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不哭》


 Chapter 1 阳光，刺眼 （1）

    -
    「唯唯快点下来了！人家都在外面等了！」妈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口大喊。
    噢，大概知道是谁了。梳洗完毕，我打开衣柜，望着手上的校服许久。
    开学，矛盾一词。这个嘛，我能确定没有人喜欢开学，除了需要面对考试的无奈，还有老师们各种「为你好」的爱的教育外，谁想要一大早还没睡饱就匆匆忙忙夺门而出，准备和鐘声赛跑啊。
    但是只要想到又能和同学在一起打闹，或是又能再见到隔壁班的女孩、和朝思暮想的学长的同时，我想开学带的烦躁早就被拋到九霄云外了吧。
    在新环境里水土不服，最近总爱自己胡思乱想，甚至越来越厌世了。
    真是的，我一点都不想开学。
    我悠悠的走下楼，穿好皮鞋，没说一声再见就出门了。
    「早。」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我故意连瞥都不瞥一眼，直接从他面前略过。
    本来想耍帅的，反而哀了他一记后脑勺。
    一路上的车辆声、扫地声、鸟鸣声和脚步声此起彼落的和谐了起来，看似正常的步调，但就是少了交谈声。
    我猜他一定正绞尽脑汁找话题聊，其实他可以跟我说声好久不见或是早安。
    噢，他有说早安，只是被我已读了，我的错。
    「吃早餐了没？」
    「没。」
    「一起去吃？」
    「我不要。」
    「耶，那走吧。」
    早上六点半，阳光明是和煦地照着，我却差一点被他的招牌迷人笑容晒死。
    无力反抗，就算表明说了不要还是被他一路拖到早餐店，拜託行行好，刚开学我只想要一顿安寧的早餐。
    「学长我可以跟你拍照吗！」这是看到贝克汉的反应吗？
    「这里这里是方灝欸天啊！」我敢说她的肺一定是铁做的。
    「不要推我！」这更扯，直接在他面前故意跌倒。
    关于这个现象就是来自身高一七八，有着精緻脸庞，听说个性根本就是好到百年一见的暖男方灝，校园里男神级的风云人物。
    脸书上的情报是错的吧？
    不过说真的，刚刚发生的事不夸张。正确来说应该是，从小就是这样。
    各位可爱的花痴同学学姐学妹们，让我好好吃顿早餐好吗？
    二年四班，既熟悉又陌生啊。
    噢对，我今年才转来这里。
    「那就请新同学来做个自我介绍吧。」班导看起来挺开朗的。
    我眼光一扫，台下同学看起来都很期待我开口，那我就来慎重的自我介绍——
    「纪子唯。」
    此刻，外头的蝉鸣声突然悦耳起来，或者说教室里一片寂然。
    中午午餐时间，方灝跑来我的教室找我一起去吃午餐。
    这个笨蛋。
    「新同学，你跟方灝认识噢？」
    「该不会你是他妹妹吧！」
    「还是你们在交往！」
    啊……吵死了吵死了！这些女同学的动作简直比狮子老虎还要快，蜂拥地往我位置上挤，开始进行逼问。
    「不好意思噢。」帅气登场，他对着我们这一大群人喊：「可以先让纪子唯过来吗？」
    方灝一发示令，女孩们像是受了什么控制般的，居然都乖乖的让出一条路给我，我说，他的魅力未免也太强大了吧。
    不过有时候真的很想撕烂他的大嘴巴。
    「她不是我妹也不是女朋友啦，她是我的青梅竹马。」
    「居然是青梅竹马啊啊啊！」我大概已经预测到我悲惨的未来了。
    幼稚园。
    「纪子唯！方灝是我未来的老公，你不准抢！」
    国小。
    「纪子唯你这丑八怪！少跟方灝靠那么近！」
    国中。
    「纪子唯，以后去上厕所要小心噢！」
    说了，从小就是这样。
    好啦，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
    新学校环境很不错，步入中庭走道旁是经一番细心修剪过的花花草草，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停留在叶片上闪闪发光的水珠，在阳光的陪衬下更是晶莹剔透。
    「学校很漂亮。」经过树荫，夏天的太阳果然强烈，阳光说什么也要穿过树叶的间隙，在地上形成圈圈的光点。
    「怎样，喜欢吧。」语毕，他眼光打量一番我全身，稍稍抬起眉：「欸，说真的，南高制服穿在你身上还真不错。」
    我扯扯衣领，白色衬衫和黑色百褶裙的极简路线，红色领带加上西装外套的英式风格，我喜欢这种简约的设计。
    拜託，超好看的。
    我右手顺势拨了拨前发，一派轻松地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看他一脸自我感觉良好的翻了一个白眼，我立即以拳头攻击他的腹部，对他吐了吐舌头之后，便甩头走进学生餐厅。
    人海茫茫，到处都是沙丁鱼。进到餐厅我望望四周，位子都被抢光了，要不然就必须和别人挤同一桌，我才不要。
    事不迟疑，我偏头看向方灝并发出求救信号，「没位子了。」
    「那里有啊。」
    他手指着某一处，我顺着他的方向瞄过去，大大叹了一口气。
    「先生。」我嘖嘖道，「那里都是女生。」
    但他却不以为然，只是掛起笑容推着我去拿餐点，「有什么关係嘛，反正你迟早也要认识到女同学啊。」
    我不再多说，尾随着方灝走到空位上。
    被母沙丁鱼包围的空位上。
    「对了，你还没给我解释，为什么你要转来这里的事我昨天才知道啊？」他两眼直瞪着我，奇怪了，刚才的阳光笑容怎么突然不见了。
    「噢......这个嘛......」根本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我咬着叉子，想办法挤出一个可以说服他的好藉口，「我想说我们两个有心电感应啊，所以你一定能感应得到我要转回来的事......」
    「你要掰也不掰个好理由。」可恶，被拆穿了。他撑着脸睨视我，「而且居然连我妈都不知道耶，她不是最疼你了吗？」
    是我千交代万交代我妈先不要说出去的，惨噢，我死定了。
    他见我不语，于是用似蚊子般小声的声音低喃：「不过，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闻言，我是不解，但我知道这句话别有用意。
    塞了一大口义大利麵，我故意调侃道：「我们家方灝，一定每天都很害怕吧？甚至连厕所都不敢去，每天过着这种提心吊胆的日……」
    只见他青着一张脸，我语未尽，下一秒便二话不说抢走我桌上的义大利麵，三两下就把它们全吃下肚！
    「喂！」我怪叫一声，「那是我的欸！」
    方灝瞇起眼睛，一脸不在乎地丢了一句：「活该。」
    根本恼羞成怒嘛这个，看到没啊女孩们，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男神？

 Chapter 1 阳光，刺眼（2）

    男神、校草、偶像、天菜......半天下来统整女生们对方灝的评价，正正得正再得正，完全没有负评。
    「欸。」
    「干嘛。」
    「我和赛琳娜同时掉到海里你会先救谁？」
    「两个都救不到吧。」
    「为什么？」
    「因为你一落海就引发海啸了。」
    好，很好，你们的天菜男神。
    用完餐后，方灝带我绕绕校园，他说怕我会迷路。
    「拜託，你在我家也会迷路欸，根本严重路痴。」他翻了个超大白眼给我，真不懂他到底在激动些什么。
    闻言，我极力反驳：「那是因为你家大得像迷宫一样。」却越说越心虚，「怪、怪我囉？」
    我不叫路痴，那只是方向感不好。
    嗯，对，只是方向感不好罢了。
    我是常这样自我安慰，毕竟连我的亲娘都曾怀疑过我是不是笨蛋了。我们边聊着无脑话题边走到体育馆后的池塘，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我猜这里一定是这所学校里的告白圣地。
    我蹲下身子，试着在幽暗的水池里寻找生物。
    「你看，那里有鱼。」他也在我身旁蹲了下来，指着水中的一处，虽然因为光线的问题不太清楚，但还是能看到鱼的身影在水中自由穿梭。
    其实，我们两个的关係就只是一般青梅竹马那么简单，你认识我我认识你，并不像那些狗血的爱情小说一样，最经典的剧情应该就是约定当一辈子的朋友，谁也不能越线。
    很浪漫没错，但我们没有这种刻意的想法。顺其自然不就好了吗？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因此生活平凡得自然。
    我丢了一片叶子，让一波波涟漪在湖面上轻弹着，「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家有一个水族箱吗？」
    他莞薾：「当然记得啊，以前我们两个三不五时就跑到水族箱那看鱼。」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俩默契地异口同声。
    我站起身，发出了一个好似怀念的声音。
    「而且我记得，我之前拿鱼饲料骗你那是糖果。」
    听到这句，他脸色倏地发青，「别、别再说了......」
    我当然无视。
    「结果你还真的把它吃下去了。」
    他直接往我后脑杓敲下去，「叫你别说了！」
    我也使出全力捏住他高挺的鼻子，「根本是笨蛋是笨蛋啊，还敢哭着找我妈告状！」
    吵闹的嬉闹声划破了寂静的校园，别人说，青梅竹马，这种打打闹闹是基本。
    但有时的基本就引发战争了。
    我的确相信命运这种东西，自从那一年开始，我始终相信着。我想，我今天会待在这所学校，一定是命运安排的，高一那年也是命运安排的，十岁那一年，还是命运安排好的。
    同时，我也对命运產生非常大的怨恨。
    「唯唯你也真是的，怎么你要回来读也不说一声？」拜託别再这个话题了，早上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说。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方灝就坐在我旁边，而我感觉到一股杀气从他的方向直扑而来。
    面对方阿姨的质问，我和妈先是一愣，她瞟了我一眼后缓缓说道：「哎呦，忙着一堆事就忘了先告知你嘛，反正都回来了，就别再问了啦。」
    感谢妈及时帮我圆场，这样方灝就没理由再继续跟我追究这件事了。
    耶，除掉一件麻烦事。
    我得意地摊手朝方灝一望，但他却拧着眉，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真怀念啊，常常到方灝家作客的日子。
    虽然极大部分是衝着方阿姨烤的布丁。
    「唯唯这次突然转学回来我们家灝灝可高兴了，今天一大早就起床到你们家待命了呢！」
    听到这句，原本还在喝果汁的我依旧抵不住笑意，不禁抽动了一下身子差点连果汁都喷出来。
    我忍不住转头看看方灝的表情，他单手扶额，刻意轻咳喉咙示意要妈妈闭嘴，满脸通红却又故作轻松玩手机的样子真的很逗。
    「啊，偷偷告诉你们……」方阿姨露出前所未有的邪恶笑容，「当时唯唯离开家出外念书的那天晚上——」
    「妈！」
    「灝灝哭了一整个晚上！」
    不，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身体一仰，连忙用手掩口，哈哈哈哈，简直笑到快内伤！
    「哈哈哈，你白痴哦！」
    方阿姨矜持点吧，看看你家儿子听到都想撞墙了。不过就只是因为这种原因也可以哭，方灝真是太玻璃心了。
    别说我夸张，我妈还整个人扑在方灝上又是抱又是宠的，「哇！想不到灝灝那么喜欢我们家唯唯，阿姨好开心啊！」
    蛤，什么喜欢？
    我和方灝同时互看对方，摆出嫌弃厌恶的表情。
    不了不了，像方灝这种万人迷我才不敢恭维呢，况且，他的粉丝可是很可怕的。
    良久，方阿姨突然以温柔的口语对我说：「唯唯啊，总算是笑了呢。」
    贸然传来的一句话是否有点熟悉，使我一时无法言语。
    『我们唯唯长得很漂亮，所以要常笑，知道吗？』
    再次听到同样的话语，心里一股酸意涌出。
    「就面瘫啊她。」
    额头不受控制的爆出青筋，我清了清喉咙，「方阿姨。」说话的同时，右手握拳奋力往隔壁的腿上敲下。
    听到对方凄厉的惨叫声，啊，身心舒畅。
    我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如果阿姨喜欢看我笑的话——」
    说到一半，右耳忽然传出疼痛感，整个人被旁边的力道拉下，感觉耳朵快被扯断了！
    「那我会每天——」我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方灝，双手捏住他的脸颊往外拉扯，再笑吟吟地偏头望向方阿姨说道：「都笑给方阿姨看的——噢！」
    看过世界大战吗？
    他抵住我的脸使我无法往前，我便扇了他几巴掌；他毫不留情地往我腿上踹，我抓着他的头撞沙发。
    所以我说，别被电影和小说情节给骗了，青梅竹马的打打闹闹根本不存在，这叫战争，是战争！
    「这样看来……」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妈妈们欣慰的说出让我和方灝吐血的话。
    「也该成亲了呢。」
    两位妈妈，快来救人啊！

 Chapter 1 阳光，刺眼（3）

    -
    「欸，新同学。」恼人的数学课终于结束，本想把握第二节的二十分鐘大下课来好好补眠，可惜几位可爱的女同学不会看情况，在我准备趴桌时跑来烦我。
    「是纪子唯。」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并且纠正。昨天才说过的，我详细的自我介绍你们有没有认真听啊。
    闻言，她们先是怔了怔，才开口：「噢，纪子唯，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我压抑着心中的不耐对她们点点头，那女孩的声音真不是普通的噁心。
    见我表示，她眼睛一亮，一副准备要讲八卦的神情，「你和方灝是什么关係啊？是男女朋友吗？不是只有青梅竹马那么简单吧？」
    这些问题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但我知道她总归要问什么。
    「不是。」我出乎意料的冷淡，「就只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这句在我十七年人生里不知道重复了几次。
    「咦……」她们一个个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不约而同的喷笑出来。
    笑什么？
    「干嘛？」我不悦。
    其中有位头上戴着抢眼猫耳发带的女孩挥挥手说：「你就别装了，有人说昨天看到你和方灝在池塘那抱来抱去的！」
    昨天……抱来抱去……！天啊，这该是在我的预料之内吗？打来打去可以被说成抱来抱去！
    我关起水龙头，甩着湿漉漉的双手走出厕所，一个个子娇小的女生挡住我的去路。
    「那个……」
    她羞怯地看着我，眼睛却不时在飘，欲言又止看了我有点烦，连她旁边的跟班都看不下去，用手肘顶了她一下，她才动作。
    面对眼前递来的粉红色信纸，我没太大的反应，似曾相识。
    我淡地叹口气，缓缓说道：「抱歉学妹，我对女生没兴趣，你找别人吧。」
    听说那学妹之后晕倒被送到保健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放学时刻，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挟长，同时也染红了身影。
    「哈哈哈……结果那学妹其实是要请你转交情书给我！」我旁边的人笑到快断气，我愤然睨他一眼，想不通到底哪里好笑。
    极度不爽地翻了好几个白眼，「是、是在帮你挡箭，你该感谢我的！」
    方灝依然笑个不停，直到我用手刀攻击他的头部才肯罢休，「好啦，不过你是因为那件事吧？」
    我不解地看向他，他继续说：「就是国中的那件事啊，你忘啦？」
    听他这么一说，我好不容易挤出那时发生的一小片段，却又再次被他的狂笑打断，「那次真的超白痴的哈哈哈哈！」
    国中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最诡异的三年。
    不单单只是因为跟方灝有着异与常人的良好关係，我人缘也不错。
    「子唯学妹，你有女朋友吗？」什么？正常来说不都是会问有没有男朋友吗，什么时候变女朋友了？
    「学姐，请跟我交往！」我只知道她被我拒绝后哭着转学了。
    「天啊！子唯同学居然坐我旁边耶！」从此以后我畏惧了段考后的换座位。
    我人缘也不错，女人缘。
    我用力甩甩头，想把这些可怕的回忆甩开，会有这种异状发生，我和方灝……你知我知他知就好了。
    「我明明是留着长发，怎么一堆女生跟我告白。」我恼羞地说。
    方灝轻推我的肩膀，语气明显充满笑意：「谁叫你那时候那么帅，连我都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呢。」
    我嘖了一声，女人，真是惹人厌的生物。
    -
    这天，遇到了一个不自量力的同学。
    今早一如往常的和方灝一起大闹早餐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肚子特别饿。在一群花痴们的高分贝叫声中，我必须提高音量才能和老闆娘说话。
    「一份总匯三明治和两份火腿蛋饼，大杯冰红茶，谢谢。」
    老闆娘重复确认我的餐点后，微笑道：「好的。那你男朋友不要饮料吗？怎么只点一杯饮料？」
    这种被误会成男女朋友的情形，我们两个早就习以为常，甚至到了不想解释的地步。
    但我的嘴角还是不听使唤地往外抽了几下。
    方灝见我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才开口回覆：「噢，这全部都是她自己要吃的啦。」
    只听见老闆娘呆愣的咦了一声，她大概无言了吧。
    我就肚子饿嘛。
    买完早餐出了早餐店后，我深吸了一大口气，啊，新鲜空气。
    在上学的路途中，我拎着早餐袋踏着我认为很轻快的脚步，好想快点到学校与早餐约会啊。
    「喂！」
    我停下脚步，「干嘛？」
    他像是见到鬼般的，对我露出诡譎的表情，「你不要面无表情跳来跳去好不好，很诡异欸。」
    「哪有面无表情啊，看不出来我心情特别好吗？」我凑近他。
    「要不你也笑一下，不然真的很可怕。」
    好吧。于是我回復正常的步调，和方灝并肩一同走进校门口。
    「方——灝——」
    那声音让我们两个不自觉打了个冷颤，那是道诡异的娇嗔男声，同时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顶着怪异捲毛的……怪咖，我只能这样形容。
    见我们转头，他上前一步扑向方灝，还在他身上磨蹭磨蹭，这画面看起来怪噁心的。
    方灝嫌恶地一脚把他踢开，「谢昱承你……走开啦！」
    「灝，认识你那么多年了现在才知道你的性向，我这朋友真是太不称职了。」
    他一掌准确地巴在我后脑勺。
    痛……我揉着头，想想与其在一旁看这两个傢伙卿卿我我的，还是先到教室解决亲爱的早餐好。
    结果我才刚跨出一步，左肩突然被人猛然一拉——
    「同学，等一下啦！」
    如果有录影的话，应该是个华丽转身。
    我根本懒得管跪地的膝盖和撑着身体的双臂是否完好如初或是支离破碎，用气音哀了一声后我把视线移向原本紧抓在手中的早餐袋，却亲眼目睹红茶缓缓蔓延整片地。
    而后我隐约听见方灝喊了声「死定了」，才赶紧将我扶起，连忙检查我全身上下有无受伤之处后，搭着我的肩问了声还好吗。
    我抿抿嘴，目光依然停留在地上的早餐，冷冷地说：「没事。」
    「纪子唯……」他不安的吞了吞口水，「冷静哦……」
    我没有理会方灝的告诫，则是挑起眉，上前一步问道：「你刚刚叫我？」
    那死捲毛居然连一点要道歉的意思都没有，还笑眯眯的回答：「噢，没什么啦，只是想问你是谁，之前没见过你！」
    就只为了这一点小事害我跌倒。
    正当我准备开口，却被他打断，「对了，你头发有点乱欸，要不要整理一下啊？」
    火了，我真的火了。
    人家说什么，头发就如同女人的生命，我告诉你，老娘的生命就、是、食、物！
    背后窜出一股炙热的火焰，我准备一拳击在那白痴的脸上——

 Chapter 2 玻璃心，易碎（1）

    「不要气了啦。」
    我依旧不动如山地对着面前的黑板玩乾瞪眼。
    「齁，我都帮你弄乾净弄好了，只是饮料打翻而已其他早餐都还活着好吗？」他继续哄着。
    我睨视他好一会儿，忍不住敲桌，「欸，我差一点就打到他了，你干嘛把我拉走啊？」
    他食指用力推了我的额头，嘖嘖道：「纪小姐，你想要才来一个礼拜就闹事吗？」
    这么说也对，但是我就真的好想揍扁那死捲毛的烂脸啊，杀人兇手欸，我这家属多心痛！
    我不服气地抢走他手上，纸袋还沾了红茶的的三明治，本想把它当作死捲毛的脸开始大口大口撕裂，算了吧，太污辱三明治了。
    瞧方灝那一脸像驯服了小狗的嚣张样，我也是毫不留情地翻了无数白眼，他头一偏，对着围绕在我们旁边的女同学说：「你们可别激怒到纪子唯啊，小心扫到颱风尾——噢！」
    真好心噢，少一句话就能少一次危险。
    「对了，谁说你可以来我们教室的？」
    「没关係！随时都可以来！」这异口同声确实吓到我了。
    「原来纪子唯在生气啊，怎么都看不出来呢？」
    「以后啊，你们就会习惯了。」语毕，他奸诈的露出他明星般的笑容，我见状，反射动作立刻呜起耳朵。
    「好帅噢——」
    -
    待在这所学校已经一个礼拜多了，不是花痴就是神经病，要不要命啊。
    直到班导把我叫过去，我才知道原来还要选社团。
    「可以不要吗？」
    「……」班导推了推眼镜，愣了好久，而我也不太懂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场面颇尷尬的，于是我轻咳喉咙，她才回过神。
    「呃……子唯，不能不选社团噢，看你是想要加入一般社团还是校队都可以，虽然有些社团还是要徵选，但不能不选……就对了。」是吗，真麻烦啊。
    向导师道了谢后我走出导师室，走回教室的同时一边小抱怨着有多麻烦，这段路不远，在我身边来来回回穿梭了几个人群，我却一个人走着。
    我停下脚步，设法调适紊乱的思绪，半晌，才抬起头迈出步伐。
    「算了。」我心想。
    趴在座位上面对琳瑯满目的社团，我就真不想参加什么社团嘛，有没有回家社啊。
    随意看看后，也随意勾选了一个我认为最适合我的社团。
    『唯唯，上了幼稚园要交很多朋友哦，知道吗？』
    『嗯，唯唯一定会的！』
    「同学，上课了。」坐在我旁边的男同学敲敲我的桌缘，我缓缓抬起头，什么啊，原来是睡着了。
    理化老师踩着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进教室，裙子窄到我都怀疑她到底能不能正常走路，「班长，上课！」可惜她的外表和个性不成正比。
    又要颓废一节课了。
    社团活动时间，我大概花了二十分鐘找教室，就说我是路痴了……噢不对，是方向感不好。
    总算在视听教室找到贴着斗大的五个字「电影欣赏社」，像这种不需要动只需要坐着睡觉的社团最适合我了，正当我要踏进教室时，一个捲发学姐突然从旁边楼梯跑上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我，「你是二年四班纪子唯？」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回过神后点头表示。
    只见她大大吐了一口气，下一秒，她便抓住我的手衝下楼，「跟我来！」
    还来不及反应，我就被她带到三年级教室后栋的校舍，好不容易放慢了脚步，又被推到一间教室。
    天啊，这是绑架吗？
    我不停喘着气，这学姐未免也跑太快，有好几次都差点跑到吐血。
    「人我带来啦！」
    但是，当我抬眸，才看到更令我吐血的事情。
    「欢迎，学妹。」
    为什么是……热舞社啊！
    -
    「热舞社欸，搞什么鬼啊？」我对着电话另一头抱怨。
    「虽然我也觉得很奇怪啦，你明明填的是电影欣赏为什么会变成热舞……」
    两隻眼睛都长得好好的，我不可能会填错。
    「不过……」沉默之馀，他补上了一句：「我蛮想看你活泼唱唱跳跳的，一定超爆——」
    「你再继续说下去信不信我立马杀到你家去。」
    如我所料，这个人完全帮不上忙。
    掛断手机后，我有气无力趴在床上，到头来还是得由我自己来嘛，但毕竟我脑容量不大，如果我真的能想得出什么办法来，那我一定超佩服我自己的。
    算了，桥到船头自然直。
    「我要退社。」
    「不行。」
    我直说要退社，他果断说拒绝，看来我和社长蛮投缘的。
    「为什么？」
    「社团人数太少，你一退出，会被废社呦。」他笑道。
    是吗，那我还真伟大呢。
    不对不对，重点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填热舞社，照理来说应该准许才对，我这样反驳。结果社长拿出学生社团的资料，明确指出其中一个表格上的名字：二年四班纪子唯——热舞社。
    天，我还真的填错，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脑。
    都搞成这样了还要怪谁啊。
    烦啊。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三年级教室，这趟根本白来了，浪费我的午餐时间。
    「唉呦！」呼，吓到我了。下楼时右脚才刚接触到地面，有个女孩就在我面前摔倒，仆街那种。
    她抬头，一脸无助。
    而我对上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并和她对视了三秒鐘。
    抬起另一隻还放在阶梯上的脚，越过。
    「呜呜……你应该要、要拉我起来才对啊……」
    她狼狈地爬起来，啜泣声不止，我瞟了她一眼后还以为她要走了，结果她只是用沾了土的手背擦拭哭花的脸，然后，一直盯着我看。
    盯着我看。
    我也偏头看着她，只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不要再这样诡异的瞅着我。
    「……」
    认了，她完全没有要别开视线的意思，我懒得继续跟她耗，甩头走了几步后，却又感觉，背脊一阵凉。
    「哇啊！」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整个人几乎快要跳起来，「你干嘛？」

 Chapter 2 玻璃心，易碎（2）

    就是因为突然窜出的凉意，转头一看，才发现那女孩站在我后面，距离甚至快黏在我身上了！
    「你干嘛跟着我啊？」我赶紧退后一大步，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动，噢拜託，别告诉我你又要哭了。
    我稍稍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低声道：「我要去福利社。」
    好啊，结果她还真的跟过来了。
    其实说要到福利社，我还刻意绕了一大圈校园，就为了设法甩掉她。
    我也是太天真了，她简直比口香糖还要黏。
    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刚好遇上方灝和他同学，随便哈拉几句后，他似乎也察觉到我后方的女孩。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准确地指向我身后，「你朋友？」
    喂，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好吗。正当我要开口修正朋友一词时，才发现他们早已聊得不亦乐乎。
    「我是五班的，我知道你叫方灝啊，我们班的女生都超级喜欢你耶！」还喜欢他呢，意识回来听到的一句，突然让我有个念头想要把他的一堆糗事全抖出来。
    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纪子唯她啊，有时候就是不太理人，这点就请你多多包含囉。」思绪一乱头脑也跟着打结，我现在是处在于一个完全无法插话的地方。
    逮到时机，我伸出手挡在方灝面前，「等等等等等，她才不是——」
    「那我先走囉，掰掰。」他带着灿笑向我们挥手道别，冤枉啊，她是我捡到的，才不是什么朋友……
    望方灝一行人走远后，我撇撇嘴，瞄了一眼旁边的女孩……什么？刚刚还哭丧着一张脸的，见到方灝后立刻春风满面，全身上下散发无数花朵是怎么回事？
    花痴、怪咖、爱哭鬼，这所学校还有什么样的人要不要就一次来啊！
    -
    「我叫周尽尧，三年级，是热舞社的社长。」
    我熟练地伸出双手罩起耳朵，但还是无法完全隔绝高分贝的花痴叫声。
    「大家都知道我吧，何以蓉，跟尽尧同班。」她好像就是带我一路飞奔到社团教室的学姐，一头捲发散发出的贵族气质，头上的蝴蝶结缎带也抢不走她脸上的自信与魅力。
    学姐正在做自我介绍时，我无意间听到旁边几个同学的窃语，原来是校花啊，看得出来。
    一望过去，热舞社的人不少，这些都是经过徵选后的社员，但我怎么看还是感觉有一大半人是衝着校草校花来的啊。
    「社长，不用徵选直接让我进来？」
    「啊，你就算了，反正你看起来很会跳。」这什么鬼，连徵选社员都那么草率，我想社团练习也好不到哪去。
    「跑起来跑起来！怎么才跑十圈就停下来了！」真有你的，社长，你知道你所谓的「才跑十圈」已经让五个女同学呕吐休息了，我猜她们一定很后悔午餐吃太多。
    「这边仰卧起坐加伏地挺身各十下做五趟噢！」拜託，我都怀疑自己参加的是不是田径队了。
    不，一点都不随便，甚至积极到有点多了，要、要往生了……
    做完一系列的魔鬼训练后，社长将大家集合起来。
    「今天只是让你们熟悉一下练习的感觉，是因为往后的练习会需要很多体力，这些训练只会做一次，以后不会了。」听到这里，原本惊魂未定的大家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如果以后还要再做这些变态的训练，我绝对放火烧了热舞社。
    社课结束后，我用爬的回教室。
    -
    放学鐘声还没敲完，方灝和以蓉学姐不知何时站在教室门前赌我，邀请我一起去咖啡厅，不，我不想去。
    「纪子唯喝拿铁吧。」他自己随意翻阅后，再将菜单递给学姐。
    「想点蛋糕也可以哦，学姐请客。」她嫣然一笑。
    「谢谢，冰拿铁就可以了。」
    待餐点陆续送上，学姐和方灝也聊了起来，但话题都是我听不懂也不想懂的，像是担任学生会副会长的学姐本人发生了什么事，筹办小型园游会有多忙之类的，我安分的听着，而方灝虽然嘴上有回应，但语气和眼神却多了份，陌生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种气氛，不知道自己来干嘛，好累，坐不下去了，头好痛。
    我用吸管玩着漂浮在红茶上的泡沫，馀光瞥见熟悉的身影走进咖啡厅，还往我们这方向走来。
    是那个爱哭鬼。
    我瞄她一眼，再看向眼前的两位。
    「那个……」我倏地起身，走到那女孩旁并勾住她的手，「我的超级好朋友来找我了，我先走囉。」怎么有点心虚，她不是我的超级好朋友啊。
    丢下这句话后我赶紧拉着她逃离现场，重点是她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任凭我拖着跑，我还真担心她以后被绑架了自己都不知道。
    已经跑了两条街，一个念头贸然浮出——
    等等，方灝和何以蓉认识？
    「噢！」我哀了一声，因为我的紧急煞车，后面的女孩一时停不下来，直撞我的背。
    我抚住后脑勺，不只撞到背还撞到头。
    她见状，突然倒吸一口气，完了完了她该不会又要哭了吧？
    「喂喂喂喂喂，别哭啊！」我手足无措地设法想要安抚她的心情。
    她双手紧紧呜住嘴，但眼眶已被泪水填满就快要溢出来了。
    「真麻烦……」我不耐烦地撇撇嘴，「跟我做，深呼吸……吐气……深呼吸……」
    这诡异的画面，两个人高中女生在街道中间做深呼吸，引来不少路人的奇异眼光也不意外。
    「可以了吧？」我问。
    她慢慢松开手，破涕为笑点点头，见她这样我算是放心了，不然我都觉得是我在欺负她。
    「我叫谢鈺晞。」她微笑。
    「纪子唯。」她的名字挺好听的。
    叮咚——
    手机讯息的铃声响起，我不慌不忙地将手伸进口袋摸索。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什么啊……搞什么啊！我赶紧打开手机。
    「纪子唯！！！」
    再来是可怕的贴图连环攻势。
    我烦躁地抓抓头，想起刚才逃难的事，我死定了。
    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半了，不知道为什么和谢鈺晞在商圈逛了起来，虽然全程都只有她讲话的声音，吱吱喳喳吵个不停，我一句都没有回应她也觉得开心，不得不说她人很不错，这样说好了，至少比面瘫好相处。

 Chapter 3 玻璃心，易碎（3）

    一进家门，安静的气息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在家吗。」我探了探客厅和厨房，没有半个人的身影。
    耶，一个人在家。
    我快步上楼，准备扑床预备，谁知道一打开门——
    「哇啊！」我狂拍胸口，「你干嘛啦？」
    「什么干嘛，现在几点了啦？」
    我向前一步抓了地上的钢铁人抱枕往他脸上砸，「在我房间干嘛啦？」
    「等你回来啦！还有，为什么不看讯息？」
    除了一堆怒吼的贴图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茫然地从口袋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开机键，哇，居然打不开耶。
    「呵呵呵……手机没电了……」这时候也只能傻笑应付了。
    「呵呵呵，还笑得出来啊！」可惜这招对他没有用。
    我眉头一皱，将书包丢在一旁，抓起他的双臂想要把他拉下床，突然，啪的一声，一片黑暗。
    「搞什么……怎么那么黑啊！」
    「停电了耶。」
    「快去开灯去开灯！」
    「就停电了要怎么开灯啦！」
    这时，我被一隻手胡乱地抓住往前一拉，几乎是用飞的被拉到床上，「叩！」
    「我的额头！」
    「你不要一直动来动去的啦！」
    「你先……放开我一下啦！」
    方灝怕黑。
    待他终于肯松手，我带着他往墙边靠，房间依然一片漆黑，但我知道我们现在的姿势很好笑。
    「呃，方灝。」
    「干嘛啦！」
    「你要抱着我的脖子到什么时候？」
    「借、借抱一下会死哦……对了，你刚不是撞到头？」
    「对啊，都你害的。」我心疼的揉着额头，下午后脑勺，现在是额头。
    在一片寂静中……不，不对，一点都不安静。
    「纪子唯？」
    「干嘛？」
    「没事。」
    「纪子唯？」
    「干嘛？」
    「没事。」
    「纪子唯？」
    「……」
    「纪子唯？」
    「……」
    他突然往后靠，「欸纪子唯你不要吓我？」
    「……」
    「靠！」骂完一句脏话，他使出全力把我狠狠的推下去。
    所以我到底要撞到几次头你们才甘愿啊！
    「你白痴哦！」
    「你是纪子唯吗？」
    「不然勒！」我摸黑爬上床，想凭感觉揍他一拳，可惜挥棒落空。
    之后他才慢慢爬起身，边骂边靠回墙边。
    「好啦不闹你了，只是不知道你现在还会怕黑。」我坐回他身边。
    他不语，只是移动了一下位置，喃喃地说：「腰酸，我要躺着。」
    「我也要。」听他这么一说我也累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真不方便，我头一躺，「呃，我躺的是你的肚子吗？」
    「是。」
    「软软的，没腹肌。」我戳了戳。
    「你闭嘴。」
    黑暗，找不到手机，懒得动。于是我们就这样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久久没有交谈，他也玩着我的头发很久了。
    良久，他打破寂静，「我也以为等我长大后就不会再怕黑，但事实好像不然。」
    方灝爸妈的事业都做得很大，虽然双亲很努力想扮演好父母的角色，但工作忙碌还是经常早出晚归，不是加班就是出差，导致方灝三不五时就会出现在我家。
    我认为他最勇敢的一点就是一个人待在孤单寂寞，空荡荡的屋子，即便他很怕黑。
    记得有一次，大概是九岁的时候吧，家中接到方阿姨从公司打来的电话，请我们去她们家看看，因为她忘了告诉方灝今天要加班，但家里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
    当妈一掛电话，我二话不说直奔到方灝家，连拖鞋也忘了穿。
    只见屋里一片漆黑，进屋里去灯打不开，结果是停电。
    「我那时候超害怕的欸。」我又戳了几下他的腹部。
    他似笑非笑地回答：「拜託，当时被困在家的是我欸。」
    于是，我拿起手电筒，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在这片黑暗中寻找他，最后在二楼的书房找到浑身发抖的方灝。
    「好可怜哦，扑在我身上一直哭一直哭。」我嘲笑他，结果被弹了一记额头。
    语落，谈笑声结束。我们一直沉默到妈妈从方阿姨家回来，被骂了一顿我们为什么不找手电筒，但也只是耸耸肩，傻笑应付。
    这个嘛，当然也是没有用的。
    今晚的星星很闪耀，在一片黑夜里像金粉一样点缀。

 Chapter 3 空灵，学妹（1）

    -
    刺耳的笑声，无谓的安慰，虚偽的笑容。
    『所以呢？要不是因为你的一时感受，会发生这种事吗？』
    『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失去他！』
    『都是……我的错……』
    「嗶嗶嗶——」
    真是，吵死人了。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醒来后我没立刻起身，而是躺在床上调适紊乱的心跳。
    都过了好久还是无法摆脱吗，以前总是告诉自己必须坦然面对，但意识终究背叛了我。
    我讨厌每个人都笑笑地对我说「不是你的错」，或许对以前那个懦弱的我有些用处，但时间在走，我开始怀疑他们是否只是为了不让我待在事实的阴霾里，而选择戴上面具？
    是的，我肯定。
    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真是烦人。
    「你是昨天晚上睡不好，还是又有人惹你了？」
    我摇头，暗自想着方灝是不是会读心术，我敢说我现在脸上丝毫没有半点表情，但他却看得出来。
    「虽然你很白目，但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懂我了吧。」我淡然道。
    「应该是说，没有人敢比我更懂你。」
    阳光啊阳光，站在你旁边都不怕冷了。
    「六个人一单位，开始分组！」班导一下命令，教室里的人都开始动作，移桌子、找组员、开始讨论，为了下礼拜的班级交流会，大家都兴奋了起来。
    只不过是做一堆吃的后再拿去给别班，这样也可以当成活动。
    「子唯同学，你怎么不找组员啊？」班导亲自走下台，到我旁边询问我。
    「老师……」我抬眉，「可不可以不参加啊？」
    语落，班导露出极为尷尬的表情，乾笑几声后回答：「子唯，不可以不参加啦，毕竟是全班的活动嘛……」
    「那好吧。」我悠然起身，把椅子稍稍抬起，移到隔壁男同学座位旁，三秒鐘搞定，「我找好了。」
    又是一片静謐。
    「那就决定做松饼囉。」松饼耶，听了肚子好饿。
    我托着腮帮子，心里暗想这所学校哪来这么多活动，麻烦，真麻烦。
    「欸，纪子唯。」猫耳戳戳我的肩膀，语气不善。
    「干嘛？」
    她微微蹙眉，「我们在讨论的时候你干嘛都不出声啊？」
    旁边的人也频频点头，我双手抱胸，「好问题。」
    「……」
    我不是不参与讨论，事实上我对任何活动都意兴阑珊，说白一点就是根本不想参加，当然我不可能这么回应。
    「哪有，我是精神上支持你们，你们说的我都有在听啊，哪有不参与。」我对我的狡辩能力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闻言，他们愣了好几秒，坐在我旁边的那位男同学突然噗哧笑了出来，其他人也像被病毒感染似的，开始掩嘴大笑，唯独那个猫耳一脸不悦地翻我白眼。
    「纪子唯你真的很好笑欸！」
    「不过，你干嘛都不笑，长这么正却是面瘫，是想当冰山美人噢哈哈哈。」
    这句话飘进耳里，还是格外的刺耳，但我知道他并没有恶意。
    我耸肩，没有回应。
    -
    走廊上和教室里的人海，是我转学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校园的热闹。
    好吧……不尽然，有那群花痴的存在好像没有安静的时刻。
    班上弥漫着各种西式糕点的香气，由内而外散发出去，与同学们的和乐气氛融为一体，这样的欢乐校园活动似乎能抵挡一切负面情绪。
    「这个好了。」我小心翼翼地将刚起锅的松饼放置在盘子上，再传给花痴一号猫耳摆盘。
    我边做边不时观察她在松饼上做的花样，居然连松饼也不放过，好像所有东西都要装饰得跟她一样。一盘抹上好几层的水果果酱，另一盘淋上一大匙的枫糖，还不忘用巧克力酱做个爱心图案。
    「田芯茹，你都上了那么多枫糖和果酱了，还画一堆爱心不怕甜死人啊？」语毕，引来了全组组员的哄堂大笑，为了同学们的健康着想，这劝阻是适当的。
    她噘起嘴，一脸不满地反驳：「关你什么事？松饼就是要这样吃才好吃！」
    「这样啊。不过你不但长相甜、名字甜，做的食物也甜，」我凑近她，「你以后的老公会不会得糖尿病啊？」
    「你……」她气急败坏地想反呛我，但似乎找不到一个有力的回句，反而让其他人笑得更大声了。
    像这种花痴，就是要用这种绝对手段伺候。杨易泽又再次问我关于我的冷淡这件事，我回答他这并并不是冷淡，而是你们不了解我。
    这好像有回没回都一样。
    「不过你这样，感觉让人很难亲近欸。」
    我扯扯嘴角，并没有回话的打算。
    「啊——」
    干嘛？失火了吗？快躲到桌子底下！
    「纪子唯！」往声音的方向一看，引起火灾的罪魁祸首原来是方灝。
    他双肘撑着窗，外加青春无敌阳光迷人笑容向我招手。
    我蹙眉，「你要干嘛啦？」
    「没什么，只是过来要一些东西吃。」他说得还真理所当然。
    「你们班又不是没东西吃，干嘛偏偏来我们班乞讨啊？」我翻他八百个白眼，殊不知眼珠翻回来的时候……
    「方灝给你吃！」
    「这里有巧克力饼乾！」
    「不要吃什么饼乾啦，要吃就吃我们的水果塔！」
    什么状况？
    男生羡慕的眼光打在方灝身上，女生全部挤在窗口塞东西给方灝吃，够了，他到底是多耀眼！
    重点是，有一堆女生抢着给你东西吃了，请你别白目——
    「抱歉，我只吃纪子唯做的。」
    现在好了，全世界的女生都希望我早死还不能超生了，几百万双眼睛直瞪着我，还不时冒出熊熊烈火！

 Chapter 3 空灵，学妹（2）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方灝你死定了。
    我鼓起勇气，拿起一盘松饼朝方灝前进，女孩们依旧紧盯着我不放，我开口：「要吃东西是不是，来，我、餵、你。」
    他俏皮的笑了笑，似乎还没察觉到我的意图，甜甜地说：「哇，真的吗？」不过说真的，当他露出这种小狗撒娇的表情后，女孩们眼里的火焰迅速被浇熄，转变成慢慢的爱心。
    我也学他露出那种噁心的笑容，「当然啊，眼睛闭起来，嘴巴啊——」
    「啊——」
    分明是狗嘛，居然真的照做了。
    这全场傻眼的场面我见多了。
    他缓缓张开眼，方才的笑顏已变成满脸的错愕，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嘴巴里的不是食物。
    「那不是擦过桌子的……」
    好委屈啊。
    「卫生纸吗……」
    「……纪子唯你这脏鬼！」
    「哇哈哈哈，根本笨蛋嘛。」
    怎么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呢，他气忿的模样看了真是赏心悦目。我对他露出灿笑，取笑他的那种灿笑，他头上好像冒烟了。
    「你给我过来！噢天，脏死了……」他一个俐落跳跃，轻松跨过窗口进到我们教室，见状看似不妙，我赶紧绕到教室外。
    看到我躲在门外，他又跑出来，而我也反应快步跑进教室。
    然后我们现在就一直重复这个动作。
    然后我们现在就上演一种来追我啊追不到的剧情。
    我对他做了一个鬼脸，他也不甘示弱回了一个中指给我。
    回了一个中指给我。
    太好了，我等的就是这一个！方灝啊方灝，我就是要让你的真面目公诸于世，让全世界的人都看透你这所谓的阳光帅气天菜男神！
    「超——可——爱——的！」
    对不起，我去撞墙。
    「好啦，对不起嘛，谁叫你那么智障跑来我们班。」我双手合十抵在胸前，当然口是心非啦，捉弄他是我人生乐趣之一。
    「你再装啊。」好吧，一下就破功了。
    我傻笑几声，他戳了戳我的脸颊，「写在脸上了，白痴。」
    「知道了知道了，我都冒着生命危险跟你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啦？」我拍掉他的手，此时刚好经过他们班，方灝叫我在外面等他，说完便一溜烟跑进教室。
    「喏，给你的。」面对眼前递来的东西，我就愣了那一秒鐘，才接下它。
    我挑眉，「你把我叫出来就是要给我这个啊？」
    他轻松頷首。
    脑中突然游移着一个想法，或许真的因为是青梅竹马，他对我的一举一动在我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
    习惯这种东西，真的很伤感情。
    打开盖子，完整的布丁表面被我挖出一个小坑，我喜欢将第一口布丁送进嘴里的感觉，它总是比任何时候还要甜。
    「补刚才的。」我拿着小杓子的手停在他嘴边，他上身一倾，毫不犹豫的一口吃下。
    或许是因为布丁的关係，亦或者是园游会的缘故，才能让别人看到我勾起淡淡的微笑。
    「我做的。」
    「难怪那么难吃。」
    「间接接吻耶。」
    「你闭嘴。」
    -
    久违的社团课，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不停要求学长让我退社，但想也知道不可能。
    况且，我们的社团，根本不叫热舞社。
    「来来来，一人拿一杯饮料，这里还有披萨儘管拿！」以蓉学姐将各样食物摆置在併起的桌子上，饮料、炸鸡、蛋糕，园游会明明才刚过不久，学姐就请了那么大一桌，这样还跳得起来吗？
    学姐真的很大方，从开学到现在，除了第一次的魔鬼训练外，我们完完全全没有跳过任何一首舞，居然还有吃的，福利超讚。
    「谢谢学姐！」见大家一窝蜂的聚集在中央准备抢好料，而我只是掏出手机兴致缺缺的坐在原位不动。
    不久，尽尧学长将一杯冰红茶贴在我的脸颊，忽然的一阵冰冷害我身子一缩，抬头看向他。
    接过他手上的饮料，他拉张椅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笑问：「怎么样，还想退社吗？」
    我侧头面向他，思索片刻，「不可能每次来都有好康吧。」
    他似懂非懂地笑了笑，把手枕在脑后，「啊啊，也对呢。」
    面对尽尧学长，我发现他不但肤色白皙，脸如雕刻般分明的清秀模样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会是热血的舞蹈社社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外投进的阳光，学长的头发确实有沾染上薄薄一层棕，校草等级。
    「学妹，你要看多久？」
    「不是啦。」我赶紧别过头，「我只是觉得，像你们这种风云人物还真是辛苦啊。」
    「你们？」他打趣地问，「你是说，二年级校园里为之疯狂的校园男神吧，青梅竹马？」
    我訕笑，果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还不只二年级呢。」
    「方灝他一升上高一后就引起了全校的目光，整个把我们几个学长比下去欸。」他轻笑了几声，「前途无量。」
    真的假的？连男生都这么认为了，那全天下的男人岂不是都要拜他了？
    方灝，你真的很嚣张。
    和学长小聊了几分鐘，他说他和以蓉学姐从高一就一直同班到现在，是非常好的朋友，志同道合的他们也决定一起加入热舞社。
    「也不错啊，那些小花痴有眼福囉。」我说。
    「哈哈哈，你不也是吗？」
    「什么？」
    他右手顶住下巴，目光聚集在我身上许久，才缓道：「不知道为什么，你给人的感觉就是令人好奇，却又不敢捉摸，总散发出一种空灵的气质。」
    他的眼神宛如能够看透人心，有好几次都差点掉进他深邃的眼眸。
    大概是第一次，能不知不觉的让一个人搭上话，忽然觉得学长和我是同一掛的，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Chapter 3 空灵，学妹（3）

    令人好奇又不敢捉摸，这句话是在讽刺我的面瘫吗，我不太理解这段话的意义。
    自从那天社团课结束后，只要和尽尧学长遇上，我的名字就变成了空灵学妹。
    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有事没事去扯上一堆中心人物，感觉自己快要被推上舞台中央，可惜的是我一点也不想当主角，那只会让我觉得很感冒。
    人生矛盾之处，越是排斥的事情，它越会想尽办法跟在你后头，果然不是事事都能顺心。
    我有没有说过我并不会特别去交朋友？虽然不排斥，但我会尽可能的远离。
    我说的他们是指杨易泽和田芯茹啦，他们总是在我耳边嘰哩呱啦吵个不停，明明自家的问题硬是要吵到我这个邻居，老实说，我觉得他们有一腿。
    差点忘了爱哭鬼，我现在非常害怕遇到她，因为只要和她遇上，她就会拉着我的衣角，我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至于方灝嘛，说实在我不清楚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不过我喜欢用「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来打发一切困扰，这一点我是蛮聪明的对吧。
    -
    时间能冲淡一切，七年前我靠着这句话熬了下来，时间也随之付出，是他叫我把握好光阴的。
    阳光依然在，不过确实淡去了一些些，平常狂妄无忌的太阳也收敛了一点，取代而之的凉风阵阵除了带来挟意的秋天气息外，还有段考。
    哇……这实在是太壮观了，平时吵到连校门口都听得到的二年四班，居然一个个安分地坐在座位上埋头苦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虽说是好事，但这气氛未免也太闷了，继续待在这个教室我恐怕会窒息，趁着还有几分鐘的时间，我决定去福利社间逛，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经过八班，瞥然看见方灝坐在桌子上，和一群围绕在他身旁的女同学聊天，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了真令人不悦。
    于是他眼光一闪和我对上眼，不是吧，怎么有股不好的预感，拜託不要……
    「纪子唯？」我的妈啊。
    一听到声音我本想拔腿就跑，谁知道他身手矫健，帅气的跳了几个椅子后便挡在我面前，这是瞬间移动吧？
    「去哪？」
    「福利社。」我耸肩。
    真不该承认的，因为当方灝开口说要陪我一起去的瞬间，原本围在方灝旁的那群女生们，咬指甲的咬指甲，插腰的插腰，不管她们到底是如何反应，那群女生都用一种我坏了她们好事的兇狠眼神瞪着我。
    喂喂喂，又我的错了，你们也要管好你们的男神啊。
    天，有够可怕的。
    要跟就快离开，我边走边斥责他，叫他以后不要在大庭广眾叫我的名字让我难堪，一不小心就差点撞上转角的人。
    「抱歉。」我说。
    「咦，空灵学妹？」她说。
    「蛤，空灵学妹？」他说。
    转角的人是以蓉学姐，她抱着一大叠资料走上楼，撞见我时脱口唤出我的名字。
    不对，不是我的名字，是尽尧学长帮我取的名字。
    「噢，学姐。」我应了声，抬头望向她时，她正看着方灝，但那不是普通的眼神。
    大概杵了两秒鐘，我瞄到方灝避开学姐视线的当下，她的双眸闪过一丝——
    「走啦，你不是要买东西吗？」
    「……噢，对。」我向学姐点点头，她也回以我笑容。
    刚刚那是，一丝绝望吗？
    我不确定。
    「明天就要段考了，你应该没问题吧？」他拽起书包，迎面走向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的我。
    我扭开瓶盖，咕嚕咕嚕的一口饮尽，另一隻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话说，自从早上遇到学姐后，他就开始怪怪的，老是心神不寧。虽然他依然把阳光笑容摆在嘴边，但我懂他，瞳孔里像少了一盏灯似的，我知道他一定有问题。
    「走吧。」
    我驻足于原地。
    「……你干嘛？」
    依旧望着他，不动。
    疑惑却带着笑意的面容渐渐消逝，和我对上眼的那一刻，原本明亮的双眸却变得黯然，阳光男神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我有点不忍直视。
    但他比我先早一步敛下眼，勉强勾起一边嘴角，「可恶，你超懂我的，完全没有藏身之处啊。」
    我倚着墙，「说。」
    「这个，是该告诉你啦。」语毕，他抬眸，可就只有那么零点几秒，之后又回避我的眼神。
    「就那时候在咖啡厅，你跑走之后丢下我和以蓉学姐，」他顿了顿，这一刻，我突然有叫他停止说下去的念头。
    「何以蓉学姐她……」

 Chapter 4 Twins，连心（1）

    铃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
    我的？
    ……我的手机！天啊能不能不要在这紧要关头出来闹事啊！
    「快接啊。」
    当然知道要接啊，我从书包掏出手机，怒视着萤幕上的一组未知号码。
    「喂？」
    「嘟——」
    恶作剧电话。
    我叹了一口气，大大叹了一口气，像是把今生前世的怨气都一吐而散那样。
    「我从不打恶作剧电话。」我说，把手机重重的仍进书包。
    那位打恶作剧电话的人，我祝你单身一辈子。
    方灝伸手将我肩上的书包背起，边说：「我知道啊，不过我常干这种事。」
    「我也知道啊，毕竟你看起来就是这种人。」
    他走在我前方，我随即叫住他，当他回望我的那一刻，我却以没事带过。
    「对了，所以空灵学妹到底是怎样。」
    「说来话长囉。」
    我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而且我了解他，我清楚看到他眼眸流露出的神情，才让我决定收回话。
    或许等他想说的时候，他再说吧。
    方灝曾经说过我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外表让人觉得我行我素，瀟洒洒脱，但如果真要在乎一件事情，我会让那些事佔满我的思绪。
    那时我回他不要不懂装懂，不过我现在发现他说对了，因为我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而且忘得一乾二净。
    -
    「二十四分……」杨易泽用一种像是看到世界奇观的表情欣赏我的数学考卷。
    田芯茹在一旁鬼叫着，还故意提高音量引得其他同学侧目：「所以说嘛，这样你还有脸站在全校排名稳前十的方灝旁边吗？」
    白眼，无数白眼。
    「也是，像我成绩那么差，怎么能和我们田芯茹相比呢？」我冷不防的出现在她身后，迅速抽走她手上的考卷，「你说是不是，二十三分？」
    「纪、子、唯！」
    追赶过程，我将田芯茹的考卷丢给杨易泽，他的眼睛和嘴巴张得更大了。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噢，你终于承认你是猫了啊？」
    忘得一乾二净，指的就是段考。
    「你这未免也太扯了吧？二十四分到底是怎么考的？」
    我一派轻松的挥挥手说：「就只有数学比较低一点点而已啦，你看我英文拿三十六哦。」
    他敲了敲我的脑袋，「你到底有没有在念书啊？」
    考成这样当然是没在念啊，什么烂问题。
    我向来不喜欢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但如果我真如方灝所说，是那种一旦在意了，脑中就会没完没了的去挖掘事情根源、过程及结果的人，那么前几天想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就是希望向方灝问出个所以然吗？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方灝比我还要了解我。
    「数学真的有那么难吗？」
    「有，对我来说，数学和人心一样，可以相提并论。」
    他无奈摇头，「唉，不像我，校排第五的就是不一样。」
    我冷哼一声，像他这种只会死读书，国中时一百公尺测验还跑得比我慢的人，有什么资格大声？
    「喂，你别乱说，我运动还是很强的好吗！」
    「不过你还是不能否认有这段黑歷史啊。」
    他作势要打我，我在他面前瞟了一眼从刚才就一直站在附近偷听我们说话的方灝小粉丝们，而方灝也察觉到了，为了他的明星形象他不得不勉强扯开笑容，用唇语说了句「放学你就死定了。」
    哈，我才不怕你呢。
    只是成绩稍微考差了一点就要受这种严厉的酷刑，我最讨厌现实这种东西了。
    「谁叫你不好好读书，要怪就怪你自己。」
    方灝那嚣张又欠打的嘴脸令我看了很火大，我再次把他一百公尺的黑歷史抖出来，才算是扯平了。
    现在想想的确是有些后悔，但也不是我不愿意好好复习段考内容，头脑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塞满，我无法一心二用。
    说来说去有一半也是你的错啊。
    回家后，我将死伤惨重的成绩单交给爸妈，妈妈的反应和平常没两样，只是叹了口气说声下次加油，但爸爸就没那么好沟通了。
    「唯唯啊，你平常的分数明明不是这样啊。」爸爸蹙眉。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成绩时好时坏，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在厨房那一头喊着。
    闻言，爸无奈提起笔，在成绩单的签名栏上俐落地撇了几笔后递给我，「好吧，你被……呃，那叫什么来着……」
    「禁足？」
    「啊！对对对，你被禁足了。你觉得呢，妈妈？」
    妈一边哼着歌，一边回应：「就这样吧，唯唯，你下次段考可要加油哦。」
    「知道了。」我收起成绩单，「对了，接下来的一个月，成绩未达标的学生要参加第九节补考班，之后我会晚一点回家。」
    此时，一堆「早知道」在我脑中不停乱入，要命啊。
    但就算说了再多的早知道，也于事无补对吧，这个道理我在十岁就经歷过了。
    「真惨，我们班好像只有你一个人要参加补考欸。」
    我睨杨易泽一眼，他也识相的闭起嘴巴。
    我伸伸懒腰，「这样也好，不然每次都要冒着生命危险和方灝回家。」
    「哈哈哈，你是说他的小粉丝啊？」他贸然失笑。
    我点点头，「对啊，小脑粉。」
    聊到一半，突然被千里之外的高亢嗓音打断，「喂，什么脑粉啊？」
    站在讲台上的田芯茹隔空大喊，听力真好，这么远也听得到。
    我对她甜甜一笑，「对啊，不然呢？」
    「方灝他，就如同太阳一样，不是你能轻易高攀上的！」
    说得他多伟大似的，比女生还怕蟑螂的男人到底是多吸引人啊。
    我拨了拨前发，「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她下巴总是抬得老高，这种大小姐气势看了真令人不悦。
    「拜託，我可是从国中三年级就开始蒐集他的情报了呢，关于他喜欢吃什么、听什么歌、衣服品牌，他的任何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她得意哼道。
    「噢，真厉害呢。」在我的笑容里，她绝对看不出我的眼神充满着嘲讽，「那你一定知道他最讨厌猫咪了吧？」
    她脸完全绿了，班上的爆笑声也盖过上课鐘声，我赢了。
    田芯茹刚刚说，方灝的任何事情他都一清二楚，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一番话，心里立刻冷了一半，该说是愤怒吗，我是不确定，但我知道我一定不喜欢听到有任何人说他了解方灝。
    这并不是佔据。
    大概不是。
    接下来的一个月便是悲惨的开始，段考成绩未达标准的同学集中在音乐教室补考。在前往音乐教室的路上，我瞥见某个角落的熟悉身影，一男一女。
    那男生不断伸手，像是在向女孩要什么东西，女孩也频频摇头。不寻常的举动，我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瞇起眼，好让自己能更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不会吧，爱哭鬼和死捲毛怎么会在一起？
    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然后死捲毛推了一下爱哭鬼。
    该不会是要裸照吧……
    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伤害善良风俗的行为，要不是我和死捲毛有仇，我根本不打算出手相救的。
    我丢下书包，大步走向他们，背对我的捲毛似乎还未察觉危险正步步逼近，而谢鈺晞一看见我，立刻扯开笑容——
    「喂！」我完全没有给他时间反应，当他正要转头时，我一把扯过他的左手，刚好对上那双错愕的眼神，揪住衣领右脚一勾，一阵尖叫让附近的学生们纷纷停下看好戏。
    这是完美的压制，懂吗。
    还好是在草地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被我打趴在地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凄厉的哀嚎。
    「请不要猥褻女同学，谢谢合作。」语毕，我轻松地拍了拍手，对他的怨气算是一笔勾销，舒畅多了。
    「子唯……」噢，我都忘了她的存在。
    「干嘛？」
    见她嘴角一抽一抽的，脸上明显积满了无言，之后她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他是我弟耶……」

 Chapter 4 Twins，连心（2）

    「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以九十度鞠躬道歉。
    行踪可疑，举止又令人火大，谁知道他是谢鈺晞的双胞胎弟弟啊？
    「没关係没关係，人没死就好！」她不断挥手摇头，我起身之后，谢昱承槌着手脚，无奈道：「喂喂喂，你应该跟我道歉才对啊，跟她道歉干嘛？」
    是没错啦，但我真的不想向他道歉啊……
    我装作没听到他说的话，敷衍带过，不久后他恍然大悟地指着我的鼻子，「你就是那一次的……！」
    什么？他该不会从头到尾都没认出我吧！
    糗大了，我在姐姐面前摔了她的弟弟，而且那姐姐还曾经被我弄哭过。
    我现在只想快点逃离现场，「那个……我还有课，所以先走了。」明明是落荒而逃却要装成瀟洒转身，这未免也太尷尬了。
    至少我帮我的早餐报仇了，亲爱的红茶，你可以安息了。
    一进到音乐教室算是松了一口气，找到空位后，我准备翻书包找课本……下一秒心里无数脏话飆起。
    我的书包被我丢到哪了？
    我今天一定是忘了带脑子来，一定是。
    距离打鐘只剩短短的三十秒，我赶紧转身往门口跑，紧急之下我没注意到外面也有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进教室。
    然后我们就撞在一起了。
    当下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摸鼻子，确保它有没有被撞歪还是被撞飞。
    超痛的！现在是怎样，撞不到后脑勺和额头就攻击我的鼻子吗，你们这些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你还好吗？」
    「不好！」我睁开眼，看清来者何人后，我动了动唇，无声地骂出一句脏话。
    犯冲，我这一辈子都和你们两姐弟犯冲。
    他露齿一笑，「我帮你把书包带来囉。」
    笑、屁、啊！
    「死捲毛……你……」我拳头已经掛在空中，准备要挥下去——
    「后面的同学是……怎么了吗？」
    刚才的混乱害我忽略掉上课鐘声，我和他同时转头面对台上的老师和同学，才发现我的拳头还悬在半空中。
    我一把抢过书包，丢下他逕自走回原位，他也紧跟在我后头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却被我一个眼刀逼退。
    居然还有胆坐在我旁边，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吧，但这并不是最白目的。
    看书看到一半，一张不知道从哪飞来的纸条出现在我手边，打开一看：
    「我不是死捲毛啦，我叫谢昱承哦，啾咪。」
    我无奈闭上眼。
    第一，我完全不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第二，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啾咪……？
    我后悔打开它，翻了一个白眼后我将纸条揉成一团，继续回到课本上。
    这对双胞胎个性不像，长得也不像，什么都不像，但是非常黏人这一点，一模一样。
    我是相信谣言的，全世界最邪恶的力量莫过于它了。
    放学，打开脸书，看见寄来交友邀请的谢昱承已不见怪，但令我头疼的并不是这个。
    「所以你真的把对方打到医院？」
    和方灝聊电话聊到一半，他突然提起这件极为尷尬的事。
    打开脸书上的第一则贴文就是讨论谢昱承被揍的事，而且越传越夸张，从被砸书包到被过肩摔，进阶版的还是被打到医院，事实完全不是如此，我只是轻轻压制而已啊。
    捲毛看到是作何感想呢，我又没有过肩摔他。
    「并没有好吗……天啊，明天我要怎么面对谢鈺晞……」我有气无力的回答，我只怕得罪谢鈺晞，谢昱承会怎样我一点都不关心。
    好啦，或许是有一点点，我怕那些贴文会伤害到他幼小的心灵。
    「谢鈺晞，她是谁啊？」
    「就是上次在福利社遇到的那女生啦，他和谢昱承居然是双胞胎欸。」
    「我的确是知道谢昱承有个双胞胎姐姐啦，但我不知道竟然是她……太不像了吧。」
    没错，个性完全差个十万八千里。
    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帮自己倒杯冰水，我现在真的很混乱。
    「不过你怎么会认识谢昱承啊？」说完，我喝了一口。
    「就同个社团啊。」
    妈啊，我差点没吐出来！
    呛到了呛到了，我猛拍胸口不停咳嗽，电话另一头还嘲笑着问我怎么了，我咳得没办法回答。
    「谢昱承是篮球队？」
    「对啊，怎么了吗？」
    头脑瞬间短路，谢昱承、死捲毛、篮球队，搭不起来啊……
    以为睡了一觉后会好一些，嘖……好像没有。
    上学的路上，方灝分明是故意的，明明看到我气色很不好，还偏偏把昨天的事拿出来讲。
    「哇哇，想不到我们的高冷女王也会有着急的时候啊。」他调侃着，但我现在真的没力气揍他，应该是说近期内我都不会再挥拳头了。
    想着想着，这个画面好像似曾相识……
    接着，他突然喷笑出来，「欸，这不就跟国中那次一样吗？哈哈哈哈。」
    对啦，就是那一次。
    通常我会把见义勇为的行为当作鸡婆，所以我不太干涉别人的事情。
    但方灝明显不是别人，所以他的事，有时候也是我的事。
    国一的时候，方灝也是像现在一样光彩夺目。最闪亮的那颗星，总是会抢走别人的风采，明知道会这样还偏偏惹上不好的人。
    毕竟是懵懂的国中生，很多女生在开学第一天就「喜欢」上他，收不完的情书，吃不完的巧克力，接不完的告白。
    但好死不死的，他收到了一个漂亮学姐亲手帮他做的便当，我亲眼看过那个便当，这手艺还真不是盖的，不过就此原因，他就被暗恋那位漂亮学姐的混混学长盯上。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那样，那位学长绕了几个兄弟跑来一年级教室找人，当时我和方灝同班，当学长对着教室大喊「叫方灝给我出来」时，方灝完全没有半点畏惧，甚至大胆的走出门外。
    班上同学个个都忐忑不安，却没有一个人敢走出门通知老师，只怕自己变成下一个眼中钉，对这点我也是摇头叹息。虽然这样讲好像挺嚣张的，但在大家沉重的气氛下，唯一表现怡然自得的，只有我和方灝。
    毕竟我们心里都有数。
    我记得那时候的对话，大抵就是「你最好小心一点」，或是「不要勾引我七辣」之类的废话，呛声同时，那个混混学长居然揪起方灝的领子，而方灝先前的自然神情立刻落下，不悦的甩开他的手。
    方灝他最讨厌别人碰他的领子，但是对混混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确实吓坏了全场，包括那位学长，而下一秒他暴怒地扯下方灝的领子！
    「现在想起来，国中那学校的制服品质未免也太烂了吧。」
    「真的，我领子被他扯下来的那一霎那我超无言的。」
    我见状，倏地起身走出门外，以警告口气对学长说：「学长，这里是学校，请不要太过分。」
    语毕，他面目狰狞，用力推了我的肩膀，口中不停说着挑衅我的话。
    于是我等他说完后，拉拉筋骨，当着全场的面把他过肩摔了。
    这次不是压制，是打架。
    「嚣张。」
    「别吵，需要女人救的男人算什么啊？」我摇摇头。
    他用食指推了推我的脑袋，「我自己也能摆平他好不好。」
    「哦，用你的求饶神功吗？」
    说完这句已经不是食指那么简单了，是手掌。
    「我忘了之后发生什么事了。」我边说边揉着被捏痛的脸。
    「之后那学长被记一支小过，而你摔了他被记了两支警告。你真该感谢我帮你求情的，不然不是只有警告那么简单解决。」
    「所以我才说嘛，你的求饶神功真不是盖的。」
    他又想要来一击，还好我事先做了防御手势。
    「哧，被一堆女生告白的是谁啊？」他訕笑，我超想扁他的，你给我记住。
    「呦，嫉妒我抢走你的风采吗？」
    「才不是。」
    「你就是。」
    「才不是。」
    「你就是。」
    那一次确实印象蛮深刻的，方灝回家后还向阿姨撒谎说是因为打篮球弄破制服的，还因此挨了一顿骂。由此可知校方并没有通知家长，但我比较好奇的是那位学长，其实我摔的力道并不轻，但他却忍痛哀求老师向家长保密。
    是在意旁人眼光吗？害怕成为舆论对象吗？经不起打击吗？
    学长，你的抗压性太低了。

 Chapter 5 淋雨，陪你（1）

    虽然只有少数一、二年级生对这件事认真，但像这种不管走到哪都有人来装熟的感觉真的很差，就像刚转来时被花痴们问东问西、嫉妒来嫉妒去的时候一样，完全不让我有喘息的空间，非常烦躁。
    也对，反正人类始终是自私的。
    像我现在只要去人多的福利社，就会被团团围住。
    不过我并不像国中时的那个混混学长一样，被言论吓得退避三舍，我没那么弱。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绿茶后，有人碰了我的肩膀，我还以为又是哪个白目要拿谣言来烦我，扭头一看原来是谢昱承。
    「嗨。」他笑嘻嘻地举起手。
    正好，我也想找你，但你在大家面前和我说话是疯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你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找我说话啦。」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这个代沟王引来楼梯间。
    他傻笑搔头，「对齁，我忘了。」
    「真是的。你还好吗？」
    「跟你一样囉。」他耸耸肩，随后两颗眼珠子突然亮了起来，「你会关心我哦？」
    「不是，我担心的是你姐。」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对我露出无辜的表情，抱歉，这招对我不管用。
    「我跟你说，我被我朋友打枪，还被班上女同学嘲笑……你说我要怎么办？」他欲哭无泪，说真的，他的遭遇挺可怜的。
    我想了想，随后开口：「我……倒是还好，同学们说我很会打，除此之外，脸书的交友邀请一夕之间暴增，而且女生居多……」
    我语未尽，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后，脚软了一下，差点跪地。
    「欸欸，你还好吗？」
    我摇摇头，吐了一大口气，他继续说：「齁，到头来还是我比较惨嘛，好羡慕你受女生欢迎啊。」
    受、受女生欢迎你很渴望是吗……如果你想要的话全部送你，我不想要……
    -
    「气象预报没说今天会下雨呢。」我望着灰濛的天。
    「自求多福囉。」方灝站在一旁陪我看雨。
    混乱的过了一天，希望这件事能快点被蒸发掉。
    早上还好好的说，怎么下午就变天了。穿堂聚集了一些学生，不是等家长就是没带伞，不过是不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呢，我觉得有点挤……
    「方灝，跟我撑！」
    「我顺路！」
    「我的伞比较大！」
    好吧……应该不是下雨的关係。唉，顏值高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现在孩子真是不会看内心。
    等等，方灝的事扯到我干嘛？几个一年级墨绿色领带的学妹站在我面前，笑容满面的瞅着我，双颊还带点些许红晕，红晕个鬼啦，好可怕。
    「子唯学姐。」她们开口，于是我的梦魘再次被唤出。
    「你好酷！」
    此时我只听见雨声、方灝的爆笑声，和我心里飆骂的脏话声。
    我的眼角不停抽动，再继续待在这里我百分之百会晕倒，冷哼几声后丢下一句：「谢谢哦，但学姐真的不是同性恋，不要再问了。」
    再见，永远不见。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在一旁狂笑的方灝从花痴们身边拉走，我边跑边一掌往他后脑勺狠狠巴下去，「不要再笑了！」
    「呼……」躲在街道的骑楼里，大雨正滂沱的从天而降。
    「拿着。」他把书包丢给我，「我去买雨衣。」
    全身已湿透，用袖子擦去脸上的雨水反而更湿了。黏在腿上的长袜真令人不舒服，我脱下皮鞋，迅速把袜子脱去，果然感觉好多了。
    没多久他两手空空的从超商走出来，「还是……陪你淋雨？」
    「嗯。」
    大街上的人群，用跑的、用走的、停下来的，没有伞的用跑的；有雨具的用走的；停下来的，都待在街道旁躲雨。我们都不是，用走的，但没有撑伞。
    或许在外人看来我们像是神经病，淋了满身湿还悠哉悠哉的逛着街，但人们本来就是先取表面做谈论，这点我很清楚的，没办法多说什么。
    「你是真的忘记还是故意的啊？」我问。
    「是真的忘记了啦，毕竟也有一年多没陪你搞这个了。」他歉然道：「抱歉噢。」
    向天空望去，一片灰苍苍多了几丝落寞，听着雨啪嗒啪嗒的声响，似乎又回到你带着我去淋雨的那一天。
    我伸出手，让雨滴积满我的手心，却又沿着缝隙缓缓流落。
    就好像七年前，我没能抓住你一样。
    「纪子唯。」
    「干嘛。」
    「你好酷。」这很明显是嘲笑，因为他说完还自己笑场了。
    我用力打了他的肩膀，「你是太久没被打是不是？」
    -
    这天早上，老师向我们补考班同学宣布下午的第九节暂停一次，一听到消息我真是雀跃不已啊，可以不用遇见捲毛囉。
    本来要到八班通知方灝，结果在半路被「可爱」的学妹们拦住，耗了一节下课还是没能到达八班，之后我也忘了要告诉他，而且说实在的，整整一天我都没看到他。
    他是人间蒸发了是吧，早上还跟我一起来上学的不是吗。不过也好，至少可以不用看到他们班的小粉丝。
    不，我才不怕她们，只是怕麻烦而已，真的啦。
    放学鐘声总是比较悦耳，我快快收拾书包后往门口一看，同学们掛着轻松的笑容往校门口移动，所有事情看似一如往常，但唯一不同的是，方灝今天没有到我们班前的走廊等我。
    就算有上第九节，他也会在放学时间和我道声再见的。几乎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我直接走到八班外，探头进去，未见他的身影。
    好啊，他真的蒸发掉了。
    我掏出手机，拨出号码，对方很快就接起手机。
    「喂？」
    「欸，我第九节没课，你是被绑架啊？」我慢慢走下楼梯，出了校门，最近的太阳越来越早下班了，天空染成的橘黄色，和一个人走回家的这种画面有些熟悉感。
    另一头先是顿了顿，才回应：「啊啊，抱歉啦，你今天就自己先回去吧。」
    「知道了，本来想叫你请我吃布丁的说。」
    「明天好了，明天放学帮你买。」
    「嗯。」
    掛掉电话，我没问他是什么事让他失踪一整天的，但我想还是别问好了，他大概很烦恼那件事。
    方灝，明天是星期六，你要怎么放学啊。

 Chapter 5 淋雨，陪你（2）

    「纪子唯！」
    经过公园，叫唤我的声音闯入我原本寧静的思绪。听到声音转头之后，叹气，扶额，我要撞墙，不要阻止我！
    「可丽饼！」
    「鸡排！」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我不懂，我怎么会和他们在这里啊。
    「我要可丽饼！」谢昱承大喊。
    「我要吃鸡排！」谢鈺晞也不甘示弱。
    「纪子唯，你觉得呢？」
    关我什么事啊，我是被你们拖来夜市的欸！
    「我想要回家。」我撇撇嘴。
    「好，那就决定是章鱼烧了！」两人齐声大喊。
    听别人说，双胞胎都有心电感应，不过这心电感应未免也太可怕了，不是在争可丽饼和鸡排吗？章鱼烧是哪时出现的啊？
    「老闆，两份原味。」
    夜市里人海茫茫，各摊贩的亮灯在黑夜里闪烁，喧哗声不止。
    「子唯，你要什么口味？」谢鈺晞微笑询问我。
    「我不想吃。」
    「老闆再加一份原味！」我刚刚说我……好，算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所，拥挤的人群和喧闹的声响只会让我头晕目眩。
    吃完东西后原本想要立刻回家，但事情绝对没有那么容易。经过射气球的摊贩，谢鈺晞要求谢昱承射一隻娃娃给她，原本还信誓旦旦说一定全中的谢昱承，到最后射中不到五颗气球。
    姐姐眼框泛泪的不停搥打着弟弟，我只能说谢昱承真是弱爆了。
    「那、那换你射射看嘛！」他恼羞成怒，把枪推到我手上。
    我扯扯嘴角，双手调成适合的位置后，双眼直视着目标，慢慢扣下扳机。
    十发子弹打出去的声响听似相同，但是否打中气球我就不多在意了。
    在最后一颗子弹射出后，我双手离开枪身，拨了拨脸上垂落的发丝。
    「十颗中八颗，妹妹你很厉害！」老闆夸奖，我瞟谢昱承一眼，他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让谢鈺晞选娃娃时，我劝告，「下次放话前请先三思。」
    好不容易出了夜市，我终于可以回家了。想起那时候和谢鈺晞逛商圈时，我好像从头到尾都不吭声，但她却可以一路上和空气聊天，我倒觉得满奇葩的。
    在人群面前，我的确喜欢把自己比喻成空气，当成幽灵。
    「不过纪子唯为什么那么会射气球啊？」我看谢昱承自信心满低落的，我还是不要吐嘈他好了。
    「不知道，或许是以前学过柔道，命中率比较准吧。」
    「你学柔道？」他惊叹一声，「难怪你摔我那么专业。」
    拜託，就别提这件事了吧。
    谢鈺晞抱着一隻史奴比开心的大叫：「对啊，子唯超强的，不像谢昱承根本超弱。」
    谢昱承大翻白眼，「我、我没射中是我故意的好不好，不然你的娃娃每次都堆到我房间！」
    她乾笑几声，「呵，你就承认你很弱吧。」
    「要比是不是？好啊，等等回家我要马上把你藏起来的草莓蛋糕吃掉！」
    「没关係，到时候我就跟爸说你上次翘课去看电影！」
    他们就一直吵一直吵，眼前这对双胞胎，虽然时时在斗嘴，但对其他人来说是令人羡慕的。我相信手足之间深厚的感情，或许他们不这么觉得，但那是因为他还在你身边。
    打开家门，坐在沙发上的爸爸正看着报纸，「噢，唯唯你回来啦。」
    「嗯，和同学出去逛了一下。」说完，我脱下鞋子放在鞋柜上，这时妈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眉头一蹙，问道：「你放学怎么没马上回来呢？」
    正当我准备回话，爸就抢先一步：「女儿只是出去和同学玩，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妈缓道：「可是她不是被禁足了吗？」
    ……
    我忘了。
    彻彻底底的忘了。
    妈一说完，我和爸同时愣住。我想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吧，那我还是闭嘴好了。
    我以为会挨骂，但爸却一脸恍然地看着我和妈。
    「噢……禁足就是这个意思啊……」
    妈又无奈扶额了。
    「我一定是遗传到爸。」
    「对，你一定是。」
    -
    节奏强烈的音乐，震撼着周遭的摇滚乐声不绝于耳。
    尽尧学长正在为各位示范成发的第一首舞，他自信满满的在人群中央随着音乐摆动，俐落的舞姿可是让全场看傻眼，粉丝们更是疯狂。
    我也傻眼了，看到要学难度这么高的舞我倒不如去撞墙比较快。
    音乐结束，尽尧学长和以蓉学姐在一旁讨论，最后决定分成两组：学过舞蹈和没学过舞蹈。
    我索性往第二组移动，带领我们的是学姐，首先先教一些简单的身体律动，舞感养成；而学长那一组则是开始教表演的舞蹈动作了，运行得很不错，同学都很认真在跳，不过唯一的问题是两边音乐在打架。
    然后每隔五秒就会听到两方老师对另一边大喊：「欸你们的音乐小声一点啦。」
    虽然大家都满错愕的，但同时也很开心。
    「校花和校草在打情骂俏欸。」
    「超闪的，我要戴墨镜了！」
    大概就是这种谈话。
    跳着跳着，我不时会瞄向带领的两位学长和学姐，看他们沉浸在舞蹈中的闪耀模样，好像没有世事干扰般的悠间自在，真是令人羡慕。
    我得承认，毕竟我是无故被拉进社团的，所以我并没有义务要付出真心，热舞社只是一个社团、一个名称，对我来说只是件毫无兴致的事情，说真的，我很少对事情抱有任何期待或热忱，那很麻烦。
    切断音乐后的休息时间，我走到墙边席地而坐，扭开瓶盖仰头灌水。
    目光扫到闹哄哄的另一边，花痴们果然都在周尽尧身旁讚美他的舞技，虽说他的确很有实力，被称讚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我听来，那些话根本只是諂媚他而已，这种阿諛奉承的话语学长大概也听烦了吧。
    心里不禁为她们冷哼一声，这时以蓉学姐微笑地向我走来，打了声招呼：「哈囉，空灵学妹。」
    「嗨。」我回她一个单音节。
    她蹲了下来，与我并肩坐在一起，「我刚发现你的律动感很不错欸，你没学过舞？」
    「没有耶。」

 Chapter 5 淋雨，陪你（3）

    语落，两人陷入一片寂然，但我总觉得她还有话要说。
    「学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果然。
    「嗯。」
    她怔怔开口，「你和方灝，认识多久了？」
    「方灝？很小就认识了，我们妈妈是很好的大学同学。」我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方灝，只是这件事对她来说好像很难以啟齿。
    她微笑頷首，不过她笑容好像只是敷衍过去而已，「这样啊，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囉？」
    我兴味地勾起嘴角，用问句回答她的问题：「感情好吗，那么感情好的定义是什么呢？」
    她并不打算回答，只笑了几声打发我的话。
    「方灝有那么多人追，想必空灵学妹一定很困扰吧？」这次她直接侧头对视我。
    「困扰？」
    「嗯。」她甜甜一笑，「如果方灝交了女朋友，学妹应该会很难过吧？哈哈。」
    「这个嘛，或许有可能呢。」我挑起眉，耸肩。
    我终于察觉到方灝和何以蓉之间的关係，自从上次在咖啡厅便不了了之，是什么关係我没多想，没兴趣去想，然而方灝也没向我提过她，所以我没必要去了解。
    很好，我说服了自己。
    音乐声再次打断我的思绪。
    -
    何以蓉这个名字吵醒我原本寧静的夜晚，睡梦中突然醒来，脑中第一个思绪竟然是学姐，以及她对我的每一个问题。
    方灝真的没向我提过她吗？
    我赫然想起上礼拜的那场大雨，回到家后因为全身都湿透了，于是我打算先在房间将制服换掉再到房间隔壁的浴室冲澡。
    这个时间也只有妈妈在家，于是我放心的褪掉衣服丢进洗衣篮，也是够放心的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
    「欸纪子——」
    要多放心才能忘了锁门啊。
    他下意识遮住自己的眼睛，遮屁啊……这时候应该先出去才对吧！
    「靠！」结果我的反射动作既不是遮也不是尖叫，而是随手抓了东西往外丢！
    好啦，我们都是白痴，我承认。
    我抓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它直接狠狠地砸在方灝脸上，碰的一声他就往后倒了。
    「靠！」他摀住脸。
    「你们怎么了？」妈在楼下喊。
    「没事，很好，一切都很好！」说完，我赶紧关起门，以最快的速度穿上短裤和背心，打开房门后看到他还躺在地上，和一台吹风机。
    「你干嘛丢吹风机！」
    「你干嘛不先敲门！」
    语毕，他耳根子渐渐转红，加上被吹风机打到红了一块的脸颊又更明显了，「先说哦，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脸红个屁？」
    「那是因为你用吹风机丢我！」他说完还不忘踹我几脚，「你这飞机场别人看了也会嫌弃吧。」
    「找死……」
    唉，又开始大战三百回合了。
    我们在楼上蹦蹦蹦鏘鏘鏘的让妈妈还是衝上来查看了，「又在打，你们烦不烦啊？下来吃饭！」
    这场战争算是中断，不代表结束了，不过我们还是决定和平收场，「所以你来找我干嘛？」
    他伸出手摇晃手中的长条状黑色不明物体，「为什么你的袜子会出现在我的书包？」
    「……因为袜子湿了。」
    「为什么会在我的书包。」
    「……我把它脱下来。」
    「我是问为什么会在我的书包。」
    「……谢谢。」
    那时候很顺手的丢进方灝书包，我也居然没发现自己的袜子不翼而飞了。
    架也打了话也说了，但之间还是充满着尷尬，超级尷尬。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拜託就不要再提这个了。
    一同下楼后妈请方灝留下来吃饭，半推半请之下还是拉开椅子坐下来了，反正他家也没人，爸也在开动前回到家了。
    「你爸妈最近工作忙，没时间陪你，就到我们家吃饭啊。」妈边说边夹了一堆菜到方灝碗里。
    「谢谢阿姨。」他看起来倒是蛮开心的。
    我扒了几口饭到碗里，碎念着：「好像他是你儿子一样，也不夹给我。」
    「确实是儿子，灝灝比你你乖多了。」连爸也不站在我这边。
    现在是怎样，这两老一看到方灝就把女儿忘了是吧？
    「对对对，他最乖了。」我伸手夹块肉，「吃饲料最乖了。」
    这话大概惹怒他了，我和爸吃饱后便坐在客厅看体育电视，结果方灝那心机大王还留在厨房帮妈妈擦桌子洗盘子，原来他就是这样夺取我爸妈疼爱的。
    「灝灝真懂事，不像我们家的公主也不来帮个忙，我这做妈的实在……」
    「妈我帮你！」
    「过去啦。」我手肘推了一下他的腰际。
    「我先来的欸。」他用肩膀把我撞出去。
    有时候幼稚也是必然的，为了胜利谁管你幼不幼稚，尤其对手是方灝。
    妈妈看到我帮忙洗碗的那一刻还震惊了一下，她感慨万千地说这天她等了十七年了，并没有那么夸张好吗，说得好像我从不做家务事一样。
    「我真担心唯唯以后嫁不出去呢……」妈对爸说，我的眼角已经在抽动了，方灝还在一旁偷笑。
    「怕什么呢，还有灝灝在啊，放心放心。」
    什么、什么东西啊？我们俩同时互看对方，彼此露出极至嫌恶的表情，爸，谢谢你啊……
    洗着洗着不知道何时变成分工合作，他突然出声：「欸，你还记得何以蓉吗？」
    「副团长，怎么了？」
    因为是低着头洗碗，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在我回话后他明显顿了几秒，才开口：
    「她跟我告白，那天你跑走之后。」
    闻言，我并没因此停顿动作或是转头看他，不过心跳毫无预警地增快、一直增快。短短一句话我却需要思考，因为他只说了对方向他告白，没有下文，我不能下定论。
    「你答应了？」花了多少勇气挤出这四个字。
    没错，我想起来了。
    我看了看时鐘，凌晨两点半，我窝在床上想了半个小时才有着落。方灝确实有向我提过学姐，但我把它给忘了，说实在我还真不希望忆起它。
    「我没给她回应。」他当时这么说。
    我要坦白一件事，方灝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们之间绝对不是一般青梅竹马那么简单而已，互相扶持互相了解，童年那些挥之不去的恶梦都是他带我走过的，甚至更多。
    对，真要说的话，这是佔据没错。但我很清楚我对他的不是爱情，如果是的话根本早就发现了，我说我们彼此了解。
    矛盾的是，我只知道他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却无法得知我们之间的感情为何。
    他不该这样回答的。
    他并没有给学姐一个确确实实的回应。

 Chapter 6 拿铁，不加糖（1）

    -
    反正，一切都过得很平凡。杨易泽和田芯茹还是像以往一样黏着我，而田芯茹的眼睛依旧追着方灝跑，但不知道是不是我错意了，我看出了那么一点点倪端。
    「刚刚有个别班的女生来找你，可是你不在。」杨易泽刚回到座位上，我扭头向他通知这件事。
    「谁啊？」他嘴上这么说，但听口气似乎不太想知道。
    「矮矮的，妹妹头长发，带瞳孔放大片，眼线画很凶的一个女生。」我想了想，「对了，她说她是六班的。」
    「哦，就那假仙啊，高一和我们同班的那个，你忘啦？」田芯茹边说边走了过来，原来她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
    「我知道了，很爱装弱的那个嘛，她来找我干嘛？」
    我伸伸懒腰，「拿着一盒金莎囉。」
    语落，杨易泽失笑，「该不会是要告白吧？哈哈哈。」
    但田芯茹却大翻白眼，口气不悦地说：「拜託，那种假掰女你也要哦？」
    「她长得蛮可爱的啊，哈哈哈。」
    我也白了他一眼，「喂，杨易泽，没想到你是这种轻浮男，我真是看错你了。」
    才刚说完，田芯茹突然用力拍桌，砰的一声把我和杨易泽都吓坏了，她猛地起身，甩头走回自己座位上，将头埋进手臂趴桌。
    「她、她干嘛？」
    「不知道欸，我也只是开个玩笑……」
    对于她突然生气的举动我们也没多想，因为她本来就是这种怒点不稳定的人，直到隔天来学校，我才大略了解她发火的点是什么。
    我问了杨易泽他和田芯茹是何时认识的，他回答说他们高一同班，仅此而已。我再问他们感情好不好，他只说就像一般好朋友一样。
    「好开心哦，你终于会主动和同学聊天了耶。」他撑着头侧看我。
    我浅浅一笑，「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冰山，我只是觉得关于朋友这点要谨慎，然而在这种试探下久而久之就会变成麻烦、花时间，倒不如让它顺其自然就好。」
    他思索片刻，还不能理解我的想法，继续问道：「既然这么麻烦，那干嘛不直接瀟洒一点，就算不适合，相处久了也能互相体谅吧？」
    「我确实很瀟洒啊，但你不觉得这种做法太过危险吗？」我靠着椅背，双臂环胸，「这样很容易让自己掉入深渊，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到时候被别人搞得遍体鳞伤，怪谁也只能怪自己太天真。」
    我好像激动了些，把他吓着了，随即补了一句真心话：「反正，你人是挺不错的，所以不要再问了。」
    「好、好吧。」杨易泽收起方才惊恐的神情，「对了，你干嘛问我和田芯茹的事啊？」
    他一提起田芯茹，让我又忍不住瞄了一眼她的所在位置，表面上开心的和女生们谈天，其实我和杨易泽说话时她都一直观察着，而我会发现是因为刚才和她四目交接时，她马上心虚地瞥开视线。
    「这个嘛……」我将目光移回杨易泽身上，耸耸肩，「唉，女人。」
    田芯茹今天画了眼线，不知道六班的那位假仙有没有看到。
    不过我想她应该比较希望他能发现吧。
    -
    『这样只会显得你更颓废。』
    『学餐都超难吃的，一起去外面吃吧。』
    笑声。
    『纪子唯，女子的子，唯一的唯。』
    『那次真的超好笑的哈哈哈！』
    『废物。』
    就不能先安静一下吗？一下就好。
    『子唯你刚刚没看镜头啊，再一次。』
    『这男生是谁啊，好帅哦！』
    等一下，拜託……
    『他是我朋友啦。』
    『根本没胆，少自以为是了，婊子。』
    『男朋友齁？哈哈哈！』
    『你还没走啊，劝你快滚吧！』
    求你了！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曾经和你是好朋友的我，真可悲啊。』
    「纪子唯同学？」
    我猛地张开双眼，头晕目眩，顿时好想吐。
    「你有不舒服吗？」我沿着声音来源，数学老师站在台上，黑板上的数学式子写到一半，而四周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盯着我。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压迫感。
    「没、没事。」
    「你看起来很想睡觉哦，上来解这一题吧。」
    我点点头，试着抵住头晕带来的极大重量，用手臂勉强撑起身，对焦视线后好不容易跨出第一步，却赫然想起被打到耳鸣的那一巴掌，应该说，瞬间，感受到。
    终于肯安静了是吗。
    就像杨易泽所说的，朋友这一方面应该要乾脆一点、瀟洒一点，没错，但是谁不是这样子做呢？
    我曾经对友谊抱有很大的希望，甚至天真认为自己已达成这梦寐以求的愿望，然而一切就是错在这里，恶梦的根源。
    因为她们卸下面具后的丑陋模样，让我再一次的受伤，伤得体无完肤。直到被关在空教室的那一刻，我才真正觉悟，希望这种东西根本在国中时就消失殆尽了，我到底在坚持什么？
    但是总会有个至少，至少国中三年有方灝的陪伴，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离开他出外读书。
    我的高一生活真的很多彩多姿呢。
    好浓的消毒味。
    只听见鐘声的最后一个音，是它叫醒我的吧。
    「你还好吗？」这道低沉微哑的声音我听过，但没办法分辩出他是谁。
    「很好啊，一直都很好。」
    「对，躺在病床上的人说她很好。」这我就知道了，假掰声音模式和高超呛人技术是田芯茹没错，那男生应该就是杨易泽囉。
    「纪子唯你超强的，昏倒还知道要往后倒，我才能接住你。」他语带笑意，杨易泽好像很喜欢说我很强。
    听见外头的喧哗声以及主任的放学叮嚀，「谢谢夸奖，对了，你帮我向二班老师请假吧，她是补考班的导师。」我今天不太想上第九节课。
    等杨易泽出去，就剩我和田芯茹两人了。就算我是病患她也是毫不留情地呛我几句：「搞昏倒，你以为你是假仙啊？」
    「我看你是吃醋吧？」我扫了她一眼。
    「什么？」
    「装傻没用，被我看穿了。」我淡然道：「杨易泽那天只是开玩笑的，既然你们都说是假掰女了，那他眼光也没那么烂吧。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刻意去学别人画什么不自然的眼线，要杨易泽喜欢你还是摆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比较好。」
    她眼神黯然，咬紧下唇，失常地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挤不出来，这副神情已表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了。
    我超厉害。

 Chapter 6 拿铁，不加糖（2）

    这时，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碰的一声打开了，他喘着气迎面走向坐在床上的我，而我旁边的猫咪又开始搔头弄姿起来。
    「你怎样？」方灝口气不善，斥责的语气令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没有啊，做数学题目做到昏倒而已。」我故作轻松的伸伸懒腰，再次躺回床上。
    他抿了抿嘴，「快说。」
    「血糖太低导致身体疲劳。」田芯茹抢先我一步回覆，刚才还一脸窘困的她一见到方灝立刻变脸，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让我想起谢鈺晞。
    「这样啊，谢谢。」方灝对她笑了笑，我看我还是让个位置给田芯茹好了，我怕下一个昏倒会是她。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他将书包随意扔在地上，坐在杨易泽刚才坐的椅子，「在你教室前等了半天等不到人，之后有个男生跟我说你在保健室。」
    「是哦。」我继续躺着，觉得保健室的病床好舒服。杨易泽带着我的书包回来后，这里又变得更挤了。
    方灝依然不放弃继续追问：「为什么会血糖过低？你中午不是说要和同学吃饭所以才不跟我来学生餐厅的吗？」
    「没食慾，吃不下。你会相信我的话也是傻了吧。」我訕笑，可是他好像不太高兴，「好、好啦，回家回家。」
    当他不再反驳我又露出那种冷冰冰的眼神时，就是他生气的前兆。下床之后，我本来要伸手抓起背包，方灝却抢先一步拎起，还瞟了我一眼，似乎在传递什么讯息。
    管他想表示什么，反正我完蛋了。
    正要踏出门外，我停下脚步回头和田芯茹对看一眼，见她脸颊晕起一层緋红后有意地避开我的视线，我才走出保健室。
    傲娇猫。
    「掰掰。」杨易泽在里面喊着，方灝也扭头向他们挥挥手。
    离开学校，他很明显地在生闷气。
    他走在我前面，我跟在他背后。而他会不时故意放慢脚步，我就跟着慢慢走；有时会直接了当地停下来，那我也偏不继续走，反正我就是不要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虽然我不知道他有何意图，但我还是随着他走进一家陌生的咖啡厅。
    一进门就能听见古典音乐环绕整个空间，彷彿来到另一个世界，令人挟意。
    復古又具极简的法式乡村风格，怀石禪风的高雅佈置与摆设，店里的人不多，大部分是独自前来休憩的，并不会让我觉得很有压力，反而很自在。和上次何以蓉待的那间咖啡厅截然不同。
    「这么好的店你怎么现在才带我来啊。」我们走到一个靠窗的两人座位，不久，一个女服务生递来菜单，方灝大略看了看，随后点了两杯拿铁，一杯加糖一杯不加糖，还有一杯焦糖布丁。
    「这家是暑假新开的，大概在你回来的前两个礼拜吧。因为是小巷子，来的人不多，所以我蛮喜欢的。」他的语气稍稍缓和了点，应该没那么生气了。
    「嗯，我也觉得蛮不错的。」
    他勾了勾嘴角，「你的不错就是喜欢吧。」
    才不是，不错和喜欢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我觉得你人不错又不代表我喜欢你。」我说。
    餐点送上，我的目光移不开用玻璃杯装着的焦糖布丁，小而精緻，根本捨不得吃。
    「别人是那样没错，但你不是。」方灝喝了一口拿铁，继续说：「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怪咖。」
    「不意外，不过怎么说呢？」
    他放下杯子，瞇起眼睛揪着我看，「你明明不喜欢吃甜的，太甜的蛋糕不吃，拿铁不加糖，也不像一般女生一样喜欢巧克力。」
    「所以……」
    「你居然喜欢吃布丁，怪咖。」
    我笑出声，用勺子挖出一个小坑，「对啊，不过怪咖才会和怪咖说话。」
    听我这么一说，他立刻反应弹了我的额头一记，「吃你的布丁。」
    不过说完他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在我额前停留几秒，最后一个温热的触感落在头上，突然地。
    「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晕倒啊。」细细的，轻轻的声音，我确实有些紧张，因为我昨天没洗头啊。
    「就、就说了，是看到数学题目头昏脑胀了。」
    闻言，他对视我的双眼，清澈的眼眸如潭水般让我手足失措，那种温柔的眼神我一时之间无法解读他的心情。
    「这样很担心。」放在我头上的右手未停歇，他仍然像对着小孩子一样的轻轻抚着。
    他很少这样，真的。平常他根本把我当男生对待，而对其他女生也只是抱着玩味的心情拋拋媚眼耍耍帅，突然这样的举动，让我极度怀疑这家店的咖啡是不是加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药剂？
    「干嘛啊，突然这样很奇怪欸。」我锁紧眉头。
    他微愣，敛下双眸后方才的柔和神情立即逝去，用双手揉乱我的头发，「怪咖怪咖怪咖。」
    我盯着他的脸，「你今天很奇怪。」勺子里的布丁迟迟没被送进嘴里，而他趁我不注意，倏地起身靠近我的脸——
    「欸，这家店的布丁超好吃的，下次来我也要点一份。」
    等我睁开眼，勺子里的布丁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说，我原本拿着的那支製作超精美的木製小勺子被绑架了！
    不是啊，我干嘛闭眼睛？
    「你干嘛偷吃啦！」我抢过他手上的布丁和汤匙。
    「我看你都不吃啊。」
    我静静吃着布丁，但心里却无法安静，不是因为方灝的异常举动，也不是因为他说他担心我，而是当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我时，我脑中一片空白，甚至猜不出他当时的心情。
    我暗自叹口气，抬头看到他正低头滑着手机，我将脸凑近，「看什么这么认真？」
    「哦，网漫啦。」他倾身拉远手机，好让我看得到。
    「你也会看漫画？怎样的情节？」
    「同学推荐的啦。」他扫了我一眼，抿抿嘴「就，像我们一样的。」
    像我们一样的又是怎样？我直接抢过他的手机，随意滑滑，大概知道是什么故事了。
    「爱情漫画耶，哇方灝你好浪漫哦。」我调侃着，他又一脸不悦地作势抢走我的布丁，于是我马上护住，「不过，男女主角是青梅竹马，的确和我们一样。」

 Chapter 6 拿铁，不加糖（3）

    「还我啦。」他迅速抽走手机。
    「看一下而已，那么激动干嘛。」我兴味索然地啜饮一口拿铁。
    往窗外一看，天色已暗，微弱的街灯蕴和了街道，墙上的时鐘再走一大格就七点了。
    「其实我被禁足了，考试考太差。」
    他仍然盯着手机，「没差，到时候再跟叔叔阿姨说是我把你拉来的就好。」
    根本嚣张啊。
    付完帐离开店家，我们以缓慢的步调往回家的方向走，很慢很慢。
    「看来你已经交到不少朋友了嘛，双胞胎、保健室的那两个。」
    我哧笑一声，朋友这个话题我已经听到厌烦了，我何尝不去试着交朋友？但得到的又是什么方灝会不知道吗？
    「你真的认为我需要朋友？」
    「不要再被高一的事情影响了，你转学回来不就是为了要重新开始吗？」
    语落，我停下脚步，「我是重新开始啊，但这并不代表我会重蹈覆辙。」
    亲身经歷了被推入火坑感觉，我为什么还要傻傻的站上危险边缘？
    他顿时语塞，对于我的回答他似乎感到很失望，「所以你觉得，朋友对你来说是种压力、是场恶梦？」
    这问题，没有任何值得我反思的机会。
    我冷眼看向他，「对，致命伤。」
    我曾经卸下防备，忘掉国中的一切以为可以在新环境中找到容身之处，眼前看来的确是美好的，它的表面甚至好到让人忘记现实，但命运安排就是如此，谁也无法预测。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看来他的耐心已被我磨光，低吼：「你这种话，要是子勋哥听到了——」
    忽然间，我的左胸像是被刺了一刀，而这种感觉并不是我第一次感受到。
    留下来的，只有方灝懊悔和悲伤的神情，「……对不起。」
    我只觉得忽冷忽热，双脚不听使唤地任凭他拉着我前进，不管现在的我是什么状况，他依旧没有停下来。
    我用另一隻手擦拭脸上的雨水，不停擦拭，同时也模糊了视线。
    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唯独那些细小的雨滴在我的耳畔轻声安慰我，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看见熟悉的白色大门，我才惊觉雨已经停了。冰冷的感触不再，反而是掌心传来的温度。
    我低头看着自己紧握住的手，距离我们上次牵手应该是七岁的时候吧，因为相信了其他孩子说手牵手就要结婚的这种蠢观念，互看对方不顺眼的我们当然死都不敢再碰手了。
    但这次应该不一样。
    「你不要觉得只有雨才能给你安慰，我也可以。」他别过头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噢，那你干嘛脸红？」
    「谁脸红啦！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脸红的！」白痴，你一激动起来不就是承认了吗。
    我笑了声，随后松开他的手。
    「对了，你回家之后记得要——」
    「先洗热水澡还要吹乾头发才能上床睡觉，欸你真的很像我妈。」我打断他的话，他白了我一眼后说是怕我感冒。
    我们同时推开自家大门，却没有人踏进去，我侧过头问他：「朋友的定义是什么？」
    他思索片刻，勾起一边唇角，见他这模样我大概了解花痴们到底在激动些什么了。
    「那你觉得我对你的定义是什么？」
    不知道我有没有说过方灝的眼神很敏锐，或许是对任何人敏感，又可能是只对我一个人，而我觉得自己也没差到哪里去，我们势均力敌。
    啊啊，我们都很会看透人心。
    不过很多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一大半，像是那时他在咖啡厅摸着我的头，还有他刚刚问话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完完全全被看穿了，在他深深的眼眸当中。
    「你很爱用问句回答我的问题。」我耸肩。
    「跟你学的啊。」他敛下眼，「晚安。」
    「嗯。」
    「毕竟学校是社会的缩影，什么事不会发生呢」，能够轻松自如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因为没有经歷过，所以想要以他们自以为的方式去安慰那些人，或许有用，但通常只是敷衍罢了。
    有朋友、寧静的校园生活，还有更多，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有操控人的权利。
    有些人相信希望永远存在，乐观面对；反之，另一种人寧可选择现实，也不要愚蠢等待。
    我曾被勾着手一起去福利社、出现在她们的自拍照中、还一起到ktv唱通宵；也被锁在空教室过、上厕所时被泼水、甚至在大庭广眾中被甩巴掌，看就知道是从漫画小说里学来的招数，而这种贱招也只有女生想得出来。
    不对，是称我为「朋友」的女生才对。
    洗完澡后方灝传来讯息，问我爸妈有没有说什么，刚才进家门时爸妈看我头发湿湿便叫我快去冲澡了，虽说他们有问去了哪里，但面容毫无慍色，我想禁足令已经解除了吧。
    睡前我又想到方灝投来的温存眼神、被摸头时不规律的心跳，以及掌心的馀温，有些忌妒他怎么可以长得那么精緻，但我绝对不说，不然我就和花痴没两样。
    只能窝在被子里头暗爽，纵使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爽什么。
    而我永远记得她在泼了我一身湿后对我说的话，并且认为那句话最能表达这世界，可笑至极。
    今晚不会又要失眠了吧。
    -
    「一份培根蛋饼和大杯冰红茶，谢谢。」
    六点四十分，比平常晚了十分鐘出门，希望今天会是我这几个月来最寧静的早晨。
    「好。咦？你那个高高帅帅的男朋友没有来吗？」老闆娘盼了盼我的四周，手上的工作并没有因此而停歇。
    「哦，他先去学校了，社团练习。」我没记错的话校庆将在下礼拜举办，除了运动田径赛以外还有班际球赛，严格说起来，算是整整一星期不用上课。
    老闆娘笑了笑，把早餐装袋递给我，曖昧说道：「青春真好啊，是不是？」
    我向她点头示意，刻意避开她那句话的寓意。打开书包低头找钱包时，一阵轰动让我不禁翻了白眼，美好的事往往只是曇花一现，撑不了多久。
    将一枚五十元硬币放在老闆娘手心后，我转身，映入眼帘的是该校的三年级标志黑色领带，我的鼻尖距离他衬衫的领子只有短短几公分，谢天谢地没撞上。

 Chapter 7 他们，我们（1）

    「早啊，空灵学妹。」他露齿一笑。
    「哦，学长早啊。」看来不管哪个时间点来早餐店都无法清静。
    尽尧学长站在我面前，才发现他真的很高，目测超过一八零。
    馀光眼角瞥见熟悉的身影往这方向前进，那人从学长背后跑过来，张开手勾住他的肩膀，「欸，尽尧！」
    「噢——」我们的距离已经够近了，她这一吓，害学长上身直直往前，原本不会撞上的鼻子还是逃不过死劫。
    「你干麻啦？学妹你还好吗？」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夸张，但撞到锁骨的那瞬间鼻樑好像碎了。
    我捂住鼻子，看着眼前的两位，「没事没事。」找个时间去耳鼻喉科做检查好了。
    「啊啊，抱歉哦，空灵学妹。」以蓉学姊边道歉边责怪学长，「都你害的啦。」
    「欸，什么都我害的，明明是你推我的欸？」
    「不管啦，反正是你撞到的！」
    拜託不要吵了……我想出去啦，挡在前面我是要怎么离开啊。
    听他们在一旁吵架，我总觉得手上有奇怪的触感，不看还好，一看就不得了了。
    「学、学妹你流——」
    「嘘！」我和周尽尧下意识堵住她的嘴，并用眼神示意早餐店还有很多人在，叫她不要大声招摇。
    左手湿黏的触感越来越明显，学长立刻揽着我的肩走出早餐店，学姐也紧跟在后抓着学长的衣服，「我、我家在附近，带她去，快快快！」
    搞什么……搞什么啊……？先是和三年级校草来个不期而遇，再来是近距离的相撞，流鼻血就算了，现在还被挽着肩在路上走，是有没有那么衰？
    我现在完全无法直视前方，只能低着头让学长带着我跑，不敢轻举妄动。再说我可不想让路人认出我，在旁边护着我的可是周尽尧。
    这叫我以后要怎么做人啊？方灝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学妹来，我带你进去。」周尽尧松开手让何以蓉领着我进去，我只害怕我的血会不会滴满地。
    「学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衝进浴室，打开手满是怵目惊心的鲜血，妈呀我最怕血了，我等等会不会晕倒啊！
    不过鼻血大概是停住了，我打开水龙头，用力戳洗沾满手掌的殷红，捏紧鼻樑确保不会再继续流后，抽几张卫生纸沾湿清洗鼻腔内外。
    我的鼻子未免也太脆弱了吧，还是说学长的锁骨是用石头做的？
    出了浴室门不见学姊的身影，我赶紧跑出屋外，看到尽尧学长还在外面。
    「还好吗？」
    我点头，随后问道：「学姊呢？」
    「她说她快迟到了，今天有朝会，她是司仪。」他担心的再问：「真的还好？」
    「嗯，很好。」我看了看手錶，七点二十分，已过到校时间。
    他大概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于是轻笑一声后说：「跟我一起走的话别担心迟到被罚啦。」
    我再次点头，没有问原因便和他一起往学校的方向走。
    走在街道上，我和学长的服装非常引人侧目。这个时间，白衬衫、领带、黑色裙子和西装裤，其中一个人的衬衫还沾了斑斑血跡，高回头率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也是看到一个小孩指着我，对他的妈妈说这个姐姐衣服上有血才知道的，偏偏我又没带外套，不知道会不会被教官盯上。
    嘖，说得好像去哪杀人放火似的。
    忧鬱星期一，我踏着沉重脚步，反倒是学长，他看起来悠间自在，唇角勾起的完美弧线丝毫不做作刻意，在我们之间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学长和学姐感情好像很不错。」
    对于我突然出声的举动，周尽尧没有表现出任何困窘的样子，反而以轻松却不失温柔的语调说：「该怎么说呢，感情好的定义又是什么？」
    他这是以问句回答问题？
    我一愣，随后噗哧笑了出来，「学长果然和我是同一掛。」
    他停下脚步面对我，依然是那张令人心动的清秀脸庞，清澈的瞳眸里还能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但又是一双我看不穿的眼睛，很神秘，让我想起方灝那时的眼神。
    「空灵学妹其实变蛮多的，第一次遇见你还是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模样，一靠近就有冷风窜入。」他似笑非笑地说，还刻意稍稍弯起身，好让我能与他平视。
    我用力眨眨眼，回到意识中，「有变吗？我感觉不出来。」
    听我一说，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手掌轻轻放在我的头上，细声道：「你刚刚笑了，说我和你是同一掛的。」
    我的头最近好像很受欢迎，幸好昨天有洗头。
    真希望他不要发现我紊乱的呼吸声。我表现出一副淡然，勉强牵起嘴角，「学长故意的吧，不过就算全世界的女生都能被你的眼神电晕，我也不会。」
    语毕，他愣愣半晌，爽朗的笑声丝毫没有违和感，是那种听了很舒服的笑声，「你真的很好玩。」搓了几下我的头发后，他才继续迈步前进，弯过转角便是学校大门。
    眼见教官就在前方，我还是不安地吞了吞口水，之后他脱下他身上的西装式深蓝色外套，披在我身上示意要我穿起，当教官眼光一扫到我们身上，我下意识紧紧揪住外套，以遮掩白衬衫上的血跡。
    「同学，超过到校时间了，你们怎么那么晚才来？」教官的口气很不善。
    「报告教官，刚刚来学校的路上出了一点事，可以通融一下吗？」学长说得自然。
    教官看了我一眼，之后将目光集中在学长身上，「周尽尧？学生会里的人啊，唉，进去吧。」
    之后他拉起我的手腕，步入校园，「谢了教官，你今天超帅的。」
    心花朵朵开，教官脸上明显写满「开心」这两个字。
    学长真厉害，我打从心里佩服，不过这种招式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到了教学大楼，趁着目前人潮不多，我就想要脱下外套还给学长时，却被他婉拒了。
    「你穿着吧，不然同学会以为你是去打架而迟到的。」
    「哦。」我默默穿起，「那我洗好再还给你。」
    他点点头，随后又摸了摸我的头，「嗯，麻烦你囉。」

 Chapter 7 他们，我们（2）

    待他转身离去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摸了头。
    如果撞一次头、撞一次鼻子和摸一次头都有钱拿的话，那应该可以买好几杯布丁了。
    进到教室刚好是朝会后的下课，虽然同学看到迟到的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还是不免向我开几句玩笑。
    田芯茹坐在我的位置上开心的和杨易泽聊天，明明已经看到我出现了却不愿让出位置，我只好开口，友善的提醒她：「起来。」
    「起来就起来……兇什么啊！」她瞪了我一眼后便回到自己遥远的座位上。
    「她瞪我欸？」
    杨易泽看着远处生闷气的田芯茹，「她最近怪怪的。」
    嘖，就算想要进一步的互动也不能霸佔我的座位啊，好心提醒还要被瞪真的很吃亏。
    我趴在桌上等待鐘声的来临，淡淡的香味，很有气质的味道，甚至有些熟悉。
    「女子排球还差一个人哦。」导师眼光扫了台下同学，一脸粲然地等待某个女同学自告奋勇。
    我撑着头思虑一会，该班参加女排的不是田径队就是排球队，还有几个是单纯来玩的，其馀的二年四班女生，不外乎就是化着妆梳着头的萌妹子女生，怎么可能会参加这种一秒破相的活动。
    「三十三号。」
    形象最重要，这是她们的座右铭，校庆也只是去看帅哥要line而已。
    「三十三号是谁？」
    听到自己的座号，我瞥了一眼旁边的杨易泽，才愣愣举手，是说我刚才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
    看着她手中的籤，我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ok！那运动项目就决定好囉，大家期待校庆吧！」她还是一脸闪光，班导对任何活动都满心期待，比学生还要兴奋。
    「一百公尺短跑、两百公尺接力，还有班际篮球。」
    「呵，呵呵。」我冷笑几声，「一百公尺短跑？这次你想跑几秒，二十秒？」
    他咬紧下唇，握紧拳头往下敲——
    噢！又打头是怎样？要打就要付钱！
    「就说了我不像以前那样啦，吵死了。」方灝瞇着眼睛看我，眼神还不时传来怨气，「那你勒？没有柔道这个项目哦。」
    「排球。」我低头吃着饭。
    「就排球，没别的？」他双眼圆睁，随后很顺手的喝起我的果汁。
    我参加排球还是被逼的呢，「你应该说我居然会参加项目吧。」
    「也对。」语落，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程式，我想应该是上次那个漫画的app。
    虽然不是有兴趣，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你上次说的那个……」
    「嗨，我们可以坐这里吗？」我眼神一瞥，是两个浓妆艳抹、制服裙穿超短的女生，其中一个我还见过呢。
    「可以啊。」方灝爽快地答应。
    「谢谢！」妈呀，我还以为田芯茹的声音已经够假了，居然还有更厉害的。
    我是讨厌女生没错，但有时候看着花痴们在方灝面前的假掰模样，其实满有趣的。
    「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对吧？」还听说勒，说得好像自己不知道似的。
    「对啊，怎么了吗？」方灝只是对她们挑挑眉，两个花痴就兴奋得快要升天了，他还有很多招数还没使出呢。
    「没有啦，」两个女孩突然看向我，「只是觉得纪子唯好好哦，长得漂亮又有这么帅的好朋友。」
    是想故意諂媚我好赢得方灝好感吗？这未免也太明显了吧，我记得我是全校女生公敌啊。
    「不过方灝不是我的菜，你们要的话请自便吧。」语毕，我伸手拿起刚才被方灝抢走的果汁，才发现早已见底了。
    坐在我旁边的六班假仙拿出手机，怯怯地问：「那个……可以要line吗？」
    啊哈，原来这才是终极目标。
    「不行欸，纪子唯会生气。」方灝边趴着饭，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着我，好啊你，存心想害我就是了。
    不过她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放弃地继续问，「那、那可以同意脸书交友邀请吗？」
    「可以啊，我帮他。」我话还没完全说完，便一手抢过桌上的手机，点入脸书边问他们的名字，十秒搞定。
    只见方灝皮笑肉不笑的瞪着我，我只用唇语回了他一句活该。
    「谢谢！」两个花痴不停尖叫像我们道谢，便起身准备去像其他女生炫耀。
    「掰。」我看到方灝对她们眨左眼，毫不留情啊这招。
    谁知道一转头，他马上捏了我的脸颊，愤然道：「你是想害我讯息暴增是不是？」
    「痛痛痛痛痛！那你又说了什么？纪子唯会生气？」我也伸手抓起他的右耳。
    「放手！」
    「你先放！」
    「欸，你们再继续打情骂俏，隔壁桌的女生就要暴动囉。」谢昱承不知从哪冒出来，听到他这么说，我们才肯松手。
    果然，冷风吹过又挟带着杀气。
    双胞胎出现，不得安寧了，花痴们回来啊！
    「然后纪子唯射中八颗气球耶八颗哦超厉害的对不对然后谢昱承一颗都没射中烂透了之后换来一隻超可爱的拉拉熊送给我我超级开心的……」
    女生们在方灝面前的样子百百种，虽然谢鈺晞是少数不做作的女生，但说真的，有她在的地方，耳根子都无法清静了。

 Chapter 7 他们，我们（3）

    我是真的忍不住，才决定委婉的提醒她：「谢鈺晞，你真的很吵。」
    语毕，我听到玻璃碎满地的声音。
    她噘起嘴不再出声，困窘的双眼隔着一层薄雾，湿润了长睫毛。
    「你太兇了啦……」方灝第一次撞见这情形难免着急，不知所措的样子蛮搞笑的。
    「我很婉转的说了耶。」
    「并没有好吗，谢昱承，你也安慰一下你姐啊。」
    谢昱承只是盯着手机，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说：「安啦，等等她就好了，你太大惊小怪了。」
    「就是。」我撑着头，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无意瞄到谢昱承的手机里有熟悉的画面。
    「你在看什么？」我好奇的问。
    「漫画啊，不过纪子唯应该不会看吧。」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萤幕。
    「我看我看！」谢鈺晞方才的无助神情一秒退散，丢下错愕的方灝立刻跑到弟弟身旁观看，随后道：「这漫画我知道，名字是巧克力的那个吧？」
    「对对对！青梅竹马那个。」两姊弟看得入迷，尽兴的讨论着剧情，方灝则是故作轻松的吸着那瓶早已被喝完的柳橙汁，他大概意识到他们口中的漫画是自己看过的。
    我离开座位到自动贩卖机那买一瓶红茶，回来时还刻意扫了一眼手机萤幕。
    「哇呜，大尺度欸……女主角还没发现男主角在旁边吗？」我大口吸着冰红茶，静静听着。
    「不过该遮的还是有遮到啦，毕竟是青梅竹马，女主脱了也没差吧。」
    「脱了！咳……咳咳咳！」急速，红茶反方向衝回，我现在除了要止住咳嗽还要想办法不让红茶喷出口！
    「欸欸欸你怎么了啦！」
    要怎么不尷尬，就是永远不要提到这件事啊！
    -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处理沾染血的衬衫，以及尽尧学长的外套。还好今天一整天都没人发现我身上不合身的外套，更没有人向我提起任何关于今早在早餐店发生的事，谢天谢地。
    将衬衫和外套分别侵泡在两个装满水的盆子，我坐在矮板凳上，望着那件深青色的外套发呆。
    回想到今天早上，以往和我独处的人只要触及到我的冷淡态度，难免都会出现一些尷尬面容，撇开方灝不说，一开始和双胞胎交谈时，他们都会默契的在同个时间点默不吭声，过了一段时间才再一同开口，馀光瞥见是他们对看时的无奈神情。
    而田芯茹和杨易泽就不用说了，一见面便是对我的个性耿耿于怀，希望我丢掉他们所谓的冰山面，说了，我不是什么冰山。
    觉得奇怪的则是周尽尧，脸上察觉不到，气氛感受也不然，甚至连眼神都看穿不透，我记得我很明察秋毫的，尤其是观察人的眼睛。他比方灝更难以捉摸，让我对他很有兴趣，真是的，我明明从不把重心放在人们身上，除了高一那段荒谬日子。
    「唯唯，你在里面吗？」一回神，我先回应了妈，才开始搓洗已侵湿的白衬衫。
    出了浴室，看见妈在餐桌上忙东忙西的，她随后叫住我，并递给我一个保温锅，「这个帮我拿去给灝灝，我先去送公文给你爸爸。」
    她急急忙忙地拿了钥匙准备出门，我随意问道：「爸今天加班啊？」
    「是啊，他又少根筋的忘了带文件，跟你一样。」
    车开出车棚后，我也走到隔壁家，摁下电铃。
    「嗨。」
    他身上还穿着制服，只解开了领带，「干麻？」
    我推开他逕自走进屋里，如我所料，今晚他又是一个人。
    方灝家是如此华丽，但空空如也的餐桌也只剩下冷寂。拿了两个碗和两双筷子，我拉开椅子，打开保温锅的锅盖，阵阵香味扑鼻。
    「过来吃饭啊，杵在那干麻？」我朝他挥了挥手。
    他走近，惊叹一声：「哇，吃的耶。」
    我妈做的鱼汤是我和方灝从小吃到大的，尤其是方灝特别喜欢我们家的口味，他说连外面的餐厅都比不上。
    「你怎么会过来？」
    「哦，我妈说你……」
    铃铃铃——
    放在桌上的手机一响，我下意识往萤幕看，不过没看清楚手机上显示的名称。
    他虽然不疾不徐的接起来了，但还是被我发现到他盯着手机迟钝几秒。
    「喂？」
    我喝了一口汤，竖起耳朵试着听出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及对话。
    「可能没办法欸，抱歉。」
    故作轻松地掛掉电话，从头到尾他没有看我一眼，不过心虚倒是写满脸上了。
    「学姊。」他出声。
    「何以蓉？」
    他轻轻嗯了一声，看起来不太高兴，激起我的好奇心。
    「怎么了？」
    他撇撇嘴，低头喝着汤，随后说：「我跟你说过她跟我告白的事吧？」
    「有啊。」
    「就晚场电影。」
    「不去吗？」
    「不去。」
    「哦。」
    「嗯。」
    这哪门子对话？
    好吧，至少我知道他真的不太想赴约，他刚刚说话口气是冷的。
    我其实很想问问他和何以蓉的事，怎么认识的？何时认识的？但现在的气氛我问不下去，打从他开门时的那副神情我就知道了。
    他在低落什么我或许猜得到，不过还是需要验证。
    「你今天怎么又一个人了？」
    我一问，他的眼神瞬间黯了下来，我果然又猜对了，好厉害。
    他无奈笑笑，黯然无光的双眼实在太过明显，只是我不懂为什么要勉强挤出笑容。
    「我不都一个人在家吗？」
    多令人心酸的回答，「嗯，也是。」
    方灝真的很孤独，一早起来只看得见客厅桌子上的钞票，放学回家只有一通妈妈打来的加班通知及道歉，晚餐也只能自己随意炒炒青菜，不然就是便利商店。
    国中吃过一次他煎的荷包蛋，那味道吃起来像发霉的靴子，很可怕。但他渐渐长大，方阿姨认为儿子能够独立，事业也忙了起来后，会的料理也算多，并且能够打理一切事务，不用父母操心。
    我妈常拿方灝和我比较，乖巧懂事活泼大方，总是把笑容掛在嘴边，但谁又知道那笑容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勉强撑起的呢？
    他也只有在我面前会这样，摆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欸方灝。」
    「干麻？」
    「去买饮料，我很渴。」
    「我去？」
    我点点头，答得自然：「不然我去？」
    他起身把我拉起，「一起去啦。」

 Chapter 7 他们，我们（4）

    晚风轻拂脸颊，我坐在脚踏车后座，感受一阵又一阵的凉意。
    还真像电影演的，但我不吃浪漫这一套。讲到这个，最近压抑不住好奇心，还是下载了漫画软体，目的是想看看那篇青梅竹马的漫画。
    真是出乎意料，我居然觉得还不错。
    「喜欢就喜欢。」
    我拍了一下他的背，「要我说几次，不错和喜欢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纪子唯明明只对悬疑恐怖惊悚血腥有兴趣，你会喜欢这部漫画还真稀奇。」
    「嗯，我是蛮常做一些违背自己意识的事。」我回想一番漫画里的情节，「不过这种剧情，男女主角最后在一起的机率大概佔了八成。」
    「或着更多，青梅竹马——」眼见便利商店的招牌就在前方不远处，方灝的声音便被经过的一辆卡车掩盖。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停下车，看了我一眼，伸出手害我以为又要摸我的头，结果只是捏了一把脸颊。
    「没有，没事。」他轻轻咬了下唇。
    唉，怎么又是那种眼神啊。
    把东西摊在结帐台，方灝轻松地掏出钱包，我则是等着店员匆匆忙忙地刷着条码。
    「一共是三百七十六元。」这些零食应该够我撑个一小时。
    他瞥了眼我手上抱着的零食，「不是说要买喝的，怎么买了三百多块的零食，你这女的食量真可怕。」
    「您过奖了。」拿了东西本来要马上回去的，但就是这么巧的遇见认识的人。
    「空灵学妹！」她朝我喊声，漾起的甜甜笑容却在方灝转身后倏地落下。
    好啊，世界还真小对吧。
    「你们两个一起来的？」学姊歪头看着我们，正确来说应该是看着方灝。
    听见方灝轻轻应了声，没过几秒，学姐又掛起她的招牌笑容，说道：「这样啊，那还真巧呢！我刚刚去看电影，一个人。」
    以蓉学姊强调了「一个人」这三个字，口气寒慄像是有特别深的寓意在其中，方灝迅速向学姐道别后马上把我拉走，当我回头望向学姐，她依然用平常的笑容向我挥挥手。
    我希望是我错意了，那幅神情不像在道别，她的笑容里总是参杂着一些令我不解的意味。
    很多时候就算刻意远离了危险边缘，却还是躲不过安排好的一切。
    「你干麻？」我嗑着洋芋片。
    「什么干麻？」他扭开瓶盖，装傻到底。
    不是我爱翻白眼，而是你的行为真的很让人白眼，「干麻跑走？」
    他冷笑一声，「呵，说得好像你从没逃跑过一样。」
    也不是我暴力，而是你的行为非常欠扁。
    我用力从他的后脑杓巴下去，「回答我的问题。」
    他护着头，伸手往我脸上抓，「没有动手的啦！」
    等等等等等！不是说不动手的吗？不能再捏鼻子了啦！
    可爱的鼻血们，争气一点，不要让欺负我们的人因此嚣张起来啊！
    双方做好防御姿势，规则如下：谁先动手谁就要吃桌上的垃圾。
    我先开口：「说，为什么逃跑？」
    「……我有权保持沉默。」
    「国中毕业旅行被鬼屋吓晕这件事，传入学校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喂！」他怪叫，「你敢！」
    「我敢！」我用双手比个二，「警告两次。」
    「这是威胁啊，你犯规！」
    「刚才规则又没说，警告——」
    「我现在很怕和学姐单独相处，可以了吧？」
    他困窘地撇嘴，瞇起眼睛，「也是，你除了眼神比较利之外，智商和理解能力什么的简直低到地壳下。」
    狂灌水，浇熄心中熊熊怒火。
    我咬着手指细细回想，果真领悟到某件事，如果和一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做连接的话，那大概就是他所想的那件事了。
    真是的。
    失落感又参有些微欣喜的感觉，让我好反胃，就像不同的物质在体内翻搅着，很想吐。
    失落就失落，我不懂我什么会觉得开心，甚至心跳加速。
    不是啊，失落又是哪来的？
    我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内心总部到底在干些什么了。
    看着散落满桌空塑胶袋，和电视播着的海绵宝宝，墙上时鐘的短针指向八，看似平凡的一切却让我感到虚幻不真实，这种压迫感是何时出现的？
    不要再提出问句了，头顶热热的，还闻到烧焦的味道。
    「女人，麻烦的生物。」我把垃圾丢给他，拿起手机往大门方向走。
    「喂。」
    我偏头看他，等待下一句。
    五味杂陈，从他的脸上我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与我相似，复杂的很。
    「三百多块的零食你全部吃光一包也没留给我哦？」
    「里面还有屑屑，慢用。」我推开门，「明天见。」
    想了一整晚，所有问题还是绕回了原点。何以蓉决定告白，而方灝选择拒绝，就这样，这么简单。
    然而我会感到失落，或许是因为害怕自己不习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叫做女朋友的东西，毕竟我们相处十几年了，我不能否认自己对他產生多少依赖，这是一种另类的佔有慾。
    我是说，或许。
    『拜託你，子唯，不要跟方灝那么好可以吗……』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他，还故意跟他这么靠近……！』
    『我和方灝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或许在你眼里看来很讨厌，但这也是从你喜欢上方灝后才出现的状况啊。』
    『我真的觉得我看错你了，当初我们那么要好，现在因为你……』
    『因为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子唯，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你这样把我当罪人……真的是好朋友……』
    『认识你是个错误。』
    『真会破坏感情……』
    或许真的是我幼稚、自私，只因为自身感受而把友情狠狠踩在脚下，但我真的无法抬头正面与它相视。曾经有多黑暗，只要一想到就会浑身发抖，甚至想哭，如此不堪回首的感情我真的无法接受。
    我没朋友，但方灝对我而言又是什么？
    不愿是友情，称不上亲情，也不会是爱情。
    我受够了。
    -
    说真的，再怎么烦恼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下去，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其实没那么重要，就这样默默的不了了之。
    虽然并没有对明天的运动会產生多大的期待，但我还是决定换上运动服，出去热热身。
    星期日早晨，穿着便服的学生特别多。将头发随意扎了起来，换上运动背心、短裤和耳机就匆匆出门慢跑了，连水都忘了带。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为很吵，所以只要戴上耳机就能与世隔绝。

 Chapter 7 他们，我们（5）

    试着调适两吸一吐的节奏，想办法让自己的速度维持正常，不要忽快忽慢，我也真的够久没有出来慢跑了。
    说到这，自从国中毕业后我就没有继续学柔道了，方灝说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唯有淋雨是不变的，从小到大想哭还是会去淋雨，没雨就不准哭，不然就把脸埋进有水的地方。
    对了，布丁也是。
    之所以选择离开家，并非只是因为国中生活带来的压力及失望，还有从那时候就一直挥之不去的痛心。
    他佔了我生命的一大位置，即使他不在了。
    改变与不改变，看起来都是因为他。
    我跑了多久我不知道，只知道我想了好多、好多。可惜今天天气好，没下雨。
    「咦，那不是你学校的人吗？」
    「哪里？噢对啊，两个在学校都超有人气的耶！」
    我延着声音来源，两个穿着韩系a字裙的女生望着前方公园瞧，得知她们谈论的主题是本校的人，我下意识往旁边看，长椅上的一男一女吸引我的目光，因为女孩靠在男孩肩膀上。
    她……在哭。
    而男孩将手轻轻放在头上，安慰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们，老实说当我看见他们的那一秒，我就知道是谁了。
    她的那一头波浪捲，还有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尽尧学长穿便服。
    「不好意思，东西选好要快点把冰箱关起来哦。」
    一回神，迎面而来的阵阵冷意，才发现我打开冰箱许久却什么也没拿。我错愕的向旁边的店员说声不好意思，之后随性拿了一罐奶茶。
    结了帐，我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游走，最后又绕回了那座公园。
    长椅上已不见他们两个人的踪影，我瞧了眼手上的奶茶，「我又跑来这里干嘛，还有我干嘛买奶茶啊？」本来是要买水的，而且我不喜欢奶茶这种太甜的饮料。
    「跟谁说话？」
    我吓得身子一抖，回头一看。
    我到底绕回来这里做什么嘛。
    「呦。」
    换下制服的周尽尧不失风范，反而还有一种很亲民的感觉。浅色破裤随性搭上一件素色上衣，球鞋和我是相同品牌的，棕色头发也依然亮眼。
    高挑身材的学长简直是名副其实的衣架子，好像杂志上的模特。
    他打量一番我全身，「慢跑？」
    我頷首回应，随后直视他的双眼道：「我刚刚看到你和何以蓉。」
    他微愣。
    「哦，发生了一些事。」他搔搔头。
    「她在哭。」
    语毕，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下，让我有点受到惊吓，「嗯。」
    「抱歉，我好像问太多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不再微笑，于是晃了晃手中的饮料，「学长会喝这个吗？」
    我将手上的奶茶递给他，他稍稍抬起眉，「你不喝？」
    「我不喜欢。」
    「那给我吧。」他语带笑意，有些人笑起来就是特别好看，例如学长。「我喜欢甜的。」
    我注视他，深深感受到藏在笑容下的那几丝落寞。
    「学妹，你曾经掉过东西吗？」学长这句有意无意的话语，让我的心缩了一下。
    「有。」我敛下眼，脑中浮现他的模样，「一个，很重要的人。」
    周尽尧含笑看着我，唇边的笑意直直穿透我的心脏，这侧脸，真的非常像……
    「那这次，小心不要再弄丢囉。」他漾出真心的微笑，「谢谢你的奶茶。」
    我都还来不及反应，回过神来便面对了他的背影，这种不论什么衣服都能轻松驾驭的身材，好令人羡慕。
    我回想他刚刚说的那一句弦外之音，感觉有很深的寓意在里面，但我就是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道笑容，很温暖的那道笑容。
    望着他越走越远，几乎消散在人群里，我才跨步离去。
    -
    我们学校的运动会通常办得比较晚，不过就算处于秋冬之际，依然浇不息同学们在运动场上的热情。
    早上的田径赛已搧染了气氛，各种欢呼声不曾间断，校园很热闹。
    我喝着可乐抱怨，真是的，吵架就吵架，为什么我还要夹在中间当共和国啊。
    「纪子唯，你评评理，杨易泽居然接受假仙的饮料！」怎么又是她？问题真多。
    「不是啊，这又没什么，你说对不对纪子唯？」到底干我什么事啊。
    说到六班假仙，她今天的妆比平常浓上了好几倍，跟着一群姐妹花到八班帐篷找方灝。
    他都还没开始比赛就引起轰动，让我更加期待等等看他出糗。
    方灝从小就不是运动的料，不会踢足球，连接球都接不住，跑步更不用说，国中时曾经跑了个十八秒的成绩，在男生群当中算是非常、非常慢。
    但还是一路赢得女生的青睞，兄弟也从未减少过，他个性好，顏质高，说是万人迷我也认了。
    今天没有我的项目，算是非常轻松的一天。
    才怪。
    「男子一百公尺短跑，请选手们进行准备——」
    「走！我们去看方灝！」
    一手是田芯茹，另一手是谢鈺晞，两个人的速度简直快到可以去参加比赛了！
    「咳……」一路上又叫又跑的害我吞了一隻虫子。
    「纪子唯！」方灝站在跑道后做准备，蹦蹦跳跳的朝着我挥手，他到底哪来的自信。
    我走到靠近他的草地上，嘲讽：「一百公尺不是你这生的阴影吗？」
    突然，他脸色大变，当眾敲了我的头以示报復。
    当我还在感到丢脸时，一转身，看到花痴们对我投向羡慕眼光，真的让人很想撞墙。
    「你等着看吧。」他向偶像明星一样对我眨了左眼，裁判，他犯规啊！
    我就不信他在跑步这项运动有多大的信心。
    「各就各位——预备——」
    枪声一响，起跑点上的八位选手奋力往前衝，尖叫声更是夸张，我忙着一边呜耳朵，一边看着第三道的方灝。
    「方灝加油！」女孩们，我担心你们的喉咙啊。
    他在跑道上奔驰着，过没多久就超过一个、两个……
    两位工作人员已在终点拉起白线，这一组实力不相上下，在第一名通过终点的那一刻，我傻掉了。
    好啊，我不在的这一年方灝到底搞了些什么啊……

 Chapter 8 错误，误会（1）

    我迈出步伐走向他，本想要过去和他说几句话，却被前方的画面及声音阻挡，倏地停下脚步。
    以蓉学姊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水和毛巾，在方灝反应回来之前，东西已被学姊塞到自己手里，其他人则是发出曖昧的鼓譟声。
    喂，这不公平啊，花痴们怎么没狠瞪学姐啊？
    真令人讨厌。
    这个时间点我或许不该在这里出现，转身离去，走了好几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回了本班帐篷。
    是真的没看到我吗？
    应该是吧。
    方灝刚才，没有叫住我。
    将脸埋进捧在手心里的自来水，儘管水已从指缝流逝，我还是想感受冰冷窜入全身的感觉，好让我清醒。
    关起水龙头，我的脑中瞬时乱成一团。
    我在干嘛啊啊啊啊！
    等等，这是吃醋吧，我很清楚这是吃醋，但是我为什么要吃醋，理由呢？
    疯了……纪子唯，清醒一点，认真想想你在搞什么。
    会不会是佔有慾，我是说，另类的佔有慾。一定是的，不然我为什么要为了他没叫住我而在这边发牢骚？
    我只是对他太过依赖，习惯成自然，才会出现这种异常的状况。
    「啊，原来你在这，大家都在找你欸！」
    我瞥了眼发声处，「找我？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红了？」
    田芯茹朝我这方向小跑步，拉起我的手边跑边解释，「原本要比八百公尺接力决赛的最后一棒好像不太舒服，现在在保健室。」
    真厉害，我们班进了决赛。「所以呢？」
    她发出不耐地唉了声，随后道：「当然是找你去代跑啊！」
    真是够了，逃到这里也中枪，我们班上的女生是死光了是吧，怎么每个都找我？
    「四班加油！四班加油！」
    我人现在站在第三跑道上。
    「目前是九班领先，再来是四班准备交棒……二年四班居然掉棒了！」台上主持的老师以高八度的嗓音进行实况转播，听到掉棒一词，我转身一看，本来位于第二名的我们不小心在第二棒失误，拉开距离后变成第四。
    照这个情况看来，如果第三棒有超过第三名，我应该是能够追上前面的，只是不能保证拿第一……
    「纪子唯！」我往草地边的人群一望，找寻声音的主人，在另一边看到与我挥手的谢昱承他们。
    接力棒传到第三棒，我别开视线集中注意力，或许是太久没有跑步而导致有些紧张，甚至忘了暖身就匆匆跑到场上了。
    「二年四班超过了二班，现在位居第三名！」
    有机会。
    看着队友离我越来越近，我摆出助跑动作，举起右手等待即将传入手中的接力棒，衝刺！
    顺着风，加油，要撑住。
    关键在于脚尖，脚步跨大一点，双脚换快一点，手的摆动大一些……
    真的太久没跑了，没跑几公尺，右脚突然传出疼痛感，让我在弯道处稍稍拐了一下，差点拉开距离，绝对是没做好暖身的缘故。
    我无视撕裂般的痛感，咬紧牙根紧盯前方的不远的人，一心只想要超过她，快点……再快一点……
    「砰！」
    通过终点线，我跑出场外，现在场上的加油声未曾停歇，但在结束枪声响后，我整个人顿时跪在地上，吃力的用双手支撑身体，耳鸣，什么都听不到。
    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情况糟到根本感受不到右脚的痛处。
    就算眼前再模糊不清，我还是能感受到方灝的气息，别问我为什么那么篤定，反正我就是知道。
    他一手扶住我的肩，霎时一个天旋地转，日光刺眼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有气无力地斥责：「喂，你要干麻，想害死我就是了……」
    「白痴，面子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我再也没有力气反驳，只能将手轻放在额前遮盖双眼，抵挡光线带来的不安全感。
    「可恶，十七岁耍什么帅啊……」
    「是是是。」
    他把我送到司令台后方的医疗小组那，呼吸逐渐平息了，不过别忘了右脚踝。
    躺在担架上，有位学姊过来支援，看我通红的脸颊他给我一瓶矿泉水，「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我坐起身，认为脚踝只是稍微抽筋，不严重，「没有。」
    「等一下，检查她的右脚。」
    闻言，我当场僵住，他怎么……
    学姐把我的裤管拉起来，我也朝下瞄过去，脚踝肿了一大块。
    我也是够衰的。
    「扭到了耶……我帮你包一下。」学姊到一旁拿绷带，而这段时间我完全不敢对视方灝的眼睛。
    她细心地帮我包扎，缠上蹦带后说：「没有特别严重，但还是要小心。」
    我担心的是明后天的班际排球，不是因为受伤，而是怕方灝不肯让我参加。
    不夸张，我只是轻轻被美工刀割到手，就足以他生一整天的气，并且时时刻刻都在骂我笨，连刀子都拿不好。
    一群人从球场绕过来，见面马上关心我的状况，有点暖心。
    「纪子唯真的超强的，能在那么大的距离超过第二名！」杨易泽笑得开怀，我一跑完根本来不及知道成绩就倒了，听到四班第二名这个消息，我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谢昱承则是满脸惊讶的瞅着方灝看，「方灝，你刚刚有看她跑吗？纪子唯到底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啊……」
    而方灝不屑扫了我一眼，耸肩回应：「她不会笑啊。」
    出拳击中方灝的腹部，他痛得缩了一下，快狠准。
    「……真的啊，你不是奸笑就是冷笑。」被打得不够就是了！
    「你想死吗……」他意识到我准备出拳，便往后退了一步，我侧过身想在他手臂上挥一拳，却忘了我人现在坐在窄小的担架上，差点腾空摔下来。
    方灝一个弓箭步，及时接住我，也因为太大动作刺激到右脚踝，使我痛得哇哇大叫。
    「你真的是无脑欸……」看吧看吧，又开始骂了。
    他边斥责边将我扶起，其实满丢脸的，在场有好多人。应该是说，自从我被方灝送来这，女孩们就纷纷往这里聚集了。
    哇啊，我闻到浓浓的醋酸味。
    另外那四个不一样，他们则是掩嘴窃笑。
    你们都不想活了，是吧。
    「所以你就是那个空灵学妹啊？」刚刚帮我包扎的学姊突然出声叫我空灵学妹，我很自然的点头表示。
    「等等，怎么大家都叫她空灵学妹啊？」不解的方灝蹙着眉头问。
    「周尽尧帮她取的呀，大概全三年级都知道有这个名字，哈哈。」
    学姐莞尔，「你们好可爱啊，真羡慕呢。」
    「学姊，她可是过肩摔过体重是他两倍的人。」
    「学姊，他可是比女生还要怕蜘蛛蟑螂的人。」
    喂喂，我们明明是很认真在吵架，是很严肃的，到底是多好笑才能让你们笑到岔气……
    我和方灝依然不屑地互瞪，视线中间的闪电越来越强。
    「就是这样才可爱啊！」
    过了一会，我的状况已经恢復正常，这时有一个女生貌似身体不舒服，被另一位同学扶来医疗小组这，我也马上让出位置让她能够休息。
    只是有一秒，我和她对上眼后，心中莫名地有一股酸意缓缓涌出，使我眉头微锁。
    反正就是很不好的很感觉就对了。

 Chapter 8 错误，误会（2）

    就算跛着脚走路，我依旧坚决不要方灝背我回去，因此他现在火气超大的。
    「息怒啊大人，你也要为我想一想啊。」我试着哄他，但他依旧走在前头，默不吭声。
    自从车祸那一天，只要我的身体有任何一点不舒服，他就会紧张个半死，好像出状况的是他一样。淋雨完回家的第一件事情是洗澡吹头发、一旦受了伤要马上处理伤口、生理期来还不准我碰任何冰的东西，而且一定要把他煮的黑糖水喝得一滴不剩。
    我不让他背，他很生气。
    「也不想想那堆花痴有多可怕，你在公共场合把我抱起就引发全体公愤了耶。」
    他还是选择噤声，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我也吓到了，方灝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
    「喂，你还在气——」
    我语未尽，他转过身来瞅着我看，冷若冰霜的眼神令我不禁缩了一下，「你要是怕丢脸，」
    错了，看似冷峻的双眸，其实充斥着……
    「就好好照顾自己啊，不要让我担心。」
    似太阳般温暖的关心。
    这席话要我怎么不心动啊。
    我冷哼一声，慢慢走到他身旁并拉住他的衣角，「我是怕被活剥生吞，被你背其实并不丢脸。」
    「你的意思是我长的太帅了，所以被我背或抱很风光的意思？」
    「要这样说也没错，但你还是太白目了。」
    「你欠打。」他趁机捏了我的脸颊一把。
    我怪叫一声，松开手往他后脑杓巴下去，「我是伤患耶。」
    打闹之际，今早的场景再度唤醒，想撇开也甩不掉，或许我是真的很在意何以蓉学姐。
    「对了，早上跑完一百公尺的时候，你干嘛不走过来？」
    什么？
    「你看到我了？」
    「何止看到，你没听到我叫你吗？」
    所以说，方灝他并没有忘记我……吗？
    「噢，抱歉。」我深吸一口气，总是把任何人事物拒于门外的我，真是自私。
    他见我停下脚步，担忧地看着我，问：「怎么了？脚会痛吗？还是又头晕了？」
    整理好思绪后，我白了他一眼，再继续囉唆下去就真的要变成我老妈了，「没事，你太大惊小怪了。」
    像个亲人一样时时处处关心我，像他一样无时无刻陪在我身边。
    每次一到伤心处，他总能看得出来。
    「还是因为我跑第二你傻掉了？」
    「一定是有人放水，一定是。」
    运动会虽然结束，但还有班际球赛呢。热闹的气氛有增无减，不像我今早就打了好几个呵欠。
    球赛虽然是以班级为单位，但好不容易有机会不用待在教室上课，同学们当然会想尽办法怂恿老师到场内观赛。
    尤其是现在，听说这一场是三年级的赛程，各种帅哥美女组成的三年级。
    「你昨天几点睡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没那么早睡就是了。」
    今天早上起来时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还有一条毯子盖在身上，想必是妈为我披上的。
    我揉揉太阳穴，裙子间突然有个重量，「你黑眼圈很重，用一下吧。」
    我不解地看向田芯茹，拿起腿上那罐遮瑕膏起身，轻声回应：「噢。」
    有点受宠若惊，她其实没必要注意我的一举一动。
    趁着比赛还没开始，我自行走到女厕，面对镜子，眼窝底下果然掛着重重的黑眼圈。
    为了不被别人当成吸毒犯，我赶紧打开遮瑕膏，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
    田芯茹虽然是花痴，但人其实也没想像中的讨厌，我想。
    注意到外头的声音，过不久，马上就有两个女孩走进女厕，其中一个走进第一间厕所，而另一个女生则是靠在洗手台前背对镜子，也就是站在我旁边。
    以往她都会与我打招呼的，然而这个，才是让人害怕的地方。
    何以蓉学姊偏头看着我，用着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冰冷眼神看着我。
    第一次与她面对面说话，雪亮的双眼总散发出一种温柔的光芒，无法抵抗，更是让人想亲近。
    看到她与旁人相处，那道笑容也能感受到无数个快乐细胞扩散每个地方，她看起来就是那么无忧无虑，快乐自在。
    以甜甜的笑容喊着空灵学妹，让我完全不想排斥与她相处。
    镜子反射出她那冷漠的眼神，又让我想起那段不堪、需要被摧毁的过往。
    这种足以让人窒息的氛围。
    我撑不下，想要离开。
    就要经过靠在洗手檯前的学姊，我怎么想也想不到下一秒我可能已经跌地，幸亏何以蓉即时扶住我才没落地，但田芯茹借我的遮瑕膏已滚到墙边。
    「欸欸，你小心一点啊。」将我扶起后，她轻拍我的肩膀。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以蓉学姐，不发一语。
    厕所里的学姐走出来，洗了手，示意何以蓉一起离开。
    于是她勾起唇角，用所有人都熟悉的笑容向我挥手说：「空灵学妹。」
    我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动作。
    右脚踝隐隐作痛，我瞟了眼一旁的遮瑕膏，一跛一跛的捡起它。
    我从来不会认真观察人的笑容，眼神才是。
    她以为我没发现笑容底下的寓意，我很想告诉她，我知道那副神情是在警告。
    出了女厕，我没注意到转角迎面而来的人，差点撞上。
    「纪子唯……学姊！」呦，清纯可爱小学妹们。
    「嗨。」
    遇到何以蓉学姊的攻击，还有四五个成群的学妹攻佔女厕，我也真会挑时间来厕所啊。
    「学姊昨天跑接力超帅的呢！」
    「对啊，我都快变成你的粉丝了！」
    「一下追过好多人，学姊超强的！」
    哇阿……我过肩摔谢昱承这件事还没退潮吗，我还是很害怕学妹的。
    「谢谢哦。」
    我迈步离开，心里在意着何以蓉方才的举动。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她呢。」
    那群学妹边说边走进厕所，继续她们没聊完的话题。
    「是吗，我就觉得何以蓉学姊人满不错的耶，在热舞社她对我们超好的。」
    「才不，她心机很重。」
    我顿时停下脚步。
    「我姊高二本来跟她很好，不过就因为我姊喜欢上方灝学长，以蓉学姊马上跟她断交。」
    原来从升上高中就开始了……方灝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个，还是说他那时并不知道？
    「那以蓉学姊现在还喜欢方灝学长吗？」
    「谁知道，我还以为她喜欢尽尧学长呢。」
    「对啊，而且方灝学长跟子唯学姐不是青梅竹马吗，不知道子唯学姐会怎样呢。」
    「别太大声，等等被听到就惨了。」
    啊啊，来不及了，被我听到了，八卦找学妹准没错。
    所以，果然是衝着方灝来的是吧。
    是是是，青梅竹马永远有错。
    『你为什么要抢走他？』

 Chapter 8 错误，误会（3）

    「拿去吧。」
    「嗯，看起来好多了。」田芯茹接过我手上的遮瑕膏。
    我盯着她看，田芯茹这个八卦婆应该知道何以蓉的事吧，是不是问一下会比较好？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我必须专心于她才能在人声鼎沸中听到她的声音。
    我嚥了口水，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道：「你知道何以蓉是谁吗？」
    她哧笑一声，「天底下谁不知道她。」
    听她这么回答，让我更想要再进一步了解，「她风评怎么样？」
    「满两极的，有人说她心机重，但平常的她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人。」她挑眉，「怎么了吗？」
    我轻轻勾起唇角，耸耸肩，「没事，问问而已。」
    只是问问而已。
    她刚刚在厕所伸脚绊倒我。
    随后田芯茹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样子实在很逗趣，「不会吧……她该不会是想从你身边抢走方灝吧？」
    「谁知道啊。」欸，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奇怪，「等等，你刚刚说从谁身边抢走方灝？」
    「你啊，不然是谁，杨易泽吗？」她答得自然，「说真的，你们也该在一起了吧？」
    说、说什么啊……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看，随后翻了一个白眼。
    别继续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三年级赛程打完了，接下来是二年级。
    更棒的是，下一节是体育课，表示又可以待在体育馆混个一节课。
    凭着栏杆，看着场上的女生打得如火如荼，平常轻声细语的气质美女一上场一秒变泼妇，尖叫的尖叫，爆粗口的毫不掩瑜，甚至还有人被抓伤脸颊而退场，我真是错看女人了。
    「你明天的排球赛……会不会也是这样？」杨易泽用手肘撞了我一下，他也是一脸惊恐。
    我不由地轻轻扭了扭右脚踝，「我也怕是这样。」
    哨声吹起，这一场算是死伤惨重。
    我以为球场变战场的画面算是最夸张，想不到等下一场二年级的球员上场后，我们三个才真正看傻了眼。
    「欸，是我眼花吗？」
    「那个是……」
    「谢鈺晞吗……？」
    她个子娇小，皮肤白皙得像从没晒过太阳，而且她可是连一隻小蚂蚁被踩死就会掉眼泪的玻璃心，这萌妹子到底哪来的勇气上场比赛？
    「谢鈺晞是上场充数的吧？」田芯茹蹙眉。
    杨易泽也在一旁附和她，「一定是啦……」
    话虽是这么说，但自从哨声吹起，什么抢球、胯下运球、上篮连三分线她都做的绰绰有馀，我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连眼睛都忘了眨。
    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出头的她，能轻松穿过敌队严谨的防守，最后抢下篮板得分。
    我大概永远是不会了解这所学校里学生的人格了。
    这时，有人轻拍我的肩膀，转头面对他时我还刻意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
    「你有水吗？」某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我搔搔脸颊，「没有欸。」
    只见方灝失望的怪叫一声，皱起鼻子，「齁，不管啦，反正你就生出一瓶水给我，我等等要上场。」
    我看他一身红的篮球服，看起来已准备就绪，「奇怪，没水干嘛不自己带啊？」
    「自己带多没意思，阿崴的女朋友都帮他准备好毛巾和水耶……」他俏皮的歪着头，装出无辜的表情。
    臭小子，装什么可爱。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我没反应，但周遭的花痴倒是心动了。「烦死了，我等等去帮你买啦。」
    「那就谢啦——啊啊啊啊啊！」
    没等他说完，我便一把掐住他的脸颊肉，不是什么曖昧放闪，我这力道不是开玩笑的，痛得他在人群面前失态大叫。
    「你要是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什么女朋友的字眼，我真的会杀了你……」我用蚊蚋般极为小声的音量警告他，甚至差点飆出脏话，他实在是太白目了。
    「知道了啦……」他抚摸着被捏红的脸颊，瞥了眼观眾区上的人群释放他的阳光笑容，这才离开。
    「都宣示主权了，还不明显吗？」田芯茹用曖昧的眼神打量我全身上下，她那种诡异笑容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说了不是这样。」我锁紧眉头，今天发生的事情还不够多吗，我朝杨易泽的背一拍，丢了一句：「管好你的女人。」
    「我的……什么？」没回应他，我逕自下了楼梯离开体育场，准备到福利社买瓶水。
    嘖嘖，希望不要又遇到什么学妹和学姊之类的。
    想到何以蓉，脑中驀然浮现出白佳淇的面貌，不过如果依外貌来看的话，我倒觉得比较像安雅呢。
    她们两个是我高一时的同学，要说朋友也可以，不过她们称作闺蜜。记忆中的白佳淇，是个看起来很纯静的女孩，经常把自己不长不短的斜刘海绑成苹果头，加上及肩中长发看上去就像个邻家少女，她是第一个与我说话的女生。
    不过安雅倒是完全相反，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很深，泼辣型正妹，有着一头和何以蓉一样的长卷发，别看她只染了淡淡的栗子棕，只要翻开后发，一片显眼的粉红就藏在她的后脑杓，都不知道是怎么躲过教官的利眼。
    每次想起安雅，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摸摸右耳上的一个耳洞，那是因为她们而去穿的，为了三个人的闺蜜耳环。
    好不容易得到的朋友是很令人珍惜的。跟她们在一起后我算是个性大改，笑容变多了，也以朋友的想法为优先，即使是被牵着鼻子走也没关係，反正我很开心有朋友在我身边，方灝也是，他打从心底为我高兴。
    我在外地几乎每天和方灝讲电话聊视讯，几乎什么事都告诉他，证明了就算分隔两地，我们感情依旧。
    「原来你过得那么好，那我就放心了。」他曾经对我这么说。
    生活精采到我都忘了变数这件事，它来得快，也很狠，明明上一秒还在为某件事笑得开怀，却完全忽略无法预测的下一秒。
    我只怪当时的自我太轻率天真，信任、包容和关怀瞬间瓦解，像雨滴一样重重打在我身上，要我清醒。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高一那年的自己差点被无数的雨和眼泪溺死。
    或许又要延伸到国三的那段日子，但我总是觉得比起高一，国三的岁月对现在的我没那么严重。
    不过国三那年是事情的开端，无法忽略。
    我说，很久以前我就领悟到为何高一时的事情对我影响最深，简单的道理，因为没有方灝。
    有好多次都这样，方灝真的对我好重要，哥哥也是。
    于是我毁约了，也说谎了，与哥哥的约定及保证。
    『我们唯唯长得很漂亮，所以要常笑，知道吗？』
    『嗯，唯唯一定会的！』
    「还有毛巾……我要从哪生出一个毛巾来啊。」买了一瓶水，只差毛巾，说真的我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女朋友」该做的事啊。
    管他的，让他用衣服擦就好。
    回到体育馆，比赛快要开始了。我望着球场上的红白两色的球衣，与八班对打的应该是三班，或许会有谢昱承的身影也说不定。
    「快点快点，方灝上场了！」田芯茹指着球场的某一处。
    可怕的尖叫声从四周传出，我耸肩，「嗯，我听到了。」
    这人群多到我必须要用挤的才能鑽进原本的位置，视线往下寻找熟悉的身影。
    穿着他们班红色班服以及球社的红色篮球裤，如此嚣张强眼的风格的确是他的作风。

 Chapter 9 陪伴，无意间（1）

    我的目光没有移开过，看着他在球场上与队友互相加油打气的灿烂面容，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才不相信这个小时候连球都接不起来的小孩到底会有多少好的表现。
    这时，他驀然抬头，准确地一眼就对上我的视线。
    我心一颤，随后对他的胜利手势露出微笑。
    比赛开始，从跳球开始球权都在方灝那队手上，再来是一记快传，球在半空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唰的一声，方灝三分球得分，全场一阵尖叫。
    他压低身体重心，一手运球，另一手平抬挡在身前保护球，不过与他对峙的敌队防守十分扎实，在无法进攻的状况下他使用假动作，将球顺利传给队友，以篮板球得到两分。
    开场不到两分鐘，八班已先驰得点，但在三班严谨的防守下，那头捲毛居然抄走八班的球！
    对你刮目相看啊谢昱承，没想到他在球场上也是挺帅的，自信果然会让人变好看。
    再次回到方灝，他已被三班的两名球员夹攻，无法传球，于是跨步带球往反方向跳开，将球传给队友，製造投篮机会。
    掛在嘴边的笑容再也撑不起来了，我记得他根本不会玩篮球的啊，之前还因为被球k到头哭了半个小时欸！
    我一直以为他参加篮球社都是帮忙跑腿充数的。
    最后一阵疯狂尖叫，是方灝在比赛的最后十秒，接到队友的快传，见其他人都被防守，于是退一步踩在三分线上，身体向上弹跳起来，伸直手臂投出最后一球，球在空中慢慢旋转，紧张的氛围充斥整间体育馆，攻入致命的一球，压哨，八班获胜。
    上下半场都结束后，田芯茹和谢鈺晞跟着我一起走下楼到球员休息区，看到方灝满身大汗的坐在椅子上喘气。
    「拿去。」我将水递给他，他连谢谢都没说就一把抢过去，换来我的白眼。
    话说，方灝连喝个水都能得到女生芳心，最后还因为喝太快而呛到，这种画面女孩们更是心花怒放。
    人帅真好，人丑吃草，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欸，我们班晋级哦。」他对我挑挑眉，我打算忽略。
    「那又怎样？」
    「你每次都说我运动烂，不过这次我一百短跑拿了第二名、篮球也得极佳，这下你没话说了吧。」他满意的看着我，眼眸不断释放出金色光芒，一脸要我称讚他的表情。
    「我刚刚去买水，所以没看到你比赛。」我冷冷拋下这句话。
    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在一秒内滑落下来，双眼圆睁，看来是受了极大惊吓，「真、真的假的？」
    「这什么脸啊……」闻言，我突然笑了起来，双手抓着他的脸颊左右拉扯，「哈哈哈哈哈，骗你的啦！」
    对于他受窘的神情真是戳中我的笑点，让我顿时忘记周围还有许多人，忍不住掩嘴大笑……
    「你真的很坏欸，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那么认真比的。」他甩开我的手，并捏了一把我的耳朵。
    「抱歉抱歉，可是你刚刚的表情……哈哈哈……」我抱着肚子，笑到差点飆出泪！
    「纪子唯？」田芯茹突然叫住我的名字，「笑了耶……」
    语落，我好久没有看到这种全场傻住的场面了。
    包括我，也为方才的失控举动瞠目结舌。
    我轻轻咬了下唇，看到爱说我面瘫的杨易泽站在田芯茹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天杀的。
    这时，方灝突然一个大动作勾住我的脖子，要配合他的身高真够困难，我简直快被吊起来。
    「是说，你要怎么给我一个交代呢？不是说我是运动白痴吗？」勾着我就算了，还故意绕啊绕的，脖子不被扯断才有鬼！
    「走开啦！」我极力推开他，「你全身都是汗欸！」
    听我这么一说，他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随后就要张开双手在眾人面前扑上来！
    我反应快到神经系统几乎衝刺，连忙拉了旁边的田芯茹档箭，方灝果然一身扑在田芯茹身上。
    「啊啊，抱歉噢。」他向田芯茹道歉后，还搭起她的肩膀贴心的查看有无受伤之处，如此亲暱的举动应该是所有花痴的伟大梦想吧，只希望田芯茹不要成为眾矢之的啊。
    我退了一步，丢下一旁飘飘然的田芯茹，临阵脱逃。
    只是，过了好几分鐘，我才意识到某件事。
    『你真的很坏欸，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那么认真比的。』
    -
    今天下午突然下起大雨，想起几个礼拜前就结束的第九节课，让我内心有些小雀跃等着淋雨回家。
    不对，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热舞社。
    「因为学校的圣诞晚会快要到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每天放学都要留下来练舞哦。」天，居然还有圣诞晚会？而且现在也不过才十一月耶。
    「我们连一首舞都还没练起来，所以进度算是赶的了。」好，我认了。
    放下音乐，大家纷纷排好队形，看来没人想留下来练习。
    嗯……更正，只有我不想留下来练习。
    于是，等到练习完毕，雨早就停了。
    不过也没差，反正今天没有什么让我非要淋雨的理由，只是现在只要一遇上以蓉学姊，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好死不死在我提着书包往校门口前进时，刚好与她碰上。
    但她只是对我微笑，像平常一样，看不出有哪些倪端，「掰掰，空灵学妹。」
    「学姊再见。」我以平淡的口气回应，但在我说话的时候，她瞥了眼我后方，就短短的零点几秒，视线马上回到我的目光。
    她再次挥手，这才走出校门口。
    我转身，看到倚靠在墙的方灝，学姊刚刚看的就是他。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啊？」我问。
    「因为是等你，所以一直都在这啊。」他朝我挑起一边眉，「怎样，有心动吗？」
    高超撩妹技术。

 Chapter 9 陪伴，无意间（2）

    「去、你、的、心、动、啦！」说完，我狠狠巴了他的后脑杓。
    请原谅我爆粗口，但这一刻我等好久了，我使力捏住他的脸颊「该是算帐的时候了，我想想，在大庭广眾叫我帮你准备水、在大庭广眾说什么女朋友、在大庭广眾熊抱我骚扰我，你是不想活了你！」
    「对不起嘛！」他甩开我的手。
    我没罢休，再拉了拉他的左耳，「真是搞不懂，那群花痴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你啊？」
    因为她们是花痴啊，我这什么问题？
    方灝痛得抓住我的手，哀求道：「好啦好啦我错了！一杯布丁，你先放手好不好？」这句话实在太让我痛心了，我松开他的左耳，换拉右耳。
    我倒吸一口气，「难道你认为我是会因为吃的而被收买的人吗！」
    「两、两杯……！」
    「你还讲！」
    「三杯！」
    「最后一次警告，敢再这样下一个被过肩摔的人就是你。」说完，我撕开超商的统一布丁。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屑地碎念，把一瓶冰红茶贴在耳边，「你打人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我偏头看着他冰敷完的耳朵，红得真夸张，或许我真的太过火了。
    不过那也是他自找的啊。
    「会痛吗？」
    他瞥了我一眼，双眸充满无奈，「超、痛。」
    我暗自叹口气，将自己的冰矿泉水贴近他的耳畔，帮他冰敷。
    「天气好像变冷了。」方灝隔着超商的玻璃望着外头，语气平淡。
    「早就冷了。」我回应他，「下个月就是十二月了。」
    「所以说，你别太常去淋雨，很冷。」
    我吞下最后一口布丁，「没有哥在的十二月永远是冷的。」
    对他的思念不曾停摆。
    感觉时时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各种关心、担忧、看似真心的对待。
    把我当朋友的那些人让我好讨厌自己，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朋友是什么。
    是像安雅那样的人？还是像谢鈺晞那样的人？不解的情绪涌上心头，一阵鼻酸。
    我从书柜上抽出好多本相簿，在抽屉拿出一张张的信纸，看着照片里的我们笑得多灿烂，一副天永远不会塌下来的样子，我凭什么哭？
    他曾告诉我雨滴会带走一切，的确，它真的带走一切了。
    我有一个哥哥，对我百般疼爱的哥哥。
    『纪唯唯，哥哥是这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哦！』
    『那爸比妈咪呢？』
    『他们也是啊，不过我比他们还要更喜欢你。』
    该死，别哭啊。
    -
    排球社的换上他们社团的运动短裤，篮球社的穿着他们社团的篮球裤，连不是运动社团的人也露着长腿上场比赛，我还看到一个穿牛仔热裤的。
    除了我，穿的是学校的运动长裤，因为我超怕冷的啊！
    我在场边做着暖身操，我可没忘了今天要比班际排球。
    自从看了上次的篮球赛后，我对女生更加防备，我怕我将会是下一个被球砸到肚子把早餐吐出来的人。
    「加油加油！」本班上场的女生互相加油，我则是到一旁借了一个橡皮筋把头发紥起。
    下课鐘声响起，没过几秒，学生便从体育馆的四面八方涌进，天噢，超紧张的。
    熟悉的五人行站在二楼的某一处，两个女生对我又叫又跳的，这时候我才惊觉，我们六个人是甚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我朝他们微微一笑，之后便专注于裁判。
    哨声吹起后，发球权不在我们班，而敌队发球的是一个看起来就不太会打排球的女生，但想到谢鈺晞和篮球的反差……我还是闭嘴好了。
    幸好，这所学校不是所有人都像谢鈺晞那样，刚刚那颗球没发过网。
    接下来轮到我们发球，应该还满有胜算的，因为上场的女生都是体育团队。短发同学击出一个完美的球，高高过网后，敌队的前锋一个跨步，轻松举球。
    而我们可爱的前排防守们不知怎地，没有人要回打的意思，在呆滞中球硬生生的落地。
    「啊，对不起！」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班女生脾气算不错，所以不会随便起内訌，也不会特别发火之类的。
    才讲到发火，敌班刚才托球得分的长发女生用一种鄙视的眼光打量我们，没人看到就算了，「真弱。」她当着我们全场的面说。
    冷意瞬间散去，四班的女生怒了。
    好可怕。
    「喂，你们听到了没有……」上一球没防好的女同学冷笑。
    「当然听到了……」短发体育股长眼神充满杀气。
    「四班的，快杀了那群婊子……」
    我的妈呀，谁来救救我啊！
    更换队形哨音一下，球便从前方发过来，而本班的女生外掛一开，顺利击球！
    但二班女生真的不是好惹的，同样是那位长发及腰嘴贱女的低手击球，传来我的位置，正当我准备击球之时，下意识身体突然闪开，界外球，一比一。
    那女的果然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
    干嘛，是你界外干我什么事？
    士气算是提升了不少，轮到我发球，在裁判吹哨后我将球拋高，举起右手轻轻一跳，用我最擅长的高手发球把球发过去。
    本来期盼能得一分的，敌队托球不成，但长发及腰嘴贱女快速将球击回来，又是往我这位置。
    反正接下来就是传来传去发来发去打来打去，但本版女生的怒火没有锐减，反而烧得更旺盛了；我也发现一点，一旦球传到长发及腰嘴贱女手里，她都会设法往我的方向打。
    有种「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的感觉。
    好毛哦。
    战战兢兢了两场，没想到居然平手，又要累一回了。
    二楼的田芯茹和谢鈺晞送了一堆飞吻给我，我朝她们莞尔一笑，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看到。
    傲娇猫和玻璃心的组合。
    最后一场依然战况激烈，原来平常脸上一层妆的女孩们都是股潜力。
    打到手都疼了，同队的女生似乎察觉到了长发及腰嘴贱女的举动，也设法掩护我，但还是赖不掉每颗球的衝击。

 Chapter 9 陪伴，无意间（3）

    「王琦在搞什么鬼啊，不好好打一直朝子唯的方向攻击做什么……」
    听到后排防守的两个排球队女生窃语，趁着空挡我转头询问，得知那个长发及腰嘴贱女也是排球队一员，难怪实力那么扎实。
    一个不注意，没有控制好力道，就把王琦击来的球打出界外。
    「抱歉。」我眼盯着记分板上的分数，十四比十四，这一球是关键，由于二班有个强棒王琦，能不能得分我无法预测，但假如这球二班发球没过，也是我们赢。
    不然，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纪子唯，托球！」没办法了，还是得用杀球结束。
    「杀球呢，你会吗？」我向短发体育股长问道，她击出一颗球后回应我：「会是会，但我现在的位置不允许……你试看看。」
    扣球……那也太困难了吧……
    「我不能保证会不会成功。」
    「没差啦，我们不会怪你。」噢，好温暖的一句话。
    那么现在先等待适合的球，我握紧拳头，做好助跑姿势，在球越过网子的前零点几秒，我下意识深吸口气，跨出两步后双脚同时踩地，脚尖一蹬，右手手掌再后脑划出一个半弧形，用手腕把球扣下去！
    嗶嗶——
    随着眾人的声音渐渐落下，我也感觉到一种不自在的目光从别处直直传入。
    果然我的直觉是对的，但在意识之前有人就从我后方走过来，撞了一下。
    「你干什么？」我扶着左肩，转头看着自我身旁走过的女生。
    但她只是毫不在乎地耸肩，那充满挑衅的眼神真令人不悦，好想戳瞎她的眼睛。
    「王……琦，对吧？」其实我想说的是长发及腰嘴贱女，「我能问你为什么要以我为箭靶吗？」
    她脚站三七步，双臂环胸，脸上掛着假到不能再假的微笑，说：「因为你看起来就让人很想打啊。」
    王琦丝毫没有想反驳的意思，甚至还呛声故意激怒我，虽然好处理，但她可不可以不要一脸流氓样的说话，拜託我才刚认识你不到两分鐘欸。
    「这样哦。」真是令人失望的答案，没头没尾的，让我完全没有兴趣想要再继续追究下去。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时马尾也跟着我绕了一圈，准备离去。
    「喂，你——」
    「纪子唯纪子唯纪子唯！」这嗲声，该不会是田芯茹吧？
    「你好棒啊啊啊啊！」不对，这是谢鈺晞，她什么时候也被田芯茹同化了啊？
    下一秒，两个女生便扑在我身上。
    「好重……」
    三个男生随后出现，方灝宠溺地狂搓我的头，「很强嘛，嚣张。」
    什么啊……瞥了眼方灝，我将目光移向对我比手指爱心的谢昱承和一旁傻笑的杨易泽，推开两个女孩后我翻了白眼，吶吶道：「你们干嘛啊，我们又没赢。」
    「唉呦，那杀球的确有点可惜啦，但你以为我们在上面是看假的吗？」田芯茹说完一段话，又再次往我身上扑了上来，「超帅的啦！」
    回到刚才场上，为了争夺最后一分而决定用杀球解决长发及腰嘴贱女的攻击，但由于太过紧张，手摆得太快，没有正中球心让球直直打中网栏，也等于我们在第一场就被刷下来了。
    虽然很可惜，但队友果真没有责怪我，还像他们一样给予我鼓励，只差没有扑在我身上了。
    之前的学校，同班同学从来不会这样对我，总是充满了竞争，互相排斥。
    怎么回事，我居然有想回抱她的衝动……
    朋友吗，你们会不会到最后也像安雅和白佳淇那样？
    很不真实，也很错愕。
    啊，我想起来了。运动会那时被送到医疗小组的那个女生就是她，当时充斥着那不满及警告的双眼，就是王琦。
    心不在焉的练完一首舞，我默默称讚着边跳边放空还能记住舞步的自己。
    虽然不在乎，但没能晋级还是不免失落感扰乱思绪，还真矛盾。
    「表面上装的那么好，原来私底下是这样说坏话的，好幼稚。」练习结束后，我留下来整理练习教室，意外听到两位学姊的谈话内容。
    「以蓉你说，这果然是双面人没错吧。」那学姊的口气听起来十分不悦。
    「嗯，这个嘛……」她关起最后一扇窗户，而我正打开置物柜拿书包，「其实我并不觉得双面人可悲耶。」
    我抬眸，学姊的话令我不解。
    「反而觉得那是必要的存在。」轻柔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知怎地却让我打了冷颤。
    「为什么？」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啊。」我转身迈出步伐，有股直觉驱使我该快点离开。「你觉得呢，空灵学妹？」
    不应该这样的，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我觉得以蓉学姊好危险。
    「双面人吗？」我嚥了口水，缓道：「见仁见智吧。」
    语毕，我夺门而出。
    才不是呢。
    我永远、永远，唾弃这种人。
    很久了吧，自从国三开始。
    别人总是能轻轻松松交到朋友，而我却像有某种障碍一样，与眾不同。
    好啦，我承认了方灝说我笨，因为升上国中后，我才发觉身边的女性朋友根本只是为了高顏质男同学方灝才与我交谈。但管它的，至少有朋友。
    那时傻傻地就这么给自己洗脑了。
    小时候因为要和哥哥去柔道教室练习，放学根本不能和小孩玩在一起。在女生的扮家家酒游戏中被排挤就算了，居然连和男生踢足球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说女生不会踢足球。
    之后我一气之下，将球直直踢中其中一个小孩的脸，还因此被老师训了一顿，其实我到现在还不肯认错，明明是他嘴巴坏。
    那时，方灝则是静静地待在我旁边陪我罚站并安慰我，因为他也不会踢足球。
    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认定方灝与我的关係，是其他人无法参予的那种感情。
    国中也是跌跌撞撞的过去，事实上每一段回忆我都在意的不得了。
    从一开始的第一个好朋友，到最后支离破碎的友情都歷歷在目，一不小心就会想起，但并没有心如刀割的痛感。
    心如刀割嘛……那是下一段回忆了。
    国三那年，其中一个好朋友喜欢上方灝。
    围绕在我身边的话题再也不是各种放学邀约，而是转交礼物或卡片，我承认当时蛮失落的，但因为她是我朋友，那时候我很珍惜的朋友。
    「有什么关係，她是我朋友。」就一句话说服自己。
    结果到最后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我一直很想问她们，到底为什么明明不把我当朋友看待，却还能若无其事的对着我笑？
    现在知道了，这就是以蓉学姊口中，为了想得到的东西而不择手段，演技高超的双面人。

 Chapter 10 回忆，苦涩（1）

    -
    「你在想什么？」
    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明明都是熟悉的路程，熟悉的景象，熟悉的身影，却不免这种不安全感充斥着全身。
    『那以蓉学姊现在还喜欢方灝学长吗？』
    「你和何以蓉最近还有发生什么事吗？」我问。
    在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方灝久久没有出声，于是我斜着眼看他，等他做出回应。
    他轻轻咬了下唇，随后摇头：「没有啊，我们应该要发生什么事吗？」
    我的视线落在他红润的嘴瓣，移不开目光，心里一股酸楚涌出，让人很难受。
    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想我今天的状况不太好。
    语毕，方灝把手掌压在我头上，将脸凑近，「你心情不好耶。」
    我睨着他，「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啊。」他笑，眼睛瞇成一条线，我不知道这怎么做到的。「世界上我最了解你了。」
    也是，他有哪一次是不知道的。
    我白了他一眼，「你别装可爱，很噁心。」
    他先是怪叫一声，温柔地用手将我的脸上的发丝勾在耳后，动作轻到我感受不到他手指的温度，「齁，你就不能心动一次吗？」
    我冷冷笑了几声，「呵呵，你当我花痴？」
    「别用问句回答我的问题。」他拍了一下我的后脑杓，好啊你，态度说变就变。
    虽然不知道方灝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心动这鬼东西，但他最近的异常举动都让我好不知手措。
    「心动就留给你之后的女朋友吧。」
    他肩膀朝我一撞，「少来，你又知道我女朋友是不是像你一样不会心动。」
    真希望你女朋友不是花痴，又或许我不希望你有女朋友。
    我这是在诅咒他孤老一生吗？
    我的意思是，假如他以后交了女朋友，我一定会很寂寞，非常非常寂寞。
    -
    在这世界上，总是有几个不好好读书，一心想要统治全世界的妖艷贱货。
    吃饱太间是不是？
    「喂，嘴贱，你撞我干嘛？」
    「不小心撞到而已，你大声什么？」她转过身来一副不关紧要的样子，让我一个衝动想一刀把她的及腰长发剪断。
    「不小心撞到也要说声抱歉吧？」我抚着被她「不小心」撞到的右肩反驳她。
    她冷哼一声，似乎不想妥协，「谁要跟你道歉啊。」
    嗯，屁孩，货真价实的屁孩。
    于是我也不想再继续搭理她，抿了嘴，甩头离去。
    到楼梯口还能听到她的叫嚣声，「喂，还有，谁给你嘴贱？我叫王琦啦！」
    「听说你和王琦在走廊上打架？」田芯茹爆出不知道在哪听到的八卦，音量之大整间教室的同学都纷纷将目光集中在我们身上。
    原来谣言就是这样传的。
    「打架……？明明就是她先开始的。」
    她睁大眼，连忙坐在我前面的座位，「所以你们真的打起来了？」
    我白了她一眼，如果能打我早就拿猎枪了。「当然没有，是她无缘无故撞我，我们才吵起来的。」
    她挑起眉，「王琦是有病吗？」
    「或许是，她好像很讨厌我。」语毕，我撑着头继续完成数学习题。
    最近的我对很多事情產生极大的好奇心，何以蓉和方灝之间、何以蓉和周尽尧之间、何以蓉和我之间……
    怎么都是何以蓉啊？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一点都不想知道王琦讨厌我的理由，所以这个话题并不重要。
    至少是我认为可以忽略的程度。
    最近好像越来越冷，就不知不觉走入年底了。
    爸和妈昨天南下到娘家，说外公生病必须去照顾他，要我一个人待在家一个礼拜。他们离开后我才感受到方灝的孤独，家人是如此重要，怎么大家都想离开家呢？
    对啊，我当时怎么会想要离开家。
    「那你要来我家吗，我妈上次到日本出差带回来一盒超级好吃的布丁。」趴在沙发上通着电话，虽然开着电视却还是感到寂寞，于是我决定跑到隔壁家陪孤单寂寞冷的方灝。
    我好贴心，但我绝不是衝着布丁来的。
    「听说今天早上有两个女生在走廊上打架？」
    我瞥瞥嘴，什么不提偏偏要提到王琦。「奇怪了，我明明不认识她。」
    向方灝从头到尾解释一番，他听完也对这件莫名奇妙的事情傻了眼，于是这个话题便草草结束，正合我意。
    布丁很好吃，但接下来每一口的味道都渐渐转淡，甚至感觉苦涩在停留在味蕾，很难受。
    像这种无缘无故被冠上罪名的滋味有多难过，有多痛苦。
    「先说好，没有哭的哦。」
    我心一颤，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揪着衣服下襬，缓缓抬头看向方灝，他只是一手拿着手机滑阅，另一隻手压在我的头顶上。
    我拍掉他的手，「我才不会哭。」
    连这种无聊事都要用眼泪打发掉，我可不是这种人。感觉什么事都是先哭就赢了，我永远不会有这种可耻的想法。
    「你家有喝的吗，我好渴。」我边说边起身走到厨房。
    「不知道，冰箱可能有。」
    『为什么这样？』
    『做错事，所以这样。』
    你们知道吗，我不懂我到底做错什么事。
    「所以你是在犹豫要不要喝这个吗？」
    我吓了一跳，方灝突然出现在我旁边，上次在超商也是这样，打开冰箱却什么也没拿。
    「什么喝哪个？」
    他用手指敲了铝罐两下，我将视线对上去后，果真是个需要犹豫的选择。
    「应该没什么关係吧。」我嘖了声。
    「当然没关係。」他答得自然，我发现冰箱里还不止两罐。
    我们两个就蹲在冰箱前盯着铝罐，最后还是瀟洒地拿出来。
    「数一二三一起开？」我问，他却翻了白眼，逕自打开拉环。
    不知道藉酒消愁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是灌了，感受酒的冰凉自口腔滑入喉咙。

 Chapter 10 回忆，苦涩（2）

    我坐在地板上，转头后看到方灝仰头灌了好大一口。
    「苦苦的。」
    「真不知道酒到底哪里好喝。」
    我自己没什么感觉，或许只是因为酒精还没发挥效用。虽然喝不出这种东西有哪一点吸引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就是不听使唤，不停将酒往体内灌。
    这种苦涩，不断将往事唤醒，任它们在脑中佔据我的思绪，停不下来。
    发现罐子已空，我不假思索的再到冰箱拿出几罐出来，「你家哪来那么多罐啤酒啊？」
    想到以前和白佳淇陪安雅去ktv时，我明明怕的连酒杯都不敢碰，现在却与过去不同，说实在的，我不懂此时的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而当我意识稍稍回来时，我才惊觉真的不对劲。
    碰！
    我差点把酒吐出来。
    「我的头！」
    等等，现在是怎样啦？
    他刚刚一个大翻身，边咳边面朝地的跌下沙发。
    「喂，方灝？」他压在我身上。
    「起来啦，喂！」活生生的压在我身上。
    「搞、搞什么东西啊！」他的右脸贴在我的颈间，然后压在我身上！
    而且居然还叫不起来，来人啊，谁来救救我。「一罐！有没有搞错，你才喝一罐就倒了？」
    「我没喝醉好吗……」他吶吶道，「只是突然头晕，现在起不来……」
    「可是你很重欸！」
    「没关係啦，这样就好。」什么这样就好，我不好啊！
    「这样还挺舒服的。」我去，我可是被压着那一个欸！
    早知道就不要让他喝酒了啊，「可是，你压到我的胸了。」
    「是哦，我怎么没感觉？」你欠揍是不是。
    短时间内是起不来了，这画面从前好像也遇过，当时家中停电，我也是躺在他身上。
    怎么这样，突然好在意我在他心目中的定义，不过在那之前先搞清楚自己对方灝的感情吧。
    不，还是先想办法把他推开才对。
    『先说好，没有哭的哦。』
    我当然不会哭啊，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掉眼泪，可是为什么现在看到你却一阵鼻酸？
    我紧闭双眼，「我没有哭啦。」
    他没有回应，该不会是死了吧？我用尽力气把他推开，还不小心让他头撞到地板，不过没差，反正他也没知觉。
    坐起身后，我又打开一罐。
    「可是我又不喜欢她。」方灝把双脚翘在桌上，手上拿着价钱昂贵的巧克力。
    我撑着头，簌簌写着模拟会考习题，「那你跟我讲有什么用。」
    「你跟她不是好朋友吗？帮我跟她说啊。」
    是好朋友没错，所以更要帮助她不是吗。
    「要说你自己去说。」我默默吐出这段话，虽然是好朋友，但心里总觉得酸酸的……
    「没义气。」他伸手往我桌上摸，我赶紧护住方才从他手里抢来的巧克力。
    我斜眼看他，「亏人家那么喜欢你。」
    虽然我不懂喜欢的定义是什么，但她成天围在我身边聊着关于方灝的话题，还送一堆东西给他，这或许就是喜欢了吧，我想。
    「当然不行，你已经够讨人厌了，要是我跟她在一起你就真的没人喜欢了。」拜託，我才不需要你。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吧，你除了脸和身高能看，其他地方根本连垃圾都嫌弃。」
    他从侧边拍了下我的头，这一打大概也脑震盪了。
    我没理会他，翻页继续下一题，「都要考试了，你也认真一下吧？」
    「我那么聪明根本连读都不用读。」他懒洋洋地伸懒腰，随后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难怪连垃圾也不要你。」
    「没差，你喜欢我就好了啊。」
    「欸，纪子唯，你说方灝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我与她走在穿堂，往厕所的方向前进。
    「你怎么会这么说啊？」
    「送了那么多东西也没得到答覆，脸书交友邀请也没确认，我跟他说过的话也只有早安谢谢和再见……」见她有些无奈地低着头，连笑容都像是费力撑起来的，「没进展啊，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看到我……」
    我咬紧下唇，扯扯嘴角说：「很抱歉我不能为你做什么，明明是好朋友的说……」
    她停下脚步正对我，笑道：「这当然不是你的错啊，说什么对不起？子唯傻傻的。」
    这抹微笑，我明明曾经见过，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
    有朋友真好。
    隔天，她没有来上学。
    不排除和方灝有关係，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方灝一定跟她说了什么，直到下礼拜上学经过她们班时，我才看到她。
    我还寧愿不要看到她。
    「欸，她来了。」出声的人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我还是停下脚步。
    她从桌上爬起，推开人群朝我走来，没有给我一点心理准备便说出这句话：「我不想要当你的朋友了。」
    我从小就不太喜欢对任何事抱着期待的态度。
    小时候，那只是一种感觉，真正的含义我那时不是很清楚，但长大后会慢慢明白何谓失去，就像是给了你期望又让你失望，那比什么都痛。
    期待的杀伤力有多重，十岁那年睁开眼后发现哥哥已不在身旁，这事实足以将我自己搞的天花乱坠，像是掉到无尽的无底洞一样，好久一段时间不见光芒。
    毫无预警的事实，何况是有了期待？
    『我不想要当你的朋友了。』
    「……你怎么了？」
    她抬起下巴，最令我鼻酸的不是那双哭到红肿的双眼，而是原本净水般的双眼，这时居然充斥着怨恨。
    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装傻？」她訕笑，「你故意的，纪子唯。」
    双脚不听使唤地不停颤抖，我很害怕，真的……
    「你根本从头到尾只想看我出糗，你早就知道方灝不可能会答应我了，只是想看我被甩是吗？」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打在我的心上，要不要乾脆甩我一巴掌算了？这样或许比较不会痛……不能哭，纪子唯。
    「方灝要不要答应你是他的事，我没有权力介入。」我用仅存的几点力气啟齿，趁着理智线还没被扯断时好好与她沟通，「还有，我怎么会想看你被拒绝？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朋友？」她微锁眉头，随后嘲讽地笑了出来。
    「方灝他喜欢你！我要怎么跟你做朋友？」

 Chapter 10 回忆，苦涩（3）

    当时的我坐在病床上又哭又闹，吵着要去找哥哥，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安抚我。那时我想，只要一直吵，让全医院的人都听见我的声音，哥哥也会听到，他就会来安慰我，叫我不要哭。
    而妈妈受到极大的压力，心中的难受到了极限，框啷一声，将手上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瞬间破碎。
    『不要再哭了！你哥已经不在了！』
    我果真停止哭泣了。
    我十岁，知道时间不会暂停、知道不呼吸会死掉、也知道自己是听得到声音的。
    而现在的我，像是停止了时间，明明周围是一群看热闹的吵杂人群，我却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像是吸不到氧气一般，那年也是同样的情况。
    看来有无期待的差别，到最后依旧是心如刀割的痛苦。
    突然间，我的右臂被人紧紧攫住，但我怎么也感觉不到有任何痛感……
    在被拉离现场的前一秒，我回望她，好希望一切都是骗人的，好希望她能对我说这只是一场玩笑话，但那副眼神却让我的眼框填满了泪水……她恨不得我消失。
    我没发现下雨了，我好庆幸下雨了。
    方灝拉着我的手跨步前进，走去哪我不知道，但我确定这里不是学校。
    我们还揹着书包，这场雨不小，已让我们两个全身溼透，而我也分辨不出我脸上的水滴是雨还是泪。
    『我不想要当你的朋友了。』
    这句话在我的脑海无限播放，我紧闭双眼甩开方灝的手，他也停了下来，背对我。
    「我知道你很讨厌别人这样对你说，但这是实话，」他不打算面对我说话，「不是你的错。」
    他知道，我真的很讨厌这句话。
    「不是我的错……」我语气平淡，垂眸盯着自己湿透的帆布鞋。「这样啊。」
    「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你能转过来吗？」
    他顿了顿，没有回应。
    我失控命令道：「转过来……！」
    「我不要啦！」
    「她刚刚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我朝他大吼：「喂方灝，你看我啊！」
    「我不要！」
    「……为什么？」
    语落，我失望透顶，怎么每个人都这样……
    之后他把书包丢到地上，并脱掉身上的蓝色运动外套丢给我，正确来说应该是丢到我脸上。
    「因为你现在衣服很透……」
    我去。
    把书包丢到地上后，我不甘心的穿起外套，吐了一口气平復情绪，淋了一场雨果然好多了。
    「我果真没人喜欢了。」我冷讽，「原来我只是被利用来接近你的人。」
    「她不配当你朋友，就这样结束吧，早点看清也好。」他双手环胸，言语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我到底为什么要傻傻付出，真心对待后还得接受这种残酷的事实，最后只能在角落自怜。
    但她怎么可以在绽放一个真心的微笑后就将我推入深渊，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然的笑，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欺骗我。
    真是个演技高超的演员。
    霎时，她在我脑海中的所有微笑都令我毛骨悚然。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白痴啊，我真的有够可怜的。」我别过头冷笑一声。
    「纪子唯你记好。」他双手用力按住我发颤的肩膀，弯下腰来平视我的眼睛，用很坚定的语气对我说：「你不孤独，有我在，好吗？」
    我真的很想衝过去抱住他。
    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确认一件事。
    「那你可以回答我了吗？」我抓住他的手腕，「她刚刚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方灝停顿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他咬着下唇，拍了我的头一下，「她说的话你也相信？真的是笨蛋欸。」
    大雨又开始落下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散发橘色光芒的小夜灯，还有沐浴乳的清香味。
    桌子上是散落的铝罐，将视线慢慢往下移，看到方灝穿着球衣躺在木质地板上滑着手机，脑后还垫了个枕头。
    我侧身躺在床上，感觉喉咙乾涩，试着嚥口水咳了几声，「酒后乱性？」
    「性你个鬼。」他起身，把桌上的水杯递给我，看来是事先准备好的。
    我只喝了两口，便把它放回桌上，看到墙上的时鐘指着十一点。
    「呃，我们本来就在你房间的吗？」
    「是在客厅，你失忆啊？」方灝关掉手机萤幕，仰头面对坐在床上的我，「我跟你说，刚刚我本来只是觉得头晕想休息，起来后看到你趴在桌子上还叫不起来，没过几分鐘我就听到外面车子的声音。」
    什么！
    ……我的天啊。
    听到这，我吓得圆睁双眼，倒抽一口气，「你妈回来了？」那、那我在方阿姨心中的美好形象不就……噢不我的人生毁了啊啊啊！
    「我也快吓死了好吗，之后我立马把你扛到我房间，还把酒罐都带上来了。」他拿起地上的枕头往我身上轻轻一丢，「重点是你居然叫不起来欸！」
    我拍拍手，讚叹：「噢好棒，动作真快。」
    「如果我说我是把罐子堆在你身上，再把你抱上来的你会不会生气？」
    我把枕头甩在他脸上，用甩的。
    「所以阿姨现在人勒？」
    「早就睡了，放心没被发现啦。」
    闻言，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要是被发现了后果我完全不敢想像，不然我可能要在纪家祖先前跪个三天三夜了。
    「我由衷的感谢你及时醒来。」
    「我也由衷的感谢你现在醒来，不然我这整夜真的要打地铺了。」
    说到这里，我发现自己喝了不少，在酒精的催化之下我就算察觉不对劲，也停不下来。
    「让你喝酒是个错误。」他说。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说的吧，还有，请容许我揍你一拳。」
    「什——」
    没等他说完，我的拳头已经打在他脸上了。
    「我又怎样了？」他一脸冤枉，捂着鼻子。
    我看失意的是你才对吧，「你这变态，压在我胸部上。」
    方灝揉着鼻樑，「就真的没感觉嘛——噢！」
    这拳是赏你的，你再乱说话试试看。
    「你赶快把罐子收一收啦。」我用下巴指着桌上凌乱不堪的酒瓶，随后躺回床上，「晚安。」
    「晚、晚安？回你家啦！」
    其实我好希望就这样躺着，永远都不要起来。
    国中时那个让我看清事实的女孩，虽然没有像安雅那样对我动手，但她那种冷若冰霜，甚至还带着嘲讽的眼神，更是让我难受，就像白佳淇一样。
    「起来啦起来啦起——」
    「方灝，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我打断他的吵闹声，将脸埋进被子里问道：「朋友到底是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Chapter 11 朋友，隔阂（1）

    「我认为的朋友吗？」听见他温柔且低沉的嗓音，让人很有安全的的声音，「好啊，我说给你听。」
    我掀起被子，身转九十度将头靠近床缘，也靠近方灝。
    他撑着头，抿了抿嘴，「我觉得真正的好朋友就是即使知道你的缺点，还愿意包容你关心你，跟你和睦相处，陪你一起分享所有事包括心情，愿意陪你哭，陪你疯陪你笑。」
    「我不会哭也不会笑。」我反驳。
    「也是，但像个疯子却是真的。」他又被我扁了一拳。
    「还有，他是一个值得你相信的人，在你孤单一个人时陪伴你的人，会让你接受他的人。」方灝边说边开始玩起我的头发，「啊对，还有会让你这死面瘫表现出喜怒哀乐的人。」
    『对了，你头发有点乱欸，要不要整理一下啊？』
    『喂喂喂喂喂，别哭啊！』
    「或许他常常惹你生气，但却还是让你心软继续跟他说话。」他呵呵笑了声，「就像我。」
    『就面瘫啊她。』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不过，你干嘛都不笑，长这么正却是面瘫，是想当冰山美人哦哈哈哈。』
    我咬着牙，他们的脸孔在脑海里不停闪过，片刻记忆也映上了我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方灝、田芯茹、杨易泽、谢鈺晞和谢昱承……
    「方灝，我是不是很自私？」
    「什么？」
    「他们是不是……都把我当朋友真心对待？那我呢？」此时，我的脑中一团乱。
    他不语，只是轻轻抚着我的头发，这种无声的羈绊。
    「欸，那你一直都认为我们两个是朋友吗？」语落，我抬眸朝他一看。
    只见他小咬了下唇，耸耸肩，「不然呢？好朋友、青梅竹马，这还用问？」
    「就只是青梅竹马吗？」这句话算是脱口而出的，但他闻言确实愣了一下。「呵呵，不然呢，我在说什么啊。」
    我试图化解尷尬，轻笑几声后带过。
    了解对方是好事，但不排除对方会让你失望的可能。
    每当看到他咬下唇都很想扁人。
    「你的床好舒服噢。」
    「滚回你家睡。」
    -
    『乖，唯唯，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你很讨厌别人这样对你说，但这是实话，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不是我的错，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但事实要我怎么不怪罪自己啊。
    今早如往常般，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噢，我说的平常就是与王琦碰上面就要吵几句的那种平常，每次一和她说话就觉得自己好像疯子，果然是被王琦传染了。
    不过我当然可以不予理会，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像丧尸一样咬我一口。
    迎面而来的女孩群朝我身上一撞，「烦，怎么走到哪都可以遇上这个婊子……」还不只她，通常妖艷贱货身旁都会带上几个妖艷贱货一号二号。
    「嘴贱如果可以管好她的嘴巴，这个世界会更美好。」啊，我一定是被她咬了才会变成跟她一样的……丧尸。
    「干，你再说一次嘴贱试试看！」
    我转过身面向她，动了动唇无声说出嘴贱二字的嘴型，让她气得怒瞪着我。
    「你最好是记住王琦这个名字，不然我一定让你好看！」
    我走下楼梯，「我已经忘记囉。」
    狮子不会因为狗吠而回头，但我想我并没有那么高尚，沉默或许不适合我。
    「她应该是吃错药。」田芯茹吃着草莓麵包。
    「或许跟本没吃药。」杨易泽也在一旁瞎起鬨。
    他们两个最近好像发生了某件事，处于曖昧状态。
    有些眼尖的人应该看得出田芯茹喜欢杨易泽，但杨易泽是个善于隐藏的人，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看田芯茹时，瞳眸总会偷偷地闪烁着光芒，很不明显，但被我发现了。
    班对？真可爱。
    「不要再提到她了，讲到她我就很想笑。」王琦应该是缺爱缺存在感又缺拍拍，这样真的很可怜。
    田芯茹倒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玩着她的薄荷绿指甲对我说：「看到她那种气势凌人的样子就让我很不开心，不然，她这样对你，我们就怎么玩她，你说怎么样？」
    她勾起唇角，得意地向我提出她的计画，却让我深锁眉头。
    「不要，浪费时间在她身上不值得，再说，我可不想变成和她一样的人。」我有些不悦，我说的反击并不是报復，这种作法根本只是自打脸。
    她被我的语气吓怔了半秒，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后问：「难道你都不会生气吗？」
    如果我会为了这种小动作生气的话，那么前两年发生的事我岂不是就要爆炸了。
    我叹口气，道：「总之，你别搞什么小花招。」
    是不是势力大的人就能赢得支持？还是因为她们人多势眾？明明没有根据的事情被当成真实存在，甚至还自行改造人物设定。
    王琦到处宣传关于我的不实消息，全世界的人都在讨论我和方灝的事。
    抱歉，应该是，我、方灝和何以蓉的事。
    「别人都在说你抢男朋友，这什么鬼啊。」
    「哪个忌妒心这么重的白痴？」
    「王琦啦，那个神经病啊。」
    嗯……在学校有人气或许不是多糟的事情。
    难得周遭人群会让我稍稍漾扬起嘴角，还好这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疯了，这点真是令人欣慰。
    「你还好吧？」下课鐘声敲完不到三十秒，方灝已到我们班外面待命。
    「很好，其实我觉得这没什么。」我耸耸肩，用手肘撑着栏杆。
    好一段时间我已经不在乎花痴们的眼光了，我想我过去太注重别人的想法，就像国中时的那位混混学长。
    他不喊痛，是因为怕其他人间语；我不喊痛，是因为……
    因为……
    「抵抗力真强。」
    「如果是你早就回家找妈妈了。」
    方灝不打算手下留情。
    我搓着额头上的红印回座位休息，杨易泽戳戳我的肩膀，递给我一瓶福利社买的泡沫红茶。
    「纪子唯，你真的好强哦。」
    我将吸管戳进洞口，「欸杨易泽，你不觉得你从开学第一天就一直说我很强吗？」

 Chapter 11 朋友，隔阂（2）

    他想了想，「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你数学考二十四分那一天开始，你转来我们班的那几个礼拜几乎不跟班上同学说话。」
    真会挑语病，不过他记得还真清楚。
    「所以到底是怎样强？」
    「就……」他嘖了声，「被说成这样还能表现的若无其事，真厉害。」
    「也不能说表现啦，是我真的不太在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红茶？」
    「我不知道你喜欢喝红茶啊，这本来是要给田芯茹的，可是她不在教室。」他噗嗤笑出声，说到田芯茹，我刻意望了四周确定没有猫耳发带的身影，才开口。
    「话说，你和田芯茹是怎样啊？」我直话直说，直接了当的问法才能观察到对方的第一时间的真实神情。
    他微愣，眼神飘荡，我就说吧。
    「没怎样啊，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杨易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佯装撑着头喝饮料。
    这副举动让我不经意扬起眉，将脸凑近他。
    「你、你干麻？」
    「你喜欢她对吧？」
    他顿了顿，随后点点头，「哪有，我没有喜欢她啊……」
    不喜欢她啊……
    等等，点头？
    我轻轻笑了几声后缩回身子，他也意识到方才默认的笨蛋举动，骂了句脏话扶额，脸已通红。
    「有打算告白吗？」我问。
    「不知道，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他扯扯微笑，瞥了我一眼又别回视线。
    杨易泽未免也太反应迟钝了吧，六班假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啊。
    我托着腮帮子，问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这让我想起前阵子看的那部漫画。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產生好感的，但就是会无时无刻想到她，每分每秒都在观察她的举动，还会不自觉傻笑……」他说到一半还自己害羞了起来，原来杨易泽是这么反差的人。
    「……我觉得这比较像变态。」
    「才不是勒！不然你也喜欢一个人试试看啊，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我很忙，没时间谈恋爱。
    『抵抗力真强。』
    ……
    什么鬼！方灝的脸突然出现干麻？
    『才不是勒！不然你也喜欢一个人试试看啊，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这是在做什么啊啊啊！
    我用力甩甩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甩出去。
    「你怎么了？」
    「没有，没事。」还有什么话题是可以转移注意力的，还有什么，呃……
    「那、那朋友呢？什么才叫做朋友？」我操，这是什么鬼问题。
    杨易泽一脸呆滞，或者说是茫然，反正他目前感到非常无言，「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噹——噹——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开心听到上课鐘声。
    我胡乱挥了挥手，随后坐回座位上。「没事，不要理我。」
    都是方灝害的，突然出现在脑中是怎么一回事啊。
    约莫过了十秒鐘，老师还没进门，我听到隔壁传来低沉嗓音。
    「朋友就像我跟你一样啊，你问这什么鬼？」
    -
    「目前圣诞晚会的表演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要修舞步精湛度和走位部份。」
    在原本无心的热舞社待了几个月后，似乎也会產生一些感情。
    大家都很认真于圣诞晚会的表演，包括我，也期待圣诞前夕的点灯活动，这是本校的传统。
    「空灵学妹是第一次参加对吧，跟你说，气氛嗨到不行。」我的天，我居然有点期待。
    「那得好好练习才行呢。」我莞尔，回望尽尧学长。
    他的身高根本欺负人，虽然我也不矮，但我必须抬高下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学长也回以我一个微笑，将掌心轻轻放在我头上，弯下腰平视我的双眼，「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常笑噢。」
    眼睛漏电。
    「学长是皮卡丘吗？」
    「什么？」
    「不然为什么一直放电？」我抬眉，「可惜没电到我。」
    他露齿而笑，站直身体后道：「怎么又被你发现了呢。」
    周尽尧给人的感觉并不像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会长，跟他聊天很轻松、很有安全感，尤其是他毫不做作的笑容，像个邻家大哥哥……一般。
    『学妹，你曾经掉过东西吗？』
    我垂眸，咬紧下唇，怎么会这么像呢……
    真是掐得我无法呼吸了。
    下了楼梯后，看到何以蓉学姊从学校大门走进来，我想或许是忘了什么东西在教室。
    我习惯性举起手想向她道声再见，只是当我啟齿准备发出声音的时候，她却直接从我身旁走过去。
    就那一秒，擦身而过的那一秒。
    她明明看到我了，却忽略我？刚刚练舞时明明还对着我笑……
    以蓉学姊是双重人格还是怎样？
    手机传来讯息，方灝说他在校门口等我。
    叹了口气后往校门移动，隐约看到白色衬衫和手腕上的g-shock錶，我忽然意识到某一件，瞬间停下脚步。
    我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想点蛋糕也可以哦，学姐请客。』
    是要多不安，才能到这种地步？
    说真的，我维持这样多久了我自己也不晓得。
    『她跟我告白，那天你跑走之后。』
    有时候，我还真希望自己被看穿，这样就不用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拭伤口。
    是吗？我说，这叫做朋友对吗？
    『那你有答应她吗？』
    我继续迈开步伐，脚步越走越快，甚至小跑步了起来。
    她红着双眼，那是我刚刚看到的何以蓉。
    「喂。」
    他抬头，将手机收进口袋，「你怎么那么慢？」
    我喘着气，盯着他的嘴角，问：「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大概五分鐘吧，怎么了？」
    「你一个人吗？」
    「什么？」
    我开始不耐烦起来，连口气都变了。「我说，刚刚站在这里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他抿抿唇，「问这干麻？你是怎——」
    「回答啊！」将视线转移到他的双眸，音量之大把他给吓着了。
    方灝脸色瞬间改变。
    「纪子唯，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没头没尾的我哪知道你在讲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怒视他，理智线一断，说话几乎用吼的。
    「是要告诉你什么……」他拉起我的手臂往前走，试图想挣脱他都不成，一路上对他又槌又打也不放。

 Chapter 11 朋友，隔阂（3）

    方灝转过身，咬紧下唇，拜託不要再露出这个表情了好不好？
    「我跟她没——」
    「别再说你们没发生什么事了好吗？她跟你告白了，然后呢？之后呢？不要没有下文的让我一个人胡思乱想，这样很累！」满腔怒火让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好不停眨着眼睛，我不能哭！
    他倒退一步，「是啊，然后呢？你知道了然后呢？凭什么任何事都要跟你说，明明是我要保护你，不要让你受到伤害，所以才选择不说的啊。」
    「用你自认为的方式保护？你知道这阵子为了你和学姊的事我头脑乱到快要爆炸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握紧拳头，任凭指甲陷入掌心中，「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我到底算什么啊！」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挡在你身前，你以为十七年的感情是说假的吗？」他别过头，声音微慍，「你好好想想国中发生了什么事。」
    我震惊，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何以蓉刚刚在校门口要我想清楚，她认为她真心对待我已经很久了，我不可能不会动心。」他冷冷地说，连眼神都冷得令人直打寒颤，「这样，可以了吗？」
    语落，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留我一个人僵在原地。
    我咬着牙，动也不是静也不是，乾脆蹲下身子淋着这场应景的雨。
    只是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我要不要就跟着雨一起消失算了？
    直到一位妇人轻拍我的肩膀我才离开原地，应该是往回家的路上吧，我不确定，因为这短短的路程我像是走了将近十年之久。
    「纪子唯你白痴吗，自以为小说女主角哦？」我自讽，这个多雨的季节总是随着我的心情起伏落雨，让我好欣慰。
    我也不想发牢骚耍幼稚，可是我就害怕失去你啊，你不是最了解我了吗。
    这天晚上，我们通了三分鐘的电话，不长不短，却很煎熬。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依旧清晰悦耳，但厌倦累了，我无法定下心好好听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只记得在按下结束通下键前，令我胸口隐隐作痛的那句话。
    「这阵子除了上下学，我想我不太会去找你了，需要一点时间。」
    「所以『这阵子』会要多久？」
    「会很快的，相信我。」
    「嗯，相信你。」
    老实说，讲到这里我已有衝出去的衝动，毕竟现在外头下着大雨。
    他停顿了几秒鐘，我能清楚听见他规律的呼吸声在耳边徘徊。
    「我很抱歉，但是现在还不行。」
    -
    「你他妈还真厉害，找学姐当靠山是吗？」她忿忿然，语气尖锐。
    一片片枯叶在眼前落下，还有些杂尘落入我的眼睛，有点痛。我低头看着散落满地的落叶，我才刚扫成堆就被弄乱，真没礼貌。
    「好棒，你又想出一个新的剧本了。」我訕笑着，拍掉肩上的叶片，「我哪里找人当靠山了？」
    王琦上前一步，和旁边的妖艷贱货一二三四号一起狠瞪我，「纪子唯，再装就不像了，说来说去你还是因为怕我们才找人挡的嘛，根本没那么厉害啊。」
    等她们结束假掰笑声模式，我稍稍挑起一边眉，两眼冷视着她说：「反正跟你们说人话是听不懂的，那乾脆就别说了吧。」
    王琦嗤之以鼻，神情极度不悦，「原来纪子唯就是这种人啊，表面上装得好像一点都不畏惧，其实心里怕的要死赶紧向学姐求助，少装清高了，婊——」
    「早安啊，纪子唯，怎么一大早就有绿茶的味道啊？」王琦语未尽，便被后方传来的男声打断。
    我下意识转头一望，看到他手上拿着扫地工具朝我们这方向走来，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到妖艷贱货们。
    「你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噢拜託我前一阵子在学校超有名的好不好。」他双手插着口袋，神情若自地回答她们的问题，只是这回答让她们很不爽就是了。
    「那你可以滚了吗？这里没你的事。」
    谢昱承作势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噢，不是啦，我是来交个朋友的，因为我妹最近想学化妆，所以我想帮她问问要怎么画才可以画的跟你们一样——」
    他玩味地拖了长音，只是我想都没想到，下一秒谢昱承居然抓了一大把地上的落叶，往王琦脸上丢。
    对，把一大把落叶，直直丢向王琦脸上，「那、么、像、鬼。」
    她疯狂尖叫，连形象都丢了，谢昱承这招真高超。
    「你疯了吗！」
    妖艷贱货骂了一大串脏话后脑羞地离开我的视线，想当然尔还是不忘多瞪了我几眼。
    「好好走路噢。」我向她们挥了挥手，随后朝谢昱承一瞥，平常随性的模样此刻已完全消失在他的脸庞，神情儼然让我有些小惊吓，「噢，早安啊。」
    他蹙眉，嘖了两声，「你怎么会让别人那么轻易的羞辱你呢？」
    「与其说是羞辱，我还觉得是几隻恶犬对着我吠。」我双手持着竹扫把，把刚才被弄乱的落叶重新扫成堆。
    「你不生气吗？」
    「生气，非常生气。」我实话实说，不甘心是绝对的，尤其她的眼神里更加重了轻视，感觉自己完全被比下去了。
    我对王琦说的话耿耿于怀，其实我大可以忽略她的疯言疯语，但她今天特地跑来我的扫区对我动手，还是不免心中一把怒火窜出头顶。
    「那干嘛不还手呢？那种人你应该直接摔的才对啊。」他也挥了挥扫把，不过只扫了两下便到旁边的阶梯坐着休息了。
    我摇头，「不要，浪费我体力。」
    「你最近过得还真惨。」他道，看来谢昱承也知道我的事。

 Chapter 12 倒退，反覆（1）

    此时的死捲毛谢昱承让我吓了一大跳，果然有些人严肃起来是与平时疯疯癲癲的举动不同。
    「没差啦，反正我习惯……」我顿时愣住，赶紧住嘴，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
    好在他的笨头脑没有察觉异状。
    「是这样吗？我看你挺落寞的。」
    「你又知道了？」我睨他一眼。
    「没事，我乱说的。」谢昱承耸肩，「你的青梅竹马一定很生气。」
    我再次瞪他，重复：「你又知道了？」不知道我这句话会不会被逼迫再说第三次。
    「不会吗？」他这么说。
    提到方灝，我突然无法清醒了。
    『我很抱歉，但是现在还不行。』
    是要等什么？想要干什么？既然他那么不想让我知道，就算了。
    「我不知道。」我只好这样回答。
    我有多在意方灝，他不会不知道。但我不解的是为什么还要说出这种话。
    「刚才谢谢。」我拨顺头发，在他回答或提出任何一个问题前，我表示结束这个话题。「不过绿茶的意思是……？」
    他扯开微笑，起身帮我畚起落叶，「绿茶婊啊。」
    这我笑了十分鐘，憋笑那种，大概得了内伤。
    『我很抱歉，但是现在还不行。』
    噢，原来早伤过了。
    我以为我可以完全忽略嘴贱，但她严重踩到我的底限，或者是我内心早已被她动摇，开始在意了。
    就算被整得再惨我也不会哀求别人帮忙，因为得到的那也只是同情而已。就像安雅说的，这只会让我显得更颓废，所以我并没有找任何学姐或是任何人帮我解决王琦。
    踏着沉重步伐走回教室，在各种胡乱谣言散出后，虽然大部分同学都是明理的人，但还是不免有些诡蹫的氛围，散发在我出现的地方。
    「新剧情，要听听看吗？」杨易泽翘着两脚椅，真幸运坐在他旁边，每天都有不同情报可听。
    「让我猜，纪子唯求学姐帮她出声？」我稍稍扬起眉。
    他摇头，「不对，是纪子唯『哭着』求学姐帮她出声才对。」
    「噗哧。」他还刻意加重了「哭着」二字呢，王琦不去当导演真是太可惜了啊。
    杨易泽唉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泡沫绿茶，看到绿茶我又笑了。
    「你最近挺爱笑的，被欺负让你那么高兴，抖m？」
    「什么鬼……」我嘴角一抽一抽的，抖m这名词听了我起鸡皮疙瘩，「我有常笑吗？」
    他点头，毫不迟疑。
    『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常笑。』
    学长还真有影响力。
    「怎么样，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只要有杨易泽的地方，田芯茹就会出现，这是一种定律。
    我耸肩回应：「就平常囉。」
    原来王琦对我的行为早就成为了能轻松脱口而出的平常，真是悲哀。
    「我真的有够不爽她的。」她看起来比我还要生气，欸欸小姐，重点目标是我啊。
    「又不是你被找麻烦。」
    语毕，田芯茹睨了我一眼，没过几秒又情绪失控狂敲桌子，「烦死了！」果然好单纯好不做作，就算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不会顾及形象。
    可是田芯茹以前明明总是在方灝面前装矜持装优雅，但在杨易泽身边却……
    这是爱情的魔力吗？
    算了吧，连友情都理不清的人别想了解什么恋爱。
    我含笑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对他们微笑。
    「真期待看到她被学姐呛的样子啊。」
    闻言，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
    像在高楼上踩空一般，坠落于地。
    「你说什么？」我抬眸，准确对上她的双眼。
    田芯茹眨了眨她那双骄傲的眼睛，「我请我的直属学姊帮忙你呀，帮你教训嘴贱。」
    她看起来很得意，我是不是该为她拍手鼓掌？
    我拍桌，倐地起身。「你干嘛擅自主张啊！」
    周围的同学一听到吼叫声，纷纷注意我们这方向一探究竟，我以为我在这班上不会有任何情绪，但这一刻我却失控了。
    「你……我是在帮你欸！」她受到不小的惊吓，也很快地镇定下来回答我。
    到底是关田芯茹什么事，这明明没有她能插手的馀地，看我被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这样好玩吗？
    「当初我不是说了要你别在背后搞花样吗？」我气得浑身发抖，「叫学姐处理是能解决什么东西你有想过吗？」
    她猛然站起，惨白着脸，「喂，你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帮助朋友有错吗？我只是看不惯她总是对你百般欺负，无缘无故的，你难道不委屈吗？」
    「田芯茹，你这根本不叫帮我，你是帮助王琦一起践踏我的自尊心，我没有弱到需要找别人靠，可是她今天早上是怎么看我的你知道吗，那眼神有多不屑、多轻视你知道吗？」
    我感觉到疲倦，全身快要虚脱了，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是如此软弱。
    「还有，我委不委屈、痛不痛苦、难不难受，这些都与你无关，」我用极冰冷的语调，当着全场的人在田芯茹面前说了这一句。
    「说朋友根本只是你自作多情。」
    她哭了，哭着跑出门外，杨易泽追了上去。
    而我像瘫软的气球，咬着牙坐在座位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说出那样伤人的话语。
    闹剧，太闹了。
    她们只是一个举动，怎么就可以彻底改变我的生活。
    我和方灝偶尔会在走廊碰上面，但就只是擦身而过，谁也没有会意对方什么眼神。
    一个人到早餐店买早餐，老闆娘以为我和那位男朋友分手了，于是每次打开早餐都会被多加几片番茄或双倍起司，我喜欢那位老闆娘。放学也是，我几乎每天都到巷子那家咖啡厅待着，点一杯拿铁和焦糖布丁，一个人。
    班上同学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在和田芯茹吵架那天起，同学对我的气氛很不自然，但说实在，我不怪他们。
    也不怪杨易泽，我们回到数学考卷二十四分前的相处模式，毕竟那天受伤的是他喜欢的人。
    可是我明明也伤得不轻啊。
    双胞胎们很为难，被夹在中间该往左还是往右，不是他们回避我，而是我自动退步。每次看到谢鈺晞泪眼汪汪泫然欲泣的样子，我还是觉得让他们待在原地就好。
    叫我空灵学妹的人只剩下一个了，我和何以蓉学姊除了社团练习时间，碰面的次数少之又少，不自在的是她依然会对我微笑。
    而那个留下来的影子，是好像子勋哥哥的，周尽尧学长。

 Chapter 12 倒退，反覆（2）

    今天很冷，我从书包拿出暖暖包和面纸，出了教室。
    妖艷贱货无所不在，不论今天是下冰雹还是火山喷发，她们死都要待在厕所。
    我应该设个王琦雷达才对，怎么走到哪都遇得上。
    「嗨，纪子唯，最近过得好吗？」王琦手拿着粉饼在脸上擦来擦去，白得像鬼一样。
    「很不错，不过如果你能闭上你的嘴巴就更好了。」我走进一间厕所，不理会其他女生的各种冷眼。
    「婊子。」隔着门听到外头女生们的窃笑声，没过多就她们便离开了厕所，什么事也没做，让我有点不安。
    我倚着门等待鐘声，不打算出去，真的好不想回到教室。
    那天田芯茹回来教室后，女生们纷纷围在她的座位上安慰她，我没多看她一眼，因为我怕看到她受伤的眼神会害我想掉眼泪。
    大家都很想维持原先的和气，但却让我倍感孤单。
    就是笑着，跟我说不是你的错。
    「同学，这是你的书吗？」坐在我后头的女孩戳了戳我的肩膀。
    我疑惑地接过她手上的英文课本，查看封面的姓名，「噢，是我的，谢谢。」
    「不会。」她轻轻笑了笑，「纪子唯……是吗？」
    我先是愣愣，才点头表示回应。
    「嗨，我叫白佳淇。」
    「报告，不好意思我迟到了！」第一节课已经过了一大半，突然有位同学打断课堂，理化老师明显不悦。
    「安同学，才刚开学一个礼拜就迟到了三次？」
    那位同学没有等老师回应便逕自走进教室，「路上塞车，我有什么办法？」
    用这样的语气对老师说话令我不安地嚥了口水，但班上同学却神若泰然的抄着笔记，连老师也没想要训话的意思。
    我以为她是不良学生，所以对她有所畏惧。
    「纪子唯，我们要去厕所，要一起去吗？」我们？
    我偏头，看着白佳淇和刚才迟到的那位女孩。
    「好、好啊。」
    「嗨，我叫安雅。」那位女孩摆出自信的笑容，让我对她不好的第一印象全数退散。
    我也勾起唇角，「我叫纪子唯，女子的子，唯一的唯。」
    这一年，我离开家出外读书。住的是亲戚推荐的公寓，每天要坐公车上下学，一个人，都是一个人。因为我一心一意想拋开国中时的伤痛，以及哥哥离开的这个事实。
    虽然哥哥已经是多年前的遗憾，但我就是怎么也无法放下。
    是啊，我有一个哥哥，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好看吧，你们觉得呢？」安雅勾起长发，秀出亮眼的紫白色耳环，而我注意到她后发的顏色。
    「好看啊，很适合你耶！」白佳淇凑近她，之后朝我问道：「子唯，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噢。」我笑了几声，「对了，安雅你的后发……」
    「头发？」她抚了抚卷发，飘出洗发精和香水的味道，之后将后发全部翻起，「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哇……好漂亮哦。」我眼睛一亮，忍不住挑起一缕玫瑰粉红细细端详。
    「对吧。」她边说边从书包掏出一个精緻的小袋子，「不过我当然没忘记你们，这是给你们的。」
    佳淇迫不及待打开袋子，拿出和安雅同款不同顏色的耳环，「你真的要送我们？」
    「当然啊，闺蜜耳环哦。」
    「超美的，谢谢安雅！」白佳淇兴奋地拿出镜子，熟练的将耳环掛在右耳上，似乎对它很满意。
    「可是我……」我颇为失望地敛下眼，呵呵两声，「我没有耳洞耶……」
    她们先是愣了半晌，随后默契的笑出声，「有什么问题，放学带你去穿啊。」
    「看得到吗？」我右手拿着手机高举在前，偏着头面对镜头说话。
    「你穿了耳洞？」萤幕上的方灝边说边擦着溼漉漉的头发。
    我扬眉，之后把安雅送的耳环在萤幕前晃啊晃，「安雅送的，我们三个都有。」
    「看来你生活挺好的嘛。」
    「还不错，週末要跟她们去逛街。」想到周末要和朋友出去玩一事，我不禁嘴角上扬，期待着日子的到来。
    这里的生活越来越精彩，我也越来越不懂为什么国三时会被女生朋友讨厌。我想了几千万遍还是想不通，到底关方灝什么事？怎么连他也要被牵扯进来？
    从小到大，我们互相对彼此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但为什么国中毕业的那一天，他含着泪对说的那一句对不起，却让我好想哭。
    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你道歉只会让我更加难过而已。
    后来的几天夜晚都搌转难眠，我安慰着落泪的妈妈，她说她尊重我的决定，「如果勋勋知道了，他也会支持你的。到了那里就好好生活，不要再把哥哥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知道吗？」
    「谢谢妈。」那晚，我独自坐在后院淋雨。
    事实上，我很害怕悲剧重演，所以并不妄想能在高中交到朋友，然而安雅和白佳淇就像上天赠的特别礼，我受宠若惊。
    校园的我们总是形影不离，在她们两个口中听到「好朋友」这三个字，那一刻或许会是我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
    好不真实的一切，国三那段噩梦像是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和她们相处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哥，在这里，我有笑哦。
    到了高一下学期，白佳淇和安雅吵了一架。
    而且是因为我吵起来的。
    我想尽办法重拾两个人的友情，无时无刻劝告，甚至讨厌起自己，是不是没有我的出现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从国中交情就很好的她们，如今却一发不可收拾。
    「你别怪你自己，是她不知道在忌妒什么，我也懒得理她了。」安雅这么说。
    「是因为佳淇她把你视为最重要的朋友，我突然出现，她也很难受啊。」我拍拍她的肩，试着让她理解。
    但安雅却没把话听进耳里，表面上显得不悦。「算了啦，放学一起去商圈逛逛吧。」
    「噢……好啊。」
    我是真心希望她们和好，真的。
    放学时刻，我趁着一些空档将英文习作搬到导师室，再准备和安雅去逛街。正要回到教室，手机传出讯息提醒声，盯着手机萤幕几秒后便快速往反方向走去。
    白佳淇坐在音乐教室的钢琴椅上，我吸了口气走向她。

 Chapter 12 倒退，反覆（3）

    「子唯，我很抱歉。」我什么都还没说，她就抢先开口，而且还是道歉的话语。
    我蹙起眉，「干嘛说对不起呢，你没有必要道歉啊。」况且该道歉的不是你，是我。
    白佳淇说了很多，包括她和安雅的事情，她非常重视她们的友情，而我相信安雅也是如此。
    「我不是有意要针对你的，真的。」这些我都知道，不只是我被夹在中间难受，最受伤的应该是白佳淇才对，我一定要想尽办法让她们的友情合起来。
    安雅和白佳琪对我有多重要只有我自己知道。从前，除了方灝我不清楚其他围绕在我身旁多人究竟算什么，只是一个很笼统的回答，就是朋友。
    不过那并不包含是否付出真心、是否带着面具。
    我只知道，在这里，我的中心只有她们。
    「我会帮助你们的。」我说。
    「谢谢你，子唯，谢谢……」
    出了音乐教室，我才想起安雅的邀约，飞奔回教室后才发现她人已经不在了，手机也关机。
    我没多想，传了个短讯给安雅后便顺行陪白佳淇回家。后来的几天，白佳淇常常邀请我一起吃午餐、聊天，和安雅吵架后她常常一个人，不像安雅还有眾多女生朋友，也不像我以前一样至少还有方灝陪伴。
    她一定很孤单、很寂寞，我想我能体会她的感受。
    或许艰难、或许为难，我虽然没有多大的势力，但为了两个好朋友的友情，上刀山下油锅不是问题。
    嘖，怎么偏偏搞的像告白一样，不过真要说的话，她们的确是我的唯一。
    这天回到公寓我早早就睡了，没有开手机，没有视讯，也没有回讯，什么都没察觉就准许自己安逸。
    我会这么说，是因为隔天白佳淇没有找我说话，安雅也没有。
    再隔天也是。
    之后也是。
    我终于惊觉不对劲了。
    「佳淇，要一起去福利社吗？」我主动先开口。
    却换来她尷尬的笑容，摇头拒绝。
    那安雅呢？过了那么久也该恢復正常了吧。
    我起身绕到安雅座位旁，从她桌上的镜子与她对上眼。
    「安雅，陪我去福利社好吗？」我轻点她的肩，转过头来面对我的也是那一贯自信的面容。
    「福利社？好啊。」见她反应，我欣喜若狂，原先我还以为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变了什么调，看来又是我多想了。
    她快速起身，牵起我的右手往门口移动，在绕过桌子旁时我不小心撞到桌角，叫了一声。
    「噢。」我抚着腰际，看了一眼安雅来的关心眼神说了声我没事，才握紧她的手迈出步伐。
    ……关心？
    不、不对，等一下，刚刚那个是——
    背后的强力使我全身向前扑，身体直直往地板撞，手肘和膝盖在大力碰撞之下传来阵痛……
    左胸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碎了。
    「真的是婊子欸。」
    原来是我看错了，刚才那根本不是什么关心的眼神。
    「安雅，你在干麻？」
    我听得见，但此时的每个声音都好模糊不清……
    「我在干嘛？你怎么不问问那个废物？」
    像坠海一般，听不清楚、看不清楚，甚至无法呼吸。
    「看透了啦，纪子唯。」
    那明明是冰冰冷冷的双眼，我怎么会没发现呢。
    痛感不在肉体，是在胸口，最深处的地方。
    我花了好大力气在眾人的争吵声中清醒，趴坐在地上不是因为痛得起不来，而是没有多馀的力气支撑身体。
    「安、安雅……」我声音颤抖，唤出她的名字。
    「我告诉你们，纪子唯这种人不值得信任，别看她表面上清清纯纯的，其实心机到极点，趁着我和白佳淇吵架时在背后捅我一刀，居然还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好朋友？」她的口气陌生到不行，说出来的话语句句刺痛我的心脏。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出伤害你的事，安雅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朝我向前一步，我不害怕她对我做出什么事，而现在令我不寒而慄的是她如刀刃般锋利的眼神。
    「也是，反正你就是装傻第一名的人。」她在我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把我右耳上的耳环扯下，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住。
    你弄碎了我好多东西，够了。
    「想知道的话就去问白佳淇啊。」
    我咬着牙爬起身，面向人群后的白佳淇，她脸色惨白一度不敢直视我的双眼，盯着地面不吭一声。
    「佳淇，」我会问，是因为我相信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但却是不如我预期的反应。
    她依旧闷不吭声，半晌，才慢慢走向前看了我一眼，显得不自在。
    安雅不耐，大吼：「白佳淇都跟我说了，你——」
    白佳淇一惊，倐地抓住安雅的右手，像是想要隐瞒什么东西，我看出来了。
    「有什么好不能说的，我是这样被她伤害欸！」她瞪她一眼。
    我愣住，「什么伤害？」
    「那天我找你去商圈逛街，放学却不见踪影，我想你应该是有事情所以没多想什么，但之后呢，你把我晾在一旁去找白佳淇，到底是在双面什么？」她失控咆哮，引来走廊上几个人群的注意，回忆中还依稀存在着这种压迫感。
    她訕笑，一旁的白佳淇开始紧张地直发抖，「事后才知道，原来你那么讨厌我，说我噁心又心机，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把我当朋友看。」
    闻言，我心脏停拍，双手握拳。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白佳淇都跟我说了，你还想狡辩什么啊！」
    顿时，我完全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明白了。
    白佳淇的道歉、笑容根本都是骗人的，她还是很忌妒我。为了挽回安雅，当然可以把我推向悬崖，反正只要能夺回朋友就好了嘛。
    就算是戴上令人作呕的面具也在所不惜，只要结果是好的，其他东西一点也不重要，天真以为会长长久久的友情看来是我错了。
    击碎我付出的真心还不够，一定要看到它成了灰烬才过癮，每一脚，都想哭的不得了……
    「白佳淇，你别哭了，为她这种人掉眼泪不值得啊。」果然，谁先哭，谁就赢。
    我猜白佳淇也是哭花着脸去和安雅说这场闹剧。
    国三时明明就被狠打脸了，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呢？
    因为是第二次，所以证实了友情在我身边，已经燃烧殆尽。
    谢谢你耶白佳淇，与其说是陌生，倒不如说是看透了。

 Chapter 13 阴天，压抑（1）

    我听见鐘声落下最后一个音，表示我在厕所待了一整节下课。幸好这楼厕所是全学校最乾净的厕所，不然我会死在里面。
    「安雅也是没头脑的，怎么就这样相信一个没有证据的说词呢。」我暗讽。
    和方灝疏远，和田芯茹吵架，不相识的隔壁桌杨易泽，不知是好的双胞胎，我摸不着的何以蓉，应该不会有什么比这更惨的了吧。
    纪子唯真的变成悲情小说女主角了，好可怜。
    我想了想，计画翘课却躲在厕所里好像蛮弱的，乾脆乖乖回教室上课比较实在。只是，正当我准备开门时，隐约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妈呀，该不会有鬼吧。
    但不管是不是鬼，都不会比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还要无言。
    哗——
    发出一声物体与门碰撞的声音后，冰冷的液体从头顶上泼下。
    脸颊、脖子、背都湿的一塌糊涂，我愣愣睁开眼睛，裙襬不停滴着水，冷意刺得我全身颤抖。
    外头的人泼了水之后便落荒而逃，我清楚听到他焦急的脚步声。
    没良心的，明明知道到今天冷得要命，也不会加点温水之类的。
    绝望、自甘堕落、孤独，还有什么事我没有亲身体验过的呢？我遭遇过的事情够拍成一部电影了。
    王琦是要对我多不满，才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还在颤抖当中，这一泼的杀伤力实在不小，何况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冷了，噢对，还怕学妹。
    使劲扭乾衣服和裙子的水，我抹抹脸，把口袋里的暖暖包丢进垃圾桶，不是因为它湿了，是因为它再也不温暖了。
    「同、同学，你在里面吗？」我一听见敲门声，赶紧打开门查看，是一位别班的女同学。
    她见我这身惨样倒抽一口气，一脸惊恐地问：「你还好吗……」
    「不太好，但还可以。」被泼了水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我知道她只是出自于关心。
    「有、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不用了，谢谢。」我向她点头示意，准备离开厕所时突然想起某件事，「噢，对了，这件事就请你保密吧，我会很感谢你的。」
    虽然我实在是不怎么相信女生。
    「噢，好……」她怯怯回答，却又在我转身之际叫住我，「那个，刚才……」
    「你就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吧，谢谢关心。」语毕，我便离开，发着抖却故作瀟洒地离开。
    看来我有理由翘课了。
    『这一次是拖地水哦，有没有很开心呢？』
    所以我说很多事都不是第一次了。说真的，女生们能不能就想点别的招数，除了恶意排挤和泼水，难道就没有别的梗了吗？
    『纪同学，你为什么全身溼透？』
    我不打算回教室了，还是就这样默默走回家比较好。
    但必须躲过教官才行，不然就得爬墙了。
    『老师，她不小心掉到池塘里了啦，哈哈哈。』
    要是尽尧学长在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用他的学生会会长权利带我出校门。
    奇怪，我什么时候学会依赖别人了。
    『我刚才……忘了带伞，淋雨了。』
    「你翘课。」低沉，参杂着些微磁性的男声。
    我微微一颤，下意识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他手上拿着水瓶倚在饮水机旁，穿着体育服装，脸颊的几滴汗水缓缓落下。
    「空灵学妹翘课耶。」
    我手不由自主地往自己嘴巴一打，乌鸦嘴。
    「你怎么在这？」噢，拜託，看学长这样子就是体育课啊，我问了什么鬼东西。
    周尽尧伸手指了指我后方，我才惊觉自己行尸走肉绕到了球场，其实还挺丢脸的。
    他目光打量我全身，皱了眉头，最后对上我的双眼。「为什么是湿的？」
    「我……」这时候一定不能说实话，快点啊纪子唯，想一个有力的理由。
    「刚刚淋雨了。」
    「噢……」他轻轻点了点头，「可惜今天一整天都没下雨，不然你可能就成功骗到我了。」
    在我看过的电影或小说里，从来没有一个悲情女主角是那么无脑的。
    「对不起。」我应该加强我的说谎能力。
    不过他也只是笑了几声，虽然弄不出是不是嘲笑，但那脸庞很温暖，令我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不想说就别说了吧，不过怎么不回去上课呢？」
    「就是不想。」我实话实说，毕竟刚才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我想回家，学长知道哪一边的墙比较安全吗？」
    「噗哧。」啊啊，我听得出来，这笑声是觉得好笑。「都不安全，跟着学长最安全。」
    「什么？」
    「反正下午的课也没什么，我带你出去吧。」喂、喂，现在是怎样啊？
    「学长怎么能这样呢？学校是这样让学生随随便便翘课的……吗……」
    他双手环胸，笑而不语，这打脸简直打得我爸妈都认不出我来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语未尽，把身上的运动外套脱下来，轻轻的披在我身上。「先穿上，你会感冒。」
    『还好吗？』
    『嗯，谢谢学长关心。』
    我紧紧抓着这件大了一号的运动外套，「学长，我这次没流鼻血哦。」
    「你每次在我面前都是一副狼狈样耶。」对啊，真是丢脸丢到外太空去了。
    周尽尧盼了盼我后方的热闹球场，确定没人发现后带着我到体育馆后方的池塘。
    就是那座我认为的告白圣地，还有忆起方灝吃鱼饲料这件事的池塘。
    「为什么不直接从校门口出去？」我问，问得理所当然。
    而学长听了我的问题后稍稍扬起眉，「因为校门口有教官。」
    「你可以用你嚣张的学生会会长权啊。」我答，也答得非常理所当然。
    难道不是吗，学生会会长的权力不是大到整所学校的学生都不敢惹他，教官放任他，老师也对他毕恭毕敬的。
    但他只是轻轻搓了几下我湿漉漉的头发，「学妹乖，学生会只是有名无实的精神象徵，学生不敢惹是因为我个性好长得帅，老师对我好是因为我校排前三，教官的话……上次那位教官是我叔叔。」
    尽尧学长自信过剩，剩得能养活全世界的穷民，露出本性了。
    「爬墙吧。」
    闻言，我仰头望着面前至少两公尺高的墙。
    「对你应该不困难吧，我记得你之前还摔过一个比你高的男生。」重伤，干嘛有事没事提到这个。
    我蹙眉，「一定要从这里出去，其他地方不行吗？」
    「这里是唯一监视器照不到的地方。」学长抬起下巴，转移视线到斜后方的墙角上，果然有一台老旧的监视器。
    「不然，你先上去。」我提议。
    「乾脆一起上去。」

 Chapter 13 阴天，压抑（2）

    『我要退社。』
    『不行。』
    看来我永远都斗不过学长。
    之后我倒退了几步助跑，学长则是高举双臂就轻松地跳上墙了，总之我们俩神乎其技的翻墙到校园之外。
    「跟你在一起什么事都很荒谬。」我吐出真心话。
    时间回朔到一开始，除了方灝以外我完全没有正视这所学校的任何人，只不过是视线轻轻扫过罢了，因为我认为除了方灝，其他人根本不重要，对我而言。
    当时我也以为自己只是对周尽尧学长轻掠过去，但事实上，自从他递给我冰红茶的那一刻开始，我似乎对他的瞳孔產生好奇，甚至想要多了解他。
    走在街道上，我和学长特别引人注目。
    废话，大白天的星期二怎么会有学生出现在大街上。
    「所以……」静默许久，他终于开口：「可以告诉学长了吗？」
    左胸震了一下，有点使不出力气。
    「你一定会觉得很幼稚，反正也没什么，只是无聊屁孩玩的无聊把戏。」
    他大概懂了什么而不回应，随便，这样最好。
    人烟稀少的十字路口，我停下脚步。
    「我可以问学长一件事吗？」
    「嗯？」
    一个从我很久以前便耿耿于怀的问题。「你之前，叫我别弄丢东西是什么意思？」
    『学妹，你曾经掉过东西吗？』
    他先是愣愣，随后漾起他一贯的笑容，「那我可以先问你，你说你掉过的东西是什么吗？」
    那时候，我甚至连想都不用想就认定了答案。
    「我哥。」我望进他的眼眸当中，沉没。「被我弄丢了，找不到。」
    我开始哽咽，是因为太冷导致我神智不清吗？呼吸变得混乱，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完蛋。
    「是因为我所以……」我咬着牙，逼紧自己绝不能哭出来，「所以才……」
    我不要在这时候坠落，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甚至在反抗意识。
    为什么，我的目光从没有离开过他一刻，周尽尧的双眼为什么会让我……
    「你先不要看我好不好，求你了——」只好闭上眼睛，逃避一切、逃避他、逃避哥哥。
    瞬间感觉不到冷意了。
    「空灵学妹有时候也是很脆弱的对吧。」我嗅到淡淡薰衣草的味道，好熟悉。
    「我在安慰你，所以想哭的话，可以哭。」他轻拍我的背。
    我才不会哭呢，除了雨，没有人能够安慰我，又还没下雨……我才不会……
    「乖哦，哥哥安慰你。」
    『唯唯乖，哥哥在这。』
    我紧抓他的衣襬，埋在学长的胸口似乎听到哥哥的声音，离我好近、好近。
    而我终于知道为何自己对周尽尧產生那么大的依赖感。
    从小我就不爱笑，也不爱哭，总之在别人看来就是个没有情绪的小孩。所以哥哥的工作就是无时无刻逗我笑，他了解我喜欢的事物，也会想尽办法让我得到。
    但我却只知道他喜欢雨，为什么喜欢雨我不知道，我对哥哥的认知相当浅薄。
    『哥哥，你为什么要在外面淋雨啊？』
    『因为我喜欢雨啊！』
    『快点进来，妈妈说你会感冒。』
    不知怎地，我也开始有样学样起来，试着接近关于雨的事物，试着了解关于哥的一切。
    他非常疼爱我，这份兄妹情感在我对「爱」的抽象懵懵懂懂时，便清楚感受到了。我们是对感情浓厚的兄妹，旁人投向的眼光总是羡慕的。
    我哭，哥哥安慰我；我哭，学他出外淋雨；我哭，他站在我旁边，陪我淋雨。
    而周尽尧的五官、声音和哥哥尽不相同，除了那对温柔的幽黑瞳孔，还有那再也熟悉不过的薰衣草香。
    我想哭时为什么要淋雨，因为哥哥在我身边。
    周尽尧好像他，我好像在他怀中落泪了，可是没有下雨。
    我说我家在附近，学长与我道别后就回学校去了。
    边走边混乱，我刚才居然哭了，你的矜持呢纪子唯！
    打开家门，看到妈拿着ipad躺在沙发上玩开心水族箱，叹了口气想着如果我也能像妈一样逍遥自在无烦恼那该有多好。
    是吗？难道妈没有烦恼吗，我这想法太糟糕了。
    这怨气叹得太大声，吓得她从沙发上跳起来看着我，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三秒鐘。
    「你怎么在这？」妈锁紧眉头，没有要把ipad放下来的意思。
    「呃……」我回了一个好长的单音节，「这是我家。」
    「我知道。」她眨眨眼，「可是这时间你怎么会在这？」
    虽然我这身模样明显就是翘课，但我总不能老实说我翘课吧。
    「我翘课。」
    我不想对妈说谎，反正我已经做好在纪家祖先前跪三天三夜的心理准备了。
    妈愣了好久，眼里充斥着不捨及失望的神情，我对不起你。
    「去楼上休息吧。」她走上前拍拍我的肩，事后发现我溼透的全身，「又淋雨了？」
    她的反应让我有些讶异，以为我将面对的是斥责与怒骂。
    「我先上去了。」刚说了，我不想对她说谎。
    快速逃离现场，我拿了衣服准备进浴室，在那之前我大略查看手机，许多未接来电和未读讯息，大多都是杨易泽传来的。我没回覆，并且关了机。
    让我冲个澡清醒自己吧，我连现在是什么状况都还有点搞不懂。
    我是不是对田芯茹太过激烈了，她会不会只是出自于关心，而我却很狠地推开她？
    可是有没有人想过，这种作法根本不把我的自尊摆在眼里，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很烦，烦得快死了。
    出了浴室瞬间有冷风灌进体内，我揪紧浴巾，随意擦擦头发后便躺在床上查看讯息。
    我回了杨易泽的line，还有双胞胎的贴图攻击，告诉他们我早退了。其实我以为他们的关心会因为田芯茹而就此停摆，大错特错。
    讯息顶端还有几分鐘前学长传来的短讯，他只传了短短几个字，却让我呆愣了好几分鐘。
    「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所以说，我没哭吗？
    「我也以为我哭了。」我这么回答。
    我不经意勾起唇角，还好没有轻易掉眼泪，因为这不像我。纪子唯果然就是纪子唯，就算被刀架着脖子也不会妥协掉泪，雨是我唯一的归属，也是约定。
    「对了，我可以再问学长一件事吗？」送出讯息后，我等待回覆。
    「嗯？」

 Chapter 13 阴天，压抑（3）

    虽然犹豫了几秒，但还是打算问个清楚，算是彻底确认这件事。
    方灝、何以蓉、周尽尧、我，这四个人从头到尾都在一个无形的界线中打转，转得一切都变了天。
    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发了过去，他秒读，也秒回。
    果然是学长，直言不讳。
    「对啊，被你发现了。」
    『怎么又被你发现了呢。』
    我不打算回覆，讯息便在这里告一个段落。
    大概了解学长所谓「掉东西」的意思了。
    「学长，喜欢以蓉学姊对吧？」
    -
    「唯唯，下来吃饭！」
    我揉着眼慢慢走下楼，这一睡好像把一整年份都睡完了，真舒服。
    「爸今天这么早。」他难得不用加班。
    「是啊，终于能跟我女儿吃顿饭了。」爸边说边夹了一堆菜到我碗里，我家父母总是养孩子当养猪一样。
    「你本来就懒得像头猪。」哪有自己酸自己孩子的妈妈啦！
    「是是是。」我趴了几口饭，「那你就是猪妈妈了。」
    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吃饭了。
    「最近都没看到你和灝灝一起，吵架了？」妈天外飞来一笔，害我差点把嘴里的肉丸子吐出来。
    「没有啊，跟那个白痴要吵什么。」
    她很坚持，放下碗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唯唯啊……」
    家人的陪伴总是无私的，难过快乐他们皆知，在最低潮无助时给予拥抱，我伤心，好像都是他们的事。
    而过去的我让他们受尽痛苦了，都不知道妈为我流了多少眼泪，爸为我烦了多少心思，自己有多自私只有我自己知道，想到就鼻酸。
    我含笑望着爸妈，决定不再让他们担心。
    妈妈啟齿，继续她未说完的话语，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好感动、好感动。
    「妈超喜欢灝灝的，所以我管你们是吵架还是怎样的，十年后我一定要他做我的女婿知道吗！」爸妈笑得开怀，留我一个人额头三条线的在餐桌上。
    喂、喂！你们真的是我亲爹亲娘吗？把我的感动还来啊！
    「又要上去关在房间了，不通风小心生病啊。」
    「知道啦。」语毕，我将门砰的一声关上，又埋进被窝里。
    我以为我可以很自然地将他摆在一旁，不过问、不关心，直到他处理好他要做的事情，再回原地找我。
    反正都是以为，事实绝不是那样。
    其实今天早上我看到以蓉学姊和方灝走在一起，而我下意识避开他们，为的是不让他们发现自己各种疑问的憔悴神情。
    应该不能说「他们」，因为只有方灝才能察觉我的内心感受。
    对他依赖成惯了，很难适应没有他的生活，既煎敖又难受。怎么搞得像失恋一样，说真的，我很想他，无时无刻。
    外头轻轻敲了两下门，我下床准备开门，却被他的声音阻止。
    「纪子唯，你在里面吗？」
    再也熟悉不过了，低沉且悦耳的声音。
    「嗯。」
    「我是来带书包给你的，」他顿了顿，「别开门吧。」
    我走近前，倚着门：「嗯。」
    我想微笑，对我们两个之间的默契微笑，可是笑不出来。
    「还好吧？」
    「不好。」我反问他：「你呢？」
    「也不好。」
    听到这里，我不禁感到鼻酸，沿着门滑落坐了下来。
    「怎么偏偏要搞到这种程度。」我道。
    曾几何时，我们之间存在着一道又一道的隔阂，想走近，却没有人踏出步伐。
    「下次别这样，居然早退害我担心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翘……请假？」
    「田芯茹跟我说的。」
    我一愣，我还以为她……
    「抱歉噢，让你担心了。」我发自内心道歉，「最近没人跟我打架，似乎有点空虚。」
    多想念每天早晨看见他靠在墙边的侧脸、多想念他似笑非笑地揉乱我的头发、多想念他无意间在我脸颊边轻声的耳语、多想念……
    多想念他。
    「对不起。」门外的他消音一会，「很快就好了，真的。」
    我紧闭眼，知道他一定咬了唇。「你上次也说很快。」
    明明只要转动门把就能看见彼此，原来我们的距离远到连这简单的举动都做不到。
    「我们离得真远。」他轻轻笑了声。
    「对啊，一道门的距离，真的好远。」
    「感觉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微微变化，「真的，很想念你。」
    是不是因为想哭了，所以突然觉得冷了。我抱紧双腿，「我也是。」
    「可是你知道吗，」我静静听着他充满温存的嗓音，却让我双眼起雾，「我现在最想见的人是你，最不想见的，也是你。」
    方灝默默离开了，脚步轻声地下楼，我还坐在原地。
    有时候我会想，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真是这样那么单纯的了解吗？
    『这样子让人很担心欸。』
    『白痴，面子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总是忽略太多细节，都是依赖惹的错。要是我没有习惯他对我的好，那么结果是不是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想到这里，我驀然惊觉自己大概没有像他对我一样，了解那么深。
    『你真的很坏欸，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那么认真比的。』
    『少来，你又知道我女朋友是不是像你一样不会心动。』
    对，我看不进他的内心，就如同看不进哥哥一样。
    当全世界都背我而弃时，我总深信方灝还留在身边，而他总留在我身边。
    我对友情彻底失望，但却执着于他，这我就不懂了，方灝对我而言到底算什么？不是朋友，我不愿是朋友。
    『不然呢？好朋友、青梅竹马，这还用问？』
    我发现我好像不希望只是朋友。
    心灵相通，互相了解，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相识了，我是说心灵的相识。
    最可惜的是我一直没能好好把握存在在我们身旁的悸动，然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开始察觉了。
    就像当第一滴雨落下时，我落泪，明白了。
    『我现在最想见的人是你，最不想见的，也是你。』
    今晚可能要失眠了。

 Chapter 14 眼泪，破碎（1）

    -
    本校什么不多，就活动最多。校园瀰漫着圣诞节的欢欣气氛，每绕过一间教室，窗户的玻璃上都有不同风格的彩绘图案，彩带也是随处可见。
    好可爱，有点像幼稚园在过圣诞节。
    热舞社加紧练习，虽然大家都已练到滚瓜烂熟，躺在床上都能跳，但还是尽心拼到最后一刻，要求最完美的成果。
    随着热闹的edm电音舞曲，每个舞步讲求力道，才能与歌曲融为一体。
    「今天辛苦大家囉，这个星期五的表演请加油。」
    我流了满身大汗，在冬天流汗其实满爽的。不知不觉，我已经能接受跳舞这件事，也能把它当作兴趣了。
    哈哈哈，又是习惯，我受够习惯了。
    把苦楚在心里暗地宣洩了一番，我仰头罐着矿泉水，轻柔的声音飘进我的耳畔。
    「噢，学姊。」我面无表情地回应她。
    以蓉学姊染起笑意，背起包包关上置物柜，朝我一笑：「明天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算一算，我和田芯茹吵了整整一个月的架呢，久到我都忘了是否无意间与她眼神交会过。
    隔壁桌同学在放学鐘声响后，快速整理书包准备离开。起身之际，他轻声对我说了句再见。杨易泽是少数班上愿意多看我一眼的人，而我说的眼神并不是同情，是像他一样富有真心光芒的眼眸。
    瞥过走廊，何以蓉和方灝并肩行走的背影，直直砍进我心底，在深处那个会作痛的地方。
    我也走了一个月的寂寞回家路程。
    一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更显得孤寂，感觉像是被世界隔离开来一样寂凉。弯过转角，右手边便是那间咖啡厅的小巷子，我杵在原地良久，最后摇摇头，继续往前直行。
    「一杯冰拿铁。」是的，结果我还是来了。
    由于没人陪伴，所以乾脆待在咖啡里喝一个小时的咖啡，望着窗外回味寂寞。
    待了一个月的咖啡馆。
    我啊，总是觉得这世界很小。越是不想遇到，命运就偏偏让你遇到。情绪低落到连路人都能感受到从我身上发散出的冷风，这身惨样要是让熟人看到了一定很丢脸。
    然后我就遇到双胞胎了。
    「哈囉，纪子唯。」在微弱的街灯下认真端详他们俩后，才察觉他们虽然是异卵双胞胎，但那副笑容和发亮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嗨。」
    他们见我回应，方才自然的神情瞬间转变，而且还是同时，我真的觉得双胞胎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温柔笑靨落下后，那充满企图诡计的邪笑。
    我完蛋了。
    「剪刀石头布，你赢了吃骰子牛，我赢了吃蛤仔煎！」
    谢鈺晞和谢昱承在一旁天人交战，我趁这时间打给妈，跟她说她女儿被绑架绑来夜市了，而我连掰掰都来不及说就被她兴奋地掛电话，因为她以为我和方灝一起。
    我怎么会有这种妈妈啊。
    把手机收进书包，我问：「所以决定好要吃什么了吗？」
    「炸魷鱼！」
    我无奈扶额。
    总是不习惯夜市这种有压迫感的场合，除非是和能让我有安全感的人一起，像是方灝。
    这是我最近才了解到的，关于与方灝在一起时的一些细节。
    但很奇怪地，当初被双胞胎拉来夜市时的各种反感，此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欸，教我怎么射气球嘛。」经过摊贩时，谢昱承突然提出要求，他姐姐闻此还不屑地哧笑一声。
    这一笑更是激起他学会射气球的心志。
    「我也不是很懂要怎样才能秒准目标，不过那是一种直觉，位置对了就扣下板机吧。」感觉我有说跟没说一样，谢昱承还是一头雾水。「唉呦，反正你先瞄准。」
    他双手持着手枪，闭起左眼瞄准，「呃，所以我要扣板机了吗？」
    「我哪知道，专心一点才有机会射中啦。」
    「碰！」约莫三秒鐘之后，他终于射出第一枪。
    「现、现在呢？」
    我露齿而笑，看到他射中第一颗气球我不禁为他高兴了起来。「现在慢慢往下移，不要移动太大，然后一样瞄准。」
    谢昱承专注的脸庞其实满吸引人的，假如他的行为能正常一点，说不定会有女朋友呢。
    第二颗，完美射击。
    这次换谢鈺晞的下巴掉下来了。
    忽然觉得脸颊有点酸，原来我从刚才就一直笑着。不经意的那种，发自内心的那种。
    「不错，你速成班的。」在谢鈺晞去选娃娃时，我对谢昱承拍了两下手，以示鼓励。
    「谢啦。」他挠挠后脑，「不过，看到你笑，还满稀奇的耶。」
    大家都好执着于我笑不笑这件事，其实我不是没情绪，是因为我认为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生气就怒这些表现太不安全了，我不喜欢让人窥进我的内心，再说，这很麻烦，嘴巴会酸。
    我们三人走出人潮，到了附近的公车站陪双胞胎等公车。
    「那我要回家了。」我准备转身离开，他们却同时唤住我的名字。
    噢天，那默契让我起了整身鸡皮疙瘩。
    「干嘛？」当我转身后，一度以为是灯光的反射让谢鈺晞的双眸不停闪烁。
    「纪子唯你要笑，你笑起来很正。」我彷彿看见，方才谢昱承那专注肃然的面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笑。」
    「喂你们……」
    我语未尽，谢鈺晞的眼泪便簌簌地流下，如洩洪一般，停不住。
    「而且你不要不理我们啊……我们是朋友欸……」她边哭边说，双手在白皙的脸上擦来擦去，但眼泪还是一直流。
    我僵在原地，想要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喉咙像是被什么锁住了。
    这种场景我见过多少遍了，先是伤害、再堕落，绝望之后却有人拥抱，接着又是伤害了。
    人就是犯贱，所以悲剧才会一直重演。
    公车越过我们三人的身影，缓缓停下，谢鈺晞的眼泪也渐渐止住。
    「知道了吗，纪子唯。」
    等到他们上了公车后，我才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因为指甲嵌入而有了弯月的形状，望着公车扬长而去。
    我已经，无法分辨明非对错了。
    甚至无法摸透自己的内心。

 Chapter 14 眼泪，破碎（2）

    双胞胎找我出去逛夜市是有原因的，但我想我对他们很抱歉，因为近期内我无法给予回覆，我必须依赖时间。
    昨晚目送他们离开后，天空就开始飘雨了，轻轻细细的。
    我在想的是，会不会其实朋友这方面田芯茹也是这样认为的。谢鈺晞的眼泪哗啦啦地像瀑布一样，水量多的惊人，我从来没有看她哭得那么夸张。
    知道吗，我很感谢双胞胎把我当朋友看待，非常非常。
    可是我笨啊，什么都不懂，所以不敢太早下定论。
    「学姊。」
    我赴约了，何以蓉的午餐邀请。
    不在人声鼎沸的学生餐厅，学姐把我带到c栋后方的楼梯间，幽静宽敞，挺适合讲秘密的。
    我先是瞥了眼自己手上超商买的饭糰和红茶，再瞧瞧学姐从袋子里拿出的便当，这家店很贵，一个便当最起码要一百元以上。
    看起来好好吃。
    学姐顿了顿手上的工作，噗嗤笑出声：「我有订你的啦，少吃超商的饭糰，很不健康。」
    语毕，她递给我另一个包装一模一样的便当盒，并在我恍神之际拿走我手上「不健康」的御饭糰。「我知道你一定会客气，但我都订了，你也要吃完才行噢。」
    「谢谢学姊。」打开盖子，这菜色加得真奢侈，我饿了。
    「校内不是规定不能订外食吗？」我边吃边问。
    以蓉学姊挑挑眉，「学生会好处多多。」
    看吧，这不就是权力大的学生会吗？
    周遭能开口谈话的人多了，我才能真正体会人与人之间的静默是什么感觉。因为我不再继续说话，学姐也找不到话题，此刻气氛简直降到极点。
    很尷尬没错，但总觉得这是必要的。学姊特地把我找来有目的，她有事情要问我，可是到现在她一个字都还没提及，我心烦，因为我知道她要问的事一半机率有关于方灝。
    我算是做好心理准备了，虽然不管有没有准备好都没差，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
    「我知道学姐有话想说。」
    她并不像周尽尧学长，一旦被拆穿便不会再找地方躲藏，或许是因为这种作法太过激烈，会崩溃。
    学姐愣了好一会儿，而我也只是静静等待她做出回应。
    「尽尧……果然说的没错。」她的语气略带着笑意，「空灵学妹直觉真准，哈哈。」
    我抬眸凝视她的侧脸，心跳却漏了一拍。
    她在强顏欢笑，嘴角的笑容似乎是她的极限，瞳孔里黯然无光。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我这阵子对你忽冷忽热的。」她轻轻搅弄着饭，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有任何高低起伏。
    「嗯。」
    「学姐跟你道歉。」她笑。
    闻言，我俯首静静听着，没有回任何一个单音节，等待下一句话。
    这种场面害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午餐了。
    「方灝一升上高一，我们就认识了，他是我的直属学弟。」
    直属学弟……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个，就算有，我一定也没兴趣了解。
    前提是在我知道何以蓉喜欢方灝之前。
    「他真的很贴心呢，虽然不仅仅是对我一个人，但还是……」学姊声音竟有些颤抖，「还是產生了感情，喜欢上他了。」
    『不过，你转来这里读真是太好了。』
    『刚刚在你教室前等了半天都等不到，结果有个男生跟我说你在保健室。』
    『这样子让人很担心欸。』
    『等一下，检查她的右脚。』
    『就好好照顾自己啊，不要让我担心。』
    贴心吗？对，没错，我察觉到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察觉到了。
    方灝的口气总是那么温柔，与平常我行我素的他截然不同，才会让我感到不自在，还一度以为他吃错药了。
    后来发现原来吃错药的是我才对。
    「我想方灝应该也跟你说了吧，毕竟你是她的青梅竹马。」学姊放下便当盒，侧身对上我的双眼，我无法形容她此时的神情有多百感交集，原本如湖水般清澈的瞳眸忽然看不见自己的倒影了。
    「但我还是想亲口跟你说，我很喜欢他。」
    『她跟我告白欸。』
    我已经忘了当时听到方灝对我说这件事时是何反应，所以我想知道，在我听第二遍时，我会有怎样的想法。
    「学妹，我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在她眼中看到我自己的倒影，是因为有某个东西触碰到了水面，產生一波波的涟漪。
    何以蓉攫住我的手臂，以她最轻最柔的声音说：「很久了，我从二年级开始就一直很喜欢他，可是他却不动于衷啊……怎么可能会这样……」
    喉咙不给力，我很想开口说些话，什么都好，但却该死的怎么也发不出声！
    「你知道吗，我不相信真心换绝情，我多努力追求，把情感全寄託在他身上了……」她抹去眼角上的泪水，哽咽说道：「对不起，我会让他跟我在一起。」
    以蓉学姊的声音和方灝的身影重叠，在脑海中挥散不去。每看何以蓉一眼就会想起方灝，也不知道为什么学姊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锐利，无意间刺痛我。
    心跳是跳得多快、多清晰强劲早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了，这些日子我经歷过多少天旋地转的感受，心如撕裂般的剧痛究竟是想表达些什么？
    「那么学姊……」我颤抖着音，用从未有过的的淡漠眼神投向何以蓉，「为什么道歉？」
    她忽然打住，不再开口。
    我想逃。
    在她啟齿说出任何一个字前，我想逃。
    我倐地起身，跨步走下楼梯，但学姊冷不防抓住我的手。
    何以蓉的眼睛產生涟漪之后，眼框里的那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方灝喜欢你。」
    然而不能看到倒影的原因，是因为有东西扰乱了平静的水面，而那个东西，叫做纪子唯。
    落雨了。

 Chapter 14 眼泪，破碎（3）

    我转身跑开。
    一心坚定着促使我奔跑的目标。我不知道他在哪，但我还是跑，因为电影都这样演的，不管身在何处，只要一直跑，不停地跑，就能找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要说我疯了也没关係，反正我现在什么也管不了，只想要快点找到方灝啊……
    眼见八班的年级牌就前方，我更是加快了脚步，一个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喂，你搞什么啊？」她动手推我，此时的我早已跑的头晕目眩，一个踉蹌跌坐在地。
    自从王琦出现，我才相信冤家路窄是存在的。
    我顿顿爬起身，无视眾人的眼光继续前行。王琦却从后方拉住我的手臂，「道歉啦！」
    「王琦你不要挑战我的极限。」我使劲甩开她的手，瞪着她，「我他妈没时间陪你玩。」
    对，你以为你对我做的所有事都让我意气消沉，但你错了，我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影响我的心志，就算你曾经拿着刀威胁我，逼着我跳入悬崖，但当我一眨眼，或一秒鐘结束，我还是把你的所作所为当作空气，甚至，完全忽略你这个人的存在。
    我用最后的眼神，告诉王琦这段话。
    「纪子唯！」
    时间，至少停止了三秒鐘。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安静的三秒鐘。
    我回首，望见方灝单手插进口袋，站在班级门前看着我。
    眼神混杂着各种情感，我不想看。
    大雨狂妄地落下，我跨步走向他，拽住他的手下楼。因为已经找到他了，所以没有继续奔跑的理由，可是脚步却还是一直增快……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方灝也随着我的步调，不吭声，这种存在感一度令我以为他已不在我身后跟着我了。
    身体感到越来越冰冷，原来我们走到大雨之中了。
    「不要淋雨。」他反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想把我带到建筑物里避雨。
    我止住脚步，「放开。」
    「要说什么先进来说，难道你要全身湿着上下午的课？」
    没差，真的没差，淋湿了又怎样？丢脸又怎样？感冒又怎样？
    难道这样就能改变一切吗？
    「进来。」
    「我不要。」我颓丧摇摇头，「除非你先告诉我这阵子避开我的原因。」
    说了解他都是骗人的，这只是一个安慰自己的幌子，装作感情固然的骗话。
    我又退了一大步，让雨淋得更彻底。「说啊？」
    顿时，方灝的瞳孔像少了一盏灯，看不见任何光影，似乎很失望。
    我没料到他会朝我走近。
    寧愿淋雨也不要告诉我原因是吗。
    「我一定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他一手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很大，但我气得想甩开。
    「这句话你要说多少遍啊？」我昂首瞪着他，这句话简直是炸弹，说什么都好但就是不要说这种话！
    雨淋湿了他的头发、肩膀，雨水任意滑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脸颊，就这样沉默着。
    「说真的，不是只有你在害怕、在焦虑。」方灝以过度冷静的口吻说道：「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的感受。」
    「我不知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眼眸闪过一丝忧伤，左胸的压迫更严重了。
    「十七年，我们是朋友，所以你至少要等我。」
    「不是等不等的问题！」我没好气地说：「太多未知数了你知道吗？大家都在传你和何以蓉的事，要我怎么不胡思乱想！」
    语毕，那是我见过他最憔悴的样子。
    冲刮着视线，水滴侵入我的眼睛传来刺痛感，我冷得发颤，很害怕下一秒就哭了出来。「灝我问你，你没有答应何以蓉，那为什么这阵子都跟她走得那么近？」
    「对不起。」
    呼吸声开始急促起来。
    「还有，为什么连见面都不想见，这些日子说有多寂寞就有多寂寞，这比高一那时候还难熬你知道吗？」
    方灝那张极好看的脸蒙上一层阴鬱，「对不起。」
    我感到一股痛楚。
    「而且刚才……」我以我现在能做到最冷静的状态，缓缓地问：「......以蓉学姊她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她刚刚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她说的话你也相信？真的是笨蛋欸。』
    语落，他松开了手。不到几秒，手上的馀温已被雨冲得无影无踪。
    很多时候，无知是幸福的。
    但人总会在问了之后才开始后悔。
    方灝当着我的面咬了下唇，眼里尽是落寞，摇头：「不是。」
    我眼泪溃堤，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在他面前。
    想都没想过，我居然能在毫无防备之下赤裸裸的掉泪，脸颊上冷热交流。
    他将我用力按进他的肩窝，方灝的心跳声清晰强劲到我完全无法忽略，我想我哭得非常兇，身子不停颤抖着，很冷，很累，很心痛。
    我声音沙哑，压不住浓浓哽咽：「可是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欢你啊…...」
    纪子唯一直以为她很坚强，却还是为了青梅竹马卸下身段，最终压抑不住，放下了自以为武装完美的保护色。
    原来哭泣和酒精一样，都是唤出真实自我的媒介，虽然后悔，但都是事实。
    额贴着他的胸膛，有着说不出的安全感。
    『我们离得真远。』
    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离了半个星球。
    『真的，很想念你。』
    既然想念，那为什么不回来原地找我？我明明一直待着，为了你一直一直……
    他放开了我，但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雨转弱了，变成温和的细雨。
    我这种失控的举动，今天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
    『我现在最想见的人是你，最不想见的，也是你。』
    我拭去残留的最后一滴泪。
    「方灝，你说谎会咬下唇。」

 Chapter 15 坦然，交望（1）

    貌似没有改变什么。
    我这直球丢得真突然，连我自己都吓到了。原来淋雨就是我的酒精，精神错乱良药。
    啊，不是精神错乱啦，虽然这是场闹剧，但我很肯定自己说的，是实话。
    那天我们回到教室后已是午休时间了，不用说衣服当然湿得一塌糊涂，幸好方灝还有社团的球衣球鞋可换，我则是绕到校队练习的体育场，向班上的排球校队女同学们求助。
    制服日穿运动服，我们两个还因此被记了一支缺点。
    回到家后我并没有特别后悔做了什么，甚至后悔说了什么，反正是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因为我知道他知道。
    「是啊，我的确知道。」
    到保健室借了吹风机吹头发时，他默默吐出这番话。
    「噢。」我应了声，「我也知道你知道。」
    「我知道。」
    我坐在床上静静凝视他的侧脸。一头湿发被吹得凌乱不堪，却更显得格外帅气，其实我很少这样认真注视他的。
    我只知道说他帅的人都是花痴，殊不知现在我也成了花痴。
    「其实你可以吹得慢点，这样我们就能相处得比较久。」我道。
    方灝勾起唇角，虽然不明显，但我还是感受到了那份笑意，「欸，你要不要听一句超霸气的话？」
    「不要。」
    「因为你是我青梅竹马，所以你的工作就是等我。」
    『吃早餐了没？』
    『没。』
    『一起去吃？』
    『我不要。』
    『耶，那走吧。』
    我不悦，「所以勒？」
    他关起吹风机，此时安静许多，在这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空间里，没有雨声、没有悲伤。
    明亮的双眼，对上我此时充满了希望跟……我理不清的杂质。
    「我知道你等得很辛苦、很委屈，甚至很生气，」他举起手梳直我的头发，情感似乎能透过指尖传递而来，「但你相信我，对吧？」
    这算是一个问题吗，就算不说出答案你也知道吧。
    我别过头，「下下礼拜圣诞节耶。」
    「对啊。」他戳戳我的脸颊，令我烦躁的拂开他的手，「我还记得噢，是子勋哥生日。」
    一想到他，就会想到过了六年的寒冷圣诞，今年是第七年了。
    「不冷吧，明明就还有我啊。」
    「嗯，或许。」事实上光是他这句话就让我体温上升不少，「只希望今年的圣诞节还有你就是了。」
    鐘声响起，划破寂静。
    「我还没烂到连你哥的生日都不陪你过。」他起身。
    显然地，就算方灝吹再久的头发，还是躲不过结束。
    方灝离开保健室后，我又躺在床上几分鐘，一直到上课鐘响我才起身离开。这一节是理化课，老师管很松的，只要随便用个去厕所的理由搪塞就好。
    我先回教室拿课本，再前往理化教室，而当我走入教室后，并不是只有我在这一堂课迟到。
    她坐在座位上翻着抽屉，发现我时还瞥了我一眼，随后没说什么继续手边的工作。
    无声走到座位旁，我蹲下身子在抽屉翻找课本，此时田芯茹已经拿好书准备离开了。但我馀光瞟到她在门前停了下来。
    「老师说要带实验纪录簿。」语毕，她才继续迈步。
    这只是一个提醒，没有任何意义，我试着说服自己。
    第二个，与我相离半个星球的人。
    -
    两个礼拜后才是十二月二十五日，但圣诞晚会在这礼拜就举行了，果然热闹到我在校园之外都能感受到蠢蠢欲动的欢欣气氛。
    嗯，蠢蠢欲动？
    不管这个了，以我所知道的程序，大概是先晚会，表演，再点灯，之后就可以回家睡觉了，要不是社团成发的缘故，这种冷死人不偿命的天气我连动都不想动。
    所以今天下午是没课的，但也不能回家，热舞社要彩排啊。
    音乐一下，所有舞步、旋律及走位瞬间佔满头脑总部，小细节也不能放过，顿点必须恰到好处，跟着音乐旋律的线条流动，不要像个机器人在跳舞，要有自己的风格……
    我把尽尧学长说的话全记在脑中了，他那种迷人的磁性声线很难叫人不注意的。
    「完美。」社长露出满意的笑容，「晚上表演要加油噢，之后社长再请客。」
    「谢谢社长——」跳完两首舞后稍微热了起来，但听到这嗲声又开始抖了。
    不知道何以蓉和周尽尧最近有没有联系。周尽尧喜欢何以蓉，何以蓉却喜欢方灝，不知道学长是怎么想的，他一向随和，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一点忧伤。
    我吸吸鼻子，瞥了眼在一旁休息滑手机的以蓉学姊。
    真有够尷尬，虽然跟周尽尧一点关係都没有，但我却有点畏惧跟他说话。
    晕，结果他就来找我说话了。
    「空灵学妹，要不要陪我去买饮料？」他笑问。
    「不要。」
    他沉下笑靨，约莫三秒鐘后，他又笑了。
    「学妹，要不要喝饮料？」
    ……
    「好啊。」
    我是个，会因为吃而被拐走的废物。
    『好啦好啦我错了！一杯布丁，你先放手好不好？』
    我们离开教室下了楼，到二楼时我停在楼梯旁的自动贩卖机前，但学长只是瞥了眼自动贩卖机摇摇头，继续往一楼前进。
    贩卖机应该受到极大创伤。
    我赶紧跟上他，接着走出校门，我想他是想到超商之类的。
    在路上我打好几个喷嚏，典型的对冬天过敏，实在是不喜欢冷的天气。
    「两杯热可可。」学长问都不问的直接要了热可可，可是我不喜欢巧克力啊。
    「等等，一杯改成冰拿铁。」
    「你都快感冒了还喝冰咖啡？」他睨了我一眼，隋后再次向店员确认两杯可可。
    「我又没感冒？」
    「少来，你刚刚明明一直打喷嚏。」
    可是我不喜欢巧克力……
    店员先生递给我们热可可后，一脸温馨地对我说：「你哥哥对你真好。」

 Chapter 15 坦然，交望（2）

    啥？
    「等等，他又不是我——」
    「对妹妹要怎么不好呢。」周尽尧搓了搓我的头，「走吧，我们去喝可可。」
    说完便搂着我的肩到旁边的座位，留下店员沉浸在幸福的温馨泡泡里。
    「你是吃了哪个粉丝做的食物才这样的？」我严重怀疑他吃错药。「会被下毒的，学长，你要小心！」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就突然想知道有个妹妹是怎样的感觉而已嘛。」
    「你想害我哭。」
    「没关係，我可以再安慰你。」
    顷刻间，哥哥的面容浮现在我脑海，但我的视线却停在尽尧学长脸上。
    「学长，你真的很像我哥，所以我才会喜欢你。」我啜了口热可可，「不是那个喜欢啦。」
    「我知道不是那个喜欢，我还知道你喜欢的是你的青梅竹马。」
    「被你发现了。」我呵呵两声，「以蓉学姊跟你说的？」
    「不是，但我很早就知道了。」闻言，我不意外，他好像什么事都能看透。
    「你是靠直觉吧？」我问，而他贸然点头，随后托腮瞅着我看。
    「是啊，而且，其实我最近跟以蓉没说上什么话。」学长平平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姿态神情自然得像事不关己一样，或许他内心非常脆弱也说不定，我猜。
    也能说我们同病相怜。
    明明放不下却得假装不在乎，那种感觉真是难受。
    「是哪点像你哥啊？」学长再次用那双神秘的幽黑瞳孔望着我，我看得入迷，一时忘了言语。
    「眼睛。」我轻轻咳了咳。
    对，就是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美到我都想嫁给它们了。
    「需要我时说一声，」他又开始摸摸我的头，看来学长真的把我当妹妹看待，「学长能当你的哥哥呦。」
    难怪店员先生会沉浸在幸福的温馨泡泡里，而且好像有几颗泡泡飘过来了。
    距离晚上七点鐘的活动还有两个小时，学生可以自由进出校门。我有点担忧自己身体的状况，咳不停，很怕表演完我的脸上满是鼻涕。
    噁，别说了。
    于是我狂灌热水，希望症状能缓和些，只是不知道光喝热水能不能起效就是了，不过我倒是满想跑厕所的。看来是真的感冒了，应该是那天淋雨的缘故。
    我很少淋雨后感冒的，因为总有人提醒我冲热水澡或吹头之类的。
    「哈啾！」不说了，我装热水去。
    虽说可以先回家休息做准备，但几个小时前和学长离开超商后我还是直接回到学校，与零零散散的一些同学待在班上。
    那场雨，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大雨了。
    夜幕渐暗，时序已晚。在我回过神时整片天已被染上蓝黑，广场的人潮有增无减。
    我一个人在贩卖部区域晃来晃去，亮灯会使我比较不那么冷，但我还是一个人。
    其实我口口声声说习惯寂寞，但认真回想起来，我并没有自己一个人在人群中徘徊过。小时候没有过，国中时没有过，高一时也没有过。
    我还以为我没有以前孤单，但好像错了。
    如果某些事情没发生过，此刻我身旁说不定是多着五个人的。
    很多事情都错了，在我重新回到方灝身边之后。自己说过的话，一点又一点地变成谎言，开始侵蚀。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寂寞。
    我坐在司令台旁的大阶梯上，等待晚会开始，八点还得到社团教室做准备。没过多久，负责组的同学已上台准备就绪，同时广场中央也聚满了许多人。
    「各位同学大家好，今天是本校一年一度的圣诞点灯晚会，活动节目由各大社团进行表演，让我们迎接下一年的到来！」
    四周尖叫声惊起，我也跟着人群纷纷往广场上移动，因为这样比较不会显得孤单。
    现场人数实在太多，我在这广大的区域到处游走八百回了，还是不见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连方灝也是，不知道他现在是跟着朋友，还是以蓉学姊。
    虽说是这样，但我认识的人也就那几个啊。
    不想见到就一定会见到；偏偏想要遇到时果真不给见啊。
    『只希望今年的圣诞节还有你就是了。』
    『我还没烂到连你哥的生日都不陪你过。』
    结果还是没有你啊。
    嘖嘖，真的很寂寞呢。
    「咳……」我又咳了好几声。
    「节目进行到这边，学生会有个特别的安排，邀请到了今年的小高一情歌王子，欢迎他带来《晴天》这首歌！」
    这位情歌王子学弟来头可不小，开学没几天就在全吉他社社员面前向一位三年级学姐告白，还时不时对她唱各种情歌，浪漫学弟非他莫属。
    舞台上的学弟背起一把木吉他，稍稍试了几个音后对大家自我介绍，听说他很会唱歌，顏质也不是开玩笑的，因此女粉丝很多，很有偶像的风范。
    我不由主笑了出来，突然想到方灝，果然每个年级都有不同的人物、不同的故事。
    他右手勾着弦，弹了一段前奏后开口，声音非常有磁性，吸引着着全场静静欣赏，独特的嗓音不失十六岁男孩的纯真与温暖，使我沐浴于他真情的温暖歌声中。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盪鞦韆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resolsolsidosilasollasisisisilasilasol
    吹着前奏望着天空我想起花办试着掉落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
    我怎么看不见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好想再问一遍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颳风这天我试着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掰掰
    很令人心痛的歌，左胸深处又被砍了一刀。
    真服了你，学弟，什么歌不选偏偏选个符合我现实的歌来唱。
    在听到刷下最后一个和弦后，我随着眾人的掌声和尖叫声怔怔睁开眼，方灝应该也在现场吧，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这首歌的歌词抨击力真大。
    他如果听到了，一定也感受到了，我想。

 Chapter 15 坦然，交望（3）

    深吸了一口气，我看看手錶，再五分鐘就要八点了，必须快点赶去社团教室才行。
    「那个，纪子唯？」
    就在我穿梭于人群之中时，一道男声飘进耳畔，我往回看，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篮球社的几个同学。
    「我是方灝的同学啦，你知道他在哪吗？」
    「方灝？」我蹙起眉，「他……没有跟我在一起。」
    「是吗……他下午说要回家一趟，之后就没再来跟我们会合了。」那位高个子的男孩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打了好几通也没接没回。」
    所以说他下午就不在学校了？而且手机还打不通……
    不会是被绑了吧？
    当然不会，拜託认真点。
    「如果我有看到他，我再跟他说你们在找他……」说到这里，我明明还有继续下一句的打算，却欲言又止，最后闭上双唇。
    「好，谢谢你。」
    我又愣在原地了。
    那如果你们有找到他，也顺便跟他说我也在找他。
    手机怎么可能打不通，我一边走一边拨出电话，一路从广场打到社团教室还是没有回应，我有点不安。
    我、我知道自己是乌鸦嘴，但他不可能被绑架啊。
    踏进社团教室，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在准备了，大部分的人已把衣服和妆容整理好。
    不知道学姊有没有看到他。我嚥了口水，走向一旁正在帮社员化妆的何以蓉，拍拍她的肩膀，「学姊，你刚刚有跟方灝在一起吗？」
    「方灝？」她转过头，「没有耶。」
    「是吗……」
    「怎么了吗？」
    「因为……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他……」
    我握紧手中的手机，随后滑开萤幕，拨出他们家的家电，嘟了很久，久到我都快不耐烦了。
    他不可能不来晚会，以他的个性来说。突然消失令我惴慄不安。
    打了又掛，掛了又打。我心急如焚，学姊见状连忙放下手边的工作把我带出教室外，想了解情况。
    「到底是怎么了，跟学姐说好吗？」她抓住我的双臂，试着安抚。
    我又咳了好几声，「他朋友刚才问我他在哪……他们说方灝从下午就不在学校了，一直打手机也不通……」
    「怎么了吗？」尽尧学长也来关心，但我无法冷静。
    「学长，我可不可以回家一趟？」我猛地抓住学长的手，激动问道。
    「可是表演……」
    「我真的真的很抱歉，但能不能让我回去找他……」我右手抵住额，实在是没办法直视此时学长姐们的表情。
    「他不会有事的，等表演结束再回去好吗？」
    「可是冷静不下来啊！」
    对方顿了顿，我清楚听到叹息声。
    「学妹，你——」
    我等不下去了。
    周尽尧话说一半，我便转身跑走，以我最快的速度衝出校外。我真的很对不起学长和学姐，但是不知道方灝是否安然我根本无法冷静……
    真的对不起。
    我停在道上伸手招台计程车，却该死的怎么也没一台空车，天气很冷，冷到我直直发颤，最后我决定用跑的跑回家。
    「打给妈……！」我一边跑，一边忍住就要夺框而出的泪水拿出手机拨出妈妈的手机号码，一个不注意撞上迎面的路人，亲眼目睹手机萤幕正面朝地摔下去。
    为什么就是一定让我焦急到死，捉弄人很好玩是不是……
    我咬着牙，捡起被摔坏的手机继续跑，去你的命运！
    不要哭……纪子唯，这根本没什么好哭的，方灝根本不会出事好吗，热舞社会体谅你的好吗，手机坏了再买就好好吗，不要害怕好不好！
    到底为什么总是要让人担心，为什么你总是都不说，究竟是把我摆在哪里？
    方灝你人到底在哪！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别搞得像狗血的八点档剧情，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复杂到这种程度！
    终于跑到十字路口，一望见熟悉的白色大门我直奔前进，猛按电铃对铁栏又推又拉，最后决定翻墙而入。跳下地面的那一刻脑袋冷却不少，但心脏还是蹦蹦蹦的跳个不停。
    屋内是亮着的。
    「方灝！」我用足以敲坏门的力量拍打着，眼窝不断发烫，每眨一次眼便感到火辣，「喂，开门啦！」
    直到手心发疼，我握紧拳头又开始敲，「有没有听到啊！」
    因感冒而泪腺失调，我狂飆泪，也感觉到体内的温度不停升高。
    最终无力，双腿一软蹲下身擦眼泪，「外面很冷……拜託快听到……」
    我快崩溃了。
    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有多懦弱。
    哥他骗人啊。
    「哥哥，带我出去好不好？」
    我忘了是什么事让我和妈大吵一架，当时只有小学五年级的我当场和妈撕破脸，吵得很严重，但我就是想不起原因了。
    印象中的妈妈在打了我一记耳光后便拿起车钥匙夺门而出，再来是引擎发动的声音，在雨声如雷的声响中格外清晰。
    那是妈第一次打我，也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掉眼泪。
    但我并没有哭。
    我没有哭，则是衝上楼想去敲哥哥的房门，到了二楼后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待在楼梯间听着。
    看到我之后，他伸手拥抱我，但我推开他。
    「哥哥，带我出去好不好？」
    「可是外面正在下雨——」
    「我不管啦！」我大吼着：「你自己说想哭就去淋雨的，你带我出去啦！」
    哥再次将我拥入怀中，以我熟悉的温柔语调安慰着：「好啦，哥哥一定带你出去，可是我们先等雨稍微小一点点再出去好吗？」
    此时，我的眼框已泛泪，现在想想我当时到底是如何撑住眼泪的？我明明才十岁。
    哥哥答应我后，我便不停在窗前观察雨的变化，直接等到雨停了，他才偷偷拿了家里的机车钥匙带我出门。
    我坐在后面紧紧抱着他，细细小雨轻刮着脸颊的微痛感，使我双眼起雾。
    记忆犹在他拥抱我时的那份安全感，还有坐在后座嗅到属于他的薰衣草香，更是记得那段路程我完全没有掉任何一滴眼泪。
    那年，哥他十五岁。
    我害怕孤单，害怕被遗弃，甚至害怕雨。
    对，我害怕雨，非常害怕。它是个可怕的东西，可以在眨眼之际带走所有事，一个也不留，除了绝望。
    雨滴才不能带走悲伤。
    说什么淋雨都是骗人的，这根本只是在强调我根深蒂固的孤独，说真的，自从哥离开后我淋了多少场雨，但有哪一次是真正带走痛苦的？
    没有啊。
    我根本就讨厌雨对吧，那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哥从头到尾都在说谎啊。
    雨怎么可能带走我的眼泪，它是带来我的眼泪。
    它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只剩我一个人，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它遗弃我、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哥……」

 Chapter 15 坦然，交望（4）

    喀！
    黑暗的世界里彷彿照进了一道光亮，我倐地起身，什么都没想的直接把门大力敞开——
    「方……」
    还好我现在的状态没有影响我的反应速度。
    他满头大汗倒在我身上，全身发烫。我一时还来不及反应是什么状况，只是有点重就是了。
    「你走得动吗？」我边说边扶直他的身体，就算走不动还是要走啊，我将他的右手揽在我肩上慢慢上楼。
    不是被绑，不是凶杀案，是发烧了。
    「好重……」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能把一个男生扛上楼，一进到方灝的房间，看见夜灯是开着的，桌上摆着水和药包，棉被则是凌乱掀在一旁。
    我心一颤，把他丢上床后下楼找冰枕和毛巾。
    他很怕黑，所以客厅和厨房都是亮着的，也难怪会常常停电吓到自己。
    其实我们这一区的隔音设备都很好，像我刚才在外面吵了半天却没有邻居出来查看，方灝又在二楼，基本上是听不到一楼有人在敲门的。
    除了电铃和电话，但我摁了好几声、打了几百通他也没听到，何况是敲门声？
    我在外套口袋摸索着手机，想要打电话给学长和学姊，但我忘了手机被摔坏，萤幕连亮都不亮。
    九点鐘，表演老早就结束了。
    真的没脸再去见热舞社。
    我轻轻转动门把，见到他已躺平在床上，方灝身体也真是够弱，怎么随随便便就能感冒发烧。
    「你吃过药了吗？」我将手盖在他额上，烫的，感觉上应该是还没退烧。
    他眉头微蹙，缓缓点头。
    帮他换上冰枕后，我用毛巾擦拭他额头的汗，前发被汗珠染湿，脸色惨白，看上去真的很痛苦。
    我吸吸鼻子，微哑的嗓子透些鼻音，「你还好吗？」
    「还好，」他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还没死。」
    「那好，死了跟我说。」我趴在床缘。
    「嗯。」
    静静凝视一个人的感觉还满不错。
    方灝是一个乐观又开朗的人，这点人尽皆知。他习惯将笑容摆在嘴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在我与他的所有记忆中，他一直以来都是笑着的。
    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啊，耀眼无穷的爱笑暖男方灝，女孩总是追着他，男孩总是崇拜他，青梅竹马总是白眼他。
    真要我说实话，假设一天与他见到十次面，我有八次是跟其他人一样认为他是在笑的。
    人是个健忘的生物，尤其是我们太容易相信肉眼看到的事情。
    没人真正看见他的孤独。
    再看进去一点，清水般瞳眸的最深处，有份不起眼的孤独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那只是一份文件，关于方灝是养子的文件。
    这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有多大衝击呢。但他没有放弃微笑，只是那段时间我根本不敢与他正视。
    方灝笑得很委屈啊，他根本不想笑，他只想哭。
    为什么说我们总是互相了解，为什么说我们总是互相扶持，这就是为什么。
    每次只要一说到人生，我们总是苦笑。
    我将视线多停留在他眼角两秒，戳了戳他的鼻樑，方灝已睡死。
    「真是，不是叫你死了跟我说吗？」
    爬起身，我在房间里绕了一圈。
    老实说我很喜欢他房间的摆设，光是天空蓝墙壁就已令人眼睛一亮了，其他木製的夜灯、书桌书柜，还有用白色相框框着的照片贴满整面墙，真是嚣张。
    也对，如此活泼的色调才能掩盖寂寞嘛。
    看过去一张张相片，方灝很喜欢在镜头前表现，从小就一副模特儿样真是令人不齿，长得帅有啥用，不就成天被妹子追来追去、早上被自己帅醒而已，感冒发烧还是要我来照顾啊。
    我在心底暗自翻了几个白眼，最后停留再墙上的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少数被高级相框框起的，其他的则是护被后直接贴在墙上。这是刚上小学一年级时拍的照片，我们还牵着手呢。
    嘴角不自觉上扬，噢天，我们以前好可爱。
    我返身回书桌前拿起方灝的手机，一百多通未接来电，原来是关了静音。点开手机通讯录，既然是直属学姊那应该会有何以蓉的电话号码吧，我心想着，最后拨打出名称被设为「学姊」的电话号码。
    唉，我真想摔了手机，但手机是无辜的，况且这也不是我的手机。
    今天是怎样，大家手机都关静音了还是被摔坏了？怎么都不接电话啊……
    抽了两张卫生纸擤擤鼻涕，无奈掛下手机，走回床边想要帮他量量体温，但就在我指尖拂过他的瀏海时，他缓缓睁开眼，抓住我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蛤？」
    他握紧的力道更强了些，「你的手在冬天通常是冰的。」
    闻言，我下意识将另一隻手贴在脸颊上，即使分不出是手在烫还是脸在烫。
    自己都忘了，我在冬天时常常手脚冰冷。
    「那是因为我刚刚弄了暖暖包。」我随便拿个理由搪塞，他叹了一口气，松开手。
    驀然觉得有点暖心，很多时候都是连我自己都没发现，但他却发现了。
    我侧头趴了下去，鼻尖轻触到他的肩膀，身上的香气充斥整个鼻腔，闭上眼睛后我歇了一会。
    半晌，方灝翻了身，在我脑后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做什么。
    「欸你头发好香噢。」他轻声耳语，「是熊宝贝的吗？」
    我累到连额头三条线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回应：「睡你的觉，还有熊宝贝是洗衣精。」
    他噢了一声，还以为他要安静休息了，没过几秒他又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下来开门吗？」
    语落，我愣愣睁开眼，「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感觉有人在找我，下楼才听到你的声音。」
    「好默契，真是心电感应。」我将脸埋进被窝，绽出微笑。
    此刻，他伸出手臂环住我后颈，向前靠近我，好让我能贴近他的胸膛，还用一种很轻、很柔的嗓音说：「我还听到你叫你哥哥了。」
    我瞠大双眼。
    『不要把我关在这里！哥……』
    感觉到泪水充满了眼框，视线在一片黑暗中，不知是好。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问过你为什么不哭，你回答没人希望有谁哭，」情感似乎从他体温炽热的手传递而来，「其实我很希望你哭的，在我面前。」
    关于在别人面前落泪这件事我耿耿于怀，尤其是上个礼拜在学校爆发那次之后，我要我自己不准再这么懦弱，我不要在别人面前掉眼泪了。
    可是知道吗？我发现自己又错了，错得彻底。
    方灝他不是别人。

 十万字小番外之丹伊爱你们

    「你们两个，笑一下嘛！」
    相机镜头前，着装花格吊带裙和吊带裤的两个小孩牵着对方的小手手，站在小学正门前躁烦地动来摆去，头顶戴着的黄色校帽也无法遮掩他们脸上的不耐。
    校门人群来来去去，到处都是相机快门声，平时顽皮的小孩在今天都多了一份稳重，不再是昔日的幼稚园宝宝。是的，今天是开学日。
    「灝灝，快笑一个，你平常不是最爱笑了吗？」一位身穿淡紫色套装的女人对前方小孩挥挥手，那被称灝灝的小男孩一听到妈妈的提醒，马上回过神来对镜头露齿而笑。
    动作熟练得像杂志模特儿一样，但此时灝灝的内心小世界正在恐慌中，因为他注意到了斜前方不远处有一群不认识的小女生，不断对他投向充满闪光的眼神，还不时掩嘴偷笑，干嘛啊，他明明不认识她们的……
    另一个垂着两条小发辫的女孩也在神游当中，她眼巴巴地盯着一个手上拿冰淇淋的小孩，她可能饿了，心里抱怨着大人们到底要他们在这站到什么时候。
    灝灝妈妈身旁的女人唤了好几声女孩的名字，她才回到镜头上，但脸上依然无一丝笑意。
    「唯唯，拜託你笑一个嘛……」
    唯唯爸妈欲哭无泪，不管说什么唯唯还是坚持一张扑克脸，最后灝灝妈使出绝招，「你笑一个，阿姨回家叫方叔叔买布丁给你！」
    布丁！
    有吃的！
    唯唯一听到有布丁可以吃，眼睛驀地亮了起来，最后提起唇角，对镜头一笑。
    喀嚓！
    虽然怂恿唯唯微笑了，但她那张脸简直和电影孤儿怨里的小女孩没两样，画面看上去就像个跟在男孩身边的小女鬼。
    是叫你微笑，不是阴笑！
    入学典礼结束之后，小新生们要回到各自的教室。唯唯和灝灝很幸运地被编到同一班，也让双方家长都放了一颗心。
    教室里外闹哄哄的，小孩哭的哭、吵的吵，说什么也不要离开爸妈的怀抱，这让一旁的唯唯看了嗤之以鼻，哭啥呢，有什么好哭的。
    「灝灝要照顾唯唯知道吗？不要让她跟同学打架、也不要让她偷吃别人的零食、上课要认真听老师说话，如果唯唯不会要教她噢！」唯唯妈对灝灝千叮嚀万嘱咐，灝灝也像个小哥哥一样紧紧牵着唯唯的手，答应唯唯妈妈的要求。
    这让唯唯有些不悦。
    「灝灝真乖，真不愧是纪阿姨的乾儿子！」
    这让唯唯更是不爽。
    「妈咪。」唯唯冷冷开口，「你们快点回去，方阿姨要上班。」
    ……现在是怎样，自家女儿在赶她爹娘走吗？这丫头明明才七岁欸！
    只见大人们嘴角一抽一抽的，最后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道别几句后便看着两个小孩手牵手进班门，这才离开。
    「你们，手要牵好听到吗！」
    -
    唯唯对升上一年级这个事实感到很兴奋，因为她深信小学生的午后点心绝对比幼稚园来得豪华。
    可是小学没有点心，不知道会不会让她的小心脏受到创伤。
    臭脸小公主走在前，踏入一个全新的陌生教室。当她身后的灝灝一进入班级时，聚光灯莫名其妙地全聚集在他们两个身上。
    「手牵手耶……」孩子们在意的是手牵手的两人。
    唯唯眨了眨眼，对突然而来的瞩目丝毫不感兴趣，跨步就要向前继续走。
    但灝灝却跩住她，停在原地。
    每个座位上都有贴着小新生们的姓名坐牌，他好不容易找到方灝两个字，但眼光稍稍往旁边一瞥，是一群女孩团。
    而且是方才在校门口盯着他看的那群女孩团。
    灝灝表情错愕，不敢往前进。
    「你怎么了？」唯唯蹙起眉回头看向灝灝。
    他用力摇摇头，拉着唯唯快步走到座位上，松开手后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固定座位，而唯唯的位置就在灝灝的斜前方，也就是那群女孩的前面。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灝灝没料到隔壁的女孩们会来这招，于是转过头来回答那群女生，「不是。」
    附加灿笑，想不到这不过七岁的小孩居然已经学会用微笑攻势撩妹了，前途无量啊。
    「可是你们刚刚明明牵手了！」
    「牵手又不表示我们是男女朋友。」唯唯面无表情的回应她们，灝灝对她笑了笑。
    「噢……」其中一个绑着浪漫公主头的女孩轻轻点了头，随后道：「那就表示我可以当你女朋友吧？」
    什么！？现在的小孩还真是出乎意料，什么话都敢讲。
    灝灝脸上的微笑瞬间僵住，「蛤……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女朋友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一女生，战斗力数值不可小覷。
    但灝灝还是保持他一贯的绅士风度，就算那位公主无时无刻都绕在他身旁转来转去的，他的笑容也从未消逝。
    不过唯唯就没那么高兴了。
    不是因为公主霸佔了她和灝灝的时间，也不是因为灝灝为了回应公主而无法与唯唯交谈。
    完全是因为她很吵、很吵、非常吵啊！
    「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公主，因为我爸妈都叫我小公主，而且你今天也可以来我家玩噢我房间很大，有钢琴和小提琴，还有一个超大的玩具柜里面都是我爸从外国买回来的玩具……」
    吵死了。
    唯唯心里os几百万遍，哪来那么吵的公主？
    既然找不到说话的空档，那乾脆出去跟其他男生踢足球吧。唯唯马上站起身，离开座位。
    「纪唯唯，你要去哪里？」灝灝对她喊，直接打断公主说话。
    「出去玩。」
    此时，灝灝连看都没看公主一眼便跳起身，伸手握住唯唯左手，「我陪你去。」
    「喂！」公主大叫了出来，「你们怎么可以牵手？」
    一看到两人牵手，换公主不开心了。
    「我们为什么不能牵手？」唯唯丢了个眼刀给她，稚气中带着锋利。
    「因、因为……」公主的下巴越抬越高，标准鼻孔看人姿势，大言不惭道：「牵手就代表你们要结婚！」
    晕，这是打哪来听到的概念？
    「哈哈哈哈哈，你们是男女朋友！」其他小孩也跟着起鬨，只剩不知如何是好的两人。
    唯唯无法忍受被当成眾人的笑柄，气得耳根子到脸全泛红，倏地将手从灝灝手中抽出，「你们别乱说！」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我们是好朋友。」灝灝笑得有些勉强。
    此时，有个小胖子男孩用他肥肥短短的食指指着两人，「骗人，你们早上进来时就牵着手了，一定是男女朋友！」
    小孩子的思想果然单纯到地壳之下。
    明明只是牵个手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况且爸妈从小就叫他们两个不管怎样都要牵好对方的手，到底哪里奇怪了？
    「哈哈哈，男生爱女生，羞羞脸！」
    啪！
    唯唯理智线断了。
    她迈步走向那位小胖子，经过其他人时还挟带着冷风，令在场的小朋友们都乖乖噤声。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再继续说的话相不相信我敢打你。」
    是的，别怀疑，她是七岁没错。
    唯唯锐利的眼神吓得小胖子嘴唇有些发颤，放完话后她返身而去，两条垂着的小辫子也随着她的身子一甩，甩出一个瀟洒的弧度。
    小胖子被呛到恼羞了，他不服，于是屁小孩性格使他手向前一挥——
    平时顽皮的小孩在今天都多了一份稳重，不再是昔日的幼稚园宝宝，其实还有一种，就是屁孩也随之增加了。
    在场的所有小朋友全傻住，唯唯心脏更是漏了好几拍，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小胖子居然……
    「哈哈哈哈哈！」
    唯唯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她反射性的反手压住裙子。
    他居然掀了唯唯的裙子。
    那小胖子完蛋了。
    唯唯全身发颤，白净的脸蛋胀得通红，她知道她要用什么方式对小胖子报一箭之仇，用最近学的后空翻如何？好像挺不错的……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头脑里装着这种想法。
    一转头就要向前跨步之下，一个身影却在唯唯面前一闪而过……
    「你这胖呆，干嘛掀她裙子！」
    灝灝整身扑上小胖子把他压到在地，引起小孩的高分贝尖叫。小孩子果然除了叫还是叫，但怎么没人去叫老师呢？
    但小胖子身高身材佔优势，一脚就把灝灝踢开，但他依旧不愿放弃继续扑向小胖子，两人扭打成一团。
    「灝灝你干嘛！不要打了！」
    排列井然的桌椅被撞得散乱，此时灝灝被小胖子反压，见到这一幕唯唯倒抽一口气，本想劝架最后变……
    她自己加入战局。
    或许是想帮忙灝灝，但她邪恶的小脑袋全是报仇、报仇、还有报仇。
    看过男女混打吗？
    看过小学生男女混打吗？
    他们两个准备回家吃棍子了。
    「你怎么可以动手打同学？」方妈用爱心小板板在灝灝手心打了一下。
    「不是叫你不要打架吗！」纪妈接起方妈手上的爱心小板板，也在唯唯手心上挥，打了两下。
    开学第一天就接到学校通知的两位妈妈，面目狰狞地教训两隻顽皮鬼，行了，早上那番叮嚀是讲假的是吧。
    灝灝嘟起嘴，怯怯说道：「是……是因为他掀纪唯唯裙子嘛……」
    「那你也不能动手打同学啊。」方妈双手扠腰，气恼地揪着灝灝看，但眉头却稍稍松开了些。
    纪妈依旧一脸忿然，明明都是女生，但唯唯怎么总是做一些女孩子不做的事情呢？调皮捣蛋她最会，纪妈心里抱怨，早知道就不让女儿学柔道改学钢琴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罚站到长针指到三，不准吵架也不准打架听到没！」
    「听到……」回应的只有灝灝不满的声音，另一个小孩还在赌气当中，嘴巴都快翘到鼻子上去了。
    「纪唯唯！」
    「……」
    纪妈默默拿出爱心小板板。
    「听到……了。」
    今天早上是由老师结束打架事件的，小胖子、灝灝和唯唯都被老师念了一顿，虽然是小胖子先引起的，但灝灝唯唯都有动手，所以三人都有错。
    不过唯唯不认为导火线是小胖子。
    是公主。
    她从此对公主產生怨念。
    牵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妈妈们从小就要他们不管到哪都要牵好手，才不会走丢，为什么灝灝跟唯唯不能牵手呢？
    两人真委屈啊，好好的开学日却搞得凌乱不堪。
    晚餐时间，方妈正跟方爸述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令方爸哭笑不得。
    「我们灝灝真棒，还知道要保护唯唯！」方爸和蔼可亲说道，却挨了方妈一记眼刀，别误导小孩。
    但其实方妈心里也是偷偷这么想的。
    「妈咪，班上同学都说我和唯唯不能牵手耶。」灝灝用他水汪汪的童真大眼望着妈妈，眼神似乎有些失落。
    而方妈则是对他菀薾，轻捏了一下儿子肉嘟嘟的脸颊，「别听同学这样说，你忘了妈妈之前对你说什么吗？」
    「我记得啊，可是……」
    「那灝灝觉得同学说的比较重要，还是贵重物品比较重要？」方妈抬起眉，等待灝灝反应。
    「嗯……」他转转眼珠子，随后道：「纪唯唯比较重要。」
    「这就对啦，所以不要忘记妈咪说的，贵重物品，要随身携带。」
    开学第一天的打架风波他们永远忘不了；开学第一天被取笑牵手这件事他们永远忘不掉；但「贵重物品随身携带」这句话，只有灝灝知道。
    虽然从此之后两人不敢再牵手了，但妈妈这句话他可是想忘都忘不了。
    贵重物品随身携带，纪子唯要随时牵好。
    两家妈妈就是这样教小孩的。
    那天夏天，他们七岁。
    -
    嗨，我是丹伊。
    十万字嘛……这字数都可以完结了（哭）但这可是歷史性的一刻，要慎重行事才行。
    其实有看上一章ch-15-4的话应该知道这篇的小小ˋ重点，就是纪子唯在方灝房间看到的那一张相片的故事ˊvˋ虽然目前我没看过那个小学一年级小女孩会跟别人打架的啦，但想了想，这是我们的女主角纪子唯欸，不意外吧（？）
    还有，其实我蛮感谢番外的，因为我这礼拜要模考，然后我又没存稿了（我踹）没文更啦qqqq
    于是乎下次更新是下礼拜一呦，先提早祝圣诞节快乐~~~
    最后，十万字很难突破的，首先要有个动力，不然真的很难做到，尤其我又身为会考生，时间分配什么的说实在多多少少还是有压力在，所以我要感谢我的动力来源，谢谢给我十万字的读者?

 Chapter 16 烟雾，散去（1）

    -
    稍稍出现意识的两秒鐘后，我睁开了眼。
    木质衣柜映入眼帘，上头还掛着我的制服。
    我揉揉眼，将双臂伸出被子外翻身平躺，盯着纯白的天花板良久。
    床好舒服，想继续这样躺着……
    嗯？
    这是我的房间？
    反应也太慢了吧！
    我猛地起身，冷风灌进我的体内时头突然抽痛了一下，俯首一看发现自己穿着背心和短裤，这是我平时睡觉的衣服，但但但是我昨天明明不是穿这件啊！
    还、还有，我记得我昨晚在方灝家……
    窗外透进刺眼的白光，能清晰听见萧萧风声。
    书包、拖鞋、窗帘，没错这是我的房间，但我怎么没记忆昨晚自己回来了？我喝酒了吗？还是我昨天撞到头失意了？
    这让我想到美国队长在坠机于冰川后，醒来发现自己已沉睡了七十年。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天啊，现在几点了？」急着跳下床，右脚却勾到棉被害我整个人摔在地上，膝盖着地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还有点头昏脑胀的。
    「痛痛痛痛痛……」我扶着左膝走向书桌拿手机，连按好几次开关键却不给亮，原先还以为是电量不足，后来才恢復记忆手机在昨天被摔坏了。
    我应该是有撞到头。
    随手抓了一件外套后我飞奔到楼下，花了好久时间才对焦视线，看了墙上的时鐘，再到日历前仔细检查，年份对，日期也对，还好我没沉睡七十年，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是星期五，还好日期是对的……等一下，现在是几点？
    我回头再看了一眼时鐘，天杀的，十一点半！今天是星期五，照理来说我应该在学校的才对欸！
    「妈！」我衝到厨房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房间、庭院、厕所，妈不在家啊！
    「打电话给她……」打电话……对，打电话。
    我准备再跑上楼拿手机，跑到一半却停了下来，一气之下真想要撞墙。
    亲爱的，你手机坏了。
    万念俱灰，我觉得我的人生已完蛋。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煮了一碗泡麵后，我坐在餐桌上默默思考着人生下一步，首先我要搞懂昨天发生什么事。
    只记得没有上台表演、招不到计程车、以为方灝被绑架却是发烧了，而且我昨天还哭了，这点我很清楚，接下来……就没有接下来了。
    好烦啊，我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白烟，一开始还依稀可见，但越升越高后想看也看不见了，怎么好像我的人生，到后来的记忆模糊了，从前斩钉截铁说的话都渐渐变成谎言，说什么我不需要朋友之类的。
    嘖，突然这么有领悟我是不是真的撞到头了。
    我吹了两口气后将泡麵送入口中，但泡麵这种高盐高油的食物此时在我口中嚐不到任何味道，更糟的是吞嚥食物时喉咙传出一阵剧痛。
    「咳……咳咳……」
    啊！我想起来了，我感冒了啦！
    居然还会忘记自己感冒，我有没有脑子啊！
    就在我边咳边倒水之时，客厅传出开门声，不到几秒便看到妈提着大包小包的菜走进厨房，瞠着眼与我对望。
    「你怎么在这？」她问。
    「什么叫我怎么在这？」我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她：「这是我家啊。」
    「我知道这是你家，可是这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等等，这对话好像似曾相似？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时间我还在家……等一下，所以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有没有上学？」
    「……我以为你今天比较早去啊。」妈极为疑惑地瞅着我看，我当场翻了一个超大白眼。
    「谢了妈，你真关心你女儿！」
    居然会不知道我有没有去上学，妈昨天是跟我一起撞到头了是吧。
    她将装满菜的环保袋放在餐桌上，瞟了一眼桌上的泡麵，「啊你怎么在吃这个啦，感冒还吃这么不营养的东西！」
    「真好，你还知道我感冒。」我喝完剩下的一口水。
    她睨我一眼，「哎呀哎呀，你去坐好啦，我煮鱼汤给你补补。」
    闻言，我悄然扬起唇，带着妈妈的暖心回餐桌上坐着，「谢谢妈。」
    又要继续思考人生了，我重复刚才妈说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奇怪，就算妈以为我今天比较早去上学，但她出门总会看到我的皮鞋还留在鞋柜吧？
    想到这，我不禁眉头上扬，「妈，那你出门没看到我的鞋子吗？」
    她转过身来思考半晌，「没有，就是因为没看到才以为你去上学了。」
    这又更怪了，那我的鞋子呢？
    「应该是在灝灝家，昨天晚上爸带你回来时没有带上鞋子。」
    我怔住，「什么意思？」
    语毕，妈又摆出那疑虑的神情，「你忘记了？你昨天发烧欸，在灝灝家。」
    发烧！真的假的！
    这什么国际玩笑？我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你有没有记错啊？发烧的是方灝吧！」
    「不，你们两个都发烧了。」妈转回面向瓦斯炉继续做她的鱼汤，一派轻松地娓娓道来我这经歷美国队长失去的七十年的记忆。
    我昨天确实是在方灝家照顾他，在大约晚上十一点鐘时妈接到方灝的电话，说我突然发烧了，请妈把我带回去。
    「昨天到灝灝房间看到你躺在他床上，而他趴在床的边缘睡着了，之后爸爸把你抱回家休息，灝灝也醒了，他跟我说他给你吃了退烧药，我看他脸色很不好，才知道他也发烧了，而且灝灝本来就容易感冒。」
    我驻足于原地，干嘛啊……他自己明明也不舒服却让床给我。
    「他很好，知道不能让女生睡在男生家中，也在你感冒时照顾你。」妈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同时感到了两份温存，一个是爸妈，另一个则是……方灝。
    「记得妈妈说的话，」我静静望着妈妈的背影，「我要灝灝当我女婿。」
    我再也不期望妈能说出这类除外的话了。
    「快点煮你的汤。」
    「这丫头，指使自己妈妈做事就是了？」
    「不然就安静煮你的汤。」

 Chapter 16 烟雾，散去（2）

    这几天都待在房里休息，并很快地渐渐痊癒，但我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包括热舞社，包括方灝。
    我託爸帮我买了支新手机，在拿到新手机的那一刻我立马装上电话卡，拨出号码，一个就算不用存着也能在第一时间浮现于脑海中的号码。
    「喂？」
    对方病厌厌的气音使我愣了一会，看来他感冒还没好。
    「你还好吗？」
    「很好啊。」方灝想骗我，但不成，因为在他挤出三个字之后又开始咳嗽了，「……咳咳，好吧，我不好。」
    「听得出来。」我翻了白眼，但他看不到。
    话筒另一方轻笑了声，「你感冒好了吧，但还是要多喝热水，最近真的超冷的出门多穿一点。」
    「其实听到你的声音就不冷了，我说真的。」
    「噢，那觉得冷记得跟我说。」
    嗯，如果能看到你的人就更好了，但这样好像太贪心。
    「欸。」曾几何时，我开始想要再多看你一眼，再与你多说几句话。「我现在说谢谢会不会很奇怪？」
    「哈哈，谢什么？」他失笑，脑海里的温柔嗓子盖着微微鼻音，甚至有点好笑。
    「虽然实在想不起来前天晚上我到底怎么发烧的，但你搞什么？自己也发烧了还让床给我。」
    ……我不是要谢谢他吗？这感谢法似乎有些奇妙啊。
    「你搞笑哦？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发烧了我还要继续躺着，然后丢你一个人在旁边烧坏脑子？」
    等等，我在感谢你耶，兇什么啦。
    「我是说你——」
    「我都抱着你了，还不照顾你？」他打断的这句话，深深抨击我的心脏，一字一句都使我动弹不得。「重点是，我本来就该照顾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纪子唯啊。」
    在他的声音无限回响于我脑海前，我默默地收起这席有意无意、翻动我整个思绪的话语。
    「……你现在是在告白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
    烦死了，别把我搞得很了解你似的。
    「我不知道，因为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没关係，我了解你就够了。」
    听到这里，我笑了。方灝就是这样，总是把所有事自行揽着，每当我问他是不是累了、我来帮你分担，他只会挤出他一贯的笑容转过头来，说他没事。
    每当我想问他和以蓉学姊的事，也只会装疯卖傻，嘴上要我放心，但眼神呢，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有时候我真想求他别再跟我说「没关係」了。
    翌日，我蹲在玄关穿鞋子，嘴里还塞着妈最近一时兴起做的吐司麵包，馀光眼角瞥见人影，缓缓抬起头后我手边的工作还未完成，大约定格了几秒鐘。
    已经习惯一个人上学了说。
    「早安。」
    「早。」
    但没差，我喜欢有他在我身旁的感觉。
    不是我去找太阳，而是他回来找我了，因为我始终驻在原地，从未离去。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找寻他曾经离开的原因。
    「你头发好像又长了欸。」他伸手拂去我的后发，方灝真的很喜欢玩我的头发，从小到大。
    「是吗？我没注意。」我边说边抓了一撮头发凑近他，「有没有香香的，熊宝贝的味道？」
    「蛤？熊宝贝不是洗衣精吗？」
    我乍然失笑，感觉唇边残着几丝笑意，无法忽略。
    他见我这举动没表示什么，只淡淡说了句：「你最近是不是变得爱笑了？」
    「不是啊，」语落，我扬起头，不掩藏脸上的喜悦直视着他，「是看到你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你是在跟我告白吗？」他展露无疑的困窘实在让我想喷笑。
    「你觉得是怎样就怎样吧。」
    真要说告白的话，我也讲过好几次了，他也是。
    我望着他的眼角闪烁光芒，这礼拜很冷，冬天寒的入心，唯有心头上为他预留的那个位置是温热坚定的。
    「对了，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对你做。」
    「什么——噢！」
    没等他说完，我的拳头已砸在他腹部上了。不瞒其实是有腹肌的。
    「我很久没有打你了。」他痛得抱着肚子，怨念的气团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左手一挥准确击中在我额头上。
    「嗯，我也是，还真怀念。」
    他的力道不是开玩笑的。
    「你这垃圾，给我过来。」
    「欸你刚刚不是在笑吗？等等等别打头啊！」
    看来一路上的打打闹闹才是真正的我们，但从前和此时似乎出现了微小的变化，而我现在才了解发自内心的真诚，才发现笑容是多富有力量。
    我想我不会再吝于笑出声了，或许是件好事。
    这礼拜六是平安夜，虽然台湾人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但这对我们家意义重大。
    十二月二十四，是我哥纪子勋生日。
    每一年来妈都会煮一桌超豪华圣诞餐庆祝，方家也是每年必到，从未缺席，看着这一大桌简直餐厅等级的菜色，一年只能吃两次呢，过年和圣诞节。
    「阿姨好。」
    「哎呀，唯唯笑了耶！」方阿姨每次见到我绝对少不了这句。
    明明是哥的生日，但他总是缺席，今年是第七年了。
    爸和妈会把气氛弄得很和气欢欣，为的是让我能开心，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妈在做菜时常常会自己抹眼泪，而我都看在眼里。
    所以我也得装得很开心才行。
    「灝灝，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把唯唯娶回家！」
    「爸你喝多了。」方灝用极致无奈的死鱼眼看着方叔叔。
    「不不不，是我们唯唯要好好读书，然后嫁到你们家去！」
    这是有差吗？
    欸等等，怎么擅自帮我做决定了啊！
    「我才不要。」
    真是，他们能不能就换个话题。
    趴完最后一口饭后，方灝碗里的菜还多着，原因是我妈时不时就塞些食物在他碗中，看来短时间内是吃不完了。
    放下碗筷，我眼光一瞥，视线集中在距离左手不远的威士忌，一些小坏坏念头闪过脑海。
    爸聊得正尽兴，偷喝一口不会怎样的，我心想着，悄悄嚥了口水后手伸出桌底，往玻璃杯缓慢移动，就快拿到了，就快拿到了……

 Chapter 16 烟雾，散去（3）

    不知名物体用力砸在我的脚上，痛感经由感觉神经传递，我差点就叫出声了。
    方灝踩我，真是坏了我的好事。
    是欠瞪吗？我头一转就要丢个怨念眼刀给方灝，但在那之前我先收到了来自我妈的笑容。
    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眼神充满杀气的笑容。
    「纪唯唯你做什么呀？」
    「……爸的杯子里有苍蝇。」
    方阿姨救我。
    「噢……有苍蝇啊……」天，有够可怕。
    「方、方灝。」我赶紧拍拍他的肩，示意要他起身，「走我们去买饮料。」
    在我急中生智的临场反应逃离了犯罪现场，不，应该是说再不逃就真的要变犯罪现场了。
    既然都出来了，我们决定到手摇杯店买喝的。我还特地选了家大排长龙的店，因为不想那么早回去。
    「欸，能问你一件事吗？」我双手握着半糖鲜奶茶暖暖手。
    他吸了一口抹茶拿铁，思考半晌，或者他根本没在思考，只是在喝饮料而已。「我知道你要问何以蓉的事。」
    噢，太棒了，有个懂你的青梅竹马根本不用把话说完，他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那一到一百猜我心里想什么数字。
    这好像不是重点。「嗯，你说对了。」
    红绿灯标志亮着红灯，我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视线却没对焦。
    「我一定会告诉你，真的，」听到这里，我敛下眼叹了一口气。「但——」
    「但不是现在。」我直接接过他下一句想说的话，「你之前也是这么说。」
    连我自己都能听得出此时的我声音有多哀怨。
    语毕，我和他似乎被这空间隔离出来，在这吵杂喧闹的环境当中，我却能清楚他的呼吸声。
    在红绿灯倒数三十秒时，方灝不带犹疑地将手盖在我的后脑，既没有抚动也没有放开，就只是让温度传递给我而已，还有一些杂乱的情感。
    「寒假过后吧。」
    闻言，我倐地抬起眸。
    「寒假过后……我一定告诉你。」
    「一言为定。」我笑了。
    毕竟是冬天，白昼短暂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夜幕降临，感觉夜晚的黑快要掩盖城市的灯红酒绿，寒风刺骨，在外头走着简直就是让冷风肆无忌惮的窜着身子。
    我没带外套。
    冷死了。
    「欸你只穿这样会不会冷啊？」回程的路上越来越冷，方灝准备要脱下他的外套，却被我打断。
    「不用，不会，你外套最好是给我老老实实穿着，不然又要感冒了。」
    「噢。」
    风吹过身旁，我将两隻手插进口袋，身体又缩了些。
    驀然地，背后的寒风在某一秒被阻挡住，肩上多了几份重量。
    我偏头看他，上一眼的黑色风衣外套变成另一件蓝色帽t，而我身上多了一件……黑色风衣外套。
    「穿好，你不是很怕冷吗？」他用下巴指了指我身上的外套，我依然轻轻皱着眉瞅着他看，步调似忽慢了许多。「快点啊，不然还要我帮你噢？」
    实在不甘心，虽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不甘心什么，只好照做把外套穿上。
    我逕自加快了脚步，他也跟上，「怯，十七岁耍什么帅啊。」
    「是是是。」
    『寒假过后……我一定告诉你。』
    『一言为定。』
    不能说我喜欢沉默，但也说不上是不喜欢，不过方灝他受不了沉默。
    我和他端坐在长椅上，看着几个推着娃娃车或手牵手带幼儿来公园的家长，在公园前的圣诞树玩耍。
    方灝不停绞弄着手指，这个动作维持了几分鐘，之后有个小孩在我们面前仆街，他在第一时间上前去将小孩扶起，并蹲下身拍拍小孩的衣服，等到家长从另一方匆匆忙忙跑来，向方灝道谢后才带着小孩离开。
    可是方灝没有起身，而是默默注视着远方，注视着刚才跌倒的那小男孩和牵着他的女人。
    「在想什么？」待他走回，我问。
    「刚刚那是他姐姐耶。」
    「姐姐？」
    他笑道：「对啊，我听到那个弟弟叫她姐姐了。」
    闻言，我赶紧将目光移开他，找寻方才的身影，可惜的是他们已经走远。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瞬间染成暗灰色。
    方灝察觉到我的神情变化，伸出手臂搭住我的肩，好让我有安全感。
    「你是不是想到他了？」他很轻很轻地问。
    「不是。」
    「我还没说是谁。」
    好，我认了。
    「我好想念我哥。」感觉得到他手的力道加重了些，「怎么不下雨。」
    「冷死了下什么雨。」语毕，方灝放开手，改换靠在我的肩上。
    没想到我骗了自己这么多年，连最后也是自己拆穿自己的。纪子唯不喜欢雨，但她骗了哥哥还有方灝，还有她自己。
    「你还记得子勋哥丧礼结束那天吗？」他的声音很近，传进我耳畔时令我的心揪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哭。」
    思及此，哥的丧礼是在五月，梅雨季节。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记不起来，当时我是怎么看着丧礼从开始到结束，只依晞记得妈站在门边向前来哀悼的亲戚和哥的朋友同学行礼，且有好几次都哭到差点昏倒，需要爸在一旁扶持着她才能站立。
    追思会结束后，我独自站在外头淋雨，看着撑起黑雨伞的人离开，而方灝不知何时也拿着一把黑雨伞走到我身旁，替我遮雨，那雨伞大得他拿起来有些吃力。
    我转头看着那时身高与我差不多的方灝，白皙的脸颊上还掛着两条泪痕，圆溜溜的大眼也是红肿得不像话，他没说话，而是静静地凝视我。
    那几天，家中空虚得像是没有人居住，一直到很晚、很晚，才能听见妈妈的啜泣声和爸爸沙哑哽咽的说话声。
    然而，我一滴泪都没掉过。
    那一秒，望进方灝的眼底，我再也压抑不住了。
    我衝出伞外，仰起头对着一片灰濛的天，像个小孩似的放声大哭，虽然我当时就是个小孩。十岁的我，要求自己不准哭，除非下雨，否则不准哭，那时的纪子唯真是傻得可以。
    不管自己脸上的泪水，任由它滑落，再由雨滴把悲伤带走，原来我以前是这么想的。
    「方灝，我真的很想他。」我一阵鼻酸，声音哽咽，「很想念、很想念他。」
    「我知道。」他依然靠在我的肩膀上，属于他身上的果香味淡雅清新。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不喜欢你的生日，也不喜欢圣诞节，因为很冷。冷也就算了，但你的生日居然还没有你，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还有啊，我不是只有在今天才想起你，每天、每小时、每分每秒都有你的影子，比较让我难过的是看不到你，也看不到雨。
    你妹妹纪子唯不跟你计较了，如果真的要计较，那么每年都要抱怨，麻烦死了。
    哥，圣诞快乐，过得好吗？
    哥，生日快乐，我很想你。

 Chapter 16 烟雾，散去（4）

    -
    我想让一切恢復成原来的步调，但愿如此。
    一回到学校，我满脑子想的尽是热舞社、热舞社，跟热舞社。几乎一整个早上都在想该怎么向学长坦白道歉，实在很害怕他不原谅我，我应该先做好下跪的心理准备。
    我怕看到，学长一看到我时的眼神。
    的确，我开始在意起别人了。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先看到了人来人往交叉的景象，三年级教室总是给人带来那么大的压力。踏出电梯外，我视线马上集中在眼前倒数第二个班级牌。
    「学姊，我找周尽尧学长。」我点了点一个身材高挑，微捲长发学姊的肩。
    「尽尧，外找！」
    随着学姐的呼喊声与视线，我也不经意地跟着望了过去，正好和周尽尧对上眼。
    而我连忙别过头。
    大约过了几秒鐘，或许吧，虽然我感觉像是过了好几个鐘头，我从眼角馀光看到黑色领带。
    深吸一口气，到了最后一秒还是没胆看着学长的眼睛，转过身正对他并且弯腰鞠躬，「对不起。」
    这是打哪来的勇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旁边很多人侧目，但我依旧低着头。
    他没有回应。
    我至少维持这动作十五秒有了，但他没有回应，什么都没有。
    终究还是被讨厌了吧，枉费他那么照顾我，把我当妹妹看待……
    看来是没人会再叫我空灵学妹了。
    而当我准备失望抬起头，超丢脸的离开三年级教室前一秒，尽尧学长伸出两隻插进口袋的手，蹲了下来。
    我这才看到他此时的表情和眼神。
    「腰不酸吗？」他瞅着我羞愧胀红的苦脸半开玩笑地说，笑靨和煦，眼神传递而来的也是满溢的温柔。「你先起来啦，不然我很尷尬。」
    我乖乖地平起身，但周尽尧他依然蹲在原地仰头看我，嘴角笑意不减。
    「学长，我知道我真的是一个烂人，热舞社练习这么久就是为了圣诞晚会可是我却……」我越说越激动，心跳也随之增快，旁人的眼光更是多了许多。「真的对不起。」
    语毕，我词穷了，事实上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什么。
    「说完了吗？」他问。
    闻言，我诧异地看着他，我想过千百种有可能从学长那得到的回应，但此时学长只是似笑非笑地问说完了没？
    「……要我下跪就直接说。」
    周尽尧在瞬间大笑，并且用相当惊奇的目光看着我，「你真的很闹欸，是要跪什么啦！」
    啊不然是要怎样嘛！
    「空灵学妹，」他换上严肃认真的表情，而那份笑意并未散去，「学长一直都没有怪你呀，不要自己穷担心了，还说什么下跪的。」
    我应该可以说是僵直于地，在听见从学长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后。
    他又用一种出其不意的眼神看我，明明只是淡淡的，怎么又感觉像是望进了心底呢。
    「乖，学妹，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所以你不会放他不管，因为如果今天换作是以蓉的话，我也是相同作法。」他轻声说着，音量是只有我们两个听得到的大小，所以只有我在他的言语里听到何以蓉的名字，也只有我在他的言语里感到落寞的悔意。
    「走吧，我们去吃东西。」他终于起身。
    「午餐时间不是才刚过吗？」
    「……反正就一起走嘛。」
    我不知道，不过大概就这样吧，因为没有遇到以蓉学姊，不知道她是否也是这么想。
    对方是她喜欢的人，她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事后的好几天，何以蓉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总是遇不到。
    由于再一个月第一学期就结束了，表演也结束，所以目前社团算是停练，能与学姊碰面的机率更是降低。
    那天中午学长还真把我带到福利社了，我再次问他把我带离的原因是什么，他只回答说待在那里太难堪了，尤其是我一定觉得自己很丢脸。
    我真的有那么好懂吗？还是说他太会看人心了。
    不过，能得到原谅似乎也是被点燃了希望，学长说我变得比以前更爱笑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
    谢谢学长。
    「一杯冰拿铁。」
    放学时分，我等不到方灝，之后才收到他传来的讯息，看起来是与学姐有约的样子。
    我不禁心里纳闷，学校不就这么大而已，却好几天都没看到学姊的身影，尤其我常特别绕过她有可能出现地方。
    由于没人陪伴，乾脆待在原本这家咖啡厅里喝一个小时的咖啡，望着窗外。
    不久后咖啡送上，我有些疑惑，抬首看向服务生。说真的，要不是这份多送的焦糖布丁，我根本没有正眼看过这间咖啡厅里的任何人。
    这位服务生眼里闪烁着光芒，有着像孩子般真诚的神情。
    「不好意思，我没有点这个。」我手指着餐盘上的玻璃杯。
    他微微一笑，双颊浮现出迷人的酒窝，看上去还挺可爱的。「因为学姊以前都有点焦糖布丁，今天却只有拿铁，所以店长招待。」
    我……应该没听错吧，「学姊？」
    「是啊，我也是南高的，跟你同校。」
    他的样貌属于那种会让人多停留一秒的逆天长相，他应该是看到我的二年级红色领带才认定我是学姊的，不过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啊。
    「你该不会是……」我抓了抓脸颊，「圣诞晚会唱＜晴天＞的那位学弟吧？」
    「学姊好。」他的笑容好似暖流经过，能轻易让身边的人染起笑容。
    我不经意扬起眉梢，盯着桌上这份焦糖布丁，在我低落无助的时候，居然是个陌生人安慰我。
    我深吸一口气，店里的暖气是不是被开强了。
    「谢谢。」我朝柜台的店长和学弟一笑，发自内心地笑。
    很多人都不知道，以为自己被所有东西背弃了，绝望地无法自拔，却忽略了在暗地里关心着的小小温暖，而他们甚至可能与你毫无交集。
    「阿姨，不要再多放半个猪排了啦，这样我很不好意思欸。」我悄悄对早餐店老闆娘道谢，「谢谢阿姨。」
    或许我该成熟点了，只一昧地接受与自己有关联的事物。

 Chapter 17 二次，暂停（1）

    「咦？你找我？」
    我站在三班教室窗外，老实说，这其实是早该做好的事。
    「那个……」我有些彆扭，不知道如何开口，「今天晚上有空吗？」
    谢昱承呆愣地看着我，半晌，他才回过神：「你在约我吗？」
    「不是，我约的是你和谢鈺晞。」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傻住了，整个人就杵在那。
    「你还好吗？」
    「你是纪子唯吗？」
    「不然我是鬼吗？」
    「你说你是鬼我还比较相信。」这……这白痴是在说什么？
    「啥？」
    谢昱承肃然：「真正的纪子唯才不会主动约人出来。」
    天，我干嘛给自己挖洞跳？我和谢昱承的代沟简直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总之，你和谢鈺晞，放学校门口见。」匆匆丢下这句话后，我赶紧跑离他的视线。
    双胞胎啊，对我做的事可多了。
    还以为他们只是我生命中的一秒鐘，相遇也只是偶然和凑巧罢了，所以我并没有把他们视为任何重要。
    会这么想，是因为没人知道他们的出现可能是成千上万个一秒鐘。
    「请你的。」我将一瓶泡沫绿茶放在杨易泽桌上。
    想到学期即将结束，下学期就要和这个超好的同桌说再见难免有些不捨。
    别说得好像再也见不到一样。
    「难得噢纪子唯。」他笑着收下，并将吸管插进吸管口。
    我拉开椅子坐下，看了一秒站在讲桌前与女同学谈天说地的田芯茹，问：「最近跟田芯茹好吗？」
    「噗哈哈，这应该是我要问的才对吧。」他失笑，「真的不打算跟她和好吗？」
    面对他的疑问，我笑而不语。
    『喂，你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帮助朋友有错吗？我只是看不惯她总是对你百般欺负，无缘无故的，你难道不委屈吗？』
    把问题搁在一旁，它还是存在。
    「唯有正视问题，才能解决困难。」杨易泽两手交叠在脑后，懒洋洋地向后一仰，「不要怕，我们都会帮你的。」
    我将视线移向田芯茹，她也正好偏着头看我。
    『说朋友根本只是你自作多情。』
    但这次她没有先别过头，至少我知道我们的眼神交视了超过五秒鐘。
    「你一定是看到鬼了，那怎么可能是纪子唯！」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觉得啊，但那是活生生的人欸！」
    从远处就能听见两人的交谈声……有够夸张，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就是了。
    这对双胞胎真的很呆耶。我快步走向前，他们两个看到我时还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
    「我是纪子唯，不是鬼，是人。」我扯扯嘴角。
    但我只得到谢鈺晞警惕的眼光，那是什么眼神啦！
    「我想说的是……今天晚上，你们有空……吗？」我越说越小声，因为发现自己声音在抖，我可能真的不善交际。
    他俩对看一眼，后道：「有哇，怎么了吗？」
    「……上次的骰子牛还满好吃的。」
    「什么什么，大声一点。」
    「……我、我突然想吃鸡排。」
    「等等，再说一次我没听到。」
    ……
    「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夜市好不好！」
    没经大脑就说出这段话了，正确来说是用吼的。
    天啊……
    我下意识捂住嘴，居然直接说出来了，对不起我保持十七年的矜持啊……
    「欸，我没听错吧？」谢鈺晞用手肘撞了一下谢昱承。
    「应该是没有……吧。」后者接着说，两人眼神里充满质疑，这对双胞胎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抿抿唇，伸手把前发往后拨，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我的脸有多红。「不能去就算了吧，当我没说。」
    语毕，我正要转身离开，谢鈺晞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你刚刚是……找我们出去吗？」
    「呃，是啊。」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显？
    只见谢鈺晞的神情由青转红，笑逐顏开，「纪子唯……」
    唉。
    别跟我说我看到的是眼泪。
    「子唯——」下一秒，她整身飞扑在我身上，别怀疑，就是飞扑。
    我惨叫一身跌坐于地，压在我身上的谢鈺晞双臂环抱着我的脖子，快被掐到喘不过气了啊！
    「谢、谢昱承救我……」
    「纪子唯终于把我们当朋友了耶，终于……」
    其他放学的人在一旁围观，妈呀我是要丢脸几次，别看了，快来救我啊！
    「我陪你去，不只是夜市，你要去哪玩我们都陪你去，每天都去也可以！」她呜呜咽咽地说，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爱哭。
    「好啦，你先起来啦！」
    不要再当笨蛋了，答案明明已经摆在眼前，得不到的原因纯粹只是我不敢向前而已。
    『纪子唯你要笑，你笑起来很正。』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笑。』
    我想我也该顺着自己的心意了，纪子唯。
    第一学期总算结束。
    顺不顺利这就别提了，我感觉我的高中生活根本就是从头砍坷到尾啊，就不能给个平凡的生活吗。
    其实我到了现在才知道热舞社的学长姐简直怪物来着，因为通常升上三年级的学生，不是退掉社团就是变成幽灵社员，他们得要考学测呢，但是周尽尧居然还在学测前一天到社团和我们哈啦聊天。
    学霸就是不一样。
    说到考试，上个礼拜我满心欢喜拿着我的成绩单给爸妈，可能是因为负担变轻了吧，这次期末考我进了校排前五十名，只能说这件事震惊了十三亿人。
    「宝贝女儿，爸就知道你做得到的！」爸眼光泛泪，泛什么泪啊……
    「就说吧，她的成绩忽好忽坏的。」妈她倒是没什么惊讶的，「谁知道她下次会不会考个个位数回来。」
    「纪子唯你开外掛啊？」杨易泽这么说，在学期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我们同桌的最后一天。
    「就叫你下雨天别出去了，你被雷劈到啊？」方灝那小子嘴巴就是不能说点好话，没酸到我他绝不善罢甘休。
    话说回来，他这次成绩掉了好几名，还因此被老师们训了一顿。
    我想也是，方灝那几天和何以蓉的相处频繁，至少他没隐瞒自己是和学姐一起。可是到底是什么事，让他放学都无法准时回家，晚上失眠得严重。
    寒假过后，一切就知道了。

 Chapter 17 二次，暂停（2）

    -
    「早安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耶！」
    「家不就在隔壁吗。」
    「你穿南高的制服还满好看的。」
    「这句话你在上学期就说过了。」
    「不能配合演一下就是了。」
    「我想睡觉，不想开学。」
    真是，一大早就吱吱喳喳吵不停的是麻雀吗！
    对我来说最寒冷的冬天就这样默默过去了，好快。
    好快就要面对实话了。
    寒假这段期间，何以蓉有发过讯息给我。
    『被遗弃的感受是什么，你体验过吗？』
    这段短短的句子一映入眼中，所有记忆瞬间浮在脑海里，影像交叠错乱，那些恶毒的言语无限重播跳针，让我躺在床上沉了好久。
    真巧呢，我体验过啊。那一言一词比针扎进体内还痛的感觉；那一举一动比被逼上悬崖还惧怕的感受；那蒙在鼓里不知是好、找不到归属的痛苦……
    一定要让我回想起这些东西就是了，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学姊。
    而这件事，我并没有向方灝开口。
    乍暖还寒的春天，我感觉生活恢復到原来的模样平平凡凡。
    认真想了想，虽然日子都像狗血剧更新集数一样乱得夸张，但也因为如此，我领悟了某些早就该了解的事情、或是早就了解但不敢面对的事情。
    我表面追求平静的生活，却更想要如波浪涛涌的日子，会觉得我有这种想法很稀奇，是因为从前的纪子唯不会有这种念头。
    在周尽尧学长和五个朋友的带领下，我想脱离从国中开始就一直不敢面对的事物，还要让我更面对自己——
    噢。
    是四个朋友才对。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依旧没和田芯茹说上一句话。
    无法跨越的障碍还很多，我该学着正向点，但这比我想像的要难上太多太多了。
    人不能预测有些突如其来的事，也不能预测当下的反应是否能让自己好好站立着，因为那感觉就像掉入无止境的无底洞，既黑暗又无助，尤其是等不到光亮。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又被推下去了，而当我意识到的时候，身边已无立足之地。
    -
    从小就不是很喜欢春分这种要冷不冷要暖不暖的天气，但气温是渐渐升高没错，而且天空飘着雨，正合我意。
    教室不吵，只有几个人交谈着。我趴在桌上休息，一开始是睁着眼的，最后却乾脆闭起眼，反正不管是如何面对的都是黑暗。
    说句实在话，虽然我和方灝回到了原来的步调，但总觉得我们之间多了一层隔阂，一旦我与他眼神交会时，就会从他的瞳孔反射看到那不属于我们的光芒，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还有学姊的事，他迟迟不开口。
    我知道他一定看得出来的，他也不可能忘记，却还是踌躇着不向前踏步，那么这和以前的我们有何不同呢？
    我们以前相处没距离的啊。
    那现在呢？
    「欸，纪子唯……」就一道女声传进耳里，不过我没打算理会，继续装睡着。
    这几天，由于一直等不到方灝的回答让我很困惑，提不起神。
    但我被摇起来了，我这才感觉不对劲。
    「起来，纪子唯。」她拍了好几下我的肩，力道不小，反应没办法忽略。
    我有些小生气，但当我抬首想看清何人时，才发现她的视线根本不在我身上，而是穿过我身旁的教室走廊外。
    其他在教室的人也盯着同个方向，我愣愣转头。
    走廊上，成群、零散的人交头接耳，看着即将走过的身影议论纷纷，而我能感觉到几个不自在的视线不断投向我。
    我震惊到呼吸几乎停止。
    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像是卡住了、被掐住了，忍着太阳穴传来的疼痛，我依旧站在那儿动也不动，思绪停顿。
    「方灝他怎么会……」
    不知道这是什么，背叛？遗弃？
    她勾着他的手，脸上是什么表情我没看到，因为我连相信都不敢相信。
    在最后一秒，我终于有了动作，衝上窗前确认投射于眼底的身影和面貌，然而她瞥见了我，在他们弯入转角的那一刻。
    「……跟何以蓉学姊在一起？」
    我慌了。
    「纪子唯，方灝真的跟何以蓉在一起啊？」
    「他们居然勾着手！」
    「你是他的青梅竹马，不会不知道吧？」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躲避眾人满天飞的问题和谣言，我趴在桌子上装睡，连杨易泽的关切都无法给予回应，哪怕他只是拜託我至少吃点饭。
    「我等等会帮你买一些吃的。」见我始终不抬起头，他只好先搁下这句话。
    「谢谢。」我回应。
    大家都去吃午饭了，教室里只剩下我。
    我没有什么感觉，没有狂乱的心跳，没有片刻的记忆，现在的我就和没有灵魂的空壳一样，甚至连方灝和学姐走在一起的身影投影在脑中也不动于衷。
    被骗了吗？
    怎么大家都爱骗我。
    还是因为我先说谎，这是他们的报復？
    我说谎自己喜欢下雨，没有雨活不下去，但其实雨才是我心中的恶魔。
    然后被他们揭穿了。被哥哥揭穿了，所以他才会离开我；被爸妈揭穿了，所以才说哥哥的死不是我的错；被方灝揭穿了，所以他才会说谎？
    还是说，这就是方灝口中的「实话」？
    我真无耻，居然喜欢他，这什么国际玩笑话。
    方灝很会隐藏，有时候可能藏到连他自己都找不到，所以我才会忘了学姊的存在，一心喜欢着他。
    其实在当初得知何以蓉跟她告白时，我就该有所警戒。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学聪明，青梅竹马只能当朋友吧，电影都这样演的。
    方灝和我从一开始也是这样演的。
    混帐，那为什么要让我动心。
    原来悲伤的最高层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是看穿了所有的现实，失去自我那样的极端。
    『没关係，我了解你就够了。』
    此刻听来，这话讽刺到不行。
    顿时，我猛然抬头。
    我要找他说清楚。

 Chapter 17 二次，暂停（3）

    命运这鬼东西我受够了，早已对它麻木。
    倐地起身，往门口衝去。
    我不想被自己胡乱的思绪和一些无谓的谣言影响，现在就问清楚。
    我一边拨打着手机，一边往学生餐厅跑，就算要上演一次无聊剧情也没差，反正我就是要方灝坚定告诉我实话。
    游走在熙熙攘攘的餐厅，手机打了又掛，掛了又打，还必须逼自己忽略身旁的议论眼光，简直就是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那是纪子唯吧？」
    「是在找方灝吗？看吧，我就说他们的关係一定不单纯。」
    「明明何以蓉和方灝比较配。」
    慢慢呼吸，拜託，不要听，什么都不要听！
    我缓缓解开绷紧的眉心，换上一贯的冷眼，保护色。
    在学餐转了一圈不见人影，我返身快步离开，往下一个可能的地点，就在这时遇见了许久不见的人。
    我只看了王琦一秒鐘，就从她的眼神感到满溢的嘲讽，忽然，我的手臂被人紧紧一抓。
    「王琦你——」在看清来者何人时，我脱口喊出她的名字，但不是王琦，是一个不认识的同学。
    「那、那个，纪子唯……」她神情慌张，「我有一件事要告诉——」
    「放开，我没时间。」打听方灝和学姐的事？怎么不去听听谣言就好，那还比较精彩不是吗！
    挣脱她的手，我依循到了八班、三年级教室，找不到人。
    要疯了……
    「空灵学妹！」我一怔，赶紧抬眸找寻声音的主人，最后看到趴在天桥栏杆上的尽尧学长笑着向我挥手。
    笑不出来啊，学长。
    我面无表情对他摇摇头，他见状，脸上的笑容消逝片刻。
    不一会儿，周尽尧又提起唇角，举起手指向隔壁的c栋旧校舍。
    我欠周尽尧的人情，大概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在飞奔至c栋前，我先红了眼框。
    这栋楼主要是专科教室，但在前几年学校增建新校舍后，这里就没有在用了。
    我还记得，那时侯就是在这和学姊吃饭的。
    『方灝一升上高一，我们就认识了，他是我的直属学弟。』
    何以蓉对我来说明明只是一个社团的学姊，我们相处不频繁，连说认识都有点牵强，但她对我的影响却比想像中的还要深。
    那阵子的方灝，应该和学姐脱不了关係，我想。
    我在意识的带领下走到那时候的楼梯，在上学期末时这里堆满了老旧的课桌椅和教材，我愣愣盯着楼梯末端，他们一定在上面，因为楼上就是顶楼。
    我什么都没想就跨步接着楼梯走，直到剩下半层楼，我停住步伐。
    这是清醒了吗。
    我究竟想要面对的是什么？真的只是单纯想听实话吗？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没有，都没有，纪子唯就是这么懦弱。
    可是是方灝啊。
    忽然一声巨响从顶楼传来，砰的一声让我本就失拍的心跳又漏掉一拍。
    往上一看，那人遮着眼快步下楼，最后与我对上视线。
    我和学姐遇过好多好多次，也常常在她发亮的眸光中找到几丝不对劲，有时候很明显，有时候需要我事后体会，此时此刻，她的眼神让我认不出是何以蓉。
    『还是產生了感情，喜欢上他了。』
    后来的几秒，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学姐逐渐放大的脸，就被她猛力一推，背直撞墙壁。
    「学姊……」
    她紧紧攫住我的双臂将我压制在墙上，感觉指甲快要透过长袖制服嵌入皮肤，在她颤抖不停的身子，能感受到此时的她有多愤怒……
    「你他妈真是个婊子。」
    我眉头一紧，反驳：「你说——」
    啪！
    猛地，何以蓉二话不说甩了我一巴掌，足以让人失聪的那种力道。
    第一次，为了哥哥和妈妈吵了一架，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巴掌；高一，在和安雅翻脸后的某天，被她在大庭广眾之下甩了左脸。
    第三次。
    我咬紧牙，转过头冷冷对上她的眼睛，哭红的双眼，脸颊上带有泪痕，狼狈不堪的她抖着声怒骂：「你到底凭什么……凭什么！」
    「放开我。」我试图拂开她的手臂，却更是让她加紧力道，「我叫你放开我！」
    「放开？我还想杀了你，为什么我追了这么久还是无法代替你……为什么我追了这么久答案还是这样！」
    我伸手揪住她的衣领往外推，但她不放过我，伸手推了我使我直直往后倒，又掐着我的肩膀不放。
    「我恨你……不想再看到你……」学姐哭了出来，我不懂这是什么八点档剧情，到底是认为自己受到多少委屈才恨不得做到这种地步？
    这样做到底值得吗？逼着别人时自己难道不会受伤吗？
    「何以蓉你放开！」回音旋绕，我用前所未有的冰冷眼神看着她，一时情绪激动，狠狠将她推离身上。
    可是我忘了学姐的身后是楼梯。
    霎时，周围一片安静。
    我错过了方才急促的脚步声，瞠着眼，亲眼看见他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前一秒，视线停留于我悬掛半空的手，最后聚焦在及时拉住学姐，却失足滚下楼的方灝身上。
    我还是，没能抓住他。

 Chapter 18 回溯，如阳（1）

    -
    一睁眼就望见窗外的晨色，天还是呈墨蓝，或许是清晨五六点，看仔细点，外头正下着细雨，毕竟是初春。
    那股依旧熟悉的清香盖过刺鼻的消毒味，令人安心，就是和她哥哥一样的薰衣草香。
    看到她趴在床缘，我用打上点滴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不是她昨晚又跑去淋雨了，就是她洗澡完没吹头发，但前项的可能性更大。
    就是个要人照顾的女孩，却常常拒绝别人的关心，这不叫坚强，叫逞强。
    纪子唯似乎睡的很浅，稍稍一动，突然醒了过来，伸手揉着眼睛。
    「早安。」我轻声道。
    她一见我醒来，眸光波动。「……我去找医生。」
    颤抖着声丢下这句话后就把我放生在病床上，连个早安都不回，果然是没礼貌的纪子唯。
    这段期间最庆幸的事，就是一睁开眼看到的是你。
    经过医生的检查及诊断后，我才得知自己不但从楼梯上摔下来，头部还有些微外伤出血，缝了几针。
    「目前是没有大碍，但后续可能会出现脑震盪的后遗症，如耳鸣或呕吐等，建议再多住院几天观察。」
    我抚着头上的绷带，以前也常常从溜滑梯上摔下来呀，怎么都没这么严重。这时，病房的帘子一掀，见妈妈穿着平常上班的套装，但面色憔悴，在一看到我的那一刻悄然落下眼泪。
    「灝灝……」她向前轻轻拥住我，抵不住浓浓哽咽唤出我的名字。
    我微笑，「妈，没事了。」
    听妈妈说她一个小时前准备要去公司，在路上接到子唯的电话才赶回来，而且纪子唯自从我住院便向学校请了假，也就是在我昏迷的这段期间，她都在。
    「滚下楼就算了，头还撞到桌椅，医生说角度如果再偏一点点，很有可能会直接影响中枢神经。」妈妈削着水果，脸上掛着庆幸的笑容，不得不说听到更严重的影响使我一身冷汗。
    「那以这方面说来，其实我满幸运的呢。」
    「幸运个鬼。」纪子唯冷眼睨视我，似乎不满我的言词。
    「兇噢。」我投给她一个无辜眼，她撇撇嘴，不打算回应。
    傻女孩，就是幸运才救得到你啊。
    妈还没待上三十分鐘就被公司叫走了，反正我醒了，她也不再担心。
    病房里就只剩我和纪子唯，她坐在一旁闷不吭声，安静得可以。
    「欸，既然我都没事了，你就去上课吧。」
    她瞟了我一眼，抬起下巴，愣愣道：「不用了，还要回去换校服，麻烦。」
    「不过你留在这也是无聊啊。」我瞇起眼，「还是说，你捨不得放我一个人在这？」
    「并不是，单纯只是我不想回到学校上课。」她冷言，这傢伙淋雨淋过头了吗？怎么说话冷眼神冷全身上下都冷。
    我望进她的眼底，满是伤痕。
    「学校那里……怎么了吗？」
    「就是你想的那样。」她出乎意料的冷静，令我原先的笑容缓缓落下。
    纪子唯从小就常遭遇这些事，她嘴上总说习惯了、不在乎，骗得了别人，但我能大言不惭的说骗不了我。
    我想保护她，就像是我的义务一样。
    不知道是否所有的青梅竹马都是如此，互相了解、包容、关心，而我跟纪子唯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虽然她总是一副高冷样，感觉没有对任何事物產生感情，但人们看到的都是表面。
    她渴望拥有朋友，即使放下身段、牺牲自我，只要是为了朋友她都愿意付出，从来不会吝嗇自己身上仅存的那一点温暖，但就是有人想要剥夺她的一切。
    国中毕业后得知她要出外唸高中，我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悲，因为那时候的我知道自己已经放不她了。然而，她在离开的前一天打给我，哭着跟我说她好想哥哥，记忆犹新，那天并没有下雨。
    随着听筒另一方的她，我自己也掉了眼泪。
    「真的不是因为关心我才留下的？」
    「不是。」
    我跳下床，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那走，我们出去吃东西。」
    但纪子唯却把我推回床，「不准，你才刚醒身体不稳定，而且如果有脑震盪后遗症怎么办？」
    啊哈。
    我勾起一边唇角，扬起眉，「是谁刚刚说不关心我的？」
    纪子唯双颊泛红，就想一拳从我头上敲下去，随后看到缠着的绷带只好不甘心收下手。
    我宠溺地搓搓她的头，小傲娇。
    纪子唯就是这种女孩，让人放不下。
    我懂她或许比懂我自己还要多，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不单单只有十七年的朋友交情，也不仅仅只是青梅竹马字面上的意义。
    「你如果肚子饿的话，我去帮你买。」
    「不要，留下来陪我就好。」
    外头的雨不停，感觉要下好几天。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子唯这个雨天的女孩为什么喜欢雨，她没理由喜欢的，因为雨明明带走了她挚爱的一切。
    她曾经有个哥哥，一个对他百般疼爱的哥哥，纪子勋。

 Chapter 18 回溯，如阳（2）

    印象中的子勋哥就如太阳般的存在，他和纪子唯不同，他很爱笑。
    从小，子勋哥就是我的偶像，我希望能变成像子勋哥一样的人，能让纪子唯漾出笑容，把温暖带给她。
    他们的关係比一般兄妹还要亲，年龄并没有相差多大，只差了四岁。子勋哥比其他同年龄小孩的思绪还要成熟，对妹妹疼爱有加，几乎没有与子唯起过衝突，更是时时让着她。
    而小小年纪的子唯似乎也能感受哥哥的爱，凡是哥哥说的话都听得进去，子勋哥像是有什么魔力般的，总能让子唯乖乖听话。
    也正因如此，成了大家都歆羡的两兄妹。
    有一次，纪子唯摔坏了我向妈妈要求许久的电动车，当下我真是心碎了，还发誓再也不要和纪子唯说话，纪子唯当然没哭，只是红着一点儿也不童真的大圆眼，看来是在怪罪自己弄坏我的电动车。
    那时，子勋哥走到我们面前并蹲下身平视，「哎呀，弄成这样也修不好了呢，要不哥哥买一个新的赔灝灝好吗？」
    我鼓着红通的脸，怔怔看着子勋哥不作声。
    随后，他将视线转至子唯，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们唯唯弄坏别人的东西，要道歉才行啊。」
    当时我还以为那个没礼貌又傲冷的纪子唯不可能跟我道歉，但在子勋哥的劝导之下，她转身面对我，默默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从此，我开始崇拜子勋哥。
    「灝灝最有肚量了。」事后，他伸手摸摸我的头，「那灝灝能答应哥哥一件事吗？」
    我点点头，望着他温柔如云的双眼。
    「帮哥哥照顾唯唯，可以吗？」
    「子勋哥哥要去哪里吗？」
    「嗯……哥哥以后可能会去英国读书，没办法天天回来看你们。」
    我偏头，「英国很远吗？」
    「很远呀，要坐飞机从这里咻——的飞到那里！」他张开双臂将我抱起，像飞机一样让我在高空中转圈，逗得我哈哈大笑。
    「所以可以答应哥哥吗？」
    「嗯！可以！」
    「那我们打勾勾。」子勋哥伸出右手，小指勾住我的，「不管是现在还是长大后，都要好好照顾唯唯，让她笑。」
    现在想想，就算当时哥哥没能去英国留学，纪子唯还是得接受他离开这件事。
    对，子勋哥最后没有去英国。
    那是七年前的梅雨季节，一连就是好几个礼拜的雨，沉重的天气容易让人心情一阴。
    子勋哥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国中毕业，他的梦想是到国外看世界，不想侷限于一个小小的国家，但纪阿姨她，不同意。
    那年，我们十岁。纪子唯为了哥哥说什么也要让他实现梦想，因此和纪阿姨大吵一架，我不在场，但听妈妈说吵得很兇。
    最后什么都没谈上，纪阿姨狠狠抽了子唯一巴掌后便开车离去，留下愤慨的她。
    很久以前开始，纪子唯就不常在人面前掉眼泪，不论是受伤还是被骂，或是被同龄小孩排挤，我都没看过她哭。
    「你干嘛不哭？」当时的我就这么问了。
    「没有人喜欢谁哭好吗？」她那一副小大人样看了我嗤之以鼻。
    「我就希望你哭嘛。」
    所以，当下的她一定不可能掉泪，则是拉着哥哥出外淋雨。
    而子勋哥知道妹妹为了她而和妈妈吵架，待雨转弱，骑上机车载子唯出外兜风，十五岁无照驾驶，他们到了人烟稀少的河堤边，天空的雨骤然而下。
    机车打滑，两人直撞堤防，目击者在大雨中看到一片血红上躺着一个小小身躯，以及不慎摔下河堤重伤的机车骑士。
    两兄妹被送至医院急救，那时爸爸和妈妈都放下手边的工作，前往医院查看情况，只剩我一个人在家，没有大人，没有纪子唯，没有哥哥。
    只有如雷般狂骤的大雨。
    我很害怕。
    几天后，爸妈终于把我接到医院。
    子唯醒了，但子勋哥走了。
    『帮哥哥照顾唯唯，可以吗？』
    哥哥，这是约定，没错吧。
    「欸，纪子唯。」我唤了望着窗外发呆的她，待她转头对她微微一笑。
    『不管是现在还是长大后，都要好好照顾唯唯，让她笑。』
    子唯见状先是眨了眨眼，随后莞尔。
    何止约定，我喜欢纪子唯呢。
    -
    住院其实没什么不好的，还能放个长假，轻松多了。
    从那天起，她这种情绪持续了好久，纪子唯生性本就比较寒冷一点，少了哥哥的世界，简直像不见阳光的雪地。
    变得比以往更不爱笑，更默默寡言，成天关在自己的象牙塔里，如果是我的话早就被闷死了。
    也就因为如此，我才要时时护在她身前。
    即使要逼出一个笑容，我也要展现最温暖的一切给她。
    再说，我早就知道纪子唯喜欢我了，从她的眼神便能看穿，但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对她也有相同的情感，她是个观察敏锐的女孩，一副眼神能感受一切，就败在她那胡思乱想的笨脑袋。
    虽然我并不希望她回去上课，我怕学校的舆论会压得她无法喘息，但她坚持。
    纪子唯有自己的计画在，我相信她。
    今天是星期四，学生要上课，到了下午，她来到我的病房。
    这几天放学来探望我的人不少，何以蓉应该也是藉着这点，所以才打算在上课时间见面。
    学姐就和妈一看到我的反应相同，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眼里满是懊悔及抱歉。

 Chapter 18 回溯，如阳（3）

    「学姊，我没事啦，我还活着。」我半开玩笑道。
    她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滴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要哭了，再哭你的妆就要花掉了。」好啦，她今天素顏。
    我让她坐在椅子上冷静冷静，学姐满脸愧疚，原先灵性的双眼也变得混浊不堪，其实我很高兴她来找我，至少让我知道她的心情沉淀不少，只是一看见我又崩溃了。
    「伤势……怎么样？」她垂眸，吸了吸鼻子。
    「啊，就这里缝了几针而已。」我轻拍后脑，「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满强壮的。」
    她没回应，则是抽了张卫生纸擦拭眼泪。
    「学姊，请不要内疚是你害我受伤的，就算今天不是你，是任何人，我还是会出手相救。」我收起笑意，表情肃然。
    「你难道不觉得，如果我掉下去了，身边就少了一个难缠的人？」何以蓉语气毫无任何起伏，眼神透露出满满的冰冷。
    「学姐，就当我真的是那种不要脸的垃圾，可是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会让子唯再遇到……这种事情。」
    那时，我亲眼看到学姐全身往后仰的一霎那，纪子唯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子勋哥就是在她面前摔落的，我不可能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语毕，何以蓉笑了，唇角尽是无奈。「果然是纪子唯。」
    高一那年，迎新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当时我被一群学姊包围着，然而把我从学姐团救出的人，就是我的直属何以蓉。
    她很热情，对每件事都抱着向前的态度，尤其是她在热舞社的表现更是出眾，外貌抢眼，舞技精湛，总能吸引眾人的目光。
    那段时间和学姊相处频繁，放学常常陪她到咖啡厅，也认识不少高二的学长姐，渐渐地，有些不知打哪来的谣言传开，到最后我们甚至成了学校有名的校园cp。
    可是我对何以蓉学姊完全没有那样的感觉。
    我还以为，她也只是把我当朋友，当学弟，直到我慢慢发现她对我的感情。
    「学姊，我其实一直有个很喜欢的人，所以不能接受你。」
    「那她是谁？在我们学校吗？」
    「她在外地读书，是我的青梅竹马。」
    「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
    「这就代表我还有机会。」
    何以蓉学姊真的很好，追求者也不缺，却要痴痴追求一个对她完全没有感情的学弟，这样下去，她哪天会因为我而失去光采。
    说到这，其实我就是个满垃圾的人，可是我喜欢纪子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某天下午，何以蓉又邀我到咖啡厅谈谈，却被我拒绝了，因为我要等子唯社团练习放学。
    「那就把她带来，一起讲。」
    「学姊，没必要让纪子唯承受这些，况且我已经给你答案了。」
    语毕，何以蓉红着眼返身回学校，之后我猜想是何以蓉对纪子唯做了什么，才会让子唯一看到我就是一连串的追问。
    我心烦意乱，在很久以前我就告诉纪子唯关于学姐向我告白的事，我以为她会瞬间领悟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因为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
    然而她不动于衷，我开始害怕起来。
    那阵子，也就是最痛苦的一段时间，我松开了她的手。
    青梅竹马的感情比想像中复杂，我喜欢她，她喜欢我，然后呢？
    没有人要跨越那一条界线啊。
    所以我才倒退一步，思考、甚至质疑这一步的我们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直到前几天，我想做个了断，亲自到三年级教室约学姐出来谈。
    一到学姊的班级，附近的学长姐传来一种曖昧的气息，何以蓉见到我更是眼睛一亮，「方便跟学姐说件事吗？」
    「走吧。」
    等学姐一出班门口，周围的人开始鼓噪起来，我觉得很可笑。
    c栋旧校舍是只有我跟何以蓉知道的地方，应该吧，因为学姐是学生会副会长，知道那里的门锁其实是坏的。
    可是我大意了，让她把我领到二年级教室的走廊，在经过二年四班时，她自然地勾上我的手。
    爱情最能展现出人性的自私，以及不计代价的夺取。
    弯入转角那一刻，我从馀光眼角瞥见她的身影，淡漠的气息。
    到了顶楼，何以蓉脸颊上的红润展露无疑，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我看着她在心里默唸，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她嫣然一笑，眼神散发出无限光彩。
    「你可以再说一次你喜欢我吗？」
    面对我意外的要求，她先是愣了半晌，随即牵起我的手：「就算要说一千遍、一万遍我也愿意。方灝，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能接受你，学姐。」
    何以蓉的神情在一瞬间黯了下来，就像在高楼踩空那样的无奈。
    「没关係，我可以等。」
    「可是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我轻轻拂开她的手，但她攫得更紧。
    「那不重要，我——」
    「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必须亲口跟你说，我喜欢的人是纪子唯。」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学姐的一头卷发，也吹走了她的所有期待。
    「近两年了，方灝。」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滑落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你怎么还是看不见我……」
    脑海中驀然浮现纪子唯的身影，曾几何时，她眼底仅存的那一点光芒已不见踪影？
    从我放开她的手那时。
    我必须回头牵起她。
    「我喜欢纪子唯。」
    「学姐，让你受伤了。」我轻喃：「对不起。」
    午后的天空探出了一丝阳光，使得滞留在窗面上的小雨滴闪闪发光。
    「没关係，不是你的错，不是纪子唯的错，」她缓缓啟齿：「是我的错。」
    闻言，我起身走到学姐面前，轻轻拉起她的手，对方的低温传进手心。「你的手好冰噢，这样有比较好一点吗？」
    她一愣，抬眸诧异地看着我。
    「我没办法成为给你温暖的人，因为我还有一个手冰冷的女孩要牵。」我勾起唇角，淡淡地朝她一笑，「但你一定会找到另一个能牵着你的手的人，一定会。」
    何以蓉眼眶的泪水潸然落下，落在我们轻握的手，同时也湿了她破涕而笑的笑容。
    「学姐长那么正，一定不用担心的啦。」我顺手抽几张卫生纸递给她，「而且过几天后，你会发现这没办法直言谁的是非对错。」
    太阳躲进云层上，窗外的世界又是一丝丝细线。
    「谢谢你。」她轻声道。
    也谢谢你，学姐，谢谢你愿意放下。

 Chapter 18 回溯，如阳（4）

    -
    雨后的太阳总是给人满满的正能量，病房待久了，开始厌烦窗外同样的景物，因为纪子唯不在时，我只能愣愣对着窗外发呆，手机看久了头也会疼。
    我滑了下动态，一一回覆朋友们的讯息，告诉他们我好很多了，并且想快点出院。
    另一方面，某些隐喻的贴文，让我稍稍皱了眉头。
    她还是人们的眼中钉啊。
    说人人到，此时，纪子唯拎着超商的袋子走进病房，「我跟你说，刚刚我在大厅看到你们班的同学，有男有女，男生一看到我那脸僵到不行，女生则是瞪我瞪到眼珠快掉出来。」
    我不禁喷笑：「女生们很讨厌你。」
    「对，都讨厌我，最担心你。」
    「下礼拜就能出院了，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堆慰问了。」
    「自恋鬼，有够讨厌。」
    纪子唯打开袋子拿出御饭糰开始啃食，她今天扎了高马尾，外表看起来格外有精神，在透进来的阳光下还能清楚看见她脸上白了一层，应该是擦了bb霜之类的。
    我瞅着她的脸看，半晌，问：「你是不是没睡好？」
    被我这么一问，使得她愣了下，瞥了我一眼，「你又知道了？」
    当然知道，我太了解你了。
    我歪头，瞇起眼睛，「你很少绑头发，除非是学校的体育课，不然为了遮掩自己的面瘫冷脸，你不会绑头发的。」
    纪子唯没回话，我当作是默认了。
    「还有，你应该是气色不好或是有黑眼圈，才会扑点粉或擦美白霜。」
    「你真的有够讨厌。」
    「你才不讨厌我。」我反驳，而她没再回应。
    说了，你明明就喜欢我。
    初春的气候清爽宜人，风虽然稍凉，但还有暖阳的中和。医院外有个偌大的公园，不想待在医院里的病人都会来这呼吸新鲜空气，我也不例外，还拖了纪子唯一起。
    「你真的不用急着出院，学校那里还有点乱。」纪子唯缓缓说道，眼里有些沉闷。
    我轻笑，「可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啊。」
    「我没差，都习惯了。」真要是习惯的话，就不会露出那样落寞的眼神了。
    坐在长椅上，任春风轻轻掠过脸颊，坐在我身旁的她散发一股浓浓的哀愁。
    「那天下午本来要告诉你的，结果我没料到发生这种事。」我顿了顿，「就是，摔下楼的那一天下午。」
    我让她委屈了好久、好久。
    打从我们冷战的那天开始，之间的联系似乎也有了什么变化，从小到大都没有的变化。
    青梅竹马之间有什么感情可言？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这三样我都懂，也有发觉到，我对纪子唯的感情或许就包含了这三个，但纪子唯她……
    既走不出亲情这一块，也无法摆脱友情的束缚，甚至连我都伤害了她。
    她到底是如何撑下来的。
    逞强的另一面，她也在坚强。
    「你知道，当一个人认清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时，不是一把衝出去，就是先停下来思考下一步。」我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澄蓝的天空，「我当然想当衝出去那个，但是这样，会有人受伤。」
    「我懂，学姐会受伤。」她轻声道，身子也往后一仰。
    「嗯，你也会。」
    语毕，她不解地看向我。
    「因为我知道何以蓉不会这么容易放下，所以我才想要慢慢让她释怀，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我不断向她表示自己对她毫无感情，但到最后我发现我做错了，这样只会让学姐更痛苦。」我不由自主绞弄着手指，视线模糊，最后闭上眼，「你也是，在还未走出阴霾的时候突然跟你告白，你会疯掉吧。」
    「告白或不告白，都会疯，尤其你又走远。」她的柔声旋过耳畔，终于不再那么遥远。
    「我是在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道：「前天她有来找我，说她愿意放下，我想她是真的释怀了。」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要把我杀了。」
    「可是委屈求全的爱情真的能幸福吗？」
    就算到最后得到了喜欢的人，却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任何回报，这不会幸福的。
    她叹了一口气，「我喜欢你没到这种要杀人的程度。」
    「还好你没有，不然真的很可怕，尤其你学过柔道的。」
    凝视着她的脸庞，突然想起了纪子勋。
    「欸，我问你，你是执着雨的哪一点啊？」
    纪子唯敛下眼，发丝垂落在她脸颊旁，让人忍不住替她拨去。
    「每次淋雨，都会想到哥，因为他说雨滴可以把眼泪藏起来，不被人看到。」她停顿许久，待我转头一看，她的眼眸稍染了一层薄雾，「他说可以带走悲伤。」
    「但它先带走子勋哥了。」
    她倏地站起身，连忙遮起双眼，逼自己不哭出来，「可是我每次自己去淋雨，没有一次是觉得雨能带走悲伤的……我真的不懂。」
    子勋哥喜欢雨，所以子唯也喜欢，因为是哥哥的一切。
    「想哭就去淋雨吧，雨滴会帮你把眼泪藏起来。」
    这是他对子唯说的话，对他妹妹说的话。
    他那好似暖阳的笑容，瞬间让我的心抽痛了一下。
    我走到他面前，轻轻拂过她的头发、后颈，最后让她贴进我的胸怀之中。
    「你干嘛……」她嘴上这么说，双手却紧紧揪着我的衣服下襬。
    「你看起来像一隻受伤的猫咪，让我好想安慰你一下。」我勾起唇角，「你会了解的，一定，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松开了手，随即紧紧环抱住我，好像深怕我又会离开一样。
    「你除了有顏值，其他根本没什么优点，我是疯了才会喜欢你。」
    「没关係，要疯我们一起疯。」
    就像和子勋哥约定好的，怀中这个女孩，是我打从一开始就想好好守护的人，或许过程中放手了，但此时此刻，我不会再犹豫。

 Chapter 19 雨过，天晴（1）

    -
    对于一个风评不好的人，矛头自然会指向多数人讨厌的那一方，举个例，大家都不喜欢纪子唯，只会勾引男生，所以造成事故的人一定就是纪子唯。
    好笑，这种人就是无脑。
    这几天饱受人们的攻击，不管是恶言相向，还是漫天谣言，我都觉得够了。
    「欸，好好走路啊。」走廊上，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女生故意朝我身上一撞，害我手中的手机掉了下去。
    喂，又是手机，手机无罪啊。
    我看都不看她一眼，蹲下身子，就在我伸手检起手机时，那女的一脚把我的手踩住。
    会痛。
    「以前还以为你只是跩了点，原来完完全全是抢别人男友的婊子啊，看了就讨厌。」
    「对啊，你那张脸真的让人很想吐。」
    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言的谩骂，我就等她们什么时候结束，我再开口。
    「欸，我问你们，你们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知道事情的发展是如何吗？」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正眼看她们。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反正我们就是看你不爽！」
    我冷冷弯唇，举起另一隻手，抓起那女的裙角用力拉下来。
    她吓得失声尖叫，连忙抓起裙子，此时我的手也顺利脱离她，无脑，就是无脑。
    「你在干什么啊！」她羞红着脸大吼，而我只是回头瞟了她一眼，笑道：「我就是看你不爽，像你看我不爽就可以随便对别人动手一样。」
    甩头离开，周遭有些人忍不住偷笑，有些人还在怒骂中，有时被欺负久了，学会一些防身兼报復术也不意外呢。
    我看她魂都飞了吧，希望她有穿底裤。
    「纪子唯！」谢鈺晞一看到我，就是衝前一个飞扑，「我刚刚在三楼教室看到你们一大群人，手有怎样吗？」
    我伸出右手，的确是有些红肿，但不严重。「没事啦，我还觉得刚才那女的比较可怜呢。」
    「他妈的那死婊子谁理她啊，你没事就好。」她又红了眼框，不过她刚刚说的是脏话吗？
    「你刚刚是在骂脏话吗？哈哈哈。」我不禁笑出声，这实在是太稀奇了，我从来没听过谢鈺晞爆粗口的。
    我不会害怕，是因为还有他们的陪伴，还有他们在相信我。
    自从事情爆发开始，不单单只有何以蓉和方灝的粉丝，连同班同学的气氛都显得怪异，尤其是我一经过便避之唯恐不及，大概除了杨易泽吧。
    这又回到了原点。
    回到教室的路上，我被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同学挡住去路，好吧，这次又是什么花招？
    「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告诉你！」她没头没尾的说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有点眼熟。
    『同、同学，你在里面吗？』
    该不会就是……
    『那、那个，纪子唯……』
    是之前在厕所被泼水遇到的，对吧，还有前几天在走廊上抓住我的那个同学。
    「什么事？」我收起防备，顰起眉看着慌张的她。
    「我很抱歉到现在才跟你说……现在发生这种事，我才发现一定要让你知道……！」她全身发颤，连声音都在抖。
    「那时候我因为忘了拿教室日志，才在打鐘后离开教室，刚好经过厕所看到她慌慌张张跑出来，还听到泼水声，所以才会进去敲门……」
    「你到底想说什么？」
    「泼你水的人……是何以蓉学姊。」
    不是王琦。
    关于这起事件，校方低调处理。事发隔天，我和学姐一起被找去副校长室，我们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一五一十的回答教官问题。
    「纪子唯同学，你说你们是起了衝突，那么何以蓉同学是失足，还是你刻意动手导致事故，才让方灝同学因为要救何以蓉同学时不慎摔落？」
    为了要挣脱学姊所以才动手推开她，一时没有控制好力道才……
    我深吸一口气，「报告教——」
    「报告教官，是我先对学妹动手，她会推倒我是因为正当防卫，所以是我的错。」
    当下，我脑中一片空白。
    之后学姐被留下来，我被请回，「以蓉同学，现在是关键时刻，如果现在被惩处……」我只听到这里。
    是啊，如果因为惩处而影响她的未来，真的好吗。
    后来的两天，我从尽尧学长口中得知学姐请了假，在家调适心情。
    我没什么愧疚可言，只是很担心她，于是决定亲自到学姐家探望她。
    之前在早餐店的鼻血意外去过一次以蓉学姊家，虽然不是记得很清楚，但绕一绕应该是找得到的。
    才怪。
    「喂，学长吗？我是纪子唯。」我迷路了。「我想问你以蓉学姊家在哪，我记得就在早餐店附近。」
    都忘了自己是路痴，在方灝家也会迷路，还敢一个人走到不熟的街区我也是挺勇敢的。
    一路听着手机，尽尧学长也从听筒另一方引导我，终于找到印象中的建筑物。
    「需要我陪你吗？」他问。
    「没关係，我自己可以。」
    面对眼前的大门，我不假思索就摁下了电铃，半晌，一位太太出来应门。
    「你好，我想找何以蓉。」
    「啊……以蓉在楼上休息，可能没办法下来。」她歉然道。
    我叹了口气，这趟白来了，说不定我连回家的路都不会走。
    「那没关係，谢谢。」我简单掬了躬，返身离去。
    抱歉，尽尧学长，可能要请你教我怎么回家了。我拨打着手机，就要按下拨号键时，那道女声自身后传出。
    「纪子唯？」
    现在想想，学姐很少叫我本名。
    『你是二年四班纪子唯？』
    我下意识转头一看，学姐就站在门口，整个人好像消瘦了一圈，看了很心疼。

 Chapter 19 雨过，天晴（2）

    她请我进屋，并且请帮佣太太端了点心上来学姐的房间，原来刚才开门的太太是帮佣。
    「我不知道你会突然过来呢。」她拉开我前方的小凳子，喝了一口果汁，继续说：「我刚好睡醒，陈太太说刚才有个长头发的漂亮女孩来找我，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何以蓉那一贯的迷人笑容，在我眼里看来是多么的勉强。
    「你不要担心，已经结束了。」
    「要我怎么不担心，处分什么的我都还不知道，甚至连那天在校长室的后续都不知情。」我垂眸，「未来的人生是很可观的，学姊这样……」
    「除非你想让我一直内疚下去，不然你就不别担心我了。」她嫣然一笑，「倒是你呀，我还欠你一个对不起呢。」
    我抬头看着学姐，连忙摇头，「你道歉，我也愧疚，所以不要跟我道歉。」
    「可是你这样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啊。」
    我顿时语塞。
    学姐握住我的手，白皙的皮肤看上去是有一点惨白，指尖的冰冷令我忍不住打了颤。「我对你感到非常抱歉，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至少听我说。」
    她抿抿唇，稳住语调，以最平静的口吻轻轻道：「我的直属学弟说他有一个必须守护的女孩，但那个女孩不是我，如果我一直强行待在他身边的话，我会受伤。」
    学姐又加紧了力道，似乎在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曾经对你做过很多不好的事，你一定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总是对你忽冷忽热，那是因为我只要一看到你，就会想到方灝拒绝我的原因。有一阵子得知你和二年级的某学妹处得不好，藉机伤害你……当时你在厕所里被泼水，是我做的……」
    何以蓉喘口气，「那份怨恨是多么可笑，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有够狼狈，或许我根本不该遇见他，或许我根本不该喜欢他，或许我根本不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转成气音，我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
    「我并没有外表那么坚强，我也没有特别光鲜亮丽……我也会受伤的……」言及此，她忍不住开始啜泣，泪水一滴一滴重重打在桌面。
    她是脆弱的。
    我倐地挣开她的手，向前到桌子另一方，紧紧地拥住她。
    「对不起……尤其是你，我对你真的很抱歉、很抱歉……」何以蓉哭得即将窒息，无法呼吸，她压抑了好久、好久……没有倾诉的对象，才使她在一瞬间崩溃。
    「没事了，都结束了，哭出来吧。」
    不要压抑自己，哭出来，都哭出来吧。我不曾对别人张开双臂，因为我以为自己的伤口只能在角落自怜，寂寞久了，或许连疗伤都不需要。
    难怪会有如此冰冷的纪子唯。
    「也谢谢你们，让我放下，让我解放自己……我说啊，你们一定要幸福，非常非常幸福……」她将我拥得更紧，闷声大哭，不管是谁，在痛苦无助的时候都需要拥抱吧。
    「学姊那么正，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人。」我话声哽咽，轻轻在她耳边说。
    而她笑了，此刻听来，那笑声是真诚的，「你们果然是天生一对，连说的话都一样。」
    我突然想起谢昱承对我说的话，于是也想把这句话送给学姐，「学姐，你笑起来很正，要常笑。」
    外头已不见阳光，云层厚得使天空灰暗，但学姐身上的乌云已消失无踪。
    她送我到门前，在我返身离开的前一刻，我望着她闪着微光的双眼，「学姐，最后我想跟你说，不要忘记一直都还有一个人在你背后帮你撑伞。」
    而她似乎也懂我这句话的含义，微微頜首。
    -
    「学姊应该好很多了吧，虽然我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来上学。」今天早上飘着雨，我一手撑伞，和方灝通电话。
    「我想看你们两个抱抱。」
    「要不是你身上带伤，我早就打死你了。」臭小子。
    「我后天就出院了，到时候，一起去巷子那家咖啡厅好吗？」
    「嗯。」
    那家咖啡厅啊，好久没去了，还记得那位老闆娘和学弟，让我感受到温度的存在。
    掛掉电话后，看到前方有个撑着透明雨伞的熟悉背影，将手机收进口袋，我跑向前唤了他的名字。
    「杨易泽，早安。」
    他偏头，看着我眨了两下眼，「虽然你曾经表明过你不是m，但我还是严重怀疑。」
    「你一大早的是在说什么鬼话。」
    「明明被校园里的人攻击，还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天啊而且你刚刚居然主动跟我说早？」
    够了，你们这群人。
    「那算了，不说不说，都不说。」我白了他一眼，逕自走在他前方，而杨易泽也很快追上来。
    「冰山纪子唯要融化囉。」
    「融你个鬼，闭嘴。」
    我们就这样半打闹边走进学校，这是我不得不承认的事情，有朋友真的很棒。
    「方灝什么时候出院啊？」
    「后天啊，怎样，想他啦？」我收起伞，放在雨伞架上，杨易泽也在我身旁等我收好，超有绅士风范。
    不过，他没有回话，正确来说应该会反驳的才对。
    「进去吧。」我道。
    但杨易泽却愣愣站在门前不进去，我不以为意，直到我正要踏进教室那一刻，他忽地抓住我的手臂，阻止我向前。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转移到教室内，没有什么不同，只是……
    杨易泽的座位旁，少了一组课桌椅。
    「现在是怎样，是谁做的？」杨易泽问，班上同学一个个面面相覷，最后都别开头。
    「拿着，我去通知老师。」他把书包丢给我，转身之际我拉住他的手，使得他不悦，「不要连这种事都要放过，这样没有比较好。」
    我看得出来他在试着抵住怒气，我摇摇头，这时马上就有个女同学看不下去，将手上的书用力向下砸。
    「王琦，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闻言，我扯扯嘴角。眼光一瞥，准确对上站在讲台上的王琦。

 Chapter 19 雨过，天晴（3）

    「纪子唯，她一来就説什么要找你谈，赶都赶不走。」刚才砸书的那女同学不屑地看她一眼，从她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她有多火。
    我把书包丢回给杨易泽，踏上讲台，「我都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可以谈欸，说真的，我跟你很熟吗？」
    虽然王琦一副随意，但那眼里丢出的冷刀让我躲避不及，像她的排球一样，目标总是我，并且锐利。
    我到底是欠你哪一点？
    她两手一摊，「噢？可是我觉得我们有好多可以谈的呢。」
    「把我课桌椅还来。」
    「可惜我不知道你的课桌椅在哪。」
    「那我只好到你们班借你的桌椅来用了。」
    王琦轻蔑地笑了声，往我向前一步，「你和三年级惹事处分还不够，又想要再被记一支警告吗？我自己倒是没差，但你的青梅竹马看到你这样不知道会说什么呢。」
    简直完完全全的疯子。「这跟你有什么关係？课桌椅还来。」
    「上课前会还你的，但先等我跟你聊完。」要到什么程度，才能让笑容讽刺到她那种程度，她很可怕。
    「真的觉得那学姊很有病，人家都已经拒绝了还硬要黏，也是啦，长的就一副破——」
    「你给我闭嘴。」
    她笑容一僵，神情愕然。
    「你跟何以蓉都一个样，怎样，我讲她坏话你不高兴吗？看得出来就是个婊子，就是个破女！」她一句一句的咒骂，不停朝我的肩膀一直推、一直推，「装什么清高，垃圾！」
    我的脑袋再也分不清理智。
    我气得抓住她的领口，狠狠压制在窗边，砰的一声让全场的人都赶紧向前将我拉离，「我不准你这样说她，你最好是收回那句话，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她脸色胀红，不停反抗着甩掉我揪住领口的手，「……原来你就是这样对付何以蓉的，我对你真是刮目相看啊。」
    力量较大的杨易泽将我拉开，只见王琦跪在地上大口吸气，而我只能愣愣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声音不断在脑中旋绕……
    『……原来你就是这样对付何以蓉的，我对你真是刮目相看啊。』
    『何以蓉你放开！』
    她顿顿站起身，啟齿：「会这么袒护她，想必你也是这种人——」
    我没听清任何声响，只见王琦头一偏，瞠着眼不可置信瞪着对她出手的那个人，田芯茹木然地盯着自己的右手，似乎也很震惊自己做了什么。
    下一秒，田芯茹猛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拉离教室。
    我还不及反应，就被她拉着一路狂奔，「田芯茹停下来……」
    她不听劝，就只顾着一直跑，此时的我脑中一片白，甚至还在方才混乱的场景。
    直到我发觉她的速度减慢了，也不停用另一隻手往脸上擦，我才回到现实，用力甩开她的手。
    「田芯茹……？」我们停在天桥中央，她停下脚步背对我，那一颤一颤的身子看来是哭了。「你刚才……为什么打她？」
    「难道你都不生气？她都这样羞辱你了你还想要放过她吗！」田芯茹忿然转过身朝我大吼，那身模样重重打在心上，她不甘心，但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我抱忿不平。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算我想说，也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只觉得胸口好疼。
    「这算什么！把你说成这样……」她再也忍不住悲愤，向前一步就把我抱住，将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大哭。
    『喂，你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帮助朋友有错吗？我只是看不惯她总是对你百般欺负，无缘无故的，你难道不委屈吗？』
    此时的她，就和那时候一样。
    我怎么都没发现，还一开口就是伤人的话，原来她那时候的心情就是如此……我真差劲。
    我颤抖着手，犹豫了几秒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却让她哭得更兇了。
    「对不起……伤了你的自尊，可是你不要那么久都不理我啊……！」她边哭边喊：「你可以讨厌我、骂我、打我，可是就是不要不理我……呜呜呜……」
    她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在我听来像是在责骂自己的错，但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这样说，当初我对你说了很伤的话，我也对你很抱歉……」她一听闻，把我抱得更紧。
    「我不管你是不是把我当朋友，但我要你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是把你当朋友。」
    她的话让我沉默许久，忍不住笑了。
    「好了啦，你这样抱着我，会被别人误会我们是同性恋欸。」我低语，顿时湿了眼眶。
    「要误会就误会啊，管他的……」
    原来，从最初的最初，我就错了。
    我只知道这份友谊已经被我拋弃，却没想到拋弃这份友谊的人只有我。
    好像又懂了什么。
    杨易泽找到我的课桌椅了，王琦也真不会藏东西，我的桌椅就被她放在他们班教室。
    虽然他很气，但一看到我和田芯茹和好如初，怨气马上消失，也太快变脸了。
    这件事只是个小风波，我比较讶异的是既没有人出外乱传，也没有人再提到此事，至于王琦，她在我和田芯茹离开后便逕自走出我们班，班上同学说的。
    方灝回到学校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他刚回来的那几天，八班外的走廊常是水泄不通，需要经过时还得绕另外一条路走，真的有够夸张。
    何以蓉学姊出面为我澄清后，回到了昔日那灿烂的模样，虽然经过这次事件导致她的形象有些崩裂，还是有几个八婆时常在议论她，但她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她最后的三年级生活。
    「子唯学姊，这是我亲手做的，请你收下！」怎么又来了……
    「学妹，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吃巧克力。」我放软眼神，「还有，我——」
    「啊，可爱学妹，她没办法接受你啦。」
    突然地，有人从后方搭上我的肩，害我因此吓了一大跳。
    「还有啊……」他故意拖起长音，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背脊一阵凉。
    「我是她男朋友！」
    天啊你疯了吗！
    曾经近乎完成的城堡一点一滴崩裂，甚至一夕间坍塌成平，却使人成长，使人领悟。重新筑起就好了，当左右净是不好的事情，也就只能往前看了，我不要留恋过去。
    况且，我不是一个人，还有那些促使我坚强的人，该放下从前的纪子唯了。
    你说是吧，哥。

 终章 雨滴，不哭（1）

    -
    「布丁？那种东西交给方阿姨做就好了啦，你做的不见得能吃。」我手提着购物篮，里面装着今天晚餐的食材，一边和妈通电话。
    「好啦知道了，鲜奶和砂糖。」
    与学姐的事件过后，日子总算正常些了。
    一阵混乱到来的梅雨季节比想像中来得还要快，又是一个哀伤的季节，对我而言。
    「砂糖……要哪一种砂糖啊。」面前琳瑯满目的各种砂糖，我犹豫了一番，最后索性决定一个比较看得上眼的品牌。
    就在我指尖一触碰到物品时，同时另一隻手伸了过来，和我想要的拿的商品是同一个。
    我和那人同时转头，时间也就停了那一秒。
    她眼神闪过一丝错愕，有着藏不住的僵硬，当我回过神，她什么也没拿便甩头就走。
    「王琦。」我毫无预警唤出她的名字，只是我没料到，她竟然也停下脚步。
    看到她提篮里的物品，大部分是日常用品，还有一些家常需要用到的调味料，这些东西我再也熟悉不过，当初一个人在公寓住时就是这些用品。
    我还以为和她打起来的那天是我最后一次遇到她，突然看到王琦的面孔使我惊吓不小，她还把她及腰的长发剪短、也染黑了。
    王琦她转学了，无声无息的消失。
    「我还有事没有问你。」我正对她的背影，「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我？」
    我以为我可以忽略这点，但是错了。
    王琦悠然转过身，脸上却没半点表情，与以往的轻蔑神色迥然不同。「要说几遍？我讨厌你就像你妈打你一样，不讲道理。」
    我敛下眼，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嗯，知道了。」
    但我从来都没说过的是，王琦的眼神总是充斥令人心切的孤独，很深、很深的那道疤痕，不忍直视。
    我想起自己在厕所被泼水的那件事，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错全推卸在王琦身上，这点就和那些间言间语的人没什么两样，我不想让自己认为纪子唯也是如此噁心的人。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以不要理会没关係，」我幽幽叹口气，「对不起。」
    我想她会先冷笑，在揶揄调侃几句，再说什么她绝对不会想和我道歉之类的话。
    但是没有。
    王琦那双我从没正眼看过的眼睛，居然泛起泪来，我下意识避开眼。
    她的眼睛很漂亮。
    「还有，」我抬眸，以最真诚的眼神对上她的双眼，「你打排球，真的很厉害。」
    我想这会是我最后一次遇见她。
    既然是最后，我也会永远记得的，记得那曾经内心孤独、迷惘着自己存在的意义的女孩，在转身之际，灯光照耀下的瞳眸反射泪光，并且在重力吸引下落了一滴泪。
    好好过，王琦。
    -
    毕业季一眨眼就到了，快得我有点跟不上脚步。
    「你要毕业了，我一定会非常想念你。」
    「我也一定会很想念空灵学妹，少了一个可以逗的妹妹。」
    时序进入五月中旬，不到一个月就要送行毕业生。周尽尧不负眾望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国立大学，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高三生还成天泡在社团里，他是怪物吗。
    「看着你就像看着女儿成长一样。」他悻悻然吐出这番话。
    ……
    啥女儿？
    「噗哧，你那什么脸。」他戳戳我的脸颊，随后道：「想不到你会改变这么多呢。」
    「我也没料到。」我耸肩，「要感谢的人太多了。」
    我不自觉浮出浅笑，靠在天桥沾满雨水的栏杆上。
    「我们又翘课了。」周尽尧意义不明的唉了一声。
    「是你翘课，我没有，我是跟老师请假到保健室休息。」
    『空灵学妹翘课耶。』
    我高中时期的翘课都给你了，学长。
    但认真想想，当我被拋下的时候，待在我身边的总是学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好难得的情愫。
    『空灵学妹有时候也是很脆弱的对吧。』
    『我在安慰你，所以想哭的话，可以哭。』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其实我们都是同样孤寂的人？
    「学长，能问你和以蓉学姊的事吗？」我问。
    「这个嘛……」学长轻声道，那声音好有磁性，容易让人沉浸当中。
    「学妹，有的时候，错过就是错过了，没办法回到最初。」
    这句话有如一把利剑，直直砍入心底。
    『学妹，你曾经掉过东西吗？』
    原来他所谓的掉东西，指的是错过了何以蓉学姊。
    我抿唇，久久无法言语，我们会如此合拍，并不是没原因的。
    「学长，不要毕业，留级，我捨不得你。」
    他失笑，摸摸我的头，「如果被你的竹马男友知道你移情别恋，他会去自杀哦。」
    我捨不得，一个视我为亲妹妹的学长离开，因为我知道我们并不会再连络。
    我没办法否认，和他在一起，感受到的没有别的，全是手足之情。
    「那空灵学妹呢？」他扬起暖笑，「找到哥哥了吗？」
    『可是我每次自己去淋雨，没有一次是觉得雨能带走悲伤的……我真的不懂。』
    我扯扯嘴角，「还没。」
    我还没找到哥的用意，问题究竟是出在哪，我还游移在雨的问题当中。
    「不过还好呢，你没弄丢他。」
    他？
    方灝。
    「尽尧学长，我真的很感谢你，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内心深处对你最大的感谢。」
    他凝视我，那眼神很柔，像极了纪子勋。「你把眼睛闭起来。」
    闻言，我先是愣愣，半思不解的闭起双眼。
    随后，薰衣草的香味扑入鼻腔，和我身上一样的薰衣草香，和哥哥身上一样的薰衣草香。
    他将手轻轻放在我左肩上，向前一步，我们俩的身高差只能让我的额抵在他的肩前。
    「空灵学妹，往后的日子学长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温润好听的嗓音在我耳边飘动，他的每一言、每一词，都让我想起哥。
    他轻笑，微微听见他发出气声，继续他未尽的话语：「记得笑。」
    鐘声响起，再过几秒周遭便会涌上人群。
    周尽尧退了一步，我刚好对上他深厚且清澈如潭水的乌黑瞳孔，啊……就是这个。
    『乖哦，哥哥安慰你。』
    我堆起笑容，此刻脑海浮出所有人的脸孔，曾经为我付出、牺牲、陪伴的他们，一股暖流在体内沸腾，那是前所未有的勇气。
    「谢谢学长。」

 终章 雨滴，不哭（2）

    -
    「子唯，我和杨易泽、双胞胎要去要去看电影，你和方灝要不要一起来？」这天晚上，田芯茹突然打给我，邀我一起出去玩。
    距离上次和朋友看电影……是高一的时候吧，还是和安雅及白佳淇一起去的。
    虽然这样说很怪，但那种不真实感充斥全身的感觉，让我又惊又喜，毕竟在从前并没有让我惊喜的理由。
    我语带笑意，「当然好啊，什么时候？」
    「下个礼拜六，三十号。」
    五月三十号。
    拿着手机的那隻手颤了一下。
    「喂？子唯，怎么不说话？」
    「……噢。」我深吸一口气，镇定，「抱歉，那天我刚好有事，没办法跟你们一起。」
    「好吧，既然你不能来也不用找方灝了，下次再约吧！」田芯茹的语气透着失望，我向她保证下一次绝对不会缺席。
    「欸，芯茹。」
    「怎么了？」
    我停顿半晌，「没什么，只是……我通常不会这么噁心，但是谢谢你们，有你们真好。」
    「子唯，我们是朋友。」她笑道：「我们想让你知道所谓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样子，其实方灝有跟我说过你高一的事情……啊，你别生气，不过我们都很想帮你。」
    我咬紧下唇，心头涌上一股酸意，「我都不知道……」
    「只要你能接受我们，这就够了。」
    是他们给我真正的温暖，不是白佳淇那样的虚无，而是从眼神便能看见的真心。
    掛起电话后，我拉开书桌的椅子并抽了一本相册，里面尽是我与哥哥的回忆。
    这本相册里的相片都是我和哥的合照，我从小就不喜欢笑，所以不管是毕业照、团体照、甚至是和爸妈的合照，我都摆着一脸扑克脸，小时候到底是在冷酷什么。
    但如果是和哥一起，我却会对着镜头扬起嘴角，他对我就是这么重要的存在。
    要是哥还在的话，肯定像方灝一样有一堆花痴围绕，想到这，我忍俊不禁，又笑了出来。
    可惜这笑得有点苦涩。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真的听不懂，无法理解，你说的雨带不走我的悲伤……」我对着照片哽咽道，想要拼凑出那天的画面、每一句话、在场的每一个人，可是头好痛，真的好痛。
    我抵不住心痛，什么都没想的直接打给方灝，萤幕上多了两滴泪，我赶紧挥挥衣袖擦乾眼泪。
    「喂？」
    「……嘿。」我用我自以为最平静的口语回应。
    「怎么了？」方灝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我想说点什么，喉咙却被眼泪哽住。
    「没有啦……没事。」
    语落，他停顿不语。
    「纪子唯你在哪里？」他语气肃然，「怎么了？为什么在哭？」
    可恶，被发现了吗。
    「我没有哭。」我咬紧唇，逼自己不许掉泪……
    我怎么又在逼自己不许哭。
    「我现在人在外面，马上过去找你。」
    「我没事，真的没事！」我低吼，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有多厉害，很难不被发现我此时的情绪。
    「……你又在逞强了。」他带着极失望的语调，「不是说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吗？」
    我知道，我真的都知道，可是现在的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
    「不要啦，我要睡觉了，不要来找我。」
    「你也拜託一下，现在才七点半欸？」方灝微慍，随即以命令的口吻道：「纪子唯，不准哭。」
    ……叫我不准哭？
    之前要我别忍着，现在却要我不准哭，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做？
    「你是哪里有问——」
    「不准哭，因为我不在你身边！」
    眼眶溢不住泪水，炙热滑落在脸颊上。
    我掛下电话，躺回床上，关灯。
    『不准哭，因为我不在你身边！』
    那有着裂缝的记忆，伴随着疼痛与苦涩，在我的世界慢慢散开来。
    「唯唯，怎么在哭呢？」眼前那位大男孩有着清秀脸庞，脸上掛着亲切的微笑，使我忍不住再多看他一眼，甚至……想要伸手抱抱他。
    这种感觉好奇特，像是我们曾经相识。
    他蹲在小女孩身前，因为小女孩哭了，像隻小花猫，男孩只好怜惜地替她擦擦眼泪。
    「隔壁班的欣欣说、她说……她说她要当方灝的女朋友啦……」女孩哭得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豆大的眼泪又掉了出来。
    「哈哈哈……」听到女孩伤心的理由，男孩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认为小孩的思想天真又可爱，随后伸出双手，捧住女孩的小脸。
    我看到男孩的眼神流露出怜爱，能深深感到他对小女孩的感情，像是就算天塌下来，他永远会爱着她那样的无敌。
    「唯唯来，哥哥跟你说。」
    哥哥……？
    我的心彷彿被人拥抱一般。
    「哥哥教你一个方法，让你不再难过。」他的笑意好深，深得直直刻印在我的心底，他视线一转，我也随他看过去，另一个与小女孩年纪相似的小男孩就站在门边。
    「想哭的话就去淋雨吧，雨滴会帮你把眼泪藏起来。」哥哥说。
    多温暖的一场画面。
    只可惜，那个小男孩我没见过。
    我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方才的景象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只有窗外洒进来的微微月光。
    做梦吗……我喘着气，不懂为何明明是场温馨的梦境，却让我颤起身子。
    就这么刚好，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在黑暗的房间里显而易见。
    是方灝传来的简讯，时间显示九点半。我盯着萤幕愣了半晌，最后抓了一件薄外套下楼去。他披着运动外套，下身是束口运动裤，垂头蹲在我家门前。
    「说了不要来找我……」我不耐道，走到他面前。
    方灝先是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视线越来越往下，像是在打量我全身。
    「你穿短裤不冷啊？」他伸手，往我的大腿戳了两下。
    我一脚把他踹倒。
    「变态！」
    我们俩坐在玄关的小阶梯，温和的橘灯洒亮周围，也染上我和方灝的身影，我的腿上还盖了一件运动外套。
    我喜欢这种无声的陪伴，尤其身旁有他，安全感存在。
    「你刚刚为什么又哭了？」他打破寂静。
    「会哭的理由不就那一个。」不外乎就是我想哥了，想起哥了，又想淋雨了。「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他一惊，「你真的在七点半睡觉啊？」
    「这不是重点好吗。」我扯扯嘴角，「重点是那场梦。」
    很神秘，近乎现实的那场梦境。
    方灝撇头看着我，我也对上视线，噢不……那眼神让我不知如何反应。
    我连忙别过头，不行，这太奇怪了啊。
    「等等，你在害羞什么？」他玩味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将脸凑近我，走开啦！
    「谁说我在害羞的？」
    语毕，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我的手臂被他轻轻一攫，让我无法动作，方灝深呼吸，靠向我，我能感受他的鼻尖在我的太阳穴附近，热气直扑耳畔，还有那勾人的果香味……啊，不可以！
    「因为你一害羞，就会不敢看别人的眼睛说话。」
    不要用那么销魂的声音跟我说话啦！
    「你走开啦！」我奋力一推，终于脱离他的魔掌。
    他失笑，随后搓乱我的头发，「欸，纪子唯，我是你男朋友，你这样对我行吗？」
    「你给我好好说话，不要用那种声音。」我命令道，却又激起他的玩意，这次更夸张了，方灝上身直接往我倾斜，害我身子向后一倒，差点就要让他扑向我！
    「哪种声音？」就是这种又是气音又是柔声的声音啦，烦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一和他在一起我就变成他的玩物了啦……
    青梅竹马和男女朋友果然有差。
    「好啦，我不闹你了。」他贴心将我扶起，手搭在我的肩上，「不过是什么梦啊。」

 终章 雨滴，不哭（3）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连说话都有点颤抖。
    好生气，感觉纪子唯都不像纪子唯了。
    「我梦到从前的我，还有哥哥。」
    整理好情绪，我开始娓娓道来关于整场梦境，包括画面里的天气、场景、人物以及每一句话，都一字不漏地述说给方灝听。
    奇怪，明明只是梦境，我却记得如此透彻熟悉。
    「只有这样？」方灝听完的回覆令我不解。
    「对啊，怎么了吗？」
    他放开手，侧身看着我问：「你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例如人之类的？」
    我想了想，那时的场景就只有我和哥而已，没有遗漏什么呀。「没有啊，就这样而已。」
    他的神情瞬间黯了下来。
    而我马上察觉异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为什么？感觉方灝对我所谓的梦境了解不少？还是说——
    「所以你觉得它是个梦？」他问。
    难道不是吗？我心想。
    却说不出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有点慌了，抓着他的手逼问。
    但他只回以我一个笑容，淡淡的，却无法忽略，「那不是梦，是回忆。」
    脑海中浮现的是哥哥的脸，对着我笑的那张温柔的脸。
    「五月三十号那天我会告诉你。」
    等我回过神来，方灝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而我还愣愣杵在原地，无法消化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作弊，趁我思绪停摆的时候在我额上烙下一吻，到现在还能感受那道温热。
    方灝你很烦欸！
    我在心里大吼抱怨，而他彷彿听见我的声音，转头又提醒了一句：「噢对，记得，我不在时不准哭。」外加闪亮眨眼。
    那该死的默契。
    我忿忿然进屋去，脸烫到一个不行，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好热。脑中想的是他那三十分鐘对我霸道的所做所为，心思却放着那场……回忆？
    『那不是梦，是回忆。』
    如果真是回忆的话，我只记得那天哥对我说的那句话，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五月三十号那天我会告诉你。』
    爱卖关子的臭傢伙。
    我在凌晨四点就醒来了，之后再也睡不着，只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晨曦微亮。
    妈通常在假日会做早餐，我下楼时看到爸和妈已经正在准备了，餐桌上则是预留给我的一份早餐。
    「你们先去吧，我和方灝会一起坐公车过去。」妈穿着连身黑色套装，全身气质高雅，莞尔回应。
    「知道了，先去吃早餐吧。」
    用餐完毕，打理梳洗一番后，我站在镜子前做最后检查。我挑了件简单的白色素t，下身是黑色百摺中长裙，是不是要弄一下头发比较好，编起来之类的……
    再花了十分鐘把头发编起，并斜在右肩上，穿好鞋子出门准备到方灝家，但没想到他已经在屋外等我了，而他也是随性的上身白、下身黑……
    情侣装？
    什么啦！
    方灝一看见我，向前牵起我的手，打量我全身，「默契未免也太好，哈哈哈。」
    情……等等，为什么我一直想到情侣装，我一点都不渴望啊，没有没有，没有什么情侣装，不要再想情侣装了。
    随后他将视线停在我的鞋子，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
    「干嘛？」我不悦。
    「不是，只是觉得你好像真的不习惯气质打扮。」他今天的笑容温柔许多，收敛了平常的玩笑意味，「你看，你都难得编发了，鞋子还穿converse，要嘛也是平底鞋或小白鞋。」
    我伸了伸腿，瞅着脚上的黑色高筒帆布鞋看，随后松开他的手，「那我去换。」
    我准备返身，却又被他一把拉回，「开玩笑的啦，这样搭其实很好看的，而且很适合你。」
    「那你废话还真多。」我回呛。
    「事实上只要是你我都喜欢。」他又朝我伸出手，「牵着，你的手很冰。」
    时间还早，我们先到了巷子的咖啡厅，不过这个时间不是学弟的班，所以没有看到他。
    老样子，拿铁、焦糖布丁。
    等待过程，方灝突然开口：「不觉得时间过很快吗，几个月后，我们就要升高三、学测，之后大学。」
    时间不等人的，听他这么一提，我才惊觉自己将要十八岁了，未来什么的，也该开始规划。
    「如果我们毕业后的出路不同，很有可能被迫分离呢。」我撑起腮帮子，玩着桌上的小木头人偶，「那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浅浅一笑，「你知道吗，我不能保证未来的我们是否能一直走下去，因为存在着太多变数，而且之后的路还很长，那百分之五十分开的机率是一直存在的。」
    我们没有办法看到所谓的「永远」，或许热恋期的恋人能轻易把这一词摆在嘴边，但时间在走，那句「永远」只是当下的「永远」。
    「同意。」我扬起眉，回以他一个笑容。「能做的只有把握当下囉。」
    这时，服务生送上咖啡来，我们同时啜饮一口。
    「所以说，能放闪就放闪，能幸福就幸福，能噁心就噁心。」方灝一说，害我又不争气红了整张脸。
    「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白眼他，开始吃起布丁。「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你。」
    方灝抢走我手上的布丁，「可能我太讨人喜欢了，连纪子唯这种冰山也能被我融化。」
    怯，才不是这样呢。
    「怎么感觉都是我在对你告白啊。」我嘖嘖道，纪子唯，你这女生多没有矜持。
    「别说得好像我从没向你告白一样。」他不服。
    「……你那种让人似懂非懂的告白不算啦。」
    他勾起一抹坏笑，凑近我，「那你想听吗？」
    「不想。」
    「我要说囉——」
    我双手捂住耳朵，紧闭双眼，「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不要听——」
    「纪子唯，」
    霎时，时间就像停止一般，存在我身边的只有方灝的气息。
    我驀地张开双眼，屏住呼吸，不敢肆意动作。视线只及那道漂亮的长睫毛，他的鼻子又高又挺，触及到我的脸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距离，或者说此时的我们根本没有距离。
    除了我自己的体温在直线升高外——
    还有……唇上那属于方灝的温热。
    他很轻很轻，那是一丝带着焦糖的初吻，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奇妙。
    我不知道，但就像他说的，我们能把握在一起的这段时光就尽量把握吧，毕竟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不再是曖昧不清的青梅竹马。
    「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很僵硬，我吓呆了。
    方灝丢给我满意的一抹笑，一点儿也不害臊，「跟你告白囉。」
    我喜欢看他的眼睛，那双好亮好暖的眼睛，总是让我无法自拔。
    「甜甜的。」我眨眨眼，「布丁的味道。」
    「不知道子勋哥知道了会怎样。」他撑头，看向窗外，而我则是低头喝一口拿铁。
    「一定会很想扁你的。」
    「不可能，他一定也希望这样的。」
    他语气坚定，闻言，我似乎听出这句话里若有若无的含义。
    『那不是梦，是回忆。』

 终章 雨滴，不哭（4）

    今天是五月三十号，你的忌日。
    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你说，很麻烦，每年爸和妈都会去看你，有时候方阿姨也会去呢，为了你全家动员，真的很麻烦。
    不过你应该很高兴吧，因为这个季节想怎么淋雨就怎么淋雨，到了这一天还能看到我们，五月是你最喜欢的季节了。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啊。
    哥，我不喜欢这个季节，因为我必须在雨中接受那天的场景，接受你已离开，悲痛之下听你说的跑去淋雨，回来却还是一样心碎，这一点都不好。
    悲伤从未消去，你知道吗？
    我好想念你，好想念、好想念，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雨天总是带不走悲伤？
    坐在行驶的公车上，我手上抱着一束薰衣草，让我感觉哥就在我身旁陪伴一样。
    我偏头看了方灝一眼，发现他靠在椅背上仰头休息，眼睛瞇成一直线，看着看着，不自觉就入迷了，他其实并非毫无才华，他的长相就是种艺术。
    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从他口袋拿出他的手机，滑开萤幕……
    他伸手打了我的手，抢回手机紧握在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眼睛。
    「换首歌啦，你已经听赛琳娜的歌听二十分鐘了！」我扯掉左耳上的耳机，低声对他吼。
    「女神的歌永远听不腻。」方灝又把耳机塞回我耳朵上，将我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还有别吃醋，她是女神，你是女友。」
    「我没有吃醋，而且我也有男神，比你帅多了。」
    「谁？」
    「我爸。」
    还有，你可能不知道这几件事。
    你离开后，再也没人能逗我笑，没人陪我练柔道，因为有好多事情都是需要你陪我进行的，可是你离开了。
    上国中后，因为我的个性，让我和班上同学相处得不是那么好，毕竟我连笑都不会了，笑容是人与人之间的桥樑，但我就是不会，如果你还在的话铁定能帮我解决，可是你不在了。
    我高一到外县市读书了，因为我无法在一个破裂的空间生存，那很难受。啊，不过我还挺希望你不知道这件事的，这很难堪，我打击不轻，希望和失望有如天堂与地狱；而从希望的最高点落入失望，就像从天堂掉入地狱，从一个光芒万射的乐园狠狠摔入地面，支离破碎。我离开了家，你当然不在。
    最后，我回来了，然而还是没有你。
    「哥哥教你一个方法，让你不再难过。」语毕，他转头望向门边的小男孩，朝他伸出手，将他拉进小女孩身边。
    「想哭的话就去淋雨吧，雨滴会帮你把眼泪藏起来。」
    我感受到微微震动，睁开双眼，快要到站了。
    「欸。」方灝唤了我，我离开他身上坐直身体，这时他突然捧住我的脸，「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我伸手往脸上一抹，果然有泪水留在脸颊上。
    刚刚那个片段，哥朝那男孩伸出手，还站在我身旁，他的脸长什么样子？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他到底是谁……
    他会不会是方灝？
    倘若是他，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我们一下车，方灝马上将我拥入怀中，许久不语。
    「有个小男孩……站在门边。」我陷入纠结的情绪，语调毫无高低起伏的低喃。「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言及此，心脏好像被抽鞭了一下，头也有点疼。
    「没关係。」方灝牵着我的手与我并行而走，「我会告诉你。」
    哥埋葬在青山绿水间，是殞落的星星集散地，也是泪水浇灌的花园。撑着伞越过一列列排列井然的坟墓，走到了爸和妈身边。我松开方灝的手，向前拥抱他们，妈又哭了，幸好我没遗传到她爱哭的个性。
    他们离开了，剩下我和方灝，细小的雨让我几乎感受不到它们存在，风拂过身旁，使我的裙襬随风飘动，大理石墓碑上你的名字，哥，我来了。
    十字架下的你，依旧笑得灿烂。我带来了你最爱的薰衣草，你知道吗，我喜欢抱着你时闻到你身上的花草香，你走后，我也会在你的房间放着芳香剂，因为那是你喜欢的。
    哥，我想跟你聊聊天，你听吗？
    转到南高后，我认识了一位学长，他跟你真的好像、好像，有着跟你同样温柔的黑眸子，说话的方式、语调都好像你，简直是另一个纪子勋。每次一看到他就会想到你，那种温柔……就是你啊。
    还有，我交了一群知心朋友，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其实我一直都不懂朋友的真心到底是什么，可是他们让我了解，并给了我前所未有的真诚，真正地打动心底。
    要是你还在的话，我就可以与你分享这些美好了。
    除非，我真的了解雨对我的意义。
    「准备好要听了吗？」方灝出声，对我温柔一笑。
    「嗯。」
    细雨未歇，周围都染上了湿气，很适合讲故事。
    「你根本是笨蛋。」但就是有人要毁掉这浪漫的氛围。
    「喂，你当在我哥面前骂我是笨蛋？」我瞠大双眼，我是笨蛋和那场梦有什么关係啦，还有我本来就不是笨蛋啊！
    「连子勋哥都觉得你是笨蛋好吗。」他无奈地笑笑，缓缓收起目光，转到墓碑上的哥哥。
    方灝眼中带点淡淡的忧伤，「那个小男孩就是我啊。」
    怎么可能？
    我听闻，脑中不停寻找失去的那一块拼图，想起来，想起来……
    没有。
    他被丢弃了吗？为什么印象里没有那小男孩……
    「不可能是你，因为我根本想不起来。」我开始颤抖，冷意窜进身体内，望着坟上的那一束薰衣草不知如何是好。
    他马上牵住我的手，十指紧扣，「你不要怕，你本来就不记得的。」
    「……什么？」
    他一脸忧伤地看着我，「你自从车祸醒来后，就只记得哥哥对你说的那句话，完完全全忘了那天的场景，当你跟我说你梦到那天时，我才想起你早就不记得这件事了，必须跟你解释才行，还有，你必须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把你忘记了？」我非常难以置信，皱着眉头问。
    在我的印象中，哥他蹲在我面前，而我的眼里只有他，容不下别人。
    「对，你忘记了，所以才会那么痛苦。」他伸手抚摸我的脸，在他说出「痛苦」这一词后，脸上的笑容有点撑不住。
    我别开头，「你不想笑就不要笑。」
    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忘了，各种思绪在脑海中争吵，吵得我头都痛了，但就是……没办法想起来。
    不可以就这样忘了，怎么可以就这样忘了！
    「我知道你一直游移在为什么子勋哥会要你难过就去淋雨，你想知道原因吗？」方灝沉下语气，可能也累了，撑不下去了。
    我眼眶溢满泪水，伸手擦去，「你说，我要听。」
    「唯唯来，哥哥跟你说。」他笑得好自在，是我喜欢的那模样。「哥哥教你一个方法，让你不再伤心。」
    语毕，他转过头，对着站在门边的小男孩挥挥手，「灝灝，你过来这里！」
    小男孩先是踌躇一会儿，随后跑向前到小女孩身旁，并且拍拍她的背安抚哭泣的她。
    纪子勋视线一转，对上女孩。
    「想哭的话就去淋雨吧，雨滴会帮你把眼泪藏起来。」
    这番话像是打进小女孩的心扉，使她久久不语，只能睁着泪眼汪汪的大眼，最后默默点点头。
    看到女孩回应，纪子勋则是牵起女孩的手，另一手也握起男孩，将两个小朋友的小手手交叠在一起。
    「而且，灝灝会陪你一起淋雨。」
    听完方灝的描述，我再也按捺不住泪水，抱着他失声大哭。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忘了，什么都忘了，忘了自己的归属，忘了拥有哥和方灝的记忆，忘了雨对我而言是多么重要。
    原来当第一滴雨落下时，方灝会在。
    哥，对不起，但现在终于明白。原来你早已为我安排，你也早就知道方灝会留在我身边，我却迟了那么久，在自己的世界里反反覆覆，放开他、推开他……甚至口口声声质疑雨对我的重要性。
    方灝放开雨伞，将我拥得更紧，我知道他不会放开我，会一直与我面对悲伤。
    「纪子唯，我们都在。」
    从天而降的细雨落在彼此身上，我胸口满溢的情感几乎溃堤，终于可以踏出下一步。
    我伸手感受雨滴，感受到哥哥的爱，你就是雨的化身，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在我的耳边轻声耳语，给我力量继续前进。
    从来就不是我一个人孤军奋战的，这路上有你、有爸妈、有方灝、有友情、有雨。
    在一个满是悲伤的世界，我能走出，跟着勇气一起走出，不再伴随着眼泪。
    『想哭的话就去淋雨吧，雨滴会帮你把眼泪藏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