《虚无之形的茧》 1.深色地带的淡影 1.深色地带的淡影 晚上九点,又是这个时间点。 在夜晚里,距离傍晚后的喧嚣不远,距离午夜的沉静似近似远,看起来像位于中庸之道的灰色地带,但不过是时间替大地披上深蓝布帘不久后的序幕。 百鸟归巢、夜鶯出谷、暗巷蠕动的生物的蠢蠢欲动正在开始,此为夜行生物最喜爱的环境,如同强风吹袭急速晃动的暗影,攀附在灰色墙壁上张牙舞爪,那沾黏罪恶的触手将路过该条道路的无辜猎物缠绕,接着拖入深不见底的地面裂缝中吞食乾净,连滑落一滴血都显得多馀。 这时是危险正准备脱韁而出,罪犯将找寻受害者满足贪婪慾望的时间点,五光十色的都市丛林并没有因为逐渐夜深失去活力,而是以另外一种面貌呈现在眾人面前,就像人们平时不为人知的一面,在随着拘束与一定程度的灰暗降临、无人察觉之时,放纵它平常不会展现的真实面,白天所呈现的一切,就好像是生物戴上一层令人无法参透的面具,或许该说,白昼才是真正没有实体存在的虚无时段。 人延是这么想的,这个道理似乎自他懂事以来就深植在脑海中,如果他没有记错,印象是家父在他小时候就不停强调夜晚的可怕,有时就连祖母也会耳提面命的叮嚀他,一到夜晚就尽快回家,不要再在外面逗留,不然发生什么意外就来不及了,何况是近期逐年上升的犯罪率,还有层出不穷的新颖犯罪型态,不只是小孩,就连大人身在夜晚的城市内,也深怕自己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老实说,这种早点回家才是安全的观念,从学校教育中就一直灌输入学生脑袋中,家人的强调也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因为这早成了常识安插在国民生活行为,虽然有时候会想到,现实可能真是如此,但真的夜晚就一定是危险将至的灰色时段吗?说真的,人延在升上国中后就开始有这种想法,脱离小学时期的稚嫩,不再是一股脑儿且概括承受外来所给的种种资讯。 这个矛盾的想法,他也从逐渐成长的思维,还有接受越来越多知识的洗礼开始得出答案,只是那个答案对他来讲始终处在遥远彼方,如同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到夜晚就必须早早回家,而不是体会城市中灿烂绚丽与白天截然不同的世界。 没错,之所以我们不把一些提醒、观念、危机当作一回事,只不过是我们尚未亲自面临那样的情况,也就是即使我们知道战争多么可怕又残酷,但那样的歷史教训、反省以及道德感,存在脑海中的时间,往往比近期将会有什么强档新片上映还要短暂。因为我们没有身处在那样的环境,所以即使知道它是又可怕既残酷,但那始终是别人的故事、别人的案例,只要不跟自己扯上关係,我们也不会去深入探讨为何会有那些起源存在。 在遥远那方的动盪,对生处在和平安逸环境中的我们,只是一个借镜,但我们不会记住,因为有些东西是要用身体去体会,你才会颤抖去害怕去反省去牢记。 人延靠在公园的凉亭柱子上,是啊!都已经这个时段,就算因为年纪增长家人开始放心让自己夜里外出,但耳提面命的提点始终没有减少,甚至比小时候有更严重的跡象,谁叫自己正身处所谓的叛逆期,要是因此结识不良少年走上歪路,就真的是从此万劫不復。 「好吧!或许目前我的行为是有些偏差没错。」因为今天是人延必须上补习班的日子,不过他在第二堂课前的休息时间就溜了出来,虽然有过翘课念头,但他今天并没有翘课的动力,没错,翘课也是需要动力的,要不是又是「临时邀约」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餵蚊子。 都已经来到秋天的月份,在夏天兇猛无比的蚊子虽然减少,但仍在人延身边来回飞舞,使他不得不更换等待朋友到来的地点。 夜有点凉意,刚过晚上九点的无人公园还真让人嗅到犯罪的气息,人延坐在鞦韆上陷入沉思同时,也不禁暗骂其他两人已经迟到将近要半小时。 「人延,你来的真早!」 熟悉的叫唤从公园入口处传来,昏黄路灯照亮来者身影,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十分显眼,有着修长身材的晏寰小跑步了过来,跟一下课就上补习班的人延不同,已经换上居家服还有裤子,戴着黑框眼镜的他左顾右盼,他跟人延一样正在寻找尚未到来的均耀。 均耀是通知两人在晚上八点半前来这座公园的召集人,如他们所见,好像要在最后搞个粉墨登场一般,现在还未看到对方身影。 「呆子,不是我来早了,是你们死去哪了!」人延啐了一口,在同班的三人死党中就属他脾气最为暴躁,但始终最准时的也是他。 晏寰乾笑了几声,也跟着坐在鞦韆盪了起来,声音开始忽远忽近,咻咻的风声不断从一旁吹过:「我们的主角应该会更晚来吧?」 「这还用说吗?好像设定好的集合模式,每次都一定是我最早到,接着是你们两个蠢蛋其中之一,最后才是他闪亮亮的登场,不过他跟均耀可不一样,是真正的主角,假如最后连他都没有出现,那晚上的聚会根本无从开始。」 「也可以说,每次几乎都是为了他而让我们相聚在这的吧?虽然说,我们三个本来就在同个班级。」 「这不是废话吗?所以你说要是为了他才约在这里,要说对也可以说不对,别说的好像我们是为了他存在一样。假如他也跟我们同校又同班,的确是不用这么麻烦,可惜我们跟他也是因为来到这个公园才认识的。」 「是因为……」待晏寰尚未说完同时,人延突然从鞦韆上跳下来,紧紧用手掌摀住对方的嘴,身高一百八的少年差点因为死党的手与摆盪力道的反作用力往后倒去,还好人延及时抓住他的衣领,只是脸色却比知道他们晚自己半小时到达还要难看好几倍。 就好像对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秘密,所露出警惕又害怕的恐怖神情。 「我告诉过你,不准再提到那件事的吧?」 面对一脸兇相的人延,晏寰也只得点头乖乖闭嘴,口风一向不紧的他,常常对外人洩露一些秘密,是所谓只长个子却不长脑子的男孩,所以班上的同学开始选择不对他吐露事情,有些事情他往往是最后才被通知,或是藉由一些管道得知,晏寰现阶段的确是被班上排挤的对象,更有男生鲜少会有的「大嘴巴」绰号,要不是人延与均耀从以前就跟他是玩伴,以人延的脾气,还真的不太想承认自己与对方熟识。 不过,说是被班上的人排挤,也仅限资讯不共同分享这份上,跟霸凌又有一定的区别,而有时候人延及均耀也会因此受到连累,毕竟死党三人总不可能互相隐瞒,既然不想让晏寰得知秘密,那预防被其他两人知晓也是合情合理,虽然以人延孤僻的个性,他也很少跟晏寰说些班上无聊的话题,因为这不是他的作风,至于均耀因为比较外向,所以就与他不同了。 均耀在班上的人缘倒是不错,不同人延因家里传统观念的逼迫,晏寰被班上同学的排挤,他也有着自己不想面对的烦恼,这同时养成他喜欢结交朋友,个性在外头比较开朗的缘故。 毕竟他家有个喜欢酒后乱性的父亲,这一点常令他抱怨连连,所以有着各自烦恼的三名青涩男孩,这个公园成了他们秘密集会的地方,他们互相抱怨、互相吐槽、互相找乐子,当然,其中也共同隐瞒了一些秘密。 而这个秘密,也是人延感叹自己的道路有些走偏,个性开始偏差的主要原因,同时,三人也约定在那天后,谁都不可再提起那件事。 「哇!两个人感情这么好?」 人延身后传来脚踏车煞车声响,均耀拿起手电筒往两张扭曲的脸上照去,果不其然马上被对方一手拍掉。 「我还想说你是不是被酒后乱性的父亲杀掉了呢!」 「放心吧!他动手之前我会先下手。」均耀看着人延大笑。「抱歉这么临时找你们出来,不过这应该是我们四人最后一次在这里见面了。」 其他两人坐在鞦韆上露出不解神情,晏寰接着悠悠开口:「你真的把父亲做掉,准备跑路了吗?」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他在经济上还有利用价值吧?」 「虽然你脸上是笑着,可是我每次都觉得你说的话让人不寒而慄。」 「人延,身为行动派的你应该跟我是彼此彼此。」均耀收起手电筒,然后瞇着眼睛说:「是燕华要来跟我们告别了。」 燕华是尚未到来的第四人,虽然跟其他三人并非是从小结识的玩伴,也非现在同一所国中的同学,但自从与人延他们在这座公园相遇后就谱出了友谊,也可说是这个团队后来加入的最后一人。 家境不错的燕华,个性却是显得阴沉,那种孤僻又不同于人延的特立独行,而是不想与外人有多馀接触,保持自身远离群体的古怪个性,所以在与其他三人首次见面的那一天,他独自坐在公园凉亭一角,是均耀在几次来公园察觉后,留意到其存在,从那天开始邀请对方加入自己的集会,而这个邀约改变了四人之间的关係,燕华也成了秘密共享的其中一员。 燕华孤僻的个性,在与他们相处后渐渐放开来,似乎是从小生长环境的关係,让他不敢跟人群有太多接触,而他在与三人交往期间,也不停讲述自己的生世,还有一些让他们感到万分惊奇的体验与故事。 燕华看起来很沉默,但却是个说故事高手,虽然才国中的他,所经歷的种种好像比同年龄小孩还要多,所以每次到最后都成了身为说书人的他陈述长篇故事,其他三人张着嘴巴不时发出惊叹声的情况,然后在散会时期待对方下次到来时又能带来什么让人难忘的生活点滴。 而他们也从燕华的言谈中得知,老家中的「祖父」是造就燕华现在这孤僻个性的主要原因。 燕华是父亲从外遇对象带回来的儿子,虽然父母因为外遇这事吵了天翻地覆,但最后仍对这样的情况妥协,除了是父亲仍选择张家,而非由外遇对象取代正宫的位置,也因为燕华的母亲在很早以前就被诊断出无法生育。 这个事实的确对燕华的祖父是残酷的,张家也是传统观念深根柢固的家族,所以燕华的祖父除了对自己媳妇无法生育,以及儿子仍坚持守护她这点感到无法谅解,更对自己儿子在外头有了小三气到面红耳赤,即使对方最后用了「至少最后仍可以为张家留后」,并且也用行动证明与外遇对象再也没有往来,并且给了对方一大笔钱,但自己父亲却没有因此平息怒意,这把火自然且矛盾的烧到燕华身上。 「我担心燕华总有一天会跟亲生母亲一样,存有那破坏别人家庭的劣根性,所以从小我就得将他塑造成一个配得上张家的后代,即使你们都接受他,但要我一时接受这孙子,还需要时间。」 张家存在扭曲又矛盾的亲族关係,曾经出轨的丈夫、无法生育的妻子将外遇对象的孩子视如己出扶养,对媳妇存有芥蒂的公公,企图改造自己孙子成为理想中的样子。 燕华在老家始终生活在祖父的高压教育下,除了一些生活礼仪还有细节上的注意,思想观念更几乎每天在燕华耳边强调,需要戒断哪些外来的诱惑、恶意,好像从一开始这些东西就是存在在他体内的原罪,虽然导向善念的教导是很好的,燕华也试着从父亲的说服下接受祖父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但他时常得在夜里偷偷喘口气,好让小小的心灵与身躯不被那样的陈旧观念给压垮。 在张家一言堂的氛围下,燕华开始惧怕与祖父单独接触,因为对于各种细节仪态的要求,这道无形的思想枷锁使他无法行动自如,最后他开始沉默,选择不让自己身心灵崩溃的方法,就是保持自我远离人群,还好张父逐渐察觉自己儿子的异样,他们搬出了老家,来到现在的国中就读。 「燕华准备要搬回老家了。」 「可是那里不是他的伤心地吗?回去他不就又要恢復以前那个样子?」晏寰一脸担心的站起身来。 「我想他回去也很难恢復到以前那个死样子,人的改变并非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已经成长的人,燕华会长大,他的爷爷会老。」人延冷冷的回应,而均耀刚好顺着对方的话接着说下去。 「是的,因为他爷爷去世了,这就是他们准备搬回老家的理由。」 一样那让人不寒而慄的笑,自然且一点都不让人有所讶异的平淡,人延缓缓停下鞦韆,似乎也不感到意外。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三人身旁,用慢条斯理的口吻开口,行经公园旁道路的车灯灯光,从说书人的苍白小脸上一闪而过。 「我今天要带来最后一个故事,有关我曾经待过,而现在又即将回归的那座『小镇』的故事。」 2.火迷宫 2.火迷宫 飞蛾扑火,从很久以前人延就不懂得这句成语的道理。 就如同大人口中夜晚随时潜伏着丑陋可怕的怪物,在都市暗道内蠕动等待捕食无辜生灵将其生吞活剥一样,人延直到长大才渐渐知道这些都不过是用在孩子身上的恫吓,暗喻坏人栖息在黑暗角落的可怕,对付天马行空的天真,唯有利用恶毒真实的语言与故事,才能扼杀那无限延伸的曖昧幻想,人似乎也是在岁月中这样走来,所以成就诸多虚构与真实的故事。 没错,人延在曖昧懵懂的年纪里,自然也像其他成长中的孩子听了不少故事,有些恐怖、有些感人、有些励志、有些像近在咫尺,有些宛如中东战争与年幼的自己丝毫不会有关联,这些耳闻成就了他的常识与知识,最后再经由亲身经歷去推翻并反思这些前人带来的道理与经验,然后转化成自己的思维,最后经由实践再次成就了经验,如此不断循环。 但他仍无法理解,人真的可以为了某种东西、某个想法甚至是某个人牺牲自己生命,像那飞蛾一样扑向熊熊烈火吗? 抬头仰望回家道路上的路灯,年幼的人延紧盯夏夜中因为趋光不断撞击灯罩的虫子,心中想起这句成语,除了思量生命最终是否为照亮某种事物而存在,也开始假想自己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但答案一时半刻不会浮现在脑海中,因为他还未有那样的经歷,也没有那样的勇气,他知晓死亡的可怕,所以鄙视那些牺牲者的愚蠢,而且他是万物之灵,不想也不会成为因为眼前的炫目而自杀的虫子。 只是那一天他终于了解到,为什么虫子如此嚮往闪耀无比的光芒,万物讚赏太阳给予生命力的伟大,女孩们为什么总是喜欢闪闪发亮的饰品。 他微微张开嘴巴,遥望眼前不时响起爆炸声的民宅,熊熊火光将其包覆成一团巨大的火球,似乎可以将夜晚照亮,那炫目到令人不捨得移开视线的美妙风景使他停驻在原地,心里想着,如果生物最后追逐的是如此炙热的壮烈,那死亡也不全然是黯淡无光的离场,自己生命的最后绝对该轰轰烈烈到像这场火燃烧成灰烬,而不是愚蠢到为了某些人物,将自己缩成无比沉重的黑洞。 也因为渴望与嚮往,所以寧愿不顾一切的前往,人延也晓得,即使身为人类,也保有生物会有的本能,那个本能可以战胜理性,使自己缩小成一隻虫子,然后化为被火焚烧后的灰烬,漂流成浮世中一角的美妙风景。 巷口的那所「迷宫屋」在这一夜付之一炬,一场夜里的大火夺走三条人命,一对夫妻与一名足不出户的儿子,不过人延知道,那间屋子里有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是藉由某些牺牲他才得到的珍贵故事。 那也是人延第一次面对警察的询问,应该说,也不过是警方针对火灾当事人与邻居来往间的调查,一家三口的死因是在睡梦中被烧死,起火点在楼梯间,而且疑似是人为纵火,所以进行附近地点的人际网盘查也是很自然的事,只是尚在就读国小的人延感到十分新鲜,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警察。 藏有秘密的人物已经死亡,那似乎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况且人延也想知道那些大人在听到那个秘密时会做何反应。 盘问的地点非如自己想像是在警局,而是一名粗旷带着严肃脸孔及一名相当高瘦的刑警直接拜访他们家,这点令他不禁有点失望。 「想必你们也知道那天火灾是人为纵火这件事了吧?」高瘦刑警的双眼迷濛,并非瞇着眼睛故作神秘,而是单眼皮让他看起来像睡眠不足的样子,但也有可能是手边案件繁多,无法得到充足睡眠的关係。 「嗯,黄家他们其实跟这些街坊邻居并没有太多交集,更别说是住在巷尾的我们了。对他们的印象就是有一间特殊的房子,三五两头就听到附近有许多孩子准备进去探险,不过,当然是没有成功。」将茶水放置桌上的母亲一边回想一边描述,这同时也是那间房子被称为「迷宫屋」的关係。 根据人延听来的印象,黄家的男主人是位建筑设计师,女主人是某间会计公司的会计师,都算是有着不凡职业的人物。在邻居们口中他们是一户富有人家,但其实不用得知对方的工作,从房子与车子,也知道这家人并不简单,或许也正是因为先从外表的特色之后得知两人的职业,所以有这样的想像,变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身为设计师的男主人,多次利用假日进行屋内外的翻修与改造,根据自己所看与旁人的描述,大多是由男主人自己一手包办,所以邻居们常常在假日听到黄家传来敲敲打打的声响,即使两旁人家时常会跟社区里长抱怨,但久而久之却也习以为常,甚至对男主人这样的行为开始感兴趣。 不过更让眾人感到有趣的是,房子经由男主人的巧手每个月都在不断改变,从原本刚搬入的普通两楼制式格局的建筑,到被大火烧掉之前,已经成了一座迷宫。 日式建筑的黑色屋顶,乾净的白色外墙,原本从大门围栏可以看到的车库,铁门被可上下收拉的木门取代,原本的房子正门建起一座阶梯,彷彿正门是可以直接进入二楼。 外墙一侧除了有不少树木,其中还有一座可以收放的铁梯从底下延伸而出,似乎往下即可直通地下室。只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一带的民宅从贩售开始,就没附有地下室,所以铁梯贯入的地道令人好奇,也怀疑男主人是否自己打通地底,建造不为人知的空间。 此外,在房子的灰色围墙底下有一道黑色活动门,除了自动遥控的大门外,一旁的活动门也吸引邻居们的目光,因为黄家似乎没有养任何宠物,而且那样的出口大小,却又只有像小孩子身材或小型猫犬才能出入,所以并没有人知道黄家挖通围墙,建立那道小门的目的究竟为何,不过却有人提出是为了丢弃垃圾为目的所挖通。 然而,似乎没有人见过黄太太利用那个活动门将垃圾丢出来过,平常有不少小孩想穿过该处,不过却发现它被人由里面上锁着,只能透过有时敞开的大门,一窥这家人的生活。 没错,他们是鲜少与人接触的家庭,并非邻居因为他们的贵气逼人不想靠近,而是除了倒垃圾、女主人出门买菜等情况,才会与对方聊上几句,其中对方对家中情况有所保留的态度,更让人对他们產生好奇。 只是,也因为黄家看起来除了有个喜欢做搞怪装潢的男主人,并没有其他让人讨厌的状况,所以邻居们也相安无事,继续带着观望心情过着各自的生活。 由于这间房子造型独特,吸引不少小学生的眼球,特别是活动门与车库的木门机关最让他们感兴趣,因为他们曾经提过,在那道木门再次打开后,里面并不是原来的空荡车库,是变成了一座摆放许多工具器械的仓库,于是猜想那大概是男主人平常构思与作业的场所,那类似魔术的凌镜设计,彷彿将车库转移到另外一个空间的作法,令所有人大叹不可思议,虽然仍无法从黄太太口中问出是利用什么原理才得以创造出这样的奇蹟。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邻居们也发现到黄家其实还有个鲜为人知的秘密,也就是他们夫妻有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儿子。 这名神秘人物几乎没有人见过,会得知这一回事是据说有人在午夜下班时,在准备进入家门前,看到一个陌生脸孔的年轻男子自黄家走出,当时的时间大概在深夜零时,只见对方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然后缩着身子快步拐入巷口转角另一侧,所以即使黄家守口如瓶,但家中有名足不出户的儿子这种揣测开始不脛而走,同时也联想到为何夫妻俩对家事始终守口如瓶。 富裕家庭住着一对优秀夫妻,却养着一个啃老的儿子,这种丑闻被传出去绝对惹人议论,所以自己的孩子才会选择半夜出门,夫妻也达成守密协议,不过即使眾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但与之有过真正接触的却是此时远离被问话的父母身旁,刚偷偷走出家门口,准备等待警察离开的人延。 秘密中的秘密,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是多么令人兴奋又值得炫耀的事情!只是,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毕竟黄家的儿子已经死去,一想到自己口中的秘密可能能使警方在查纵火案件有所进展,就感到无比兴奋,因为人延看过不少推理小说都是这样写的。 同时,他也很想知道,那些秉持理性却不时用暗喻跟寓言蒙骗孩子的大人,在听到那个祕密后,脸上究竟会做何反应。 「黄家其实还有第四个人喔!」 人延冷不防拦住两位走出家门的刑警,身材较为粗旷的男人皱起眉头,准备一言不发且无视男孩的发言,但另一名高瘦刑警却拉住他的手。 「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随便杜撰的谎言,根本不用在意。」 「话不能这样讲,有些东西可能越是单纯的人物才看得更仔细,他们口中讲出来的话才被大人们认为并不会是谎言,况且魔鬼都藏在细节里,听听也无妨 ,说不定在孩子们眼中,那家人是不一样的存在。」高瘦刑警一脸微笑,接着领着人延走出家门。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向人延。」孩子在知道刑警愿意听自己述说后,表情有点得意。 「人延,我们警察勘查过现场的尸体,确实只发现三具,并没有像你所说的有第四个人喔!」 「可是我真的有看到过那里面住有第四个人啊!」人延用双手比了一个正方形形状:「我曾经从房间的窗户……应该是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看到有人从那里爬出来。」 两名刑警对视一眼后不发一语,之后发言权持续落在高瘦男人身上,他看向身后的向家,证实了人延所言不假。 以向家三楼建筑的格局,人延的房间窗户刚好可以望向黄家的位置,所以也大致知道这名孩子口中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从围墙下的活动门吗?」人延听到对方一问立刻点点头。 「半夜有人从那里面爬出来?那道活动门确实是由内反锁上的,可是……」 「没错,那样的空间,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够从那之中穿越而出,除非是像人延这种身材的小孩。」 「莫非,黄家里头其实还有个小孩?」 高瘦刑警摇摇头,两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对一个小孩的证词信以为真: 「黄家的成员资料、户口名簿、住户登记等等我们都查过了,的确是一家三口不多也不少,而且,勘查过火灾现场也发现,那道活动门并没有人从里面开啟,门锁是锁上且被高温灼烧到变形,就算是小孩从里面放火,那他也只有那个出口可以逃脱,以黄家围墙的高度将近三百多公分,如果是小孩要从里面翻墙而出是相当困难的,而且……」这次高瘦刑警是真的瞇起双眼,看起来似笑非笑一般,让人延感到一阵寒颤。「黄家在火灾发生时是呈现密室状态,所有窗户、大门入口都上锁了,这个就是让我们警方头痛的地方。」 「所以一开始我就说这是一起自杀案件,但学长你就说不是!」粗旷刑警一脸气急败坏,似乎打算让自己的论点起死回生。 「起火点的判定跟起火原因已经由勘查现场的人员报告里很完整描述了,或许我们不能怀疑自己人的专业,虽然有可能是自杀案件,但真的有太多跡象显示是不可能,坤隆,请不要感到不耐烦。」高瘦刑警拍拍不断扭着脖子的搭档,试图安抚对方情绪。 人延就这样静静看着两个大人的争论,从原本的新鲜转变成无聊表情,所以最后用了更夸张的语气,拉回两人注意力,但他其实也知道,真正让两人收起推论,同时转向他露出惊讶脸孔的是他那夹杂夸张中的情报。 「叔叔,那个应该不是人吧?他们家里面一定住着某种东西!」 3.月光舞者 3.月光舞者 金属棒状物不断自半空中落下,隔着包裹战利品的灰色布袋被月光照耀的如蚕丝般斑白。 敲击已经持续了数分之久,原本吵杂的惨叫哀号逐渐减弱为低吼、哭泣,最后成了鸦雀无声,仅存的一口秽气彷彿自布袋开口处吐出化成薄雾垄罩在深夜的树林中,深夜了无生气的社区公园,宛如三涂河岸旁的生灵聚集地。 蚕丝被血色染红,流泻一地的红被月光反射成隐隐发亮的晕,一时间,原本还数着自己捶下多少次数的少年,顿时被这光景迷惑般忘记开口,停滞一会儿后才像意会到了什么,自顾自的开始笑出声来。 「我说均耀,每次看到你的笑我真的会感到不寒而慄,哪有人像你犯案后还看着尸体用狰狞扭曲的面容,还不断抖动双手在原地微笑的,在我眼里你真的有猎奇杀人魔本质。」人延坐在鞦韆上,此时停止摆盪,因为看似均耀的乐子已到了尾声,玩具早已坏了。 均耀拿起球棒,边说边转了起来,依然一脸笑意:「你没感受到我心情变得愉快吗?」 「我当然知道你这样做心情会变好,但我好像看你捶第一下开始,嘴角就上扬了。」 「人延,你这就不懂了。」均耀不顾沙地的骯脏,直接一屁股坐下,时间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两名小学生一反同年孩子的作息,正待在空无一人的社区公园,似乎这里成了他们包场的娱乐场所。 「比起你所累积的压力,我在家的压力也不小,要是我家那老爸能哪天酒精中毒葛屁不知道有多好,想必我会比现在笑得更大声吧?哈哈哈哈──」均耀伸长脚踢在无声息的肉块上,接着说:「以后哪天你会明白,有些事情是可以一笑带过,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很多结果会来得容易许多。这笑容并不诡异,而是这个世界让笑容这原本就单纯无比的动作,变得诡异无比,彷彿你只要露出笑容,就能赦免你自己还有对方所有的罪,即使只有你知道满身早就流淌鲜血。你告诉我,与其成天愁眉苦脸过每一天,还不如微笑面对?」 人延有些迟疑,一如往常般,他正思考好友讲出的论点,其中似乎有些许道理,却又像是对方套用在自己身上,利用不同角度解释的歪理,或许现在他不懂,也不需要去懂那么多,现阶段他们只要思考下一步,也就是眼前这团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肉块事后如何处理。 「均耀,你说一个社区里面有多少流浪狗可以这样让你杀来洩气?」人延想到这均耀感到不以为然的问题。 「只要你想要,又何必限定在猫狗身上?」露出诡异微笑的好友自沙地站起,他一边挥舞染血球棒,做出打击的挥棒动作,一阵阵扫过的冷风,让人延心中退却了几步。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答应这场深夜邀约的。 「什么意思?莫非哪天均耀你真的……」 「这可说不准,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既然是没人要的流浪狗,那会有人真的去理会他们少了多少隻吗?就像班上被排挤的对象,也没有人会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学校吧?」 人延这次很清楚知道,现在说出的是真正的歪理。 「或许我们是同类人呢!」 一阵冷风吹动夜里的树影,树叶摩擦声沙沙作响,月光瞬间被云遮蔽,已经损坏的公园照明灯无法提供仅有的光明,瞬间这块园地变得陌生,像沉入比夜晚还要深沉的黑暗之中,成了一座在黑色汪洋中央的孤岛,而添增这诡异气氛的是刚刚那道突然出现的低沉嗓音。 「看来不太妙……今天真是不适合杀狗的日子。」均耀吃吃窃笑,但却也留了一身冷汗,即使有着不同于同年年纪孩子的狂气,但年纪与本能依然使他感到些许恐惧,此时的他正不断缓顾四周,想知道发出声音的来者身在何处。 「没有哪天是适合这种活动吧?莫非这里有鬼魂作祟?」 「人延,少自己吓自己,别因为大人的那些鬼话把你的胆子都掐住了,你不觉得现在的我比鬼还可怕吗?」均耀笑了几声后,把棒子直伸指向某个阴暗方位,正好是凉亭的位置。 「不过是刚好路过这里的观眾罢了。」 「看不出来你才只是唸小学的年纪……」 披着黑色外套的青年自阴影走出,因为一身黑衣黑裤的装束,以至于有利自己藏身于凉亭内许久不被发现,两人在看见对方缓缓步出该处时随即会意到这点,看来这名诡异青年,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青年除了一身黑打扮,经由再次露脸的月光照耀,隐约看出留有杂乱的鬍渣,疲倦面容上有着一双下垂的眼睛,肤色带有病态般的苍白,那头油腻又捲长的头发,使人第一印象就联想到长期窝居在公园的流浪汉,青年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型红色提袋,跟他的装扮充满违和感。 「看来你不是住在这里。」均耀挥舞球棒,这个举动使人延倒吸一口气,深怕好友下一步是自己来不及阻止的失控。 或许他事后会解释:「反正这个社区少一个流浪汉,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当然,我不是住在这里的流浪汉,也看得出来你们是住在附近的孩子。」黑衣青年的声音相当沙哑且低沉,几乎没有抑扬顿挫,如同黑胶唱片进入后段的尾奏。 「没想到这一点可以看出来?」人延小小惊叹一下,均耀再次不以为然地耸肩,不想多说的他如同把发言权交给对面的男人。 「能知道我不是这座公园的流浪汉,想必两人常常在这里聚集或深夜徘徊吧?一般小孩不会跑离距离自己住家太远的位置,虽然不能确定你们是不是就读附近的小学,但肯定是住在这附近的孩子,所以才常常在这里出现。」 「说的好像你看到似的。」均耀嘖了一声,接着把装有狗尸的袋子抓起,不待与同伴商量此次的藏尸地点,准备转身就走,人延瞬间意会到对方想将尸体带往老地方,也就是学校后方的大型垃圾场。 「我们来做个交换吧!」 黑衣青年的一句话,使准备离开的两人停下脚步,均耀收起微笑与人延对看一眼,看来对方让他开始起了戒心。 「看来你是想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吧?附近的小学也才那几间,很快就能知道我们就读哪里。」 「你挺聪明的,今天我们能在这里遇见也算是种机缘,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外面的活人说话了。」黑衣青年缓步走来,可以看出双眼佈满血丝,这个画面使两人有点害怕,但此时却也不是拔腿狂奔的时候。 羽翼未丰的他们,终究还是倚靠大人存活的角色,一旦被校方跟家人知道他们有如此偏激的行为,除了要接受心理辅导,可能还会受到眾人的异样关注,即使是小学生,也知道被旁人在心里做上记号会是什么滋味,现在的他们没有那种对抗外在环境的力量。 「虽然没有把握一样夜里出现在公园的怪人是否真的会向学校告发,但都提出奇怪交换条件的人,想必就是有告发的准备才会开口吧?」 「哈哈哈哈哈!说的好像你会读心术一样。那么大哥哥,你准备拿什么跟我们交换呢?你的命吗?」均耀指着自己的金属球棒,上头似乎因为刚刚用力敲打过猛的关係,已经出现数处凹陷。 「别开玩笑了,我实在不想做那骯脏的勾当,要跟外面的活人说话也算是我的极限了,所以你才看到我会在深夜出门。」 「人群……恐惧症?」人延再次打量对方,得出这个结论。 「不算是,只是对人群有些过敏罢了,对我来说那是会污染精神的主因,不过并不影响我告发你们的举动。」黑衣青年抓了抓自己头发,一股异味自头上飘出,使两个孩子微微皱眉。「今天真是遇到两名异于常人的小孩,一般小学生不会懂那么多的。」 「环境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均耀从容说道,接着用球棒指向对方手中的袋子问:「你不会是说,要跟我们交换袋子里的东西吧?」 黑衣男低头盯了袋子里的物品约莫几秒后,然后一脸扭曲双眼睁大,用着黏腻的口吻开口:「是有那么点关联,也跟你们手上那团肉块有关係。」 「我可以帮你们保守秘密,但你们手中那团『食物』可不可以让给我?」 在听闻神秘男人的要求后,人延与均耀不禁面无血色,压抑着想立刻逃离现场的衝动与害怕,只是理智随即控制住感受,使他们勉强站直身子面对眼前的「狩猎者」,有种自己身处在幽暗森林遇见贪婪无比的狼,而且是连他们都想生吞活剥有着血盆大口的孤狼。 「你……到底想做什么?」人延牙齿有点发颤,想立刻知道对方的用意为何,一旁的均耀则是握紧球棒,此时却是他害怕接下来会有失控的场面出现。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我想用你们的前途,来买回你们手中的尸体,因为它将是我所抚养的『它』的饵食。」黑衣男噗哧一笑,宛如在嘲笑两名小孩的反应对照前不久的聪明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你这傢伙在养某种宠物,而那种生物是必须吃尸体才能活下来的?」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不是,答案十分接近,不过我没有跟你们透露的必要,那样的生物或许可说如同我们是带着『异常』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所以我觉得跟我们并无两样,只差在他的存活条件跟人类大不相同吧!」 「所以跟你手中那个袋子是没有关係的?」均耀额头冒汗,但同时也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他们就不用再思考狗的尸体要丢哪,或许之后行事起来也比较方便,这是一笔长期交易。不过,可能会就此被对方抓住把柄,未来对方若还有更过分的要求,也只能乖乖被牵着鼻子走,这是场看似公平,在时间拉长情况下对他们不利的交易。 「那这样说如何?我们想看看你到底养了什么,如此一来这场交易才算公平。」 「哈哈!你果然是聪明的孩子,因为有想到这点,所以我并没有否认跟我手上这个袋子没有关係,或许……在我内心深处,更渴望有谁可以赶快看到这个『艺术品』。」 神秘的黑衣男子语毕后,身子好像化成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暗影,随树林强劲的风摇摆而起,那样的步伐使他成为在月光下跳着华丽舞步的舞者。 他踩踏在闪耀银白光芒的沙地上,这片沙漠代表着孤寂,而舞者用凌乱且狂乱的生命力,在上头添增无限的张力,背景音乐是夜中虫鸣,突兀的存在不可能存在生命的荒土之上。 「你们就来看看吧……我并不曾将它带出门来,在今晚,你们两位是幸运无比的首批观眾,这同时也是此次交易的重要筹码,你们心中永生难忘的华丽大秀,随着时间推移,我早晚会把它完全展现在世人面前,如同身穿美丽且斑驳色彩衣裳的蝶。」 两个孩子带着紧张心情并用沉重步伐前进,他们好奇究竟是什么物品会让眼前的男人如此珍惜无比且感到珍贵,甚至想要花费大量心神,准备将它推举在世人面前,就像名艺术家筹备许久的个人展览,准备夺取眾人目光,将永恆的美留存在眼中。 但在几分鐘后他们却体会到,那被残破与兇猛美学外衣所包裹的「东西」,究竟给自己的感官带来多大的刺激,甚至使他们全身被鬼魅紧綑般,成了地狱风景旁无法动弹的陪衬生灵。 「它是恐惧是美丽同时却也无与伦比,就像刚孵化的幼虫,捲动匍匐自己的小小身躯,准备一点一滴的长大……」 4.袋中的艺术品 4.袋中的艺术品 自黑暗中蠕动,神秘出入于黄家围墙活动门的不明物体,夜半外出的啃老青年,不断进行居所更建的男主人,对家中事物一律不谈的女主人,两人同时为社会中不凡的职业角色,在每次改造计画后总会再次蜕变成复杂工艺建筑的迷宫,在一夜间付之一炬的火焰迷宫,疑似人为纵火的灾难根源,断岩残壁中未烧尽的墙壁结构与始终未开啟的破窗锁头,无任何动静的大门及因高温变形深锁的活动门,成了悲剧现场的灰黑残景是被火舌吞噬前曾经的不破密室,静躺信箱中的联络信件。 如今因为一名男孩的秘密证言下,使两名警官对此次案件有了不同看法。 或许仍处童贞年代的说词,不只为这起火灾添增更多异色感,更像是流传都市间的鬼怪故事,但也因为年纪尚小的关係,使得这些说法更有真实性。 正如许多古书神纪录,由于在知识未充足的背景下所见,任何未能理解之事物都会被包装上怪力乱神的说法,若从科学面相来看,这些古怪事蹟后,似乎都藏有一段一时让人无法解释的逻辑与原理,那样躲藏在逆光角落的深处,有着我们需要去抽丝剥茧的寓意,等待我们发觉的庞大理论,而人们所需要经歷的是一段时间跟知识的洗礼,才能到达名为真相的尖塔。 不过,在其中一名听闻这些祕密的警官脑中,却也浮现了另一种假设。 可能,未必真的所有小孩都如大人们想像中单纯,既然他们有无法理解的事物,大人们自然也是,当然也会跟大人一样,想要隐瞒什么,因为某个祕密对外人说过一个又一个谎言。 小孩或许可以利用包裹在自身外在的单纯糖衣面不改色的说谎,而大人就像被神明设定好般,认为其中毫无虚假成份,只是他们仍未看清仍未理解罢了,如果以人性本善的立场做此解释,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只是,也不能忽略小孩恶作剧层面的心理,对于其说法都必须抱有保留态度。大人当然不能全部皆信,却也不可全盘否认,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使用在跟小孩的应对也是可以说通的,更何况,在他面前的这名孩子除了隐藏他人的秘密,也在隐藏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即使此时他暴露了那阳光无法到达的深色区块,那是否有更多我们有所不知道的祕密尚未道出? 说穿了,并非身为刑警天生就该疑神疑鬼的天职,而是身为人与生俱来的好奇与怀疑,伴随破窗效应被感染的全身神经,一旦知道事实并非自己所想,或是有着令自己惊奇、无法接受的另一面,信任瞬间就会全盘崩解,对方在自己的内心已经放入考察的防卫线,不管是大人或小孩都是如此。这名刑警认为,眼前名为人延的男孩并不单纯,只是他所说的一切却也并非谎言。 同时他可以察觉到,对方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有左右此次谜团的力道,想要去忽视任何一点都不可以。 此时令他在意的是那令人讶异,且也使人会立刻认为是整起案件的关键要素,只是他并不知道那是否是真实存在现实世界的產物,又或是小孩子自行杜撰而出的想像,亦或是实际存在的事物,人延只是利用不同的抽象形容,把它用类似暗喻的方式捏造出形状,更有可能是完全没有捏造的根本存在,不过也必须思考,一个才小学未毕业的学生,撒这样的谎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眼前的自己,就跟身旁的伙伴是完全不把小孩证词当一回事的警察,那这些谎都会成为都市传说的一部份,是令人啼笑皆非的鬼故事,想要左右案情更不可能,更何况他为什么要如此混淆警方的调查? 莫非蓄意纵火的嫌犯是自己认识的人? 如此不切实际的谎言是骗不过科学鑑定跟调查证据的,眼前是想法如此不凡的孩子,是否想到这一点想必也不是难事,如果根据自己的谎言调查不出任何进展,这些多馀的话只会让自己更加可疑,更会危及到真正兇嫌的身分,十分不妙。 没错,目前这名警官已经把重点摆放在「袋中的艺术品」上,因为这无论是捏造的想像还是存在的真实,都令人感到太过诡异,无论是否相信,都是不可抹灭的感官衝击。 「它就静静的被夜色染上成暗红色的大袋子包裹在内,看起来像在沉睡又如同死去般安详,它紧闭的双眼、紧闭的唇瓣、鼻子、耳朵,被月光照耀后呈现雪白的皮肤,一大团黑色毛发覆盖在它身上,从头顶经过细长的脖子,延伸到胸部位置。 它的胸膛隆起,有着母性的象徵,乍看之下全身上下好像裹上一层金粉呈现晶莹剔透的光泽,被月光一抹而尽的黑色暗影如同玷污它身上的纯洁,神明想赶紧让它在眾人面前,证明自身有如凤毛麟角般珍贵无比的存在,接着黑暗忌妒这样的美丽,在月光消逝瞬间再度垄罩它的全身。」 人延感觉它好像随时都会睁开眼睛,恐惧化成成千上万的小虫在他身上流窜,但他确实被这美丽无比的幼虫给吸引,他移不开双眼,甚至期盼它能立刻睁开眼睛,施捨不属于这个污秽世界的怜惜,救赎自己渴望不凡与刺激的灵魂,同时也害怕对方如同梅杜莎瞬间将自己石化,摧毁自己的感官世界,化成不属于世界任何角落的虚无。 对方说的没错,自己跟他相差无几,他拥有自己渴望的东西,同时也需要他们的合作,才能够使这隻幼虫早日化成蝴蝶展翅高飞,不过回到理性面来说,为了均耀跟自己往后的人生,这是必要的预防手段,理性与感性的碰撞使人延顿时痛苦不堪,不过均耀却很快替他从思考的苦海中拉起,马上答应提供尸体的协助。 只是这个计划却在不久后打住,或许说,人延最后并没有参与这项在道德、虚幻与现实边缘游走的供尸计画。根据他的说法,之后将狗尸体送入黄家中的搬运人,就只有均耀,自己在回家思量许久后打消协助的念头,均耀似乎也不怪罪他的背叛,反正这名奇怪的玩伴从一开始就以杀流浪狗来发洩情绪,对方也不过是替自己收尾的角色罢了,即使均耀对幼虫的成长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如果能不经由自己的手见证奇蹟的发生,同时又可使两人在因为祕密被公开毁掉人生的风险中短暂解脱,其实这是不错的选择,况且自己从一开始就对均耀杀狗的行为无法谅解,那种低俗的发洩不符合他的格调,他的个性本来就是不喜欢关心週遭事物,既然确定处于安全状态,那自己只要等着坐享其成就是。 等待破茧而出的霎那。 「芥诚,你果然还很在意那个小孩说的口供吗?连他父母听完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决定回家好好约束他,请我们不用在意是否左右火灾的调查,黄家没有所谓多出的成员,一切都只是附近小孩的胡乱想像,不过,也有可能是大人没有注意到吧?」 坤隆注意到搭档的神情变化,可以看出紧皱眉头抽菸的对方,至今仍未能接受黄家的火灾是场意外或是集体寻短的结果,因为现场有些古怪的状况,这也难怪他无法放下任何线索,他自己最后以模稜两可的说法做结束。 前不久刚替人延做完证词纪录的两人,自审讯室走向警局的吸菸区,高瘦刑警的名字叫做高芥诚,嘴里叼着菸望着停车场方向发呆,脑中不断闪过接收到的案件线索,最后察觉到晚辈的话,摸了摸清爽俐落的平头呼出一口气。 也由于芥诚感觉人延的证词即使荒诞却也事关重大,毕竟午夜出走公园的青年,手中可能提有某位失踪人口的尸体这点让他不能坐视不管,随即通知男孩父母一同前往警局作笔录。 他有预感这些内容牵扯到某个被遗忘的失踪案,或是正在进行调查却毫无进展的刑案,就算小孩再怎么会撒谎,怎么会把人的尸体放在袋子里这种可怕玩笑拿出来讲?恐怕连研究鬼怪故事的大人都会感觉事有蹊俏,才会让孩子有这种想像这种形容吧。 这样的说法实在太过不寻常,想把秘密公开的人延也不太寻常,感觉单纯的一场火灾,因为小孩间流传的怪力乱神及黄家家族成员的奇怪行为更添诡譎,真的会使人不得不怀疑整起案件的不单纯。 就算黄家人真的集体选择自杀,至今似乎也没有一个理由能够去说服他们有这样的动机,遗书不用讲,在火灾现场留有遗书是多此一举,不排除是临时起意的其中某人,带着所有人一起陪葬的自杀行为。 只是起火点并非各个可以让人逃生的窗户、黄家大门、房间门口、玄关,或是能够瞬间引爆火势的厨房瓦斯炉,是在客厅正中央引发火势,而且是找得到起火点却抓不出引发火灾原因的诡异情况。假设当事人一开始就打算带着全家走入黄泉,除了用火灾手法太过激烈也太大费周章外,也应该选择不留任何活口逃生的位置放火,在整个家正中央引起火灾未免有太大风险,就算是蓄意纵火也很难说清对方的目的是不是黄家人的性命。 而且,都已经打算自杀的人了,有必要在放火后还回到各自的房间等着被烧成焦尸吗?从尸体状况来看,可以判定一家三口都是在睡梦中不及逃生而丧生火窟,也许在惊觉同时也已经被浓烟呛晕,从正中央的客厅位置,等待火势同时蔓延整间房屋也需要一段时间,难道纵火的人利用这段时间,考验自己是否会因为死亡的恐惧最后后悔逃生吗? 这些都成立的话,也没办法推翻黄家的独生子藏有尸体这个举动,如果根据现场鑑识结果的报告来看,这个荒诞说法是会成立的,在火灾起火点正中央有不少人体油脂,上头验出非黄家任何一人的dna,所以人延的「多一人」说其实接近成立。 所以,啃老青年黄信扬藏有尸体是真有此事吗?似乎依据目前线索真的得这样认为了。那又是什么东西会在夜半自活动门爬出,恰巧被人延给看到呢?如今真要说黄家真的存在一名「不知名的人物」似乎也合情合理,只是对方也该是「活着」的前提。 如果说,全家在密室状态下,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活人死亡、尸体烧到尸骨无存,最后多出来的那一个人就是自现场逃脱了?而且有可能是整场火灾意外的真正纵火者? 不过,活动门的锁已经被大火灼烧到完全变形,黄家大门也没有开啟跡象,虽然有可能钥匙从一开始就被那名人物偷偷拷贝,但要在密室情况下逃离那里、纵火,再锁上大门几乎是不可能,除非有什么自己没有留意的巧妙机关或地道。 可惜,根据现场勘验,黄家没有任何对外的地道,就连一旁通往地下的楼梯都只是假象,黄家根本没有私挖的地下室,虽然整个建筑谜团仍在抽丝剥茧中,之后他们即将前往黄家男主人生前工作的建筑公司,寻找有没有该房子的设计图。 一栋屋子从思考架构、设计草图、工程安排、建构完工的任何步骤缺一不可,就算黄家如今成了废墟,但不可放弃还留有资料在建筑公司电脑里的可能。 即使现在密室问题就令芥诚感到十分头大,更不用说要去寻找是否真实存在的那一个「人」了。 之所以判定黄家人不可能自杀的原因,除了自邻居口中提到在火灾前几天仍在进行建筑改造工程外,还有经由人延证词中与黄信扬碰面的交易,以及躺在黄家信箱内的那封联络信件所得出的结论,那剩下的可能就是临时起意的纵火、蓄意的计画纵火、突发性自杀这三种可能。 自人延跟黄信扬碰面到火灾发生过了约莫三个月,这段期间肯定又提供不少「食物」给那隻养在黄家里的虫子吃了吧?或许该称之为黄信扬幻想出来实为尸体的產物,那这些提供给他的尸体残骸最后何去何从?在送入黄家后,家人难道都不知情?尸体又该如何将这些食物下嚥?还是这些东西真的有另外的人处理或是……食用? 是那个多出来的人吗?还是,那袋里面的尸体真得如同鬼怪般会吞食死肉出现成长的动作? 或许这起事件要从非常理的异想论点鑽研,得到非合理解释才会显得合理,就如人延他们将袋中的尸体同样随黄信扬理解成「幼虫」是同样道理。 也之所以将其看成活物,才会有供给食物这种举动產生,另外带给这个后续发展的合理性,即使这些动作不过是顺从对方,想要掩盖自己杀狗罪刑的保护伞。 起火点在屋子正中央的客厅,一堆人体油脂的中心点位置,看来那具尸体成了关键的角色,所谓的火源可能自其身上开始延烧,高温将它烧到连灰都没剩下,由于週遭蔓延的火势不及中心温度,所以黄家人的尸体才得以保存下来,尸体本身会自然这一点就显得不自然,因为黄家人的自杀理由有那么一点不合理,看来目前的线索仍然不够多,自己不甘心就此以集体自杀结案,芥诚如斯思考着,随后捻熄手上的菸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那具尸体是真实存在的活物,并没有所谓的另外多一个人,长期被餵养的尸体长出手脚,最后却因为某种原因死于火中,那场大火意外烧死黄家人,这种天方夜谭连芥诚自己想着都不禁失笑,一旁的坤隆看在眼里感到疑惑,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询问接下来的目的地。 「接下来前往建筑公司,还有有个地方我想去看一下……」芥诚摇下车窗,手撑着下巴说,现实与虚幻的两种选择令他苦恼,同时也是两条不同的道路自他眼前展开,分别决定在他接下来准备前往的地点。 黄家的火灾现场内,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动物尸骨的炭化反应,意思说那些东西肯定在被处理或食用后移送到别的地方了,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可能是这起案件的关键,同时一个幻想產物自他的脑海深处被唤起。 「坤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吃尸体的怪物吧……记得我好像在哪里有看过呢。」 5.南织一族 5.南织一族 自懂事以来,燕华就没有见过二哥。 不同于父母及邻居时常提到,大哥是村内高中唯一考取医学院的优秀人才,每次谈及有关二哥的话题,脸上总闪过一阵阴霾,即使燕华才国小三年级,也能嗅到当下南家会瀰漫一股使人无法喘息的氛围,宛如一道微弱光芒使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瞬间清晰,人们明知道其无所不在,却仍皱眉摀住鼻子露出惊讶无比的表情。 对于二哥的印象,燕华只保留在孩提时代,一名面容因逆光而有些模糊的男孩俯视与逗弄自己的画面,那样的记忆就像跟几乎没有交集,在自己出生没多久后就去世的祖母一样,同身处在一个屋簷下的家人,在提起对方名字或回想与自己的任何回忆时,却感到无比陌生又无法割捨的微妙情感。 隐约小时候就从父母口中得知,南家是战前从事纺织產业的家族体系,也是上个时代拥有不少财富的华族,但随着战争结束与华族没落,飘洋过海迁移到目前他们所居住的小镇上,这里是一座位于西岸地带,以渔业维生为主的一座小镇。 镇上人口约莫几千上下,南家在地方上仍保有战后的名望,只要问及村民,很少人不会不知道南织家族的兴盛与衰败,即使为过去华族的遗民,村民们也不会因此对南家有任何偏见或有着对方财大气粗的既定印象有所疏离,可能也因同为战后移民互相扶持至今的关係,所以整个村庄的人们本身没有隔阂,更可说有生命共同体这种共识。 南家即使到现在仍保存家族传承下来的纺织技法及特殊工艺,为镇上的人们提供精美布料还有精緻衣裳,不只内销自己的故乡,同时也雇用除了亲族外的雇员,并慢慢往都市拓展市场。南家在市内也开立了店家,身为南织一族第七代传人的父亲,常常没有待在家中,一出门就是三天或一週后才会回到镇上,母亲则是扮演南家的后勤角色,在燕华眼里一直是名美丽又出色的家庭主妇,总是忙于家务、自己还有大哥学业上的督促与打理生活事务,对方常表示虽然感到疲惫,但每天仍然十分充实,即使她对常需与公公独处而感到伤脑筋。 南家已经退休的大家长,燕华的祖父,同样过去也是带着传承下来的纺织技巧维生的老人,如今独自居住在南家后院,一栋木製的独立两层屋舍住所内,对于近代的电器除了日常生活的电视、收音机、电风扇等可以接受,几乎是存有传统且守旧思想的人。 家中媳妇即使已生了三个小孩仍保有过去一番馀韵,不时还会受到村内男性言语骚扰这点,这点使他感到十分不快,也因为儿子常不在家的关係,所以即使燕华的母亲只是出门购买生活用品或食材,都会令老人感到不安,有时甚至希望自己的媳妇就待在家中,直到丈夫回家才可出门。 看得出来母亲十分害怕跟祖父接触,除了常引来莫名其妙的责骂外,对方对新时代的多元教育理念也无法认同,这种詬病同时也影响到孙姪一代,也就是南家三名儿孙身上。 燕华虽然才就读小学,就常因为放学稍晚回家或假日跟同学外出受到祖父责备,从小他看在眼里的大哥也常被如此对待。所以绝大部分时间,大哥放学后就是直接关上房门在里头用功,晚餐常常是自己跟父母在餐桌上渡过,大哥则是会将母亲放在门外的餐点食用完后归回原处,这里的归位并不是指放回门外,而是端至流理台,有时甚至会自行清洗,燕华还有母亲也常只有这时候才能够跟正值大学联考前夕,压力甚大的准考生聊上几句。 不过,南家的长子一直以来就是玩乐与学业都能并重的孩子,这一点除了家人也有不少村民知道,燕华印象中大哥开始时常待在小房间内的时间点,大概是自己刚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大哥是高中一年级,才刚脱离一段水生火热的阶段。 同时也是那时候开始,燕华从与大哥的言谈中察觉南家似乎还有着一名跟自己素未谋面,却在脑海深处保有印象的家人,也就是南家的次子,燕华的二哥,祖父对他们兄弟学业上的要求变得异常严厉几乎是在同个时期。 过去总是沉默寡言的老人,不知道遭遇什么变故,开始对家中任何细节及成员行为挑剔起来,而且更令人弔诡的是,老人不准南家再提到有关二哥的任何一件事。 记得,是从某次大哥对自己必须担负南家纺织工艺传承,对肩膀上需背负的重担发出牢骚时,燕华才得知原来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个应该现在正值就读国中年纪的二哥,只是对这样的一号人物,大哥却也形容得很模糊,对方跟自己的交集似乎不多,这点令燕华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以成长的经歷来看,大哥跟二哥一定有一段相处的过往,而非与自己一样,在懵懵懂懂中感受对方有着存在过的证明。 据大哥所知,二哥似乎因为什么缘故并不常待在家中,听闻父母跟祖父所述,应该是身体欠安的关係,二哥长时间住在市内的母亲亲戚家,因为病痛需常往来附近的医院,所以索性就让对方待在该处,并就读当地学校,只有在一些特定过节的日子才会回到小镇。 大哥形容,二哥跟自己的性格与特徵有很大的不同。大哥的身高很高,记得没错约莫有一百八十公分,个性属于乐观开朗,待人十分随和,村人也常形容大哥个性老实没有什么心机,虽然高中开始后常关在自己房间唸书,却不影响他的好人缘,常常三五两头会有同学登门拜访,可以看出大哥很健谈交际手腕也不错,虽然在祖父眼里那不过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二哥的个性属于内向,甚至可说是阴沉,不知道是否是小时候就与家人鲜少接触或是病痛时常缠身的关係,平时很沉默寡言,脾气也经常阴晴不定,即使大哥时常想找对方说话,也常碰一鼻子灰,不过这种现象却在对方上国中后有了改变,也是那时从与对方的对谈中,隐约得知是因为某些经歷,才在性格上有了重大改变,同时对方也小小透漏自己为何心门有慢慢打开的原因。 二哥似乎喜欢沉溺在跟暴力及猎奇美学有关的作品赏析中,其中包含恐怖、黑暗等影视作品或书籍,都是他个人最喜欢的收藏,唯有陶醉在那些艺术作品氛围中的时候,他的人格才能得以自现实中解放,到达感官刺激及情绪狂喜的境界,根据对方的形容,那犹如行走在虚空的黑色地带,感觉自己不断坠落又在飞行,眼前不见五指的黑使体内血液加速流窜。 「所以可以这样解释,茧华算是个疯子,但却是不可思议的存在。他以他独特的世界观活在病痛与沉重的现实中,有时候像个魔鬼,有时候却又像睥睨尘世的神明,你可能永远不知道他心里藏了什么,因为绝大部分时间,他的脸上是充满笑容的,只是那种笑容不会让人感到愉快,只会使人……想保持距离。无论是沉默寡言或是莫名的开怀大笑,他就跟爷爷给我们的感觉一样,不会想跟对方待在同一个地方太久。」大哥如斯说道,在一次晚上九点的饭后谈天,而一旁的母亲似乎露出苦笑并没多做表示,似乎也对大哥这一番见解感到认同。 虽然当时燕华想到的是孩子身处遥远彼方,母亲会有什么不捨的心情。 只是,二哥的话题在南家终究是门禁忌,可能就如同大哥所言,二哥是异于常人的存在,使人感到卑微与恐惧,总是令旁人带着敬而远之的心情与之面对,这样的人或许可以称做是怪胎吧? 所以传统观念深植的祖父,当然很难容许优秀的古老家族,有如此破坏优良形象及歷史的特例存在,如此一来也可以解释为何将二哥送去外地,自己如此讨厌母亲的缘故,虽然这只是两兄弟在某次间暇谈天中,用凌乱的线索所拼凑出看似天马行空却有几分合理的解释。 不过,有时候他们也有感受到,父母亲对自己的次子有着微妙的态度。 那样避而不谈的忌讳,似乎不只受制上一代人的叮嘱,隐约他们心中也对这么一号人物带有厌恶,或许又并非是那种感觉,应该说是有……恐惧的成份在。 不同于祖父谈起茧华带有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父母除了避重就轻、完全不谈,甚至有时更会歇斯底里的露出惊恐神情,彷彿谈论起某场灾难一般,而且是有关南家不可提起的某段深不见底的过去,这点更让那名不常出现家中的人物身上,蒙上一层神祕色彩,所以逢年过节就是两兄弟期待的日子,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跟自己的认知成长后,他们知道茧华身上绝对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准备在对方回到南家后好好审问对方一番。 「那绝对不是单纯的应对态度。不过,这点我们必须自己探究,而且不能被爸妈还有爷爷知道,虽然我离开南家的日子已经开始倒数计时了。」 没错,燕华的大哥──杰华,即使是开朗且乐观的个性,但仍无法长期接受祖父施加在自己身上继承南织一族工艺的期待,以及对日常礼仪的各种讲究,他明白对方想将自己雕塑成足以与南家优良传统相称的形象,但生在新时代的年轻人已经开始有自我的一番思维及想去追崇的理想,必须留在小镇继承家族產业这种古老思想的人,恐怕就只剩下南织的上一代当家了。 因为就连目前南织的家长,也就是燕华及杰华的父亲,似乎也不认同上一代老人的思想,并不强迫自己儿子需将这即将流失的独特手艺,永无止境的带往下一代。 父亲跟大哥他们带着各自想法,瞒着上一代当家直到大学联考放榜的那一天,即使全村人们及两老为这件事欢腾无比,村内更有如夜里举办夏季庆典般热闹,举行一场空前规模的庆祝会,但一股无底洞般的深沉阴霾却在南家的后院发酵,只是那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以为,那不过是老人因为自己的孙子不愿继承南织一族传统工艺而感到不满,并没想到是长期不断累积与浓缩,已经成为浓稠到无法化解的「怨」即将爆发的前兆。 在杰华离开南家,前往市内就读医学院后的某天夜里,老人抓着一道瘦弱且不停挣扎,伴随微弱哀号的身躯,快步走入自己的屋舍。也在那一夜,隐藏在南织一族的灰暗歷史中,南家不愿提起的秘密终于逐一浮现。 一直到杰华离开小镇那天,无论是过年或是例行佳节,南家的第三代子孙的其中之一,那位神祕人物始终没有出现,彷彿从此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人看过他的身影。 最后伴随着另一起恐怖事件的发生,这也同时是迫使南织一家三口,连夜从小镇出走的原因…… 6.雾间通行 6.雾间通行 好像每往前一步,更是堕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越深入其中,自己的五感也会慢慢消失,眼前所见的景象彷彿触手可及,但却是始终不存在的东西。 冥冥中似乎有人在主导一切,给了自己希望,但追逐到尽头才发现不过又是一处无底的断崖。在雾中狡猾的领路人只给了我一盏灯火,即使是他走在我眼前,却仍然有自己丢失其中的失措感,我必须留意对方是否为该条道路上唯一可以信任的指标,又或者一开始在手上随时会熄灭的蜡烛,就是能保全自己能安然无事经歷这艰辛过程的依靠。 也许,领路人从最初就没打算让我们走出这片迷雾,是等待猎物坠入深渊,准备在黑暗处啃食支离破碎的躯体,或者呼朋引伴准备大快朵颐。 一切已经不再完整,不只看不出它原来的模样,就连轮廓也渐渐消失,每条道路都通至完美的死巷,如同无法妥协前来的我们也不给退路,自己有时候甚至怀疑,种种后果都是抽象感觉所驱使,导致最后出现无法全身而退的窘境。 无法全身而退究竟是执着的驱使,还是鑽牛角尖的不甘与愚蠢,好像明明已经遵循明确的指标,最后告诉你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说服,答案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身上,不是去选择的那个需要等待的结果。 人好像都有那微乎其微的直觉,从事物的最初就知道会得到什么结论,但也因为自己无法接受,所以相信可以全盘颠覆,反正最终还有摸不着边际的命运论让精神面不完全崩溃,人真是狡猾又聪明的生物。 也许就是如此,人不可能不说谎,人的一生有了谎言将会为了它而辛苦、痛苦跟后悔,反之没有谎言,灵魂随时会轻易的灰飞烟灭,谎言的包装成了人们故事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但也该体认到没有谎言就没有故事。 那个年轻人说得没有错,如果一开始不是我们被谎言所迷惑,不然就是我们根本在追寻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这起案件可能没有真相,也可能已经出现真相,亦或是真相是不可以浮上檯面的。 不过,很多的谜团都是如此不是吗?所以这种说法也不过是将一切又推回原点罢了。 芥诚将菸蒂丢入水沟,今天的傍晚下了场小雨,此时天色有如火烧的嫣红,仰望天空景色的他又回想起「火迷宫」一案的现场勘验结果,不过也只是从一个谜团跳脱至另一个谜团而已。 此时他正等待那熟悉的身影弯过转角,跟踪行动已经来到倒数第二天,与下属的约定时间即将来临,这也是让他略感焦躁的原因。因为等到那时他就得履行两人的协议,放弃火灾一案的调查,不过他也希望之后坤隆能在黄家背景调查上有什么突破的进展,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把侦办方向转回人身上,一开始拘泥无法改变的发生条件已经成了定局,甚至有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知识之外,如果用那接近理论或近似抽象故事的线索去追寻,的确可以在不合理中找出合乎的逻辑,但以现有的实际逻辑,却矛盾的不能接受那其中的不合理。 真是奇妙的概论翻转,明明是可以相等的东西,在顺序颠倒后反而是不可能存在的,虽然不能说是相对呼应,但也不能说是不可能的解释,只是现实中具备的条件成了无法用来说明眼前事件的阻碍,这也是证明我们所知道的东西还不够多,就像绘声绘影存在世界各地的不明飞行物体案例一样。 到底是该相信假设还是既定的结论?这一点也是案情至今陷入胶着中的原因。 基本上,光是起火点还有只有黄家人成员被烧死,屋子的外墙及骨架只是内部烧毁大致上仍保持原样这一点就够芥诚头痛了,不过也同时用这点看出,黄家在火灾当下是门窗上锁的密室。 起火点似乎不是室内任何可燃物所引起,而是那摊遗留客厅的人体油脂所致,意思就是说,起火点是从「活人」身上开始燃烧,不过这一点却被某位鑑识人员推翻,可以看出对方在超常现象领域有所涉略,或是因个人兴趣而有研究过。 歷史上有据可查的人体自然事件并不少,发生的场所各异,有睡觉、走路、开车、跳舞等各种情况下。当事人有胖有瘦,年龄层分佈各异,目前发现最小年纪才四个月。 人体自燃是一种超常现象,即人体可在没有与任何火源接触下,体内突然起火,而且通常温度高到短时间内就可以将人体绝大部分烧化为灰烬,但周围的东西包括可燃物体,却可以没有烧掉,因此有部分人能够倖存。 造成人体自燃的原因包括球状闪电引起、静电引起、灯芯效应、体内酮体过多等…… 其中引发此种奇怪现象,在十八世纪末已有被归类几类人士是容易引发人体自然的高危险群,例如年纪偏大、体重过重、喜爱酗酒、在当下环境也有其他火源,通常火焰不易熄灭呈现青色,还会有一股强烈的焦臭味,一切发生的非常迅速,在乾燥的环境下很容易发生。 基本上在黄家火灾现场除了发现一台被烧毁的除湿机,其他似乎没有符合所谓人体自燃现象的必须条件,不过也不能否定黄家的男性成员没有酗酒习惯,这一点就无法从几乎没跟他们互动的邻居口中得知了。 只是,能推翻高芥诚心中这个超常起火理论的原因还有几点,就是即使黄家中有某人达到以上条件,也不可能全部成员在同个时间出现自燃现象,即就算以现有的知识可以製造那种环境引发事件,但如此一来整起火灾就得回归到「自杀」这层结论,然而,这似乎又很不合理。 假如真的一家人决定要以火灾这种极为痛苦又激烈的方式自杀,又何必大费周章製造让人无法猜透的手法?人体自燃的确可以用人为达到某些条件,但部分成因仍需要地利、环境互相配合,任何一点不能多也不能少,况且以黄家屋子焚烧程度来看,即使留有基本架构,里面几乎所有家具都烧成了焦黑,理论上跟过往的人体自燃案例也指出,一般开始燃烧是从人体,奇妙的地方就是不会对週遭环境有太大的波及。 最后一点莫过于「多出来」的那具尸体,依据抽取而来的人体油脂dna判定报告结果,那是不属于黄家任何成员的,如果那里真有实际存在过的某人或是死尸,那是否是过去曾经失踪至今未被寻获的人口呢? 这条线索至今还未有结果,光要调查近年来的失踪人口就够下属们伤神了,而且黄家人并非一开始就居住在该社区,范围可以说超出他们所能掌握,所以有关这点只能从黄家最初居住地开始查起,也是目前芥诚交付给坤隆的任务之一。 犯罪者一开始的犯案,都会挑选在自己住家附近或是熟悉的地点,或许从这点可以查出该地的失踪人口跟黄家间的关联,所以等于是现在的社区跟过去他们所住地点的歷史资料都必须拿来检视一遍,从失踪人物的背景也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跡,不过却有另外一点也让芥诚十分在意。 假如尸体并非一开始就是活人呢?是否有掘墓挖尸的可能?如果依这样想,就跟传说故事的食尸鬼怪及向人延这男孩所说,有关黄家足不出户,夜半又有异常行为的长子有高度契合,甚至足以解释对方为何有这类行为出现,不过有关这一点也必须等坤隆的调查报告出来才可讨论。 另外,虽然火灾现场处于密室,但为何在黄家围墙,仅能用来爬行或给小孩出入的活动门内部会有火焰燃烧过的痕跡,同时内部锁头也因高温扭曲变形,变得无法开啟。 不过,芥诚也做出此番解释,如果这场火灾不是策划的自杀,可能就是兇手不想让黄家任何一个人逃出的作法,即使黄家的围墙再高,防盗措施做得再好,仍然有逃出生天的方法。 然而,也如同人体自燃的条件相同,如果要做到这点,何必做出会让自己也陷入危险的行为?想要使黄家人无法逃出现场还有其他方法,这未免也太浪费时间。 如果黄家人从一开始就打算自杀,那似乎说得过去,但为何大门依旧保持原样?既然打算用这么麻烦的手段构成密室,大门应该也要有烧焦燃烧痕跡不是吗? 再来则是黄家建筑设计图不知去向,亦可能在火灾中烧毁。 在前几日前往黄家男主人--黄文秦所任职的建筑设计公司,发现电脑内的所有资料已经消失,应该说被全部删除。或许可能是同事所为,也就是嫌疑人可能存在其中,不过经由一一问话后,除了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外,其他人也并无与死者一家结怨或是争吵过。 经同事形容,黄文秦平常就是很沉默寡言的人,除了工作上,几乎私生活不会透漏给他们知道,更别说是私底下任何交集,不过工作能力却得到上司跟同事不错的评价,所以眾人对这位古怪的同事也不会多问什么,这一点倒是跟社区邻居的供词相呼应。 若撇除他人对黄家的仇恨,那就是黄文秦自己将资料全数删除或带出吗?这些东西在火灾现场并没有发现,再被烧毁的主卧室内,电脑主机已经无法使用,真的要自杀又同时想把某些东西销毁的人,有必要大费周章将物品带回家中烧掉吗?随便将它丢弃在某处,或藏到他人不知道的地方不是更安全? 如果是公司同事结怨引发火灾,似乎也不用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况且他们未必知道黄家有位多出来的成员,用它来当作起火点很不合理,而且方式相当猎奇。 猎奇吗?这点至今仍不时闪过高芥诚脑海中。的确,这起案件从一开始就盘旋在这种异色氛围中,这同时也是自己感觉它是起不单纯的火灾自杀案件,不光是看似清楚,却又没有任何结论的线索,就连有关黄家的传闻、围绕在其中的超常现象、鬼怪传说,皆是些非科学领域的事物。 虽然从黄家长子过去毕业的学校得出对方对神祕学、猎奇、黑暗等题材故事很感兴趣,最后依然以医学院为目标努力备考,结果并不如人意而落榜,不过这可能也是让原本就性格古怪的他,更转为阴沉的原因吧? 黄信扬虽然平时看起来性格平稳,个性虽然内向但不排斥与外人交往,只是脾气总阴晴不定,也只有在谈及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时才会打开话匣子。因此同学跟朋友才知道他感兴趣的事物是多么特别,同时也是他们对其有性格跟嗜好古怪的印象。 他们也不会因为这样就跟对方有所疏离,或许说,有时候是他们感觉黄信扬习惯跟他人保持距离。 总是在角落或别人身后扮演观察者的角色,这是跟黄文扬较要好的同学对他的形容。 有时觉得跟对方隔有壕沟,或是散发某种异于常人的诡异,但有时候又会觉得他跟旁人无异,只是行为跟思想稍微有些偏差罢了。 「他时常在找寻某种完美的感觉,不管是何种人事物都是如此。不时也脱口而出自己不只要寻找,还想要创造那样的事物,简单来讲,就是有些完美主义。而且他是在追求他人无法理解也无法到达的意境,所以我们常会不知道文扬在想些什么,可能我们也不敢猜想对方在想些什么吧。那样的气场……」 不像正常的人类,而是寄宿在人类身上的某种异类生物。 芥诚又点了一根菸,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六点,这段等待期间他所跟踪的对象已经回到家中,直到现在还没有打算再出门的跡象,这五天下来都是如此,虽然今天正值週末,但对方仍想待在家中渡过星期五的夜晚,同时他吞下最后一口麵包。 他刚好回想起黄家长子在他人眼中的印象,这项特色好像跟目前他所跟踪的对象相同,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互相吸引,也可以解释为何对方会想跟两个警察有所交集,那异于常人的縝密思考及超龄思维,除了令人钦佩也不敢捨弃任何的行为可能,也因为目前种种线索都处于死胡同,案情也转回一开始的自杀结论,所以他的下属用很受不了的态度跟自己做了「弃案条件」的协议,除了对方本来就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也认为拘泥于这起案件根本就没有意义,而这又是最近另外一起与某人邂逅的插曲了。 那名在警局与他们相遇的年轻人,同样也是不简单的角色,往后似乎还会跟对方有所交集,这点让芥诚小小期待着。 就在此时,向人延自住家大门走出,开始往巷口的方向移动,潮湿的空气使气温添增凉意,云层逐渐散去,朦胧银白的月光,悄悄自黑色云朵后露脸,两人皆化成长影,一前一后在微弱的苍白灯火下 7. 美妙的残杀 7.美妙的残杀 兴奋与害怕两种矛盾的情绪使人延的肾上腺素加速分泌,内心深处存有一丝厌恶但仍被一股想小心翼翼拿取珍视之物的情感包裹,他的血液随着逐渐加快的步伐纵横全身,无论是精神、心情还有肉体,从出家门那一刻起都存在矛盾的感受。 对一名仍就读小学的孩子来讲,就像服用兴奋剂的成年人一样,这种抽象感觉使人飘然,一旦服用即会上癮,如果停止全身像会被撕裂与灼烧般痛苦,人延当然没有如此夸张的后劲,只是不可否认他已经无法停下,他早就对被这种若有似无力量操控的失控所着迷,因为现在的所处环境就像綑绑他许久的链锁,他发现如果再这样下去,迎接自己的只有世界崩坏那天。 其实被现实环境束缚,导致人的身心逐渐疲倦甚至绝望的案例,不管在任何年龄层都有可能发生。发现在身心尚未发展齐全的学生及孩童内心,引发的结果可能会是成年人的数倍。 两者精神世界崩坏的后续延伸并不一定,取决于个人抗压性的高低,但也可以看出前者是在极度压抑到极限后爆发,后者的显像程度会较高,在早期也能发现端倪。 若是孩童本身的性格就属内向,出现的徵状就如同成年人一样不明显,但也是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无论如何,对于外在压力的承受都有一段酝酿期,有人选择一次爆发,有人逐渐爆发,有人随时都将爆发,如果要说年龄层上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孩童对于外在种种人事物给的严苛条件、压力及负面情绪,接收度远比成年人还高。 或许在自我保护上的能力尚未成熟,有时候接收的程度相当高,依照人天生的特质下去决定,不过,也是有人会全盘概括承受,可称为无力抵抗的正常现象。 因为无法抵抗、挣扎无用,所以只能接受自己逐渐崩坏的残酷现实。 人延抓紧步伐终于来到夜晚空无一人,就连路灯也孤零闪烁的公园,他不断回紧盯手腕上的电子手錶,他必须抓好时间,同时也是一场赌注,今天家中的大人都不在家,也是他仅少数可以在夜晚出门的日子,不对,晚上出门在他们眼里如同罪过,所以一点闪失都不能出现。虽然对晚上九点这时间,他仍感到有点感冒,因为这时间点容易使自己偷偷外出的行径曝光,但他也不想告知均耀是否能像前段时间,在接近凌晨时候外出,因为这完全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金属物体的拖曳声不时响起,均耀早就来到这里,不过却不见他的身影,这种情况好几次人延都想打退堂鼓,如果说空无一人被黑暗覆盖的公园,就像夜晚随时会出现鬼怪的惊悚地带,那总是在这里暴露出压抑许久的恐怖本性,根本看起来不像自己原本认识那位,总是笑容掛在脸上的玩伴,完全就是电影里会出现的杀人鬼,这也是使人延内心出现两种矛盾情绪的主因。 但却又不可否定,他的内心深处也期盼这样一幕的到来,因为他知道受害者不会是自己,就像有人顺着他的意愿做出那些残忍的事一样,跟自己没有关係也不用动手就无所谓,虽然在情绪发洩上仍有限,但玩伴的所作所为是自己正期盼的心愿,更可以说均耀就像另外一个自己。 他慢慢走向凉亭,金属的拖曳声已经消失,开始出现砸向某种物体的沉闷敲打声,声音并不明显,但因为他正逐渐靠近该处,加上公园完全处在寧静的条件下,所以他很确定是来自凉亭后方的树林里。 人延其实知道每次来到这里,都会迎接这样的场景,也知道均耀每次邀请自己来到这里,就是想让他看一场免费的「残杀秀」,而自己也知道这名恐怖玩伴每次杀害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不过似乎在心理层面仍存有对这情况的抗拒与恐惧,进到公园时他仍得像窃贼般小心翼翼,好像打扰到屠夫的作业,自己也将成为祭品之一。 「喔,人延,今天来得真早,还不到九点呢!」 在距离人延前方不远处,熟悉的玩伴身影坐在布袋上方,黏稠的深红色液体自地上缓缓流出,布袋上更可看出多处「肉品」遭到蹂躪的伤口且渗出血来。 「这是我要说的,何况也不能等到九点,我不知道爸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人延低头看了一下时间,正如均耀所说,现在才快到七点半。 「不过比起你爸妈,你还是比较害怕家中的爷爷吧?那老头也让你吃不少苦了。」 「没办法,或许也是为了我好吧,有关夜晚不能出门这一点。」 「我是知道这是成长过程中的过渡期,但人延你心中真的是这样想吗?要是你真的不感到痛苦,就不会屡次履行我的邀约吧?」均耀吃吃窃笑,露出尖锐的虎牙。「如何?什么时候把向爷爷带来这边看看?」 人延听闻玩伴的荒谬提议,忍不住嗤之以鼻:「你在开玩笑吗?那我还没走到这里,就会先被他给杀了。」 「我们有两个人,还有我这精明的脑袋你在怕什么?」均耀挥舞染血球棒,并指了指脑袋瓜,露出绝佳的自信,这一幕使人延感到疑惑,且全身不太舒服。 「你是什么意思?想杀人吗?均耀,你不会已经扭曲到这个地步了吧?」 「我们杀人也会有法律保护的,基本上都不会坐牢,因为我们未来可以悔改还有教化可能,人身安全是不用担心的。」 「均耀,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意思?谁管法律会怎么说,重点是你会不会去做,被别人知道可是会完蛋的!」 晚风吹动树林,今天的月光似乎消失到宇宙深处,云层浓厚到任何光芒都无法穿透,就如同人延对均耀的说法无法理解也无法推翻一样。 「傻孩子,不要被知道就好啦!就像我们一直以来所做的一样,不管是杀流浪狗这件事,还是提供给黄家粮食这件事,只要没有人知道就不会有事,不对,就算知道,我们也不会有事。而且……」均耀站起身来,表情恢復成和蔼的笑容,只是双眼好像充满血丝,暗红色的光芒不断从中流泻而出,使人不寒而慄。 「人延你也觉得这一切没有错,对吧?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阻止我,哈哈哈」 人延这时再度完全感受到均耀的可怕。在提及有关杀人与杀狗这件事时,在他脸上闪过的从容及微笑,让他感觉这个玩伴已经失去人性,他甚至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好像从他有记忆以来,均耀就存在在他的记忆之中,而且对方也像能洞察人心的魔鬼,每次都能准确猜中自己内心隐藏的想法,没错,就连这一次也是。 均耀再次猜中他的想法,他连反驳的馀地也没有。 人延一直都是不管旁人及班上事务的独行侠,所以只要事情跟自己没有关係,他根本也不会去阻止,不管是强势一派欺负同学,还是有人破坏公物甚至偷窃,他始终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因为他知道只要与旁人的人事物扯上关係,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人延身上天生就流有那样的背景,所以爷爷才会对自己如此严苛,这一点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不会阻止均耀,让自己这么做的动机,也不过是受教科书上所学的道德伦理驱使,实际上人延根本一直在树立旁观者的角色,何况对方的所作所为跟自己内心的想法相近,他更不可能有阻止对方的理由。 杀人也好、杀狗也好,对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算我没有阻止他又如何? 我就算阻止他,他就不会去做吗? 人延其实也在暗自发笑,想到自己就算阻止那些对其他同学霸凌的人,他们就不会继续实行吗?或许之后不会在教室里出现,也不管会不会反将矛头指向自己,但是否能确定他们只是换个场所,比如说:厕所、暗巷、储藏室,或者是…… 他们现在所处的公园。 人延不敢置信的张大双眼,布袋束口处,终于透过公园内微弱的光芒露出该物体的一部份构造,那是一条细长且苍白的人类手臂,就算公园里没有任何光线,人延判断自己也能清楚看出那是什么东西,因为那是他每天都会看到甚至接触的生物体。 「人延,我比你想的还要快速,已经做了。」均耀炫耀般的抓起那条已经瘫软,好像完全失去骨头支撑的手臂,把他当成绳索般玩弄接着踢到一边,不过并没有出现人延想像中断肢飞出的画面,它仍牢牢的与袋内人物相连。 「你竟然……」原本人延想将这句质问脱口而出,但也出乎他意料的自口中说出的是完全不同的意思的问句:「什么时候做的?」 「别忘记他已经很久没来上课了。」均耀笑着说,假装做出回想的动作。 「记得好像是……重感冒请了很多天假。」 「这的确是事实,不过他在家人跟老师眼中已经失踪了。」 「已经失踪了?什么意思?」人延微微吃惊,但随即在脑中找到答案,不过是由均耀说出口。 「他答应了我的邀约,所以他也是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跟我出来。之后我带他到我们藏流浪狗尸体的那间荒废小屋内,趁机把他打晕,并牢牢绑住封上他的嘴,使他无法呼救与动弹,算一算到今天正好四天,全身也没什么力气了,所以现在变成被我玩弄的沙包。」作案者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犯案经过,对他来讲,这是种自我价值的展现,只要有任何听眾在,他的精神就会更加亢奋。 「不过这块头个头蛮高的,要制服他真的花费我不少时间跟力气,还好我事先买的酒精跟榔头起了效果,你看看他身上那些伤口,有些是在被我用球棒打之前就存在了。」 「可是班上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吗?或许该说……老师为什么没讲?」 「可能是不敢讲,也可能是该家人不准他说吧。」均耀耸耸肩,然后失控般的开始将球棒敲打在「肉块」上,其实不用人延询问,他也可以判断出对方早已断了气,根本不会再有任何挣扎,之后就成了荒屋内那群流浪狗的同伴,只是…… 「大人……还真是奇怪的……生物,如此将真相隐瞒下来……不正会……让我们更加好奇吗?也是,这个人是我们……班上欺凌的对象,可能……老师……怕我们出现……恐慌,也可能……怕他们继续……寻找下一个……对象。但无论如何,这都对……我们有利无害,也可以判断出……他们还没找到……线索,找回自己的……学生及孩子,所以不敢贸然……断定吧?」 球棒一次次的落下,这个动作也让均耀因为喘息说话断断续续,人延看得出这个戏码过不了多久后就会停止,然后自己的玩伴会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满足压抑的不满,但如此大的玩具不知道能不能让缓衝期延长久一点,久到自己心中想要阻止对方的衝动完全消失、完全麻痺为止。 不可否认,自己现在是眼前这名杀人鬼的共犯,现在不是阻止他,就是顺从他的意思,始终当名旁观者,直到东窗事发完全找个理由脱罪,所以这场残杀秀,从一开始就对他没有任何不利,所以他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行了。 老师也是这样认为吧?因为处理霸凌这种长久就存在校园文化的问题十分麻烦,久而久之他也麻痺,选择睁一隻眼闭一隻眼,所以老师真的是为了避免下个受害者出现,为了不让班上同学有所恐慌吗? 可能这个想法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老师根本就不想管这件事了,他就像自己一样,想继续当个坐在安全地带的旁观者。 人延内心的疑惑让他想开口,同时他也想到,自己是因为带着另外一个有趣的秘密今天才来到这里,不过均耀接下来的举动令他停下动作,那是猎人发现猎物的敏锐直觉、反射动作。 举起左手,均耀比了噤声手势,然后睁大双眼且露出邪魅般的可怕笑容转头望着人延,接着将球棒用力直击地面,悄声开口:「有另外一个人在这里,抓鬼游戏开始了。」 8.在暗匣中进食 8.在暗匣中进食 像当下所有声音与景物全数静止一样,在那句宛如鬼抓人游戏开始的宣言后,终于可以嗅到瀰漫在初秋夜晚的凉意。 原本躲在厚重云层后方的月光像个调皮的孩童,此时终于探出头来,只是那冰冷的银白光芒太过皎洁。此时投射在沾染鲜红公园的暗色角落,无论是躲藏者还是搜寻者的身影,被拉长到犹如荆棘般的高度,在场者的屏息,是等待出乎意料结果的序曲。 金属球棒拖曳泥土地面的摩擦声在抹杀袋中生命后再次响起,故意藉此告知躲藏在矮树丛后方的猎物自己即将来到身旁,无论带来的颤慄是否令对方无法动弹,还是想立刻现身逃脱,两方都处在相同的条件,不是被袭击、捕捉就是蓄势待发等着对方出现破绽,斗智游戏开始上演,但猎人已经先用气势给对方下马威,在以躲藏前提失败条件下,矮树丛后的猎物早处于不利的状态。 微亮火光在数秒前出现,但躲藏者立刻将之熄灭,他可以确定火光不是对方发现自己的原因,或许是那不经意飘散到空气中的菸味,不小心暴露了行踪。 一直以来的习惯,只要进入等待或思考就会点起香菸,这是刑警高芥诚再平常不过行为模式,只是他似乎低估公园里夜风的风向,即使他在不到两秒时间就反应过来,并且消除自己一时大意的动作,但对方敏锐的戒心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确没有想到仅仅只是小学年纪的孩子,竟会有像野兽般的嗅觉,这是连一般被跟踪的大人也很少会出现的情况。 就算是因为风向让菸味暴露自己躲藏的地点,但这不到两秒所残留的味道,怎么可能会如此容易就成了致命伤? 但对方也非一般的小孩,这点的确是自己大意了。在那异于同龄小孩的行为、思维甚至是推理能力,打从一开始就是他在意对方提供证词的原因,此时他必须将对方与自己摆在对等的立场上,否则随时都有掉落深渊的可能,这点也是那名在警局与他们相遇,同时也是过去坤隆的同学所给的建议。 看来那名年轻人从他们口中听闻对案件的描述,侧写出向人延的个性与细腻思维所造就出来的人格特质,隐藏在理所当然表面下的真实,往往是凶暴且冷酷的,因为这种人其实并没有偽装,那是他天生就具有的气场与特质,就如同无形的利爪只是暂时收起,是人们把他们独有的天性给遗忘罢了。 但是,为何自己要如此害怕年纪尚在小学年龄的孩童,而且需要这样扮起跟踪者的角色? 这个疑问其实在芥诚决定如此行动后,就在脑海中浮现不下数十次了。然而,他自己也知道,或许也只有这么做,才能为这起古怪的火灾命案找到一个突破口。 现阶段不管是任何线索,他都必须紧紧抓住,可能它又会将他们带往另一个谜团,但就像现在他的窘境一样,其中一定有对方疏忽或遗漏的盲点,他们只需要仔细留意那魔鬼的细节,案情肯定能够有所进展。 黄家中「饿鬼的供物者」,即使只是名小学生,也无法抹灭对方冷血抹杀生灵的事实,寻找古怪中异常的真相,也只能自己深入怪异的境地中摸索了。 矮树丛被强大的重击砸下,物体破裂声音响起接着影子四处飞散,不似着实敲在扎实构造的物件上,回应金属球棒的结果是清脆的框啷声。 「是我想太多还是逃走了?」 均耀原本的笑脸转为无表情,消失的自信变成冷酷的注视,这瞬间的情绪转变更让芥诚不寒而慄,也可以证明这孩子在宰杀那些无辜动物时,就好像拿着刀子削肉块一样,不会感觉到罪恶与痛苦,隐藏在他内心的黑暗面究竟有多么深沉? 矮小的身躯接着转身走回凉亭附近的位置,站在装着死尸布袋旁的他呢喃几句后,最后拖着战利品慢慢走出公园,芥诚低头看了一下手錶,时间已经来到八点,刚刚那股与自己接近不到数公尺的颤慄,仍让他馀悸犹存。 跟他所想的不同。原本芥诚以为自己的位置即将暴露,甚至会因对方的攻击而受伤,即使拿着球棒的主人只是学童,但如果以刚刚那种力道直接被砸中脑门,就算有着成人的肉体,可能也会出现脑震盪甚至重伤的危险,庆幸对方只是砸坏一块告示牌。但如果是以受伤与可以闪避掉伤害这前提的话,这仍是小事。 最重要的一点莫过于跟踪行径的暴露,以对方极为谨慎的个性,下次说不定就没机会能如此接近,若向人延将这件事说给家长知道,难免自己也会受到上级苛责,对于搜查行动会是一大阻碍。 即使自己能够举证对方有协助提供动物尸体及残杀流浪狗的行径,但若无法找到直接性的证据,也不过是口说无凭罢了。 不对,就算能提出证据,说不定也无法改变什么。以现阶段的法律,未成年的他们不会背负太大的社会责任,可能最后在家长或学校的一番说词后,反而是自己会陷入诬陷疑云,孩子的天真成就了最佳保护伞,这同时也是芥诚跟踪对方的主要原因。 寻找藏尸地点,对自己也是最好的防御与攻击,虽然现在看来好像是跟小孩进行无意义的缠斗,但今天若不是牵扯到如此异常的命案,想必自己也会对残杀流浪狗这件事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吧? 果然比起孩童的真性情,大人仍选择用逃避来遮蔽自己的丑陋面吗? 芥诚躲藏在凉亭另一侧树丛后方时,由于距离比均耀发现的地点稍远,所以没办法准确听到对方的谈话内容,但还是能从被树丛阴影遮蔽的视线中,隐约得知对方又找到新的猎物,可能躺在布袋里又是一具流浪狗尸体,而对话也大概只听到有关法律对未成年的保护,最后就是察觉对方因为发现自己的噤声动作。 不过,今晚的跟踪并非没有意义,应该说,在这场暗夜对谈过程中,芥诚也终于发现向人延不为人知的一面。 而且他可以很确定,即使是向家,可能也未从有怀疑过人延会有这种跡象出现,这时他突然回想起有关黄家长子──黄信扬的描述,向人延肯定在孩童时代经歷过什么阴影,或是因为什么惨痛的过去令他人格扭曲到这种地步,在今晚这个场景与对方的行动相映衬下,芥诚会感到毛骨悚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像正常的人类,而是寄宿在人类身上的某种异类生物。」 芥诚继续跟踪拖行布袋的身影,对方在走出公园后,立刻弯进住宅区边缘的暗巷内,根据印象,那似乎是通往邻近海口的方向。 这座社区原本就位于临海近郊,除了有一条通往市区的公路,往另外一个方位走,就可以到达海边,因为该处必须经过郊区小道,拐过好几个社区边缘的巷径才能到达,所以也不是一处引人入胜的观光地点,比较像当地人才会知道的祕密场所。 由于海岸边的腹地不大,也不是可以当作渔获捕捞的港口,沿途可以经过许多旧时代留下的废弃工寮及荒屋,尤其在越接近海边这样的建筑就越多。或许这座海岸在过去也曾被拿来利用,只是如今已经成为鬼影崇崇,夜晚居民不肯靠近的地点,想必正常的小孩在晚上是不会走过这么危险,两旁杂草丛生有如兽径的小径,家人也不可能允许的吧?所以这也可以解释向人延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出门的原因。 以一个孩子的胆识,确实相当惊人,如果流浪狗的尸体都是藏在这一带,那的确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察觉。 又经过一段无人境的树林后,芥诚终于听到海潮敲打岸边的声响,由于海岸旁没有其他遮蔽物,他只能拉开与对方的距离,暂时躲在小道尽头的树旁观察情况。 拖行布袋的身影在来到岸边后,果然更提高警戒心,左顾右盼的动作增加了,最后见到对方吃力的拖着死尸,进入沿岸角落处的一间废弃小屋内。 芥诚再次看了一下手錶,时间来到八点半,在等待约莫十分鐘后,见对方没有走出小屋,似乎也没察觉其他动静,芥诚总算躡手躡脚地慢慢靠近屋旁,但从窗户没办法看清楚里头藏了什么,他只能继续拱着身体,蹲在原地屏息以待。 由此可见,即使黄信扬不再委託继续提供尸体,他们仍持续残杀流浪狗来发洩情绪,只是藏在海边废屋这种举动实在不保险,难免有一天会因为臭味或被经过的人发现,行事谨慎的他们,为什么只想到利用这种方法来做后续处理?果然还是因为年纪小,在处事上有所侷限吗? 那自己是否太过畏惧对方,此时应该正大光明的挺身而出,至少也得阻止对方的行为继续偏差,今天可能只因为发洩不满杀狗,但若带着这种思想日后成长,难保不会有一天会变成杀人犯? 芥诚此时暗自在心中决定,若向人延与整起案件牵扯不上什么关係或单纯只是一时被黄信扬蛊惑,成了协助提供尸体的人,那日后他必将他们杀害流浪狗的行径揭发,这是对他们往后人生的一种负责,是身为成年人的他该有的责任,也是一名人民公僕必须去资格去教导的。 又经歷约莫十分鐘后,供尸者终于走出废屋,然后在离开当下并没有发现芥诚的存在,可以看出处理尸体后即放松警戒,也可能是考虑到时间问题必须立刻赶回家中,而接下来就是他可以自由发挥的时候了。 芥诚打开手电筒,往废屋的门口照入,因为夜晚的海风及地理环境营造下,一股爬上背脊的诡异感挥之不去,但也因为是经歷过许多案件的刑警,所以他知道这不过是一时恐惧感作祟,接着按耐住不安的心情走进屋内。 不知道是否处在空旷处又是海风经常吹过的地带,尸臭味比芥诚想像中还要淡,但也可能前阵子经由黄信扬消耗尸体数量的动作,让这股味道消散许多,不过还是隐约能嗅到霉味及腐臭味。 废屋的格局不大,不过就是一间平房,楼数为一层,一开始进入的空旷处应该是客厅,可以从所见之处看出摆有两座沙发,还有一张玻璃长桌,客厅墙壁前有放置破损的酒柜及置物架,萤幕已经破裂的电视则倒在舖有大理石的地板上。 客厅的天花板垂吊着叶片断裂的风扇及日光灯管,墙面及地板有许多处出现锈斑即受潮的黑色块,玻璃因为风吹日晒的脏污无法看清外头,这也是芥诚刚刚在外边无法观察到屋内的原因。 如此看来,流浪狗的尸体并没有藏在客厅,芥诚放心地的往更里面的位置走去,在经过客厅边缘的墙面时,他可经由桌椅摆放及玻璃柜的样式,很快看出自己即将走进厨房与餐厅,只是这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因为一股极为不安的感觉使他瞬间提高警戒,全身毛细孔也同时竖起,他立刻反射动作抽起放在腰间的配枪,害怕与吃惊使他的心脏加速收缩,血液让他屏息以待,因为身为刑警的敏锐感官提醒他,这里还存在着某号人物。 就像均耀在公园发现自己跟踪的行径一样。 玻璃瓶滚动声慢慢停歇,芥诚的搜索动作仍在持续,他不时的左顾右盼,现在的他已经来到废屋深处站在厨房的位置,在确认周遭没有其他人后,随后转身迈开步伐回到客厅,然后他进入其中一个房间,而这个举动却让他接下来倒吸一口气,届时他也终于看见那名发出声音的人物,以及藏匿尸体的真正地点。 原来一切都是他想错了,事情正往他设想的最坏情况发展,而自己可能正步入一场精心策画的陷阱,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也许早已错失本该出手的时机。 拯救年幼心灵的念头似乎出现太晚,因为他看见布袋里所装的物体并不是什么流浪狗,而是一具血肉模糊的人类尸体,那隻苍白的手不断在半空中摇晃着,彷彿死者正在向自己求救的讯号。 而那道将尸体从布袋中取出,盘坐在眾多尸骸与月光照耀处正中央的身影,则是一名身材瘦长的成年男性,那魔鬼般的身姿瞬间放大躬起,宛如进入备战状态的猫科动物。 肉块放入口中的咀嚼声,让刑警瞬间哑然与丧胆,唯一的手电筒光源滚落在一旁的血肉地带。 9.彩光蚀火 9.彩光蚀火 崎嶇的山路与细雨惹得疾驶过弯的驾驶神经紧绷,深怕因路面湿滑及与对向来车交会碰撞而跌落山脚。不断灌入全身的肾上腺素,使他的理智与情绪不停拉扯,看着仪表旁显示的时间,更像催促他不能停下脚步,就算晚了一秒也可能造成内心永远的遗憾。 时间已经来到即将深夜的十一点二十分,由于速度的推进终于使他开出山道,回到山脚下与郊区边境衔接处,山间的雨势停歇,空无一人的联外道路没有任何人车,在这个时间点加上情势所逼,坤隆左右张望后立刻踩下油门,他心里不停估量剩下多少时间能回到警界前辈的所在处,也从一离开当地后就大概计算到达时间可能会接近午夜。 为了调查「火迷宫」一案,在调查黄家一家之主过去任职的建筑公司线索未果下,他与搭档,也是在警局的前辈高芥诚,决定两人开始朝不同方向寻找案情的突破口。在他们与坤隆的过去同学巧遇警局的讨论结果,高芥诚决定先摸索曾经与黄家长子接触过,也是火灾案情中主动提供资讯的向人延行踪。 会有想要跟踪小孩子这种荒唐计画,是考虑到整起案件的怪异氛围浓厚,同时也是苦无任何进展所想出的下策。三人中则只有坤隆的同学强调,须将对方的身份以对等看待,如此才有可能在其身上找到蛛丝马跡,而且必须拋弃成人一般对小孩固有的传统思维。 这样的认知也率先建立在黄家内部是否曾经有眾人口中绘声绘影与向人延提到过的怪物,也是从黄信扬与两人接触这个动机下去判断。 对方在暗处观察过两个小孩藉由杀狗来发洩心中不满,因为由此可以得到自己需要供养「某位人物」的食粮,所以才让三人有了交集。 既然杀狗一事从向人延口中,还有黄信扬与之接触这点成了接近百分之百的事实,那为了证实这点为确实存在的事实,高芥诚就必须由自己的双眼或是找到直接证据,促使这所有怪异发生的根源可以成立。 也就是残杀流浪狗行为及被埋藏的尸体,如此一来,整起「火迷宫」的搜查动机、疑点、各项人物的诡异行为才能优先成立,所以他们三人都没有想错,向人延确实在本起命案佔有格外重要的份量,就算没有跟案件有直接关係,肯定也能从其身上找到什么线索,光是可以证明案件有「某位人物」的存在,就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 当然,在所有怪异起始的条件须具备同时,也不能放弃一般案件的搜查方针。由于上头本来就不看好高芥诚及陈坤隆两人要求的火灾疑点重啟调查,所以怪异点的成立,而且证实其真实存在为首要重点,接下来对人物背景、交友状况等等资讯,都可以成为补助破案线索的材料,如果最后找到其中的关键要点,自然整起案件就能导向正轨,顺利结案。 一般的搜查方针自然就由另一名搭档坤隆负责,其中也是因为他仍秉持这起案件即使诡异,却也没有任何再追踪的必要。以整体来看任谁都会认为这是起意外或自杀案件,这之中的缘由或人情世故根本就不重要,与其浪费时间继续调查跟跟踪小鬼,不如提交报告书就此结案。 这点坤隆的同学也提到过,他指出整起案件不是让它尘埃落定,就是会因为后人的行为再掀起风尘,一切就看要以警察身份或是一般世人的眼光去看待。这名在警局巧遇的年轻人採取中立看法,以当下的角色他也只能选择继续当个旁观者,不过他也劝两人不要太过深入。 有些看似理所当然的怪异,必定有它存在的理由。那些怪异成就了整起事件的色彩与价值,它拿来偽装在外的那些理由,可以造就自身的毁灭或是抵御来者侵略,若要真正深入核心慢慢的抽丝剥茧,就必须有正视这一切的勇气,或者承接所有伤害的心理准备,更有可能……自己也会陷入其中而迷惑、迷惘出现胆怯,造成加诸在内心深层的阴影,最后也许可以走出,但也可能万劫不復。 因为无论是隐藏强大或是脆弱的起因,都是建立在随时会面临毁灭的前提之下。 坤隆跟芥诚都了解对方想表达的涵义究竟是什么。他提醒若要深入这起案件就需要有一定的觉悟,除了是整个事件框架给人的领略,同时也是尽忠职守还是安分守己的选择议题,一边是风起云涌的探险,另一边是平静无常的生活。 高芥诚最后选择前者,在以身为警察身份的使命,陈坤隆从一开始就选择后者,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单纯感觉是没有必要的麻烦,但由于自己的伙伴是警界前辈同时也是唯一搭档,才迫不得已做出选择。 然而,坤隆也在随着不断深入调查案件,在被一个个谜团阻挡在外同时,开始感觉所有一切有越来越趋向诡异的氛围,这点使他远走黄家过去居住的故乡,负责调查家族背景与人物的交友状况,而这股氛围在今天晚上终于令他从泥沼中喘一口气,甚至差点在村人的热情邀约下共渡晚餐,如果不是在收到高芥诚那封奇怪的简讯前。 「原来一切都是虚无……不论是我们还是他们……向人延……」 简讯止于那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坤隆走出屋外不断拨打高芥诚的手机,却只能收到无法收讯的冰冷通知,直到他最后再按下拨号键,空洞的响铃声终于被剧烈碰撞及爆裂声取代,但无论坤隆怎么呼喊对方姓名,只有不停灌入话筒内的现场动静与古怪回声回应,接着不到几秒时间,他以过去身为警察的直觉用村民的家用电话拨回警局,并急迫地请对方利用反侦测系统找出高芥诚的所在位置,他也在半小时前藉由自己借来的村民手机得知前辈的所在位置。 是案发地点那座小镇边缘的空旷地带,坤隆藉由同事提供的线索得知那是一处已经荒废许久的港口村庄,诸多疑惑瞬间灌入他的脑袋,但他也立刻联想到为何一名小学生会在那样的时间点移动到如此偏僻地区,莫非那是对方的藏匿流浪狗尸体的地点,同时芥诚也顺利找到直接证据了? 但在随着简讯与发信地点的疑惑袭来同时,更多的不安才是此时使他心烦意乱,并不断踩下油门赶往该处的主要原因。 芥诚现在肯定仍跟踪在向人延附近,如果如此,那确实可以撇除无法直接使用手机与他联系并进行对话。况且,对象是一名小学生,若不幸被发现又或者是面临突发状况,也不会出现无法通话的理由,除非两人的距离使他无法这么做,或者是所面临的情势使他必须只能用传简讯的方式告知自己的处境。 只是,一名小学生会让身为刑警的他有什么连手机都无法正常使用的突发状况?排除会被发现与行动进行中的可能,那就只剩下出现连他身为警察都无法反应的严重情形,严重到这件事必须当下就告知给他,而且情况十万火急。 因为假如不是十分情急之下,怎么可能会有断句如此怪异的简讯?所以那是连有携带配枪的芥诚前辈都无法应付的棘手状况吗? 现在的情况,莫非是使他连手机都无法使用或根本就遗落在现场呢?这样岂不就说明对方的情势十分危急? 坤隆似乎没有时间思考警界前辈简讯内容的用意,只能不断闯过红灯及拐入巷弄,并不时观察时间的流逝。 时间已经来到深夜十一点五十分,而他终于也看到熟悉的镇上景物映入眼中,他将车速减慢,最后来到向人延向他们供述的那座与黄家长子相遇的公园前,由于公园已经是镇上车子可以行驶道路的尽头,接下来就必须藉由步行穿过一旁林间小道,才有可能到达高芥诚所在的镇上边缘地带。 坤隆关上车门,检查手上的配枪一点也不敢大意,即使是平常就急性子的他,此时也只能更加冷静,仔细观察四周围环境的变化,将自己的警觉心提高到认为有假想敌正在暗中潜伏,而且相信高芥诚现阶段仍可以应付遇到的突发状况,他由衷祈祷着。 只是一道庞大的火光自树丛后方发出,那道光芒照亮深夜的天空,可以看出自己已经离芥诚的所在位置越来越近,他藉由感受不断吹拂在身上略带有咸味的凉风,以及踩踏在砂砾土地上的触感,知道即将来到沿岸地带。 原本的丛林小径慢慢宽敞,而他也在准备迈开脚步急奔而前同时,被一颗大石给绊倒,但也因为这个失误,让他在想重新站起身来同时,彷彿被人下了咒语,全身沉重到无法动弹。 不过,他却完全可以知道为何自己全身像被千斤重的枷锁牢靠在地,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冷汗滑过额头及脸颊开始让他视线模糊,但他却又无法忍住牙齿打颤及睁大双眼的举动,只能这样直盯着地面,手握住腰间配枪,迟迟不能拔出。 一抹暗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不,更切确来讲,应该是在他跌倒当下就来到面前,只是恐惧使他感觉週遭的时间趋于停滞,才会有对方此时正静止站在他面前的错觉,然而对方却是用缓慢的步伐正准备经过他身旁,坤隆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对方整个垄罩在内,即使自己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但却已经丧失大半力气,那样宛如寒风冰冷,凝结温度的妖异气息,巨大且如蠕虫般吃掉自己灵魂高攀在后脑勺的目光,就如同自己是不小心暴露行踪的猎物,只要对方愿意,随时都能让自己体验绝望的降临。 那宛如浑沌的黑色雾团终于划过自己身后,直到坤隆回过神来举枪面对来者时,只剩下空无一人的小道及不断飘自面前的阵阵热意,他最后总算振作起身跑到海岸处的荒屋群落前,目击一场冲天大火正在眼前上演。 原来自己并非第一位到达现场的人,海滩上早有许多住在附近的居民围观聚眾。他可以听见眾人谈论眼前这场火警,却没办法从任何人口中打听到这场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烧起的。 海岸边有大大小小的废弃屋舍,但这片火海却只垄罩在其中一间,坤隆可以直觉知道,那间屋子里面肯定有过什么东西、什么人物,而自己再熟悉不过,前不久还传过简讯给自己的搭档,可能不久前还待过该处,或是……根本就来不及逃出。 他听到救护及消防车队来到附近,从慌乱的吼叫及环境吵杂声他知道消防人员正想办法要搭建管线准备扑灭火势,只是比起刚刚面临令他全身无法动弹的恐惧,此时巨大的无力感再次使他无法动弹,他就只能这样眼睁睁望着火舌窜入天际,却在这瞬间他意外联想到是否有人在黄家发生火警当下,也正用这样的心情,面对内心不敢接受也无法置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那个人会是向人延吗?或是一开始存在黄家内的那号人物?还是……无情火焰的製造者? 无意中他被某道在脚边斜前方不远处,埋藏在沙堆里的微小闪光给吸引,他立刻走向前去,发现是一个已经几乎生锈的四方铁盒,满腹的好奇促使他打开,在那一瞬间一顿重击敲击他的心房。 一道道随着火光划破夜空的璀璨烟火飞升而起,色彩繽纷的光辉突兀的加入照耀地上人们身影的行列,陈坤隆却只低头盯着藏在铁盒里头的高芥诚仍在通话中的手机,还有被压在底下的三张破碎纸片,最后他则用颤抖的双手将之取出,他睁大双眼差点忘记呼吸。 10.鸟宿9街134巷的猫 10.鸟宿9街134巷的猫 繁荣的市中心,以车站为中心扩散开来犹如同心圆的区域是最多店家林立、绿意造景、文创艺术园区及百货公司的精华地段,是一座穿戴水泥,背负城市文化,旧时代与新时代时间交织,藉由人群带着热力不断穿梭进出的要塞碉堡,白天充满活力与严谨,晚上是充满魅力、闪亮与欢腾的不夜城。 在这座由水泥丛林偏向外围的地带,是散发跟该处完全不同氛围的寧静社区。蜿蜒巷弄宛如树枝盘根错节在要塞四周角落,这里也是人们最重要的居住地,是城市后方人们养精蓄锐的重要根据。 位于平苍区鸟宿9街134巷地段,是一条两旁有着冠树丛林及开着风铃花的巷弄,这里同样有不少曲折的柺路与新旧参杂的居家建筑。 有一座由原本日式建筑改建,有着浅米色墙身搭上黑色入式屋顶,被约三个制式停车格大小后院,且设有黑色栅栏的灰色外墙围绕的房子。这屋子正面几乎三分之一隐没在冠树丛后方,大门里侧摆有几盆波斯菊,此地正是刑警陈坤隆拜访的目的地。 目前的他为被上级惩处的刑警身份,这也是他今天在这里的理由。 坤隆已经进入屋子约莫三十分鐘,此时正坐在后院草地摆放的白色欧式金属製桌椅前,不同以往性格带有的焦躁,今天的他心情反常般平稳,不知是因为目前处于休假,还是方才友人招待的英格兰红茶及沐浴在冬季午后温暖阳光下的关係。 正当坤隆再次饮入瓷杯中的热饮,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时,友人终于自屋后延廊探出身子,并换上室外拖鞋不疾不徐地走至他身旁落座。 这名年纪二十多岁的青年,留有一头黑褐色短发长相清秀,虽然与坤隆过去为同学,但不知是否为刘海修饰还是生活习惯关係,青年显得相当年轻,一般人应该都会认为是名尚未毕业的大学生。 青年半瞇着的双眼带有睡意,不过这正是他的个人特质。平时的他就像现在一样穿着合身的素色t桖加居家裤,总带着让人觉得他心情不好的神情在家中走动,但不同常人对邋遢的印象,青年总会在见客前好好整理自己的外表与穿着,至少不会有太夸张的搭配出现,今天的他以一身黑衣与深灰裤搭配出现在友人面前,整个人依然像隻慵懒的猫,在午后阳光底下的他,让坤隆感觉对方可能会比自己还快睡着。 「终于肯出来了是吗?懒鬼推理作家,白夜。」坤隆回过神来,带着讥讽口吻问候久未见面的好友,对方一如往常没有给他好脸色看,所回的问候自然不在话下。 「热血无脑的刑警,新年快乐。我怎么感觉你放的假比一般警察还久?」白夜看了看天空,脑袋像在翻阅年历一样:「现在都已经一月五号了,什么时候警察这么悠间了?」 「再优间也比不过你,你不是前几天才回国?我可没那间工夫可以像你一样出国玩。」 「其实也不算出国,算是逃难吧。讲好听点是去取材,但我也不会像有些鬼才漫画家说休刊就是好几个月。」白夜提起茶壶倒入英式红茶,鸟鸣声响自东入西。 「你又拖稿了吗?懒惰个性果然名不虚传。」 「不对,我是出国取材,顺便逃离那烦人又多话的责任编辑。」白夜叹了口气,接着道:「还有在这里不用称我白夜,叫我本名就好了,感觉笔名自你口中说出是种侮辱。」 「你讲话怎么还是一样这么直接又难听。」坤隆咬牙切齿说,原本平稳的心境瞬间掀起涟漪。「别老是为难你的责任编辑,她不过是个原本个性不错又可爱却渐渐要被你气成母老虎的女孩子。」 「女人真的很麻烦,你今天话真多,因为被强迫休假的关係吗?反正你来这里绝对没有好事,在电话中多少知道你落得今天下场的原因,看来我可以当成是在跟一个多年好友谈话,而不是跟一名刑警讨论案情。」 闻听好友的论述,坤隆脸上闪过一阵复杂情绪,那是哀伤、愤怒与些许的心有馀悸,接着他又将杯中热饮一饮而尽。 刑警高芥诚的行踪至今警方仍未掌握,自去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夜晚消失于华萍镇外的沿海地带,最后的目击者为镇上某位于晚间外出至便利商店购物的妇人。妇人指出该男子一路上鬼鬼祟祟,最后弯进去前往公园的巷弄转角,并无看到芥诚是否如坤隆所说,是跟踪某个人才出现在那里。 这是上级询问坤隆后所作的当地盘查动作。 因高芥诚的失踪,一名刑警针对小学孩童的跟踪事件中将会东窗事发,也因对方的失踪缘由必经由最后与之接触的搭档解释,若坤隆没有将这件事说出,一方面高芥诚的行踪可能会石沉大海,二来无法说明对方为何在那时间点出现该处,并且关于火迷宫一案的案情会更加难以突破。 当然,坤隆可以对以上这一切避而不谈,全数推给是高芥诚的个人行动,但如此不但令同伴背上污名,另外也就无法藉由警察同仁的协助扩大范围寻找芥诚。 然而,如果脱口而出自己知道对方当晚的行动为何种原因,所设想得到的结果也不比自己搭档失踪来得糟糕。因为高层从一开始就将火灾一案定义成集体自杀,当然就不会允许负责该案件的两人私下调查,这也让上层对火灾案始终未做出结案报告瞬间恍然大悟。 而坤隆所设想到的另一个糟糕结果,就是自己跟芥诚被从火迷宫一案的调查负责人员名单中排除,就算目前手上握有任何线索,也已经心有馀而力不足,这就是今日坤隆能够在这里与昔日好友畅谈的原因,上头已下令对方近期不可擅自行动,直到处分命令下来跟掌握高芥诚的行踪后再做打算。 所以,现在高芥诚的失踪成了案外案,不过也因自己搭档的行为与神隐,使上级对火灾一案再度提起兴趣,并执行再搜查命令,因为下属的失踪与之有所关联,他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因为如此,火迷宫案暂缓了结案时间,这是坤隆目前唯一感到庆幸的。 但是,坤隆也并非将所有线索完全交接给现任的调查小组,他想至少目前只有他能握有高芥诚的失踪线索,也认为搭档的失踪自己必须负大部份的责任,即使火迷宫案最终不是经由他们的手破案,至少也该是经由他自己找到高芥诚。 「所以这盒子里的东西,你就私下保留到现在?」白夜看了一眼坤隆放在桌子上,自沿海地带火灾现场带回的有关芥诚失踪的线索。「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 「你是想说,就算藉由我自己的手,最后也可能找不到芥诚吗?」 「如果这个铁盒里面的东西也跟火迷宫一案有关,交给调查小组想必会比我跟你在这里专研来得快,如此一来更是一箭双雕吧。」白夜喝着热茶,说出的是对方预料在内的冰冷判断。 「我怎么感觉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跟火迷宫案扯上关係,我可没忘记你在警局跟我们说过的那些话。」 白夜近日与坤隆等人于警局有一段短暂的相遇,对方也是因为那时候才得知两人正私底下调查那起火灾命案,同时自两人口中听到不少关于该案的判断与线索。 因为白夜过去曾协助警方侦破诸多案件也是前刑警,所以在警方眼中是可以信任的人物,更有局内人员指出这名推理作家是本市警方破案的秘密武器。而当天之所以会与两人相遇,不过也是因为白夜找出近期使市内居民人心惶惶的连续伤人案的兇手,当天白夜的话令坤隆印象深刻,因为这名老同学句句指出他们如果要调查火迷宫一案,就必须有很大的心理准备。 「说什么『隐藏在理所当然表面下的真实,往往是凶暴且冷酷的,因为这种人其实并没有偽装,那是他天生就具有的气场与特质,就如同无形的利爪只是暂时收起,是人们把他们独有的天性给遗忘罢了。』」坤隆背诵般说出对方曾在警局提出的警语,接着嗤之以鼻的接续下去:「追寻案件的真相本来就是我们警察的天职,无论它多么曲折离奇或难解!」 「欸?老同学,我怎么记得一开始不想跟火迷宫扯上关係的反而是你?」白夜双手抱胸笑道:「就是因为知道你们警察的作为,我才会说出那些话的。而且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跟你说,我也不是不想跟这起案件扯上关係,而是觉得我不过是名前刑警,现职是被责任编辑追杀的推理小说家,自然没有资格去管案件能不能破案这种属于你们份内的事,如果大家都来当名侦探,那警察通通都要失业了。再者,我说那些话也是为了提醒你们这种私下调查的行为风险很高,在没有更多人或团队的协助下,你们经歷危险的机率会更高,而且做法自然不会被高层认同,所以现在看你自己跟搭档落到什么下场?」 「但是我们警察总不能因为案件难办就撤手不管吧?」坤隆小小洩了气,让身子重新坐正回椅子上,刚才他的情绪有点激动,但他也在接下来解释为何自己此时百感交集的原因。「好吧……你说得没错,一开始的确是我不想插手这起案件,因为我也跟上级所想一样,认为那不过是起再普通不过的火灾案,但因为搭档是名比我资深的刑警,我这名助手自然不能对他的推测指手画脚,虽然我也觉得整起命案并不单纯。只是如今芥诚已经失踪了,我就更加不能对火灾一案坐视不管。」 「在你刚来到这里批评上级让你放长假比较,不觉得你一开始的思维也跟他们相似吗?人总会警惕自己不能跟某些族群的行为、想法相同,更甚至把他们视为案例引以为戒,但其实在经歷同样条件,有过相同经验或是处于必须抉择的那当下,我们往往会被导入那看似不合理的合理之中,以往被我们认为不可行的瞬间会变得理所当然,最后我们又会很无奈的提出一番解释,将已经变得跟当初自己否定的那些人一样的行为作出合理化。人说到底不过是想到自己的生物,能够真正贯彻的人物并不多见,同时也证明那样的人物不真实也不简单。事后诸葛跟事前防患于未然的那些说法都很好听,却不比当下经歷那些事的人物来得有资格批判。」善于观察人性的推理作家,不自觉地针对老同学的行为做出一番分析与比较,这如同以往的惯例对方依旧略感不悦。 「我知道你喜欢剖析人的行为,我也承认自己的想法跟上级那些傢伙没什么两样,就是因为芥诚的失踪才重燃警方对火灾一案的重视,你要说这是一切因果的代价都好,能不能让我们把握时间先把对方给找出来?」 坤隆突然一楞,在察觉白夜正疑惑打量自己时,随即恢復冷静开口:「所以你一开始就觉得那起火灾并不单纯吗?这就是你之所以阻止我们的原因?」 「坤隆,怎么现在变成你在鬼打墙?我刚才不是说是针对你们想私下调查案件在人手跟资源都不够作为前提才提出的?只是我不能说你讲错了。」白夜啜饮一口热饮后,放下精美的陶瓷茶杯,然后用自信的语调道出自己的想法也是过去看待任何古怪案件所下,自身定夺的圭臬:「看似理所当然的怪异,必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而且我可以大胆的跟你说,关于火迷宫跟高芥诚的失踪案……」白夜用手指敲击在生锈铁盒之上,微笑道:「将会由这个铁盒子串起所有的关联,这里面的东西,甚至这个盒子,将会是破案的关键。」 关于宛如潘朵拉魔盒遗落在现场,被意外寻获的物品,在坤隆拿出时就已有大致叙述里面所装的物品为何,只是他没有料想到这项东西会跟火迷宫一案扯上关係。 如今白夜的说词也证明他已经从中看出端倪,这男人只会对有把握的案件说出那句有如宣言般的开场白。在他看来,那就像对整起离奇案件的宣战,也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开场白,但这男人明明都还没打开这个铁盒子不是吗? 「我们得加紧脚步解开高芥诚留给我们的线索,虽然在时间点上可能对保障对方的性命是否留存没什么帮助,但这也是我们目前能够去做到,对他最好的交代。」白夜看了一下冬季午后乾净的天空,皱着眉头又说:「距离我的责任编辑休假结束剩没几天,趁我目前还能自由行动的时候开始吧!」 「或许以我目前是被排除在调查火迷宫一案外的休假人员身份,才能够毫无顾虑的对两起案件进行调查。」 「没错,老同学。这或许是因祸得福的最佳写照,但同时我们也该留意很重要的一点,同时也是会令你陷入跟高芥诚一样危险之中的关键要素,在暗中潜伏与火迷宫一案有所关联的某个人物,或者该称之为自黑暗中蠕动的某种生物,它将会再次找到你的面前,请小心。」 如暗夜深沉的慎重提醒,令刑警原本搁置一旁有关去年那晚,在跨年烟火施放前于临海树丛小道遇上的那令人窒息的恐惧,使他拿着茶杯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11.死屋内的活物 11.死屋内的活物 「未来,我有可能再跟那天晚上看到的怪物遭遇?」 刑警重新放下一口未沾的茶水,午后四时冬季稍早前来,夕阳序曲的光芒因折射杯身闪耀,带着凉意的微风提醒般吹动树丛,现在仍是未到挟带暖意的季节。 「没错。」推理作家再次回到座位上,将从屋内拿出的蓝莓曲奇放在茶壶旁,并取出一块咬下:「而且会带着高芥诚身上某样物品前来。」 陈坤隆此时脑袋被那天夜晚的颤慄,还有对眼前老同学这番话的疑惑牵动而感到混乱与排斥,这当然是恐惧跟急于釐清问题衝动的反应。 「老同学,先别急。还记得一开始你在电话里跟我说的那些,遗留在海边小屋火灾现场的线索吧?当然是除了你现在摆在我眼前的这个生锈铁盒。」 「这是当然的。」坤隆说。 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烧毁了海边浅滩附近,被前人遗弃荒村中的其中一间小屋,在火势扑灭后,警方当然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当天晚上就立即进行採证工作直到元旦天明。 小屋的主体不同火迷宫一案,已经近乎将房屋骨架三分之二全数烧毁,其中的原因也是因为荒屋已失修多年,即使是小火警也可能令其在瞬间化成灰烬,不过此次警方有确实查出起火原因还有起火点的位置。 这是一场人为纵火,起火点在厨房,而且是因为残留在该处的汽油所致,但製造出火花致使因接触飘散在空气中的油气,或掉落在汽油上引发火警的原因,警方依现场情况区分为两种。 在厨房中发现被烧过,完全变形的打火机与从该处发现刑警高芥诚使用过枪枝,留下穿过厨房上头气窗掉落在远处沙滩上的弹头,及掉落在屋内三枚弹壳痕跡。 另外一枚弹头的落点是与厨房气窗反方向,在前往海滩小道旁的草丛里,也是小屋正面对小镇的方位,坤隆与怪物相遇点右侧的位置。此地段已经超出沙滩覆盖区域,证明这枚弹头是由小屋正面客厅位置射出,依据警方判断及留在小屋外头的玻璃进行比对,能断定高芥诚除了在厨房另外也在客厅有开枪的动作。 所以起火原因可能自子弹击发的火花,或是有人在同时间点燃打火机引起,但鑑识小组依据汽油气化与液体挥发程度来判断,因高芥诚开枪引燃火势的机率并不大,况且若一开始芥诚就打算放火烧了那里,就不会再有刻意用打火机点燃这种多馀的动作。 除了关于小屋起火原因的调查,最令警方感到匪夷所思跟毛骨悚然的莫过于是在位于客厅旁深处的房间内,找到数具动物骸骨,还有一具于骨骸上仍残有新鲜皮肉组织,留有似其他生物啃咬齿痕,身形为小学学童被烧焦的人类尸体。 「之后进行齿模比对,发现那是……人类的咬痕,在那四周还有墙壁也留有血液碳化物,估计是该遗体在被破坏时所喷溅而出的。一旁的动物骨骸也断定出是流浪狗的尸体,同样有被某种生物啃食过的痕跡,这一点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坤隆的手紧抓着大腿,面对火灾现场曾经有过「人吃人」这种惊骇过程的想像,使他与小道暗影做出联想,这就足以使他心中的恐惧胜过其他警员的讶异,这同时也是上级对高芥诚失踪案及火迷宫一案再度提起重视的原因。 「而且,你也没有将这生锈铁盒里的秘密公开给上级知道对吧?」推理作家悠间的喝了口茶,再次道出眼前刑警想要藉自己双手找回搭档的心中决议,他仍感觉这是很不切实际的作为,所以也不认为接下来要讲的话可以打消他的念头。 「坤隆,正如我前不久所讲的,高芥诚在此次失踪案生还机率并不大,但看得出来这是你现阶段想摆优先的调查方向,所以现在我就来告诉你,为什么我可以如此肯定这点。首先,我们就先从,这个铁盒子开始讲起。 我们来解读,高芥诚在你从村庄到达现场的这四十分鐘到底做了些什么,不对,应该说,他所面对到的是什么情况,然后如何在那座『死屋』内与怪物上演你追我躲的戏码。」 「什么?你竟然断言手持枪枝的芥诚,会因为那头不知名的生物躲起来?」坤隆半信半疑的双手抱胸:「可别忘了,前辈他可是开了枪。」 「开了枪又如何?就算准备再精良的武器与计画,任何突发状况都可以轻易为这座完美无缺的铁壁找到死角。我在此要讲的并不是握有胜算较大的一方生存机率有多大,而是在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人不得不使用最后杀手鐧求得生存。我相信警察是不会任意将枪掏出的人,这样讲没有错吧?老同学。」 见坤隆无力反驳,白夜重新开始自己的推论。 「这场困兽之斗在你收到那封简讯前就已经开始,而且由综合现场的线索还有现在摆在我们面前这个铁盒子能够判断,高芥诚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能够从那里逃出,而且那时火势并还没引发。 诚如这些为前提,可以推断则是,高芥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必须拔枪面对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之后判断自己必须开枪才能够面对,可是却发现仍可能不敌对方才留下让他人找到自己的线索,或着说,这些是正常情况下人类依据本能所预先决定的行为模式,但这个步骤却因为那封古怪的简讯还有生锈铁盒做出次序更改的动作,不过目的都是相同的。」 「你是要我,把铁盒跟简讯单独自行动图表中抽出,然后重组顺序吗?」 「没错,而且还要把弹头、弹壳、玻璃碎片、小道间你遇见暗影的情况、遗留在现场的汽油、火灾全部做出结合。在那之后我再把过去火迷宫的疑点,还有你之后提供给我在那座村庄调查的结果纳入,基本上就可以看出这两起事件的关联性,还有怪物的雏型了。」 「等等,邱彦澄,你好像还没跟我解释为什么你清楚知道这个破盒子里面,留的会是芥诚给我找寻自己的线索。我记得也只告诉过你,他没有把手机掛断留在里面而已吧?」 白夜举起手示意对方先冷静,接着又喝了一口茶配上曲奇,然后开始一连串的推理。 「别老是打乱我的步调先生,这个在最后我会说明,现在就让我先端出脑袋拼凑出的拼图,你就乖乖闭上嘴巴听的吧。 简讯传至你手机显示的时间为到达海边小屋前四十分鐘,如此可以判断高芥诚是在发现向人延、小屋或屋内怪物的某件真相后才送出,从简讯内容中提到『原来一切都是虚无……不论是我们还是他们……向人延……』可以知道,是指非单件事情的总结,所以就是在到达小屋后因为看穿事情的某种真相,又因为在当下情况才使得他打下这些文字,因为这几段话是指大方面的走向,而非向人延或是关于警方团体。 如此一来可以推断,火警大概在什么时候开始引燃。不过我可以先说,高芥诚是在传完简讯后,就把手机放在铁盒内,接着扣下板机射穿客厅面向小镇方向的窗户,然后把盒子击破窗户丢出,最后落点在你到达现场所站立的位置。」 「等下,白夜!虽然如此一来可以解释遗落在小屋外那些客厅玻璃碎片,以及遗落在草丛间的弹头是芥诚扣下板机的第一发,那为何他要如此多此一举,自己不从那里破窗逃出,而只是丢出这个破盒子!」坤隆的急性子再度表露无遗,但白夜也因为了解老同学的个性,只是又喝下一口热茶。 「当然得先打穿窗户才可以丢出铁盒,依照这个铁盒的体积、高芥诚自己手臂力气还有玻璃硬度来看,这是很正确的决定。也能看出这是很重要的决策,因为他可是把自己的手机当成发信器,想让你藉此找到他的,所以你不应该说这是个破盒子。从你提供给我的小屋格局可以判断出,小屋大门打开后是客厅,然后是分散在客厅旁的房间,再继续走进去是里侧的厨房,虽然说一般房子建构大致如此,但可别忘了你们是在哪里发现那堆尸骸的。」 「客厅旁的……房间。」 「对。既然一进大门就衔接到客厅,那为何高芥诚不会从大门直接逃出,反而是大费周章打破窗户呢?而且,从尸骸分佈的地点来看,怪物一开始所在位置不是在客厅,而是那间房间,不然就是位在高芥诚所在位置附近,使他连接近大门的机会都没有,但如此一来,厨房外沙滩上的弹头就无法解释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听闻至此的坤隆下意识咬牙,因为依据刑警过往的经验与直觉,他已经大概猜到自己搭档所面临的艰困情势非比寻常。 「估计是这样的。在进入小屋后的高芥诚,发现怪物正在房间内撕咬尸体,但他的行动马上就被对方发现,在当下立刻发出简讯并将手机放入铁盒,从窗户丢出,或许他仍觉得自己有逃脱机会,但那时候的情况危急使他不得不做后路的打算,所以可能在怪物发现自己前几秒鐘,只能留下这样的线索给你。至于为什么会找出那个铁盒,这个我等下会做解释,所以大概可以推断,高芥诚在发现怪物,然后被对方发现的时间间隔为十五至三十秒,如果考虑到铁盒开闔易度,铁盒一开始就敞开的可能性非常大,因为射穿窗户势必会引起怪物注意,那就是说,他是在怪物发现当下射穿窗户,自己是在此之前的数秒内将手机装入铁盒,不然比起丢出铁盒,将手机留在外处也比较容易多了。所以接下来就可以解释高芥诚是因面对什么人物,才迫使有之后开枪的必要。 在发现高芥诚后,怪物来到他面前的速度非常快,根据你在小道遇到它的形容,也可以推测出怪物的个头大概两百公分上下。如此庞然大物立刻来到他面前,在这几秒鐘内高芥诚除了作出必须把手机当作发信器这判断,也指出他当下位于的位置比较靠近厨房,所以这是他没有从客厅旁大门逃出的可能。 高芥诚可能在逃到厨房过程中受伤,因为丢出铁盒的行为令他来不及扣板机,此时的他躲在厨房琉璃台与穿堂间的转角处,怪物当然没有放过这机会追到那里。 小屋的厨房是该建筑物的终点,旁边是没有任何窗户或后门,只有上头留有一扇气窗,高芥诚在逃脱过程中闪到另外一角,也是面向气窗的墙壁,就此怪物的位置来到气窗前面,终于,他在这里又开了两枪,一枪命中气窗下的墙壁,另外一枪穿过气窗掉落在外头的沙滩上。」 听闻白夜针对火灾现场遗留的弹头及线索整合解读出搭档于小屋内的举动,陈坤隆不免很快联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同学……你的意思说,在这次困兽之斗中,怪物的身上也可能中枪吗?」 「不排除有这可能,因为你们也没有在火灾现场找到第三枚子弹吧?」白夜摇了摇已经空了的茶壶,接着用手撑着自己下巴:「依照高芥诚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厨房气窗大约比他高出一颗头的高度二十公分,还有子弹射出及第三枚子弹未找到的可能性判别,怪物的个头约莫两百公分上下,可能介于一百九十公分到两百一十公分之间,所以对方可能身上中了一枪,但也可以说,子弹并非打在他本人身上。」 「这又是怎么回事?喂!白夜,别老是对案情的推理卖关子好吗?」坤隆激动的站起身来,嘴巴立刻被一块曲奇堵住,下手的自然是眼前像猫一样慵懒的男人。 「这一点可以晚一点再说,因为目前我想先针对海边小屋内置火灾前的过程做出推断。关于怪物的推理,或许在你提供给我那座村庄的线索后再来判定会比较正确,可别忘了,目前你跟高芥诚一样正身处危险当中。」白夜瞇起锐利的双眼,再次提醒老同学自身身处的立场为何。 「那芥诚从一开始就跳入对方设下的陷阱吗?」回想起自己搭档的跟踪行动与失踪的事实,不禁令坤隆有这样的猜测。 「不对,这起火灾其实一开始并不在对方的计画内。遗留在现场的汽油是对方防患于未然的最后手段,只是不得已在那天晚上使用罢了。如果这一开始就是陷阱,那怪物也不会是在深处的房间,而是在房子附近徘回、躲藏或是待在外头,那间房子是它重要的藏身之处,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它付之一炬的。所以接下来我要讲的是,为什么我可以知道铁盒子里面装的是高芥诚要留给你的重要情报,还有为什么之后你极有可能身处危险之中。」 白夜清了清喉咙,再度开口:「还记得我刚提到,怪物袭击对方那数秒内的判断吧?也就是促使高芥诚最后决定留下这个盒子,而不是自己逃脱该地。除了是因为当下他没有逃出屋子的空档,也是因为里面一定留有什么东西,跟手机被当作发信器一样重要。 在以情况危急的前提,正常人不会刻意将手机装入一个生锈还可能打不开的盒子,所以盒子在当下应为敞开的情况,而且放在自己附近的位置,从这可以假设是客厅的桌子。 但也可以设想,就是因为看到铁盒子敞开,所以就自然将手机放如其中丢出窗外,不过这无法说明为什么不单独留下手机于外头,而连同这个破东西都必须留下的理由。」 「你好像也说了那个铁盒是破东西。」不理会坤隆的吐槽,白夜继续说道。 「若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手机可能被破坏或是小屋会因为什么原因被摧毁,那就是铁盒里面有什么高芥诚认为重要的东西,必须连同手机连给自己的搭档,而这方面在之后的起火点讨论可以做出更准确的解读。 既然警方根据种种跡象判定汽油一开始就留在该处,那就跟怪物负伤、一枚子弹消失这种情况作出结合,就如同你所认为,高芥诚的确在握有武器这点有了胜算,使怪物不得不引发火警,让小屋跟着发现该处的刑警陪葬,牺牲自己重要的栖息之所,所以一开始就知道小屋跟手机会被摧毁的可能性并不在,冒险在火场打开生锈铁盒,或是有铁盒敞开的情况话,自然就有从大门逃出生天的机率。」 「我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你是想说,芥诚之所以没有逃出火场,可能是在过程中受伤或是葬生火窟吗?可是现场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别紧张,陈警官,我可没有下这段定论呢!」白夜自信一笑,夕阳正好打在他脸上,轮廓层次分明。「没错,高芥诚在过程中,可能因为对方的行动而吃惊,接着被怪物袭击受伤,最后……被带出了小屋。」 「被带出了小屋?」陈坤隆的眼睛睁大,脑中画面再次随着白夜接下来的叙述回到那条夜色小道上。 「然后,重点就会落到这个怪物真面目的讨论上了。」 午后的橙色茶会,终结。 12.三位一体 12.三位一体 向晚的橘红色调悄悄到来,冬季的白昼不断被夜晚蚕食,它不待入夜时分便已虎视眈眈,挥舞的利爪成为朦胧月光下被注入意识的黑色鬓犬,牠们紧跟人们身后,等到起风之时把猎物撕咬成破碎暗影掉落在恐惧、孤独的迷宫暗道,就连灵魂也会成为浮游在人间角落的无形之物。 沿廊的落地窗尚未关上,垂掛在客厅天花板垄罩着米色方形灯罩,透出柔和的光芒,原本自外头爬入室内,各种不同形体的深色剪影,立刻收起自己想继续前进的动作,迅速退出屋外,外头不管是灌树丛、波斯菊甚至是围墙上有着黄白花色的猫儿,都成为橘色油画中的景物。 太阳在寒冷的地平线边缘提早告别,原本待在后院的两个男人一起走回房子里,屋主在简单收拾桌上的杯具及甜点后,自厨房内再次走出,他看着被寒风吹动的彩云,似乎不打算把两侧落地窗拉近一点,对他来说,这不过是有着悲凉色彩的故事晚风。 「白夜,如此门洞户开没有问题吗?」坤隆盘坐在客厅地毯上,靠在后方沙发,用手指着沿廊外的景色。 「明摆着请君入瓮阵势的邀请,任谁都会感到怀疑。此处是在天色未完全暗下来,在靠近这座城市闹区附近的住宅区,也是一座难破的堡垒,再者……」推理作家落坐刑警对面,用手指敲了敲放在木桌上的生锈铁盒,自信微笑:「若要在此下手,也得先通过眾人耳目,若对方打算用那怪异的打扮出现话,无非是挑战附近民眾的眼力跟记忆力,想必会很印象深刻吧?反之,对方也得承受铁盒内物品被拿走的风险,所以能得到的结果并不难想像。不是把这间房子连同我们,就像那时的海边小屋烧个精光,不然就是待你离开这里后,将知情的我们各个击破、不留活口,如果这个铁盒佔有绝对的份量,我们不久后就葬身火海。」 「果然,你说会促使我跟那头怪物再次见面,就是因为这个铁盒对吧?」坤隆用拳头敲打桌子,上头的书本掉落几本在地。「如此一来,罪过就是我把你牵扯进这件棘手案子了。」 白夜轻笑几声后用手托在下巴,瞇起双眼说:「陈大警官,这点你暂时可以放心,近期内你们还不会见面,除非是有谋略上的刻意安排。」 坤隆听闻这个说法不禁挑眉疑惑,虽然也松了一口气。 「根据枪伤及带走高芥诚,他暂时还管不到你。况且要找到你并不难,与其跟踪在你身后拋头露面,不如选择在你家附近守株待兔来得轻松。这个铁盒是他所失算的一点,但现阶段不是值得他冒命前来取回的东西,所以这盒子可以先放在我这,在他还没真正开始行动之前。」 「可是我还是不太懂,为什么那头食尸鬼就这样放过芥诚?难道就没有芥诚逃出火灾现场的可能吗?」坤隆于现阶段仍不想放弃高芥诚不过是暂时躲起来,等待疗伤时间一过就立刻行动。 「要是高芥诚有机会逃出火场,那他自然会有机会取回手机并且跟你会合跟联络,但我们看到的事实并非如此,那就只有被人带走的可能。」 「同学,那头怪物可是在那条海边小道与我擦身而过,要是他真的带走芥诚的话,我岂有没注意到的道理?」 「坤隆,那你是否还记得自己当下做出了什么反应?」推理作家的神情突然转为严肃,语气也变得直接且不客气起来。「陈坤隆,若在你见到对方当下是已经全身发软且无法拔枪自我防御的情况,那似乎就没有意识清楚这种说法,而且是在午夜即将到来,深夜时分的树林地带。」 刑警原本愤慨的心情因为被泼了冷水再次恢復冷静,一脸带有自责与羞愧。 「老同学,若今天没有帮你把心中那头在暗夜里缓步移动的怪物阴影去除,想必下次你们见面时,也会是跟高芥诚同样的情况,不对,或许你会比他还糟。」 「这话是什么意思?其实到目前我还是对你的说法雾里看花。 首先你提掉怪物会再次找上我,那么做直接联想,怪物会出现追踪我的动机,就只有眼前这个铁盒子的内容了,另外,他可能也会对你不利。」 「老同学,这样问你好了,你是否可以指出有关火迷宫与海边死屋之火两个案子内,总共出现了多少怪物?」 坤隆点点头后,开始扳下手指算起。 「火迷宫一案,根据向人延的证词,以及邻居们在黄家附近曾经目击的结果,那就是两个,加上海边小屋内出现的食人鬼,总计就是三头怪物。而真正让我对其完全相信可能存在的,则是在海边小屋内发现的人类尸体上的人类齿痕,经你如此一说,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两起案件内,最主要的古怪角色究竟有几名,但是,这个跟上面我所疑惑的问题又有什么关联?」 「坤隆,目前当务之急,是将你那一夜体验过的颤慄清除,如此一来,有关铁盒内及你自那座村庄带回的线索才能够真正派上用场。」 坤隆没有任何回应,身体却只有微微发抖,那天晚上降临在身上的惊骇感至今仍未消除是千真万确的,他当然也知道必须将这个令他信服怪物确实存在的经验,当成一场暗夜中的误解,但连身为警察本能的拔枪动作他都无法做到,这种阴影若下次独自面对时,他是否有勇气告诉自己眼前的事物,不过是心中无形的阻碍? 「现在我们仍围绕在两起案件边缘,然后慢慢深入,不过『怪物』在本次案件中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也是其中理所当然的怪异,接下来,我将刨除这头怪物的巨大外衣,让它呈现在我们面前。 我们这次必须把『兇嫌』跟『怪物』做出区分,应该说,本次事件的主要人物重点也是如此。」 「这名兇嫌就是芥诚提到的火迷宫一案中,真正放火烧了黄家的真正兇手吗?」 白夜闭上眼睛点点头,接着他紧盯着自己好友,用不疾不徐的语气开口,如同一开始他向自己提醒的神情,高芥诚活在世界上的机率接近零。 推理作家终于起身关上落地窗,一大片玻璃反射两人身影,客厅内的景物也成了其中的虚像。 「这也证明了,火灾一案的确存在着兇手,而且他的犯案除了延伸至海边小屋、高芥诚的失踪,之后可能还会陆续出现。在此串起两则案件的关键点,正是向人延这个孩子。」 「果然那名有着縝密思考头脑的小学生有关联吗?」坤隆双手抱胸,配上紧绷的神情,像一座不动明王像。 「坤隆,你回想一下当初向人延跟你们讲过的供词,也就是提供尸体给黄家的啃老儿子黄信扬,让他餵养屋内的『第四名成员』,建立这个合作条件为前提,对方也展示过自家中带出的那件『袋内的艺术品』给眾人观赏,结果火迷宫一夜间付之一炬,现场留下三具黄家成员尸体,那个放在袋子内的东西,却消失在火场之中,致使你们开始怀疑向人延口中,黄家屋内可能有第四名成员存在,也就是那个人引发火警,烧死里面所有人,无论动机、手法为何,你先把这个前提记住。 第二场海边小屋的火警,里面没有发现任何遗体,只有一具被啃食过的小学生死尸,在那里高芥诚遭遇食尸鬼的攻击,现实下落不明,而发现这间小屋的契机,是因为跟踪了向人延。」 「确实……这两起案件都跟向人延脱不了关係!」 白夜点点头,然后阻止对方想要继续打开话匣子的衝动。 「关联性就是担任运尸人角色的向人延与他朋友,从一开始只提供流浪狗尸体的行动,现在却更改了供尸对象,朝海边小屋前进,事实也在那里发现过去堆积的狗尸体,只是现在又多了一具新鲜的小学生肉块,所以要探讨的是,为什么在原本委託他们提供尸体的黄信扬死后,仍要继续执行供尸这样的动作?从黄家内找不到食用过的尸骸,以及海边小屋的惨况来看,可以得出贯穿两起案件的结论……」 1. 向人延一眾,已经开始把屠杀对象转到小学生身上,或者那名死尸就是班上或同校的同学。 2. 供尸地点一直都不在黄家,而是在海边小屋进行供给、进食及丢骨的动作。 3. 海边小屋一开始就是他们隐藏狗尸的地点。 4. 黄家里面的第四名成员是袋中的艺术品,也是目前真正食尸的怪物。 5. 有名神秘人物住在海边小屋,他协助这头怪物进食,烧毁证据及对目击者、涉及案件的相关人员灭口,也是这次的「焰鬼」,在海边小道遇到的怪物之一。 「所以……这是……」坤隆的脑袋一片混乱,但同时也是因为事实的衝击令他一时过于震撼。 「没错,所以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什么第四名成员,第四名成员可以用来解释是曾经出入黄家,一直住在海边小屋的纵火兇手。 因为可以装入袋中的尸体,排除是婴儿的话,另一种可能就是小学生遗体,刚好能够放入其中。 以必须由外界提供粮食的情况来看,不是无法行走或独立行动,就是尚未发育完全的怪物,而这样推理下来,也就可以解释你跟高芥诚在海边看到的那头巨大怪物到底又是什么了,这也是我不久前提到,为什么是对方带走高芥诚的原因。」 「等一下,白夜!」陈坤隆激动地坐直身子,即使脑袋混乱,但仍在其中找到自身感受到的违和感。 「是想问为什么我会提出小学生杀人这个论点吗?基本上已经习惯残杀生命的人,只会不断追求征服更高等生物的成就感,特别是在道德、伦理跟法律束缚之下,身为同为人类的生物,那种释放出来又凌驾于危险之上的刺激,如同无法戒除的毒物,会使人深深上癮。 关于这点就要麻烦你们警方查出附近学校或最近是否有学生失踪,向人延就读的小学是否有人已许久未上课就能够得出结论,最后说不定可以解开高芥诚那则奇怪的简讯。至于为什么会有如此大胆的推论,那是依照尸体状况,还有在眾多狗尸之中出现唯一一名人类尸体的突兀感,在时间点上,不可能是最初被怪物食用的菜餚。 这里又可以证明,在高芥诚跟踪向人延的当天晚上,平常不会外出的小学生因为某件事跑出门,据你们跟我提过向家严格的夜间外出规定,还有他自白的残杀动物的公园之约,最后是海边小屋藏尸不为人知的隐密性,得到提供该具尸体就是向人延一眾所致。」 见白夜如此滔滔不绝解释有关小学生遗体出现在海边小屋跟向人延的关联性,虽然精准解开坤隆脑内某块疑惑,但却不是他方才想脱口而出的问题。 「那为什么黄信扬要请向人延帮忙,自己却被烧死在家中?还有关于食尸鬼,也就是黄家中第四名成员、袋中艺术品的转移手法,以及为什么在交代给向人延两人后,真正的供尸地点却不是黄家了?」 推理作家因为身体坐累的关係,整个人突然往后倒躺在地毯上闭目养神,这个举动令坤隆焦躁不已。 「喂!邱彦澄!」 「黄信扬跟焰鬼有所接触以及认识这是一定的事实,但以目前的线索还无法知道黄家为何会被大火吞噬,还有黄信扬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在此之前,我先解开我们所看到的怪物真面目。」 「怪物的真面目吗?」刑警的语气转为冷静,心中恐惧的黑影再度出现,那道近两百公分高,那时可能随时取自己性命的食人怪物,他还有另外可怕的一面吗? 「坤隆,你跟高芥诚擦身而过了,知道吗?」白夜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语气没有抑扬顿挫,这句话的出现同时,也呼应为何白夜屡次告知对方需要有心理准备接受自己讲出有关高芥诚下落的推论。 「这是……什么意思?」刑警语气正在发抖,但恐惧心情却不比数分鐘前巨大。 「那是一头隐藏在黑暗中,三位一体的食尸鬼。」 13.腐蛊人虫 13.腐蛊人虫 一道光芒划过天际,隐藏在黑夜布帘下的万物被恶作剧般拉出躲藏的安全地带,暴露在短暂的白昼中,接着他们挣脱束缚,再次将各种扭曲面貌及不该存在这世界正常范畴下的怪异藏回幽色暗影之中。 壮汉刑警双手按桌,身子些微颤抖,内心接受了鬼魅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怪异命名,同时也对眼前老友的一番说词,抱持想要一窥真相的衝动。 「快起来,你这懒鬼!跟芥诚擦身而过是什么意思?那头有三种不同面貌的怪物又是怎么回事?照你这么说,那我不就是错失救回搭档的唯一机会了吗?」 「就是如此。」不理会老同学的质问,推理作家重新坐回身子,正因为了解眼前男人的个性,所以面临此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完全不为所动。 「记得我说过高芥诚消失在火灾现场的可能性吧?其中一点就包括了被怪物带走这个选项,或许该说,也只有这种解释是最合理的。如果要让你明白这点,现在开始我就必须将这头在黑暗中蠕动的巨大食人鬼做出剖析,至此可以将之分成几个部分。」 白夜站起身来,将落地窗前织有丁香花图腾,底色为透明灰样式的窗帘拉上,玻璃上已开始被夜雨沾湿,外头照耀着鹅黄色街灯的夜晚巷弄,有种朦胧的意境。 「就如同我刚刚所提出的『三位一体』,这头食人鬼区分为人、鬼以及……无法归类三种形式。」 「竟然还有无法归类的部分?」坤隆再次坐了下来,接过白夜递给自己的温奶茶。 「让我先就从一开始讲起。食用向人延带去的尸体是无法归类的部分,接着使高芥诚受伤及带走之的是人,最后这三种状态的结合就成了你在小道所看到的鬼。」白夜回到位置,杯中热气挡住他的慵懒神情。「也正如我方才所提过,目前被我们命名为焰鬼,且跟黄信扬接触过的那名神秘客,是左右这两起案件的重要角色,他正是担当三位一体中『人』部分的人物,我知道这样讲你还是听不太懂,那我用这个说法好了。 在综合我所举出,曾经存在黄家,也就是向人延他们口中的那具少了手脚,只有头颅、身体紧闭双眼的尸体,被称为『袋中的艺术品』的生物,从一开始它就缺少自行进食的能力,所以必须经由外力不停餵养,而餵养的食物也从狗尸现在演变为人类。黄家付之一炬后,它继续在海边小屋生活着,进食方式并没有改变,那你说,在什么情况下,可以让怪物、尸体、火焰同时存在一个地方呢?」 「必须要……三者都同时存在,因为怪物跟尸体是可以个别独立存在的物体,所以……火焰是得由某个人点燃,一开始这名神秘客也在那间小屋内,在那间堆满尸体的房间!这也是芥诚会被袭击受伤逃至厨房,还有逼不得已开枪的理由!」 「说对了,老同学。怪物等于袭击与进食,尸体等于供养与供物者,火焰则是引发及善后,如此用替换跟串联的法则做联想,整体的结论就是:神秘客一开始是处在辅助食尸鬼进食的角色,补助手法则是将其抱在身上成了两者一体的怪物。进食期间在发现高芥诚后,想要立刻杀人灭口,所以拿了刀具或其他武器扑近面前,两者上演死里追逐的戏码,最后在背对厨房气窗当下,因为外头的灯塔、月光或是船舶的光芒,就像刚刚外头的雷光闪耀效果,使得原本抱住怪物的神秘客两者真面目现形,两张脸庞出现在高芥诚面前,又由于当下情况混乱与恐惧,令他误判了怪物头部在下,本体被光影效果而放大,于是终于朝对方开枪。」 「等一下,白夜。这样讲的话,如果抱着怪物的神秘客只是因为外头的光放大身形,那子弹打中他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不是吗?」 「这当然就考虑到刑警的本能与常识了。」白夜嘴角上扬,此番话像是提醒也像在嘲弄坐在对面人物自身的认知不足。「在未确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而且当事人可能也跟案情有不可否定的关係,警察很少会当场将对方击毙,即使有被反击与危及性命的可能,通常还是会以让对方负伤为前提。 在大部分器官都集中的身体部位,开枪的人会尽量将子弹射击位置瞄准在手跟腿部,先使对方的行动跟攻击力道减弱,争取接下来的反应时间,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现场找不到高芥诚那唯一一发消失的弹头跟弹壳,还有为何逃离岸边的怪物,会用缓慢的速度与你交会在丛间小道上。」 「要是我的话,应该会毫不犹豫射击头部……」 推理作家对老同学的个人见解感到不以为然,紧接着说:「然后第三部份就在此时出现了,也就是我刚才跟你提到,你所错过能救出对方的机会。」 「你该不会想说……」陈坤隆双眼慢慢睁大,联想到一个自己不敢置信的可能,语调接着微微上扬:「难道对方就这样背着我的搭档离开且经过我面前?所以在小道上我看到的那头巨大怪物,就是三者体型的累加……也就是你所说的三位一体!」 白夜点点头,刚好一道雷光闪过,数秒后雷鸣随之而来。 「可是……」 「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如果兇手一开始就想灭口的话,那就让高芥诚昏死在火灾中被烧成焦尸就好了,另外中弹的身躯有可能搬动175公分身型的刑警吗?为何不让食尸鬼安静的把对方吃掉就好? 那现在我换个说法。比起留下更多的蛛丝马跡,连同尸体都处理得一乾二净,会不会来得更加安全?只是如此一来,火灾跟消失的刑警就会成了矛盾,所以此处可以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那间房子是不可以曝光且必须将之完全摧毁的,其中必定隐藏了什么足以查明与之相关的线索,相信火迷宫一案的目的也是在此。这两场暗夜之炎,都是为了隐藏某个祕密而引发,中间当然也牵扯到日后你可能成为被追杀的目标,还有放在我们面前这个铁盒子的秘密。 无法让食尸鬼吞下肚的原因,这点尚不清楚,但从受伤仍可以搬动一名刑警这点来看,神秘客的性别确定为男,身高约莫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且受过一定的重量训练或曾经学过紧急救助的医学知识,意外的情况也可以设想子弹未伤及重要部位,但从以上都可以判定,对方在与你一对一的情况下,仍保有胜算的可能。而且,既然他带走了高芥诚刑警,自然手枪会落到他手中,这点请你日后谨记也须提防,也是我一开始提到,你可能会被自己所熟悉且是高芥诚身上的某样物品所伤的原因。」 坤隆不甘心的将热奶茶一饮而尽,脸色始终没有好点,宛如可以随时上场杀敌的古代武将。 「所以我要在这里重申一点,无论是我们出马,还是等待警方带来的消息,高芥诚成功生还的机率可能不过百分之三十,即使神秘客是因为某种目的保留对方性命,但时间拖得越长,高芥诚的生命就越没有保障,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倒是说得一派轻松……我相信警方现在也一筹莫展吧!」坤隆突然念头一转,捱近身子质问:「白夜,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这头怪物不会活活咬死芥诚?如果神秘客日后想以『不可避免怪物的失控』此说脱罪或减轻罪刑,那……」 「不会的,老同学,这一点是不可能的。」一脸充满自信的青年与刑警四目交接:「你可以想想,自火迷宫案开始,那头食尸鬼吃下了什么东西?无论是黄信扬委託向人延的供尸,还是之后你们在海边小屋看到的学童尸体。」 「都是吃尸体……白夜!人少了四肢真的还可以生存下去吗?还有,真的会有以吃人维生的怪物?」 刑警在恍然大悟同时,提出这个不似原本崇尚科学办案的他会问的问题,从语气也可以听出那藏在坚强外表下的不安。 「同学,食人文化一直都存在这个世界各地,特别是过去的亚洲,古代的中国、日本等国都有文献纪载。从袋中的艺术品这点看来,已经可以排除此案食用人肉的怪物为非人类,但我们不能肯定人吃人这种可能性、动机还有行为是不可以成立且不能存在的。 一些小说、史籍纪录,人在饥荒、战乱或是因个人癖好、幻想及异于常人的念头驱使,都会有造就此种同类相食的行为。无论是古代或是近代,皆有出现过利用活人当作献祭给神明后,令族人食用被当成祭品的人类肉身仪式。 近代因为迷恋某号人物,而将对方吃下肚的例子是曾经发生过的。比如有着恋物行为的连环杀手fritzhaarmann、日本人佐川一政,甚至也有在你情我愿的前提下,相约出门杀害对方并食用其肉体。食用人肉的罪犯长也因属刑责上无法归类的犯行,常被使用杀人罪来定罪。 中国正史记载过北宋末被当成食物的男子称为『饶把火』,妇人少艾者称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全部又都统呼为「两脚羊」。 有些事实并不会令人感到讶异,令我们感到讶异的是它们平常总是离我们非常遥远,而在某一天它又是离我们如此接近,在那时候我们才知道,长期的认知并非自我欺骗,不过是无法去设想体会罢了。」 见到眼前青年用冰冷口吻诉说着血腥歷史,坤隆的胃猛然感到一阵翻搅,彷彿来到一名陌生人家中,强迫自己听入一则荒诞故事。 「接着要说的是你提到少了四肢的人类,它同样有少数存在过去及现在的纪录。 被去除手脚的人被称为『人柱』、『人彘』、『不倒翁』等多种说法,无论过去歷史的酷刑,还是近代的绑架、谋杀事件都是有活生生的案例。日本作家江户川乱步也曾经创造出『芋虫』如此畸形、荒诞、恐怖又充满猎奇色彩的故事。 失去手脚的人类能生存下去的机率或许比正常人还低,寿命也短得多,但如果无论何时都有一名人在旁照顾及辅助其进食、排泄,其实就像养着一隻在地上蠕动的巨大虫体,极其变态的人物甚至会将其送入怪奇博物馆或马戏团中,当作生财利器。 古代中国西汉的戚夫人,由于貌比西施、身材修长,擅长各种琴艺书画又因其曼妙的舞姿,深得刘邦宠爱。但刘邦死后便被吕后製成人彘,她除去四肢、挖去双眼,被用药燻聋双耳并割去舌头破坏声带。 人类的残忍作为不胜枚举,虽然不排除有着天生疾病与残缺的患者,但无论是过去或现在我们所遇上的事件,相信其中势必有参杂在不为人知黑暗面中,需要我们参透的扭曲真相,而且那个真相恐怕是接近常人无法触碰的神祕领域,这也是我一开始对你们提出警告的原因。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人有时候为了自保跟避免麻烦会选择视而不见,虽然会继续姑息那些魑魅魍魎,只是却不能否定这个世界需要这些混沌面,才可以得到平衡。」 待白夜语毕,很长一段时间徒留雷雨声响在冰冷的空气中,一人闭上双眼静静沉思,一人起身将茶具放置流理台,这场沉默在一阵巨大雷声再次响彻天际,客厅吊灯因短暂回路异常闪烁不定后终结,刑警首先划破沉默。 「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要放弃的意思。」 「我也是,老同学。」 白夜背对访客,然后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坤隆理解这是他的一贯作风,那样的冷漠中藏有无比的坚定与自信。 「既然我身边的人遭遇到了危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前面洋洋洒洒讲了这么多,不过也是想解释这头食尸鬼说到底仍是食腐生物,如同荒野上的鬓狗罢了。」 「只是这头疯狂的鬓狗还有个主人能够驯服且带着牠呢!这才是让我们棘手的地方吧!」 「也该时候把你带来的秘密公开了,那个曾存在黑色小屋中的生锈铁盒。」 坤隆将失踪的搭档遗留下来的唯一线索移至面前,小心翼翼扳开盒盖的獏样宛如即将释放出令人出乎意料的灾厄与诅咒,此时白夜靠在流理檯前,静待雨夜中穿插的滂沱变奏曲。 一张用着黑色与红色蜡笔,像是经孩童手笔绘製而成,上面佈满脏污纸质为牛皮且皱巴巴的地图。 一张有着人物脸部被挖空的照片,从外表可以看出是套着破旧透明识别证套,某间小学的学生证,上头还有用签字笔写上的主人姓名:南茧华。 「这到底是……」 坤隆拿出躺在铁盒内的最后一项物品,那是一张被折叠起的泛黄信纸,上头沾染上不少血指纹,胆战心惊的感觉不由自主爬上他的心头,紧张与诡譎的不安感,像突如其来的深夜访客强行夺门而入! 一道修长拱着身躯的漆黑剪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雷光交错的雨夜中,与屋中两人相隔一扇落地窗的距离。 14.颤慄死角 14.颤慄死角 躺坐在蓝黑交织的苏格兰纹沙发上,过了一会儿,起身将从酒柜拿出的红葡萄酒倒入高脚杯中,苏雯菫将之举至鼻前嗅闻后,立刻用舌尖品尝箇中酿取的滋味,酒精入喉的灼热与微醺是现在能暂时舒缓她紧绷情绪的最佳抚慰,她举起酒瓶再次重复一样的动作后,整个人完全瘫软在沙发,为了清空一屋内的寂静,她打开电视机并将音量转小,让身旁的空气保持在最低热度。 夜晚到来前的黄昏时刻,冬夜将至的晚霞有时候会闪耀刺眼,彷彿橙橘与玫瑰红交融的魅惑色调,但她知道那是夜雨来临前的预告,阳台前微微敞开的落地窗缝隙飘入一丝湿气,令她完全不在意晚间新闻的内容,而是享受短暂徒留机械声的个人时光。 向家自从火迷宫一案后,今天又出现警方的拜访,这让身为家庭主妇的她感到烦躁。 对方的到来打乱整理家务的日程,因为这是她在丈夫与儿子出门后,可以自由安排的时间,所以对于一再前来询问重复问题的警察,她毫无保留的没有给予好脸色,不过对方似乎不吃她这一套。 刚过元旦不久,1月5号的下午,一名头上被不少白发遍布,中等身材身穿深蓝色西装外套加衬衫,年近四十脸上有着很深鱼尾纹跟法令纹的警官,带着身后两名下属来到向家门口。 在经过自我介绍后,得知对方姓刘名彦博,是目前火迷宫一案的新负责人,这个开场白就先让苏雯菫皱起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递上茶点,落坐在三人面前,并表示丈夫目前不在家,自己不清楚关于该案更多的细节,但实际上是她不想整理家务的时间被外人打扰。 「向太太,这件事比起问起向先生,或许你这边的证词对案情会有更贴切的帮助,令郎现在不在家确实也有点可惜。」白发刑警的声音相当低沉,可以从对方身上感受到身经百战的老练。 苏雯菫听闻此话身子一震,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意思想说人延跟火灾那起案子有关吗?」 果然比起自己的立场,母亲大多会先保护自己儿女,刑警见对方的反应果然在预料之内。 「我们可以了解你的感受,但让火迷宫一案有某种程度的发展,你不可否认是来自高警官对他与黄家长子接触后的全盘托出方向进行的调查,也因如此,我们警方才会不得不再次前来,这也是火灾一案再度被我们受到重视的原因。」 「喔喔……那我可以这样理解没错吧?就是你们警方的办案不利,导致黄家火灾不但没侦破,还得现在三番两次来打扰周边的邻居,造成我们的困扰。我记得那场火灾最后不是以黄家全家人自杀的结论完结了吗?」 刘警官接受对方的不满与质问,低下脸来摸了摸鼻子,带有点难为情的口吻继续说道:「向太太,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我们警方的侦办错误,才会演变到今天的局面,一再打扰你们是我们警方的疏失,这点我先向你道歉。」 向太太思索数秒后,再度提出疑问:「还有,为什么现在会换成你负责火灾这起案件?之前的高警官跟陈警官呢?」 「这一点……」白发刑警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又难以啟齿的开口:「两人因为火灾一案的调查方针及职务因素,所以现在换成我负责了,但这也同时说明为何如今我们还需要来到这里的缘故。」 「果然是因为无法找到破案的关键没错吧?」 面对苏雯菫的盛气凌人,刘警官再次赔不是后,立刻语气转为严肃进入正题:「向太太,你还记得去年年末,在你们小镇外缘的海边小屋发生火灾这件事吧?」 「这我知道,莫非这两起火灾之间有关联?」家庭主妇困惑道。 「实不相瞒,高警官当时因为私自行动,跟踪了令郎所以到达该处,那也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意思就是说,在那场火灾后,我们至今都还未找到高警官的行踪。」 原本一脸烦躁的妇人,在面对眼前刑警的论述后,脸色瞬间铁青,同时也一解刚开始对方说明火灾一案跟自己儿子有所关联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当下她当然语气坚定的立刻否认。 「你意思是说,高警官就是因为要调查黄家火灾的线索,私下跟踪了人延,导致最后他在第二起火灾现场失踪吗?那不就是指出,我们家人延跟海边小屋的火警也有关联?」妇人双手握拳,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但对方可以理解这是家属的正常反应。 「好吧!或许这是高警官他们自身提出的案情疑点,但现下的情况看来,确实跟令郎脱不了关係,只是这不代表我们也必须跟着怀疑令郎。」白发刑警因为顾虑为人母的感受,说词上有点拐弯抹角:「所以你的证词或许是左右这两场火灾的重要关键。」 「是让我儿子洗清关係的重要关键吗?」苏雯菫的反应十分激动,但却也不难想像为什么警方如今再次找来向家,也经对方如此道来,她回想起儿子那时提供给警方有关黄家「第四个人」的古怪证词,还有在某些夜晚他们夫妻俩会感受到儿子身上存在的违和感。 刘警官喝了一口茶后,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用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向太太,怀疑跟釐清可说是一体两面也是一线之隔,前者是指两者的意思相近,后者是指对此举动的真正动机,希望你能够先冷静下来,用理性的态度面对我们提出的问题,避免影响案情的调查方向,这同时也是关係着令郎在这两场案件中所持立场跟扮演的角色。或许依目前看来,令郎确实不能百分之百脱离这场泥沼,但这也是我们警方不愿意看到的,毕竟令郎还只是个小学生而已,会有今天的局面,我们说实在也很难相信。」 刘警官在一边说出这些话同时也感到十分挣扎,他正在考虑是否将案情原貌全盘托出,如此一来,身为人母的对方是不是能够承受儿子有自己无法想像的一面,就像最后坤隆的供述,向人延是「食尸鬼的供物者」。 然而,经过一番思索后,他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眼前已经怒火中烧的妇人,即使她自始自终不能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 「以两人小组行动,把流浪狗尸体提供给黄家长子的协议者吗?」苏雯菫整个人躺在沙发上,想到前不久刘警官说出,这个令她简直暴跳如雷又难以置信的说词,情绪又差点因为红酒的催使而失控,但比起当下的摇头怒斥,现在在她心中更多的是不了解自己儿子的沮丧与哀伤。 没想到向人延有着自己不知道的内心死角,现阶段的她仍然半信半疑,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心情解照。 因为一方面向人延晚点九时与同伴的聚会,就是躲过父母无法察觉的时间死角而行动,另一方面则是自己内心依然咬着儿子是不可能会有如此残暴本性,还有身为案件关係者这一个角色的执着,这也可以说明为什么人民对警察有种又爱又恨的情绪存在。 但苏雯菫并非盲目的将警方的话全数接受,她对儿子的本性存有希望的一点是:向人延是跟一名同伴一起行动的。所以并不能确定对野狗痛下杀手的人正是自己儿子,这时她也开始对人延在高警官第一次拜访向家后,另外一次的单独会谈内容出现好奇,毕竟人延与两人的会谈内容,对方始终守口如瓶,这一点至今他们夫妻俩仍被蒙在鼓底。 所以苏雯菫也可以轻易联想到,若不是人延那次跟高警官的密谈有谈到什么,那警察也不会对这名孩子的行为跟身份感到兴趣,藉此名义在夜晚跟踪他,才遇到海边小屋的火灾,最后失踪。 「没想到这一切是藉由这个地方串起!」 苏雯菫盯着逐渐没入地平线的阳光,心中想着儿子果然在身上藏着不只一两个秘密,而其中告诉高警官自己参与了跟同伴的杀狗行动,也不过是那内心死角中祕密的冰山一角。 因为人延夜晚在公园与黄家长子黄信扬的邂逅,是无可撼动自他口中说词的内容,果不其然黄家正如街坊邻居所怀疑,真的存在那不被看见的第四个人,也就是警方口中的食尸怪物吗? 看着墙壁上的时鐘,苏雯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再做任何猜想,原本以为可以从她身上找出什么突破性线索的警方,最后再次一无所获的离开,或许他们手中也仅握有自己是黄太太最后在街上接触的人物,但那样的接触也仅限于日常生活上的寒暄。 那句自黄太太口中说出:我感觉屋内好像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真的有人会以四脚爬行的方式移动吗?而且是在平常我们进不去的那个房间,信扬的房间内。 这是最后他们在间聊日常家务时,黄太太不经意脱口而出的古怪内容,对方在察觉自己讲出不该公开在眾人面前的祕密时,立刻转为沉默,最后草草跟苏雯菫道别后,擦身而过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 在那当下苏雯菫好像感觉被称为迷宫的那间房子,有着让人无法望穿的阴森黑雾环绕周围,而就在当晚就发生了火灾事故,这是一切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巧合。 而自苏雯菫口中得到这些内容又能如何?也不过是对人延的证词做了一番确证,根本帮不上对方的忙。当初高警官两人则是对这番内容没有丝毫兴趣,所以可以猜想到是因为人延私下的供述,挑起了他们对案情的敏感神经吧? 一样平凡无奇的夜晚,警方来访的过程苏雯菫跟丈夫草草带过,对方果然将碗筷大力摔在餐桌上,大声怒斥来者的无理跟误判,但身为太太的她也可以从丈夫的僵硬表情中察觉一丝古怪。 没错,那样的怪异其实跟自己当初的感受联想无不相同,就是现在他们将人延身上的诡异行径拿出来探讨后发现,跟警察带来的讯息有着高度的契合,这点让他们不敢相信也感到恐惧。 只是坐在两人面前吃着晚餐的向人延却没表示什么,除了坦承自己跟高警官两人的再次会谈确实如刘警官所述,其他就没多做否认,意指人延也不否认有在某个夜晚跟着同伴出门,残杀流浪狗这个行为。 虽然现阶段警方对杀害流浪狗这件事没有做过多的追究,有可能是尚未确定下手的人是谁,又或是现阶段必须把火灾一案摆为优先处理,但向家夫妻感觉儿子的失控再继续下去,后果肯定不堪设想,而这也是苏雯菫后来突然自卖场折返回家的原因之一。 正好今逢向人延必须补习的日子,在儿子出门没多久后,苏雯菫也随后到了镇上的卖场购物,只是怀疑的心情依然盘旋在她心中,突然她发现随身包内没摆放钱包,便想起可能在出门时忘记在家中,于是就这样离开卖场,当下她也因先前的怀疑突然兴起了前不久与高警官心中一样的想法:跟踪向人延。 平常人延在家人叮嘱下,是不会在晚上有随便出门的举动,但那仅是他们就算出门回家时看到那孩子也在的情况。如果刘警官的说法属实,那有机会製造人延可以自由外出的时间空档,就是补习的日子还有他们夫妻俩不在家的时间,意思就是说,今晚人延有可能会以补习的名目外出,去到那座公园或找寻他那位杀狗同伴。 苏雯菫没有任何犹豫,无限扩大的怀疑与担心更使她加快回家的脚步,她低头看了一下手錶约莫接近八点,豆大的雨滴开始往她身上打来,她马上打开雨伞抵挡寒气与雨点的进逼,然后快步来到过去为黄家住所,现时为火灾现场与自家距离不到一百公尺远的转角处。 在细雨配合街灯照耀下的朦胧景色中,她意外发现一道熟悉身影在自己面前急奔,不待数秒身为人母的她立刻察觉那是此时应该在补习班,自己儿子的身影! 苏雯菫内心充满不解,便也跟着加快步伐想要赶上对方,并大声呼唤对方,只是在那霎那男孩拐入转角,因为火灾缘故使那里的路灯也失去照明功能,那处是一片漆黑的死角,数秒后雯菫也来到转角,却因为眼前接近自己三分之二身高大的「禁止通行」立牌挡道,导致她因侧撞到该物而跌倒。 待她立刻起身要捡起滚落到面前的雨伞时,她举起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任由身子被冰冷的雨不断浇淋。 原本该出现在这条巷弄里的向人延早已消失无踪,眼前是一名完全被黑暗垄罩的直立身影,它的身高接近两百公分,没有双手,只用一张带有冰冷目光跟面无表情的脸孔,俯望自己。 苏雯菫牙齿疯狂打颤,整个身子已经失去站起的力气,她翻身想要爬离现场,却发现在她身后存在一个……她这辈子永远也不想亲眼看到的物体。 那是一颗被长发覆盖,脸上还带有阴森微笑,瞳孔放大的年轻女孩头颅。 15.狂舞之杀人鬼 15.狂舞之杀人鬼 在磅礡大雨中,瞬间丧胆的惊悚场面,断首脸上的欢愉神情与目击者因恐惧扭曲的面孔呈现强烈对比,在下一秒女子也才知道,任何骤雨里的凄厉惨叫,都无法改变它彷彿不存在这世界的事实。 苏雯菫无法回头,应该说此时的她根本不敢面对自身后接近的恶意,但要是可以选择的话,她寧愿现在自己正坐在家中沙发上,观赏狗血剧集配着红酒,并望向夜雨无病呻吟几句,自认为罗曼蒂克的诗句。 死前无法判断真实还是虚幻的体验,让她在大雨中以蜗牛爬行般的速度匍匐前进,雨水冲刷掉脸上的眼泪,犹如预告过不了多久,自己即将从这个世界消失。 人在死前的悔恨是使脑部出现走马灯幻象的主要原因,若真要说起来,并非想要回顾过去到现在的种种,而是多到数不清的遗憾,连自己也无法挑出其一细数后悔,将死之人只能在痛苦与挣扎中死去,这是多么卑微又戏謔的死法? 身后脚步声逐渐靠近,儘管受到雨声覆盖,它仍清楚响彻苏雯菫的耳畔,此时她终于被本能驱使下回头,注视那名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猎人。 带着兇恶气息逼近的猎人,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受到惊吓而颤抖不已的女子,脑袋短暂恢復清醒,看出眼前的他脸上正戴着一副白色面具。 然而,见到此状的她却感到更深的绝望,因为那深不见底的黑色五孔,根本无法判别对方的情绪,意指现在她无法藉此决定自己要用什么应对手法逃脱。 身后那颗失去身体的女孩头颅,只让她从心中浮现一个答案,眼前这名人物,是从一开始就埋伏在这里的杀人鬼,那样的身形,还有全身被黑色大雨衣包覆的装束,这个世界真的有人会以这种打扮出现在下雨的夜晚,而且切下女人的头颅吗? 对方没有手臂的第一印象,在这时被完全否定,杀人鬼双手终于自雨衣内伸出,他的手上紧握一把被雨水冲刷且闪耀寒光的斧头,那把斧头上头还沾有大片血渍,但现下成了地面的红色顏料,这应该就是砍下那名女孩人头的凶器吧? 苏雯菫的双眼睁的老大,喉咙已经喊不出任何声音,杀人鬼果不其然将斧头举过头顶,朝她额头上方处迎面挥下,但角度却出现误差,击中刚才被她撞到的「禁止通行」的木製立牌上。 「你是谁?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一名男子的声音自杀人鬼身后传来,拿着斧头的对方身体稍微侧偏,这时苏雯菫才发现那道熟悉的声音正是因听到惨叫,而前来搭救自己的丈夫,而杀人鬼则因为被高尔夫球桿击中肩膀,所以才让自己从斧头下逃过一劫。 「人敏,小心他手上的武器!」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女子立刻提醒丈夫留意那使人恐惧的斧头,然而仍然慢了一步。 由于急忙前来,所以男人未发现杀人鬼手上持有之物,在对方一个转身后,斧头立刻砍伤他的腹部,顿时间鲜血喷溅至一旁的住宅外墙上,男人前来搭救的气势一转即逝,但倒在地上的他仍忍痛闪过对方紧接而来的正面砍击,金属碰撞地面的响亮声响使他感到害怕,落到一旁的高尔夫球桿被大雨吞没,手无寸铁的他顿时成了第二个自投落网的猎物。 只是,苏雯堇的惨叫并非真的被大雨完全抹灭,此时附近的街坊开始骚动起来,更有人自屋内撑伞走出家门,在目击这场死斗的下一秒全身瘫软,开始召集更多的人,准备对付眼前这名手持凶器的不速之客。不过,这名青年却在没几秒后便没了动静,因为杀人鬼的斧头正好不偏不倚落在他的天灵盖上,鲜血在刀刃拔出后如泉涌喷洒到身后赶来的女儿脸上,顿时间这条巷充斥民眾尖叫、咆啸、惊骇与不安。 儘管杀人鬼隐藏在巷弄尽头,失去路灯照明的黑暗死角中,却在人们的手电筒照耀下,现出那个头高大的体型与令人恐惧被鲜血染上的面具,一开始走出家门的附近民眾,除了一名男子当场死亡,更有数人因为斧头的挥舞而受伤,大家见状不敌纷纷走避,有人发现倒在转角处的苏雯菫跟其丈夫,趁着空档将两人拉出,杀人兇手逐渐被逼入死角,对方终于见形势不对,弯腰抓起女子头颅后,便迅速逃离现场,待眾人手持武器也跟着追去时,对方已经消失在巷弄另一头。 顿时间黄家火灾现场的颤慄转角成了人间地狱,没多久后,白发刑警因为接到民眾通报,带了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员来到现场,此时雨势已渐渐转小,时间来到了晚上十点。 搏斗中受伤的邻居,在期间纷纷赶往医院救治,有些人则是因为伤口较轻,直接回家包扎,刘彦博警官见雨势停歇,收起雨伞点了一根菸。 「向先生、向夫人,伤口还好吧?是否需要到医院检查一下?」 「没关係的刘警官,我太太她没有受伤,而我的腹部也只是皮肉伤而已,回家包扎一下就好了。」向人敏扶起妻子,白色衬衫染着鲜血,他一边安抚惊魂未定的内人,接着又勉强打起精神开口:「刘警官,我知道你想继续问下去,但关于这些,是否等明天后再进行?雯菫因为受到惊吓,现在需要回家休息,今晚就先放过我们吧。」 刘彦博沉默不语看着两人,环视一下杀戮现场,脸色凝重的点点头:「好吧,向先生你就先带夫人回家,之后我会再找时间过去拜访。另外是否能人离开就好?向先生你带来御敌,掉落在这里的高尔夫球桿,还有向太太的包包可否依目前情况放在现场,待我们的人员採证完毕再归还?」 向人敏思索一会儿后表示同意,而一旁妻子只是一双眼睛连眨都没眨,空洞盯着地上,整个人还未从惊吓中回復过来,两人就这样穿过人群离开现场,留下叹了一口长气的刑警,还有忙进忙出的鑑识人员。 「任何案件在雨中都会变得棘手……看来有得忙了。」 白发刑警走至苏雯菫与杀人鬼相遇的转角,此时黑暗已被警方的照明设备点亮,虽然这场无差别杀戮是前不久在大雨中进行,但仍在现场留有许多怵目惊心的血跡,墙面上的鲜血更是令人不敢直视,宛如魔鬼恶作剧般的画作。 刘警官蹲下身来,查看倒在身旁的木製立牌,因为现场蒐证正在进行,他稍微翻开掉在该处苏雯菫的随身包,里面除了一些杂物还有女人会随身携带的纸巾,在被雨水淋湿的记事本下方夹有一张小纸片,上头用蓝色原子笔写上的字因为被沾湿有点晕开来,但不难看出内容所述为何,见到此物的他轻轻皱眉,便将其拿给一旁的鑑识人员,命令该物需放入夹链袋中归为重要证物,而在这时候,一名属下跑来他面前,神情显得十分紧张。 「刘组长,我们发现火灾现场里有一具遗体,跟一名男人昏倒在内。」 「遗体?跟一个男的?」 刘警官打开火灾后的黄家大门,没花费太多时间便找到下属所指的遗体陈尸位置。 原本应被紧紧锁上,位于大门旁内侧墙面角落的活动门已经被打开,一具身穿小镇高中制服的女孩尸体倒卧小门前方,铁製小门四周围佈满鲜血,而这些血跡喷溅范围,正好与外头的对面墙壁有着连接。女孩的头颅不翼而飞,双手仍紧抓住门的边框,若尸身完整,研判应该为探出活动门的姿势。 只是刘警官观察后发现,墙上的出入口长宽尺寸根本不能让一名女高中生自由进出,究竟是什么情况下令对方有想要从这小门鑽出的念头?如果因为当时雨势滂沱再加上此处光线不足,确实有误判活动门大小的可能。 接着刘警官领着数名人马走进当初的火灾现场,如之前勘查一样,黄家火灾后的屋子骨架仍在,不过此时在客厅被烧毁的沙发后方,发现一名身材略胖身高一百七十公分上下的少年,由校服可以判断与活动门前的女尸是就读同一间高中,少年留着一头短发,虽然昏迷,但生命跡象稳定,头部有部分出血,研判为被钝器所伤,整个人躺在地面上,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只有在腹部与裤管位置有少许的脏污,这点与女尸的身上也有发现,只是女学生不幸遇害,而且还被拿走了头颅。 「看来凶器正是那名杀人鬼手上的斧头没错,向太太在黑暗中看到的女人头,正是那具女高中生的尸体头颅。」 刘警官走出室内,外头又开始飘起细雨,下属们正对现场民眾蒐证,今天晚上的事端十分严重,已开始有部分媒体于外围进行现场录影与转播,面对残杀现场的种种疑点,刑警还没有明确的头绪。 那两名学生来到黄家火灾现场的理由,还有一人受伤一人死亡的情况。 男学生被击晕在地,女学生却被杀人鬼取走了头颅,是什么原因使其中一人生还? 原本被锁上的活动小门被人从内部打开,依据目前情况研判打开的人应该是女死者,但是基于什么动机下令她这么做?是为了逃命吗? 由此看来,这两点待当事人清醒后似乎就可以解决了,但更深沉的疑问也存在刘彦博的心中。 据他们刚刚前来时,从向太太口中得知的概述,自己是因超商回家途中,撞见向人延像在躲避什么似的,拼命往前奔跑,最后消失在这处转角,而自己则因为撞到迎面而来的立牌,跌倒在杀人鬼面前。 杀人鬼是一名身高约莫两百公分的男人,这是从对方体型跟手持斧头与眾人博斗的强大实力来判断。其脸上还戴着一张白色脸孔的面具,在与向人敏搏斗过程中,右肩被高尔夫球桿击中而受伤,也因为如此使她从斧头下逃过一劫。 向先生是因为听到妻子的尖叫才赶至现场,街坊邻居也是这缘故纷纷来到这里,在这场乱斗中,一人死亡、五人受伤。 所以,今晚出现在黄家火灾现场,这个阴暗转角的杀人鬼是否跟火灾一案有关联?还是纯粹因为地利上的巧合使他潜伏在这?或是从一开始他就抓住无人敢接近这里的先决条件下,如同游民住进入残破的黄家废墟? 向人延到底是为了什么奔跑?是因为夜晚外出撞见自己母亲,还是正如对方所言,是为了躲避什么人物才飞也似的在夜里狂奔? 那最后他又是如何消失在这个颤慄死角呢?如果向人延没有消失在这里,是否也会像那名女孩成了杀人鬼手中的牺牲品? 杀人鬼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潜伏在这?为什么而动手?他的杀人理由又是什么?莫非只是仅仅被撞见了面貌?但若真的为了避免真实身份暴露在人们眼皮下,当下他要选择的应该是逃走,而不是在这里挥舞斧头鋌而走险。是什么理由让他想冒着风险,在这里上演以寡敌眾的戏码? 突然,刘警官在弹掉手上的菸头后,闪过一个大胆的假设。只是这个假设将使今晚摆在眼前的眾多谜题添增更多难度。 不过,这个假设若成立话,确实可以解决现下不少疑问,那唯一的关键行为是这场杀戮的转折,如果这个假设要成立的话,杀人鬼就必须执行那个动作,只是到目前为止却反而是刘彦博希望对方去执行。然而,这也仅仅解释向人延的行为,无法解释在「开放性密室」下,向人延的消失。 或许一开始他曾假设过利用活动门的方法,就可以使其逃脱这场杀戮,可是刚才自己确实也见到那具堵在小出入口前的无头女尸。就算向人延的身形娇小,足以贴合自由进出的条件,但在短时间内移动尸体,进入火灾现场这一点有可能吗? 火迷宫的大门在警方到达前都处于用铁鍊上锁的状态,在活动门跟大门都无法开闭情况下,一名小学学童有什么能耐越过这堵高墙,进到里头?何况进入黄家才又是另外一个谜题的开始,因为在里面他们并未找到向人延,意思说,活动门跟大门是唯一可以出入的通道,若这名小孩在惨剧发生后走出那里,向家夫妻的身旁应该会是自己儿子,而不是两人走回。 刘警官丢掉抽剩的菸,懊恼方才应该询问向家夫妻是否掌握到向人延的行踪,但在那种情况下,答案似乎都会是板上钉钉的目击事实。 如果向人延出现在这里,那向太太就完全不必跟自己说明男孩消失的来龙去脉了。 而也在这瞬间,白发刑警做了一个果断的决定,并综合现阶段条件,用最坏的结果判别「幽暗处的杀人鬼」的行兇动机。 「小陈,联络辖区及交代联络市内各警局的窗口,发佈这名杀人鬼的通缉!指出其特徵、衣着、体型、手持物,并将行兇动机判别为:以取乐为目的的无差别杀人魔。」 16.红色走廊内的雨空密室 16.红色走廊内的雨空密室 冬日早晨软弱无力的阳光,打在前一晚还残留在叶片上的水珠身上,使其在随风摆盪同时宛如水鑽熠熠生辉。水洼被经过的步伐踩踏喷溅而起,巷弄内飘着附近人家庭院内的泥土气味,空气清新气温却冷冽刺骨,时间虽然还不到早上八点,但这条巷子内早有许多人影在来回走动。 昨晚杀戮现场的伤者已经数撤离,现时还留在此处大多为围观民眾,还有零星的记者留守报导,再更往里面跨过封锁线是彻夜未眠的警察同仁及鑑识人员,他们各个神情专注进行维持现场秩序及证物採集的工作。 这时候,站在最外圈的街坊邻居见到有两道身影快速走进人群,他们随即纷纷走避,更有人想趁乱跟着这两人走进案发现场瞧个究竟,但却因为见到现场直播的记者及员警打消念头。他们同时也不解为何这两名人物可以不顾眾人的目光,直接拉起黄色封锁线准备进入其中。 在封锁线旁的员警因他们的行动一时不知所措,纷纷摆起严肃神情上前要两人尽速离去,马上把他们归类为看热闹的人群之一,不过这紧张的情势却因其中一人的斥喝而有了转变。 「现在是怎样?你们现场这些菜鸟会没有人认得出我是谁?」 走上前质问阻挡他们进入现场,穿着灰色衬衫留着短发,身材粗旷的方脸男子一脸不悦,正打算从口袋拿出能够表明自己身份的证件时,才发现现在的他因处于「特殊」平民状态,所以证件还未回到身上。 另一名身穿深蓝色英伦风大衣、黑色长裤及靴子,两手插在口袋内,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的文静男子,似乎原本打算冷旁观欣赏这场闹剧,但最后仍走向前制止同伴因情绪化上演的脱序行为。 「没事的,老同学,就算没有证件,也不会真的没有人知道你是谁,被撤出火迷宫案的陈坤隆,我想他们多少有从警署那听到风声才对。」 「白夜,你这是什么替我表明身份又暗讽我是名特别风云人物的好方法?那你说,为什么这几个后辈就算知道我是谁,仍把我当成后面那群平民一样对待?」陈坤隆脸色难看的大声嚷嚷,面对好友的解危毫不领情。 「你现在的确是休假中的平民。眼前这些后辈不过是慌张罢了,也可以看出这里的管理者不在,因为面对署中问题人物前来,又没有人有权利决定是否可让你进入现场,所以这是此刻他们发愁的表现。」推理作家理性说明出现尷尬场面的原因,并看一下手机显示时间,随即拍了老同学的肩膀,附耳交代给对方一项任务。 「好吧!依你昨晚的状况,这些话的确是我可以接受被说服暂时离开的理由,既然他已经出现了,看来也不用我们多费唇舌解释自己的身份为何。」休假中的刑警心情转为缓和,因为他终于见到一名肯定认得出他,且会放行两人进入现场的人物出现在面前。 「坤隆哥,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此案目前负责人的刘警官助手之一小陈走向前来,一眼就认出这对常在警局走动的组合,相当热情的打了招呼。一夜未眠的他神情显得疲惫,同时也示意身旁的员警让两人进入现场,看得出来现阶段不在此处的刘警官,已经暂时把指挥权交付给这名后辈管理,在面对警界前辈及经常协助他们破案的推理作家,自然没有将两人排除在外的道理,也可从那喜出望外的表情,看出他想即早从这里脱身。 「那就麻烦你了。」 白夜对一旁同学点头示意后,对方随即转身没入人群中,只留下一脸疑惑的年轻刑警还有他自己。 「白夜老师,坤隆哥现在要上哪去?」 「放心吧!过没多久他就会回来了,我交给他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推理作家穿过警察人群,戴上他们提供的手套与鞋套,走入佈满血跡,昨晚杀人鬼失控的现场。 他的双眼就像搜寻雷达般,不断在这一小段的「红色走廊」内,将各个疑点、现场残留物品、状况等种种资讯记入脑中,暂存在某个归档室内,他的双眼动得相当快速,这是他处于专注时的个人特点,而且最后往往会脱口出眾人一时摸不着头绪的话。 「小陈,有邻居知道这块禁止进入的警告标示牌,大概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吗?没错,我指的就是现在躺在我们身后那块约莫一百多公分的木板。」白夜双手插在口袋,只有身旁的小陈听闻此话而回头检视那块不起眼的告示板。 「老师,为什么会先问这块木板的问题呢?」 「果然,下雨是很麻烦的因素。」 「这句话好像从刘组长口中有出现过……」面对答非所问的推理作家,小陈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但对方在下一秒立刻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虽然那块木板被雨水冲刷过,但在它表面边框的凹槽处仍残留些许泥土,因为嵌入的位置相当里侧,所以并不会这么容易被水冲掉。再者,那些泥土非一般我们所见的普通土质,而是砂质之土,上头目前仍清楚可见诸多亮面与不规则表面的颗粒,能够判断出是从沿海地带或沙滩处搬来的物件。结论就是,这块木板一开始并非存在于黄家门前这个区块,它是被人在近日或昨晚未下雨之前搬来此处,从砂土被冲刷的痕跡还有未掉落的数量来看,告示板的摆放在巷弄的时间,在被雨水冲刷之前,而现在会倒在地上,可以说明在案发当时被人撞倒,但是撞倒它的并非杀人鬼,是另有其人,我想应该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向太太吧! 而且火灾现场本就已经有拉起封锁线,在这里如果要摆上禁止通行的警告木板,也应该是这条路段的前后两个地方,这里只出现一块是很不正常的,调查一下大概可以知道这个东西一开始的地方到底在哪,依照我的推测,应该是第二场火灾,海边小屋附近的地面上。」 一旁的小陈,面对白夜刚踏入现场没多久后便发起一连串有关单项物件的推理,感到嘖嘖称奇,一时也忘记派去询问这块木板何时出现的员警已经回来身边报告。 「的确……是这样没错!这一块告示板,根据对面邻居记忆描述,大概在5号早上时才发现的,也因为这里曾经是火灾现场,所以他们也没有多加留意。但是老师,你又是怎么推断出撞倒这块木板的是向太太,不是那名杀人鬼呢?」 「小陈,犯人将这块木板摆在这里是有意义的,就如同它上面所标示的字句一样,他并不想让人接近黄家这栋火灾废墟,且面对深锁的大门跟墙面下成人根本无法进入的活动门,这块告示板也可以当成桥樑来使用。」 「你的意思是,犯人在海边小屋火灾之后的藏身处,可能会是黄家这栋废墟?」 面对小陈的惊叹,白夜轻轻一笑:「没错,至于为什么我能知道是谁撞倒木板,其实是从昨晚直播的深夜新闻得知的。」 「等一下,老师,记者到场时,现场已经进入採证阶段,所以是不可能报导告示板是谁撞倒这件事吧?而且这点小事,他们也认为没有报导的价值。」 「小陈,记者当然不会知道这实际的案发经过,就算是最后出来救援向家夫妻,不幸被伤及的街坊邻居也是如此。但他们却还是会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告诉来採访的记者,所以当他们来到案发现场抵抗犯人时,看到的是正拿着高尔夫球桿,前来搭救自己妻子的向先生。」推理作家指着掉落在眼前的高尔夫球桿,接着转头注视木板旁,向太太的随身包包。 「我相信这里依旧维持案发时的原本状况,所以看看那个包包的摆放方式。这款有着侧背带的垂掛型长包,不管是背在左肩或右肩,在面对眼前突然袭击而来的攻击接着闪避的结果,是不会背带朝向丈夫前来,也就是目前高尔夫球桿的那个位置,那个方位也是向家所位于的方向,所以如果这两个物件都在同样的地方也显得异常。意思说,夫妻俩本来就在同一个位置,就不会有上前搭救的戏码上演,故此可以得出,在向先生赶来现场时,他与向太太之间还隔着一名人物,也就是那名杀人鬼,而杀人鬼那时候是背对着向先生的,从向太太包包开口朝向家方位洒出内部物品,还有木板侧倒,底部朝反方向来看,向太太来到这里有经过黄家旁的那处转角,接着撞到摆在眼前的告示板,跌倒后受到犯人的袭击,最后则是向先生前来搭救的延续。 根据记者所述,犯人手持斧头身高约莫接近两百公分的人物,木板上还留有斧头劈砍痕跡及些微的血跡,所以当向太太撞到木板时,它是还没倒下的,所以无论是一开始还是最后,最接近木板的都会是她,接触到这块木板最多次数的也会是向太太。」 「没错……一点都没错!」小陈笑逐顏开的点头如捣蒜,表示推理作家的推理完全对上民眾及向家夫妻的叙述。 「再者,是在场的这些血跡。」 白夜来到黄家墙边活动小门的位置前蹲下,从外面可以透过洞口窥见里头设有被斩首女高中生陈尸状况的白线,喷溅的血跡如同油漆延伸到对面的住家墙面一片惨不忍睹,随即小陈拿了鑑识人员所拍摄的照片,递给了沉思中的男人。 「尸体被发现时,衣服及裙子竟然沾染上这么多血。」 「老师,要是觉得照片太过血腥,暂时可以不看也没关係……」小陈顾及一般人不比刑警对案发恐怖场面的接受度,谨慎叮嘱道。 「一具无头女高中生的尸体,另外一个是昏倒在黄家废墟内的男同学是吧?两人的身份目前调查出来了吗?」面对极为血腥的照片,白夜似乎不以为然,经常协助警方侦查的他这种情况也看多了。 「根据目前已经醒过来的那名男学生叙述,两人是一同相约到这里探险的同好,用的就是刚刚老师所说的『桥梁』手法进到火灾现场屋内,刚好碰上潜伏在其中的杀人鬼。男生在闪避对方的攻击时,因头部撞到家具而昏了过去,他的记忆就只到这里为止,所以面对同学的惨死感到十分错愕。」 白夜沉默一会儿后,开口道:「看来这看似是一场失控的惨剧,其中也藏着让人不解的谜团。」 「老师,你说得没错。这其中最诡异的一点,就是从向太太口中提到,自己追赶儿子到这条巷子,也就是黄家废墟旁的那个转角时,对方突然消失的情况!」小陈双眼发亮,因对方的话联想到这起案件中古怪的插曲。 「向人延转入这条巷子内,消失了?所以那孩子现在有找到了吗?」 「嗯嗯,刚才刘警官有来电指出向人延已经回到家中,时间在夫妻俩因这场案件回家休息后约莫十分鐘吧,时间大概十点之后。刘警官现在正在那里问话,因为他也觉得那名孩子跟这起案件脱不了关係,感觉他一直都是数起火灾案的关键人物。」 小陈所言并非凭空想像,白夜也是如此思考着,但覆盖在向人延身上的谜团,在前一个晚上的「深夜会议」中,已经从高芥诚自海边小屋留下的铁盒内那三个物件之一,藉此解开了疑惑,其中被解开的一个谜题,也包括高芥诚留给陈坤隆的那则古怪简讯。 他们是在那时候终于知道,向家跟远在某座村庄中,曾经以纺织业兴盛一时的华族,存有某种特殊因缘的关係,那其中包囊括了一场场令人发指且无法想像的惊悚惨剧,是一切悲惨戏码的连锁。 所以,面对小陈此刻摆在自己面前这个「雨空下的开放密室」谜团,他思考不到数分鐘后便完全解开,剩下就是前往向家进行确认的动作,还有寻找其中关键的证据。 「老师,那孩子不可能凭空从这条巷子消失对吧?在面对自己母亲跟犯人的夹击下,他根本无法从中逃出生天的!就算墙边的活动门一开始就被前来探险的两人打开,但我们发现活动门的通道,早被无头女尸给堵住,一名小孩也不可能在数秒内架起木板桥逃入黄家中,一定有着我们所没看到的盲点对吧?唯独这个疑点,是目前警方伤脑筋的地方。」小陈愁眉苦脸道,但在听闻走进黄家废墟快速瀏览后的白夜说出的话后,再度陷入不得其解的困惑中。 「小陈,这场杀戮的谜团可不只有一个,可是……却能够经由一个不起眼的细节,看出一切全貌,然后出现连锁反应般的连结。」白夜拿掉手上的手套,转头自信微笑:「『雨空下的开放密室』,我已经破解了。」 古怪,已经被瞬间推翻。 17.完美的恶意 17.完美的恶意 这是刘彦博近三日内第二次拜访向家,这名一头白发的刑警,在接获上头突如其来的命令,接手了一起看似平常,却因一位警署同事失踪后,重获署内高层关注的火灾命案。原本就认为该案早该终结的他,在听闻失踪同事的搭档接触与该案有着特殊关联的人物,绘声绘影传诵于街坊邻居口中的古怪事件,直到昨晚现身于火灾遗址前见人就砍的杀人鬼,还有消失在宛如一间开放密室的巷内学童,让这所有一切更显得怪诞离奇。另外至今仍未找到失踪同事的线索让他感到懊恼,紧接而至的措手不及的谜团正等着他去抽丝剥茧。 不过,有过不少歷练的他,虽然对胶着的案件一时无法釐清,但仍在之中抓住几个他认为应为关键的线索,其中一条则是自始自终都看似局外人,这次终于成为最贴近案件之一的要角,向人延。 继黄家后,此次换成向家蒙上一层神秘面纱,或许从一开始警方就忽略了这户与黄家无任何交集的邻居,他们一直被前方闪耀的火光所迷惘,忽略了暗处徘徊、嘲笑眾人的真正恶意,而这份恶意却比在他们面前斩杀生人的杀人鬼还要可怕。他们试图隐瞒任何可以联想到自己的蛛丝马跡,亮丽的风景才是他们最佳的保护色,藉此刘警官也联想到另外一个疑点,隐藏杀人鬼真实面貌的面具。 他坐在向家客厅的沙发,现下正空无一人,向家夫妻已在刚才问讯完毕后,两人前往楼上人延的房间,准备唤醒本案的关键人物。 夫妻俩的供词内容跟昨晚离开前的概述并无多大出入,顶多是解释为何苏雯堇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主因为在前往超市途中,一时发现自己未带钱包,在当下兴起了跟踪自己儿子的想法,想到抄近路回家的她,意外在黄家转角前不远处发现向人延的踪跡,才跟着对方脚步追了上去。当时向人延本来就处奔跑状态,虽然不知道是否因发现母亲看到自己出现的失措反应,不过依目前的各种供词片段,所会得到的答案可能也是如此。 如此一来,可以得到另一个答案,放在黄家前的「禁止进入」警告标示牌一开始可能不在那里。这一点从苏雯堇决定从黄家前转角回家这个举动,还有最后撞到告示牌而跌倒能够猜出。 所以说……该告示牌是兇手在这几天内放在那里的吧?目的是为了不让旁人接近黄家废墟,如果以身为家庭主妇,会不定期外出採购的苏雯堇作息来看,放置时间会在案发的前几天,只是不清楚兇手是从哪得到这块牌子的,如此一来,大概也可以推出兇手是如何在没有开啟黄家大门跟墙边活动门的情况下,自由出入该处。 如果把板子当成能够上下走动的梯子,就可以轻松跨过高墙进而藏匿在黄家,因为那里发生过火灾、摆有一块禁止通行的牌子,加上绘声绘影的食尸鬼传闻,任谁都不敢在夜晚时分靠近那里吧。结果在昨天晚上一对为了探险进入该处的学生,成了杀人鬼的失算,或许这种请君入瓮般的手法,正是他为了进食这个主要目的,以现阶段来看,杀人鬼跟食尸鬼有可能是同一人。 也就是说,当时判断兇手为一名无差别以取乐为动机的杀人魔,并非完全错误。 首先,食尸鬼并不会选择进食对象是否跟自己有所瓜葛,这一点从他杀害毫无关联的探险学生及出来援助的邻居就看得出来。只是,既然一开始就为了埋伏猎物为目的躲在那里,为什么要留下一名活口,且用残酷的手法将女学生杀害?莫非杀人鬼对进食之人有某种奇怪的癖好? 不过,这样的猎杀方式,却又与之前在海边小屋发现的尸体有所不同。先不论食尸鬼的粮食对象为何开始转向人类,小屋内的尸体经勘验跟解剖,死因为受到殴击与棒状物体的打击,最后才被大火烧成焦尸,加上从被啃咬程度来看,食尸鬼并不会对尸体先做任何「处理」动作,而是直接生吃入肚。 既然食物都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且猎物早已气绝多时,无头女尸身上却不见任何抢先食用的跡象。据眾人目击所言,兇手最后也只是带走了女学生头颅,对黄家内遗留的任何东西毫不留恋。 被击晕的男学生证词,说明在进入黄家废墟后没多久,即被一股外力击晕,显示杀人鬼的确一开始就躲在黄家内,意思说,若不是特别癖好或用意,是无法解释对方在这栋房子的遮掩下,为何什么进食动作都没做,就翻墙回到巷内,将女学生的头部砍下带走这个举动,所以刘警官也可以猜想到,兇手或许用同样的手法将女生击晕,最后开啟活动门将对方的头部露在外头,实行有如断头台的行刑,这能解释喷洒在活动门到对面邻居墙上惊人的血跡。 不过,另外一点却不是他想要去假设的,因为如此一来案情会陷入更加混乱的情况。也就是杀人鬼跟食尸鬼是不同人物,这就足以解释为何杀人鬼脸上刻意戴上面具,还有合理化那些与过去相比不合里的毁尸行径,两人之间的身形、身高是可以用巧合解释过去,但是在该处遇上向家一行人,这难道也是巧合之一吗?模仿食尸鬼的杀人鬼,为了误导警方刻意做了袭击与案情有所关联的家族,这是对方所做的最佳掩饰? 而且,那张白色脸庞与五孔有着深不见底黑的鬼魅面具,似乎在几年前曾经出现过。刘彦博记得那张面具确实在某起案件的档案资料中给了他印象,即使该案并非刑事课所负责,但案件资讯有时也会在署内相互流传的。 他再次回想刚才进入向家的情况,玄关鞋柜内的潮湿气味引起他的注意,但那也只是证明向人延的确在昨晚有在雨夜中奔跑的证据,向家夫妻表示儿子在晚上约莫十点十分回到家中,那时正是他们回来后不久。 两人对儿子的晚归没有责备,在帮他换下湿透的衣服后,便催促其上床睡觉,对对方的晚归两人心里有数,但关于衣服的跟鞋子倒也给了刘彦博一些线索,而且证实向人延跟杀人鬼的确有过短暂的接触。 鞋子的鞋跟处残留些许血跡,虽然衣服可能也有同样情况,但由于已经被洗衣机洗净而无法判别,所以他正打算请鑑识人员使用鲁米诺反应作为判定。但鞋跟后的血渍经鑑定后证明跟女学生的dna相符,从这些跡象判断,紧接的这场问话,关于内容白发刑警大概也可以猜出一二。 「你好,我姓刘,叫我刘警官就好了。人延,你好,昨天我有来,但当时你不在。」 刘警官看着仍睡眼惺忪的小男孩缓缓走下楼梯,来到自己面前并在一旁的沙发上落座。 「刘警官你好,我是向人延。」小男孩在讲完这句问候语后,双眼突然变得明亮,跟数秒前的疲惫相比宛如判若两人。「你是不是想知道昨天晚上我遇到的事?」 坐在自己儿子两侧的夫妻一时反应不过来而面面相覷,露出见到一名陌生人似的讶异神情。 「没错,人延,如果你愿意跟我说的话。根据之前来这里的我的同事,也就是高警官,你还记得吧?他曾经提过你很喜欢分享某些秘密给他人知道。」刘彦博捱进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表现出兴味十足,但实际里头存在试探对方的语意。 对一名小孩子或许不用这么认真,但高芥诚就是低估了眼前的他,所以遭遇意想不到的窘境,况且根据刚才夫妻俩的神情来看,向人延可能隐藏他们所不知道的一面,且在来到这里前,他也已经安排下属准备探访向人延补习班的班主任及负责人,想知道对方的到课率,是否符合之前「在特定外出的夜晚,藉由杀狗来发洩不满情绪」的说词。 向人延肯定是名性格怪异的孩子,而且在父母面前偽装的特别好,那样的表现……完美的令人害怕,但在经歷这一连串事件后,他的真面目想必也渐渐无法埋藏,面具不久后将全数剥落。 「我知道的喔!高叔叔不见了对不对?他肯定是被怪物杀掉并吃掉了,那头躲在海边小屋的怪物……」 一阵慌乱瞬间上演,向家的女主人因为被眼前的突发状况所震撼,整个人睁大眼睛瘫软在地,同屋簷下的一家之主神情不惶多让,脸色铁青立刻站起。 「人延,把话好好说清楚!就单纯把昨晚的来龙去脉讲明白就好,我相信刘叔叔不会为难你这个孩子的,况且你目前的精神状况还尚未稳定。」 刘彦博听出这段话其实是针对他的提醒,如此一来就可以为接下来向人延即将发表的失控言行做出理所当然的解释,而且他们也不打算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件事上,看得出两人似乎也在隐瞒某些事情。 「人延,因为你事后看到了海边小屋的火灾报导,所以才猜想高警官到过那里吗?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有跟踪你这件事?」刘彦博思量数秒后又开口:「看来,你很早以前就知道那头食尸怪物住在海边小屋这件事吧?是在黄家发生火灾之前吗?」 「嘿嘿嘿……我不知道高叔叔有没有跟踪我,但我知道那怪物一直都住在那里,从火灾之前就在那了。我跟均耀都会固定找尸体给他吃喔!是因为最近高叔叔换成了你,而且也没看到他跟另外一名很壮的叔叔一起出现,所以我猜说不定是他们自己去找怪物,结果反而被杀掉了,哈哈。」 眼前男孩用稚嫩的语气做出推测,虽然刘彦博脸上依旧保持微笑,但心中不免打了冷颤,他知道对方并非普通的小学生,而且是用天真小孩的外衣所包覆的某种东西!这个想法闪过他的脑内数次,即使陈坤隆给他的交接情报让自己有心理准备,但却没想到与对方正面接触的衝击感会如此强烈,而且使他感到棘手。 「对了,叔叔你不是想知道昨天晚上的事吗?」向人延眼睛上飘回想了一下,嘴角露出不自然的微笑,随后开口道:「昨晚我没有去补习班,翘课了!我跟均耀约好要在那座公园见面的,我们每次都会在那里把他带去的流浪狗打死,拖去海边小屋给怪物吃,但那座小屋现在没有了,所以均耀想跟我商量之后的打算。对了!我们新认识的朋友也有到那,只是现在我还记不起他的名字,只记得对方的身高很高。」向人延用手丈量那名同伴的身高,微微垫起脚尖。 「你妈妈说在那栋火灾的房子附近看到你在奔跑,那是因为看到她吗?」刘彦博边说边望向苏雯堇,只见家庭主妇全身仍在颤抖,六神无主的盯着地板。 不料异于常人的学童摇摇头:「不是,是因为走到半路被雨水打到脸颊,所以我想是不是要下雨了,赶紧用跑的回家。」 刘警官点点头,心想果然对方给的答案,跟自己一开始设想的差不多,所以他决定开始转变话题方向。 「人延,所以你认识那名杀人鬼吗?」 刘彦博此话一出,立刻引来身为人父的向人敏强烈不满,他站起身来拉住儿子的胳臂,试图中止今日的会谈,且将一脸露出痛苦表情的儿子带往楼梯处。 「刘警官,我想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人延精神状况还不是很好,刚才所说的内容无论有没有参考性质,也请你们警方做出考量,再来,我们家儿子不认识以杀人为乐的杀人鬼,更是与昨晚的惨剧没有关係,请你不要再用尖锐的试探影响他的情绪。」 刘彦博也跟着站了起来,面对向人敏的愤怒感到不以为然,而且他感觉向人延并不排斥跟自己谈话,那样兴致勃勃的神情,与其说想逃离,更像对某些事物欲言又止的表现。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根据我的印象,我并不认识什么杀人鬼。」向人延在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又是一阵短暂的回想,接着用很快的语速接续道:「昨晚我最后看到的是一片黑暗,然后我就不记得了,待我回过神时已经回到家中了喔。」 一片黑暗?意指昨天晚上自己因为碰上杀人鬼或大片血跡吓晕了过去,还是被对方击昏?但这又如何解释他消失在开放密室中这一点呢? 他所谓认识杀人鬼的定义又是什么?是提供食物给对方,主人与家畜般的关係,还是密切来往的朋友关係? 突然向家的门铃声响起,眾人因为这插曲而瞬间冷静,向人敏继续拉着儿子一脸不悦的示意妻子,向家女主人重新打起精神后便走向玄关,询问来者身份。 「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向先生,今后有关案情部分,再麻烦你们多加配合,再见了,人延。」白发刑警对男孩挥了挥手,但这个动作突然僵在半空中,不久后他便打消走出这里的念头。 「您好,向太太,我是侦办昨晚案件的警方人员之一,刘警官的助手小陈,现在他应该还在里面吧?喔,对了,在我身旁这位是协助我们办案的推理作家,白夜老师,还有目前休假中的陈坤隆警官。」 「请多指教,向太太,请问人延回到家中了吗?」 怪异与怪异的相遇,混乱场面即将上演。 18.家猫与鬓狗的拜访 18.家猫与鬓狗的拜访 神经紧绷的向家女主人僵在原地,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氛围环绕在狭小玄关处。代表不同身份的人物们鱼贯入内,有人感到疑惑,有人眉头紧皱,而刚开门就立刻询问自己儿子是否回到家中这奇怪问题的男人,用敏锐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任何角落后,将视线落回自己身上,那看似自信又睿智的眼神,犹如盯上猎物的猫科动物,使人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是怎样?今天是打算把向家当成你们警察的搜查本部吗?而且其中还带了与警方毫无关联的人员前来,刚才进门的话我也听得很明白了,看来你们真的将人延当作嫌疑犯。」 向人敏在听闻玄关处的骚动后立即箭步上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似乎想将来访者全数赶出家门,此刻的他除了对三番两次警察的拜访感到厌烦,更对眾人将矛头指向向家还有自己儿子这一点火冒三丈,完全忽略同时被他拉至身旁,肩膀疼痛不已并不断喊叫的孩子。 「向先生,你儿子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建议你还是先放手吧。」 站在最前方的小陈,见状除了想转移向家夫妻的注意力,也是知道后方随同而来的两人既然已经进了这个门,就没有放弃的意思,所以正努力思索该如何说服眼前的他们配合查案。 向家夫妻的表情终于稍转缓和,在放下向人延的手臂后,一家之主依旧嘴上不饶人的发出斥责:「要不是你们警方不断来骚扰我们,且问了莫名其妙的问题,人延现在也不会这么痛苦!」 「小陈,早告诉你没必要把我们的身份说这么清楚,推理作家、休假刑警、菜鸟警探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组合?又不是推理小说会出现的情节!」 站在小陈身后的陈坤隆在对方耳畔低声抱怨道,主要是因这名晚辈将自己此刻不名誉的身份供出,这让他感觉在向家夫妻俩前抬不起头,毕竟过去负责此案的正是芥诚还有他。 「向先生,所谓莫名其妙的问题是什么?」推理作家终于开口,看来他完全不在意可能即将上演的衝突场面,以十足理性的态度来应付人类的情绪化表现。 向人敏随即一愣,果不其然咬牙道:「里面的刘警官竟然问人延是否认识昨晚那名杀人鬼。你想一个小孩子会有如此荒腔走板的行径吗?何况这几起案件本来就跟向家一点关係也没有,希望你们既然想要登堂入室,那最好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这将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的配合调查。还有,我希望现在人延可以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一名疲惫的孩子肯定会为你们提供毫不相关的线索,徒增侦办案情的混乱。」 「意思说,向先生你们夫妻俩愿意再配合我们这些与警方不相关的无礼之徒的问话吗?」 「我想,今天不把所有话说清楚,你们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吧?那倒不如就在今天做个了结。反正,我们所知道的也已经告诉过站在你旁边的陈警官了,还有现在还在屋内的刘警官,我们是问心无愧的。」 「老师,既然向先生都这么说了,人延就让他先休息吧!警察的盘问,对一名小学学童确实是太沉重了,况且向先生跟向太太,应该也能够代为转述人延想告知我们的讯息,如果由他们进行资讯上的筛选,减少童顏童语的用词,的确可以减少警方侦查上的混乱。」 「小陈,你想说的意思是我跟芥诚之前一直被一个小鬼的证词耍得团团转,搞到现在他失踪、我休假的局面吗?」 看来个性温吞的小陈想用来打圆场的一番话,反而惹来警署前辈的不满,见他苦着一张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就语意来讲,其中的确有一番道理。这些理论在没面对过向人延真实面的他而言,的确是天经地义,不过在场的另外两人,包括此时来到向人敏身后的白发警官,对此番言论肯定感到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可笑至极。 「小陈,天真的话就到此为止了!我没想到身为年轻人的你,会有那种比我还要老旧的思想,时代已经不同了。况且,如果没有怀疑到底的精神,就没有当刑警的资格,诸多事实早就已经摆在眼前,继续因为他人美丽的外衣,对真相视而不见的话,想要见的人永远回不来,迷宫绝对不会有走到出口的一天。」 向人敏在听闻身后人物的这番话后,原本压抑下来的怒气再次爆发,幸好一旁的妻子赶紧拉住他紧握的拳头。 「好久不见了,有警署『白色鬓狗』之称的刘彦博警官。」白夜露出棋逢敌手的微笑。「虽然我不觉得向人延是否跟杀人鬼认识,这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一直都是瑜亮情节的你们两个,现在倒是呵成一气嘛!你就不会看场合改变一下说话态度吗?」 白夜转头看了老同学一眼后,只冷淡的道出一句令对方难以招架的揶揄:「我记得平常最容易失控的不就是你吗?先别急着反驳。不如我们就让人延自己来决定吧!因为我看得出这孩子,倒是对我们的前来感到十分兴奋。」 推理作家所言不假,这个断定也跟刘彦博方才的感觉雷同,此时的向人延不但处于精神亢奋状态,从他的眼神也可以看出对整起事件与自己相关这一点,迸发出莫名自信,就像一名对警方发出挑战信的高智慧犯罪者,除了想旁观一切,更希望跟对方上演逻辑拚搏的刺激场面。 「人延,听妈妈的话,赶快上楼休息吧!」苏雯堇蹲下身来,揉着儿子肩膀,可是对方的回应却出她意料,为今天这起「家猫与鬓狗的访问」添增更多变数。 「我可以不说一句话坐在你们身边听,这是等一下我对你们所承诺的。」 「说得很好,人延。这的确是你现在能做,也应该做的,假如我们都无法阻止你的话。」 向人敏的态度出现转变,可能是知道即使是自己也无法完全掌控儿子的行为,就像平常他抓住时间空档,出门……发洩不满情绪的举止一样。 「向先生,人延的确不是一名普通的孩子,同时也不是大人可以完全掌控的,让他自己做出决定才是正确的选择,无论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是早晚必须面对的现实。我知道有时候清醒会比装作迷糊与熟睡还要痛苦,但所有人也都知道,白昼不会因为闭上眼睛而晚一点到来,这是首先我想送给你们的话。」 就在白夜正暗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同时,两名鑑识人员从他们身旁经过,在跟刘彦博打过招呼后,便立刻走至屋内深处。 「刘警官,或许你想要找的那样东西,并不存在这里,应该说,在『开放的雨空下密室之中』,连同这个说词都是不存在的。」 在眾人走进客厅时,家猫与鬓狗并行,道出这两人才知道箇中巧妙的对话,而刘警官也只是淡淡一笑,没做任何表示,而在数分鐘后,眾人脸上纷纷出现感到莫名其妙的神情。 「这是什么意思?老师。」 小陈拿起放在向家客厅桌上的三明治与红茶,很显然是一人早餐的份量,且眾人面前皆有一份,而这就是白夜在准备前往向家前,交代坤隆必须去办的重要事情。 「大家请开动吧,我以人格保证里面没有下毒。」 「不是这样的,白夜。他们是指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涵义。」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老同学,已经开始享受美味三明治与红茶时,就连买这些东西前来的陈坤隆也忍不住发起牢骚来,表现出一脸「我就知道」的无奈。 「没什么,打扰向家说实在是我们不对,他们的确与这几起案件是间接关係而非直接关係,在经歷昨晚的动盪他们也辛苦了,这是慰劳办案及协助者的辛劳,我的一点心意。但主要目的是,因为我个人本来就有吃早餐的习惯,除了是每天摄取营养最重要的一餐,另外我也不想接收每个人看我表演似的目光,所以也算是为了公平做出的行为。」 「这莫非也是今天早上,你要我先说出那件事的主因吗?」陈坤隆恼怒大于讶异问道。「那我不就吃不到这份早餐了?」 「白夜,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行我素的性格,虽然你说这其中并没有什么意义存在,但或许我可以认为那份多出来的早餐,是有其包含在内的意义的。」 白发刑警留意到仍有一份多出来的早餐被放在桌子一侧,在依据过去与这名古怪推理作家共同办案、竞争的经验,即使他想相信对方所说的这个举动没有其他隐藏信息,但敏感的神经仍告诉他情况并非如此单纯。 只见这名突然用手按住身旁老同学肩膀的年轻人笑道:「所以我一开始就问了,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回到这个家了不是吗?别看我,坤隆,你已经可以先开始述说,你在那座村庄探听到什么消息了,这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其中一条入口。」 陈坤隆无奈的叹了口气,环视疑惑的眾人,清了清喉咙后,才坐直身子摆出严肃神情:「这是高芥诚刑警,也就是过去为火迷宫一案的负责人,跟我同为搭档,现时失踪的刑警与我共同协议,而我单独前往跟你们向家有关,过去你们所居住过的那座村子,打听到『缚肢村』的过往故事。」 一听闻休假刑警的开场白,向家夫妻眼神开始游移,神情很明显展现出不安,这一切当然也在白夜的预料之内,刘彦博同时看在眼里。这令他回想起自苏雯堇包包内捡到的那张纸条,或许与这则故事将牵动整起案情的发展。 「缚肢村是我负责这则案件,最后所去的地方,也因为我从该地赶至海边小屋不及的关係,使得高芥诚警官失踪。虽然一开始我觉得自那里带回的这则故事,跟案情并没有直接关联,但在高警官自海边小屋留下的某样东西后,我发现这则故事也是解开火迷宫、海边小屋到昨晚的杀人鬼狂舞之夜的钥匙之一。」陈坤隆语毕,将从海边小屋带回的铁盒放到桌子上。 刘警官很快的在第一时间开啟,三件内容物显现于眾人面前,而其中一项物品却让向家夫妻瞬间脸色刷白,一时无法讲出任何话来,而刘警官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证物感到震惊,逐渐一窥昨晚案件的全貌,同时他也想起为什么自己会对杀人鬼脸上戴的面具会有如此熟悉的既视感。 「过去你们夫妻俩还有人延,一家三口是住在那座村子没错吧?」陈坤隆待向家夫妻点头后,接续道:「是这样的,大约在十五年前,缚肢村曾经居住过数户华族与富裕地主,他们有从战后回到这国家的家族,或是土生土长白手起家的富豪。而当中有一户华族支撑着整座村子的经济命脉,他们将祖先传承下来的技艺跟產业积极改良与发展,当时被外界喻为缚肢村的主要商业营收来源之一,而这个家族跟这起案件也存在某种微妙的关係,只是目前我们还在推测阶段,并没有实质证据可以证明,而这一点白夜稍后会做出解释,现在我就来述说,当初发生在向家,也是村人流传至今的那起『缚人之炎』的悲剧。」 「在距今约莫十三年前,一场恶夜大火,几乎烧尽向家所有一切,村民叙述那起发生在向家的夏夜大火,无预警的突然自屋内窜出火舌,眾人在寻求支援之馀,连忙自动自发的拿起身边可以取到的水源救援,所幸这场火灾中的一家三口都平安逃出,损失的只有半栋烧毁的房子跟些许财物。不过也因为这起火灾,让向家的命运开始有了变化,不对,这是他们于灰烬中死去又再度新生的转机,也是现在坐在这里聆听我们说这则故事的向人延他,最具代表性的人生转折。」 陈坤隆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同学,见对方没有发言的举动,自己接着说下去: 「向人延在那起大火中,全身皮肤受到三级烧伤,命虽然勉强保了下来,但从此让他的幼小心灵陷入黑暗。火灾结束到康復的日子,他不曾把缠在脸部跟身上的绷带放下,深怕他人见到自己的丑陋模样,而他自己也因为这起意外从此感到无比自卑,向家夫妻更是为此自责,往后日子跟这名唯一的独生子关係逐渐淡薄。因为他们知道若面对人延身上的烧伤,就会像仍置身在那场意外一样,灼热且痛苦,虽然他们知道最痛苦的莫过于自己儿子,甚至人延在学校中如何被同学排挤、霸凌、嘲笑也看在眼里,但因为家境贫困,苦无翻身之地跟改变儿子面容的途径,也只能不断忍受被人指指点点的痛苦。」 「所以才称之为『缚人之炎』吗?」小陈感慨道,即使他与眾人一样,在听闻这段故事叙述至现在为止,感到一股莫名的违和感。 「然后在约莫一年后,那起案件发生了。」陈坤隆望向坐在斜前方,此时整个人埋入沙发内的刘警官,一语道中不久前白色鬓狗的疑惑,还有杀人鬼白色面具的真相。 19.夜鸛鬼的神隐杀人事件 19.夜鸛鬼的神隐杀人事件 火迷宫另一侧的无关之家,在案情发生后逐渐被命运之神找上,别于充满谜团的机关宅邸与游走在暗色角落的家族成员,一开始被列于无关的向家,因为逻辑与眾不同且直率的年幼孩童,让笼罩在这屋子外的亮丽糖衣慢慢剥落,家人间的内心世界与背后故事,成了建构向家心理迷宫的一环,此时带着准备一窥究竟的家猫与鬓狗的拜访,一则则看似无关的陈年往事,即将拼凑出通往出口、现今站立的时空,迎来部分谜团的终结。 眼看身后的推理作家依旧悠间的坐在沙发上品嚐早餐饮品,休假中的刑警无非是翻了一个白眼,环视眾人后继续将故事的后半部延伸下去。 「那起案件发生前约莫三个月,开始有则传闻绘声绘影的在『缚肢村』传播开来。位于村子旁一直延伸至连绵山峦的那片树海,有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存在那里的人物,在夜间被前往当地的村人目击于树林间游走。这个传说在村内不脛而走后,村人当然出现揣测的声音,指出那或许是在这座村子出现以前就住在当地的原住民,或是在村民们不知情情况下,不知道何时搬到该处的新住民,更有人推测是否为熊或其他大型动物? 因为根据目击民眾形容的特点,该人物除了有将近两百公分的身形,身上披有一件黑色的大衣或是毛皮,在月光的照耀下脸部略显白皙,从某些角度观看,可能因为阴影造成的效果,那张脸似乎在对着空无一人的天空微笑。之所以会判断是否为大型猛兽,也是在当时森林内出现不少被残杀且支离破碎的动物尸骸。 依形体判定,绝大部为小型哺乳动物,其中也发现从村内不小心步入该处的家犬,所以『缚黑山』有某种大型且长有黑色体毛的猛兽存在的传说,在那时几乎是确立下来,虽然未有该生物袭击过人类的传闻,也没有见过牠步出树海的行踪,但村内眾人在晚上都变得格外小心,尽量减少外出的必要,如果要出门必定三五成群或携带武器,村内的部分壮汉与男丁也自组巡逻队轮班守护该地的安危,小孩子更是常听见父母对自己耳提面命,被叮嚀在晚上绝对不可以外出,不然躲藏在阴影处的野兽将会把自己当成饱餐一顿的食粮。」 原本看似闭目养神,但仍仔细听着老同学用阴沉口吻,说着缚黑山猛兽传说故事的白夜,此时悄悄将目光移向坐在客厅旁餐桌椅上的向人延,他被对方兴奋不已的雀跃神情给吸引,同时感到兴味十足,在心中的那道假设,此刻也逐渐被一一验证,整个剧本遵循他一开始所预测的走向。 「人延,你是不是也接受过爸妈给自己的这种教育?也就是一到夜晚就不能外出,否则将会遇上吃人的怪物。」白夜隐晦的说出在特定时空地点会有所不同答案的引导式问话,因为对方会立刻找出其中的真实解答。 待天真的孩子点头如捣蒜后,向人敏抢在儿子面前回答推理作家的疑问,那样的表情就如同面对准备侵害他们家族的可怕敌人:「这一点我们在他小时候就有教育着了,这个答案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任何家庭对小孩的教育都是如此吧?」 「你说得没错,向先生,这也不过是一般的疑问,请不要太神经过敏。坤隆,若你要眾人等你吃完手边的早餐再继续这段故事,或许你可以现在提出,我想大家都可以理解的。」 早已飢肠轆轆的陈坤隆瞪了对方一眼,因为此时他的嘴里塞满食物,根本想反驳也无能为力,但之后却有了眾人意想不到的插曲出现。 「没关係,接下来就由我来说吧!因为坤隆这则故事,在交接这起案件时他有告诉过我。虽然当初我对这则乡野传说并不感兴趣,也认为跟案情没有任何关係,但在昨晚杀人鬼狂舞的一夜发生后,我认为这其中出现某些关联,同时也为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疑问与记忆片段带来了解答。」 说出这段话的是埋入沙发的刑警白色鬓狗,他没有因为话题主导权由自己掌握而改变面对眾人的姿态,现在的他就有如冬日坐在放满艺术工艺品还有嵌有一座暖炉屋内的老人,准备开口向围着他的眾人,陈述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当缚黑山猛兽传得沸沸扬扬,在那起我即将在这里说给各位听的那起案件之后,村民们终于知道一直住在树海内的那名住户,并不是什么鬼怪或兇残的猛兽,而是一名有着高大身形、披穿黑色雨衣并戴了一个有五个黑色窟窿脸孔的诡异白色面具,手持巨大斧头的杀人鬼,也在那起案件发生后,村民跟当地警察帮他起了一个外号,缚黑山的夜鸛鬼。」 「夜鸛鬼?」小陈声音因为惊恐而拉抬上扬,宛如活生生见到那名恐怖人物一般。「为什么要这样命名?」 「向太太,身为缚肢村原本住民的你,应该知道为什么眾人会替他取了这个外号吧?」白发刑警一脸严肃且眼神锐利,这令焦虑的向家女主人更显得不安而发抖。 「因为送子鸟的传说。」向太太回忆那时的片段,娓娓道来:「你们说的那起案件,就是当时震惊社会的『缚黑山夜鸛鬼的神隐』绑架案,那是发生在过年除夕夜的当晚。因为已经好几週没有发现缚黑山猛兽的行踪,加上春节假期将至,所以村民们包括巡逻队也降低了戒心,除夕晚上在最后一次巡视后便很快收队,之后不是回到家中团聚,就是离开缚肢村回到故乡过节,留在村内的村人顿时少了大半,其中我们向家也留在其中。而在那起案件发生后,之所以有这个外号出现,也是犯人趁着夜深人静之际,从我们村内绑走了三名小孩,就像孩子在 暗夜中突然被鸛叼走了一样。」 向人敏不捨的抱住妻子,咬牙接续道:「熟知故事与案件的你们,相信不用我们继续说下去也知道来龙去脉,还有我妻子为什么会如此六神无主的原因了吧?」 「没错,那时候被绑走的三名孩童,其中一个就是向家的孩子,一名是村内以纺织为业的华族,南家的么子,最后一个则是……一名寄住在村内亲戚家的小孩,而他的名字我想大家也不陌生,更不用说是人延弟弟你了。」 向家此时笼罩着一股紧绷又诡异的氛围,眾人的眼神不停游移与打量身旁的他人,如同一场精采的间谍游戏来到尾声,等待真相大白的最终时刻。 「顏均耀,你们儿子在公园会面,并且以发洩心情为动机,杀害流浪狗的那名小孩。」 「竟然会有这种事?这不是用巧合可以解释过去了吧?坤隆哥,见你一脸讶异,难道你也不知道夜鸛鬼神隐事件的真正内情?」 面对警署后辈的质问,陈坤隆感到十分不快,将手中纸杯揉捏后大力放到桌子上,并大声反驳:「当然不知道!我只听闻那起案件的部分细节,详细内容由于我不是负责人员之一,他们怎么可能透漏给其他课的我知道!」 「就如同鬼魅般,顏均耀竟然跟着你们向家,不对,是人延来到这座小镇,并且与火迷宫一系列的案件脱不了关係,刘警官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个共通点也难怪……」白夜笑着说,并非冷嘲热讽的用意,而是理解对方疏忽的缓颊。 「这起案件至今未破,一直被锁在档案室内,也在我调离缚黑区县警的职务后逐渐遗忘,勉强只能在听闻昨晚杀人鬼所戴的白色面具,微微勾起记忆之海中的涟漪,连坤隆之前交接给我这些情报时,当时都还未能想起这起案件。不好意思,我忘记这里不能吸菸。」刘彦博警官捻熄不由自主抽起并点燃的香菸,将身子靠回沙发上。 「这一点其实也不能怪你,是因为那起案件最后的演变让人认为在当下已经落下帷幕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不相关的案子,因为这样的巧合让你认为还没有结束?」陈坤隆锁眉不解,但却没得到对方的正面回应。 「老同学,姑且让我们先把这起案件的结尾听完,事后我会把一切说明清楚的。要说这个世界不存在巧合也是非常偏颇的见解,但有些巧合就如同蝴蝶效应般不过是连锁反应后的一道分支。」 「一如既往的说理吗?白夜。」白色鬓狗嗤之以鼻道,继续叙述该起案件的始末:「夜鸛鬼神隐事件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年初二的早上,南家交付大量赎金后宣告结束。根据村民描述还有警方调查,犯人在除夕夜接近零时的晚上,在缚肢村一隅的公园内绑架当时待在一起的三名孩童,将他们迷昏后带往缚黑山,并且在公园溜滑梯上留下一封要求各家用赎金来交换肉票的要求,那时候眾人才知道,原来山内一直住着的不是什么猛兽,而是虎视眈眈许久的绑架犯。 当时,身为村内最大一族的南家,很快就筹够了赎金,并且在犯人要求的初二之前的晚上送入树海,当然,受害者家属并没有理会对方不得报警,否则杀害肉票的警告,悄悄让我们警方进行搜山跟部属,其中交付赎金的时间及地点,是我们警方颇为头痛的地方。 因为缚黑山的森林佔地面积广大,人数有限的警力只能搜索靠近村子的区域,也是判定对方为了方便拿取赎金跟绑架时间推算,评估犯人藏身处并不会距离村子太远,不过最后在徒劳无功的情况下,警方把重点集中在交付赎金的地点跟时间,只是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所要求交付赎金的地点是在我们的脚底下。」 「脚底下?彦博,别跟我说是要埋在土里面!」 面对坤隆的质问,白发刑警点点头,回答的十分篤定:「你说得没错,就是如此。」 「看来犯人并不赶着取回赎金没错吧?」小陈用困顿的脑袋思索着。「那警方是否採取守株待兔的手法,等着对方自投罗网呢?」 白色鬓狗摇摇头:「这当然也是他计算到的一点,所以接下来正是令我们警方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方,这之后引发的结果更是让我们被民眾百般苛责,怀疑是因为我们的搜山行动被犯人发现,才演变成交易失败的惨剧。」 向家夫妻此时低着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两人的反应让在场所有人感觉古怪,就连个性温吞的小陈也察觉到这一点。 「在赎金被埋入土内后没多久,一阵大火随即将树林包围,像是计算好的一般,集中我们警方所有人力的包围网前方被大火充斥,这道突如其来又坚固的巨大火墙,顿时让我们束手无策。警方并没有部属树林后方的人力,也认为犯人如果释放肉票,后方的山壁悬崖绝对不会是他的逃脱选择,既定的死硬观念使我们陷入瓶颈,也因为没料想到会有这场大火,所以等到我们将火熄灭后,埋在土里的赎金已经被挖走,但更残酷的结果却在隔天白昼上演。因为三名人质里其中一名孩童成了四肢跟头部被斩断的焦尸,陈尸在树海内的废弃工寮内,当然那座工寮也成了火海中的陪葬品。南家么子失踪,向家的孩子则在当天午后被发现躺在村庄外通往缚黑山的山道旁,全身被火烧伤,脸上绑着绷带奄奄一息。而这起事件也随着时间过去、肉票的死亡、获释跟失踪宣告终结,南家、村人跟社会的猛烈抨击在我们料想之内,但顏均耀原本就属于村内的问题儿童,加上接受父母双亡扶养他的亲戚,本来就因为他的行为而头痛不已,所以没有显得太大的悲伤,这点是我们警方感到非常震惊的。如此看来,树海内的动物尸骸,对照现在的情况,或许都是顏均耀的杰作吧?即使在家人面前隐藏兇残的个性,但现今如果将这番假设说给他们知道,想必也是感到不以为然。没想到这名性格残暴的孩子,已经将目标转到人身上了。」 「向先生、向太太,事情的经过是这样没错吧?之后因为人延经歷这场惨事,长达半年没有开口说话,也因为身上跟脸上的伤,使他不肯解下绷带甚至封闭自己的内心,最终才让你们离开缚肢村。」 白夜双手交叠撑在大腿上,面无表情望向脸色苍白的夫妻。 「这就是一切的始末,现在你们满意了吧?各位警官,这又跟现时发生的黄家火灾、海边小屋火警、食人鬼跟杀人鬼有什么关係?不过是一场关于我们向家过往的事件罢了。如果你们这么有时间在这里鑽研,那不如赶快找回失踪的高警官,还有那名还在逍遥法外的绑架犯吧!」 「感谢向先生你的提点,这当然是警方会去做的。但事情演变至此,向先生你却也不能说,缚黑山夜鸛鬼的神隐事件还有昨晚的杀人鬼事件完全没有关係。应该说,在这张照片摊在我们眾人眼下,如此赤裸裸的真相面前,你们向家是不能脱离关係的,尤其是你们家的儿子,向人延。」 「所以现在是要先针对这件事来审问我们吗?」向人敏脸色难看极了,但却故作轻松的摊手:「这张照片的确指出你们会怀疑我们的事实,不过这跟一连串的案件又有什么关联?莫非你要这样将我们定罪?」 「我们当然不会因为这薄弱的证据就将向家跟所有事件牵扯在一起。不过,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们一件事,今天围绕在多年前缚黑山事件及杀人鬼的谜团,会因为这张破旧的学生证,还有你们向家的家族成员之谜,将一切串联起来。至于会不会因此定罪,那确实很难说了,向先生……」推理作家露出意味深长的自信笑容,接着转头搭上沉默许久的那名男孩:「你说是吧?南茧华小朋友。」 集中的片段,一块块在交杂的故事回圈中翻转结合,就如同一颗丝线复杂环环相扣的谜团之茧。 20.虚无之形的茧 20.虚无之形的茧 一股诡异的氛围盘绕在向家内,原本冬末寒冷的清晨,疲软的阳光也因时间的推移渗入窗口,外头的声响渐渐放大,依据万物生理时鐘的作息,整座城市被刚甦醒的生命力给灌满,前一晚的雨宛如过往于焉,徒留些微的溼气在空气中环绕,它使朝雾夹杂清新气味,也让人们添增了保暖的衣物。 但在如此理所当然的时间推演下,向家彷彿因特立独行的推理作家一席话所凝结,待在这栋大型时间之屋内的眾人,感受不到城市早晨的喧闹,在这个平行世界中,不管是巷弄还是街口,一切都是寂静无声,无论是知道真相的人,方才得知而吃惊不已的人,试图隐瞒不为人知的过去,被拆穿而徬徨的人,或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狂乱,情绪接近癲狂的那名主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停滞的时间因为这阵童稚的笑声再度转动,情绪较为冷静的白色鬓狗双眼直视前方,位于声音来源前方的他,再明白不过那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才有如此令人不寒而慄的反应。现在的他感觉如同被蛇盯上的猎物无法动弹,但也不过是当下的数秒感受,身为刑警的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准备接下连番而来的震撼弹,他知道眼前这名年轻人的话还没说完。 「够了!人延。我不懂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人敏,在照片摊在眾人面前那时候开始,或许我们就该坦白这一切的。」 向家男主人恶狠狠瞪着打破沉默的妻子,这时夫妻俩的激动反应确实让失控的笑声稍微收敛,不过充满违和感的言语还有反应依旧将眾人带进扭曲的妖异空间之中。 「爸妈,这么多年的角色扮演也够了。」向人延双脚不断摇晃,手臂抱着肚子早已笑出泪来。「逃脱南家的旅程在火迷宫展开后就已经来到尾声,这些年感谢你们让我寄住在这里的养育之恩。还有,这件事我真的没打算被发现,所以一直帮你们隐瞒着,只是向家似乎註定要从梦中醒来,因为那场火是南家召唤我回归的暗示。」 刑警们面面相覷,现时向人延的言行除了令他们无法理解外,不符年纪说出的内容更像古代文言文艰深难懂,白发刑警已从中看清真相的一部份,只是仍然缄默不语,发言权重新落回白夜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向人延……不,应该称你为南茧华小弟弟。」推理作家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对方的一言一行此刻开始受到他敏锐的观察与检视。 「我可是跟均耀还有晏寰说过,爷爷已经死了,现在是我该回到南家的时候了!」 「嗯,我就知道茧华你不会说谎,这样一来我的假设也趋近完整,更少了再次介绍南家家族成员的必要。」 南茧华听闻白夜一番话后脸色转为愤怒,瞬间察觉到自己已掉入对方设下的陷阱。 「大哥哥,你现在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今天向家即将支离破碎,而罪魁祸首将会是你,养育我的他们今后会少了一个儿子,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眾人屏息观看这两人的唇枪舌战,不过一名国小学童性格的大转变,才是令他们震撼且不敢轻举妄动的主因。 「我当然知道这一切的严重性。不过真相揭发之后会有什么结果我不想去管,我个人就纯粹对古怪的谜团感到兴趣罢了,此时此刻人格突变的你也激起了我想探究的慾望,对此我还真兴奋不已。」推理作家语毕后,将身子斜靠在沙发椅背闭上双眼,自顾自的笑出声来:「我们总是在虚无中寻找真实,在真实中发现虚无。人是现实一偶的影子,影子是一团被黑暗包覆的意志,在绝对光源之下,是延伸出影子的物体才会丑陋不堪,所以绝对黑暗是需要存在的。」 「我说……你们两个是打算进行诗句文学的切磋吗?」 对同伴突如其来的心情转变,感到吃惊又害怕的陈坤隆打断两人的对话。认识对方多年的他,是再熟悉不过这名推理作家会因谜团让自己丢弃一切人性,成为绝对理性的解谜机器,如果他不适时出面阻止,眾人不仅会被他远远拋在后头,更有可能对方会因此上演失控的举动,而且那种失控的衝动,会使他原本站在正派的人格逐渐崩毁,跳脱身为正派之人该有的心智,成为魔鬼。 「那在你眼里,现实的我是虚无还是真实的存在?也是丑陋的一枚影子吗?」 白夜看了老同学一眼,对方立刻理解这个眼神的用意,便放心的点点头。因为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已经稳住了心神,不至于走向失控一面。 家猫站起身来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落座,一隻手靠在桌上并撑着脸颊,如同两名置身浮华世界的哲学家。 「现在的你……不过是待在这个现实世界中,名为真实却是虚无之形的茧中的怪物罢了。不过,我想如果此刻一口气从你的心理状况开始说起,想必这里没有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吧!」 「坤隆哥,老师是不是说我们是一群笨蛋?」 「你也知道……怪人的思维总是异于常人,不是我们听不懂,而是他的语意太过独特。」陈坤隆试图切割后辈把他们跟笨蛋画上等号这个事实。 「那我们按照时间来讲吧!」白夜转身面对眾人,击掌拉回他们的注意力:「也就是从『缚黑山夜鸛鬼的神隐杀人事件』说起,这是我首先要破除的谜团。」 向家夫妻从原本的神情激动此刻转为黯然,两人在这场表演中已经失去戏份,自己儿子的长相与破旧学生证上的照片不谋而合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只是向人敏对一直不愿让妻子知道的另一个真相,待不久后也会公开这点,使他感到懊悔与害怕,而且也正如南茧华所说,向家今天即将走向命中注定的崩解,只是时间来得比较早罢了。 「白夜,这件事真的跟火迷宫一系列的案子有关吗?」 「坤隆,你同学的论点十分有趣。现在所有跡象都指出两者间的确脱不了关係,多年前我也是那起离奇案件的侦查成员之一,在我看来如今也渐渐露出曙光,至少在动机方面我已经大概明白。」白色鬓狗整个人重新埋入沙发,语气中透露不服输的倔强。 「刘警官听到这些线索而对缚黑山一案有部分釐清并不意外,而且此案多年未破,也非所有侦办人员的责任,请不用放在心上。」 面对对方再次的安慰,刘彦博耸耸肩不以为然,接着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的真相,在推理作家的一一剖析下,开啟了解开所有谜团的第一道门扉。 「这一起缚黑山事件,其实从头到尾都不存在,至少,在里面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夜鸛鬼掳童,被烧死与失踪的肉票,还有安全归来的孩子。」 所有人听闻至此又是再度的讶异,此反应在白夜料想之中,他连忙阻止老同学打岔,然后用神秘且自信的微笑接续说道。 「这不过是一起,由我身旁这名孩子,还有向人敏先生自导自演,并且利用人类既定认知所架构出的心理诡计。刘警官,在这起案件里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目击者存在的对吧?也就是没有人撞见夜鸛鬼绑架三名孩童,并发现其现身于树林内以及拿了赎金从唯一的山道出口逃脱这些景象,整起案件的开始是三名孩子的失踪,还有在公园发现一封赎金指示信。」 「虽然不知道你的消息来源出自哪里,但的确是如此。这起案件之所以会立案是一开始南家察觉么子深夜未归,追踪其行踪到达公园内,发现绑架勒索信,在告知村长到全村皆知后,三名常聚在一起的孩子一起失踪的事实才被人发觉。第二是案子最后发现顏均耀失去头与四肢的焦尸,还有……向人延当天午后被人找到躺在通往缚黑山的唯一山道旁,全身被火灼伤缠满绷带且奄奄一息,警方才因此建档为缚黑山的绑架杀人事件。」白发刑警再次陈述案件经过后,突然神情紧绷而沉默。 「老师,莫非这些都不足以成为夜鸛鬼绑走三人并要求赎金的佐证吗?在那不久前村民们不也在树林内发现犯人的行径?」 「没错,即使有这些无法更改的成立条件存在,依旧可以为这起绑架案找到盲点。犯人、人质、勒索、尸体都具备的情况,不管在警察还是民眾的既定认知内,这都是一起绑架案没错吧?更何况最后肉票其中一人平安逃回,还有埋入土内的赎金也不翼而飞,这都会令人联想到,犯人是在那起大火的混乱中趁乱取走且释放人质,成就了相当完美的绑架事件。 所以请各位再次回想,警方几乎偷偷翻遍了缚黑山,但依然没找到犯人的行踪或是有残留下来的痕跡,这一切不免令人感到弔诡?好吧!我们可以当对方是心思縝密的智慧型犯罪者,而且如果肉票存在,警方的行动绝对会被绑手绑脚,如此一来,这些条件都成了绑架案无懈可击的盾牌,加上上述刚才我所说的那几项条件存在,又有谁会去怀疑不是名厉害的犯人策划这一切?」 「的确没错,那我们又该如何从其中看出盲点?」陈坤隆用指头敲着脑袋瓜思索着。 只见此时南茧华指了自己俏皮的点点头,白夜见状跟着接着说下去。 「没错,这孩子就是那起案子的盲点。如果说,回来的肉票身份,并不是他原来的身份呢?现在在这里我们都知道,所谓的向人延根本就没有回家,代替他回来的是南茧华,所以人们都以为南家么子失踪了。」 「但是,那也是我们多年后才知道的真相不是吗?我深知在那时候,偽装成向人延又全身烧伤被绑架事件惊吓到完全无法言语的向人延,的确是警方无法破除的死角……」 「没错,小陈。之后向家为了离开伤心地,搬到了目前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缚肢村内再也没有人看到与向家有关的成员。」 「所以是利用这一点!」陈坤隆惊呼道,但随即发出疑惑:「可是你要说这一切都是茧华一个人自导自演也很难说过去,至少我相信一开始在森林里游走的不会是他。」 「对,老同学,你说对了。那名出现在缚黑山内的夜鸛鬼,就是现在坐在你斜对面的向人敏先生。」 向太太因为白夜的话吓到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望着丈夫,只见对方经过短暂沉默后缓缓开口,即使他自己知道说出来的都将是满室破绽的说词:「这点或许就无法否认了,毕竟那时候我还正经歷早出晚归的通勤生活。如果哪天我选择请假或早退,就会有充分时间做出这种荒谬行为。当初因为我是肉票的家人,所以警方也没有对我有所怀疑,如果现在你们要到我前公司查勤的话,我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向先生,你的意思是默认的确有这种行为吗?」 面对刘警官的询问,向人敏再次沉默,虽然这行为看似一场恶作剧,但却也间接说明了一项让身旁的妻子无法相信的事实。 「所以……那些狗、动物,甚至是顏均耀,都是你杀害的?」身旁妻子简直快昏厥过去,男主人连忙紧抱住对方。 「向太太,向先生并没有做出杀害动物这种行为,他的犯行仅在于杀害顏均耀跟破坏其尸身这件事上。好吧,我就把一切的作案过程,依时间点陈述给各位知道。 因为当时一年前的大火,令向家成员间开始產生隔阂与心结,除了父母对自己全身灼伤的儿子,遭受被欺凌还有註定一生无法改变丑陋容貌的命运,感到懊悔、排斥与厌恶,向家当时也因此陷入财务困难。村内的人一向都知道,有三名孩子总会在晚间时分聚眾在山道附近的公园谈天,即使三名孩子的身家背景有所落差。他们分别是华族后裔的南织家,刚经歷火灾意外的向家,还有因为父母双亡寄住在顏家的那名野孩子,而这件事向先生自然也是晓得的。 但在不知道什么契机下,原本就打算逃离南家的么子找上了向先生,并与对方达成了条件交换。也就是对方必须帮助他逃出南织家族,而且保障他之后的生活,同样他也决定支付对方相应的报酬。还有,两人最后还达成一项协议,这同时也是向家在那场火灾后一直存在的隐忧,精神上的地狱,向人延将消失深山中,从此下落不明,而为了家族的延续,还有与妻子从恶火牢笼中解脱的他,答应了这项要求,所以夜鸛鬼的掳人计画就此成形。 我想一开始的计画是这样的──向先生扮演夜鸛鬼,经常出没在树林中引起村民恐慌且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接着,在计画实行当天,绑走南茧华还有向人延,不过这个行动向先生肯定下不了手,所以全程由南茧华接手,最后他留下一封拼贴而成的勒索信,使村人误以为是夜鸛鬼犯下的绑架案,然后在现时时间内拿到赎金,自己跟赎金回到向家,至于交换身份的手法就如同各位所想的一样,利用烧焦的动物皮肤还有绷带缠绕全身,装成因受到惊吓而无法言语就好了。而向人延将会被南茧华全身束缚活埋到交付赎金的那个坑洞之内,最后就会出现只有向人延一人逃出、一人失踪的情况,而这起案件会因始终找不到犯人、南茧华跟赎金陷入泥沼,因为这起案件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些人物。」 「等一下!白夜,我怎么感觉跟现在我们听到的案件版本不太一样?」 「稍待勿躁,老同学。没错,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为何使计画演变至今我们所见到的局面,造成树林内多数动物惨死,最后自己死亡后尸身也支离破碎的那名不定时炸弹,顏均耀,他是让向人敏先生痛下杀人的主要原因。」 一具破碎的尸块,让缚黑山事件陷入更骇人诡譎的佈局中。 21.残破尸块的復活魔法(前) 21.残破尸块的復活魔法(前) 向家的女主人一脸茫然且恐惧,缓缓推开丈夫的搀扶,她步履蹣跚的走至衔接二楼的楼梯处全身无力的瘫坐在上头,包括刚才还安抚着他的男人在内,眾人心中涌现同情的情绪。坐在坤隆旁的小陈微微起身,但却被一旁的前辈阻止,因为他知道这名后辈在想些什么以及正准备做出什么,只是就连依旧沉稳埋在沙发内的白色鬓狗也晓得,这场谜底的揭露一旦展开就得走到最后。即使现在任何人阻止白夜,也无法改变向家即将支离破碎的事实,如同宿命论的演说,如同向人敏跟其儿一开始所提及,这个家庭走向崩坏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就看家族成员是否敢去面对这个事实,而那个时间点就是现在。 在苏雯菫心中,向家已经不復存在,这也可以看出,她是整起事件内知道最少的人,或许也是里头活得最幸福的人吧。她知道这名孩子一直都不是自己的亲身儿子,只是为了向家的完整,她必须强迫自己适应、接受,长久以来当然也经歷过挣扎期,最后终于完全接纳自南家逃出的这名孩子,把他视如己出。这一点从昨晚她为了儿子安危,决定折返这点就能看出来。只是现在她也才知道,原来自己接触的不过是所有迷宫拼图中的冰山一角,那名她所接纳的孩子,体内潜藏身形未明的恐怖怪物,而她唯一的精神支柱,自己的丈夫却也隐瞒那段在缚肢村的过去,还有建构向家表面和谐的惨痛代价,这一点令她无法再信任眼前任何人。因为如此所以身心感到无比疲惫与恐慌,如同失了灵魂后的行尸走肉。 「谁都已经无法阻止向家的崩坏。向太太,这是你所必须接受的事实。我想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沉默许久的刘彦博警官再度开口,不同白夜对谜题的执着,冷热性格并重的他,对人情世故始终带有惻隐之心的怜悯,只差现在他没办法用一根菸衬托沉重的氛围。「从南茧华进到向家的那一刻起。」 「我……我当然知道,在理性与感性的挣扎中,最终我跟人敏先选择了生存下去。我们需要一大笔钱,所以我无法继续留在缚肢村,那里终究是使这个家伤痕累累的地方,让……人延从此消失的村庄。最终我们带着逐渐淡化的痛苦记忆,来到这里继续生存,但向家却也可能从此不完全。 茧华他带来了我们所失去的东西,亲情的心灵寄託,钱财使得生存得以延续,让向家回到表面的荣华。这当然不是刻意创造出来的虚假,我们向家的确是用了很大的力气重新振作。我可以看出,就算是逃到这里的茧华,也完全投入自己扮演的角色,而且我说的投入是真正带有感情的接受成为我们儿子的心情,使我们成为命运共同体。即使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也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向太太语气从一开始的欣慰,渐渐转为沉痛与绝望,白夜看了身旁的南茧华一眼,见对方露出难得感伤的神情,即使脸部表情显得怪异扭曲,他知道这孩子是所有谜团的关键,最后的谜底,他是所有的一切,也是一切的虚无。 「让身旁这名大哥哥继续说下去吧!」南茧华垂下双眼,脸上是毫无偽装的怜惜:「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后,我会把真正的话告诉你的……妈妈。」 苏雯堇此时终于恢復点生气,将脸埋入双掌内。她没有哭泣,但或许是忍住泪水,尽力的忍住情绪。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接受迎面而来的真相衝击,现在的她只能打起精神,唯有如此,才不会错过任何关键的字句。如果要更接近自己想要知道,最贴近真实的事物,那首先就必须强迫自己勇敢,儘管最后会有多绝望多痛苦,逃避了就等于在原地踏步。 「好……向太太,接下来我将缚黑山事件的后续继续说下去。」白夜叹了一口气,看得出来这名男人并非铁石心肠的人物。「坤隆刚刚提出的质疑没有错,夜鸛鬼的掳人计画跟最后呈现在眾人面前是完全不同的。当然,即使是我们现时看到的版本,也有诸多令人不解的疑点,所以以下的说法也参杂了我对这整起事件的推理。 根据现在我们看来,顏均耀不只是缚肢村内的问题孩童,甚至摆在目前的火迷宫系列案件中,他所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如同讲师的随堂问答般,推理作家提出这个浅显易懂的问题。 「是喜欢藉由虐杀动物,发洩自己不满情绪的学童。」小陈回答。 「没错!当然,这种习惯是很难一朝一夕就形成的,而且手法会随着时间跟年龄的成长,得到相对应的改变。就如同我们一开始对某件事物由生疏演变至上手的情况一样,顏均耀在现在的时空中,已经成为一名未成年的杀人魔了。」 「你是指……在海边小屋火场内发现的那具焦尸吗?」白色鬓狗提出自身的看法,同时跟白夜的推里达成一致。 「对,不过这当然是针对顏均耀在现在时空下的人格演进做的推理。海边小屋那具被啃咬过的焦尸身份也已经确认,是与茧华现在就读学校同班的学生。他在同一个晚上失踪,出门时段与高芥诚刑警跟踪的时间对照来看,还有茧华至公园、海边小屋折返时间几乎契合。头部被钝器殴打的伤痕推断是球棒之类的器物,你也曾经说过,均耀杀害野狗的武器主要是金属球棒没错吧?」 面对推理作家的询问,南茧华恢復最初的冰冷微笑点点头。 「从一开始在缚黑山藉由杀害小动物发洩情绪,接着是野狗,最后到了同班同学,这都是可以做出联想的人格成长解释。况且另外可以证明杀害手法演变至成熟,还有固定地点藏尸跟提供食尸鬼饵食,根据这一点,对方已经懂得藏匿尸身,以致预防被他人发现。」 「你该不会是想说,顏均耀是缚黑山内造成动物死亡的主要元兇,结果不小心发现扮成夜鸛鬼在树林出没的向先生,然后反被杀害的吧?可是这样想也不对吧!如果他被杀害了……现在在这个镇上残杀野狗的是鬼吗?」陈坤隆激动到手握拳头脑袋陷入混乱,但会有此种反应是很正常的,因为他并不是有这种想法的唯一一人,就包括刘警官在内,现在也还不知道白夜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先别急,关于『死人復活』这一点,到最后我会再做一次的补充解释。刚才我也说过了,如果现在将这块拼图穿插放入,你们只会听得更模糊。小陈,我没有说你们很笨的意思,请别多做联想。」 「坤隆哥,没想到我们的想法被看透了……」 「那是因为他真的这样想。」陈坤隆面无表情的感叹道。 「老同学,你刚刚说得没错。顏均耀的确是撞见乔装成夜鸛鬼的向先生才被杀害的,可是在这里我们必须去想的是『分尸』的理由在哪里。」白夜举起食指跟中指,分别剖析了眾人无法理解的目的,也是缚黑山事件中,陷入诡譎佈局中的关键一环。「方便运输还有乔装。」 眾人沉吟一会儿后,果不其然坤隆先开口激动问道:「我是知道如果后续的计画是由茧华这名小孩子独力完成的话,将尸块搬运上山远比扛一个完整的人上去会比较轻松且容易,但是怎么只拿了躯干,把四肢还有头颅都丢了?乔装我就真的不了解了。」 「不,比起这个,或许我们可以先了解到,向人敏先生杀害并分尸顏均耀这名学童的必要性,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南茧华。但现阶段看来,不可能是为了自己,所以关键就回到了南茧华身上。」刘警官双手交叉在胸前,继续把话题延续下去:「因为如果只是因为被发现夜鸛鬼掳人计画,的确可以理解向先生情急下杀害顏均耀这点,再者,该名学童本来就是村中问题人物,平常可说是连亲戚也几乎管不了的野孩子,失踪个两、三天他们也不会在意吧!只是,夜鸛鬼可以选择把他的尸体弃置山中,任野兽吞食下肚或是找个地方埋了。分尸弃置或许可以缩短腐坏速度,即使被发现时也可能成为悬案,但最后仍在绑架现场的馀烬中找到躯干,这一点非常不合理。所以我想,势必跟南家有一定程度的关係。」 关于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的过程转折,巧妙转到了关係家庭南织家上头,然而,白夜并没有对南家的家世做出详细的供述。可能是现阶段手边的资讯不足,又或是他目前不打算将之提出,不过这名不按牌理出牌的推理作家,却用了另外一种解释说明,令眾人再次恍然大悟。 「请各位再仔细想想,这起绑架案真正的肉票有几位。一开始我就说了,这是一件十分巧妙的心理诡计佈局,而且是可以一次贯彻到底的说法,就连肉票这一点也被计算在内了。」白夜自信微笑道,小陈陷入沉思后,便说出心中得到的答案。 「向人延、南茧华还有死去的……顏均耀,等一下,都已经是死去的人了,为什么还有绑架的必要?」 「没错,白夜,这一点你肯定得解释清楚!」 推理作家叹了口气,但他可以理解一般人都会这样想:「其实我是想先从『肉票人数』这一点先做说明。那各位也知道,案发时间是处在什么的背景下吧?老同学,你不用去想是在什么过年期间,而是要将思维回到是『附近缚黑山树林中,最近常出现一名神秘怪客』的时候。正如我现在再次提到的这点,你们是不是有得到什么结论?可不要想太久,那是从一开始就有提出给大家知道的。」 「是家中大人提醒小孩子,不可以在晚上随便外出的紧张时候。」受不了警界后辈的迟钝,刘警官率先回答。 「拜託……这一点应该很难知道吧!」 不理会老同学的抱怨,白夜继续说道:「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掳童嫌犯,或许他真的可以从村内的死角绑架到一至两名孩童,那能够绑到第三名孩童以上的机率又有多少呢?」 眾人听闻此说法后一阵沉默,却又觉得颇有道理。 「当然,如果是选择各个掳走的方式,也就是说,并非在同一天将三人全数绑架到齐,先实行各自监禁也是有可能,可是一旦被发现就会前功尽弃。就连乔装成夜鸛鬼这举动就会被顏均耀所撞见,随便绑架孩童,在地点有限的缚黑山近郊可不是很明智的选择,而且,你们说如果要勒索钱财,只要找到村内最富裕的南家么子就好,为什么还要多两个拖油瓶呢?」 「的确……仔细联想一下,就会跟老师一开始所说,茧华与向先生一起策画的假绑架事件联系起来了!那么说,顏均耀纯粹是一个意外的插曲吗?」 「可以这么说没错。不过也因为这意外的插曲,让南茧华这名孩子可以更容易逃出南家,南家的家世背景并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单纯。」 听闻白夜此番话,向人敏跟南茧华的脸色瞬间转为铁青,比起向家绑架杀人换子这一事,「南织家的丑闻」可说是比这一切还要耸动。向人敏深怕坐在楼梯口的妻子听完事实后,会因无法承受而彻底崩溃,全神贯注且咬牙的盯着推理作家。 南茧华虽然脸色又恢復成一派轻松,但那深藏在心中的黑暗再度开始蠢蠢欲动。他现在终于也感受到心脏逐渐被撕裂的痛处,体内的怪物在这场谜底完全揭晓时,肯定会脱离自己的掌控,而那将是一切摊在阳光下的时刻。正如白夜所说的:那隐藏在阴影之中的丑陋面。 「好吧!那我想你肯定是准备解释『碎尸的必要性』了吧?」陈坤隆有气无力的用手撑着下巴,似乎已经放弃思考。 「老同学,其实你并不笨,其中一点正如你所说,是为了方便运输,而另外一点的乔装,则是……令这些尸块组成『另一个南茧华』。」 「另一名南茧华?」小陈跟坤隆几乎是异口同声惊呼,白夜紧接着继续解开他们的疑惑。 「对!也就是说,在那起案件中,南茧华成为向人延,向人延成为失踪者,原本是死者的顏均耀成为原本应该在南家的南茧华,还有火场的焦尸。」 「他妈的,太扯了!」 「注意你的措辞,陈坤隆警官。」刘彦博咳了几声提醒身旁的后辈,即使自己也因听到白夜所提出的作案手法而感到十分惊讶。 「不好意思,目前我是休假中的平民!」 「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师,我不懂!」小陈沮丧的说。 推理作家扭动手肘,做了简单的伸展后,离开餐桌走至眾人面前,同时也做出这一连串手法的总整理。 「因为扮成夜鸛鬼的向先生被前往山中杀害动物发洩情绪的顏均耀意外撞见,在不得已情况下杀害了对方,之后在与南茧华的讨论下找出一个毁尸灭跡,又能够製造出案情盲点,也就是塑造出『真的有这起绑架案』的圈套,那层包裹在真相外虚无之形的茧。首先,顏均耀的尸身被分成数块,躯干被藏起来,剩下的头颅跟四肢就成了运输方便的东西,由南茧华带回南家。这一切则是为了『某件事』做出的准备,让它变成自己替身的前置作业。这一场意外的插曲令他找到了为那件事解套,而且可以完全自南家逃出的最佳办法,最后只需要引发一场火警就够了。 接着,再与始终没有人敢靠近,在没朋友情况下,只有他愿意亲近的向人延,说服对方在案发当时于山道附近的树林会合,躲过村内巡逻队的巡视路线。在这之前他将拼凑而出的勒索信放在他们常聚集的公园滑梯上。最后终究会有人发现三名孩子的失踪并不单纯,会在村内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之后的事件演进就跟警方所看到的相同,然后在拿取赎金地点附近放出火墙,留下只剩下躯干的顏均耀尸体,存在于想像世界的绑架案……就就此完成了。」 静躺在铁盒内的第二道秘密,关于南织家,此刻南茧华所害怕被公开的「那件事」,将从中联系一切,继续打开迷宫之门接近谜底。 22.残破尸块的復活魔法(后) 22.残破尸块的復活魔法(后) 「白夜,我想你说发生在南家的『那件事』,就是铁盒里那封家书吧?」坤隆原本躁动的情绪转为令人不解的沉稳,接着语带叮嚀般的询问说书人:「你跟我说过,那如同是南织家族的黑暗过去,部分更是村内人皆知的丑闻。但更重要的是……信中的某位当事人,在听到这一切后,还会继续存活在这世界上吗?不对!应该说,他可能会连成为人的意义都消失,成为一个废人。」 「坤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所谓的铁盒又是什么?」不知情的白色鬓狗此时也表情紧绷,虽然坤隆知道私藏铁盒线索一事迟早会被发现,但一想到对方得知的后果,仍让他打个寒颤。 「成为……废人?」小陈完全不在状况内的傻愣住,但这时候也留意到原本还神情从容的南茧华还有向人敏,这对虚假父子的脸色立刻转为惨白。特别是这名身份刚转换,心智远超过同龄的学童,很明显感受到他正承受一股巨大的压力,即使迟钝的小陈也终于察觉到坤隆说的对象到底是谁。 眼见纸包不住火的坤隆,将私藏铁盒线索一事以及理由娓娓道来。刘彦博闭上眼睛、双手抱胸安静聆听,这样的氛围如同案情真相被逐一解开令人紧张,只是担心受怕的当事人却只有这名放假中的刑警。 刘警官听完后没有多说什么,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他面无表情的开口:「坤隆,关于你私藏铁盒线索这件事,我们可以等事件结束后再谈。我可以跟你说,比起你的意气用事,目前还是先顾全大局比较重要,不过,私藏铁盒的理由我或许也可以解释成,你认为这几起案件是必须借用白夜的推理才可以解决,但事情演变至此,我也不想否认。」 白色鬓狗在语毕后露出释怀的笑容,只是这些话跟动作看在坤隆眼里,完全隐藏着令他坐立难安的涵义,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坐回位置,无奈的他确实也只能如前辈所说,先将个人的想法拋诸脑后。 「白夜,依照这种情况看来,坤隆口中会成为废人的对象,我想就是茧华了吧?」敏锐的他很快就察觉到现场某些成员的古怪,接着拿起放在桌上铁盒内的第二条线索,在瀏览内容后不禁眉头紧皱,但不光是他出现如此反应,就连在旁的小陈,也露出疑惑神情。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会有这种反应其实是很正常的,我的老同学一开始也是夸张到差点敲断我家桌子的桌脚。」白夜轻笑,决定继续掌握好解谜的进度,也就是将刚刚的换尸手法说明结束。 「在我从昨晚某人提供的情报得知南织一族的家谱、住所还有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各种奇怪的传说与丑闻,而那些都是我接下来准备先告一个段落结束的『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它的出现还有使用手法的前因后果。在我一开始有提过,这场虚假的绑架案,有几个主要目的:1.令即将崩溃的向家,得到一笔资金周转,2.南家么子顺利逃出南家,3.放弃逐渐名存实亡的向家家族成员,向人延。基本上,在我解释完手法后,解开家书涵义还有南家的祕密后,你们只要记得这三项为基础重点就不会感到脑袋混乱。 正如刚刚我所提到的『换尸復活魔法』,茧华成功引渡到了向家,而均耀成了绑架案还有南茧华的傀儡,但是关于向人延的去向为何,这一点当然也是一切故事演进的唯一插曲,同时是跨越到现在的时空,让南茧华扮演的向人延,能够继续得以存在这世界的主要原因。」 向家女主人虽然将脸深埋在双掌内,但耳闻自己原本认为不可能还存在世界上的儿子时,心脏还是漏了一拍,而小陈则完全放弃思考了。 「在撇除难以搬运的躯干,头颅与四肢被茧华带回南家扮演自己,让他得到筹备交换身份的充足时间,而这个手法其实也没那么困难,既然最后要将证据抹除,那准备最容易被火烧毁的东西取代身体即可。关于这个物件只要是取材于南家的棉被等有点重量,焚烧后不易留下形体跟痕跡的物品,再把头颅跟四肢绑在各处即可完成,我知道这一点有人会提出质疑,但等一下我会连同家书内容做一番解释。而将假的生人人偶准备好的时间,安排在绑架案被人发现的前一天即可,可是,虽然这个手法足以製造南茧华在绑架案前不久都在南家的不在场证明,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仍可能会被南织一族的当家所识破,所以他还必须有一名『共犯』一起完成,但关于夜鸛鬼一案已经不会再有第三个共犯出现了。」 「所以,你是想说,那名共犯仍然是向人敏先生吗?」刘警官嘴角上扬道,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家书内容,所以又加上补充:「要是我刚才没有看过这封信,或许我还真会驳斥你的这些说法,但现阶段我却也只能相信了。」 坤隆沉默不语,关于家书的内容,前一晚白夜已经解释过给他知道,所以关于现在对方提出的手法,他心中的惊讶很快被理解给取代,跟白色鬓狗的想法处于完全相反的角度。 「关于夜鸛鬼的神隐杀人事件手法的解释在此告一段落,最后我要大家谨记的是换尸手法所要留意的几项重点:1.取代南茧华,并製造出他在南家的假象,2.这种简陋的手法,必须骗过当时的南织当家,也就是南茧华的祖父,南世承老先生,3.这个手法最后可以用一场不可给外人得知的大火摧毁,不留下任何可以被察觉破绽的痕跡,4.换尸手法仍必须由共犯的向人敏先生协助,5.而且这个手法……确实成功了。」 「接下来,应该就是对于家书的解释了吧?」白发刑警将第二条线索交至对手手上,随即读出白夜紧接会先提出的资讯:「不对,在此之前,你会先将南织一族的家族成员先一一列出吧!」 「不愧是刘警官,调查过夜鸛鬼一案关係家族之一的南织一族的你,想必也知道南家一开始所居住的地点并不是缚黑山山村,而是某座临海的村庄吧?」 虽然不解白夜的消息究竟从谁口中得知,但这较量般的提问,他自然也不想落于人后:「是啊……那座村庄位置就是现在比邻这座小镇,前不久引发火警、发现食尸鬼出没,以及藏匿狗尸的那座海边小屋的地区,也就是我们都知道的那座现在在沿岸,已经废弃的海边村落遗跡。」 由于这项情报的知情人员只有白夜、坤隆以及刘彦博,剩下的人听闻后不禁为这惊人的巧合而惊呼。 「不过关于地点这一点,是牵连到铁盒里『第三枚线索』的其中一块拼图,现在只是先让所有人提前知晓罢了。」白夜补充说明道。 刘警官继续释出自己所得知,有关南家的主要家族成员:「当时,交付赎金的是南织的当家,南世承老先生。南家的家族成员有:南世承老先生及其妻子,接下来的第二代是南石准,妻子黄秀惠,最后是第三代的孙辈,大儿子南杰华、二儿子南茧华、么子南燕华。虽然村中的居民都知道,南家当时的主要当家是继承家族產业的南石准先生,但主要的经营核心他仍必须经过南世承老先生的同意,即使是有利发展的政策,也必须告知对方,所以南石准成了眾人口中有名无实的南织產业的经营者。 南世承的妻子,也就是茧华的祖母,在他出生前不久去世,他的父亲石准先生也为了经营家族事业,不常回到缚肢村,在他出生前就离开故乡,为了专心经营市内的公司而住在当地,据说只有在特定节日才会回家探亲。南杰华在考上市内大学后就离家,在夜鸛鬼事件发生时没有现身,应该说,那时候南家只剩下南世承老先生留守。 至于南家的家族成员我们警方没有进一步追查,当时的重点是摆在绑架犯,而非受害者家属的身上。不过,我们警方倒是也从居民口中听闻南家的丑闻,他们纷纷传闻南石准是因为在外头交了新的情人,加上为了脱离自己父亲的掌控、妻子的红杏出墙,所以几乎不回到村里。南石准的妻子在夜鸛鬼事件发生前没多久,无故离开缚肢村,那时候并没有人知道她为何离开,但也传说是跟南世承老先生的欺压有所关联,如此一想,的确可以证实是因为妻子的出轨,所以让一直承受旁人议论与父亲压力的南石准离开南家,就连南杰华也因受不了爷爷的严格家训,趁考上大学后离开家中,因为南织一族的事业虽然是由老先生裁决,但最终的管理仍得回归南石准身上,所以南家并没有因此没落。最后剩下的谜团除了是黄秀惠的离家出走,还有……神秘的二儿子,南茧华的存在。」 「可是,南茧华现在不正坐在我们身旁吗?」小陈此时已经头昏脑胀,不过他并不是其中一人:「难道茧华小弟弟也并非扮演他真实的身份?所以才说……这可能会令他连在这世界上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小陈,别忘记彦博刚刚提到的家族族谱,还有白夜在绑架案里的叙述,从开始到现在,他们就一直以么子称呼这位南茧华小弟弟,可是这却是矛盾的地方,因为南家的么子是名叫南燕华的孩子。」 「你们两位先别这么激动,这一点是关联到茧华他的心理状态,并不是我们目前要讨论的重点。我们必须先解开家书的内容,连结起夜鸛鬼事件的起源后,再继续探讨茧华的心理,如此一来才能够层层堆叠且联系到现在时空所发生的火迷宫、海边小屋以及狂舞杀人鬼全部的案件,就是有如此离奇复杂的因果,所以目前你们先遵循我们的步调即可。 好吧!你们在这其中会有疑惑也是一定的,因为我知道就连刘警官还有向家夫妻也是如此吧?茧华,请继续扮演好你现在的角色,之后的崩溃可是比现在的坚持还要残酷,只是我不想让那一刻这么快来临,请把它当成我对你的最后仁慈。」 「哈哈哈……白夜哥哥,在你决定把它说出来同时,就是对我的残忍,我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即将无法隐藏,所以也会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你放心。」 南茧华捲曲成一团人球坐在餐桌椅上,那眼神犹如处于高度警戒的兽族,随时准备利用自己的利爪,撕裂闯入他身旁禁地范围内的任何生物,他全身被汗水浸透,呼吸已开始转为急促,但仍尽力的保持冷静。 白夜沉下脸盯着对方数秒后,宛如痛下觉悟继续这场话题的主导权:「刚刚刘警官所说出的南家家族成员、情况,也请各位暂时记在脑中,因为它也是等一下我说明家书内容后,解开谜题的其中一环,完成復活魔法的咒语之一。现在请各位再次过来检视这封放在铁盒里,由黄秀惠亲笔写下的家书。」 还记得上次经过这里,我心中不禁泛起的恐惧与害怕,那是关于奶奶的故事,关于她最后存在这个古老又可怕家族的故事,我一直以为我将会成为这里的一份子,没想到却是身为我儿子的你、年幼的你早了一步。 杰华在你来到这里后不久,因为考上学校离开家里,估计也不会再想回到这里,毕竟南家给了他不少痛苦的回忆,而茧华也将跟着他离开,虽然你跟二哥本来就没见过面,还是说你其实知道茧华的存在究竟代表什么,年幼的你肯定不知道吧?即使南家的严格家训让你变得早熟,心智超过同年的孩子。 你知道吗?现在唯一能够支撑你的支柱,今后不再是妈妈了,妈妈最后仍做了自私又痛苦的决定,妈妈想要离开南家,离开这个被恐怖所支配的家族,或许当年就是我太傻,没有跟随你父亲的脚步趁早离去,虽然村人都觉得是因为我的行为促使他离开家里,但我真希望你父亲的想法跟爷爷是完全不同的,我真希望就算爷爷自始自终把我当成喜欢勾引男人的女人,但那是你父亲跟二哥离开后,我心中也是你心中的重要支柱。 不过,你放心,就算如此,你迟早还是会再看到他,在那些得以放松的节日里头,珍惜得来不易的天伦之乐。只是妈妈已经不行了,也害怕步上奶奶跟你的后路,容许我自私的离开。我相信爷爷的严格家训,会使你更加坚强,拔除你内心黑暗的一面,在天亮以前,总要先经过漫长的黑夜,只是,杰华大哥不也是这样熬过来的吗?好吧……或许这只是我的说法,毕竟杰华跟你现在的遭遇并不相同,任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承承受「缚绞」的痛苦,期许那片阻挡在你胸前的黑色漆块,不过是身外之物的阴影,就如同迟早你能够从这之中走出,成为坚强又优秀的人。 聪明的你想必在进来之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吧?但也可能并不知道。只是,如果你真的也撑不下去的时候,别忘记会偶而回来的父亲,他将成为你的援助,我唯一害怕的是……那藏在你心中,天生独有的数道暗影。 还有,当你有一天再见到均耀,请你务必远离他,切记!牢记! 失格的母亲,黄秀惠 「其实这封家书真的很难让人看下去……在看到当下的第一眼,的确令人吃惊不已。」 「小陈,你是指爬满纸上的注音吗?」白夜自信一笑:「这是当然的。即使它上头没有註明收信人是谁,但从内容还有这些注音马上就可以知道,这是一封给小孩子的信,给南家么子,南燕华的家书。」 南织一族的灰色地带逐渐现出轮廓,在夜鸛鬼被生成之前,这也是一封恐怖轮回成形的因果拼图,等待眾人去拼凑它的形体,解开它的提示。 23.受缚绞的不谐和物 23.受缚绞的不谐和物 「昨晚除了夜鸛鬼事件外,在听完这封家书的剖析,确实也令我吃惊不已,更不用说为什么这个铁盒会被芥诚发现摆在海边的废弃小屋内了。」坤隆从一开始的惊愕、焦躁如今转为沉稳,不光是整起案件终于转回他所知的情报上,也让一向无法接受怪诞荒谬的他,随着白夜的推论还有两家族因缘际会的连结,使不安的心情得到稍许平静,即使现在他仍对南茧华身上垄罩的神祕薄雾感到警戒,对方失去冷静逐渐转为令人不解的举动,也同时牵引在场成员的情绪。 若不是最不能让人理解的谜团,肯定不会有前面这么冗长的铺陈,如此渐渐由浅入深的解析,南茧华被摆在迷宫深处等待眾人去解开缠绕在他身上的疑惑,那份疑惑同时也是束缚对方身上的枷锁。那么当枷锁最后被解开到底又是什么样的衝击迎接他们呢?在他的眼里看来,无论如何都会迎来一场崩坏的总集合。 这场从数年前演变至今的瀰天大局,一切由这孩子内心最深处背负原罪的那头怪物而起,最后也会因为那头怪物的原形毕露而结束吗?如果自己这么想的话,绝对是过于天真,毕竟目前真正痛下杀手的杀人鬼是确实存在的,况且背后还有一名身份不明的食尸鬼,它的目的还有芥诚的下落仍然还未明朗,不过也因为这份家书的公开,还有南茧华身份的曝光,使包含他在内的警方,已经大致摸清昨晚在雨夜中狂舞的杀人鬼究竟是谁了。坤隆看了白色鬓狗一眼,深知对方也已经掌握这几起案件的嫌疑人了吧? 「那现在我就从家书的解说开始,其中也参杂了我个人的推理,不过一直听到最后的你们会从其中找到连结过去夜鸛鬼事件,还有目前我们所接触案件的蛛丝马跡。」原本站在眾人面前的白夜,拿着南家家书坐在被眾人围绕的长沙发正中央,楼梯前深陷低落情绪的妇人微微抬头,向家男主人闭口不语,餐桌旁的娇小身躯仍在颤抖着,他们皆对这名不请自来的推理作家是藉由什么样的思维下,解开过往的离奇案件感到好奇,其中也夹杂真相被供出的不安,那件南家一直竭尽全力想要隐瞒的黑暗过去。 「『还记得上次经过这里,我心中不禁泛起的恐惧与害怕,那是关于奶奶的故事,关于她最后存在这个古老又可怕家族的故事,我一直以为我将会成为这里的一份子,没想到却是身为我儿子的你、年幼的你早了一步。』各位,你们还记得刚才刘警官对南家的家族成员概况做的叙述吧?在这里我们先撇除特别存在的南茧华,由上述这段话所提到的燕华祖母,也就是南世承的妻子,有一段仅部分家族成员才知道的故事,而那段故事是在经过南家『某个场所』,或者是了解该地方用途后才会知道的。 为何会有这番论述?在看了『关于她最后存在这个古老又可怕家族的故事,我一直以为我将会成为这里的一份子,没想到却是身为我儿子的你、年幼的你早了一步。』中,除了『没想到』、『早一步』,信中也三番两次提到『这里』,可以得出,除了笔者在信中提到某段只有独立存在南家的故事,还有一处是眾人皆不想进入的场所。那个场所是跟黄秀惠女士擦身而过与家中长孙南杰华有短暂关联的,这个可以从『杰华大哥不也是这样熬过来的吗?』以及『妈妈已经不行了,也害怕步上奶奶跟你的后路。』可以联想得到,而且也能够从中大胆断言,燕华祖母的去世大概跟这个场所有很大的关係。 那里是必须熬过去的地方,避免步上后路,有此为前提的心理状态是恐惧、远离与提防,在没有与之接触后感到幸运的心情,这从信中一开始就有提到,加上那是某种场所,会使人痛苦还有『南家的严格家训让你变得早熟,心智超过同年的孩子。』种种跡象来看,在南世承手下,南家暗地里实行了某种不人道的家训教化方式,而且在必要时还可以当成监禁家族成员的场所。燕华的祖母最后应该是受不了监禁的痛苦,所以死在其中,这点也跟黄秀惠经过该处涌现的感触有了呼应。 最后也能看出被监禁该处的人,手脚会被类似枷锁的道具綑绑四肢,信中其中一段提到『任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承承受「缚绞」的痛苦,期许那片阻挡在你胸前的黑色漆块,不过是身外之物的阴影,就如同迟早你能够从这之中走出,成为坚强又优秀的人。』。会有束缚、绞绑的物件,大概类似锁链或粗绳,所以得出被监禁该处的『犯人』是无法随意走动的。现在大家能够知道,为什么南家即使这个私刑地点,即使出现火灾或其他意外,也不能使它被村民们知晓吧?还有必须将顏均耀的尸体做有效的利用,才可以製造燕华自己一直存在监牢中的证明。」 「南家私自实行监禁的家训吗?这一点的确在信中可以看出,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南杰华在考上大学后,积极的要离开南家,甚至完全没有想要回家的念头,同时也解释……茧华小朋友的心智成熟程度,为什么远高于其他同龄学童。」刘警官换了坐姿,低头沉思道,在他身后传来一阵低吟。 「老师,我们的确知道无论是国内外或者精神病院,会对脱序失控的成员实行不人道的管理,先不论他们的中心思想是什么,如果南家存在监禁家族成员的场所,那这设施的架构不也跟监牢相同吗?如此一来,换尸手法真的可以实行成功吗?」 「小陈,我知道的你的疑惑是什么,假如这处监禁场所最外头是使用传统的铁栏隔离,里头的情况肯定是一览无疑,更不用说想在其中动些手脚,但我们如果不要有此预设立场,从信中叙述还有燕华为什么必须使用这种方式逃脱就可以推出它大概的雏型为何。」 「所谓……像古代押送即将前往刑场斩首的死刑犯,在他们脖子跟双手銬上的『盘枷』吗?只是南家将其改良成露出四肢还有头颅,固定在囚房内室墙壁的拘束具,最后在最外侧才使用传统的铁栏隔离,因为双重房间的建构还有束缚手法,所以得来『缚绞』的命名。」刘警官眉头轻皱,联想身处其中的绝望还有施刑者的惨忍,若是在长期的身心折磨下,确实存在使人丧命的可能。 向人敏望向妻子所在的位置,只见对方原本抬起的脸再次蒙上一片阴霾,那是痛苦、绝望跟诧异的挣扎,而这些情绪也建立在眼前已经失去向人延轮廓的男孩身上,这令她无法区分过去现实还有此刻虚幻的情绪,她感到一震晕眩,那是人延过去所经歷过,又是非她儿真实的过往。 「没错,信中也提到『那片阻挡在你胸前的黑色漆块』,证明了除了头部跟四肢会被他人所见,躯干是被黑色铁块阻挡在后的。」 「那么所谓黄秀惠一度以为是自己会先被关入其中是怎么回事?」小陈举手提问。 「黄秀惠在缚肢村村民眼中有着既定形象,刘警官在刚才介绍南家成员时有提到『从居民口中听闻南家的丑闻,他们纷纷传闻南石准是因为在外头交了新的情人』还有『因为妻子的出轨,所以让一直承受旁人议论与父亲压力』致使了丈夫离开南家。想必南世承老先生过去曾经动了要把媳妇关进南家暗牢中,最后因为某件事情使他改变了主意,将囚犯改成设定为燕华,从信中的时间点来看的话,主因应该是南世承无法阻止自己长孙在考上市内大学后,决定出走南家这一点吧?所以从『杰华在你来到这里后不久,因为考上学校离开家里,估计也不会再想回到这里,毕竟南家给了他不少痛苦的回忆』这些内容来看,在确定杰华不会再留在南家的情况,这名严守南家古老家训及使用严厉手段的男人,把家中最后的希望监禁该处,也因为这次的监禁改变了南燕华这孩子的思想,还有处事方面的无情,使他在一夕之间思想成熟,跟向先生制定了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的计画。」 「等一下……我不懂这只存在南家中的监禁秘密,为什么最后又跟向家扯上关係了?」 「小陈,我想这件事的关键点仍在黄秀惠身上,也就是所谓村人们所关注的南家丑闻,那女人的外遇事件上吧!」白色鬓狗轻笑了几声后与白夜四目相交:「如果将那名外遇对象联想成向人敏先生,一切也说得通了。」 果不其然,在场除了小陈外,坐在楼梯处的向家女主人全身像触电般颤抖起来,抬起的脸中挟带空洞的眼神。 「是的。雯堇,这就是我最不想让你知道的真相。」向人敏紧握双拳沉痛的说,此刻的他不忍回头直视妻子的双眼,接着又咬牙切齿开口:「但其实我跟秀惠根本不是眾人所想的那样,对于秀惠会嫁来缚肢村我也感到讶异万分,我没想到在高中毕业后,会在这座偏远山村再次相遇。」 「向先生跟秀惠女士是在同一所高中就读吗?」刘警官问。 「不是,我原本就是缚肢村的居民,因为要就读市内高中,所以在那段期间住在市内的亲戚家中,我们是因此才认识的。」向人敏终于回头寻求妻子的谅解,只是看得出对方还需要一段时间调适。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三人成虎现象吧?如同现在人云亦云的网路谣言,只要经过多人疯传并且在其中穿凿附会,最初的真相就会被扭曲,更不用说是关于男女情事的敏感话题。有夫之妇与过去同学的相遇,自然会在封闭的山村居民心中出现无限遐想,而且谁也不知道缚肢村是否存在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对向人敏先生的苛责,可能不比黄秀惠女士因为丈夫长期不在村中,而勾搭上过去的高中男同学这番言论,更来得耸动。必须依赖群体生存下去的人类,对于共同讨论一件事情的热衷,远远超乎我们的想像,所造成的后果也是一开始无法预测,所以所谓的霸凌、自杀、失控砍人的新闻才会长期居高不下。」 「好啦!我知道这个,先收起你的讲稿吧!白夜老师。」坤隆一脸受不了的举手制止老同学的大谈阔论,想将话题拉回原来的正轨。 「一切也说得通吗?这一点我就不太了解了。」小陈仍然疑惑的问道。 「那这样说好了,既然向先生跟黄秀惠熟识,即使他们没有真正的曖昧关係,但仍有过去的同学情谊,村民们会有两人外遇的传闻,也是见过两人在村中有过交谈或其他交集吧?就算是因为丈夫不在而找上了过去熟识的同学,但心中的出发点会致使什么结果出现是不一定,这同时也是他们自己心知肚明的,好吧……既然黄秀惠已经被村人掛上污名,那在村内的立场跟与他人的社交肯定十分紧张,这时候能够给她心灵上的依靠,除了在外工作的丈夫,你想另外的人选会是谁呢?」白夜见小陈理解后接续说下去:「所以,在最后黄秀惠女士要离开缚肢村时,肯定也会告知向先生吧?而且不是只有片面的道别,其中还包含关于离开的原因以及南家的黑暗面。 而且从信中能够推出,在此之前,向先生一直就跟南家有种微妙的关係,那种关係还是从南家当主南石准,因为从村民口中得知自己妻子与村中某位男性有曖昧情离村后才开始,而这一切却也在南世承这老顽固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才展开的奇怪关係。至于为什么会开始如此怪异的演进,都是为了当时在未见过南石准这名自己的父亲,正慢慢长大成人的南燕华所做的。」 「没错……对不起,雯堇,因为燕华当时的精神状况就不稳定,如果不是秀惠不断的哀求,还有发生在燕华身上那罕见的病症,我也不会答应她的要求,也不会使最后夜鸛鬼的计画油然而生。」向人敏自责不已的敲打桌子,眼眶逐渐泛红。 「向先生,你究竟还做了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刘彦博双手交叉在胸前,脸上面无表情,就像正审问一名作恶多端此刻才开始后悔的犯人。 「哈哈哈哈哈……现在的爸爸,就是那时候的爸爸不是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恶童冷不防的一句话,冻结了整个氛围,其中也包括来不及反应的眾人。 一群大人用讶异的神情盯着这名全身狂笑到颤抖,还不停拍打大腿的孩童,就像一开始所见,现在还是无人可以揣测他脑中的思维还有挟带的情绪,更遑论心中是否存有原罪般的恶意。 「也差不多该说出来了吧?这场长达数年的闹剧,一直到昨夜就该结束的角色扮演游戏,在以深沉又无光的虚幻场景陪衬之下,匍匐在夜色中喘息名为『生存』跟『现实』的魔鬼,不该再让这粉色的亲情在这个家族间流窜,短暂的家族游戏就到此为止了。」 向人延、南茧华、南燕华眼神转为凶狠,瞪着方才还滔滔不绝的演说者,并且手笔直指向对方的位置,用接近嘶吼且带着嘲笑的声音,化作利箭袭来,逐渐接近解放的他,似乎也不再在乎眾人对他的定位为何,支离破碎的孩童躯壳,混浊无比的黑暗一角,渐渐浮上檯面。 「白夜老师,你就说出来吧!」 推理作家没有跟对方对上眼神,但确实用了口中的答案接受对方潜藏的责备、恫吓及崩解外壳的情绪衝击,毕竟,他感兴趣的就只有光怪陆离的谜团。 「回到南家扮演并取代你父亲角色的……一直都是向人敏先生。」 24.缚涂之家 24.缚涂之家 原本透入窗内的阳光又逐渐被阴霾遮蔽,远方雷鸣隐约奏响,潮湿且深沉的长夜迎来黎明与天晴,表面的天晴潜藏酝酿与累积许久的纷乱,雨水还没降下,向家的眾人已经感受到使温度流失的寒气,空气缓慢流动,在所有人听闻向家与南家不为人知的一面与微妙连结,向家男主人及南家么子最后想共同隐藏的秘密之后。 「老师,你该不会准备跟我说……其实向先生是燕华真正的父亲吧?那南家三兄弟的血缘也可能受到连带的质疑。」 小陈语中挟带乾笑,他环视眾人后,目光停留在苏雯堇身上,因为他知道现在最难接受这说法的,莫过于这名坐在楼梯上,看起来随时会昏厥的女性。不过,对方凝视地面的空洞双眼,那无语的面无表情,就连向人敏在内,也难以猜测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妻子,现在心里存有何等的纠结,却也不知道,这是对方在下定决心面对真相与情感波动挣扎中找寻的平衡。不哭不闹的反应,往往是朝最坏结局发展的前兆,向人敏不时留意妻子的举动,同时也在意南燕华接下来的崩溃反应。 在小陈打破短暂沉默后,拥有三重身份的孩童双眼仍紧盯白夜,似乎正虎视眈眈猎物的猛兽,不过在对方眼中看来,也不过是扶持心理外墙的最后挣扎,那一层层身份面具是他接下来要一一供出,剖析摆在眾人面前的孩童真面目。 「不是这个意思的。小陈,向先生不是燕华真正的父亲是斩钉截铁的事实。如果南家么子本来就是向家男主人的儿子,这虽然同时能够证明也解释南石准因为妻子外遇出走的原因,以及为何燕华要使用如此迂回的方式回到向家,却难以呼应最后向先生刚才澄清的两人结识。黄秀惠离家出走后,却把燕华单方面丢给向家,如果说这些低调的行事都是为了维护她本身的清誉,那也无法解释南世承老先生会答应让向先生暂时顶替自己儿子的身份。」刘彦博警官用冷静的口吻分析道:「以南世承老先生深根柢固的传统观念,在察觉向先生跟自己媳妇过去的关係,还有儿子在市内工作这段期间两人的接触,敏锐的他多少会猜测南家孙子的亲族血缘,唯一的儿子在被媳妇行为逼走情况下,他首先会实行的行动是彻底让这两人再也无法接触,换取儿子回到故乡,而不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承受媳妇可能的外遇对象来破坏南家的声誉及优良传统。而且,从信中可以知道南茧华肯定也是他无法忍受其行为的对象,那比起对方,媳妇跟外遇对象生下来孩子就不可能没有待过地下囚房的道理,甚至让黄秀惠受尽折磨死在其中都有可能,况且,信中也提到『当初没有趁早跟着你父亲的脚步离去』,可以窥见向人敏不会跟南家孙辈有任何血缘关係。」 「其实也正如白夜刚刚说的,向先生会在南家扮演第二代当家的角色,的确单纯是为了南燕华这个孩子,这也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接触的契机,为往后计画留下的伏笔。而且也别忘了,被关在监禁地点里的人物,就算有一套拖延自己在里头用尸体换取时间的策略,前提他也必须先走出其中才可以。」坤隆将话题拉回最后白夜刚才在陈述内容中丢出的提示,不过却引来另外一个问题的联想。 「坤隆哥,那意思说,信中提到会回来见燕华的向人敏先生,一开始就是接受了黄秀惠的委託,其中也包括将自己的孩子救出监牢这件事吗?」小陈疑惑问道。 「不是的,不过这种说法可说是对了一半。」白夜清了清喉咙,环视眾人后再度开口。「委託向先生到南家担任燕华的暂时父亲,的确是黄秀惠亲自向对方做的委託,以向先生提到的上班时段跟扮演夜鸛鬼的时间来推测话,扮演这角色的时间大多在跟自己妻子称需要加班的日子。只是从信中看来,黄秀惠并没有请对方执行帮助自己儿子逃出南家的这个动作,不然信内容最后不会提到南燕华最后会在监禁的洗礼之下,摆脱内心中的黑暗,淬鍊出更坚强的内心。」 「果然……逃出南家的换尸计画,真的是这孩子自己一人提出的吗?实在太难以置信了。」小陈回头望向此时正在微笑着的恶魔。 「白夜先生说的没错,那些计画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母亲也不知道向叔叔家中正面临财务危机,因为他也只私下跟我透露过这点。毕竟来南家担任我父亲这工作,爷爷私下给他的报酬,依旧无法解决向家的财务赤字,在某些时候他会若有似无的跟我提到自身的困难,想必是认为身为小孩的我,不会太在意大人的烦恼,所以面对几乎不给自己过多回应的抱怨对象,多少可以使心情更加放松吧!」 向人敏点点头,哭丧着脸说:「白夜先生,在秀惠离开南家后,我依旧遵循她临走前交代给我的请求,依然在每週末固定时间点或特定节日选择一天到那里探望燕华,就连这孩子被关进『缚绞牢』后也没间断,毕竟你知道南世承提供的钱,对当时的我十分重要。」 「也是燕华被关入牢中的这段期间,他跟你提出夜鸛鬼这项计画吧?至于换尸手法,一开始并没有在你们的预料之中。正如我所说的,顏均耀出现在树林中是意外的插曲,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让你在绑架案中得到一笔钱,即使这会使你陷入危机中,不过你们也料到南世承为了隐瞒囚牢的秘密,肯定不会对警方供出你是策画绑架案的其中帮兇吧!」 「白夜,你现在又在讲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老同学,让我们回到刚才你所说的『就算有一套拖延自己在里头用尸体换取时间的策略,前提他也必须先走出其中才可以。』这个论点上。在再次探访燕华中,向先生得知对方已经被监禁,而燕华也在这时候提出利用绑架案换取他短暂的自由跟一笔钱财的计划,大家在这里先留意,这项绑架计画是有真实的被害人跟绑匪存在为前提实行的,跟前不久我们得知的『想像中的绑架案』也仅有製造夜鸛鬼这角色使村民產生芥蒂这项行动相同。这起绑架案夜鸛鬼必须现出真身在眾人面前,而且也会有被警方逮捕的危险,不过,我先把事情拉到让燕华从监禁逃出这件事的方法。 即使知道监禁场所还有构造,向先生在听闻对方的计画后,也开始扮演让燕华逃出牢笼的角色。不过,监牢的钥匙放置处,应该是他偷偷翻找过南家每个角落也找不到的吧!而且可能就算他没有去找,也已经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拿到的。因为钥匙放置的地点,有很大的机率会从燕华口中知道,是一直放在南世承老先生身上的。」 「什么?连这个都可以推出吗?」小陈吃惊到睁大双眼。 「这其实并不难想像。要是钥匙一开始就放在南家某处,那么黄秀惠迟早会在某个地方找到,当然就不会有丢燕华在监牢内自生自灭这个结果,所以能够设想到所有人无法翻找的地点,就只有身为管理人的南老先生身上了。」白色鬓狗不费吹灰之力般的说出自己看法,引来后方南燕华的大力喝采。 「所以小陈,如此一来就可以推测自己大概在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钥匙了吧?」 「既然平常不会到南家作客,会前往的时候也一定会有南世承老先生的陪同,最后也有燕华在的情况下,那就是……在监牢开啟的瞬间!」小陈接近欢呼似的说出想到的答案。 「是的。只要在除夕夜自公司下班,去到南家探访燕华这段期间,就可以从正准备开啟监禁地点的南世承老先生身上夺走钥匙,不过前提也必须先击晕对方才行。在解开燕华身上的束缚后,遵循对方被监禁前带来藏在某处的顏均耀残肢,就可以实行之前提到的换尸手法,夜鸛鬼的绑架计画就此展开。」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害南世承呢?依照你的说法,的确跟南老先生会知道绑架案会是向人敏做的呼应,但这样一来换尸计画不就失去意义?因为他很快就会发现燕华离开监牢了。」坤隆提出质疑,不过白夜立刻为他的混乱,还有之前留下的引子做出解释。 「这是刚才我所讲的,一开始他们所计画的真正绑架案,让南世承老先生发现燕华被绑走是必要之一,只是问题就出在出现了顏均耀被杀的这个插曲,所以换尸手法成了除了拖延南世承老先生发现绑架案发生的时间,还有执行者是谁,也成了毁掉这名学童遗体的手段。正如坤隆所说,南世承先生知道绑架案发生的话,绝对不会不作声的,所以他当下第一个反应肯定是跑到监禁地点,确认当事人是否真的已经遭到绑架,不过最后看到燕华仍在二层监牢内,他也确实暂时放心。我知道你想说:难道南老先生不会打开牢房,做再次确认的动作吗?他不会这么做,应该说,他也没办法这么做,因为监牢的钥匙在他被击晕后就被带走了。所以,看到燕华在里头成就了换尸手法,使南老先生无法更接近确认,扭转了原本要抢走钥匙救出燕华构成真正绑架案,最后仅带走钥匙让对方束手无策的想像中的绑架案。 至于南老先生必须做再次的确认,是因为他之后醒来的地点被向先生转移到自己房间内或是任何一处离监禁地点有段距离的地方。而且,换尸手法执行的话,南老先生就无法在第一时间报警,增加了绑匪藏匿跟安排树林起火点的时间,其中也包括执行将南家缚绞牢烧毁的动作,加上南世承老先生不会对外人提出在监牢发生的火警,试图隐瞒南家不为人知的囚人秘密,还有向人敏可能是嫌犯的情报,最后他也只能准备赎金,等着换回那不可能再回到南家的孙子。顺便一提,为什么要留南老先生活口?也是因为最后必须由这名仅存的南家成员带出赎金。」 坤隆跟小陈听完白夜的说明后顿时哑口无言,真实与虚假交错的绑架计画令他们脑袋感到混乱,但也因为这虚实手法的穿插,才令警方至今束手无策,同时解释了夜鸛鬼计画起始的来龙去脉。不过,他们也对最后仅存在南家的南世承老先生感到同情。 「这呼应了一开始我想要各位记在脑中,避免混乱的设定重点:换尸手法仍必须由共犯的向人敏先生协助,而且这个手法确实成功了。」 「可是,白夜,你似乎无法替南世承老先生为什么会答应向先生,顶替南燕华父亲这件事找到佐证。」白色鬓狗不放过对手似的紧绷神情,唤回眾人对这项推理所遗漏的重点。 「向先生,这点需要由你亲自说明吗?」白夜读出欲言又止的男人此时藏有的思绪,不过却被另外一人的发言应声打断。 「因为我是爷爷口中南家最后的希望吧!如果连我都离开那里,南家在村内的地位还有过去的优秀歷史中,就算是真正覆灭了。」南燕华摇动双脚,瞇起双眼并用高亢的童稚嗓音说道,那股令人不快的违和感再次在眾人心中涌升。 「『彷彿人格』。」所有人被白夜突如其来,自口中脱口而出的名词勾起好奇心,对方也紧接着解释这个名词的真正含意。「这是指当事人拥有高度的适应能力,能够视不同场合跟气氛做出相应的举止。然而却会完全没有自我,因此必须不断扮演某一种人格,才会令他手足无措且不安的内心求得安稳。一般这种人看起来跟常人无异,情绪及心境也看似稳定,可是一旦受到质疑或者揭开对方内心的黑暗时,就会陷入极度不安,长期累积下来甚至会有毁灭性格,这其中包括了伤害他人或伤害自己。 南燕华身处的南家一直都是秉持优良品德的血统跟优质纺织工艺的家族,南世承更是承袭过去的严格家训教育下一代品行、学识、举止除了每样都必须遵循高标准外,更是积极培养南织一族优秀的继承人。不过,这点却在第二代的南石准先生身上开始有了变化。因为南织第二代当家并不强迫下一代也必须严守接承家族事业,让优质传统得以延续,这点从南石准让自己儿子南杰华选择考取市内大学,并对对方离开南家这一点完全没有任何意见就可以看出。只是看在南世承眼里却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所以在这期间他放弃安稳的退休生活,想要继续隻手遮天重新掌管南家所有成员的思维跟行动,其中第一名牺牲者就是自己的妻子。想必南老太太对如此独裁的掌控提出不少异议,只是这都是促使自己快速走向被监禁与死亡的原因。 然而南世承老先生也发现,自己的儿媳妇似乎是不守妇道的女人,暗地里跟过往同校的男人,还有某种程度的曖昧关係,年事已高的他虽然还可以干涉南织事业的运作,但却无法控制南石准决议的离开,无奈的他自然把目标转向南家第三代,至少要留住南家么子南燕华间接继承家族的传统,但对方似乎也是枚不定时炸弹,而且结交了村民们都公认的不良孩童顏均耀。这也是黄秀惠在信中最后提到她最担心的事情,所以燕华才会被南世承称为是南家最后的希望。」 「同学,你还是赶快解释一开始你提到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吧!还有,你似乎跳过南家第三代中的某个人了喔!」坤隆急躁的催促着,因为从现在开始又是他无法理解的叙述,这点再度令他感到不悦。 「你们是说……茧华哥哥吗?他从开始到现在都跟在我们身边不是吗?只是大家都看不见罢了。我跟杰华哥哥都知道的喔!而且……」南燕华突然抬起扭曲的苍白小脸,捱近身子面对在场所有大人,用令人匪夷所思的缓慢语气娓娓道出那令人不寒而慄的话语:「他现在也还在这里喔。」 25.暗坡处的数人眾 25.暗坡处的数人眾 在阴霾之下,三道人影走下人行道后快速穿越马路,身后的车水马龙因为交通号志的顏色变换再度按下播放键,他们停驻在这处临海小镇与通往市区的交叉口。男人低头用温柔的神情俯望身旁的两人,他身上披着黑色西装外套与灰色衬衫,色调一致且平整的装束,使整个人显体面与端庄。皮鞋接触地面的声响催促身旁两人必须前进,其中一名矮小的身影似乎正处犹豫不决的状态,他的脸色有些胆怯也显得兴奋,又惊又怕的情绪使他微微颤抖,站在后方不远处的女性拉住他的手后给予对方勉励的笑容,男人将绅士帽沿压低,不再继续迈步向前,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身旁两人一时感到不解。 正因这名男人的带领,他们才得以来到这里,此刻他们不解男人逕自解除领路人职责的理由,但似乎也想起他们也不过是听取对方口中述说的某个真相,才决定毅然动身,所以对方只是给了他们面对真相的机会,而选择前进的他们不该指责男人为何不跟自己走到最后。 男人宛如耳语般在两人身旁说明自己无法再前进的理由,比照他在两人面前展现的身份,说服也解开他们心中的疑问。他们从男人手中接下抄有目的地地址的纸张,感谢男人的带领,最后目送对方离去。 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这对母子相视一眼后继续他们的旅程,这段在多年前本该延续下去的故事情节,终于在命运的允许之下再次被翻阅,他们选择用平静与释怀的心迎接结局的到来。不过,他们也没料想到,这样的决议并非完整结束的契机,而是即将面对一场怪异、绝望与悲伤的转折。 「白夜……别跟我说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真的存在我们之间,如果真是如此,那就不在警察的业务范围内了。」坤隆的话透漏此时自身感受到的荒诞与不安,荒诞当然是指一直秉持科学办案的信念,不安也因害怕这样的想法或许真的被眼前的恶童所颠覆。 「老同学,你的担心显得多馀了。因为那也不是我可以去解决的,再说,若真的有什么东西存在我们之中,那任何理论跟逻辑根本是无用武之地。」 「白夜,这就是所谓的『人格分裂』吧?」坐在沙发上的白色鬓狗提出自己的观点,只见对方轻声一笑,接着态度从容的展开自己的演说。 「『彷彿人格』跟典型我们知道的『人格分裂』并非相同的病症,虽然在临床上它们有部分与根本上的相同之处,但不能用其中一个的解释去概括另外一项解释。它们的症状类似,不过又非以同样的引发点跟后续效应来佐证,要用比较简单的解释来说明的话,前者在于『学习』与『模仿』,后者则是『分裂』与『独立』,两者同样的病症皆会出现『主要人格丢失』的现象,但前者的记忆有绝对的连贯,后者有时是非连贯性的记忆片段,甚至会出现多重空白记忆。 人格分裂可被称为多重人格,后又称为『解离性身份障碍』,跟较接近单纯精神分裂症的『彷彿人格』有一定的差异。 多重人格患者的每一个人格是稳定、能够发展完整、拥有各别思考模式和记忆的。分裂出的人格能有不同的性别、年龄、种族,甚至物种。他们轮流出现控制患者的行为,此时原本的人格对这段时间是没有意识也没有记忆的。分裂出的人格之间有些会知道彼此的存在,他们甚至可以内部沟通或进行内部会议。另一种情况,人格并不会察觉彼此的存在,这会导致严重的『时间遗失』现象。通常在此分裂现象开始时,原本的人格并不知道『他人』的存在,所以即使患者发现自己的记忆有截断情况时,也无法知道自己已有多重人格,也有一些严重的病例:原人格「沉睡」十多年。但分裂出的人格中,往往会有一个是知道所有事的。事实上,很多所谓的『鬼上身』现象,其实可能都是解离症来的。另外,多重人格患者的记忆断层有时也会伴随着强烈的头痛。 他们每个人格的性格与爱好,跟主人格皆会有差异,例如如果主人格的性格乐观,產生出来的新人格就是个悲观论者。人格们有各自的记忆、人生、姓名、嗜好、秘密等等。患者将引起他们痛苦的记忆与活动,进行压抑并且从精神层面解离开来以保护自己,但也会因此丧失自我的整体性与意识,患者的性格多半敏感多疑,容易產生羞耻感。 各位注意了,无论是刚才提到的彷彿人格还是多重人格,他们的起始原因多发生在幼时或压抑自身不堪的过去与痛苦所產生。虽然这是他们自我保护的行为,但围绕在内心的外墙也将会使自己更加黯淡,最后甚至消失,导致连一开始究竟哪个是真正的自己都会忘记,產生巨大的混乱与人格崩溃,不过彷彿人格却不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即使彷彿人格患者多疑又显得自卑、羞耻,但只要不触及诱发其想起那些痛苦片段,他们的性格是相当稳定的,自身价值的崩溃是压垮他们的最后稻草,而这根稻草也是令他们寻找『新的人格』的开始。并且是透过模仿、学习及揣摩而得到。此类患者的社会适应能力相当强,不同于多重人格的记忆障碍,他们身上的技能与记忆都具有连贯性,所以即使出现『交换』的现象时,也不会有『时间遗失』的情况发生。揣摩的对象大多属身边认识的人,或者利用特别方式习得该名人物的特性,用来当作披掛在身上的保护伞,等到这个人格被否定、崩溃时,他们会再寻找新的目标,建构让自己生活下去的动力。 不过,无论是彷彿人格还是多重人格患者,他们最后往往会丢失最初的自己,他们异于常人的学习能力,还有不同的兴趣与技能使自己异常优秀,但也可能无法适应而出现多重障碍。他们的个性会生成强烈的自我保护慾,甚至最后不惜伤人,演变成十分兇残的行为。他们是菁英同时也是魔鬼,他们想离开人群,却又不得不依赖人群。隐藏在内心中最深层的秘密,使他们有时甚至觉得不用有人了解,因为已经有『一群人』已经活在自己认知的异度空间中了,只要自我理解、内部的群体共享、分担就已足够。」 听得哑口无言的小陈一脸茫然看着白夜,用含糊不清的口吻说出如此长篇大论之中,真正想指出的事实:「所以说……那些曾经存在南燕华身旁的亲人、朋友,都有可能……不对!应该说,现在南燕华这个人格,根本就还没出现在眾人面前。」 经小陈如此一说,所有人目光立刻落在带着邪魅微笑,坐在餐桌旁的男孩。这名才就读国小的学童,确实在不断展现异于常人的理解跟沟通能力,那样条理清晰又带有隐晦形容的词藻,甚至连一般的大人都有可能说不出口,但向家夫妻却没有再开口,并非他们本来就知道这孩子的状况,而是根本不知道在他们眼中的「向人延」,原来不过是南燕华扮演的某个角色罢了。 「可是,白夜,彷彿人格是不断透过『变换』来更新自己的外在人格吧?你解释的这些我现在可以知道,过去向人延口中的顏均耀根本就是不存在这世界的孩子,甚至连他自身都是被偽装的身份。若非提到缚黑山事件,警方也不会仔细去查或警觉过去的顏均耀跟向人延的杀狗好友是同一人,也可以说,我们所有人都被外在那些耸动的犯罪事证遮蔽双眼了,然而无论是杀狗兇手还是夜鸛鬼,竟然都是根本不存在这世界上的东西,是被有意製造出来的假象与人物,我想高芥诚在跟踪向人延的时候,也察觉到这一点了,所以才会留下那封令人不解的简讯。但正如我刚才提出的疑问,如果南燕华透过不断替换新的人格来偽装的话,过去的人格应该不会继续存在在他的体内或记忆中吧?这也呼应你所提出『遗失最初人格』还有最终将会使之崩溃与不存在的叙述,那如此一来,也算在彷彿人格之中的范畴吗?」 「正如我所提到,彷彿人格就算更换了新人格,过去的记忆还有技能也会留在主人格的体内跟脑中。别忘记,这类患者是透过不断的适应与学习,在得到新的陌生人特质后加诸在自身原本的本质身上,然后稍作改良与演进得出一个新人物。那名人物会接近新模仿的对象,但即使能够模仿的微妙微肖、思想相同、能力接近,依然不会丢失原本存在体内的东西,所以绝大部分时间他们处在高度紧张与压抑的状态,那样的压抑长期下来会使内心真正的自我被封印,在实行新人格行为特质的习惯久而久下,的确会使原本的人格扭曲,最后找不回真正的模样,如果这时候的表面人格瓦解或受到打击,找不回的人格因无法撑起本人的精神意识,最后会导致崩溃而陷入痴呆的状况。 这样说的话或许你们可以更加明白,就如同在一叠不断往上累加的资料上,必要时抽出其中一叠放到最上头,但剩下的并不会消失,只会离一开始跌在最底下的资料越来越远,最后可能认为其不必要就把它丢弃,因为大量的资料会超出收纳空间的负荷,必须做出适当的取捨。」 白夜走到南燕华身旁,露出兴味十足的微笑,并说:「而且,我在燕华小朋友身上,看到另一个有趣的现象。」 陈坤隆看得出来,这是对方见到自己感兴趣事物的笑容,虽然在听完白夜的解说后,稍微理解南燕华的心理状态为何,相信所有人也知道这名在南家家训教育下的学童,为什么会在心中產生如此复杂的阴暗面,但总让他感觉似乎还差了某样解释,才能够真正完全说明这个孩子真正的内心究竟为何。正如刘彦博刚刚提出的疑问,南燕华是近似彷彿人格的患者,但却不能用彷彿人格的病因完全概括案例。 「燕华虽然是彷彿人格的患者,但只有满足他心中决定的某些条件的对象,才能让他完全习得对方的特质、思维与专长,所以如果就我们单方面口头想要说服南燕华重新掌控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嘻嘻嘻……老师说得没错。如果我们都还活着的话,燕华是没办法完全拋下顾虑,替换我们在世上的位置。不过,却他似乎也想将我们一直安置在心中,想要藉此取代他自己一样。」 「都还活着?莫非,人延早已经……」向人敏此刻终于开口,不过是夹带惊恐莫名的语气。他的确否定白夜跟南燕华的说法,因为顏均耀的确是现在已经不在世上的活人了。 「向先生,你先不要激动,不过燕华说的也是事实。他能够模仿的对象,是不会继续还活在世界上的,所以不知道他会学习多少人来充当自己的表面人格,这将会是我们很头痛的问题。然而,却也能够大致推出对方大概可以在同一时间内转换几个人格。依照从一开始跟我们对话到现在的情形看来,潜藏在燕华身体内的有顏均耀、南茧华、向人延跟南燕华,不对……因为燕华此刻还锁在他的心牢中,所以以目前身边最常接触又已经是死者身份的人话,那就是被发现在海边小屋,那具被食尸鬼啃食的尸体了。听说他是向人延同校的同学,最后是在高芥诚刑警跟踪下,被顏均耀杀害弃置在小屋内。若非熟识的朋友,应该不会在夜里被比自己矮小的人物袭击、重伤最后死去吧?如果在放学时间击晕对方,又可能出现被他人目击的风险,所以剩下除了在夜里偷袭对方,就是约出他在某个地点,加以凌虐杀害了。」 「嘖,没想到连这个都被你猜出来了,白夜老师真不是泛泛之辈。所以现在是要我交出燕华的意思吗?你是否已经知道,燕华曾经什么时候出现在眾人面前过吧?」恶童恶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靠在一旁的餐桌前不为所动,面无表情接下对方的问题。 「最初,应该是在主动告诉高警官跟坤隆有关火迷宫一案相关情报的时候吧?从一开始我们与你接触到现在,除了顏均耀的兇暴、向人延的懦弱,接下来就是你──南茧华的守口如瓶了。若真的会想要跟我们道出更多情报,心中带有渴望被救赎与注目动机而行动的,就只有现在被你关在心牢中的南燕华,也就是你弟弟。不过,你们真正的囚禁却跟南家的缚绞牢差了十万八千里,你们不过是燕华从记忆延伸出来的人格,拥有真正意识支撑你们的是现在在体内的他,所以你的这些动作、记忆、对话、思考,说穿了也不过是燕华行为的一部份。南燕华,你并非无意识以这些人物的名字来驾驭现在做出的任何事情上,只不过是你自己不想承认,覆盖在身上这些厚厚的茧是你自欺欺人,不断压抑自己、关住想要保守内心秘密的自己、克制真实情感的自己的所有写照。」 「哈哈!但是你不也说了,光是这类似激将与游说的说词,都无法将燕华真正的人格挖出到表面来吗?所以你现在在我面前说的一切,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我知道你想拯救这具身体的真正人格,想要我面对真正的自己,那个伤痕累累的自己,但我们这群亡灵是你必须除去的第一道关卡,不对……」南燕华突然一个转身迅速鑽入桌底,最后他出现在厨房,手中抽出放在橱柜下的菜刀,充满警戒的神情,使人见状只得按兵不动。 「人延,你到底在干什么?」 「老婆,冷静点!」 向家夫妻果不其然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激动情绪,失控的妻子被身边的小陈还有丈夫拦下,在厨房挥舞刀具且大声嚷嚷的孩童,无论是外表、言行还是对照跌坐在地上身心崩溃的父母,都呈列强大的对比,原本该逐渐走向崩解的家族成员,最后却成为将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率先推入深渊的推手。 「如果我这样做,很快就结束了吧?我想燕华是如此希望的。当初在那座囚牢里面也是这样,我可是最先与他接触的人啊!」此时身份突然转换成兇残的杀狗兇手顏均耀的他,将刀尖对准自己太阳穴,距离眼看差不到几公分,这幕令眾人不及反应的场面,在不过数秒鐘的时间内惊骇上演。 「白夜,接下来该怎么办?」陈坤隆焦躁看着身旁的上司与同学,白色鬓狗似乎正思考应变对策,而推理作家则是一脸严肃的紧盯对方,不过他却也同时在等待那名能够扭转局面的解铃之人到来。 一阵门铃的声响,打破向家此刻的紧绷氛围,下头的雨再次落下。 26.替活人领路的食尸鬼 26.替活人领路的食尸鬼 门铃声并没有因此间断,配合上窗外哗啦的骤雨,都在这场对峙的紧张戏码里成了恼人的噪音,虽然可以看出紧握刀柄的细小手臂在半空中颤抖着,但眾人仍不敢大意接近,只怕连串而来的外来影响,激发对方的不稳定情绪真的在反应不及的瞬间手刃自己,如果是此时被残酷人格顏均耀支配的话,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玩笑话就可以带过。 「我现在真想知道是哪位不长眼的傢伙,在这时候来拜访,而且连外头的同仁都没有阻挡!」陈坤荣烦躁的大声嚷嚷,这个牢骚却被一旁的推理作家应声打断。 「老同学,我敢保证你不会后悔让他进门的。」 「白夜,听你说得如此从容,好像这时候的访客也在你的安排之中?」 面对身旁白色鬓狗的提问,年轻男子轻笑一声,在伴随再次响起的门铃声后,示意现场的某人去开啟门扉,准备迎接这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但也因为得知这是白夜的刻意安排,所以质疑同仁放行来者进入此处的疑虑也瞬间消除了。 「夫人……现在的情况有点混乱,虽然你目前的心绪尚未平復,但可能也……」 「坤隆,我要的是你代替这家的任何人去开门。」 面对白夜突如其来的指示,陈坤隆差点骂出声来,他万万没想到就连迎接宾客的人选,这男人一开始也决定好了,不过为了避免引发另一场闹剧,一旁的小陈连忙打圆场且奔出客厅,代替前辈迎接来者。 也在此同时,前不久进入向家屋内许久未有动静的几名鑑识小组人员,从洗衣间的方向走来,在目击眼前不敢置信的情况后,纷纷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还真是多起突发状况的巧合连发啊……」刘彦博离开与恶童对峙的第一阵线与陈坤隆交换位置,随即来到鑑识人员身旁,探听交付给对方勘查的结果。白夜则用眼角馀光观察到刘警官满脸惊讶,那神情跟自己所预料的相去不远。 「刘警官,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过了,你想要找到的东西并不在这里。」目送鑑识人员的离去后,推理作家带有些轻蔑的语气说着。 「我想比起我们两人的较劲,还不如先解决眼前的窘境吧!」 在观看向家夫妻与恶童的亲情喊话,所有人可以感受到身为多年一直陪伴在身边,却对自己孩子了解不多的无力与哀伤。向夫人的眼神空洞,宛如是在汪洋中想要抓住最后一块浮木的遇难者,而紧抓住对方身躯的莫过是极度不捨的丈夫。 向人敏内心此刻百感交集,或许他心中多少参杂多年至今已经完成保护这名孩子的使命,还有让向家得以延续的任务,所以开始在脑中选择究竟是否要放弃眼前这名不定时炸弹,让他继续担任向家的成员。然而,就算如此,这名也是自己过去同学的孩子,加上多年间已建构深厚的情感,这点就如同那时候的抉择令他痛苦不堪。 没错,就是在他决定放弃自己的亲身儿子向人延那时候一样,而对方好像看穿自己的想法似的,道出夫妻俩一直不愿面对的那场悔恨,因为那是一场连锁反应至今的因果,即使是一开始不知情的向家女主人也无法倖免,这亦是他们在这场混乱刚开始时,一直不发一语的原因。 「如何?是否考虑要放弃现在的我,就像当初你们放弃向人延一样?」拥有多重身份的年幼孩子,发出与与自身年龄违和的可怕笑声:「反正为了让家族得以延续,或者是为了家族的优良传统,孩子都是家史、体制、社会跟大人眼中价值观的可怜牺牲品。无论是过去的南家、现在的向家、顏均耀的亲戚,孩子如果遵循大人们所安排的道路就是可造之材,存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就是叛逆与特立独行,最容易生出怪物的地方,往往伴随人们认为最应该理所当然的一切。所以有人除了要迎合外人,他们在家庭里却也不能做自己,在搭起民主旗帜的温柔关怀之下,却是夹杂怀柔手段的独裁,若是到最后不如自己所想,就算是身为人类的大人也只想到保护自己,孩子会像用过的卫生筷丢到垃圾桶。而在不断的高压、填鸭式的教育下,產生出来的扭曲思想、行为后遗症,最后也是孩子们要去承受的。我们成了白老鼠,却还要感动流涕的感谢你们的慈悲造就了我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谢,其中也夹杂了对无法挽回的青春岁月的悔恨,孩子可不是要代替你们实现梦想的道具。」 「白夜,你跟我说……为什么一个才十岁的小学生,可以讲出这种足以拿上议会批判的谴责说词?这难道也是在南家高压教育下延伸出来的產物吗?」坤隆又惊又怕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现在的小孩本来就比较早熟。」白夜叹了一口气。「况且南燕华本来就天生存有彷彿人格的特质,他的学习跟理解能力是我们难以想像的,加上如果他接触的人物本来就不简单,迫使他的思想提早接触现实面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在这里也可以看出一个结果,南茧华应该是名思想扭曲的奇才,只是不能被南家大家长所接受罢了。这名南家第三代的二子,想必也是他们不敢承认,也不敢接受的存在吧!而且,如果依照岁数来推算,南茧华目前的真实年龄大约是高中生,精神年龄更不用说了,虽然对方没有接受缚绞牢的洗礼,但肯定有受过什么大刺激。」 「大刺激?」坤隆脑袋随即一转,惊呼道:「白夜,你说南燕华只会学习已经死去之人的特质对吧?所以南茧华现在……」 「其实这还很难说,因为目前我还有些无法确定的部分。」白夜随即抬高音量,对在场所有人叮嚀道:「现在请各位别把眼前的南燕华当成是一名国小学童,可别忘记他的精神年龄跟才能吸收了不少人,其中南茧华的精神年龄更已经超过高中生的范畴,所以就当对方是名思想扭曲,自以为看透现实面的青少年吧!」 「白夜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要继续刺激他的情绪吗?」向人敏脸部极为扭曲,并对对方这番话提出抗议。 「彷彿人格患者在被否定后,精神面会转为凶暴,如果依照理论跟案例来判断,伤人比自伤的比例还高吧!可别忘记现在是喜欢残杀流浪狗的顏均耀在表面保护着他,前者的可能性又更加提高了。曾经就有彷彿人格患者最后被逼到杀人的案件,如果不想依我刚才所说的假设去应付对方的话,那也可以当成对方是头失控的野兽,现在我们只要等时间过去就对了。」 「什么等时间过去就对了?你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坤隆捶打身旁口不择言的男人,整个人已呈现蓄势待发的预备姿态:「你还是先别说话,等我们这些技术组来表现吧!」 「所谓等时间过去,是指现在进入向家的访客吗?」 在白色鬓狗语毕后,可以听到玄关的大门被关上,一阵脚步声自长廊传来,在这期间拿着刀子的南燕华,似乎禁不起白夜的刺激,发出情绪激动的咆啸。 「很好,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吧?」站在流理台前的恶童,突然高举刀械,对准自己的腹部准备刺下同时,刘警官一个箭步来到对方面前,徒手抓住他的手腕,但对方却随即放手,利用这空档用左手捡起刀子,用力朝对方的身体划去,这使人措手不及的状况,令老练刑警差点掛彩,但他仍没放掉对方手腕。就在即将再度上演缠斗戏码时,南燕华手上的刀子突然滑落地面,发出与地板撞击的清脆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除了白夜,眾人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向家夫妻在看到此时站在客厅入口的来者时,马上意会到推理作家一开始提到的安排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情况也让他们心跳漏了一拍。 一名身穿蓝色洋装,脸上依稀可见岁月痕跡的中年妇人,身边牵着一名约莫就读国中年纪,身穿市内中学制服,留有一头短发,跟带有严肃神情的男孩,他们与南燕华中间隔着眾人,使失控的场面出现微妙的转变。 「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再见到这些人,但这条命运的绳结,终究还是要由我们自己来解。」少年面无表情的说,身旁领着自己前来的妇人随即对眾人做出自我介绍。 「各位好,我是徐琴娜,在身旁的是我的孩子,名字叫徐人延。」 在听闻妇人的自我介绍后,原本还不在状况内的坤隆马上察觉这场的临时会面,原来是别有洞天的谋略,一旁的向家夫妻果然在看到少年的当下,目瞪口呆到说不出话。 「白夜……原来你跟那女人商量的就是这件事啊!」 坤隆恍然大悟转向身旁的男人,但却发现白夜脸上有着不寻常的神情。 「怎么可能……你竟然还活着?」 提出这句质疑的是前不久还手持刀械的恶童,此时只见他跪在厨房地板上,看似痛苦的用手按住额头,可以看出全身已经佈满汗水。 「谁……能来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小陈眼看情况混乱,脑袋已经快要放弃思考,不过却是由另外一个人来替他解答。 「这就是夜鸛鬼事件计画中,白夜你所提到的突发状况吗?」白色鬓狗瞇着双眼紧盯来者,谈话对象却是对着推理作家。「顏均耀成了南燕华,南燕华成了向人延,但真正的向人延却失踪了,而这场失踪却不在计画之中,是向人延自己逃出缚黑山跟缚肢村的。」 徐人延冷笑一声,环视眾人后将目光落在向家夫妻身上,用轻视的口吻说:「是啊……这一点我的亲身父亲是再清楚不过了对吧?为了贪图南家的赎金,不惜把在校园中被排挤,已经没得救的亲身儿子放弃的我的父亲。」 向人敏在听到亲身儿子对自己如此数落后,整个人几乎崩溃到抬不起头,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在客厅地毯上。 「没错,那时候我是逃了,但也因为我的逃走,才可以让我展开全新的人生。你们看到也了吧?」徐人延在面向眾人说出这些话后,转头恶狠狠的瞪向拋弃自己的亲生父母并咬牙切齿:「多亏了你们,我才可以在逃出缚黑山,并在跌落山道在几乎快饿死的情况下,遇上我现在的养父母。他们可跟你们不同了,虽然是比过去的我们家还富有啦!但他们可不会因为我的过去,或者任何自己无法接受跟负荷的孩子处境而放弃他。因为他们不是没有自己的小孩,在我们家中还有一名年幼的妹妹。不过,我也能够理解你们为什么会打算将我放弃。」 「人延……妈那时候并没有这种想法,是被你父亲蒙在股里的。」苏雯堇用微弱的气音替自己做出辩驳,陈坤隆在此时不禁发出嗤之以鼻的不屑,那是目击人性丑陋面的无声斥责。 「其实就像看着那些被欺负的同学,自己却选择视而不见的旁观者一样的道理罢了。那身为亲身母亲的你,为什么这几年来没试着找过我呢?你肯定也没回过缚肢村吧?这一点你就别想撒谎了,因为就连我这名被遗弃的孩子,都还奢望哪天回到村子,可以用这张全新的脸与你们相认。只不过随着一次次回乡的失望,证明我的想法太天真也错了,同时也知道你们在那起绑架案后不久就离开村子,在南家么子被夜鸛鬼绑走之后。要不是听闻某个人的转述,我也不会知道夜鸛鬼神隐绑架事件根本就是一起阴谋。是啊……而且其中一名谋划人,还是我自己的亲身父亲呢。」 面对徐人延的一番控诉,在场的大人不愿干涉、也不可干涉,因为那些东西是摆在眼前血淋淋的事实。只是在从一名被亲身父母遗弃的孩子口中讲出,是多么的惨忍与绝望。想必少年一次次的失望中,经歷过多少有如利刃划在心脏上的痛处,那种痛却不像烧伤可以利用手术痊癒,是永远搁在心中的阴影。 「而你,就是所有事件的罪魁祸首。」 徐人延无情的指向跪在厨房冰冷地板上,人格已经开始瓦解的南燕华。可以看出恶童因为向人延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所以一直认为对方死去的事实被硬生生推翻,解离了一部份人格出现了连锁反应的牵连,使他的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距离逼出真正南燕华的时间也逐渐逼近,这同时也是白夜的计策,更是应证推理作家刚才所说:南燕华身体中人格的真实年龄跟精神年龄加总,已经超出他们的想像。 不过一直保持沉默的白夜,此时却只在意一件事情,因为应该带着徐姓母子前来向家的真正委託人并没有出现,所以他突然对着站在少年身旁的妇人做出提问。 「徐女士,我想知道是谁带你们来到这里的。」 「谁吗?」妇人眉头紧皱,想起跟那名领路人的约定,随即摇摇头:「关于这点,我可能无法透露。」 「没关係,那我知道了。」白夜在说完这句话后立刻离开客厅,用很快的速度跑出巷弄,接着转过尽头跑到临海社区的大街上,那里正好是跟市区交界的路口,也是带领妇人前来之人最后停留的地点。 「喂!白夜,你是突然发什么神经?」 推理作家停下脚步后,身后传来急促的追赶。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见自己的不对劲,而起身追来的老同学。「现在不是我们离开向家的时候吧?那局势难道你想留给刘彦博跟小陈善后吗?」 「老同学,有关向家的过去,南家么子跟向家亲族的纠葛已经结束了。虽然我不清楚南燕华是否可以依照这样的方式将他逼出表层意识,但至少向家夫妻不会真的让他处于完全的精神崩溃状态。只是那名将他们两人带来这里的领路人,却是我出乎意料的人物,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的话,现在找出他,是我们最靠近高芥诚刑警所在地线索的机会。」 「什么?你说找出那名领路人,也可以找出我那名失踪的同伴吗?那你的意思不就是说……」陈坤隆也跟着白夜不断在四周的车水马龙还有行人中找寻那名人物的下落,即使脑中没有清楚线索的他,现在就像隻无头苍蝇。 路口的行人穿越号志由绿转红,行人们纷纷自马路走避到人行道上,路上的车辆再度被按下拨放键,就在这时候白夜拍了一下仍在东张西望的坤隆肩膀,对方马上循着同伴视线,将目光落到对面人行道的某位人物身上,而恰巧对方也正与他们遥遥相望。但在白夜眼中看来,对方也早已经知道他们早晚会来到这个路口找寻自己。 冬末的寒意被射穿乌云的微弱阳光冲散,雨停后的空中隐约闪现彩虹的轨跡,站在遥远彼方人行道上的那名神秘领路人身上披着黑色西装外套与灰色衬衫,色调一致且平整的装束,让他完美的融入人群身影中。 这名身材高瘦,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的男人,两手插在外套口袋中,像一尊文风不动的人偶杵立在那并与白夜四目交接,只是因为距离太远,无法读出对方脸上此刻带有的真正情绪还有模样,在约莫数秒后,男人用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压低绅士帽沿,然后很快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白夜……他逃走了!」坤隆慌张的想要急奔横越马路,打算将那名神秘客手到擒来,却被一旁的老同学给制止。 「我们跟他迟早会再见面的。」白夜露出自信的微笑说:「替活人领路的食尸鬼。」 27.食尸鬼的正体 27.食尸鬼的正体 「所以呢?结果你们没有抓到他吗?」 「嗯,如果那时候白夜没阻止我,或许就抓到了。」 「不,我是指警方没有派人搜索附近地带,或是调阅监视器影像来找寻线索吗?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你可以抓到那名与你们遥遥相望的食尸鬼,况且你不是还在被管束吗?」 「嗯……严格来讲,我现在正在休假,如果以目前的身份抓到对方的话,可能连功绩都称不上吧!喂,你到底有没在听我讲话!」 一改昨日晴时多云的天气,进入冬季尾声的今日阳光,反常的十分刺眼与灼热。在来到鸟宿街推理作家居所前的街上,可以看见许多人把握这得来不易的温暖,纷纷换下厚重的外套,沐浴于白昼的恩惠之下。住宅区内能感受不同以往的热络,雨过天晴的风不会刺骨,在迎接新年来临的前一个月,彷彿城市也因为冬季的结束脱下旧外衣,慢慢找寻自己全新的样貌。 陈坤隆从原本难得的好声好气逐渐转为怒吼,但考虑到附近人家的观感,还有此居主人厌恶的嘴脸,只能试图压抑被眼前这名女性激起的情绪。 他们是国中就认识但不同班的同学,这名此时身份为负责「现代奇谈」专栏的记者,跟他一直都是如此的相处模式。有时候坤隆老感觉自己被眼前这名脑筋转得很快,满肚子鬼点子的女人耍着玩,情绪跟心情也常因对方的语句随之波动,真该说他们俩从以前就不合,还是刚好因为这样的个性,让他们有不少互补的空间。 一头茶色长发被扎起马尾,脸上带着一丝精明,但不失优雅气质并身穿卡其色西装外套与白色上衣,下身着有黑色短裙的女子将手撑在自己下巴,虽然眼睛正目视着眼前这名休假刑警,但依然逃不过已经认识她许久这名男人的双眼。能明显感觉此时对方根本没专心在听自己说话,或许该说,因为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摆出自动忽略却假装认真的举动。 「我一直知道你是名相当热血的刑警。」女子在说到某两个字时,特别加重语气并双眼紧闭,接着又迅速恢復索然无味的表情,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但以当下那种情况,你想抓到距离大约几十公尺远的犯人,真的有一定难度。难怪白夜先生会要你在原地待着,毕竟日后还要到医院探视被车撞到的老同学,也是相当麻烦的事。」 「余燕翎,你真的是出口没好话。如果我说是因为如此才没抓到对方,那不就是把责任推到白夜身上了?」 「你说得也没错!那今后你要再踏入这处庭院,坐在这张椅子上跟我们喝下午茶的机会更是不可能了,况且他现在已经站在你身后,从头到尾听到你说的话了。」 坤隆脸色瞬间转为铁青,但在快速转过头去的霎那,全身垄罩一股沉重的屈辱。 「他根本就还没睡醒!」 「好啦!你先别那么生气。毕竟他经歷了前天晚上与我们讨论案情、凌晨赶稿,一早又到向家解释案情来龙去脉,依照他以往的个性跟作息,已经是破天荒的难得了!」余燕翎用笔敲着桌子,一脸愉悦的说。「而且,他会阻止你也不是没有原因,你不会是在当下一时热血冲昏头,因而忘记白夜先生早在前一晚就解开『食尸鬼』的真实身份了吧?其中还包括了在那个血腥前夜,突然出现在向太太面前,自己儿子瞬间消失的『巷弄雨夜密室』吧?既然老师说我们迟早会再见到对方,那他肯定有一套策略可以指引……你们警方。」 休假刑警双手抱胸冷笑几声后道:「那也要看刘彦博这条警方鬓狗同不同意。你也知道这两人一直是水火不容,所谓的瑜亮情结,但这次的事件似乎让两人有部分合作,也算是挺难得的。我当然记得前一晚你像鬼一样出现在这里,跟我们讨论案情的经过,还有食尸鬼的身份,好吧……在昨天早上我的确是一时忘记这回事,毕竟对方是如此嚣张的直接与我们遥遥相望。」 「所以我才说,你们警方事后没有进一步搜查附近地带吗?虽然机率渺茫,但也是你们渴求的破案绩效吧?难道你们还想继续看到对方杀人?」 「小姐,调阅监视器跟是否能抓到犯人并不是绝对成正比的好吗?」坤隆没好气的提到,此时他看见某位人物打开家猫居所的大门向他们走近。「警方现在还在努力中,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当然不满意!」专栏记者换了交足的坐姿,身子靠在椅背上恼怒的说:「因为我竟然错过如此精彩的推理现场!其中还有彷彿人格患者的抓狂片段,唉……我的专业魂正在暗自啜泣。」 「这应该要怪你自己吧!虽然我跟白夜在看到徐家母子是自己来到向家时也很讶异。因为原本的领路人应该是你的,所以我才会立刻跟上跑出向家的白夜,心里也想着似乎不妙。」 「辛苦了,两位,老师还没醒来吗?」 走进大门朝两人走来的是一名身材娇小,有着一张娃娃脸,留有黑色长直发的女孩。她用着以往的轻柔口吻,将至附近买来的早晨餐点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手上还提着仍未醒的家猫的份,而这名女孩正是推理作家白夜的责任编辑。此时坐在她面前的两人,也是得知今天对方会来到这里,才一同安排这场早上的讨论会,但却没料到前来的时间仍属过早。 「嗯,老公真是辛苦了呢!文昕,你平常替白夜先生打理东打理西的,还要等他那任性的稿子,说真的比我们辛苦太多了。」余燕翎趁机揶揄这名乖巧的女孩,惹得对方有点不知所措。 「哪有!我跟老师不是这种关係……」 「喂,捉弄人好像你的专长似的,我看你的问题还真不少。当然,不管是人格还是对于案情都是。」 「欸,你这男人真没礼貌!要不是前一晚我带了『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的情报来到这里,你们哪可能这么快摸清这起案件的轮廓?这点也算是你们警方的失职!」 坤隆拨开对方指在自己鼻子前的指头,没好气的回答:「这起案件当初我只有听过,况且我根本就不是当时小组的负责人或成员,哪有那种间工夫去记别人的案子处理如何了?不过说起来也相当巧合,没想到多年后我因为搭档失踪被撤下负责的案子,最后会落到当初侦办夜鸛鬼一案的刘彦博手上,感觉冥冥之中有着安排。不过,白夜很快就判断出从向家追出去的话,可以碰上食尸鬼这点着实再度令我讶异。」 「讶异个什么?在那种情况下要联想到食尸鬼到底是谁,是谁带了徐家母子前来并不是难事好吗?文昕,这个位置让你坐。」专栏记者在看到从屋内走出的责任编辑,立刻拉出身旁的椅子。 「所以坤隆先生当下是没想到白夜老师跑出向家,究竟是在追什么人物吗?」 「文昕,跟你说,他说他忘了。不过,也可以看出他的脑袋一时跟不上白夜先生的速度,但还是像无头苍蝇般跑出巷道。」余燕翎露出贼贼一笑。 「好吧!我似乎也只能承认是这样。」坤隆叹了一口气放弃挣扎:「就像我根本没料到你在那场雨夜中,会带来那些情报一样,而且还不是白夜主动要求的。」 「这算是对案件的敏锐程度吗?白夜在向家的推理不是也提到这件事了?也就是关于夜鸛鬼面具的事情。前提是因为看到新闻报导,有人形容当时那名杀人鬼的特徵还有穿着,才让我想起多年前所做的缚黑山缚肢村的恐怖传说特辑。」 「原来你多年前就开始在做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 「闭嘴!」余燕翎闪过一个白眼。「因为我想无能的警察可能又要陷入胶着了,所以就直接杀到这里来。而且也是为了一解缚肢村夜鸛鬼传说的这个谜团。虽然不否认我是喜欢写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挖掘其中的真相才是我真正的兴趣之一。」 「那你又是如何能够判断出,警察又会在杀人鬼狂舞这件案子上陷入胶着?」这次换成坤隆用手撑着下巴,一脸放空似的看着对方。 「因为那时候我是认为,所谓的缚黑山夜鸛鬼跟那名杀人鬼是不是同一个人?警方说不定早就忘记那起绑架杀人案了,那时候可是对警方的无能报得沸沸扬扬。我知道你是想说:我认为是因为跟火迷宫一案可能有关联,所以才让你们警方陷入胶着吧?拜託,我又不是名侦探!光靠杀人鬼的穿着跟打扮,能够推出跟火迷宫、刑警失踪案、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有关的人,就只有目前还在睡觉的那位。」 「哈哈……老师只是比较喜欢这类奇怪的事物罢了,但我也希望他在对这些案子有兴趣同时,能够不要拖到稿件的进度跟弄坏身体了。」 「所以你今天才特地来关心他不是吗?」余燕翎用手肘打了一下身旁羞赧的女孩。 「咳……说的也是,光是知道跟夜鸛鬼这个案子有牵连,也不见得能够解出当时的作案手法,还有牵涉其中的关係人。不过,白夜能想到向家跟南家有这样如此巧妙的牵扯,这点还是令我想不太透。虽然关于推理的部份,就像前一晚我们所讨论的大部分一样,但究竟是什么缘故可以让他有此联想,如今我还是像雾里看花一样,也没有时间向他问起。」坤隆懊恼的说。 「我是知道等他醒来问他就知道了,不过也许我可以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跡。」专栏记者故作神秘的露出微笑。「除了铁盒内的家书、破旧学生证的照片,最后能让他串成一线的线索,不正是那场雨夜中的开放密室吗?」 「这真的已经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恳请余燕翎小姐赐教。」休假刑警根本处于放弃思考的状态。 「你想想,那名杀人鬼带着当时夜鸛鬼事件的面具,还有出现在火迷宫废墟的现场,这一切真的会是巧合吗?」 「杀人鬼面具可以联想到可能是当时生活在缚肢村内,知道神隐杀人事件的某人所做的模仿,但那起事件官方并没有掩盖消息,所以全国人民也都知道。如此一来,出现模仿行为的嫌疑人就包含数千万人了,如果要用体型条件下去筛选的话,也是相当可观的数字。但就算缩小范围,却也不见得能够得出扮演杀人鬼的人物嫌疑犯,是处在南家跟向家两家的成员其中一人吧?至于出现在火迷宫废墟现场,是因为海边小屋的栖息地已经烧毁,才转往那个地点,碰巧遇上探险的一对男女学生,才上演了血染之夜的惨剧。」 「我想,只能说你讲对了一半。依照这些线索,我是指其中还包括了铁盒的秘密,是很难锁定扮演杀人鬼的嫌疑人的,即使能够经此解开向人延的身世之谜。不过,就是因为这奇怪的巧合,才能够让白夜先生找出其中的破案关键,也就是多年前夜鸛鬼事件的曙光,还有连结现在发生的杀人鬼事件。」 坤隆转了转眼睛,回到一开始的放空状态,余燕翎一脸受不了同时,咬下文昕为两人准备的早餐后开口。 「如果说杀人鬼出现在火迷宫是场巧合,那向人延出现在那里是否也是场巧合呢?」 在听闻余燕翎如此一说后,坤隆的嘴巴微张且说不出话来,接着一脸不敢置信的挤出一句话:「又跟那孩子有关係啊?」 「这不是废话吗!那孩子身上藏了多少秘密,在现场听了这么多的你不是知道吗?如今就算还有什么事件跟他有所连结,也请你不要再露出这种痴呆的表情了。这倒是让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不过或许等白夜先生醒来后就会跟你说了。 就是因为向人延在合理的时间,出现在不合理的地点,才会有一种假说出现。而那个假说同时可以建立白夜先生的『彷彿人格』一说,同时更加证实隐藏在杀人鬼面具下的真实身份是谁。向人敏先生会这么快到达现场,也是因为怕隐藏多年的秘密被揭露,但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根本就不在那里。」 「你是想说……原本应该在那时间出门,也确实离开向家,但应该在公园跟隐藏在自己内心中的那几名人格见面的向人延……不,是南燕华,却不合时宜的跑在向太太面前,然后在转角处瞬间消失,并且引来杀人鬼的杀机?」 「陈坤隆,你不觉得其中隐藏着几个古怪之处吗?撇除突然消失的这点好了,为什么那孩子没有待在公园,反而出现在废墟附近?然后本来……嗯,杀人鬼跟食尸鬼应为同一人吧?以这样为前提下,原本在海边小屋铁盒失去踪跡后,会先联想到的也是被你这名刑警拿走的可能,这也是白夜先生提到的『你迟早还会以某种形式跟对方见面』的说法。如果食尸鬼认为铁盒不在你们手上,那为什么还要袭击向家夫妻呢?能够解释这一切,解开雨夜密室的关键就在这其中,而且白夜瞬间就看穿这一点了。」 「看穿这一点?」一旁原本还处在况状外的文昕,也因为余燕翎提到这一连串巧妙的古怪提起了兴趣,睁大眼睛屏息以待对方即将给出的答案。 「这个人跟向家有某种程度的关係,或知道两家之间的某些秘密。撇除了失踪者,现时还健在的关係人物,最后能够与南燕华做出连结,约定特定地点见面,而使对方放弃公园的眾人会议,甚至想要杀掉向家夫妻的人选,就只有那个人了。」 家猫慵懒的身躯缓缓自被窝中坐起,他循着窗外阳光照进房间的落点,一脸睡眼惺忪地望向那份静静放在木製小桌上的贴心餐点。 28.业火中纷飞的人虫祭 28.业火中纷飞的人虫祭 比起前几天的喧闹,这座处在都会区边缘,紧邻海岸旁的「时流镇」已不见因杀人鬼事件聚集的群眾与蒐证的警方人员。事发经过不过两天的时间,儘管各大媒体仍持续有着三个事件地点的追踪报导,但不论是伤者家属,还是街坊邻居,任谁都不愿再回想起当时的惨痛遭遇,剩下零星的媒体採访被他们拒绝门外,流连忘返于案发地点仅有好事的外地朝圣者,还有做现场维护及管理的警员们。「火迷宫」一案的现场正式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禁地,警方着重封锁的重要地带。有趣的是,原先从海边小屋搬来此处的「禁止通行」告示板,仍持续沿用到现在。 向家的崩溃是当天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之内。身为一家之主,同时也是多年前「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的犯人向人敏先生,最终正式警方收押,即使落入迷雾的案件终于获得了曙光,但他们都知道,这起事件就算已经尘埃落定,却也无法停止之后引发,名为因果的馀波盪漾。 没有直接涉及缚黑山事件,始终像走在边缘处与案件有着间接关係的男孩,虽然与向家家族成员的「因缘」已经结束,但他依旧将向家选为自己的归处。这一点其实不会让眾人感到意外,就算有着超龄的精神、知识与人格,但这样的灵魂终究是存在一名学童的肉体内,只要这副躯壳没有消亡的一天,就算是神也必须靠着凡人所需的机能生存下去,对于目前仍无法自给自足的他来说,继续求学,寄生在有名无实的这个家内,是他唯一能够做出的单一选择题。 作为案件负责人,同时也是现在一系列案件的新侦办负责人,被称为白色鬓狗的刘彦博警官,恳请高层联系相关单位禁止缚黑山一案的情报流出,这样的要求某种程度也是为了保有警方顏面,另一方面是确保南燕华能够在往后的求学歷程不被同龄学童视为异类,也算是对一名孩子的仁慈,即使在他体内有着令所有人不安与无法接受的存在。回想起这点,或许一切皆在这名孩子的计算之内,拥有凡人孩童的身躯,事实上就已经是在社会里的最佳保障了,就算最后孤立无援,但政府仍会伸出援手,假如到最后向家目前的女主人想放弃扶养的话。 苏雯堇女士,向家现在仅存的家族成员,在前天亲生儿子向人延出现,最后仍放弃回到向家之后,虽然接连面对丈夫的收押仍在平復心绪,但面对过去自己因为姑息铸下的错误,选择接受早晚会迎来的这场家族毁灭的衝击。她对亲生儿子的选择没有怨言,自己也选择利用时间来释怀,她希望在接下来等待丈夫回归,法律惩戒的岁月里,努力用自己的双手撑起名为家族的重担,同时学习到自身的家务事,本来就不能藉由外人来平息。 多年前他们依赖南家的金钱,拋弃亲生儿子来维持家族虚假的荣景,这一点是造就现今的懊悔与痛苦。或许因南燕华继续选择留在这里而非福利院,多少让她感到欣慰,就算她心里多少知道,所谓的留下,也不过是证实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只是她也希望无论对方心里对自己是存着什么样的看法,在未来的岁月里,母子都能够藉由此机会得到改变,即使现在仍是有名无实的存在。 而也在这一天,推理作家再次登门拜访。不过此次却只有他一人隻身前来,专栏作家与休假刑警为了另外的目的跟白夜短暂道别,同时那起酝酿许久的案件,也即将在不久后让白色鬓狗亲自遭遇,开啟所有事件的最终章节。 「三番两次来拜访真是打扰了,向太太。」白夜落坐后,接过对方递上的茶饮,是能够舒缓疲倦与放松心情的花茶。 向家女主人依然有些疲惫的摇头,对于这名面对南燕华仍不留顏面的男人有别于过去的防备,用温柔的语气回应:「没关係的……」 「向太太,你是否对我造成向家的崩溃,有些许怀恨在心呢?如果有的话,请容许我先向你道歉。」 「不,这点我倒是已经选择接受了。那不是白夜先生你所导致,正如燕华还有你所说,一切都是过去与现在的因果关係,就算现在不会面对,未来还是会发生,想必今天前来,是来找燕华的吧?」 「没错,目前燕华还未回到校园吧?据我所知,他也不抗拒以令郎的身份,继续在向家生活。」 向太太喝了一口花茶,轻轻叹了口气:「是的,虽然我大概也知道那孩子是被逼迫,无论是过去在南家的遭遇、缚黑山事件,还是现在选择成为我的儿子都是。」 白夜看着若有所思的夫人数秒后,用了少见的关怀语气开口:「对于燕华的心理状态还有扭曲的价值观,基本上我们旁人都没有资格多说什么。当然也是基于这是向家与南家之间的瓜葛,若非亲身经歷,不然是很难了解那份痛苦的。但也正如我那一天所说,就算犯下罪刑的人有再多的理由,或者让人纠结的故事,那些都只能让人理解,却无法使人接受,冠冕堂皇的说词、极其悲惨的经歷,不过是罪恶、兇恶、犯行所有的事后说明罢了,如果所有人都因此动了杀害他人的念头,犯下罪刑的动机,那就不是一两个家庭的瓦解,而是整个秩序的崩溃。 那一天我之所以会说出对于燕华一切言行我们都不需要再理会,也把他当成一个小孩无理取闹的话,并非不再对对方释出善意跟关怀,相反的是身为大人的我们更加要去留意这些。但是,对于一时情绪化的说词,不妨等到对方更加冷静后再来对谈,效果绝对是事半功倍。一时的情绪我们不必在意,但之后我们的决定会影响他一时的念头,跟不想与你对谈的人交谈,无非是浪费时间的行为,何况就算有着超龄思想,却仍然是小孩子身份的他。」 「这些我当然了解,只是……身为人母的我们,看到那条似有若无且曾经存在的连结被应声切断时,心中是五味杂陈还有痛苦。」向太太似乎是想起当时的情况,别过脸不让白夜看到她哀伤的神情:「总之,燕华愿意继续在这个家,担任我们心中人延的角色,其实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在我就到楼上去叫他下来吧!」 白夜看得出对方想逃避这个话题,便没有多说什么,但其实他也认为自己身为外人也不能再多说。不过不待苏雯菫起身,南燕华却早已经站在楼梯口,看来刚才的对话他都已经听见了。 只见那名孩子耸耸肩,来到养母身旁拍拍她的肩膀并安慰着,表面看起来并不像经歷过那场风雨的亲子交流。 「妈,别忘记替我买双新鞋子。」南燕华笑着说,语中却夹杂让人不愉快的意有所指:「毕竟它已经因为沾上那具尸体的血,而被警察带走了。」 不待对方反应,男孩很快落坐在母亲身旁,并希望对方也能够加入他与推理作家的话题。「妈,别急着走。今天白夜老师应该是要来跟我谈些有趣的事情吧?毕竟总是要来跟我做个了结的。」 「果然是这样吗?今天白夜先生果然是要替那天的事情做个了结……」苏雯堇态度突然转为淡然,坐在对面的男人表情显得严肃,就像如临大敌一般。面对这名异于常人的孩子,可不比一名成人来得简单,因为他的身上尽是他想挖掘的秘密,这同时也是他今天前来的目的。 「燕华,不对,现在应该称你为顏均耀吧?」 「白夜老师果然敏锐,竟然在我没拿武器的情况下就知道我是谁。」南燕华拿起桌上母亲的茶饮一饮而尽,虽然脸上掛着笑容,但对白夜的心态同样也处于谨慎。「看到藏在我内心深处的脆弱人格没有因此崩溃,所以有点失望了吗?不过,我倒是可以老实跟你说,在你面前我是愿意卸下武装,将我知道的事情跟你说的。」 面对南燕华的转变,坐在一旁的苏雯堇感到异常震惊,这句话是她过去不曾听过,也认为以后不可能会有的,如今眼前的男人却让他想主动倾诉,这难道是对对方认同的表现吗? 「我知道白夜老师今天来到底想干嘛,毕竟还有许多谜团未解决对吧?警方已经把我在那天晚上穿过的那双鞋收走了,可以想到杀人鬼之夜的『夜雨密室』已经解决了吧?」 「是啊……基本上,在解开你身份之谜的当下,就找出能够破解那场密室假象的关键答案了。」 「白夜先生,或许你必须告诉我那个答案。」苏雯堇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心急的说:「经由你们一说,我才回想到这是搁在我心中未解的谜团。」 在看到南燕华示意自己先发言后,白夜露出自信的笑容开口:「不好意思向太太,这一点应该早点就要告诉你了,即使在火中被烧毁的黄家机关宅邸仍未有明确的破解方向,但你所看到的令郎在巷弄与杀人鬼之间的消失之谜,却可以以夜鸛鬼事件的解决为基底,做为破解的关键。 请太太仔细想想,杀人鬼的面具并非如此凑巧与多年前向先生假扮成夜鸛鬼的面具相同的,这一切事件必须将一切的关联跟因果做出连结,才会有个合理的解释。也就是说,杀人鬼的真实身份是一名精通医学、瘦高身形,知道缚黑山夜鸛鬼事件真相,还有向家跟南家换子隐情所有一切的人物,而那名人物只有可能是现在仅存的南家成员,南家夫妻、长子南杰华,次子南茧华,当然,第一代的当家是被排除在外的。」 「不过,这些成员的确是很好筛选的,对吧?老师。」南燕华的语调带着稚气,让身旁的苏雯堇有着短暂的错乱。 「或许将南家第二代当家南石准纳入其中是很牵强的说法,如果不以精通医学常识这个先天条件下去选择的话,那这些人都是有嫌疑的。南石准当初因为怀疑妻子的外遇选择离开缚肢村,只是不能肯定他不会在南家崩溃的这段期间,回到村中并知道了事件始末还有真相,就算南世承老先生还在,也不一定可以查得那么清楚。如果他是杀人鬼的话,那确实有足够杀害向家夫妻的动机,应该说,南家现存的成员都有这个可能,所以首先排除了黄秀惠,也就是南石准的妻子这一点,那把斧头可不是一名弱女子可以轻易拿起,并存有制伏一名瘦高员警的本事的。 如果是南石准行兇的话,这一点是跟家书里头提到的内容搭不上的。因为杀人鬼是一个有跟燕华接触过的人物,熟知这名孩子特殊人格的成员,若不知道燕华有着『彷彿人格』的存在,是无法联想到缚黑山事件中的顏均耀早在数年前已经死去,就算是因为碰巧看到了在公园内『暗坡数人眾』的密谈跟杀狗事实,也是不会联想到那起事件的,因为前提是对方必须知道过去在缚肢村南燕华的交友状况,才会联想他人格的异常,在知道对方是名人格异常的孩子后,就可以经由旧学生证比对南燕华等于向人延的事实。 可是,就算这一切都成立,南石准也有那个铁盒,依旧是没办法做出合理的解释。所以,拥有南家三物件的这个铁盒,又同时知道顏均耀、向人延、南燕华是过去村内好朋友关係的人,基本上那名人选就已经呼之欲出。向太太,就算在这一点你无法理解,也相信南石准是有可能得知这一切的情报,但南世承老先生是不太可能将你先生为了安抚燕华情绪,暂代自己孙子父职这个真相说出的。除了有损南家顏面,不就更让对方认为自己的妻子跟她的高中同学可能有染吗? 所以,如果没有洩漏这个关键重点,是不会藉由此线索找上了向家,并戴上当年夜鸛鬼面具,想要在那晚杀害你们夫妻。没错,你没有听错,杀人鬼就算因为那两名学生的好奇杀害了其中一人,但却无法否认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们,这也是他在那晚请燕华改变在公园里跟其他人格们集会的原因。」 一听到白夜说到此,南燕华的脸色沉了下来,随即插话道:「在对方眼中,选择向家就是让南家最终崩溃的主因,另一方面来看,就是因为看上南家的钱财,所以才选择了我。即使知道是我提出的这些条件,但若他们没有答应,南家也不是如今的惨况。在那名兇手眼里,我的亲生母亲、父亲还有养父母都是罪恶的存在,也可以看出,他寧愿选择让南家支离破碎,但仍可留存的可能性,也不愿向家继续虚假的荣景,因为这个荣景是建立在南家的牺牲上的。 不过,也正如白夜老师所说,家父离开家时我才出生,所以知道我的交友圈的成员并不多,不知道这点的话是不会查出我跟向家的瓜葛,更不可能追到这里来且在公园与我接触,选择了摧毁向家的计画。说起来也挺遗憾的……」南燕华转头笑望着养母,对对方来说,掛在小小脸蛋上的虚假情绪,令她感到异常的寒冷。「我也选择跟对方站在同样的立场,想要摧毁这虚假的家庭,所以现在我仍留在这里,不过是计画失败的顺理成章罢了。假如你们俩已经被杀了,我会毫不犹豫前往福利院,在他们眼中我只是名养父母双亡的孤儿罢了。」 「向太太请冷静,现在的他并不是你眼中的南燕华。」白夜见男孩出言不逊,赶紧安抚向家女主人被激发的情绪,接着说:「所以剩下的人选就只有南杰华跟南茧华两兄弟其中一人了。」 「白夜老师,就别卖关子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其中也包括爷爷的事对吧?」南燕华突然放声大笑,彷彿推理作家正一步步被他牵引着,也可看出这名孩童有着过于常人的逻辑思考能力。 白夜并没有随对方的亢奋起舞,反而回归一开始的严肃,用沉重的语气道出真相:「从目前燕华身上的人格来判断,同时精通医学,又希望南家可以继续留存的人,就只有考上医科大学离开缚肢村的南家第二代长子,南杰华了。而且,他也是利用尸肉与污血,以及恶毒的恨意炼成『人虫』跟『业火』的杀人鬼。」 「哈哈哈……是啊,白夜老师,我可是有看到的喔!」南燕华兴奋的在沙发上躁动着,接着说出那让人寒毛直竖的真相:「爷爷在那天晚上爆开来,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火球了!」 29.人虫的正体 29.人虫的正体 宛如来到缚黑山与时流镇边郊公园深处的无光地带。随夜风摇摆,儿童游戏场的各种设施,伴随铁製品生锈的摩擦声响,上头坐满没有形体的黑色淡影。魑魅魍魎在丛间穿梭,踏着寒气与冷风前来。不时从云层后方探出头来的月光,让这块土地如同死亡国境般虚幻,那股静歇莫名的氛围,让隻身前来的访客感到诡异并更加谨慎。 在男人面前的暗坡处坐着数道身影,部分形体已经不具备任何一种生物的形状,更谈不上是否为真实存在的人类,用手指轻点似乎就能让对方消失殆尽。但此处的主人强烈的存在感,确立了身旁的傀儡不过是灵魂过继的配角。 面对南燕华的惊人发言,一旁身为人母的苏雯堇拿起杯子的手僵在半空中,那清脆的杯盘敲击声,如同反映好不容易随时间復原的心,即将再次因破碎而落到地面,只是此次的她勉强让心绪冷静。在这里落坐虽然并非得已,但若要继续前进,此刻坐在这孩子的身边也是考验的一环,所以可以说是她自己下定决心待在这里的,而身旁精神面像在暗坡处对峙的两人,因为全神贯注的缘故,并没有留意其他人的动作。 「终于现身了吗?不对……或许这样的说法是太过武断。」白夜很快推翻自己数秒前的想法,再度闪过一个大胆的假设,同时他也即将证实那是正确的思考方向。 「老师,你是在猜想刚才说出那句话的,是否为南燕华本人呢?」南燕华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不过,看来你也很快得出答案了,这也是我愿意将秘密分享给你的原因。」 像是认同般的夸奖,这一点令白夜不以为然,心想要是自己的老同学在这里被这么一名小学生用充满暗喻的语意讚赏,肯定又要暴跳如雷了。 白夜喝了一口花茶后,轻松的将身子靠回沙发上。 「感谢你的讚赏,同时我也终于明白,前几天我们对你的人格是否崩溃的这种担忧,到底是有多多馀的错误。虽然『彷彿人格』是经由不断替换学习到的人格特质与个性做更新与替换,不同于真正的人格分裂者,可以独立存在各种思考、故事甚至语言,但对于否定论本人造成的人格崩溃连锁效应,看得出在你身上并不会造成多大的问题。之前我也说过了,你的彷彿人格症状模仿的相当完美,可说是学习各项才能、优点、个性来强化融合入自己本来的灵魂,所以如果要更贴近你的本性,就必须一一除去这些建构在你身上的外在武装,不过现在我发现可能并不是如此。因为这些武装的本身,无论是任何一项都是真正代表你自己的一部份,你不过是可以将这些特质个别独立出来,然后发挥到极大值。 简单来讲,以人脑的潜能来看,我们尚未可以运用的区块佔了绝大部分,但因为人类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出现了某些脑区块不善运用的现象,產生各种不同专长人才,还有对各项领域、兴趣的特性划分。在你身上能够装下的『人』,目前为止还没到达极限,意思说,如果未来你的彷彿人格症状越来越严重的话,从你身上激发出不同领域的潜能就会更多,或许真的能够成为一名全才的人物也说不定。虽然以目前尚有极限的人类是不可能做到这点,所以这也是我对你未来感兴趣的地方。」 「反正老师你的意思就是说,现在我的外在武装是种假象,不过是将某个才能跟人格型态放大抵挡在眾人面前,所以这也是你推翻刚才南燕华本人已经出现的假说对吧?换句话说,唯有正视此刻在你面前的每一个我,才能算是真正排除我身上的违和感,让我恢復成一名正常的孩童没错吧?」 推理作家笑了几声,然后用有如老师对学生般的对谈语调继续说道:「其实你说得并不完整。我可以看出真正接近真相的片段,并非全部存在于名为『南燕华』的孩子身上,而是散佈在他身体里的每个人。所以相信我一一的跟你们都『见过面』后,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个故事,或许今天的前来,会比我想像中的收穫良多。当然,我也可以明白跟你说,要让你各个人格崩溃的方法依旧是利用否定论手段,如果我扳倒每个你觉得理所当然的事物,最后你的世界肯定会为之崩溃,无论是正常人还是像你这么特别的人,这都是亙古不变的定律。」 「白夜老师,你真的会做到这一步吗?」苏雯堇女士脸上终于露出担忧的神色,推理作家对此并没有明确表示正面回应,应该说他不打算做出没有把握的承诺。 「看来对『火迷宫』一案来说,你依旧是把关键的钥匙。在作案手法方面的假想我心中已经有了底,现在只等那缺少的要因还有假设证实,就可以作出明确的解答了。不过这一点基本上要从你口中套出线索也相当困难,毕竟那是一起必须真的完全倚靠现有的细节去作推断的案件。然而,我却也对你刚才说出的那段话起了兴趣,接着在脑中作出数个假设了。果然在你身上还藏了一些东西对吧?」 苏雯堇讶异眼前的男人竟然可以靠如此简单,看似恶作剧的玩笑话,就能作出对于一场谜案的结构推断。 「但我先提醒现在身为顏均耀的你也别太得意。毕竟你待在向家的时间也已经开始倒数了,警方是不会对杀狗跟杀害同班同学的这几项罪名视而不见的,即使以你目前的年纪不会揹上刑事责任,但面对辅导与管训是跑不掉的。我知道法律对你年龄上的包容及保护,是你认为的在做出这些犯行后的最佳保护伞,但不可否认,南燕华身上是潜藏残暴一面的可能性。」 白夜突如其来的罪责说明,果然让态度一直处于亢奋与自以为是的恶童情绪受到打击。即使这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结果,但等到真正要面对事实时,仍令他的自信產生动摇。毕竟从过去以来他就认为并不会真正失手,可是如今缚黑山事件的真相被赤裸裸摊在眼前,平时因为发洩犯下的恶意,是不可能简单几句话就能在大人们面前带过的。 「这招果然奏效啊……白夜老师。」 「没错,我今天来此处的谈话,就是带来针对你那扭曲人格的攻势,我并不打算留情,也希望你不要因此退却。我知道你并非如旁边的大人所看到的如此脆弱。」 南燕华不自觉的用左手按住右肩,这个细微举动看在苏雯堇眼里,使她的脸色再度显现苍白,而白夜也顺着这情势开啟了另外一波的论述。 「如果说,向人延是反映了南燕华身上的软弱,那顏均耀正是你身上隐藏的恶念与衝动,而南茧华代表了恐怖与知识,不过这些我会等到之后再谈起。首先,在高芥诚警官第一次因为火迷宫案来到向家与你问话时,那时自愿提供情报的你,是以真正的向人延人格来表现的。简单来讲,就像你们所有人格在某个时候从南燕华口中听到某些故事片段,然后藉由不一样的身份来对外传达。那时候之所以是向人延,除了是因地缘关係,另外一点则是带出一个惊人事实。不过我在此先声明,那一天高芥诚警官也是极有可能遇上南茧华向自己提供线索的情况,不过却因为外在因素所以没有实现。」 「莫非……黄家的家族成员,跟向家还有南家的因果有某种部份的关联吗?」向家女主人一脸惊恐莫名的说。 「没错,而且这一点刚好可以联系上燕华所说的那句话,也就是『爷爷在那天晚上爆开来,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火球了!』。」 在听到白夜的解释后,南燕华的表情转为铁青,咬牙瞪视眼前的男人且开口:「不愧是白夜老师,光凭这一点就能让你联想到某些东西吗?」 「那现在我们就来设想,为什么向人延要提供情报给高芥诚?还有,在刚才燕华为什么突然爆出这句话?」白夜自信一笑。「除了是想提醒那场火警并不单纯,还想藉此找到是否有南家某位成员牵扯其中的可能。」 「难道……这孩子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场火警是自己的兄长所为?」 「不对,我想他一开始没有想到那么远。在他脑中闪过的是『夜鸛鬼事件』,这点从刚才他最后一句话也很明显表达出了,他自始自终都知道『在黄家屋子里头,存在某个他所知道的南家家族成员。』」 「可是,这样就能够引导警方往那个方向调查吗?如果这孩子真的知道那场火是某名家族成员所为,那不就等于间接害那个人被警方逮捕?」苏雯堇对白夜提出的这个推理感到逻辑上的混乱。 「即使是过去同为南家的亲族关係,但在不确定对方的来意情况下,逼出对方并使其被逮捕,实际上也是最佳的自保手段,无论夜鸛鬼事件背后的真相否被揭发了。而就算被揭发,会演变的其中一个结果,成就了『杀人鬼狂舞之夜』跟『夜雨密室』,这些是之后向太太你想知道而我也会提出的真相解释。基本上燕华一开始所设想的对象就只有一位而已,那就是从小就弃自己而去的父亲或母亲其中一人。毕竟若要说会完全赠恨祖父的人物,就属南家夫妻最有可能,而我想燕华也是因为在某个契机之下,得知了祖父住在黄家的这个事实。我想……应该就是藉由你向高芥诚指出的,黄家长子在某天晚上,带给你们看的『袋中艺术品』吧?」 听闻至此的南燕华再次恢復亢奋的激动情绪,眼神闪烁着异样光芒,然而如此诡譎的举动,反而令苏雯堇心中退却了几步。 「老师说得没错。那天晚上我还真的太讶异了。没想到黄家那个啃老族在我们面前献宝的『东西』,竟然是活生生的爷爷!」 即使是一向冷静沉稳的推理作家,在听闻一名学童如此形容静躺在袋子里且失去四肢的祖父,仍感到一丝愤怒。 「爷爷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但却无法否认我在看到他躺在里头的当下,跟黄家那个宅男產生了共鸣。一听到他竟然想要这样『养着』爷爷,我立刻答应对方的请求,提供我们一直製造出的狗尸,作为爷爷的食物来源。」 在听到自己的孩子有如此异端的想法时跟动机时,苏雯堇因为联想到当时的画面,忍不住摀住嘴巴要乾呕起来,在白夜的关心询问后,才勉强忍了下来。 「不过我是知道的,那样的爷爷怎么可能吃得下我们提供的『食物』,肯定得切成肉沫或肉块才可以下嚥吧?只是这一点我们没有太在意。后端的加工过程,并不是我们这些供应商要去管的。有看到黄家围墙边那道像是给动物进出的活动小门吧?那是我们运尸的唯一途径,彷彿就是专门为了这个目的所建的不是吗?」南燕华不住拍着大腿大笑着。 「莫非……黄家的人,也有着不单纯的可怕想法吗?」 「向太太,这一点之后我会作出解释。不过你确实说得没错,黄家男主人不断进行房屋改建,跟住在黄家的『人虫』是脱不了关係的,而黄家的长子之所以会有如此偏差的行为也是其原有因,而且是跟南杰华有关。」看到南燕华再度因自己所说的话而沉下脸时,推理作家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由此可以解释燕华当时的思考方向。藉由他所提出曾经存在黄家,但却在火灾后消失的『第四个人』,让高警官提起对此案的关注。如此一来也可同时解决在他心中的疑问,也就是为什么南世承老先生会以那样的惨状存在于黄家,而且是以如此卑贱的方式活着。即使他对自己的祖父带有强烈的恨意,但对这点仍然是非常在意,更不用说是在火灾发生当下,他从窗户看到火源竟然是自祖父爆炸的身躯所引燃。 一开始就打算将南世承老先生以人虫的方式豢养下来的黄家成员,自然是不可能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全家寻短,所以燕华想到是否也有某个对祖父带有恨意的人策划这场火警,说不定藉由调查黄家成员的人际网,藉此可以知道些什么,最后警方也会因为夜鸛鬼事件的缘故找来向家,让他得知关于火迷宫案情的情报。所以燕华在前几天也不断强调说:这是早晚都会遇到的局面,除了早在心中预告向家会因夜鸛鬼事件而支离破碎,也为火迷宫一案留了伏笔。」 苏雯堇女士缓缓转过头去,望着那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孩子,感觉自己好像在不停后退,又或者说早已经跟不上对方的脚步。 「只是事情却有了转折。在对火迷宫案依然不得而解的情况下,高芥诚警官竟怀疑自己与该案有着间接的关联。虽然这样的发展并没有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但他也察觉事件已经开始往预料之外的方向演进,直到他发现一直藏着狗尸的海边小屋被某位人物霸佔后,终于朝自己所料想的结果快速逼近,而此时让他提供『食物』的对象,也转移为另外一个『人』。」 「所以一开始所谓在黄家消失的……人虫,跟海边小屋里的是不一样吗?」向家女主人问道。 「其实我一开始跟你是抱着不同的想法,认为自始自终就只有一具人虫的存在,但如此一来就跟燕华所提到人虫炸弹无法呼应。当然也可以设想,杀人鬼在放了火后,从黄家抢走了人虫,接着就转为由自己亲自饲养,在食物方面没有显着上的差异。但如果只是仅仅抢走人虫,杀人鬼是可以不使用如此激烈且引人瞩目的手段的,他大可以趁半夜黄家长子带着『艺术品』外出时,将其杀害、埋尸製造失踪的情况,而且这也无法解释黄家长子是如何得到『人虫』的。 有几点倒是可以做到这类假设,首先去掉南世承老先生手脚的场所是在黄家,所以为了使他无法逃出还有被避免被发现黄家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进行了房屋改建。只是这不能解释为何最后仅有南世承老先生消失在火灾现场,照理说他是不可能在那样的现场活下来的。 然后另一种假设则是,黄家长子是从某人那抢来了这具人虫,并秘密在家中进行抚养的诡异行为,所以为了避人耳目,他选择夜间外出,甚至请了南燕华跟顏均耀提供食物来源,这样确实可以解释为何火灾后人虫的失踪之谜,不过却不能解释为什么非得要让黄家一家三口来血祭一具人虫的失而復得。因为比起黄家长子,相信杀人鬼是比他还要低调的养育家,所以刚才我所提出的『恨意说』加上人虫炸弹论,才会最符合实际状况的推理,同时证实两具人虫并非相同的论点。它也具备解释了人虫炸弹、业火与最初『得到人虫是非正常手段』的这个设想。」 「那么白夜老师……既然都让你知道爷爷在那场火灾已经连个灰都没有剩下,那高芥诚警官跟踪我到海边小屋所见的那状况又是怎么回事?杰华哥哥,可是没有连体婴这样的体质啊!记得前几天你也在街口见过他了不是吗?」南燕华得意的扬起嘴角,但却立刻再次因为白夜的话,受到精神上的衝击。 「这是当然的。高警官在跟着人格转换为顏均耀并拖着同班同学尸体的你,到达海边小屋看到的人虫,正是你的第二名兄长,南茧华,他并非像在你身上是种虚无的存在,而是实实在在活在世界上的活人,即使……他已不再是人。」 30.破茧而出的黑色花蝶 30.破茧而出的黑色花蝶 车站百货公司大门被人潮挤得水洩不通,一旁通往地下铁的通行出入口成了紧急灾害应变逃生路线,人群像是跃于水闸旁的大片鱼群,在自动门敞开那一霎那,争先恐后的往外衝刺。 人们的喧哗、惊恐、错愕在脸上表露无遗,其中还夹杂孩子哭闹的片段,都会区中枢的地标成了民眾唯恐不入的地点,警方也在人群疏散进入尾声后,开始鱼贯进入百货公司并封锁各大进出口。他们加派人手在附近寻找是否有尚未逃出的客人,或者在这之中徘徊的可疑人物。找寻巨大建筑物内的漏网之鱼,这无非是警方感到最头痛与疲惫的工作,站在百货公司前阶梯菸桶旁,正在抽菸的白色鬓狗刘彦博警官,抬头仰望被耀眼阳光打成剪影的高楼嗤之以鼻笑着。 这里在前一天,被内部巡逻保全发现在一楼靠近厕所入口处的置物柜旁,倚墙摆放着一个约莫二十六吋,外壳为塑胶製的行李箱。其实在一开始保全就留意到这项物品杵立该处,不过认为可能是正在上厕所或是为了逛街方便的客人暂时放在那里。然而,随接着巡逻同仁的报告跟怀疑,还有时间的流逝,让他们不得不绷起神经,开始揣测放在里头是否为眾人不敢联想的物品,而这时也已经来到百货公司的打烊时间,所以保全在报告高层后,打算在当晚继续观察,并决定今天一早立刻通知警方前来处理。 为了谨慎起见,警方请百货公司再次叙述可疑物品的外观,还有它根本没移动过的摆放位置后,在不排除里面有爆裂物的情况下,决定派遣全副武装的拆弹小组前往处理,然后命刑事组警官随侧待命,最后知会营业单位疏散人潮避免伤亡出现,也以利他们警方作业。 刘彦博警官就是因如此而出现在这。但前提并非因近日杀人鬼案件的活耀而受到关注,即使有这样的条件存在,也会命他专注于该案的调查上。毕竟在杀人鬼伤及无辜学生与住户的那个雨夜,他们让兇手逃之夭夭是个不争的事实。不过,在案件还存在着各种可能情况上,刘警官仍执意前往今天的危机现场,只因现在的他除了对各项案件是否跟杀人鬼一案有关联性有着极为敏感的联想,另一方面也是因事后警方在时流镇街口监视摄影录像里,发现可能跟当晚逃逸的杀人鬼有关的线索。虽然这只是破除兇手在行兇后凭空消失在镇上的说法,不过也同时是为什么目前任何一个跟行李箱有关的线索,就会引起刘警官的注意。 在黄家位于的巷口转角延伸至另外一侧的街口转角处的摄影机,拍下某位自影像走出的高瘦男子,若不是隔天推理作家在时流镇边缘地区街头,发现此案的杀人鬼毫不避讳与自己遥遥相望,想必也不会从影像中男人的特徵,判断出他就是犯下当晚无差别伤人的杀人鬼,不对,现在由于已经得知杀人鬼真正的目的是抹杀向家夫妇,所以也不能完全判定杀人鬼在当晚的狂舞是完全没有目的性的。 高瘦的身形,用轻便优雅的步伐自那个街口转角处步出,他的身上穿着黑色西装外套,手还戴着黑色手套,剩下的特徵由于被雨伞遮挡所以无法看清,不过光从这几个特徵,就足以判断的确是白夜当天所看到的那名人物。即使这个男人跟命案没有关联,但连续两天出现在时流镇附近也不免让人起疑。而且带领真正的向人延跟其母来到向家的也正是他,这点事后也自该母子口中得知了。不过,对于彼此是否一开始就相识则矢口否认,只记得这个男人穿着古怪,却自称为警察,最后他们也在看到对方的警证被说服了。 母子俩在得知自己可能落入杀人鬼的圈套,不禁当场倒吸一口气。幸好对方真的如自己所说,只是当纯想领着他们解开多年前的因缘绳结,并没其他的恐怖动机。只是,这也让刘警官的心情更加沉重。因为他很快就得出兇手是拿着高芥诚警官的身份証件来骗过这对母子的。当下他不得做出高警官是否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尸体推测,但这一点白夜则採保留的态度,虽然陈坤隆警官不愿往这方面联想,但就连自己也有点被推理作家接下来这番话所说服。 「虽然杀人鬼是名心思縝密的犯罪者,但从当晚的情况我们可以看出,他也是名被逼急就会丧失理智的狂徒。杀害毫不相识跟闯入自己领地中的人,对他来讲就像猫咬死老鼠一样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们不能排除,高芥诚在目击到自己跟闯入藏着尸体的海边小屋后,在没利用价值后就被杀害,或者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让他苟延残喘。而我之所以会说高警官有着利用价值,也是从对方拿着他的警证隐藏自己的身份这点判断。可能他并没有绑走高警官这一项计画,所以海边小屋的插曲纯属是南燕华引发的一场意外。但我们或许要往更坏的地方推想……杀害一名警察,的确是在他的计画之中,而且那个人无论是谁都可以,也可能今天在我们身旁的不是陈坤隆,而是倖存下来的高芥诚。」 雨夜当晚杀人鬼南杰华在眾目睽睽之下逃走,来到自己预先藏好行李箱的转角,行李箱为了避免被他人取走可以预先放在电线桿的阴影中,而他则迅速将大衣、凶器及那名女高中生的头颅放入其中,最后撑起雨伞假装是名刚归乡的路人。虽然警方到达现场的时间是在不久后,但这些时间就足够让准备齐全的杀人鬼从容的离开那里,这也让刘警官想到过去曾经有人提到的论点:警方并不能对犯罪防患于未然,充其量不过是清道夫的角色。虽然这样的解释令他嗤之以鼻也愤慨,但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的确在杀人鬼逃走的这一点上,立下束手无策的案例。 刘警官回想起那个行李箱,跟今天百货公司内被发现的行号与外观是一样的,这让坐在办公室位置上的他提振起精神,提出同行的刑事课人员内,是否让他加入其中。果不其然,在提出种种可能的假设说法后,说服上层放行不是件很困难的事,终于刘警官也跟自己的助手小陈来到百货公司的现场。 「希望别再上演跟时流镇一样的戏码了。」刘警官捻熄菸屁股后,立刻又从菸盒中取出一根点起火来,炙热的阳光照得他脸颊发烫。 「你是指犯人用巧妙的手法逃离现场这一点吗?还是更高端的消失戏法?就像南燕华小弟弟一样。」靠在警用车旁的小陈,看着警方人员带着剩下的疏散民眾忙进忙出,大量媒体也在这时候来到百货公司前,其中聚集了不少围观民眾。 「虽然并不想引用那男人的说法,不过手法的确在被拆穿的那一霎那,就不再神秘与巧妙,任何戏法本来就是骗术的一种。南燕华消失在巷子里的情况根本不是什么手法,而是旁人没有看透的盲点,名为『亲族关係』的盲点。不过,我们或多或少也可以从那双后跟沾上些微血跡的鞋子,判断出那孩子是如何消失的,只是那项说法无法有明确的佐证。」 「留意到南燕华肩膀上的瘀伤,这个细节的确是我们没注意到的。」小陈看起来十分懊恼,不过在细节疏忽上,这名年轻警官是可以用资歷尚浅解释过去的,不同于眼前老练的刑警。 「伤口对照起来,跟自己父亲拿起高尔夫球桿敲下杀人鬼肩膀的位置相符吗?也真不愧是神经质的推理作家。在发现这点后,立刻判断出那孩子并没有消失,而是被身为杀人鬼的哥哥背在身后了,所以鞋后跟才沾有那奇怪的血跡。因为他是在不小心踩到那名女高中生的血后往上跳的,这同时应证了只有亲密的家族成员关係才能做到这一点,在我听来也只能被说服了。」白色鬓狗抓了抓顶上的白色短发,嘴上虽然说着讚叹词句,内心却对输给一名推理作家的观察力感到烦躁,此刻他再度捻熄了菸屁股,不过并没有继续让身旁的下属吸入二手菸。 「向人敏先生跟他太太一开始就察觉到这点了吧?所以才态度强硬的拒绝我们跟他儿子会面。」 「没错,而且最后我的假说也被推翻了。进门时白夜就是因为看穿我的推理,所以才对我说:你是找不到那个想要找到的东西的。」刘警官双手交叉在胸前,将愤恨的目光投向围观民眾与媒体。「我一开始还认为,食尸鬼或许是向人敏所假扮,所以请鑑识小组针对洗衣机,还有向家的衣物进行血跡残留的鲁米诺试验,最后事实证明那不过是我天马行空的想像。」 「不要这么说,前辈。任何推理都是建构在大胆的假想不是吗?不过,我倒是对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见解感到好奇……」 紧张的拆弹任务似乎已经结束,鼓譟的媒体与人群在外头构成独特的生态圈,拆弹小组鱼贯的自百货公司大门内撤出,队长在前来与刑事组领头者匯报后,终于换待命的他们进入现场,其中也包括了刘警官与小陈。 空无一人的百货公司一楼广场,犹如怪物电影里的场景,安静且诡异。漂亮且反射光影的磁砖地面散落许多杂物,专柜上还留有员工使用的文具,甚是有在紧急情况下撤离现场,客人遗落的随身物品及随身包,虽然称不上狼藉不堪,但也像极了灾难发生后的建筑物内部景象。 刑事组人员迅速来到行李箱摆置处,他们也在看到现场情况后,很快知道自己必须来到这里的原因。 行李箱被拆弹小组用拆解手法给打开,里头虽然是空无一物,但却染上一大片黑色血跡。宛如沾染上污秽之物的鲜血散发出阵阵恶臭,部分人员戴起口罩与手套,组长命令下属尽快通知鑑识小组来此取证,刘警官也穿过人群来到行李箱前仔细查看。 可以看出是有预谋的犯案。平常人是不会将内染有大量血跡的行李箱,正大光明摆在人潮眾多的车站百货公司,而且是在来来往往的置物柜区跟厕所旁。依照这个血跡来判断,很有可能是人血,所以兇手可能在杀害被害人后,将其放入行李箱内推到这里。不过摆在眼前却是内部早已经空无一物的情况,这也让刘警官设想到几种可能性。 兇手或许一开始就想让人注意到这个行李箱,所以才把它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吧?可能他在摆放当天就想让人发现其中的古怪,也就是曾经装有人类尸体的事实,所以现在他们打开这箱子的时间,也是在兇手预料之内,至少在预估值上并不会误差太远。 但是重点就来了。所谓发现这个行李箱古怪的地方,莫非是里面其实并没有藏什么东西,不过是染有生物的血跡吗?那么兇手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警方的确可以循摆放时间跟监视摄影机的线索找到可疑人物,但这么做对兇手又有什么好处?里面就算没放有尸体,但如果证实那是人血,对方是逃不了刑事责任的,难道兇手这样做是为了挑战警方? 刘警官一想到此处,脑海中立刻闪过白夜在街头对上杀人鬼本人的画面,并认为如果摆放行李箱的是南杰华,这个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换言之,依照杀人鬼的手法与性格,这除了是对警方的挑战,也是一条另类的线索。所以一开始这个行李箱内的尸体就被取走,还是本来就没有将其藏入,只是泼上血跡製作一条若有似无的线索?当然其中不能排除误导警方办案的可能,所以所有的疑点仍然会回到:兇手这么做到底又有什么好处?南杰华就这么想被警方抓住?但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他不自己来找他们投案呢? 无关的设想似乎没有意义,刘警官也在设想此案是否跟杀人鬼有关时察觉到这个行李箱确实就是那场雨夜,替他完成逃脱手法的物件。所以他立刻箭步上前向刑事组长匯报这个发现。 长相犹如黑道头目,脸颊有着一条明显刀疤,头上顶着灰色短发比陈坤隆还要大上一倍身形的粗旷男子,用锐利的眼神看了刘彦博一眼。正当他准备向下属发号施令时,有同仁发现有种古怪的声响自他们身旁某处发出,所有人顿时不停用目光搜寻四周,仔细倾听后发现那是种类似金属被外物撞击的声响,虽然相当微弱,但确实是存在着。 最后终于有人发现是从旁边的某个直立式大型置物柜内发出后,眾人不禁神情紧绷,有人更是把手预备在枪套上,为了因应各种突发状况。而刑事组长跟刘彦博对望一眼后,这两名老练的刑警虽然心中有了某些设想,但也不敢大意的盯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大型置物柜被同仁一鼓作气打开,而开啟者在目击眼前的情况后,身子立刻往后跳开并撞向几名同伴,眾人纷纷在还不清楚状况为何同时,将眼前骇人的景象尽收眼底,相信那将成为他们在往后日子里也难以抹灭的阴影。 一名全身关节跟骨架被凹折成恐怖且扭曲姿态的女人在置物柜里挣扎着,她那声带破损般的喉音试图发出求救的讯息,无奈成了片段的诡异低鸣。睁得一大一小的眼睛,一眼盯着自己受到强力挤压并凹折的残破身躯,一眼睁大望向眼前的刑警。血液随着女人的挣扎喷溅流出,洒在一旁的小型空间壁面上。她全身只穿着一套白色连身洋装,可是现在只能看出只是像套在她身上的某种布料。辐射状散出,因血液沾黏在身后置物箱壁面上的黑色长发,使她看起来更加惊悚可怕,即使是身为男人,也有不少刑警因此叫出声来,刘警官身旁的小陈还因此差点昏厥,而他也同时听到粗旷的刑事组长,对这名剩下一口气的可怕女人下了极其诡异的形容。 「这简直就像……被我们强行破茧而出……濒死的黑色凤蝶。」 31.鬼缚织作的人茧 31.鬼缚织作的人茧 「不可能……你为什么可以如此确定茧华大哥就是现在在杀人鬼身旁,像是一头娇小宠物被带着,而且是在地上匍匐前进没有手脚的畸形肉块?」 南燕华似乎对白夜这番话极度难以接受,原本冷静且挟带冷笑的表情,瞬间一阵青一阵白,顏均耀的人格使他一直想压抑下来的狂躁性格再次被激起,一旁身为人母的苏雯堇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今日在向家内不比前几天有着大批人马,与其害怕自己跟儿子受到伤害,她更担心来客再度受罪。 白夜脸上的自信转为从容,在喝下向太太提供的饮品后开口:「向太太,不知道我是否有这荣幸可以续杯?」 向家女主人先是一楞,之后连忙接过推理作家手上的空杯,缓慢的站起身来朝厨房移动,留下无人打扰般的大将战局。 「看来你到现在仍没实际见过南茧华,就算已经跟多年不见的大哥碰面,但他依然没有告诉你这个真相。不过,这一点也足以解释对方为何不再请你继续提供狗尸,而是直接前往你藏尸的海边小屋,让他手中的『人虫』继续进食,也就是说,最后残杀同班同学的你,不过是纯粹想发洩压抑在心中的不满与愤怒罢了。」 「就凭我短短一段话,你就认为我真的没有见过南茧华吗?」南燕华化身的恶童窃笑着:「可别忘了,虽然在我出生时,父亲跟两位大哥都已经离开缚肢村,但那时的杰华大哥仍会抽空回来看我们,而且常跟他回到家里的正是茧华哥。」 不知为何,南燕华在说完这段话后,全身突然出现不自然的颤抖,情绪看起来十分不安,但又很快的恢復冷笑,端来饮品的苏雯堇一见此状焦急的想要靠近查看,不过一直知道对方这番举动所潜藏的含意的推理作家阻止了她。 「向太太,现在燕华的人格已开始出现混乱,不在顏均耀化身所掌管的记忆片段,自原本的燕华脑中流出表面,这无论在精神或肉体上都是人格交换、消失与变异的过程,现在我们只要留意杀狗恶童的脱序行为即可,也就是做好可能随时被伤害的心理准备。」 白夜的沉稳与分析,看在苏雯堇眼里简直是冷血动物般的作为,但她似乎也没有资格评断这名男人的思路,因为坐在她身旁的儿子更是异类中的异类。 「这是当然的,就如同顏均耀跟你的关係一样。南茧华在有南杰华存在的情况下他才能够实际现身,不过这跟你们存在的形式又有点不同了。」 「难道说……南杰华跟我一样也是彷彿人格或人格分裂的患者吗?这未免太荒谬了!他可是考上医学院的高材生,爱着南家的第一继承人,无论在人格、品行还有学业上几乎都是无可挑剔的兄长,我不相信他会有像我一样不正常的行为演出,这势必影响村里人还有爷爷对他的观感,怎么可能会让如此丢脸的人轻易走出南家呢?」 「没错,我想你说到一个重点了,也就是南家所在意的外在观感思想。这个极端的『社会观感』一直都是建立在内敛性格还有压抑的本性上,从外在来讨论的人也可以说明成:不想构成他人困扰的处事心态。南织一族自祖先甚至到你父辈那代一直都有着这样的观念,所以成就了用于家族成员的施私刑『缚绞牢』,还有南石准先生的离开。不过到了令尊那代,却也因为令堂的行为无法完全受控,所以出现不少村民对南家议论的情况发生。这一点也能从高警官跟坤隆在前往缚肢村,想从村民口中找到线索时看出由于封闭的环境与待人世故,致使他们不想跟外人透露村内的丑闻,还有他们不想提起的往事,所以才只会等到他们的热情款待。 建立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否定南杰华没有继承南家如同诅咒般存在的性格,可能到你这代也会随着年龄增长的关係,在往后的岁月中内化成言行举止的一部份。身为东方人的我们本来就属沉稳、谦逊与内敛,只是南家人的性格更为偏激,所以出现了你奶奶死在缚绞牢内的惨剧。 南杰华或许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那如果他真爱着南家所有人,为何要用极度偏激的手段对待自己的爷爷,甚至最后在你有记忆后就不曾回到南家?在这里我也可以顺便解释所谓南茧华为『特别的存在』这一点到底为何,因为我知道你接下来一定会问:那南杰华如此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其实我大概可以先跟你提一下,就如同向人敏先生受你母亲所託,必须不断到南家探视一样。」 难得向家母子第一次有相同的震惊神情,再次被提起的丈夫行为,令身为妻子的苏雯堇心中显得纠结难受,聪敏的南家遗族很快意会到白夜接下来即将脱口而出的到底是什么,愤怒情绪大量消逝,内心与性格上的转变正逐渐成形。 「正如你所说的,南杰华是有才能且优秀的,在人格表面上不会让村人跟南家人看出有什么缺陷,虽然南世承老先生曾经想将之留在南家继承家业,但最后仍让他选择自己的道路,逃过缚绞牢改造的命运。这一点可以看出至少他在掩饰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上,做得相当精细到接近完美。 在当时,南茧华却莫名成了南家耻辱般的存在,这一点无论在家书还是向人敏先生口中都没有提及。或许我们可以说,那是一起由内而外被压制下来的事件,就像第一代女主人死在缚绞牢内一样。但家书并没有明确指出南茧华之后的动向,仅提到『其实你知道南茧华的存在代表着什么』,从身为人母心中浮现的这段话是相当不正常的,好像就连她也一点都不想提到有关自己的二儿子那段往事,所以一开始我对南茧华是否为一名实际存在或者曾经活在这世界上的人物持保留态度,然而在我仔细推测与比照火迷宫中存在的『第四名成员』,还有食尸鬼的『餵食』举动后,这些都在你前不久提出的『人虫炸弹』证言中得到证实,也就是人虫的数量并非单数而是双数。既然其中一具人虫已经在火海中面目全非,那食尸鬼也就是杀人鬼,手中所持有的『生物』又是什么呢?如果结合我所提出的『恨意说』,那在杰华心中就会认定拋弃你们的人母是属同罪的。最后我才将南茧华预设成还实际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是以我们所不能接受的非正常形式存在,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南家女主人隻字未提甚至可说不想提起这名儿子,另外……也可能是你多年前脑中构思夜鸛鬼换尸计画的灵感来源。」 「没想到……一切的核心竟然是从缚黑山事件开始!」 「没错,向太太。缚黑山就犹如拼图的一角,使我逐渐拼凑出这一连串事件的真相,而我们也正不断踩着这些的片段前进,使我们得深究南家成员真实的一面,来一一破解其中令人不解的事实必须存在的原因。」白夜停顿下来,喝下花茶润喉,透过那双有如家猫瞄准猎物的双眼,深锁眼前的孩童。 「我想,你所谓见过南茧华这名人物,应该是在你尚在懵懂且记忆模糊的年纪,也就是你刚出生后不久吧?这一点从你刚才口中也证实了,你的确是在那时候透过南杰华见到南茧华,只是那时对方并非以现在人虫的形式出现在南家,如果是以人虫姿态现身,只会增加村民目击的风险,南世承老先生也不会准许南杰华这么做的。 那么,你所看到的南茧华究竟又是怎么回事?记得我刚才提到向人敏先生假装是你父亲安抚你不安的躁动人格吧?这一点就又要从另一个地方先说起,也就是在你脑海中出现换尸计画的这个灵感,我可以相信,其实在你刚出生不久时,是见过真的南茧华本人的。」 「白夜老师,你的说法有点自相矛盾了……感觉南茧华这名人物像是可以见到,但其实却不可见一般,我想家母应该不会对你这曖昧模糊的说词认帐喔!」南燕华低垂着头,声音有点含糊,让人无法读出他现在的情绪。 只见推理作家一笑,然后接着说:「南茧华在出生时就是名身上有着缺陷的婴儿,也就是所谓的『软骨发育不全症』。这个症状的关联病徵常见是『侏儒症』,顾名思义就是头显得大而手脚较短,但如果是在胚胎中就演变成更严重的情况,那出生的小孩更有可能四肢表现状不明显,就像是失去手脚的残疾患者。 软骨发育不全症的发生机率是1/25000到1/40000之间!并没有任何性别跟种族上的区别。在父母本就不是患者病史的情况下,发生机率等同于正常人所遇机率。患者的的智力跟正常人无异,只是关节会弯曲成不正常的角度,併发症常出现的是水脑、猝死、脑容积增大併发脑室扩大、椎间盘突出等,其中还会伴随牙齿结构不良,出现过挤及咬合不正现象,影响正常进食,在这里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一般正常的食物会对他们有着难以下嚥的困扰存在,不过关于这一点与一连串食尸鬼事件的相关后续演变之后我会再提出解释。 在你孩童时期,你见过有着这病徵的南茧华,所以可以判断出即使他在出生时就有缺陷,但南家依旧养育了他直到你出生前不久,之后与其撞见的潜意识就这样落在你的脑海深处,构成记忆一部份的片段。只是为了让你的记忆更加健全,也就是对南茧华这名人物有着正确的认知,也就是被我提到的『南织一族的内敛、压抑的社会性』的性格,致使南杰华决定自己短暂扮演这名角色,而且他必须是跟自己完全不同个性还有兴趣的表象,所以他将内心隐藏许久的真正嗜好表现在南茧华这名架空出来的完整人物上,让你心中对这两人有明确的分界,宛如他在你孩童离开时是四肢健全且健康,不过是被南家排挤的成员罢了。 南杰华在离家时顺便带走了身体不健全的弟弟,之所以这么做我在这里做个大胆的假设,而这个假设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食尸鬼在提供人虫时仅限于『尸体』这一点,如何?我想你心中大概也知道我想讲什么了吧?不知道你是否有那个勇气继续听下去。因为其中提供这项食物的罪魁祸首也包涵了你自己,请抬起头来勇于面对,南燕华小朋友。」 不出白夜所料,南燕华的情绪又开始出现不安,比起之前更多了哀号与痛苦,但这次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他很快振作了起来,用与一开始截然不同的语调与神情对应,而在此时苏雯堇也明白身旁这名孩子已经不是顏均耀。 「当然,毕竟这也算是我记忆中的一部份,我所做的一个环节动作,这就谈不上有没有勇气这个问题了。」 「从这胸有成足又无惧的性格看来,你总算是出现了……」白夜喝下一口花茶,捱进身子专注打量眼前的孩子。 「初次见面,我就是你口中的南茧华,那看似存在却又不存在的人。」 暗坡处数人眾其中一个暗影站起身来,他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名为所有故事中灰色地带中的角色,一开始存在深色地带的淡影。 32.生肉块双栖 32.生肉块双栖 有别于此时初春白昼异常的炙热,一进入夜晚即便未降雨,温度也会回到冬末的寒冷,日夜温差随着气候变迁变得难以捉摸,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显得越来越不容易,若不是数月的酷暑,就是数月的酷寒,而现在的白天与黑夜也成了极端气候的缩影,在耀眼阳光下短袖衣着的身影,随着黄昏一闪即逝于地平线另一头。 满头白发的刑警独身坐在建筑物外头舖有绿色草皮及石子地,身旁摆放烟筒的长椅上,这里是警局癮君子得以放松的地点,也是白色鬓狗一天劳碌后难得的空间时间,不过此刻局内剩下的人员已经所剩无几,一到下班时间手上没有重要业务的同仁纷纷离去,披掛冷风与夜色坐在吸菸区角落的孤影,藉由他脸上岁月痕跡与眼脸下的操劳显得沉重无比。 这确实是这名刑警此时身心状况的真实写照,背负在他身上还有诸多未解的谜团,以及目前尚未寻获的同仁、狡猾的杀人兇手,这些成了无法挣脱的压力,时间最后化成烟圈消失于半空中,压力随着垂下的菸头掉落在烟筒上。 以为可以救回一命的重要线索,也就是由于一场百货公司被摆放爆裂物的误报,使警方在一楼某侧厕所旁的大型置物柜内发现一名气若悬丝的女性。该女被发现时的情况惨不忍睹,可说是几乎不成人形,一名成人的身体被强大外力凹折成令人不敢置性的模样,就像是一张白纸被揉成纸团丢在该处一样。 她在被警方发现时,全身不断喷出鲜血,当下眾人就已经有心理准备对方以这样的状态绝对撑不了多久,而白色鬓狗藉由行李箱的款式,还有如此猎奇的案发现场,将之与近期一连串杀人鬼、食尸鬼及火迷宫等案件串连在一起,可惜最后他仍无法从这名女性口中得到任何线索,因为不久后她就死在医院的手术室里了。 「虽然我是名经验丰富的医生,但也是第一次处理到这么棘手的患者,不对……如此可怕、悲惨的状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我跟其他医师看到她被推进来同时,就知道这已经是救不活了。」负责抢救受害者的主刀医师心有馀悸,用凹陷的双眼看着刘警官,那疲惫不堪的样子或许跟面对这名悽惨的女性没有任何关联。 「最后她还有说什么吗?比如求救、联络她家人或者自己是谁什么都好。」刘警官知道在这时间只关注跟案情有关的线索有点冷血,但这或许也是他觉得唯一能够替受害者申冤的方式。 医师皱着鼻子,接着关上急诊室的门走了出来,然后难以啟齿了数秒才开口:「她在笑……」 在笑? 「没错……她什么都没讲,就只是一直笑罢了。我真怀疑怎么有人在那种状态下还笑得出来?或许她觉得死亡是种解脱吧!可是那张面对我们所有人的笑脸,让人有置身恐怖片场景的错觉,加上她的声带因为受损,那沙哑又如犬类吼叫的声音更是令我们毛骨悚然,我相信在场的人今晚一定不会好睡的。虽然她的表情极为不自然,但可以想见是受到太大惊吓或刺激出现的精神失常吧!那个女人之前肯定受到常人无法想像的凌虐,不然不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不对……我觉得那种笑更像是想诅咒全世界一样!」 「医师,请你冷静点。」刘警官拍拍对方肩膀,然后接着丢出脑海中的疑问。「我们在发现她的当下,的确有注意到那张极为诡异的脸,或许正如你所说是由精神重创所引起,还有……」 「不对,我觉得可能不是这样,那不过是我以心理学角度所做的分析罢了,但毕竟不是我所专精的领域……」医师摇摇手,接着说出自己的见解。「依我看那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如果以我一名外科医生的角度来看,那更像身体内部的结构错置,然后间接影响精神表现的一种状态。」 「这是什么意思?」 医师睁大双眼,然后比了一个手刀,接着在自己的脖子位置由左而右划了过去:「虽然血型相同,但好像头部跟身体并非一体一样,也就是一颗别人的头接在这具身体上一样。我刚才所指的状况就像机器人电线短路,人类有时脑神经受创或者其他创伤后,肢体表现就会变得奇怪,在正常人眼中就如同中邪或是脑部有所障碍。」 刘警官对医师所叙述的一连串说明似懂非懂,但仍可听出其中是犹如恐怖故事中才会有的情节,不禁神情更为严肃:「所以是指……这名女人因为身体不是自己的,所以出现肢体反应无法正确表现的情况吗?」 「没错,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在过去的科学歷史上诸如此类的实验还有案例是真实存在的。一九八九年费城的杜鲁门医师,因为妻子全身被癌细胞侵蚀,异想天开的切下她的头颅,製造了一个可供头部维生的罐,虽然最后妻子仍然死亡,但确实成功让她活了一段时间。另外在往后歷史中也出现过用狗头所做的头颅单独存活实验,一样也是建构一套维生装置,藉由各种声音、碰撞、电击来试探狗头是否对其有所反应,从影片中可以看出实验是成功的,未来这样的技术也会日趋成熟,说不定会成为一股潮流。不过,就我个人观点是不乐见的,因为其中一定会牵扯到人道跟法律问题,届时原本该是生物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种仅有生命存在的物件,生存下来成了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白色鬓狗对医师一连串的解释,还有提出的軼闻感到讶异与莞尔。正如眼前这名穿着白色大掛的男人所说,当所有一切都脱离原来的范畴存在时,最后我们所面对的究竟是前所未有的时代產物,还是人们心中异想天开、脱序、恐怖,跳脱血肉只留下理性跟理论的可怕集合?相信原子弹一开始的功用也不是用在战争中,经由人类的手就算是天使的羽翼也会成为恶魔的利爪,然后他们还会自视为神的存在,而最有可能拥有这扭曲心态的会是眼前这名学者。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对待那名女性都是极其残忍,且根本不是人的所作所为,希望警官你能早点将对方绳之以法!最近的恐怖案件真是太多了,我不想下次又在手术台上看到那样的『患者』。」 眼见无法再从医师口中问出什么,刘警官便请在警局的小陈联系法医单位领回遗体,一切还是得从死者身份开始查起,可想而知从法医那方也会得到与这名医师一样的解释吧?但有时从尸体会比活人身上找到更多线索,死者是不会说谎的。 在等待解剖报告出炉前,白发刑警也吸菸的这空档,思索兇手究竟是如何将那名女性放入置物柜中的。或许这个思考方向并不对,要避人耳目的话,儘管是人潮眾多的车站百货公司也是可以躲过眾人的双眼,所以监视器肯定是能得到真正答案的重要线索,可是刘彦博警官仍觉得即使调阅监视器,也不过是把已经知道的事实再做确认罢了,在他心中就像忽略掉某种东西,而那个东西正是如今让他抽起闷菸感到烦躁的原因。 「还没下班啊。」 粗儣身影推开玻璃门走出户外,一头灰色短发的他落坐在白色鬓狗身旁使两人看起来像一对苍老兄弟档,这名警官从西装口袋拿出菸盒,最后将点燃的菸拿在手中,呼出一口长气。 「学长,刑事课的压力很大吧?看得出来你是每晚都来这边报到的人。」 「可不是吗?不过要是你想要,现在也不会还在基层这个位置,以你的资歷还有破案率来看的话。」 「哈哈,我可不会说自己是喜欢亲临现场办案的警察,说穿了只是不想揹那么多责任罢了。」刘彦博将菸蒂弹至烟筒上接着说:「看看平常那些案件就够让人头大了,揹了责任感觉更会让自己折寿。」 「看得出来你又老了好几岁,老头子。最近那几起案件肯定让你头发白了几根吧?」 「加上今天这一件的确让我肩担更重了,芥诚现在也还没有任何线索。」 「果然今天百货公司这件恐怖极点的案件,跟你负责的那些有关吧?不过以以往的经验看来,把这起案件搞得如此耸动,基本上要侦破它并不困难,依我近期不时关注你们的那些案件来看,其中似乎有个人在当你们的帮手。」 刘彦博抽了抽鼻子,似笑非笑的说:「我知道你在讲谁,或许我不能否认这次的确是需要他的帮忙,不过搞得像我们警方无用武之地,负责当他的佣兵就够了。原来你的看法也跟我一样,基本上要破百货公司这起案件并不难,只是它仍让我心头不快。」 这次则换这名很快抽完一根菸的大块头笑了几声:「我知道你跟白夜一向都是瑜亮情结,无论是过去在警局还是现在的关係,在我看来就像是两人的良性竞争,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可别忘了你们都是在追寻同样的目标,就是早日将犯人逮捕到案,只不过那个男人比你随兴多了,你是警方的走狗,他是不受拘束,老是跟随自己心绪游走的猫,还有我大概知道你心头的不快到底是什么。」 「不愧是学长,连心理学都用上了。」 「不不不,不过是以过往的经验来说教罢了,并没有什么心理不心理。依我看到现在,除了剩下案情的细节仍未解套外,狡猾的兇手才是你们头痛的地方。无论是什么样困难到极点的案件,只要是人做出来的,一定就会有线索留下,这世界上的完全犯罪非常稀少,所以警察才能适时发挥他重要的功能,所以不管怎么样,随着时间流逝,手法、案情、动机总有一天会得到解答,既然如此还无法达到终点的事到底是什么?现在困扰着你的除了高芥诚的下落,另一点也跟他脱不了关係,如果一起案件没有兇手,那就像少了拼图一样不会完整,而现在你们对于兇手的下落跟如何找到他完全没一个方向,所以才会让你感到失落,因为解开谜团跟找寻兇手有时是没有关联的,这次的杀人鬼又是如此狡诈,任何一点细节都是你们不能放过的。」 「相反来说,如果在谜团上无法得到答案,那就无法证明它跟兇手有关,现在其实跟白夜、坤隆他们虽然看起来像兵分多路,但其实也是朝各自的目的去找寻线索,三方分别从地点、心理还有我这边的案情进行。如果说,真能找到兇手下落,应该是前往缚肢村的坤隆他们可能性比较大,当然其中的危险性也最大,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芥诚失踪后,这名杀人鬼曾出现在我们面前,带着向人延跟其母一起回到向家的事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比起偽装成刑警还可以用通缉令来预防,但芥诚手上的配枪此刻已成为他最佳的防身武器。这名兇手虽然狡猾但也不是善类,那一晚引发的伤者跟死者就足以证明他是寧可玉石俱焚的极端智慧型犯罪者,如今如果百货公司一案跟他又有关联的话,那就会加上一条所谓的『剧场型犯罪人格』。」 「将犯罪当成一种艺术,乐于将之展现在眾人面前,却巧妙隐藏谜团于其中令人无法破解的智慧型犯罪者,同时胆大心细,往往会留在犯案现场或回到该处欣赏自己的『作品』,一切要求完美,跟警方斗智也是他所追求的理想犯罪之一,如此一来,也可以证明这名杀人鬼最后有回到百货公司的可能了。」 「我想与其这样想,不如说他可能是最后离开的那一位。因为偽装成保全或者我们警方人员的这些假设基本上都可以去除,如何在案发现场临危不乱的离开,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人群混乱的时刻,无论是挟持人质的抢劫案,还是爆炸事件,所以监视录像会是本次破案的主要关键。」 「一开始就把可疑的行李箱摆在那附近,毫无疑问时间一久就会引起百货公司人员的怀疑,第一直觉会联想到是爆裂物的可能,就算里头装有什么,也不会有人动去开啟它的念头。就算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兇手只要在上头设下密码,对方不强制破坏的话,就不会发现一切不过是个幌子,前提是真的有人会提起胆子把它打开,其中还存在是否为客人遗失物件的风险。」 魁梧的警官再次点燃一根香菸叼在嘴边,附和起对方提出的论点:「无论在哪里,这名人物是可以大摇大摆拖着行李箱走过大街、经过车站最后穿过人潮进到百货公司的置物柜前,接着就是麻烦的『放人』流程了。可以看出那名女性的状况惨不忍睹,不过倒是可以放心对方不会跑掉或尖叫,或许一开始就在对方身上套上平常用在模特儿人偶身上的不透明塑胶套,把她从头到脚整个包起,不过因为该名女性不时会流出血,所以只要是大型有色袋子就可以做到了。」 「不过体积这么大的物品肯定会吸引附近民眾的目光吧?但我想那名女性身高不过一百五十多公分,加上全身已经被凹折塞进行李箱成了那种状态,那么被装入袋子里面使人起疑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最后再把她放入置物柜锁上即可,等等……最后还必须将置物柜的门锁上吗?」 「这可以回到一开始所说,趁着人群混乱的当下的行兇可能,同时也符合剧场型犯罪者的手法。将柜门锁上,藉由对方的呼救引起警方注意,又可以避免她自行逃脱,这些都在兇手的计算之内,也可说是他的主要目的。」 「在百货公司人员疏散群眾时,他可以从一开始躲藏的厕所走出,将受害者从行李箱内拖出放到置物柜里……这的确能解释身上为什么没有可以遮掩的袋装物,事后只需要把它丢弃在百货公司垃圾桶内就好了。在此前还能做到避人耳目,以及如何满足自己的犯罪慾望,最后他再把行李箱锁上,跟着群眾跑出门口,期间他偽装成什么身份也不会有人去管那么多,在当下他就只是一名百货公司内的客人而已。」刘彦博站起身来捻熄菸头,接着他看到外头有人朝这个地方走来,来自长廊的转角。 「利用常人不会有的犯罪心理,基本上就是这名杀人鬼常用的手法,相信无论是在那天晚上还是任何一个事件中都是,要说他是名艺术家也可以,然后就是等待法医验尸得出的结果了,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说着说着我都跑题了呢!」 听到对方始料未及的话,白色鬓狗整个人亮了起来,他像看到新鲜事物一样,屏息以待前辈的脱口而出,同时来到两人身旁玻璃门前的人影停下脚步,兴味十足的望向他们。 「在这之前我要先告诉你被害人的身份,她们的名字分别叫做郑卉实,十八岁,另外下身的女性身份是……黄秀惠,四十五岁,分别是前不久死去的那名前往火迷宫废墟探险的女学生,还有,南家第二代当家南石准的妻子。」 33.缚肢村夜鸛鬼再现 33.缚肢村夜鸛鬼再现 透明色中带有浅褐,以绕着同心圆的方式随波荡漾,黑色木质杯中的茶水倒映出观看者的模样,一张带有不安又兴奋两种极端情绪的面容离开其中,接着转头向带给自己不安来源的同伴小声抱怨着。 「坤隆,你是警察,不如就先试毒看看吧。」 「不,我现在正值休假中,所以只不过是名死老百姓罢了!如果你觉得口渴,眼前的麦茶肯定是不错的选择。」 「是喔……平常看你就没对我这么客气,而且在刚进门时,你不还自称是名刑警要来缚肢村调查夜鸛鬼事件吗?如果不是你上次有来,村长夫人还认得出你,不然现在肯定已经被活埋在那片森林中了。」 陈坤隆倒吸一口气后脸色有点涨红,但却不是因为对方的话使他恐惧的关係。 「是啊……如果我不表明自己是名刑警,更正,是还没被留校察看的停职刑警,你想他们会主动邀请我们进屋,接着递上茶水准备对我们说出真相,而且能够在这里跟我斗嘴吗?说不定现在早就躺在那片森林中的某处了。」 负责乡野及都市传说的专栏记者语气微微上扬,露出怜悯的神情:「真是抱歉呢,陈姓休假警官。正如你刚刚看到,就算上次我来到这里取材已经是好几年前了,但他们还是认得出我的,再说,你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不也是热情款待吗?虽然最后什么都没探听到就回去了。」 「唔……就算什么都没探听到,也让白夜判断出这座村庄的民风如何啊!加上那时候的探询方向根本就是错的,要是我跟你一样一开始就从夜鸛鬼传说着手,想必他们也不会守口如瓶了吧?毕竟那件事跟三家一眾的事件是可以採避重就轻的说法……」 「说不定他们是共犯啊!」余燕翎窃笑说:「你没看过很多小说跟电影都这样演的吗?村民为了村子发展的延续,刻意掩盖某种罪刑或是某种禁忌仪式,什么勾当都做得出来!甚至是将村子从地图上抹去也可以,然后不管是什么人一踏进该处,就会消失无踪或失联之类的。白夜上次好像没有想到这一点,到时候我们被带到某处灭口也说不定,如果没找到尸体,所谓的犯罪就不会成立了,没错吧?」 「真不愧是会撰写文章的脑袋……」陈坤隆不禁失笑的说:「白夜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好吧,就算他没有提到这个,但以我们目前在这里来看,缚肢村也不算是完全与外面世界隔绝的村庄,以地理环境跟民风确实如此,所有村民会为了村庄的寧静合力掩盖某些事情确实也是如此,但我不认为他们会为了这种事而不惜痛下杀手。」 「不知陈警官有何高见?」 陈坤隆用手转了转眼前的茶杯后开口:「记得『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这案件的命名是如何来的吧?我当然知道一开始是在媒体的渲染与杜撰中诞生,但案件的发现往往伴随着媒体跟警方的介入,如果一开始缚肢村的眾人本就打算让这一切深埋于黑暗中,他们可能连报警都不会做。 你还记得村子一开始为了夜鸛鬼成立的巡逻队吧?他们绝对会选择所有人联合搜山,或者利用更偏激的手法解决一切,比如说火烧森林之类的。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像女巫狩猎的情节,但如果这里真的是完全对外封闭的村庄,就不会让消息随便走漏风声,最后的办法莫过于就是封山跟守住村子的唯一入口这种措施,其中当然也包涵让三家族的成员被软禁在村内或者不惜灭口,这些才符合封闭环境下的可怕人性,看来你对这样的分析还颇感兴趣的。」 休假刑警对眼前充满期待神情的女子嗤之以鼻,接着又说:「况且,如果他们真的想要隐瞒,夜鸛鬼事件自然你是不会从他们口中得知的。也可以设想他们因为知道你的身份,所以认为对你隐瞒没有用,也认为就算你最后再怎么查,也顶多找到警方对该案件束手无策的情报,判断讲述隻字片语基本上不构成什么问题才脱口而出。但如果真的想要避免这一切发生,应该连一点讯息都不能透露。 我知道夜鸛鬼事件到现今已经过了很多年,村民在这里进进出出肯定不可能完全守住秘密,但最后仍会来到这里询问他们跟该传说有关的事物,代表他们也知道外头的讯息停留到什么阶段,其中的细节自然不会跟你说明,没错,也正因为知道你清楚事件的某些部分,所以才洩漏当初受害的家族是哪些,村内成立了巡逻队,还有受害者分别是哪三名孩子这些事。」 「可是陈警官,你这说法跟一开始讲的好像不太一样,如果他们真的想完全隐瞒的话,应该会像上次你来这里吃闭门羹一样什么都问不到。」 「这是要我讲几次?就说是切入点不同所產生的效果,就跟那个地方有便当吗?多少钱可以买到那个便当是一样的道理!一个是建立在知道部份资讯为前提的提问,一个是在完全未知情况下的提问。」陈坤隆一脸不耐烦的将眼前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引来余燕翎的惊呼。 「看来我的目的达成了!」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一名妇人的身影自客厅一角的走廊深处走出,一头白发、矮小身材是她最大的特徵,只见她因为天气寒冷再次拉了拉那件织工精细的灰色外套,脸上带着歉意在两人面前落坐。 「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村长目前正派人赶回这里,希望你们再等等。」 「没关係,请问是为了夜鸛鬼再次出现的事件吗?刚才在你听完我们对该案还有近日在市内某些案件的关联叙述后,就对我们提到了这两天内村子里的人为了某件事再度人心惶惶,因为有人目击到夜鸛鬼再次出现于森林中,所以你们不得不再次加强缚肢村的巡逻队机制。」 陈坤隆跟余燕翎虽然是为了自火迷宫所引起的一系列案件,在白夜的分析与叮嘱之下再临缚肢村,但这次村长夫人在听完两人的来意后,将这起令他们徬徨不安的事,附带在案件始末中坦白而出,如此巧合的时间点让他们更加确信所谓白夜的「封闭环境」还有「村民性格压抑」论,以及他们两人是三方追查中其中最有可能与杀人鬼碰面的预料。 「没错,时间正如我所说,在没多久之前,大概是昨天晚上吧……有人发现通往缚黑山唯一山道,靠近森林附近,发现一名全身漆黑的人影,虽然目前还不确定是否真的是我们认为是当年的那名夜鸛鬼再度出现,但在听了你们来到这里的动机后,使我更加感觉这个可能性增加了,这使我不得不赶快打电话到巡逻队总部,请队长联系我丈夫。」 村长夫人极其不安的摩擦手掌,从疲惫神情可以看出一夜未能入眠,余燕翎也在这时候想起身旁刑警在刚刚提到的「消息不公开给外人」以及「村民可以完全监控通往缚肢村唯一出入口」的理论。 「那么这几年内,缚肢村的巡逻队机制都还留着吗?」休假刑警放下在意茶水里有毒的心防,讲出心中的疑问。 妇人点点头:「虽然夜鸛鬼这几年内不再有人目击,但我们依旧害怕再度出现多年前那起诱拐杀人事件的夜晚,所以就算缚肢村的住民已经大幅减少,巡逻队在村长还有村内年轻一眾居民的坚持下,继续以少数成员维持着。」 「村长夫人,刚才我听闻你说要找到村长,还需先打电话到总部去,请问缚肢村内的手机普及率并不高吗?」 「呆子,你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看!上面可是一格收讯都没有,与其拿着它不如不要用!」 「那你当初是怎么接到高警官电话的?」余燕翎突然被指责,心中不满的立即反驳。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离开缚肢村,车都开到半山腰了啊!」 「唔……」 陈坤隆在看到眼前这名老是伶牙俐齿的女人一时语塞,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对于上次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并非刻意隐瞒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不会,这一点我们可以理解,再说,也是我的问题切入点错误才会这样。」陈坤隆连忙阻止对方道歉,这时余燕翎感觉抓到挖苦对方的机会,露出甜美个微笑反问。 「不然你这呆子上次是怎么问问题的?啊……你也不用说啦!反正大概就是『请问黄家的某人是不是曾经在这里住过?』」 专栏记者在看到自己老同学脸上浮现难堪后,突然心中的愉悦荡然无存,一股寒意还有不可思议的念头袭上她全身。 「你是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东西吗?」 「的确……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为什么我会没想到。」 突然两人身后,也就是房子门口的落地窗发出被人拉开的声响,一名面露不悦,头上绑着白色毛巾,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高壮的年轻人看了一下来客后走进屋内,接着见他挥舞手上的镰刀,口气不快的向妇人开口。 「妈,就是他们吗?警方派来要了解夜鸛鬼的人。」 坐在位置上的两人见这名年轻人眼神锐利且一头红发,心中泛起一丝紧张,但最主要还是看到对方手中的那把镰刀。 「是啊……目前的情况如何?你们已经从昨晚忙到现在了,要不要先吃个早餐再继续找?」村长夫人一脸担忧的问。 「没关係的,我们刚才已经在队长那边吃些东西果腹,倒是妈还是先睡一下吧!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了。」 「在『那个人』被找到之前,我还真睡不着……」 身为儿子的青年安慰眼前疲惫的母亲,在将对方带回房间后,随即返回两人面前,表情比起刚入屋时和缓许多,但语气还是没有软化,看得出他对来者仍抱有警戒心。 「接下来跟着我来吧!」年轻人再次拉开门,在锁上门锁后领着刑警跟记者前进。 「那个……」余燕翎虽然想问有关搜索夜鸛鬼的最新发展,但话却被对方硬生截断。 「不好意思,家父目前因为抽不开身,所以是我回来接两位,如果你是要问有关夜鸛鬼的事,我现在倒是可以先透露一些给你们知道。我们巡逻队确实在通往缚黑山森林前的山道发现不明血跡,还有一些不曾看过的凌乱脚印,虽然不排除是进入该处的村民所留下,但那些血不可能是我们会遗留的。」 「目前村内的状况还好吧?」 年轻人瞧了余燕翎一眼后继续说:「现在还没出现任何人失踪或受伤的状况,但如果再放任那傢伙继续待在附近的话,我想不管是谁都无法保证了。毕竟我也是从刚才接到母亲电话的队长那里,听到你们所说有关最近一连串案件跟夜鸛鬼之间的渊源,假如对方真的是那名兇手,那肯定是名极其危险的人物,所以巡逻队里的每个人除了我手上的武器外,还另外配有一把猎枪,你是名警察,想必身上也有带枪吧?」 陈坤隆突然接收到对方的眼神,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余燕翎见状立刻用其他话题转开对方的注意力。 「不知道缚肢村的村民是否需要外援?我相信警方很愿意伸出援手的。」 「的确,我们倒是有想到这一点,或许比起我们,警方大幅人马的到来,更能创造出让他逃脱的死角吧?你们也知道上次案件的发生经过,所以也了解到警方在这方面的确是无能为力的。」 「那也是兇手太过狡猾,手法太过巧妙啊!虽然我不是该案的负责人,但也希望你们不要彻底否定警方的努力!」陈坤隆听到这名年轻人对警方的批评不免动了肝火,虽然他也知道村民们为何如此不信任警察。 「既然这样,就更不要在我面前说教!」眼前的年轻人加快带领两人的步伐,走过巷道穿过一旁的民宅,三人放大声量的谈话引来村民侧目:「警察不过是负责善后的职业,被留下的永远是被害家属、亲族还有关係者的痛苦。」 在面对年轻人的激烈言词,身为警察的陈坤隆再度陷入语塞,身旁的专栏记者却也无法从这些话中找到可以切确反驳的点,其中也包括如何拿捏对这名老友的安慰,只能任由尷尬的沉默持续着。 「对了,先自我介绍,我现职是名负责乡野及都市传说的专栏记者,名叫余燕翎,我身边这名肌肉男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了,他叫陈坤隆,请问你是……」 红发青年再度瞧了女子一眼,随即开口:「村长的儿子,石砚军。」 「如果可以,我希望在到达你们巡逻队总部前,向你探听一件事……」不待对方开口,记者将两人来到此处的主要目的向对方表明:「是否可以先让我们知道,有关南织一族的故事吗?」 陈坤隆此刻因这一段话,突然想起那一张藏着关键线索之一,铁盒内有关南家过去始末的破碎拼图,那张破旧、泛黄,犹如孩童手绘的神祕地图。 34.残虐污血的继承者 34.残虐污血的继承者 南茧华,如同禁忌般存在,曾经身为南织家第三代家族成员,生活在那座被时代制约的牢笼囚困的宅邸。无论是过去的生或现在的死,都有如冤魂潜伏在家族成员影子中的一角如影随形,只有在光影角度改变时,才能窥见的那块淡影。 他的形象随着爱戴与恐惧的人们杜撰,不停改变他的形体,他曾经生为人彘,后被扮演成四肢健全但行为有些偏差的兄长,如今成了虚无之形的茧缠绕于人心之中,变成一道隔离现实世道残酷的盾。在随着守门人的退场,现在他终于以魂魄的形式与可以根据一块微小拼图便窥见全貌的推理作家正面相对。 白夜依旧摆出从容不迫的态度,因为他知道这是找出依旧深藏在暗影深处那名主人格必须经歷的过程,况且他也晓得该如何从中突破的手段。 「即使是以替代人格的身份出现,就算是浮游在自己弟弟的内心世界中,依旧得利用另外一人作为媒介,才可以真正使精神意识,以活人的行为模式表现出来吗?茧华,不,目前正在扮演你的正是曾经唤回你亡魂的南杰华先生,我说得没错吧?」 自称南茧华的人格嗤之以鼻笑了几声,一隻手撑住下巴,兴味十足看着眼前的男人,那样的锐利眼神与稳重的行为举止,跟他年纪尚在小学的外在肉体呈现强烈对比。 「或许是这样吧,可能要说……现在在这里的我也是不完整的存在,无论是茧华还是我,毕竟我们跟燕华见过面的时间不长,但这样也足够我们待在他脆弱的内心世界守护他了。」 「直到现在你们仍不想让他自由吗?你们的弟弟迟早都得面临独立面对的现实。」白夜喝了口茶,有如跟友人在下午时光谈笑风生般,儘管被晾在一旁的妇人对此状瞠目结舌。 「白夜老师,我想你也知道吧?」南茧华灵活转动了眼珠子,接下来的脸部呈现扭曲,可以看出是因为不健全的人格造成个性上破碎的表现:「不是我们不愿放过他,而是他要不要让我们离开,放过他自己!」 「的确,我知道燕华在过往的岁月中并不好过,不但因为自己过于内向的个性在学校成为被欺凌的对象,即使回到家,仍有着高压管束南家的祖父存在,因内心出现极大的压力跟压抑,又找不到可以宣洩出口的对象,出现严重的彷彿人格病徵,我记得那个时候在他身边的不是别人,是他的父母而非你这名兄长。」 被白夜质疑自己话中带有矛盾的南茧华果然心绪出现动摇,但很快恢復成神态自若的绅士。 「在连父亲都弃自己而去后,才不得已从心中找寻记忆中的慰藉,也就是我跟茧华对吧?」 「看得出你挺了解的嘛!而且他直到现在仍对那时候,你所扮演的南茧华是名健康男孩这点深信不疑,善意的欺骗我自然是不想说什么,但如今你对于南家的復仇,在我看来根本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满足。」 南茧华此时的动作如同突然短路的机械,更像是双眼空洞一时记不起任何事的失忆患者,他勉强想打起精神看向眼前的白夜,但却力不从心。 「白夜老师,燕华现在到底是怎么了?」坐在一旁的母亲眼看情况再度失控,开始神色激动的抓住自己孩子的手臂。 「实际记忆跟空白记忆交错的混乱反应,简单来讲,目前我讲述的那段记忆并不存在南茧华脑中,即使南杰华知道自己父亲在什么时候离开,但存在燕华脑中的杰华并没有『父亲是因为母亲可能的婚外情而出走』的印象,所以原本的既定认知被摧毁,不得已只能尽快找寻能够支撑人格思考缺口的记忆。只是看得出他找不到,因为那原本就是不存在他脑中的东西,或许该说是主人格抗拒且封印起来的东西,现在我们只要越接近燕华的主人格,那些他对不想承受的事物做出的抵抗就会越强烈,相对的表现也会越痛苦。」 苏雯堇女士儘管知道这是推理作家为了挖掘出真正燕华内心秘密,并让他恢復原状的方法,但见到身旁孩子的痛苦模样,仍让她感到无比煎熬。 「我们其实可以发现,同时这也是警方之后调查出来的资讯,无论是过去的燕华、均燿还是最近被发现陈尸在海边小屋的那名同校男童的尸体,他们都是被旁人排挤且霸凌的对象,正因为孤立无援,所以落单成为食尸鬼的最佳粮食,因为无人理会,他们最后自己集结成小团体互相协助,向太太我想你也没忘记,过去人延也因为外表成为同学排挤的对象,而且他们成为缚肢村内眾所皆知老是玩在一起的孩子。」 妇人听到此番话后点点头,脸上是无比沉重的哀伤。 「对于这一点,南茧华所受的苦难也是如此。燕华将这一切负面情绪封入自己内心,却不是找寻内心强大的对象成为保护自己的人格,就算是最外层的顏均耀也不过是因被愤恨心绪牵引出残暴行径的孩童罢了,而他们筑起一层层外墙建构我们所看到的那名异于常人的孩子,之前我也有提到,若要突破彷彿人格患者的心防,唯有一一否定他们人格存在的价值,即是在他们心中认为,目前三位一体的表现是最无懈可击的壁垒,但只要找到那个他们故意视而不见的死角,自然可以强行突破。」 「白夜老师……你说的没错,即使看似完美,但不过也是数块支离破碎的魂魄建构成起的残破的人格,灵魂更是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建构完美的前提就是成就多数的不完美,找到其中坚不可破的关键才能刀枪不入。」 面对南茧华似笑非笑身子颤抖,看在白夜眼中破绽百出的反击,男人面无表情的用冰冷口吻回敬:「你错了,要建构完美,不能只找到所有坚不可破的关键,而是必须找出任何可能被趁虚而入的弱点,做到攻防一体,不是看似坚实,里头却是中空的茧。」 暗坡处三道人影在哀号着,其中一名人物被夜晚的强风撕裂而瘫软在地,失去一半身体的人物往白夜所站立的方向缓慢爬行而来,脸上掛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笑容,另一半躯体脸上掛着死透的眼神,眼中是曾经活在世上的风景,而那些片段也不过是存在南家牢笼内的血腥暴行。 南茧华双手按住大腿拼命忍住痛处,身子颤抖越发强烈,勉强撑起微笑后开口:「支离破碎的魂魄所组成的人格吗?真亏你能够想到这种地步……」 「怎么了?难道我又发现某种令人意外的资讯吗?」白夜将杯子放回盘子上发出清脆声响,神情一派轻松:「这一点可能跟杀人鬼的行凶方式有所关联了。」 南茧华跟苏雯堇此时不约而同的露出诧异神情。 「接下来我所要说的主要分成三个重点,第一是火迷宫、三位一体还有那张放在铁盒里手绘地图的关联,第二是食尸鬼的演变,最后则是杀人鬼的内心思维及行动剖析。」 「白夜老师,这些重点……该不会是你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吧?」苏雯堇语带颤抖的问。 「没错。」推理作家露出招牌的自信笑容:「依我刚才看来,茧华做出的反应,多半跟杀人鬼的内心思考有关,这一点也可以从该名人物的行动上看得出来。仔细想想,杀人鬼这个名词的定义还有命名,是在什么时候被正式确立的?」 苏雯堇思考了数秒后说:「除去黄家火灾一案,剩下海边小屋被发现啃食尸体的食尸鬼,是在我于暗巷中经歷的那段惊悚过程后,才将这一连串的兇手代称订定为杀人鬼,而这个也是媒体渲染跟警方默认的结果。」 「是的,如果依我们从表面上看来,若非兇手被情势所逼,就不会在那天晚上犯下随机砍下到黄家探险的学生头颅,还有砍杀附近邻居的这种行为,在此之前,他不过是名计画黄家火警的嫌疑犯罢了,但却也因为那晚的失控行径,使他成了人人惧怕的杀人鬼。回到一开始我所说的,若光看当天晚上的残杀,可以轻易判断出即使是一向心思縝密的兇手,也会因一时被逼急而狗急跳墙吧?不过其中却有个东西在案发现场消失了,也就是因为那个东西使我重新思考,会不会兇手的这个举止包含某种涵义。」 「那名女学生的头颅吗?」向女士心有馀悸的回答。 「对,虽然今天我从燕华身上看到他两名兄长过去的影子,但却不能推敲出他们心中的想法,还有跟这些案件有所关联的线索,即使动机已明,但诡异的手法呈现是警方跟我无法理解的。我们当然也可以从刚才所说的一时逼急论下去论调,只是如果一名兇手真的被逼到不得不随意砍杀人并逃走的话,那为什么还要花费几秒的时间,停下来捡拾那名素不相识的女性头颅呢? 另外则是向太太你们所不知道的资讯,根据警方从找寻杀人鬼逃逸方向的巷口监视器影像中看出,最后他是利用事先藏在电线桿暗处的行李箱,脱下作案衣物撑起雨伞从容的自巷中离开的,看得出来这样的砍杀行径是事先经过规划,而且在这里有某个人物再度消失了。」 南茧华听闻白夜的一连串叙述后,抬头与这名男人四目相交:「因为我在途中逃走了,最后我跟杰华哥是往反方向的巷口离去,只是那里因为是条死巷,所以没有装设监视器,自然警方没有留意到这点。」 「是的,这也是我们最后忽略掉的一点。燕华跟杀人鬼的相遇并非巧合,而是事先就约在黄家碰面,那扇装设在黄家墙面下的活动暗门,给了他最佳的通行小道,即使最后他走到了死巷,但只要等人潮一过,他便可以重新自暗处现身,那里没有光源又是尽头,附近的居民当然知道那里是无法通行,无论是否在下着大雨的夜晚。由此可见,拿走女学生头颅是杀人鬼必须完成的一个动作,而刚才我所提出『支离破碎的完美』条件,应该就是他为何有此举动的原因。」 「莫非,你打算从茧华的内心,揣测兇手的真实想法?」 白夜微笑转头望向南茧华,站立在暗坡处的他彷彿伸出手臂准备覆盖住对方的双眼逐渐逼近,异于常人的孩童咬牙逐渐后退,最后仍被一把抓住。 「假如杀人鬼,也就是南杰华这名青年,是打算以毁坏的方式重新建构南家在他过去心中的完整形象,那他所做的就不会只有毁灭一途,虽然前者的想法跟第一代当家南世承老先生无异,但后者是他扭曲内心塑造而出的想法,若他一开始就为了报復所有南家成员的话,就不会在杀人鬼狂舞那个夜晚掩护自己的弟弟离开现场,更不会用尸体餵食在自己身边真正的南茧华,或许在他心里深处已经认为,只要留下南家健全的第三代,就能够成就未来南家不完美的完整,当然,自己的父母肯定是他接下来首要报復的对象,而南家三兄弟成了他身体跟灵魂中三位一体无懈可击的存在,确保三名成员的存活,自己才能因此得到精神上的支撑,取走年轻女性的头颅,反映了内心世界某处的空虚,如果家族需要得到延续,那就必须以某个条件作为基础。」 苏雯堇不到数秒便意会到白夜语中涵义,随即摀住嘴巴忍住咽喉涌上的噁心感。 「杰华大哥需要一名女性,成为他的新娘……」 南茧华在说完这句话后应声倒在地上,一旁母亲见状赶紧上前搀扶,白夜此时留意到口袋内的手机震动取出接听,话筒另一头带来的消息使他感到吃惊,但并没明显表现而出。 「警方在这之前已经针对南家第三代的你们做过调查,其中南杰华的学歷、知识还有兴趣使他们感到讶异。」白夜收起手机,手指在嘴唇摩擦着:「我想在燕华记忆深处的茧华,应该是名对神祕学、妖怪研究、黑魔法等异色文学跟知识极为感兴趣的人物吧?黄家的儿子生前跟南杰华一起参加的社团就有牵涉过这些层面的研究,他们也是从中相识的,如今结合上他自身就擅长的医学专业、扭曲的价值观,还有隐藏的残虐本性,犯下了这些不可能、巧妙又可怕的犯罪,宛如原罪般存在南家血液中的恶,使他们请人建造缚绞牢压抑这样的思想,亦或是透过如此,让自己的嗜好从中解放,他们不再愿意只担任纺织工作者的角色,而是打算打造一项完美且过去无法实现的完美艺术,它是南杰华心中完美无瑕的作品,以南织一族的名义作为加冕。」 南燕华慢慢醒来,脸上佈满倦容与愁苦,年轻肉体的主人此时终于来到两人面前。 「纯正的残虐血统继承者,该是说出那一则则存在你记忆暗区中故事了。」 35.蛛丝茧盘的荒村 35.蛛丝茧盘的荒村 「时流镇连续猎奇恐怖事件」。 状似严肃,但看在接近案子核心人物眼里,像极对一连串不明所以且无法明确匯集的事件,所匆忙立下的总集命名。掠过这串无法抓住重点,用标楷体打下,掛在警署三楼大型会议室门口旁的立牌字报,刘彦博刑警不禁失笑,一旁看到他摀住嘴巴的年轻警官误以为是连日来的劳累,使这名前辈產生身体不适的反应。 「学长,没事吧?」 「嗯……可能情绪有些受影响了。」 两人随着鱼贯进入室内的刑警找了位置落座,不懂对方语意的小陈试着想理解其中意思,虽然身旁男人很快看出他的纳闷,但依然给了一个曖昧解答,不过这却也是此时无法正确表达心绪的刘警官,最足以用来说明自己写照的形容。 「感觉从一开始我们就踏进一道深不见底的浓雾中,以为自己一直朝着它的尽头前进,但只不过是一直走近它的起点,而在越接近那里同时,我们就会越退却越心存怀疑,也不知道刚刚是否是对无力的自己的自嘲。」 感觉似懂非懂的年轻刑警,在环视周遭环境后,目光重新回到身旁的前辈脸上:「我也有这种感觉,好像就算完成了所有谜团,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更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但也因为发生这次车站前百货公司的藏尸事件,上头终于决定让两课的人马联手解决这一连串的案子,庞大的人力跟情报对原本的我们来说会是如虎添翼。」 「小陈,过多的情报有时反而会成为搜查的阻碍你知道吧?这也是至今警方仍封锁消息给媒体,对外宣称是乌龙炸弹事件的原因,当然其中也包含不想造成民眾恐慌这点,但你说得也没错,今天这场联合搜查会议标题虽然让我想笑,然而对仍缓慢前进的我们绝对是一大助力,因为前来的不只有警界的人而已。」 小陈再次将目光放远,刚好看见数名陌生的学界人士从门口走入,看来这次上头是铁了心不再拖拖拉拉,即使借助外人之手,也想要将这些事件画下句点,同时也是避免长期下来走漏风声的风险。 「上头那群成天坐在办公室的干部,也怕总有一天会纸包不住火,毕竟这次也牵扯上数年前的缚黑山事件,群眾压力一定会把我们警察给压垮的。」白色鬓狗面无表情的扭动下巴。 「对了,那具女尸的报告结果如何?」 小陈双眼发亮的问。前段时间,这名年轻人被前辈安排至「高芥诚刑警失踪案」调查琐碎的线索,勤于跑外勤的他感觉自己好像跟现在准备讨论的事物脱节,即使在尸体发现当下他也在现场。关于刑警失踪一案,在等下的会议中他也会有发言机会,刘警官示意对方只要慢慢等着,自然会有专人替包括他在内的在场所有人解说,这种局面,鑑识课的主管理所当然会来到现场,他或许会用简报剖析一场不可思议的骇人魔术。 「看来大家都到齐了,那么我们今天的会议就开始吧!首先我是刑事一课重案组的萧国沁组长,是这次连续猎奇事件的总负责人,主要的原负责人是同为一课的刘彦博警官,请各位同仁记住你们应该上报的主管名字。」 身材魁梧的刑警拿起麦克风自我介绍,同时对坐在一旁的上级主管点头致意,然后立刻开啟本次会议的重点,会议室的电灯被关上,大型投影在眾人眼前展开来。 「我想各位可以先看一下手上的资料,上头有简单概述本次一连串事件的主要起点是从哪开始,那场在时流镇将黄姓家族灭门的诡异火警,至今警方仍未有重大的突破,其中也包括同时进行调查该起事件的周边关係人。另外最初的案件负责人高芥诚刑警,消失在时流镇旁靠近海边的小屋,资料跟投影片里都有写上他消失的原因还有时间。」投影片上显示出高警官的人像照片,一见到此,刘彦博不禁眉头深锁。 「在经过我们从目前仍因为擅自行动,而被迫休假察看的陈坤隆警官的情报,还有相关人士提供的论述,我们在之后的『杀人鬼无差别伤害事件』还有数年前的悬案,『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中找出了连贯性,并筛选出牵涉其中某个家族成员作为嫌疑人。」 果不其然眾人在重新听到多年前让警界蒙上耻辱的未解事件时,引起一阵骚动,连坐在旁边的高层也跟着脸色凝重,或许该起案件早就不在他们的记忆中了。 「结果国沁组长还是没有讲出是白夜老师做出的推理,才得以让这些事件有了连结。」 「别闹了,小陈,这样对警方的士气不是再一次的打击吗?上层如果怪罪下来,可不比群眾所给的压力还要轻松,没想到警方竟然还要靠一名外人来帮忙解决案件。」刘警官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显然仍对那名年轻的竞争对手抱有一丝成见。 「可是白夜老师过去也是一课的人不是吗?」小陈像是提起对方不愿听到的往事,被示意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从简报上我们可以看到从南织家族其中一名成员,也是本次被我们列为重大嫌疑犯的南家第三代长子南杰华。从嫌疑犯身上随身所带,最后被高芥诚警官掷出海边小屋的铁盒里,留有以上三样物品,虽然一切都还只是臆测,但不排除是为了报復家族的宿业,才提起屠刀犯下这些罪刑,其中他身旁还有一名家族成员,也是他生死未卜的弟弟,扮演本次案件中食用狗尸跟人尸的食尸鬼角色。由于因为罕见『软骨发育不全症』,此人从出生就没了手脚,所以只能藉由自己的兄长协助行动,我们也可以将两者视为同一名人物,有关铁盒中的家书还有旧学生证,在简报里的资料都有做出解说。」 「我看那一大串的说明,也只有白夜有耐心说下去,以及我们有毅力听下去吧……对于警察而言,时间可是浪费不得。」 「这是当然的啊!组长根本没必要为这些细节一一说明,本次会议本来就不是结果报告大会,这就必须由各单位成员去做功课了。」 「有关缚肢村家族的因缘关係资料内都有做描述,在这里就不做赘述,现在我们将重点拉回本次的车站前百货公司大型储物柜的女尸藏匿事件……对了,我们先请负责『高芥诚刑警失踪案』的调查负责人做个简单结果报告。」 听见魁梧的男人突然将报告议题转移到自己所负责的项目上,小陈连忙应声站起,拿起手上的报告开始描述自我的见解与现阶段搜查结果。 「根据高芥诚警官的失踪案,专案小组调阅了时流镇内数百支监视器,将影像搜查范围拓增到事件发生前后一週,最后仍只有在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及今年元旦及发生『杀人鬼无差别伤人事件』前天的数百个镜头中,找到掳走高芥诚警官嫌犯,也就是一连串事件的主要兇嫌──杀人鬼的身影。嫌犯在发生黄家火警事件后,短暂在隔日,三十一日早上出现于时流镇的巷弄内,大约当日下午消失在时流公园旁的监视器影像中,研判对方是在那时离开镇上到达附近的海边小屋,可惜那一带由于是通往海边的丛生小道,所以没有架设任何监视器。 接着向人……更正,是南燕华小朋友在当天晚上约莫七点半走出家门到达公园,虽然影像仅拍到他走进入口,但可明确知道是为了见预先约好的同校同学曹晏寰,最后则因『彷彿人格』病症引发衝动下,用球棒打死对方,接着将尸体拖行至海边小屋,这沿路上高警官紧随在后方不远处,然后高警官在海边小屋与杀人鬼经过一番搏斗,中间他丢出了跟本次案件的线索紧密结合的铁盒,最后在被大火给吞噬。 然而,自陈坤隆警官的叙述来看,从兇手不合理的身高与身形,推断出没有在小屋内被找到尸体的高警官,最后应该是被兇手背在身后,由海边小道离开……」 譁然再次出现,其中也可以看到不少人正低头皱眉专心读着资料,果然就连时常接触案件的刑事课警官,在了解这些事件的起源、患者病症、不明原因的火警、猎奇的食尸行为等,也不禁脑袋打结一时无法负荷,其中有个声音打破这隐约开始躁动的氛围。 「陈坤隆刑警当下没有阻止兇嫌离开吗?」 开口的是警署上层某位高级长官,小陈跟对方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可以从位置还有该名人物散发出来的气势,判断出是名严肃又不喜欢看报告跟听说明的长官。 「关于这一点,长官,据我所知,由于当下接近午夜,陈警官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故无法正确判断接近的来者究竟是什么身份,最后就这样与兇嫌擦身而过了。」 「萧组长,你可知道带着枪的刑警被兇手抬走会发生多严重的事吗?我们的枪可能成为未来让自己躺在血泊中的凶器!」一名身材瘦弱的长官靠在椅背上指手画脚,姿态显得十分傲慢。 「这些白痴是失忆吗?当初我承接这起案件时,不就已经往上呈报相关情形了?别跟我说他们因为一时忘记,打算再次对坤隆秋后算帐。」刘彦博嗤之以鼻的喃喃自语。 「长官,这就是我们本次开会的目的,只要早日找出兇手的藏匿地点,此类憾事是可以避免的。当然,这是我们基层主管还有人员要去做,而且并非靠口头上的质疑就能够轻松解决的案件。」萧组长话中带刺的回应上头的质问,接着说:「根据我们了解,兇手非得在穷途末路时才会使用凶器,从各位手上的资料可以看到,杀人鬼真正使用凶器行兇的事件,就只有无差别伤人的那个晚上,而且只要非相关人员不刻意围捕或是出现在他附近,自然就不会有被杀害的危险。对方属于剧场型且心思縝密的智慧型犯罪者,这一点也可以从百货公司一案看出,若非被逼急,他是一名会遵循自己计画,做出有条理行动的嫌犯。 至于面对枪枝威胁,我想在场所有人都有随时面对一名穷凶恶极歹徒袭击自己的觉悟,请各位放心的交给我们来办,这也可以让案子早日结束。」 在安抚各位大老后,萧组长将发言权丢回给小陈,年轻刑警再次战战兢兢做出后续结果报告。 「我想,高警官失踪案最大的关键点在于他是如何被兇手带离现场,而这个现场并非单指海边小屋,而是从时流镇离开。如果说,是藏在无差别伤人事件,还有百货公司藏尸案的行李箱里是不可能的,高警官的身形根本无法装入其中,虽然可以藉由杀害、分尸等手法进行,但在鑑识组勘验下,行李箱内仅出现两名女性的血液dna,所以最后我们仍将重点摆在监视录像中,但无论观察几次,杀人鬼的身影最后消失的地点仍在公园旁,接着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 「难道,他不是藏匿在时流镇内吗?记得在几天后发生的无差别伤人事件吧?」人群中有人举手发言,小陈将资料放回桌上,稳重的回答对方疑问。 「时流镇内的监视器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在当天晚上被放入换下的雨衣还有凶器斧头的行李箱,影像中都有显示是在当晚所藏匿,意思说,南杰华在带走高警官后,的确先出走时流镇,最后再回到那里实行杀害向家夫妻的计画,从之后的推断还有影像都可以证实无差别伤人那夜的举动,都在他的策画之中。」小陈回想起白夜的推理。 「不过……确实是有点矛盾,如果说当天晚上他就离开镇上,那会是什么时候在黄家废墟前放了禁止通行立牌,还有跟自己的弟弟南燕华约了在该处见面呢?」一名满脸鬍渣,留有短发的资深刑警用笔敲着头,看来事先有做了功课。 「各位,我想这些案件里面还有很多我们要去探讨的谜团,我们可以等到会议结束后再私下讨论,请让我们的事件负责人员先把简报提出,谢谢。」会议主持人萧组长再次拿起麦克风将会议风向导回,只见小陈用手势提醒将发言权交到自己身上,坐在附近的某位人物后便重新落座。 「结果在杀人鬼最后的行踪上,仍然是罗生门吗?」刘警官紧接着在年轻刑警身旁询问。 「当然没有,我这里指的没有是指调查并没有原地踏步,而是真的有近一步发展了。」小陈自信的比起大拇指,勾起老刑警的好奇。 「各位好,我先自我介绍,本人是目前就任市内大学硕士班,现代人文歷史的研究教授陈主翔。有关高警官失踪一案,陈裕任警官找上了我们,并拿了刚才一开始有关案情重要线索的铁盒内的第三枚线索,也就是张类似儿童手绘的旧地图,请我们寻找是否有相关的线索,据陈警官所述,该张地图可以能藏有本次事件内的黄家、海边小屋有所关连的资讯,我们也依这一点做了调查,的确发现该张儿童手绘的内容是一张上世纪时流镇沿岸还有小镇本体的古地图。」 在听闻歷史专门研究学者的开场白后,刘彦博敬佩的望向身旁的年轻刑警,却也得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喔……这是白夜老师给的建议,他说找这方面的专家,说不定对失踪案还有迷宫等案会有所突破。」 白色鬓狗再度哭笑不得的将手撑在下巴。 「其中我们也针对所谓的纺织世家,缚肢村的南织一族进行了考察,发现这张地图跟南家上上一代有着不可切割的渊源。」教授用红外线笔指着屏幕,接着说:「我们从陈警官口中得知围绕在海边小屋周围,有许多废弃房屋,看起来像是过去曾经在沿岸活跃的渔村,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上世代的古地图与资料比对,的确与这张儿童绘製的地图还有警官所进行的揣测是吻合的,不过这也仅限于时流镇沿岸确实曾经存在过一个小村落的事实。」 曾经存在过一个村落的事实?相信在场包括刘警官在内,此时眾人都还不知道这名学者语中真正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严格来讲,这张地图并不是由你们口中的嫌疑人亲族所绘製,而是上上一代,某位可能生长在海边村落的儿童所画,之所以称确实是存在过一个小村落,是因为它也可以说不是集合眾多村民及姓氏的家庭所组成的。」红外线的落点自屏幕上消失,眾人将目光转移到这名年约三十初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身上,紧接着他们很快从对方脱口而出的话中得到解答,那也是刘警官感到震惊异常的答案。 「那根本不是什么沿岸村落……而是庞大的南织家系族村。」 36.蛛网瓮流阵 36.蛛网瓮流阵 当时时流镇旁的南织一族,莫非是现今缚黑山上的南家?如果真是如此,南家兄弟将该废屋当成自己的藏身与藏尸地点就不是巧合,会选择在那里,也是因为与向家过去的因果关係,但这又跟素昧平生的黄家有什么关联?难道就只因为黄家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所以策画了一场灭门火警? 不对,如果黄家人真的想要脱离那样的风险,就算是用上强硬的手段,也得拉出对神祕学走火入魔的儿子,接着公开南杰华的罪刑,而不是替自己的房子不断改建成如同迷宫的机关宅邸,与其说是改建,倒不如像是害怕那具「人虫」自家中爬出,或是有人从外入侵黄家找到它。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南杰华最后会使用如此偏激的手法,让他们全员跟着自己失去四肢的祖父一起陪葬,所以从过去的线索还有推理来看,迷宫机关存在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抵御南杰华的闯入。 可是,经过鑑识组勘查结果,黄家的起火点并非由外处引燃。若是如此,有可能就是从屋子的中心点展开,但无论是这场火警有多少疑点存在,关键的引燃手法至今还是让警方一筹莫展,即使过去有过人体自燃说的假设,可是在比过文献还有原理后,发现这个假说也被推除了。因为人体自燃是以人的肉身作为能源,在过去的记载中,从未有过因为人体自燃所引发的大起火警,或者波及他人的重大意外,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的话,黄家成员的尸体内也会留下蛛丝马跡,但就连南世承尸体也未发现这点。 而且,南杰华就算是杀人鬼,但也未必真的是黄家火警的兇嫌,说穿了,会将对方套上这样的嫌疑身份,也不过是综合事后发生的海边小屋火警、食尸鬼、无差别伤人事件跟缚黑山事件、向家与南家的因果关係所做出的推测。他们相信,如果火迷宫的引发手法没有解决,就找不到能够连结起该案跟南杰华有关的重大线索,感觉南家兄弟跟所有案件就像是擦边球一样,只有令人怀疑的间接关係,但这也是一系列事件让警方棘手还有纳闷的地方。 刘彦博警官在随听到协助调查的人文教授一席话后,脑中重新审视整个案件,还有其中存在的盲点,虽然看起来没有丝毫推进,但却也让他专注案件的思考方向有了改变,也就是南杰华有可能是自某处进入了黄家迷宫机关中,最后施放大火后,再次从原地消失。 虽然使用消失这个词,就跟白夜推理使用的词汇一样充斥感性面,但不可否认,这就是他们目前所能感受到的事实,之所以会让他有如此推测,则来自前不久身旁小陈所口述的简报内容──所有时流镇内的监视器,都没有拍到南杰华在离开海边小屋后走出镇上的痕跡。 假如这名杀人鬼真的可以从火灾现场消失,那他自然也可以不留痕跡的从时流镇上某处不见,不对,如此一来,南杰华移动魔法的施术地点,就有了两处,果然沿岸的南织家村落跟黄家机关宅邸有脱不了的关係,虽然不甘心,但白夜确实从一开始就看出这点,无论他是否知道海边小镇背后的渊源。 然而,关于白色鬓狗脑内的推理,被接下来学者提出的资讯一一证实了。 「南织一族迁移到这座岛国的时间,根据文献查证大约在上一个世纪初期,那时候正值一次世界大战后没多久。当时的时流镇规模没有如此庞大,但聚落雏形已接近完成。自海外迁移而来的南家,因为当时未完全被时流镇上的居民接受,所以在海岸处自成一格筑起自己的房屋,造就了时流村附属部落的景观。」学者将红外线笔重新指回简报上,上头有着数张斑驳的黑白照片,可以看出南织一族的到来,对赖以渔业为生的时流镇居民带来了不小衝击。 「然而……缚黑山上的南家却是在二战后才出现的。」刘彦博回想起不久前所听到的资讯。 「主要是角色的转变,前辈。」 刘警官不解的看了一眼身旁下属,学者的话再度拉回他的注意力。 「南织一族当初浩浩荡荡带了家当,从混乱的家乡逃来这座岛国,无奈却被村民挡在外头,而早已经精疲力尽的庞大家族选择暂时定居该处,没想到随着时间推移开始落地生根,虽然时流镇的渔业带回的资源受到瓜分,但纺织家族也将赖以为生的祖业共享给对方,那时双方才卸下心防彼此接纳。 由于地缘关係,时流镇附近并没有足以提供南家作为纺织的原料来源,还有相对应的栽培环境,最后该家族的分支找到了最能够达成他们条件的地点,正是现今的缚黑山区域。」 没想到缚黑山会以这样的方式,跟时流镇还有海边村落做出连结,刘彦博看着简报微微吃惊。 学者翻阅手上的资料接着说:「但缚黑山毕竟距离时流镇实在太远,就算当时有能够用来运输的工具还有动物,来回就要耗上半个月的时间实在不便,也为了家族事业能够永续发展,南织家族兴起了离开时流镇搬迁到缚黑山的想法,这段期间也有分支家族,为了可以提供更多的原料,带着栽培技术上到了缚黑山。根据资料所示,那时因为时流镇某种缘故,分支家族仅此一户,他们分别在缚黑山树林内设立工寮,也在缚肢村落地生根。」 「如此一来,缚黑山事件内,躺着顏均耀尸身的那座被烧毁的小屋,跟南家的关係就连上线了!」 刘彦博低声呢喃道,接着对方带来了令在场眾人所在意,也就是时流镇迫使南家无法全数离开的缘故。 「时流镇居民当时是因为不愿失去南织一族所带来,可以使村子足以迅速壮大的资源,所以才限制南家的进出,根据考证,时流镇当时的兴起与產业发展超乎眾人想像,其中让镇上快速扩张的有三大產业,这几个產业也是自世代家族的技术所延伸。」 学者将幻灯片做了切换,眾人脸上纷纷投影蓝白色光芒,在看到简报内容后,现场开始出现惊叹与骚动,这其中也包括了刘彦博在内。 「南家所带来的纺织,时流镇顏家的渔业捕捞技术,最后则是黄家的建筑工艺。这三个產业相补相成,让村子发展成乡镇,甚至在时流镇壮大后,为了维护镇上安全,权力跟能力最大的顏家成立了巡逻队,但这也是种下日后南织一族被围剿的惨剧原因。」 「顏家……」 刘警官没想到本来看似局外人,在案件中几乎没有扯上关係的顏家,竟然在过去的文献中出现了!在今天以前,被牵扯其中的只有一名国小学童,也就是过去跟南燕华同年,如今成了灵魂寄宿在他心中的残暴恶童,没想到他的祖先曾经是时流镇的主导居民。不过,那时候主张成立巡逻队的顏家,却意外的跟顏均耀生来的暴戾之气互相呼应,因为接下来学者的话,正是联系至今所有悲剧的源头,其中也包涵黄家在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还有最后为何成了大火中牺牲品。 「维护镇上的安全,这是怎么回事?」一头短发蓄鬍,前不久刘警官认为有仔细做过功课而发问的警官再度出声。 「因为不知道是否是巧合,在南家移居到时流镇后,镇上居民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因此镇上有着『食人鬼怪』之说而绘声绘影,虽然失踪的多半是镇上好吃懒做又喜欢惹事生非的人物,但不免在居民心中留有恐惧的阴影,所以那段时间出现了『晚间九点禁足令』的宵禁,即使有些失踪者的失踪时间并非在那时候。这道禁令的文宣发布后,也促使巡逻队的成立,简报上头有禁令的条文。」红色小点再次在简报上飘移,这些资讯换来了刘警官的思索。 「时流镇跟南家的矛盾也在这时候產生,甚至出现有人暗中调查南家不为人知的一面……」 「所谓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即是缚绞牢存在南家地下的这个事实吗?」刘彦博在小陈身旁接续学者之后所说的话,然后又道:「没想到南家还兼任维护村子和平这个重任,真的是为善不让人知啊……」 「如果真的是如此,南家人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吧?为了维护村子安寧而制裁恶人,这一点我想村民都可以理解的。」 面对年轻刑警的天真,老警官似笑非笑的回应:「小陈,事情可不简单。你有听过东方人所谓『家丑不外扬』这个文化吧?假如那些人物都是南家系中的成员,当然他们要怎么做不会有人干涉,但看在时流镇居民眼中,他们终究是外来的移民,况且动用私刑虽然在当时的民风可能存在,但让恶人一去不回这可说不过去,因为法律跟人道都不允许这么做,这同时也存在了诸多矛盾点。」 「所谓矛盾点是指一去不回等于死亡,但这个人道与私刑却產生了矛盾吗?」小陈虽然知道学者接下来所报告的内容,但其中两家人激化的缘由,却是他没有仔细思索过的。 「社会的矛盾来自于人性造就的矛盾。所谓家丑不外扬在偏激的文化下,就形成了扭曲的產物,也就是我可以用私刑管束自己的家族成员,其中甚至包含让他们死亡不让人知这一点。」 小陈嚥下了口水,回想起缚黑山事件中,南家家书所提及的细节。 「同样是偏激的手段与想法,南家跟顏家所表现出的就有所不同。一个想在檯面上主导大局,一个则是不想让维护表面的亮丽,其实是让人无法接受的骯脏事实被人知道的低调行事,南家不知不觉将对付自身家族的肃清手段,延伸到了时流镇,然而在新仇旧恨的驱使下,才会让顏家的目的逐渐显现出檯面吧!接下来就是你从教授那里听到的故事了。」 原本一直扮演着时流镇风向球主导角色的顏家,因为南家的到来后日渐失势,渔业不再是镇上独霸一方的產业,再加上疑似南家所为的居民失踪事件,更加深两家间的矛盾,最后整起惨剧则是因顏家家族的成员失踪所展开。南家也在过去因为顏家干涉时流镇居民进出的政策,还有被掌控资源的不满,最后激起了反抗情绪,但南家也为此作了预防措施,私下请求扮演中立角色的黄家,替他们打造了足以自保又可以对抗巡逻队强硬手段的办法。 「蛛网瓮流阵。」 学者切换了大屏幕上的画面,一幅巨大的村落机关地图呈现在眾人面前,就连坐在最前方回头张望的上级长官也不由得目瞪口呆,接着那张铁盒内的第三枚线索,儿童手绘的古地图利用半透明的覆盖效果,重叠在南织一族海边村落的地图上出现百分之九十八的吻合,主持会议的萧组长也成了这场华丽大秀的讚叹观眾之一。 「为了防止巡逻队再三搜索自家村落,或者企图使用栽赃手段,南家请了建筑专户黄家打造了这个顾名思义请君入瓮的蜘蛛网型的迷宫阵,让不请自来的巡逻队迷失其中,如此一来除了可以做到抵御效果,也足以抹除村人对失踪人口就被藏在南家村中的疑虑,因为就连大多数的南家成员也不知道这个迷宫什么时候会改变路线,而那些围墙机关则是随时可以变动的。南家村从原本的村落,变成一座可以利用砂质地形改变形状的要塞,但如此一来就无法解决出走时流镇的目的,在此同时,黄家被託付于南家以为了逃离战乱为由,从一块靠近海边小道的绿地,建造了防空洞隧道,出口则是通往黄家的领地。」 「竟然是通到黄家的领地!如此一来南杰华的消失之谜就出现解套了!」刘彦博差点因兴奋而站起身来,一旁的小陈连忙拉住对方,小声告知还有令他更加讶异的事实。 「虽然南家为了抵御顏家巡逻队,所以做了不少防范措施,但确实也无法证明失踪村民跟自己没有关联,在激化对立逐渐增强的情况下,顏家由于也偷取不到纺织一族的技术,最后选择用了使之毁灭,回到一开始他们治理局面的激烈手段,将南织一族自时流镇驱逐,而那个手段就是利用大火,将整个家族赶尽杀绝。」 「但南织一族真的无处可逃吗?在此之前的文献纪载了防空隧道还有改变阵法的手段,这些应该不至于让庞大的家族命丧同处吧?」 面对一名组员的询问,小陈示意学者继续讲出自己所知的资讯。 「是的,那场深夜大火,虽然南织一族皆有逃出时流镇的机会,但替他们建造这一切机关的黄家,成了其中的关键角色……」 「最后一直保持中立的黄家也屈服了顏家的威胁吧?在既得利益到手后,南家可说是只会威胁到时流镇发展主导者的一方,更有可能被所有南家体系给吃下,所以他们预留了可以解开机关阵的方法,同时也保有关闭所有活路的手段,虽然防空隧道可以通到黄家所在处,但视他们为唯一可以救赎自己的南家也没想到,那是最后让他们死绝的死路,而那条隧道的入口至今还存在着,也就是时流镇的那处公园。」 不顾眾人目光,刘彦博警官说出自己的观点,无独有偶的跟学者接下来要提出的歷史记载吻合,使对方只得愣在原地哑口无言,白色鬓狗身子接着靠回椅背,示意对方继续自己的报告。 「是的……就如同那名警官所说,南织一族中死于猜忌的妒火,全数死于时流镇海岸旁,保护他们的外墙也成了废墟一部份,然后紧接而来的二次大战让不敢躲入防空隧道内的部分时流镇居民死伤无数,顏家势力在战后逐渐式微,依然咬牙躲入防空洞的黄家成员最后得以生还,而在这里的文献也出现了一段軼事记载,来自于黄家口耳相传故事……」学者照本宣科的唸到此处,然后犹豫数秒后继续开口:「『隧道内的那群人还活着,他们吃了那些被业火焚烧的肉块,让自己成了怪物,他们在爬行着……我们听得见,却无法看到……』」 刘彦博此时心头一紧,接着将手伸入自己左胸口前的衬衫口袋,上头是他自向家女主人那收来的纸条,据对方所说,那张纸条是已经被大火吞噬的黄家女主人,最后与自己在巷内攀谈时,偷偷放进她包包内的东西,那上面所写内容,跟现在传入他耳内的这段话,產生了呼应…… 「他们在爬行着……我们听得见,却无法看到。」 37.迷宫的尽头 37.迷宫的尽头 「等一下……我记得提供给白夜有关南织一族与缚黑山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的资讯的人不就是你吗?也就是说,因为知道背后的故事,所以才会跟他说的吧?」 走在缚肢村的狭窄巷弄,踩上高低落差的地段,穿越一排又一排屋群的两男一女,无视周遭对他们两位外来者议论纷纷的居民,现阶段回归一般平民身份的刑警陈坤隆,突然在女记者耳旁讶异的大声嚷嚷,换来对方不留情的白眼。 「被强制休假中的陈坤隆刑警,我之前不就告诉过你,在杀人鬼无差别伤人事件那晚,我余燕翎提供给推理作家白夜,有关夜鸛鬼事件情报的这件事是个偶然吗?」女子虽然跟着领路人加快脚步,但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丰富,接着她对身旁这名粗旷的休假刑警,也是过去自己的同学投以怜悯的眼神:「有哪个这么好心的记者会在雨夜里跑到一个男人家中,特地提供一堆冷门情报,或许该说是讲故事给对方听呢?」 「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陈坤隆皱了皱鼻子,然后扁着嘴说:「因为你过去也在其他案件提供过情报给白夜,所以看到你出现在他家时,我才没感到很吃惊。」 余燕翎回想了一下,一脸表示无奈:「我记得那晚你也在旁边不是吗?」 「你是想说,我既然也在旁边听了,为什么还会问这种蠢问题吗?」对方点头表示同意这说法。「那那天晚上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还有……」 「还有什么?你还真是喜欢鑽研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余燕翎啐了一口:「你忘记了吗?一开始是在听了白夜老师说完火迷宫跟高警官失踪案后,我才接着说夜鸛鬼事件,基本上只能算是话题上的延伸,我现在也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个蠢想法出现了。」专栏记者灵光一闪道:「因为前后的话题落差太大了!另外,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在那天出现在那里吧!就是因为海边小屋的事,那座荒村,让我想到夜鸛鬼事件。好吧……应该是说,高警官失踪事件连接到了海边小屋,小屋连结到周遭的荒村,荒村连结上了缚肢村的南织一族,南织一族让我想到了夜鸛鬼事件,这样懂了吗?那时候我看你听得一楞一楞的,整晚下来几乎也没说什么话,所以以为你听懂了,没想到你根本没仔细听!」 陈坤隆别过脸回想自己似乎只专注听着白夜将事件套入案件之中,所以当然没有追究自己的同学为何而来,又为什么会突然说起久远以前的未破案子。其中也因为推理作家一旦滔滔不绝的开始演讲,甚少会有让他插嘴的机会,或许这就是那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感染力吧……他所做出的解析与讲解,会使人沉浸其中,陷入混乱到逐渐清晰的迷宫里。 「你也跳过太多步骤了吧!」 「白夜老师可是花不到几秒就理解我为什么会讲出那个故事了。拜託!没这么难好吗?」 两人一来一往的言语听在有着一头红发的年轻人耳里,在这之前由于他就得知这名女性的身份,所以不难理解对方为何会知道夜鸛鬼及南织家的关係,也因如此,一段尘封的记忆就此从他脑中甦醒。 「那晚是因为高芥诚警官失踪的时流镇旁的海边小屋,是过去我追踪过的某起『大屠杀』事件的发生现场,而那起事件的受害者正是南织家族的成员,之后我一时想起某件曾经看过的事件,也就是缚黑山夜鸛鬼事件,才让我感觉其中的不对劲。」 「就算两者间皆有南织家族被牵涉其中,但把这三个点连接在一起也太不正常了。那座海边小屋或许可以让你想到那个家族、那起案件,可是也仅仅如此而已。再说,他们也只是夜鸛鬼跟屠村事件的受害者罢了,两者事件相差的岁月可不是数十年,而是超过一甲子以上啊!」 面对陈坤隆夸张的指正,女记者斜着眼说:「所以关于海边荒村的讨论就没有再继续了不是吗?或许该说是我的能力跟情报不足,顶多也只能知道南织家族曾经住在时流镇旁,那座荒村是他们居住过的地方,他们正是屠村事件中的受害者。如果真要让我觉得哪里不对劲的话,顶多就是这些事件都出现南织一族的名字,而白夜老师也确实把这其中的三分之二连接起来了,所以说我是真的不清楚那个家族背后的故事,知道的也只是流于表面,还有比从警察那边找到的线索还要更多的情报罢了,那就是关于故事的片段!在那之前若不是老师将铁盒里的秘密做出推理还有串联,我也不会知道南织一族不为人知的一面。不过他倒是承认夜鸛鬼事件帮了他不少,虽然地域的连结上,他只丢下了『有重大关联』而草草带过。」 「你果然是那时候来到村子的记者,难怪会让我觉得这么面熟。」一直保持沉默的青年终于开口,虽然表情仍然比铁血刑警兇恶,但语气透露出一丝怀念。「之前你来村子採访夜鸛鬼事件时我有看过你,只是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所以你现在才会认不出我。」 「原来你这么老!」 「闭嘴!休假中的平民!我跟你不是同学吗?」余燕翎表情从恼怒转为和善回应青年说:「原来我们过去有见过……」 「你刚才提到想要知道有关南织一族的故事对吧?从你们的谈话内容,我也大致清楚你还未知的部份了,不过,即使是现在,你随便找个村民询问也只会得到跟那时候一样的情报吧!顶多是知道受害家族有哪些,分别是什么样的孩子。」 刑警与记者对看一眼表示认同,接着石砚君又说:「其实你也大概知道其中三分之一的故事了。刚才你有提到关于南织家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一点说不定我们村民还比你们不了解,至少我是不知道的那位,但如果是从你怀疑的地域关係来看的话,我可以肯定跟你说无论是过去居住在时流镇,还是缚黑山的南家,其实是同个时期、同个家系的关係,也就是说,缚肢村的南家正是当时从时流镇分支而来的。 当时他们为了纺织原料的资源来到这里,那个家族就此在缚肢村落地生根,直到南家彻底在时流镇版图内消失前都没有再回去,最后他们将纺织技术于此代代相传,到现今南家第二代将这它商业化,带出村子到市内开设公司发展。」 「石先生,你刚才说到……所谓南家彻底在时流镇版图内消失,想必就是那起大屠杀事件吧?难道……你的说法,正是所谓的将南织一族全部给抹杀掉吗?」 「你的说法太过温和了。」石砚军跨过乡间小道的草丛后,用冷硬的口吻说出那血淋淋的歷史:「那是灭族行为。」 陈坤隆表情震惊,难以想像海边荒村过去曾经存在多少尸体,而那样的画面又是如何令人发指。 「那大概是在二次世界大战以前的事,因为利益纠纷还有新仇旧恨,原本的原时流镇两大家族中的顏家,发起那次事件,配合设置机关的建筑世家黄家,将南家的活路堵死,唯一逃出的就只有搬迁到这里的南家。但同样是对于资源分享的看法,缚肢村的村民倒是不排斥他们这群外人,不管是对于家人还是带来的纺织技术,我们都视为村里產业特色的一部份,所以南家的角色瞬间变得完全不同。」 石砚军停下脚步,接着走近眼前一座已经荒废的大宅建筑,可以看到许多头上跟他绑着一样头巾,手上拿着各种农耕或防身武器的男性忙进忙出,数张桌椅围绕摆放该处,几名看似巡逻队干部的粗旷男子站在里头,正在商讨搜寻夜鸛鬼的方针。 「虽然在这之后,南家第二代当家的妻子传出与村内某户男性有着婚外情,上一代南大家长有着固执思维与严肃的个性,以及南家第三代么子跟村内问题孩童有密切往来等负面传闻,但若不是因为那场夜鸛鬼事件,南家也不会从此没落,成员分崩离稀,如今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废墟,爸,我带他们来了!」 一样头上戴着白色头巾,身高约莫一百八十公分的健壮中年男子回头打量两名来客。他身上穿着白色上衣与卡其色工作裤,脚上套有一双沾满污泥的长筒工作靴,面容不同于儿子的和善,脸上鱼尾纹还有落腮鬍让他像是一名充满朝气的农夫。 在两人作了自我介绍后,农夫也说明自己目前的身份是巡逻队的队长,名叫石原慎,表示是在夜鸛鬼再次出现缚肢村后,才重啟巡逻队机制,并指出自己的儿子之前刚浪子回头,所以老是一脸凶神恶煞还染了一头红发,虽然个性比较衝动,但十分可靠不会是个坏人。 「说起脾气差又可靠,身边这位就差多了……」余燕翎看向陈坤隆叹了口气。 「刚听了你儿子对南家的描述,看来他们不为人知的家训,村内的人是不知道的吧?」 红发青年很快反驳刑警的这个说法,表示村民并非一无所知:「这也是缚肢村民所知道的公开祕密之一,只是终究只是没有证据的传闻而已,毕竟那是他人的家务事,所以顶多是把婚外情的事当成茶馀饭后的话题。」 「果然正如白夜所说,无论是村民还是南家,都不会随便把村内的事告诉外人,就算讲了也仅限深于浅层一点的资讯。」陈坤隆思考着是否将南燕华祖母死在缚绞牢内的事告诉对方。 「有关南家的私刑方面,你们有听到更多的传闻或故事吗?」余燕翎很巧妙的避开成员死亡接着问起眼前的巡逻队队长。 石原慎摇摇头,间接替陈坤隆内心的疑问找出解答,接着他在指挥身旁几名副手离开后,说出令都市传说的专栏记者感兴趣的东西。 「如果说有什么跟南家内部的秘密有关的话,那就是现在我们将巡逻队临时总部设置在这里的缘故吧!」石原慎笑了几声后,语调突然转为低沉:「南家这栋大宅可是一座迷宫,如果说夜鸛鬼再次出现在村内的话,我想最能让他藏身的,莫过于就是这里了。」 余燕翎看了一下硕大的宅邸大门,黑色花岗岩与用瓦片盖起的拱门,数公尺往两旁延伸的老旧外墙,确实让初到此处的人留下深刻印象。在回忆刚才经过的村内屋群,南家确实是他们在这里看到最大的住宅建筑。中式的旧款屋型流露出復刻的时代感,暗色与残破的样貌,垄罩着神秘的异色感,大门内可以看到宽大又长满杂草、堆满石瓦的庭院。然后就是南家的主体屋舍,虽然不过是一层楼的建筑,但仍可以隐约看出其散发而出的庄严与气派,相信在走入其中后,会更感受到歷史悠久的家族所带来的肃穆气息。 余燕翎回想起南织一族在时流镇被屠杀的事件,接着因为石原慎用「迷宫」形容这栋建筑,让她有了新的联想:「记得当时屠杀事件是在时流镇的原两大家族夹杀下终结,活路、黄家、火迷宫……南家的迷宫……」 「喂!女人,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陈坤隆转过头盯向陷入沉思的老同学,尚未从对方口中听到解答的他,立刻被眼前的巡逻队长拉去了注意力。 「你们口中提到的黄家还有迷宫,确实让人想到不久前时流镇的黄家火灾事故。黄家跟南家家系一样,建筑相关是他们的家族產业,在过去也曾经听闻过他们一族在这方面有十分惊技艺人的传闻,在建筑界可是相当有名气。」 「所谓的名气是建筑工艺方面吗?还是有什么令人印象的特色成为他们的招牌?」 「屠村事件传到缚肢村的南家耳里后,其实多少可以从他们口中知道些什么。在时流镇的南家与顏家闹出严重矛盾之前,他们就做了一些预防措施,其中一项就是指派他们来到这里栽培纺织原料,另外则是筑起足以对抗顏家巡逻队的防御工事,听说他们的祖先说给他们的故事就是这些了。」石原慎说。 「所以当时堵住南家活路的黄家,也是帮他们建筑防御工事的人!」余燕翎以拳击掌,双眼发亮道:「这就是黄家的后代为什么会被兇手陷害,葬身火窟且被灭门的关係!」 「等一下,虽然我知道这样的连结是颇有道理的,况且也跟兇手的身份搭得上线,但那个黄家真的就是当时那建筑世家的后代吗?虽然他们同样生活在时流镇,也拿自己的屋子瞎改建。」 「黄家男主人并非是喜欢拿屋子改建的狂人,而且我相信他们正是当时残存下来的建筑世家的后代,因为过去的仇恨,才被杀人鬼纵火把他们烧死,其中也包括兇手自己的亲人,白夜老师不也是这样说的吗?」余燕翎竖起食指。 「如果要这么解释,似乎也说得通。黄家若持续在时流镇居住的话,那家人很有可能是直系子孙,再加上承袭世袭的建筑工艺,让他们不停改建房子……」 「不断改建房子,打造一座迷宫就是为了防止某些东西进出,不,或许就是那名兇手,作贼心虚让他们產生这样的防御心态,但如果真的要防御人类的话,这一点也太不切实际了吧?除非他们是想把某种鬼怪挡在外面。」陈坤隆打断巡逻队长的话,逕自开始了猜想。 「这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余燕翎脑中突然又闪过一个想法:「不过却也让我想到一件事,就是关于杀人鬼最后把高警官藏去哪了?而且为什么又可以从镇上监视器影像中消失呢?记得刚才砚军先生提到屠村行动内,将南家人困在其中的活路吧?」 「你是想说……只是单纯的便道还有防御工事,是无法真正阻止南家分散的成员逃离时流镇吧?如果说,杀人鬼可以自由的在镇上移动,又躲过监视器的捕捉话,迷宫……没有起火点的火灾现场、禁止通行预防外人进入的告示牌、二战,难道……他们被困在某处的地道内?」陈坤隆恍然大悟惊呼道。 「没想到你也有开窍的一天!」余燕翎称讚并打了刑警肩膀:「而且你刚才也说了,迷宫打造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某些人物或东西的进出,这一点不管是过去的防御工事、黄家还是现在我们看到的南家遗址都有这种机关存在,还记得那张手绘地图吧?」 刑警回忆起刚才突然涌现的念头,然后睁大眼睛:「那张应该就是当初防御工事阵型的图吧?所以白夜才会说迷宫机关、海边小屋跟手绘图是离不开关係,甚至是关係到案件最主要的关键!这个怪胎到底是从什么点去做联想的……不过可以肯定,那张图本来就是数代前南家成员从黄家那拿来的,依照那笔法更有可能是玩伴间的交换信物,火迷宫最终也是想遵照那古老工法来建成的吧?所以拿到那张图等于可以解开迷宫之谜,那个迷宫也包括现在在我们面前的南家古宅,缚绞牢肯定也能够依照如此而被发现,兇手之所以得带着图,则是因为他最终得回到这个地方,不然是没办法长驱而入的!」 「但是图目前并不在我们身上啊……感觉会有某个人押到宝……」余燕翎不寒而慄的说。 在两人身旁的石家父子也依据谈话,推测出可能是他们口中兇手的人物。 「杀人鬼、食尸鬼跟过去的顏家、黄家有所渊源,还必须拿到图,莫非就是南家的人?而那个人正是现在出现在村里的夜鸛鬼?」 石砚军转头看着父亲,而也在此时某位巡逻队员穿过人群,气喘徐徐的停在眾人面前。 「我们发现……那名夜鸛鬼了!」 38.缚黑山活人宴(前) 38.缚黑山活人宴(前) 宛如狩猎女巫般的人马,天色随逐渐垄罩的乌云,使黑夜提早在缚肢村降临。 约莫三十人的巡逻队员进入村旁,唯一一条通往缚黑山的道路后分成三队人龙。依照石家之主,也正是巡逻队长的指挥,将人马安排在三处进入缚黑山森林的方位。 除了东面有着峭壁形成的天然屏障,北、西、南根据人龙连结起防线,让任何生物都无法自该座森林逃脱,这样的阵仗是多年前不曾见到的。取代中世纪烛火是人们手上的手电筒,多数人手上持有锄头、柴刀及其他防身武器,几名重要干部则举着猎枪走在队伍之中。虽然这些枪枝令坤隆十分在意,但在紧张的情势下,这名刑警也收起碎念的嘴跟随在石家父子身旁,其中也包括余燕翎这名专栏记者,即使在眾人百般劝阻之下。 颇具规模与秩序的队伍进入森林后开始分散,每名队员保持着可以互相照应的距离。各两名干部带着一队人龙,身为外来者的两人则是在西面,由石家父子俩带领的队伍里,也就是说,总共七把猎枪,其中六把就在这两个男人及剩下的四名干部手中。 「别跟我说身为警察的你不会用猎枪。」余燕翎悄声跟在刑警身旁说着,果然换来那墨守成规的回答。 「这不是废话吗?好吧……部分刑警的确是没有受过那型的猎枪训练,但就算会用,也不会现在拿在手里。」陈坤隆烦躁的用铁棒打掉横立在面前的树枝说:「如果我现在不是休假中的身份,或许就可以依据枪械管理法逮捕这些人,不过看在此时的情况是不容许我这么做的,因为我们正准备面对一名狡猾又难对付的敌人。」 「在我看来,你还真像入境随俗的村民。」余燕翎摀起嘴巴窃笑道:「你头上绑那条白色头巾是想加入他们吗?」 「给我闭嘴!」陈坤隆翻了个白眼,将挡到视线的头巾往上推了一点:「这种事等逮到那名变态再说。刚才听通报的人是提到在森林这一带目击那名杀人鬼吧?」 「你不会是想说,如果是那名杀人鬼,怎么会躲在这可能让自己陷入绝境的地方是吗?我确实也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奇怪。」专栏记者思索道,而两人会有这样的念头涌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依据缚肢村对应缚黑山的地理环境,两者就像同位于一个畚箕状的深谷之中。村内的人都晓得,若要进入缚黑山的话,除非是从山脉更高的另一面,经由被命名为「白雾原」山脉一侧的山路才能够翻越到此处。虽然两个地方紧邻,但高低落差绝非常人可以驾驭,即使是专业的登山客,也需齐全的装备,还有花上大把时间才能进入缚黑山的森林。如果真要从东面的白雾原进入缚黑山西侧,现在他们所位于的森林话,少说也需要耗时两天的时间,其中更得先翻过高耸的雪山坡面才得以找到另外的便道来到此处,而且这里的地形也绝非常人可以驾驭,因为在进入到森林前,还得先从有将近数百公尺巨大落差的峭壁垂降而下才行,虽然不能排除杀人鬼是否不惜花费大量时间从另一侧侵入缚肢村,但这个做法太过耗时费力,而且对方出现在村子附近是在一天前,如果真是如此,预计的路程还有时间,并不会让那名杀人鬼这么快从山脉另一侧绕回村子旁的森林。正如刚才提到,要走到唯一一条进入森林的山道就必须经过缚肢村,只是现今要在村民守望相助还有巡逻队的眼线下走入村子无非是条险路,当然不可完全否定杀人鬼没有本事直接闯入村子,但如果真的可以躲藏在村内,就没有必要出现待缚黑山的森林了。 「若非是为了什么目的,他是不会选择在森林入口处被巡逻队发现的。而且为什么他最终没有回到自己的老家,选择在外头徘徊?难道这真的是场意外,一场见到家门不得而入的可笑闹剧?」 「正如你所说。如果一开始他就可以在村里东躲西藏,那的确没必要刻意经过村子再跑入森林,相信我们从过去看到现在,也知道杀人鬼做事是多么谨慎,而且善于利用人心盲点跟常人意想不到的方法,所以我比较倾向你所说的目的。」余燕翎因为远处的雷声,抬头看了一眼充满厚重色块的天空:「你不觉得……现在的情况,跟多年前的神隐杀人事件相似吗?」 一听闻记者提及,陈坤隆恍然大悟的拉高音量:「莫非,这是一个陷阱?只差在这一次并没有人被绑架!但如果这是想将巡逻队一网打尽的陷阱,那他的算盘也打错了,因为巡逻队并非全数出动,部分人马还留在南家大宅前,最后一把猎枪也在留守该处的人员手上。」 坤隆脸上的自信,没有让余燕翎更加安心,相反的,她内心的不安持续扩大:「这点假设来不及跟他们说,但依照现况来看,巡逻队的确是很难被攻破,杀人鬼也很难逃出这个牢笼,只是我感觉他仍然有办法从我们手中逃脱,而且……」女记者望向走在前方约五公尺远距离的石家父子,压低声音说:「说不定押对宝的不是我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刑警不禁皱眉看着女记者。 「之所以会让我联想到过去的神隐杀人事件,虽然是依据目前这雷同的情况,但我们又是否能够真正确定,那名杀人鬼已经来到这里了?」 天空没有雷鸣,只有不断闪烁的白光,森林内的风呼啸而起,初春的凉风回到冬末的寒冷,所有人的侧脸随着光芒忽明忽暗,手中的手电筒瞬间失去存在的意义,余燕翎的不安感染上陈坤隆,接着这名硬脑袋的刑警说出对方心中的猜想。 「就如同多年前那起事件一样,不对……就像南家那名南茧华一样,从一开始他们就并非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或许该说……不是以正常的形式存在于现今,只是缠缚在眾人内心中的虚无之物?」 余燕翎点点头:「没错。虽然巡逻队的人马是分散了,但不可避免的结果,仍是会有多数成员受到死伤,夜鸛鬼、杀人鬼、南杰华他本身就是名智慧型犯罪者,回想一下那一晚的无差别伤人事件,若非逼不得已,他寧愿选择使用一种圈套将我们套入其中,然后像蜘蛛一样把我们生吞活剥,最后不是变成他玩弄的对象就是肚中的食粮,看一下黄家成员的下场就知道了吧?这就是我在进入这座森林后,不安越来越扩大的原因。」 巡逻队停了下来,所有人瞬间安静,石家父子放慢脚步,雷鸣在此时终于来到附近,远处有着闪光跳跃,那是另一队人马的同步动作。在数秒前领导者使用对讲机提醒眾人立即戒备,因为那名他们想要狩猎的对象,已经被察觉了行踪。 石砚军蹲下身来,外来者正好走到身旁,红发青年手上沾染某种湿黏的液体,两人很快在手电筒的光源下看出那是动物的血液,而这些血液像是油漆般,泼洒在附近的树丛,眾人对于这样的展开微微吃惊。 「你们当初发现对方的时候,有打伤他吗?」石原慎询问对讲机那方的伙伴,传声筒传出否定的答案。 「这可能是人类的血。」陈坤隆也跟着蹲下身来查看:「你们看这里还有些类似内脏的物体。」 余燕翎有点抗拒的慢慢走近,正如刑警所说,这里的地上除了红色血跡,还有不少类似肠液的组织,就像被随意泼洒在森林内的泥浆,无力垂掛在树枝还有矮树丛间,空气中除了瀰漫着湿气,此时还夹杂血腥及腐臭味。 「我不是专业的鑑识人员,却也看过不少残忍的杀人现场,这东西虽然我不敢完全肯定,但我认为跟人体脱不了关係。」 「陈警官,现在这种情况也只会让我们往这方面想了,巡逻队员的人数并没有减少也无人受伤,所以可以知道至少不是有人被他袭击了。」留着落腮鬍,此时已经没了温和笑容的中年男子走到两人身旁,脸上掛着不逊于亲身儿子的肃杀之气。 「刚才也听到了,那名杀人鬼并没有受伤,如果是受了这样的伤也跑不远的。」石砚军站起身来,一干队员此时纷纷聚集过来,数人则在周遭戒备。 陈坤隆看着沉思中的女记者,脑中闪过刚才两人的对谈:「我想我们不能排除这是场陷阱的可能,那名杀人鬼绝非简单的角色,就怕多年前的事件再次重演。」 「你是想说夜鸛鬼事件吗?这一点我们当然不是没想过,但现今我们大队的人数已非往昔,就算守在大宅的队伍,我相信也足以对付单枪匹马想杀进去的他吧!除非有另外的通道可以进到里头。」 「石砚军先生,你说得没错,我们不能捨弃掉任何可能。但如果这名兇手挟持了某个人家当作人质,这一点是否是巡逻队可以应付的?」 余燕翎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开始面露不安,就连石家父子也瞬间哑口无言,他们不禁同时想到,若是依据数年前的事件模式,绑架不也是这场陷阱的其中一环?这名女子会有这样的假设也非天马行空,接着对方继续讲出令自己也感到害怕的假设。 「三分之一的机会或许我们全部会遇到,如果杀人鬼真的有那本事的话……」余燕翎环视眾人,然后停顿了一下后又开口:「那他会将这三分之一的机率全部实现。」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吧!那他就必须确保出现在白夜、我们还有刘彦博学长那里这三个选择对自己来说是没有风险,而且他自己确定能够安全逃脱才对!你所提到的三分之一机率,不正是从我们手上拿回『机关地图』的选择吗?」 「没有人说他必须在同一天内出现在三个地方,他也可以另找时间各个击破吧?」余燕翎语带激动的说:「他如果选择跟踪我们其中一方,或者根本不这样做,他还是会想办法取回地图的,就算我们三方决定在同一个时间行动。」 「不对……这一点白夜那傢伙也有想过了。三方一起行动的目的可没有那么简单,他也不是没有深思熟虑后才订定这个计画,更不是把地图分成三等份让我们带着的笨蛋。好吧……我承认分成三等份是我认为最安全的做法,只是那男人并不想这么做,因为他认为只要我们持有某种条件,这个凶手就必须在同个时间内,做出只能出现在某方选择的赌注,也就是选择出现在我们某一方的人面前,如今我们面对的还是三分之一的局面。唯一不变的是我们持有地图及可以把我们当成人质拿回地图的机率,对他是一样的。」 「警官,余小姐的假设也并非不可能,我也看过那傢伙之前的犯案模式,如果他真的是名聪明的犯罪者的话,那自然真的有办法同时出现在三个地方。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们详细的夜鸛鬼事件的最后结果,但如果他当年有办法逃出这里,那就算我们这次人马再多,他也并非没有另外一条活路的可能。比如刚刚的挟持人质说,我就觉得是很正确的假设。」石砚军双手抱胸环视眾人说道,看得出来不少人觉得这个假设不无道理。 「砚军,刚才我已经透过对讲机转告给留守在山道,还有大宅那边的人了,他们会另外安排人员巡视各个住家并清点人数,虽然这样人力会较为分散,但也比较保险。」领导者再次走回眾人面前,然后坤隆也在这时做出一个建议。 「还是报警吧……」刑警脸色沉重的说:「反正现在我的身份不是警察,他们也会当成是一般民眾的报案,虽然我觉得总部目前人手不够来到这里……」 「因为他们必须赶往另外一个地方吗?另一个南家村……」余燕翎接续道,遵循一开始推理作家的计画与假设。 石原慎思考着,眾人在这时安静下来,空中闪电交加,厚重的雨还被阻挡在黑云之上,雷鸣声稍稍停歇,但每次的出现总是令人胆战心惊。 「石先生,这样的事就不用继续由村人独自承受了,多年前虽然出动警察还是没有效果,但请你们相信警方的资源一定可以帮到你们的!」 草丛骚动的声音突然传来,就在这组小队前方约莫数公尺处,所有人再次进入戒备,石家父子举起猎枪指向前方,对讲机的吵杂声传来,三个方位的人马确定声响来源,准备来个围剿行动。 手电筒光芒将前方的兽径照亮,提早来临的黑暗带来沉重的氛围,眾人踏过血肉模糊的脏器残留地带,血腥味越来越重,接着他们目击一道将近三百公分的巨大人影站立在队伍右前方。 石砚军见状准备扣下板机,却被一旁的父亲大声吓阻了。 「不是他!不对,这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余燕翎看到眼前的景象差点尖叫出声,心中的害怕让她退到男人身后,巨大身影因为手电筒的光,将自己的真面目呈现在眾人面前。 随强风摇曳,身穿黑色雨衣,一名苍白脸庞上爬满黑色发丝的女人,颈部被绳索套吊在树枝上头,她的身体下残留大量鲜血,就像全身的血都被掏空流尽一样。女人的双脚摇晃,伸长的舌头露出嘴外,脸上是惊恐及痛苦,比例失衡的双眼看向前方,无视掉落在自己脚下的内脏。 「看来那些东西……是这个女人的……」石砚军咬牙切齿沉痛的说,此时身旁的父亲却把大手放在他肩膀上,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惊恐神情。 「队长……在南面这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一具男性被腰斩的遗体!不对……他、他是……」 石砚军不解的望着父亲,经过约半分鐘后,对方才像刚重新组织好自己的语言能力而开口,只是他第一件事是拿起对讲机,下达了一个确认命令。 「叫待在村子里的人去确认一下,那家人……也就是你们所看到的那名男人的家人,现在是否还活着……」 余燕翎抓着陈坤隆的衣服,此刻并非眼前的惨况令她浑身发抖,而是一个让她瞬间闪过脑海无解的疑问。 那刚才又是什么东西,从远处的草丛间跑过呢? 39.缚黑山活人宴(后) 39.缚黑山活人宴(后) 天上久悬不降的雨就如同现在垄罩在巡逻队之间的气氛紧张又诡异,接连发现的悽惨尸体,让所有人再一次认清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样的人物。队中不乏有多年前就已经加入的老队员,他们如今才察觉此刻跟多年前相比有如天壤之别。那时的疏失,至今仍是心中的遗憾,但怠惰却讽刺的是在今天目击惨况下才彻底消失,队员之间开始出现骚动,引发骚动是求生的本能所致。 「喂!小陈,你可终于接电话了!」 休假刑警在终于接通的话筒这方大声咆啸,不顾森林内是否潜伏着那名噬血兇手,但看在一旁的石家父子眼里,这不免是重振士气跟威吓暗方的重要手段,余燕翎的手上多了防身武器,打破一开始不带武器只拿相机的自信。 「坤隆哥,我们现在这里很忙,没办法过去兼顾你们啦!」话筒那方的语气十分急促,可以听出同样的十万火急。 坤隆并非不晓得今天是「共同行动」日,但此刻缚黑山的情况似乎有点超出他一开始的预料了,若以一般民眾身分打至辖区报案的话,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员警带来的警力可能也只会成为杀人鬼眼中的猎物。 「最坏的情况下,可能会有人员出现牺牲,这是这个计划的下策。因为我们面对的是思想縝密且狡诈的犯罪者,而列在牺牲者名单内的其实也包括我。但我相信缚黑山跟海边小屋方面,都会如我预料中发展,请各位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回想起白夜事前的警告,听起来像是理所当然的风险,但如果这是必须引出敌人所需要的代价,就算是老练精明的警察,也不会放任自己的生命受歹徒宰割吧?所以那傢伙才会留下那不负责任般的结语。什么叫如同他预料中的发展?莫非现在正在打电话的他,也是他口中所说的「随机应变」吗? 「你们已经到目的地了?」坤隆回想起计画,在听到对方的回应如同自己的猜测后,对白夜的准确预测感到讶异。 「所以已经『遇到』了?」 「对啊……虽然预防措施有紧急派上用场,但对方仍比我们的手脚还快,差点成了『火迷宫』内的牺牲者了,这里可是有很多警察啊!」 「那没办法了,学长在那里吗?」 一阵轰隆声传入坤隆耳内,其中伴随数名同伴「快逃出这里!」的呼喊,坤隆跟小陈的通话就在这时候中断。 「情况不妙!看来还是只能找这附近的警力帮忙了。眼前都已经出现尸体,他们没有理由不派人来,何况是现在新闻上的重点杀人犯。」 看到坤隆紧绷的神色余燕翎表示赞同,虽然她也不确定现在所遇的状况,是否一开始就在白夜的掌握之中,但感觉无论是他们、小陈还是刘警官,就像被推理作家还有杀人鬼放在棋盘上的棋子,谁都有可能遭遇困境,也或许最后会有出人意料的奇蹟逆转。 「好了,辖区警力等一下就会进入村子前来支援,在此之前队长还有所有人请听我的建议,不要让人员太过分散。」 「等一下陈警官,如此一来兇手可能趁此从我们队中的缝隙逃脱,建立人肉包围网,我们才有可能确保村里人的安全,不对,是可以就此将这名兇手给逮住!」石砚军不解警官的用意,因为就在刚才陈坤隆报警同时,巡逻队伍再次的散开,而且是比一开始还要远的距离,现下还在原地能够听到他们对谈的队员剩不到几位。 「先停下来!」石队长对所有人发号施令,当然也包括其他两队的同伴,接着用沉稳的语气问道:「陈警官肯定有他的用意。毕竟他可是亲自侦查过杀人鬼布局的人员,所知道的绝对比我们多,听一下他的建议不免是个不错的选择。」 石砚军对父亲不久前还抗拒警方介入村子一事的态度转变感到吃惊,但他也想到,如果杀人鬼真的是如此的孔武有力,那么人员分散说不定真的会成为被各个击破的目标,莫非这名警官的用意是在这里? 「不对,是因为『火』的关係。这场雨会造成我们巨大的打击,如果队员们没有更贴近的互相照应,我相信伤亡会十分惨重,这也就是我们刚才提到,从踏入这里开始,就可能成了对方陷阱中猎物的缘故。」陈坤隆解释道,但可以感觉石家父子仍是一头雾水,所以他接着又说:「总之,请留意脚边的不明物体,除了远离它外,另外记得穿上我们在出发现提醒你们应该准备的第二件雨衣,那是我们可以活命的关键!」 「坤隆,虽然不排除这是陷阱,杀人鬼也可能不会由自己出手,但摆在我们面前被杀害的尸体这也是事实。虽然我是名外行人,但从血跡还有情况来判断,这些人被杀后经过的时间还没超过一天吧……」余燕翎在眾人面前提出疑问,然后也没有忘记刚才让自己心有馀悸的一幕:「而且那名杀人鬼是真的存在这森林之中,刚才我也看到了……他在离我们约三十公尺前方的树林里。」 「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必须重新开始搜索的脚步,好好跟上了!」 石原慎提醒所有人赶紧向前,拿着猎枪的他这次则走在最前方,手电筒灯光往森林深处探索,大家屏息以待随时会紧接而来的可怕人物,陈坤隆则是不时抬头与低头检视周遭环境,显得相当忙碌。 「火迷宫的手法,是由『水生起的火』所產生,或许该说……是由热所引发的效应。一时间的剧热升温作用,使得密闭空间中的所有人跟物体无所倖免,就如同人类在面对核弹所引发的高温瞬间,根本无从逃脱一样。」 「但是白夜,我记得自然法则可不是如此解释的吧?如同五行里所提到,火也应该是由木所生,这样的定律是不可违背的!」 「陈警官,所有因果跟人事最终仍归于自然的循环,一切我们自以为改变的结果其实都不过是自然界中会推证出的结局。但是那是结局的呈现,而不是过程的改变。相对的道理来说,我们所改变过程而延伸的结果,最终仍得视为自然界中循环的其中片段,就如同人类藉由火箭上到宇宙脱离地心引力一样,不过是踏到另外一个自然领域中罢了。」 「白夜的理论令人惊奇也令人费解,现在连一场平凡无奇的雨,却可能会把我们困在生死交关的情况之中。」陈坤隆回想起自己跟推理作家的对话感叹道,一旁的女子不免又提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疑问。 「不知道小陈他们那里怎样了……但我对这场森林追逐战仍感到怀疑。」 「我说你的问题真的很多……」 「我提出的问题都是你所没想到的好吗?」余燕翎打断烦躁男人的话。「总感觉……这不像那名杀人鬼的作法,那位思考縝密又有着医学常识的高材生南杰华的作风。」 雨没有预兆的哗啦落下,巡逻队的每位成员开始慌慌张张的换上雨衣,就在人员急躁混乱的当下,一名队员赶紧将身旁的同伴推开,一道寒光瞬间闪过两人头顶,此时站在附近的同伴就在看见差点使两人失去性命的凶器,整个人瘫软在地。 一把巨大的斧头斜插在地上,两人若慢个几秒闪避,可能现在掉在地上的会是他们的头颅,但是灾难却没因此结束。 「你们没事吧!」 石砚军的声音连同雨声传来,此时一道黑影停留在瘫软在地的队员身上,所有人立刻赶往该处,其中也包括外来的访客,黑影不待他们来到就赶紧逃到另外一侧的树丛内,队伍前方的领路人最后终于扣下板机,试图结束这突如其来的骚乱,可惜却没将逃脱人群的野兽给打下。 「他往北面跑去了!」石原慎朝对讲机大喊着。 「那到底是什么?」 「根本看不出像个人……他的身手跟森林里的野兽没有什么两样!」 因为受到惊吓的队员开始歇斯底里的躁动,石砚军赶紧跑到刚才被黑影所扑倒的受伤队员身旁,一看到情况终于了解到为何所有人的情绪接近失控。 该名队员的脖子已经呈现仅剩皮肉相连的惨况,大把血液不停从他的断颈伤口中喷出,他在一阵剧烈的抽蓄中最终断了气,所有人却只能无能为力的在旁乾瞪眼,随着爬上毛细孔的黏腻恐惧感。 「就像吸血鬼一样……竟然一口就咬下人类的脖子!」 「各位稍安勿躁!赶快恢復队形,对周遭提高戒备!因为杀人鬼可能还在这附近潜伏着,现在看到对方就不用顾忌死活,保全自己的性命吧!」 石队长在见到队员的惨况后,悲愤之馀更显愤怒,也对刚才的危机一发未打中那头怪物而自责,石砚军也在这时提醒所有人该名人物并非怪物的事实。 「怪物是不会自己拿起斧头朝我们砍的!赶快给我振作起来!」 余燕翎紧跟在刑警身旁,而身旁的男人则将手放在雨衣口袋内,准备在接下来的突发状况中使用上他所带来的那个物品。 就在石砚军拔起插在地上的斧头时,他看见一摊撒在凶器旁看起来像是雪花结晶的物体,接着不待他反应,一股巨大的热浪直接朝本人迎面扑上,而他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那团火球迅速爬上身体,最后痛苦倒地且不停翻滚。 雷鸣忽远忽近,大雨仍不停浇淋,在听闻石砚军的凄厉惨叫后,巡逻队员们纷纷回头,陈坤隆目击此况赶紧脱下身上的另一件雨衣打掉青年身上的火焰,但却发挥不了多大作用,虽然藉由大雨得到降温效果,可是火焰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始终不肯从青年身上离去。 「糟了,我们中了对方的陷阱了!」 石原慎赶紧叫所有人拍散儿子身上的大火,虽然火势最后终于熄灭,但对方已经痛苦到无法站起身来,两件雨衣的防护看似起了作用,但手臂部分受到大面积的灼烧,然而这只是灾厄开始的冰山一角。 对讲机那方随后也传来惨叫,不用等石原慎查证,此处所有人就看到远处的森林瞬间燃烧起熊熊烈火,但看得出来这场大火不是由爆炸所引起,那就可能如同刚才杀人鬼在这里留下陷阱的手法,这次换成另一方人马遇难了。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剩下的人员就算现在赶去那里也来不及了!」 「队上也没有任何可以灭火的用具吧……」 陈坤隆回想起出发前的情景,这也是他逼不得已只能用拙劣的预防措施来应对火焰的关係,只是效果却跟他所预料的大相逕庭,就连大雨好像也成了火焰的助燃剂一般,成了与之相剋之物的共犯。 果然那些尸体正是定位他们所在的陷阱,那名杀人鬼一开始就算计到这点了。如果他再次回到这里,巡逻队肯定会全灭在这座森林中的! 「南侧的队员正在赶过来这里,我们先到受困在火中的北侧队伍那边营救吧!」石原慎命令所有人赶紧移动,然后转头对陈坤隆还有余燕翎说:「你们先帮我把砚军抬回村中,剩下就交给我们吧!」 「嘖……」陈警官见到身旁的伤者还有眼前的情况顿时陷入两难,最后却也只能答应对方的请求,将受伤的青年抬至肩上朝反方向的缚肢村前进。 「我们回到村子后,立刻找可以用来灭火的器具,就算对森林大火没有多大帮助,但至少可以让受害者不再增加!」 紧跟在刑警身旁的记者气喘徐徐的说:「看到这场大火,想必也会有消防队员接获通报来到这里吧!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们在回程遇到杀人鬼了。」 「我总觉得,你的直觉似乎成真了,这的确不像是南杰华会做出的犯罪……」粗壮的热血刑警意味深长的提出自己的看法与感觉,还有不久前对方所指出的疑惑。 「至少南杰华不会是到处乱咬人的食尸鬼吧!」 这一句话有如当头棒喝让慌乱的余燕翎有了新的想法,但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的男人却开始放缓脚步,最后竟完全的停了下来。 「坤隆,你在干嘛?现在不赶快……」查觉到对方神色有异的她也跟着停下,接着她循着刑警的目光朝前方望去,看见了连自己也觉得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好久不见了……坤隆。」 40.尸巢茧流的炼狱(前) 40.尸巢茧流的炼狱(前) 人造血液循环装置或可称「人工心肺装置」。 这套能够短暂取代生物器官,继而维持其生命存续的装置是在一战后苏联的「生理学实验学会」内某位博士协同医疗团队共同研发而出的產物。在经过一连串藉由温体生物尸体及被切割下来的部位进行实验后,确实证明其可行性,并在体外医疗循环发展史上立下里程碑。 如同其名,这套装置顾名思义是让生物体在特定条件下,能够继续存活或是达到復活的目的。装置取代生物最主要的维生器官──心跟肺,达成即使只剩下头部,或者是早已经血被抽光的尸体,只要注入能够延续生命的条件,将藉由血液流动循环中得到足够的氧气,就可活化神经及生理系统,达成最低限度的延命状态。 在苏联政府的协助之下,该博士与医生团队在二战期间进行了诸多实验,其中以「狗头实验」、「双头狗」、「死尸復活」等项目最为出名,同时他们也做了影片拍摄,并在实验过程中试探身体在外在事物刺激之下,是否能做出预料中的「反应」。 从留下来的文献还有纪录影片中可以看出,即使狗在失去身体,仅剩头部的情况,依然能够靠这套装置维持生命长达四年。期间狗头对于外在的动静,无论是听觉、嗅觉、视觉等方面皆会做出反应,就如同其生前一样。不过,就算在部分器官执行试验,且能够藉由外在供应生理机能维持装置使其存活,但若是实际使整具尸体也就是狗尸復活,最大的极限是无法超过十五分鐘的,相比之下,将动物身体部分部位嫁接到另外的同种生物上头,比如「双头狗」实验,最长的生存时间却能够达到三十八天。而在这之后医疗团队也尝试器官更换手术,比如艰难又危险的换心手术,在五零年代的当时成功完成了,为往后的医疗史写下巨大突破,作为现代外科手术的原始研究依据。 这项装置的组成必须留有生物体的肺器官、原生物血液、风箱还有静动脉的帮浦装置。在利用肺注入空气后使血液充满氧气后,气体藉由管路进入帮浦供入头部,最后循着另外一条管道回到帮浦再到血浆中,如此终而復始的交换循环。 但可以看出这项实验仅仅只是维持生物体的存活体徵,若是以道德观念来讨论,莫过于太过残忍。甚至旁人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眼前这个会活动的物体,到底是依旧活在眼前的生命,还是只是会跳动的肉块。况且这犹如带给已经病入膏肓宣告无药可救的病患继续无止尽的凌迟,若肉块尚有灵性与能真切感受到知觉,那究竟是代表生命价值的平庸,还是这样珍贵的生命是无可取代的奇蹟? 躯体有了灵魂代表活着,失去灵魂如同死去。还是因为活着而才拥有灵魂,活着亦可以不需要什么高贵的灵性,会有这样反思观念的念头,不过是脑中所產生的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也只是生理反应的其中一环,灵性跟灵魂难道不过是人类不想面对自身就是个活动肉块这样的庸俗事实的美称吗? 所以针对灵魂跟生命的实验百年来持续不断,道德跟科学总是站在对立面,双方举着旗帜摆着高姿态谁也不想屈就,如同理性与感性可以互相并存,但提出质疑同时,却发现少了其中一点也只是三魂少了七魄,达成最基本的生命本质就可以了,也就是「活着」如此简单又复杂的矛盾。 在走出警署,来到这里的路上,刘彦博警官反思那则令会议中所有长官与员警们议论纷纷的报告,也可以称之为学者提供给警方的科学情报,而之所以会需要他们的协助,也是在发现摆在百货公司置物柜里那具恐怖、古怪,到院后仍挣扎了一阵子才死去的「嫁接女尸」。或许真的要如自己刚才所想到,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从两名女子身上取下的肉块,重新组合而成的人类罢了……不对,那根本就不是人。 另外一点令警方在意的情报,也是这两名被组在一起的女性,分别是跟近日的黄家火迷宫、海边小屋、杀人鬼无差别伤人事件有所关联的关係人。 尸体上身是在无差别伤人事件中,因为到黄家废墟探险,被杀人鬼所杀,陈尸在该处且身首异处,被取走头颅的女高中生──郑卉实。下半身则是「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中,与如今在时流镇的向家有所牵扯的「南织一族」第二代当家的妻子──黄秀惠女士。 根据白夜跟「南家铁盒」留下的家书线索来看,这是黄秀惠在夜鸛鬼杀人神隐事件离开缚肢村后,再次出现于世人面前。再加上乡野传说研究学者在会议中的陈述,如今有关海边荒村的三大家族:黄家、顏家、南家,以及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些歷史与现今的片段线索,终于做出一连串的连结,虽然动机还有目的警方还无从掌握,但关于杀人鬼,也正是海边小屋的食尸鬼,已经有了重点嫌疑犯,也就是南家第二代长子──南杰华。 警方至今也不停寻找这名青年的相关线索,可惜就如同他在坤隆跟白夜面前,那一晚无差别伤人事件还有百货公司藏尸案中一样,彻底人间蒸发了。不过这块拼图可能会在今天找出答案,这个答案的提示也在不久前的会议中露出曙光,那正是有关时流镇过去的歷史片段,海边小屋旁的荒村真相,白夜所预料中的「三方抉择」行动中,可能他会是与这名智慧型犯罪者正面交锋的其中一个机率,而这个机率将间接带领他继而寻找到那名被南杰华带走而失踪的同事,高芥诚警官。 会议过后,作为搜查行动的领导人之一的刘警官,决定将全数警力投入在此时海边荒村的搜索行动,当然,他也将白夜的「三方抉择」这项引蛇出洞的策略告知了小陈以及萧国沁组长,建议另外安排一组人马,埋伏第三个会遭遇兇手的可能地点。 在驶出市区进入时流镇近郊后,天空一直呈现阴鬱天象,厚重云层裹着沉重的雨滴在挣扎着,这样的天气进行围剿行动风险甚大,如果是场骤雨,那在过程中会更加艰辛,南杰华更有可能就此趁乱逃脱。另外,海边南家荒村的「蛛网瓮流阵」是目前他所担心的重点,在他耳里听来,更像是要寻找躲藏在迷宫深处的蜘蛛。敌暗我明,没有什么比这种局面更加不利了。 不过,他在之后回想,或许也无需太过担心。在经过时间及岁月摧残下,就算是当时如同层层关卡,能够抵御外来者侵入的庞大迷宫,如今也不过是杵立在海边旁的残破遗跡罢了,或许他们该担心的是进入公园的防空洞后,如何堤防躲在暗处的那头蜘蛛。 警方人马终于来到时流镇接近郊边缘地带的公园。他们在不顾镇民们议论纷纷的目光下,将警车停在公园另一侧,该侧并非当时南杰华进入防空洞入口的地点,向人延走入海边荒村的公园旁小道,而是存在鲜少住家的时流镇公园另一边的广阔地带。也只有这里能够让警方用车海使用围堵手段,也刚好与进入公园的人员连接至通往海边的小道,藉由人墙圈起只能朝海岸逃脱的包围网。因为是十分庞大且严谨的行动,所以可以看到攻坚小组及刑警要员皆持有配枪及穿上防弹背心。毕竟高芥诚刑警的枪还在对方手上,同时也深怕会中了这名智慧型犯罪者的埋伏。 果然如白色鬓狗所料,在他从另一侧进入海边时,只有一片仅留有残破屋舍、瓦片、泥墙的荒村残跡,若要说过去可能存在某种阵型,也只剩下直立在屋子之间的高墙吧! 刘警官如此猜测着,接着他与小陈还有萧组长来到了海边小道,他们沿着小道绕到了公园入口,在所有小队用无线电确认附近并无可疑人物,并且派另一批警力监控荒村之后,这三名刑警率眾探入树林遍布的公园,开始搜索可能存在的迷宫入口。 「希望我们的猜测正确,如果依照那留下来的歷史文献的话。」 萧国沁组长放慢脚步,举着手枪来回观察周遭的动静,一改在会议上游刃有馀的世故态度,成为老练且谨慎的资深警员。 「如果一无所获,可能是我要受到惩处吧……」 「小陈,这倒不是现在你应该担心的。」刘彦博走在人群之中,神情严肃且若有所思,同时心中也做了心理准备:「我倒有点担心这个假设如果成真,无论是对白夜还是我们。」 时流镇的这处公园并不大,如果以一名成年人的行走速度,大概十分鐘内就可以绕完一圈。当然,这只是指公园的外围范围距离大小。不过,即使要深入树林,穿越公园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在这个能见度尚可的情况下。 一眾员警缓步在树林间,如同深怕打草惊蛇的猎人四处张望,他们各个紧握枪枝、翻弄树丛,这座公园仍花费了他们不少时间搜索,但到头来却如同萧组长一开始所担心的一无所获,即使刘警官深怕会直接面对这名棘手的敌人,在松一口气同时也透露不小的失望。 「我已经想好怎么写报告书了……」小陈垂下肩膀,环视身旁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同事,脸上尽是歉疚。 「别跟我说从进到这里开始,你脑中想的就是这件事。」萧组长拿起对讲机并询问各处现阶段的状况,只是无论是镇上、近郊、荒村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刘彦博此时看向位于巷弄深处的向家方位,思索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但这个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 天空终于下起雨来,早就有所准备的一干人等纷纷穿上雨具,刘彦博到靠近儿童游乐区的树林下暂时避雨并穿上雨衣的同时,睁大眼睛且大声呼喊。 「我想文献的内容并非全然是假的!」 落下的雨因应公园的地势高低流窜,部分被树林遮蔽,部分则流向低处,自溜滑梯流下的雨水渗进软垫,软垫上有着一旁因被儿童玩耍所带来的沙土所覆盖,而刘警官这时察觉到软垫上出现不自然的长条形状深沟,虽然不少软垫都有这种情形发生,但可以看出该处的情况最为明显。 所有人来到刘警官身旁,他蹲下身来小心翼翼摸着软垫接着轻轻敲打,在确认没有异常后,用手探入并扳起边缘,连同上面的沙土掀开这块软垫,果然看见一个被黑线切割出完整矩形的图样。 矩形材质是黑色花岗岩石。根据破碎且粗糙的表面,可以看出已经歷不少岁月形石块的大小正好可以容纳一名成人体型,边缘处也能发现某个因长期搬移而留有的凹痕。刘警官使力将石块搬开,周遭颳起的风灌入眼前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传出长嘨,犹如深处住着凡人所无法看出形体的神灵,眾人就在此时传出惊呼,萧组长则拿出手电筒照亮黑暗处,可以看出这并非是一口无底深井。 洞口两旁是非平滑的墙面,墙面上有许多可以用来踩踏的凹槽,或许这就是其存在上头的功用。刘警官也接着开啟自己的手电筒并抢先进入黑井。他在进入井后更加提高警觉,左顾右盼一番后用手势示意上头的同伴可以依序而下,只是必须放轻声响。 刘警官对萧组长做了某个手势,看得出是代表某种行动的暗号,身材壮硕的警官在收到提示后点点头,之后消失在上头的井口,一干人等也在这时候到达井底,白色鬓狗用手势示意部分人马在上方留守,大约带了十几名人员随自己的脚步前进。 上头的雨声随着远离井口而减弱,这条防空洞跟垄罩在眼前的黑暗往前延伸,估计可能有数百公尺甚至是数公里远,但如果正如文献所说,最后的出口是到达黄家宅邸的话,那距离可能会超过一公里,而也在这时刘警官回想起黄家改建房子的目的,还有迷宫宅邸的称号源起。 如果说,所谓的迷宫一开始就包含这条冗长的地道在内,那那座房子就真的是不择不扣的迷宫尽头! 刘警官一边思考一边前进着,滴答水声从顶处滴落,这同时引起他心中的纳闷,不过在大约走了约五百公尺的距离后,眼前的画面令包含他在内的所有人震摄在原地,一时间脑中出现迷幻感。 原来这条地道并非笔直延伸,此时在他们面前被分叉成三条分支。黑暗被无限制的拉扯膨胀开来,他们必须经由这里更加接近迷宫的核心地带,到达最后蜘蛛所在的位置。 蛛网瓮流阵── 41.尸巢茧流的炼狱(后) 41.尸巢茧流的炼狱(后) 记得那个人在「三方抉择」的共同行动前曾经提到过火迷宫、海边小屋、缚肢村的南家宅邸是之后是否能找到南杰华行踪的主要重点。那个重点存在于这三个地方所有着的共同点,共同点从一开始就被记载在装有南家家书的铁盒内的最后一条线索,那张经由孩童之手绘出的地图。而现在他们也清楚明白,这一连串推理作家的暗示,都指向该张地图跟发生二战前,位于海边的庞大外来家族村落,海边小屋不过是南氏宗族村落的其中一栋房子罢了。 而且这座村子还发生外人所无法想像的极端衝突与内斗,最后甚至建立起防御阵法,继而延伸到现在他们所踏入的地下迷宫。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座迷宫还曾经杀死过无数的南家族人。 白夜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就看穿这一切,并且对他、小陈、余燕翎还有坤隆陈述自己的推测,接着策画这场「引蛇出洞」的好戏,最重要目的就是等待对方出面抢夺藏在某个人身上,铁盒内的「地图」。 拿回地图绝对是南杰华最后的一项必要手段,如此一来才能够真正破解位于缚肢村的南家格局,使自己达到某个目的。不过那个目的目前也仅是白夜的猜测,连他也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有人会为了那个目的痴迷到这种地步。 同时这名年轻作家也对眾人做了另一个除了小心自身安全的警告。那正是即使现在已经知道位于「茧」中心的人物,还有不停游走在一旁蛛网上的猎食者究竟是谁,但真正的「织茧」之手如今可能还藏匿在深色地带的淡影中,是否有这名人物的存在,一切都会在这次的行动中揭晓。假如这只是白夜的多疑,无非是一项再好不过的事。因为那名人物的出现,可能会让眾人处于风险中的疑虑大大提高,所以另外一组的埋伏人马也是之后的关键之一。 白夜还在向家的屋里等着,在相隔数条街的距离以及相隔数间房子的位置,就看谁是被「织茧者」看上的人选了。 刘彦博找了两个人一同走进中央的叉路,其他三人前往左边,剩下四人搜索右方。安静的地下迷宫有着雨水滴落以及他们脚步的回响。他们已经尽量把步伐放到最轻,小到足以用水滴声隐藏,同时也希望暗处的兇手留意到这点,如此一来他们所设下的陷阱才能够奏效。 刘警官思索到破旧的手绘地图,警方是可以将它做出复印本带在身上的,也可以不用如此行事。并且也有可能只有一张被复印过的地图被带在三方中的某人身上。如果身为南家传承者的南杰华对铁盒内的东西是如此重视,想必不会想要有拿到复印本的情况发生吧?难道这一点白夜跟他都没有想到这点? 不对,如果双方在一开始就把地图的秘密解开,那就没有带地图在身上的必要,只是目前可能已经办到这点的也只有那名让人无法猜透的推理作家吧!再说,如果南杰华真的已经解开地图上的秘密,也不会冒着风险来找他们了。 现在的确可以知道的有一点,就是南杰华想要得到的这份地图的内容是海边村落防御工事的阵型,如此一来他才够做到在这座地下迷宫来去自如。在「无差伤人事件」的那个夜晚,故意选择转移警方注意力的行动,也是为了避免位于黄家的「迷宫出入口」被发现吧?既然如此,南杰华真的有必须回来取走地图的用意吗?这张地图假如跟缚肢村南家格局完全相同,那他们的「三方抉择」计画可说是无用武之地了,等等……或许白夜的意思并非如此。 白色鬓狗从口袋内拿出地图复印本,接着眉头不禁紧皱,一旁的下属在看向地图瞬间也明白这名长官为何露出困惑的神情。 「果然是这样,地下迷宫的地图并不是我们手上这一份。」即使它跟投影片里的所显示出的「蛛网瓮流阵」相同。 刘警官并不懊恼为何自己刚才被地道所震撼,导致现在才注意到这点。反而庆幸因为这时候的发现,才得以让他明白南杰华为何一定要来取回地图,警方为什么一定会拿着地图前来,还有白夜如此有自信的盘算。 蛛网瓮流阵存在着两种地图!一张是他们自铁盒里发现的「上张」,而地下迷宫的地图内容则位于「下张」。果然这份地图并非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一名孩童可以画出整个海边村落的平面图,想必有另外一个人物作为辅佐,或是根本就是出自他手,而那名人物很有可能就是白夜所猜想的「织茧人」。 因为南杰华手上早有了下张地图,所以才能够轻易穿梭在地下迷宫中。也能够从这个假设中判定,如果非两张地图一起合併,是不会出现隐藏在其中的「第三张」地图的,这也是那名推理作家所说,所有案件的地点匯集后,才能够找出南杰华所在处的原因,原来那才是真正的蛛网瓮流阵!那么最后出现的地图内容,肯定就是有关南家宅邸的格局机关! 不过,南杰华想必也不是笨到会亲自前往警署拿取正本,不对,或许他根本也不在意正本是否存在警署之中,他只要能够解开两张地图所重叠出来的祕密就好了。他一开始所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地图,而是第三张的「无形地图」。 「刘组长,你那边有什么状况吗?」 对讲机话筒传来的同仁声音唤回刘警官的思绪,而他也在这时候被脚下的某样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力。 「好吧……或许是有遇到,你们那边呢?」中年男子蹲下身来查看被他踩到的物体。 「我们这里发现在地道两旁偶而会出现某种白色物体……」 听闻同仁如此一说,刘彦博再次低头看了地上一眼,果然对方也发现了眼前这个奇怪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结晶状的粉体对吧?」 「是的,没错。」刘警官提醒对方别忘记压低音量。 男人回想起白夜的警告,立刻叮嘱两方同仁:「现在你们所看到的白色物体切记别与之接触,更别使用液体泼洒在它上方,不然我们可能会走不出这里的。」 眾人包括刘彦博身旁的两名下属一时不懂话中涵义,但也确实接下了指令。刘警官本人此时纳闷白夜的这项警告,他并非不懂其中所隐藏的巧妙,不过那种理论真的可以在这个封闭的地道内实行吗? 没错,假使黄家的地道出口已经被萧组长跟小陈他们所发现,那么这片地下防空洞就会呈现密闭状态,成了真正请君入瓮的阵地。如果南杰华依然藏身在这里的话,那么双方相信过不久后就会接触了。一想到这刘警官不由得绷紧神经,紧跟在两名下属后方。 「如果依照白夜的假设,黄家的迷宫出入口,肯定很快就会被他们所找到吧……即使那边早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但相信入口至今还存在在那的。记得上次无差别伤人事件发生后,警方有再进行一次勘查,不过并没发现该处有任何异样。如果投影片上的旧资料显示正确的话,那个入口绝对至始至终都还在那里,只是一时无法被人发现罢了!所以那两名学生才会就此遇险吗?原来他们至今所遭遇的火灾以及那晚的杀人鬼伤人事件,不过都是为了隐瞒这个地下迷宫的存在!」 刘警官留意到前方手电筒光线的凌乱,他赶紧越过其中一名下属来到该处。 他看到走在最前面的警员跌坐在潮湿的地上,手电筒掉落脚边,想要发出尖叫却硬生的用另外一隻手摀住嘴巴,但刘彦博却也在这时候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有如此夸张的反应了。 前方道路狭窄到几乎要用爬行才能穿过。只是并非地道的空间或壁面宽度缩减,而是一具具被烧得焦黑的尸骸及白骨层层堆叠在道路中央!那种数量足以被拱成一座小型山丘。若真的想从其中穿过,就只能踩踏上前人遗骸压低身子从上方爬过了。 而且若正如过去屠杀南家族人文献所示,那他们必须匍匐前进的距离肯定不短。但讽刺的是……这里可能就是最接近黄家出口的道路了。刘警官的心情此时五味杂陈,脑中也不禁浮现,若越过了南家遗留在这里的族人,那他们是否又会遭遇另外一条岔路? 「左侧a组,你们那里有遇到另外的岔路吗?还有右侧b组也是,回报一下!」 「是的,组长。我们刚才的确又经歷了一次选择。这一次是四选一,我们一致走了右边数来第二条的地道。不过,我们有利用身上物件做了记号,为了预防万一。」a组回报道,另外b组也早已经通过两次交叉点,看来目前是刘彦博自己所带领的人马压到了宝。 「组长……这种情况我们还要过去吗?」跌坐在地上的下属回头望着陷入思考的领头者,他正后悔没有带多馀人马进入这里,同时也正犹豫是否要请上面多加派一些人手下来。 「如果说……这些尸骸也是南杰华所预想中的陷阱呢?那过了这里后,他们是否可以全然脱身?」 对讲机再度响起,话筒那方传来萧组长的声音,所带来是刘警官等待的好消息。 「还真的是藏在十分奇怪的地方,可惜现在你在下面,不然就可以让你亲眼看看了。」 从对方的话听来,黄家迷宫的出入口被找到了。果然正如白夜所说是应用那再简单不过,却是常人猜想不到的机关吗? 「好,我们现在可能位于接近黄家出入口的某条路上,可能等一下就会与南杰华遭遇了吧!」 「的确,目前在黄家附近,还有这里的搜索结果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那只有可能是躲藏在地道某处了。如果你们真的已经快接近出口,那么我们这边就先派另外一组人马下去找你们,同时也把工具带下去给你们。」 「拜託了,这是我们目前所需要的。」刘彦博在结束与萧组长的对谈后,立刻下了另一个决定:「ab两组人马听着。现在地下迷宫的搜索行动就到此为止,记得刚才所走过的道路,回到一开始的三叉路口后进行撤离。」 一旁的两名员警狐疑看着眼前这名突然改变计画的上司,对方在接收到他们的疑问后也解释道:「此地不宜久留了。如今只有我们三个眼前这条路才是唯一的逃脱之路,也是决定我们是否可以抓住兇手的契机!」 如果他的大胆猜想正确的话,兇手就在前方不远处了。只是在此之前他们可能会面临到另外一个凶险,这也是他突然叫人员撤离的原因,但他却没想到不祥的预兆会来得这么快。 一股强大热浪伴随水流声自他们身后响起,铺天盖地般的轰隆巨响充满整个地下空间,接着对讲机传来其他两组人马哀号与吃惊的吶喊。 「怎么回事?」刘彦博心头一紧,接着命令两名下属尽快爬过骨骸山,自己立刻跟随在后。「难道……他们触碰到了机关吗?」 「出口处留守人员赶紧带着灭火器具下来搭救,萧组长……」 「嗯,我听到了!刚才小陈就已经开车过去那里做带领了,你们赶快朝 黄家这边的出口过来吧!记得拿好你们的枪,做好随时击发的准备!」 接收到上头长官的急迫指示,爬上尸骸山的三人一刻也不敢懈怠。就如同正逃离身后紧接而至的巨大灾变一般,用上浑身解数朝前爬去,果不其然前方再度传来慌张的叫声,他们再次面临必须作抉择的局面。 「嘖……朝右边吧!就当是最后赌注!」 幸运的是在刘警官决定三叉路的方向后,于前方大约二十公尺处的上方传来人的动静,还有手电筒照进地道的光源。 「太好了!是出口!」 爬在最前方的员警随即加快速度,后方远处的尖叫与动盪此起彼落,热流宛如席捲了地道每个角落,瞬间再度赶到他们身后。接着刘彦博看到一滴雨水不可思议的从上方打在自己的鼻尖上。看似时间在这时减慢的动作,他抬头向上望去,眼睛差点没从眼眶夺出。 一张焦黑的脸庞,眼窝里嵌着两颗比例异常的巨大眼球。就像是头一直潜伏在黑暗中的怪物,此刻用被黑暗沾染的细长手脚,悬空支撑在上方的凹洞处。 他歪着头没有任何表情,让人一度以为是被固定在上方的大型人偶,但之后只见他做出倾倒的动作,被他拿在手上的一瓶透明容器内的液体此时缓慢滑落,最后掉落在刘彦博刑警手旁的白色结晶体上方。 业火,点燃。 42.人格重生前夜 42.人格重生前夜 记得曾经存在我脑海中,那段朦朦胧胧过去的某个记忆片段,里头有一名有着一头稀疏灰色捲发的老人。老人的声音非常沙哑,就像刻意挤压而出的喉音,其中又有类似母亲时常在耳边哄着哭闹的我入睡的低语声。 我对他的印象总是十分模糊。如果说母亲是最常出现在视线里的人物,那那名老人大概就只有在某些特别时候才会出现吧!不是在周遭无人时,就是在我有时闹脾气哭闹的时候。只有当下我才能稍微用双眼捕捉出那剪影般的轮廓,即使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眼中时,我依然看不清他的真实面貌。 那是奶奶。 上小学后,某天我听母亲跟大哥这样说道,在我突然回忆起那留存于脑海深处的模糊光影并提出疑问时。彷彿听闻他们一说后,才将那道画面前的薄雾拨开,逐渐露出奶奶的面貌,只是当时还小的我却对这样的真相感到错愕与害怕。原来自己过去不停想想起与怀念的人物,却是满脸遍布皱纹还有伤痕的佝僂老人,她的声音顿时成了嗡嗡鸣响,使我摀住耳朵感到晕眩。 但如此不敬的抗拒心态,却也在数分鐘后慢慢适应并接纳了。因为无论这名老人的声音跟长相多么可怕,她终究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真面目的亲人,过去像是填补我的记忆空缺,她是个疼爱我的奶奶。已经就读高中的大哥跟我说,无论他是多么可怕、神秘、不可思议、可恶,亲族关係是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剪断的。就算没办法接受,也要努力让自己去承受、改变,这就是所谓的家人。 大哥在说这些话时神采奕奕。面对自己逐渐成熟的自豪,追求、吸收知识的自信,试图成为稳重且聪敏的长者,那时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是这道影子。霎那间我也知道自己是真的打从内心尊敬他的,即使最后他再次听到母亲提起奶奶时,脸上闪过我未曾见过的阴霾。 「但是奶奶她……」 是的,在我来不及看清她的模样时,奶奶已经不在南家了。她被带往另一个活人所无法踏足的世界,而且开啟那扇门的却也是与她结为连理的人,她最爱的枕边人──爷爷,大哥当时是这样说的。 大哥脸上闪过阴霾后,紧接而至是与刚才充满违和感的愤怒与咬牙切齿,也隐约能够察觉他正在与心存的正面信念交战着,而对手正是不稳定的心绪还有怨恨,可惜的是……对话就在这里中断,母亲跟大哥似乎不想让年幼的我造成内心阴影,或者是说变得跟大哥一样,就此对爷爷萌生不解、偏见以及愤怒,那样情绪化的產物,并不适合刚上小学的我。虽然我看出大哥内心已经开始出现裂痕,但那样的场合的确是不适合我再继续发言的,那将是向满地的汽油点染火焰的导火线。就算我尚年幼,却能嗅到这股莫名的危险气息。 再次听到有关奶奶的事,是在我小学一年级的那个暑假。我再次提起有关模糊记忆中的人物,只是这一次并不是奶奶,而是另一位曾经所有人都在南家里聚首时,不知道是新年还是某个假期时所出现的人物。他给我的感觉跟大哥十分相似,但口中所说出的语气还有内容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大哥于平常交谈中时常提到的是算数,那么那名人物就是鑽研文学的高手,甚至是虚无飘渺的传说,天马行空的故事。那些事物从他口中说出时总是能勾起我的兴趣,让即使还在婴儿阶段的我也能开怀大笑,或许这就是所谓同样特质的人互相吸引吧? 不过这名人物比奶奶还更少出现在我的记忆中。即使我知道他是在奶奶过世后才开始出现的,不过他的轮廓还有身影我相信母亲跟大哥明确说出他是谁时,我脑海中依然不会明确浮现出他的脸庞。而在那之后他们的确也告诉了我,那个人是二哥。 喜欢神秘学、魔法学、鑽研歷史还有奇怪领域的人才,却被爷爷视为南家罪恶般的存在,这一点母亲跟大哥当时并没有跟我说明太多,就像第一次提起奶奶一样,两人脸上一同出现难以啟齿的表情,当然我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那时候我也才知道,在过去的记忆中,除了有两名人物是如此特殊的存在,还有着一个即使我明确的知道他是谁,但却在某些时候给了我一种陌生感。 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只是这次我要讲的是,因为那时候的误会,让我从大哥还有母亲口中清楚了奶奶真正的死因。大体来说,就如同过去大哥概述,是被独自住在南家后院木屋内的爷爷,因为过渡囚禁与施加暴力才死去的。 奶奶在晚年已经出现老人痴呆的现象,所以这也是爷爷最后选择将她囚禁在南家宅邸深处的原因。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所住的这间有着广大占地的宅邸,在某处真实存在着电视里才会看到专门用来关住犯人的监牢,还有大量的刑求用具。而这些则是从大哥口中听来的,在母亲来不及阻止他的情况下。 可以看出大哥是真的不愿再提到这起往事,从中也知道我的家人普遍存有「家事不愿让人知」的观念,所以爷爷最后才会选择用如此偏激的手段关住自己的妻子吧? 只是说穿了,不过是传统观念盘据脑袋,深怕自己丢脸罢了。况且也没有必要到把人置于死地的地步。可是,我的这个想法,却也被爷爷那张有如恶鬼般的脸推翻了。一向没有耐性、爱面子,极度注重传统家训还有观念的他,或许真的会在被逼急的情况下,做出旁人所无法预料的恐怖行为。上了小学的我确实已经开始从他身上感受到许多压力,若好几次是在母亲没有阻止他的情况下,我可能也已经成为被囚禁的牺牲品了。 「我希望你们接承南家的衣钵,一直延续下去。」 爷爷时常如此提到,并且一边咒骂母亲还有父亲的不是。不过对于父亲他有时仍会简单带过不多加苛责。毕竟不在村内的父亲,并非跳脱南家的產业,而是到城市里成立公司,把家族的纺织產业做了转型。如此发扬光大的经营方针,我想就连爷爷也敬佩三分吧?顶多只是骂说这个男人时常不见踪影,就把妻子还有小孩丢给他照顾,母亲跟外面的男人乱来也打算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吗? 每次听到此时,我总会皱起眉头,但不会像大哥可以一时想到什么能回敬对方的话语,所以我的神情会使自己成为被爷爷苛责的箭靶,母亲则是选择忍气吞声。大哥在几次的忍耐后终于按耐不住,好几次差点跟爷爷发生衝突,所以那时我都会回想起过去他曾经告诉过我的那句话:无论他是多么可怕、神秘、不可思议、可恶,亲族关係是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剪断的。就算没办法接受,也要努力让自己去承受、改变,这就是所谓的家人。 或许大哥是要我不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才说出这些话吧?并非宣扬自己所遵从的信念,而是要我以此为信念。 二哥依旧没有出现,我只能在好几次跟母亲还有大哥的谈天中找寻拼凑他形象的蛛丝马跡,多少知道因为二哥的兴趣古怪还有较为轻浮的个性,惹得爷爷十分不快,所以使他在外读书不常回家的原因。 大哥也说自己以后并不会待在南家接承衣钵,打算就此走上自己的路。医学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与最爱的兴趣。他不断提到这点,并说爸妈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头,打从内心赞成自身的决定。 而爸妈他们俩人,却随着村内母亲偷情其他男人的蜚语流言传开后,慢慢的渐行渐远,父亲在过去于某些时段会使我感到陌生的这种感觉又再次出现。 母亲跟村内某个男人时常有交集,这个消息几乎为所有村民所知,一向爱面子的爷爷更是怒火衷烧。从母亲口中可以知道,那个男人是过去熟识的友人罢了,之前他也有来过南家拜访。在听完母亲所叙述的时间,我讶异的想到竟然跟让我感受到「陌生的父亲」出现的时间巧妙重叠。 如此一来,或许母亲与外面的男人有私情这项传闻真的并非空穴来风!此时身为母亲儿子的我顿时感到羞耻,其一是因为母亲可能是一名不检点的女人,其二则是我竟然会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 大哥并没有对这件事表达太多自己的想法,从此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准备医学院的考试,而我跟他的交集因此开始减少。我眼中的他瞬间成了沉默寡言、独自奋斗的考生。可以看出他并非对母亲的事漠不关心,而是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无论自己的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外人对她的评价又是如何的贬低,但又能改变她就是我们母亲的事实吗? 这时候,当初大哥所说有关包容亲人的那些话,又再次从我脑中出现。或许在危难时刻,从家人间才会看到真挚的情感,无论对方做了什么,自己必须承受什么。而我却也对此感到疑惑,让我疑惑的是那名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努力用功的大哥。记得虽然他说过要包容家人,但他也说过:自己以后并不会待在南家接承衣钵,打算就此走上自己的路。 大哥,他是否已经对南家感到彻底失望?而待在房间里的那些时光,不过是为了脱离南家牢笼所做的准备呢? 从我的记忆还有跟家人相处的时光来看,虽然整体看起来像是完整的童年,事实上并非如此。 光是在我身边就有两名聚少离多的至亲、一名残暴的亲人,还有一名被那名亲人害死的受害者。确切来讲,我是生在一个扭曲又破碎的家庭,更可说他们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父亲表面为了事业,出走村子。 母亲因为自己的空虚,找上其他男人。 大哥为了走自己的路,准备踏上一条不再返乡的道路。 二哥因为被爷爷厌恶,所以也没打算待在南家。 所有人因为各种不同的理由,让这个家庭成了四不像的形式產物。虽然家族并不完整,却讽刺的都拥有共同想要逃离南家牢笼的这个目的。随着时间推进还有年龄增长的我,竟也开始有了这层想法。 因为个性内向还有母亲疑似偷情的风声,让我在学校成了被欺负玩弄的对象。即使来自名门或望族,名声可说是高于物质面的存在。它是所有人天生的外在包装,就算你的身分不同,如果所有人跟你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瓜葛,随时都可以把你从他们的团体中驱逐,毕竟他们根本就没有损失。反之与你接触,就会贬低自己的身价,说不定还会被误以为是同一类人。 在无数痛苦的日子中,我意外的能对支持爷爷的中心思想產生共鸣。面子可能表面上认为不重要,但人们却在心中不自觉得仰赖面子过活。面子是你身上所穿的衣服,没有了这些,你就少了包装自己的本钱,他人自然可以在你身上大作文章,因为在虚假跟真实面前,你早就丧失选择权了。 人还真是不能容许任何失败啊……在他们还有一颗想凸显自我的脑袋之前。 面子等同了自尊,自尊等同了自我。自我被否定,就谈不上能够健全生活在这个社会跟世界上了。 太丢脸了…… 「真的太丢脸了!离我远一点,情人的小孩!」 「你爸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回家吧?」 「你母亲还有面子待在村子吗?南家都顏面扫地了!」 嘻笑怒骂是每天经常要面对的戏码,即使是班上的老师也开始对我另眼相看。在学校我孤立无援,但回到家中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爷爷因为自己的面子,几乎每天对母亲大吼大叫,大哥从此不关心家中任何事。因为害怕母亲的劣根性在我身上萌芽,爷爷开始对我使出高压教育,宛如洗脑的观念灌输,耳提面命的道德端正,甚至有时我根本没办法跟母亲好好说上一句话。深沉的绝望盘据在身上,沉重的命运似乎让我没得选择,快乐的童年即将离我而去。最后,母亲差点被选为关入「缚绞牢」的囚犯,但她最后做出了选择,使自己免于这一切的危难。 因为她选择把我留下,在大哥考上医学院离开家,还有我好不容易认识那三名好友的那一晚。 我无法再为了使自己让他们三人认同,常常晚上相约在缚肢村的那座公园,说着一则则有关南家的荒唐故事…… 43.业火迷宫的始源 43.业火迷宫的始源 要说这里像座迷宫,倒不如说是座位于地底下的监牢,不见尽头的地窖。 自从被爷爷带进这里后,我才发现原来南家后院某处,竟然可以真的通往过去哥哥及母亲所提到且恐惧的「缚绞牢」入口。而且更令人讶异之处,也是之所以会被称为迷宫的原因,是因为在踏入该处后并非就是格局明显的空间,而是一条延伸至深处的通道。然后在遭遇无数的分叉路口后,继续往下延伸。 没错,依照我的感觉,这座迷宫是不停的向底下探去,至少在我待过的南家后院,没看过并立在爷爷独栋木屋后方的树林,有任何建筑物的痕跡。况且也依据自身的平衡感,还有如此占地广大的架构下去判断,这里非但不停往下倾斜,树林的面积也无法将此完全隐藏。 无论走过几个交叉口,几处延伸向前的地道,都是被漆黑无限覆盖的岩石道路,在爷爷领着我前进时,才会开啟掛在转角处的老旧灯泡。这些景象不断闪过我的视线里后,才发现这里除了像座迷宫,每个格局也好像被放入同样的设定,使你除了有迷失感,还同时有时间被停滞的错觉。因为无论自己身在哪里,就像在原处徘徊一样。空间跟时间感彻底丧失,最后麻木、绝望,听着不停落下的远处水滴声,让自己知道要逃出这里,除了需要绝佳的记忆力,还有过人的体力才可以办到。这些对年幼的我都是巨大的考验,所以在我的四肢被銬上手銬与枷锁,来到他人避之不及的「缚绞牢」后,精神的刺激还有肉体疲累的情况下,最终我选择沉沉睡去。 在几次环视周遭环境,还有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观察身旁的一切后,我才知道原来缚绞牢并非只有一个。包括我自身所在的地方,左右两边分别还有两间,而且还可以从昏暗的光线中看到,身旁的牢狱之中,还存有前人所留下的衣物、血跡及不知名的肉块。一开始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更莫过于那有如死老鼠,令人作呕的尸体腐臭味,藉由这一点我更加确信,这两间牢房的其中一边,就是过去奶奶痛苦死去的地方。而且我甚至大胆猜测,奶奶绝对不是缚绞牢第一个牺牲品。 一想到那张过去曾与我亲近,一开始我无法接受却也慢慢释然的和蔼老人,最后却在这边孤独惨死,使我曾想要费尽力气挣脱,然而却力不从心。之所以会让我猜测这里肯定丧生过不少人,除了根据南家的歷史推断,也知晓格局如此庞大的迷宫并非一朝一夕就可建成。而且就算我的年纪小,也感觉这里并非是真的完全为了囚禁家族成员的私刑所建。果然在不久后,我从爷爷口中得到了迷宫存在的理由,从这名现阶段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 只是最后我仍然不忍直视那令我频频反胃的画面,还有内心接受衝击力极大的真相。 「虽然我们一直以飘洋过海,而且有强大的自我约束能力的没落华族自居,但却无法抹灭南织一族是残虐污血的继承者,无论是我还是你们。 居住在缚肢村的我们,是南织一族仅剩的遗族,其他族人早已经死去,是在过去曾经接纳我们的其他两大家族,因为忌妒、排外还有猜忌的心魔之下共同被谋杀的。请你一定得记得他们的嘴脸、他们的罪过,还有他们的宗族姓氏,以及他们至今仍存在现代的其他遗族。甚至……过去掌控生杀大权,却假藉成立巡逻队藉机监视我们的那个家族,他们的遗族也来到缚肢村这块土地上了。表面看来我们没有交集,私底下却都知晓,我们两家族在过去的血腥史上有过的纠葛,虽然到了现代,如此强硬的手段在各个守旧的村子已不常见,特别是这座寧静的缚肢村,但南织之所以被灭族,最大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 我不晓得爷爷拿过去的黑白老照片摆在我面前,并强迫我记住他们长相这到底对南家有多大的帮助,但可以从那张扭曲、狰狞且宛如在烛火旁低语恶魔般的脸孔看出,那些仇恨如同诅咒在爷爷身边如影随形,无时无刻提醒这是对南家的奇耻大辱。没错,在这之后便是无时无刻的叮嘱还有洗脑,每天、每週,在讲述任何事之前,他总会在我面前耳提面命。从一开始的不谅解、不耐烦、麻木,渐渐的我却在心中產生认同,虽然抗拒,但南织一族会有今天没落的局面,这两个家族的确是难辞其咎。 在牢中的日子并非想像中轻松。在爷爷的叮嘱还有教导之下,无论是任何学习还是观念认知,都会被设下严苛的时间与标准,如果没在这些时间内达到标准,肯定会换来毒打及火刑烙印。对火的恐惧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在我心中种下的,但在精神迷离之际,我却会產生那是人间少有的美丽事物的想法。 这段期间,我也逐渐知道地下迷宫并非只有牢狱存在。缚绞牢是平时锻鍊意志、监禁还有歇息的场所,如果要进行家族教育的话,爷爷会把我带到另外的房间。那里看起来像是私人书房,宽敞空间内摆放着三个书柜,里头放满老照片、文献、数理等教科书,还有少数的课外读物,对我的洗脑教育也是在该处进行的,还有让我察觉原来南家的藏书其实不算少,爷爷也并非只是喜欢使用暴力让人屈服的老人。不过,暴虐仍是他的一贯作风,这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爷爷在医学还有数理方面有不错的造诣,虽然是旧时代的產物,但却是新时代科学演进的基础。当然,他不会只带我认知停滞不前的知识,藏书中也有现代内外科的医学用书。我想大哥数理还有医学的天分,可能是爷爷所造就的隔代遗传,说不定在我没见过的父亲身上也有这样的蛛丝马跡存在,之所以会不愿让他们出走,也是希望子孙藉由自己所学的东西,改变南家的未来,这一点倒是在父亲身上得到体现,只是他的父亲仍然不感到满意。 大哥的医学知识甚至胜过父亲,爷爷如此说道。只是新时代的小孩更难理解他们的无奈、忌妒、挣扎与用心良苦。想让整个家系永久传承下去,本就是他们那代人被授予的荣耀与使命。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安逸,年轻人对这样的认知越来越少。使命成了他们眼中的枷锁,荣耀是可有可无的虚幻產物,这些可以提升自己实力并且茁壮心智的来源,被看成非命中注定的选择,虽然每个人都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但以家族为耻甚至视为阻碍自己前进的障碍,常在现代人心中上演,认为那是陈旧腐败的成规。或许有些成规需要打破,但却不是认为革命创新就是绝对的价值。 当然,爷爷说的这些话有对有错。看得出来他仍然想浸淫在过去祖先所带来的辉煌歷史并将它延续,但从语中也能听出参杂许多私人感情还有极端思想。他所教授的知识有独到见解,或许在一些地方都是实用,然而却都是过于基础且守旧,要跟上时代还是必须经过时间、经验还有常识的洗礼,不断融会贯通且接受新的事物。闭门造车般的自我修练,在现在看来也只是出现在武侠小说内才会有的情节。 几个月与爷爷的相处下来,我发现他身上所垄罩的暴戾还有独裁永远无法根除,甚至在我身上不断烙下恐怖的印记,虽然已经麻木但内心及肉体仍感觉痛苦还有孤独,有时更有恨之入骨的愤怒。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我的叫喊声的情况下,绝望与怨恨使我的心理產生奇怪的异变,而这些变化也是在爷爷带我前往迷宫最深处的「缝人间」,最后使我内心彻底崩溃的时候。 「缝人间」是距离「缚绞牢」最远的房间,每次走出监牢后,爷爷总会带我在走上很久的路程,这期间当然是经歷一样的风景还有无数叉路。在一次的思想洗礼当中他告诉了我,这座迷宫是当初祖先在某次混乱之际,从善于建筑的那个家族中所偷来而建成的,而那个家族正是迫害南织一族走上绝路的同伙之一。 为了不让剩下的加害者找上缚肢村,祖先日夜不停歇的把南家的「迷宫」建构而成。也为了纪念那些被活活烧死在迷宫内的族人,将这座迷宫命名为「火迷宫」。 既然提到南傢火迷宫的由来,那就继续将它说完吧。 就如同爷爷那时对我实行的严厉教育一样,只要是南织一族被认同的未来当家,都必须将火迷宫的地图架构牢牢的记在脑中。这是为了哪一天地图被毁坏或偷走时所做的必要手段。但是如果只有一个人记住的话,难保会有意外失传的一天,所以火迷宫的地图被分成「上书」还有「下书」。 其实一开始从黄家偷来的迷宫地图就有上下书两种版本。火迷宫过去在他们建构成功后与南家的祖先并称为「蛛网瓮流阵」。顾名思义迷宫的设计基础是建立在阵法雏型之上,利用历法及阴阳五行的概念所下去搭建。 当时除了在地表上有为了迷惑顏家潜入的活动阵型,之后南家祖先为了预防万一,另外请黄家再建立一座地下迷宫,而这座地下迷宫也是为了战乱与躲避外人入侵时的最后堡垒,所以视为固定阵型。 上书是地表蛛网瓮流阵「阳」,下书是地下蛛网瓮流阵「阴」。两个阵型的重合衍伸出缚肢村南家的「火迷宫」,最后祖先依据家训把上下书持续传给当家或是当家的左右手,当家左右手负责辅佐事业发展还有实行家规。左右手中可以由当家选出其中一人或是两人负责记忆阵法地图,只是两人只会分别知道上书或下书其中一个地图而已,只有当家才能将两份地图全刻印在脑中,并保管两捲正本。 左右手最后会将地图记忆用口述传接给次任辅佐者,无关是否有血亲关係,但必须是被当家选上并且待在村中的南家,且被公认的家族成员。当时爷爷的父亲也就是当代当家,将爷爷跟另外一人视为他的左右手,所以正本被他本人私藏,用口述传达上下书的地图给两人,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使家族成员能够互相扶持、齐心协力共同守护家族的和谐。同样的,他也将南家兴亡过去的血泪歷史交付给他们,让他们永远都不能放弃復仇还有復兴之事。 所以爷爷一开始才会说出那句话:「南织一族是残虐污血的继承者。」,而我就好像也无法摆脱这个诅咒般,最后被迫全盘接受这样的扭曲思想,自此后產生的多元人格也从思想上接承这样的认知,在心中建构理想中的完美家族,共同扶持支离破碎的表人格。 身为爷爷父亲左右手的除了他,另一位则是他的弟弟。但必须用记忆保留火迷宫地图他们,也不管家规存在的必要,两人私下在纸上描绘出各自的地图,没想到最后却被曾祖父发现,只是被抓入缚绞牢之中却也只有爷爷一人,他的弟弟因为及时将地图藏起来,让曾祖父完全找不到证据侥倖逃过一劫,并且在一次探访时流镇的巧遇认识了奶奶。 心有不甘的爷爷在炼狱中待了好几个月,被实行了思想肃清的教育,在这段期间缚肢村搬来了新居民,正是爷爷口中可能是前来追杀他们的顏家人。 曾祖父在放出爷爷之后,提醒他必须小心该家族的活动,暗中採购了不少会致人于死地的武器还有农具。爷爷因为心中仍有对弟弟还有曾祖父的怨恨,最后将正本从自己的父亲之手骗出,用计将对方关入缚绞牢,连同地图将曾祖父烧成灰烬,另外一处监牢的烧焦阴影正是曾祖父的遗骸。 爷爷的弟弟因为曾祖父的离开松了口气,并表示自己不打算继承家族事业,就如同现在的父亲还有兄长一样。他在离开家前说出自己私藏地图的地方,并把它交给爷爷。年纪已经过了三十大关的他们,两人在这之前的几年间互相协助,持续维持南家纺织的產量与品质,顏家十几年间也没有任何动静,使爷爷重新思索是否存有报仇的意义,在这时候弟弟也跟从时流镇认识的姑娘结为连理,只是最后却还是选择丢下爷爷在陈腐的传统家族体制下,远走高飞他乡。 他拿走南家一半的资源想在外地创业,这一点让爷爷心中埋藏多年的怨恨与忌妒终于胜过替南家一洗族耻的念头,终于他迷昏了奶奶还有自己弟弟,将对方关入缚绞牢中,并说明多年前就是因为那场背叛,让他从此在父亲心中留下污名,最终是弟弟被选择为继承人,握有南家纺织的经营与生杀大权,他才诱骗父亲并将他关入缚绞牢内烧死,没想到对方在享受当家的权力还有家族的丰衣足食后,竟然还有从中夺走且离开,根本毫无感恩之心。 他的弟弟则是耻笑对方已经不知不觉被家族的命运枷锁给制约,看似不想承担家族继承的重任,但内心却有着渴望如此的丑陋人格。 最终,爷爷砍断自己弟弟的手脚做成「人彘」,已经丧失人性的他将对方关在缚绞牢中,期间不给对方进食任何食物,对外还有他的妻子谎称对方因为外出而失踪,然后私下决定在对方身上执行自己一直压抑的医学才能,还有对外科实验手术的好奇。爷爷因此带了不少书册还有医疗器具,慢慢建立自己的地下王国,他最后也把火迷宫上下书的地图集合在一起,放在私藏的铁盒之中。 爷爷的弟弟最后被当成畜生般餵食尸肉,而且是从森林里抓来的牲畜中割下的肉块,使对方成为连人都不是的异形生物,火迷宫的秘密当然未对自己从弟弟身边抢来的妻子诉说,直到弟弟在诸多的「生物接合维生实验」中死去后,才告诉奶奶这个事实,但那也已经是若干年后,生下父亲后的事了。而那之后爷爷决定将火迷宫传承给父亲,只是最后自己的儿子仍选择离开家乡,但另他意外的将南织一族的事业发扬光大。爷爷之后也突然发现,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带走了他放在房间抽屉内的铁盒。 不过,最令爷爷难过的事,在他带我走到「缝人间」途中,从带着沙哑且悲愤的笑声中脱口而出,同时我也被眼前出现的惊悚画面吓到精神崩溃。 「奶奶在知道是我杀死她丈夫后,失心疯般的对我述说自己跟弟弟的相识过程,然后像在耻笑我般的说:『我就是当初害死你们南织一族族人的两大家族其中之一的后代啊!哈哈哈哈……』」 只见我眼前的光芒逐渐消失,然后听见一段由男性发出的低沉且哀伤的温柔嗓音,安慰再次在回忆中目击那一幕的我。 44.怪物的放牧者 44.怪物的放牧者 像猫一样的步伐,轻柔的宛如鬼魅。不失特立独行的优雅,一道高窕的身形从向家通往客厅的通道墙角边出现,不顾家中女主人的讶异尖叫来到卸下重重人格武装的男孩身后。那名男人蹲下身来,就像在对方耳旁诉说什么祕密般轻声细语。他将成人的大手覆盖在男孩嘴上,无论是动作还是语气都夹杂着对弱小动物般的怜爱,然后说出除了白夜外无人理解的话语。 「够了……燕华,不要再说了,到此为止吧。」 尖叫后的数秒沉默在密闭空间中发酵,像是看到同类或是可敬对手般的白夜眼神停留在南燕华以及身后的男人身上。向家女主人苏雯堇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全身无法动弹。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但却又很快的平静下来。雨滴打在建筑物上的声音显得平缓,雨势比起刚刚减弱不少。 「向太太,麻烦你你再衝一壶红茶,迎接我们迟来的贵宾。刚好我也觉得是时候了。」 白夜的提醒唤回苏雯堇的灵魂,女主人十分狼狈般的从沙发站起,在走向厨房时还不放心的不停回头。 「看来我的不请自来打扰到你们了。」 男人从南燕华的身后站起,约莫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给坐着的人一股压迫感,但他也很快的在男孩身旁的长沙发坐下,眼神紧盯面前的推理作家。 这名男子有着一头黑色短发,但可能因为天生或是工作的关係,头顶穿插不少白色发丝。脸上有些杂乱的蓄鬍,却不显得特别邋遢,更凸显成年男子的稳重与老练。他身穿一套深蓝色西装与长裤配上灰黑色衬衫,手上戴着名牌手錶,看得出有着高档品味。脸上掛有自信微笑,接着从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张名片递至对方面前。 「你好,我是推理作家白夜。如你所看到,目前正协助警方侦办最近火迷宫、杀人鬼无差别伤人事件、海边小屋刑警失踪案以及车站前百货公司女尸一案的调查。」白夜做完自我介绍后,不禁失笑又说:「不过我想,先生您应该早就对我十分熟悉了吧?就如同你晓得我也知道你一样。」 西装男子先是睁大眼睛一楞,然后很快用大笑破除这道隐藏自身想法的偽装:「早就久仰白夜先生的大名了,您的作品我过去也曾经拜读过呢!没想到你竟然也知道我?这真是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没什么好受宠若惊的,因为今天你会出现在这里的机率约莫60%,也不算是意外中的状况,我说得没错吧?南鑑纺织的创办人兼董事的南石准先生。」 白夜身后的厨房传来一些动静,听得出向太太的紧绷情绪还尚未趋缓。 「哈哈哈……白夜先生,平常我也是鲜少在电视上露脸的,虽然有时会接拍一些商业週刊的封面或接受採访,但如果不是对这些杂志或纺织领域有所关注的话是不会知道的,我可是十分低调的喔。」南石准看起来十分难为情,用充斥场面的笑声武装着,但他的对手可以看出在那情绪之下是一层层的试探。 「南先生,没想到你会来拜访时流镇街巷一偶的向家,这一点倒是令我讶异。过去你是否就跟这座小镇有任何渊缘?」白夜从容的将手放在椅子手把,撑着脸颊问道,字里行间的陷阱,他自然是以同样的手段给予还击,眼前的男人就像是未落网的南杰华一样并非等间之辈,或者该说……有过之不及。 「要说渊缘的话,谈起来可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见闻广阔的白夜先生应该知道我说的这些话意思吧?南家过去跟时流镇本来就有些瓜葛,别忘记我们宗族本来不是这块土地上的人,是从另外一个地区流亡至此的没落华族。如果说到现代与时流镇的关係,更像是一种私人跟商业的往来。商业往来牵涉范围也挺广的,可能这个国家的许多人此时都正穿着我们公司做出来的衣服吧!」 「那么今天会来到向家,肯定就不牵扯于商业往来对吧?看你的大驾光临,让外头的警察同仁多慌张?我说得没错吧?向太太。」 不知为何,白夜突然将话锋转到向家女主人身上,刚放到桌上的杯盘差点应声打翻,对方脸上也呈现不自然的苍白。 「是因为我跟燕华的关係,还有今天的到来吗?这的确是我的私人行程,秘书还在反对我这样做呢!」南石准接着像想起什么一样,语气十分轻快的补充道:「说起时流镇认识我的人也不少吧?所以向太太是曾经看过我的。不过我想那时候的场面应该比较尷尬,毕竟向家并不会让我随便跟燕华碰头,最后可能连我的存在都隐瞒起来了吧!」 这番话对向家的杀伤力十足,使得苏雯堇整个人僵在位置上无法动弹,内心的不安与愧疚再次涌上心头。 「你的手段十分高明。私下跟时流镇居民的往来,就如同公司对其他地方的偏远城镇的慈善活动一样,将过季的衣物不求回报的捐给当地,这就是他们认识你且让公司业绩蒸蒸日上的原因。从今天的到来也可以看出,你早就知道南燕华逃离南家,偽装成向人延的这个事实,当然,身为父亲的你不可能不知道燕华身上出现的彷彿人格病徵。也正如南家在这次的几个命案里的角色一样,你虽然只是在暗地里观察自己儿子们的所作所为,但并没有真正的现身,不对,应该说……只要在一开始把剧本给写好就够了。所以虽然案件发生当时,警方因为你人在国外找不到你,然而这一切却也是在你掌握之中吧!」 「白夜先生,这么快就切入正题吗?」南石准耸耸肩装出吃惊的模样,白夜则是对这样的挑衅不为所动。「如果自己的儿子在离开那传统又陈腐制度的家族后,能够成长得更好,那身为父亲的我也是喜闻乐见,要不要出面相认当然心中会有一把尺,别说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况且,刚才也提到了,向家夫妻不打算让我跟燕华相认,可见他们也希望这样持续生活下去不是吗?白夜先生,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不定期会来到时流镇,不过你也不是这边的人,向家人也没跟你提到过,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白夜轻笑一声后,示意对方先喝口茶,在放下杯子后从容开口:「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过自然是得告诉你的。在发生杀人鬼无差别伤人事件后,全国民眾大概都知道向家是该事件的受害者之一了。如果大家不是那么健忘的话,也会知道火迷宫一案也发生在向家附近,更别说在海边小屋的刑警失踪案牵扯到的食尸鬼有可能跟黄家火灾有关。 虽然是这么讲,但如果是非间接或是相关人员,肯定是不会知道南燕华曾经想要私下跟高芥诚提供口供情报这件事吧?唯一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警方、协助调查人员、向家等人,最后还有一名重要的关係人,而那个人正是被怀疑与这一连串事件相关的嫌疑人,同时也是南石准先生你的大儿子──南杰华。 这样其实就可以很容易联想到了。南燕华如果真的握有不可或缺的情报,最后更因为高警官失踪案被受到重视的话,向家的过去也可能被某个人揭发而出。也因为夜鸛鬼神隐杀人事件被揭发,向人延、南燕华之间的关係就会被串联起来。谁都没想到杀人鬼在杀害黄家人后,竟然是将矛头指向燕华,最后还袭击了向家的人。如果非知道这一连串因果的人,就不会频频接近向家还有南燕华,这同时也是这名男孩会有异于常人的供尸还有夜里不正常行动的原因。 将这些线索串起的警方,当然不会放过有间接关係的向家,对杀人鬼与他们有关的线索自然不会遗漏,那么结果会是如何呢?在找时间询问南燕华的时候,藉此提出搜索向家是否有与事件有关的线索,可惜接手的刘警官并未在无差别杀人事件那天晚上,从燕华身上穿的衣服验出任何鲁米诺反应。不过却也意外发现了向家的衣物大量出自某间公司。」 「白夜先生,南鑑纺织的衣物质感是所有消费者有目共睹的。假如不是我有乐善好施的想法,在一般居民身上发现我们公司的產品也是很自然的吧?」南石准不以为然。 「是的,但能够与这项巧合做出相佐证的呼应并非只有品牌还有数量,而是从一项从警方问来再平常不过的邻居供词,还有一张黄家女主人生前交至向太太手里的纸条作出了连结。」 苏雯堇有点疑惑的望着白夜侧脸,此时她对那张内容充满诡异形容的纸条,除了联想到像是沾附食尸鬼的形象,根本无从得知对方又是如何从中发现与眼前这名企业老闆的关係。 南石准的笑脸此时转为收敛,歪着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一开始火迷宫一案没有受到警方重视,是因为对黄家住宅有如迷宫的这项形容名不符实。相信一栋格局独特的房子,就算受到大火摧残后仍会留下蛛丝马跡,可是警方却没有从中找到这点,所以黄家在不断改建过程中变成迷宫成为邻居口中的谬论,警方自然会认定那只是旁人针对火灾发生后衍伸出的都市传说。 不过,其中有数名邻居还有学生都曾经指出,黄家那扇犹如一般车库面积大小的大型活动门扉,可以在掀开时变更里头的格局。有时候看到是一座工作室,有时候会看到一台车子停在该处成为车库,可是这却是警方跟我颇感疑惑的地方。因为无论是黄家的大门还有院子,根本就不可能让一台房车行驶进入,甚至是停在里面。」 在听闻白夜的话后,南石准脸上难得露出僵硬神情,接着推理作家继续说道。 「那如果是这么说如何?黄家的位置正位于巷口转角处,如果那扇有如铁门可以上下活动的门扉曾经存在,是否在光线投射到上头经由反射到对面邻居的落地窗时,就能映照出停在转角另一侧的南董事您的车子?不过这也仅仅只是解开黄家火迷宫的其中一个谜团罢了,仅能说明你过去曾经常来光顾时流镇,存在理论的成分居多,也是对衣物说做出呼应罢了。所以最后我要提的是……那张被警方发现,黄太太在去世的那天傍晚,藉由聊天塞进向太太手提包内的那张纸条。」 白夜双臂交叉在胸前,短暂闭上眼睛后又开口,纸条内容彷彿显得慎重。 「『他们在爬行着……我们听得见,却无法看到。』说起来也刚好,在南先生前来这里之前,我正打算藉由所有已经蒐集到的拼图,拼凑出这几起案件的全貌,多亏燕华刚才的自白,已让我看到接近百分之百的轮廓了。」推理作家抬起脸自信的说:「向太太,记得前不久我说过,接下来我准备解释的主要分成三个重点,第一是火迷宫、三位一体还有那张放在铁盒里手绘地图的关联,第二是食尸鬼的演变,最后则是杀人鬼的内心思维及行动剖析对吧?」 像在等待苏雯堇的认可,白夜再次将能解开真相的几个重点提出,待对方点头后继续说:「南石准先生出现在案件中以及他所扮演的角色连结到第一项所叙的要点。在知道过去南、顏、黄三家在时流镇上的纠葛后,最后南家人的结局是被困在由黄家建构出来的迷宫之中,而那座迷宫此时还存在于时流镇地下,而且与黄家相连着。即使在经歷战争后,地表上的地形、格局或是黄家替为了抵御顏家侵略搭建的南家村迷阵,最后因为战火而消失,但地下通道大致还保留完好。这也能够证明,为什么南杰华在犯案之后能够在时流镇内来去自如,因为黄家真正要守护的迷宫是在地下而非住家。 纸条上的内容也出自于战后持续住在时流镇的黄家人所流传的佚事。战争中顏家因为黄家封锁地下迷宫的通道,几乎死于地表上的战火,黄家人所幸躲入当初用来困住南家并烧死他们的防空洞内。但毕竟之前的屠杀事件中,还残留不少南家族人的尸体,所以就连躲在其中的黄家人也感到胆战心惊,可能在这段期间出现了幻听还有幻觉的现象,鬼魅之说自然在战争期间不脛而走。 紧急逃离战火的黄家人或许无法准备跟战争时间相对应的食粮,许多人在其间可能饿死、病死,整个地下通道瞬间成了人间地狱,当下他们更体会到黄家人当初面临到的惨况。接着随着时间流逝,人在飢饿难耐且没有食粮的情况下,自然就上演了一种局面……」 屋外雨声顿时又大作了起来,在听闻白夜所讲的这段故事后,南石准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换上铁青的面具,一旁的向太太更是双手紧握,宛如正在对上帝祈祷的绝望女子,南燕华则在自己的父亲松手后,一直呈现精神恍惚状态,半睡半醒的靠在沙发椅背上,双眼无神盯着桌子。 「人吃人……」苏雯堇的答案穿透沉重的氛围,然后替白夜做出另外一项结论:「难道……这就是你接下来准备要提到……所谓食尸鬼的演变吗?」 「这一点自然在之后会藉由燕华刚才提到的故事中会做出解释,而且还是跟南石准先生的父亲有无法脱鉤的关係。没错,这同时也是为何在这次的命案中,会有食尸鬼角色存在的原因。」 「白夜先生……你好像还没替我的疑问做出完整地解释,从刚才的两项推理中,是无法轻易说服我的。」 南石准穷追猛打的跟在白夜之后,对方则用轻松的微笑回应对方的期待:「先别急……缚肢村南织一族正统的火迷宫第三代继承人。」 45.人格重生后夜 45.人格重生后夜 只有这里才能找到我所熟悉的一切,但实际放眼望去后我才晓得即使比其他同年纪孩童早熟,但在观念上就如同不适用于现实生活与社会的理论罢了。 走过被黑暗吞噬的冗长隧道,一团团疲弱不堪的泛黄灯泡,让已经开始熟悉地道生活的我丧失对时间的认知,失去过去活在现代中的实感。我是被困在地底不见天日的旧时代人种,这样的错觉渐渐侵蚀着精神,有时候甚至会让我觉得出生在这里可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终于,我来到隧道的尽头,但那不是出口也不是入口,不过是通往另一个异空间闸门,映入眼帘的是与我认知有所落差,截然不同的世界,却又是充满现代感的房间。 「医院」这个名词是首先出现在脑海里的名词,不过在环视这个房间数秒后,我才知道……这里是吞噬过往、未来模糊现在的活地狱。 同时,我的人格、大脑、精神也开始出现异变。 腐败、潮湿、霉味、药水、金属、臭气、汗水,种种能够想像到的恶臭充斥在这被称为「缝人间」的房间,它铺天盖地的垄罩在我身上。我的眼前是一张散发明亮白光的病床,这个大约一座客厅大小的房间摆满铁柜、药品、仪器各种及过去在电视上曾经见过的医疗用品,瞬间我知道之所以它会让我联想到医院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是一间手术室。 这间手术室不同于我所印象中那样幽暗、整齐且乾净,它的地面上有大量的血跡,有些乾涸有些则渗进墙壁与地面的夹缝之中,一些不知名的肉块还有……内脏也像被随便丢弃在地上,另外在角落还留有黄色液体与粪便,其中最可怕的恶臭之一,也许正是那一摊摊惨不忍睹的呕吐物。 这里的一切已经无法用更夸张的言语形容,噁心的臭味令我作呕,突兀的色调还有景象使我震撼,但我发现手术室后方似乎还有一个房间,那半开起来的房门紧紧吸住我的眼球,全身已经在抗议的感官似乎无法抵挡好奇心的衝动,即使我的身体已经接近瘫软无力,但身后的爷爷……或许是统御这个地方的魔鬼,恶作剧般的继续将我推向前去,把我推到那半开的房门前。 「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我还会见到那个人……」爷爷拍拍我的肩膀,露出跟惨不忍睹情况完全凸显出违和的慈祥笑容。「燕华,在面对最可怕的地狱后,才能够理所当然的拥有幸福喔!说不定你会遇到那位你想见到的人。」 我对爷爷的话一时不解,只是揣测眼前这道一样被沾上鲜血的房门,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的入口,难道还会有什么人在后面等着我吗?我想见到的人到底又是谁?父亲?母亲?还是大哥或二哥呢? 踏入未点灯的昏暗房间,我尚未适应黑暗的双眼开始猜测眼前所见到的任何东西,这里比手术室还小,但一样充满恶臭,眼前有一大片像是小山丘般的剪影,在那之中我隐约看到一道正在蠕动的影子,它宛如虫子般翻滚爬行着,接着我听到类似动物正在进食的咀嚼声响。由于空间狭小的缘故,也因为恐惧与好奇让我的感官更加敏锐,周遭声响像是回音般在耳朵里停留,咀嚼声使我感觉全身不快赶紧用手摀住双耳,但待爷爷将日光灯打开后,我终于明白自己所见到底是什么,或许说……我根本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生物,因为那已经是超出我理解范围的东西了……它是人吗?人类会以这样的方式存活着吗?但如果它们不是人类,为什么会有我熟悉的那张脸? 那张佈满皱纹,过去让我感觉不舒服曾经无法接受的老脸,此刻在我面前张望着,只是它并没有正眼与我交会,而是侧着头像在聆听什么一样,但我也很快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因为它的双眼已经剩下两个黑色窟窿,什么也看不见…… 不同回忆中的生物──奶奶,她失去手脚且裸体在我面前爬行着,两股之间似乎还拖行着类似排泄物的东西。她全身上下奇臭无比,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以为会听到想像中的沙哑声,可惜她就只像一条鱼对空气开口罢了。 接着我也清楚眼前一大片宛如小山丘的剪影到底是什么了。一具具野狗、猫,任何森林里小动物的尸体横七八竖的躺在这个房间每个角落,部分鲜血流淌,断肢、肉块、毛发、分泌物整个充斥在其中显得杂乱不堪,终于我再也忍不住跪下呕吐,然后紧紧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到任何东西,瞬间我希望永远逃到黑暗之中,无论是自己还是这个房间、整个家族、亲人等等,我都不想知道、不想看到、不想听到!什么继承不继承的问题都不要跟我有关,现在我只想就此消失,被黑暗吞噬,丧失所有的意识! 「奶奶因为做了不好的事才会有这种下场。」爷爷冰冷的语气自我后上方传来,我感觉到眼泪与鼻水已经沾湿我的脸,全身无法控制的发抖。「奶奶虽然已经自白自己是过去害死南家主要元凶之一的家族后代,但她却认为自己自始自终都不是我真正的妻子。没错,我从弟弟身边抢走了她,我很爱她,从以前就是,然而南家却彷彿从此没有我的位置一样,我是如此尽心尽力想要接下父亲的衣钵,让这个没落华族重新耀眼发光,我甚至可以牺牲自己强烈喜爱医学的心,全心全力投入在家族延续上面,最终我最希望的就是身边的亲人也能够把心思放在家族,真正认同我的作法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虽然奶奶她流着污秽的血,但这一点我可以容忍。不过,那犹如在看脏东西的眼神,就如同死去的弟弟在鄙视我一样,果然他们打算将我的一切给夺走,我的信心、尊严、地位,如果那时候我没先除掉他们,早晚会是我被除掉,变成他们现在的样子,但是很可惜,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是这种下场。」 这种下场?瞬间爷爷的话让我联想到另一个可怕的事实,在我稍稍回神瞬间,爷爷像拎小猫一样把我抓起,越过眼前的尸海走到房间的另一侧,脚步刚回到地上的我却又立刻瘫软,因为我看见一具一样失去四肢的骸骨躺立在面前,不用多说也知道,这悲惨的死者肯定就是爷爷口中背叛他的弟弟。 「不要觉得害怕,燕华。认识南家的血腥歷史,这本来就是继承家族的必要条件。过去父亲所流传下来的『迷宫阵』地图,还有其的继承方式,本来就是一场血淋淋的家族史。我们南家从血腥又残酷的考验中存活下来,秉持不给他人造成麻烦的我们,结果却还是遭受如此的对待,所以缚绞牢的存在是必要的。它除了是造就南家坚强人格的试炼场,同时也是除去其它污秽者的刑场。只是一直对外科医学有所研究,而且抱有强大兴趣的我,终于发现到这座迷宫不只有这两个功能罢了,我藉由自己的手还有南家的财產打造了这里,虽然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将它发展到如今你所看到的规模的。」 这里是外科医学的实验场吗?不是活人的屠宰场?只要是阻挠南家的人,并不会从檯面上被除掉,而是被偷偷带到这里做活人实验吗?所以爷爷的弟弟、奶奶,他们都是无法再行改造的罪人?那为什么他们必须承受这样的罪,活得如此不像人类? 这一切就只是为了爷爷你单纯的个人私慾吗? 「燕华,没有必要活着的人就已经是失去作为人类的资格了,在这里我得以实现自我,在上面我能够继续南家的家族事业。兴趣跟宿命的兼得,在过去的传统社会,不,甚至是现代,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实现,又有多人亲人跟朋友会正视跟支持你的呢?」 爷爷疯了!他不是我所认识的爷爷……我要走出这里,可是又该何去何从?我又该如何是好? 「燕华,无论是什么样的家族,什么样的亲人,我们血液中所流淌的血都是一样的。但是我却是独树一格的不同喔!我可是纯正的南家继承人,流有南织一族的纯正血液,跟其他人是不同的!」 爷爷发现我想要起身,立刻又将我压制在地,因为跟眼前骸骨距离不到数公分,忍住许久的恐惧终于促使我放声尖叫,可是我终于也发现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我,无论是父亲、兄长、均耀,任何人都是! 「但是,已经太晚了……」 爷爷的口气转为哀伤然后将我拉起,再次回到一开始发现奶奶的入口位置。意识渐渐模糊的我,看到他带我进入侧边的房间接着将灯打开,虽然这一次并没有令我更加震撼的画面,但可以看出此处是仪器的摆设地点,隐约可以看出这里的东西,比外头手术室里的还要乾净且精细。爷爷将我放下,瞬间我发现一道人影在桌子还有墙角之间的凹陷处抖动着,瞬间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接着眼前画面翻转视线黑暗。 我只记得看到一张长得很像杰华大哥的脸孔转过头来与我相视,他同样失去手脚,只是不同奶奶还有那具骸骨是被人工切下的,似乎是天生所致,因为可以看出四肢末端呈现圆弧状,很明显是生下来有所缺陷的人。然而,这张脸……这名有着一头杂乱出油的发丝,似乎年纪不大的男性脸颊凹陷、颧骨突出、眼窝深陷,脸上还沾有一些血渍,视线夹杂强烈的敌意与恐惧,全身上下不同于外头的奶奶,显得十分乾净,但嘴边却咬着一条狗的血染大腿…… 「可惜……燕华还没见到你呢……」可以听见爷爷十分厌恶却难掩兴奋的异常高亢语调,低沉老者的沙哑声犹如在正常人面前的偽装。「会带他来这里,也是因为当时已经晚了一步,将南家事业还有火迷宫传承给你了,这让我感到十分后悔。」 「后悔?所以你现在打算把燕华设为真正的继承人吗?也对,我可是流着骯脏血液的后代,毕竟我不是你亲生的不是吗?南世承老先生。不,应该是我真正父亲的哥哥。」 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听得出来那是谁,但混乱的脑袋让我无法在记忆中找寻那号人物,而且我也感觉到身体已经不听自己使唤,好像有什么东西闯入其中,正快速侵蚀意识与精神,使我宛如置身梦中却又有身在现实的迷乱感。 「燕华,一个人很辛苦吧?我一直也是这样过来的,可惜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我,当然也包括人延还有你。我们都是被家庭拋弃的小孩,无论自己的家人拥有什么罪过还是残缺,谁都不会丢下你的这种话都是屁话。唯有杀害那些动物时才令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但随着年纪增长或是家人的介入,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放下那根握在手中的凶器,因为他们的漠视,使得我渴望残暴的血液更加无法收拾,但令人遗憾的是……这样的血却是父母天生就送给我的礼物,上帝一开始在我身上所做的设定。 人延的不幸并非他所造成,可是老是喜欢讲求顺从天意跟自然的人类是最不想任由命运捉弄的。如果人真的会顺从大自然,所有的知识、文明、科技就不会油然而生,现在的人类应该还是待在山洞里面,生吞活剥自己抓来的猎物,连火的存在都不会发现吧!顺应天意不过是束手无策的自我催眠,不愿接受这项事实,来自于人类自我感觉的顺从,最后他们总会将所有一切再次推给天意跟自然,说明自己不得不那样选择罢了! 燕华,你们的家人永远都无法逃脱家族传承的回圈之中,因为从一开始南家的起点就已经是错误了。南家被迫来到这块土地,被迫跟其他人一起生活,被迫压抑自己、防范他人维持表面的和平,被迫逼入死路仍以为可以逃离外力的掌握,你们南织一族一直都是以『自我认同』为傲的家族。你们甚至可以短暂牺牲,从中找寻生存之道,却也不愿伤害其他人,然而越是想要掌握命运,却反而被它给捉弄,你们所遵从的自我,却也不过是自然的一部份,所以一开始起点的错误正是南织一族的自我根基就是随命运所摆佈,然后在那之中活得怡然自得感觉无比荣耀罢了,所谓的井底之蛙啊!如今最后幸运存活的你们一家,却又是为了外来的潜在恐惧筑起了迷宫,如果真的想要抵御不可抗力的命运,或许真正要去做些努力才不会使自己活在悔恨之中吧?我这样说没什么不对是吧? 我有预感,你迟早会从这座地狱迷宫逃出去,今天你所目击所听到的一切都会带给你全新的啟发,从今以后我会住在你的心中,不对,我仍然是你自己,只是是个被命名为其它名字的人格,你想问我是谁吗?我就是你……但却也什么都不是,我是包覆你的茧,看似存在……实际虚无。 听到那个男人说的了吗?原来他是真正继承这座迷宫跟家族的人啊……但是却又是如此矛盾无比,为什么南家从一开始就得接下根本不是源自于祖先所传承下来的物件,是的,这座迷宫根本不是你们所设计的吧?你们自始自终都只是将一切接受下来,如今就连『仇恨』也将无止尽的传承下去了……」 「如果没有我,就没有这里。茧华在你手中被荼毒了好几年了,如今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我并不打算让燕华还有杰华将这原本就不属于南家的东西接下,不对……我想杰华应该很乐意继承这一切吧!只是,我们要做的是扫除包括你在的所有原本就不该放在我们后代肩头上的事物,所以我想将其终结,哈哈……或许最后能够逃脱南家诅咒的……只有燕华。」 我是南燕华吗?为什么我要是南燕华?你会救我对吧?现在这个男人到底又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当然也是你!但我不能使你完整,只是你暂时的避风港。想要我保护你,你就得捨弃原本的自己,或者……彻底模仿另外一个人,将我挤出心中。」 46.国王的败局 46.国王的败局 怪物的放牧者眼神带着警戒环视在场眾人,最后目光再次停留于使他的情绪逐渐动盪,对面的推理作家身上。他脸上的皱纹如跳舞般的轻轻颤动,随着紧接而来的笑声皱在一起。夹杂訕笑与防备的表情变化无法逃过白夜的双眼,当然连他自己也知道这点,于是他终于撇除一开始的试探,跟随眼前的年轻人进入话题核心。 「白夜先生,你所说的话一直令我感到惊奇。」南董事长将拇指放在嘴边。「有关南家继承人所必须承担的东西,你从一开始就有这种猜测吗?不过,如今的确也从燕华口中验证了,这点我确实不得不佩服你。如果先撇开我是否就是你口中的那位继承人,不对,如果我想否认也不行,毕竟目前南家事业的董事长真的是我没错。但我也是想知道,你是如何从一开始就能够联想到,南家有必须要继承的那个东西?是的,正是火迷宫这项并非南家祖传的物件,为什么如今却是后代必须继承的?」 棘手的敌人将语言与逻辑化为武器,把它击向原本的陈述者身上。一来一往的攻守,有如棋盘上的对弈令人无法松懈,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步,都有可能全盘皆输。然而这一点白夜当然也已经预料到,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声音平稳的继续扮演说书人的角色。 「南董事长,你肯定知道南家的火迷宫里藏着什么东西吧?所谓备拥有的物件,并不会因为它所在的位置在哪就决定它的拥有人是谁。它的定义并非物件一开始所有权的追究,所有权并不等于拥有,拥有就如同放在某个人手上的东西,但它的所有权却可能会是任何一个人。比方说有几种情况:情人给予对方的礼物,就有拥有跟所有权的共同移让关係,因为有了赠与这个动作。小偷从屋主那里偷来的花瓶,却不能说小偷原本就有它的所有权,只是有了它的拥有权是吧?」 南石准的脸色微变,虽然仍掛着笑容,但能从眉宇间看出存在一丝不悦。可以听出白夜是在暗指南家的火迷宫跟设计图,都是从黄家那里所偷来的,不过这一点从一开始南燕华本人的自白中就能得知,并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但有时意有所指的指控,反而更能带给当事人莫大的杀伤力。 「这么说可以明白吧?」白夜露出一丝冷笑,接着说:「火迷宫的地图一开始的确不是南家的东西,如果说南家人最终必须继承的,大概也只有家族事业还有缚绞牢而已。然而从黄家那里偷来迷宫的你们,为了避免遭受活下来的其他顏家人追杀,同时也为了在战争中存活,数代前的当家就此心有不平的自黄家因为战争而人去楼空的家中,找出了当初设计用来抵御外敌却反而杀害你们的迷宫设计图,用它增设通往缚绞牢地下通道的规模。建设完成后,由于之后的当家为了自己的私慾,再次于里头增建了某些房间,所以正式将火迷宫的一切纳为南家所有,这同时也解释某些家族成员的藏身处、食尸鬼的诞生还有南燕华人格病态究竟是如何產生的。」 「这是……所谓的三位一体的由来吗?」一直沉默不语,静观对弈的向家女主人终于开口提问,情绪因为这番话而再度被挑起。 「是的。」白夜提起茶壶,将空杯给填满,接着把它拿至嘴边嗅闻杯中的热茶香气。「跟三位一体有关的物件,从一开始就放在铁盒之中,那个铁盒也是南家继承人必须代代相传的东西,在此之前则是被眼前这名先生所带着。」 此话中被安置着陷阱,唯有知情之人才知道,同时也会在开口瞬间被自己的言语所刺穿。南石准看清了这点,小心翼翼的回应对方话语。 「依照燕华刚才的自白可以听出,里面应该是设置父亲自身所感兴趣的医疗设施吧?父亲一直都有着病态思想,极度崇尚家族荣耀与传统的保守继承,同时他也着重自己兴趣上的实现。这也是他想要燕华能够继承南家之外,又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的让杰华就读市内医学院的关係,也算是他想藉后代子孙之手,完成自己想涉略外科手术实验的狂想。只是我想任何人都知道,迷宫内设置的设施,已经比不上现代的医疗器械,闭门造车的研究终究跟不上时代的变迁,这也就是为什么父亲会将建在迷宫内的设施连带迷宫本身,使它成为南家必须继承的物件之一,你刚才提到的当家私慾,所指的也是我父亲。」 全部都是自己父亲的慾望,为了后代子孙的理想以及出自南燕华口中的情报吗?真是狡猾的男人。白夜如此想着。 「之所以必须由南家人继承,也是因为它如同迷宫一样是一项见不得人的东西,无论是缚绞牢的家族私刑传统,还是后来增设的外科手术室都是。」 「你说的没错,白夜先生。如此一来,我们也非得感谢在黄家迷宫的保护之下,带着这份心意不得不接下迷宫传承的重任,最后让它在歷史中逐渐被遗忘,而且是由南家后代子孙去背负那样的血腥歷史。」 「真是巧言令色啊……南先生。不愧是长年打滚于职场上的领导者,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真是令人佩服,但在我看来,迷宫本身无论是伴随什么样的原因出现在那里,它终究不是南家的產物。你们所继承的物件,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虚无谎言。」 南石准脸部肌肉抽动,最后仍把心中的怒火压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是对方故意激怒且使他失去冷静的手段,即使那是不偏不倚的事实,就算它的存在本来就是一场谎言,但是从一开始三个家族的悲剧、迷宫设施本身存在的目的、南茧华必须被抹灭的真实,所有的一切不正是一场充满滑稽又可怕的闹剧吗? 「拥有跟所有权的话题我们就此结束吧!南先生,火迷宫是这所有一切的原点,就像我们所见到的黄家灭门火警案一样,但也正如一开始的剧本一样。因为铁盒被高警官所发现,牵扯出三位一体存在案件中的可能,正巧与南家因为火迷宫的演变,诞生出三位一体的扭曲事实一样。 姑且不论这两者之间只是因为时空背景有所不同,但丝毫没有改变其演变顺序一样。过去所谓的三位一体:家族成员的藏身处、食尸鬼的诞生还有南燕华人格病态,可以将它再解读成:缚绞牢、地下医疗设施、南织家族的崩坏。然后随着铁盒的曝光演变成:地下迷宫、南茧华的存在、黄秀惠女士的家书自白。最后则是在南燕华身上所意会的意义──过去的现实、现在的理想、我想拥有的家族!」 果不其然在场所有人,就连包括已经精神迷离的男孩在内,全部因为这番三重意义的演变而感到震惊。南石准全身轻微颤抖,恶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但一时间他却无法完全推翻这项理论。因为即使三位一体是对方联想出来,有关目前所有犯行还有事件的总称,但里面所指的任何要点,都是过去跟正在发生或是发生过的真实情况,也如同白夜刚才所提到,这些的确就是剧本的一部份! 「其实就算你阻止燕华把接下来目击到的情况脱口而出,我大概也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在缚肢村南家地下迷宫的尽头,是南世承老先生为了自己私慾所件的手术室,可能其中还有其他的相关设施,不过都是早期所见的旧款。曾经待在缚绞牢,最后却都已经消失的那些人,不对,或许该说,因为他的仇恨,在过去曾经被打入缚绞牢的那几位家族成员──自己的妻子、兄弟还有……那个不能曝光于南家表面,他认为会破坏南家优良传统的家族成员……」 推理作家与南织企业现任董事长两人四目相交,无法阻止的隐藏真相,伴随紧绷的氛围跟着言语终于浮上檯面。檯面上的一方从容叙述,檯面下的一方无声嘶吼。 「身体自出生就有了残缺的南茧华,就生存在那之中。」白夜才刚语毕,接着补充道:「这三名成员,不正也象徵那三位一体的意义吗?过去夺走自己所想要一切的弟弟,对南家不重要也不需要存在的最佳实验体,曾经他想拥有一同建构理想家族的妻子,这些渴望竟然巧妙的自南世承先生那时就已经诞生,你们南家的后代子孙连带也将这些意念给继承下来了。」 「就如同……诅咒一样吗?」逐渐恢復意识的南燕华终于开口,看得出来那些曾经武装在他身上的人格,已经在白夜的层层突破中而消失。 「这是……残酷血源的诅咒……一项如同诅咒般的可怕继承!」 「是的,向太太。我们也跟南世承老先生一样能看出,现在正犯下恐怖罪刑的南杰华,正继承那可怕的医疗天分与奇想,巧妙扮演南茧华跟南杰华的角色,这两位人物都是密不可分的自己。如果要说这是诅咒般的命运,或许是有点说不过去。不过,我们却不能忽视自过去家族继承下来的行为还有天性,是的,在这所有的事件轮廓还有血腥史中,我们能看见,南织一族是真的拥有天生残暴的思维,可能通过环境还有外在因素能做到改变,但如果因为某些原因或刺激,它就会像未復发的遗传疾病一样遍布血液之中,甚至会改变一个人的人格。」白夜转头望向南燕华,接着说:「不只是燕华,被你怂恿的杰华,这些过去或许是能够被改变的新一代家族成员,但如果是你本身的话,是真的将这血脉发扬到让人发指的地步,令人敬佩同时也令人敬畏。」 「白夜先生,少在那含血喷人了!」南董事长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憎恶的目光刺向眼前的敌人整个人坐直身子。「就算你解释了自己所设定的名词,解释了过去与现在发生在南家身上所有歷史与事件的集合,还有南家族人可能传承的可怕行为,但却都不能解释我为什么会是第三代继承人的疑问!」 「疑问?这不是很明白的早摆在我们面前了吗?南石准先生。」 面对推理作家首次提及自己本名,原本努力按奈住怒火的企业家感到一阵寒颤,开始不断思索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同时也惊觉到自己已经逐渐被对方所牵引而无法控制情绪。 「拥有高芥诚刑警所带出的铁盒的人,就是南家正统的继承者,这一点我在此先强调。」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想要说什么。目前我身上可没有你所说的那什么铁盒,想要找警察来搜身就儘管来吧!」 现场突然垄罩一阵诡譎的寧静,向家女主人的视线缓慢落到推理作家身上,南家第四代么子则是一脸不解眼前究竟是什么状况。 「南石准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铁盒一词的?想必是在我提及三位一体还有从高警官手中带出的情报这些话里吧?」 「不是这样吗?」南石准带着笑意,宛如自己已经赢得这场对弈的胜利。 「若非铁盒已经落到高警官手上,并且被其他代理警官拿到手,它自然不会有现在正存在你身上的事实,你肯定也是知道这点才会如此自信的回答吧?」 「白夜先生,你难道想藉由这样来认定我是南家的继承人?」怪物的放物者耸耸肩感到不以为然,一边啼笑皆非的说:「那也是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真的没有你口中所说的东西。」 「南先生,你就是这么急性子才会坏事的,这点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告诉过你,看来你并没有学乖,我还没说完呢。」白夜也跟着笑了,然后把手上的空杯放回盘子上。「盒子里因为落到警方手上,所以我们知道里头的物件,所以我也才把夜鸛鬼等一连串与南家有关的事件谜团给解开,其中铁盒内最重大的秘密,莫过于属火迷宫的地图了。 在从某位记者自相关管道,找到海边荒村即是过去南家跟火迷宫的原型,接着牵扯到邻近三家族的恩怨,这张地图一直令我摸不着头绪,只知道是出自孩子之手所描绘,但多亏了这项情报,让我看见解开地图的曙光,还有现在我准备要提的继承人之说。 刚才燕华也提到,南世承老先生过去跟他提过关于地图继承、选出左右手还有不是左右手不能使用纸笔画下地图,需三个人共同协助的情况,所以目前我们所看到存在铁盒之中的绘图,是出自于南世承老先生弟弟之手。既然是藉由他的手画出,那么我们目前看到的也只是火迷宫地图的一部份,不过为什么我会知道火迷宫并没有一张完整的地图,这可以再追朔到另外几点。 除了刚才从燕华口中得知的过去,首先就是从过去文献提到的『蛛网瓮流阵』原本是南家为了抵御顏家请黄家所盖成的,但因为战争的关係地表上的构造早已完全被破坏,只留下地下迷宫部分。这一点同时解释刚才我所提到的食尸鬼的诞生是出自当时黄家于战争中,吞食南家族人过去遗体所致。」 眾人屏息听着,外头的雨仍然没有停歇,雷声却巧妙的在此停止。 「另外一点则是,既然南燕华早就可以在地下迷宫来去自如,为什么仍执着于铁盒的取回呢?过去铁盒刚交到警方手上时,我曾警告南杰华总有一天会来取回铁盒,但是事实却没有如此,因为他之后的行动却是找上了自己弟弟,并且试图杀害向家的人。难道是意会到已经完全无法从警方那边拿回铁盒,所以将目标转移到他人身上吗?如果铁盒是如此重要的东西,那为什么不即时取回?不等到风头稍过后才出现在向家人前?况且提供给南茧华的『尸体』可不能减少,想必自己的弟弟还有引诱活人的价值,在杀人鬼随时会在夜里出没的情况,是鲜少人会鋌而走险外出的吧?然而,在杀人鬼无差别伤人事件后,才稍稍解开这道疑惑。 南杰华可能躲在地下通道中避开眾人目光,最后才从时流镇口离开的。也是之后与铁盒地图完全符合的古文献──蛛网瓮流阵,让我有了这个假设。从中我也推测……莫非南杰华根本不需要那地图,就能熟练于地下迷宫中穿梭?就算地下迷宫的构造并不比上书,也就是地表上的阵型复杂,但由于它属于立体结构,并非单纯仅平面展开,所以只有长期活动于该处的人能够熟记正确的通行方式。当然这个假设也只暂时放在我的脑中不得而解,直到我想到或许能够从燕华身上获得更多情报。在刚刚你来到这里之前,从燕华自白中的继承人内容得到了几个结论,所以我才说拼图已经完成了,其中三位一体会在我的语末有个总结。 从南杰华的行动解读来看,可推断他可能尚未找到能够进入缚肢村南家火迷宫尽头的方法,没错,正是那在你父亲手中出现的產物──外科设施。也就是说……他之所以能够轻易捨弃地图、无法进入火迷宫深处,又却能熟练穿梭地下迷宫中,是因为他正是三方继承者中的左右手之一,持有『蛛网瓮流阵』下书的继承者。可别忘了,南燕华过去曾被强迫牢记,南世承老先生带着他通往缚绞牢的部分迷宫,并且被称为继承者,听好了!他只是被强迫要牢记,并且不能依靠任何纸笔作下纪录,那他自然就是『蛛网瓮流阵』上书的继承者。可是只有身为正统继承者的左右手才会有牢记上、下两种地图的继承方式,所以必定存在着某位真正拥有地图的继承者,也因为那则地图只在他身上。又因为无法使用书面写下,导致出现在铁盒内的半张地图极为古怪,所以只有真正的继承者他拥有完整的地图,而且是另有其人。南杰华身上会有铁盒,若不是自己偷来,就是由真正的继承者所交付给他。 南先生,刚才我所指的铁盒,应该不会是这个铁盒吧?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高芥诚刑警手上的铁盒是从杀人鬼手上取到的。意思就是说,我根本也没设定在你身上会有铁盒这个东西,就算拥有也不会是真正的继承者,别忘了拥有跟所有权的意义了。为何你会想要警方去搜你的身呢?是作谁心虚?还是你认定铁盒在自己身上就会被认为是继承者?因为你早就是认定只有继承者会有铁盒,但却忘记它不在自己身上,并非自己就不会是继承者!」 此时南石准再也不想隐藏即将爆发的情绪,整个脸红脖子粗站起身来,控诉般的直指对面的男人。 「我没想到短短一句话能够让你有这么多联想,但这些不过是你的诡辩!是你玩弄文字游戏的戏码!」 「你今天是准备来带走燕华的吗?」 白夜的话锋突然一转,使向家女主人与孩童脸上面露吃惊,接着推理作家兑现刚才自己所提,将会为三位一体的解释做出总结一事。 「南家传承下来的继承人家规,不正也是三个人为一体,必须互相合作吗?」 47.鬼的现身 47.鬼的现身 棋局双方的对峙来到后半局,你来我往的交锋与落点,带出一开始散乱佈局的轮廓。攻守之间打破看似无懈可击的堡垒,被军临城下的攻势给逼迫,无处可逃的王者却依旧看似游刃有馀,拿起自己的剑从已经染满血红的王座站起。 「我相信南家一开始的家规与继承,都是以立意良善为准则,达到家族的人共同守护族系为目的。但是白夜先生……」南织一族现任当家站起身来,将空杯子放置桌上,侧背对着带领军队前来的主帅。「相信你也看得出来,南织一族,不对,是从中分支出来的我们家族就如同你所说的,打从一开始就在某个环节出现错误、扭曲,偏移原本的正道,渐渐大幅度朝人心建构而起的复杂迷宫前进,一意孤行的寻找没有尽头的答案,试图摆脱随时会到来的灾厄,这些的一切也矛盾的是从家人思维而出现的產物。如果真的要使一个东西永远处在完美的位置,那要牺牲掉的东西也会比得到的还要多,甚至是自己原本的人性。」 「而迷宫的构成是在比南世承老先生担任家族主宰者更早以前就已经发生,或许该说,自你们在时流镇旁遇上顏家跟黄家后就已经开始。伤害、畏惧、防备等恐怖连锁一直延伸至今,遵循过去一直崇尚的传统思想,故步自封、严重变形的勿施于人与居安思危。」 「你说的没错。」西装男转过头与推理作家四目交接,棋局仍在继续。「然后从我父亲犯下的罪刑,南织家的悲剧造就我们后代无法脱鉤的冷血与残忍,如果要说它原本就存在于我们血统之中,我也不会否认。不过,又有哪名人类在脱离道德规范的束缚后,并不是噬血残暴呢?」 「南先生,所以你现在想跟我讨论社会学与南家成员之间行为的相互关係吗?我可以看出那的确可以淡化任何犯罪行为,其中的疾病学、精神论、脑科学、心理学等都会概括全部,简单来讲,也可以算是为了脱罪的诡辩之词,白话点的说法就如同利用精神病来脱罪一样。」白夜将茶壶内最后的热饮份量倾倒而出,刚好与杯容相符,只是香气跟热度已经随着时间流逝不少。「那如果我说,不管任何人原本就保有引发精神病的源头,你也会接受得了吧?就如同癌症细胞本来就存在于人类体内,只是因为某种契机、行为以及生活习惯的异常,最后才激发它的活性造成细胞变异,关于这点你怎么说呢?」 南石准眼见无法从其他层面着手,模糊焦点的手段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对方给看穿,继续背对着青年叹了一口气后,这次他也打算拿出从前不久所藏有的暗器,瞄准对方准备反击。 「白夜先生,刚才你说的那些演变,就如同南家的癌细胞突变史一样,看似合理,但其中却仍有矛盾之处。」 从容的青年没有回应,用杯中的热度冲散周遭因为雨天而降下的温度。 「首先,你应该还没把话讲完吧?关于我的长子与火迷宫地图一事之后的演变,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他接下会有什么行动了。」 「棋子。」主帅的锐利目光自杯后望向对方后背,轻笑一声后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在这里见面,就如同一场棋局的对弈。我们操控各自的兵卒在棋盘上来回攻防,然后瞄准对方佈局中的破绽,一举将对方的主帅拿下,而且那样的动作是迅雷不及掩耳,也就是说,只要任何一个地方疏忽掉,接下来就是一面倒的连锁。同时我也知道,南石准先生你刚才所提的矛盾到底是指什么。」 南家之主在听闻对方的话语后,心绪出现巨大动摇,这瞬间正巧被坐在他面前的南燕华所看见,那自信至失措的快速转变。 「不知道是否如我所想一样,但我还是先讲出你想要听到的另一个结论。没错,南杰华最终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警方手中的地图,而是一项足以概括这两种目的存在的东西,但是那个东西却难以掌控,极其珍贵又能完成自身心中完美三位一体中的其中一。」推理作家没有举起手势,但却用语气跟目光锁定了那样事物。「他跟你一样,最后将前来带走燕华,回到缚肢村的南家,完成火迷宫以及家人团聚的心愿,而且在这过程中,可能会牺牲掉现在坐在这里的向太太。」 坐在沙发上的苏雯菫整个人瞬间被抽光了力气,似乎连惊呼的反应都已失去,只能全身颤抖又惊又恐的望向说书人。 「是的,其中的矛盾就在这里。如果说他原本就知道南石准先生你今天将返回国内,又或者他本来就是受到你蛊惑犯下这一连串的罪刑,那为何他不直接请你带领自己还有弟弟回到缚肢村,进入地下迷宫的深处呢?我相信杀人鬼从一开始就没有向你提出过这个请求对吧?这也难怪,因为重回缚肢村南家的火迷宫,从一开始就不在你的计划之中,简单来讲,南杰华不过是你培养出来的杀人工具罢了,最后他将成为弃子,而你会带走燕华,完全将自己的大儿子让警方通缉,自始自终扮演旁观者的角色,即使是现在,也没有任何人有完整的证据能够逮捕你这名南鑑纺织的董事。 有趣的地方来了,你现在所提出的矛盾点,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其中的答案究竟为何,说穿了,现在你不过想藉由言语来脱鉤自己跟弃子的关係,不对,是跟腐朽溃败的南织家脱离关係。南石准先生……情况失控了对吧?」 脸部逐渐扭曲的南鑑纺织董事长终于转过身来,但仍压抑心中的不安与愤怒,语带高亢的做出抵抗,挥舞手中化为语言的配剑:「没错,我就是想知道白夜先生你要怎么解释这项矛盾点,现在我在你面前可是一名不知详情的公司老闆,单纯发问你推理中的漏洞,仅此而已。如果你要将这解释成试图脱罪的戏码,那我更不想多费唇舌跟你多说什么。」 「别激动,南先生,雨才重新刚下不久呢。」白夜将空杯放下,接着再度坐入沙发之中。「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我愿意将它对你解释清楚。或许你以为,从一开始跟我对弈的对手是你自己,但是你错了……从一开始,你早就被排除在这场棋局之外了,应该说,你反而是沦为自己儿子手中的一枚弃子而不自知。」 「什么意思!」不愿亲耳听闻被证实的假想,不安及恐惧正逐渐在男子心中扩大。 「这项矛盾点在你没有进入棋局的前半局就已经被排除,我就从你的父亲那代开始说起吧!如果依照南世承老先生跟你的思考与行为,加上他的弟弟还有自己妻子最后的下场来推断,可以很明白从中得出一个答案,那正是你并非南世承老先生的亲身儿子,他的弟弟才是你的真正父亲。 当然,先听我继续说下去,让我们先回忆自燕华口中得到的真相。你的真正父亲还有母亲,最终都失去正常人类的姿态苟活在火迷宫之中,只是最后为什么你会选择离开南家,却又壮大南织一族的家族事业呢?好的,我们现在又从已发生的事实做出逆向推论,南世承老先生最后死去了,而且是死于被当成人虫炸弹在黄家内部引爆,这个炸弹製作者出自南杰华之手,从这里可以看出他有几点能构成杀害自己祖父的动机。 其一是为了报復过去自己的弟弟们所受的伤害,承受的痛苦,还有面临人格分裂的折磨。其二是因为受到你的蛊惑,在心智已经扭曲的状态下杀害自己的祖父。那么我们注意到南世承老先生最后是处于什么状态下惨死的?被製成人彘炸弹而引爆,向太太还有身为父亲的你可以想想,自己的弟弟茧华从出生开始就处于变异状态的恐怖模样,为什么他还会有想把祖父做成那有如嘲讽般且惨不忍睹的人虫,来替自己弟弟报仇呢?或许也可以如此解释:为了使加害人体会到被害人的痛苦,所以刻意製造出能与对方感同身受的状况,藉此折磨对方。好,那么我请问你们,从一开始无法进入迷宫的南杰华,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被丢入地狱的弟弟,无时无刻正用尸体充飢呢?」 南石准再次的哑口无言,因为他知道唯有进入过迷宫尽头那间「缝人间」的人才会知道里头的「实验品」,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那么我们可以看出其实第二点所佔的因素更大了对吧?」白夜自信一笑,看穿西装男子的心绪,接着说:「南家会有人虫的诞生,一开始就出自于南世承老人之手,利用尸体餵养人虫也是他的做法。在看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最后落到那种惨状,你仍然装作不知情的继承南家,直到当上当家的那一刻,才真正现身在迷宫里头,也就是燕华昏过去前所目击的那一幕,这也是为什么南世承老人会说:但是,已经太晚了……的缘故。 不过,你的父亲并非完全信任你,疑心病重的他猜测你可能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最后他首度开啟了这场棋局,开始培养棋子──南燕华,可惜却在那一天被突然前去的你所目击,当下你决定将剧本继续延伸,不,应该说,那不过也是你控制南家的一部份策略罢了,因为那时跟他对弈的正是你。南杰华──你的长子,离开缚肢村走向自己医学兴趣之路的他是你培养许久,准备用来重伤对方的得力助手,终于演变成两代当家各自传承一半地图给左右手的局面。可惜南世承老人在那里遭遇毒手,之后被做成人虫且带出缚肢村火迷宫,送至南杰华手里,将他内心的崩溃化成疯狂推了最后一把,在这期间则经歷了夜鸛鬼事件,自己的妻子跟另一名儿子就此消失了。」 「那我为什么现在又必须将他当成弃子呢?这一点说不通吧?今天我来就是要带走燕华,这些年来我亏待他太多了,今后我将与他还有杰华三人团聚,这不正是你一开始所说的三位一体,家人互相协助的观念吗?如果失去了杰华,那一切不就不再完整?」南石准再也不想听到对方自行做出的臆测,准备拉起南家么子走出客厅。 「南先生。」推理作家不动如山,语气依旧沉稳,逐渐看清终盘局势。「我刚才也说过了,你已经被排除在这场对弈之外了,而被踢出此比赛的关键点,正是你杀害自己的父亲之后,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会提到所谓的『情况已经失控了』。」 男子铁青着一张脸与对方怒目相视。 「如果说你是为了自己的父亲杀害了南世承老先生,那么你的长子就是为了自己的母亲而将你设为弃子。在你跟杰华再次见面时,那时你的妻子已经被你找到了对吧?虽然最后是杰华亲手了结对方,但这之中也参杂你仇恨对方曾经跟向先生的情谊,怀疑她早在你离开南家的时候出轨了,可能从最后她丢下燕华擅自离开这点,使你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同时她也没尽到保护燕华的责任,使他成为自己父亲继承家族的棋子,不过你多少也自责当初为什么没有带着燕华离开。你曾经在妻子离开南家后,去见过燕华一面对吧?只是那时候被囚禁于监牢内,又找不到救出方法跟父亲的情况下你只能选择观望,殊不知燕华的残酷人格在那时候早就诞生,并且封印过去曾经走入火迷宫尽头,看见惨绝人寰还有你的记忆,策画出逃离缚绞牢的计画。 你的妻子最终被你找到,并且被自己丈夫教育出来的杀人鬼,同时又是自己的亲身儿子所杀害,但却忽略了潜藏在杰华心中残酷且具毁灭性的心理。因为茧华成为食尸鬼的下场、母亲的背弃、弟弟的失踪,使得他想要回去守护的家庭不復存在,毁掉一切重头开始正是他下定的决心,扭曲的心态暗示未来想要的伴侣必须有着母亲的影子,所以他保留母亲的头颅,寻找年轻女性的躯体,同时想要达成自己将藉由外科手术来完成的艺术品,坚信利用某种方法,可以使『未来的妻子』与『母亲』结合,并且重新復活,在理想、现实与家人全数到齐后,就是这场局盘的终结,然而在三位一体之中的演变,却始终没有你这名父亲的存在,因为……」 你也是该被拋掉的腐败过往罢了! 「你竟然……」南石准整个人差点瘫软,因为推理作家正是说中他心中最害怕的猜想,如同扶养自己的那名父亲一样,继承了多疑的血统。 「你的资源,足以打造杰华理想中完美的医学设备,完成各项他想完成的禁忌研究。他扮演着崇尚神祕学与黑魔法的茧华,同时也成为一名专研外科手术的病态医学研究者,然后你跟他却矛盾的拥有同样一个最终目标──接回南燕华回到南家团聚。 你是因为杰华的失踪,打算将燕华设定为最后南家的继承人,但为什么自己的长子就可以捨弃呢?这如同南世承所目击的诅咒一样,也为什么他会说南茧华的存在是南家最大的污点。因为茧华残缺的身体,就如同当初他残害自己兄长与妻子一样,恐怖又畸形!而你为什么最后要拋下杰华则是因为那隔代遗传的变态医学天份,就像是活生生的杀父仇人再次復活于自己面前一样,就怕哪天自己也成了他手中的实验品,这同时也是你会选择培养他成为杀人兇手。就因为那盘绕在你跟南世承老先生心中的仇恨、孤独与血腥的虚无之茧,让南家残酷的噬血本能不断觉醒,认为它已经变成诅咒不停环绕在身边一样!无论是隔代、上代还是现代,它永远无所不在,唯有燕华才可能是最后的希望。即使现在的他也像具即将支离破碎的玻璃娃娃般任人摆布,但无疑的……他是可以脱离南家诅咒的最后可能性。 接着,你这支弃子将在走出向家之后,重新回到真正的地狱徘徊,终局的盘面上,已经看不到你的存在了。」 「你给我住口!」失控的落魄国王终于发出怒吼,宛如最后挣扎般的咆啸。他手上紧握南家最后的希望,一名渴望得到在场任何人帮助的孩童,可惜眾人无能为力,因为战场即将转移,再次藉由领路人的带领之下。 「白夜先生,你的推理真是精采。不过……我要带着燕华跟父亲先离开这里了。」一名穿着员警制服,用帽沿遮住半张脸,露出上扬嘴角的警察突然进入客厅,手上拿着枪对准向家女主人跟稳坐在沙发上的推理作家。 跟数日前同样的气场,与对方对峙的那个路口重新在脑海中被唤起,诡异领路人的再次登场,带来急转而下的巨大威胁。 「果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吧?」白夜不合时宜的露出微笑,让一旁的向太太感到愕然。 「当然,我会在那个地方等你的,然后……这场对弈将会结束。」 48.寄居的白色人形 48.寄居的白色人形 傍晚时分的雨不停浇淋,远山村庄的白昼被提早抽离进入时间停滞的夜晚。木製的老旧灯桿一支支像低首的孤独老者,注视走过它们身旁的两枚身影。 一高一矮的身躯,漆黑的雨衣斗篷披盖在两人身上,看起来像两名准备狩猎活人灵魂的死神,也如同迷走他乡的结伴旅人,亦或是某种派系宗教的信徒,神秘且诡异。 缚肢村今日一直都处在骚乱的状态。过去曾是外来居民,某个家族后裔的家庭,不久前被发现一家四口已被某名兇手使用残忍的手法杀害,他们的尸身分别在森林各处被发现,但目前仍有一名小孩未被寻获,村里的巡逻队员判定可能也已遭遇不测。 四人有些被炸成肉块,一人被腰斩,一人被吊死在树上,最后一个大人也被随巡逻队进入森林里的刑警给发现,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状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对方已经奄奄一息,不过却也让人讚叹那坚韧的生命力。 数天前,因传闻村民在附近的森林发现不可能再次出现,疑似过去曾经动盪缚肢村的夜鸛鬼身影,使得巡逻队机制再次啟动。果不其然今天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但那的确也是没有停歇的连环悲剧,任谁也不会想到,应该已经出远门的一家人,最后会惨死在森林深处,甚至还一人失踪。随行的刑警发现已为时已晚时,内心感到懊悔不已,然而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名失踪者,才是真正令他震撼无比。 或许该说,是两名同为失踪者身分的人物,同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当下森林引发大火,火苗从不同地方窜起,剩下驻守在村内的巡逻队无不七手八脚带着救灾工具前往该处灭火,医疗队则是将伤者运回村内的紧急医护站做简单包扎后,也不得不请求村外支援,打算不再独自背负缚肢村发生的惨烈事件,选择将息事寧人的态度作出转变。 两名死神则趁这个时候无声无息的进入缚肢村,就在随大雨落下的夜幕,星火燎原的灾厄时刻。 彷彿村子后,不少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其中不乏协助救人的巡逻队员与村民,更有人发现其中一名死神手上握着一把不断被雨水冲刷的斧头,但他们却视若无睹的纷纷闪避,像被下了某种咒语,选择无视两名不速之客。 他们带着死亡前来,如果有任何人向前,只会变成血淋淋的肉块躺在尘土上,但村民们的闪避皆是因听从这样的指令。 从远处走回村里的刑警当然也看见那名死神,他手握拳头一脸愤怒,除了咆啸还不停挥拳,就像在原地上演一场滑稽的默剧,如果不是一旁的专栏记者拦住,或许已经因为自己的衝动行为受伤或死亡。即使这名记者知道眼前身披斗逢的人物极恶无比,但他们却不能轻举妄动,在这之前如此告诫他们的那名青年,其实也经过不少犹豫,才做出这荒诞无理的要求。 「当鬼重新回到缚肢村后,他不再害怕被他人注视,不再选择隐藏自己的身影。他深知自己所带来的混乱,手上的器物与恶名,还有身旁随行的另一名成员,将会是他通行无阻的通行证,所有人只能远观,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不对,任谁也不能轻举妄动。 他的回归,证明棋局来到终局,一切都将会结束。他已经被人们孤立,被计画所引导,他无法逃脱也无法挣扎,所有行为将成为无用的困兽之斗,而且这也是他自己所知道的。在这时,就让我们静静注视他的行径,看着他从任何地方走过,他会知道自己最后会前往那里,唯有回到该处,所有的一切才会走向终焉,无论是内心还是任何事件。」 推理作家在计画行使前夜,集合所有参予这项对弈的所有人,推算杀人鬼的之后的行动、心理状态,最终可能出现的地点,集合现有的情资与推理,总共会有三分之一的机会达成,同时也可能在这次行动中出现伤亡。只是这些可能性都是无法避免的,唯有这样,才能将所有一切引导至落幕,满足对方最后的要求后,他将会停下所有脚步,让所有的血腥与诅咒丢回轮回之中,将其毁灭最后重生。 在现实、理想与家族全部归为零时会带来毁灭,但也出现了重生的希望。 「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决定,都不会比最后让他走入重生殿堂,更使我感到挣扎了。」 白夜那一晚难得露出不安的神情,坐在主人椅上的他像名气定神间的学者,同时也是名对弈者,背负着任何推算错误带来的风险。他深怕如果最后杀人鬼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行动,那他们可能会措手不及,更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对方的行踪。 然而,这一点却也在最后青年听到对方有如作出承诺,在面前对自己说出那句约定般的邀请后,坚信杀人鬼的信念与格调的他,因此稍微松了口气。 「当然,我会在那个地方等你的,然后……这场对弈将会结束。」 在前往缚肢村路上,坐在警车内的推理作家一直沉默不语。他双手抱胸,眼神注视着窗上如同虫子流洩而下的大雨,若有所思且眼带哀伤。身旁在公园地下迷宫回归,身上绑着纱布,手臂缠有绷带的刘警官看了对方一眼后,继续闭眼沉思,像是隐约猜测到对方此刻想法,但他也知道,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解释,任谁也不可能完全摸透对方心思,就算是有着异于常人脑袋,身旁的这位推理作家,现在肯定也是不安又感叹吧? 回想起来,这一连串的事件,全都源自于一个家族的悲剧连锁,犹如精神创伤好不容易好转时,再次经歷无法负荷的遭遇使病情急遽恶化,终于病患的精神与心理无法负荷后,出现极端又扭曲的恐怖想法,种种猎奇行为从幻想转为实践,掩盖在檯面下的变异,逐渐进化成怪异的表现,致使引发事件,出现牺牲者。 南杰华就是这样一名人物吧? 白夜不发一语,如同目击死神已经进入无人看守的南织家,那栋如今成了废墟的华族居所。 死神如同背负着过去、现在及未来的重担,脚步承重无比。在走进地下迷宫的起点后,原本跟在身旁的矮小身影露出头来,开啟手上的照明器具,接着又将地道内的破旧灯泡总开关开啟,玻璃碎裂与电流穿梭接线的声音响起,许久未见的光景在他面前展开。那一幕幕怵目惊心的画面再次闪过脑海,男孩蹲下身来全身发抖且睁大双眼,身旁的死神放下手上的斧头安抚他,那不同于冰冷外表的磁性嗓音,温柔得有如一条柔软的围巾批在男孩脖子上,接着露出那久违的笑脸,属于原本想要守护家族的兄长上和蔼的笑容。 男孩不再需要人格保护,自己从恐惧还有兄长的说服下站起身来,对方接着用同样的温柔嗓音,说着突兀又诡异的话。 「父亲已经不可能带我们走到迷宫尽头了,现在开始我们得靠自己,他脖子下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得用来血祭爷爷、奶奶还有母亲。虽然他仍有利用价值,但计画已经失控,所以得提早结束这一切。我相信在你的记忆深处还留着有关迷宫的路线,如今既然已获得解放,那我希望你能够协助我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完成南家祖先还有我自己想要做到的事。然后你将走出这颗残酷又虚无的茧,重获新生,以自己的身份,重新过与南家的丑陋完全无关的生活。 」 南燕华看着兄长脚边不断滴下鲜血,他知道血液的主人,是那无可救药又疯狂的怪物放牧者。他製造出怪物却无力驾驭对方,最后终于落得惨不忍睹的下场。脑海里似乎还有另外一道声音,那道声音似曾听闻,就在均耀他们的人格准备出现前的那时候,那道声音在那时像提醒般的叮嚀自己── 「我当然也是你!但我不能使你完整,只是你暂时的避风港。想要我保护你,你就得捨弃原本的自己,或者……彻底模仿另外一个人,将我挤出心中。」 那道声音这样告诉过自己的,但燕华却不知道那是谁。他猜测,如果对方自称自己,那或许真的是内心声音,也可能是最初诞生在心中世界的人格,之后因为被心中的恐惧、怨恨等负面情绪所挤出,所以才会有均耀还有其他人进驻其中。 不……均耀他们并不是那个时候开始保护自己的,而是在他们皆失去生命后,自己的内心才真正接受他们。因为那时候的精神世界已完全崩溃,就连原本那道声音的主人也束手无策,最后才被挤出心中。 燕华因此判断,那道声音或许就是被引导至内心世界表层,同时也是最底层的善念。然而却在不断经歷绝望后,他不得不放弃所有将内心封闭,成了一名彷彿人格患者。在极度焦虑、不安,随时处于被否定风险的情态下活到现在,直到遇上白夜将他心中的鬼魂驱散。 燕华凭着脑海深处的印象,那时被强行植入的记忆影像,领兄长走过第一阶段的迷宫范围,期间经过了数个独立空间、书房、缚绞牢,那些过去使他麻木又恐惧不已的事物。最后他们在准备进入迷宫「下书」地段前停下脚步。 黑色雨衣的连身帽被拉了下来,多年未见的南杰华真实面貌呈现在他面前,使这名男孩显得紧张又兴奋。原本的不安化成熟悉,一幕幕过去的记忆使心中有了怀念的情感。这时南燕华终于流下眼泪,那是累积多年,压抑许久的眼泪,等待多年的煎熬使得他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真实无比又显得没有实感。 原本古怪的孩童,在被发现因跟一连串案件有所关连时,被定义为可能参予其中的恶童,如今那睿智又异于常人的冷静成了过眼于焉,跟眼前不停擦拭眼泪又止不了哭泣的男孩完全无法做出连接。 「燕华,你的旅程已经结束了。」南杰华摊开双手,然后环视这座大型迷宫的交叉点。「你的悲剧还有旅程是从这里开始,最后我想让它在这里结束,所以你不用再往前了。你是我现在唯一的家人,南家剩下的希望,我其中一个弟弟,烂摊子就交给我收拾吧!那是你不必再面对的一切。」 南杰华隐约晓得自己的弟弟已经因为推理作家,知道过去的真相,其中当然也包括南茧华的存在。对于这一点他自己感到羞愧,但似乎也不想再提及,想使原本就模糊的真相深埋在地底下。即使他知道,茧华如今还在身旁,还在他沉重的胸膛上,但他不想将那残忍的画面再次摆在这名小男孩面前。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就算我已经不是过去你所熟悉的那位哥哥,但我们永远都曾经是一家人,有过那段美好的日子。」南杰华蹲下身来望着眼前的男孩。「即使经歷了这一切,就算哥哥找不回那过去想要守护家人的良善,但亲手终结这所有的诅咒,会是最后寻求解脱的道路。从过去到现在,已经有太多人牺牲了。即使父亲曾说过不想让我们继承南家衣钵,但命运始终没有放过我们,内心深处的暗示造就了悲剧。但那些跡象在你身上并没有看见,因为你年纪还小,所以仍有救赎的机会,也必须拥有这个资格。」 「或许……我们过去都可以有其他的选择……」睁大双眼的男孩苦笑说,对方却摇摇头。 「守护南家一直都是小时候的我想要追求的目标,不外乎是父母还有我的弟弟。但所有悲剧却没有等到我独立后就已经发生。是的……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因为同样已经心理扭曲的父亲。他自己被内心暗示所诅咒,想要藉由我的手摧毁南家,同时也将我当成弃子,想要将你拱为南家最后的希望,让你拥有人生的选择权。真是可笑……我跟他的确有着相同的目标呢……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带来那项『袋中的艺术品』时,除了是我崩坏的开始,他的生命也开始倒数计时,然后……现在我将啟程前往『缝人间』,迎接南家的最后一刻,也当是对过去南家前人有所交代。这么说是有点自大,但我愿意背负终结南织一族悲剧的重担,让它们了结在我的手中。」 不待南燕华再次反应,南杰华立刻将一条沾有乙醚的手帕摀住对方口鼻,南燕华吃惊之馀,同时也内心复杂的看着兄长,就在精神朦胧即将倒下之际,他想起了这似曾相识的情景与感觉。多年前在缝人间最后目击的那一幕再次于脑中重演。终于,倒下那一刻,传入他耳内的那段话,使他醒悟并沉沉睡去…… 「无论对方有多么可怕、可恶,亲族关係是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剪断的。就算没办法接受,也要努力让自己去承受、改变,这就是所谓的家人。」 一张苍白的脸自对方的雨衣领口内望向自己。那是一对哀伤的眼神。原来发自内心的谜样声音,正是从那张脸口中所发出的,原来……那失去手脚的恐怖人类,会有如此好听又柔和,就像杰华哥哥安抚自己时候一样的语气。 原来,茧华哥哥一直都在这里。 49.双首之男 49.双首之男 在急诊室外进行完消毒程序的医生与护士们绷紧神经,如同准备上战场装备精良的士兵,沉重鼻息从医疗口罩内不停呼出,眉心深锁的往那道巨大的金属门前进。不久前被数名同事搀扶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两名接近晕厥与身体不适临时退场的护士,那一脸犹如目击极其恐怖事物的表情,让在来到这里前短暂听过简报的他们,更涌上不安的情绪。在准备室外随同来到医院的刑警们,没有一人不掛着铁青的脸,甚至当中早有人用慎重的口吻警告他们,即将面对的病患可能超出他们想像,可能连身为国内少数外科权威的他们也将感到棘手。 从缚黑山内村庄所带来的病患,简报内容可以让人简单理解的或许只剩下病患姓名、性别、身份等基本资料。其中除了病徵内容,另外的病患人数也是使人感到诧异且不解,冷静下来后也只会知道是颗烫手山芋交到他们面前。金属门内的患者是数日前因牵扯进连环猎奇杀人案件,在私自行动中失踪的刑警。 另一名病患……是居住在缚肢村内的一名顏姓居民。 在进入手术室后这个团队终于发现,为什么刚才先行前来准备的护士,会受到惊吓而必须离开现场。只见原本应该盖在病患身上的手术布毯垂掛手术檯旁,上头确实也如简报内容提到为两名病患,不,是有着两种身份的一名病患。 果不其然,鲜少见过如此惊悚场景的其中一名护士差点瘫软跌倒,所幸这次前来的人员,已经换成院内最资深的医疗人员,甚至高层也已开始询问其他医院是否能够申请紧急协助,就深怕有人在手术过程中身心无法负荷而成为下一名患者。而这也是这间医院这个月内第二次接手到的棘手手术,上一起则是车站前百货公司置物箱内的「异首女尸」。 如同一场恶趣味的诡异实验,闭上双眼因为全身麻醉的失踪刑警高芥诚在手术室内沉睡,可以看出在来到这里之前,那瘦长的身体已被他人动过几次手术,咽喉、胸腔等位置还留有缝合痕跡。然而可以看出那是数场令他苦不堪言,并更加踏入地狱深处的艰辛试验。每次促使他步入黑暗入口的是醒来后,现世所面临的无人道剧烈苦痛,或许这些日子以来,一求解脱是他心中唯一拥有的想法,然而施刑者只把他当成手术檯上的实验品,未来即将完成的究极艺术品,并在此之前,已经有两名女性早他踏上一步,在百货公司置物柜被发现不久后痛苦死去。 可以明显看出高芥诚难以在手术床上平躺,因为这具肉体已并非他一个人所拥有。非指两道灵魂同时进入这个肉块,而是另一颗微秃,脸上佈满横肉流着口水的成年男性与他共享后颈及肩膀的空间,使得身体原本的主人不得不别过脸去,犹如对称画作呈现在手术室内所有人面前,成为名为「双首之男」的畸形怪物。 「我只希望,麻醉师所下的剂量,能够使他一直沉睡,直到手术顺利完成。」 「医生……如果可以……」 听完主刀医师的疑虑,身旁咬牙且瞪大双眼的护士长也跟着道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殊不知另一位医师则是语带沉重的替她接续下去。 「我希望他……就这样不要再醒过来了。」 阴雨绵绵的缚肢村被搞到人仰马翻,辖区附近与被请求前来支援的消防队大队在森林前不断拉着水线浇熄遍地野火,所幸村子的主要道路可以塞进不少车辆,才使救灾程序得以顺利进行。这期间也托雨水所赐,让森林大火没有进一步扩大。 不少刑警已经纷纷进入村内戒备,带队警官借用巡逻队的集会场所,讨论接下来对于进入南家迷宫杀人鬼的应对措施。在期间他们不停与被野火波及的伤患及医疗人员擦身而过,虽然整体情况已经从一开始的混乱得到控制,但在目击从森林内抬出的两具下场悽惨的焦尸后,依然使他们感官受到刺激。 南杰华在白夜所制定的「三方抉择」行动实行开始前,就分别在这三个地方种下暗桩,准备了与对方较量的棋子,而其中一枚棋子他则设定为自己,必须得到的筹码是自己的亲身弟弟南燕华,接着另外安排两颗出奇不易的暗棋。 第一个是以为自己是主导者,在南杰华诱导下安排自己前往时流镇黄家过去建造的地下隧道埋伏的父亲,让他出现在向家,光明正大的接走南燕华,最后与他会合后接着后续行动。 第二步棋是于日前回到缚肢村,重新使夜鸛鬼村内復活,并在解决掉过去与南家有着世仇且同住在村内,南家身旁存在的隐忧的顏家四口,将他们杀害弃尸于森林内。一名顏家成员被当成实验对象,在把对方的头砍下后,使用「维生器」令其暂时存活,最后嫁接在高芥诚刑警的身体上,就为了他最后那完美的「重生体」实验。这项计画也在手术成功后,进入破茧而出的阶段。过去在百货公司被发现的女尸,一度被他以为已经成为完成体,没想到最后仍不幸死去。 接着这具成功的重生实验体,被放牧在森林之中,除此之外还在他体内植入两支狂犬病病原,使其逐渐丧失身为人的自觉,成为在森林内发狂的野兽。但在真正发病之前,仍会让实验体痛苦还保有自我意识,所以这正是这名可怜刑警在森林尽头撞见陈坤隆与余燕翎时,还叫得出对方名字的原因,可惜那时他已经成了一名畸形人类,而且过不久后就会被当成弃子死去。 巡逻队与他们在森林内目击到快速移动的野兽正是被改造后的高芥诚刑警,虽然这场引燃森林大火的雨并非在南杰华预料之中,但这名狡猾的兇手早在各个尸体驻点处放置了水源,诱导飢渴难耐的刑警前往,就此种下此次地下隧道与森林大火的引线。 这两枚棋子刚好在白夜计画实行同时发挥功用,只是推理作家并没有料到在前往缚肢村后会遇上大雨,让伤亡情况变得如此严重。在另一处地下迷宫,虽然也有员警受到烧伤,但因为事前的准备足以应付,所以刘警官勉强逃过一劫,只是对方仍在这方面有着不满情绪。 白夜虽然在前一晚的策略会议中,已率先解开两个迷宫的走法,但却无从掌握南杰华是否会真的出现在地下迷宫,因为这名杀人鬼是否会在时流镇或迷宫内埋伏,推理作家也只能暂时提出假设,设下了百分之五十的机率,其中缚肢村早就已经被排除在外。只是没想到对方也不是简单的角色,反而在三个地点都安排了一步棋。 在两个摇摆地点,南杰华虽然如白夜所料亲自出马,但没想到会同时出现在迷宫跟向家两处。刘警官知道如果那时南杰华在地下迷宫现身他们就将对方逮捕,案子在那时候就会结束了,这名警官心中的复杂情绪无非是对于警方的疏失,还有白夜所无法掌握的兇手不确定行动。 不过推理作家并没有表达对警方的失望,因为在迷宫内设下玉石俱焚的陷阱是他所预想不到的一个险招。就如同最后从迷宫内佯装着警察脱逃出来,光明正大进入向家带走两人一样,他把自己当成了其中一枚暗棋,可能他的父亲一开始会认为这个儿子会与警方一同葬身在迷宫之中。 不过白夜并非对这些情况毫无防备,那最后的一手或许没在他们两人在向家交锋时派上用场,但相信不久后的再次见面肯定会发挥效用,除非对方又安排了自己所没有预料到的险棋。 开着警车离开后的南杰华,先是在缚肢村附近杀害自己父亲,接着将车弃置于村外,被后来入村的刑警们发现车辆,还有里头遗留南石准失去头颅的可怕尸体。 或许依目前看来,把南杰华逼到尽头的计画勉强算是成功,但白夜最理想中的状况是先将南石准逮捕并留住南燕华,在迷宫将兇手逮捕或逼对方不得不现身。面对小陈在前来缚肢村于车上对迷宫内大火的疑问,白夜则是回答在那之前,自己就有告知他们,警方会陷入危险之中,所以这也是在预期之中,只是没想到对方的手段会如此冒险。那场大火很有连南杰华自己都有可能死在里头,然而在他们到达村子后才晓得,原来南杰华之所以会邀请白夜进入南家迷宫的原因,是因为留有的另一手暗棋,成了他必须前往该处的理由。 「顏家目前还有一人失踪,那名么子目前可能在迷宫之中,看来对方是要我与他单独会面。」 白夜站在缚肢村南家前对身旁的同伴说道,也同时对本次计画的疏失感到抱歉,决定自己遵从对方指示单刀赴会做出负责。 推理作家身旁除了小陈、村长还有余燕翎,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一向充满衝劲的陈坤隆刑警正坐在南家前方,不久前巡逻队开临时会议的棚子下方低头不语,可以看出高芥诚的遭遇让他受到不小衝击。 「这并不能全怪在你身上,任谁都没想到对方会用上这一步吧?我们都知道高警官被藏在某处,但谁会知道会变成对方的实验品呢?」专栏记者神色十分紧张,全身上下沾满脏污,前不久才刚从森林大火中脱逃而出。 「或许是这样吧。即使知道高警官会被当成实验品,我也没想到会被当成棋子以那样的状态出现在眾人面前。」白夜面无表情,以往的自信虽然暂时消失,但也没有令人感觉他因此沮丧。「而且还让村长的儿子受到波及了。」 「白夜先生……现在还是赶快让所有一切尽快落幕吧!」缚肢村村长眼神十分坚毅,在森林大火中受到的打击,使他更想要出一份力量,不让自己儿子的付出白费。「但我想说一句话,这并不是你一个人能够且必须去面对的,现在警署已经派了不少人力前来支援,他们会是你最好的靠山。」 「石村长,刚才你从小陈口中也知道他们在时流镇地下迷宫的遭遇了吧?或许现在不排除南杰华已经打算收手,但仍不能对他掉以轻心,如果同样玉石俱焚的伎俩再次出现,最后伤亡人员会随着进入迷宫的人数而增加。」白夜双手抱胸,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说:「小陈,排除不必要的人选,依现在看在你眼中,南杰华的作法跟我们可是完全不同对吧?高警官、南石准、黄秀惠,就算是自己的亲族,他为了肃清南家也是可以痛下杀手当成棋子的,更不用说根本不在他剧本中应该出现的警方。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不惜设下陷阱,打算杀害巡逻队跟警察的原因。」 「的确是如此……记得那名在迷宫里被他抢走枪跟制服的警员,目前还在医院观察中,但情况似乎也不乐观。」 小陈叹了一口气一脸如丧考妣,而自己的上司刘警官,此时也在医院处理伤口。这一连串的案件让太多人受到伤害,他自己也想从中尽一份力,只是如果真的像白夜所说,那跟着对方进入迷宫也只是多出一名伤者罢了。 「事不宜迟,我先走了。」推理作家趁眾人不注意时踏出脚步,没想到被一旁机警的专栏作家给拉住,正待对方想劝阻同时,前不久还在巡逻队集会场所的警方人马来到四人面前。 时流镇突袭行动中的主导者,也正是本次案件的总负责警官刑事组萧组长来到白夜面前,魁武的身材跟瘦高的清秀作家呈现强烈对比。 「你还打算自己一个人进入迷宫吗?记得这是你在我们开会前所做的决定。」 白夜简短的回应,接着别过身去准备继续往前。 「面对狡猾的敌人,我们不可能像先知一样完全摸清对方的底细,计画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白夜……你不需要因为这样而打算背负所有责任。之前在刑事组里时,你也是有这样的想法,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还是没变,我们这些人一直都是你的后盾,希望你能记得这点,无论你现在的身份是不是一名刑警。」 听闻萧组长提到白夜的过去身份,石村长顿时瞪大双眼,身旁的人则是早就知道这个真相。 「萧组长,我当然没有跟以前一样,常会有感情用事的情况出现,而是单纯以犯人的行为与立场做出最合理的分析罢了。现在你们跟我进来,无非是让更多人受伤而已,难道萧组长你要自己一个人承担这样的责任吗? 即使一个团队再怎么团结,如何分工又互相体谅,最后仍需要有一个人出来承担后果或代表受到表扬,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所有行动与出策略的负责人。如果一个难题早就知道结果,那是否情感就成了左右自己行为的最大绊脚石?」 面对推理作家冰冷的分析,一时间没有人可以找到回应的话语,因为事实总是如此残酷且无可撼动,若它可以因为一些努力而变动那就该去做,但那之后產生的后果又该由谁来负责?这是社会上随时都会面临到的课题,而且是看似简单也最复杂的抉择。有些事并非复杂,而是人的体制跟思想让它更加复杂了。 当一群人生死与共时,怀抱任何人都可以全身而退的想法,或许真的是一厢情愿。 「老友,你说的那些,我相信这些人都懂。既然你想这么做,那就去做吧!」 陈坤隆突如其来的发言令眾人感到吃惊,余燕翎与萧组长更是准备出言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但却被走向前来的刑警却置若罔闻。 「人就是不断在这样的痛苦抉择中才成长过来的不是吗?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勇于面对吧!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因为那是一开始就背负在我们身上的责任,就像是芥诚一样。尽完自己的责任,不胆怯不后悔,或许才能勇于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任何后果,做到问心无愧。还有……可别小看你过去担任过的职业,还有在场的这些警察。」 陈坤隆将放在自己身上,在来到缚肢村后用来代替枪枝的武器交到白夜手上,萧组长这时把放在口袋内,属于陈警官原来的证件交至对方手上。 「欢迎归队,陈坤隆警官。有兴趣跟我们一同进入地下迷宫吗?」 50.迷宫机关的遁甲奇术解幻行(前) 50.迷宫机关的遁甲奇术解幻行(前) 南家的建筑格局是一座早期眷村文化常见到的四合院,现已不见人跡的数个房间、主厅、厨房、回廊等如同经歷百慕达的船隻,还保留过去尚有居民生活时的原样。锅碗瓢盆上的食物,随意摆放的储藏室杂物,平整铺着棉被的卧房及林立书柜的书房等,上头无不覆盖一层厚重的灰尘,如同家族成员匆忙搬离该处一样。 至少就目前所见及村民描述的情况,证实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人进出了。就像突然连夜逃离而莫名其妙消失的家族,从一开始搬进村里受到眾人关照与瞩目,到最后却是在谁也没有留意到的情况下出走。若不是近日因为夜鸛鬼回归令村人们再次想到数年前的诱拐事件,还有杀人鬼嫌疑犯疑似就是南家的长男,在他们眼中,这里不过是过去曾经辉煌的没落华族废弃居所罢了。 因不愿让白夜一人单刀赴会,一行有着刑警、消防员、专栏记者以及剩下村内巡逻队成员,总计约莫二十人组合的奇怪队伍,在进入废弃居所后训练有素的散开探索。这项行动当然是在刑事组萧组长的指挥下完成,也由于在行前就有做了不少注意事项宣导,让各个带队人马无不紧绷神经,手上握着武器与枪枝,即使在最后集合上依旧花了不少时间。 「这就是所谓的警民合作吧?总共二十人,四个小队,一队里配有一名消防人员、两名刑警,加上巡逻队员两人,只是我们这里却有一名无法战斗的成员。」 「陈警官,别以为刚拿回了头衔跟警徽就可以瞧不起一般平民。专栏记者现在只要有网路、影像跟一颗不想按照事实陈述的脑袋,就可以写死你们这些人了!而且如果我不在这里,谁又能够知道你们进去发生的经过与细节,当然,这得建立在我能够逃出生天的情况下,虽然机率是相等,但反应可就不一样了。」余燕翎不愿单方面受陈坤隆的挖苦,在反驳之后扬起眉毛使坏的继续说:「如果你要提战斗能力的话,你的老友白夜先生似乎也不能算在内吧?」 「我倒是没这么说,别挑拨离间了!」 陈坤隆所在的队伍成员有萧组长、白夜、余燕翎还有一名消防人员,在等到所有人都到齐后,便穿过四合院主厅后方的小门,开始往传闻中南家前代当家南世承老人的独立居所前进。 四合院后的小门连接一条泥土小道,两旁没有任何造景与花草,但再继续往两旁延伸过去会发现是茂密的树林,如同那在尽头与他们遥遥相望的木造独立建筑后方的景致一样。等于南家四合院后方除了穿越树林,不然在这个广场没有其他通往外头的道路,从外面要进入此处亦同。只是从地势看得出来,这三处树林是连接村子另一侧通往缚黑山内的森林,所以如果要从外头闯入的话,仍需要耗费一些时间跟功夫,算是相当复杂的天然堡垒。将地下迷宫跟独立住所盖在四合院建筑后方,也是符合其存在意义与南家流传下来的作风。 「看看那些古代的战争电影,除了主公、主帅、将军跟军队,在那些阵型里头都必须配有数名策士及军师,朝廷上需要有大臣跟丞相一样,现在我们的阵势就是如此,所以说白夜如同策士,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 「如果没有记录歷史的人,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策士的作战方针跟阵法极其重要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没有歷史文献的传承就如同失去文字,没有文字无法造就文明,没有文明就没有过去的人类足跡,没有这些就没有歷史,人类就只能像恐龙,不会被称为拥有异于其他生物的智慧,现在可能还只是猿猴罢了。」 「唔……现在是打算从知识方面进攻吗?」 「我说你们两位还挺合拍的,但要打情骂俏还是等案件结束之后再说吧!你们说得都没错,只是观点上有所不同罢了。请专心留意在任务上,因为我们准备要进入迷宫的入口了。」 领队的萧组长一直在旁听着两人的谈话,在这段期间进入迷宫的队伍已经走入南世承老人的寝居,里头并没有什么令人感到惊奇的摆设。 房内家具摆设若以入口为南侧看来的话,东南摆有一床一矮柜,中心位置一桌、一椅最后是西侧有一个摆满书本的书柜。真要说与外头四合院哪里不同,就是少了现代人不可或缺的日常產物──电视而已。 因为小屋坪数不大,在进到里头时等同是搜查完毕,反而是二十人队伍在屋内显得拥挤,这时白夜走到入口左侧的书柜位置,将上头的部份书籍拿了下来放在地上,最后某个地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使他将手伸入其中,没过多久床铺旁的地面发出沉重物体掉落的巨大声响,接着出现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这次不同于时流镇公园简陋的迷宫入口机关,入口下方是一道石砌阶梯。 「这些书上头有着编号数字,它们依据古代易经中洛书所提到的文王八卦图所排列。有一首诗这样陈述到: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意思就是说,头上的数字是九,足下是一,左边是七右边是三,就如同立起的九宫格图一样,更是以一个人身上各种部位下去安排。所以大家可以发现,两足跟双肩位于九宫格的左右斜上下两侧,这些数字都是偶数,在我们进入这里时,屋主一样将这个设定跟格局,挪移在这个书柜还有房子里一样。 现在我所说的这些,都是接下来进入火迷宫会用到的解开阵法的方式,现在由我先指出。古代中国哲学还有卦象、时运都有提到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合,这三项必须具备的条件就不再赘述,就如同世界组成的总括。 包括这三者被称为通才,通才则是指在多个领域都有出色表现的人。现在看来是所谓的博学家等经通知识与技能相关的人物,如同刚才坤隆提到过一支军队之中的策士有时也具备这样的条件。易经繁词下有云: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间三才而两之。 说掛云: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约仁与义,间三才而两之。 在这指出的前言其实都在说明,黄家的建筑工艺以及其遵循的法则,就是参考易经内的知识所完成。巧妙的是,这所谓他们所遵循的建筑法则与南家家族的核心思想三位一体相同,它们同样遵循万物组成的条件,这项智慧最后甚至被用在火迷宫上,或许也可以说是种巧合。」 「白夜……感觉你好像变成一名术士,写作不过是你的副业罢了。」 没有理会一旁已经头昏脑胀的老友吐槽,推理作家继续说明接下来要面对的迷宫佈局的由来,还有入口又是如何被他所发现。 「这个书柜被南世承老人刻意安排放置,就先让我们回到南家最后留下的家族成员来说吧! 南家最后一代,也是老人放希望在其身上的三名孙子,南杰华、南茧华、南彦华,他们就分别代表了天生拥有的医学才华,无法选择的基因突变,跳脱并在两着之间摇摆,可以独立而出或是接纳家族思想,实现自身理想与结合天生才华的总集合。 无论是往常的人,还是古诗中所提到的三才,天、地、人都可以适用其中。如此我们可以看出,无法选择的家庭为地,本来就带有的天分就是才华,最后是个人怀抱想要改变现况或能借用两者资源的人格理想,虽然鲜少人可以到达拥有三才的能力与地位,但构成三才的定义可以拆开跟合起来讨论。 南家的三位一体概念当然也是天、地、人三者含括在内的思想。南世承老人知道这是伟大的人类文明產物,并以南家一直传承下来的家规巧妙与之相同感到光荣,这就是为什么他希望南家成员可以一生都保持优良传统直到永远。 另外,为什么我要提到南家最后一代跟迷宫的走位规则有关?因为他们是南世承老人认为最优良的一代。我们在这之前也可以看到,他分别在三名孙子身上看到了恐惧,但不可否认,恐惧与期待是相形而生的,这点在被称为南家最后的希望的南燕华身上也能看出。 南世承老人一方面想要燕华完全继承南家,南杰华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脱离命运的掌控,就算是把自己的小孩当成棋子的南石准也多少有这样的想法,能够完成三才的或许就只剩下那名孩子。只是在这之前,被老人认为最为优良兼具三才的一代,却被南茧华的存在所破坏,恐惧大过于期待的结果,使他心中压抑许久的魔鬼与黑暗面被重新激起,导致这一连串的悲剧,也可称之为不幸的连锁。 当然,会请各位注意到南家家系族谱的原因,不,应该说是从南世承老人开始的族谱。我们其实不难发现,之所以第三代兄弟被老人认为完美,除了因应了易经提到的天、地、人三才,另外我们可以知道,南家并没有女儿的角色。」 在场眾人宛如终于听到自己熟悉的语言后恍然大悟,一旁的专栏记者则是专注在这所有的一字一句上,看过不少书籍的她其实对白夜提到的内容不感到完全陌生,只是暂时也陷入混乱的思考中。 「这个我倒是有印象。如果说,南家的迷宫是遵循易经内所提到的八卦规则去建造,会牵扯到你所说的族谱关係,大概就是伏羲八卦的阳仪跟阴仪的排列吧!」专栏记者用手按着眉心,藉由过去的记忆暂时理出答案,但会有如此痛苦的反应,则是因在一旁刚復职的刑警捣乱下使她分心。 「专栏记者学得可真多……」 「的确……还真是巧妙的巧合,难怪南世承老人会抓着他的孙子不放,还衍伸出这一连串的扭曲思维,但本质上还是按照白夜先生所刚才所提到的那些古代经书的法则吧?」 「没错,正如我所说,南家族谱截至最后一代没有出现过女字辈,所以他在火迷宫行走路线上就遵循这样的法则去安排,现在我要讲的各位也请记在脑海里,之后你们就会知道为什么需要大家先在这里了解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这里先讲到的伏羲八卦,它提到了天地、宇宙的生成,在八卦生两仪之后被区分为阴仪跟阳仪,两仪又生出了四象,四象生出了八卦,八卦之中一样被区分为阴跟阳。 属阴仪中的为:坤、艮、巽、坎,属阳仪的为:震、离、兑、乾。之后在火迷宫内的第二重迷宫中会使用到,提及宇宙运行后永续循环、四季更替、二十四节气与奇门遁甲有关的八卦历,并且还提到了万物运行与人之间的关係,不同于先天的伏羲八卦,属于后天衍伸的文王八卦,八卦下面衍伸而出的是阴卦跟阳卦。还记得一开始我所提到的九宫格概念吧?古诗中所提到的九个数字方位,不正是对应文王八卦中讲述人与八卦间的关联吗? 《说卦传》这样提到过:乾,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震,一索而得男,故谓之长男。巽,一索而得女,故谓之长女。坎,再索而得男,故谓之中男。离,再索而得女,故谓之中女。艮,三索而得男,故谓之少男。兑,三索而得女,故谓之少女。 由此可见其中文王八卦与家庭亲族间的对应关係。简单来说少女对应兑,中女对应离,长女对应巽,母亲对应坤,以上属阴卦。少男对应艮,中男对应坎,长男对应震,父亲对应乾,以上属阳卦。 在除去阴卦所提到的对应关係,南家保留了剩下的阳卦,在人为排列而成的书柜佈局中,就是以这种方式提示我们迷宫入口的机关位置。」 白夜接着将眾人目光领到被拿出部分书籍的书柜,接着说明:「我现在将所有的书本復原,虽然你们可以看到上头的书并没有特别的标题或是清一色的为某系列的书籍暗示,但能看到它的书册标题都有编号数字,南世承老人就是将这些数字依照文王八卦的阵法下去排列。 这就得再提到一开始我所说的九宫格位置,在除去所有跟三位一体中与『三』无关的数字后,书柜所呈现出来的样子是这样。」 推理作家再次将刚才放进的书拿出,书柜变成在一个长方形中,于特定位置被涂上黑色缺块的图案。 「还记得刚才我提到文王八卦中代表父亲的数字为乾对吧?接着我们必须将对应文王八卦正确的八卦图阵法的正确位置。不同于伏羲八卦九宫格与古诗提到的对应数字,文王八卦并非如此,依序由上而下,由左至右的排列方式应该为──巽离坤、震中兑、艮坎乾,代表父亲的乾位于最右下角,这个房间的格局床铺正好就位于那个位置。 然后现在你们也有看到,在除去偶数数字编号的书后,书柜内出现了因书本位置出现,而產生的『连接线条色块』对吧?」 眾人在白夜如此一说后才发现,原来书柜根本就是一张大型图画纸,上头画满大家所熟悉的八卦图中代表方位与数字的横线。 余燕翎这时想到,八卦各个方位分别由三条横线,也就是被称为爻组成的线条所标记,就在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书柜异于往常所见的尺寸,除了藏书数量惊人,也比一般架构来得高大。 「这些横线被称为爻。依据现代数学所解开它每一层所代表的数量,由下而上方别为二的次方,每往上一层就从二的二次方递减为零次方,横线中断的爻底数皆为零。 依此类推,我们就必须从书柜的右下方去找机关的开关,但在我蹲下查看时,只发现后方是一面极其普通的砖墙,当然,这时我们必须将刚才所提到的数学公式套入。乾由于为三条爻,因为皆没有断线,所底数一样都是二,二的二次方、一次方、零次方全部加起来为七,那块现在我眼前的红色砖块同时被发现可以按压,只是如果依照常识与经验,冒险者都会以为只要按一次就可以打开入口了吧?所以必须依得到的数字按七下,在它恢復原状同时,入口自然就会在我们面前被找到。」 在所有人还在利用白夜刚才所陈述的知识结合到现实机关上头而尚未完全回神时,他们已经跟着对方动作目击预料之外的景象,其中专栏记者在困惑中稍微抓到了头绪,然后萧组长才在最后重振精神,指挥队伍鱼贯进入通道内。 「设个机关有必要这么复杂吗?」陈坤隆没好气的走下阶梯。 51.迷宫机关的遁甲奇术解幻行(中) 51.迷宫机关的遁甲奇术解幻行(中) 「看来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糟。」 维持冗长的人龙,这是迷宫讨伐队唯一可以在仅一人半宽的地道行走,同时戒备跟前进的队型。 不同想像中垄罩着诡异与阴暗,神话古籍内所提到两界衔接处必经之路的光景,火迷宫更像是一座里头瀰漫着潮湿气息,贴近现代架构且如由地窖向前延伸的人工隧道。 脚底下踩踏的不是平整的磨石子道路,上头每隔几公尺悬掛着旧式灯泡,而非传统地牢的火把。墙壁跟地面被常见或可说是一般简陋的工法所凿开,有着凹凸不平的表面,不同埃及陵墓内如此华美,这也致使萧组长產生预期感觉中的落差。 「组长,你以为一进来就会看到满地鲜血跟残臂断肢吗?我想应该还是会有,只是我们现在还没遇到而已,别忘了这只是迷宫的前半段。」 陈坤隆举着枪枝,呈现随时可以击发的动作,虽然是行走在一般的隧道中,仍不忘留意四周状况,他暗自庆幸这里不同于缚黑山森林广阔,却也担心这里如遇突发状况,瞬间就能知晓是否会成为迷宫内的牺牲品。 「好吧……我想也是。基本上小陈跟我都没忘记在来这里之前,循着搜查小组进入时流镇地下迷宫内所看到的场景,那样巨大且多数的尸堆山,即使是办案多年的我目击也感到胆战心惊。」萧组长走在最前头说着,语气听起来跟平常相同,高度警戒的姿态中带有阅歷丰富的沉稳。 「也因为那样,学长才会被火灼伤。那些黄家人的尸堆几乎阻断通往出口的路线,可以想像当时他们面临到的是如此可怕且煎熬的地狱。」 「小陈,遇到地狱的可不只有黄家人。别忘记在那之后的战乱中,他们啃食的是过去被陷害,在该地死去的南家族人尸体。」 眾人耳闻白夜突如其来的发言顿时感到不寒而慄,或许是位于老旧地底迷宫的缘故,那样的诡异感更是加倍侵入脑神经,让人陷入亲身经歷般的想像。 在进入地底迷宫之后,已经过了将近十分鐘,并不是因为往前延伸的笔直道路遥远,而是前进的步伐缓慢、探索动作繁复,队伍人员的穿插排序,是为了避免歷史重演的防范措施。 以萧组长为首,二十人队伍并非重新打散重组,仍是依在四合院内搜索的编制,在殿后于每支队伍的消防人员后方,再由下一队的首名警员如此类推延伸下去,而第二队的领头者正是小陈。 「『白色火种』,我想无论是之前在时流镇内事后勘查迷宫,还是在缚黑山面临大火遭遇的某些人,应该都见过它的样子。乍看下它确实跟一般常见的食盐与糖甚至是毒品没什么两样,可是人们往往因此低估它潜在的危险性。」 在进入地下迷宫前,于队伍行前会议里,身为此次迷宫讨伐队唯一一名策士的推理作家,终于在这时候解释造成黄家那场「无燃点业火」的原因,还有警方在时流镇地下所面临到的焚风与其中怪象。 「其实这是我在部分人员面前的第二次说明。」白夜看了一下小陈、余燕翎还有陈坤隆后如此说道,此时在村内巡逻队临时棚内白板前的他,像极一名客座讲师。「这种结晶体就是所谓的硷金属。一般在常温下的硷金属会呈现银白色或被细磨成接近粉状的结晶体,鋰、钠、钾、銣、銫、鍅皆属于此类。 它们质地软,可以藉由刀片切割,密度、沸点及熔点依据我所提出的这几个硷金属依序逐渐递减。它们属于元素週期表s轨域的最外层电子,在标准状况下就已经很容易產生活性,算是最活泼的金属,在化学反应中都十分强烈。其中活性的部分,则由钾至鍅逐渐递增。 它们会在空气中与氧气反应,切面会因此很快就失去光泽,也由于这些硷金属都能与空气、水產生反应,一般都被放在矿物油以及稀有气体中保存。特别是在与水作用的当下,往往出现十分激烈的反应作用。 大多数硷金属有多种用途。銣或銫的原子鐘是最着名的应用之一,其中以銫原子鐘最为精准。钠化合物较为常见的一种用途是製作钠灯。钠和钾是生物体中的电解质,具有重要的生物学功能,属于膳食矿物质,其他金属虽非属矿物质,但仍会对人体有不同的影响。 鍅是一种放射性极高的金属,但从来没有人可以製作出可观量的鍅金属。根据元素週期表的规律,鍅估计为液态、会反光、呈金属色,不过该元素的製备极为困难,其最稳定同位素的半衰期只有二十二分鐘,会立即气化。地球地壳中只有二十至三十克的鍅会同时存在,而大量的鍅同位素都是合成的。由此可见,这次出现在黄家火灾现场,不太可能是由这生成方式极其困难的鍅所引发。」 虽然在「三方抉择」诱导会议时,就已经听过白夜对此次黄家业火的说明与分析,但仍有人依然处于在脑中草率带过的状态,如同学生时代对束手无策的科目所做出的自然反射动作一样。 然而,如果在场的成员事先就知道之后白夜会继续在任务中解释迷宫的组成与解法的话,他们应该会庆幸原来这门化学课,已经是这名推理作家想带给他们的基本学问了。 「果然证明消防人员对这一个领域比较了解。」 陈坤隆警官在课堂上低声对身旁的专栏记者说出自己环视眾人后的感想,不料引来对方的嘲讽。 「这里只有你不是消防人员吧?真搞不懂当初你是怎么跟我毕业的!」 「白夜先生,所以这就是一连串火警所引发的原因吗?无论是黄家的灭门大火、海边小屋火警、缚黑山跟时流镇迷宫的火场陷阱。」 「感谢你的举手发问,萧组长。」白夜似笑非笑的请对方放下手,接着说:「我们应该要从其中除去海边小屋的大火,别忘了我之前说过,那是一场有着人为源头引发的火警,主要是避免我们留意到那间小屋跟荒村的存在歷史。」 「利用硷金属点燃火焰来犯罪吗?这一点倒是挺像崇尚医学,也可能学过相关化学常识的南杰华会做出的手法,如此一来也很难在火场找到相关证据,而且那瞬间的大火根本无法预测与闪避,往往会突然使对方造成严重伤害。」小陈喃喃自语道。 「白夜先生,请问南杰华是使用哪种硷金属引发大火的呢?」萧组长双手抱胸躺在椅背上,由于这名男人身形十分巨大,使人从正面无法察觉那张摺叠椅的存在。「现在回想起来,彦博在时流镇围剿行动开始前,也好像有跟我说过这段话。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在那当下,坤隆准备进入缚黑山前,请巡逻队准备防火用具与应对措施。在时流镇中南杰华会亲临现场,利用熟悉立体迷宫的地形结构优势在彦博面前製造奇袭,甚至想到藉由大量雨水点燃森林大火。」 「我想……雨水应该是连南杰华都没想到的意外吧?毕竟在森林内走动的是另有其人……」余燕翎用笔搔着太阳穴,一旁的坤隆也因想起那时在山内遇到的情况与后来跟高芥诚的重逢,再次悲愤满腹。 「这的确是我们大意了……毕竟救火并不在村内巡逻队内本来的负责范围。因为一般的小型火灾,在村民间的互助合作下就可解决,再说,也能请附近城郊地区的消防队前来救助。」石村长脸上闪过一丝懊悔,余燕翎猜想对方应该是再次为自己疏忽造成儿子的受伤感到自责吧。 「要知道南杰华于陷阱内放置的白色粉体主要为哪种硷金属,这一点可能要请警方的鑑识小组请求协助分析,所以各位大致知道我们所要面临是哪种潜在风险了吧?」推理作家站在白板前脸色转为严肃,再次说出他心中的想法。「火迷宫并非大家所闻如字面上的意思,是藉由各个放置在暗处与角落的硷金属,藉由『置水』的手法点燃,很容易让人忽略它潜在的威胁。在时流镇奇袭中,刘警官与其他同仁所遇到的情况就是如此。虽然已有事先做出预防措施,但如同刚才小陈所说,闪燃的爆炸往往令你防不慎防,纵使知道眼前是可以闪躲的灾厄,但人们也还是会常常被它的利爪所伤,所以这次希望能够得到消防同仁的帮忙,替我们提高生还的机会。当然我们会选择在里头加有特殊成份而非一般的灭火器。最后我要再说一次,此次的任务相当危险,请在场所有人三思后再决定是否与我同行,毕竟……杀人鬼邀请的人只有我一个。」 「结果还是全部的人都来了,不,是扣除在地上留守的人员,剩下的二十人。」陈坤隆说道,此时队伍已经拐过好几个转角,而目前未在这座前半段迷宫发现任何白色火种。眾人会依然如此紧张与缓慢前进,也是因为隧道内的湿度极高,甚至在数个墙壁孔洞发现有小水流渗入的情况。除了推测地面上可能正经歷一场大雨,也或许这也是在杀人鬼的安排之中。然而,在随着行走的距离越来越长,眾人也开始在心中猜测,对方到底有何盘算? 毕竟越远离入口,眾人能够逃出生天的机率会更低,这如果不是兇手的主要计画,还真使人无法相信。只是此时走在队伍前端的白夜依然不发一语,不知是否心中有了任何应对的盘算。 「白夜先生,接下来要怎么走呢?」 前端队伍终于停下脚步,最漫长的一条直线道路就此结束,然而此时推理作家却说出眾人意料之外的举动。 「老同学,你现在真的变成风水师了吗?」 只见推理作家从口袋拿出已经不常见到的指南针,虽然款式看起来像是更精准的登山款式,但仍让陈坤隆感到惊奇,而这个举动也引来一旁专栏记者的白眼。 「你以为在进入地下世界之后,我们手边的电子產品依然能完全派上用场吗?」余燕翎拿出早已经没了收讯的手机,接着说:「既然这里是依据风水所遵从的卦象构成,拿出指南针这种应对方式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吧?除非这里的磁场出乎我们预料。」 「感谢余小姐的解释。不过依据我对照在进入迷宫之前的调整,这里似乎没有因受到缚黑山影响到它的磁场,倒不如说,如果真的会因此偏移,连此处的主人都可能会迷路。」 白夜一行人现在来到一处三叉口,这让小陈想起刘警官在时流镇地下迷宫的遭遇,顿时心中涌起不安。 「看来重头戏现在才要上演啊……」萧组长放下举着枪枝的手,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稍作喘息,后方队伍的许多成员也如同来到某道关口而暂时放松。 「还记得前不久我提到先天伏羲八卦的九宫格数字结构吧?」 听到白夜如同课后复习的提问,余燕翎赶紧拿出笔记,再次复诵那道进入这里之前的迷宫规则。 「简单来讲,九宫格数字就是乾九、兑四、离三、震八、巽二、坎七、艮六、坤一,方位则依据古诗所述:乾北、兑西北、巽东北。坎东、离西。坤南、艮东南、震西南。」 「一样是跟方位与数字有关吗?」小陈问道,并自己再次想起白夜提到过的南家火迷宫入口解法。「莫非又得率先除去文王八卦中的阴卦,还有所有的非三公倍数吧?」 「没错。」白夜露出微笑。「让我们边走边说吧!」 队伍在白夜的指引下,选择了往西北前进的道路,接着开始前段迷宫的走法说明。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接下来依然会面临许多或更多叉路,而且数量出乎我们意料,毕竟太极最后衍伸出来的有六十四种卦象,依照这座地下迷宫的规模来看,会有如此多的路线可能其实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常人除非是面临明显的提示,不然不凭着原始的地理、歷史、玄学、风水、符号学等融合现代数理科学的知识,往往会迷失其中。然而这些学问都有自成一格的定律,只要掌握它们之间的结构、排序与逻辑,基本上就不会有太大的困难,就算是一座迷宫也是。」 「白夜,如果依你这么说,现在我们进入的前端迷宫应该就是南燕华所继承的『蛛网瓮流阵』上书的地图部分吧?记得在时流镇地下迷宫是属南杰华继承的下书结构,意思就是说,我们会经歷某些从燕华主人格口中得出的场景。另外前端迷宫是属于平面型对吧?」余燕翎走在推理作家身后,看着手上的小笔记本问道。 「没错,刚才我们所经歷的应该是所谓的『第一关口』接着只要寻找到那隐藏在这座大型密室中某三个入口钥匙依序按下,自然就可以往更加复杂的第二段立体迷宫前进。」 「依序按下是什么意思?不会这座迷宫内还有其他的暗门存在吧?」陈坤隆的语调提高,情绪接近哀号。 「是的。依我看来,这里如果遵循入口处开啟『门』的规则来看,这座火迷宫的可怕之处并不再于它的走法艰难与否,而是开啟一道道关卡门锁的顺序。」 推理作家将眾人引领到第二座叉路,没想这次在面前展开的却是六条延伸道路,这名青年在环视周遭后,立刻又如刚进入南世承老人小屋一样,蹲下身来寻找隐藏在地面或墙壁中的机关,果不其然在过了约莫数秒后,一条原本不存在眾人面前的道路,自打开的石做门扉后出现,接着一座灯火通明且摆满书籍的房间呈现在大家眼前,令人不得不大叹惊奇。 「果然必须遵循其中的顺序对吧?束缚在这里的亡灵们。」推理作家转过身来,拍掉手上的尘土迈步向前。 52. 迷宫机关的遁甲奇术解幻行(后) 52.迷宫机关的遁甲奇术解幻行(后) 像来到开设在别有洞天巷弄内的旧书店一样,数十面书柜以有条理的排列方式在面前展开,要说是用简陋开凿工法的地下迷宫集会场所,这里更像上个世纪的老酒窖。半个羽球场大的格局,配合柔和又有点昏暗的橘黄色光源,瀰漫上一种神秘仪式将在这上演的氛围。 「这里应该就是南燕华口中的地下书房了吧?」 队伍最后方传来推理作家的声音。数分鐘前眾人仍因害怕迷宫内不知从何袭来的陷阱而战战兢兢,但进入书房后在讚叹规模庞大之馀,也有人因好奇这里的藏书,走进书丛中翻阅了起来。 「各位别因为这里是间书房而松懈了。短暂停留后,我们还得继续前进。」萧组长在喊话同时,注意到书柜角落有不少破碎,用来盛装食物的器皿。 「萧组长,食尸鬼的栖息之所并不在这里。」 「哈哈……被你看穿我的思绪了。在你看来,这间书房是否有任何古怪?」 「不过是单纯的中继站罢了。」白夜快速带着身旁数名人员扫视周遭环境后又说:「这里应该就是迷宫的中心点了吧。」 「果然南世承如你所说一样,在这里放了不少外科手术跟医术有关的藏书。」余燕翎这时从书柜后方走出,手上还拿了一本外科医学概论的厚重翻译本。「这里也算是抱有同样理想的南家祖孙,隐藏起自己不为人知兴趣的地下伊甸园吧?不过我刚在其中发现了几本不一样的书。」 专栏记者将医学用书放回原处后,带领眾人回到刚才所勘查的地点,上头不但少了几本书册,还有一些与医疗科学格格不入的书系。 「黑魔术……中世纪、禁忌……这是什么鬼东西?」陈坤隆在翻阅了几本此类书册时喃喃自语,眉头随着页数的增加不断深锁。 「呆子,忘记白夜之前说过的话吗?南家还有一名不为人知的成员存在,可说是年幼时期就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物。拥有可怕身形,南老先生不愿承认其存在的南家耻辱。」余燕翎在描述当下,看向面无表情的推理作家。 「这的确是白夜老师所提到的那名家族成员的兴趣,可是……不对……」小陈在他们身旁支吾其词、欲言又止,让其他人看不出他想表达什么,然后过没几秒又突然恍然大悟发出怪叫。 「小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夜将手上的书放回,然后说:「虽然这是三兄弟中的二男南茧华的兴趣,但身为兄长的南杰华因为长时间在么弟面前扮演他的角色,为了在他脑里树立二哥为一名正常人的形象,所以也阅读了这些书。一方面是为了与人谈吐上的必要,一方面则是因为个人的兴趣。 小陈你之所以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是因为,南杰华在眾人印象中就是以医学院为理想跟目标的长子,有可能会去阅读这些书吗?但一想到为了将南茧华的形象塑造的更加成功,所以不无有这种可能。 又或者是,失去正常身体的南茧华有可能阅读这些书籍吗?但一想到南杰华私底下为了这名弟弟,或许也会替他翻阅,提供给他阅读。 只是,还有第三种可能,也就是这项兴趣是南杰华跟南茧华两人所共同拥有。这些则是从另外一个线索得出的推测,也就是百货公司置物柜内的女尸,还有为何杀人鬼要取走那名女学生的头颅。」 「所以以医学为重的南杰华,真的有在研究神秘学跟魔法学的领域吗?」 「坤隆,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黄家的长子可以偷取到南世承老先生失去四肢的身体,满足他的变态餵养心理,放在袋子中称之为『袋中的艺术品』,还有是如何跟南杰华接触的吗?」专栏记者推了一下身旁的魁梧男警。 「因为他们于大学时期在同一个神祕学与黑魔法的研究社团中相识!」小陈因在记忆深海中找到答案而惊呼。 「没错。南杰华因为研究自己弟弟的兴趣,不知不觉也内化成自己的兴趣。现在除了准备如他的祖父一样,将外科医学的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也希望满足内心的另一项私慾又或者是南茧华的梦想,同时融入神秘跟黑魔术的技法,造就常人无法接受又感到惊奇的异相。」 「白夜,这又同时让我想到一点……可是这种疾病会有遗传的可能吗?」余燕翎双手环抱在胸前,不知道是感到寒冷还是因为自己的想法延伸出的害怕。 「是的,南杰华可能也有『彷彿型人格』的病徵。」 听闻从冷静的推理作家口中得出的答案,其馀三人纷纷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这件事无论是在战前会议,还是那天晚上在推理作家住处内所开的「三方抉择」策略前哨会议中都没有提到,不过白夜很快就在这之后提出解释。 「百货公司女尸案的发生时间是在我们那晚开会之后,另一方面,我也是从小陈那通在向家告知给我的电话后,才从中推测出这个结果的。」白夜笑道:「另外,心理疾病是否会有遗传的论点,在医学界目前虽然还无法得到完整的证实,不过不能否定它的可能性。 就如同忧鬱症不只是大脑的疾病。许多研究显示,忧鬱症病人的下视丘──脑下垂体,肾上腺系统常会有发炎、代谢、神经内分泌反应路径常异常与糖尿病、心血管疾病、慢性疼痛等慢性病常一起发生。许多跡象显示,有一部份的重度忧鬱症,可能是全身性疾病的一部份,有点类似自体免疫疾病。这还有待科学家继续鑽研。」 其他队员在听到推理作家着重医学层面的举例后,重新将短暂松懈的精神拉回,因为那名杀人鬼依然未在这个地方现身,在陌生的地点停留只会徒增他们的危险。白夜从他们的眼中读出想法后,带着眾人离开书房,立刻在另一侧面临到数条道路抉择的关口。 「这次是五条!」陈坤隆双眼简直快要从眼眶中跳出。 「白夜先生,莫非也是继续往西北的方向前进?」石村长此时走到队伍前方,试图用手电筒照明隧道深处的黑暗。 「不,依据伏羲八卦的九宫格图表,除去三的倍数跟南家未出现过的后代成员:长女、中女跟少女后,往兑、离、坤、巽的道路在这座前端迷宫中都是不可行的,即是以目前为中心的西、西北、南、东北的叉路。」 「如果是这样,那以我们现在站在这里,正面朝北的话……」余燕翎看了一眼白夜手中的指南针后站定位置,化身成黄帝用来打败蚩尤的指南车上的人偶,手指着目前能行的道路,但能发现往西南的方向是一面厚实的墙壁,所以仅剩东跟北边的入口,不过最后她的决定为东侧。 「没想到你学得这么快,是否考虑转行不当专栏记者?」 不理会陈坤隆的揶揄,所有人鱼贯进入隧道,此时萧组长脱口而出自己一时得出的想法。 「那一面耸立在西南的墙壁,是否就是接下来要开啟的入口?就像我们去到那座书房一样?」 「没错,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会先开啟的是通往震西南的通道。我之前所指这个迷宫隐藏的道路机关,必须依据开啟的顺序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言下之意为,如果我们目前搞错了顺序,即使按下开关,迎接我们的可能会是错误的道路或是正确通道会因此关上,最后不是能有幸找到补救方法,就是永远迷失在这片迷宫之中。」白夜走在队伍之中,神情看起来一派轻松,看得出这名青年已经掌握了解开整座火迷宫的通行规则 「那时他找到的入口机关,应该也像我们刚要进入地下迷宫前的南老先生住所一样,是依序按压次数决定是否能打开吧?」 「余燕翎小姐说得没错。简单来说,目前虽然我们依伏羲八卦九宫格决定它的位相,但依然必须将文王八卦套入其中,最后置入南家后代子孙的出现成员,除去三倍数还有阴掛中的母亲等辈,来决定正确道路。然后文王八卦内的爻数决定按压次数。所以一开始在准备进入书房前,我按压机关按钮的次数就是一次,刚好是文王阳卦乾的爻数,少男的称谓。」 「我看这种对话还是只有你跟余小姐听得懂吧……」萧组长苦笑道,接着又问:「其实我有在想,这座迷宫是否有其他出口。」 在对话尚未结束时,队伍已经来到位于迷宫东边的四条通道前,这次白夜没有任何停留,在墙面某个阴影处找到机关墙面的开关,按下两次后领着眾人走回原来的道路,果不其然小陈在这时感到困惑。 「所以那间书房真的是中继站?现在我们需要回到刚才未开啟,现在可能已经可以通行的墙面前对吧?」 「是的,接下来就是前端迷宫的倒数第二个开关,最后我们只需往北面的入口前进就能进入第二座立体迷宫了。」白夜自信的说,接着也替萧组长的疑问做了解惑:「当时迁移到时流镇旁的南家族人们被迫害的方式,萧组长你是否还记得?」 「最后因为被困于通往黄家的地底迷宫内被烧死,而黄家是唯一的出口所在地……」 看到萧组长逐渐恍然大悟的神情,白夜知道这名长官已经找出答案了。 「由此可见,地底迷宫是完全的封闭场所,纵使数以千名的南家人走遍地底想要找到出口,却还是发现它唯一的出口指向于黄家所在地,而浓烟跟火势并不会因为立体结构而不出现烟囱效应,即使是爬上第二层迷宫的南家族人最终是难逃一死。」 萧组长回想起刘彦博对地下迷宫尸堆的描述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而推理作家的「烟囱效应」还有目前他们所看到的「活动机关」都可以解释,为什么同样在那处火场中,南杰华能够全身而退。 「没错,正是可以自由开关的机关门让南杰华保住了性命。这样的原理也能使用在我们目前所步行的迷宫之中。这里没有所谓的另一个出口,只有能保命的暂时空间,所以可以知道为什么当初南燕华在实行『换尸魔法』后,能够在毁尸灭跡的大火中逃脱了吧?」 在打开西南处的开关后,一行人再次回到书房朝北面的方向移动,南家的火迷宫在白夜的解谜之下变得不再困难,他们遵循前人走过的道路,终于来到最北端,伏羲八卦中的乾方位,而在这里展开在眾人面前的则是过去曾经在推理作家口中提到过,存在于可能只是一则天马行空,推理中的產物──缚绞牢。 然后,他们也在那座牢房前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躺在牢狱的铁栏之前的南燕华,见他闭上双眼尚有一丝气息。 「没想到这座双层牢房是真的存在……」 缚绞牢正如白夜之前所推测,是由最外侧的铁栏跟内层结构,有着双面阻挡求刑者躯干跟下盘的黑色盘枷所组成,最里测还有一处厕所隔间。牢房内除了有被遗留下来的破旧衣物,还有如书房所见的饮食用器皿,看得出来环境十分脏乱不堪,不少苍蝇飞舞其中。 「太残忍了……」 「没想到在现代还有这种私刑存在。」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许多类似此处的死角。在不被外人所发现下,它不过是隐藏在黑暗中,关联者口中所谓的传统规矩,或称之为矫正秩序的根本。在世俗的眼光下,它丑恶不堪又充满扭曲概括了人性根源。这个社会也是如此,相信它一定不如我们表面所见的美好,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有些事情它是不能被拉抬到光明之处,因为届时我们会怀疑原本既定的认知,还有造就影子存在的本质。就像是南家的传统规矩、南茧华等所有一切,飘洋过海的华族,不过是背负更不为人知的沉重平凡人罢了。」 在其他人察看男孩的身体状况同时,白夜将最北面的墙面机关给打开,第一阶段的平面迷宫就此来到终点,但在机关门被打开霎那,一道道怵目惊心的血跡摊在地面,接着向无尽黑暗延伸的通道没有一丝光源,犹如踏入地狱的最后台阶。 「比起刚才我们所走过的那些路,我更感觉这里随时会出现什么让人吓破胆的东西。」陈坤荣嚥下口水,靠在一旁的墙面犹如奄奄一息的病患。 就在这时南燕华悠悠转醒,意识十分模糊,只是不到一分鐘后又再度陷入沉睡,不知道是过度的惊吓还是疲惫所致,但在白夜的解释是人格混乱的后遗症造成的结果。 「茧华哥……他一直都在,原来他就在大哥的身后……」 男孩于昏迷前留下令人无法理解的话语,惊慌中带着疑惑,还有伴随哽咽的哀伤。 53.杀人鬼的惊喜匣 53.杀人鬼的惊喜匣 手电筒的光源不断往前延伸,犹如在黑夜之中指引迷途旅人们前进,从长廊彼端传来眾人行走的脚步回声,虽然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一开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冗长隧道带来的沉重感正在挤压各个成员,空气中不安的气息随着路程增加化成鬼魅,在他们身后跟随着。 南燕华也在队伍之中,前不久他们才刚争论过是否留下几个人陪同孩童,特别是在白夜提出否决意见后,几名重要成员间首次出现意见分歧。 身为反对派之一的石村长不解推理作家的用意为何。他认为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况可能让南燕华的心理受到强大刺激,从此留下难以抹灭的创伤,因为他很了解他们即将遭遇什么,就算自始自终可能不会有最坏的情况发生,但眼前这片无尽的黑暗就已让成人难以忍受了,何况是一名国小生。 小陈也对带着孩童一起前往「缝人间」持反对票,不但是赞成村长的看法,另一方面也不忘提醒其他人南燕华之前存在的扭曲人格,究竟是从哪里开始诞生的,是的……正是他们目前正准备前去的目的地。 根据白夜听来的转述,缝人间并非存在人间的寻常之地,而是本就该永远封闭在这处有如深渊的地下迷宫中,会呈现出地狱风景的可怕房间。无论是那成堆的尸骸,还是各个不成人形的「怪物」,即使它们都曾经是南家的家族成员。所以如果让南燕华这名好不容易除去心魔的孩子看到那些画面的话,不免会使好不容易才得以控制的心绪再次出现混乱,那之前白夜的努力就功亏一簣了,这也是他所不能了解推理作家执意带着男孩同行的原因。 萧组长沉吟了一会儿,眉心没有放松过,紧咬牙跟着他露出为难的神情。他双手抱胸不断用手抹过爬着汗水的粗旷脸庞,最后这名壮汉刑警还是决定将选择权交还给队伍中的策士。 陈坤隆表示一名昏睡中的孩童,先不论他醒来后会看见什么样的情况而受到刺激,只清楚表示此次组成的队伍并非单纯的地下隧道勘察队,如果在紧急时刻让孩童成为眾人的累赘,不仅所有人会遭遇危险,可能也就此连累孩子。依照刚才的情况看来,至少在前端迷宫的部分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留下一个人照顾他,之后也能遵循对方的指引走出地道,毕竟南燕华很清楚平面迷宫的行走路线。此时也让这名刑警想到,南家的两名兄弟,究竟是被教授了什么技巧来记住迷宫的走法?白夜又是从哪得知所谓的「蛛网瓮流阵」,不过就是以易经八卦图为根基建造的迷宫。 余燕翎赞同推理作家的作法,这名聪敏的专栏记者抢在白夜准备说出其目的前,替他陈述了为何必须将南燕华留在队伍中,还有之后他们将预见的状况,只是眾人在听闻那样的用意后,无不感觉这已经不是种策略,而是不顾他人感受的残忍手段。虽然包括秉持中立的萧组长在内,也不认同白夜接下来准备放下的那一步棋,但不否认那或许不是最好的一步,却也可以成为最重要的一步。 队伍在走进后段的黑暗迷宫后被沉默给垄罩,回声是提醒他们还行走在现实世界某个角落中的证明,好像如果突然停下,就可以听见寂静中耳朵发出的耳鸣。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是由我来揹这名孩子。」陈坤隆的抱怨打破微妙的氛围,却也很快引来专栏记者的吐槽。 「你可能就身强体壮这一点是优点吧!放心,他不会突然往你脖子咬下去。」 「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开始害怕起来了。」 虽然从白夜口中知道,所谓的后段迷宫正是下书所描绘的部分,是一座立体迷宫,但目前眾人还未感受到这里有哪些地方不同,突然白夜还有萧组长示意所有人停下脚步。 此时隐约在隧道远方的某处,那片黑暗之中深处传来人类踩踏在水洼上的声响,听得出来那是皮製靴子碰撞地面所发出,原本陈闷的撞击,此时在空荡的迷宫中化成清脆又明显的回声不断回盪。 脚步的主人正在奔跑,声音时近时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使队伍内的所有人立刻提高警戒,但他们仍无法藉此掌控那名人物的正确方位。这其中最令他们感到寒毛直竖的是在某个瞬间,那位黑暗中步行者的脚步声,就在隔壁条隧道内一样,明显的喘息声也藉由空气震盪传了过来,然后在所有人的恐惧爬到最高点时,那些脚步又像顽皮的孩子,带着嘲笑跑回黑暗深处,终于一切安静了下来。 「我相信这个地方肯定不只有人类住在这里。」陈坤隆全身僵硬,只剩下眼睛来回转动。 「在隧道里面不管做什么动作都会被放大,可能那是在离我们极为遥远的某处发出的声响,同时也说明我们的行踪早就被对方掌控了,而我说的对方就是那名杀人鬼。」萧组长将举着枪的手放下,表情稍微放松。 「如果刚才真的是南杰华在走动,那他肯定是准备了什么狠毒的计画在等我们。」 「狠毒的计画吗?别再让我看到芥诚学长那种惨况了……」陈坤荣语气转为沉痛,似乎又回想起自己踏入这里的主要目的。 「比起这个,我们已经来到第一个叉路了。不过,我想这个立体迷宫虽然困难,但我不会让各位在这里待太久。」白夜领着眾人来到第一关口,接着又说:「从现在开始手电筒暂时用不上了,你们看前面。」 再次出现的三条道路,如同一开始在平面迷宫所看到的一样,只是不同于刚才队伍所经过的道路,前方三个入口深处皆摇曳着烛火,跟前端迷宫将现代化的老旧灯泡用于照明完全不同。 「为什么这里要使用烛火?」小陈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诧异。 「为了缩短我们在迷宫内的时间。」白夜拿出口袋内的指南针发现自己所站之处显示着东南方位,接着他事不宜迟的直接带所有人继续前行,直接进入北面的道路。 「想消耗迷宫内的氧气吗?」余燕翎快步走到白夜身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答案。「可是他弟弟还在迷宫里面啊!」 「不对,他以为南燕华还在前端迷宫之中。」推理作家的脚步没有减慢,同时一边说明所有人即将面临的情况。「不久后,我们应该可以到达第二关口,在这段期间我们经过道路旁无论有什么叉路都不须理会。现在我们就只管往前进就是了。然而,我想……在打开第二关口的机关门开关后,前端终点也就是刚才我们从缚绞牢进入这里的门就会被关上了。」 「的确,刚才到达那里时,机关门是关着的!」小陈恍然大悟道。 「南杰华并没有打算一口气将我们全数杀掉,现在我们是他棋盘上的活棋,在这座密闭惊喜匣中进行他所策划的游戏,氧气的量他或许没有仔细估量,但应该是认为足够使我们走到缝人间。」 「但是,待在缝人间这么久,那里的氧气会够他使用吗?」萧组长喘着大气勉强跟在几名年轻人身旁。 「缝人间是一座独立的手术室,里面关了几名南家过去被当成实验品的成员。根据南燕华所说,之前他在那里见到了自己二哥,按照完全没有接触过外面世界还有实际年纪增长的时间来推断,南茧华目前正来到国中的年纪。被关在手术室中十几年的时光,能推测那里应该有另外装设空调,设备并非完全原始简陋。内侧房间的尸气,肯定也是利用这样的方式排出,不然缝人间早就成了污染源大本营,更不用说在那动手术的实验品有没有可能存活下来。 百货公司那具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恐怖女尸、高芥诚刑警、南世承老先生他们,都是在缝人间被动手术的,证明那里的设备早在南家公司投入的资金下,改造到我们无法想像的地步。别忘记这些日子,南石准先生还以为自己在操控着南杰华,当然也为他投入了不少资金。一方面可以完成自己儿子肢解并缝合活人的梦想,又能达到替亲生父母报仇的目的,他也打算最后将这个地方设为大儿子的陵墓吧!」 在白夜解释同时,一行人在这条直行上坡路途中,经过数条朝着眾多方位前进的隧道口。不同于前端迷宫的建构,它们有些往上有些往下,终于开始让随行者感觉到这里确实是会更让人晕眩的立体迷宫。 第二关口一样是三条叉路,余燕翎这时候突然惊呼道:「这一次你是将文王八卦内所代表的家族称谓代入伏羲八卦中的九宫格数字中对吧?所以刚才出发的地点是乾也是父亲的位置,现在我们应该是到达震位。去除掉伏羲八卦的位相,又因依据天、地、人法则,南家迷宫应该是设计必须先通过先天八卦阵,然后接下来是位于中间的人域,正是后天的文王八卦阵,最后才会到达深处的地点。」 「可是我们的路线反而是往上走不是吗?」小陈狐疑问道。 白夜很快在最右边闸口处角落找到可取出的石块,接着往里面的机关按下七次,正好是文王八卦乾的爻数,接着在远处还有后方传来机关门的声响,其中伴随一阵沉闷的石块落地声。 「果然没有回头路了……」陈坤隆嚥下口水,同时脖子后传来的孩童鼻息吓了他一跳,查看后才发现对方根本还没醒来。 三条通道除了东西横向各两条,还有继续往前延伸向上的阶梯,最后萧组长发现西向的平面道路下,竟然出现一条通往地下的斜坡,白夜不等他询问马上走到前头。 「立体迷宫不同于平面架构,但上下左右的道路也不过是更眩目的班门弄斧,知道规则后,只须找到顺序跟隐藏道路,基本上就不会有错。正如我一开始提到,这座迷宫相当注重开门顺序,所以绝对不能踏错任何一步。」推理作家拿着余燕翎递给自己的手电筒,开啟电源照亮下坡路段,这条隐密到宽度不足一公尺的窄道,使眾人脚步慢了下来,也因为没有烛光关係使他们寸步难行。 「记得一开始我们到达乾的位置,在往前走了一段直线道路后,我用指南针看出第一关口正位于最东南边的位置。那处的三叉路口并没有往东的入口,所以依据文王八卦图的正确方位来看的话,往东北的话就会到达兑的位置,然而那却会与南家族谱内的成员出现衝突,没错,南家并没有代表兑的少女,所以只能依方位对应到正对面,也正是刚好是震又同时为正确顺序的长男。立体迷宫的走法跟前端迷宫相反了,所以接下来我们应该前往到最西南的坎,然后再爬至西北的艮,如此一来,从父亲、长男、中男、少男的所有机关门开关就可以全部打开了。」 「原来如此!那如果说这里是一座立体迷宫的话,我们目前正处在纵走的状态,所以……」 「是的,阴掛的位置应该跟阳卦对应,所以如果刚才我们继续往北前进,之后应该会到达坤,也正是文王掛中代表母亲的位置,那是我们最后要前往的地方,母亲是立体迷宫的最后一道门,之后才会到达缝人间。」 白夜再次于叉路口停下,只是这次并非他找到了机关门的开关,而是发现在眼前的黑暗中杵立着一道人影。 瘦高的身影约莫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他穿着黑色雨衣,手持一把闪着寒光的大斧头,如被时流镇民眾在下雨那晚所看到的可怕杀人鬼。虽然因为阴影关係一时无法查看是否为南杰华本人,但白夜确实也没有将手电筒灯光移到兇手脸上的时间。 巨大斧头迎面而下伴随余燕翎的尖叫与眾人的呼喊,萧组长立刻举枪准备往杀人鬼身上扣下板机,但推理作家却及时阻止了他,用接近嘶吼的音量。这突然的转折令所有人愣住,只见白夜一个翻滚闪过斧头,在凶器落地同时,那道黑色身影也随之倒下,接着一股刺鼻气味从黑色雨衣里头飘散而出,一波波透明液体随后流洩满地。 「这是……汽油!」小陈惊吓之馀赶紧上前将白夜拉起身来,接着推理作家不疾不徐的走到斜坡尽头角落,找到了第三道门的开关。 「白夜先生,虽然你已事先察觉到不对劲,也知道这是一具假人,但也不要这样考验我们的心脏。」石村长明显表达出怒意,但仍赶紧跑到推理作家身旁查看对方是否受伤。 「还好没有开枪……」余燕翎松了一口气,把掉落到地上的笔记捡起,惊魂未定道:「感觉接下来在这座迷宫内,会重新上演我们之前看到的所有犯罪手法,海边小屋似乎也是因为这样才陷入一片火海的。」 「是啊……也该是让这一切结束了。」白夜没有回头,直到到达缝人间前。 没有人知道说出那些毫无抑扬顿挫话语的他,是否也像其他人一样受到了莫大惊吓,还是因此……怒火中烧。 歌德所写的hochzitlied的叙情诗歌自唱盘旁的金铜色大喇叭传出,悠扬、饱满、激昂、柔和各种不同转折与呈现手法的音色,繚绕在仅点燃两枝白色烛光的封闭房间内。 赤松製长餐桌上摆放数道佳餚,影子不停在桌面上跳动着。刀叉被双手所握,切开一片片肉块送入口中,一旁红酒随桌子晃动的频率不停震出涟漪,餐桌前的主人因食用下美味料理,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只是正在咀嚼的是覆盖在他身旁,一道跟他的侧脸重叠,形状诡异且近似人类的影子。 「果然是老师会喜欢的洛可可曲风,连我都陶醉在其中了呢……」 主人转头看了一眼在角落内的某个物体,彷彿在与之对话,但那道影子没有回应对方,只是缓缓蠕动,就像一条巨虫爬行着。 54.兇恶美学 54.兇恶美学 冗长且陈闷的巨大石块拖曳声自远处的黑暗传来,不知是否因环境关係使感官格外敏锐,那道声响中宛如参杂了诸多人类悲伤与痛苦的哀号,石块的拖曳打开人间跟地狱中央的大门,在门被完全打开后,渴望自由的灵魂呼喊再次落入深渊之中,久久回盪无法停息。 清脆的脚步取代餐桌上瓷盘与刀叉的碰撞,之中又伴随不时从洞窟顶上滴落水洼内的柔软声响,来者因靠近唯一被白色烛光照亮的地点,逐渐使这座房间的主人认清访客的模样,虽然跟自己预料中有些差异,但主人仍放下餐具露出牙齿微笑着。 「等你很久了,白夜先生。还有……你的几位朋友们。」 身穿挺立平整的灰色衬衫,下身配着黑色合身的西装长裤,男人旁分的短发整齐贴在额头露出乾净且斯文的脸孔,他抬起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望向推理作家走来的方向,有如鹰勾鼻的挺立鼻樑与薄唇依旧保持礼貌性微笑,身上披有一件黑色长大衣,从椅子上站起的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整整高出白夜快一颗头。 餐桌附近有一台老式唱盘机,不断从喇叭发出男声乐家抖动又有力的唱腔,如同这名男人散发出来的古典气质,配合白色桌巾上的摆盘与菜色,让人有如落入时光隧道,来到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期,伦敦某街角的昏暗餐馆内,但这不过是气氛所营造而出的错觉,至少跟随在白夜身旁的两人是这样认为。 「听说变态都喜欢听古典乐,看来是真的。」陈坤隆刑警不断左顾右盼,手握住枪托并且喃喃自语。 这座房间的大小大概是前端迷宫书房的一半,除了他们从入口走到此处的长廊,烛光几乎就把这里每个地方照得明亮,餐桌周围的椅子加上一个成人的体宽就可以到达墙壁,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住陷阱,至少这是他们眼里所能见到的,因为所谓陷阱就是以不可见为目的,所以目前他们也只能紧绷神经、眼观四方。只是,南杰华目前手上跟餐桌边都没摆有任何武器,例如那把差点砍到推理作家的斧头。 可以看出这名男人正在享用佳餚,陈坤隆与余燕翎虽然见桌上并没有什么令人感到恐惧的人体残肢、人血,预想中的人肉全席,但在大大小小的碗盘中,却也没有看到其他甜点或蔬菜类的食物。 「正是因为看不出来才可怕……」 陈坤隆看出专栏记者的想法在她身边说着,一听闻对方的说法,余燕翎更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抗拒,即使他们依旧跟在白夜身旁走向那名可怕的男人。正如餐桌上的不知名肉块,不知道这名男人正打量着什么诡计,即使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名文质彬彬又乾净的绅士。 「白夜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我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南杰华语气跳跃,难掩内心的兴奋,宛如见到许久不见的好友,看了看手上的錶后又说:「果然比我预料中的还要快来到这处『缝人间』,没有因为缺氧而死在迷宫之中。我之所以会那么做,也是相信白夜先生你有那样的能力能够抵达,因为我们是如此的相像。」 南杰华礼貌性的伸出手,但推理作家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大衣口袋内不发一语。 「不会是害怕我手里有什么暗器吧?」 「这是当然的,南杰华先生。」白夜露出微笑:「对你还真不能太大意啊,就像我在你眼中的形象一样。」 「你果然很有意思!那天在时流镇看到你时,我就下了这个决定,一定得邀请你来我策画的晚宴,也就是今天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些。待会儿,我想继续带你欣赏我创造出的那些作品,跟我如此相像的你,肯定也会因看到它们而兴奋的!」 「我没阻止你,你倒是说个没完!我实在搞不懂白夜到底哪里跟你像?」陈坤隆走到白夜身旁简直是怒火中烧,但内心却又有些认同对方的观点。 虽然自己认识身旁这位好友已经十几年,但与其说是了解,不如说有时他真的不想太深入接触到白夜的黑暗面。这个男人并非如自己是有一股热血的正义之士,他追求谜团的狂热一直以来他都看在眼里,越是古怪越是能挑起他的兴致,然而千遍一律的日常却无法满足他的猎奇心,所以最后索性自己也投入创造谜团的世界之中。 身为他的好友,有时会撞见因为过度执着于谜题而将近走火入魔的他,甚至深怕哪一天他真的会去实行那样的计画。就如常有人会说:犯罪者跟名侦探其实只是一体两面,如果两者并存,那肯定会產生让人不敢想像的结果,任何正义之士、警察可能都会因无能为力而束手无策。 在这次一连串的事件中,日前在向家解开多年前的「夜鸛鬼事件」时,就曾因为「换尸手法」使白夜差点又踏入那块禁地,还好自己提早发现而唤回对方的灵魂。 所以他现在必须紧跟在这个男人身旁,因为南杰华在他眼中也是不同于其他人所认知的存在,白夜之前对南燕华的人格壁垒分配及学习能力感到讶异,但南杰华肯定是更胜一筹,毕竟他创造出了「那些怪物」,凭藉自己的胆识与知识。 「陈警官,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不是我让你们一同进来的目的。坐在那里的顏家么子可是我的人质,只要我现在想要,随时都可以用手上的刀子划开他的动脉,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白费了。」 南杰华所坐的主位旁正趴着一名陷入昏迷,年龄不到十岁的男孩,能看得出他的呼吸微弱但仍有生命跡象,杀人鬼虽然没有取出什么令人害怕的武器,但左手握住餐刀预防眼前来客有任何突发动作,不过白夜看得出那不过是个幌子。 「幌子?那是什么意思?」陈坤隆吃惊望向身旁的推理作家。 「你忘记黄家的人虫炸弹了吗?」白夜依旧直视前方,不带任何情绪说道:「我们现在无法确认那孩子体内是否已经被植入,如同在黄家爆炸的南世承体内的自燃装置,也就是将硷金属晶体放入胶囊内,迫使对方吞下就可以跟人体内的水分子產生化学作用,瞬间出现人体自燃,所以我们要注意的不是那把刀,而餐桌上的某样食物。这场鸿门宴无论是上头摆着人肉还是一般食物,我们都不能去吃,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中这种陷阱吧?」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在诱使我们跟他用餐?」刑警简直不敢相信这名聪明的杀人魔会策画如此简单的陷阱。 「不对,比起我们,如果是顏小弟已经吃下餐点的话,恐怕才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可能数分鐘或数秒后他就会死在我们面前。就算没有如此,一般我们是不会注意到一个小孩被兇嫌灌水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顶多会以为那是让对方清醒的手段罢了。」 「既然我安排的人肉炸弹被你发现了,那我还是把这个小孩的动脉割断他会死得比痛快。」南杰华一脸不以为然的说:「真令人伤心,这不过是一顿再普通不过的餐点,但与其说是为了你们准备,倒不如说我还在等待另外一名嘉宾。」 「白夜,你有看到他身后角落,暗处的那道门吗?」余燕翎用手指着杀人鬼后方,随即做出猜测。「看来就是燕华回忆中,进入手术室还有尸海的房间吧!」 「白夜先生,老实跟你说吧,我的真正祖父跟祖母虽然已经不成人形了,但确实还在里面生活着,但他们由于已经长期被强迫改变饮食习惯,所以我现在正在努力用人类食物餵养他们,日后也打算使他们恢復语言能力。」 「你是打算把他们留着做实验吧?告诉我,你到底可以变态到什么程度!」 「陈刑警,先别那么激动。」南杰华一派轻松的挥了挥手,笑着说:「实验只是比较难听的说法,比起过去爷爷那扭曲的思想,我之后要在他们身上下手的不过是非人道的拯救。」 「非人道的拯救?那无非是种更痛苦的折磨吧!疯狂着迷于外科手术研究的你,眼看他们已经无法恢復成正常人,最后也只会把他们推向死亡,当成你成功的绊脚石。」 「那有何不可?」 听闻兼具疯狂与知性特质的男人如此回答后,在白夜身旁的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恶魔签订契约有时候是更快达成目标的捷径啊……但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能不劳而获的法则。要重获新生就必须付出代价,没有毁灭如何会有创造?而我的工作比起你们认知中的改造,更是接近神格的创造,赋予灵魂新的肉体,给予肉体新的生命,经过炼狱般的苦不堪言,换回新的人生这不是很有道理吗?」高瘦的黑色人影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夸张的肢体语言与张嘴大笑,声音不断在洞窟内回盪,瞬间唤醒在黑暗中沉没的亡灵哀号,宛如这里所有一切都着了魔一样。 「你说看看,这跟一般的手术又有什么差别?人类的器官跟四肢,也是从最初一摊摊血肉模糊的细胞组织所组成然后成为个体,接着有了意识、知识、灵性等情感。所谓的道德法律,不过是想凸显人种与其他物种的与眾不同跟无所不能,不想与之相提并论罢了,例如野性跟本能。」 余燕翎跟陈坤隆听到对方的这些论点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撇除其他被他所杀掉的那些人,现在可能也只有他能替南家剩下的那些成员恢復原样,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他的弟弟在内。可是世俗绝对不会认同他的做法,就如同一开始的发明家跟科学家都被世人称作疯子一样。如果南杰华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那……让那些已经不成人形的家族成员,当成他成功机率中的某个可能,不也是给予生者的一股希望? 再者,那些成员在外面的正常世界中的存活率到底又剩下多少?谁又肯去接手这块烫手山芋?最后…… 「只要走出这里,最后他们也可能只会变成医学界的实验品而已……」余燕翎突然脑中得出这个结论,然后双手摀着头不停甩动,因为在这一瞬间她竟然认同了眼前这名杀人魔鬼的想法。 「你或许是名不错的外科医学讲师,不少学生会因此被你洗脑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推理作家终于开口,将视线从南杰华后方的那道门收回。「讽刺的是……我却也认同你刚才的那些论点。」 「白夜,你疯了吗?」陈坤隆差点没转断自己的脖子,眼睛张的老大。 「不可否认,这就是世界的现实。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人们会不断探索未知的事物,对于无法改变的事物选择放弃或是用另外的角度去重新定义。就如同对绝症病患是否适用于安乐死一样的道理。 这个世界的法则,有时候就需要眼前这种变态才能去推翻、去改变,不然人类文明到现在仍会是一滩死水。别忘记人类经歷了好几次可能会灭绝的灾难,瘟疫、天花、黑死病等不断进化的病毒跟灾害,唯有经过一连串的教训去学习,从中找到突破点而进步,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物是完美的。」 「果然只有你会认同我的想法,我知道门外还有其他访客迫不及待要进来了,但我只想将这个成果分享给你而已。」南杰华随即看了其他两人一眼,语气有点勉强的继续说道:「好吧,他们也可以。记者小姐,记得把我的这些成果写成专栏,这样就算我死后,也能够在医学界留名啊……」 「你不打算走出这里吗?」余燕翎可以感受到全身窜过一股寒意,在她与眼前这名男人视线相交的瞬间,宛如看着一条毒蛇。 南杰华沉默了一会儿后,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接着恶狠狠盯着眼前三人:「如果你们完全照着我的话做的话,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平安的走出这里,但是……」 「但是你现在已经没有把我们困在这里或杀死的这个选项了。」 在白夜语毕后,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突然放声大叫,接近崩溃的跪倒在地。 「奏……奏效了?」陈坤隆赶紧举起手上的枪,心中难掩看到眼前的景象而感到雀跃:「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果然正如你所说的:『要对抗怪物,自己要先变成怪物。』」 「老同学,我倒是比较希望你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说法,但我想外面那群人应该不希望从我口中听到这些话。之前我也说过,要让彷彿人格瓦解的话,一定得让他们被完全否定,这其中也包含了自我否定这种论点,也就是说,如果主人格认为衍伸出来的人格不具有任何意义时,自然也会将其除掉,但是,如果要创造出新的人格,也可以依照这个做法。南燕华在之前已经被我突破那些人格屏障,现在我希望他能够认清现实,把那些属于过去主人格的虚构回忆全部改写,使他的人生获得真正的自由。」 「你是说……今日的事件如果等他长大后某天发现,跟他小时候的回忆互相违背,可能再次有人格崩毁的现象发生吗?」余燕翎问道。 「没错,有时候真相并非那么美好,人需要的是一个希望,只是如果那个希望是被谎言堆砌而出或是根本自欺欺人的话,那不如重新回到原点,突破那缠绕在身上,有如诅咒般的厚茧。」 火迷宫搜索队伍此时鱼贯的从门口进入,悠扬的音乐被杂乱步伐声响覆盖,所有刑警举枪指向跪卧在地上的杀人鬼,只见对方不断低声自语手紧紧抓住后颈,这时眾人才发现到某个不谐和物的存在。 南燕华此时走过白夜身边来到亲兄长面前,数分鐘前他在白夜身后现身,使从容不迫的杀人鬼精神瞬间崩解,然而现在这名男孩却像看到一个不知名的生物般,怯生生的靠近。 南燕华的回忆尚未完全被改写,但眼前的兄长却因为他的出现,开始出现人格排斥的现象,但被排斥的那名人格却非是精神层面的存在,而是目前化身为实体寄生在他背上的那个生物。 「白夜……你打算毁掉我弟弟吗?」 如同兇猛野犬的低吼声,自缩捲成一团的阴影下方传来,接着在他身上的黑色大衣慢慢滑落,在杀人鬼后颈上的一颗男性头颅立刻睁开佈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眼前所有活物。 然后,角落处那道通往手术室的门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敞开…… 55.死尸新娘的餐桌礼仪 55.死尸新娘的餐桌礼仪 「南杰华先生,收起你那夸张的演技。我敢肯定,到目前为止,除了我们带了你弟弟来到这里,使你因为过去为了塑造完美形象的南茧华人格在脑袋中迅速崩解,而出现你现在的狼狈模样,并且燕华会因为过去的记忆被改写,发生跟你一样的症状,还有日后影响到他正常的心智发展外,剩下的依然按照你的剧本进行,那个内容含括在内的是你的未来,还有现在正在上演的情况。」 白夜的一席话,使在场眾人感到不解,但有人却因为这些话而停止歇斯底里的挣扎。这时候终于另外有人发现,这个房间内出现一名意料之外的身影,男人因为恐惧而发出的难听惨叫声,开始在「缝人间」内此起彼落。 「白夜,这到底是谁?应该说……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办案经验丰富的萧组长下意识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物而往后退怯,但这不光只有他,在场其他人──巡逻队村民、村长、消防人员、警员们各个都是如此,不过这才正是正常人会出现的反应,仍在原地不为所动的就只剩下推理作家还有犯下所有罪刑的杀人鬼。 那使人惊骇莫名的是一名女性,她身穿双肩吊带蕾丝抹胸有近代欧式典雅美感的黑色婚纱,下身配有层层雪纺鱼尾的长裙襬,全身散发出优雅、神秘与异色感。她的双手臂套有黑色蝴蝶剪裁造型长手套,头上系着深蓝色玫瑰发带,,但无论是那露出礼服外的胸口、手臂还是在充满层次造型黑发下接近面无表情的皮肤与脸孔,不难看出是一名稍有年纪的妇人,只是那夸张的烟燻眼影、鲜艳口红与粉底,加上婚纱的装扮,虽然使她找回年轻时应有的风采,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名无声无息突然从通往手术室那扇门走出的她,并不是一名正常人类,只是个披着女性外皮的人偶。 人偶的头部是已经被杀人鬼砍下的黄秀惠女士的头颅,这也是为什么萧组长、小陈、陈坤隆等人在目击当下会如此讶异的关係,甚至瞬间就知道这名女性根本不是一名活人,因为黄秀惠女士的身体正是与那名闯入黄家火灾废墟探险的女高中生尸身接合,被藏在车站旁百货公司置物柜内,那具令人发指尸体的一部份,所以仅剩下头部的黄秀惠女士是不可能在此时以活人的姿态,甚至全身完好无缺的站在大家面前,这也更使他们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眼前这名女性是以黄秀惠的头颅跟女高中生的身体缝合而成的「死者」。 「但是……我们到底要如何去定义这名女性?」 陈坤隆转头望向不知所措的专栏记者。她说得没错,明明是已经死去的人,此时却活生生的正在所有人面前坐在长桌边,毫无任何情绪起伏的拿起餐具,进行任何人都再熟悉不过的用餐动作,她将餐盘上一片又一片的肉块切开送入口中,然后细嚼慢嚥后吞下肚,乍看之下并无违和感,但却更令人感到一股强烈的寒意,那幕根本是无比诡异的恐怖场景。 「白夜,这就是刚才南杰华所说,这场晚宴根本不是为了我们准备的真正原因对吧?」陈坤隆的声音有些颤抖,想寻求推理作家的附和。 「但也很讽刺,因为我们是透过这种方式证明这些食物中,并无夹杂致命的毒物或陷阱,而且,餐桌上的肉应该不是人肉,是我们正常会吃到的食物,它看起来像个陷阱,但南杰华正是要让我们如此认为。老同学,你现在先可以过去把顏家么子给带过来了,这场晚宴已经没有任何陷阱,应该说,现在我们能带着南杰华安全的离开地下迷宫,一切都已经落幕了。」 「落幕?」小陈脸色苍白,脑袋因为白夜的话更添增了诧异与不解:「白夜老师,你是指这所有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这……我不是很了解。」 「那么那名……黄秀惠女士到底要如何处置?没想到这个男人真的在自己母亲身上动了跟芥诚一样的手术!」 陈坤隆小心翼翼的走到诡异新娘身旁,将熟睡中的男孩抬离座位,之后赶紧回到巡逻队中。 「之后我们仍需要搜索那扇门后的手术室吧?等到把所有证据都收集完成后才能够真正起诉这名杀人鬼……」 「萧组长,现在你的话只对了一半。」推理作家语毕后缓步朝南杰华走去,在这过程中他将南燕华拉回自己身边。「该是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的时候了。」 从听到白夜最初的那席话后就一直捲曲在地的杀人鬼此时终于有了动作,他有气无力的起身,接着将套在身上的黑色长大衣给脱下,果不其然露出眾人措手不及的画面。 一名披头散发,有着一张苍白且脸上佈有血痕的成年男子头颅,在南杰华的后颈处不停扭动,还不时发出哀嚎与怒吼。那张脸时而朝洞窟顶端张望,时而恶狠狠紧盯其他活人站立的方向,像极了寄生在男人身后的恐怖鬼怪,余燕翎在看到这如此骇人的景象后,终于发出尖叫而差点晕厥。 「这个人……到底疯狂到什么地步?」 石村长显然相当不解与愤怒,接连出现的活死女,寄生在杀人鬼身上的恐怖怪物,眼前所有一切都已经超出他们的理解范畴,甚至有种穿越了地下迷宫,来到地狱的恐怖错觉。 「也该是让棋子退场的时候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一阵微弱的闪光突然在失魂落魄的南燕华背部出现,接着这名小男孩双眼一闭,整个人瘫软倒在地。这时原本处于戒备状态的所有警员,在萧组长喝令下朝杀人鬼一拥而上,这名身上寄生着异物的男人很快就被眾人制服,看得出他并不打算做任何反抗,只是警员们依然对那仍持续与他们对视的男性头颅感到恐惧,适时跟它保持距离。 「白夜,我想你也应该要解释清楚了,刚才你所说的那些话的意思。」萧组长一脸严肃,把视线落到那名仍持续吃着晚餐的女性身上。 推理作家走到老旧唱机旁将它关上,缝人间迎来一片死寂,眾人知道这里是属于杀人鬼与推理作家的最后舞台,然而白夜却在一开始就表明自己在这里已经失去完全胜利的优势。 「南杰华先生,想必你一定认为决定将你弟弟带来这个地方的我,也跟你一样是名卑鄙又冷血的棋手,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而不择手段。将他留在迷宫前端是不希望年幼的他重新涉足这片残酷又血腥的地点,让他带着虚假的回忆迎接崭新的人生,使警察找到并先带他回到安全的地面是你的首要目的,但我却没有让他们这么做,反而将燕华带到你面前重挫你的精神,使你陷入挣扎与混乱,如此一来就能保全被你带来这里顏家么子的性命,这就是你指出我跟你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没非单指对于理论与实验崇尚的精神。 只是,正如你所看到,最后我仍然将准备用在你身上的电击枪,击发在他身上,因为只要使他看见你身后的那名家族成员,那么南燕华就可以在这个残酷舞台下场了,我说得没错吧?南茧华先生。」 南杰华后颈处的男性头颅因为听到白夜的呼唤而有了反应,并在此时还露出阴冷微笑,看来它的身份正如其他人所推测,是那名在一连串案件中扮演「食尸鬼」角色,南织一族后代极力要隐藏的不堪秘密,那名绝不能见光的家族成员──南茧华。 「一出生就失去四肢、正常人形体,长期被豢养在地下迷宫深处,被餵食着腐尸与肉块的南茧华先生,所剩的时日应该不多了,所以南杰华先生你最后决定运用自己的外科知识与手法,将它与自己缝合在一起,同为一家人,论你们的遗传因子与身体构造十分相近,为了维持弟弟的生命,使你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你这些年来,还有在我们所目击到的你那不合理的砍头逻辑、缝尸、活人共身生存的方法,一切都是为了你最后的作品,以自己还有母亲为材料的终极实验,那正是所谓即将破蛹而出的美丽蝴蝶。」 陈坤隆再次循视线看向那名正在享用餐点的女性,顿时胃酸一阵翻搅。 「但这一切的怪异却尚未结束,排除那些为了你自己,为了断绝南家不幸诅咒连锁的所有犯罪,至少可以肯定你在走出这座迷宫后,并不会因这一连串的残酷作为而令自己带来极刑而死亡。除了前不久你所说的:在那扇门后还活着的畸形人们,甚至是现在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活死人、在医院进行急救的高芥诚刑警他们需要你的知识与智慧让他们继续生存。未来警方或医疗界仍需要你的才能来解决常人所不能解决的相关艰难课题,这个国家如果因为你的犯罪而失去你这名人才,才会是他们的重大损失。帮助相关医疗机构、法医、警方的事件处理,会成为你日后得以继续在这个社会生存的唯一价值,之后更有可能因此令你翻身或是永远掩人耳目的活在隐藏机构内,一直到完成自己的使命而死去,这正是你后续完美计画的其中一环。」 不知道是否是小陈看错,南杰华在听到白夜这番话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另外一步计画则是,无论是你自身、高芥诚刑警还有自己母亲的手术,它们都不是在这座老旧实验室进行的,所以儘管接下来警方进入那扇门进行搜查,也不会找到你进行『缝人』实验的直接证据,在这方面会因为证据不足而难以起诉你,最后司法的重点仅会落回你那冷血且不人道的外科手术理论与实论结果,如果之后你因在这方面的协助有所贡献,甚至将他们还原为正常人的话,可能就不会因此被追究过去的凶恶手术,只会有片面的杀人罪背负在身。」 「白夜,就算只是杀人也属重罪,何况他因为自己的私慾杀了这么多人,无论如何,未来在社会上也是难以翻身的。」萧组长补充道。 只见推理作家微微一笑:「这是当然的,但这个男人跟我们一样是很了解这个国家的法律,无论如何,最后他不是得到善终就是难逃一死,至少他认为前者是比较有希望的赌注。」 「那我大可以现在就一枪把他杀了!」陈坤隆激动的走向前去,准备将枪抵在杀人鬼头上,但却因白夜接下来的一番话而停止动作。 「老同学,你这个做法会杀死的不会只有南杰华一个人,而是包括他的母亲、那扇门后的其他亲族,还有他身上的弟弟。」 陈警官再次看到那颗男性头颅发出冷笑,使他对自己的束手无策感到愤怒。 「但是……亡羊补牢的罪证,我大概可以推测出是隐藏在那里。」白夜突如其来的自信发言,使得南杰华收起笑容。「其实也只是简单的逻辑判断罢了。南杰华先生因为未能解开从祖父那传承下来的火迷宫内八卦阵的寓意与走法,所以只能死背自己听到的口述,最后更需要南燕华带自己穿过前端迷宫,来到这处缝人间,目的也是为了将我们引来此地,知道他未来对于医学界还有这些剩下的活口的重要性。如此一来,是否有发现其中的矛盾点?没错,他身上、母亲还有高芥诚刑警身上的手术,都不是在这里完成,而是另在他处的手术室,因为假设这里是他所有残酷实验的起点,那就不会有无法回到这里还需要自己弟弟协助的道理。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南石准替自己儿子另外建立完善手术室的地点,就是他极力想要引开我们视线,并且引火燃烧的那片森林了,大概就是位于那栋森林小屋的地下空间。」 「你是说,夜鸛鬼之所以又会重新出现在那里,并且在该处设下这么多引燃陷阱,就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也是避免我们接近森林小屋,而非单纯只想杀害我们?」石村长闻言后,嵌在老脸上的双眼因为吃惊而突出。 「森林小屋下可能也藏有密室或另外的迷宫,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就能解开多年前为何向先生拿到钱后,可以在那场森林大火中全身而退,消失在失去唯一联外道路的缚黑山森林内了。」 南杰华听到白夜所说的这些话并没有太大反应,但那异常的沉默与过去的未解谜团,也使那些解释更具有说服力。 「那这么说又如何呢?如果我们最后在那座小屋地下找到了有关『缝人』实验的数据跟理论,自然就不需要南杰华先生的知识与才能了,这当然也只是我的推测,毕竟他跟我一样都是卑鄙的人物,我说对吧?南杰华先生。」 杀人鬼带有疯狂情绪的笑声渐渐增大,因为同身并存的关係,在他身后的手足被牵动情绪也开始疯狂大笑,顿时缝人间洞窟内充斥诡异莫名的氛围,这名青年并没有抬头,依旧维持那有如陷入颓丧的姿态。 「是啊……我的确是一开始就想保全自己性命,准备安全走出这里的卑鄙小人,但这不正与我现在的杀人鬼身份意外契合吗?就算在森林小屋找到我的实验室跟手术室,这一点都是无庸置疑的,那正是医学界跟警方未来会需要我这名人物,所以短期内我还会继续活在这世界上带给社会上的人们无法抹灭的阴影,给予法律体制与官员巨大的衝击。我不用多做什么,只要继续存在,整个社会氛围就会被我掌控,如此一来我的目的之一也算是达成了。成就也是,他们无法忽视我的作为、我的贡献,最后变成所有人又爱又恨的存在,说不定有人会因为我的身世而同情我呢。燕华也不会再是被欺负的对象,只可惜他必须背负那沉重的记忆走过自己的人生,而这都是你这名多事的推理作家造成的。 看到重获新生的我的母亲现在的行为了吧?我正打算慢慢调适他们的习惯,使他们回到正常人类的生活,实现我创新的外科手术理论,关于人体的适应性与可能性是我的最大目标,我很庆幸自己的母亲将成为第一个成功作品。 看到她那花枝招展的美丽模样了吗?乍看之下像不像一名正常女性呢?为了找寻契合她的身体可是费了我好大一番苦心,如今她也不再会有自己的意识,从此被我所操控,成为一名完美的母亲,纯洁且不受污染的女性。之后她将继续以我们的母亲,一名美丽的新娘生存下去,直到我证明她是否也拥有正常女性的生育能力为止,等到那个实验成功,我的成就将会到达另外一个境界!」 「白夜,这个男人已经疯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余燕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疯狂理想,一回想起白夜曾经提到过南杰华想重新组织一个家庭时,此时这番话更让她感到恐惧与反胃。 「白夜先生,你是否也跟我一样期待那个成果,是否会呈现在世人面前呢?如此一来,人们将不会再害怕死亡了对吧?老师他也是如此说道的!」散发出疯癲气场的男子在员警的压制下用头撞向地面,不停狂笑且颤抖。 「老师?白夜老师,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小陈拉住南杰华挣扎的手臂,转头问道。 「不过是存在于森林小屋内的虚构人物罢了,不要因此而被转移注意力。」白夜嗤之以鼻的说。「你的疯狂理论或许可行,而且我也已经替这项假设找到了答案,那也能够说明为什么现在你必须让南茧华继续活着的原因。 如果那项理论未来能够如你所说达到成功,或是经由你的手实现的话,你或许会被称为神明,不然就是魔鬼,但至少现在,你只不过是有着疯狂空想的精神病患。」 56.未完的真实 56.未完的真实 「没想到……你真的是那起事件的其中一个关係人!虽然在遇到你之后我们有过这样的猜想,但因为那的确是件令人伤心难过的事,所以在你的几次否认之后,我们就没有继续问你了。可是,如今却令我们跌破眼镜!」 「这就是你太没意思了,怎么到最后要离开才说出这一切呢?不过……似乎也跟那篇专栏连载报导的内容没什么差别。」 「呆子!哪里没差别了?报导里面没有提到那么详细的部分,虽然在最后的迷宫我听得一头雾水,但这已经比新闻精采好几倍了!可以看出三年前发生的一连串兇残事件,最后确实有关係人士把消息压下来,可能是警察方面不想引起民眾的恐慌跟争议吧!好吧……那名杀人鬼的确到现在也只是被判终身监禁,这样的结果就已经够让社会上引起挞伐一阵子了。」 「只是我不知道,原来这名变态杀人魔是真正的外科医学天才,即使心理疾病在听完这则故事后让我无法想像,但想到他现在仍在祕密机构里做研究,我就感到全身发寒。」 二零一六年九月,进入秋天的日子,四名市内某所国中的学生,在已经接近午夜时分的公园里仍未回家,喧闹的都市早剩下零星车辆移动的声响,所有生灵彷彿全从这座灰色迷宫抽离,留下稍凉的风在树间盘绕。 「没想到会搞到这么晚,如何?这最后的故事。」 张姓少年低头看了眼手錶接着打个大哈欠,脑中起了后悔念头,因为他没想到这最后的故事可以让他从九点讲到快十二点,但那也是他省略了最后几个部分,不然超过午夜都有可能。好吧……目前眼前的状况似乎也让他走不开的样子。 但是,他仔细一想,对于最后的迷宫细节,他确实到现在还是没有完全理解它的走法与构成道理,毕竟当初接到的任务就是将它死背记在脑海中,那张残存下来的唯一禁忌手稿,早已经被某个男人拿走了。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一个一个来吧!」张燕华坐在公园溜滑梯上看到三隻高举的手后无力说道,不过脑袋却闪过一个问题。「不知道你们爸妈有没有打第二通电话到我家问你们睡了没,虽然明天本来就是假日,我家人也刚好明早才会回家,所以索性就让你们告诉他们说今晚就住我家。」 「燕华,你早就知道这个故事会说很久了对吧?那一开始在你家说也可以不是吗?放心吧!八点多的时候不是有打过一通了?现在要骗过爸妈就是比他们早睡,然后比他们早起。」 「都什么年纪了,就别担心那么多了好吗?晏寰。」顏均耀没好气的边盪鞦韆边说着,然后露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我们认识燕华也有一段时间了,别忘记这个人很爱讲究气氛,我承认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的确在某些桥段,配合深夜公园的氛围,让一向凶狠的我也打了寒颤。」 对于一直像不良少年的均耀说出的这些感受,站在一旁的晏寰与人延反而因为这违和感相视而笑。 「好了好了,那就由我先发牢骚跟问几个问题吧!」果然性子最急、脾气最差的向人延抢在眾人前提出疑问,只见他落座到均耀隔壁的鞦韆上,表情复杂的开口:「燕华,之前你与缚黑山夜鸛鬼事件还有一连串,最后被大眾媒体称为『火迷宫之茧』的案件,过去我们都只是猜想你是否就是其中南家最后倖存下来的么子,也就是南燕华,但因为你的姓氏根本就不同,所以这是我们最先遇到的阻碍。 然后在经过我们几次询问,你也否认这样的事实,那才是我们最后放弃追问的原因。接着就是熟识后,我们常常在这座公园听你说有趣的故事,果然正如一些电影跟小说一样,最后的故事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我的牢骚就是,那些事件中也有不少遇害的小孩,但就算他们的姓名没有公开,你也没必要拿我们的名字代替吧!」 张燕华假装清了几下嗓子后,然后爬上溜滑梯顶端,在灯光完全熄灭仅剩路灯照明的昏暗公园内,这个男孩宛如一名巨人杵立在大家面前,身上散发出一股压迫感。 说书人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要保护当事人还有其家人。别忘记现在的网路多么发达,就算我相信你们,但却不相信你们的手指,等哪天心血来潮突然去找到相关的人物资讯或被洩漏出去了,那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届时,媒体就不是只有找你们这么简单而已。 首先我先帮人延解惑吧!那些故事的确都是真的,你们也可以称之为实际内情吧!我的确就是当时南家的南燕华小朋友,同时也是假装成向人延的那名被隐藏姓名的鬼童。」 面对张燕华突然的告白,同伴们的脸色纷纷沉了下来,因为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眼前的这名少年就是一名披着国中生外皮的恐怖人物,他不但有过人的观察力跟逻辑思维,经过三年的成长,现在肯定更是早超越他们这群同龄人物的存在,所谓的天才就是这样吧?散发那令人敬畏又使人好奇的气息,只是此时对方的告白彷彿又夹杂了些许血腥味。 「所以人格分裂也是真的吗?」身材高大,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晏寰举手发问,然后又自嘲说:「我突然想起自己是扮演那名被害学童的角色。」 「当然是真的。」张燕华浅浅一笑,那双眼睛如同看穿在场所有人思绪:「现在回想起来,就如同可以拷贝另外一个人的能力,在很多漫画小说里都有出现过,但那确实也是一种疾病,只是我的脑袋异于常人才使它能极尽发挥吧!」 看到眼前的同学像在挖苦自己一样最后笑出声来,所有人才稍微松了口气。 「彷彿人格,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个病癥,在经过一年多的治疗与辅导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对此我感到有点可惜。虽然它是一种疾病,但却可以令我跟别人与眾不同,白夜老师的确跟我说过这些话,所以过去他对我非常感兴趣呢!没错,就是那名帮助警察破过无数案件的着名推理小说家,你们大家对他应该不陌生吧? 扯太远了。说到姓氏,忘记我现在的身世吗?虽然我祖父、祖母还有其他亲戚都觉得我是父亲从外遇对象那里带回来的孩子,但那却不是事实,我的确是在接受社福辅导后离开向家,最后被丢在孤儿院被现在的爸妈带回去的。因为我的养母并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他们才决定收养我。不过……父亲前不久倒是真的发生了外遇,所以才让那些老一辈的亲朋好友有了这种联想,毕竟领养时他们不知情也不在场,父母也没有透露,一切都是母亲向外公外婆哭诉自己的丈夫外遇,才让自己无法生育这件事浮上檯面,结果那女人像是要发洩自己的不满情绪似的,也没将领养的实情说出。我是在某次新年时才第一次出现在外公外婆面前的,这就是我从南改姓成张的原因。」 其他三人在听到这番话后吃惊相望,晏寰更是双眼、鼻孔跟嘴巴张个老大,最后被均耀给闔上。 「这些故事是真的话,怎么感觉最后有些片段有点零碎,比如有关迷宫最后的部分。」摇动鞦韆的少年沉稳问道。 「哈哈哈……因为最后我醒来的地点不是在迷宫内,而是医院病床上,后来跟之前发生的事情是白夜老师跟其他人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果然其中还是有捏造成分存在。」人延用手骚着下巴说。 「不见得。」只见燕华再次微笑,脸部阴影因为经过的车辆一闪而过。「据说是因为我脑袋内最后一个人格出现将我带到那里的,也就是缝人间。」 「所以你到底塑造了几个人格啊?到现在我仍然感到不可思议,不,是对那样的感受无法想像!」 「晏寰,你还是不要讲话好了。你要知道,必须经过什么样的事才有那样成熟的个性跟想法,更别说受到强烈刺激后的性格扭曲或是其他随之而来的疾病了。因为我们没有经歷过,所以觉得有趣,但那不过是白天不懂夜的黑的想法罢了。」不同于故事中心态跟思想严重扭曲的顏均耀,现实中的他虽然才国中生且是一副不良少年的外貌,但心思跟想法确实比其他同龄人还成熟也更细腻。 燕华内心有点感动,忍住这样的情绪他继续说道:「你们再回想一下,我初次到那座迷宫实验室时,是不是有一个人在我心中问了我是否要做出抉择的问题?是将肉体跟脑袋的主导权全部交给他,还是由我自己去捏造新的人格自我保护承受一切?」 「好像有提到过这个部分。」向人延揪着脸一边回想。 「听白夜老师说,他在迷宫的最后出现了,代替我承担最后看到的一切,避免让我的精神、主人格毁于一旦,这一点也是出乎他的意料,应该说,就连我哥也没有留意到这点,他们都认为在我看到那惊悚的场景后会整个崩溃,发生更严重的精神瓦解症状。」 「但其实你根本没有那段记忆,是由旁人告知你的。如果说,那名人格是你内心中最初的善,最后来替你承担最大的痛苦那的确是说得过去,所以现在他还在吗?」 张燕华摇摇头,接着从滑梯溜下,似乎有些落寞:「不过我大概知道,他也是我创造出来的人格之一,而且是完全独立的精神分裂体。他也许就是我最初所见的那位和善但又有点怪异的温柔兄长,南茧华二哥。」 「但事实上却不是如此……」均耀眼神透露出同情。 「没错,如果正如老师所叙述,真正的他根本连话都说不清楚吧?只是一个活着的奇异肉块。好吧!或许我不该如此形容自己的哥哥,但事实就是如此。」 「没关係,毕竟你现在也已经开始新的人生了。那么我再问其他的问题。」顏均耀停下鞦韆,眼神十分认真:「所以你大哥现在还活着吗?有关这一点,无论是从新闻还是刚才你所说出的故事版本都相同,但在听到你说之前,我们都单纯认为那不过是杀人魔被判的无期徒刑,并没有联想到是跟随政府中央医疗中心的秘密团队在特殊机构做研究,类似将功赎罪的作法。」 「这个我确实就不得而知了。」张燕华的语气转为冷淡,更应该说,那是对于一名亲人的陌生:「有关这点我也有去向萧组长探听过,但似乎是永远与外界隔绝,连我也见不得。」 「看来实行得相当彻底,但是我想说这是对的。」向人延语带严肃,双手交叉在胸前,神情也跟着认真起来:「毕竟是如此危险的人物,不能让他再跟社会接触,一想到你大哥可能离我们很近,就让我感到不安。」 「人延,是因为这座公园让你有强烈的带入感吗?但这里毕竟不是时流镇,所以你不用担心太多。」 「晏寰,你的确是很乐观呢!果然燕华将你设定为死者是对的。」人延冷嘲热讽的回应这名瘦高少年:「今晚确实在听了燕华说的这些后,将报导里面一些无法理解的部分解开也连接起来了,但现实中的均耀是不会带你去杀人跟杀狗的。」 「当然!人延,难道你忽略燕华身上天生就具有,构思杀人诡计的脑袋吗?夜鸛鬼事件他是如何逃出来的?没错吧?燕华。」均耀从鞦韆上跳下,脸上虽然笑着,但看得出在今晚他会暂时对眼前这名同伴保持警戒。「放心,我相信你之后不会再做出那些事了,对吧?」 试探性的询问,燕华与均耀四目相交,不同于故事内的主僕关係,此时他们是对等的,观念与思想同样成熟,或许在这群人中,最无法瞒过对方自己想法的就是这名在故事里杀狗的青年吧。 「无论是什么人,在自己的人生扮演自己时,一定会有部分的缺陷,那样的缺陷会像空洞一样不断让内心瓦解,最后演变成失控、脱序,甚至出现使人无法理解的恐怖行为,这一点无论是我大哥、生父、祖父他们身上都在不停轮回,在名为南织一族的诅咒之下,然后我是从中好不容易逃出的唯一一人。 我当然可以跟你保证自己不再会重蹈覆辙,但我不能保证每个人在遇到特殊的危难跟状况时,能够做出极其理性的抉择,毕竟我们是带有感情的生物,有时甚至会因此被其支配,这一点无论是你跟我都一样。」 张燕华透过突然打在自己肩上的好友手掌,感受到那传达信任的温度,然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对方也只是对他的说法,用微笑来表达理解。 「所以你爷爷去世的事情是很单纯的寿终正寝对吧?」在看到张燕华点点头后,人延继续问道:「我不想说南家的诅咒还留在你身上,但没想到现在你的养父母故乡,一样也是在缚肢村,只是在村子不同侧罢了。」 「我倒是比较想知道,最后那些……所谓的你大哥的作品,还是该称为实验品的亲族,他们怎么了?」晏寰突然灵光一闪问道。 「这点白夜老师倒是没有提到,据说那个特别机构将他们全数收留了。可能会在未来的某项手术后,让他们回到原本的模样。据我所知,高芥诚刑警在手术后,目前还在进行復健,记得他们说那是一场难度极高且危险的手术,当然大哥也有亲身参与,在他被完全监禁之前。」 「燕华,虽然你现在已经脱离原生家族的诅咒,但在你从今晚九点开始所说的那些故事中,总让我觉得你……」 没有带太多的感情一样。 张燕华的身影再度被经过的车辆灯光给照亮,过了午夜的公园被包覆在万籟具静的深沉黑暗中,微弱光芒使这名少年宛如踏在深色地带中的淡影。 然后,他露出那再平常不过,瞇起双眼的笑容,似乎再平常不过…… 57(完结).真相的真相 57(完结).真相的真相 「一派胡言!你竟然给我写出这种东西!」 脱离冬末长期处于阴霾且寒冷的天气,进入早春后,在人类严重开发下的气候异常越趋明显。连日来的艷阳高照使得白天气温与初夏无异,早晚却如寒流过境后所留下的后劲。 时间是二零一三年的二月下旬,当初与一连串跟时流镇杀人鬼兇残事件有关的一行人,此时同在市内警察医院的特别病房。病床上主角的大声怒骂,令一旁某位被点名的友人翻了白眼。 「那如果今天换成是白夜将这则案件写成纪实小说,而不是连载的专题报导,你还会说这种话吗?」 穿着一身白色衬衫与黑色短裙,扎起马尾化上妆容,明显是在工作之馀前来探访的女性,没好气的抽离病患手中的报纸,瞇起双眼的脸上藏不住恼怒,但最后仍扬起嘴角等待对方预料之中的回答。 「当然是一篇精彩的案件改编小说!」病床上的陈坤隆突然一改怒容,正经的朝在场眾人讚叹道,因为那名身为他老友的推理作家也在场,只是一脸面无表情看着两人的争吵。 「我看你根本是针对我吧!」余燕翎立刻将报纸丢在对方脸上,一拳打在刑警伤患处,引来对方哭天抢地的哀号。 「这是当然的!虽然我知道你写的并非全为事实,但白夜也不是将这种真实故事改编的作家啊!」陈坤隆转头想得到白夜的认同,没想到对方早已经在欣赏窗外早春艳阳高照的美丽风景。 「跟你说吧!如果你要说我是那种不道德的记者,那你这上面看到的就不会是被更改过的真相。」 「小姐,别再打我的烧伤患处了好吗?看来你好像已经知道接下来我会说什么了。」陈坤隆按住自己在受伤的部位,彷彿整个人快跳起来,因为在对话期间,余燕翎依旧不停捶打对方伤口包扎处,脸色十分难看。 「还不是会说: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混口饭吃之类的风凉话。」专栏记者双手抱胸的靠回椅背,接着用戏謔的口吻接续道:「轻微二度灼伤的刑警,什么时候才能出院上班呢?看了看时间,也已经过了新年了吧?而且还这么有精神。」 「又给我取了新绰号!那你也知道我是在哪里又如何度过这悲惨的新年吧?这右手臂的灼伤,也是当初为了替你挡下迷宫内的那把火才有的,少说得跟自己没有关联一样。」看得出即使受伤依然身强体壮的刑警认真又愤怒的回应道。 「所以我连过年也没有停下每天来看你的动作不是吗?」 陈坤隆顿时脸色铁青,因为他发现自己再次中了这女人的语言陷阱。 「所以……最后还是没有一个人被救出吗?在那座火迷宫最深处的手术室跟尸海房间内。」与白夜坐在陈坤隆左侧,可以看出跟余燕翎完全不同的温吞女孩。一头中长发披在肩膀,身穿深咖啡色薄外套与淡粉色连身长裙的她,睁着一双大眼露出好奇,她正是长期与性格难以捉摸的作家合作的责任编辑。 「没错,一个都没有留下,就跟阿莎嘉.克里斯蒂的小说一样。」余燕翎点点头回答,然后叹了一口气。 「白夜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不,是因为我出去解决案件没写稿,然后又遇上危险让她很不开心,最近一直跟我处于冷战状态。」沉默许久的白夜终于把目光转回到室内,然后用那张一样看不出情绪的脸问道:「老友,你的伤似乎真的好多了。」 「你进来这里多久了?也太晚问了吧!」 「这是当然的。你如果出什么事,我多少也得付一些责任吧?请不要再做这种会让人感到困扰又担心的事了好吗?」责任编辑文昕看着白夜鼓着嘴,露出些微泛红的怒容。 「嘿嘿……少在我面前上演这种闪瞎眼的戏码。是的,就连杀人鬼本人也没有活下来,只是最后他并不是在火迷宫内死去,而是在专栏连载里内所提到的森林小屋地下的秘密实验室。所以这脑袋装肌肉又二度灼伤的刑警才会说我的报导一派胡言。」余燕翎随即替女孩做出解答,然后用手指着报纸上的文章。 「是的,终究我们跟警方、媒体、向家还是选择保护那孩子,虽然在名字上没做更改,但并不会影响他日后的全新人生,因为上头连他的照片跟一切资讯都抹去了。」 「白夜,所以对南燕华之后会有什么安排?向太太有确定要放手了吗?」陈坤隆问。 「是的,南燕华最后会以案件的关係人送到心理辅导机构,之后在与之合作的孤儿院中住下,等到我们委託他们安排的认养家庭出现为止。接着他会被更改姓氏或姓名,在新的家庭开始正常的生活。」白夜的表情转为柔和,露出浅浅的微笑。 「那么……坤隆先生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一切都与报导的内容相违背的话。」文昕再次提出自己的疑问,目光落在推理作家身上。 「其实最后我们依然落入南杰华设下的陷阱,但那的确是不得不走的一步,毕竟我们无法确定迷宫深处的缝人间是否还有生还者,至少缚肢村顏家的么子还未出现,虽然不排除早已经被杀害或带往他处的可能,但我们还是准备齐全,在前端迷宫找到南燕华后,立即进入后端迷宫到达缝人间。」 「我们确实有到达那里,也在那扇门后的可怕尸海旁的实验室内找到那个孩子。」余燕翎接续道:「然而,跟报导内容有所不同的是,我们在缚绞牢找到昏迷的南燕华后,就立刻将其带出。那张餐桌并不存在于缝间人内,那里只有一张小桌子跟简单的食物与水,『死尸新娘』也不在该处,留下的只有南石准先生的头颅,还有那扇门后成堆爬满恐怖蛆虫与流淌在血海中的大片尸堆。其中也发现南杰华的祖母,南世承老先生的弟弟他们早已经气绝多时的尸体。虽然我们庆幸顏家么子还活着,但他却也没活着走出迷宫。」 面对文昕的狐疑,白夜重新绷起脸色说:「因为他正是等待我们前往该处的最后人肉炸弹,是的,那是个陷阱。」 「可是,如果你们没有将南燕华救出的话,那不也可能波及到自己弟弟吗?这不也违背他一开始的意愿?」 「如同森林小屋跟南家大宅间二分之一的机率,自己弟弟的生死也是如此。对于南杰华来说,虽然手足是他心中唯一的希望,但你要知道,他也始终认为该终结的是受诅咒的南家。如果最后我们将南燕华带入缝人间目击一切,那人格、记忆重新毁灭又扭曲的他依然无法逃离受那个家族诅咒的命运,那么了结这名潜在的危险人物也是他认为的必要手段。所以无论如何,顏家是不可以留下任何活口的,因为如果燕华最后成了自己人格塑造实验的失败品,顏家倖存者自然会变成他第一找寻的目标,如此一来诅咒就不会停止。」 「那顏家的那名孩子又是如何成为人肉炸弹的?」文昕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 「想必南杰华事先让他吞食大量包覆易燃金属粉的胶囊,接着用利刃轻微划开他的静脉并用药物使之昏迷,计算我们大概会到达那里的时间,然后再利用摆在那桌上将近两千毫升的纯水即可,是的,这是高智慧型犯罪者所策划出的陷阱。」白夜的语气让人感受不出厌恶与愤怒,反而其中夹杂了认同情绪,陈坤隆见状不禁皱眉。「待我们到达那里唤醒了他,确认是否还有意识后,在准备走出缝人间时,那孩子因为失血量过多出现口渴的症状,马上请我们递那桌上的水给他。我们虽然当下没有如此照做,但他仍挣脱我们的搀扶,利用容器将那水疯狂饮入,接着强烈的热气从他全身散发而出,转眼瞬间变成一颗点燃引线的炸弹,最靠近他的坤隆与燕翎差点变成首当其衝的受害者,而其他人包括我在内,则被轻微灼伤,幸好有消防队员立刻开啟灭火器将猛烈的大火扑灭。」 「果然你受伤没有跟我讲!」文昕听到推理作家的叙述后,不敢置信的惊呼道,难得的是对方立刻给了她一个道歉。 「那画面现在我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怕,但比起房间内那成堆的尸山,或许被炸到血肉模糊的小孩还不算什么……」有办案经验的刑警也因为回想到那残忍的一幕而哆嗦。 「二分之一的机会,南杰华赌对了!」 「是的,但另外一派人马确实也在森林小屋找到了那座地下实验室,虽然它没有火迷宫如此复杂,但相比之下硬体设备还有资源,很明显在南家事业的财力赞助下有所不同,用来维持头颅生存的特殊维生装置也存在在那里。 另外,不同于燕翎小姐报导里叙述,另外一派人马是由萧组长所带领的队伍。他先安排包围网,之后在小屋的废墟残骸中找到密室入口的开关,机关与黄家活动门出入口的机制相同,将它依序摆动数次就能开啟。」 「是的,黄家前往地下迷宫出入口的开啟机关就存在那里。白夜一开始就对活动门的真正实用性做出怀疑,请警方做了这种尝试。」余燕翎补充说道:「因为当初建造黄家地上虚假迷宫之屋的人是身为一家之主的黄先生,如果他真的是为了预防南杰华闯入跟自己心态扭曲的儿子出入,自然不会有如此简单的改装手法,所以那无法被正常成年人出入的小入口,除了有预防手段外,也是为了提供被自己儿子藏在家中爬行的『不谐和物』通行的通道,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做到真正与南杰华交易,又可以确保自身不接触到对方的安全手段,是的,黄先生应该是在家中找到被做成人虫的南世承老先生,很快判断出他从何而来,交代自己儿子扮演与已经找上他们的南杰华的交易桥梁。可惜的是,无论哪一方都不肯让步,最后演变成灭门悲剧。不过这一切却也在南杰华的计算之中吧!毕竟他一开始就打算復仇。」 「那森林小屋跟黄家的活动机关门开法,一样也与那个八卦有关吗?」文昕一提到火迷宫的解谜方法顿时陷入苦恼,因为对于迷宫的涵义与探讨,她依然是有看没有懂,在透过阅读专栏报导的情况下。 「这点倒是没有关係。」白夜冷静回答道:「如果说机关入口只存在一种开啟形式与开关,那么就不必思考其需要按下几次的必要,因为只要到达一定数字就会开啟,火迷宫内也是如此。」 「好吧……我承认在这一点自己想得太过复杂了,但我相信读了那篇报导的人也会这么想。」陈坤隆语中带有自我吐槽。 「但后端迷宫最后的方位,确实是以文王八卦中卦象代表『母亲』的方位作为结束,所以可以判断出一件事──就是火迷宫在建造后仍可以改变其规则性,所以要说它是最难解的迷宫之一,确实是很有说服力的。」 「后来被人所改变……所以当初在时流镇居住的南织一族,才能长期与顏家周旋不下就是这个原因!」余燕翎弹指笑道。「而且之后白夜先生也有告诉我们,当初如何留意到火迷宫的建构原理。」 专栏记者从随身包内拿出一份影印文件,那头可以看出像出自小孩子手笔的绘图,也正是当初放在铁盒内其中之一的古怪地图。 那幅有如蜘蛛网,密密麻麻横竖交错的构图中,出现了数个眾人再熟悉不过,但放在此图中却一时不解其用意的文字──天、泽、火、雷、地、山、水、风。 「确实如此,对于小孩子来说,比起强行记住艰深难懂的文字,不如以常见到的事物使他们熟悉会更有印象。」陈坤隆看着影印纸说道,思绪回到儿时在看到这些文字时所联想到的玄幻情节。 「这是目前风水常会使用的后天八卦图中,用来表述方位、五行与二十四节气等的表示形式。以最简单的语意来说就是南方火热、北方冰冷、东南大风、西北近天。只是,后天八卦说却被侷限于世界北半球的气候与节气,对南半球是不适用的。以太阳光照射在地球上的二十四节气曲线,证明老祖先的智慧与现代科学可以互相结合。好吧,在此我就不再详加描述,可以看出再次说明会耗上不少时间,而且在场的你们可能也听不懂。」 「这是当然的,毕竟这里不是授课的最佳场所。」 「等等,我听得懂!」余燕翎像个学生一样,立刻举手表示自己与他人的与眾不同,这次轮到二度灼伤的刑警翻了白眼。 「所以地下迷宫会从此不见天日而封锁对吧?」文昕将话题拉回案件的后续发展。 「没错,至少警察打算将其封锁,无论是村民或是想要探险的游客都不能进入。虽然不能彻底抹灭它的存在,但可以让它看起来不存在过。」刑警一脸正色的回答。 「但我还是不太理解南杰华他最后的用意到底是为了什么?」文昕的手放在肩膀上,看起来十分苦恼:「将他的母亲杀死,又另外用年轻的身体重生,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眾人在听闻女孩的疑问后陷入沉默,因为这个问题触及了一连串案件的核心,也是为何需要捏造另外的故事,不让大眾及南燕华知晓这真相中的真相。 「报导中有提到,南杰华在模仿自己胞弟期间,因为塑造了彷彿人格,去接触了神祕学与黑魔术对吧?虽然无论是中世纪或是过去的古代魔法,已经大多被现代科学及医学推翻,或是根本无法证实其真实性,但在新兴、普遍被认为成邪教的教团等相关团体,部分仍然崇拜着黑魔法、魔鬼、恶魔、血腥教义带给他们的啟发,并且对人类社会或人类本质有着不同的见解,其中包括精神论、唯物、外星文明、人性黑暗面都有诸多探讨,涉略之广包含了心理学、社会学等等。在此次案件可以看出,吸引南杰华注意的是于一九七三年成立的无神论组织──雷尔教派。 创办人雷尔宣称,他见过造物主耶洛因,并要求其将讯息传达给全世界,建造耶洛因大使馆。他表示人类完全错误理解了自己起源,错将elohim错译成是上帝,其实那个词的意思是『天外来客』,正是他们于两万五千年前在地球上克隆了人类。巧妙的是,圣经也说过:夏娃出自于亚当的肋骨。他们宣称已经成功製造出世界上第一位复製人,虽然是否成功能存在质疑,代理孕母也不愿意公开婴儿的讯息,为了不影响孩子的正常生活。 其中,他们的教条重要部分即是所谓的性爱应与生殖无关,是为了取乐存在,无须为性伴侣投入情感。特别是女人,只要愿意,应该与多数人进行性行为,这个说法他们解释成,女性不应该压制自身对性的快感,无论是跟同性还是异性。雷尔教中的女性也会提供卵子,用于复製人的製造计画。 他们认为性是生命中自然、正常、建科的一环,鼓励人们真实的面对自己的性慾,从社会观点等信条中解放出来,也因如此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加入,他们也主张对同性恋夫妻提供基因技术產生下一代。」 文昕在听到白夜陈述的大量资讯后,表情显现出复杂与不知所措,而陈坤隆见状并不感到意外,并可以解释出对方如当初自己出现一样反应的原因。 「乍听之下胡言乱语,但从某些角度去省思的话却又有点道理对吧?这就是邪教的可怕之处。当然,也是世界公认的事实。」 「与世俗有所衝突的道理跟教团都是这样被认定的,但不可否认它为何能够继续存在,还有其吸引信徒的魅力。其中的道理另类、格外的说服力,有时令人难以反驳,所以不需去评断它孰是孰非,至少雷尔教现在依然还存在着,信徒依然有增无减。」 在听到白夜的附加解释后,文昕发出有些颤抖的声音:「可是……我还是感觉很可怕,同时也理解到南杰华的那些行为也不无道理。」 推理作家在眾人再度陷入沉默后,率先开口:「没错,所谓的肉身替换行为,除了是替南茧华找寻重生的机会,也让他在结合医学理论的当下找到另外一种可能。」 「所谓的生命延续,眾人皆知的长生不死。」余燕翎补充道。 「没错。虽然是部分编造的故事,但南杰华所提到:想要见证那副肉身,是否能產下生命,这段话也能理解到他的次要目的。外科手术是为了替胞弟移植正常身体,所以他不停的拿活人做实验,最后在母亲身上得到了实现,并且依据自己的扭曲认知还给了母亲清白,南茧华的重生手术,更有可能就此得以实行并成功。」 「南茧华并没有移植到南杰华身上,他的这项手术仅施展于高芥诚警官,但与此同时,死尸新娘的计画却成功了,所以他自然拋弃了弃子,让他在缚黑山森林内牵制警方跟巡逻队的行动。他将南茧华除去身体,以生命维持装置将他放置在实验室内,让他的头颅能够在氧气与血流下继续存活,如果我们没有发现山中的地下实验室,可能真的会让他成功达成人首的移植手术。 然后,白夜在故事中最后提到『你的疯狂理论或许可行,而且我也已经替这项假设找到了答案,那也能够说明为什么现在你必须让南茧华继续活着的原因』的这段话,那是一语双关的解释出他已经看穿对方另外一项目的,正是人类藉由身体移植,延续有限的生命。」 「燕翎,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文昕一脸狐疑道。 「刚才的雷尔教义中提到的其中一点,就是所谓的克隆体。」白夜面无表情的说,然后再次将视线转向外头的风景。「但是,克隆体并非现在社会所认同的理论,因为它牵扯到诸多的问题,例如人道与伦理,然而,雷尔教却不顾及这点,它也使南杰华產生了新的灵感,也就是人类在替换肉身同时,更可以无限的延续生命,即使不是克隆也无所谓,虽然这套理论还需要长时间研究,人类的记忆与自我意识是否能够续存,这方面成了不老不死手段的最大课题,所以他必须让南茧华活着,即使那样的活着不再是人类,他同时也不想让所谓的长生不老,变怪异的產物。 在遵循雷尔教义的信条下,另外一点则是无需投入情感与脱离道德拘束的性行为。之前我有提到,南杰华最终的渴望是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在除去所有的污点及危害因素后,他留下了胞弟、母亲还有自己,所以回想到他最后所说的那一席话,那具徒留母亲头颅、年轻女性的肉身,被组装过后能够继续延续生命的肉体,是否也具有生下活人的可能?藉此他拿了自己做了实验,如此一来就不会有道德上的问题,在他自己心中的认知下。 最终他的实验有了双重保险,如果胞弟在新拼接而成的身体上,被察觉到有排斥现象或无法生存的话,他可以藉由另外一项『于多重移植接合肉身是否能產下活物』的成功实验中,实行克隆与记忆移植的计画,如此一来,南茧华就算不经由接合手术,也能够以借尸还魂的方式而重生。如果这些项目都失败的话,最后就转向以克隆为手段的实验,复製一模一样的自己,届时找寻新的实验对象,无论如何皆是绕着南茧华继续生存为目的而打转。」 「难怪这是无法公开的真相……因为就算是那有如鬼怪般存在母亲,若最后被社会知道是以这种方式怀有孩子,牵扯到的道德问题就足以被世人挞伐了,南燕华最终可能也难逃再次被审视的下场而受牵连,其他项目更是完全与正常世道相违背,这根本……」文昕虽然没有起身,但却像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脑袋依然对听到的事实感到排斥。 「只是,正如我刚才所说,虽然这些理论跟做法完全无法被世俗接受,但如同雷尔教义一样,部分解释却是很难反驳,更可说是最贴近原始的人性、世俗不愿面对的真相,更可能是空前绝后的超凡想法,于学界、医疗、宗教各界皆有极大的参考价值。它其中所提到人类确实是被自己所制定出来的事物所制约,就算以自由之名,也只是生存在其中的牢笼中罢了。」 白夜见陈坤隆似乎想阻止自己逐渐失控的言辞,立刻用手势示意对方打消念头,接着闪过一抹自信微笑。 「但如果我们不在这座牢笼中生活,可能连生存的机会都会被剥夺吧?与其说人类无时无刻受到制约所牵制,不如说,也只有在这里人类才能够更加强大,强大到不会快速的自取灭亡,达到秩序的维护。跟自然相比,我们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好吧……那南杰华最后的下场呢?他的……母亲呢?」文昕的情绪已经稍微回復。 「当我们到达森林小屋地下的现场时,他举起了在向家时从警员手中夺走的枪,试图跟所有人对峙,过程其实跟燕翎小姐所写的一样,希望以自己的可能性与无可取代性交换自身的活命机会,枪管是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的。」白夜叙述了当下情况,但脸上却闪过一丝沉痛。 「明明在我们的计画中,当初在三方行动当天所有刑警的枪中都是填装空包弹的,因为白夜已经料到他会扮成警察潜入向家,枪枝当然也会被其抢走。只是……虽然我们有预料到另外一个可能性而出做出防护,却没想到南杰华却将它用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陈坤隆接着说道,也是脸色一沉。 「他用那把枪结束自己的生命,跟他们威胁警方的条件完全自相矛盾。」专栏记者摇头。「但这样的结果其实多少可以预料到,毕竟最后他是在确认南燕华是否平安后才扣下板机的,或许他想用最后那一枪结束南杰华那扭曲与南织一族诅咒不断牵连的日后人生,还有将整个家族归于尘土,他的研究就算会被学界接受,但復仇、杀人、不人道实验的这些罪名是不会让他真正翻身的。终结那已经完全不成人形的本性,不如将这个衣钵传给后人,只求之后能留名于世间,这是学者最大的愿望之一。只是,这是我个人跟白夜部分的想法。」 余燕翎将发言权交给了白夜,推理作家接着双手抱胸,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开口:「如果说,南杰华口中的那名老师真的存在的话,那枪枝被调换过来的可能性也不可能说没有。」 文昕在听到白夜的推测后整个人倒吸一口气,一想到若真的有这名人物存在,那他可能会再次对所有人甚至是这个社会造成严重威胁,如果他真的能在这一连串事件中来去自如而不被发现,那肯定是连高智慧犯罪者跟白夜都难以应付的棘手敌人。 「希望这只是我的推测。」白夜环视眾人后露出微笑接着又说:「不过,我却也希望他真的存在,然后用我的双手亲自找出他。」 「老同学,无论是过去还是这次的事件都能看出,狂热的学者、教徒、疯子、天才、犯罪者他们都只有一线之隔。不愿让悲剧发生,身为执法人员的我当然会用尽全力去阻止,无论是失去人才或出现遗憾等后果,都不是世人所乐见的。」 陈坤隆看得出在场其他人在听闻白夜的话后露出复杂神情,他不确定文昕或余燕翎是否会在有时察觉到,白夜会对无论手法如何残酷的那些秉持可行理论者的產生认同,但身为警察的他并不希望这名多年老友届时成为另一面墙的成员,如果真的演变成那一幕,或许一向以正道为信念的他,不知道又该如何做出抉择,所以他想藉由这段隐晦的话,拉回游走在边缘的白夜。而对方似乎早察觉到他的用意,用手掌拍击他的肩膀,这正是男人间无声的语言。 「老友,我们也差不多该去拜访下一名病患了,看来你没多久后就能够出院了吧!」 文昕见一旁的白夜站起身来正准备要开口,马上被余燕翎看出她的疑问而代为回答:「高芥诚警官最后在手术中脱离险境了,目前人也已经转到其他病房,但并非如我报导内写得如此伟大,最后是被其他资深的医生,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 「这么说来,我确实也有一个疑问。」在眾人正准备步出病房时,陈坤隆的呼喊令他们停下脚步。只见他皱着眉头,神情瞬间转为严肃:「南杰华的母亲最后的……下场又是?」 白夜听闻对方的问题后不禁失笑,但却也隐约间替这名刑警做出解答:「这个由你问我们就不太恰当了,你应该会比我们更清楚才对。不过……我只知道学界非常需要她,无论是否该定义她为何种身份,她的存在在他们眼中的确耀眼无比,有如破茧而出的完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