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韵动人》 第一章 一线曙光 窗外,笼罩在台北盆地上空的乌云渐渐散去,久违的阳光驱散了阴霾也终止了绵延十馀天的降雨,这波滞留许久的湿冷气团终于踩着拖沓的步伐离开,留下一地泥泞与大大小小的水洼,还有冷冽潮湿空气中的丝丝霉味… 望着窗外,对街大楼的玻璃窗反射出来的光芒让江文瑶觉得刺眼,她关上了窗户,转过身来瀏览着自己花了大半天时间打理的新住处,「呼─」吐了口大气,这才忽然觉得自己累得连手都举不起来,红通通的指尖隐隐作痛。 「就先这样吧。」她不想再折磨自己了,转身将搓洗好的抹布搭在水槽边,侧身打开容量不到一百五十公升的双门冰箱,弯下腰拿出里面仅有的一瓶饮料。 「唉…唉呦,我的腰啊!」她扶着后腰,齜牙咧嘴地哀号:「断了!断了!唉呦…」 没想到自己的腰竟然弯了就直不起来,天啊,不会吧!难道自己已经老了吗?一手撑住膝盖,脚步蹣跚地往沙发方向移动。 毕竟不是真的老骨头,揉揉捶捶几下,那界于水桶与水蛇之间的腰就再度復活了,只是她连沙发布还没碰到,〝啾啾…〞的门铃声忽然响起,把毫无准备的她吓了一大跳。 「谁啊?」她狐疑地望着大门,寻思着自己没通知谁说今天搬家啊,才搬来第一天…,该不会是房东反悔了吧?! 打开大门,她讶异地看着铁门外的方洛远,「远哥,你怎么来了?你不用送玛亚姊去机场吗?」她打开铁门便赶紧退开,不然客人得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进来。 「他们事务所派了车来接,我刚送她上车。」方洛远瞄了一眼江文瑶脚上的白袜子,不动声色地将脚上的鞋留在门边。 关上门,江文瑶跟在他身后打趣道:「捨不得吧!好不容易可以相聚几天,结果又被中途打劫了!」 他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朗声道:「没办法,他们事务所没她不行唄!唉,所以说,娶老婆别娶太优秀的!」 律师老婆玛亚是他的骄傲,任何的挖苦、取笑他都视为是对他夫妻俩的恭维,在熟悉的朋友面前更不知收敛为何物。 看他一脸欠揍的模样,她忍不住酸道:「哼,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天底下就你老婆最好,这总行了吧!」 说实话她真的很羡慕玛亚,虽然方洛远的个性有时像个孩子,但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丈夫,想到他对玛亚的忠诚与维护,内心感到无比地酸涩。 「呵、呵、呵…」方洛远不以为意地笑纳了,他爽朗的笑声让江文瑶莞尔一笑,疲惫低落的心情也跟着松快了起来。 「怎样?这里还可以吗?会不会小了点!」方洛远抬头环视这一房一厅的十坪小套房。 「我就一个人而已,这样大小的套房刚刚好够用,远哥,谢谢你,这么短时间就帮我找到了房子。」人要知恩图报,她忍痛送上家里仅有的一瓶可乐,而他竟然接了过去,她不好意思抢回来,只能哀怨地跟可乐道再见。 方洛远不客气地接过了可乐,心中却有另一番计较,话说先前江文瑶只跟他说她想找个地方当工作室,直到昨晚表弟戴瑞松找他当说客,他这才知道是因为表弟的原因让两人的婚姻触礁,江文瑶一气之下提出分居,而且说到做到。 他震惊之馀也异常气愤,虽然表弟直呼冤枉,但他还是把表弟痛骂了一顿,责备他不珍惜江文瑶这样人美心善、积极开朗又贤慧的妻子。 他认识江文瑶十年,她不仅工作能力强,对公婆更是孝顺体贴,怎奈就是不得长辈的欢心,两年前,她为了要达成传宗接代的使命,果断地辞去了前景一片看好的工作,洗尽铅华当起了全职家庭主妇,可就始终没有传出好消息,现在却又发生这样的事,真是为她感到不值。 然而基于自己的私心,他不希望表弟失去这么好的妻子,因此不得不为表弟说项,希望能劝她回头,继续做自己的表弟媳。 「文瑶啊,你就像我妹妹一样,所以不要跟我说什么谢谢,只是…你跟瑞松…真的不行了吗?」话说出口,他又觉得有点尷尬,自己的表弟对不起她,却还想劝她放他一马,这是什么烂事,他心虚地将目光停驻在手中的饮料上许久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江文瑶眉头深锁望着他欲言又止,「唉…」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本想着家丑不外扬,但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实情,那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她面色凝重道:「远哥,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但今天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就坦白对你说。」 「我的家人不在台湾,我把婆家当成了娘家,在我心里公婆就是爸妈,为了家庭和乐,结婚五年来我牺牲、付出了多少远哥你应该很清楚,可是无论我多努力掏心掏肺对我婆婆好,她都不愿意接受我,或许我与她就是八字不和、不投缘,这些我都认了,瑞松他不想介入婆媳之间左右为难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所以就算他袖手旁观,我都没有怪过他,但是我不能接受他在婆婆责怪我生不出孩子的时候跟汪淑媛旧情復燃,在我忍受做人工受孕失败的痛苦,他却假借出差名义跟汪淑媛去旅行!」她一口气把积压在心中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 本以为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沉淀,自己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但没想到她仍然会动气、会心痛,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讨厌自己变成怨妇,她强迫自己冷静、停止抱怨。 她心灰意冷道:「对不起,远哥,我不是圣母,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不能忍受他背着我跟其他的女人交往。」 儘管自己一向开朗乐观、不拘小节,苦水、泪水只会往肚子里吞,然而这回戴瑞松触到了她的底线,她无法再忍下去了。 她悲愤的心情与决绝的态度令方洛远为之动容,他歉然道:「你说的没错,是我问了蠢问题,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瑞松说他是冤枉的,他希望你给他解释的机会。」他无法再为表弟说什么好话,只能直接转达表弟想要挽回的心意。 江文瑶被气笑了,活了三十二年,直到现在才领悟到,原来世界上没有最令人失望只有更令人失望,她嗤笑道:「呵,远哥,你太不瞭解你表弟了!他不想签字只是暂时的,等他升了资讯中心经理之后,他自然就会同意签字离婚了。」多悲哀啊,这桩婚姻的最后价值就是背叛者的职位升迁考核。 方洛远恍然大悟,自己竟然被表弟利用了一回,忿忿然道:「这傢伙…太混帐了!」他其实更想飆脏话,但他的教养让他骂不出口。 看他气得咬牙切齿,她反过来安慰道:「算了远哥,反正我现在也搬出来了,我不想再管他的事,随他去吧。」从现在起她只会为自己而活,不会再傻傻地为爱付出一切。 方洛远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啵〞一声拉开易开罐拉环,一口气灌了几乎一整瓶冰凉凉的可乐下肚,江文瑶在旁边看着觉得头皮发麻,不过这正是他对朋友义气的象徵,她顿时感到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原来自己并不孤单。 压下对表弟的不满情绪,方洛远正色道:「不谈他了,我们讲正事。」他没脸替他说话。 他把带来的文件递给她,「文瑶,你先看这份合约。」这也是他今天来找她的另一个目的,劝说她重返工作岗位。 她看了眼封面上的字,「噢,要签新人了!」这不就是份经纪约嘛,她并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 他扬起下顎朝着她手上的合约点了点,「你先看内容。」他带着促狭的神情等着看她的反应。 她果然没让他失望,在看清楚立约人名字的时候,那双失去神采的漂亮杏眼睁得又圆又大,满脸不可置信地惊呼道:「汤肖波?是那个…你那个古典钢琴之王朋友汤肖波?你要签下他?!怎么可能?」虽然他俩是朋友,但他们这座小庙怎么请得起这尊大佛? 他洋洋得意道:「嘿嘿,怎么样?欢迎你归队的礼物够有诚意吧!以后他就是你的人了,任你把他搓圆压扁了再上市。」他毫不客气地拿好友当礼物,这可是同时帮了两个人呢,所以他问心无愧。 江文瑶惊疑的目光在方洛远与手上的合约之间来来回回,内心的震惊与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忘记闔上的嘴足以塞进一枚鵪鶉蛋,方洛远估计着。 汤肖波是谁?他可是扬名国际炙手可热的钢琴演奏家,在古典乐坛上拥有不可被取代的地位,甚至有乐评直接指称他是二十一世纪古典钢琴演奏的第一把交椅,而遍佈全球的乐迷更封他为〝古典钢琴之王〞,方洛远说什么?〝汤肖波〞是她的人了!? 她从家里搬出来就打算要自力更生,不是没想过直接找方洛远讨份工作,但又不想让他为难,于是便想着要联络过去跟她关係还不错的广告公司,看能不能接些文案、企划案谋个温饱,完全没想到方洛远竟在自己艰难的时候主动伸手要拉自己一把,这是真的吗?她不是在作梦吧?! 「文瑶,〝八度音乐坊〞需要你,回来帮帮我,好吗?」方洛远真挚地提出邀请。 方洛远带来的一线曙光照亮了她的心、她的未来,内心深处的暖意让她鼻樑泛酸,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满心感动地望着方洛远,她的恩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对自己的恩情。 第二章 自己的路 美国纽约时间:星期五午夜十一点 「我是肖波,晚安,波丽夫人!」 电话那头传来如大提琴般低沉、浑厚而温暖的熟悉嗓音,着名女高音歌剧演唱家波丽夫人─苏瑜芝感到万分惊喜,两手紧握着电话听筒。 「噢,波波!你在哪儿?你好吗?现在怎么有空?今天没有演出吗?」苏瑜芝心情亢奋,欲罢不能地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嗯,」汤肖波并没有被她的欢愉所感染,平心静气地回答道:「我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想了一下,然后才又接着说道:「我在雪梨,等一下还有一场,现在正好有空档。」 「喔,波波下次有空档时间就好好休息,顾好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别急着打电话给我,我很好,如果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虽然她很想听听儿子的声音,跟他说说话,但是她更在意他的健康,就怕他休息不够。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回答。 「说到就要做到,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在意,不然将来老了可就有苦头吃了,知道吗?」她觉得汤肖波只是在敷衍自己便又再次叮嚀。 「嗯,」他淡然地应了一声,随即转移话题道:「你圣诞节的场次排好了吗?」 「排是排好了,不过,我在圣诞节前夕还有演出,所以…嗯,我不打算回台北过节了,那你呢?要不要来纽约?」她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母亲,但是情非得已。 她这回担任『托斯卡』这齣普契尼经典歌剧中美艷悲情的第一女主角〝托斯卡〞,她非常喜欢这个角色,每次上台都让她有如鱼得水的感觉,所以她不愿轻易向剧院请假,当然其中也有演出合约的关係,因此只能期盼汤肖波能够过来与她团聚。 「我明天要去东京,结束后就直接回台北,我想尽快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好安顿下来,嗯,我现在还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可能暂时走不开。」言下之意他会一直待在台北。 他的回答让外人听起来并没有特别之处,但却让苏瑜芝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握着电话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惴惴不安道:「波波,我知道你已下定决心了,不过…我希望你能平心静气地跟你爸谈,不管他说什么难听的话你都不要生气,他只是认为你有天份、有才华,觉得你放弃钢琴演奏太可惜了,你瞭解他的…对吗?」 她觉得自己劝解的话既无力又苍白,但她不得不说,因为这场父子对决终究是躲不过了,她不敢想像偏执的丈夫听到儿子的决定会如何地暴跳如雷,劝不了丈夫就只能期盼儿子不要受到伤害。 「嗯,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纽约冷吗?」不想再谈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他再次转移了话题。 儘管忧心忡忡但她不能扰乱儿子演奏前的心情,她看着对街房顶上的一层泛着银光的白雪道:「今天从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雪,感觉倒是不冷,不过外面积了雪,大门口的雪足够打一场雪仗了!」 除了弹钢琴,自己的双手什么也不能做,别说打雪仗了,他连堆雪人玩都不被允许,汤肖波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敷衍道:「嗯,出门多穿点别受凉了,我该去做准备了,再跟你连络。」 「波波─」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该说什么,苏瑜芝无奈道:「嗯,去吧!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祝你演出成功!一切顺利!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好,我会的,你也要保重自己!」 直到电话彼端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苏瑜芝方才木然地掛上电话,往事歷歷浮上心头。 三十一年前,为了远离严厉、苛刻、固执的丈夫汤睿正,苏瑜芝主动要求陪伴年仅六岁的儿子汤肖波到英国唸书、学琴,母子俩从此在异乡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当儿子成年不再需要她的陪伴,她便先斩后奏地与纽约的歌剧院签约,迫使丈夫接受她必须留在纽约的事实。 然而汤肖波在汤睿正的强势主导之下,十七岁首度参加眾所瞩目的国际钢琴大赛,当时没没无闻的他技惊四座一举得冠,从此在乐坛上大放异彩,也开始了永无止境的世界巡回演奏与竞赛。 二十年来他获奖无数并拥有傲人的钢琴演奏事业与名声、财富,但他为了达到父亲对他在音乐素养与琴技上的要求,为了维持经纪公司所塑造的〝古典钢琴之王〞形象,更为了不让母亲被父亲为难,他压抑自己的意愿,默默承受不为人知的身心之苦,而这一切看在做母亲的眼里却是心疼不已。 苏瑜芝自知无法说服丈夫放手,只能祈求老天保佑汤肖波能够争取到自己人生的主导权,获得他所期待的成就感与真正的快乐。 ※※※ 澳洲雪梨时间:星期六晚间九点 「bravo!bravo!bravo!…」 五度谢幕,汤肖波演奏完最后一首安可曲,久久不歇的贺采声回盪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厅里,全场座无虚席的观眾此刻全数起立鼓掌叫好,直接而热情地表达着他们对他的讚赏与喜爱。 如同汤肖波过往的每一场演奏,在他精湛纯熟的琴技与真情流露却不过度煽情的完美詮释之下,这些古典名曲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优美而雋永的音律唤醒了迷乱、麻木的心,为沉闷、荒芜的灵魂注入了一股清泉,现场所有的人无一不被他精彩的演绎所感动。 在投射灯聚焦之下,舞台上一身黑色燕尾服的汤肖波从琴椅上起身来到舞台正前方,笔挺的背脊、肃穆的神情、优雅的举止让他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尊贵王者气息,此时此刻他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谁与争锋。 不断献上的花束堆满了舞台,汤肖波微微倾身微笑着向全场观眾回礼,并特别向贵宾席上的总督、上下议院及两大政党的领袖级人物致意,他从献花的女童手中接过一捧鲜花,并在观眾炽热的目光与掌声之中缓缓走向后台。 美国籍经纪人菲利浦站在后台入口,整个人正浸淫在全场观眾的贺采声中无法自拔,当今晚唯一男主角汤肖波来到面前时,他摇头赞叹:「太棒啦,汤先生!干得好!又是一场完美的演奏,看看观眾的反应,你这〝古典钢琴之王〞的封号真是当之无愧啊!」 汤肖波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朝着休息室走去,完全无视于周遭崇拜、仰慕的热切目光,冷峻的面容与台上的笑容可掬有着天壤之别,他随手将花束递出却无预警地松手,花束随即坠落。 跟在他身后的工作人员还来不及惊呼,助理汤姆已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接住,四周响起一阵嘘气声,眾人面面相覷。 汤肖波无视身后发生的一切,冷声道:「接下来的行程?」 早已习惯他冷漠性格的菲利浦倒背如流道:「待会儿十点是总督的私人聚会,明天上午八点安排了二小时专访,飞机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嗯,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是不是谈谈未来的事呢!我有个想法…」 「我累了。」汤肖波没让他说完就逕自走进休息室内的更衣室,随手关上了门,将身后所有的人都阻隔在门外。 汤肖波神情痛苦地紧靠在更衣室的门板上,又急又浅的呼吸让他喘个不停,苍白的脸满是疲惫,不停冒出的冷汗甚至浸湿了他的礼服。 肩胛、肩、背、手腕、坐骨神经的疼痛让他感觉不到汗水流进眼睛造成的刺痛,而最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左手的无名指及小指,它们正逐渐的失去知觉,但除了私人医生泰德之外,没有人知道汤肖波的颈椎及腰椎间盘突出问题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由于经年累月过度的练习与压力,他的病症恶化地非常迅速,即使接受药物及物理治疗也不见改善,但他内心无法宣洩的愤怒扭曲了他的意志,他不断告诉自己他无法承担手术失败的风险,况且无论是显微镜还是内视镜手术都必须要休养,而他的行程在这份长期的经纪合约束缚之下年年满档,接受手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选择靠着止痛药、消炎药、肌肉松弛剂、神经营养片、局部肌肉注射暂时舒缓疼痛,解除僵硬与麻痺,让自己能够在最佳状态下上台演奏,夜晚就靠着镇静剂强迫自己入睡,而这样摧残自己身体的日子一晃眼就过了三、四年。 汤肖波惊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手指弹奏出的每一个音符中流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这样的报復方式渐渐让他感到恐惧,这使他想为自己做些什么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不要再坐以待毙,他要实现自己的梦想,让自己的梦想成真。 吞嚥下苦涩的药片,闭上眼睛等待药效发作,他思忖着,显然止痛药的剂量已经不够了,距离上次服药时间不到四个小时就让他又再度痛不欲生,他绝望地想,难道他已经到了非用吗啡止痛不可的地步吗? ※※※ 午夜时分,汤肖波浅嚐总督相赠的澳洲南澳省红酒,虽然味道与他最爱的法国波尔多区梅鐸出產的红酒不同,不过他还是觉得精神好多了,拿起手机按下设定好的快拨键。 「是我肖波,那些曲目你看过了吗?」这是他人生的赌注,只能赢不能输,所以每一步都必须慎重再慎重。 「收到了,你开的曲目我也大致查过了,暂时看来版权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还要再做书面的确认比较保险。另外是合约的内容,虽然是个型式但我想还是得跟你谈过之后再决定,另外还有些细节问题,等你回来当面再谈吧!」方洛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嗯,知道了,以后所有的演出邀约都由我自己做决定,这一条记得要改。」汤肖波不愿再受制于人,他要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 方洛远迅速接口道:「那当然!你回来的行程订下来了就告诉我,到时候我们好去机场接你。」 「我们?」他没放过方洛远说的一字一句,〝我们〞的意思是除了他还有别的人同行。 「没错,我煞费苦心给你请来一位得力干将,那可是大神级的人物,你不知道,为了说服她重出江湖,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呵、呵,到时候可要好好地谢谢我啊!」方洛远夸张地表扬自己一番,也顺道夸了江文瑶,因为是江文瑶,所以他觉得这样说一点也不过份。 「哼、哼,除了玛亚还有什么人值得你这么费劲?」他对方洛远所说的〝得力干将〞感到好奇,却不怎么信他说的〝大神级人物〞。 「欸,我可没骗你,这回算你运气好,不然还不一定请得动她呢,她可是我的第一个帮手、第一个员工,呵,有她帮你就能如虎添翼,相信我。」方洛远打包票。 「嗯,我明天中午的飞机去东京,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星期二会回到台北,等班机确定了再通知你。」他知道方洛远不会乱来,便也不再追问。 掛上电话,一口将杯中的红酒饮尽,三十七岁的汤肖波决定要走自己的路,就像他艳羡的方洛远一样。 第三章 我回来了 江文瑶带着感恩的心应下了方洛远的回归邀请,不是为了汤肖波而来,而是因为〝八度音乐坊〞是她熟悉、喜欢并且有着深厚感情的地方,同时也是为了她自己,为了珍惜方洛远给自己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她不要再委屈自己,她要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活得有尊严、有意义。 她的新住处就在方洛远家楼下,因此重返职场上班的第一天便顺理成章地搭了他的便车。 对于回归职场,江文瑶虽然对自己的适应能力与工作能力有十足的信心,但儘管那地方是自己熟悉、喜欢的,内心除了兴奋仍难免感到忐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脑中的思绪有些混乱,想着待会儿要如何面对同事们的关心,又要如何与久未连络的媒体搭上话,又将如何因应两年间的人事变迁,还有方洛远交付给她的重任该如何上手,这反而是她最没把握的一件事。 她神情凝重地看着专心开车的方洛远,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要我负责汤肖波?其实你不用拿他当礼物。」 方洛远迅速地瞥了她一眼,大惊小怪道:「怎么,都过了一夜了你还没缓过来吗?嗯,看来波波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物哪,看他把你吓得,呵,你放心吧,他比何靖泰安分、听话多了,很好带的,一点都不麻烦!」他说得有点心虚,因为汤肖波并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但他不想让她一开始就对汤肖波有成见,就让她慢慢去发现吧! 江文瑶就自己理解的意思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当他的宣传?」如果是这样就简单多了。 方洛远摇了摇头:「不,当然不只是宣传,是企划、经纪人,反正…你懂的,就像你当年包装、销售何靖泰一样!当然啦,我会给你跑腿的助理,杂事就交给他们去办。」江文瑶的脑袋可是她最有价值的地方,他没道理埋没她的才能,让她大材小用只当个宣传。 「汤肖波是玩古典音乐的,我对古典乐一窍不通不说,对那个高格调的音乐领域还一点人脉也没有,文案恐怕都写不出来,再说这可是个国际性的职业演奏经纪,你要我负责企划他,那是要我听说读写…英文?!哈哈,远哥,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方洛远太看得起她了。 方洛远稍稍沉思了二秒鐘才开口道:「如你所知,汤肖波是我小时候在英国唸书时交的朋友,我们后来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音乐道路,当他站上乐坛的顶端接受人们的掌声、喝采声的时候,我却还在底层汲汲营营,但他没有瞧不起我,我们交换心得、互通有无、互相勉励,就这样一路走来反而让我们的友谊更加深厚,也更加了解彼此,在外人看来,他是名利双收的顶尖钢琴演奏家,我却知道他背后不为人知的无奈与心酸,现在他正面临人生重要的转捩点,他想要摆脱古典钢琴演奏家的包袱重新出发,所以身为他挚友的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他,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能够帮他实现梦想的不二人选。」 他认真、诚恳的态度让江文瑶不觉感动了一下,既然人家诚意十足还对自己信心满满,那就当是挑战自己的能力跟他拚了,不过,她瞥了方洛远一眼,心想他也没必要说得那么煽情吧! 「好吧!」江文瑶回答,「我尽力而为,但是…万一到时候发现我达不到你的期望,你可不能开除我!」先给自己铺好后路才是王道。 「行!」方洛远爽快答应下来,两人达成了共识。 事实上江文瑶还真是冤枉了方洛远,他并没有加油添醋,十岁那年他通过考试进入英国着名的音乐学院少年部学钢琴,当时寄宿在欧洲经商的舅舅家,平日在当地的私立小学就学,周末才接受音乐学院的钢琴专业课程。 在学院指导教授的引见之下认识汤肖波,苏瑜芝心疼他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一个人离乡背景而时常给予照顾,于是两个同龄的小男孩成为彼此在音乐学院里最亲近的朋友。 个性开朗活泼的他缺乏汤肖波那样的钢琴弹奏天份,学音乐只是纯粹因为他喜爱音乐,因此在弹奏的学习上他渐渐感到自己力不从心,最后他终于向父母反应,而开明的父母不但没有逼迫他,反而愿意提供他更多接触音乐的机会,在进入音乐学院第二年结束时,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专业钢琴演奏的课程,转投入应用音乐的领域学习、发展。 当他领到音乐学院音乐硕士文凭的那一刻开始,便立志要当音乐製作人,并且利用三年的时间在英国、美国的音乐性电台、录音室、专业音乐杂志等地方工作同时学习,最后回到台湾成立了〝八度音乐坊〞,那年方洛远二十七岁,没有知名度及社会地位,而汤肖波却早已经是享誉国际的钢琴演奏家。 儘管两人朝向不同的音乐领域与专业发展,成就上也有着天壤之别,但这些都无损于两人真挚的友情,而汤肖波在陆续收到方洛远寄给他〝八度音乐坊〞製作的音乐作品,才真正深入接触到了多采多姿、无边无际的现代通俗音乐,见识到通俗音乐的魅力,这让始终被封闭在古典音乐世界里的汤肖波大开了眼界,同时也为他灰暗心灵开啟了一扇窗,让他燃起对音乐的热情、幻想与期待,也让他有了想要改变的念头与勇气。 ※※※ 汤肖波顺利完成了日本的三场演奏会行程,这代表着束缚他长达十年的经纪约走到了尽头,此时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却是无比激动的心情,因为二十年来居无定所、没有自主权的日子终于在此刻画下了句点。 在东京成田机场的贵宾室门口,汤肖波向眾人告别,他将从此与这羣跟随他多年的工作人员分道扬鑣。 汤肖波与助理们一一握手道别,跟他合作最久的造型师妮娜难过地红了眼眶,语带哽咽道:「噢,汤先生,我会想念你的!记得不要穿黑色衬衫,那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削瘦,除非你再长个十磅的肉出来!结婚记得通知我,即使我在月球也会赶去参加。」 她的话让眾人都笑了,汤肖波接着来到经纪人菲利浦面前。 「菲利浦,我的东西整理好就请寄到我台北的地址,谢谢你了,保重!」汤肖波拍了拍经纪人的肩,似是在安慰他没能争取到续约成功的懊恼,又似在告诉他有些事情就算不如己意也终归是必需面对、接受的。 向眾人挥挥手,他瀟洒转身走进了贵宾室,迈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飞机准时抵达桃园国际机场,搭乘头等舱的汤肖波在空服员告知可以下机之后,慢条斯理地穿上毫不起眼的深色长大衣,揹着随身背包,拎着登机箱便准备下机,除了软皮手套,头上没有帽子,脸上也不见太阳眼镜、口罩这些公眾人物必备物件,因为他觉得那样的装束反而更惹人注目。 优先下机后,他便目不斜视地快步前进,一心只想要尽速离开,可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旅客认了出来,热情粉丝不但神情激动地大叫他的名字,甚至衝到他面前硬生生阻断了他的去路。 大庭广眾之下儘管他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面带微笑地满足了粉丝们拍照、签名的要求,最后劳动了航警帮忙才得以顺利通关入境,当他踏进入境大厅朝着约定好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方洛远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朝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走上前接过他手上的登机箱,方洛远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 汤肖波瞟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乐意吗?」他恨不得立刻从公眾场合里消失。 「呵、呵…,车在门口等,走吧!」方洛远同情地拍拍好友的肩。 在航厦外,充当司机的江文瑶枯坐在驾驶座上,伸长脖子紧盯着那扇自动门望眼欲穿,方洛远在两个小时前就告诉她飞机已经到了,可是始终不见两人出来,不知不觉就灌了满肚子的咖啡,心里不免开始焦急,嘴里念念有词:「怎么还不出来呢?搞什么嘛…」 正当她觉得已经等到了天荒地老时,眼前突然一亮,两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航厦大门口,她内心的焦躁不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吁…终于出来了!」她紧绷的背脊放松了下来,趴伏在方向盘上,眼睛瞇成一条缝,坏心道:「害我等那么久,你们就慢慢散步过来吧,我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人朝向自己走来,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两个人真是…帅得没天理。」这是她的真心话,因为工作的关係,她见过的帅哥型男不算少,但却都欠缺这两个人身上那浑然天成的绅士气质。 汤肖波就不用说了,那是公认的英俊瀟洒、玉树临风、气宇非凡,但没想到痞子方洛远走在他身边竟然也不逊色,只是亲切和善的神情与汤肖波的冷峻淡漠迥然不同,应该算得上是各领风骚吧?! 「唉呦…」她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了戏謔的笑容,过去还真小看远哥了呢,等哪天一定要当面恭维他一番才行。 想到自己要跟这两个让女人哈到流口水、让男人自惭形秽的男人一起工作,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却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戴瑞松的脸孔,她愤慨地脱口而出:「就气死你。」今后无论是为了争口气还是为了自己活得有价值,她绝对要让自己过得更好。 这时,江文瑶警觉到有人似乎认出了汤肖波而频频回首,更有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她收起玩心赶紧加速上前接人,方洛远没等到车完全停稳便打开后座车门,与汤肖波一前一后迅速上车,就连登机箱也来不及放到后面去。 「我们出发囉!」两人还在系安全带,她便将车子驶离了航厦。 在车上,方洛远调整好登机箱的摆放位置,转头问坐在身旁的汤肖波道:「他知道你今天回来吗?」 他口中的〝他〞指的便是汤睿正,但江文瑶并不知道,她误以为自己听到了大八卦,啊,古典钢琴之王的〝神祕女友〞?!她的精神为之一振,伸长了耳朵想听下文。 汤肖波看着窗外的风景,随口回道:「没告诉他。」他想先安排好自己的事再与父亲见面,但这何尝不是他对于挑战父亲威严的畏惧心理在作祟,能拖一时是一时。 这话听在江文瑶耳里却有了另一番解读,她忍不住瞟了一眼照后镜,心想原来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真没想到这个外表冷冰冰的男人对女友居然还挺浪漫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正当她想得入戏,暗自编起了如牛郎织女聚少离多却又必须遮遮掩掩的爱情故事时,方洛远忽然想起江文瑶没见过汤肖波本人,两人只通过电话,于是拍了拍好友的肩头,指着驾驶座上的江文瑶介绍道:「肖波,她就是江文瑶,我的特助,负责你的企划行销。」 「嗯。」汤肖波看了方洛远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完全没理会兴冲冲地想从后视镜跟他打招呼的笑脸。 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江文瑶迅速收起笑顏,不爽地向后视镜里的英俊侧脸做了一个鬼脸,却没料到他竟突然看向后视镜中的自己,两人的目光瞬间交错,「咳─咳─」她居然当场被人赃俱获! 全身血液上涌,脸颊上浮起朵朵红云,她尷尬地想去撞墙,整个人窝在驾驶座里慢慢往下滑,只想让自己缩得更小,这时静謐的车厢里突然爆出〝噗嗤〞一笑,她脸颊上的红云更红了,心中暗骂方洛远不够朋友。 车子停进地下一楼的停车位,江文瑶动作迅速地熄火、解开安全带,转身把钥匙交给正准备打开后车门的方洛远。 「两位慢走,我先走一步,掰!」她尽忠职守地当司机,喝了一肚子的咖啡早已消化完毕等着解放,这会儿只想赶快回家。 她挥挥手跳下车〝碰〞地关上车门便朝着楼梯间奔去,三楼的好处就是爬楼梯比等电梯快。 瞥了一眼江文瑶那身棒球夹克与球鞋急匆匆的背影,汤肖波不以为然道:「她就是你讚不绝口的那个大神级人物?」 第四章 请多指教 看着汤肖波质疑的神情,方洛远搭上他的肩头笑道:「别看不起她,那丫头公关、企划、沟通协调的能力一级棒,在圈子里是赫赫有名的,我们情歌王子何靖泰就是她的杰作。」他不必多说,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电梯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电梯,汤肖波拥有的唯一房產便是在这栋大楼里,而他会在这里置產当然是方洛远的推荐。 他按下密码,大门〝喀噠〞一声自动开啟,汤肖波终于回到了位在大楼顶层的家,他喜欢这屋子的清静、视野及环绕着屋子的大露台。 开了客厅里的水晶吊灯,他站在玄关处望着屋内,映入眼帘的…,除了琴商赞助价值数百万的白色三角平台式钢琴之外,偌大空间里什么傢俱也没有。 这栋房子已经买下来三年有馀,可是真正住在里面的天数恐怕两隻手就算完了,靠着物业公司定期来清洁打扫与维护,屋子里里外外皆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在二十四小时的温、湿度控制下,室内没有一丝的潮气或霉味。 放下行李,汤肖波第一次仔仔细细看过自己家的每个角落,最后打开与厨具配成套的大冰箱,他脸上露出了笑容,里面放着他爱喝的红酒、啤酒、气泡矿泉水,这想必是方洛远帮他准备的,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喜好。 汤肖波整理好随身带回来的衣物,洗了澡换上舒适的休间衣裤,方洛远便拎着大包小包登门拜访。 「在睡觉吗?」方洛远一进门就往厨房走去。 「没有,我没睡午觉的习惯,玛亚呢?」汤肖波跟在他身后。 「她不在家,前一阵子被叫去北京救火了,事务所把那边的事都交给她负责,所以她现在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北京、上海,我们现在习惯用电话沟通,有时候两人在家还会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对方,呵、呵、呵…」方洛远自我调侃。 他把手中的袋子一股脑全都放在餐檯上,「你不想出去吃晚饭,所以文瑶就去给你买了麵包、蛋糕、茶叶蛋、泡麵、水果,饿了就拿这些充飢吧,等过几天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帮你接风洗尘。」他们找他一起出去吃晚饭,但他推辞了。 汤肖波摇头道:「不用休息,我想明天就开始工作。」 看着气色不佳的好友,方洛远心里有些犹豫,但想到他对未来的迫切期待,也就配合道:「好吧,你说开始就开始,我看这样好了,明天早上我带文瑶过来你这里,让你们认识、认识,熟悉一下彼此。不过,我说你啊,既然要长住就赶快添些像样的傢俱吧!不然我们来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瞧着空盪盪的屋子就像个琴室,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 「明天就等你们过来,」汤肖波拿了两罐冰啤酒,递上一罐给方洛远,「家具当然要买,只是...」他毫无头绪,不知该从何着手,他从来没处理过这些事。 方洛远点头道:「嗯,了解、了解,这些事我也不在行,我跟文瑶说一声,让她帮你张罗,不然让她带你去买也行。」 他把一个袋子推向汤肖波,「喏,她帮你选了这隻手机,我们的手机号码还有你大概用得到的号码都存进去了。」 看着汤肖波拿出手机翻看,他又接着说道:「欸,江文瑶是我表弟戴瑞松的老婆,不过两个人现在正在闹分居,我那个混蛋表弟…,唉,算了不提也罢!总之她现在一个人租房子住,就在我们楼下三楼,你如果临时有事找不到我就找她,千万别跟她客气,食衣住行育乐什么难题她都可以搞定。」他打开啤酒喝了一口。 「你对江文瑶评价很高,她知道多少事?」汤肖波口气淡漠地问。 他对几乎完全陌生的江文瑶没有敌意但也谈不上有好感,当然更不可能对她產生信任感,其实除了母亲与眼前的方洛远他几乎不信任任何人,他的世界很封闭,只有他自己和音乐。 「放心吧,她只知道你是我的青梅竹马,现在你要换跑道才跟八度音乐坊签经纪约,成为何靖泰那小子的师弟,如此而已。」方洛远说道。 他其实是有点担心的,汤肖波的个性敏感而闭锁,对人缺乏热情又寡言少语的很难与人深交,如果他不能信任江文瑶,这以后的路可怎么走下去…,看来只能寄望江文瑶主动破冰了。 思及此,「哈,」他大笑一声,兴奋道:「你在车上抓到她做鬼脸的时候,她居然糗得满脸通红…,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丫头害羞脸红,真的太好笑了,哈…」 这些日子以来,看见江文瑶渐渐恢復往日活泼开朗、乐观积极的模样他感到很欣慰,觉得自己真的帮到了她,心情轻松又难得今晚没工作,决定回家跟玛亚煲电话粥,一切问题等明天再说,抬脚就往门口走去。 「呿,你疯癲症又犯了吗?可以笑成这样!」对于好友爽朗又捉狎的个性,汤肖波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哪个女人不会装娇羞,差别只在于让人看了觉得噁心还是赏心悦目罢了。 不过,他真没有看见江文瑶对自己做鬼脸的那一幕,倒是从后照镜中惊鸿一瞥到一双漂亮眼眸,那灵动而慧黠的眼神让他印象深刻。 这时,走到大门外的方洛远突然回头嚷道:「嘿,朋友,记得要跟教授约时间啊!反正早死早超生嘛!哈!」 他理解汤肖波对父亲的畏惧,换成他也会拖到最后一刻才摊牌,但这样只会让压力与日俱增,所以自己有必要助他一臂之力,推他一把。 「咳、咳、咳…」这句话让汤肖波被刚喝进嘴里的啤酒呛个正着。 「嘿,你这傢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皱起眉头瞪着门口,但哪里还有方洛远的身影,他人早已溜之大吉了,不过,静下来想想他说得也没错,与其终日惶惶不安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 隔天早上九点门铃响起,汤肖波打开大门就看见方洛远拎起两袋香气四溢的早点往他鼻子底下凑,嘴里嚷着:「早餐来囉!快来吃,文瑶刚买的烧饼油条和豆浆,这要趁热吃才香。」 方洛远边说边侧身越过汤肖波往屋里走了进去,而出现在他身后的女子却让汤肖波心头一颤。 不同于昨日的轻便率性装扮,今日的江文瑶一身俐落的裤装、低跟皮鞋,让她有了精明干练〝得力干将〞的形象,略施脂粉的姣美面容与从容自信的神态让她魅力四射,尤其她那双装满了笑意的眼眸,看了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而会心一笑。 「早安,我是江文瑶,以后还请多指教。」江文瑶笑容可掬,态度从容大方、不卑不亢并没有刻意讨好,但她心里却打着鼓,希望对面这个男人能够永远不要想起昨天那个〝出糗〞的自己。 见过无数美女,但她的亮丽耀眼、神采飞扬与灿烂笑容竟让汤肖波恍了神,险些就漏听了她的问候。 「嗯,你好,我是汤肖波。」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他回应得有些狼狈,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觉得紧张,而这种感觉就连在几千几万人面前现场演奏都不曾有过。 江文瑶不知他内心的情绪起伏,只不理解他为何像是脚上生了根一样杵在门口,她可无法像方洛远那样〝挤〞进屋内,只好继续寒暄道:「昨晚休息得好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方洛远在屋里喊他们吃早餐,他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将客人挡在了门外,赶紧退开将江文瑶让进屋内,并瞅着她脸上没有不悦的神情才放下心来。 三个人席地而坐,边吃着早点边谈着正事,当江文瑶得知汤肖波看得懂大部份的中文,还要自行处理海外的演奏邀约,并改以灌录钢琴演奏曲为未来事业主要发展方向之后,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去了心头大患就觉得天也蓝了、草也绿了,不加糖的豆浆也有了甜味,同时也有心情细细观察这位初次见面的国际级偶像钢琴家。 经过数个小时的讨论之后,三个人对于未来发展方向达成了共识,具体的计画内容就由江文瑶负责拟定,而她对汤肖波的观察也有了初步的结果,首先就是他本人与在媒体上所见一样英俊、高瘦,但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疲惫,虽然举止优雅、风度翩翩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个性似乎有些孤傲、内向,说白了就是〝沉闷〞不讨喜,她暗叹要推销这样的人很费劲呢!希望他那〝古典钢琴之王〞的封号还有他英俊挺拔的外貌能带来好运! 「中午一起吃饭吧!」方洛远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提议道。 汤肖波藉着拨弄额际的头发悄悄抹去额角的冷汗,出言婉拒了他们的邀约道:「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好吧,」方洛远不想勉强他,却又叮嘱他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晚上早点睡别熬夜,趁这几天还不忙,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我没事,就是刚巡回完比较累,别担心。」汤肖波避重就轻地回答。 方洛远与江文瑶告辞出来,两人商量着先回公司,上了方洛远的车之后,江文瑶越想越不对,担忧地问道:「远哥,汤肖波他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方洛远想了想,回答道:「没听他说,应该没有吧!」 「没有就好,我们谈到后来的时候,我看他一直在冒冷汗,总不会是因为紧张吧?」 「难说,」方洛远瞥了她一眼,揶揄道:「说不定是被你吓到了!」 「我?!」江文瑶指着自己的鼻子,拒不认帐道:「不可能!」自己从来都是好言好语的,怎么可能会吓到人。 方洛远笑道:「你不知道你的气场有多强,好在我是你老闆,不然我也会紧张地冒冷汗。」他一脸庆幸的表情。 看她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方洛远好心解惑道:「你虽然态度温和、语气委婉,但是你言词中的原则与立场却是坚定不移,而且脑筋灵光、口才一流,所以自信心不够强、反应不够快、口才不好的人遇上你就是死路一条,不对你望而生畏才怪,呵、呵、呵,威武啊!江大人!」 江文瑶非常吃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给人的感觉竟是这样,听起来怎么就像是咄咄逼人的女强人!可她才不是呢! 她连忙否认道:「我才没你说的那样可怕呢,汤肖波一定是肚子痛得冒冷汗,才不是因为我的关係,你太夸张了!」 江文瑶还真说对了,汤肖波还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冒冷汗,只是不是因为肚子痛而是止痛药的药效过了。 汤肖波服下了止痛药却是无法立即產生药效,只能倒卧在床上痛不欲生,他告诉自己不能再拖了,他必须要接受治疗,否则他未来的人生只会是一片黑暗。 第五章 不能退让 接近下午五点,汤肖波出门前往昨晚与父亲约定的餐厅,正巧计程车司机收听的电台节目播了一首他再熟悉不过的歌,主持人介绍那是情歌王子何靖泰新专辑的主打歌,也是目前正在热播的电视偶像剧的主题曲。 汤肖波对何靖泰专辑里的每一首歌曲几乎都瞭若指掌,尤其是〝莫名〞这位神秘创作人所写的歌,他可以默写出每一个音符。 何靖泰清亮温柔的嗓音娓娓道出深情与悲愴的心境转折,令听者很难不为之动容,就连汤肖波自己,内心亦有很深的触动,他很难想像年纪轻轻才二十三岁的孩子,竟能如此深刻地詮释歌中复杂的情感纠结,他想或许这就是天赋,也难怪他会大受欢迎,话说回来,这还是多亏了方洛远的慧眼独具,居然能肥水不落外人田地发掘、栽培了他家的小表弟,他禁不住莞尔一笑。 从何靖泰如今的成绩想到自己头上的光环、父亲的态度、乐坛的反应、普罗大眾的接受度…,他的眼眸渐渐变得深邃,这次的孤注一掷他必须要全力以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汤肖波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鐘到餐厅,坐在包厢里静静思考着等一下要对父亲说的话,他其实并没有自信可以说服父亲接受他的决定,但是他心意已定,不管父亲如何强势,这回他绝对不会妥协。 紧张忐忑的心情让他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听见包厢开门的声音,他立刻站了起来,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汤睿正甫踏进包厢便对汤肖波道:「嗯,今年巡回的乐评还不错,没有负面评价,不过我认为你应该再做提升,至少延音踏板的踩放速度应该可以掌握的再更好些,整体跟去年比较,今年只是原地踏步罢了。」 汤睿正举起手中的大信封袋说道:「我这里有个新的谱你拿去试试,过两天告诉我你的看法。」 汤肖波无奈地接下了父亲递来的乐谱道:「爸,我有话要跟您说…」 「有什么话等吃完了饭再说。」汤睿正的权威不容挑战,一切他说了算,没有商量的馀地。 七十二岁的汤睿正是国际知名的音乐家,对于音乐的要求已到了挑剔的地步,并且始终坚持只有古典音乐才是正统的音乐,其他的流行音乐、轻音乐什么的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靡靡之音,就连地域性的民族音乐也入不了他的耳,然而最让汤肖波受伤的却是他的眼中只有音乐,对于其他的一切包括亲情在内都视而不见。 灯光柔和、情调浪漫的包厢里,嗅不出一丝一毫的父子亲情,更不见父子久别重逢的热情,只有餐具偶然碰撞发出的细碎声响,进餐过程中除非汤睿正开口,不然汤肖波只是看着、吃着盘里的食物,今晚的主菜是汤睿正点的嫩煎鲜鳟鱼,但汤肖波其实更想吃炭烤丁骨牛排。 服务人员收走了主餐的餐盘,送上了锡兰红茶与甜点。 「我不打算跟福克斯续约了。」汤肖波想了很久,决定从经纪约开始谈起。 「嗯,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我也认为汤姆士?福克斯的音乐素养不足,你找凯利?萧,他对于古典音乐的领域非常熟悉,我跟他也有些交情,他对你的经纪约非常关心。」汤睿正总是以对于古典音乐的熟悉度来衡量一个人或一间公司的能力,从来没有例外。 「我跟方洛远签约合作了。」汤肖波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你跟谁合作?」汤睿正瞇起了眼睛看着汤肖波,眼中隐含着怒气,他质疑道:「那个不入流、不务正业的傢伙,他就只会搞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你跟他合作只是自毁前程!我不同意,去把约解了。」 汤睿正非常不客气地批评方洛远,因为他背离了古典音乐,投入了通俗音乐的领域。 「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我今天不是要徵求您的同意,只是想跟您说一声罢了。」他明确表达自己的决心。 汤肖波对于父亲如此批评自己的好友以及通俗音乐非常反感,原本想要好好跟他说话的心情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你懂什么,」汤睿正斥责道:「你以为自己的琴艺已经登峰造极了吗?后面有多少人在追赶你,想要超越你,你知道吗?好好练习你的弹奏技巧,把乐曲完美的呈现出来才是你该做的,不要想接触那些低俗、没有美感、毫无水准的靡靡之音,那是自甘堕落!我再说一次,你不许去碰那些东西。」他疾言厉色地告诫汤肖波。 汤肖波觉得背越来越痛,额角覆上了一层薄汗,但却仍不放弃,他据理力争道:「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这样巡回演奏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我的手…,古典音乐不是唯一的音乐题材,通俗音乐也不是全都不入流,那只是另一种音乐领域,是你完全没接触过的领域,不要因为你不懂就全盘否定它。」 「给我闭嘴,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汤睿正勃然大怒,呵斥道:「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叫做通俗音乐,没有内涵、没有素养的东西不配浪费我的时间,你想都不要想,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果然如此,汤肖波对父亲彻底绝望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情严峻道:「我想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在徵求您的同意,我只是尊重您是我的父亲,觉得应该事先告诉您一声,我选择什么样的音乐都是我的事,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您请慢用。」 对父亲頷首算是道别,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而面对汤肖波如此直接的反抗,汤睿正完全无法接受地愣在当场。 ※※※ 汤睿正回到家,也不管纽约现在是几点就怒气冲冲地拨电话给汤肖波的母亲苏瑜芝。 苏瑜芝被电话铃声惊醒,接起电话,就听见汤睿正愤怒的咆哮:「你知道儿子做的好事吗?」 「你就在一旁看着儿子堕落?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我一直认为他已经是个懂事的成年人了,没想到思想还那么幼稚、不知好歹,你到底是怎么教他的?…怎么变哑吧了吗?」汤睿正一阵咆哮之后停了下来。 苏瑜芝从床上坐了起来,心中愁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唯唯诺诺地想要为汤肖波解释:「就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吧!让他喘口气,他…他其实也过得很辛苦…」 汤睿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怒斥道:「他辛苦,你告诉我哪一个钢琴演奏家不辛苦!只有他辛苦?笑话!他根本就是被你给宠坏了,才会让他交了不长进、不务正业的朋友,你敢说你没有错?」 没给苏瑜芝为自己辩白的机会就又接着道:「你一定早就知道他的计画,你为什么不制止他,我不是交待你要让他儘快处理经纪约的事,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就只想着自己,只顾着吃喝玩乐,你这个自私的女人!我根本就不该把儿子交给你管,你不配当他的母亲!」 苏瑜芝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丈夫的诬蔑,她激动地反驳道:「你不要扭曲事实,我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太过份了!你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们母子,你只关心钢琴演奏会,只关心乐评,只关心排名,只在乎琴技,在你的眼里我们从来就不是你的家人!」 「够了,不要把你的梦想、你的愿望、你做不到的事全都加诸在肖波的身上,他是人!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不是任人摆弄的木偶!你操纵了他三十七年的人生,现在该还他自由了,如果他觉得他还是适合古典音乐演奏,他自然就会回来,…你再也束缚不了他了,你懂吗?」苏瑜芝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她逼迫自己要坚持住,这次绝不能退缩。 电话那端没有声音,但她确定汤睿正没有掛电话,她整理了一下心情,语重心长道:「你不要只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吧?你不要再否定你不瞭解的另一个音乐世界了好吗?不然你只会离肖波越来越远。」也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汤肖波终于执行了整个计画最艰难的部分,儘管他原本就不期待父亲会认同他,只是觉得情理上应该让父亲知道,也做好了被骂得心理准备,但父亲的话仍然伤了他看似坚强其实却是敏感而脆弱的心,然而靠着三十多年来的训练,他掩饰的很好。 回到家中,汤肖波只是站在玻璃窗前眺望着远方,像往常一样,独自站在没有开灯的屋内,让窗外温柔无声的月光抚平自己激动而哀伤的情绪、修补心灵深处的创痛。 在黑暗之中,手机的萤幕成了唯一的光源,按下了快拨键。 「喂,波波,怎么啦!」手机里传来方洛远的声音。 「洛远,我们开始吧!按照我们的计画开始吧!」他的声音里找不到一丝一毫兴奋、期待、跃跃欲试的情绪。 「你找过教授了?」方洛远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挹鬱不忿,立刻就猜想到了原因。 「跟他吃了晚餐…,我告诉他不续约了,他很愤怒。」他早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忍不住情绪低落。 「波波,等我一会儿,我过来找你,我们聊一聊计画要怎么实施比较好。」方洛远觉得跟他谈一谈事业的拓展,或许能改善他的心情。 「好,我等你。」他内心的空虚需要填满,失落的情绪需要振奋,跟方洛远一起商议未来是最好的选择。 第六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隔天接近中午,方洛远才拎着提包姍姍来迟。 「远哥,我问过了,楼下那间办公室可以马上租马上使用,隔壁的旅行社要农历年前才会全部搬空,所以我约了大楼的房东陈小姐今天下午四点看楼下跟隔壁,你要不要一起去?」 江文瑶依照方洛远今天一早的电话指示要增加办公空间,她认为是要帮汤肖波设办公室,所以决定先从这栋楼开始找起。 方洛远眼睛为之一亮道:「喔,这么巧!」 「楼下那间二十坪,隔壁这间一百坪。我本来想不要看隔壁的,不过陈小姐说我们其实可以考虑整个搬过去,我想这个主意也不错!」 「增加一间录音室,再加上一个办公室、一间会议室、一个门厅,一百坪应该刚好!」方洛远合计着他们昨晚商议的扩充计画。 江文瑶惊讶地看着他:「远哥,你是认真的吗?」 方洛远抬起头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当然!我们乐坊有一个时程表,现在只是照表操课。」 「时程表…」江文瑶回想着他说过的话,点头道:「嗯,你好像有说过,还说有一个关键性的必要条件,莫非…」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不对,看着方洛远等待答案。 她居然记得自己六、七年前说过的话,方洛远颇感意外:「不错嘛,六、七年前的事你还记得!你猜得没错,这个必要条件已经就位了!」 她思量着,乐坊的软体就是音乐人才,而眼下的汤肖波绝对具备这个条件,她便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道:「你说的必要条件是指汤肖波,或者说是像他一样的国际级艺人吧!」 「没错,汤肖波的加入,再配合上我们〝八度音乐坊〞硬体条件的提升,然后就能成就大事业。」想到他们的发展计画,他就觉得自信满满,说起话来更是意气风发。 果然如此,江文瑶露出慧黠的笑容道:「远哥,你真是鸭子划水!我信你!就让那些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傢伙跌破眼镜!」等着你们来求我安排通告,哼。 一直以来,除了旗下的何靖泰以偶像歌手之姿挤进华语音乐主流市场站了一席之地,〝八度音乐坊〞就只製作非主流的轻音乐、地下乐团、民族音乐专辑,不然就是帮广告、电影、电视剧、商业展场製作背景音乐,因此在大中华地区的音乐主流市场上他们并不被视为一个强劲对手,更何况是国际市场的竞争力。 江文瑶对深谋远虑的方洛远深具信心,一时间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正能量,干劲十足,扬起握拳的双手奋力一震,「加油!」为他们的目标也为自己。 ※※※ 江文瑶与加班的同事一起吃了晚餐,热烈讨论着未来该怎么佈置公司的门面,然后满怀愉悦的心情下班回家,不屑一顾地删除了手机里戴瑞松的留言,接着便哼着歌去洗澡,然而最后却在黑暗中穿着睡衣从浴室夺门而出,跳上床用羽绒被把自己裹起来,像个雪人一样坐在床上瑟瑟发抖,「冷~冷~死~人~了…咯咯…」上下排牙齿打架,咯咯作响。 大概是老天爷想让她冷静、冷静,她洗澡洗到一半居然停电了,家里所有电器设备,电热水器、电磁炉、微波炉、电暖器、电灯全部停工,黑暗中,满身泡沫的江文瑶第一次尝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她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大唱变了调的〝冬天里的一把火〞,然后在寒冬中洗了身平第一次的冷水澡! 她蜷缩在羽绒被里不断搓揉冰冷的四肢,身体终于渐渐回温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喝一杯热薑茶,刚准备起身便想到没有电就没办法烧开水,便又颓然地坐了回去,她感慨现代人真可怜,一旦停电就一、二、三木头人,什么都做不了。 百般寂寥地坐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什么好,手在床上乱画却碰到了一个硬物,「啊,手机!」她开心大叫,怎么就忘了这个停电时的好东西。 她兴高采烈地拿起手机,但在看见数通未接来电的名称〝亲爱的老公〞时,大颗大颗的泪水却无预警地滴落下来,她想他了。 「文瑶,别怕,是我们这一区的变电箱坏了,等一下电就来了。」戴瑞松安抚的留言击溃了她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泪眼婆娑地按下了手机萤幕上的小小绿色话筒。 「喂,文瑶…」戴瑞松喜出望外的声音传来,随即便被江文瑶的哭声打断了。 「呜、呜、呜…」江文瑶听到他的声音心中更是觉得万分委屈,哭得不能自己。 「好了、好了,乖,不哭了,我现在就过来,别怕,我马上就到。」戴瑞松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软化了。 十分鐘之后,江文瑶为戴瑞松开了门,在手电筒的光芒中,那张熟悉的脸让她既心酸又欣喜,她被揽进了带着凉气的怀抱,内心微弱的牴触很快就被强烈的思念、眷恋与寻求安慰的渴望给辗碎了,手臂不由自主地环抱住他的腰,情感战胜了理智,她终究还是输给了自己,爱他的心让自己放弃了坚持,再度接纳了他。 从客厅转移阵地到卧室,两人在黑暗的小房间里演绎着小别胜新婚的激情,亲暱热情的拥抱、亲吻、耳鬓廝磨胜过了千言万语,双方对彼此的渴望有如乾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失而復得的亲密关係让两人尝到了酣畅淋漓的滋味,馀韵犹存之际,他小意温存地解释误会、请求原谅、许下承诺、做出誓言,最终两人得以心满意足地相拥入眠。 清晨醒来,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任何不愉快的事,只是心情愉悦地一起收拾着江文瑶衣物,最后戴瑞松拎着两只行李箱,笑着对江文瑶说:「走,我们回家吧!」 在江文瑶回报以甜蜜幸福的笑容中,这场分居冷战画下了休止符。 接下来的日子,江文瑶过得很舒心,戴瑞松不知道怎么跟房东说的,不但顺利解了租约还拿回了两个月的押金,除此之外,公婆对于她的离开与返家没有任何表示,好像她只是外出旅游了一趟似的,而戴瑞松更是殷勤地演出温馨接送情,时光彷彿又回到当初约会谈恋爱的时候。 然而江文瑶没有忘记自己身为媳妇的本份,既然与公婆同住一个屋簷下,在生活作息上便儘量达到公婆的要求,她希望能与婆婆和平相处。 这天江文瑶在公司开完了会就匆匆搭了计程车赶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公婆坐在电视机前面看新闻。 江文瑶笑容满面招呼道:「爸、妈,我回来了!」 婆婆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鐘,慢条斯理道:「你今天怎么啦?回家迷路了?还是手錶坏了?」 「对不起,因为今天事情比较多,所以下班晚了一点!我现在马上去做饭。」江文瑶说完话立刻往厨房走,心中感叹,蜜月期到头了,婆婆终于忍不住要发难了。 「不必了!我们已经吃过了,等你准备晚餐!哼!」婆婆不屑地瞪了她一眼。 「下次你如果要晚回来,就先打电话回来跟你妈说一声!」坐在一旁的公公开口缓颊。 江文瑶恭恭敬敬地向公婆欠了欠身:「是,我知道了,今天真的很抱歉!那我先回房间去,等瑞松回来再跟他一起吃饭。」 婆婆摆明了是找碴,江文瑶看看手錶现在才六点半,平常家里总要到快七点才吃晚饭,今天她不过就是晚了半个小时回来,关上房间门,江文瑶把皮包摔在床上发洩心中的不满,后悔自己怎么就轻易地妥协了呢,她真想念一个人生活的轻松自在。 稍晚,戴瑞松与江文瑶吃完了晚饭,江文瑶收拾碗盘去厨房洗碗,戴瑞松走进客厅,还没在沙发上坐下来,母亲就开始数落媳妇的不是。 「瑞松,你也管管你老婆!说好不加班,结果呢?我就知道,一旦放出去了就不想回家!心都养野了。」薛玉梅眼神中尽是不满。 戴瑞松无奈地瞄了厨房一眼,压低声音道:「妈,她不过就是晚了半个小时回来,你别再唸了!」 「怎么,我说她几句也不行吗?」薛玉梅拉长了脸。 「人在公司随时都可能有突发的事情需要处理,不然开会开到一半总不能就说自己要下班嘛!妈,你也体谅一下吧!」戴瑞松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她,母亲却又要挑起争端,他觉得头痛得很。 薛玉梅语带讥讽道:「是、是、是,家里就是我没上过班,我就不懂上班的辛苦,真是委屈她了!」 「妈,你何必这样呢?还嫌事情不够多吗?」他受不了母亲一点都不替自己考量,站起来直接去了书房。 戴祥能秉持家和万事兴的态度,安抚老妻道:「玉梅,你也适可而止吧!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别又惹得大家不高兴,好歹替儿子想想。」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当初要是娶汪淑媛多好!多乖多好的女孩子,哪像她,一不高兴就搬出去,三请四请才回来,脾气、架子比我这个婆婆还大,想到就叫人心烦,有本事出去了就不要回来。」薛玉梅只要想到五年前自己没坚持要儿子放弃江文瑶就觉得后悔的要命。 戴祥能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压低声音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你不想儿子升经理就继续闹!」 「哪有这样的公司,升迁还要管到人家家里的…」薛玉梅看见丈夫的目光中隐藏着怒火,终究还是住了嘴。 江文瑶在厨房里准备水果,隐约听到婆婆又在唸叨五年前的事,这些话虽然不至于让现在的她动气,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她想,或许就算自己给戴家生下孙子,只怕婆婆这辈子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话说七年前〝八度音乐坊〞刚成立,方洛远为了架设电脑系统及网站,找来当时唸完资讯工程研究所正在当兵的表弟戴瑞松帮忙,因而让戴瑞松认识了那时乐坊唯一的职员江文瑶。 从设备软硬体的购买、安装到设定,网站的设计到上线,前后大约经过了四个月,之后因为设备操作与维护的问题,戴瑞松与江文瑶一直保持着联系。 对江文瑶而言,外型俊朗的戴瑞松是个心思细腻又热心助人的帅哥,教给她许多以前不懂、不知道的电脑知识,而且还不厌其烦地帮她解决操作不当造成的错误,渐渐地,他们的交集从电脑拓展到了日常生活,见面的地方从办公室转移到了餐厅、电影院、购物商圈、公园…,没过多久友情升温演变成了爱情。 戴瑞松原本的女友汪淑媛是他大学的学妹,他当兵的同时她远在国外深造,两人疏于交流而有了渐行渐远的趋势,就在这个时候美丽可人的江文瑶来到他面前,她的活泼开朗、热心体贴赶走了他心中的空虚寂寞,远距离的相思终究敌不过眼前的甜蜜,他的心倒向了江文瑶。 然而就在他退伍之际,汪淑媛回国了,她得知了江文瑶的存在,聪明地搬出了戴瑞松的母亲向江文瑶叫阵,这举动反而激起了江文瑶的好胜心,不顾一切地坚持到底,而戴瑞松当时的心是偏向江文瑶的,甚至不惜跟母亲发生严重的争执,最后还是方洛远帮忙斡旋,才让两个人终于如愿地在戴瑞松退伍半年后结了婚。 戴瑞松是独子,婚后他们与公婆同住,但婆婆对江文瑶这个媳妇始终不满意,儘管如此,江文瑶这些年来一直坚持做个好媳妇,也努力想要生孩子,却始终不能如愿,失落与绝望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破坏了人家的姻缘,所以才无法怀孕。 一直云英未嫁的汪淑媛是江文瑶心里的一根刺,婆婆却总是抓着这根刺不放,这让江文瑶很是恼火却又无计可施,她摇头苦笑,如果早知道嫁过来是这样地不受待见,自己当初何必苦苦坚持,叹了一口气,只能说有钱难买早知道。 第七章 心之所向 终于结束了三个月海外工作的何靖泰满脸期待地进了公司,四处张望却没看见朝思暮想的人,随即直奔方洛远的办公室。 「文瑶姐姐呢?文瑶姐姐回公司是真的吗?她人呢?」何靖泰人还没到声音却先到。 方洛远抬起头瞅着莽撞的小表弟,毫不客气地教训道:「嘿,何靖泰,懂不懂礼貌?没先打招呼就嚷嚷什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喔,对不起,表哥!」何靖泰拘谨地乖乖道歉,随即却又迫不急待地追问:「我刚才听小范说文瑶姐姐回来上班了,那她是回到原职囉!」他懊恼自己太过衝动,当年居然赌气硬是不要她的电话号码。 方洛远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回答道:「没有,她另有任用。」 「还能有什么工作比当我的企划宣传更适合她的?」何靖泰不以为然。 「我让她负责汤肖波,咦,没人跟你说吗?汤肖波现在是你的师弟了!」方洛远仔细看着小表弟,这才发现他瘦了一圈,可想而知这次的实境秀节目拍得有多辛苦。 何靖泰愕然道:「你让她去带汤肖波?」 「有你这个成功的案例在前,所以这回我要借助她的能力创造另一个奇蹟!」方洛远往后向椅背上一靠,双手放在脑后,脑海中复习了一下那撼动人心的愿景。 「汤肖波已经是国际巨星了,哪还用得着人做企划宣传啊!找几个助理帮他提箱子、跑腿就够啦!」何靖泰不想将江文瑶让与他人。 「小范跟你配合得正好,别不知足了!」方洛远不会让他坏了自己的大计画。 「我跟文瑶姐姐更合拍,她可以帮我开拓更大的市场啊!」他据理力争毫不放松。 「开拓市场是一定要的,不过不是现在,你不要急,」方洛远拿出了他让江文瑶针对何靖泰拟订的训练计画,交待道:「先充实自己的实力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你文瑶姐姐拟订的课程,好好研究一下吧!」 何靖泰立刻翻看计画书的内容,江文瑶果然两年来仍然注意着他的表现,并且细心的比较他与其他同质性歌手的差异与优劣势分析,发现她显然还像从前一样关心着自己,顿时眉开眼笑。 想到江文瑶既然又回到公司来,自己总会有机会见到她,何靖泰便也不再坚持。 「文瑶姐姐现在在哪儿?表哥快给我她的电话号码,我要打电话给她!」他等不及想见到她,立刻拿起方洛远放在桌上的手机。 「喂、喂、喂,」方洛远伸手抢回自己的手机,骂道:「你这小子属强盗的啊你!」 「她在忙正经事,没空理你!」方洛远没好气地补了一句。 「就算她在忙,接通电话总行吧!表哥…」何靖泰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大表哥。 「哎呀,你吵死了,」方洛远看不下去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耐烦道:「她陪汤肖波去买傢俱了啦。」 「陪他买傢俱?」这算哪门子正经事?!何靖泰突如其来的大呼小叫,吓了方洛远一大跳。 「臭小子!你想吓死我啊!」方洛远怒瞪着他,随即赶人道:「滚、滚、滚,给我滚远点。」 「电话!给我文瑶姐姐的电话号码,我马上滚出去!」何靖泰把自己的手机递到方洛远的面前。 最后,方洛远目送何靖泰欢天喜地抱着手机滚出了他的办公室。 ※※※ 江文瑶带着汤肖波来到台北着名的傢俱街,先逛了两家都没有看到满意的,接着走进招牌上标榜着各式进口纯牛皮沙发组的第三家店。 江文瑶没抱期望地往沙发展示区看了一眼,忽然眼前一亮,一套纯白色l型沙发吸引住了她的目光,脚步也不知不觉地朝它走去,触摸到材质样品柔软的皮质表面,啊!是真皮!她暗自惊呼。 这款式、顏色、材质一直是她心中嚮往的,现在实物就呈现在眼前真是太让人激动了,她简直就移不开眼,脚也像是生了根似的一步都动不了,脑子里幻想着这套沙发搁在自家客厅的模样,忽然画面出现公婆坐在上面的样子,火热的心顿时就凉了下来,回头看了汤肖波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这套沙发,她目光一闪,心里有了主意。 「嗯,我看这套白色沙发还不错,跟你的白色钢琴挺搭的!」江文瑶双手环抱胸前,若无其事地看着沙发,客观地提出个人看法。 「嗯。」汤肖波淡淡地回应让人看不出喜好。 「我们可以试坐看看吗?」江文瑶经不住诱惑,转头向店员询问。 望着汤肖波觉得有几分眼熟,只是那一身尊贵气息让她一看就知道肥羊…噢,错了、错了,是大客户上门了,店员笑容满面地回答:「当然可以,我把防尘套拿起来,两位坐看看,这是意大利进口的顶级沙发组,整组都是纯正牛皮製的,这是台湾唯一一套纯白的,而且是昨天才到的。」她小心翼翼地把塑胶套拉了起来。 江文瑶伸手摸了摸沙发的皮面,果然是高档货,这触感就是不一样,她不客气地坐下来试试这沙发的柔软度,嗯… 欧洲沙发的尺寸不论宽度还是高度似乎都比台湾本地的沙发要来的大些,坐在上面就觉得自己像是个贵夫人一样,江文瑶觉得满意极了。 她不动声色地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汤肖波道:「你不坐坐看!」 汤肖波听话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抚摸了一下皮面,不置可否。 江文瑶满怀期待地徵询他的意见:「怎么样?你还喜欢吗?」 汤肖波确实觉得这套沙发挺合自己心意的,只是脑海中都还是她起先两眼放光盯着这套沙发,就像小狗看见肉骨头一样,恨不得刁了就跑的模样,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发笑,却又不想在她面前失态,于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套沙发多少钱?」江文瑶受不了他的温吞态度,转头问店员。 店员笑盈盈地回答:「这套的订价是八十五万,不过,如果两位喜欢的话我可以跟我们经理争取一些折扣。」 「喔!这样啊!」她的心一颤,差点没叫出声,没想到这套沙发竟然这么贵,她还以为十万元就可以买下了。 江文瑶认为这个价钱根本不用谈了,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拉拉身上的衣服道:「这个价格…」她想说超出他们的预算。 「就看能有多少折扣!」汤肖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店员笑得嘴巴都快裂到耳根了,欣喜地请他们稍等,然后立刻转身往办公室快步走去,江文瑶看着汤肖波瞠目结舌,虽然她打着算盘是他买了,自己就有机会可以享受一下,但她以为他并不特别喜欢这套沙发,何况这价钱实在是贵得离谱,她可不会那么没良心地坑自己人。 江文瑶拉扯着汤肖波的手臂,着急地压低声音道:「你疯啦!这套沙发要八十五万新台币!不是日币!太坑人了!你真的喜欢这样式我们可以去找类似的啊!」 汤肖波不以为意道:「不用找了!就这套吧!」他不知道这个价钱是不是坑人,但他喜欢她为自己着想。 汤肖波坚定的眼神说服了她,「噢,好吧!你说了算!」反正又不要自己出钱,她不再坚持。 原本江文瑶以为会花很多时间买傢俱,结果才用了四十五分鐘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敲定了,也约好了送货时间,踏出店家大门才三点半。 江文瑶看了看手錶问道:「你还想买什么东西吗?或是想去哪里逛逛?现在还有些时间!」 「我想买些红酒。」汤肖波最近几年喜欢在晚上睡觉前喝点红酒,家里方洛远给他准备的两瓶已经见底了,所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买酒。 江文瑶想了想才道:「嗯,我认识一个酒商,他的店离这不远,我可以带你去他店里看看。」 刚到店里跟老闆打了招呼,江文瑶就接到了何靖泰的电话,她站在店门口讲了短短五分鐘不到的电话,汤肖波就买到了他要的酒,而且一次就订了六箱,店老闆爽快地答应送货到府。 汤肖波的消费能力让江文瑶叹为观止,她终于见识到有钱、有品味的人是如何享受生活,心里除了〝羡慕〞没有其他想法,什么〝我以后也会跟他一样〞她想都不会想,她才不会给自己画饼充飢,这辈子她只要能跟在贵人身边吃香喝辣就满足了。 转往灯饰精品店订了几盏檯灯、立灯之后,汤肖波与江文瑶才一起搭计程车返家,两人所住的社区与大楼就隔着一条两线道宽,不到两百公尺长的巷子,一头一尾隔着马路遥遥相望。 在汤肖波的坚持之下,计程车准备停在江文瑶家的大楼门口,不过因为有车辆佔了正门口的位置,计程车只能往前又开了两个车身距离才停在路边,坐在右侧的汤肖波先下车,接着便很自然地站在车门处等候江文瑶下车,对他而言这是身为男士照顾女士应有的礼貌。 「谢谢。」江文瑶接过司机找的零钱。 她一边把零钱放回小钱包,身体同时又往车门移动,抬脚跨过车门时高跟鞋的鞋跟被车门边绊住了,眼看她整个人就要向车门外仆倒之际,站在车门边的汤肖波出于本能地及时上前用身体与双臂接住了她,两人的姿势就像是江文瑶对他投怀送抱。 汤肖波在接住她的那一剎那,只觉得心惊肉跳,而他的身体像是触电一样,感受到强烈的电流通过四肢百骸,心脏失序狂跳。 第八章 意外不断 江文瑶发觉自己的脚跨不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伸手抓住她前方的东西让自己不要摔倒,于是她抓住了汤肖波的臂膀,然后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栽进了他的怀里。 「啊!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惊慌之中,江文瑶语无伦次地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就着汤肖波的支撑,她好不容易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让自己能够稳稳地站在地上,惊魂未定就立刻紧张地抓着他的两隻手翻看。 刚才的千钧一发让汤肖波心有馀悸,也没多想她抓着自己的手做什么,只顾着问她:「你还好吗?脚有没有伤到?」急迫的语气隐隐透露着他的担心。 「我没事,你呢?你怎么样?你的手…有没有那里会痛?」她专注地检查着他的手掌,仔细检查着每一根手指,深怕他的手被自己撞伤了。 除了礼貌性的握手、拥抱,汤肖波并不习惯与人直接碰触,但他却一点都不排斥江文瑶的抚摸,她的指尖在他的手心、手背与每一根手指上抚过,就好像羽毛轻轻划过他的心头,带来一阵阵的酥麻、燥热。 确认他的手安然无恙、完好无缺,她才终于安心地放开手,庆幸道:「还好,还好没受伤,谢天谢地!吓死我了!」这双价值连城的手要是受伤了,她可赔不起。 汤肖波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内心忽然有些失落,他疯狂地想,如果自己因为她而受伤,她是不是就会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刚才真是惊险,还好你拉了我一把,不然我就糗大了,呵、呵,」江文瑶自嘲一笑,随即又解释道:「我太久没有穿高跟鞋,一时大意了,吓了你一跳吧?」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踌躇了一下才挤出一句:「还好。」 江文瑶看他有口难言的样子就替他憋得慌,好不容易听到他的答案,她便笑道:「那就好,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就这样说定了,我现在必须回家煮饭去了,明天见!掰!谢谢囉!」 汤肖波看她加快脚步往大楼小跑而去,他有一股衝动想要叫她别跑,慢点走!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看着江文瑶走进大楼才转身离开,这时对街走来一名男子,与他擦肩而过的同时朝着他匆匆一瞥,眼神中竟充满了敌意,当他有所察觉,那男子已经越过他走进大楼。 ※※※ 当晚,江文瑶在后阳台晾好了衣服回到房间,二话不说脱了外套就跳上床鑽进被窝里挨着戴瑞松取暖,嘴里叨唸着:「噢,外面好冷!今年怎么那么冷,冷气团一个接一个…」 她边说边把冰冷的手、脚伸进他的身体底下,「喔,好暖和…」她享受地瞇起了眼睛,一脸的满足。 戴瑞松蹙起眉头看了江文瑶一眼,厌烦的神色一闪而逝,目光随即又回到手中的杂志上。 江文瑶捂暖了手脚才与戴瑞松拉开距离,乖乖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看着躺在床上看杂志的戴瑞松,兴致勃勃地想要跟他分享今天大开眼界的心得。 她语气亢奋道:「我跟你说,今天我真的见识到有钱人买东西的魄力了,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嗯。」戴瑞松出声表示听见了。 没在意他的敷衍,她躺平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想下午的事,喃喃自语道:「七十六万的沙发、八万块的书桌、三万块的椅子、三万块的灯,六箱顶级法国红酒十几万,二、三个小时就花掉了一百万,毫不手软!嘖、嘖、嘖…」一年的薪水就没了,真是太过份了。 「不过,我跟你说,那套七十六万的沙发真的好漂亮喔!就是白色太容易脏了,真皮又不好保养,我们就算要买大概也不可能会选那样的,你说对不对?」她摇摇头觉得那种傢俱只适合当摆饰,根本不适合当傢俱。 「嗯。」戴瑞松侧了侧身,面向着江文瑶继续看杂志。 「唉,」她像是洩了气的皮球瘫在床上,感叹道:「我好想佈置一个家喔!或者一个房间都好!可以选自己喜欢的沙发、桌子、床、柜子、灯、窗帘…」 脑海中想像着屋子里摆放着这样的沙发、那样的桌子…,忽然,灵机一动有主意了,她可以重新布置他们的卧室呀! 「欸,我们…」转头却发现戴瑞松已经拿着杂志睡着了,她只能住口,扫兴地拿开他手上的杂志,关了床头灯睡下。 在小夜灯的微弱光亮中,戴瑞松张开了眼睛,看着身旁的姣美容顏,脑海里不断出现傍晚汤肖波抱着她的那一幕,当时虽然天光昏暗,但他很清楚地看见汤肖波脸上情难自禁的神情,而她握着他的手不放…,心中的憎恶、愤恨、醋意整晚都在啃蚀他的心,但为了家庭幸福和谐的表象,他必须忍耐,为了不让自己的怒气在下一刻爆发,他闭上眼睛装睡,让她停止讲述有关汤肖波的任何事情。 他翻过身背对着她,看着插座上发散出温柔光芒的小夜灯,心思却飘去了远方,〝她〞或许没有她美丽动人、活泼开朗、精明干练,但〝她〞总是轻声细语、柔顺乖巧、…,自己当年怎么就…,〝她〞至今没有结婚却是因为自己辜负了她,是自己对不起她,可是又能怎么补偿…,再等等吧。 ※※※ 隔天上午,方洛远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询问坐在他门口的江文瑶:「文瑶,肖波早上有跟你连络过吗?」 「没有,怎么啦!」江文瑶抬头看他。 他神色不安道:「奇怪,他说早上九点要打电话给我…,可现在都快十点了!电话也没人接…,他向来很守时的。」 江文瑶把写到一半的企划案存档,一边说道:「不然我过去看一下好了,反正十一点半会送傢俱过去,说不定他是睡过头了。」 二十分鐘后,江文瑶站在汤肖波的家门口,她连按了二次电铃都没有回应,不得以她按下了密码锁的密码,推门而入。 她站在玄关低头脱鞋,发现汤肖波的外出皮鞋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咦!奇怪,人好像在家嘛,是没听见门铃吗?」她喃喃自语。 「有人在家吗?汤肖波!你在家吗?」江文瑶把自己的皮包放在餐檯上,巡了每一间敞开门的房间。 站在汤肖波的卧室门口,她本想直接打开门,但她还是决定先敲门,〝叩、叩、叩〞,仍然听不到任何回应,她对着门大声喊道:「汤肖波!我要进来囉!」 汤肖波的房间里一片漆黑,江文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适应,她走到阳台落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唰地投射进来,房间忽地亮了起来,让她差点睁不开眼睛。 她转过身来看着罩着黑色被单的大床上明显还睡着一个人,不是汤肖波还能是哪个,她心中不觉好笑,这人居然会睡懒觉,但回头一想,自己刚才动作这么大都没能吵醒他?!她觉得状况不太对劲。 她一步步走近床边,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声叫道:「汤肖波!汤肖波!汤肖波,你醒了吗?汤肖波!」 叫不醒!她伸手去推汤肖波露在被单外面的肩膀,却没有任何动静,她惊慌了起来,着急地叫唤道:「汤肖波!汤肖波!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江文瑶吓坏了,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立刻就想要叫救护车,但突然想到不行,汤肖波是公眾人物,万一消息洩露出去,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于是她当机立断拨电话给方洛远。 听到方洛远接通了电话,她急急喊道:「远哥,远哥!怎么办,我叫不醒他,要不要叫救护车?远哥你快来啊!远哥,你在听吗?」 「等一下,说慢一点,怎么了?」方洛远根本没听见江文瑶前面说的话,只听见她要叫救护车。 「不知道,他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我推他都叫不醒,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叫救护车?远哥!你说怎么办嘛?」江文瑶的声音、身体四肢都在发抖,她不得不在床边上坐下,一隻手还扶在汤肖波的肩膀上。 「谁…」她在仓皇失措之下,忽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远哥,你赶快过来啦!」江文瑶着急、害怕地没了主张,她从来没遇过这种事。 「我没事。」暗哑的声音响起,同时一隻冰凉的手抓住了江文瑶放在汤肖波肩上的那隻手。 「哇!」江文瑶失声尖叫,整个人弹了起来,却又站不住而跌坐在地毯上,手机也从她手中飞出去,掉落在床脚旁。 十分鐘之后,梳洗完换好衣服的汤肖波端着热开水走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地蹲在餐檯旁,对着坐在地板上擦眼泪的江文瑶说:「喝点热水!」 江文瑶也不接他手上的杯子,兀自说道:「我刚才真的快被你吓死了,没有这样吓人的好吗?」她气得声音还在颤抖,忿忿不平地把手举到他面前,「看到没有?我的手到现在还在发抖!」 汤肖波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听话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直到她把手放下,他才把杯子放下,自己索性也坐在地板上。 「我有问是谁,不过你好像没听见。」事出有因,他真不是故意的,但事由却让他难以啟齿,只能小声为自己辩解。 「那么小声谁听得见啊!先生!」江文瑶气呼呼地瞪他。 她想想又有些担心,怕他有病不说,便放软了声调说道:「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让我知道,我带你去看医生,不要躲着藏着,让人担心,我禁不起这样的惊吓,知道吗?」 汤肖波第一次感觉到有人关心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于母亲的嘘寒问暖,不同于方洛远的问候,他觉得自己应该对她坦白。 「我有吃安眠药的习惯,可能是昨天晚上…比较晚吃药,所以才会睡过头,对不起,吓到你了!」汤肖波还是无法对她说出自己身体病痛的真相,只斟酌着吐露一部分的实情。 其实汤肖波在清晨三、四点的时候又因为身体疼痛到无法忍受,服用了止痛药之后仍然辗转反侧,于是又起床吃了强效的安眠药,以至于对江文瑶的叫唤没有反应。 「吃安眠药!?」江文瑶惊疑地蹙起了眉头,嫌弃道:「那是什么烂习惯,睡不着就数绵羊啊!你数几千几万隻都不用花一毛钱,吃安眠药,你是想短命啊!我要把你的安眠药全部没收!」她向来认为年轻人吃安眠药就等于是慢性自杀,是最要不得的行为之一。 第九章 争执是磨合的开始 江文瑶说要没收安眠药,不过就是一时的气话,但汤肖波却信以为真,抿着嘴、拧着眉头面露难色,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正在这时,〝喀答〞,大门被打开了。 汤肖波与江文瑶同时往大门玄关的方向望去,进来的人是方洛远。 看见两人好好地坐在地板上,方洛远放下悬着的心,笑骂道:「你们寻我开心是吧?急吼吼地把我叫来…」 「远哥,我跟你说…」江文瑶一看见方洛远,急急忙忙就想要站起来跟他告状。 「慢点!哎呀…」方洛远想要制止她,却来不及了。 〝咚〞的一记闷响,「唉哟!」江文瑶忘记自己坐在餐檯的正下方,猛然起身却让自己的后脑勺撞上大理石的檯面板,痛、痛…痛到发麻。 「小心!噢…」汤肖波来不及护住她的头,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结结实实地撞上大理石板又被弹回来,不过她没有跌在地上而是歪斜地跌坐在他怀里,两人险些滚成一团,而他虽然接住了她,但她的衝击力道也让他的背、腰及腿瞬间痛彻心扉,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还好吗?」汤肖波忍着自己身上的痛,用手揉着江文瑶的后脑勺。 「啊…」江文瑶顾不得形象直接抱着头痛呼,哀号道:「我的头!噢!噢!好痛!」这会儿是为了自己倒楣的后脑勺而痛到飆泪。 「有没有破皮?」方洛远赶忙上前,发现自己插不进手,「冰块!用冰块先冷敷一下!」他往快步往厨房去。 两个小时过后,江文瑶手拿着毛巾包着的冰块贴按在后脑勺,站在汤肖波家门口向最后一批离开的傢俱搬运工道谢:「谢谢你们,辛苦了!」她随手关上了门。 方洛远大大方方地坐在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手臂向左右椅背上一搭,神情悠哉道:「对嘛!这样才像个家嘛!这套沙发真不错,可惜我家客厅不够大,不然我也买一套来坐坐!嗯,这立灯也不错,我喜欢!」 江文瑶瞄了方洛远一眼,心想这些有钱人真是奢侈,一套要价七十多万的沙发在他们眼里好像是七十块一样,说得真是轻松。 汤肖波走到厨房里,看见江文瑶伸手在按压后脑勺便关心道:「头还痛吗?」 「好多了,不过就是肿一个包,恐怕要过几天才会消肿!」江文瑶把冰块倒在水槽里。 汤肖波看她撞得不轻,担心会有后遗症,便提议道:「要不要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文瑶笑着摆摆手道:「不用啦!没事了。」头不晕、眼不花,也不觉得噁心,应该没有脑震盪。 「我们文瑶姐姐是神力女超人,这点碰撞算什么,你该检查一下那块大理石有没有被撞坏才对!呵、呵…」方洛远不甘寂寞地走到厨房来凑热闹,惹来江文瑶一个白眼。 汤肖波看了看墙上的时鐘,对着方洛远说道:「这样吧!让文瑶选餐厅,中午我请客。」 他一直都称呼江文瑶是江小姐或者直接叫全名,现在突然改口叫她文瑶,这突然的改口让江文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他回避了她的目光。 ※※※ 三个人最后选了一家新开张的日本料理店,客人不多,他们坐进了包厢里,这样方便饭后讨论公事。 撤走了餐盘,服务生送上热茶与红豆汤,「请慢用!」他拉上纸门退了出去。 江文瑶非常满意刚才那一大碗的生鱼片盖饭,心情愉悦地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率先开口道:「嗯,现在是十二月初,选的曲目都已经确认过版权了,该取得授权的也都完成了,预计二月发片,所以现在就要进录音室了!至于发片前的宣传我已经有初步的计画,现在开始作业正好可以赶上农历年的预录节目。」她来回看着汤肖波与方洛远。 「现在就要进录音室?」汤肖波没想到进度安排地这么紧凑,对于这么赶的行程他有些迟疑。 江文瑶点头道:「当然,农历年这段时间是宣传的最佳时机。」 她低头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接着道:「现在几个抢手的录音室跟录音师空档不多,所以最好能提前告诉我时间,我好安排…」 最后她抬起头看着方洛远说道:「不然…我担心来不及在二月份的时候发片!」 方洛远看着汤肖波脸上的为难,思忖着,若是两人易地而处…,他立刻就体会到汤肖波要从古典乐踏入通俗音乐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以及违背父亲意愿坚持自己理念所背负着不能失败的压力。 他必须承认自己先前的考虑有欠周到,未曾顾及汤肖波的心理层面,就莽撞同意了江文瑶的计画,他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慎重其事道:「文瑶,是我考虑不周,我们的计画做些更改吧。这是肖波第一次推出非古典钢琴曲,我想还是慎重一点的好,再说音乐演奏曲推出时间点不会像唱片歌手那么敏感,即使延到五、六月应该也可以!」 江文瑶歪着头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改变了主意,她非常地不以为然,口气不善道:「是吗?」 感觉到方洛远的理解,汤肖波放心了,但江文瑶很明显地不能接受他们的意见,她甚至看起来有点生气,他便主动解释道:「我是希望能更有把握些。」 江文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两手比划着弹琴的样子道:「你对〝弹钢琴〞没把握?」她完全无法理解,有着〝古典钢琴之王〞称号的汤肖波竟然对弹钢琴没信心,这话说出来谁会相信! 她的质疑与毫不退让的瞪视让汤肖波心里出现一丝慌乱,他不是那个意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于是他只能鬱闷地看着她一语不发,彷彿默认了她所说的。 看他哑口无言的委屈样子,江文瑶闭了闭眼睛,想让自己别激动,最后,「唉…」她长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我虽然听不懂古典音乐,可是我还是听完了你所有的钢琴演奏cd,还有现场演出的影片。那些拥有成千上万现场观眾的演奏,跟你在录音室里录製的cd根本就没有差别,我不懂你害怕什么?怎么可能没把握呢?又不是要你弹古箏!」她一时没忍住说了刻薄的话。 汤肖波只是保持沉默地看着江文瑶,方洛远在一旁看着这场气势明显一面倒的对峙忍不住暗叹,闷葫芦对上急惊风已经叫人鬱卒了,偏偏两人的思维还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这才更叫人无语,他别无选择地只能跳出来当中间人、当翻译,给两人搭桥铺路。 「文瑶…」方洛远觉得伤脑筋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解释道:「古典乐与通俗音乐或许都是音乐,但还是有它不同之处,给肖波一点时间去适应!」 方洛远了解江文瑶说风就是雨的个性,放在平时绝对是积极正面的助力,但汤肖波的状况却有些不同,他的个性内敛到有些自闭,需要自我调适之外,而这次出片更要稳扎稳打才行,他输不起! 看着方洛远也替他说话,江文瑶觉得自己的坚持很没意思,「好吧!远哥你说了算,那就先召开签约记者会好了!」江文瑶撇了撇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暂缓发片,不过汤肖波的加盟对〝八度音乐坊〞而言是非常有价值的卖点,一定不能放过。 「记者会?」汤肖波刚松懈下来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 「可以不举行吗?」汤肖波的眼神黯然无光。 江文瑶无法相信,汤肖波居然连最基本製造新闻机会的签约记者会都不愿配合,神情极度不悦道:「汤肖波,你在说笑吧!」心中的火苗再起,她想拍桌子骂人! 方洛远忽然想到汤肖波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过度刺激父亲汤睿正,于是脑筋很快地思索了一圈,开口说道:「这样吧,我想我们就来创新一次,等第一张专辑推出的同时再一次解决!你们觉得如何?」 「远哥!你…」江文瑶觉得汤肖波不配合也就算了,怎么连他也跟着起鬨。 江文瑶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想她辛辛苦苦策划这些都为了什么?算了,没人领情就算了!她何苦做坏人! 江文瑶抿着嘴点着头道:「好啊!都听你们的,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就这样!」重重闔上笔记本,毫不遮掩自己不满的情绪。 方洛远看着江文瑶因不瞭解汤肖波的个性与处境而发脾气,汤肖波却是神情阴鬱地不发一语,他边叹气边安慰自己,磨合!现在正处在双方的磨合期,等过一阵子状况一定会改善。 ※※※ 为了汤肖波的不配合、方洛远的妥协,江文瑶委实气闷了几天,但事情还是要做,为了不加班,她上班时间无不卯足精力全力以赴,一旦下了班就像洩了气的皮球,真正应了那句话〝上班一条龙,下班一条虫〞。 「瑞松,帮我搥搥背好吗?」江文瑶洗完碗回到房间就瘫在床上,声音有气无力。 戴瑞松空出一隻手拍着江文瑶的背。 江文瑶舒服的叹息:「喔!好舒服!再大力一点!」 「我明天晚上不回来吃饭。」戴瑞松眼睛没离开杂志。 江文瑶想都没想就说:「喔!是跟幼玲他们聚餐吗?」 「嗯!」戴瑞松收回了帮她搥背的手,翻着杂志。 「你们这一组人的感情还真不错,幼玲他们也帮了你不少,找个时间约他们来家里聚聚吧!」她就好人做到底,帮他拉拢一下部属的人心。 「再说吧,大家都忙,不一定有时间。」戴瑞松兴致不高。 「好吧。」看他兴致缺缺,她也意兴阑珊,心想不来更好,她还省得麻烦呢。 说到吃饭,她忽然想到那天中午吃的日本料理很不错,便提议道:「欸,我跟你说,前几天汤肖波请我们去吃了巷口那家新开的日本料理,真的很不错,东西新鲜又丰盛,可以算是物超所值,我们星期六带爸妈去吃吧!」 戴瑞松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嗯,再说吧!」他一点也不想听到汤肖波的名字。 江文瑶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以前的他虽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却喜欢听自己说话,只要她在说话他一定都会放下手上的事,专注地听自己在说什么,可是这几天…,是啊!她现在才惊觉到最近他对自己的态度很是敷衍,甚至懒得看自己一眼,不是窝在书房上网就是抱着杂志。 「你怎么了?是工作太累了吗?」发现问题她总是会自己先找原因,然后以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别把所有的事情、责任都揽在身上,这样会累死自己的。」她劝慰道。 戴瑞松听到她的问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里的杂志,神情柔和道:「没什么,嗯,也就是一些琐事,我知道…」拍拍她的背让她安心。 因为杂志的遮掩,江文瑶没有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与警戒,她听到他的回答便对他笑了笑,起身去拿了衣服,「我去洗澡。」 走进浴室,她的神情变得凝重,一心回想着戴瑞松的态度是从何时开始转变的,左思右想却毫无头绪,她感叹自己太后知后觉了,然而进一步思量更让她心惊,自己面对他的冷漠竟然一点都不在意,否则不会没有察觉他的变化,她看着镜子中那个眼中充满疑惑的自己,难道从恋人变成家人之后,敏感度与宽容度竟然有那么大的差别吗?镜中人没有开口说是或不是,只是对她苦笑。 第十章 初见端倪 「去、去、去,」江文瑶推开黏在她身边快一个小时的何靖泰,嫌弃道:「跟小范去玩去,别在这里吵我。」有他在旁边捣乱,她什么都做不了。 何靖泰绕到桌子对面,两手撑着她的桌面,继续纠缠道:「文瑶姐,走啦!反正就要吃午餐了啊!我请客,走啦!」 江文瑶正在重新编列、计算汤肖波的企划预算,不想被打断工作便耐着性子说道:「泰迪熊别捣乱喔!我现在没空出去吃饭,过两天再说,乖,听话!」 这时,汤肖波拿了几页手写的纸从方洛远的办公室出来,越过何靖泰走到江文瑶的身边才开口问道:「文瑶,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怎么了?你说!」江文瑶抬起头看着汤肖波,脸上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耐烦,只有耐心等待下文的和顏悦色。 「这是要回覆给邀约单位的回信,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其实汤肖波可以自己打字,但是他就不喜欢何靖泰一直缠着江文瑶不放。 「没问题,来,东西给我吧!」江文瑶爽快地接下了手稿。 她挥了挥手上的东西道:「乖,泰迪熊,去别的地方玩,我有事要做,快去!」 何靖泰赌气似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耍赖道:「那好,我等你做完!」 何靖泰就是看汤肖波不爽,原本自己是公司唯一的宝,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江文瑶也只围着他转,可是汤肖波来了之后,公司同事对自己的关心与拥戴立刻少了一半,江文瑶更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到汤肖波身上,这让他的心情十分低落。 见他一脸受伤的神情,江文瑶觉得很无奈,但还是狠不下心不里他,便又哄他道:「不然这样好了,你去买那家日本料理的便当回来,我在这里赶快把事做一做,然后等你买回来,我们再一起吃,如何?」 「好嘛!我现在去买,那你赶快做事!」何靖泰嘴上说得委屈,但眼角带笑,拉了他的跟班打打闹闹地往外走。 「泰迪熊,多买两份!」方洛远从办公室走出来朝着何靖泰喊道,随即放了份资料在江文瑶桌上,嘴里叨唸:「这傢伙都二十三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点都没长进!」 「远哥,你以为我以前是怎么逼他工作的呢?除了骗就是哄,不然这位少爷怎么会乖乖听话!」她忍不住要吐一吐苦水。 江文瑶想起三年前带着才二十岁的何靖泰跑通告,就像妈妈带着一个叛逆的儿子,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她苦笑摇头。 方洛远笑道:「我看就只有你治得了他,连他老妈都对他投降了。当年我姑姑一听说我要签何靖泰进公司,当场开心地拍手叫好,恨不得马上把他打包让我带走,还跟我说,你就带他去台湾发展,他就交给你处理了,呵…」 笑过之后他随即露出探究的神情道:「不过,我始终很好奇,他怎么能把情歌詮释得那么好,这傢伙就我知道根本没谈过真正的恋爱!」 江文瑶望着对面墙上的向日葵油画,分析道:「他啊,心思细腻度不输给女孩子,他其实是个非常多愁善感的人,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他感伤个半天,他所能掌握的感情细腻度是超乎你我所能想像的。」 汤肖波站在江文瑶旁边,听着她与方洛远对话,他突然忌妒起了何靖泰,她竟然这么了解他,比他的亲表哥还要懂他,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他垂眸看着江文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道:「你为什么可以那么瞭解他?」 「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付出真心与时间!我希望他成功,希望他能在乐坛上歷久不衰,所以我必须找出他的优点、缺点、特质,我用心跟他交朋友,然后就发现他特别渴望别人对他的关爱与注意,所以他叛逆、任性,但同时也发现了他感性的一面!就这样,没有诀窍!」江文瑶没有保留地说出自己的经验,脸上散发出的自信神采让她魅力四射。 「你不怕他会依赖你,甚至爱上你!」汤肖波的问题让一旁的方洛远吃了一惊。 江文瑶摇头,歪着脑袋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不会的,我会拿捏分寸,不会让他越界,毕竟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只是工作需要,何况他对我而言就像是个弟弟,或者说像儿子…哈、哈…」 「但是你不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汤肖波打断了她的话。 江文瑶索性转过旋转座椅面对着汤肖波笑道:「呵、呵…,他还能有什么想法,我不过就是他可以撒娇的姐姐或是表嫂罢了!」 「他的想法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如果你给他机会,他绝对…」汤肖波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因为他看得很清楚,那小子喜欢她,但他不想让她知道,因此话没说完就走回方洛远的办公室去了。 「嗤,」江文瑶不以为然地斥之以鼻道:「你想太多了,这位先生!」她顺势看了方洛远一眼,发现他看着汤肖波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洛远非常诧异汤肖波刚才的表现,他一直以为感情内歛、沉默寡言、个性孤僻的汤肖波只会用音乐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意念、感受,只关心与音乐有关的事,完全没想到他竟会留心甚至在意江文瑶与何靖泰之间的互动,他不但直接表达了自己对江文瑶认知的不认同,还触探到敏感的情感问题,这样的汤肖波太让方洛远意外了。 方洛远只顾着琢磨汤肖波给他的惊喜,反倒忽略了汤肖波提醒江文瑶的本意。 吃着何靖泰买回来的便当,汤肖波隔着玻璃隔间看着何靖泰坐在江文瑶对面,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吃便当,他转头问道:「那几首新歌,何靖泰开始练唱了吗?」 「还没,没那么快,他刚结束一个实境秀的节目,让他休息一下,文瑶帮他规划了一些训练课要上,而且那几首新歌还在等着编曲。」方洛远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汤肖波,他要重新认识他的老友。 「都交给我吧,我来编曲!」汤肖波又向江文瑶与何靖泰看去。 方洛远不知道汤肖波想做什么,他顺着汤肖波的视线看去,印入眼帘的是何靖泰看着江文瑶的专注眼神,还有因为内心兴奋欢喜而散发出来的神采飞扬。 他猛然醒悟到汤肖波说的或许没错,在何靖泰的心中,江文瑶恐怕真不只是个姐姐、表嫂、企划宣传那样的单纯,但当他目光转向汤肖波,他更讶异…吃惊了,不只是何靖泰对江文瑶有着爱慕之情,汤肖波凝视江文瑶的眼神中,竟然也有着探索与渴望的影子。 方洛远向后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性格南辕北辙、年龄相差一大截的大、小男人会对有老公的江文瑶动心,就现在两个男人暗地里较劲的情况来看,这事如果没有处理好,未来极有可能要掀起一场感情纠葛的滔天巨浪,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一个头两个大,决定晚上一定要跟玛亚好好说说。 ※※※ 汤肖波依照他私人医生泰德通知他的时间,一个人独自来到曾博士的诊所。 曾博士是着名的骨科医生,同时也是职业伤害方面的权威,他目前只在自己的私人诊所看诊,同时他还是许多明星级的运动员、乐器演奏家的医疗顾问。 曾博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道:「泰德已经把你的病歷都寄给我了,我也都看过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讨论出未来的治疗方向。」 曾博士严肃的看着汤肖波道:「依照你目前的症状还有你之前ct(电脑断层扫描)、mri(核磁共振造影)的检查,你是非常典型的颈椎还有腰椎间盘突出没错。」他点点头。 「这个毛病很不幸地是个不可逆的现象,也就是这些突出的髓核不会再回到原位,你的痛就是来自它们压迫到了神经根。这些检查已经是二、三年前的结果,我不敢说现在是不是已经更严重了,不过我的建议是在它恶化到神经病变之前尽快动手术。」他停顿了下来,彷彿是让汤肖波有时间消化、思考自己的病情。 见汤肖波眼神阴鬱,显然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他才又接着说道:「坦白说,你的情况已经不适合继续药物或是物理治疗了,那些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只是浪费时间,这点…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看见汤肖波眉头深锁,曾博士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种椎间盘突出的治疗手术已经非常成熟了,不论是显微手术或是内视镜手术的成功率都非常高,可以说它的风险非常小,而且不须要住院,伤口很小,復原时间快,症状改善效果非常好,如果你的时间许可,我希望你儘快接受手术治疗,当然在治疗之前我们还要再做一次精密的检查。」 「手术之后能练琴吗?」汤肖波在意的仍然是弹琴。 曾博士笑着说:「呵、呵,当然不要马上就练,休息个几天之后,每天慢慢增加一些时数,还是可以的,不过最好能配合做一些復健。」 曾博士在电脑萤幕上查看了汤肖波的病歷补充道:「至于你病歷上的肌腱炎、腱鞘炎、腕道压迫症候群、胸廓出口综合症方面的问题,我想等到手术完成之后再做诊断,因为根据过去的经验,我推断有些疼痛还是因为颈椎间盘突出造成的。」 汤肖波走出诊所时的心情有些矛盾,虽然医生已经说这不是什么高风险的手术,但是他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忧,不过,他知道腰椎间盘突出万一恶化成神经病变,会严重到变成尿便失禁的可能不是没有,而那绝对不是他所能忍受的。 第十一章 爱心鸡汤麵 江文瑶正在给过去关係还不错的电台、电视台、杂志社、网路媒体的熟人寄发电子圣诞贺卡,并且每一封贺卡都写上贴心的个人问候,因为拉关係要趁早,不能临时抱佛脚。 正当她肠枯思竭之际,方洛远的电话来了。 「远哥,你事情办好啦?」她早上刚进公司就接到方洛远临时有事的留话。 「好了,肖波的手术很顺利…」方洛远的声音很是愉悦。 「肖波什么?手术?什么手术?」江文瑶惊慌地直起了身子。 她紧张地追问:「汤肖波他有什么问题?什么病?还是…还是他怎么了?」她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方洛远在电话的那端安抚道:「别紧张,不是大手术,是颈椎跟腰椎间盘突出,就是我们一般说〝长骨刺〞啦!」 「脊椎开刀还不是大手术?」江文瑶觉得他未免也太无情了。 「嘊,现在医学进步了,才一个小时就搞定了!我跟你说…,而且伤口只有一点点,不是你想得那样大动干戈!」方洛远解释给江文瑶听,这也是他才从汤肖波那儿听来的医学常识,现买现卖罢了。 「他在哪家医院开刀,我应该要去看看他才对。」她觉得人在病痛的时候最需要关怀。 「他在家,休息几天就可以了,你其实不一定需要去看他,就让他好好休息够不是比较好。」方洛远回道。 现在他要避免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因为玛亚提出的警告是,汤肖波对江文瑶的杀伤力绝对比何靖泰大,尤其戴瑞松他们夫妻俩刚出过状况,江文瑶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她的心境必定很脆弱,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行差步错,这可不是他们乐见的。 江文瑶想了想道:「他在家吗?好,我知道了,我买个鸡精去好了。」她坚持要去瞧瞧,因为这不但是她身为经纪人的义务,同时也包含了同事情谊。 方洛远掛了电话,他有点后悔自己多嘴,如果不告诉江文瑶不就没事了,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况且不管经纪人还是宣传企划都有必要掌握艺人的一切状况,他抓抓头发,觉得自己为难死了。 江文瑶把事情做到一个段落就决定去探病,她拎着一盒鸡精与一盒苹果上门,想着他可能在睡觉便直接按了大门密码,她开了大门走进玄关一看,汤肖波居然坐在沙发上。 江文瑶皱着眉头,口气不善道:「你怎么不去躺下来休息,刚开完刀需要多休息,医生没告诉你吗?」这个人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没事,我也是刚从床上起来,想坐一下。」汤肖波看见江文瑶专程来看他,觉得惊喜之馀,心里有着异样的情绪在流动。 「动手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说呢?你先告诉我,我也好陪你一起去嘛!真是的!」江文瑶的语气有些责怪,但听在汤肖波耳里却是温暖的关怀。 他可不知道江文瑶其实是将〝照顾他〞看成是自己的职责,就像当初带着何靖泰一样,所以照顾他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工作〞。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她只想要好好照顾生病的人。 「不用了,冰箱里有冷冻的东西微波一下就可以吃。」汤肖波回答。 他不爱自己一个人外出用餐,自从母亲不在身边之后,除非助理跑腿、叫外卖,不然微波冷冻食物就成了他的每一餐。 江文瑶听见冷冻微波食品就一脸嫌弃之色,立刻就说:「那个能吃吗?难吃死了又没营养,嗯…,这样好了,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你在家里等着。」 不到一个小时,江文瑶从超市买了些生鲜食材回来,然后就在汤肖波的厨房里料理了起来,一时间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让汤肖波不时抬头向厨房张望,这对他来说是很新鲜的感觉,他有一股衝动想要去厨房看看,但是最后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待在客厅呆望着电视。 终于,江文瑶在厨房喊道:「麵好了,来吃鸡汤麵!」 汤肖波坐下之后,她立刻强调:「里面我加了颗荷包蛋,一定要吃完。另外炉子上有鱸鱼汤给你晚上当汤喝,吃鱸鱼对开刀伤口的癒合很不错,吃的时候再热一下就可以了,这鱸鱼很新鲜,应该不会有腥味才对。」 「我还真没想到你厨房里的道具这么齐全,可是怎么都没开封,你从来都不煮饭吗?」她边洗手边问。 汤肖波刚举起筷子,听到她的问话筷子又垂了下去,无奈道:「因为怕伤到手,所以…」 「说的也是,做菜烧饭的风险是挺高的!」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虽然没有佈满伤痕那么惨,但也不再是冰肌玉肤、细皮嫩肉。 「哎呀,不说那些了,赶快趁热吃吧!」她招呼着。 江文瑶自顾自地吃得满意,便想问问汤肖波觉得如何,抬头一看,汤肖波果然不负古典钢琴之王的盛名,连吃麵都能吃出不凡的气质与涵养,连带着那碗麵似乎也身价百倍,从路边摊跃昇为五星级饭店出品,相形之下自己的吃相还真是上不了檯面,她自嘲地一笑。 「对了,你今天颈椎跟腰椎同时开刀的吗?」她突然想起来方洛远说他有两个地方长骨刺。 「没有,今天先处理腰椎,大约两週之后再进行颈椎手术。」汤肖波回答。 江文瑶埋怨道:「你也真是的,要开刀、要休养就明说嘛!我又不是不通情理,干嘛拿自己没信心当藉口延迟发片。」这有什么好藏着不说的,又不是见不得人,害自己白生了一场气。 汤肖波默默喝着汤没有搭话,他想就让她这样误会也好。 「现在伤口会痛吗?」江文瑶脸上有着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 「不会,比起以前的那些痛,这点痛不算什么。」汤肖波据实回答。 「你这样子…很久了吗?」看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她却听说过坐骨神经痛起来要人命,一时之间同情心氾滥,觉得他真的很可怜。 「大概三、四年吧!」他想了想。 「三、四年!你怎么能忍这么久都不治疗呢?那得多痛啊!你怎么受得了!」江文瑶毫不掩饰自己的疼惜与不解。 「没有时间,经纪公司早把我的时间全部排满了,而且手术有一定的风险,所以只能用药物跟局部注射类固醇来减轻症状。」他垂着头避开江文瑶的目光,低头舀着快要见底的汤喝。 没时间与手术风险曾经是他给自己找的藉口,真正的拖延却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自暴自弃,他想要用毁掉自己来报復父亲的专制,但这个理由他不可能说出口。 太可恶了,江文瑶义愤填膺道:「真是太过份了,我最恨那些像吸血鬼一样的经纪公司,不把艺人当人看,只想趁着他当红的时候把他榨乾,等到他过气了,从他身上榨不出油水的时候就像丢垃圾一样往旁边一扔就不闻不问,完全没有人性!还好你选择离开,不然的话,不知道你还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她毫不客气地打量他削瘦的身材,困惑道:「不过,我还真好奇你弹钢琴的体力要从哪来!」 汤肖波非但不排斥她的打量,还觉得她这样做让自己很窝心,他愿意、喜欢和她这样亲近地说话,他想要跟她说自己的经歷、感受,想让她多了解自己一些,就像她熟悉何靖泰那样。 「不是体力,是靠意志力!」他更想告诉她,每次坐上那张琴椅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酷刑,无力抗拒只能承受,只求不要在台上倒下,靠意志力支撑到完成最后一个音符,靠着意志力从琴椅上站起来,面带笑容向观眾答礼,靠意志力支持着疼痛却又麻木的双腿走回后台的休息室,那短短的几步路对他来说却像是要跨越过千山万水。 江文瑶相信实际情况绝对不是简单一句〝靠意志力〞而已,四个字的背后必定有许多的辛酸与无奈,就如同她为了人工受孕所忍受的那些痛与不适,最后却只能独自承受失败的苦涩。 江文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辛酸的泪水默默从眼角流下。 汤肖波下意识地伸手抹去她为自己流下的泪,「别哭,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低声安慰着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两个人同时因为他的动作而怔愣,还是江文瑶先回过神来,笑道:「哎呀,是啊,一切都会好的!」 她匆匆几口把麵吃完,随即起身收拾了碗碟去洗,等她整理好厨房便叮嘱他多休息然后离去,彷彿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为顾及汤肖波的身体状况,江文瑶主动提出再延后专辑的推出时间,她说:「远哥,虽然汤肖波说他可以弹琴,但是我认为他在这么短时间之内连开二次刀还是多休息比较好,我们把推出时间延到暑假档期吧!」 方洛远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嗯,我也是这么想,只是这样会跟何靖泰的专辑撞期,我们的人力…」 江文瑶心里有一个想法,她看着方洛远问道:「远哥!何靖泰这张新专辑的风格跟主题决定了吗?」 「定是定了,不过现在编曲还没完成,所以可能还有变数…」方洛远说的很不肯定。 她不以为然道:「怎么会是编曲在主导整个专辑的风格跟主题呢?不应该是这样的!是找谁编曲?」 「莫名!」方洛远看着江文瑶。 江文瑶惊讶却又惊喜道:「啊!他要自己编曲?!」 第十二章 香气袭人 面对江文瑶惊疑的神情,方洛远肯定地回答:「对,莫名说他要亲自编曲,所以这新专辑的风格跟主题可能会有些修正,我尊重他的意思,因为就像你所知道的,他的词曲从来没有失败过!他编曲的功力深厚,对歌曲本身来说只会是锦上添花!」 「当然!莫名是谁啊?那是大神一样的存在好吗!」江文瑶惊喜地讚叹着。 她随即又想到莫名一直以来都只帮他们乐坊写词谱曲,所以她相信这人跟方洛远绝对关係匪浅。 「远哥,」她用崇拜讨好的眼神望着他,祈求道:「你就告诉我莫名到底是谁好不好?我真的对他好好奇喔!我好想当面跟他说我有多崇拜他,问他怎么能写出这么动人心弦的曲子。」 「嘿、嘿,」方洛远立刻神秘地笑了,低压声音说道:「佛曰不可说!」 「小气!不说拉倒!装什么神秘嘛!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是谁的,哼。」江文瑶噘着嘴白了方洛远一眼。 「不过,远哥,」江文瑶换上严肃的表情说道:「我们言归正传,我是说如果两张专辑风格可以搭得起来的话,就让两张一起推出,以钢琴演奏专辑做为歌曲专辑的延续当做卖点,你觉得呢?」 方洛远听了她的话立刻深思起来,这确实是个创新的点子,而且感觉很吸引人。 她眼神一转,不等方洛远回答便接着分析道「根据我的观察,汤肖波的气质跟何靖泰正经唱歌的气质其实是相近的,不同的是,何靖泰带给人们由外而内的…就像是绚烂烟火般震撼人心的浓烈情感,由外而内地渗入人心,而汤肖波的感情释放却是内敛的,带着更多一些的忧鬱与沧桑,其中的情意…能引起听眾内心深处的共鸣,情感传递是由内而外的,触动人心的层次是更高、更深远的,会在人们心中縈绕,绵延悠远而久久不散!」她用语言极力描绘着自己的感受,两眼熠熠生辉。 最后,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方洛远,总结道:「我觉得让汤肖波的音乐当做感情外露的何靖泰之后的情感延伸,应该是非常好的搭配!」 江文瑶深刻而明确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与想法,方洛远听完之后既惊喜又感动,他衷心讚佩道:「文瑶,你才是真正的才女!」 最后方洛远理所当然地採用了江文瑶的建议,将她的想法几乎一字不漏地用电子邮件寄给了莫名。 ※※※ 汤肖波的企划案虽然又有了变化,但江文瑶却一点都不觉得气馁,反而觉得更有信心,每天上班都充满干劲,而且因为作业时间变得充裕,以至于她每天都可以安心地准时下班,美中不足的是戴瑞松反而忙了起来,几乎天天加班。 这天她刚下班回到家不久,就接到方洛远的电话。 「文瑶,一件事麻烦你,我今天晚上要录音可能不会回家了,明天早上帮我去汤肖波那里拿一份资料回公司,放我桌上就好。」 「好,知道了。」江文瑶掛上了电话。 「是瑞松吗?他今晚又不回来吃饭?」江文瑶的公公戴祥能坐在电视前面问。 「噢,是方洛远打来的,」江文瑶收起手机回答道:「瑞松是下班前打电话给我的,他说要跟同事谈些公事,所以要晚回来。」 「他最近怎么那么忙,好几天都没见到他的人了。」戴祥能忽然发现自己好几天都没见到儿子了。 薛玉梅瞪了丈夫一眼:「儿子公事忙啊!你抱怨什么,他现在正是升迁的关键时刻,当然要好好表现才行啊!哪能那么轻松,真是的!不关心他身体累不累,只会抱怨…」 「瑞松说是因为他们公司打算汰换电脑系统,这个专案是交给瑞松他们这组负责,所以他最近才会比较忙。」江文瑶解释道。 她心里却想着婆婆的话,儿子回来晚就是情有可原、会辛苦,那媳妇呢?媳妇就是次等公民?她在心里吐槽,然后默默叹气。 戴瑞松一直到凌晨二点多才回到家,江文瑶被他换衣服的声音吵醒,朦胧中问道:「你回来啦?」 「嗯。」戴瑞松在黑暗中回答。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她虽然很睏但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声。 「不用,我吃过了。」戴瑞松掀开被子躺上床准备睡觉了。 「嗯,好香…」江文瑶闻到一股肥皂或是沐浴精的香味。 「嗯,赶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戴瑞松背向着江文瑶。 江文瑶却猛然张开了双眼,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因为她闻到的这个香味不是他们家的!沐浴精、香皂、洗发精、洗衣精、古龙水、香水…的味道…都不对!全都不是! 几乎一夜没睡的江文瑶很早就起床了,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戴瑞松,伸手从椅背上拿起他昨晚换下的衬衫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闻了闻,果然领子上有一股不曾闻过的淡淡香味,昨夜…并不是她的错觉、不是做梦,她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心中那座刚用爱与信任修补好的塔,骤然崩塌。 她惊骇地不敢去想这香味的来源,两人重修旧好才过了多久,他的解释、他的承诺、他的誓言,难道他这么快就忘记了?还是他根本就是存心欺骗她? 她心痛难耐,心中百转千回,想要质问他昨晚究竟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可是万一他承认了…,她该怎么办?就算他不承认,自己难道就真的还能像以前一样信任他吗? 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做?失望、愤怒、绝望啃蚀着她的心,她木然地站在床边看着戴瑞松熟睡的脸,彷彿是看着一个陌生人,许久之后,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决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再说。 ※※※ 江文瑶一如往常地准备早餐、叫戴瑞松起床…,她的偽装似乎骗过了他,两人按照平常的上班时间一起出门,他走出巷口去搭公车,她则反向往巷尾的方向去搭捷运。 她浑浑噩噩地越过方洛远他们的社区,走下了捷运站的楼梯,看到前方一个揹着吉他的身影,她忽然想起来忘了去汤肖波家拿东西,才又赶紧转身往回走。 当她站在汤肖波家门口时,只觉得头脑昏沉,身体困顿、疲乏,好不容易强打起精神按了电铃,却仍无法集中精神,低垂的目光渐渐又失去了焦距,甚至没注意到汤肖波用视讯对讲机开了门。 汤肖波在屋内等了半天也没看见江文瑶进来,打开大门就看到她精神不济地站在门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主动开口道早安。 听到声音,江文瑶猛然惊醒,连忙笑着回应道:「噢,早,我是来帮远哥拿东西的,他昨晚没回家,要我帮他把东西带去公司。」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汤肖波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的黯然神伤与憔悴落寞,他大吃一惊,想要表达关切,但她极力掩饰的态度让他只是点点头:「嗯,他昨晚跟我说了,你等我一下。」 他从钢琴上拿了一个大信封袋出来交给她:「麻烦你了。」 「没问题,不麻烦,我会交给远哥的。」江文瑶把信封袋抱在胸前。 她虽然笑脸迎人,但她那双灵动而慧黠的双眼此刻却尽显疲惫,笑意也未达眼底。 「你…还好吗?你的脸色不太好。」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你好好休息别急着练琴,钢琴不会跑掉的!我先走了,掰!」她挥挥手转身离开。 一路上,她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平常心,反覆自我劝解,该是自己的就跑不掉,不该是自己的强求不来,说服自己只要静观其变,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江文瑶就这样心事重重地进了公司,刚把汤肖波的信封放在方洛远桌上手机就响了。 「喂,肖波,怎么了?」江文瑶接起手机。 「你到公司了吗?」汤肖波语气略显急切地问道。 江文瑶笑着说:「到啦!你放心,东西已经完好无缺地放在远哥的桌上了,他一进来就会看见。」 「噢,那就好…,嗯…」汤肖波关切地是她而并不是那包东西,但她显然是误会了。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江文瑶先开口:「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她觉得汤肖波似乎还有话要说。 汤肖波迟疑了一下才说:「哪里可以买到鸡汤麵和鱸鱼汤?」 自从上次吃了江文瑶煮的鸡汤麵跟鱸鱼汤之后,他就一直念念不忘那沁入内心深处的浓郁香味,可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请她再煮给自己吃,今天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说词。 「鸡汤麵和鱸鱼汤!你喜欢吃那个?呵、呵、呵」江文瑶笑了出来,心中的阴鬱立时被驱散了不少。 她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最好能让自己忙起来,于是一口就答应道:「这太简单了,我来煮就好啦!真是的,你等着,我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就过去!」想想也确实该给汤肖波这位伤兵进补了,她可是名符其实爱护艺人的优秀经纪人。 没等到方洛远进公司,江文瑶就安排好事情出门去了,先绕到超市买了食材然后就直奔汤肖波住处。 第十三章 心中的月亮 「来吧!麵好了,可以吃囉!」江文瑶在厨房喊着。 汤肖波站在餐檯旁大大吸了一口气,由衷讚叹:「好香!」眼神温柔似水,只可惜她低头端麵什么也没看见。 江文瑶放下麵碗,回头对他笑着说:「呵、呵,也不看是谁的手艺,当然香!别闻了,快趁热吃吧!」 汤肖波也没客气,坐下拿起筷子、汤匙就大快朵颐了起来,热呼呼的汤和麵带着满满的爱心直达他的心底,他觉得整个人都温暖了,悄悄抬头看向江文瑶,见她神情轻松而愉悦地大口喝汤、吃麵,他会心一笑,这件事情自己做对了,欣喜地低下头继续吃麵,他真心觉得这碗麵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最后,他照着江文瑶教他的,放下筷子、汤匙直接端起碗喝汤,果然心满意足,用纸巾擦着嘴,看着还在喝汤的江文瑶,想着埋藏在心里好几天的疑问。 听公司的人说安排了全员聚餐欢度圣诞,但她却没告诉自己,他想问却又想她会告诉自己,心里纠结拉扯了半天,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你们过圣诞节吗?」 江文瑶随口就道:「嗯,公司会办聚餐,每年都是在圣诞节那天晚上去聚餐,今年也是…」 「啊…对喔!」她惊觉到自己竟然疏忽了,满脸歉意道:「我忘记跟你说了,对不起、对不起,你那天应该没有约会吧!」 「是后天晚上吗?」汤肖波笑得很安心,是她忘了嘛!「我正好没事。」 「对、对、对,就是后天晚上!」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庆幸又惭愧地说道:「好险!我真是猪头,居然忘记跟你说了!幸亏你提醒我!对不起!肖波,抱歉!我本来一听到消息就要告诉你的,结果…几件事情挤在一起就给忘了,还好、还好,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一定会被远哥骂死的!」 看他神情温和没有生气的跡象,她便又接着说:「我们通常会先找个地方吃饭,吃饱之后再去ktv唱歌或是pub喝酒、听歌或跳舞。他们年轻人爱疯爱闹,每次都要玩通霄,我是不行,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回家,不然…」想到戴瑞松她突然住了口,只觉得胸口有些闷痛。 她缓了一下乾笑道:「呵、呵,隔天铁定起不来…」 江文瑶骤然停顿了兴味盎然的话语,神采奕奕的眼神瞬间黯淡无光,这须臾间的变化全都没有逃过汤肖波的眼睛,他觉得应该是她家里发生了令她感到不愉快的事,然而…她的家务事不是自己可以过问的,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内心里却有些失落。 气氛一时有些冷,江文瑶低头静静地吃着麵,微温的麵、微凉的汤让她觉得难以下嚥,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问道:「你的腰椎伤口现在都好了吗?颈椎的伤口痛吗?」本来自己说要陪他去动第二次手术的,但那天方洛远却抢着去了。 「腰椎伤口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颈椎也还好。」汤肖波摸了摸还包着纱布的颈椎开刀位置。 「太好了。那原来身体那些痛都消失了吗?」江文瑶希望这样的治疗是有效的。 汤肖波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然后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嗯,大部份的痛和麻木的感觉都没了,不吃止痛药都没问题。」 「真的吗?真是好消息!这样需要再去看医生吗?」听到他不再受到病痛的折磨,江文瑶真心替他高兴。 「医生说还要再做些检查。」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江文瑶皱着眉头慎重其事地叮嘱道:「该做的检查就一定要做,有不舒服就一定要跟医生说,看是要復健还是动手术都要听医生的,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不然那只会苦到自己!」 她说完就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盘,突然又抬头问:「你跟医生约时间了吗?告诉我时间,我跟你一起去,我要知道医生怎么说。」她的眼神是坚定而不允许讨价还价的,因为她认为有义务要掌握自己艺人的状况。 「嗯!」汤肖波看似无奈地应了下来,但在江文瑶转身之后,他的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 屋里没开灯,汤肖波站在玻璃窗前凝视着台北夜空中的月亮,脑海里却是不断重播着江文瑶听到他好多了而露出欣慰的眼神,知道还要再做检查时的担忧,嘱咐他不要强忍病痛的在意,说要陪他一起去看医生的坚持,她是真心关心自己,汤肖波的眼底闪烁着笑意,心底暖暖的。 走到钢琴前坐下,弹奏起了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看着天上的月亮被飘过的云挡住了脸,一会儿又在云层的空隙间与他对望,就像是跟他玩着捉迷藏一样。 江文瑶的困扰是什么?她的失魂落魄、她的落寞眼神叫他难受,是什么夺去了她的光彩、她的活力,难道她像是此刻天上的月亮,在人前掛着笑脸却躲在云后哭泣,…是吗? 「你在伤心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汤肖波喃喃自语。 ※※※ 江文瑶洗完了碗从厨房走到客厅,看着公婆说:「爸、妈,后天晚上公司有活动所以我不回来吃晚饭,妈,晚餐就麻烦您了!」 「嗯,知道了!」婆婆眼睛看着电视。 「谢谢妈,那我先回房间去了,有事再叫我。」江文瑶说完转身回到房间。 戴瑞松今天又说是跟同事讨论事情要晚归,江文瑶看着自己的手机,她要直接面对真相?还是继续装傻?两者在内心不停地拉扯,终于性格决定命运,她还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机拨了通电话。 「喂,幼玲吗?我是江文瑶。」她的手心在冒汗。 「嗨,文瑶,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呀?」幼玲惊喜地回应。 「嗯,想说好久没跟你通电话了,最近好吗?忙不忙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幼玲是戴瑞松的同组同事,也是他们组上唯一的女性,江文瑶期待着幼玲回覆肯定的答案。 然而令她失望了,幼玲愉悦地回答:「最近忙不忙?嘿,〝肉松〞没跟你说吗?哈,你不知道,我们组里最近可轻松了!系统稳定,也没新的测试,打从我进公司以来,这阵子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不瞒你说我还真不适应呢!呵、呵、呵…」肉松是戴瑞松的外号。 幼玲揶揄道:「嘿,你最近很幸福吧!每天跟肉松约会、吃烛光晚餐、看电影一定很爽吧!呵、呵,我看他每天都准时下班,早上来公司又都是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真让人忌妒羡慕恨!不过,你放心,资讯室经理大位该是非他莫属了,别担心!」她以为江文瑶是为了打听戴瑞松升迁的事才打电话给自己的。 江文瑶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敷衍道:「嗯,好,那我就放心了。」 幼玲关心道:「听说你回去上班啦!也对啦!整天没事待在家里会闷坏的,再说生孩子这种事也不是你想要就会来,一切都要看缘份!不要心急!」 「是啊!」江文瑶勉强应付。 「噢,对不起,我婆婆在叫我了,再跟你连络了!掰!」江文瑶无法继续偽装下去,她快要崩溃了。 掛了电话,她愣愣地坐在床上,脑袋里嗡嗡作响,她需要消化这个讯息,她需要…,她需要证据!对,她要找到证据证明幼玲的话是真的,不然…,不然她不敢、不能相信戴瑞松欺骗了她!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入书房开啟了戴瑞松的电脑,脑海中出现那一组两人结婚前他曾经用过但后来告诉她已经删除的邮件地址与密码,不听使唤的手指按错了好几次,但…萤幕上出现的画面证实了一切。 她看到收件夹一封封来自〝错过〞的信,寄件备份里的邮件收件人全是〝错过〞,她被这两个字狠狠地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颤抖的手点开了邮件,看完信的内容,她心如死灰,脑中只是一直重覆着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江文瑶瘫软在椅子上,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受这个事实,戴瑞松欺骗了自己!他跟汪淑媛旧情復燃是真的!他背叛了自己与第三者发生婚外情是真的! 可笑自己居然相信了他,相信他的解释,相信他的真诚道歉,相信他的承诺,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结果她相信的一切全都是谎言,这让她情何以堪!愤怒!她的心里除了愤怒没有其他。 擦地板、洗厨房、洗浴室…,她心中的怒火经过了连续几个小时的体力宣洩总算平息了下来,只是还没办法思考接下来该如何面对戴瑞松,于是当她听见他进门的声音就开始装睡,她选择背对着他,她不想闻到那股陌生的沐浴精香味,更不想看见他的脸。 一夜没睡好,江文瑶一早就觉得头痛,她向婆婆说公司要开早会,没吃早饭就出门了,在她还没理好自己的思绪之前,她寧可去公司趴在办公桌上睡觉也不想面对戴瑞松。 汤肖波进公司参加他二次手术復原后的第一次正式会议,他站在方洛远办公室里望着坐在门外的江文瑶,她一手撑着额头,看起来精神非常差,他心想莫非她家里的事情还没解决?他的心也跟着纠结了起来。 开会时间到了,江文瑶撇下烦心的私事,拿着笔记本进到方洛远的办公室,她翻看了笔记本之后抬起头看着汤肖波,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开口说道:「那个,我跟远哥都觉得你该好好休息,所以你的发片时间要延后到暑假档期,目前的计画是让你跟何靖泰同时发片。」 汤肖波很顺口地回答:「既然是整体的设计,要做为何靖泰歌曲之后的延伸,我的曲目必需要调整,现在选的几首曲子并不适合。」 「你知道发片计画?远哥已经跟你说了喔!」江文瑶颇感意外地看着汤肖波,没想到方洛远这么快就跟他说了这事。 第十四章 不平静的圣诞夜 面对江文瑶的疑问,汤肖波停顿了一下才道:「嗯,是,…洛远昨晚跟我提过发片计画。」 「何靖泰的新歌都还没完成编曲,你怎么知道你的曲目不适合!」江文瑶不以为然。 汤肖波再次停顿了一下:「嗯…,我想…我是想他以前的歌大概都是差不多的曲风,所以我以为这次新专辑应该也是差不多。」他吞吞吐吐地回答。 「这次那位神秘的莫名决定要自己编曲,所以专辑原订的风格跟主题都可能会修正,我们就等他编曲完成之后再决定我们的曲子要不要变动好了!」她不想让汤肖波浪费精力做白工。 江文瑶没敢正视汤肖波的目光,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让你的音乐当做何靖泰歌曲之后的延伸,而不是单独发片,你会不会觉得有些失望?或是觉得委屈?」 江文瑶其实在做这个发片计画提案的时候是有顾虑的,汤肖波贵为国际级的钢琴家,却必须配合何靖泰这个区域性的小小偶像歌手发片,她担心他会不高兴,因为这样做可能会损及他在古典乐坛上的身分与地位。 汤肖波蹙起眉头,显然不认同她的观点,他义正词严地说道:「不要这么想,你的构想非常好,听音乐就是一种享受,怎样安排能让音乐流畅地说出完整的情感才是重点,不要被名气、头衔、称号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干扰!」看着她温顺地点头表示受教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有了底气。 ※※※ 经过了一整天的缓衝,江文瑶心中的愤怒已然转变成了失望与绝望,还有,她为这段婚姻所做出的牺牲与受到的委屈而感到不甘心,但她也知道有些东西一旦付出就永远讨要不回来,可是难道要她秉持成人之美大方地将〝戴太太〞的位置拱手让人? 她冷静地想,要她什么都不做确实难消她心头之恨,也觉得对不起自己,然而要她去戴瑞松的公司大闹一场,来个死鱼网破,她却又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左思右想如今她能採取的报復不过就是拖时间,儘管这也同样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计策,但对她来说至少保住了自己的尊严,同时也不让他们如意。 儘管心中有了决断,江文瑶面对戴瑞松却再难有好脸色,只能耐着性子与他虚与尾蛇,而想他戴瑞松又何尝不是这样对自己,两个人相敬如冰、同床异梦地耗着,不过就是在等着对方先投降罢了,她悲哀地想着。 在江文瑶折磨着自己的同时,圣诞夜如期而至,被方洛远包下来的火锅店内,坐满了八方音乐坊的员工、合作伙伴,人人脸上都掛着笑容。 「举杯!大家一起!」方洛远大声吆喝。 「圣诞快乐!」所有〝八度音乐坊〞的成员与宾客大声欢呼。 放下酒杯就开始大快朵颐,方洛远笑嘻嘻地跟身边的汤肖波说:「圣诞节吃火锅应该是你这辈子头一遭吧?感觉如何?」 「非常特别的经验!」汤肖波没吃过这样特别的火锅,他有点不知所措。 「这锅里白色的汤是不辣的,把你想吃的东西放在这个捞杓里,然后放到这汤里面去烫熟就可以吃了!」江文瑶不厌其烦的教着身旁的汤肖波吃麻辣鸳鸯锅。 坐在江文瑶另一边的何靖泰,看到她帮汤肖波煮火锅料,他立刻跟江文瑶撒娇:「文瑶姐姐,我也要!」 「你又不是没吃过,自己煮!」方洛远看不过去。 何靖泰的宣传小范立刻就说:「来、来、来,我帮你煮!」 一餐饭下来,江文瑶不时注意着汤肖波碗里有没有食物,因为她发现他不但没有吃过这种火锅,他根本连食物熟了没都不是很确定。 「文瑶姐姐我敬你,欢迎你回来!」何靖泰拿着酒杯向江文瑶敬酒。 「好!谢谢你,乾杯!」江文瑶笑着喝下了杯里的啤酒。 「文瑶姐,我也敬你!」小范也来凑热闹。 所有的助理、职员全都来敬酒,「还有我,文瑶姐,乾杯!」、「文瑶姐!…」、… 江文瑶平时并不喝酒,但或许心情不佳,她来者不拒地一杯接一杯,方洛远看着有点担心。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傢伙,好好坐下来吃你们的,别起鬨!」方洛远挡下了后面几杯酒。 「文瑶,你还好吗?别再喝了,你要是喝醉了,我可就惨了!」方洛远想到他必须给姨妈一个交待,他就头皮发麻。 「我没事!几杯啤酒没问题的!不过不能再喝了,不然就真的会醉了!呵、呵、呵…」江文瑶觉得头有点晕。 全体员工与他们的合作伙伴们不分身份打成一片,场面极为热烈,眾人吃饱喝足就开始吆喝去唱歌。 「接下来要去唱歌囉!远哥!走囉!」年轻人果然体力惊人,吆喝着要去第二摊。 「你们先去,我先送文瑶回去,再过来找你们!」方洛远扶着走路不太稳的江文瑶。 「我跟你一起!」汤肖波从另一边扶着江文瑶。 「你们先过去,我等一下就来!」方洛远对着小范交待。 坐在计程车里,江文瑶跟汤肖波坐在后座,方洛远坐在前座。 江文瑶一直在昏睡,头就靠在汤肖波的肩膀上,到了大楼门口方洛远与汤肖波合力把江文瑶拉下车。 「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去!」江文瑶抱着头蹲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 「文瑶,到家了,回家去睡觉了!」方洛远哄着江文瑶。 「远哥,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去嘛!」江文瑶反拉着方洛远的手臂。 「我看她喝多了,让她先去我家休息一下,等她清醒一点再让她回去!」汤肖波觉得她的家务事应该还没解决,不然她不会如此抗拒回家。 「唉,好吧!也只能这样了。」这样在马路边耗着也不是办法,方洛远自己还要再去参加员工的第二摊,便只能同意汤肖波的建议。 安置好江文瑶,方洛远有些不放心,但想想汤肖波的人品,又觉得他不会乱来。 「等她清醒了就让她赶快回家,不然我真的会被我姨妈劈了!」方洛远走到玄关,又再回头不厌其烦地交待。 汤肖波看着躺在沙发上的江文瑶回答:「好,我知道!」 送走了方洛远,汤肖波坐在江文瑶的身边,看着愁眉不展又辗转反侧睡不安稳的江文瑶,他低声问:「为什么不要回家?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江文瑶嘴里喃喃自语:「骗子…说谎…」泪水从她眼角流下,声音从清楚变成了呜咽。 汤肖波没能听清楚她的囈语,只能心疼地看着她,无声问道:「你是为谁伤心流泪?」他伸手握住了江文瑶握拳的手。 他低下头吻了她的手背,长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脸颊,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问:「让我安慰你好吗?」 二小时之后江文瑶醒了,喝了杯温水就向汤肖波道谢准备回家,但汤肖波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坚持送她回去。 他们两人沉默地走在一起,维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一前一后穿过马路往她家的大楼走去,途中为了闪避一辆机车,他伸手扶了她一下,之后他的手肘便一直护在她后腰的位置但却没碰到她。 ※※※ 江文瑶正要按下电梯里的关门按钮,戴瑞松参加了同学聚会回来,带了一身酒味快步走了进来,他的气息有点喘,显然是快步或是跑着进来的,不过她一点都不关心,而戴瑞松也只是走进电梯时看了她一眼,目光便转向电梯的灯号,两人如同陌生人般各自佔据着电梯的一角。 「怎么那么晚?」戴瑞松拧着眉头问了一句。 江文瑶此时没心情应付任何人,更懒得搭理他,她进了家门就直接往房间走,完全没注意到戴瑞松阴沉的脸色。 戴瑞松想到刚才在楼下看见的那一幕,那个男人,那个叫汤肖波的男人竟公然揽着他老婆的腰在大街上走,在他们家门口!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这是对他的挑衅!他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戴瑞松随手关上了房门,冷声质问道:「你不是参加公司聚餐吗?你又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文瑶觉得头昏脑胀,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背对着戴瑞松脱了毛衣、长裤准备去洗澡。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戴瑞松不满地上前抓江文瑶的肩膀,要让她面向着自己。 江文瑶挥开他的手,寒着脸道:「你不要碰我,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她只想赶快洗完澡上床睡觉,没精神应付他。 「你这是什么态度?」戴瑞松觉得自己身为丈夫的尊严受到了践踏,斥责道:「跟男人廝混到这么晚才回家,你还有理了?」 什么叫〝跟男人廝混〞,他的话激怒了她,「怎么…」她回头便讥讽道:「就你能三更半夜回家?」 她火气上涌,不甘示弱地回呛道:「我告诉你,我不是你家的女佣!我高兴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你管不着!」她按压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戴瑞松从来没见过这样叛逆的江文瑶,心中有些意外,「你喝酒了?!」他发现她两腮泛红。 「走开!」她不耐烦地推开他道:「对,我喝酒了,怎样?难道还要得到你的允许?你真以为你是我的天吗?哈,笑死人了。」她懒得理他,转身要去拿衣服。 他再度抓住她的双肩,她挣脱不掉便低声怒斥:「你到底有完没完?把你的脏手拿开!不要碰我!你这个人渣!混蛋!」 她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好面子、自尊心强的戴瑞松无法接受自己妻子的藐视与侮辱,被酒精麻痺的理智此刻完全被激愤的情绪压制,他仗着身材与体力的优势,一把就将江文瑶摜在床上,更用自己的身体压制住她。 「你要干什…啊…呜…」她想叫却被戴瑞松摀住了嘴。 〝啪〞他一拳打在她的脸颊上,面目狰狞地逼问:「人渣!你叫谁人渣?啊?说啊!」 〝啪〞接着又是一拳,「啊,混蛋!谁是混蛋?啊,你好啊,敢跟男人在外面鬼混!你还敢嫌我脏?」戴瑞松两眼佈满血丝,神情如狂暴的鬼魅。 一拳、两拳、三拳…,不长眼的拳头随着戴瑞松毫无节制的咒骂落在江文瑶的脸上、身上… 「呜呜呜…」江文瑶被他压制地几乎无法呼吸,甚至感受不到被打的痛处,只是惊惧而恐慌地挣扎,一心只想脱离他的掌控。 无视江文瑶眼中的恐惧与挣扎,他威吓道:「你敢在家门口丢我的脸!我就让你出不了门!」 「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是你的天!」彻底失去了理智的戴瑞松彷彿是被恶灵附身的魔鬼,粗暴地对待已经伤痕累累的江文瑶。 「…」惊呆了,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遭到家暴,这一夜,她被一向斯文有礼的丈夫殴打、施暴。 感觉天好像亮了,江文瑶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看见熹微晨光从窗帘缝隙中照射到被单上、床上,一片狼藉,整张床上床单、被子、枕头、衣服乱成一团。 她想起来了,戴瑞松夜里对她动粗之后就匆匆出门了,而她此刻蜷缩在床头,稍微动一下就全身都痛,但是她的心更痛。 昨夜就像是一场噩梦,一场真真实实的噩梦,留在她身上的、心里的创伤让她想忘也忘不了的一场噩梦,她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泣不成声。 第十五章 痛彻心扉 一整个早上,江文瑶的手机都没人接听,方洛远心慌慌地走出办公室,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座位,她还没来上班。 「文瑶有没有电话进来?」方洛远问其他职员。 距离她座位最近的职员回答:「我没接到喔!」 「难道…」方洛远心里七上八下地想,该不会是昨晚在汤肖波家发生了什么事吧… 这时候顾不得什么避嫌了,江文瑶不接电话让他很不安,他直接打电话给汤肖波,委婉地询问昨晚是否安然无事。 「昨晚?她睡到十一点多快十二点才醒,喝了杯水,然后我就送她回家去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听到方洛远打听昨晚的状况,汤肖波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 「呵、呵,没有,没什么,我就只是问问而已!」方洛远有点后悔打这通电话。 汤肖波有点着急:「难道…她今天没去公司吗?」 方洛远没想到汤肖波这么敏感,赶忙应付道:「嗯,她可能睡过头了,我打去她家问看看好了,应该没事啦!」 薛玉梅接了方洛远的电话,但她对江文瑶并不关心,「她啊!很早就出门了吧!我运动完回来没遇到她,不是你公司今天有事啊?」 口气一转,她接着数落道:「不过你也真是的,搞什么聚餐总要吃到三更半夜的,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几点才回来,都是有家有老公的人了,真是不像话。」 他们家其实是相邻的两户公寓中间开了一扇门,江文瑶夫妻与公婆并不是住在同一户,所以薛玉梅不知道她的行踪并不奇怪,方洛远匆匆敷衍几句就掛了电话,他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想,既然江文瑶昨晚就回家了,那他直接打电话问戴瑞松她的行踪就应该不会有问题。 「瑞松,我是方洛远,早上你跟文瑶一起出门上班的吗?」方洛远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就问她的行踪。 「嗯,没…没,我们没有一起出门,怎么了?」戴瑞松因为心虚,讲话也不俐落。 「文瑶到现在都没进公司,打她手机也没接,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方洛远直截了当地问。 「喔,」戴瑞松顿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 「嗯,」方洛远对他冷漠的态度感到讶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语气冷肃道:「你跟文瑶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我们没事…」戴瑞松很快地否认。 戴瑞松反射性的否认、撇清反而让方洛远更加肯定他们有问题,他追问道:「你们吵架了?」口气是肯定的。 没听到戴瑞松立刻作答,一个糟糕的念头瞬间跑进他的脑海,他严肃却又焦急地问道:「你们动手了?是不是?」 戴瑞松本性并不坏,被方洛远步步紧逼便慌了手脚,心虚之下脱口而出:「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混帐,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怎么她了?」方洛远火冒三丈,〝碰〞地一拳捶在桌面上,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她…」戴瑞松心慌之下只想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方洛远篤定一定是他做了错事,失控咆哮道:「你到底对文瑶做了什么?」职员听见声音纷纷抬头往他的办公室张望。 ※※※ 方洛远赶到戴瑞松家,薛玉梅给他开了门,他二话不说直接往江文瑶他们的房间衝,打开门就看见床上、地上一片狼藉,走到床边还可以看见床单、枕头上的血渍。 原本不满方洛远在自家乱闯的薛玉梅被这景象吓得两腿发软,嘴里直嚷嚷:「唉呦,老天啊!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方洛远对姨妈本就有些不满,现在更没心情跟她解释什么,一心只想着要赶快找到江文瑶。 他慌乱地翻着手机里的联络人,可找来找去都没有合适的人,毕竟这件事并不光彩,不宜惊动太多人,最后只能打电话给汤肖波。 汤肖波听到状况震惊不已,急忙问道:「怎么会这样?她会去哪里?」心里又气又急。 「我看先在这附近找看看,你先过来这边楼下跟我会合。」方洛远想先从戴家的大楼找起,或许她只是在附近。 汤肖波拿了件外套就往门外衝,他开了门就往电梯方向跑,忽然,他停下脚步,顺着眼尾馀光看去,门边地上被一件连帽的驼色大衣包裹着…像是一个人,他几乎可以确定是她,他立刻快步走向她。 汤肖波蹲下身子,轻声问道:「文瑶!是你吗?」 大衣帽子慢慢抬了起来:「对不起…可以让我待一下吗?」声音暗哑。 汤肖波拉下她的帽子,拨开她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双眼红肿,眼角、脸颊、嘴角瘀青,嘴唇上好几处破口…,他几乎认不出来她是谁。 她哀伤地说:「我没有地方可去…」声音软弱无力气若游丝。 她的模样让汤肖波痛彻心扉,痛到让他说不出话来,但他努力平復自己激动的心情,语调沉稳道:「起来,我们进去。」 从现在起,就让自己来保护她、做她的依靠,为她遮风挡雨,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小心翼翼地把江文瑶从地上扶起来,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臂膀不肯放下手,只是她身体既虚弱无力又疼痛,宛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方洛远接到通知,十分鐘之内就赶了过来,他焦急地问道:「她人呢?」 「她在房间里休息,」汤肖波神色凝重地回答:「她脸上有伤,身上应该也有。」 方洛远在看见床上那些血跡的时候就心里有数了,但听到她脸上有伤时,心头仍然一紧,「我去看看她。」 他放轻脚步走进汤肖波的卧室,看见江文瑶捲曲在床上的一角动也不动,他轻轻拨开她散在脸上的发丝,看了她脸上的伤之后,心情沉重地回到客厅。 「我真想不透怎么会这样!戴瑞松这个混蛋,他怎么能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方洛远万万没想到向来斯文有礼、外表文质彬彬的表弟会是个家暴的施暴者。 「我不会轻易放过这小子,混帐!不是人!败类!人渣!」方洛远只觉得气愤难当。 方洛远拿起手机,愤然道:「我要先告诉姨妈,这可恶的小子做了什么好事!」 在电话里,方洛远说了江文瑶被戴瑞松殴打的事,但薛玉梅从头到尾没问一句江文瑶的情况,只是不断为儿子开脱、辩护。 她在知道出事了之后就立刻跟戴瑞松通电话,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因此她立刻将责任全都推到江文瑶身上,说她喝了酒跟男人当街搂搂抱抱行为不检点,而且出言挑衅,所以不能怪戴瑞松动怒,同时她又想要让江文瑶回家,害怕家丑外扬的护短心态让方洛远更为失望、愤怒。 方洛远对汤肖波与江文瑶还是有信心的,他俩不会胡来,不可能会当街搂搂抱抱,因此他义正词严道:「姨妈,你不要为表弟开脱,这事情表弟动手就是不对,他必须有个交待,叫他找我,为了保护文瑶的安全,我不会让表弟接近她,而且我要带她去验伤。」他说完就掛断了电话。 方洛远皱着眉头,苦恼道:「文瑶她爸妈跟哥哥都在美国,她就一个人在台北,其他亲戚都不是那么亲近,而且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肖波,可以麻烦你先照顾她一下吗?」 「当然,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吗?」汤肖波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其实他恨不能痛打她丈夫一顿,为她讨回公道。 方洛远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她,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处理,现在我们先带她去医院。」 方洛远看得出汤肖波心中的痛,他对江文瑶的关心溢于言表。 ※※※ 急诊室的医生找了妇產科医师共同诊断之后,拿着验伤诊断书向方洛远及汤肖波说明道:「她身上的身都是外伤,没有伤及内脏或是骨头,不过她有遭受到性侵的跡象,我们已经採了检体…」 方洛远听到医生的说明忍不住骂出口:「混蛋!该死的傢伙!」 汤肖波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愤怒,只是眉头深锁、双手紧握、心痛如绞。 从医院回到汤肖波的家,方洛远接到了戴瑞松的电话。 方洛远劈头就把他狠狠骂了一顿之后,戴瑞松胆怯地问:「文瑶…她还好吗?」 「好!好什么?好个屁!就算她的外伤会好,她的心呢?她有多伤心、多害怕,你知道吗?你到底是不是人?你…他妈的,混蛋!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洛远近乎咆哮地对戴瑞松吼着。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昨晚喝了酒…我是一时糊涂、失去了理智,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的!我…我可以见她吗?我想跟她道歉…」戴瑞松听到母亲说方洛远要带江文瑶去验伤,这才真正知道怕了,心里懊悔不已,也不敢提什么江文瑶不安份的事,只想要息事寧人。 「她现在不会想见你的,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还有,你帮她收拾几件衣服,我等一下过来拿。」方洛远觉得心烦意乱,不想跟他多说。 方洛远去戴家拿江文瑶的换洗衣物,戴瑞松及薛玉梅频频追问江文瑶的下落,但他坚持不透露她人在何处,并且又把戴瑞松训了一顿,薛玉梅还想护着儿子却因为理亏,被逼得只能住了嘴。 回到汤肖波家时方洛远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他必须回公司一趟。 「肖波,她就拜託你了,我们现在能为她做的就是这些了,我先回公司,晚一点再过来。」方洛远疲惫地看着汤肖波。 汤肖波随即回答:「你去忙吧!我会照顾她的。」 江文瑶从去医院到回到汤肖波家始终不发一语,汤肖波走进卧室,她还是坐在床上紧紧环抱着自己,像隻受伤的小猫,呆呆的看着前方,视线没有焦点。 汤肖波坐在她身边用手揽住了她的身躯,另一隻手将她的头拢向自己的胸口,他希望这样能分担她的痛、她的愁、她的苦、她的委屈。 「放开我吧!我又脏又臭!」江文瑶虚弱无力的声音在安静无声的房间里显得孤寂而有些自暴自弃。 「我不在乎!」汤肖波低沉的声音像是大海中的浮木,让人安心、让人想要抓住他。 江文瑶悲凉地喃喃自语:「我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没想到,我却是下一个悲惨的女主角!」她闭上了双眼。 「我以为我很坚强,可是我害怕得发抖、没有力气反抗,像个傻子一样没用!」串串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抚摸着江文瑶的头,汤肖波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问出了口:「他为什么…这样对你?」 「我不要他碰我,我不要他抱别的女人的手碰我,我不想再委曲求全,我骂了他,激怒了他…」江文瑶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没有出息、没有担当的男人不配拥有她,汤肖波气得衝口而出:「他不会再碰你,我不会让他再碰你。」他收紧了臂膀,把江文瑶拥在自己怀中,他想就这样守护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被他紧紧抱着虽然伤处有点痛,但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江文瑶终于哭着却安心地睡着了,汤肖波忍着手臂的酸麻坚持抱着她,直到她呼吸沉稳了下来才让熟睡的她躺在床上,他轻吻她的额头,抹去了她脸上的泪,为她盖好了被子才退出房间。 汤肖波打电话给方洛远,说了江文瑶被戴瑞松家暴的大致原因,方洛远一听是戴瑞松外遇在先便怒不可抑,只想痛揍他一顿。 第十六章 重新出发 江文瑶身体不适需要休养,这是方洛远告诉公司同仁她请长假的原因,但却无法阻止人们的好奇心,他们捕风捉影,循着一些蛛丝马跡企图找出事情的真相。 「文瑶姐真的被家暴吗!?」 「那天远哥讲电话那么大声你没听见喔!而且文瑶姐那天聚餐的时候还好好的,哪有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文瑶姐好可怜喔!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 自从那天方洛远大声斥喝戴瑞松的那通电话之后,八度音乐坊内部就出现了江文瑶遭到家暴的传闻,连人在表演教室上戏剧表演课的何靖泰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表哥,是真的吗?戴瑞松打了文瑶姐姐是真的吗?」何靖泰在电话那端急切地问。 「不关你的事,你好好上课就对了。」方洛远不想跟他谈这件事。 何靖泰弃而不捨地追问:「文瑶姐姐在哪里?她手机为什么都不开机?」 「唉,」方洛远叹口气:「你不要打扰她,让她安静的休息就是对她好!懂吗?」 他继而严肃道:「你有几首新歌编曲已经出来了,我交给小范让他带给你,你有空的时候就要开始准备练唱了,这次的编曲是莫名亲自做的,跟以前的格局非常不一样,是配合大型管弦乐和钢琴伴奏,我先给你钢琴的主旋律。」 方洛远看了莫名完成的编曲之后,发现莫名心情上有了很大的起伏,甚至以往内歛的感情陈述也出现了转变,他希望莫名悸动的心能激起何靖泰内心情感的共鸣。 「这回的新歌难度比较高,你先想想要怎么詮释。」方洛远希望何靖泰能够全心投入他的歌唱事业,江文瑶...并不适合他。 与何靖泰通过电话后,方洛远找来小范,要他去道德劝说其他同事不要谈论江文瑶的事,他不想让她受到二次伤害。 ※※※ 「文瑶在睡觉吗?」方洛远来到汤肖波家,他站在玄关向客厅里张望。 「她在房间里,你找她吗?」汤肖波关上大门走进客厅。 「我想知道她的打算。」方洛远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揉着两边的太阳穴,过去这一年实在是多事的一年,希望新的一年能够顺利平安。 他皱着眉头:「不管怎么说她跟戴瑞松现在还是夫妻,她住在你这里实在不妥,再说这样你也不方便,每天晚上还要跑到我家去睡。」 他想着玛亚的警告,江文瑶跟汤肖波这么接近迟早会出事,而且戴瑞松还可以反过来控告他们两个人,他不能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尤其不能在这个时候把汤肖波再搅进来。 「远哥,你不用担心。」江文瑶从房间出来。 经过一个星期的修养,她脸上的伤基本上都已经消肿了,大部份地方打上粉底就可以遮盖住,她的心情也平静多了,因为她不想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她解释道:「我爸妈的房客前天已经搬走了,我找清洁公司今天过去打扫,所以我明天就可以搬回老家去住,不用再打扰你们了。」 「我明天搬家只要半天时间就够了,下午就可以进公司上班。」她想让自己在新一年的开始尽快恢復正常的生活作息。 「这样可以吗?你一个人住?」汤肖波忧虑地望着她。 她笑着说:「呵,我从大学毕业就一个人住了,那是我的家,没问题的,别担心。」 「如果他去找你…」他不相信戴瑞松的人品,所以不放心她一个人住。 「别替我担心,我不会开门让他进去我家的,…我还不想单独跟他在一起。」她对戴瑞松心存芥蒂,所以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问题终归是要彻底解决,方洛远认为江文瑶不是拖泥带水的个性,他也就直话直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如果自己能帮上忙定会尽力而为。 江文瑶无奈地一笑,自己还能有什么打算,她坦言道:「我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了,我要离婚,…这一直是我婆婆想要的结果,就让她一偿宿愿吧!」 「远哥,我想麻烦你最后一件事,帮我告诉他我要离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盖章。」江文瑶的眼神里没有留恋、不捨,只有决绝。 方洛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江文瑶的请託,他承诺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转达你的要求,放心吧,我会帮你办好这件事的。」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他看相汤肖波,问道:「你呢?」 「我要再练一会儿琴,等一下再下楼。」汤肖波回答。 送走了方洛远,汤肖波准备开始每天晚上固定的练琴,回头看着江文瑶又往窗边走去,他会心一笑,这似乎成了她的习惯,每当他弹琴的时候,她便会坐在他身后,这让他觉得很安心,琴声响起,流畅优美的旋律在他们两人的世界中回盪。 「最后还是回到原点!」江文瑶坐在窗台上,额头倚着玻璃窗看着窗帘后的窗外夜景喃喃自语。 今晚的最后一曲,萧邦降e大调〝夜曲〞第二号那寧静、优美的旋律嘎然而止,「你爱他吗?」汤肖波看着琴键轻声问。 「曾经吧!」她依然望着远方。 汤肖波抬头看着琴谱:「后悔吗?」 「我不后悔爱上他,」她苦笑道:「可是我后悔执意要嫁给他,或许这就是老天在惩罚我破坏别人的姻缘,这一切都是我自讨苦吃!」 「唉,」她落寞地轻叹,有感而发道:「我再也不会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了!」那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也太痛了。 汤肖波走到江文瑶的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试图给予安慰,而她的头靠向了他的身体,柔软的兔毛毛衣很舒服,她闭上眼睛温顺地让他轻抚着自己,此时此刻,她从他身上得到了最大的慰藉,她很知足了,在心底说了句〝谢谢〞。 ※※※ 隔天一早江文瑶就在汤肖波的帮忙之下搬回自己娘家,稍稍规整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用品,她买了生煎包、小米粥与两样小菜回家当午餐,两人饱餐一顿之后,她拒绝了他的陪伴独自去公司上班。 方洛远把江文瑶叫进办公室,递给她一个信封:「文瑶,这是你要的文件,他已经签名盖章了。」 「这么快!」江文瑶没想到他办事效率这么高,她感激地朝他一笑:「远哥,谢谢你。」就让一切重新开始。 「你今天就回去收拾一下吧!姨妈要六点以后才会回去。」方洛远帮她安排好了一切。 「好,我知道了,我等一下就过去。」江文瑶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信封自觉欠他良多。 「对不起,远哥,我们还是没能走到最后,辜负了你,对不起!」江文瑶红了眼眶。 她觉得对方洛远感到万分抱歉,当年为了促成她与戴瑞松的婚事,方洛远帮了他们非常大的忙,让他姨妈对他极为不满了很长一段时间。 「文瑶,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感到抱歉,是戴瑞松那小子对不起我。」方洛远拍拍她的肩。 「现在开始好好过日子,该把握的就不要放弃,知道吗?」方洛远的话意味深长。 傍晚,江文瑶把自己的行李搬回家之后,打了长途电话给住在美国的父母,告诉他们自己离婚的消息,她避重就轻地说是两个人冷静的决定,接着就听老爸、老妈及哥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听老人言…」,轮流地唸了她一顿,虽然听得耳朵都快要长茧了,但她心里却觉得踏实多了。 ※※※ 「文瑶姐姐,晚上我们一起吃饭,然后你陪我去买衣服吧!」何靖泰上完表演课之后,除了练唱之外的时间就是跑来公司缠着江文瑶,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让素宜陪你去,她才是专业,她知道现在流行什么,也知道你适合穿什么!」她正在撰写汤肖波的海外演出宣传稿,没时间与精力陪他,况且她不能越俎代庖。 「那我们一起吃晚饭!」何靖泰就是不死心。 「今天晚上我有约了,要跟广告公司吃饭,改天吧!」江文瑶非常有耐心地应付着。 「什么样的广告代言?」何靖泰对于汤肖波的事都非常在意。 「什么代言啊?是要谈广告配乐的合作,是公司之间的合作计画!」江文瑶觉得何靖泰未免也太敏感了,瞟了他一眼。 「怎么,你送去的企划书有回音了?」方洛远从外面回来,停在江文瑶座位旁。 她抬头看着方洛远道:「没错,万达的许总约我吃饭,说要跟我谈谈那个企划书的内容,我觉得机会很大,如果成功的话就是一个长期客户!」她眼底有着异样的光彩。 方洛远讚许道:「好啊,继续加油!」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退去了脸上的笑容,眼神中透着忧虑,她现在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并不是他所乐见的。 恢復了单身,江文瑶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绝口不提逝去的婚姻或是感情,她只是积极地想把汤肖波的经纪做好,帮公司争取更多的工作,因为要设一间高品质的录音室需要几千万的投资,所以必须帮公司开发更多的财源增加收入才行。 而此时汤肖波要拍照、要帮公司录製一些背景音乐,此外还有很多杂事,江文瑶并没有把接送的事情完全交给助理小赖去做,只要她没有重要的事情,她总是亲自接送,即使方洛远说了几次她不必如此亲力亲为都没能阻止她。 晚上饭局结束江文瑶回到家,走进家门脱了鞋,把手上的钥匙、牛奶、麵包,肩上的皮包与背包全都放在茶几上,外套都来不及脱,她整个人就虚脱地躺在沙发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 她闭着眼睛,感觉到自己的头胀痛,而身体疲倦、痠痛、僵硬,她想去泡个热水澡,但她没有力气站起来,她的身体拒绝劳动,她张开眼睛看着天花板,自己这是怎么了,就要瘫痪了? 她侧过头,看着桌上的背包,想着企划案进行得很顺利,对方提的问题都很深入而具体,看来成功的希望很大,自己这些天来的辛苦没有白费,她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忽然她猛地坐了起来,糟了,她忘记要联络汤肖波了,赶忙从皮包里翻出手机。 「肖波,抱歉让你久等了,那个,我明天早上九点去你家接你,我们录音时间是从十点开始。」江文瑶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汤肖波确认隔天的行程,但今天居然忙到忘了。 汤肖波等江文瑶的电话等了一整个晚上,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既心疼又生气:「你现在才回到家吗?」 「嗯,跟广告公司谈合作计画,因为他们觉得这个计画很可行,所以谈得比较深入,就没注意到时间,对不起,让你等到现在。」乾涸而嘶哑的声音透露出她的疲惫。 第十七章 旅程的开始 汤肖波如何听不出来江文瑶声音中的疲惫,他体贴道:「明天我自己去录音室,你不用一早来接我!你去忙你的事。」既然没办法在工作上帮她的忙,能让她多休息一下也好。 「这样吗?那我就先进公司把海外演出行程处理一下,然后再去录音室找你囉!呵、呵,谢谢你的大人大量!」江文瑶真心感谢他对自己的体谅。 「文瑶,你累了!」他突然就脱口而出自己的感受。 听见汤肖波低沉而温柔的声音,江文瑶忽然就迷茫了… 她绞尽脑汁想要好还要更好,却不知道哪里才是最好,她马不停蹄地追赶,却不知道自己在追赶什么,她想要面面俱到、十全十美,可是她真的累了,她办不到! 内心没由来地感到一阵酸楚,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瞬间就断了,她忍不住哽咽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我的心跟身体配合不起来,我的心还想往前走,可是我的身体…却只想坐下来,我不知道…,我觉得哪里都不够好,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她哭了出来,哭得好不委屈。 汤肖波好想抱着她给她安慰,让她知道还有他在,但此时此刻他却做不到,最后只能打开手机的扩音功能后将手机放在窗台上,他空出双手开始弹奏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情绪恢復平静,停止哭泣。 江文瑶没刻意避开汤肖波,但也不让自己轻易触碰到男女感情的那条界线,她害怕再度受伤害,可是她却无法抗拒自己想要从他那里得到安慰的渴望,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矛盾的心情全看在汤肖波的眼里,然而他虽然一把年纪了,但他的感情世界却近乎一张白纸,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拉近两人的距离,让她接受自己走进她的世界,除了弹琴给她听。 ※※※ 汤肖波的演奏邀约、品牌代言邀请并没有因为他与原来的经纪公司解约而间断,只是邀请函都还是寄到他原来的经纪公司,再由他们转寄来台北,直到不久之前,汤肖波加盟〝八度音乐坊〞的事慢慢在古典乐坛传开了,邀约函件才开始直接寄到乐坊来,然而在此同时,乐坛上也传出有关他身体健康亮红灯、琴技下降、演奏遇瓶颈、准备退出乐坛…种种负面的消息。 汤肖波并没有把那些传闻当回事,只是将他所有的心力全都投注在自己新的事业上,他亲自筛选各式各样的邀约以及品牌代言的邀请,然后再由江文瑶与对方确认细部的行程安排,终于他加盟八度音乐坊的首次海外演奏行程敲定了,这次行程包括东京、香港、新加坡及上海等亚洲地区一共十天,其中除了纯粹的钢琴演奏之外还有航空公司、着名的男装与钢琴製造商三个代言品牌的签约与活动出席。 由于这是江文瑶第一次安排汤肖波的海外演出事宜,所以她神经紧绷,做起事来更是战战兢兢,唯恐哪里没注意到而出错,而方洛远也藉此机会将她手上的广告公司合作计画收回来自己处理,以减轻她的工作量。 另一方面,儘管八度音乐坊没有召开汤肖波的签约记者会,但是媒体还是得到了消息,因此当江文瑶主动发佈汤肖波加盟之后的首次海外演奏新闻稿之后,各家媒体纷纷来电关切,于是藉着公司办尾牙的机会,汤肖波在出发前一天首次接受了媒体採访,他正式以八度音乐坊旗下演奏家的身分在媒体上曝了光,而他这次准备签约代言的品牌厂商也非常配合地同时发出新闻。 江文瑶在公司忙完之后就到汤肖波家帮他收拾行李,从她进门开始汤肖波就在练琴,一直到她收拾好,盖上行李箱的盖子,萧邦的〝英雄〞波兰舞曲的琴声都没停过。 走进客厅,江文瑶看着他弹琴的背影道:「不要再练了,休息吧!你忘记医生的交待了吗?」她感叹他的求好心切,却又恼怒他的不肯听话。 「对不起,让你不能去美国跟家人一起过年。」汤肖波终于歇手了。 江文瑶摇着头道:「别这么说,我还很高兴有机会公费出国旅游呢!呵、呵。」她走到汤肖波身边,坐在琴椅的一端。 「今天採访的新闻稿网路上已经登出来了,照片也拍得很不错,那三家厂商也同步发了新闻,这第一次的宣传非常成功喔!」她看着琴键,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面前的白键,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指好像特别短,目光撇向身旁的那双手,白皙修长的手指…真令她羡慕。 「是吗?」汤肖波淡淡地回答,他现在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嗯,对了,远哥今天让我听了何靖泰的一首新歌,是还没有配唱的版本,只是听到管弦乐的演奏。」江文瑶轻敲着琴键。 汤肖波跟随着江文瑶按过的琴键,按下高八度的琴键,「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看着她比自己短了一大截的手指觉得特别可爱。 江文瑶慎重道:「感动!它的旋律优美,可以明显感受到情绪的变化还有澎湃的激情,我不知道歌词是什么,可是它就给我这种感觉,心情会随着旋律起起伏伏!跟以前莫名写给何靖泰的歌曲境界不太一样!」 「或许是莫名在试着说出自己的心情。」汤肖波转过头看着她的脸。 「是吗?可他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会不会是秃头还有个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哈、哈…」江文瑶说着就自己笑了起来。 汤肖波看着琴键道:「或许他只是想保有自己的内心世界,不想让人一眼就看穿他!」 江文瑶看着汤肖波道:「那他一定有很严重的不安全感!」 「你不会对他感到好奇吗?」江文瑶歪着头。 「我对他的好奇心不在于他是谁,我只对他的心思好奇!」汤肖波从琴椅上起身,他不想再谈莫名的事。 ※※※ 隔天,汤肖波加盟八度音乐坊的首次海外行程正式揭开序幕,登机之后一行人暂时松了一口气。 江文瑶与素宜、小赖三个人因为定位时这个航班的商务舱已经客满,航空公司便安排他们坐在经济舱最前段第一排的位置,同时特别安排了商务舱等级的服务。 素宜满意地放下手里的香檳,转头对江文瑶说:「你相信吗?肖波哥试穿他自己的礼服、西装居然裤腰有点紧,还让我给他放了半吋呢,没想到才三个月他似乎就长了不少肉,可见我们八度音乐坊对待旗下艺人有多好了!嘻、嘻…」 「呵、呵、呵,」素宜的新发现让江文瑶笑了,发表自己的意见道:「是吗?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太瘦了!」 「他瘦归瘦,可是他还是挺结实的,所以我猜他应该是有在运动。」素宜自己边说边点着头。 「他运动?」江文瑶感到意外,她很难把汤肖波跟运动联想在一起,再仔细想想,她还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运动的习惯。 素宜仔细分析着汤肖波的身材道:「我猜他可能有游泳或者上健身房的习惯,因为他的肩很宽而且肌肉线条明显。」她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肩膀、臂膀。 「他身上有肌肉?哈、哈...」江文瑶忍不住笑出声,虽然那怀抱很宽、很安全也很温暖,但是实在称不上厚实,她实在无法想像汤肖波那瘦巴巴的身材会有肌肉。 素宜睁大了眼睛看着江文瑶:「你别不相信!」 「我跟你说,下次他换衣服的时候你别走!他的身材真的很修长,比例又好,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当模特儿都可以!」素宜把自己的发现与江文瑶分享。 江文瑶开玩笑地说道:「那他下次要换衣服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我要求证!」她看着素宜却突然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素宜想想那个画面也觉得好笑,结果两个人笑成一团。 始终安静坐在一旁的小赖终于忍不住了,嫌弃道:「两位姐姐也注意一下形象好吗?留一点给人探听吧!讨论男人的身材就关在房间里偷偷讲,哪有你们这样的,在大庭广眾之下聊得这么开心,嘖!还以为你们是大妈呢!别告诉别人我们是一起的。」 素宜瞅着小赖道:「欸,你是酸葡萄吧!你们聊女人身材的时候不也是一样,你跟泰迪熊还有小范,讲得口沫横飞的!还说我们,哼!」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城。 素宜坏心地想要再插一刀,她瞇起眼道:「熟男的体魄比你们这些只会卖弄肌肉的小鬼头有看头多了!姊姊们在分享好东西懂吗?你小孩子别插嘴!」 素宜说完之后,转头又跟江文瑶聊起她过去帮男艺人做造型的所见所闻,两个人笑声不断。 ※※※ 「哇!好冷喔!」素宜踏出东京机场大门准备搭乘主办单位准备的车辆,冷风一吹就冻得哇哇大叫。 小赖一上车就应和道:「就是啊!怎么这么冷!有寒流喔!」他边说边检视着刚才拍摄汤肖波在东京机场入境受到粉丝热烈迎接的画面。 「真没想到接机的人还真不少!应该有一、二百人吧!」素宜兴奋地问。 「不只,你只看到前面的人潮,后面还有一大群呢!你看,我有拍到!」小赖边说边拿摄影机的萤幕给素宜看。 「原来他不是普通的受欢迎!」素宜感叹。 小赖边看摄影机萤幕边说:「你没听大凯说吗?肖波哥的名字也列在网路关键字查询排行榜上的!」 「是吗?」一直在忙着用电话与搭另一辆迎宾车的方洛远确认行程的江文瑶,这才终于有空加入了他们。 小赖收起摄影机:「大凯说他看了美国那边的古典乐相关新闻,好像有提到肖波哥回台北发展的新闻!」 「大凯怎么都没说!」江文瑶的语气有些责怪。 「他有跟远哥说过这件事,那时候…就…就你请假了几天,所以后来就…忘了说了。」小赖讲得吞吞吐吐,那段时间谁敢打扰她就会被方洛远瞪眼,所以只要不是天大的事都没敢跟她说。 「喔!我知道了,小赖等一下你到饭店就联络大凯,要他把网路上有关汤肖波的新闻都截录下来寄给我。」江文瑶边交待边在笔记本上註记。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一行人入住了紧邻皇居及日比谷公园的东京帝国饭店,主办单位帮他们安排了豪华套房及标准房。 江文瑶看了看手錶跟行程表:「现在是三点四十分,琴商召开的签约记者会是四点半在楼下举行,素宜你要在四点二十分完成工作,小赖跟我下去陪同出席。晚上晚宴时间是六点正,五点回来换装,晚宴我们要陪同到场在外场等,所以小赖请换上你的西装,素宜你也必须穿正式的服装。这是你们两个的出入证,记得一定要带在身上!」 汤肖波看着江文瑶道:「其实你们可以不用跟去。」想到她为了自己不能好好坐下来吃晚餐就有些不捨。 「你别管我们了,这是我们的工作,你儘管扮演好你的角色就行了!这是记者会的问题与回答,你先看一下。」江文瑶神经紧绷,一切公事公办。 只见她转头开始打理方洛远的行头:「远哥,你的西装…」 晚宴结束,一行人就回到汤肖波的套房客厅里休息,并等着讨论第二天的工作与行程安排。 「我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他真的就像个帝王一样!」小赖边吃着寿司边放着一整天录的画面给素宜看。 「人家谁啊!〝古典钢琴之王〞叫假的吗?」素宜的眼神除了崇拜还是崇拜,因为汤肖波的身分与地位,让她感受到了不同于一般偶像歌手的接待场面,这是非常新鲜的体验,儘管有点疲累但心情却很亢奋。 「汤肖波跟远哥咧?」江文瑶与主办单位确认完明天的行程之后回到汤肖波住的套房。 素宜回答:「他们两个刚才一起出去了,没说去哪里?」她眼睛没离开摄影机的萤幕。 小赖向江文瑶招呼道:「文瑶姐快来吃点东西吧!这寿司很好吃喔!」 江文瑶坐在沙发上哀怨道:「我的小腿快断了!唉,太久没穿高跟鞋了,真不习惯。」她脱了鞋赤脚踩在地毯上,噢,脚踏实地真舒服。 素宜好不容易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晚上你就用热水泡泡脚、冲冲小腿会觉得好些喔!」 「喔!累死我了!我躺一下!他们回来时叫我!」江文瑶说完就躺平在三人座的长沙发上,转眼就睡着了。 第十八章 就让它发生吧 隔天中午演奏会一结束,一行人就又立刻赶往机场,在机场的贵宾室里等候飞往香港的飞机,他们要在那里过年,这时东京开始下雪了。 江文瑶看着大玻璃窗外白雪纷飞兴奋道:「啊,下雪了!」 「喜欢雪吗?」汤肖波来到她身边。 「喜欢,好美喔!」江文瑶喜出望外地仰首看着天空中的飞雪,一脸的稚气,两隻手还贴在玻璃上。 汤肖波用手机悄悄地拍下了这一幕,寧静、喜悦与美好。 方洛远在一旁看着他俩的互动,心中既欣喜却又有些担忧,他们的未来啊…还真是喜忧难料,唉,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为子女操不完心的老头子,不觉莞尔一笑。 「汤肖波!」一个充满惊喜的女声打破了这份美好。 「天啊!肖波!真的是你!」身材高佻、面貌姣好的气质美女,风情万种地走到汤肖波的旁边。 「蜜雪儿!」站在汤肖波另一侧的方洛远先叫了出来。 「方洛远!你也在!」女子讶异地看着方洛远。 方洛远主动走到蜜雪儿面前,笑着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在内地有几场演出,现在要去北京,你们呢?」蜜雪儿回答方洛远的问题,眼睛却瞟向一旁的汤肖波。 「好久不见。」汤肖波礼貌性地打招呼。 江文瑶看着他们三人相互寒暄,她默默地转身走开,去跟素宜、小赖坐在一起。 「我们去香港。」方洛远回答。 汤肖波打完招呼回头却不见江文瑶,又再转身往后看才看见她跟小赖他们在一起。 蜜雪儿注意着汤肖波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问:「那位是?」 「她是肖波的经纪人江文瑶。」方洛远抢先回答。 「看起来好年轻,长得很可爱!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呢!」蜜雪儿的表情与言语中透露着不屑与鄙视。 方洛远看见汤肖波皱起眉头,他赶紧接口说:「她是不想打扰我们!」 「看样子,你是当真要留在台湾发展囉!」蜜雪儿不再理会名不见经传的江文瑶,只专注地看着汤肖波。 汤肖波随意应付着:「嗯!」相对于蜜雪儿的积极攀谈,他显得意兴阑珊。 蜜雪儿心里在盘算着,如果和汤肖波一起搭档绝对是最佳选择,她随即道:「甘脆我也学你好了!」 「这几年这样跑真的很累,我也想找个地方落脚,欸,洛远你…」蜜雪儿想起汤肖波就是签给了方洛远的公司。 方洛远没等蜜雪儿把话说完,立刻就说:「唉呦!我那间小庙那供得起两位菩萨,你太看得起我了!」 虽然在方洛远身上碰了软钉子,但蜜雪儿态度非常积极,不断找话题与两人攀谈,可惜汤肖波的态度始终冷淡,最后是她必须要登机了才被助理请走了。 ※※※ 坐在飞机上,江文瑶看着香港的行程安排,一旁素宜忍不住问:「刚才那个女的是谁啊?跟远哥他们好像很熟!」 「就是啊!她也有好几个跟班的。」小赖也兴致勃勃地加入话题。 素宜歪着头想了想:「我猜她可能也是个演奏家之类的!不过我觉得她看起来很高傲的样子。」 「你们不知道她是谁?」江文瑶终于开口了,她闔上笔记本。 江文瑶看着两个人:「她是非常有名的小提琴家陈丽雪!她曾经是世界顶尖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 「哇!文瑶姐,你好厉害喔!你怎么都知道啊!」素宜用佩服的眼光看着江文瑶。 「这都是拜汤肖波之赐,为了要知道他的背景、专业跟特色,我上网去查了些资料,所以顺便也瞭解了一下相关新闻!」江文瑶若无其事地说着。 「相关新闻?是肖波哥跟她的吗?」小赖睁大了眼睛拉长了耳朵等着听八卦。 江文瑶说出自己及大凯查到的一些新闻资料:「他们是差不多时间在英国学音乐的,可以算是同学吧!汤肖波跟她一起同台合奏过几次,那段时间英国的媒体称讚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不过没多久就没下闻了,之后两人好像也再没有合作过。」 素宜回想在机场贵宾室的情景,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冤家路窄喔!难怪肖波哥一直都面无表情,不像那个陈什么的一脸兴奋,笑得花枝乱颤!」她齜牙咧嘴又翻白眼,让小赖看得乐不可支。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媒体和经纪公司的操作手法!这种事哪能当真!」江文瑶瞅了素宜和小赖一眼。 一、二百名汤肖波的支持者与厂商派来的工作人员聚集在机场入境大厅里列队欢迎着汤肖波的到来,汤肖波向他们微笑、挥手,收下他们送的花、礼物,为他们签名,并在机场人员与厂商代表的协助之下顺利坐上来接机的褓姆车直奔酒店。 素宜看着车窗外的热情粉丝惊喜道:「真没想到香港的古典乐支持者也不少,而且还这么热情!」 「不输给偶像歌手的粉丝喔!」小赖看着刚才录下的画面。 江文瑶很不给面子地道:「是厂商找来造势的,不过这场面声势挺大的,算是做得不错了,这个厂商有尽心尽力在做事。」她点头表示对厂商工作人员的认同。 儘管有了东京的经验,香港接待人员都讲中文,但江文瑶紧绷的情绪仍旧一刻都没有放松过,就连去厂商的旗舰店挑选服装、拍照都战战兢兢地跟随着,她甚至没有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吃一餐饭,汤肖波看在眼里有些不安心,可是他必须让自己专心于演奏,因此他把自己隔离了起来,刻意避开与江文瑶的相处,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此行的最后一站〝上海〞。 在素宜帮他打理好服装仪容之后,汤肖波从专用休息室走出来,此时,站在通往舞台入口通道底端的江文瑶从手中的对讲机接到通知。 江文瑶远远看着英俊挺拔的汤肖波朝着自己走来,他的神情肃穆却又气定神间,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调整着呼吸、整理袖口,转过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对她微微笑了笑。 让她失神的不是他脸上的笑容,而是他温柔而深邃的眼神,他用眼神对她说:「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当汤肖波踏上舞台的那一刻,上海音乐厅内响起了如雷的掌声,被掌声惊醒的江文瑶随即从布幕后寻找他的身影。 无论是李斯特的”鐘”、萧邦的”英雄”波兰舞曲,还是萧邦的降e大调”夜曲”第二号,短短三十分鐘的时间里,他出神入化的弹奏技巧、深刻而细腻的情感刻划、奔放与内歛情绪的收放自如,全场观眾如痴如醉地浸淫在汤肖波的音乐世界里,跟随着他的意念、体验着他的体验,久久不能自己。 连续谢幕三次都没能终止观眾的喝采,汤肖波站在后台通道上,江文瑶拿着毛巾帮汤肖波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关切道:「手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我很好!」汤肖波不由自主地握着她的臂膀,想要安定她的心。 方洛远看了一眼手錶道:「该上去了!」 汤肖波再次上台演奏安可曲舒曼的”梦幻曲”,祥和而安静的音乐再度让全场一千一百多位观眾为之倾倒,他的压轴演出为当天的慈善音乐会划下了完美的句点。 ※※※ 江文瑶走进汤肖波的酒店套房,除了汤肖波在卧室内休息,其他三个人都在客厅里间聊,她朝着方洛远走去。 「明天上午十点有一个三十分鐘的专访,这是主办单位刚才通知的,说是上面的交代…」江文瑶无奈地看着方洛远。 「那明天上午逛豫园的计画要取消了吗?」小赖看着江文瑶。 素宜感觉到气氛有点尷尬,忙说道:「听说那地方是观光客逛的,不去也不会有遗憾啦!要去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完瞪了小赖一眼。 方洛远突然想起几年前曾经跟玛亚夜游黄浦江的事:「不然我们晚上去搭游船,欣赏黄浦江两岸的夜景好了!很不错喔!你们绝对不会失望的!」 大家一致通过去夜游黄浦江,等他们登上船才知道,这艘游船是主办单位得知他们要搭船夜游而特地为他们包下来的,所以整艘船就只有他们五个人,小赖开玩笑道:「哇,你们搞特权喔!」 素宜缩着脖子道:「天气这么冷,游客大概也不会选这个时候来吹冷风吧!包不包船应该都没差吧,我要到船舱里面去坐着,舺舨上好冷喔!」说完就往船舱里走,小赖与方洛远跟在后面一起进了船舱。 「要不要跟他们进去船舱,里面比较不冷!」汤肖波询问一上船就站在舺舨上不动的江文瑶。 江文瑶看着开阔的江面道:「不要,我想在这里。」她往船边走去。 「等一会儿船开动了风会很大!」汤肖波走到她身后。 「嗯,我想在这里吹吹风,你先进去吧!」江文瑶没有停下脚步,她最终驻足在船边,双手握着船边冰冷的栏杆。 汤肖波的情绪如江面起起伏伏的浪潮波动着,低声道:「别赶我走!」他的声音淹没在风声与浪潮声之中。 看着她在寒风中煢煢独立,形影相弔,只有萧索孤寂包围着她,疼惜、不捨,还有说不清道不名的心绪让他胸口发热、发烫,身体里彷彿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催促着他向前。 「让我在你身边,不要再赶我走!」汤肖波第一次放弃了高傲的自尊,说出了内心的渴望与祈求,他鼓足了勇气举起手臂越过她身侧握住了前方的栏杆,将她环在自己的胸前,将她拢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江文瑶没有回应,依旧望着不寧静的江面,望着那些随着江水波动而扭曲晃动的倒影,只是她握着栏杆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并非无动于衷,相反地,他说的话、他的举动在她内心掀起了惊滔骇浪,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是没有察觉他对自己的关心,但他莫测高深的性格让她不敢想,更不敢轻易涉足,深怕自己会重蹈覆辙。 然而,她没想到高傲、内敛如他竟会低声下气地向自己祈求,甘愿为爱而低头,一个站在全球古典乐坛顶端的男人愿意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她是真心受到感动,可是自己能接受吗? 不只因为戴瑞松给她的伤痛记忆犹新,想到他的卓尔不群、出类拔萃,他的身分、地位…,虽说在爱情面前人人平等,但她还是有些胆怯。 船离开了码头,舺舨上只有汤肖波执着地站在江文瑶的身后守着她,默默地等着她的答案,她的长发被江风吹起,临风飞舞的发丝不断往汤肖波的颈项与脸上拂去,他伸手拦拢住她的长发,江文瑶顺势回头仰望着身后的汤肖波。 汤肖波将她的长发放在她脸颊的一侧,他的手背却顺势抚过她的下额与脸颊,捧起她的微凉的脸庞,低下头亲吻她的双唇,那原本握着栏杆的手从她身后将她拢像自己。 他的唇瓣冰凉却柔软,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触着她的唇,不敢用力又不愿离开,彷彿在等着她做决定,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慢慢温暖着、融化着她的心,一个吶喊的声音在江文瑶的心中响起:「就让它发生吧!不管以后会怎样,就让它发生吧!」 江文瑶听从了,她闭上了双眼迎了上去,接受了汤肖波的吻,接受了他的真心告白、他的请求。 汤肖波触到的唇虽然是微凉的,但他的内心却是澎湃汹涌的,所有对于江文瑶的热情、痴心、渴望与期待都在此时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要宣洩出来,他的吻炽热而浓烈,他满腔的爱意像是狂风暴雨般笼罩着她的唇、她的心、她的整个人。 江文瑶不再去顾虑这些、那些让她裹足不前的东西,她只是放纵自己去回应汤肖波深不见底的感情,让自己陷入了他用痴心与深情编织的网,放任他纠缠,任由他在春寒料峭的黄浦江上点燃彼此心中的烈焰。 第十九章 任性有理 隔着游船上的玻璃窗,汤肖波与江文瑶的深情热吻让船舱内的三个人看得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的景象,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又是尷尬又是激动又是惊喜,而这震撼的一幕彷彿让时间静止了似的,直到方洛远出声打破了沉默。 「嗯,咳,我们应该看另一边的景才对!外滩这些古老建筑都已经有八、九十年的歷史,我跟你们说那栋……」方洛远抓着小赖、推着素宜往船舱的另一边走去,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地发展吧。 游船回到游人如织的码头,一行人上了岸便往褓姆车预定接他们的地点走去,好在距离不远不过短短几步路而已,小赖走在最前面开路,江文瑶走在素宜的身边,汤肖波则与方洛远殿后。 素宜忍不住讚叹道:「外滩真的是被包装的富丽堂皇、璀璨夺目!」 「嗯,就是啊!这些建筑白天看还不觉得,晚上被灯光一照,就好像被付予了不同的生命力!既灿烂又耀眼!」江文瑶望着对岸的东方明珠。 素宜看着江文瑶:「可不是嘛!这趟黄浦江夜游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眼底藏着捉狭的笑意,但天色太暗,江文瑶并没看见。 「到了,上车吧!」素宜故意让江文瑶先上车。 素宜立刻招呼着汤肖波上车:「肖波哥,上车吧!远哥,该你了!」方洛远跟在汤肖波之后,他了然地对素宜眨了眨眼。 如同素宜所想的,汤肖波选择坐在江文瑶的身边,方洛远坐在他们前面一排的位置上。 汤肖波伸手握住了江文瑶搁在腿上的手,他大大的手把江文瑶微握的手撑开与他十指交握,他发现她的手在他的手里变得好小,他紧紧地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直到回到酒店要下车了才放开她。 ※※※ 汤肖波首次海外行程顺利结束,眾人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虽然错过了农历新年假期,但却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反而满腔热情地投入工作。 「肖波,我想让你听一下何靖泰的录音,你明天上午能不能过来录音室一趟。」方洛远回国的隔天就陪着何靖泰进录音室录音录了一个下午,但却不怎么顺利。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汤肖波关切道。 「我总觉得何靖泰表达的情感跟原创的意念有差距,我想你听了可能会有些想法。」 方洛远其实自己也跟不上原创人莫名心情上的转变,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指导何靖泰去詮释歌曲的意境。 汤肖波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好,我明天上午过来。」 江文瑶刚进办公室就忙着回电话、安排行程、写新闻稿,直到晚上十点才有空打电话给汤肖波。 「明天下午二点有一个杂志採访和拍封面照,我跟素宜一点二十会去接你,你就在家等我们。」江文瑶说着记事簿上的行程。 汤肖波关心道:「忙完了?吃过晚饭了吗?」 「今天告一个段落了!晚餐吃了一个麵包,待会儿回去再吃碗泡麵吧!」江文瑶伸了个懒腰,声音透露着疲累。 「你赶快回家吧!时间已经晚了!」汤肖波忍住想见她的衝动。 「嗯,明天见!」江文瑶结束了通话,却看着手机发呆。 一整天了,就算她不停地工作,他的身影、气息却一直縈绕在她脑海,让她一刻都无法忘掉他,甚至想念他的怀抱,她无奈地苦笑,看样子自己是真的沦陷了。 第二天一早,江文瑶准时进公司,只是她刚踏进办公室,负责接电话的工读生就满脸委屈地朝她快步走来。 「文瑶姐,我跟你说,有一位陈什么…叫蜜雪儿的小姐说要找肖波哥,我说我不知道肖波哥的手机号码,她居然就骂人呢!哪有这样的嘛!」工读生红着眼睛向她抱怨。 「喔,别气了,别理会这种没水准的人喔,」江文瑶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她有留连络电话吧?号码给我,我来处理。」我帮你报仇,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只是神色平静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江文瑶看着电话号码,挑起一边的眉毛,看来他们的关係也不怎么样嘛,不然怎么不找方洛远打听呢,笑了笑,她好整以暇地拿起公司电话,以汤肖波的经纪人身份打这通电话。 「请问蜜雪儿在吗?」江文瑶态度客气而有礼貌。 「我就是,你是哪位?」蜜雪儿的声音给人骄傲的感觉。 江文瑶回答:「我是汤肖波的经纪人江文瑶。」 「谁?噢!是那天在机场见过的那位?你说你叫什么名字?」蜜雪儿夸张的语气让人听了就不舒服。 「我是江文瑶,不过我的名字不重要,请问您找汤肖波有什么事吗?」江文瑶的态度依然从容而镇定。 蜜雪儿对江文瑶沉着冷静、不卑不亢的态度感到意外,她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要他的手机号码,我有私事找他。」她的态度傲慢,并且故意强调是〝私事〞。 「嗯,既然这样的话,那…真不好意思,因为汤肖波他喜欢安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我会把您的电话号码转告给他,让他直接与您连络,不知道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我一併转告他吗?」她身为他的经纪人,为他扫除不必要的打扰是本分,所以她说得理直气壮。 「没有!叫他打电话给我!」蜜雪儿怒火中烧地掛了电话。 江文瑶暗道一声没礼貌,随即面不改色地把蜜雪儿的电话号码抄在笔记本上,该转达的她还是会做。 汤肖波在录音室听完何靖泰昨天录的音,好半晌都没说话。 方洛远看他沉默不语,心想果然跟他想的一样,便问道:「肖波,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汤肖波望着前方又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方洛远道:「他误解了这整首歌的原意,他只是就歌词表面的意思去做了詮释!」 「那你看该怎么解释?」方洛远深刻感受到这首歌对于莫名的意义非凡,是莫名自己心境的投影,他不想自己去揣测歌曲中的情感转折。 「让我想一想再告诉你。」汤肖波觉得自己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明一切,他必须思考一下。 午后,汤肖波一行人准时两点到达杂志社的摄影棚,只是棚里突然多出了好些个女性工作人员,无庸置疑她们的出现就是为了一赌汤肖波的风采,不过她们并没有妨碍到拍摄工作的进行,只是在一旁藉着帮忙之名行偷窥之实,汤肖波对她们直接视若无睹。 在江文瑶与素宜的事前协调与沟通之下,封面拍摄进行顺利,包括一个小时的採访,他们在杂志社工作了四个小时。 走出杂志社所在的大楼,三个人坐上了公司的车,「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江文瑶提议。 「你们去吧!今天是我老公的生日呢!我们约了一起吃晚餐!嘻、嘻。」素宜满脸幸福的模样。 「好吧!那我要在哪里把你放下来?」江文瑶发动了车。 「有捷运站的地方就行了!就前面吧,我搭捷运比较快!」素宜张望着前方的捷运站。 素宜下车后汤肖波就坐到驾驶座旁的位置上。 「你想吃什么?」江文瑶趁着等红灯转头看着汤肖波。 汤肖波毫不犹豫便说:「鸡汤麵、荷包蛋!」 江文瑶笑了出来:「呵、呵、呵,拜託!我还会做别的菜好吗?别人听到还以为我只会煮这两样呢!走,到我家去我煮给你吃。」 「我不想吃别的,我只要鸡汤麵加荷包蛋!不要去你家,到我家去煮!」汤肖波固执起来像个耍赖的孩子。 「好,就去你家煮!鸡汤麵加荷包蛋!呵、呵…」她笑着答应。 江文瑶起先觉得好笑,可是她怎么样都想不通,他为什么就这么执着在这两样东西上呢?难道是自己的手艺太好了?!好吧,算他任性有理! ※※※ 「明天有行程吗?」汤肖波看着从厨房走来的江文瑶。 「我看看!」江文瑶拿出了她的笔记本。 江文瑶翻看着笔记本:「明天嘛!…应该是要确认你的专辑曲目了,何靖泰专辑的编曲应该都完成了,我明天跟远哥确认之后再说吧!然后就是…」 「蜜雪儿小姐请你打电话给她,这是她的电话号码。」江文瑶拿起茶几上的便条纸就要写。 汤肖波握住了她的手:「不用写给我,我不会打给她的。」 「她说有私事要跟你说。」江文瑶看着他阴鬱的脸。 汤肖波冷冷地说:「我没有事情,也没有话跟她说。」他看着握在自己手里的小手。 「你跟她有过不愉快吗?为什么你那么不喜欢她?你们不是还曾经一起表演过?」江文瑶直言他们过去曾经合作过。 「她是个优秀的小提琴家,可是她…,反正你不要理她就是了。」汤肖波本来想说她心机太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他还是不想在背后批评蜜雪儿这个与他们无关的人。 汤肖波将江文瑶的手送到自己嘴边亲了又亲,最后把她整个人拉进自己的怀抱里紧紧抱着,这是他表达爱的语言。 自从江文瑶回应了自己的爱意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但往往不是他们身边围绕着一群不相干的人,不然就是她工作太忙,直到现在才终于可以把她抱在怀里恣意地亲吻,紓发他这两天下来所积压的思念之情。 不只他有满腔的热情需要抒发,江文瑶也同样想念他,两人就像是乾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正当两人难捨难分、意乱情迷之际,〝嗶〞,与楼下警卫连线的对讲机突然响了,那尖锐突兀的声音让两人猛然清醒过来。 江文瑶脸红心跳地低头整理着仪容,汤肖波则是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去接听对讲机,这期间对讲机又响了两次。 听着警卫的说明,他蹙起眉头神情凝重地看了江文瑶一眼,才回答:「谢谢你,让他们上来。」 江文瑶疑惑道:「谁啊?谁来了?」 「是我爸还有…蜜雪儿。」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没想到她会找上自己的父亲,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文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他的家人,顿时有些惶惶不安,毕竟戴家父母在她心中造成的阴影还未散去。 汤肖波走上前将神情呆滞的江文瑶揽进怀里,静静地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她耳边低声嘱咐道:「文瑶,别怕,待会儿我爸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蜜雪儿更是不相干的人,你不需要理会她。」 「嗯,我知道。」她知道今天这一关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只能做好心理建设迎接未知的挑战。 汤肖波打开门让两人进屋,「爸。」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嗯。」汤睿正寒着一脸走进客厅,发现有陌生人在场,「你有客人。」 「嗨,肖波!」蜜雪儿笑容灿烂地跟在汤睿正身后进屋。 汤肖波对蜜雪儿十分不满,连最基本的风度都不想维持,直接无视她的存在,只是态度恭敬但神情冷漠地对汤睿正道:「您今天过来找我有事吗?我正在跟文瑶讨论明天的行程。」 「文瑶?」汤睿正皱着眉头看他,等着他解释。 汤肖波直视父亲的眼睛道:「是我的经纪人,江文瑶。」有了自己要保护的人,他的气势不自觉强大了许多。 第二十章 眼中只有你 江文瑶觉得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了,她主动来到汤肖波的身边,向汤睿正欠了欠身:「伯父您好,我是江文瑶。」 对于汤睿正她了解不多,除了媒体对他音乐专业素养的推崇之外,就是方洛远与汤肖波偶尔提起他时的敬畏,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但还是有些心虚,她连五线谱都看不全,更别提音乐素养,真怕他会当场出题考她。 「经纪人!」汤睿正的口气是非常的不以为然。 蜜雪儿却上前,看似有意替她解围,她寒暄道:「江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她脸上的亲切笑容与鄙夷的眼神让江文瑶对她的虚情假意叹为观止。 「是啊!你好吗?刚回到台北吧?演出顺利吗?」江文瑶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展现她的应变能力,要演戏?谁不会呢! 蜜雪儿笑着回应道:「噢,很成功呢!谢谢关心。」她发现江文瑶不像外表那么可爱。 江文瑶敷衍地笑了笑,转而招呼起客人,「两位要喝点什么,伯父喝茶或咖啡呢?」态度自然地像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不用,我只是顺道送蜜雪儿过来。」汤睿正和蔼地看着蜜雪儿,与对待汤肖波的冷肃全然不同。 「你们很久不见了,好好聊聊,我还有别的事。」他转身往门口走去,他还指望蜜雪儿能劝回汤肖波出走的心呢。 「爸,我送您。」汤肖波准备跟上。 汤睿正拒绝道:「不必,你跟蜜雪儿好好聊聊,我自己走。」 江文瑶向前一步,笑容可掬道:「我送伯父下楼,肖波你就跟蜜雪儿谈谈吧!」她向汤肖波使眼色,她寧可跟老古板在一起也不想单独面对蜜雪儿。 在电梯里,汤睿正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江文瑶:「你是肖波的经纪人?」 「是的,伯父。」江文瑶頷首,恭敬而礼貌地回覆。 「你都帮他做了些什么?」汤睿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藐视的目光中还包含着讥讽。 「目前在筹备他的钢琴演奏专辑,之前有一趟海外的邀约行程,跑了四个亚洲城市,前两天才回来。」江文瑶看得出来,眼前的老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甚至瞧不起自己,但她输人不输阵,背脊挺得直直的坦然作答。 「嗯,什么样的钢琴演奏专辑?」汤瑞正看过汤肖波的新闻报导,清楚他的近况。 「从肖波擅常的古典乐开始,计画慢慢拓展他的专辑范围,未来音乐的走向会配合他的个人风格还有他自己的兴趣做规划。」她听方洛远提过他对古典音乐的坚持,而她认为此时没有必要跟他正面衝突,因此她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走出电梯,来到社区门口,「想要当他的经纪人?!」汤睿正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他停下脚步对着江文瑶说:「好好加强你的音乐知识,这次的演奏曲目的安排太平常了,没有突显一个职业钢琴演奏家的水准和特色。」 说完话汤睿正就坐上他的车扬长而去,江文瑶则在原地发了一小会儿呆才转身上楼,她心想那些曲子都是汤肖波自己选的,难道他的眼光也不符合钢琴演奏家的水准?她摇头,这未免也太…挑剔了吧! 在家里,当汤睿正前脚才离开,汤肖波就转身对着蜜雪儿说:「你可以走了。」他转身走进厨房为自己拿了瓶矿泉水。 「她真的是你的经纪人?」蜜雪儿其实并不在意江文瑶是不是经纪人,只是她不喜欢她。 「她是谁不用你管。」汤肖波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窗外,他现在只担心江文瑶会受委屈。 「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我们可以一起上台演奏,像以前那样,不好吗?」蜜雪儿走到汤肖波的身后。 「不可能,你找别人吧!」汤肖波说得斩钉截铁。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当年你莫名奇妙就不理我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就连方洛远也对自己爱理不理的。 「我不记得以前什么事了,你走吧!」汤肖波不为所动。 〝喀答〞一声,汤肖波立刻转身往玄关走,因为江文瑶回来了。 蜜雪儿看着汤肖波一心只想着江文瑶就觉得不服气,但是他冷漠又强硬的态度让她很没辙。 「肖波,我要你的电话号码。」蜜雪儿决定跟他耗下去,她坚持地看着汤肖波。 「我没有事情会需要跟你连络,你可以走了。」汤肖波冷冰冰地回绝了她,他眼中只有刚进门的江文瑶。 「肖波,我不会放弃的。」蜜雪儿不甘心地瞪了江文瑶一眼才气呼呼地离开。 汤肖波根本没听蜜雪儿说了什么,他迎向江文瑶,握着她的双肩,忧心忡忡地问:「我爸有为难你吗?」 江文瑶反抱住他的腰,调皮地仰起头看他,笑瞇瞇地说道:「没有,别小看我,远哥叫我神力女超人可不是叫着玩的!别担心!」 江文瑶被汤肖波搂进怀里,可这一次她没有感觉到这个怀抱带给她的温暖与安心。 蜜雪儿的出现让她感觉彷彿是第二个汪淑媛,汤睿正更像是薛玉梅的翻版,莫非歷史又要重演?她是不是又到了该做抉择的时候?这次来得还真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她脸上露出了无奈又心酸的笑容。 她并不贪心,只想与心爱的人相守过一生,可为什么就那么难呢?好不容易伤痕累累地爬下了一座荆棘密布的山,却又一脚陷入了沼泽地,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万劫不復的深渊?还是一处桃花源?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她真的不想重蹈覆辙。 江文瑶闭上眼睛,想像如果现在要她放手,要她推开汤肖波…,好难!捨不得!她不想离开他! 她无力多想、无法抗拒,那就珍惜此刻触手可及的幸福就好,得过且过,一切到时候再说吧! ※※※ 何靖泰一进公司就往江文瑶的位置上去,嘴里还大声嚷着:「文瑶姐姐,你有止痛药吗?」 「我的头好痛喔!赶快给我一颗止痛药!」何靖泰坐在江文瑶旁边的椅子上,头就放在她桌上。 「唉,你…」江文瑶无奈地叹气,这人缠人的功夫绝对可以拿金像奖。 江文瑶拿起身后的靠垫放在自己腿上:「来吧!头放上来,我帮你刮痧。」 何靖泰立刻把脸埋进了充满她的味道的靠垫里让江文瑶帮他刮痧,她下手不重,他觉得舒服极了。 「好些了吗?」江文瑶轻声问。 「嗯,好一点了,还有这边也痛。」何靖泰又指了头顶。 「你昨晚熬夜了?」她知道录音期间熬夜是常有的事。 何靖泰抱怨:「还不是因为莫名写了一首超级难懂的歌,表哥说我的感情不对,害我录了好几遍。」 「那你现在懂了吗?」她笑道。 「莫名写了一封信给表哥,他解释了歌词的内容,说了他的想法,反正今天总算过关了。」何靖泰舒服地快要睡着了。 小范走来拍着何靖泰的肩膀:「喂,泰迪熊起床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跟文瑶姐撒娇,快起来我们要开会了!」 何靖泰推开他的手耍赖道:「再一分鐘啦!」 江文瑶下班后,她带了何靖泰尚未经过后製的新歌录音与几个广告代言案企划书来到汤肖波的家。 站在玄关,江文瑶就喊着:「肖波,你在吗?」 江文瑶在客厅里没看见汤肖波,她把买的水果放进冰箱,顺便整理一下冰箱里的东西。 「噢!」江文瑶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吓得大叫一声。 抓着缠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她回头看见赤裸着上身、头发还湿漉漉的汤肖波,她娇嗔道:「你吓了我一跳!」 江文瑶转过身面对他:「你赶快去穿衣服,这样会感冒的。」 她惊讶地发现素宜没骗人,汤肖波并非她想像的那样瘦弱,肩膀的肌肉线条明显。 「你游泳吗?」江文瑶好奇素宜的推论是不是正确。 汤肖波略显得意道:「嗯,游了三十年!」 「为什么选择游泳?」江文瑶心想原来素宜这么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汤肖波有游泳的习惯。 「因为需要练体力!伦敦冬天湿冷不适合小孩子慢跑,所以我从七岁就开始游泳,一直到现在。」他按着江文瑶的头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赤裸的胸口,他喜欢与她肌肤相亲的感觉,可是总没有机会。 江文瑶柔声道:「所以你刚才去楼下游泳了?」她觉得他的胸口好温暖,而且可以听见他砰砰的心跳声。 「是啊!我刚冲完澡,你就来了。」汤肖波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 江文瑶仰头看着他:「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煮东西,你快去穿上衣服把头发擦乾!」她推开他的身体。 汤肖波终究还是不甘愿地放开手,回房间去穿衣服,江文瑶则嘘了口气,素宜说的没错,熟男的身体果然比年轻小鬼有魅力,她提醒自己得小心点,千万不要被诱惑了,虽然她并不在乎跟他发生进一步的关係,但是她怕到了必须放手的那一天,那会让自己更离不开他、让自己更痛苦。 吃过了晚饭,汤肖波搂抱着江文瑶窝在沙发上听何靖泰的新歌,七首歌听完,汤肖波发现江文瑶的眼角有泪。 「怎么了?」汤肖波惊讶地抹去了她的泪。 「好感动!觉得心好酸呢!那个女的都不回应他的感情,真替他不值。」江文瑶的声音带着鼻音。 「最后她还是感觉到了不是吗?」汤肖波笑着安慰她。 「他们会继续走下去对不对?」江文瑶抬头望着他,眼中是满满的期待。 汤肖波把江文瑶搂进怀中:「会的,他们会一直走下去的!」他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并且有继续往下发展的趋势。 「对了,」江文瑶煞风景地用手抵着他的额头,打断了他的意图,兀自说起正事道:「这几天想想你的专辑曲目,我们也该要准备开始前置作业了。」 「还有这几个广告代言企划你有空看一下,我希望是你真心喜欢的才接下来。」她认真地看着汤肖波。 汤肖波暗自在心里苦笑,他就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她面前完全拿不出男子气概,他无奈地松开手,答应道:「是,遵命。」 ※※※ 「文瑶,肖波三天后进录音室,你安排一下!」方洛远进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待预定录音室。 「昨天晚上我们才听何靖泰的专辑新歌,肖波三天后就进录音室?可能吗?他连专辑曲目都还没给我呢!」江文瑶觉得这样的安排有问题。 方洛远一语不发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随手递了一份资料给跟在身后的江文瑶:「现在有一个好机会,上回你发出去给观光饭店的企划书有回应了,他们公关直接找上我,他们想要跟我们合作,你看一下这个,如果谈成了的话,两张专辑的宣传费就可以省下一半以上!」 江文瑶翻看合作计画的内容,欣喜若狂道:「还赞助mv拍摄!真是太棒了!」 「就是啊!我看了他们提出的合作计画书内容,他们开出的合作条件都是我们可以接受的,所以我决定跟他们合作。」方洛远心情愉悦、精神振奋。 他吩咐道:「我跟肖波通过电话,我们已经确认过曲目了,所以三天后就可以进行录音了,你去预订录音室吧!快去!」 方洛远其实跟汤肖波早就已经谈好了专辑内容,只是等着录音而已,这些都是瞒着江文瑶进行的,因为汤肖波还没想好要如何告诉她自己就是〝莫名〞。 江文瑶觉得有些困惑但脚步依然不停地往外走,却又被方洛远叫住:「文瑶!」 「啊!」她茫然地回过头望着方洛远。 「真有你的!你又立了大功!」方洛远向她竖起大拇指。 第二十一章 风起云涌 江文瑶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饮料来到录音室外的休息室,放下东西之后她走进控音室,「录音顺利吗?」她轻声问方洛远。 方洛远还没说话,旁边录音室的工作人员全都朝她伸出了两隻手的大拇指,江文瑶了然地笑了。 她转头望向玻璃窗,此刻的汤肖波正浸淫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跃、穿梭,如行云流水般的幽美旋律流泻而出,时而像是在喃喃自语的自爱自怜,时而又像是向着天空吶喊,宣洩着无法言语的情感,不只是江文瑶,所有在录音室的人全都被他的音乐所感动,当他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所有在场的人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三个工作天,汤肖波完成了自己第一张非纯古典乐的钢琴演奏专辑的录音工作,当晚方洛远请大家聚餐吃烤肉,江文瑶一边坐着汤肖波,另一边坐着何靖泰,她烤好的肉几乎全都分给身边这两个男人吃了,但她还是心情愉快。 一整个晚上大家的情绪都非常亢奋,唯有汤肖波显得鬱鬱寡欢,被灌了三、四杯酒之后,他藉口上洗手间而离席。 「奇怪,肖波怎么去那么久,我去看看。」江文瑶觉得不安,她其实也发现汤肖波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文瑶姐姐,你又不能进男厕所,你去也没用,叫小赖去看就行了啦!」何靖泰拉着江文瑶不让她离开。 「欸,我也要顺便去一下洗手间不行吗?真是的,非要我明说吗?」她找了藉口为自己脱身。 江文瑶从洗手间出来并没看见汤肖波的踪影,她往餐厅的花园里走了一小段,…找到了!她看见汤肖波修长的身影在鱼池前面,前一秒还高兴自己找到他了,但后一秒却令她吃惊,他竟然在抽烟。 「你会抽烟?」原来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当走到他身后,她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 汤肖波没注意到江文瑶在自己身后,被她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并没有把烟熄灭,「被你抓到了!」他自嘲。 「你怎么学会抽烟呢?」江文瑶太意外了,有点语无伦次,自己也不清楚她在问什么。 「我十七岁就会抽烟了,觉得烦闷的时候才抽,现在很少抽了,为了形象。」汤肖波不屑地笑了笑。 「你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觉得烦闷吗?」江文瑶关切地问。 「没什么,我不太喜欢烤肉的油烟,所以…,看没人在所以想抽根烟,没想到被你抓到了!」汤肖波用没拿烟的那隻手揽住了江文瑶的后腰,把她拢向自己,和她亲密地说话。 两人的心思都在对方身上,哪里会注意到有人因为他俩的浓情密意而在暗处独自伤心。 何靖泰站在花园入口处,看着汤肖波一手搂抱着江文瑶跟她调情,而江文瑶的表情、举止娇羞无比,跟平常的她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心好痛,更觉得不公平,除了年龄的差距之外,他自认身型、气质都不输给汤肖波,即使现在的身份与地位远不如他,但未来…总有一天自己也能迎头赶上。 为什么江文瑶总把他当成小孩子,她只要给自己机会,他也会像个成熟男人那样搂抱着她,保护她、让她在他怀里撒娇、让她变成一个娇羞嫵媚的小女人,他愤慨却又沮丧地转身离开,他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 何靖泰板着脸回到位子上,看到汤肖波与江文瑶回来,他就要小范跟自己换位子,江文瑶只当他又在使性子没理他,这让他更生气。 ※※※ 「文瑶已经跟饭店那边接洽好了,小范也连络好摄影师跟导演了,所以我们后天就下南投去拍照还有mv,小赖跟阿德去帮忙,素宜你是不是要找一个人帮你?」方洛远很重视两张专辑的各项作业,他决定要亲自督军。 素宜想了一下道:「我想让美玲帮我,她之前有帮忙做何靖泰造型的经验。」 方洛远谨慎确认、说明每一个环节,最后道:「好,那人员就这样决定。根据勘景的结果,我们的拍摄计画会从何靖泰的部分先开始,……」 在游览车上,江文瑶跟小范确认完一切细节之后回到汤肖波身边。 「你会晕车吗?后面有一段山路,如果需要就先吃颗晕车药。」她体贴地问汤肖波。 其实方洛远有意为他与何靖泰安排一辆保姆车,想让他们能够坐得舒服一点,但没想到两个人居然都不领情,方洛远乐得为公司省钱,最后所有的人全部都搭游览车。 汤肖波笑着说:「不会,你休息一下!」他让江文瑶靠着自己的肩膀睡。 何靖泰跟小范坐在后面几排的位置,耳朵听着音乐,但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飘向江文瑶,见到她与汤肖波的一举一动,他的心情糟透了,拉下帽子盖着脸,让自己不要再看了。 一行人抵达日月潭已经近黄昏了,饭店外的装饰灯就让大伙惊艳不已,忍不住大呼小叫,「哇!好美喔!好特别喔!」 经过安排,汤肖波、方洛远各自单独入住景观套房,何靖泰与小范住双房套房,小赖与阿德住两人房,三个女生住双房的套房,这几间是饭店里景观最好的房间。 「房间好大好漂亮喔?啊!湖景好美喔!天啊!」素宜一进房就大声惊叹。 美玲痴望着外面的湖光山色,嚮往道:「如果天天住这儿就好了!」 「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找一下他们的公关。」江文瑶只是匆匆瞄了一眼美丽的湖景,心中讚叹了一下,就赶着去办正事了。 与公关确认完所有事项之后,江文瑶来到汤肖波的房间,「一切都好吗?」她环视四周。 汤肖波站在景观窗前,眺望着窗外日落后的湖光山色,「现在一百分了!」汤肖波拉过江文瑶抱在怀里,亲吻她的颈项,这是他新发现的,他发现她的颈脖很敏感、怕痒。 「别闹,等一下就吃饭了,我想先去洗个澡,换了衣服再去吃饭。」江文瑶笑着推开汤肖波。 她拉着他的手往门口走,回头道:「你先去餐厅,我等一下就过去!乖!」她笑着离开了他的房间。 汤肖波望着江文瑶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到底是什么挡在你前面?」阴鬱的眼神透露着困惑。 就算他再不懂女人、没有经验,他也能感受到她拒绝自己更进一步的亲近,因此他很沮丧、很不安,不知道他哪里做得不好,又或者她在顾忌什么,她到底为什么不愿与自己更亲密一些? 「好了,晚餐结束了!开始工作囉!」方洛远对着一群人吆喝着。 为了捕捉夜的寧静与月色美景,一群人一直工作到凌晨二点才收工,但是四点就又要开始准备拍清晨的晨光与露珠,所以大伙决定挤在小赖他们房间里玩牌。 「我也一起!」何靖泰对着小赖叫着。 「你给我回去休息一下,不然等一下会没体力,眼皮发青。」方洛远抓着何靖泰不让他去。 何靖泰立刻就说:「唉呦!表哥!我现在睡不着嘛!再说我刚睡醒的时候眼睛会肿,那更难看!你就让我跟他们去嘛!」 方洛远终究还是放何靖泰去玩了,「还是年轻人有体力!」方洛远感叹时不我予。 江文瑶对着汤肖波说:「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不然接下去是一整天的工作!」 三个人在房间走道上分手,各自回房休息。 ※※※ 隔天,饭店为了配合拍照,特地大费周章地调来一台三角平台式钢琴,为了这台钢琴还出动了起重机、运输卡车及七、八个工人,大队人马从早上五点开始一直到深夜十二点才结束工作,所有的人都累翻了。 眾人开始鸟兽散,江文瑶四周张望了一下,没看见汤肖波的身影感觉有点失望,听旁边工作人员说他往游泳池的方向去了,她便找了过去,一路想着今天忙着盯场,都没注意他的状况如何,远远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汤肖波。 「肖波,怎么了?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江文瑶走向独自站在露天泳池旁的汤肖波。 「没事!」汤肖波没回头。 「你在想什么?」江文瑶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但中途被他握住了。 「你累了吧!」汤肖波从远处的星空收回了目光,转而望着身旁的江文瑶。 「今天还好,要全力以赴的是明天!」江文瑶笑着说。 「倒是你,你累了吗?如果你还不打算马上睡,我想跟你说一下明天拍摄内容修改的地方,让你有心理准备。」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就怕他累了却不说。 「我很好,看你。」汤肖波看着她。 怕会吵到素宜与美玲,江文瑶拿着mv拍摄剧本到汤肖波的房间,汤肖波坐在三人座的沙发上,她坐在他的身边,那个位置是房间里最明亮的地方。 江文瑶翻开剧本开始解释:「这最后一版的剧本跟之前导演跟你说明过的那个版本差不多,情节没有改变,只是导演有些镜头做了调整,增加了一些细节,这个部份…」她抬起头却发现汤肖波根本没在听,只是痴痴凝望着她。 「嘿,你不专心!」江文瑶用手肘撞了撞汤肖波。 「你不专心听,那我就不说了,我要回去睡了。」她赌气地闔上剧本,准备起身走人。 她才站起来就被汤肖波拉住了手,他的手劲很大,明显比平时握她的手要用力的多,她惊疑地望着他。 「别走!」汤肖波低沉的声音与深邃眼眸中浓烈的渴望赤裸裸地诱惑着、动摇着她的心。 她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讶异、了然、退却、嚮往…在她心中来回拉扯,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心脏怦怦地跳,身体失去了自主能力,任凭他亲吻着她的手,任凭他将她拉进他的怀抱。 他亲吻着她的颈项、她的唇,「留下来!」他在她耳畔低吟。 他并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她愿意顺从自己,只知道他不想再被她拒于门外,他只是凭着本能向她讨要,却不知他生涩、笨拙与毫无技巧可言的动作,却能在爱他的女人身上燃起炙热的火。 儘管想用理智压抑着她血液里的蠢蠢欲动,但他在她身上製造出的一波波热浪却将她的理智一点一滴地啃食殆尽,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爆炸了,再也无法抗拒那出于身体本能的召唤,最后一丝的理智终究被他的坚持彻底瓦解,让她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情慾、爱慾之中,爱他、更爱他、要与他合而为一的意念在瞬间支配、主宰了她的一切。 就在这时,窗外原本寧静的夜空突然风起云涌,湖面被捲起阵阵波浪,剎那间阴阳交匯碰撞出的闪电划破天际,夹带着雷霆万钧、惊天动地的怒吼,顷刻之间暴雨狂奏,让乾涸的荒田得到了滋润,让满溢的池水获得了宣洩,这一夜的狂风骤雨吞噬了原有的安祥与寧静! 第二十二章 惊人之举 站在江文瑶的房间门口,美玲紧张兮兮地回头对素宜说:「素宜姐,文瑶姐一夜都没回来!」 美玲看着没掀开过的床舖道:「夜里打雷的时候我起来上厕所,就看她的房间门是开的,我想说问她怎么还不睡,结果她不在里面,早上我起来看还是一样。」 素宜走进房间一看果然如此,她皱起眉头暗想她会去哪里了,但转而一想她的做事风格,便又笑着说:「我想她八成又在紧张今天要拍的东西,不知道躲在哪里研读剧本呢!」 「放心吧,等一下开工她就会出现了!」素宜拍拍美玲便走出了江文瑶的房间,准备下楼吃早餐。 在饭店的一楼餐厅里,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出现,看见方洛远便纷纷上前跟他打招呼。 「肖波怎么没下来?文瑶也还没起床吗?」方洛远边吃着早餐边点着人头。 美玲望着方洛远回答:「那个,文瑶姐她…」 素宜打断了美玲的话,接口道:「她在研究今天的剧本,等一下开工就会来了!」美玲困惑地看着素宜。 「小赖,你吃完饭先去提醒一下肖波开工时间!」方洛远吩咐着。 江文瑶趁房间过道上没有人,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梳洗时素宜跟美玲正好吃完早餐回到房间。 美玲听见江文瑶的房里传出声响,跑过去探头一看,立刻开心地嚷着:「文瑶姐,你终于出现囉!你是躲到哪里去用功了啦?害我们紧张一阵,以为你不见了!」 「噢,我在看今天要拍的剧情,啊,时间差不多了,我先下去了!」江文瑶闪避着素宜与美玲的目光,匆匆往外走。 「嘿、嘿、嘿,还真被素宜姐猜对了!」美玲笑嘻嘻地说道。 看着江文瑶从面前经过,素宜的目光一闪,匆忙摘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跟上她的脚步并笑道:「你看,我就说吧!文瑶姐是个紧张大师,她一定是在帮肖波哥盯剧本!」 「天气有些凉,你围条丝巾吧!免得受凉。」素宜快速地帮江文瑶在脖子上围了条丝巾。 「我…」江文瑶搞不清楚状况,不解地回头看向素宜。 素宜边推着她往前走,边低声在江文瑶耳边说着:「你脖子上都是吻痕,用丝巾遮一下,千万不要拿下来!」自己是过来人,一看就懂了。 江文瑶听到吓了一跳,手不由自主的就按住了咽喉,低头想要确认。 「别动了!」素宜制止了她的动作。 ※※※ 一整天下来,汤肖波与江文瑶没有机会单独相处,但汤肖波总是在工作人群中找寻着她的身影,傍晚时分外景终于结束了,剩下部份零星的画面需要补拍。 拍摄mv经验丰富的摄影师看着摄影机的画面,何靖泰一个人站在泳池边,「我觉得,这个画面如果有个女主角的身影会不会更有感觉?」摄影师提出自己的意见。 导演想了一下道:「嗯!可以试试看!」 方洛远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可行,便对工作人员嚷着:「谁来客串一下啊?」 「我来,如何啊?」胖阿德故作娇羞的样子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何靖泰眼睛一亮,他向导演提议:「文瑶姐姐!让文瑶姐姐来客串!」终于有机会以男人的姿态站在她面前,他一定要把握机会。 江文瑶听到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楞,接着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别开玩笑了,我不行,我不行!」她往人群后面躲去。 导演摸着自己的下巴,表情颇为认同地道:「嗯,这是个好主意!文瑶,你可是被公认的美女经纪人,怕什么呢,就你来吧!素宜赶紧把我们美女打扮起来吧!给你二十分鐘!」 导演一声令下,所有人员都动了起来,七手八脚地把江文瑶给送进房间去梳妆打扮,汤肖波没有出声制止,因为他正好也有机会在镜头前光明正大地抱她,但当他注意到何靖泰表露无遗的跃跃欲试与兴奋过度的躁动时,他开始感到一丝不安。 江文瑶原本就有一张清丽可爱娃娃脸,在素宜与美玲的巧手梳妆打扮之下更加显得亮丽夺目、楚楚动人,身上穿着向饭店职员借来的白色洋装,颈上仍围着粉紫色的丝巾,她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女主角。 江文瑶终于来到露天泳池的拍摄现场,她的出现引起一阵惊呼,可是她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只是看着地下或天空,然后不停做着深呼吸,紧张的心情溢于言表。 「好,现在两位男主角要轮流抱着我们女主角,然后要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我来示范一下!」导演想假公济私的念头引起眾人不满,最后只好放弃。 江文瑶因为紧张而四肢僵硬,她现在才知道面对镜头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她以后再也不会笑别人在镜头前ng重来了。 导演要江文瑶贴在何靖泰的怀里跟他深情对望,这对她来说真的是高难度的要求,但她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只好勉为其难的望着他,可是她的表情总不能符合导演的要求,就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来之后,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何靖泰眼底泛着泪光,眼中有着受伤的神情。 她猛然想起汤肖波的警告,〝如果给他机会,他会让你知道他的真心!〞,她内心的忧虑让她双唇微啟。 下一秒,何靖泰无预警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超出了剧本与导演要求的脱序演出,让现场一片譁然。 汤肖波双手握拳想要上前拉开何靖泰,一旁的方洛远立刻伸手挡下了他,并拉住了他的衣袖,要他不要衝动。 导演大叫一声:「卡!太棒了!这画面很美!ok啦!」 江文瑶不顾一切用力推开了何靖泰,她觉得自己被轻薄、被侵犯了,她情绪激动地喘息着,怒不可抑地看着何靖泰,双唇气得发抖,他的举动超过了导演的要求,他怎么能这样做?! 何靖泰神情愁苦地面对江文瑶的怒气,下一秒便悲凄而哀伤地转身离开,这时江文瑶才恍然大悟,他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的那一刻竟是真情流露,他不是在演戏,此刻的他是在伤心她不懂他的心,这个认知震撼了她,汤肖波竟然是对的! 方洛远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同样感到万分惊讶,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先确认了汤肖波不会衝动行事之后,立刻喊道:「我们休息十分鐘,素宜来给文瑶补补妆!」 江文瑶面对何靖泰的爱慕之情感到茫然无措,一时间头脑空空的,只是任人摆佈。 素宜表情凝重地上前给江文瑶补妆,她非常清楚江文瑶与汤肖波的关係,也猜到两人昨夜应该是在一起的,可是现在何靖泰莽撞介入却让这局面变得有些复杂,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心情纷乱的江文瑶。 素宜帮江文瑶补着妆,一边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镇定!镇定!别怕,你可以处理好的!」 稍后,汤肖波按照导演的指示站定位置,江文瑶心绪不稳地进入到汤肖波的怀里,汤肖波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不顾眾人的目光,伸手将她的头拢向自己的胸膛,并轻抚她的头发,试图稳定她的心情,现场的工作人员全都是人精,拍摄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很诡异。 导演宣告正式开拍,深情对望之下,汤肖波眼底浓烈而炽热的感情让江文瑶暂时忘记了一切,当他低头亲吻她时,她完全没有抗拒,缠绵悱惻的吻让导演忘了喊停就着么一直录着,直到胖阿德打了一个喷嚏,所有的人才从浓情蜜意的气氛中甦醒过来。 为了避免江文瑶觉得尷尬,汤肖波把她的头埋在自己胸膛里,他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为她挡风遮雨。 拍摄工作结束,大家开始收拾现场,方洛远拉住从身边经过了小范。 「何靖泰呢?」方洛远问小范。 小范抓抓自己的头,看起来有点伤脑筋:「那个,我让阿德跟他在一起,嗯,他看起来心情很差,我有点担心他!」 「我真没想到他是来真的!」小范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八度音乐坊从上到下所有的人始终都认为何靖泰对江文瑶只是弟弟对姐姐的撒娇,但刚才那一幕却彻底暴露了他的心思,大家都看出来那不是他在演戏。 「小范,今天这些事绝对不能传出去让媒体知道,不然事情就难收拾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毁了他们三个人!还有,今天后来补拍的画面不要剪辑进去,我已经知会导演了,但是你务必要把好关,尤其要确认文瑶所有的画面都删除了。」方洛远嘱咐着小范。 小范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神情严肃地点头道:「是,我知道,我会处理好。」 「不过,真不知道肖波哥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之前居然完全看不出来!文瑶姐该不会是为了肖波哥离婚的吧?」小范还是没忍住心里不安份的八卦因子。 方洛远拿起纸捲往小范头上敲去,教训道:「臭小子,你别乱讲话!文瑶离婚跟汤肖波一点关係也没有。」 当晚,何靖泰以头痛、身体不适为由没有下楼跟大家一起吃晚餐,汤肖波与江文瑶则若无其事地随着眾人一起行动,而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傍晚发生的事。 隔天一大早,小范陪着何靖泰坐摄影师的休旅车先行离开,其他人则稍晚才搭原来的游览车回台北。 一路上,江文瑶的心情都很低落,只是靠在汤肖波的臂膀上沉默不语,脑海里反覆出现着何靖泰悲凄而哀伤转身离开的那一幕,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如何面对他,又该如何安慰他才好,她想,如果自己早点发现…,或许他就不会伤得那么重了,只是现在想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十三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从南投回来几天了,当日目睹〝意外事故〞的眾人都三缄其口,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这日,方洛远一进公司职员就向他报告:「远哥,录音室的工人来施工了,你要过去看一下吗?」 方洛远回答:「好,我等一下过去!文瑶还没进来吗?」他没看见江文瑶在座位上。 「文瑶姐陪肖波哥去拍照了,可能要过中午才会进来!」职员回答。 职员递上了便条纸:「对了,远哥,那位蜜雪儿小姐要找您,这是她的电话。」边说边瞄着他的表情。 方洛远皱着眉头:「噢,好,谢谢,我知道了。」 他真不想回蜜雪儿的电话,等职员离开便把便条纸塞进了一堆文件的最底层。 处理完手上的事,方洛远走出办公室对着职员说:「mv已经剪辑好了,下午三点叫所有的人回公司,不想看的人可以不参加!」 所有的职员兴奋的大叫,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看这支mv,因为光是拍摄过程就非常的戏剧化,因此让人更想看剪辑出来的内容。 拍照结束,江文瑶把汤肖波送回家,临走前她再次确认:「你确定不要看mv吗?」汤肖波摇头。 江文瑶接着说:「好吧,那明天中午十一点有一个电台通告是谈古典乐的,这是明天访问的内容,节目时间是一个小时,另外下午二点有一个杂志专访在公司,大约一个半小时,这是专访的大纲跟问题,你先准备一下,有关古典乐的问题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就自己准备答案吧!」 「噢,我差点忘了,这些是演奏邀请函,你看过以后再告诉我要怎么处理。」她从提包里拿出一叠信函交给汤肖波。 汤肖波接过文件看也没看一眼,他只是看着江文瑶心疼道:「你现在要回公司去了吗?你看起来好疲倦,睡一下再回公司去!」他抚摸着她的脸。 江文瑶笑着说:「我还好,不会累,你好好准备吧!还有发片记者会的现场表演应该开始练习了,我会跟小范敲时间,我再跟你说,我先走囉!」 汤肖波亲了亲她,叮嘱道:「路上小心!」 他觉得江文瑶从南投回来台北后脸色就很差,这样他有点担心,但她总说没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文瑶坐在门边角落的位置上,跟其他人一起在会议室里欣赏刚出炉的mv,经过剪辑之后,歌曲及钢琴音乐与如诗如幻的景色融和成了一体,中间穿插着配合音乐意境的意象或引喻画面,而何靖泰深情款款的倾诉与汤肖波内心世界情感奔腾的影像交错更让人情绪随之纠结、沸腾,整支mv长达七分鐘,看完之后令人印象深刻,而激盪的情感与澎湃的情绪更是久久不能退去,让人有意犹未尽之感,江文瑶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悄悄地离开了会议室。 江文瑶一走出会议室就正面遇上了刚进公司的何靖泰,她没有闪躲,笑着对他说:「你快去会议室看mv,拍的真的很棒!」 「噢,是吗?」何靖泰别过头去,选择回避江文瑶的眼光,他不要她的怜悯与安慰。 「我们谈谈!」江文瑶握着何靖泰的臂膀。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甩开江文瑶的手,他不需要同情。 江文瑶无奈道:「好吧!你要找我,我随时都会在那个位置上。」那个姐姐、褓姆、朋友的位置,永远不会变。 说完她便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何靖泰悲愤、哀伤地望着她的背影,他输得好不甘心。 ※※※ 完成的mv送去给出钱赞助的大老闆定夺,结果非常顺利,江文瑶一得到消息,当晚就兴冲冲地跑来跟汤肖波报喜。 「饭店老闆跟股东们非常满意我们的mv,听说他们拨了上亿的预算要在全亚洲打这支mv,所以首播你一定要看!」江文瑶坐在汤肖波的身边,眉飞色舞地说着。 「真有那么精彩?」汤肖波轻抚着她的手。 「等一下你看就知道了!」江文瑶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汤肖波看完之后在心里佩服导演对于歌曲的理解力,而且音乐配上了画面变得更有张力、说服力,这支音乐影片的拍摄製作成果超过他的预期,他看得很有感觉,觉得很满意。 江文瑶目不转睛地盯着汤肖波的脸,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你觉得怎样?喜欢吗?」她一脸期待的表情。 汤肖波一脸平静地说:「嗯!不错!」 「只是不错而已喔!」江文瑶难掩眼底的失望。 汤肖波把江文瑶搂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因为只能听、只能看却触摸不到,要这样才是满分!」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让她觉得耳朵好痒,而后他竟狠狠地啃咬她的颈项,惹得她边叫边在他怀里乱窜、闪躲,这个内敛沉稳的男人越来越大胆的言行令她震惊,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没谈过恋爱,他近来的言行大大颠覆了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他哪是什么绅士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 与八度音乐坊合作的国际连锁观光饭店联合了旅行社、航空公司共同买下了各大城市电视台晚间八点整的七分鐘时段,进行全亚洲同步首播,其中还包括几个国际都市的户外电视墙,可说是大手笔的宣传,江文瑶与方洛远则更关心宣传的效果。 方洛远一进公司就对着负责网路宣传的大凯问:「大凯,网路上的状况如何?」 「报告远哥,绝大部份是正面评价,讚!不过批评的声音还是有!百分之一吧!」大凯回报。 「我大致看过了内容,那些批评都是酸葡萄心态可以不用理会!」小范走到大凯的座位旁。 「这次预购是从今天中午开始,大凯你随时注意数量的变化!辛苦了!」方洛远拍拍大凯的肩。 他往办公室走,经过江文瑶座位旁,看她刚掛下电话,便问道:「怎么样?邀约不断?」神情颇为怡然自得。 「就是啊!从我一进公司电话就没停过,媒体的反应相当好,超过我们的预期!现在全是来敲通告的,大部分是海外的邀约喔!」她十分满意这样的效果。 「说到这个…,我昨晚接到好几个同业的电话!哈…」方洛远洋洋得意地笑着。 「是吗?那昨晚你肯定听到不少眼镜玻璃碎掉的声音囉!」江文瑶心情愉悦地开起玩笑。 「那还用说!哈哈…」方洛远笑开怀,但随即换上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道:「现在就要看预购的状况了,还有,你跟小范讨论一下,两个人最好能一起上通告,对年轻人来说何靖泰比较吃得开,但熟男熟女可就要靠肖波了,如果能鱼帮水、水帮鱼那就是最完美的了!」通通一网打尽! 「嗯,这个我知道,我跟小范沟通过这个问题,我们都有共识了,别担心!」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预购的结果与他们预期的一样好,而且两张专辑的预购量不相上下,显示他们的策略是成功的,听眾确实感受到了他们的用心,发片演唱暨演奏会更是办得风风光光,国内外媒体把现场挤得水洩不通,乐坛上佳评如潮,普遍认为这是古典乐与现代通俗音乐融合的杰作、范本,这样的评论让方洛远与汤肖波信心大增。 宣传活动接踵而来,但何靖泰却一直在闹脾气,不合作的态度让小范不得不跟江文瑶情商、拜託,汤肖波也很有度量地欣然同意配合。 大家为了工作能够顺利进行而隐忍何靖泰的一切,几次江文瑶想要跟他谈话却都被拒绝,最后因为他酒醉差点误了正事,这才让方洛远知道了一切。 他把何靖泰叫到会议室里,关起门来两个人单独谈话。 「何靖泰!你够了,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任性呢?」方洛远毫不客气地开骂。 「你也替别人想想好吗?文瑶和小范为了考虑你的心情,所有的安排全都先考虑你,总是先将就你,汤肖波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没说,难道他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你的不懂事吗?」方洛远教训着何靖泰,他觉得何靖泰应该要成长了。 看着面无表情的何靖泰,他何尝不知道小表弟会这样是因为内心受了伤,他只能尽力开导:「我知道你喜欢文瑶,可是在她心里你一直都是个弟弟,懂吗?这个关係不会改变的,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你现在的行为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幼稚、不讲理、任性,就算今天文瑶不喜欢汤肖波,她也不会喜欢上你的,知道吗!…你们两个人并不适合!」方洛远也不想再刺激他,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何靖泰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呜咽道:「我的歌是唱给她听的,我以为总有一天她会懂!她跟瑞松表哥离婚我也心疼,可是更高兴我终于有机会了,可是她没有给我机会,我哪一点比不上汤肖波,她怎么可以轻易地就投到他的怀抱,她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一点都不公平!她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真心!表哥,她怎么可以背弃我…」 何靖泰的痴心令方洛远十分震惊,没想到他对江文瑶有着如此深的眷恋与执着,方洛远望着泪流满面的纯情大男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唉,」方洛远拍着还有些抽噎的何靖泰说道:「这次宣传结束之后,你回加拿大去休息一阵子吧!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然后像个男人回来工作。」 经过了方洛远的规劝,何靖泰虽然还是鬱鬱寡欢,但该工作的时候都乖乖地配合,这让大伙都松了一口气。 马不停蹄的通告让所有的人都忙翻天也累坏了,尤其江文瑶在结束香港通告回台湾的飞机上竟然晕机,汤肖波知道后立刻与座舱长接洽,硬是将她接到头等舱就近照顾,而何靖泰只能在一旁黯然神伤。 第二十四章 衝突 密集的宣传活动总算告一段落,所有的人可以松口气之际,蜜雪儿找上门来。 「为什么都不回我的电话?你就那么忙吗?」蜜雪儿气势汹汹地直闯方洛远的办公室。 方洛远听到声音心里暗叫一声不妙,他抬起头故作惊喜道:「啊!噢,蜜雪儿是你啊!进来坐!」他对着跟在她身后的工读生抬了抬手。 拦不住蜜雪儿的柜台工读生见方洛远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这才安心地离开。 「恭喜你啊!这次可是轰轰烈烈地出头啦!」蜜雪儿还是她一贯的骄傲神情,即使她有求于人。 「谢谢,你过奖了,这点事业哪能跟你比啊!」方洛远言不由衷。 「什么时候也帮我做一张像肖波这样的专辑啊?」蜜雪儿主动提出自己的诉求。 「不过说真的,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点子?居然跟偶像歌手还有观光饭店合作!」她对于汤肖波的成功有着好奇。 方洛远脸色严肃了起来:「这是江文瑶的企划!是她的构想。」 「哦,是吗?这倒是…挺让我意外的,嗯…」蜜雪儿若有所思。 「我要跟肖波一起做专辑,是要跟那个江文瑶连络还是…」她完全不掩饰自己要主导一切的心思。 方洛远只是看着蜜雪儿并不答腔,这个女人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令他感到无语。 「我会叫我的经纪人雪莉跟你连络,那就这样吧!先走囉!」蜜雪儿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于方洛远的态度不以为意。 蜜雪儿走到办公室门口,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你知道汤肖波当年突然就不理我的原因吗?」 方洛远耸耸肩:「从没听说过!」眼中的冷峻一闪而过。 他没起身送蜜雪儿,只是看着她走出办公室的背影,他摇头感慨:「还是那么…,真是本性难改!」 ※※※ 「文瑶姐,你还好吗?」素宜走进洗手间看到脸色苍白的江文瑶吓了一跳。 江文瑶摇了摇头笑道:「嗯,没事,我好像有点感冒,头有点晕。」 素宜关心道:「你这阵子气色好差,你去看看中医,让医生开个补药给你调理一下!」她实在是太拚了,这要换成是谁都受不了。 「嗯,说的也是!等这趟海外演奏回来我就会去,我先出去了。」江文瑶认为自己应该是太过疲劳,希望能撑到这趟旅程结束再生病。 「行李都收拾好了,明天一早七点我们就来接你,你今天晚上早点睡,不准再练琴了!」江文瑶边说边从汤肖波的房间走出来。 「你不能就睡这儿吗?不要再跑来跑去了!」汤肖波朝着她走来。 江文瑶笑着说:「不行!我还要留一点给人探听!哈、哈…」 「那是什么意思?」汤肖波听不懂她的话。 江文瑶调皮道:「就不告诉你!」 汤肖波伸手要抓她,此时门铃响起,他只得转身去开门。 方洛远看见江文瑶在屋内便道:「欸,文瑶你还在!那正好,我只要说一次就行了。」 方洛远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蜜雪儿的经纪人打电话给我,她们公司想跟我们合作,想要出一张你跟蜜雪儿合奏的专辑,内容想要仿照你这张专辑的模式。」他看着汤肖波。 「不可能!我不会跟她合作,回绝她!」汤肖波毫不考虑一口拒绝。 江文瑶幸灾乐祸地说:「蜜雪儿找上门啦?」睨了汤肖波一眼。 方洛远接着说:「没错,她到公司找我,很眼红肖波这张专辑的斐然成绩,所以主动提出要合作!呵…」他的笑中带着讥讽。 「我跟她说全是你的企划!」方洛远瞅着江文瑶。 「以她的知名度,她大可以自己出这样的专辑啊!何必一定要找肖波合作?」江文瑶不解为何蜜雪儿如此执着,而汤肖波却避之如蛇蝎。 方洛远不屑道:「哼,她害怕失败所以找人合作,将来如果失败就可以有藉口,然后又只想拣现成的,因为肖波已经成功在先,有了现成的市场、傲人的成绩,所以她就想搭顺风车,这才会找上我们!」 方洛远的解释让江文瑶恍然大悟,她真是打得好算盘。 「我懂了!她好现实喔!不过这圈子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吗?」江文瑶大概知道汤肖波不喜欢她的原因。 方洛远接着说:「而且她有过不良纪录…」 汤肖波打断了方洛远的话:「那是她的作风、她的选择,她对任何人都会是一样的。」 「什么不良纪录?」江文瑶追问着方洛远,她想要知道详情。 「洛远,你…」汤肖波不想再提这件事,欲出声制止。 「她改了肖波的乐谱!」方洛远没理会汤肖波的阻止,因为他觉得他们没有义务帮她隐瞒她的过错。 江文瑶张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啊!什么意思?」 方洛远看了汤肖波一眼:「那年在学校她跟肖波合作演奏,因为每个演奏者都要被评分,所以那也是一场竞争,她害怕被肖波比下去,所以她趁肖波不注意的时候改了他的谱,让他一直练习错误的琴谱,评分老师就会认为是肖波弹奏出了问题,而不知道是谱出了问题!」 「她不知道她在改谱的时候被人看见了,当时目击者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所以什么也没告诉肖波,等到事后肖波弹错的事情传出来,那目击者才告诉肖波他所看到的事,怀疑是她在谱上做了手脚,而那后知后觉的目击者就是敝人我!」方洛远用手指着自己。 江文瑶皱着眉:「她难道一直不知道她所做的事早被揭穿了?」 方洛远指指汤肖波:「因为他不让我去跟老师说啊!也不让我去找她兴师问罪!」 「为什么?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琴谱有错!」江文瑶不解地望着汤肖波,想要一个理由。 汤肖波看出她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便就据实以告:「因为她不像我们有富裕的家庭环境,她是在排除万难的情况下才能出国去学音乐,她必须有好的成绩,所以她找我跟她搭挡的时候,我只想能帮到她也好,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做那样的事。如果我们检举她,她会被开除学籍,她的音乐生涯就宣告结束了,但对我而言那个错误就只是一个小失误,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所以...」当作没发现错误帮了她一次。 「我可以帮她一次,可是我不会再跟她有任何的合作!」汤肖波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方洛远。 方洛远叹口气:「唉,没错,这是她的选择,我们也没办法!」 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江文瑶在心中为蜜雪儿因为一次错误的决定,就此失去了两个诚挚的朋友而感叹。 ※※※ 结束了所有的宣传通告,何靖泰打包回加拿大的家疗情伤,汤肖波则开始准备接下来的演奏。 他挑选的演奏邀约都是以慈善性质的优先,不然就是非常正式的音乐会,这些正式的音乐会让包括江文瑶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很期待、兴奋却又很紧张。 在俄罗斯克里姆林宫大礼堂举行的元首音乐会,汤肖波再度被安排在最后的压轴,这种安排、场面对他个人来说习以为常,但江文瑶与素宜等人却不曾亲身体验过这种正式又严肃的音乐会,几个人的紧张全写在脸上,看着台下的观眾全是世界各国的政要、领袖,就连方洛远也不由得谨言慎行了起来。 江文瑶看着高大的安全人员像是巨人一样站在后台的各个出入口及过道上,紧张的心情让她全身紧绷、手脚冰冷,而且还一直反胃。 汤肖波看着脸色苍白的江文瑶,满脸心疼道:「你就待在这里休息不要乱跑!」他轻抚着她的脸。 「你别管我了,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别担心!」江文瑶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她实在是紧张过了头了,又不是自己要上台。 在安全人员、工作人员前后簇拥之下,汤肖波从容优雅地走上通往舞台的通道,他走到舞台的入口,停下来调整自己的呼吸,修长的双手在胸前交握伸展,他回头看了隔着七、八个人之外的江文瑶一眼,眼神沉稳而内歛,江文瑶回应以温柔的微笑,他随即转身走上了舞台,消失在布幕之后,她想追随他的身影,可是被安全人员挡下,她只能站在过道上静静听着舞台上传来的掌声、琴声。 此时,江文瑶突然觉得自己与汤肖波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他是被千万人拥簇的王,是人们心中的〝古典钢琴之王〞,所到之处倍受礼遇、倍受尊崇,而她只能被隔在层层人墙之外远远地看着他,连躲在一旁窥视都不被允许,拿掉工作的识别证,她根本无法接近他的身边,只因为她什么都不是,没有可匹配的身份、没有崇高的地位,是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就算这份工作也随时可被其他的人取代,她忽然有了危机感。 低落的心情让江文瑶更觉得疲惫不堪,她扶着墙慢慢踱回休息室,她觉得自己不论是身、心都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当晚,汤肖波被邀请参加正式的晚宴,素宜帮他打理好仪容,安全人员就已经到门口准备护送,时间紧迫让他没机会探视在另一个房间里休息的江文瑶,而那一晚江文瑶没吃没喝一直睡到隔天一早,让同房间的素宜担心不已。 等候出发去机场之际,汤肖波对着精神不太好的江文瑶说:「接下去还有维也纳与巴黎两场演出,行程都很赶,你先回家。」他的口气直率但眼神满是心疼与担忧。 「不需要,我没问题的,昨天睡一晚就好多了。」江文瑶坚持。 汤肖波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固执,他继续劝道:「你的脸色很不好,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你不要再坚持了,这样会让我担心,你先回去!」着急之下他的口气有些强硬。 江文瑶别过头去,赌气道:「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你专心你的演出就好,我会照顾我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无法收回了,她没看汤肖波就逕自走开。 汤肖波先是被江文瑶无情的话吓一跳,她逕自转身离开更是激怒了他,他拂袖而去。 维也纳与巴黎的演出虽然顺利完成,但一路上汤肖波与江文瑶两人却互不理睬、互相回避着对方,汤肖波冷肃的表情、江文瑶故作轻松的态度,同行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冷战气氛,可是没有人敢提起,更不敢介入,只是希望两人赶快自动和好。 「肖波,要不要一起去夜游啊?」方洛远一手搭在汤肖波的肩上。 「不了,你们去吧!我想休息了!」他看着方洛远,神情显得异常疲惫而烦躁。 方洛远点头表示理解:「也是!巴黎夜景你大概已经看到不想看了,那你去休息吧!」 在此同时,素宜要跟方洛远他们去夜游巴黎,她嘱咐着躺在床上的江文瑶:「文瑶姐,你早点休息吧!我关灯囉!」 江文瑶跟素宜挥挥手:「嗯,快去吧!多拍点照片回来!」 汤肖波不知道江文瑶有没有跟他们出去,他认为她应该要休息才对。 觉得心烦意乱的汤肖波走到阳台上,隔壁江文瑶房间的灯是暗的,在温柔的月光下,透过他吐出的烟圈,他凝望着夜空之中繁星点点,他想不通为什么她就不懂他的担忧,还要用无情的话来伤他的心,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知道自己只想对她好。 待在黑暗的房间里,江文瑶想着自己陪同汤肖波去世界各地演出,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天差地远,不得不认知到汤肖波国际级演奏家的身份与地位,这无形的荣耀光环所代表的意义远远超过她所想像的。 起身站在旅馆房间的落地窗前,江文瑶看见汤肖波在隔壁的阳台上抽烟,即使在月光下他还是那么出色、耀眼! 她的手在玻璃上描绘着他的身影,但是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不是她这个平凡女子可以拥有的,两人之间炙热的爱情只是自己南柯一梦罢了,自己不能强求,否则歷史又将重演,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又闷又痛。 第二十五章 老天爷的玩笑 「我想我们先验个血看看,你先去抽血,等一下再回来看结果。」家医科的医生吩咐着江文瑶。 拿了抽血单去抽了血之后,江文瑶回到诊间外面等候。 昨天才从巴黎回到台北,今天白天在公司忙了一天,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来夜间门诊就诊,她感觉自己可能生病了,整个人疲倦不已,除了睡觉就连吃饭也没胃口,大概是感冒了或者贫血,因为还会头晕。 门诊护士在诊间门口叫道:「江文瑶小姐,请进来。」 她在看诊的椅子上坐下来,医生正在电脑里看她的检验结果。 「嗯,你的验血结果出来了,我们来看看…嗯,好的,我想你的不舒服不是感冒或是贫血造成的,是因为你怀孕了所以…」医生解释着她觉得不舒服的原因。 晴天霹靂的消息让江文瑶整个人都懵了,她不敢相信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紧盯着医生的脸,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医生,你是说…我怀孕了?」她是不是听错了? 「是的,你上次经期是什么时候记得吗?」医生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目瞪口呆的女子,心想这个消息只怕不是一个惊喜。 江文瑶看着医生努力回想,喃喃自语道:「我…我上次…我上次经期是…是三月,不对,是去南投之前,应该是二月底!」 「现在已经是六月了,过了三个月了你都没发现?」医生摇头,觉得她简直就是个糊涂虫,实在是粗心地不可思议。 「所以…所以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是吗?医生!」江文瑶握着皮包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医生拿着月历算给江文瑶看:「假如上次经期是二月二十五日,就算是怀孕开始,那到现在六月中…差不多就是十六週了!」 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大门,江文瑶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景象全都进不了她的眼底,更听不见人车的喧嚣。 江文瑶失魂落魄地走在台北街头,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笑,是老天爷在捉弄她吗?之前她费尽千辛万苦想要怀孕,老天就是不给,可是当她想要放弃汤肖波之际,竟然让她怀了他的孩子! 原来…原来她不是不能怀孕,她可以!她可以怀孕!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她可以!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现在这个时候?难道老天爷对她的惩罚还不够吗?老天爷怎么可以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她坐在公车站里直到公车收班,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她终于放声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泪水似乎已经流乾了,江文瑶用最后一丝的力量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回到家便倒在床上睡得不醒人事。 ※※※ 隔天上午,八度音乐坊的员工忙碌不堪,他们正私下商议着要跟老闆反应人手不够,门口走进来的人让他们瞬间禁声。 方洛远走出办公室,看见江文瑶的座位还是空的,转头问道:「文瑶还没进来吗?」 他刚才跟汤肖波通完电话,明确知道她没跟他在一起。 素宜手里拎着要两大袋准备送去乾洗的宣传服,看着方洛远道:「还没有!不过找她的电话就有好几通!对方说她手机没开!我试了几次也是没打通!」 「好,我知道了,素宜麻烦你…」方洛远要素宜去江文瑶家找人。 三十分鐘之后,方洛远接到素宜的来电,她没有找到江文瑶,家里没人应门,楼下管理员伯伯是今早才换的班,他没看见她进出,至于监视录影画面,对不起,不能随便给人看。 「肖波,文瑶有跟你连络吗?」方洛远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电话给汤肖波,希望他能知道她怎么了。 「没有。」汤肖波的语气带着无奈,两人莫名其妙的冷战至今还没暖化的跡象,「怎么了?」 方洛远严肃道:「听着,我们现在找不到她的人,她的手机也关机了,我让素宜去她家,但素宜刚才回报说没有人应门。」 汤肖波心中一凛,焦急道:「怎么会这样?她从机场离开之后就没有跟我连络过,难道也没有跟你通过电话吗?」 「没有,昨天下班之后就没联络过,除了上次…,她向来不会无缘无故旷职,所以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她干嘛去了…」江文瑶对方洛远而言就像是妹妹、亲人,所以此时他的心里非常着急。 「我现在就去找她!」汤肖波说完就掛了电话。 「欸,喂!喂!肖波!你这个疯子,你是要去哪里找她啊!哎呀!」方洛远感觉无力地对着电话低吼。 清晨时分,江文瑶因为忍不住的反胃而醒来,还来不及跑进厕所就吐在房间门口,她好不容易清理乾净,换了衣服又回到床上继续昏睡,没电的手机静静躺在皮包里,门铃声宛如她梦境中的音乐,虚无飘渺。 汤肖波直觉江文瑶在家里,因此他十万火急地赶到她家,威胁大楼管理员说如果她出事了谁负责,这才被允许上楼来到她家门口。 按了许久的电铃仍然没有回应,但他不死心,请大楼管理员帮忙找来了锁匠开门,最后发现门被暗锁或暗扣给锁住了,所以眾人推测她应该在屋子里。 汤肖波想要拆门,但锁匠与管理员都不敢同意,只建议他报警处理,最后留下心急如焚的汤肖波一个人在她家门口,不断试拨她的手机、按着门铃,不顾手会不会受伤而拍打着铁门,心中不断地吶喊着「文瑶快点开门吧!」 江文瑶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听见急促的门铃声,「谁?」她乾渴的喉咙发出低哑而破碎的声音,音量低不可闻。 江文瑶努力让自己清醒,果然听见不但有门铃声还有敲击铁门的声音,她慢慢起床,扶着墙一步步走到客厅,一声接一声传来的铁门撞击声显示着拍门的人有多焦急,她走到门口打开了客厅的木门。 隔着铁门,汤肖波终于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情绪激动地喊道:「文瑶,文瑶!快开门!文瑶!快把门打开!」 看见门内江文瑶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模样,汤肖波都快要疯了,他紧紧握着铁门的栏杆,「文瑶…文瑶,快开门!」 终于,江文瑶吃力地打开了铁门内的门閂,汤肖波拉开铁门一个箭步衝进屋子里,抓住她的双臂就往怀里带,紧紧抱着她,彷彿抱着失而復得的宝贝。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低下头审视她的脸,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哽咽。 江文瑶看着汤肖波担忧又惊魂未定的神情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汤肖波把她抱进自己的怀抱,失控的力道几乎让她呼吸不过来,但她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他吓坏了…因为她! 确定人完好无恙,汤肖波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把江文瑶扶回床上躺着,忧心忡忡道:「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他轻抚着她憔悴的脸庞。 他坐在她身边守着她,轻声责备道:「你为什么都不听我的话呢?」他的眼神尽是不捨与心疼。 他用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想想还是应该先带她去看医生,他轻声问道:「可以走吗?我现在带你去看医生。」 「不要,我只是感冒,我不要看医生。」她拒绝,并且把头撇向另一边不想面对他。 「好,不去就不去!」汤肖波把她的脸拢向自己。 江文瑶索性闭起了眼睛,汤肖波叹气道:「唉,真倔强!」他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心疼她瘦得脸颊都凹陷了。 「那你好好睡吧,我陪你。」他索性躺上床调整好姿势让她可以靠得更舒服些。 感觉到他在身边的温暖、平静、安心与满足,江文瑶的内心更加挣扎了,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脑中的混乱抵不过身体的困乏,在他安稳的怀抱中再度睡了过去。 抱着熟睡的江文瑶,汤肖波的心也平静了下来,这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隐隐作痛,看了一眼才发现两隻手的手心都是红的,而且还发热、发胀又有些刺痛,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抚摸着她放在胸前的手,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她居然有小腹,他脸上带着笑容摸着她微微凸出的小腹,心想她真奇怪,脸瘦了一大圈可是肚子却那么有肉,跟她之前平平的小腹完全不能比,他温柔地笑了笑。 江文瑶还是什么也没有告诉汤肖波,因为她犹豫不决,她以感冒为由请假在家休养,瞒着汤肖波去了妇產科。 「十二月二日是预產期!」妇產科医生告诉江文瑶。 「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拿掉,还来得及吗?」江文瑶吞吞吐吐地问,手心却因为紧张而冒汗。 「你要什么?」医生没听清楚江文瑶的问题。 「我是说,如果不想要怀孕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吗?」江文瑶让自己镇定下来,又说了一次。 「现在怀孕週数已经是十六週了,如果要终止怀孕就必须住院做引產手术。」医生慎重地看着她,眼中有着不认同。 「住院?不是可以做人工流產?当场做完就…可以离开的…」江文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问医生。 医生拧着眉看着她,认真地解释道:「那是怀孕没超过十二週的时候,如果超过了十二週就必须做引產手术…」 看她没反应,医生接着就说:「这是你第一次產检,嗯,第十六週可以做一次超音波,是健保给付的。你先到隔壁去准备…」 「不要!我不要照…」江文瑶慌张地从椅子上起来,夺门而出。 江文瑶逃出了诊间,她不敢看超音波的画面,来到诊间外,望着一旁正在候诊的准妈妈们,她们脸上喜悦、满足的表情刺激了她,她的心好痛,痛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第二十六章 不该是这样 江文瑶站在穿衣镜前,她拉上长裤、裙子的拉鍊都觉得小腹紧绷非常不舒服,她洩气又沮丧又发愁地坐回床边,今天必须恢復上班,可是她平时常穿着上班的衣服全都无法接受她微凸的小腹,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她必须做出决定。 「文瑶姐!你来了呀?!好些了吗?」职员见到江文瑶终于来上班了,亲热地向前跟她问好。 江文瑶面带微笑地回答:「嗯,好多了,谢谢你们的关心!」 素宜走到江文瑶身边盯着她的脸:「你瘦了!脸颊都凹下去了,该好好补一补!」 「会吗?」江文瑶用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汤肖波也这么说。 方洛远一进公司就朝着江文瑶走来,摆出教训人的脸色道:「文瑶!你真该打屁股,身体不舒服还硬撑,把我们都吓死了,你知道吗?」 她觉得对这些关心自己的人真的很抱歉:「对不起!远哥,我…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真的对不起!」 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她觉得自己好悲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桌上的文件,不敢让人看见她流泪。 方洛远走出办公室对着江文瑶说:「隔壁的录音室已经完成测试了,下午肖波跟录音师会过来,我们一起听听录音的效果!」 江文瑶惊喜道:「噢,太好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用看人家脸色了!」 「另外,蜜雪儿那边我已经回绝了,如果她再找你,你就叫她找我,不用跟她多说!」方洛远走回办公室又探出头交待着。 中午过后汤肖波等人陆陆续续进来公司,汤肖波当然先关心江文瑶的状况,但因为在场的人很多,他不能对她做出亲暱的举动,也不能一直围着她转,倒是让江文瑶松了一口气。 汤肖波依依不捨地进了方洛远的办公室,只是他的目光、心思始终停留在她身上,根本没注意其他人在说些什么。 等人到齐,在方洛远带领之下往隔壁的录音室出发,眾人换了拖鞋,方洛远领着汤肖波、江文瑶与其他工作人员进入全新完工的录音室。 「哇!果然是顶级的喔!瞧瞧这些配备…」工作人员心情亢奋地讨论着录音室里的硬体设备。 江文瑶却在录音室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因为新装潢的录音室里有着一股让她想要作呕的味道。 「文瑶!怎么了?还好吗?怎么不进去?」汤肖波站在她身后。 「嗯,我想起有一通电话要先回,你先进去,我打完电话就来。」她不敢走进录音室,怕自己会在里面忍不住吐出来,只能匆匆落荒而逃。 为了测试录音的效果,汤肖波随手就弹奏了几首旋律、曲调迥然不同的古典乐曲,以及他专辑里的轻音乐曲,前前后后四个小时的时间里,江文瑶没有再出现在录音室里。 录音的效果令人满意,晚上由方洛远作东大伙一起吃晚饭,江文瑶也被硬拉了去。 方洛远吆喝着:「来,乾杯!」 「乾!」眾人一起举杯。 「文瑶!你没喝喔!不行喔!」录音师瞅着江文瑶笑。 「文瑶姐,乾杯啊!」小范跟着起鬨。 「我感冒刚好,别闹了…」江文瑶面有难色。 「这杯我替她乾了!」汤肖波拿起了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录音师惊讶道:「哦!这个够爽快!看不出来我们钢琴之王还是酒国之王!来我敬你!」 惊讶的不只是录音师,方洛远也同样诧异却也感到欣慰,汤肖波的个性明显改变了许多,不用说都是因为江文瑶的关係,他很高兴看见这样的效果,真心希望两人能修成正果。 一餐饭下来宾主尽欢,大伙解散后,汤肖波坚持要江文瑶跟自己回家。 「我有点累,我想回去了。」方文瑶想要却又不敢待在他身边。 「等一下我送你回去。」他紧握着她的手坚持着。 汤肖波兴冲冲地把江文瑶拉到沙发上坐下:「你坐在这里别动,把眼睛闭起来。」 江文瑶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 钢琴声响起,汤肖波在钢琴前奏着自己新完成的创作,那是他与江文瑶在冷战期间的心情,他要让她做第一个聆赏者。 江文瑶望着汤肖波弹琴的背影,听他用琴声诉说他心中的话,可是越听越觉得自己的内心只剩下苍凉一片,她眼中凝聚了越来越多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个男人的身影也跟着看不清… 「喜欢吗?」汤肖波转身望着沙发上的江文瑶。 「嗯!」江文瑶抿着嘴点头,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汤肖波坐到江文瑶的身边搂抱着她、吻着她,想要向她索取更多,但她推开了他。 「不要,肖波!我今天真的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你…你酒喝得也不少,早点休息吧!」她不能让他再进一步。 汤肖波眼底有着惊讶、不解与失落,愣怔地坐在沙发上望着江文瑶独自往大门走去的背影。 关了灯的屋子里,汤肖波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亮,被拒绝的没有理由,他陷入了五里雾之中,他越来越不懂江文瑶的心,好不容易跨过了她婚姻的洪沟、打开了她的心房让自己进入了她的世界,也一起越过了何靖泰的障碍,现在横在他俩之间的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退缩?是什么理由让她拒绝他的关心、他的靠近?为什么就连他的真心也打动不了她?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茶几上的烟灰缸装不下整夜不曾间断的烟灰、烟蒂,汤肖波的神志挡不住过量酒精的威力,他醉卧在白色沙发上,落寞、憔悴、狼狈、颓废…。 ※※※ 这天,扩大了门面的八度音乐坊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我要找方洛远。」汤睿正站在八度音乐坊新佈置的接待区。 新进的职员礼貌地招呼道:「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汤睿正以批判的目光环视室内的装潢,听见职员的问话,他神情严峻地回答:「我是汤睿正!」 「请问您跟我们总经理有约吗?」职员翻着手上的记录。 站在汤睿正身后的助理立刻上前对职员说:「请你跟方先生说是汤教授要找他!」 职员反应还算快,她伸手比向柜台旁边的迎宾沙发,笑容可掬道:「请两位在这边稍坐一下,总经理正在录音,我现在通知他。」她拿起电话筒按下录音室的按键。 隔了几分鐘,方洛远快步而来,迎着汤睿正往会议室去。 「教授,欢迎您来,请进来坐。」方洛远请汤睿正进入新的会议室,他觉得来者不善,最好不要让太多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汤睿正毫不客气地说:「看样子,肖波跟你合作,让你得了不少好处!」 方洛远脸色骤变,随即又用笑容掩饰内心的激愤道:「呵、呵,肖波的确帮了我们很多忙!」 「那是一定的!」汤睿正傲慢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放过他了?」汤睿正毫不给对方留顏面。 汤睿正的话让方洛远额头浮现出青筋,他按捺住内心的愤怒,笑道:「教授,呵、呵、呵,您怎么这样说呢?这话从何说起!」 汤睿正轻蔑道:「难道不是吗?你的公司在国际上已经小有知名度,也让你扩充了公司的设备,你从他身上获得的利润或许还超过你所预期的,现在随便找几个会演奏乐器的人就能轻松卖钱了不是?」 汤睿正的话不但把方洛远个人能力贬得一文不值,甚至诬蔑了他的人格,方洛远咬着牙,双手紧紧握拳。 就算当年在外打工,他也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但对方是汤肖波的父亲,他只能忍气吞声。 「教授,我想您误会我了!虽然我是半个生意人,但是我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肖波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们是为了相同的音乐理念而合作,没有谁从谁身上得到好处这样的事。」激动的情绪让他眼眶泛红,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时会议室的门猛然被打开,汤肖波走了进来,他羞愤地看着父亲:「爸,你不要再说了!」 汤肖波握着方洛远的肩,是安抚同时也是道歉,刚才他在门外隐约听到父亲污衊好友的话,他觉得震惊之外更觉得万分羞愧,隐忍着胸中的怒气对汤睿正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妄下断语!」 「呵,我倒想听听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汤睿正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八度音乐坊是我跟洛远共有的公司,七年前我们两个人各出了一半的资金,这次的扩大也是各出一半!您有意见衝着我来就好,不要伤害洛远!」汤肖波说出公司背后的秘密,只为证明好友的清白。 汤睿正愣在当场,他从来没想到汤肖波竟然是方洛远的合伙人,是〝八度音乐坊〞的老闆之一,他竟然早就有了打算。 汤睿正走这一遭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被事情的真相反将一军,让他久久无法回神,什么话也没说就阴沉着脸沉默地离开了。 送走了汤睿正,汤肖波立刻向方洛远致歉。 「洛远,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爸会来找你,我应该早点跟他说清楚的,抱歉。」汤肖波觉得自己无顏面对好友。 方洛远摇头道:「我真的没想到教授他…,唉,我只能说我终于完全瞭解你跟你妈为什么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了。呵,别担心我,我没事!还好他不是我爸!兄弟,我比你幸运!」他又恢復了往日的开朗与詼谐,而他是真的庆幸汤睿正不是自己的父亲。 ※※※ 「文瑶姐,你最近怎么那么喜欢穿连身裙啊?」素宜从洗手檯的镜子里望着江文瑶。 江文瑶心中一凛,勉强笑道:「喔!舒服啊!天气热,我发现穿连身裙比较凉快!」 素宜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揶揄道:「不过,这样穿看起来好像孕妇喔!」她笑嘻嘻地用手比划着肚子。 「会吗?这样很像吗?」江文瑶紧张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素宜笑着说:「哈、哈,我是说容易让人连想,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 江文瑶心虚地笑了笑,但是她只是躲过一时,她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连身裙已经不是每一件都能遮掩了。 她们接着回到会议室,方洛远正开始逐一过问几个案子的进展,时间拖得有点长。 最后他下结论道:「好!这个广告系列音乐就这样定案了,如果时间可以的话我们后天进录音室,那个,文瑶你确认一下…」他抬头却发现她根本就睡着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方洛远发现最近开会她都在打瞌睡,早上上班也常迟到,这是以前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汤肖波与方洛远两人趁着工作空档坐在音控室间聊,汤肖波忽然说道:「我妈要回国了。」 方洛远兴奋道:「喔,是吗?她这趟要回来多久?」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她会待下来!」汤肖波看着前方的玻璃窗。 「她不继续唱了吗?」方洛远颇觉意外,演唱一直是她的第二生命。 汤肖波看向方洛远道:「她说她忽然就觉得累了,所以不想续约了。」那种谢幕之后的孤独寂寥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那她要跟教授一起生活?还是…另有打算。」方洛远对于汤睿正的难相处有深刻体认。 汤肖波也不清楚苏瑜芝的决定,摇着头说:「她没说,但是我想应该会吧!他们通过一次电话,说是谈了很久。」不知道是谁妥协了,还是两人各退一步,但父母的事他不想干预,再说他也无法替他们做决定。 「你准备什么时候介绍文瑶给她认识?」方洛远突然想到江文瑶最近奇怪的行为。 「我很想尽快让她们两个互相认识,可是我怕文瑶不愿意,她最近很排斥我。」汤肖波神情失落又有些烦躁。 第二十七章 石破天惊 原来江文瑶的异常不只这一两件,听到汤肖波这样说,方洛远立刻就说道:「嗯,我正想问你,我觉得她最近有点奇怪,不但穿衣服的品味变了,而且精神不好,一开会就睡觉,她好像不太对劲?」 「是啊,」汤肖波无力地附和,接着又垂头丧气道:「以前我上通告她一定聚精会神地全程盯场,可是现在她就坐在一旁发呆、打盹,也不开车了,上车就闭着眼睛不理人,而且常常忘东忘西,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记得,还动不动就生气。」虽然她会立刻道歉,但很明显,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话说开了便也就藏不住他心里最纠结的事,他叹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让我亲近她,…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他非常苦恼,感觉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你没问过她?」方洛远皱起眉头,这江文瑶实在很反常,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唉,」汤肖波又长长叹了口气,困惑地摇了摇头说道:「她总是有一堆莫名其妙的理由,累了、还有事、…,那些理由全都是藉口,反正她就是躲着我,我不想逼她…,可是我不想这样下去。」 方洛远听了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很庆幸,还是他的玛亚好,有话就直说,就算不是直接说也能让他很清楚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弄不明白,江文瑶以前的行事风格也很乾脆,这次究竟…,看来只能求教玛亚,他的智囊、仙女、宝贝…了。 当晚,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汤肖波家的门铃声大作,门刚打开一条缝,方洛远就一头衝了进来。 他抓着汤肖波的肩快步往屋里走,劈头就问:「肖波,我问你,你跟文瑶是什么时候…嗯,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两隻眼睛像铜铃一样瞪着他。 「什么在一起?」汤肖波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方洛远瞪着汤肖波,看他一脸茫然,想了想觉得自己问得太过隐晦,心思一转便问道:「你们有没有避孕?」这样够清楚明白了吧,他想。 汤肖波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好一会儿才面红耳赤地回答:「啊,那个…嗯,应该…嗯,算没有吧!」 「哈,那铁定是被玛亚猜中了!」方洛远兴奋地像是中了乐透。 他抓住汤肖波的手臂,激动道:「我跟你说,我把文瑶的情形说给玛亚听,她第一句话就说文瑶一定是怀孕了!玛亚说文瑶知道自己怀孕一定是吓到了,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就想用宽松的衣服遮掩她的肚子,不让你抱她,是怕你发现她的肚子!」 他被方洛远的话震撼住了,看着方洛远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在一起是多久之前的事?」方洛远追问。 「第一次是去拍mv的时候。」汤肖波这回总算跟他在同一个频道上,很快就说出了答案。 方洛远算了算时间:「那已经是三、四个月之前的事了,所以说,如果是那次中奖的,那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方洛远大力拍着汤肖波的肩膀叫道:「肖波,你这傢伙,要当爸爸了!」居然被他迎头赶上了,自己可得要努力一点才行。 汤肖波完全没有心里准备,这个消息让他震惊不已,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开心,却又有些怨懟,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目瞪口呆的傻样子。 送走了兴高采烈的方洛远,汤肖波慢慢从惊愕中回神过来,他站在玻璃窗前望着夜空,仔细回想这过去几个月所发生的事… 先是从来不晕机的她突然晕机,接着脸色苍白、精神不济、胃口不佳,想起那天他抱着病倒的江文瑶,她双颊凹陷却小腹凸出,而她的不舒服持续了很久,自己完全没有想到是因为她怀孕了,可是她知道却瞒着他不说,甚至不想让他发现! 他想了一夜,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她不信任自己,她不相信自己爱她、有能力保护她,不相信他想和她白首偕老共度一生,不然她不会隐瞒。 更进一步去想,她怀了他的孩子却不让他知道,那就表示她有其他的打算,而他想到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想带着这个秘密远走高飞! 想到江文瑶带着他的孩子离开他,生活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而他甚至极可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感到愤怒、伤心,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 汤肖波弹了一夜的琴,隔天一早,他神情冷肃地走进公司,生人莫近的态势让门口的柜台职员都不敢大声说话,他一语不发地走到江文瑶的坐位旁。 江文瑶抬起头看见是汤肖波,她惊讶道:「肖波,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没事吗?」 她以为自己又记错了,忽然心虚了,赶紧低下头翻笔记本,然而手中的笔记本却被汤肖波抽走并顺手扔回桌上,「啊,」吓了她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 汤肖波只是看着她,目光中有爱、有怨、有困惑、有愤怒…,有太多太多无法形容的感情,江文瑶感受到无比巨大的压力,她立刻觉察到他情绪的异常。 危险!她仓皇地环顾四週…,方洛远不在,没有人…没有人能帮她,她只能靠自己化解,咬着下唇缓缓地站起来,温柔和缓地开口安抚道:「肖波,你有事要找我是吗?」 他依然沉默地望着她,那股迫人的气势让她觉得胆战心惊,冷静!她告诉自己务必要冷静,她安抚道:「要不…,我们去找远哥…」 她话还没说完,汤肖波的眼神转为悲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肖波!」,就连她喊他,他也没有停下来。 江文瑶感觉到自己做错事了,明知道他要找的是自己,她还提方洛远做什么?「哎呀…笨死了!」她懊恼自己糊涂,赶忙追了上去。 汤肖波冷若冰霜地走在前面,江文瑶满脸焦急懊恼地在后面追赶,走得太急让她觉得肚子有点痛,手不自觉地摸着隐隐作痛的下腹部。 两人一路上遇到的职员们噤若寒蝉者有之、瞠目结舌者有之,而江文瑶不明究理地被他带往录音室,公司里唯一有钢琴的地方。 经过职员奔相走告,就连在会议室里开会的方洛远也惊闻了这个天大的八卦,「这傢伙想干什么?」他放下会议赶了过去。 在汤肖波他们刚要进入录音室之际,方洛远在音控室追上了他们,他站在门口叫道:「肖波、肖波,等等,有话慢慢说、好好说,不要激动。」他走得太急而气息不稳。 江文瑶听到方洛远的声音立刻回过头,带着求救的眼神看着他。 汤肖波转身却执着地看着眼前的江文瑶说道:「我是要跟她好好说话,只是不想被人打扰。」 听他这么说,方洛远松了一口气,汤肖波并没有失去理智,只是他的表达方式实在让人…,「好,那你们就好好说,不要动气。」他示意其他工作人员撤退,把录音室留给两人好好去沟通。 「肖波!你到底要做什么?」江文瑶看着汤肖波阴鬱的脸,不知所以然。 汤肖波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坐在钢琴椅上,贝多芬的悲愴奏鸣曲第一章随即响起。 江文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当她静下心来,看着他手指快速在琴键上飞舞,听着那些急促、反覆、…的音律,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她听到了,她听到他的悲伤、愤慨、宣洩,他在用琴声诉说他的心情,她心疼又心痛地望着他,出于本能地,她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坐在琴椅的一角,一心只想陪着他。 出乎她意料之外地,琴声嘎然而止,汤肖波眼神哀伤地看着她,无声地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瞒着我,是把我当成傻瓜吗?』汤肖波眼神转而悲愤地指控,手指重重敲击着琴键,又快又急的琴声再度响起。 琴声再度停止,他愤怒却又哀戚地看着她,『为什么?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江文瑶心酸地摇头,不要这样看她,不要这样无言地控诉,她受不了,她只是害怕,害怕歷史重演、害怕这孩子不被接受、害怕自己承受不起失去的痛…。 汤肖波伸手从她身后面抱住她,大手覆在她凸出的肚子上,沉痛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摸到的是已经凸出不小的腹部,他内心的震撼远远超过他听到江文瑶怀孕消息的剎那,就在手掌之下,那里面孕育着一个生命,是他们的孩子,传承了自己血脉的孩子,多么不可思议,心中所有的怒气、埋怨、哀伤瞬间化为乌有。 事实胜于雄辩,方文瑶放弃辩解,任由他抱着自己,然而却意外发现自己沉重纠结的心松散了、轻松了,久违的安详、寧静回来了。 她闭上眼睛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与心跳慢慢趋缓,应该是无法言喻的震惊与感动吧!她想。 汤肖波轻抚着她的脸庞,轻声说道:「我妈就快要回国了,她要是知道自己要当奶奶了一定很开心!」 江文瑶靠在汤肖波的怀里,轻轻点头,「嗯…」原来她也能用肚子里的孩子绑住一个男人,而孩子的奶奶会很高兴呢! 第二十八章 事件的真相 某八卦媒体接到爆料,享誉国际的钢琴演奏家汤肖波的女友是自己的经纪人,而且还有照片佐证女经纪人已怀有身孕! 「喂,文瑶啊!我是珠珠,你最近好吗?」珠珠是专跑娱乐新闻的资深记者,也是电视八卦节目很喜欢邀请上节目开讲艺人隐私的名嘴。 「嗨,你这位大忙人,居然会打电话给我?哇,天上是要下红雨啦?」江文瑶觉得奇怪,现在不是汤肖波的宣传期,专跑头条新闻、挖艺人秘辛的珠珠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她提醒自己要提高警觉。 珠珠乾笑道:「哈、哈、哈…唉呦!文瑶,你怎么这样说呢!老朋友就不能关心一下吗?真是的。对了,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你出来走动呢?」 江文瑶与她的交情并不特别深厚,她突然跟自己拉起关係…,这让江文瑶起了戒心。 「最近在收集些资料,准备新的企划囉!」江文瑶应付着。 「是喔!汤肖波这么快又要准备出新专辑囉?哇,好期待啊!有腹案的时候记得打点我一下呀!」东拉西扯完,珠珠话锋一转道:「欸,我很好奇耶,他笑起来很亲切,可是不笑的时候又觉得他很严肃,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啊?」珠珠开始切入主题。 江文瑶立刻就回答:「你对他这么有兴趣…那就安排个专访好啦!等他从香港回来就来安排如何啊?」她不想陷入珠珠的圈套。 「好啊,不过他有女朋友吗?他也快四十了,总该有对象吧!还是他也是未出柜的同志啊!」珠珠开始下猛药。 「拜託!你听谁说的?他是同志!这未免也太扯了吧!」江文瑶觉得珠珠说得太夸张了,该不会又有什么传言了吧?! 珠珠突然就说:「欸,不然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见面聊一聊吧!」 江文瑶现在根本不能跟她见面,因为在有怀孕经验的女人面前很容易就穿帮了。 江文瑶不动声色地回答:「改天吧!我今天还有会要开呢!」 掛了珠珠的电话,江文瑶觉得事有蹊蹺,她怕自己动作太快会晕眩,于是她缓缓起身,走进方洛远的办公室,忧心忡忡的望着他:「远哥,我不知道是我自己多心还是怎样,但是我觉得可能有人知道我跟肖波的事了!」 当晚,汤肖波从香港参加完代言活动返家前,方洛远已经让阿德开车送江文瑶回家整理了行李,然后再送她到汤肖波家中,并嘱咐他俩不要出门,一切的问题都由他出面回应,并指派素宜、小赖帮他们送食物与生活必需品,让其他人接手了她的工作。 然而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第二天出刊的八卦媒体赫然登出了他俩的头条新闻,并且下了耸动的标题,〝享誉国际钢琴演奏家汤肖波与女经纪人秘密恋情曝光〞、〝古典钢琴之王汤肖波与经纪人恐将奉子成婚〞、〝美女经纪人因遭家暴离婚〞、〝离婚女经纪人近水楼台抢得先机〞…。 八度音乐坊的电话总机宣告当机,网站更是快要被网友给挤爆,有祝福、有嘲讽、有攻击、有同情、有勉励、有谩骂…,方洛远索性一声令下关闭了网站的留言功能,但却也挡不住成群的媒体记者、狗仔、粉丝在乐坊楼下、在汤肖波家的社区门口守候,让乐坊的员工、社区警卫个个精神紧绷有如惊弓之鸟。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最近没有什么大新闻发生,汤肖波与江文瑶的緋闻反覆被报导着,每天都有些新的、旧的消息被挖掘出来炒作一番,就连从来不关心艺人緋闻的汤睿正都听说了。 「汤肖波,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汤睿正看到电视新闻、报章杂志大肆渲染的报导之后,怒气冲冲地打电话给汤肖波。 「爸!」汤肖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本想先与母亲商量后再告诉父亲,但计画总赶不上变化。 「你真的跟她在一起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怀孕了?」汤睿正怒不可抑地逼问。 「爸!」汤肖波本来就不善应对,一时之间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变故打得他措手不及。 「你要毁掉自己的前途我已经无所谓了,怎么,现在还想败坏门风?你听好,不要想辱没家门!我不会让这个女人进门的,我们汤家不会承认她肚子里的孩子,叫她不要痴心妄想!」汤睿正说得斩钉截铁。 汤肖波并不意外父亲的反应,但是亲耳听见父亲说的话,却还是让他沮丧,「爸!」他哀求的呼唤仍阻止不了汤睿正掛电话。 他沮丧地闭上了眼睛,想着父亲的怒气,想着江文瑶令他心疼的过去…,他长长叹了口气,要说服父亲接受她确实是件棘手的事,但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去执行这个艰鉅的任务,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下去,他坚定地告诉自己。 最近緋闻事件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乐坊的员工反而个个情绪低落,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方洛远更是愁眉不展,只觉得心里有根刺,因为太多的跡象显示他们出了内贼。 「远哥,我觉得事情很奇怪,怎么会有外面的人知道他俩之间的事,而且还拍到文瑶姐去医院產检的照片!」素宜望着一脸愁云惨雾的方洛远提出自己的疑惑。 「我也在想这件事,这些新闻报导的内容太详细了...我怀疑...」方洛远抚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就是啊,爆料的内容能够这么详尽,难道是…自己人?」素宜睁大了眼睛看着方洛远,她被自己说的话吓了一跳。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会是谁呢?」方洛远望着大办公室里忙录的职员,是谁呢?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最后,方洛远走向了小赖,吩咐道:「小赖,你开我的车去接汤肖波来公司,他今天必须录音。」他把钥匙交给小赖。 「好的,我现在就去。」小赖说着就往外走。 ※※※ 与方洛远讲完了电话,汤肖波走进卧室,江文瑶张开眼睛看着他。 「醒了?我必须去公司一趟,事情办完马上回来,你在家等我!」汤肖波亲了亲她的额头,眼中满满都是心疼,她怀孕的反应比一般人严重,偏偏又遇到惹人心烦的緋闻事件,晚上睡不好又吃不下,让她的气色更差了。 「嗯!」她有气没力地答应着,然后又闔上了眼,感觉到他亲吻、抚摸自己的脸。 不知道睡了多久,矇矓之间,江文瑶听见对讲机刺耳的铃声,她慢慢起床走到更衣室,楼下警卫说访客是汤肖波的父亲,她请警卫放行,心里早已有数,这一天她迟早都要面对。 汤睿正走进门,用鄙夷的眼光注视着江文瑶道:「看样子他还没跟你把话说清楚,或者是你还在坚持!」 「教授,肖波心肠软,他该是怕对她打击太大,所以还没说吧!」跟在汤睿正身后进来的蜜雪儿不屑地瞄着江文瑶,心里暗自讥笑她此时憔悴的模样,目光特别在她的肚子上停留了一下。 汤睿正皱着眉头说:「他心肠软!根本就是懦弱,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处理好!」 汤睿正转向江文瑶,神情高傲冷峻:「我已经跟他说的非常清楚,我不可能让你进门,也不会承认你肚子里的孩子,就算你赖在这里也是一样。」 看着面无血色的江文瑶毫无反应,汤睿正乘胜追击道:「让我説的更实际一点,你能够帮他什么?煮饭、洗衣、照顾他日常生活?那些事请个佣人就可以了!你知道肖波他拿下的那些钢琴大赛冠军所代表的意义吗?你懂得分辨曲子的曲式吗?还是你有自信跟他出席正式的宴会,然后和各国政要讨论音乐呢?」 不顾江文瑶眼看就快要晕厥,汤睿正却还企图彻底击毁她,他接着说道:「你因为家暴而离婚的确值得同情,但是汤肖波在男女感情上是张白纸,他根本分不清楚同情跟爱情有什么不同!你一点都不笨,不对,我应该说你太聪明了,想到用孩子绑住他,这一招对他还真有效,但是别忘了还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喀答〞,大门应声打开,汤肖波与方洛远、小赖、素宜走进屋子里,汤肖波快步走到摇摇欲坠的江文瑶身边,看也没看惊愕的父亲一眼就搂抱着她回房间,素宜跟在后面一起走进房间,准备去照顾她。 方洛远婉惜地看着蜜雪儿道:「蜜雪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这样打击肖波他们是想得到你想要的?还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拥有呢?」方洛远为了好友的幸福,他当场戳破蜜雪儿的面具。 蜜雪儿别过头去避开了方洛远的视线,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洛远镇定地说:「我看新闻内容就想到是知道内情的人传出去的,但是那些详细的内容应该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所以我想试探一下我的推测,却没想到一试就抓出了凶手!」他看向从进屋就低着头的小赖。 方洛远摇着头接着说:「你花钱买内幕,然后爆料给八卦媒体的事都做得出来,蜜雪儿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蜜雪儿态度慌张地想撇清:「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做这种事!你不要诬赖我!」 小赖怕蜜雪儿会赖到自己身上,立刻插话:「明明就是你给我十万块,要我告诉你肖波哥与文瑶姐的事,还要我拍文瑶姐的照片!跟媒体爆料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是她,是她去爆料的!」他指着蜜雪儿。 蜜雪儿瞪了小赖一眼,斥喝道:「你没证据,不要乱栽赃!」 小赖拿起自己的手机说道:「谁说没有证据,我就是用这隻手机拍的照片,我拍完之后就传送给你了,传送的记录都还在!」他出示手机的讯息传送记录给大家看。 「而且你还要我告诉你文瑶姐在哪里,肖波哥什么时候会离开家,我都有通话记录!」小赖索性全盘托出。 蜜雪儿被小赖指证地哑口无言,汤睿正震惊地看着她,原本她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媳妇人选,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形象全毁了,汤睿正无法相信自己居然看错了人,她的心思竟然如此邪恶,他心中的完美画面就像气球被刺破了一样,彻底摧毁殆尽。 第二十九章 挣脱不了的命运 汤肖波从房间里出来,留下素宜陪着江文瑶。 客厅里,蜜雪儿已经灰头土脸地先行离开了,汤睿正沉默地坐在沙发一端发着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洛远则对着一脸愧疚的小赖唉声叹气,当初小赖因为想要走音乐创作的路而甘愿在公司里打工,然后一边学作曲,但家计困难怎么就不说呢?他们八度音乐坊难道就这么冷血无情吗?真是搞不懂这小子在想什么,真是糊涂虫! 看见汤肖波出来了,方洛远立刻关心问道:「她还好吗?」 汤肖波神情凝重地回答:「还好,就还是头晕,让她躺在床上休息,素宜在陪她。」 方洛远看了汤睿正一眼,觉得他彷彿瞬间就老了十岁,脸色灰败而憔悴,他现在的样子再没有一点自信高傲与意气风发,可想而知他今天受到的打击不小,应该没有精力再找江文瑶的碴了。 「待会儿叫素宜去我家找我们,我要先跟这臭小子谈谈。」他拍了拍小赖的臂膀要他往外走。 送走了方洛远他们,汤肖波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他决定与父亲开诚佈公地谈一谈。 「爸!你不要再伤害文瑶了,她虽然不是音乐创作人或演奏家,但她是个优秀的音乐企划,我的专辑就是因为她的企划才有今天的成绩!」他平心静气地陈述事实。 「我不是同情她才跟她在一起,早在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觉得她很特别,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很满足、很安心。」他脸上幸福的表情,很动人。 他注视着汤睿正,昭告自己的决心道:「今天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不会放弃她的,我要跟她走下去,一辈子,无论有多少人反对,这个心意永远都不会改变!所以请您不要再为难她了,您所有的不满就衝着我来吧!」他是男人,他有责任、有义务护着自己心爱的人不受欺负、不受委屈。 汤肖波无畏无惧地面对他一向敬畏的父亲,毫无保留地说出他心中的话,坚定的意志更胜于他为自己争取事业发展的自主权。 汤睿正看向眼前这个英挺伟岸、冷静沉着的男子,他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主张,不再是那个任由自己安排未来的小男孩了,他长大了而自己终归是老了,可笑自己被人蒙骗了还不自知,他无话可说。 他摇摇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他的口气再无之前的气势凌人,此时,他就只是个感叹时不我予的平凡老人而已。 然而在房间里,江文瑶躺在床上轻叹:「伯父他说的没错…」 她双眼迷离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缓缓说道:「我自己写的新闻稿,他…英俊挺拔、气质超凡、出类拔萃、风采迷人、才华洋溢、出身音乐世家,他拥有高度音乐素养,他是世界顶尖的音乐家,他是千万上亿人们心中的偶像,而我呢?不懂钢琴大赛的意义,不会分辨曲式是什么,只是为了养活自己而努力工作的俗气女子,没有办法陪他在世界政要面前侃侃而谈的井底之蛙!我跟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们之间隔着千里遥万里远,呵,是我自己太贪心了!」她自嘲地苦笑着。 素宜努力地劝解道:「不要小看自己,文瑶姐!如果没有你的企划,他的专辑不可能会这么成功!」 江文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自语道:「除了音乐还是音乐,他有什么好?不会扫地、不会煮饭、不会开车…,什么都不会,又不能做任何可能会伤到手的事,事事都等着人伺候,有抽烟、浪费的坏习惯,还是个闷葫芦,总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有太多的缺点,时间久了,我一定会受不了…」 素宜开解道:「唉,这世界上哪儿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啊!文瑶姐,」 她握着江文瑶的手说道:「我听远哥说肖波哥他十几岁就开始全球各地巡回演奏,在遇到你之前就只有音乐陪伴着他,从来也没有交过女朋友,他又没有姐妹,你说他怎么可能懂我们女人想要什么,何况他的个性确实比较沉默寡言,不擅与人沟通也是有的,所以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奇怪,老实说,就我这个旁观者来看,他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对你好、在爱着你!」 「当然啦,话说回来,我们都不是当事人,他对你如何,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明白,你想想是不是这样?而且…,就我个人的成长经歷,孩子需要一个健康完整的家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需要父亲参与,不然就会有缺憾,因为父亲的角色是母亲无法取代的。」她提醒着江文瑶不要轻易放弃。 江文瑶当然知道素宜说的是事实,但是谁能体会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伤痛与恐惧,谁又能知道她要放下汤肖波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内心的纠结让她的头更晕了。 素宜在一旁既无奈又着急地看着内心挣扎的江文瑶,不懂她为何想不开,非要鑽牛角尖不可,然而,想起她曾经歷过的不幸便只能沉默了,静静看着她愁眉不展的睡顏暗自叹息。 稍晚,江文瑶在如泣如诉的琴音中醒来,推开轻掩着的房门,她赤脚走进昏暗的客厅里,她望着汤肖波专注弹琴的背影,孤单、寂寞、沧桑却执意坚持着,而他又在用琴声诉说着他说不出口的心事了。 江文瑶来到汤肖波的身后,她的身影反映在钢琴上,汤肖波停下弹奏想转身,她却从后面轻搂着他的颈肩制止了他的动作。 江文瑶低下头用脸颊抵着汤肖波的头顶,轻声问道:「你害怕吗?」 她的手指轻压住他的嘴唇,没让他开口,她随即说道:「我害怕,害怕自己又做了错误的决定,我承受不了再次错误决定的下场…」 「你听到了你爸对我说的话吧,他说的都是事实,那些也正是我担心害怕的事…,肖波,你的音乐世界我进不去…」说出这句话,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在痛。 「孩子来得意外,我不会用孩子绑住你…」 「肖波,我不想你为难,我不怨你、不会恨你,孩子我会自己抚养,如果你要探望我不会阻拦,你永远都是孩子的父亲…」她松开了手,想把空间还给他,自己安安静静地退场。 她的冷酷、她说的话让汤肖波魂飞魄散,他惊惶地转身抓着江文瑶的双臂,恐慌道:「不要说了,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能离开,谁都不能离开…」 「我不要什么世界,我不要音乐,我只要你,只要你…,你懂吗?懂吗?」汤肖波紧紧抱着江文瑶,歇斯底里地嘶吼。 忽然,他放开了江文瑶,举起琴椅转身就要往钢琴上砸,赤红的双眼、额角上凸起的青筋、绝望的神情让他像极了一头发狂的狮子,想要玉石俱焚毁了一切。 「不要!肖波!不要…」江文瑶惊愕地拉住他的臂膀。 痛苦、悲伤、惶恐、愤怒、绝望…交织的情绪让他崩溃,「啊—」汤肖波仰首狂啸。 江文瑶又惊又怕又心疼地望着汤肖波,她万万没想到他内心的情感竟然如此浓烈,对她的感情竟然淹没了他的理智,亲眼目睹这一切,她没有办法视而不见,没有办法不为所动,没有办法装做无所谓,如果这是她挣脱不了的命运,那她就认命了。 「肖波,我错了,我只想到自己,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肖波,对不起…」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试图安抚他激动不安的情绪。 气息不稳的汤肖波低下头看着她的脸,慢慢放下手中的琴椅,一把将她揽抱入怀中,「不要离开,文瑶,永远都不要…」他在她的耳边低低呜咽着。 江文瑶突然觉得自己好坏,竟然逼着一个体面的男人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赤裸裸地摊在心爱女人的面前,让他在心爱女人的面前彻底失去了自尊,爱得如此卑微。 她决定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她真心实意地告诉他:「我爱你,肖波,我爱你!」她感受到汤肖波的震撼。 「我喜欢你弹琴的样子、说话的样子、走路的样子、睡觉的样子、吃东西的样子,我喜欢你作的音乐,我喜欢你抱我、亲我,我喜欢你…在舞台上的自信!」江文瑶在脑海中复习那些夜夜入梦的画面。 她仰起头看着汤肖波:「可是我不喜欢你只对钢琴说心事,我不喜欢你望着月亮发呆,还有我不喜欢你抽烟,虽然你抽烟的样子很迷人,可是我寧可你不要抽。」既然要在一起,那就要坦诚说出自己的感受。 她抹去他脸上的泪水道:「虽然我听到你的琴声会感动,可是我不想从琴声里去揣测你的喜怒哀乐,我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女人,我要你告诉我,跟我分享你的想法、体会、感受,至于我的不足,我会努力去学,让我可以在你身边跟着你!」 汤肖波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承诺道:「我会改,我什么都告诉你,都跟你说,我教你,什么都教你,我会让你在我身边跟着我!我爱你!」他温柔沙哑的声音中透露着坚定的意念。 第三十章 春暖花开 汤睿正的让步与蜜雪儿的无功而返消除了汤肖波与江文瑶之间的雾霾,而汤肖波惊天动地的表明心跡震撼了江文瑶摇摆不定的心,开诚佈公的沟通让两人心意相通,不再是雾里看花,模糊不清。 两颗心有了一致的方向,顿时海阔天空,孕妇江文瑶的头痛、头晕阵状似乎也紓解了不少,汤肖波也有心思筹划起其他的事。 「你要开演奏会?」方洛远听到汤肖波说要开个人演奏会吓了一跳。 汤肖波表情严肃道:「算是回馈支持者,另外我想正式回应我跟文瑶的事。」 要公开两人的关係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方式只怕会有风险,方洛远质疑道:「你跟文瑶商量过吗?她同意?」 「我跟她说了,但是她说要想想。」汤肖波何尝不知道她的担心,但他想让她光明正大地以他的人生伴侣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 「现在这个时间点开演奏会嘛!嗯…」方洛远沉思了起来,他默默地评估着利弊得失。 「我不想再让文瑶躲躲藏藏,她过得太辛苦了,每天像在坐牢一样关在家里。」汤肖波不忍看着江文瑶在自己面前强顏欢笑,背地里却渐渐失去了活力与光彩。 「嗯,这样做不能说不可以,不过要考虑支持者的心理状态,因为…你知道有些支持者不是那么理性,如果你冒然公开承认跟文瑶的感情或是决定结婚的消息,我怕…那个衝击太大,会出事!」方洛远说出了他的忧虑,毕竟不是所有的粉丝都是那么理性。 ※※※ 在桃园国际机场往台北的高速公路上,方洛远开车载着汤肖波及刚从纽约回国的苏瑜芝,她是从网路看到两人的緋闻,在和汤肖波确认事情真相之后,她惊喜地立刻把预计返国时间提前了两週,就连老朋友想为她举行送行餐会都婉拒了。 「妈,你别累到了,先回家休息一下,还是明天再见她吧!」汤肖波望着苏瑜芝。 苏瑜芝拍着汤肖波的手,笑着说道:「别担心我,我不累,先去看看文瑶,不然我心里记掛着也休息不好。」想到要与媳妇见面,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阿姨,你要不要先瞇一下,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才会到!」方洛远从照后镜里看着苏瑜芝。 「不用,不用!我现在精神好得很呢!等不及想要见见我的宝贝媳妇呢!呵、呵、呵…」她打从心底为儿子能寻到真爱而高兴。 「哼,」她忽然朝着汤肖波瞪眼,娇嗔道:「还说呢,要你传个她的照片给我看看都不肯,真是小气!」 「哈、哈,阿姨,原来您着急是因为不放心肖波的眼光喔!」方洛远揶揄母子俩。 「他啊!呵、呵、呵,从来也没听他说过喜欢哪个女孩子,我是担心他被狐狸精给迷住了,想说要帮他看看,帮他把把关唄!」她笑看着汤肖波。 「妈,她不是什么狐狸精!」汤肖波不喜欢苏瑜芝这么说江文瑶,即使是开玩笑他都不想听到。 方洛远接口道:「她当然不是,她差远了,笨得咧!还想把肖波往外推呢!呵、呵…」 「洛远!专心开你的车。」汤肖波皱着眉头制止好友多嘴。 「唉呦!」苏瑜芝挑起眉毛,夸张地说:「我的肖波可是人中之龙呢!这世界上再没有哪一个男人可以比得上他了!怎么这么不识货呢?算了,算了!洛远啊!直接送我回教授家吧!我不要去看她了!」眼底却是满满的笑意。 「妈!」汤肖波无奈地看着她。 「唉!真是没遗传到我的优点,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真教人失望!」苏瑜芝摇头叹气,但眼中的笑意未减。 「阿姨,老天爷一定是弄错了,应该是我当您的儿子才对,您说是吧!可怜小波波没人要!哈、哈…」方洛远不放弃机会奚落汤肖波。 他也不理会汤肖波的瞪眼,自己笑得开怀,苏瑜芝也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地连连称是,车厢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这次回国苏瑜芝心情愉悦,不只是因为儿子找到了真爱并且即将有下一代出世,更因为汤睿正的转变。 他们夫妻俩在电话中谈了很久、很多,当然大多是她在说,说她以前当他学生的时候如何崇拜他,说她与汤肖波如何同仇敌愾地对抗他的暴政,最后她率先坦承自己其实早已厌倦了独居生活想与家人相伴,汤睿正听了之后支支吾吾地说他年纪大了准备退休,但是家里很冷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回来也好,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所以她毅然决然地告别舞台不再续约,甘心情愿地洗尽铅华回家当个家庭主妇。 ※※※ 汤肖波站在玄关向屋里唤道:「文瑶!我们回来了!」 「我来了!」江文瑶挺着将近五个月的肚子从房间出来。 「唉呦!我的宝贝!」苏瑜芝快步迎上前,伸开双臂将江文瑶抱了个满怀,她比江文瑶高了半个头,丰腴的身材更是江文瑶的两倍有馀。 「辛苦你了!看看你怎么这么瘦呢!就看到个大肚子!啊,这孩子铁定像波波,是个大个子!我跟你说,当年我怀波波的时候,人家还以为我怀双胞胎呢!呵、呵、呵…」苏瑜芝拉着江文瑶,全身上下来回打量。 江文瑶被苏瑜芝热情的目光看得有些害羞,靦腆道:「伯母!您一路辛苦了,先坐下来休息一下,要喝点什么吗?」 「怎么还叫伯母呢?该叫妈才对吧!」苏瑜芝表情怨懟地瞅着她。 「啊!我…」江文瑶对婆婆这个人种有心结,她有点不知所措地望向汤肖波。 「叫妈!」汤肖波鼓励着江文瑶。 「妈!」她娇羞地叫了一声。 苏瑜芝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江文瑶道:「好、好、好,乖,来坐在我旁边,让我好好看看你。」 「唉呦,长得真是可爱,难怪把我们波波迷得团团转!你知道吗?他这小子从来没交过女朋友,笨得很,你可要好好教教他啊!」苏瑜芝说完瞅了儿子一眼。 「哎呀!我把要送给你的礼物给留在车子里了,波波你下去拿上来!」苏瑜芝把儿子给支开了。 汤肖波离开后,苏瑜芝慈爱地望着江文瑶,坦承道:「文瑶,你跟肖波的事我都很清楚,我知道你离过婚,也知道你离婚的过程,但那些过去的事我一点都不在意,只要你们两个是真心相爱在一起就行了!」只要是儿子喜欢的,她就会喜欢。 看着眼眶泛红的江文瑶,苏瑜芝握着她的手,眼中含着歉意道:「肖波这辈子到现在为止除了音乐什么都不会,连生活起居都须要人照料,个性内向又拘谨,心里的喜怒哀乐从不会对人说,请你体谅他,他的童年并不快乐,那对他影响很大,但那不是他的错!」 她诚恳地对江文瑶说道:「跟着他,你或许会很辛苦,但是请你不要放弃,诱导他、教他,他会开窍的!」她衷心希望他俩能幸福。 ※※※ 江文瑶嗜睡的程度有增无减,只要坐下来不说话几乎立刻就能睡着。 「文瑶,起来,上床去睡吧!」汤肖波唤醒在沙发上熟睡的江文瑶。 「嗯,你弹完了啊!」江文瑶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弹完了,走吧!我们上床去睡觉了!慢点,免得头晕。」汤肖波扶她起身。 「对不起,我又没听完就睡着了!明天早点开始,我一定就不会打瞌睡了!」江文瑶用头去蹭汤肖波的胸口。 汤肖波摸摸江文瑶的头,温柔地说道:「好,明天早半个小时开始。」 陪着江文瑶在床上睡觉,方洛远却来了电话,汤肖波不想打扰她,便拿起手机走到房间门口才接听。 「肖波,新曲还没出来吗?」方洛远在电话那一头。 「嗯,再给我点时间,有些地方还需要修改。」汤肖波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江文瑶,走到客厅。 方洛远立刻笑着说:「嘿,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喔!你觉得满意了再给我!」 汤肖波没接话,方洛远又接着说:「对了,这阵子狗仔有了新猎物,跟得没那么紧了,你偶尔可以带她出来走走。」 「会,明天晚上要回我爸妈家吃饭。」汤肖波站在钢琴前翻着乐谱。 「那很好啊!欸,阿姨跟教授还好吧!」方洛远语气兴奋。 「不知道,明天回去就知道了。」汤肖波还是有些担心母亲不适应,更担心父亲还是不能接受江文瑶。 隔天阿德开车送两人去汤睿正家,「我们回来了。」汤肖波牵着江文瑶走进汤睿正与苏瑜芝的家。 苏瑜芝热情地向他们招手:「回来啦,快过来坐。」 「妈!」江文瑶乖巧地叫人。 「怎么样,今天觉得如何呢?」苏瑜芝拉着江文瑶坐在自己身边,她也知道她有头晕、嗜睡的问题。 汤肖波没见到父亲在客厅里便问道:「爸呢?」 「他在视听室里,你去跟他打声招呼吧!」苏瑜芝用眼神鼓励他。 他对江文瑶笑了笑,示意他准备好了,才离开。 「爸,我跟文瑶回来了。」汤肖波敲了视听室的门之后直接走了进去,小提琴协奏曲悠扬的乐声回盪在屋内。 「嗯!」汤睿正闭着眼睛。 「爸,谢谢您。」他的表情有些忐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打破尷尬的气氛,「文瑶是个好女孩。」他还是只想到要维护她。 见汤睿正没有任何回应,汤肖波那颗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下了,因为他没有出声否定就表示虽不满意但接受了。 「爸,那我先出去了。」汤肖波安心地退出了视听室。 晚餐上汤睿正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也没正眼看过江文瑶,但默认了她称呼自己〝爸爸〞,苏瑜芝见状也放下了心热情招呼着,汤肖波只是眼带笑意地看着她们自然亲密地互动。 汤肖波见父亲用完了餐:「爸,我打算开一场个人的演奏会,算是回馈乐迷的支持,我会在演奏会上公开我跟文瑶的婚事。」 汤睿正看了汤肖波一眼:「那是你的事,你们自己决定。」 苏瑜芝不以为然地瞥了丈夫一眼,转而开心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肖波你一定要邀情我跟你爸当贵宾啊!」 「哼!幼稚!」汤睿正嗤之以鼻。 汤肖波先看了江文瑶一眼,继而望着母亲:「妈,文瑶跟我想请您当演奏会神秘嘉宾,选一曲您喜欢的歌,我帮您伴奏,我们一起演出。」他眼中有着期待。 「我吗?邀请我当你的神秘嘉宾!」苏瑜芝掩不住心中的惊喜。 「我记得以前我们曾经一起弹琴练唱,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同台表演过,这回,可以吗?」汤肖波望着眼中含泪的苏瑜芝。 汤睿正表情严肃道:「表演就表演,什么神秘嘉宾!不好好练习,到时候发生失误,再神秘也没用,只会貽笑大方!」他瞄了江文瑶一眼,这个鬼丫头的花样真不少,就会讨好人心,哼。 「唉呀!说得也是,一定要多练习!千万不能有闪失,那要挑那一首好呢!我还要挑一件适合的礼服才行!噢,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事要做呢?要先做那一件才好呢?唉呦…」苏瑜芝两手抱着自己的脸,兴奋地不能自己。 她的表情与动作就像个兴奋过度的孩子,汤睿正皱着眉头看她,一把年纪了还这样不庄重,真是叫人无语。 第三十一章 再生意外 苏瑜芝来到八度音乐坊参观,在录音室里与汤肖波合作试唱了一首歌之后,她心情愉悦地来到音控室,称讚道:「洛远啊!你们这录音室真不错!国际水准之上喔!」 方洛远笑着回答:「这是依照肖波的要求做的!不过,我更想说的是,我什么时候可以有这个荣幸为您录音,帮您出张个人专辑呢?波丽夫人!」 苏瑜芝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是说真的吗?洛远!别寻我开心啊,我可是会当真的喔!」 汤肖波从录音室走出来:「妈,洛远是说真的!」 方洛远故作神秘道:「邀请您担任肖波的演奏会神秘嘉宾,再帮您出个人的专辑,这些都是您那宝贝媳妇的想法喔!」 「唉呦,」苏瑜芝恍然大悟道:「我还真是被卖了都不知道,还开心地帮忙数钞票呢!哈、哈、哈…」 汤肖波认真道:「文瑶是认为您应该为自己留下美好的回忆,同时也让普罗大眾有机会欣赏到西洋歌剧的美妙。」他一字不漏地转述江文瑶的话。 这段时间,八度音乐坊所有员工都为了汤肖波的演出而忙碌。 「远哥,新闻出来了,娱乐版头条喔!你看,〝古典钢琴之王汤肖波钢琴演奏会~情深律动”即将登场!」素宜拿着报纸与当日出刊的杂志给刚走进公司的方洛远看。 「是啊,网路上昨天夜里就上了,目前点阅率排名第二喔!」大凯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甘脆主动报告。 「什么时候开始网路售票?」方洛远问道。 大凯回答:「下个星期五!」 方洛远交待着大凯:「在我们网站上多放些消息,注意网路上的变化!」 当网路开始售票不到十五分鐘即告售罄,随后不久就有人在网上炒作票价,最高喊道一万元,而有许多没买到票的乐迷频频打电话到”八度音乐坊”希望加开一场。 汤肖波目前的宣传陈光啟望着方洛远,苦恼地问道:「怎么办?远哥,真的要加开一场吗?还是换地方…小巨蛋?」 才进公司二个月的明芳立刻回答:「不可能啦,小巨蛋早就没有档期了,音乐厅那边我确认过了,他们已经没有时段了,最快要到一个月之后,但是那个时段并不理想。」 方洛远想了想交待明芳道:「这样吧!跟音乐厅连络,看看当天做同步户外转播的可行性!」他想,如果江文瑶处理这事的话绝对不需要自己动脑筋,真希望她赶快生完孩子来上班。 明芳点头:「好,我现在去问。」 陈光啟与明芳才走出方洛远的办公室,方洛远的电话就响了。 「喂,表哥。」是何靖泰打来的。 方洛远语气轻松道:「小子,休息够啦!可以回来工作啦!」 「我听小范说肖波哥要开个人演奏会!」何靖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他称呼汤肖波为肖波哥。 听见何靖泰改口叫汤肖波为肖波哥,方洛远觉得颇为欣慰,他笑着说:「是啊!只开一场喔!二千张票已经全卖光了,不过我可以帮你加一把椅子!哈、哈、哈...」如果玛亚的推测成真,那他也就要升级当爸了,哈哈,一切都朝着顺利美好的方向发展,真是太美妙了。 间不住的江文瑶觉得自己最近好多了,头痛、头晕只偶尔会出现一下,因此就缠着汤肖波带她去公司转转,只是大家伙都不敢劳动她这位孕妇,把她像老佛爷一样供着。 江文瑶悄悄走进音控室,小声道:「远哥,你的车借我,我去接波丽夫人过来。」什么都不做真的让她很难受,觉得身上都要长草了。 方洛远回头看她,皱着眉头道:「谁要你去的,让阿德还是谁有空去接就行啦!」 「阿德载何靖泰去拍广告了,其他人都在忙,反正我现在没事,又不是很远,没关係啦!我今天状况很好!」江文瑶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你要去哪里?」汤肖波从外面走进音控室。 江文瑶的反应像是被抓包的小偷,摇手道:「没啦!我只是想去接妈过来练唱。」 汤肖波握着她的手肘道:「没有人可以接送她的话,就请妈搭计程车过来,你不需要跑一趟。」 「我现在没事可做,就让我去嘛!」江文瑶现在间得发慌,只想找事情做,哪怕当司机也好。 汤肖波终究还是心软:「好吧!你开慢一点,不要乱跑!」 「好的,遵命!我一定不会乱跑!远哥,钥匙!」江文瑶眉开眼笑地一口答应。 方洛远把桌上的一串钥匙丢给站在门边的江文瑶。 〝啪〞,钥匙从她的手掌旁擦过而直接掉在地上,音控室里所有的人全都愣了一下。 「哇!漏接!嘿、嘿...」江文瑶尷尬地自我嘲解。 江文瑶想蹲下去拣地上的钥匙却被汤肖波拦住,汤肖波俐落地弯下身去捡拾钥匙,不想钥匙竟然从他手指中又掉到地上,第二次才捡起来。 江文瑶接过钥匙,笑着跟汤肖波说:「我走囉,待会儿见!」 汤肖波心绪不寧地望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方洛远回过头准备继续录音,等了一下没看见汤肖波进录音室,便又回头问道:「肖波,你还要休息一下,还是现在就开始?」 「我们继续吧!」汤肖波又看了音控室的门一眼,转身走进录音室。 开始录音不到五分鐘已经弹错三次了,「对不起,这里有点不顺!给我十分鐘!」汤肖波觉得自己无法集中精神,这是不曾发生过的情况。 汤肖波伸手拿琴谱,手却突然震了一下碰到琴谱架,所有的琴谱瞬间掉下来,散落了一地。 〝碰〞,女职员明芳推开音控室的隔音门衝了进来。 「肖波哥!肖波哥!不好了,文瑶姐出事了!文瑶姐昏倒了!」明芳惊慌地嚷道。 方洛远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刚才警卫打电话,他们说她昏过去了,文瑶姐在地下停车场昏倒了,他们要…叫救护车,光啟叫了救护车!」明芳慌乱地语无伦次。 汤肖波才走出录音室就听见明芳说江文瑶昏倒了,脸色顿时惨白,推开挡在门口的明芳,大步衝了出去,心中疯狂地吶喊:「文瑶,你不会有事的,等我,我马上就来,等我!」 「怎么会…」文瑶啊,你千万不要出事,方洛远暗自祈祷,并跟着他的脚步追了出去。 ※※※ 急诊室的医生向汤肖波及方洛远解释道:「患者送到医院时候的昏迷指数是三,经过急救目前是五,电脑断层扫瞄的结果她颅内有出血的情形,伤者腹中的胎儿状况稳定,现在转到加护病房持续观察七十二小时。」 「我听不懂什么指数,告诉我她现在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救她!」汤肖波激动地抓着医生的肩膀。 「肖波!别激动,冷静一点!」方洛远拉开汤肖波抓着医生的手。 医生理解病患家属此刻的心情,神色平和地解释道:「汤先生请听我说,患者是怀孕的状态,因为她颅内出血的情况并没有致命的危险,其他内脏、骨骼也没有受伤,也没有胎盘早期剥离的现象,胎儿状况很稳定,所以脑神经外科医生与妇產科医生共同会诊之后,决定先送加护病房观察,让她先度过七十二小时的危险期。」 医生接着又问了一些关于江文瑶身体状况,得知她时常头痛、头晕,他想了想说道:「她的脑部…,她的头之前有受过撞击,有受过外伤吗?比如说跌倒、出车祸什么的,或者有高血压,还是有罹患过脑部方面的疾病。」 汤肖波与方洛远两个人面面相覷,方洛远摇了摇头,汤肖波回答道:「应该…没有,她一向很健康,是她怀孕之后才开始出现不舒服的症状,產检的时候医生说她的那些反应很正常,并没有说她的脑部有什么问题。」 医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再问其他的问题就又忙着去处理其他的急诊病患,他们两人则跟着江文瑶往加护病房去。 方洛远打了几通电话之后,他回到加护病房外,看着坚持要守着江文瑶的汤肖波,他劝道:「肖波,演奏会延期吧!」 「不用,她会醒过来的!」汤肖波坐在家属等候区,目光紧盯着加护病房的玻璃门。 苏瑜芝接到通知赶来医院,一看见汤肖波就焦急问道:「肖波,我的天啊!文瑶怎么会突然晕倒呢?她是怎么了?」 方洛远在电话里没有告诉她,江文瑶原本是要去接她的。 「阿姨,她不会有事的,她很快就会醒过来!」方洛远安慰着苏瑜芝。 脸色苍白的汤肖波忽然开口道:「对,她不会有事的,她只是累了想睡觉。」 「医生怎么说?」苏瑜芝拉着汤肖波追问。 汤肖波转述了急诊室医生的话,然后又陷入沉默之中。 「加护病房不是随时都能进去的,要不阿姨您先回去休息,我陪着肖波留下来,有事我再打电话给您。」方洛远怕会有媒体得到消息跑来医院堵人。 苏瑜芝看着汤肖波失魂落魄的模样,打起精神道:「唉,别担心我,我回去也是没办法安心,不然这样吧,洛远,你就去忙你的,我在这里陪着肖波。」 「远哥!」、「表哥!」,素宜与何靖泰、小范在医院门口遇到,三个人便一起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方洛远没想到他们几个会来医院。 小范回答:「我们跟公司连络,听公司里的人说的,怎么样?文瑶姐还好吗?」 方洛远望着加护病房的门说道:「是颅内出血,现在转到加护病房观察七十二个小时,才能知道是不是度过了危险期。」 三个人没想到她的情况这么严重,不约而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何靖泰走到汤肖波身边,红着眼眶望着他,努力不让眼眶中的眼泪流出来,安慰道:「肖波哥,文瑶姐姐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她是神力女超人,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他拍拍汤肖波的肩头。 「嗯!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谢谢你。」汤肖波到现在都还无法接受江文瑶昏迷不醒的事实。 趁着何靖泰上前安慰汤肖波之际,素宜对方洛远说:「因为你的手机不通,所以大凯要我跟你说,他跟警卫一起查看了地下停车场的监视录影,也问了那个和文瑶姐相撞的人当时的状况,大凯说文瑶姐当时从电梯出来右转的时候,那人推了叠起来的七、八个大纸箱要左转去搭电梯,只是当时他停在转角讲手机,两个人都没看见对方,所以画面上看到的就是文瑶姐刚右转就直接撞上了纸箱,然后就向后倒在地上,那人上前叫她,她看了那人一眼就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再也叫不醒,然后那人就从楼梯跑上一楼去通知警卫,所以这应该是一场意外。」 第三十二章 情深律动 方洛远在脑中思索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出口的动线,那里有视线死角,可不就是容易发生意外的地方,但是那送货的人也太粗心了。 「怎么能把货物停放在转角,那里是视线的死角,太危险了!」方洛远指责道。 「远哥!」素宜压低了声音。 素宜看了其他人一眼才道:「那人送的是肖波哥演奏会的简介、文宣品和海报。」 方洛远很惊讶,天底下居然就有这么巧合的事,「唉,」他忍不住叹口气,嘱咐道:「这事暂时别让肖波知道,他的压力够大了。」他若是知道了心里必定不好受。 方洛远等人先回公司,而苏瑜芝与汤肖波好不容易熬到了加护病房开放探病的时间,两人戴上口罩换上了探病衣一起进去。 江文瑶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手肘外侧有些轻微擦伤,身上插了鼻胃管、点滴管、导尿管、生理监视器等等好多的管子、电线,围在四周的仪器发出诡异的声音,她的四肢被束缚着,汤肖波想要拆开绑住她手脚的纱布,但被一旁的护士制止了。 汤肖波用颤抖的手握着江文瑶微凉的手,全神贯注地望着她,泪水不知不觉地从他的眼角溢出,一滴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苏瑜芝看着悲伤欲绝的儿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床的媳妇,她却无能为力,心酸、心痛地让她泪流满面。 一旁的护士看见母子俩只是看着病患掉泪,她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可以多跟她说说话、叫她的名字、说些鼓励她的话,或者可以准备随身听放一些她喜欢的音乐,那对病患会有帮助的。」 即使过了探病时间汤肖波也不肯离开医院,他站在加护病房玻璃门外几个小时了,体力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他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颓然地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他双手抱着头,他悔恨、他埋怨、他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不让她去,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单独行动,他没有护好她,都是他的错。 「肖波哥,不要太担心了,文瑶姐一定会没事的!」素宜看着憔悴不堪的汤肖波,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痛。 「吃点东西好吗?不然也喝点水吧!你不能一直不吃不喝!」素宜拿了矿泉水塞进汤肖波的手里。 汤肖波像是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素宜索性抬起他的手让瓶口就着他的嘴,这才让他喝了一些水。 方洛远送了苏瑜芝回家之后又回到医院,他劝道:「肖波,我们回去吧!回去梳洗一下再来。」 见他无动于衷,方洛远握着汤肖波的双肩劝道:「阿姨跟我说了护士的建议,走,我们回去,你弹一些文瑶喜欢的曲子,我帮你录下来,明天带来放给她听!」 「你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这个,她听到你的琴声才不会害怕,让她知道你在她身边!用你的琴声鼓励她、叫醒她!」方洛远的声音都沙哑了,眼眶也红了。 汤肖波终于听进了方洛远的话,跟着方洛远回到家里,并在方洛远的帮忙下录了汤肖波常常弹给江文瑶听的曲子,其中还有以莫名发表的歌曲,录了二个小时之后,精疲力竭的汤肖波才体力不支地卧倒在沙发上。 隔天一早,陈光啟看见方洛远进公司便迎了上去。 「远哥,媒体昨晚得到消息了,现在一直在追文瑶姐的新闻!我们是不是先拟个说法应付。」陈光啟看着方洛远,等着他做决定。 方洛远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一早我送肖波去医院就看到一堆记者在等着了。」 「随他们去吧!我已经安排了保全,不会让他们靠近肖波。」方洛远看起来身心俱疲。 方洛远接着说:「你们注意一下报导的内容,如果有太过份的不实报导再告诉我吧!拟个说法…,让我想想再说。」他现在心情烦躁不安,实在静不下来想东西。 明芳看着方洛远,小声问:「演奏会照常举行吗?」 方洛远深呼吸之后,振奋自己的精神宣佈:「一切照常!大家打起精神来干活儿!」汤肖波坚持要做,自己就全力支持他。 「明芳一件事要麻烦你去跟音乐厅沟通!…」方洛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明芳,并交待她去办。 经过三天的观察,生命状态稳定,医生宣佈江文瑶脱离了危险期,昏迷指数也升到了九,将她从加护病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头等病房里,二十四小时播放着汤肖波为江文瑶弹奏的钢琴曲,也请了一位非常有经验的看护人员,二十四小时的照顾着仍旧没有醒过来的江文瑶。 汤肖波对着看护陈姐说:「陈姐,我在这里,你先去吃晚餐吧!」 「汤先生,要不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吃的,还是喝的回来?」热心的陈姐体贴地问。 汤肖波面带微笑,语气和缓道:「不用,你去吧!」 陈姐关上了病房的门,汤肖波握着江文瑶的手,望着她的睡脸,语调轻柔地说:「文瑶,我们的演奏会还是照常举行,而且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演出,你要加油,一定要仔细听,知道吗?莫名,你喜欢的莫名不是别人,就是我,是我不想让人知道是我才取得名字,对不起,我隐瞒了你!原谅我好吗?」他亲吻她的手背。 汤肖波痴痴望着没有回应的江文瑶,轻声道:「这场音乐会是为你办的,是我…爱上你的心路歷程,文瑶,你一定要醒来!你听到了吗?你一定要醒过来!答应我!」他轻吻着她的手心。 忽然他发现肚子有动静,他将大手放在她凸起的肚子上,感受着明显的胎动,之前医生用超音波检查胎儿时说肚子里的是小小波,他暗自祈求老天要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 方洛远觉得江文瑶不能错过这场意义重大的演奏会,因此他大费周章地做了一番安排。 「好了,这样应该可以了,小庄!小庄!你开始吧!」大凯装了一台萤幕在江文瑶的头等病房里,他用手机跟在音乐厅现场的小庄连络。 「我开机了,画面出来了吗?」,小庄在音乐厅现场的舞台上设置了一个视讯镜头。 大凯从病房里的萤幕上看着视讯画面,「有了,有了,出来了,调一下高度!镜头向上一点!」 「你看我这边的画面清楚吗?」大凯反问小庄。 「等一下,我看看!可以再近一点吗?文瑶姐的脸太小看不清楚。」小庄回答。 「那这样呢?」大凯又移了镜头的位置。 「好,可以!」小庄喊停。 汤肖波看到视讯镜头放在弹琴者的正前方,正好照着弹琴者的正面,他略皱了一下眉头:「等一下,这镜头放在我的身后!」 「啊,肖波哥…你的意思是说,镜头要照你的背后?」小庄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把镜头移到我的背后!」汤肖波语气肯定。 小庄立刻回答:「好,我来移,等一下,大凯!这边的视讯镜头还要调位置…」他按下满心的疑问与不解。 方洛远看到小庄的表情,他笑着说:「不懂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文瑶姐姐每次都从背后看着肖波哥弹琴的!懂了吗?」方洛远嘴里说得轻松,但阵阵心酸涌上他的心头,因为江文瑶依旧沉睡着,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跡象。 方洛远喃喃自语道:「文瑶一定没想到她会这样欣赏这场演奏会!」 「洛远,谢谢你!」汤肖波衷心感谢方洛远。 「唉,别跟我来这套,我会不习惯的!」方洛远拍了拍他的臂膀。 方洛远凑过头去看透过视讯传来的江文瑶的画面,「画面还挺清楚的嘛!」她的睡顏宛如天使,恬静而祥和。 「户外萤幕也可以看到文瑶姐的画面,小一点但还满清楚的!」明芳从音乐厅外面进来。 「喔!是吗?我也去瞧瞧。」方洛远跟着明芳往外走。 ※※※ 演奏会如期而至,江文瑶没有醒来,但情况也没有恶化。 六点三十分观眾已经陆续进场就座,音乐厅的户外更是夸张地挤进了几万人,工作人员忙里忙外,这时只有汤肖波的休息室是安静无声的。 「肖波哥,我帮你调一下领结。」素宜还在帮汤肖波进行最后上台前的服装仪容整理。 「肖波哥,再五分鐘喔!」陈光啟开了休息室的门通知。 「如果开门通知我的人是文瑶…」汤肖波喃喃道。 素宜愣了一下,赶紧说:「文瑶姐就在一条街之外的地方专心听着、看着你今天的演出,所以肖波哥你一定要加油喔!」 〝叩、叩〞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汤睿正走了进来,汤肖波看着父亲,感觉有些惊讶,因为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他第一次在上台演出前在休息室见到父亲。 「大家都在看!很好!好好做!嗯!」汤睿正话说完就转身离开。 汤肖波强忍着内心激动的情绪道:「爸!…我会的…」 第三十三章 幸福正在继续(完结篇) 音乐厅的灯光渐渐熄灭,所有投射灯的焦点都在舞台中央,那张琴椅的位置。 汤肖波站在舞台的入口,他调整自己的呼吸,双手在胸前交握伸展着,他习惯性的回头,身后没有江文瑶对他微笑的身影,他振作自己的精神,拨开了布幕,他随即昂首阔步地走上了舞台,音乐厅内及厅外响起了一片如雷的掌声。 向观眾致意之后,汤肖波坐在琴椅上望着萤幕,凝视着透过视讯传来江文瑶沉静的睡脸好一会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始今晚的演奏。 一曲接着一曲,人们陶醉在他的音乐里,跟着他的音乐前往他的内心世界,一探究竟。 初见面时的惊鸿一瞥、不以为意,但她的认真执着、她的善良、她的慧黠让他阴暗的心灵曙光乍现、如梦初醒,她的关怀备至、她的温柔体贴令他魂牵梦系。 内心对她的渴望、期待让他惊慌失措,不知该像谁倾诉,原以为此生无缘却没想到风回路转,眼见佳人歷经沧桑令他柔肠寸断。 一时间,对她的浓情爱意如排山倒海而来,只想要追随着她、守护着她、拥有她,但她突然退缩、逃避让他只能在心中无助的吶喊。 是她给了自己一个机会,鼓起勇气向她诉说衷曲,说好要牵着她的手,让她与自己并肩同行。 像是老天开了个大玩笑,还没来得及品嚐甜美的果实,就突然让她沉沉地睡去,想用专属于她的音乐唤醒她,想用自己的生命换她的,想进入她沉睡的世界里陪伴她。 如果生命是一首曲子,她便是自己生命中的音符,没有了音符也就没有了旋律,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 汤肖波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现场的观眾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因为所有的人都浸淫在他的悲伤里。 汤肖波抬起头,哀伤地凝视着萤幕中的江文瑶,不信神佛的他开始向上天祈求,让她醒来,让她回来到他的身边吧! 正在此时,他忽然觉得她的眼睛在转动,双唇也在微微的动着,他从琴椅上站起来的同时,室内及户外的观眾群中有人大叫,「她在动!」、「她眼睛在动!」、「她醒了!」... 下一秒中,汤肖波欣喜若狂地从舞台上一跃而下,他撇下了几万名的现场观眾,他衝出了音乐厅的大门,他跑进人群中,不顾一切的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观眾自动让出了一条路让他通过,同样兴奋激动而双眼含着泪水的群眾给他热烈的掌声,并大声对他喊着「加油!」、「她在等你!」,场面热烈而感人肺腑。 汤肖波衝出了人群、穿过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他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脚步不停地朝着江文瑶奔去,他一心只想立刻赶到她的身边,因为她就快要醒来了,她回来了! 而稍早在医院的头等病房里… 〝嗶、嗶、嗶…〞越来越清晰,好刺耳好吵的声音,江文瑶渐渐恢復了意识,觉得自己好像睡了长长的一觉,睡得身体都僵硬了,想睁开眼睛、想抬手却没有力气,眼皮好重、身体也好重。 耳边好多声音,还有音乐…是钢琴声吗?好熟悉的感觉啊,可是怎么那么哀伤!让人想哭呢! 机警的看护陈姐发现了江文瑶的眼球在动、手指在动,似乎有甦醒的跡象,她立刻按铃叫了护士。 江文瑶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是在作梦吗?但是她明明听到了音乐,让她觉得好伤心的音乐…。 音乐为什么停了?为什么不继续弹了呢?弹琴的人呢?自己心好慌啊!弹琴的人去哪儿了? 江文瑶着急地想要看是谁在弹琴,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继续听他弹琴,她努力地想要张嘴说话,却使不上力,好累啊,好想有人能帮帮她,脚步声、说话…,有人在碰触她… 医护人员赶来病房,替江文瑶做一系列的检查,这时仓皇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就见到汤肖波满脸汗水地衝进病房,医护人员与陈姐既惊讶又感动,他们自动往旁边退开,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汤肖波终于来到了江文瑶的病床前,他顾不得调整呼吸就弯下腰抚摸着她的脸庞。 他急切却轻柔地唤道:「文瑶!文瑶!我是肖波,我是肖波!是莫名!你听见我弹的曲子了吗?你听见了吗?文瑶,你听见我说的话吗?张开眼睛看看我,文瑶!你快张开眼睛看看我啊!」 顾不得从他脸上滑落的泪水与汗水,他握着江文瑶的手,倾诉道:「你记得吗?文瑶,我说过我要牵着你往前走的,文瑶!睁开眼睛看看我!」他急切地望着还在挣扎的她。 终于江文瑶睁开了眼睛,她不适应室内的光亮,眼睛眨了好几回,然后视线的焦距才慢慢对准了眼前的人。 江文瑶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汤肖波,他瘦了、憔悴了还好狼狈,他怎么了?她困难地开口:「肖波…」 她的声音嘶哑、虚弱、细微而破碎,但是汤肖波听见了。 「文瑶,我的宝贝,你终于回来了!」汤肖波抱住了江文瑶,喜极而泣。 透过视讯画面的播放,数万名观眾让音乐厅的室内与室外同时响起一片欢呼声,为这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爱情做了见证。 汤睿正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不想让眼泪流下来,不动声色地瞅了瞅身旁的苏瑜芝,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竟哭得没了形象! 不为名利、没有目的的对自己好,就算曲终人散、风华不在,他们依旧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只因为他们是他至亲的亲人,是他的家人,心中的那道槛突然间烟消云散。 然而维持自身尊严的最后那点坚持仍让他板着脸嫌弃道:「唉呀!擦擦你的眼泪,下次肖波开演奏会再让你上台就是了!哭成这样!真是的,嘖。」 他说完就朝着出口走去,并且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着走在后面的苏瑜芝说:「你倒是快点啊!医院探病时间可不会等你!还有,回头记得找方洛远那孩子来家里吃个饭,他也出了力了。」 苏瑜芝心道他方洛远何止是出了力,人家是出了大力、帮了大忙的好不好,不过她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戳穿他,她擦着眼泪回道:「好!知道了!别催了!我这不是来了嘛!」 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幸福啊,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