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咒术界白月光》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咒术界白月光》作者:miang【完结+番外】 文案: 今泉蓝七岁时,她的母亲嫁入了禅院家,成为禅院族人的继室。 此后,蓝的姓氏从“今泉”更为了“禅院”。 身为禅院家继小姐的她,在这个以血缘和咒力天赋为重的家族内,过着备受嫌弃的生活。她咒力微弱,体弱多病,除却有一张漂亮的脸外,什么都没有。 “蓝,你要永远站在我身后三步的位置,等候我回头呼唤你,明白吗?”她的少主曾亲口在她耳边这样说。 没有力量,就会被欺负——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她决定与“爱意之恶魔”定下契约,换取力量。 契约签订成功后,蓝忽然发现脑内弹出了一行文字——主线任务开启:成为全咒术界的白月光。 禅院蓝:我觉得你在为难我,我溜了! 恶魔系统:回来!给我打个全be!不打出全be不准下线! 阅读须知: 1.女主玛丽苏,爱慕者众多,结局1v1 2.非轻松搞笑宠文,有甜有虐的偏正剧。 3.综,有很多其他非标题内容。 内容标签:综漫 灵异神怪 异能 咒回 正剧白月光 第1章 冬末春初的时节,天气尚且寒冷。从寺院传来的木鱼声,似乎也裹上了层层的冷意,仿佛人轻微的哆嗦。 寺院内,禅院家的法事正在举行。 这位死去之人,乃是禅院家的长辈,也算是御三家内有头有脸的咒术师。因此,他的法事上来了不少御三家的宾客,他们或和服,或西装,黑魆魆一片,在白雪未消的冬末,好似一团一团的墨汁。 寺院的东南角,有一株干黄的扁柏树,半枯萎的叶片上结着透亮的寒霜。树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和服少女正静静地站着,像是橱窗里的人偶一般。 和服是漆黑的,像是乌鸦的羽毛,和她散落的头发也是一个颜色。少女的脸很漂亮,不是流行的西洋式的可爱,而具有京都的韵味。细长的眉眼,柔柔软软,好像友禅绸缎一样典雅。 唯一的不足,就是她的眼睛没什么神采,木讷地看着前方,像是真正的人偶一般。 在她身侧不远处,两个禅院家的小辈正在议论着什么。 “真可怜,原本就是续弦带来的女儿。现在继父死了,真不知道她和她的母亲该怎么办呢?” “本来就不是我们禅院家的血脉,肯定会被家主赶出去吧。” “那可不好说。她的母亲不是生下了禅院家的儿子吗?托那个孩子的福,她也许能继续留在禅院家呢。” “听说直哉大人很宠爱这个叫‘蓝’的女孩子。呵呵……说不定,她以后会有别的造化哦。” 族人们一边说着,一边向远处走去,并没有避讳自己的议论,这些话落入了少女——禅院蓝——的耳中,清清楚楚。但她却不显得气愤或者伤心,只是依旧木讷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对这一切已经麻木了。 而现在的蓝,脑袋里所盘旋着的,却是完全无关的东西:明明冬天已经要结束了,可天依旧这么冷。今天要参加继父的法事,所以没有喂那几只麻雀。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找到食物? 比起死去的继父,还有在遗像前哭得近乎晕厥的母亲,蓝更在乎院子里的那几只麻雀。 对于她来说,禅院家的一切——继父也好,弟弟也好,直哉大人也好,甚至于改姓了禅院的母亲——都是极为遥远的东西,像是隔了一层雾气一般。 在她年轻的生命里,那些人带给她的,尽是惹人厌烦的情感。继父总是大声吼叫、胡乱喝酒、抱怨为什么下任家主不是自己,还会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她,嘲笑她是个咒力稀少的废物。 这样的继父,还是死掉比较好吧。 禅院蓝正在神游,耳边满是木鱼笃笃声和僧人的念经声。就在这时,她瞥见地上有什么:一个长方形的金属,很像是旁人口中的“手机”,不过,禅院家的人不喜欢用这个,蓝也从未接触过这玩意。 她弯腰,一手按住和服的袖口,缓缓捡起了手机,捧在掌心里。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有一张女明星的泳装写真。 看到这张写真,禅院蓝就皱起了眉,因为上面的女星只穿了比基尼。对于常年穿着和服的蓝来说,这样的衣物是完全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倘若她的穿着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她就会惹母亲发火。 这是谁的手机? 蓝眨了眨眼,漫无目的地按了下手机的按键。她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为她甚少接触禅院家之外的世界。此前的多年,她一直生活在那幽深却空荡的房间里,学习和歌与插花。 她听说过同龄人是要去学校学习的,还会学算术和外文,可她是禅院家的继女。而那个格外保守、封闭的家族,注定了她无法踏出房间的命运。 也唯有继父的法事,让她能出来透透气了。 啊,这大概是继父的死亡唯一的价值了。她有些恶劣地这样想着。 “喂!你!就是你偷了我的手机吗?” 蓝正在发呆,一道不好惹的少年嗓音忽然响了起来。蓝愣住了,抬起头,正好看到一个白发的少年朝她气势汹汹地走来。 好高。这是蓝的第一反应。 比继父还要高、有着宽阔肩膀的男人,但脸却是十七八岁的男孩的脸。这种微妙的反差,相当影响蓝对他的年纪的判断。 第2章 但毫无疑问,他是个漂亮的人。虽说禅院家有很多好看的人,但这个少年却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像是炽裂燃烧的太阳,而他白色的、长长的眼睫,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太阳灼伤的雪。 “把手机还给我。”少年很不高兴地盯着她,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大,像成年人一般,握得蓝手腕发痛。她皱起眉头,把手机交还给他,低声说:“不是我偷的。” 少年啧了一声,很不爽:“不是你吗?明明是你吧。那个趁着我休息时,把我放在边上的手机拿走的人,不也是一身黑色的和服吗?” 可法事上的人穿的衣服都是黑色吧。凭什么认定是我呢?禅院蓝在心底这样想。 但是,她却没将这句辩解说出口。因为辩解只会招来更多的斥责,所以不如沉默好了。哪怕会被误解,也无所谓。 这是蓝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就像野生动物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一般,她也用独特的方法保护自己。不要辩解,不要多话,不要委屈,这就是她的法则。 因为她的沉默,少年认为她默认了自己的罪行,不快地嘟囔道:“啊,你们这群女孩子可真麻烦。要一起拍写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偷走我的手机啊?” 蓝还是不说话。她只是觉得少年的手力气太大了,钳得她很痛。 撒够脾气了就快点走吧。她想。 但是,这个想法却被一道尖利的妇人嗓音破坏了。 “蓝,你在做什么呢?!” 这声音相当锐利,就像是刀在金属上摩擦,刺耳得让人想要捂住耳朵。 佛殿的门前,禅院蓝的母亲——禅院阳子正以一种冷酷却愤怒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女儿。 她四十多岁,十分瘦削,脸上能看出一点年轻时美丽的影子。也正是凭借这美貌,还有那一点点的咒力,她才能嫁入禅院家这样的名门。但岁月对她太无情了,她的眼角和眉毛全被风霜折成了刻薄尖利的形状,像是一柄柄小刀。 她的出现,还有刚才那尖利的嗓音,叫少年愣了一下。他应该从没听过这样歇斯底里的声音吧。 阳子攥紧了拳,像是看到了什么丢人的事,双肩发抖地朝女儿走来。等她走到蓝的面前时,不由分说便扬起了手,给了蓝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寺庙的庭院里回响着。 少年一句“也没什么事”,就这样被卡在了嘴里。 阳子攥紧了袖子,一副惶恐的模样,但她还是努力对少年挤出最得体的笑容:“悟少爷,请您不要和她计较。这个孩子太没有教养了!竟然偷了您的东西!……这都是我这个母亲的过失。万分抱歉。” 说完,她又转向蓝,尖声道:“还不快点和悟少爷请罪?这可是五条家下任的当主!” 禅院蓝立在原地,神色有些木木的。 脸颊被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但她的思绪却很平静。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五条悟,难怪母亲对他毕恭毕敬的。 御三家之一五条家下任的当主,一出生便拥有四百年一遇的术式,被神所宠爱的天才咒术师……被光环如此加身的人,也只是个手机不见就会感到烦恼的同龄男孩啊。 “蓝?快点赔罪!”阳子看到女儿发呆,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 她最讨厌的,就是蓝这种神游天外的模样。这么笨拙,一点都不聪明,完全不知悉母亲和弟弟在禅院家有多辛苦。 五条悟有点看不下去了,耸肩说:“也不用那么夸张啦。年轻的女孩子偶尔会拿走我的毛巾啊水瓶啊,我都习惯了。不用责备她了。” 喜欢一个男孩子,原本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青春期冲动而已。 对此,五条悟想得很开。 但是,阳子却已经很紧张。她甚至开始打嗝,声音也有了哭腔,好像被什么人欺负了一样。她转向不愿说话的蓝,神经质地开始哀求她:“蓝,快点道歉吧!要是惹怒了五条家,母亲和弟弟会更难过的。你不想逼死母亲的吧?” 禅院蓝终于回了神。 这套熟悉的说辞,让她感到厌烦和束缚。 什么啊,只是捡了一个手机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蓝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少年。五条悟非常、非常高,站在她的面前,将冬日的太阳挡得干净。她看着他逆光的影子,心中只有一句话:好讨厌这个人。 但是,这句话是不符合她的生存法则的。 不要辩解,不要多话,不要委屈。 蓝微呼了一口气,抬起手掌,重重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耳光。 啪——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五条悟愣住。 “喂喂?你做什么啊?”刚才还显得游刃有余的少年,现在变得慌张了:“我不是说了不用道歉了嘛?我不介意啊?只是一个手机而已!” 蓝顶着疼痛的面颊,郑重地弯下腰,和五条悟说:“非常抱歉,五条大人。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第2章 一整个下午,少年五条悟都处于莫名的恼火中。 冬末的寒风往他的制服立领中灌,他却不觉得冷,独自插着口袋,不高兴地站在寺院的走廊上,看着参加法事的宾客来来去去。 想起禅院蓝木讷地道歉声,他的心底莫名地涌起不快之情。 第3章 那对母女搞什么啊? 显得好像自己欺负了那个叫“蓝”的女孩子一样。母亲歇斯底里、故作夸张,巴不得吸引所有人来看,女儿则当机立断地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好像被霸凌了似的。 可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啊。他被她偷了手机呢。 ……算了。人家的父亲刚刚去世,还是别计较这种事了。搞不好,她还很伤心呢。 正当五条悟烦躁之时,身旁传来一道抱歉的中年嗓音:“悟大人,打搅您了。我是来道歉的。我家孩子做出这样的事,真是万分抱歉……” 悟愣了愣,抬头一看,身旁站着个牵着小孩的中年男子。 男子是五条的族人,穿着黑色的和服,满面歉意。他身旁的小男孩不过七八岁年纪,看着很是顽劣。 “什么事啊?”悟将手插在口袋里,嘟囔道。 “我家的孩子……因为好奇,所以偷了您的手机。”中年男人淌着冷汗,弯腰和悟连连赔罪:“他不知把手机丢到哪里去了,我和孩子妈妈知道了,没办法,只好来给您赔罪……” “啊?”悟愣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男孩身上——七八岁的男孩,正是淘气之时。此刻,他正一脸不服地撅着嘴,显然不是很想认错。 “是你这小子偷了我的手机啊?!”悟立刻嚷嚷起来,拳头也捏紧了。 “万分抱歉!万分抱歉!”中年男人紧张地说:“我们会赔钱的。五倍……不,十倍!” 然而,悟却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捂着脑袋,露出烦恼的神色:“糟了糟了,错怪人了……那家伙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辩解?!” 没想到,他的手机压根不是禅院蓝偷的,而是眼前这个小鬼偷的。 五条悟早习惯了爱慕他的女孩子偷偷将他用过的纸巾、水瓶私藏起来。在看到蓝的一瞬,他就已经先入为主地这样认定了:这个穿着和服的、漂亮的女孩子,也是想和他合影的爱慕者之一吧? 但没想到,蓝完全是无辜的。 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吵吵闹闹地辩解呢?反倒沉默着不说话,皱着眉头,像是在忍耐什么痛楚。后来,她还在母亲的要求下,直接用耳光赔罪。 这么大的委屈,换成五条悟可受不了。要是他,非把冤枉自己的人揍个稀巴烂不可。 一想到这里,五条悟就坐不住了。他长腿一迈,立刻就想去找禅院蓝。 “悟大人,您去哪里?我们还没赔钱……”男孩的父亲大惊失色。 “不用赔了!”悟丢下这句话,直直地往做法事的人群里冲去。 供奉祭品的佛殿内,穿着黑衣的人群乌泱泱地站着。宾客们轮流为供桌上插悼念的花朵,死去的禅院族人的遗像,便挂在粘满白色绢花的墙壁上。黑白相框内的男人,威严而有气魄,即使死去了,也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禅院蓝跟着母亲阳子,站在遗像边,向着来送花的宾客一一致谢。 穿着黑色和服的少女,像是木偶一般弯腰,秀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当她躬下身去时,插在乌黑鬓发里的额紫阳花,隐约泛起瑰丽的蓝紫光彩。 五条悟朝禅院蓝挤去,一边挤,一边在心底盘算该说什么:对不起啊是我冤枉你了你别太生我气哦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今天很伤心…… 然而,他还没有挤到蓝的跟前,蓝便发现了他的存在。她安静地看了五条悟,收回了目光。紧接着,禅院蓝默不作声地背过身,走向了遗像的另一端,低下头,拿起一只圆珠笔,开始登记送花宾客的名字。 她和五条悟间的距离,径直拉远。 悟可以感受到,这少女是故意在躲他。她很不想和他说话。 “喂!”他恼火地想和蓝打招呼,可他却被身后的宾客挤开了。“前面的,送完了吗?轮到我了。快点做完法事,下午还有事呢。” 看样子,来这里的宾客也只是走个过场,并不是真心悼念。 悟被人群挤远了。 隔着一片宾客的人头,他只能看到禅院蓝的发髻上别的那朵额紫阳花。这亮丽的颜色,在一片灰黑之中,就像是黑夜里的日出一般耀眼。 直到法事结束,五条家的人要离开寺院了,五条悟都没有找到和禅院蓝说上话的机会。 当寺院里的人终于少了一些,悟前去找住持,询问蓝的事情。 “哦!你说禅院家那位阳子夫人的女儿啊。她们已经走了很久啦。下午就是火葬式,多少要去打点一下的。” 寺院的木鱼声在耳畔环绕着,五条悟站在佛殿的阶梯上,愣愣地看着住持远去的背影,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冬末的太阳颤颤地挂在树梢,这日光是如此薄弱,照不散扁柏上的凝霜。空气中盘桓着冷意,连蝴蝶都像是冻住了翅膀一般,无法再轻悄地飞舞,只能停在冬椿艳红的花瓣上。 * 禅院蓝跟随母亲回家时,已经很晚了。 继父的遗体已经在禅院家的墓地安葬,族人们为他献上了供品和香烛。回来的路上,蓝那个只有六岁的弟弟松原困倦地睡着了,此刻阳子顾不得女儿,急匆匆地带唯一的儿子去休息。 和蓝这个毫无禅院家血脉的孩子不同,松原继承了禅院家的咒力,虽然年幼,但却很得看中。阳子将他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因为只要松原还在,她在这禅院家,就有立足之地。 第4章 多年前费尽心思才嫁进禅院家,阳子当然不愿被赶走。 禅院蓝站在走廊上,望着母亲抱着弟弟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沉默不语。屋檐下的风铃轻晃着,漆黑的夜笼罩了偌大的禅院家。 天还未暖,这里冷得料峭,蓝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四处都是黑魆魆的,没有旁人的影子,老旧的木地板在她的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庭院之中,藏着宅邸屋檐的轮廓,像是一樽一樽的怪物。 这坟墓般的景象,蓝早就习惯了。 咒术名门禅院家,世代居住在这栋宽敞的宅邸里。这里阴森、保守、闭塞,像是巨大的玻璃瓶,将一只只蝴蝶标本罩了起来。外侧的人只能看到蝴蝶翅膀的炫彩瑰丽,却不知内里的窒息。 “蓝,你回来了?” 一道轻佻的嗓音从走廊的黑影里传出来。听到这声音,蓝愣了愣,脚步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抗拒。于是她垂下头,低声说:“直哉大人。” 一个少年慢悠悠地从走廊的尽头步出。 他与禅院蓝差不多年岁,头发原本是黑色的,却故意染成了金色。耳边新打了耳洞,但只是扎着防止发炎的消毒棒。这种流里流气的打扮,让他有些像混混,遮掩去了他原本拥有的、禅院族人所遗传的美丽。 这个少年,是禅院家主的儿子,身份尊贵的禅院直哉。虽然只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但却被人尊称为“直哉大人”。 五条悟是五条家内定的下任家主,而这位直哉大人,极有可能是禅院家的下任家主。虽然他的性格很糟糕,为人也烂,但抵不过他是家主的嫡出之子,血脉尊贵。 “抱歉啊,没去参加你父亲的法事。因为今天去喝酒了,所以忙了一天。”直哉笑嘻嘻地道歉,但话里却没有一丝歉意。 明明是未成年人,却在喝酒,真是胆大包天。蓝在心底想着,但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木讷地站在原地。 直哉走到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发髻上的紫阳花,声音轻浮地说:“蓝,你穿黑色的和服,可比平时好看多了,看起来像个成熟的女人噢。” 顿一顿,直哉笑嘻嘻地把脸贴过来,在她耳边问:“你知道什么是‘女人’吗?” 蓝没有说话。因为她嗅闻到了直哉身上的酒气。如果多嘴的话,搞不好会惹怒这家伙也说不定。 “咦?又挨打了?”直哉歪过头,看到了蓝手上的巴掌印:“是你的母亲做的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把你漂亮的脸毁成这样,那个女人可真不懂事。一个蠢货罢了,捧着个没有用的废物儿子做宝贝……” 听到这里,蓝终于忍不住低声说话:“请不要惩戒母亲。” 她在恳求直哉。 每次直哉一说“母亲不懂事”,接着母亲就会被刁难和责罚。而她那个弟弟,也会被直哉扔进咒灵堆里去取乐。六岁的孩子在咒灵堆里哭闹,而直哉就在旁边高高在上、嘻嘻哈哈地看着。 直哉不高兴地啧了一声。 “行吧。我也没空和他们浪费时间呐。”这样说着的直哉,忽然贴近了她,又把手伸向了她。 直哉的发梢是金色的,发根却是黑的。最末尾的地方已经褪去了金,变得发白,像是洗多了的衬衫一般。 蓝觉得胸口一痛,她皱起了眉。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和服摩挲的轻响,伴着叶片的沙沙声。两人的影子投在木质地板上,被月华照得发白。 被抓弄的感觉并不太舒服,尤其直哉的手指还特别用力,像是在泄愤似的。但蓝没有出声。她知道,她不能违背直哉大人。 不要辩解,不要多话,不要委屈。 ——这就是她的生存法则。 第3章 清晨,禅院蓝被麻雀的叫声从睡梦中唤醒。 她睁开了眼,天光初亮,窗台上落着一片淡淡的白。刚抽出嫩绿新芽的竹枝,在窗外招摇着。麻雀的啾啾叫声,正是从那里来的。 她起身,未披外套,赤着脚推开了障子纸门,看到竹丛间停着一只受伤的麻雀。这小家伙比普通的麻雀更瘦削,翅羽耷拉,翅下还有血迹,正转着黑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啾啾叫着。 也许是被什么更大的鸟袭击了。 蓝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捧起受伤的麻雀,将它带回屋内包扎。 简单地处理伤口,又包上白布后,她给麻雀端来了稻谷种子和水,让这只小家伙在房间里休养生息。 离继父的葬礼,已经过去许久了,禅院家的日子平稳地运行着,一样的闭塞、窒息,毫无松缓一口气的可能。 蓝足不出户,在这小小的院落里生活。对她而言,这些落在竹林间的麻雀,就是她唯一的朋友。 “你也很孤独吧?”蓝低声地对麻雀说话,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麻雀的羽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正在啄食种子的麻雀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母亲阳子的声音:“蓝,起来了吗?有事情要和你说。” * 片刻后,禅院阳子的起居室内。 洗漱梳头罢的禅院蓝,安静地跪在锦垫上。她的对面,是满面忧哀的禅院阳子。 “五条家的悟少爷已经长大了,他们一族的人,打算为他挑选一个未来的妻子。”阳子郑重地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但是五条一族的人,相中了百合小姐。” 第5章 “百合小姐”,说的是禅院百合,一位身份尊贵、咒力深厚的禅院家小姐,和蓝差不多的年岁。 “再过几天,百合小姐就要去五条家,与悟少爷见面了。”阳子攥着袖子,显得很忧烦:“按照规定,未婚夫妻之间是不能单独见面的,所以需要同龄人的陪伴。百合小姐说,希望你陪她一起去。” “我?” 一直在神游天外的蓝,忍不住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是的。”阳子闭上了眼。“若是带其他禅院家的小姐,保不准悟少爷就会看上别人。但蓝,你不一样,你也明白的吧?” 蓝沉默地点了点头。 确实,她和禅院家的其他小姐不一样,只是个咒力低微的外族人,根本没有御三家的血脉。五条悟可以和御三家任何一个女孩定下婚约,但绝对不可能看上她这样的废物。 由她这样的人来做陪衬,当然最为合适。 “母亲现在担心的是,你先前惹怒过悟少爷,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阳子烦恼极了。“老天保佑,你可万万不要给你的弟弟惹麻烦呀……” 蓝没有答话,只是规矩地坐着,像是傀儡。 中年女子忧虑的嗓音,像是断线的佛珠一般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响声回荡不停。 * 五条悟与禅院百合见面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这一天,五条家的本宅内一片热闹。 “悟少爷,禅院家的小姐都来了,您再不换衣服,可要叫人等急了!” 栽种着罗汉松和扁柏的秀丽庭院内,几个下人正环绕着自家的少爷,劝诫不停。他们有的捧着和服,有的捧着胸花,面色焦急无比。 然而,被下人所包围的五条悟,却全然不搭理他们的话。 “啊啊~都说了,我下午就回咒高了,我可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穿着黑色咒高制服的五条悟,翘着腿坐在屋檐下翻看着手中的周刊漫画书,墨镜下的蓝色眼眸,专注地盯着漫画的格子瞧个不停。 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让周围的家仆都无奈至极。 悟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乱来了。五条家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没见他遵守过多少。后来,他还嫌五条家规矩多,直接搬到咒术高专的学生宿舍去了,把家主大人气得不轻。 须知道,堂堂五条家的继承人,哪里需要去什么咒术高专?只要在家接受父亲的家传教育便好了。悟会去读什么咒高,就是为了自由地胡闹。 “悟少爷,事关御三家的关系。您要是连面都不露,五条家和禅院家必然交恶!”一个家仆苦口婆心地劝。 悟翻过一页漫画,本想嘀咕说“关老子什么事”,可想了想,他还是烦恼地说:“那我就去露一面吧。事先说好,别指望我答应任何事。” 开什么玩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家族订婚吗?他才不要。 五条悟收起漫画书,大步向外跨去。家仆们追在他身后,左一句“少爷好歹换身衣服吧”右一句“少爷不能穿学校的制服去啊”,他全当做没听到。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时,恰好看到那位“禅院家小姐”走入会客厅的模样。 早春的樱在枝头含苞待放,浅浅的粉藏在嫩绿的叶间。禅院家身穿和服的族人们,像是乌压压的羽毛一样环簇在一起,而当中有一名少女,好像被枝头的花苞所吸引,骤然驻步停留。 少女穿着小豆色的和服,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像是精致的京都人偶。 她的脚步停得太突然,以至于身后跟着的禅院族人撞到了她的背上。但她毫无反应,只是盯着树枝上的樱花花苞神游天外。 这种不搭理外物、自有一个世界的神色,陡然唤醒了五条悟的记忆—— “非常抱歉,五条大人。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禅院家的法事上,名为“蓝”的少女木讷地向他道歉,为不属于她的罪责而弯腰赔罪。 是她? 五条悟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家里给他相看的未婚妻,竟然是禅院蓝? 不知为何,一种诡异的感觉浮上了他的内心。 说实话,他原本并不太想见这个“未来妻子候选”,毕竟他们根本不可能结婚。但是一旦得知对方是蓝,他又生出了想去见她的冲动。 当然,不是因为他对这个女孩有什么想法,只是因为他有一种淡淡的、被误会的不满。 在法事上时,他也不是故意想污蔑禅院蓝的,他是无心的,他并非那种没事做故意欺负女孩的大混蛋。 但禅院蓝并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于是,这件事,就闷在了从来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的五条家大少爷心里。 正好,这次找她一起说说清楚吧。 五条悟啧了一声,大步跨向会见禅院族人的房间。与先前的慢吞吞和不情愿不同,这一回,倒显得有些急迫了。 跟在悟身旁的仆从有些疑惑:怎么回事?难道少爷对那位禅院百合小姐,还是有点意思的吗? * 五条悟拉开了和室的大门,走进了房间:“我说,上次的事——” 下一秒,悟眨了眨眼睛,愣在原地。 等候在和室内的少女,穿着一身樱色的和服,这颜色与季节相得益彰。她长得很精致,脸上有着期待与羞涩,还藏着一分骄傲。 第6章 但是,这家伙不是禅院蓝。 “怎么是你啊?”悟不高兴地弯腰,嘟囔道:“禅院蓝呢?” 闻言,原本还有着羞红的少女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问:“悟少爷,您……您说什么?” 什么叫“怎么是你”? 什么叫“禅院蓝呢”? 明明她才是五条家相中的未婚妻候选人,为什么悟少爷要问禅院蓝那个丫头? 然而,五条悟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已经转头踏了出去。 * 同一时刻,庭院一角。 樱花花苞藏在嫩叶间,浅绿淡粉,颜色可爱。微暖的熏风吹来,带着花枝轻摇。 禅院蓝站在樱花树下,抬头眯眼看着这棵树,安然出神。 从刚进五条家时起,她就注意到了这棵高大的樱花树。它的树干粗犷,花苞却很秀气,身上散发着生命的美感。 比起宽敞、古典、奢侈的宅邸,蓝更喜欢这样的东西。 百合小姐进屋去等五条悟了,而她就站在这棵樱花树下,安静地盯着樱花发呆,幻想着这棵树开出满冠繁花的模样。 忽然间,她生出了触摸一下最上端的花苞的想法——这朵花苞最为生涩、渺小,艰难地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她伸出手,将手指往花苞上探去。 但可惜的是,身高仅有一百五十多公分的她,并不能碰到那朵花苞,只能踮着脚,勉强做出触碰的姿势。 这样的花苞,如果能在枝干上开出绚烂的花朵,那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即使是最贫贱的存在,也有机会拥有瑰丽的未来…… 就在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伸了过来,干脆利落,啪嗒一声,把这可怜的花苞,直挺挺地从树枝上摘了下来。 禅院蓝瞬间瞳孔地震。 娇小的樱花花苞被硬生生地从枝头粗暴地掰断,断面都露出来了!!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将人斩首!! 是谁!?谁做了这么残酷的事? 她扭过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五条悟攥着那段花枝,眨了眨眼,露出帅气的笑容,对她说:“你想要这个吧?送你了,不客气。”说完,还打了声响指。 第4章 五条悟攥着樱花枝,脸上挂着帅气的笑,模样很自得,像极了一只向主人邀赏的猫。 这一回,禅院蓝该对他改观,继而露出感激的神色了吧?就像那些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没想到五条悟是这样的人”“看来他也挺体贴的嘛”“我错怪五条悟了”——搞不好,她的心里正这样想着呢。 悟勾起了嘴角,笑容又帅气了几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少女却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那种先吃惊后羞涩的神色,反倒表情古怪。她挤着眉头,似乎有些生气,但又努力按捺下了,但黑色眼睛里所埋藏着的薄怒,却像是猫亮出来的爪子一般,叫人难以无视。 “……怎么了?”悟有些捉摸不定她的心情了。 “没什么。”禅院蓝闷闷地回答。她压下心底的怒意,恢复为那种茫然木讷的表情,低声说:“谢谢您。” 但傻子也知道,她并不是真心的。 五条悟盯着她,想起了先前在寺院时发生的事——即使不是她犯的错,她也会沉默地背下指责,不会为自己争辩分毫。 与别人不同,这是个不会将内心说出口,封闭了自我的人。 所以,她的嘴上所言,未必真实。 “喂,你不高兴吗?”五条悟晃了晃樱枝,直白地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不会对你发火的。你可以和我直说。” 少女愣了下,吃惊的目光飘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你不该将花苞从树上摘下来的。” “啊?”五条悟摸着后脑勺,有些奇怪:“你不是想要它吗?我还以为,女孩子就是喜欢摘花呢。” “不是。”禅院蓝盯着樱花枝深绿的断面,说:“我只是想摸一摸它。比起被折断、被放在花瓶里赏玩,我还是更想看到它在枝头自由自在绽放的模样。” 五条悟眨了眨眼,心里陡然明白,是他理解错蓝的意思了。 糟了糟了,这下更是让她心烦了吧。 “那个……对不起。”五条悟咳了咳,倒是很爽快地和她道歉了。 其实悟不喜欢“道歉”这件事,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会干什么错事。但是面对蓝,他大方地这样说了。 “还有前一次的事也是,是我错怪你了。”悟顺道将寺院的事情也说了。 禅院蓝眨了眨眼,看向他的目光轻颤。她眨了眨眼,像是望着怪物一样,那黑长的羽睫,也跟着一同轻扇。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悟有些不爽。 难得和人认认真真地道歉,却被当做傻子一样看了! “……我只是感到吃惊,您竟然会说这种话。”她低下头,声音很轻:“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见别人和我道歉。” 这回换悟愣住了。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刚才的道歉是件很帅气的事。 这种莫名的念头,像是树枝上的樱花花苞一样,慢慢地萌发了。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响动。二人齐齐侧头,正好看到禅院百合吃惊地站在不远处,手中的小布包掉落在脚边。 “你……你们……”百合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眼里写着羞愤。 第7章 蓝这才意识到,她和悟现在是什么模样——少年少女站在树枝下,而悟正将折下的花枝递给她。 “禅院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百合气得双眼泛红。她狠狠地剜了一眼两人,抽噎一声,转身跑开了。 蓝愣住了。 糟了。这下搞砸了。 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朝百合的方向追了过去。 “喂!蓝!”五条悟伸手拽住她。 “请放开我。”蓝回头望着他,表情说不出的奇怪,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哀求:“拜托了,五条大人,请您离我远一点吧。您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倒霉而已。” 悟僵住了。 蓝趁机甩开了他的手,朝百合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五条悟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那身穿小豆色和服的身影,越跑越远、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丛丛的樱花树后。 低下头来时,他看到他手中还攥着那截樱花枝。可这樱花枝,眼下已没了任何用途,不过是等着干枯死去的玩意儿罢了。 * “真是岂有此理!竟敢这样羞辱百合!” 幽深的和式房间内,一位贵妇人恼怒的呼声,回荡在层叠的屏风之间。 妇人是禅院百合之母,满面厉色。此时此刻,百合正坐在她的身旁,委屈地哭泣着:“既然五条家无意于我,为什么要我去见面呢?害得我受此羞辱……” 贵妇人咬了咬牙,低声道:“五条家的二位大人,可是很中意百合的,一定有什么别的缘故,才会让悟少爷做出这么反常的行为。” 说完,贵妇人的目光就往座下扫去——禅院蓝与母亲阳子,正跪坐在那里。 蓝低着头,似乎正在出神,目光木讷地注视着榻榻米的轮廓。而阳子则浑身发抖,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 “我好心让蓝去五条家见见世面,她却干出勾引悟少爷的事情来,真是不知羞耻。”贵妇人恼火地指向了座下的蓝,“这一次,就算我想开恩也不行。这影响的可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必须惩戒!” 阳子哆嗦着,点头连连称是:“都是蓝的错。是她不知羞耻。请百合小姐责罚她吧!” 一边说着,阳子一边用埋怨的眼光看着女儿。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还能搞砸呢?她不是交代了,要蓝不要惹麻烦吗?她为什么敢去勾引五条家的少爷呢? 禅院蓝木讷地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不要辩解,不要多话,不要委屈。 贵妇人恼火地扫了一眼她,轻描淡写地说:“就把她丢到后院的屋子里去待个一晚上吧!” * 吱呀一声响,沉重的木门在禅院蓝的背后合上。 屋内很暗,没有任何光。老旧的窗户被木条钉上了,四处都是漆黑一片。 蓝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口,后背紧贴着合拢的门扇,不敢再向前一步。 这是后院的一间房间,从外面看,普普通通,与其他屋子没有区别,甚至还显得有些奢华。但实际上,这里饲养了许多的咒灵。它们隐匿在阴暗的角落里,只等着有人进来便肆意袭击。 “把犯了错的人关进后院的屋子”,是禅院家众多刑罚中的一种,意思就是扔进咒灵堆。 这不是蓝第一次来这里,但她还是感到了淡淡的恐惧。 她的咒力很微弱,只能勉强分辨出咒灵的气息,并不能让她与它们为敌。那些咒灵,一会儿就会扑过来,撕咬她的肌肤,把她弄得一身是伤。 隐隐约约的,她已经听到了角落里的咒灵在不安地躁动着。 蓝发着抖,后背和门扇贴得更紧了。她想到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心咚咚狂跳起来。 忽然间,门外传来了守卫者吃惊的声音:“直哉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 “滚开。你也配问我的事?”禅院直哉那吊儿郎当的声音不耐烦地响起。 “可是,这里面关的是在惩戒的人……” “快点滚,不然就把你打一顿。”直哉显得很没有耐心。 紧接着,外头传来了拳头落在身体上的闷闷钝响。这拳打脚踢的响声持续了好一阵,紧接着是守卫哀哀的求饶声:“直哉大人,请放过我吧!” 门开了,直哉悠悠闲闲地踏了进来,紧接着门扇再度合拢。 “蓝,听说你惹到了百合母女,被关进来受罚了呀。”直哉挑着嘴角,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禅院蓝。 说也奇怪,他踏进来的一瞬,那些躁动不安的咒灵便缩了回去,不敢再动弹了。也许是因为它们原本就是禅院族人饲养的,所以直哉身上那禅院的血脉,对它们具有压制的能力。 蓝没有说话,沉默应对。 她的这种反应,惹得直哉很不高兴。下一秒,直哉的面色变得有些狰狞:“你和五条悟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就拽着蓝的衣领,把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啊?你竟然跑去和他说话?怎么?你也喜欢他?”直哉显然很不高兴,眼里隐约有着暴怒的血丝:“一个个的,都夸五条悟是最强的天才,是将来最强的咒术师……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看得出来,直哉很烦五条悟这个同辈人。 五条悟比直哉大一岁,两人同龄,又都是家主的孩子,难免被放在一起比较。但五条悟,从来都是最光辉耀目的那个。 第8章 他箍在蓝腰间的手,让蓝感到骨头隐隐作痛。她被迫埋首在直哉的胸口,勉强摇了摇头,发出闷闷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发生。是百合小姐误会了。” “哦?是吗?”直哉的语气稍微松了些。 他放开了蓝,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说:“蓝,你只是个没有御三家血统的废物而已。五条悟肯定不会看上你的。除了我,没有人会喜欢你,明白吗?” 蓝点了点头。 “这样才乖嘛。”直哉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颊。他狎昵地把玩着这张面孔,最后还把拇指塞进了她的口中,恶作剧地掐了一下她的舌头。 “好了,出去吧。”直哉说。 蓝睁大了眼,说:“可是,百合小姐她……” “那对母女?”直哉轻蔑地哼了一声:“要是她们敢有废话,我就把她的女儿变成没人要的破鞋。” 蓝愣了一下。 “不能那样!”她攥住直哉的衣角,小声地说。 “啊?”直哉讶异于她难得地开口。 “不能对百合小姐做那种事!” 直哉的脸上爬上了不耐烦之色:“我就是随口说说,行了吧?那种毫无女人味,一点都不懂怎么讨好男人的丑八怪,怎么可能引起我的兴趣啊?” 第5章 五条悟踏进禅院家时,颇有些心不在焉。 这座幽深、老旧的宅邸,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因为御三家关系密切的缘故,他曾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但没有哪一次前来时,他的心境是如此复杂的。 在来这里前,父亲叮嘱他:“要好好向禅院百合小姐赔罪。是你太失礼了。”可是真的进入了这里,他就不记得什么百合了。他的脑袋里盘桓的,全都是那个樱枝下的少女。 ——有着漆黑头发、迷茫神色的少女,好像永远在发呆和出神。但她看向他的眼神,却又会在一瞬间变得鲜活,好像被他赐予了生命的人偶一般。 禅院蓝。 他在舌尖慢慢念了下这个名字,感到了淡淡的苦恼。 五条悟敢肯定,自己对这个女孩子并没有什么男情女爱的意思。他只是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帅气的五条悟居然次次都被人嫌弃和误会。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大帅哥五条悟啊! 这样想着的悟,跟着禅院族人群进入了待客的房间。 禅院百合母女已经等候五条悟许久了。 听闻悟要亲自来致歉,百合心底很期待。为此,她特意换上了嫩黄色的和服,又精心卷了头发,竭力想要展现出自己漂亮的一面。 门开了,五条悟将手塞在口袋里,姿态随意地走了进来。这高挑得不像是高中生的少年,总给人一种炽热的压迫感。 一看见他,百合就打起了精神,摆出了伤心的模样。 “上次的事情,真是对不住了。”五条悟的道歉很没有诚意。 百合没有答话,而是矜持地望着膝盖。她在等着五条悟主动多说几句话,这样才显得她更有价值。以后嫁进五条家,才不会被看轻。 然后,百合就听到了悟轻飘飘的下一句话——“对了,我没有和你结婚的打算。” “什么?!”百合面色骤变。 她没听错吧?五条悟竟然说——不会和她结婚?! 他不是来道歉的吗?为什么会这样说? 百合抬起了头,但她所看到的,却是悟利落离开的背影。 “等、等等!”禅院百合急匆匆地想站起来,可悟走得太快,她根本追不上对方。 * 离开禅院百合的房间后,五条悟便漫无目的地在禅院家四处走着。 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个目标,但是他无法将这个目标说出口。所以,他只是假装随意地闲逛着,这里看看樱花,那里看看水池。 然后,也许是命运的巧合,他在走廊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禅院蓝。 她穿着一袭泛旧的老气灰色和服,踩着木屐。 看得出来,先前来五条家时的那身小豆色和服,应当是她最好看的衣服了。 她抬起手,将一只麻雀颤颤捧到墙头边。那麻雀试着振了振翅膀,扑棱往墙头外飞去,很快消失在晴朗的天空中。 “蓝!”五条悟很高兴,立刻向她跑去。 蓝愣了愣,怔立在原地。等悟快要冲到她面前时,她忽然像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走。 “喂,你躲什么?”五条悟不让她走,扯住了她的袖口。 他的力气着实是大,禅院蓝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只好停下逃走的脚步。她小心地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这才问道:“悟少爷,您想做什么?” 悟听出她语气里的埋怨,心底更是烦恼。 什么呀,她竟对大帅哥五条悟摆出这种态度来。 但五条悟没有生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喏,这个给你,算作赔罪。”他打开小盒子,露出一个樱花花苞模样的发卡来。“你不是喜欢没开放的樱花吗?我就买了这个。” 蓝眨了眨眼睛,惊讶地看向他。 这是在……赔罪? 竟然会有人向她赔罪? 禅院蓝那双乌黑的眼睛,就像是鸟儿一般转动着。五条悟被她的目光看得难受,撇开头说:“我也不是特意买的。是有人推销给我,我才顺便拿的。” 第9章 其实不是这样。 他特地向好友夏油杰请教了“该送女生什么礼物”,最后选定了这个发夹。 杰还嘲笑他:“没想到,你也有主动追女生的一天啊。” 禅院蓝看看五条悟,又看看樱花发夹。淡粉的花苞与半开的花朵栩栩如生,颜色也十分可爱,这确实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但她不敢收。 不仅不敢收,她还不合时宜地开始出神了。 这样的发卡……贵吗? 她从来不知道买东西要花多少钱。 禅院蓝这幅心游天外的样子,让悟有些急了:“喂,别在这种时候出神。快收下,就当你原谅我了。”说完,他就把发卡塞进了蓝的手里。 蓝猝不及防,双手接住了发卡。 犹豫片刻后,她没有把发卡还回去,而是低声说:“谢谢你。” 声音很轻、很小,却很真诚。 五条悟满意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一道愤怒的嗓音:“五条悟!从她身边滚开!” 这声音既暴怒,又藏着尖锐的嫉妒。 禅院直哉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的不远处。他死死地盯着五条悟,仿佛盯着宿敌一般。因为剧烈的愤怒,他瞪大了眼眸,胸膛激烈地起伏,攥紧的拳头上也满是青筋,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把这一拳挥到五条悟的俊脸上。 悟愣了下,皱眉说:“你是谁啊?” 直哉的表情愈发狰狞了。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他反问道。 “我怎么会记得禅院家的每一个人啊。”悟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这个回答,显然让直哉更加愤怒。他的身上,甚至有了阴郁的杀意。 “直哉大人!”蓝连忙喊住他。 这一声呼唤,让直哉从出离的愤怒里稍稍平静了些许。他恢复了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轻哼道:“算了。五条家的少爷是个没礼貌的蠢货,不仅记不得别人的名字,还随便闯入别人家的后院,我不该随便计较。” 他这带刺的话,显然让悟有些不爽。 悟不舒服,直哉就高兴了。直哉咧了咧嘴,从走廊上下来,然后将禅院蓝从五条悟的面前扯远了。 “五条悟,我劝你最好离蓝远一点。”直哉拉长了声音,细长的眼轻蔑地瞥着悟:“我不知道你接近蓝是想做什么。但你越接近她,她就越会因你而得罪其他人。” 悟愣住。 “哦,我忘记了,养尊处优的五条悟,根本不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吧?”禅院直哉讥诮地看着他。“你这是在给蓝惹麻烦呢,大少爷。” 悟还是没说话,像是在试图理解直哉的话。 “嘁……”直哉收回目光,牵住了蓝的手,拉着跌跌撞撞的她往走廊的另一侧走去:“别搭理他了,走。” “是……”蓝小声地回答。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五条悟,五条悟恰好也在看她。第一次的,这个备受宠爱的、被当做“天才”对待的少年,有了迷茫的神色。 * 直哉扯着蓝,一直走到了庭院的深处。 “他送了你什么?拿出来。”直哉咬牙切齿地问。 蓝愣住。 想起那个樱花发卡,她下意识地将手藏了起来。可很快,她意识到,在直哉少爷面前,她不能有所隐瞒。 于是,她低下头,以很慢的速度将发卡递了过去。 想起五条悟爽朗地说“这个给你,算作赔罪”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很是愧疚。 但即使如此,她也没办法把这些情绪表露在脸上。 直哉拿起发卡,在眼前转了转,轻哼一声:“真是寒酸呐。竟然送这种垃圾。” 说完,他就将发卡放在掌心,然后收紧了拳头。咒术师的力气非同小可,不过几秒,这发卡便成了一团碎渣,从他的掌心里像是下雨一般落下来。 蓝看着那片齑粉,心上像扎了一根刺。 “不准再搭理五条悟。听见没有?”直哉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只是随便玩玩你,不可能认真的。他要娶的,是百合那种身份尊贵、咒力强大的小姐,而不是你这样的废物。” 蓝胡乱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她这乖顺的模样,却还是叫直哉很不放心。 五条悟的出现,让他和蓝的关系,有了挣脱他的掌控的可能性。 像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占有权,他用手挑起了蓝的下巴,低头去亲她的嘴唇。 蓝没有挣扎。但直哉还是觉得不够。他张开牙齿,咬住她的嘴唇,直到血的味道泛上来,他才松开钳制着她下巴的手。 “呼……因为五条悟,险些忘了正事。”直哉眯起眼,看着蓝嘴角的血色,“我和父亲说了,要你去外面住,然后去普通的高中读书。” “咦?”蓝愣住:“去外面……住?” 意思是,她可以离开禅院家了吗? “当然,你不要妄想逃走。”直哉轻哼了声:“你留在禅院家里,搞不好又会碰到五条悟。搬到外面去,他就找不到你了。” 从御三家搬走,去普通人的高中读书。如此一来,禅院蓝与御三家的联系就会变少。但她注定是无法斩断与咒术界的关系,她的母亲和弟弟还在禅院家呢。 禅院直哉,将会成为蓝和咒术界唯一的联络渠道。 第10章 第6章 樱霜学院,这是禅院蓝即将入学的高中。 以培养“贞淑温婉”的高雅女性为目的,只接受名门之女,教授传统学科、实行全宿制的女子学院。 虽然离开了禅院家,可这所学校,就像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并无任何的自由可言。 等到被关进这所女子学院后,自己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送樱花发卡给自己的少年了吧? 禅院蓝撑着伞,走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脑海里盘桓着上面这个念头。 春末的雨下得缠绵,街头开的正盛的樱花,被雨水打得飘零一地,仿佛一张半湿的淡粉色地毯一般铺在地上。蓝一手握着伞柄,一手捏着一封信,脚下的木屐踩过了满地的樱花。 她手中的信很简单,只有几句话:抱歉,我把你给我的发卡弄丢了。 收信人是五条悟。 别人特意准备的礼物,她却没有保管好。这让蓝的心底有些愧疚。但她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那个叫五条悟的少年了,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在入学樱霜之前,给悟写一封信。 至于这封信能不能到悟的手里,她也不知道。也许,五条家的门卫看见送信人是她,就会将信件塞进垃圾箱里。 走过一段铺着齐整石子的上坡路后,蓝看到了五条家古朴的大门。她捏紧了手心的信,壮着胆子向大门前的守卫走去。 就在她即将走到守卫面前的那一刻,五条家的门突然被踹开,一道黑色的高挑身影,吵吵闹闹地出现了:“我要去咒高了!接下来半个月都不会回来!不用烦我了,我不会娶那个女人的!” 这满是脾气的嗓音如此熟悉,禅院蓝抬头,恰好望见一双天空色的眼里。 “悟少爷?” “禅院蓝?” 门口的二人异口同声地说话。 五条悟正站在自家门口,没有撑伞,也没有遮雨,但身上奇迹般地完全干着,这让他显得相当潇洒。一群仆从跟在他身后,个个面泛难色。 “蓝,你是来找我的吗?”悟的表情有些复杂。“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呢。毕竟那个直哉说,你靠近我,就会产生麻烦。” “嗯……那个……”蓝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悟歪头不解。 “我把悟少爷的礼物弄丢了。”她垂下眼帘,声音有些茫然:“这都是我的错。” “哈?”悟挤起眉头:“这点小事,没必要道歉啊。发卡而已,今天不丢,以后也会丢掉的。我连手机都能弄丢呢。” 超乎蓝的预料,悟完全没有发火的意思。这和蓝的母亲阳子完全不同。阳子总是因为不可捉摸的小事,便大哭到无法喘气,或者尖叫着发火。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吗?”五条悟笑了起来。“我不在意,放心吧。” 禅院蓝点了点头,手捏紧了信,说:“因为我很快就要去全宿制的高中读书,所以,想趁着那之前来道歉……我还写了信。” “写了信?给我看看。”五条悟毫不客气地将信从禅院蓝手中抽走。 信纸很干净,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信上的字迹也秀气瘦削,一笔一划都极为认真。 “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好道歉的,但这封信,我就收下了。”悟嘀咕着,把信折起来放进口袋里——嗯,他只是觉得,道歉信比较特殊,必须好好对待。并不是说他本人对这个女孩子有什么想法。 想到禅院蓝刚才说的话,悟皱眉说:“全宿制的女子学校……那你以后岂不是不能随便出来了?” 蓝点头。 这大概就是直哉大人的初衷吧?——将她关到一个只有同龄女孩的地方去。 “那,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吧。”悟理所当然地说。顿一顿,他又耸肩补充说:“不是我想要你的手机号,是我——我想通过你,了解禅院家的情报,因为我不认识禅院家的别人。你明白吗?” 蓝眨了眨眼,然后摇了摇头。 悟有些恼火:“不给?” 怎么有这种事呢?竟然有女孩子会拒绝大帅哥五条悟要手机号码的请求? “不……我没有手机。”蓝小声说。 这回换悟愣住了。 禅院家好歹也算御三家,族人竟然不用手机吗?那多不方便啊。等禅院蓝进了全宿制学校,他就根本联系不到她了。 “那这样吧,我带你去买手机吧。”悟很大方地说着,就笔直地往前走:“如此一来,等你进了学校,也能给我发邮件和打电话。” “可是……我没钱。”蓝撑着伞,看着悟走得飞快的背影。 “我付钱。”悟笑嘻嘻地说:“你该不会觉得,五条家的继承人很穷吧?” 禅院蓝一听,立刻皱起眉:“不行。不要。” 五条悟的脚步顿住。 他嘁了一声,脑袋上蹦出一个十字架。二话不说,他就转过身去,拽住了禅院蓝的手臂,扯着她往前走,分毫都不讲究温柔。 悟的力气很大,蓝根本抵不过他,只能跟着他走。她穿的是木屐,这一路都跌跌撞撞的。“悟少爷,不可以。您不能给我花钱,这是不对的。请放开我……” 然而,五条悟压根不理她的话,放肆地笑说:“我做的事,就是对的。没有为什么,也不准说‘不’。” 第11章 * 这是禅院蓝第一次有自己的手机。 彩屏翻盖,十来个按键,看着奇奇怪怪的,相当新鲜。 “这样这样这样……”五条悟拿着这个新手机,五指在键盘上翻飞着,很快保存了一串号码,并命名为“世界第一大帅哥”。“以后,你可以给我发邮件,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禅院蓝满面犹豫地看着他,低声道:“还是算了吧。悟少爷,我不能要这样贵重的东西。” 五条悟把手机塞进她怀里,故意露出凶巴巴的脸:“你再不听话,我就不客气了哦!” 老实说,他凶起来的样子还颇为狂气,蓝吓了一跳。她不敢再多说,乖乖地低下头,把手机放进了怀里。 就在这时,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嗯?学校?啊……有事耽搁,忘记回去了。反正那个任务没有我也能应付的吧,我今天就不去了。” 挂掉电话后,他听到了蓝忧心忡忡的声音:“我是不是耽搁了悟少爷的事呢?” 悟笑起来:“怎么会啊!我只是自己不想去学校而已。只要不待在麻烦的家里,在哪儿都好。”说完,他突然一拍手掌,突发奇想地说:“‘koka’的勃朗峰蛋糕今天开卖!正好可以去排队。” 说完,他就大步往外走。 蓝看着他的背影,问:“我也要去吗?” “当然啊。”五条悟发现她没跟上来,又返回去扯住了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外走:“你吃过甘薯栗子勃朗峰蛋糕吗?味道很特别哦!” “甘薯……栗子……勃朗峰?”蓝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从小到大,她很少离开禅院家。所食之物,也都是普通的日式饭菜。至于这种名字乱七八糟的甜点,她听也没听说过。 “禅院家都教了你什么啊?”悟看她疑惑的表情,就知道她应当与同龄人的社会脱轨很久了。 想来也是,待在那种闭塞的地方,受着传统的教育,肯定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日新月异的。要不是禅院蓝的咒力太少,身份又尴尬,他都想推荐蓝去咒高上学,长长见识。 “koka”就在附近。这是一家挂着海蓝色招牌、装修成地中海风格的甜品店。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精致西点。草莓、奶油、猕猴桃片、巧克力卷,漂亮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 从踏进koka的那一刻起,禅院蓝的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她像是一个第一次见识到城市繁华的女孩,站在橱窗前踮着脚,紧紧盯着货架上的蛋糕看。 但是,当她看到蛋糕的价格后,她眼中的亮光就瞬间熄灭了。 她根本没多少钱。 准确的说,她身无分文。 虽然姓禅院,但她的一切行头都是由母亲阳子操持的,她自己一个硬币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装有蛋糕的精美纸袋递到了她的面前。五条悟笑嘻嘻地说:“很想尝尝看吧?甜品的滋味。” 蓝看了看悟,再看看纸袋子,犹豫地问:“这是给我的吗?我……可以收吗?” “当然可以啊。”悟不以为意地说:“这才多少钱啊。”连他零花钱的零头都没有。 蓝还是在犹豫:“我以后会想办法挣钱,把这些东西还给悟少爷的。”至于什么时候才可以挣钱,她也猜不到。也许,等高中毕业之后就可以了吧。 这种莫名其妙的固执,让五条悟觉得很好笑。 什么啊,才多少钱,就值得她那么较真? 蓝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袋子,并没有拆封,而是仔细地用双手将其抱在怀里。 悟问:“你不吃吗?” 蓝摇头:“我不吃。我会带回去,仔细珍藏,慢慢地吃的。”接着,她仰头看着悟,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星辰闪烁:“谢谢你,悟少爷。我会一直记得这一天的。” 这一刻,她那总是像木偶一般木讷出神的眼睛,显得超乎寻常的闪亮。 第7章 樱霜学院,雨中的午后。 天灰蒙蒙的,教室的窗玻璃上沾满了雨珠。庭院中的松树,被白色的雨雾蒙着,模糊不清。中年的讲师站在黑板前,解读莎士比亚的戏剧。他的声音一粒一粒地落在地上,让人昏昏欲睡。 “奥菲利亚是温柔的、无辜的,但她依旧被卷进了王子复仇的火焰之中。” 禅院蓝听着这句话,目光漫无目的地放向窗外,习惯性地出神。 这是她来樱霜学院的第一天。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她就坐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女孩儿们对她这样的转学生似乎见怪不怪,没有议论,也没有侧目,继续她们规章严苛的生活。 身上的学生制服,让蓝有些不习惯。她平常都穿和服,少穿这种西式的衣服。制服的短裙,尤其让她感到局促不安。 课程的内容是高雅和古典的,但她不太听得懂。好在讲师也不介意她的学识,毕竟来这里的学生都是名门闺秀,对她们而言,知识的水准是排在最末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下课铃声打响了。禅院蓝听到桌边传来一道女声:“你就是禅院同学吗?” 她抬头,看到一位留着笔直黑发、形貌高雅的少女。这个女孩,似乎是樱霜的学生会长,美术部的部长,极受学生欢迎的优等生——王陵璃华子。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璃华子露出了优雅的笑容。“不知禅院同学有没有兴趣来美术部坐一坐呢?我一直在寻找合意的美术素材呢。” 第12章 “素材?”蓝不解。 “啊……说的是‘模特’。”璃华子解释道:“人体肖像画,总需要对着实物绘画。完美的实物,总能激发创作的灵感。” 雨声蒙蒙,璃华子的微笑很有蛊惑性。这是个像圣母雕像一般迷人的少女。 蓝犹豫了一下,摇头拒绝了:“我应该不具备成为‘模特’的才能。请王陵同学再找找其他人吧。” 就在这时,禅院蓝放在口袋中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悟的消息:“学校的第一天怎么样?” 璃华子歪过头,目光掠过屏幕上“世界第一大帅哥”的备注,笑了起来:“是禅院同学的男朋友吗?” “啊?不、不是……”蓝涨红了脸,连忙把手机藏起来,小声地解释说:“是……是家里的人。嗯……是哥哥。” “原来如此呀。”璃华子的笑容更显得圣洁了。不知为何,她伸出手,捻起了蓝的一缕发丝,耐心地说:“我们樱霜学院的学生,以‘温室花朵般的贞洁无瑕’为最大的特点。私底下交往男朋友,是违反校规的哦。” 蓝有些心虚地低头,说:“我明白的。” 入学的第一天很快过去,蓝回到了学生宿舍。 樱霜学院的宿舍条件很好,每个女孩都有单人房间,配备齐全,就像是名门闺秀们在自己家中的房间一样。 但禅院蓝不太习惯这种西洋样式的豪华房间。毕竟,她一直生活在坟墓般的禅院家里。 她走进房间,半拉起窗帘,给五条悟打去了电话——她不太会用键盘输入,因此也无法修改那个“世界第一大帅哥”的备注。 “蓝,回宿舍了吗?感觉怎么样?”电话那头的五条悟,声音很爽利。“我也刚结束任务回了咒高呢,我现在就想躺在床上看看漫画。” “没什么不好的。”蓝说。“大家都很友好,学校很安全。虽然不太听得懂课……但以后应该追的上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摆弄着手机。一个不小心,似乎按到了什么键,屏幕亮了亮,浮现出她自己的模样来。 “这是怎么回事?”禅院蓝不解地看着手机。 而电话对面的五条悟,差点没把手机砸自己脸上。 蓝这是不小心按到了视频电话的功能了。 他给蓝买的手机是最新款的,带着简单的视频功能。虽然人像很模糊,但五条悟能清楚地看到蓝正把脸贴在屏幕上,疑惑地看来看去。 不得不说,这样子还挺可爱的呢。 五条悟愣愣地盯着屏幕上的脸,年少的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坏念头。 “没出什么事,你就当做是在照镜子吧,不用管它。”五条悟坏心眼地这样对禅院蓝说。 “原来是镜子啊……”禅院蓝不疑有他,继续拿着手机打电话:“今天老师讲了莎士比亚的戏剧,但我从来没有学过这些东西。” “嗯嗯……”悟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在手机屏幕上转。 屏幕里,蓝皱着眉沉思的样子,极为可爱。 “对了,学校还发了学生制服。但是裙子好短,我完全不习惯。”蓝苦恼地说着。“果然,还是该换掉……” 说完,她就将手机放到枕头上,自己爬下床,将身上的水手服脱掉。 上衣和制服裙相继落在地上,她取出宽大的浴衣,把自己包了起来。只有这样连小腿都遮掉的衣物,才让她有了点儿安全感。 “悟少爷,咒高的制服是怎么样的?女孩子也要穿那么短的裙子吗?”她问。 然而,电话那头并没有回答。 “悟少爷?”蓝奇怪地追问。 “啊……刚才在看漫画呢。”五条悟的声音迟迟地传来,不知为何,这声音显得有些漂移不定:“你问什么来着?咒高的女生制服吗?和樱霜的差不多吧。” “悟少爷又没见过樱霜的制服,怎么会知道呢。”蓝小声地嘀咕。 “呃……” 电话那头的悟举着手机,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少女,眉拧在一起,表情复杂。 他当然知道樱霜的制服长什么样。他刚才通过摄像头看得一清二楚呢。 蓝完全不知道,她的模样被摄像头收入其中。悟可是把她的模样看了个遍——她托着面颊的好奇的脸,散开的乌黑长发,柔软白皙的手腕,所穿的樱霜制服,还有…… 刚才换衣服时的模样。 完全意识不到自己会被他人看到的禅院蓝,没有芥蒂地在摄像头前更换了衣物。她像小鹿似地从裙子里跳出来,又小心翼翼把制服掸平,挂到了衣架上。 “是白色的……”五条悟盯着屏幕上的人喃喃自语。 “白色的?什么?”蓝不解。“悟少爷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五条悟拿漫画书盖住了自己的脸,有些儿烦躁。 他可是血气方刚的男高中生,目睹这种画面,看到蓝毫无防备的姿态,他怎么可能没反应。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都是躁动不安的因子。 “悟少爷?你好奇怪。” “啊……我还有事要做,先这样吧。”悟的声音显得很急躁。“对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学校?” “唔……樱霜的校规是……每两个礼拜可以有半天的休息,但是不能外宿……” “我知道了,我会去接你的。” 第13章 留下这句擅作主张的话后,电话就挂断了。同时断掉的,还有屏幕上的镜像画面。 悟少爷是去忙什么了呢? 禅院蓝盯着手机屏幕,心底直泛疑惑。 而在咒高,五条悟进了浴室,将花洒开到最大。没人知道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 禅院蓝在樱霜学院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学校的生活很单调,女孩儿们大多都用音乐、绘画这种相对高雅的社团活动来打发时间。最大的娱乐,也许就是讨论和王陵璃华子相关的八卦。 每当王陵璃华子经过教室走廊时,蓝就会听到一阵一阵的惊艳声。听说,有不少女孩倾慕着这位学生会长,想要和她交往。 在只有女人的地方,女性与女性的恋情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萌发了。这是让蓝感到很不可思议的地方。校规命令禁止“樱霜的女孩与外校的男生交往”,结果最后却导致了这种畸形的结果…… 为了争抢女友,女生之间偶尔会爆发口角。也不知是不是因这个缘故,有个女孩儿在返家后,便再没来过学校,行踪不明。 “据说,失踪的那个女孩,从前很喜欢王陵前辈呢。因为得不到王陵前辈,所以她一直扬言要自杀什么的……” 课间时分,蓝从同学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 不过,蓝并不在乎这件事。 今天是两周一次的休息日,樱霜的学生可以回家去见见家人、整理东西。樱霜设立休息日的初衷是“让学生理解家庭的温暖,懂得如何更温顺地对待父亲与兄长”,不过,蓝并没有收到回禅院家的指示。 想必是阳子并不太想见她吧。 能把麻烦的她丢到全宿女校,阳子庆幸还来不及。 禅院蓝简单地收拾好提包,往校门口走去。还没出樱霜那气派的大门,她就看到了五条悟的身影—— 高挑、帅气的同龄男孩,穿着黑色的咒高制服,像在舞台上耍酷的明星一样,戴着一副墨镜,手插在口袋里,靠着一面墙摆弄手机。 学校门口人来人往,樱霜的女孩们偷偷拿目光盯着他,个个都面红耳赤。但她们谁也不敢上前搭话,以免违背校规。 蓝看着他,心里有些犹豫。 虽然在前几天的电话里,悟说“我会来接你的”,可自己真的要跟着他出去吗?去做什么呢?和上次一样去吃甜品吗? 就在禅院蓝犹豫的功夫里,五条悟已经看到她了。 “你好慢啊,怎么一直磨磨蹭蹭的?”五条悟冲她挥了挥手,嚷道:“快点啦,我买了游乐园的票,现在去的话,排队还不算长。” 蓝愣住。 票都买了?那不去不行了。要不然,就是浪费了悟少爷的票了。 “我、我明白了!”禅院蓝连忙往外小跑。 没跑几步,她忽然听到了一道声音:“禅院同学,你要回家吗?” 是王陵璃华子。 这位拥有高雅气质、散发着古典油画一般光辉的少女,正端庄地站在学校门前。她的身前,是一辆来接送她的豪车。 “嗯……那个,我……”蓝不知该怎么解释。 门外的五条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大步走过来,牵住了蓝的手:“蓝,走啦。” “这位是?”王陵璃华子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被人打断对话的情况。她将好奇的目光移到了五条悟的身上。“禅院同学,你要是遇到了什么胁迫你的危险之人,可以向我求助哦。” “你说什么呢?”悟有些不爽她的目光,直白地说:“我是蓝的男朋友。男—朋—友——明白吗?” 第8章 明明不是个好天气,可是到游乐园时,门口的队伍依旧很长。 多云的天空并不晴朗,四处都是浅灰色的云,好像随时会来一场大雨。禅院蓝排在队伍里,忧心忡忡抬头看天:“要是下雨该怎么办呢……” 总感觉身边的五条悟,从来不担心下雨的事呢。他是个想到一出就做一出的人。 说着,她看向了身旁的少年——穿着咒高黑色制服的悟,惬意地哼着无名的小调,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 明明还只是个高中生,但他在人群中却高得显眼。蓝看着他时,心底直犯嘀咕: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长得如此高大的呢?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悟没有抬头,却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悟少爷的手机上……那个女人,是谁?”蓝想起了第一次在法事上见面时发生的事。那时她捡到了悟的手机,发现他的桌面壁纸是一个比基尼女星。 “啊,那个——”不知为何,悟好像僵了一下。“现在就把桌面换掉,可以了吧?”说着,他撇着嘴,把手机上那个身穿比基尼的性感女人替换成了一张风景照。 蓝沉默了。 她又不是这个意思。 在两人的对话间,队伍慢慢地前进着。不知不觉,就排到了他们。 走进主题乐园的禅院蓝,忍不住抬头东张西望。虽然天阴灰灰的,让所有的东西都显得黯淡了一层,但对她而言,这些过去只能在画报上见到的风景,还是相当新鲜。 “蓝,你以前没来过主题乐园吗?”悟问。 蓝摇了摇头。 “不是吧?”悟的墨镜险些从鼻梁上落下来。“禅院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算了,我就带你好好玩一玩吧。”说着,他就指向了正前方的过山车:“去玩那个吧!” 第14章 蓝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座赤红色的、高度极为可怕的过山车。游客们尖叫着从最顶峰冲下来,仿佛随时会被甩出去。 蓝立刻僵住了。 “不……不要吧。”蓝慢吞吞地转过身,指向一旁的旋转木马:“那个看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旋转木马有什么好玩的啊?”悟笑起来,直直地往前走:“走啦。这个过山车其实也很没劲,就像是在地面走路一样平缓,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禅院蓝一直站在原地。穿着学生制服、满面难色的她,看起来颇为可怜。 “怎么?害怕吗?”悟看着她小鸟一般的模样,愉快地笑了起来:“有我在这里呢,有什么好怕的?”说着,他就牵住了蓝的手。 五条悟的掌心很热,十指交握的瞬间,肌肤像是要被烫伤了。 禅院蓝愣了愣,脚步不听话地跟着他往前走。她盯着白发少年的后脑勺,眼中其余的景物似乎都远去了。那些阴天、木马、花丛、广告牌,都化成了一阵一阵的云,只有五条悟还留在她的眼中。 回过神来,她就已经坐在了过山车的第一排。五条悟正笑眯眯地帮她系上安全带。 禅院蓝:“为……为……为什么……是第一排……” 五条悟:“因为这样更好玩啊!” 禅院蓝:……………… 禅院蓝僵硬地盯着面前高低起伏的过山车轨道,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想到过山车启动后钻上钻下的模样,脑海中时不时蹦出自己被甩出轨道、摔得头破血流的模样。越想,她的脸越苍白。 “别怕啦,我在这里哦。”悟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扣住了她的掌心。“要是害怕的话,就掐我吧?”说着,他帅气地笑了笑。 五条悟的眼睛,是晴空一般明媚的颜色,这让愣愣的蓝稍微缓解了一些紧张。 也就是在这一刻,过山车启动了—— 刹那间,游客的尖叫声冲上了云霄。 * 数分钟后,过山车出口的休息长椅。 “好啦,好啦,我们已经从过山车上下来了。”五条悟弯着腰,纳闷地盯着面前的少女,一副不解的模样:“有那么恐怖吗?明明很平缓啊。” 禅院蓝一手扶着墙,一手紧紧掐着五条悟的掌心,死死不肯松开。她一直弯着腰,悟也看不清她的面孔,只能看到她一阵一阵发抖的双肩。 悟看着她,眉头挤得很紧。说实话,他的掌心都快被她掐破皮了。早知道她那么狠,他就开无下限了…… “真的……很可怕……”蓝的声音也在发抖。她终于慢慢直起了身。呈现在悟面前的,是像小兔子一般发红的眼睛,以及眼角亮晶晶的泪痕。 “哭、哭了?!”悟吓了一跳。这个从来无所不能、自封最强的少年,登时显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来。“行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找你玩这种项目了。”他赶紧道歉。 因为蓝的眼泪太吓人了,悟只好放弃了各种刺激的高空项目。一整个下午,他就在茶杯碰碰车、木马、公主童话城堡里打发了时间。 当五条悟戴着公主王冠,骑在小木马上,将两只过长以至于塞不进来的腿叉在木马外边时,谁也不知道这个满面麻木的少年到底在想什么。 一晃眼,就到了傍晚时分。禅院蓝返校的时间就要到了。但不巧的是,酝酿了一天的阵雨,偏偏在这时落了下来。 没有带伞的游客纷纷逃窜,他们也是如此。禅院蓝用手撑在发顶,好不容易才跑到了一座以“花朵”为主题的玻璃长廊里。 雨水来势匆匆,蓝的制服都湿透了。可当蓝看向悟的时候,却发现悟浑身干爽,非常神奇。 “悟少爷,为什么你没有被淋湿?”蓝皱眉问。 “当然是因为我厉害啊。”五条悟笑得像只猫。——其实是因为他的“无下限”术式。 “那可真厉害呀。”蓝小声嘀咕着,然后用手擦拭着面颊上的水珠。 五条悟看着她的模样,眨了眨眼,忽然闷声不响地往外走。 禅院蓝:“悟少爷?” 没一会儿,五条悟便转回来了。这一回,他不再全身干爽,而是和蓝一样,衣服被浇得湿透,白色的发丝软软地耷在额头上。他笑着说:“这样就可以了吧?” 蓝有些惊诧:“为什么要这样……” “当然是怕你不高兴啦。”悟笑得很帅气。 蓝愣了愣,慢慢低下头。 雨声漫漫落在玻璃屋顶上,似乎也敲在她的心上。 她不知该如何描述眼下的心情。虽然过山车很讨厌,但这座主题乐园并不讨厌。那些公主王冠、旋转木马、南瓜马车,更不惹人讨厌。 如果……时间能走慢一点就好了。 等回到了樱霜,她就会有两个礼拜的时间看不见这个人了。 而且,指不准,她还会因为“恋爱问题”被学生会长王陵同学批评。 想到这件事,蓝就挤起了眉头:“悟少爷,你今天在学校时,说的那些话也太过分了。” “诶?哪些话?”悟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蓝咬了咬牙,从喉咙里挤出那个词:“男……男朋友……什么的……明明根本就不是……” “但是,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吧。”悟理所当然地说:“说是男朋友的话,就不会有人来阻拦了。” 第15章 蓝沉默了。 可是,校规是禁止恋爱的啊! ……算了。 不要辩解,不要多话,不要委屈。 蓝低下头,再没说话了。 悟也没有说话。这片长长的玻璃走廊里,只剩下了空旷清脆的雨声。 天地是灰蒙蒙的,摩天轮在阴云和细雨中缓缓旋转着,玻璃上是游走的水珠。雨水的气味,从脚下的蔷薇花丛中蔓延上来。 五条悟的目光下落,望见了禅院蓝。她盯着自己的制服皮鞋尖,不言不语,安静得像个瓷娃娃。被雨水打得湿透的制服,透出苍白的、人偶一般的肤色来。 一下子,五条悟就想到了那天在电话视频里所见的场景。 为了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悟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硬质薄荷糖,塞进了嘴里。清凉的薄荷味溢满了舌尖,可他的目光却更止不住地往少女的身上落去。 “蓝,我说,如果我真的是你的男朋友——怎么样?”五条悟忽然问。 “诶?”蓝骤然抬头,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满面愕然。即使是这种表情,她还是显得很秀气、端丽,仿佛净琉璃的偶人一般。“悟少爷,您说什么?” “我说,和我交往吧。”悟弯腰,直直地盯着她,目光没有任何的闪避,语气强势又理所当然。“这样我就真的是你的男朋友了,没有说谎骗人。” 少年帅气又认真的脸,近在咫尺,几乎贴在鼻尖上。禅院蓝睁大了眼睛,目光微颤,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不……不行……”她的脸逐渐烫了起来,舌尖却是拒绝的话:“悟少爷,我们不能交往。五条家和禅院家都不会允许这些事的。” 然而,这拒绝的话,却让少年显露出不快的神色来。 “我可不在乎什么家族不家族的。”悟轻嘁了一声,握住了蓝的手,将她的身体抵到了长廊的玻璃墙面上。下一刻,他俯下身,吻住了面前紧张至极的少女。 像猫一样不讲道理、自说自话的吻,充满少年意气,还有薄荷的清凉甜味。 蓝被压在玻璃上,完全不敢动弹。她颤着眼睫,看着悟那双近在面前的蓝色眼睛,只觉得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少年的呼吸侵占了她的世界,肌肤的温度慢慢升高了。 薄荷糖被搅动着,来来去去,更换着主人。隔着一层玻璃走廊,雨声哗啦大作。蓝被亲得有些晕眩,脑海中隐隐想到:啊,夏天好像要来了。 这是夏天的第一场雨吧。薄荷味的雨。 第9章 入夜,禅院蓝躺在宿舍房间的床上,五指捏紧手机,身体蜷得很紧。 天还不算太热,但她的脸却有些红。她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长久地发呆。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像发白的玻璃碎片一样洒落在床单上。 眨眼的时候,今天傍晚发生的一切就会发生在她脑海里。主题乐园的雨天、被灰云罩住的摩天轮、布满雨水的玻璃长廊,还有薄荷味的吻。 悟少爷的眼睫像雪一样白,鼻子很挺,眉毛不乖地向上挑起;他的气息很热,像是要将她融化了,传递到她身上的温度,直到现在都没有散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人接吻,但禅院蓝的心底却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感觉。 叮铃铃—— 期待已久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她的出神。她立刻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键:“悟少爷——” “蓝,你回宿舍了吧?累吗?今天开心吗?”电话那头的五条悟好像在吃东西,声音含含糊糊的。从他咀嚼的响声判断,那大概是薯片之类的膨化食物吧。 “嗯……开心。”蓝的声音很轻。 “我就知道。”悟显得很自得:“得到了我这样的男朋友,你肯定很开心啦。” “诶?”蓝愣了下,面颊更红了。“我明明没有答应悟少爷吧……”只是被他自作主张地亲了一下而已。 “抗议无效。”五条悟笑了起来:“你现在可是我的女朋友哦。” 蓝没话说了,皱着眉头把被子拉高,将发烫的面颊埋进去。 自作主张的讨厌鬼。 嗯……说错了。悟少爷算那种“不是那么讨厌的讨厌鬼”。 “下次见面就要在两周之后了啊!好漫长!”五条悟嘟囔道:“你能不能翻墙出来呢?或者我翻墙进去也可以。” 说是翻墙,其实就是普通地跳进去而已。对咒术师而言,想要避人耳目地进入樱霜,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不行!”禅院蓝立刻紧张地坐了起来,严正抗议:“不能那样做。这是违反校规的。要是被抓到的话,一定会被惩罚的……” “那么,不被发现不就好了?”五条悟说。“在你的宿舍睡一晚也没事吧。” 蓝无话可说。 这家伙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规章制度”的存在呢? “不行……我不想让您做这种违反规定的事。”蓝小声说:“但是如果悟少爷真的想见我的话……您可以来樱霜。不过,事先说好,只是见面而已哦。只是见面。” 悟还想说话,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他对外喊了声“马上来”,就接着对禅院蓝说:“我有紧急的任务要处理,现在要出去一下哦。好好休息。我后天晚上——不,明天晚上就去见你。” 电话挂断了。 第16章 五条悟呼了口气,收起手机,推开了宿舍门。 他的好友夏油杰已经靠着栏杆等着了,看到悟姗姗来迟,杰笑着打趣:“悟,最近你经常沉迷电话啊。怎么了?恋爱了?” 悟嗤笑一声:“是啊。怎么了?我有女朋友很奇怪吗?” “啊~什么时候交往的?”杰露出了暧昧的笑容:“难怪刚才看你手机壁纸都换了。是怕女朋友吃醋吧?” “也就这段时间才交往的。” “照片有没有?” “有哦!”悟没有吝啬。他一边和杰往楼下走,一边从手机相册里找出了今天拍的照片。 雨后的傍晚天空,一片暗金色的霞光铺在摩天轮边。穿着高中制服的黑发少女,满面羞意地和卡通玩偶合影。 这是个像京都人偶一般的精致女孩,没化妆,却依旧秀丽得醒目。 “确实很漂亮呢,难怪能让悟心动。”杰笑了起来:“哪个家族的女孩子?” “姑且算是禅院家的吧。但是,是没什么咒力的孩子。”悟收起了手机,又防备地看了眼杰:“你不会打她的主意吧?” “怎么可能。我像是那么恶劣的人吗?”杰有些无奈。“禅院家……又没什么咒力……悟,不是我泼冷水。你们两个,可能也只能走到‘恋爱’这一步。” 言下之意,结婚之类的事,绝不可能。 五条家未来的家主,不可能娶禅院家的继女为妻。 五条悟的面容一顿。 “管他呢!”很快,五条悟恢复了笑容:“我才不在乎这些。” “你喜欢这个女孩哪点?长得漂亮?”杰问。 “啊……这个……没怎么想过啊。”悟仰头,看向夜晚的天空:“最初觉得她很奇怪,后来又觉得可怜。然后就是……觉得很可爱了。” “一步步快速沦陷啊……恋爱经历太少的男生,确实容易这样。看到可怜的女孩,就有了‘拯救’的想法。” “杰!你这是什么话?说的好像你经验很丰富似的。” 两个咒高男生吵着架,慢慢步入了夜色里。 * 约定见面的那一夜很快到来了。 下课铃声一响,禅院蓝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急着想回宿舍去。因为今晚,悟说他会来她的宿舍见她。 “禅院同学。”王陵璃华子忽然喊住她。 蓝顿下脚步,转身望向她:“王陵同学有什么事吗?” 霞光穿透教室玻璃,仿佛玻璃花窗上的圣光一般,照得璃华子愈发高雅。她微笑着说:“我只是有些担心禅院同学。你违反校规,交往了男友吗?” “啊……没,那个……误会。”蓝低下头:“是那个人自作主张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璃华子叹息了一声:“最近外面很危险呢。禅院同学也知道吧?有人盯上了我们樱霜学院。先前失踪的那名女生,已经死亡了。” 蓝愣了愣。 好像确实有这件事。 在蓝刚入学樱霜时,就听闻了有仰慕王陵璃华子的女孩自杀失踪的消息。这几天,那个女孩已经确认被害了。 据说,女孩被制作成注塑工艺品,像是美术馆里的展品一样,展出在街道上的显眼位置。少女的躯体,搭配以荆棘和花环这种不真实的装饰,叫最初发现它的路人,还以为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家的大作。 “要注意安全哦。”璃华子微笑起来:“小心那些身份不明的男人。这也是保持你的贞洁的重要方法。” “我明白的。”蓝点了点头。 虽然那些事件很可怕,但是五条悟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人。 禅院蓝很快回到了宿舍。 她拉开房间门时,心脏砰砰跳得厉害,脑海中想到了无数种五条悟出现的方式——他会不会放肆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漫画呢?或者故意藏在柜子里,然后跳出来吓自己一跳? 然而,房间内一片寂静,什么人都没有。家具的漆黑影子,就像是幽灵一般在地上延伸着。 禅院蓝长长得呼了口气,眉头垂了下来。 她在期待什么…… 悟少爷也许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未必真的会来。她怎么可以把别人的话当真呢?这种爽约的事,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这样想着,蓝软软地坐在了床上。 就在这时,阳台的玻璃门骤然被拉开。五条悟的身影,仿佛怪盗一样出现在了月下—— “呜哇!你们这所学校,防备也太严了吧!”悟从阳台的栏杆上跳下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甜品礼盒。他潇洒地落地,然后冲床上的蓝打声响指,帅气地笑说:“久等了吧?” 月光照亮他的发梢,将他的发丝映作银亮的颜色。他高挑的影子,就像是舞台上的魔术师一般惑人。 蓝愣住。 悟少爷……真的来了? 特地翻墙进樱霜来找她? 蓝愣愣地坐在床上,没有说话,看起来像是又出神了。悟转身拉上窗帘,很不满意地说:“蓝,别在这种时候忽然发呆,可以吗?” “啊……嗯。”蓝急忙站起来,有些无措:“我只是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答应了你的嘛。”悟说着,把甜点礼盒塞到她手里:“这是给你的。我特地排队去买的哦!没吃过吧?”说着,他忽然将脸凑近了蓝,声音拉得长长:“该奖励我一下的吧?” 第17章 “奖、奖励?”蓝不知所措。“什么奖励?” “亲我,要蓝主动的那种。”悟毫不客气地说:“是接吻哦,不是亲脸颊。” 禅院蓝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头顶几乎要冒出烟气。 这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可是,五条悟那张帅气的脸就这样近在咫尺地贴在她跟前,他的眼睛是如此的认真,仿佛只能看到她一人。 ……好像,可以试一试。 可以的吧? 禅院蓝攥紧了拳,紧紧闭上眼睛,踮起了脚。 心跳声越来越响,如擂鼓一般。她皱紧眉,循着感觉凑近了悟,然后,啄了啄他柔软温暖的纯。 啪沙—— 她的心上,好像有什么花朵绽开了。 这小鸟啄食一般的亲吻,让五条悟的眉头舒展开。 他正想笑,蓝却已低下了头,脚跟落回了地上。 这个吻结束了。 “喂喂?这么快?”悟很不满地摸着嘴巴。“怎么也要亲个三四分钟吧?而且,必须是法式的吻!” 然而,禅院蓝却没理他,而是缩进了他的怀里,脑袋紧紧地埋在他的胸膛深处,怎么也不肯抬起。 “怎么了?”抱怨良久的悟,终于察觉她的不对劲。 她怎么一直不抬头,也不理他呢? “我……”蓝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胸膛间传来:“竟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我已经没脸再见您了。”她的脖子与耳根,全都是艳丽的红。 第10章 “loveisasmokemadewiththefumeofsighs.beingpurgedafiresparklinginloverseyes,beingvexedaseanourishedwithloverstears.” 每一夜、每一夜,禅院蓝都在期盼着五条悟的到来。 虽然这是违反校规的,但她实在是想见他。 仅仅是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无法让她满足了。她想亲眼见到那个人,触碰他肌肤的温度,和他拥抱在一起。 现在的蓝,觉得自己像是被最近在学习的那些莎士比亚的戏剧施加了咒语,变成了被角色所操控的人,只期待着夜晚的相会,再也不盼望其他任何东西。 五条悟会从阳台的栏杆跳进来,走进她的房间,递给她精心包装的甜点。他们拥抱、接吻,然后坐下来聊天,分享蛋糕,看书,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是安静地抱一会儿。 从五条悟的口中,她听到了许多从未了解过的事——任务时碰到了可爱的猫咪模样的咒灵、银座的甜品店排起了长队、花重金提前买到了限量贩售的新款游戏机、本周的漫画更新了什么可怕的内容…… 每次悟一开口,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讲上好久。而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倾听,偶尔点一下头。 悟看到她这副模样,皱起眉:“不要随便出神嘛。” “没有出神哦。”她笑了起来,梨涡里藏着自己都发觉不了的甜意:“只是习惯了不做声而已。和悟少爷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少出神。”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嘻嘻哈哈地圈住她的手臂,作势要咬她的头发玩。 这样的生活,换成从前的她,根本无从想象。 一直被禅院家的规章所约束的自我,似乎悄然从牢笼中溜出了一角,偷尝着青涩的爱恋。 很快,两周一次的休息日到了。因为最近的学生失踪案,校方十分不建议学生离开樱霜。但禅院蓝却迫不及待地在下课后往校门前小跑去,因为她知道,五条悟一定在等自己。 可是,今日,她却在校门口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蓝,好久不见了。女校的生活如何?”穿着和服的禅院直哉,带着悠闲的笑容站在校门前。他新染了头发,发根处的那一截黑也变作了外国人一样的金色,张扬醒目。“今天你休息吧?我是来接你的。” 禅院蓝的脚步定住了。 直哉大人竟然也来了。 也对。是他送自己来的这所学校,他一直不出现,才比较奇怪呢。 “还不过来?”直哉见她一直不动,皱起了眉:“怎么,离开禅院家久了,已经不知道什么叫规矩了吗?” ——所谓的规矩,就是像旧时代那样,女人侍奉男人,跟在男人脚后跟三步的地方,随时听从男人的命令。 蓝低下头,心间微乱。 怎么办?要跟着直哉大人离开吗?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而且,悟少爷该怎么办呢? “蓝,看来,你变得不听话了啊。”直哉啧了一声,盯向蓝的目光带了一丝乖戾。他索性不再等候,快步走上前去,拉扯她的手:“跟我走。” “不……不行!”蓝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甩开他的掌心。 要是被五条悟看到了,就完蛋了吧? 蓝的内心很焦灼,像是有许多蚂蚁在爬。她一边后退,一边紧张地看着周围,生怕五条悟忽然出现。 “什么?”直哉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 蓝竟然拒绝他? 向来听话无比,像个人偶一样的禅院蓝,竟敢甩开他的手? 直哉的脸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我可不想在学校门口让你难堪,毕竟丢的是禅院家的脸。”直哉声音沉沉地对她说:“别叫我说第三次,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高挑的少年身影,忽然横入了二人之间。未等直哉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便有一记重拳狠狠揍在了他的脸上。 第18章 咚! 拳头接触皮肉的声音,分外响亮。直哉的面孔被打歪过去,人七摇八晃,险些直直摔倒在地。 阵阵剧痛传来,直哉捂住面颊,恼火地抬起头:“谁?!竟敢打我?!” 下一刻,直哉愣住了——面前这个一脸不快,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一般的人,竟然是五条悟。 他怎么在这里? “谁允许你动别人的女朋友的?”五条悟相当不爽地从墨镜下盯着他,抬手揪紧了直哉的衣领,警告道:“别用你的脏手乱拉扯蓝。” 直哉怔了怔。“女……女朋友?”下一刻,他的眼睛骤然瞪圆,眼底几乎有血丝飞出。“你说什么?!女朋友?!” 禅院蓝怎么会是五条悟的女朋友?! 自己可是特意将他们分开了的! 一个在森严的女校读书,一个在五条家生活,他们怎么可能见上面?! 还是说,向来乖巧的蓝,私底下联系了这个家伙吗? “你听不懂日本语吗?”五条悟松开了他的领口,转身牵住了禅院蓝的手,带她往外走去:“好了,蓝,快走吧,今天想带你去吃一家很棒的料理哦!” “可是……”蓝紧张地看着直哉,不知所措。 直哉大人竟然挨打了!这可怎么办?等他反应过来了,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你管他干嘛?他活该。”悟嘀咕着,握紧了蓝的手:“走吧!” 蓝被他牵扯着,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每走几步,她就回头看一眼直哉。而直哉呢,一直怔怔地立在原地,像是被那一拳打成了傻瓜。 * 因为直哉挨打的缘故,今日的禅院蓝一直心不在焉。无论是电影、料理,还是花店的花束,都无法让她露出笑颜。她一直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傍晚时分,五条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摸着后脑勺,古怪地挤着眉头,问:“蓝,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蓝摇摇头:“我知道,悟少爷是好心。”顿一顿,她挤出笑容,对悟说:“没事的。直哉大人不会太为难我的。” 她的笑容很乖巧,但却像即将衰败的花一般。五条悟看着她的笑,就知道她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 “要不然,我再去把那个很弱的家伙揍一顿,揍到他不敢多嘴为止?”悟嘀咕着。 话音没落,她身旁的蓝就惊了一下。她手忙脚乱地摆出制止的姿势,但一个不小心,正在下楼的她便踩空了台阶—— “嘶……好痛……”蓝皱着眉,跌在了悟的怀里。 “脚扭到了?”五条悟侧着弯下腰,撇起了嘴:“啊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揍直哉,也不该说这些话。” 蓝苦着脸靠在栏杆上,疼得说不出话来。她低头一看,崴着的地方已经迅速肿了起来。 “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吧。”悟一副没办法的样子:“咒高就在附近,硝子很擅长消除这种淤肿哦。” “咒、咒高?”蓝有些紧张:“要去那里吗?”那不是悟少爷的高中吗? “你也来看看我的学校嘛。”悟笑说着,伸出手,将蓝轻松地夹在了手臂下:“好了,我带你过去——” * “这样就没问题了。” 咒高的走廊里,穿着制服的短发女孩查看了禅院蓝的脚踝后,声音淡淡地说:“悟,说好了的,要请我吃银座最贵的意大利菜作为谢礼。” “这么狮子大开口?”五条悟咬了咬牙:“硝子,我们不是同学吗?” “是你说‘随便我开价的’。”家入硝子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悟。 禅院蓝紧张地问:“悟少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啊……没有。只是一顿饭而已。”悟说。 “是吗……”蓝还是有些担心。 脚踝上的扭伤已经完全好了。她也不知道家入硝子是如何办到的,只是随随便便地处理了一下,肿痛便完全消失。 硝子打量着蓝,眼底满是兴趣:“这就是杰所说的‘引起五条悟拯救欲的女孩’吧?难怪悟这么放在心上呢,果然很漂亮。” 蓝愣了愣,脸孔红了起来。 “禅院小姐,我有句话要提醒你——”硝子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对蓝说:“这家伙不是说,一会儿要带你回宿舍吗?”她拿拇指指了指悟:“这个年纪的男高中生,都直接得可怕。你要小心点儿,可别被男人骗走重要的东西哦。” “喂!”悟恼火地盯着硝子:“你说什么呢?” “诶?什么意思?”蓝歪过了头。 “没什么,只是友情提示而已。”硝子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了。 蓝眨了眨眼,转向悟:“家入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笑起来:“没什么。她在胡说八道呢。蓝,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宿舍。”说着,他微呼了口气,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摸了摸今天在便利店买的东西。 悟还记得,他在便利店结账的时候,便利店员用奇特的眼光打量了他。 也对,在汽水零食巧克力中混杂着这样的一盒玩意儿——确实有点怪吧。 第11章 五条悟的宿舍,和普通的男高中生房间没什么区别。短袖衬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零食的包装袋忘记封口,漫画书和游戏盘凌乱码在桌面。 第19章 这样的房间,分毫看不出他五条家继承人的身份。 禅院蓝站在房门口,慎重地不敢踏进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一番。 五条悟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里走,笑着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当成你自己的房间吧,可以坐在床那边。”说着,他就差点踩到了一块乐高,急匆匆地抬起了脚。 房间里没什么能坐的地方,唯一的椅子上堆着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禅院蓝左右看了看,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望向床头柜,那里摆着一盒糖果,房间主人的嗜甜口味暴露无遗。 “悟少爷真的很喜欢甜的东西呢……”她低声说着。 刺啦—— 窗帘拉上的响声从背后传来,房间骤然一暗。禅院蓝愣了愣,转过头去,恰好看到五条悟单膝跪在床上,从侧面抱住她的模样。 “蓝,你这里闻起来甜甜的诶。”五条悟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 少年的双臂将她箍得很紧,白色的发丝在她面颊上蹭得发痒。紧张的心跳与热切的温度,似乎与她融为一体。她也变得紧张起来。 这间宿舍房间密闭,黑暗,将他们与外界彻底隔绝。一种难以言明的暧昧,油然而生,像气泡从海底破水而出。 “悟少爷……”在一片黑暗里,禅院蓝紧张地看着悟。 下一刻,一个热切的、满是青春期荷尔蒙的吻就附了上来。她的嘴唇被封住,无法说话,只余下溺水一般的呼吸声。 漫画书,糖果,干净的衬衫,玻璃杯上的水珠,傍晚的鸟鸣,还有——五条悟的询问声:“可以吗?” 这一切,融卷成了五彩的糖衣,包裹了她的意识。 隐约之间,她感觉到,他似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撕开塑料包装的声音响起,这无机质的声音,叫她紧张无比。 在这紧张之中,夹杂着一缕未知的恐惧。恐惧的来源,并非是近在咫尺的少年,亦或者黑暗的房间,而是过去的记忆—— “蓝,要听话哦。女人就该温顺一点,这可是古老的传统。” 禅院直哉那狐狸一般的笑容,从漆黑一片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直哉的手掌——那只时常握着咒具、染过咒灵腐臭气味的手掌,像惩戒犯人的烙铁一般落了下来。 直哉的耳饰很冰冷,头发刺手。他穿在和服内的那件立领衬衫上,总有卷烟的气味。 黑暗之中,禅院蓝的眼睛陡然睁大。当五条悟那炽热的的手伸向她、试图触碰她的心脏时,她忽然发出了短促的尖叫,然后狠狠推开了面前的少年。 “蓝?怎么了?” 咚的一声响,五条悟撞到了床尾。 紧接着,房间内的灯亮了。这刺眼的灯光,似乎要将每个角落的罪恶与心虚都映亮。 五条悟站在灯的开关边,不解地看着她,手上还拎着自己的制服。他有着肌肉的肩膀,在灯下泛着苍白的光泽。 而禅院蓝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泪水从她的眼眶流下来,她喃喃道:“你……也想做那种事吗?” 你也想做那种事吗? “‘也’的意思是……”五条悟原本困惑的面容,慢慢冷却了下来。“……算了。没有什么追究的必要。” 蓝的脊背僵了一下。 她不敢抬头,也没有回答问题,只是沉默地哭泣着,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衣领。 五条悟看着她的模样,轻啧了一声,把衣服穿上了。一阵窸窣轻响,制服遮去他肌肉漂亮的少年躯体。“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他淡淡地说着,将窗帘拉开,又走到床边,替禅院蓝整理好了衣领。 蓝攥着衣领,依旧轻轻地抽泣着。 “哭什么?我又没有乱来。”五条悟有些烦闷。他索性打开了窗,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烟来——从追求禅院蓝开始,他就没在她面前显示过这个习惯。但现在,他想抽。 初夏傍晚的天,沉闷的红色,仿佛也在哭泣一般。 许久之后,禅院蓝才慢慢回神。她下了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小声说:“悟少爷,抱歉。我不是故意扫您的兴的。” “没事的。这只是小事。”悟回头,冲她露出了清爽的笑容。他弹了弹手指,一截烟灰落到了窗外的花坛里。 看起来,五条悟好像并没有生出芥蒂。 禅院蓝微微放下了心。 但是,冥冥之中,她依旧察觉到面前的恋人,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至于是哪里不对劲,她感受不出来。 这一天的五条悟和过去一样,请她吃了味道甜腻的点心,然后亲自送她回学校。他站在校门口冲她挥手告别的帅气模样,吸引了许多女孩的窥看。 禅院蓝站在校门口,看着悟远去的背影。恍惚间,只觉得这个傍晚的云很沉,几乎要压到她的双肩上来了。 * “禅院同学,担当教师在找你呢。”蓝回到宿舍后,就有一名同班女孩来找她:“好像是你家里的人来了吧。一个金头发的男人……是你哥哥吗?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禅院蓝愣了愣,一股凉意直达心底。 糟了,是直哉大人。 悟少爷为了自己打了他一拳,直哉大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想到这里,禅院蓝的脚步就凝固了,淡淡的恐惧徘徊在她心底。 第20章 她非常、非常、非常不想去见禅院直哉。 可是,就算在这里拖延,也迟早会被直哉大人找到的。 “禅院同学,你快去吧。”女孩担忧地说:“对了,今天学校有刑警来了,据说是为了调查大久保同学被害案。你的哥哥也许也是担心这件事吧……” 禅院蓝却无心听她的话。 她该怎么办? 对了,悟少爷应该还没走远。他一定有办法的。 这样想着,禅院蓝取出手机,试图给悟打电话。 * 叮铃铃—— 电话铃声在游戏机厅里响起。这铃声有些刺耳,但响了许久,都没人接听,任凭它混杂在游戏的电子音里。 “悟,女朋友的电话哦。不接吗?”夏油杰捧着一本书,躺在休息椅上。他瞥一眼独自震动的手机,漫不经心说:“小心惹女朋友生气。” 五条悟背朝着他,抱着游戏机前的椅子,专注地操纵着屏幕上的战士。“已经不是女朋友了。”悟咬着棒棒糖,声音有些含糊:“不接也不要紧的。” “哈?”杰手上的书滑落下来:“你们吵架了?” “也不是。”五条悟没有回头,继续盯着光彩炫目的屏幕:“只是我被耍了而已。” 铛铛!战士血条变空的提示音响起,这位英雄被魔王击倒了。gameover。 五条悟啧了一声,皱眉盯着屏幕,将棒棒糖咬出了声响:“我简直像个傻瓜一样。……什么拯救者啊,分明是被当做加害者了。” * 禅院蓝给五条悟去了四五通电话,却没有一次接通的。 她站在宿舍的走廊上,面颊被夜风吹得发凉。头顶的电灯似乎有些接触不好,光线忽闪暗灭,她的脸也在光亮和阴影中变动。 “悟少爷……不想接我的电话吗?”她喃喃自语着,眼眶微微发红。 她的预感似乎没错。好像确实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无法回去。 现在该怎么办呢? 悟少爷不会再帮忙了。她该怎么面对直哉大人的怒火? 灰色的绝望仿佛荆棘一般盘绕在她心头。 “禅院同学遇上什么烦恼了吗?”一道温柔高雅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 蓝侧头,望见了王陵璃华子。她迎着晚风,优雅地朝她走来,目光仿佛能舒缓人的所有恐惧和紧张:“如果你有什么麻烦,可以向我倾诉。身为学生会长的我,一定会努力帮忙的。” 璃华子的身上,仿佛有金色的光辉闪烁着。 禅院蓝看着她,再也忍不住心头无处可去的绝望。她垂下头,抽泣着说:“王陵同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女的喃喃倾诉声,落在了安静的走廊里。片刻后,王陵璃华子便听完了来去脉。 “原来是这样。因为擅自交往男友,而惹怒了家里的长辈。而在这关键的时候,那位男友却不负责任地抛下了你……”璃华子捻起蓝的一缕发丝,声音满是慈悲:“何等的悲哀啊。” “王陵同学,我该怎么办呢?”蓝不知所措。 “没事的,这种事,就交给我吧。”璃华子牵起了她的手,温柔地微笑着:“请跟我来吧,我有一个可以让你恢复宁静的地方。” 璃华子的手,细腻柔软,像青葱的叶片。 禅院蓝握紧了她的手,跟她并排向前走去。 忽然间,她的余光瞥见璃华子似乎转过了身。紧接着,一股电击的麻痹感便传遍了她的身体。 意识逐渐远去。在昏迷之前,她看到王陵璃华子优雅地站在她面前,将一个电击器收入了口袋中。 这是……怎么回事? * 叮当、叮当、叮当。 奇妙的金属碰撞声,将禅院蓝从昏迷中吵醒。 她勉强睁开眼睛。在昏暗的白色灯光下,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水缸,还有一双泡在水缸里的、苍白如幽魂的脚。 脚趾纤细,指甲齐整。这是一双属于少女的脚。蓝愣了愣,将目光往外放去,很快看清了水缸的全貌—— 一名未着寸缕的妙龄少女,正安详地沉睡在水缸中。她海藻般的长发飘散着,仿佛溺死在花之河中的奥菲利亚。 而这少女的脸,禅院蓝很眼熟,正是两周前宣告又一名失踪的樱霜学院学生。 蓝险些发出尖叫,但蒙在嘴上的胶带让她无法叫出声。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被粗糙的麻绳捆住了双手双脚,像是货物一般丢在地上。 这里是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她将面对什么?璃华子呢? 禅院蓝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目光四处逡巡——这是一个宽广、幽深的地下室,仅有一盏羸弱的白炽灯照亮空间。在这仿佛坟墓的地方,有着手术台、水箱、奇奇怪怪的器械,还有…… 正站在一个等身高的十字架前,用雕刻小刀敲敲打打的王陵璃华子。 刚才那叮当叮当的声音,正是小刀发出来的金属声。 “禅院同学,你醒了?”璃华子微笑着转过了身,像是可亲的姐姐一般,走近了躺在地上的蓝:“怎么了,你也被这艺术的美丽所惊艳了吗?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少女的身体,是最好的艺术素材。” 禅院蓝瞳孔惊颤地看着她,脑袋一团乱。 一个月来,樱霜学院不断有学生失踪、被害。而真正的杀手,竟然是王陵璃华子。 第21章 “我呢,一直在寻找合意的美术素材。只有完美的实物,才能激发创作的灵感。”璃华子蹲下身,用那双细腻的、千金小姐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蓝的面颊:“在看到禅院同学的第一眼,我就对你心动了。你——一定有着千百种的绽放方式。” 顿一顿,璃华子原本温柔的面容,骤然变得阴沉起来,声音也显得冷酷:“可是,你却那么不听话,将自己当做商品一样,送给男人玷污。原本我想将最得意的艺术灵感施加在你身上的,可现在你已经不配了,只能拿来做练习之作。” 她说着,用小刀指向了那个一人多高、用柏木制成的十字架:“看到了那个吗?我会把你的身体钉在上面,让你为自己的堕落赎罪。” 蓝的目光一震,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 可是,捆着她的绳子实在太紧,她的手腕肌肤已经被摩擦出血,却毫不见挣脱的任何痕迹。 而她身旁的璃华子,已然微笑着朝她扬起了小刀:“禅院同学,就这样以‘艺术’的形式,和我融为一体吧。” 刀锋锐利,闪着银亮之光,依稀带着死神的窃笑。 禅院蓝惊惧地看着小刀迫近,心头刹时闪过许多念头—— 难道说,她的短暂的生命,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她的一生,就是如此单薄、轻飘飘、毫无价值的吗? 她来到这个世界、存在于此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 地下室里,又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王陵璃华子站在十字架前,用金色的颜料为十字架上色。她陶醉地看着十字架,闭目幻想着艺术完成时的模样。 在她身后的不远处,身着樱霜制服的少女,毫无声息地躺在一片血泊中。禅院蓝的脖颈被割断了,从脖子中溅出的血,将相隔数块地砖的地面都染黑了。 此时此刻,王陵璃华子所不知道的是,禅院蓝并没有彻底地死去。又或者说,蓝的身体虽然死去了,但灵魂却因为某个缘故,依旧停留在这残破不堪的身体里。 在禅院蓝那双无法合上的眼睛里,有一只麻雀正停在地面上,啄食着她的鲜血。这只麻雀很眼熟,似乎是某个初春的早晨,她从长着铃兰的庭院中救回来,亲自包扎、照料、放飞的那个小家伙。 “蓝ちゃん,蓝ちゃん,醒一醒。”麻雀啄食了她的血,歪过头,对她说话了。“你还不能死哦。如果你死掉的话,我也会死的。” “你是谁呢?”蓝用空无的眼神盯着这只麻雀。 “我是爱意的恶魔哦。” “爱意的恶魔……” “没错。爱意的恶魔。我可以帮蓝ちゃん复活。但代价是,蓝ちゃん要将‘爱’这种东西供奉给我,作为饲料。” “爱……饲料?” “没错。什么样的爱都可以。卑微的爱,炽烈的爱,充满恨意的爱,得不到的爱。只要是对蓝ちゃん的爱慕,就全部都可以。” 恶魔的声音,满含着蛊惑。 禅院蓝那无法动弹的喉舌,给出了一个回答:“好哦。我答应你。” 恶魔高兴地发出了笑声:“那么,交易达成。蓝ちゃん,从现在开始,不择手段地被爱吧。这就是由我赋予你的,存在的意义。” 恶魔的声音落下后,少女那蜷缩在血泊中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地下室的入口处传来,惊动了正醉心于艺术创作的王陵璃华子。她咬了咬牙,喃喃道:“刑警来得这么快吗?”接着,她便丢下了手里的刷子,拔腿往地下室的另一个门去。 搜寻灯的光照亮了地下室,三四个身穿刑警制服的人焦急地跑来。“你们,去追王陵璃华子!不能让她逃走!”“这边好像还有受害者,检查现场!” “等等……这个被害人,还活着!” 第12章 咒高宿舍,清晨。 晨光穿透玻璃,将床照成暖黄色。刚刷牙完毕的五条悟打着呵欠推开房门,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踩着拖鞋步入了房间。 昨夜下了一场雨,窗玻璃上沾满了水珠。一朵攀爬的朝颜花飘落在他的窗台上,蜷缩的花瓣像是受了伤的动物。 五条悟拉开书桌抽屉,看到了一直放在那里的一封信。这是许久之前,禅院蓝亲自手写的道歉信,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迹:抱歉,我把你给我的发卡弄丢了。 五条悟皱起了眉,把抽屉重新合上了,烦躁地抓着头发坐在了床边。 昨天的事真是让他心情糟透了。 原本想和蓝更近一步的。现在的恋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杰也会和女友出去过夜的。但蓝那种反应,是完全把他当成不可信赖的可怕之人了吧。 这种态度…… 和初见时没有区别。 不由分说就把他当成不可理解的加害者,用扇自己耳光的方式木讷地道歉,好像他欺负了她一样。 明明已经认识那么久了,明明有了那么多的回忆,但蓝和他的距离,似乎还是很遥远。 身为“最强的咒术师”“四百年难遇的天才”“即将继承五条家的少主”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 五条悟烦恼地叹了口气,张开手躺在床上。 他的手机上有三四通未接来电。他知道,那是蓝想要恳求他和好。但是一想起蓝对待他的态度,他就莫名地感到……不甘。 第22章 就在这时,门笃笃被敲响,外面传来了好友杰的声音:“悟,你起来了吗?有刑警到学校来调查事情了。”顿一顿,杰低声道:“真奇怪,刑警会跑到这里来。” * “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咒高的教室内,五大三粗的中年刑警严肃地坐在五条悟的对面,将一张照片推到了悟的面前。 教室的门窗都合起来了,以隔绝外界对搜查的干扰,这使得这间小小的教室,就像是审讯室一般死寂。 五条悟以一种吊儿郎当的姿势坐着,用脚勾着椅子摇晃。看见照片,他心里嘀咕道:八成是哪个喜欢他的女孩子惹上事了吧。 以前不也有过这种事吗?问题少女为了追求他,和别的女孩子打架斗殴,结果惊动未成年人相谈所的刑警。 他轻飘飘地把目光往照片上一瞥,随即,他愣住了—— 照片上的女孩身穿樱霜的制服,乌发披散,脸蛋秀气,十分眼熟。 这竟然是禅院蓝的入学证件照。 “蓝?”悟皱眉盯着照片。 “看来你认识我们的被害者。”刑警点了点照片,“那就长话短说吧。昨天傍晚,樱霜女子学院发生了一起谋杀案,照片上的的这名女孩遇袭。目前,主犯王陵璃华子还在逃亡之中。” 五条悟愣住。 什么?蓝……遇袭? 刷的一声,原本吊儿郎当的他陡然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哐当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她怎么样了?!” “案件还不分明,但她的情况不容乐观,目前还处于危险期中。”另一个瘦削的年轻刑警好心地说:“被割断了喉咙,真是不好说啊。” 五条悟的目光微震。 “为了调查主犯的动机,我们必须对当事人周围的线索进行调查。”说着,刑警托着下巴,做出沉思的模样:“在我们推断的绑架时间内,禅院小姐给一个人打了三次电话求助。这个人不是家长,也不是担当教师,而是——你,五条先生。请问,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 五条悟彻底怔住。 电……电话? 一瞬间,他的记忆倒回了昨天晚上。在将蓝送回樱霜后,他和杰去了街机厅打游戏。然后,蓝的来电就响了起来。 而他呢? “悟,女朋友的电话哦。不接吗? “已经不是女朋友了。不接也不要紧的。” 昨天傍晚,他与杰的对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原来,那几通电话,并非是想要祈求和好,或者哀怨的哭泣,而是…… 死亡面前的、绝望的求助。 而他呢? 却完全无视了这几通电话,管自己幼稚地生着闷气,用打游戏来发泄不甘心。 当他和屏幕上的魔王战斗的时候,禅院蓝被绑架、袭击,然后……被割断了喉咙。 五条悟愣愣地站在教室里,身体微微发寒冷。从来都悠闲从容的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五条先生?”刑警咳了咳:“能提供任何线索吗?比如禅院小姐和你的关系,你们二人和主犯王陵氏是否有重合的社交网络,存不存在情杀的可能等。” 五条悟的脸恢复了常态,人冷静了下来:“我和她是恋人。” “哦,果然是恋人。”刑警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 “她和我说过,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那个叫王陵的女孩子,我不认识,也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理由。”悟回答。 “这样啊。”两个刑警面面相觑。 一番询问,刑警们并未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两人起身告辞,留下五条悟独自坐在教室内。 刑警们刚走出教室,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高大的刑警接通后,露出惊讶神色:“课长,您说什么?不要继续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上司的命令声:“牵扯到禅院家,算了吧。那不是我们该碰的事,交给禅院家自己解决就好。” * 五条悟愣愣地坐在教室内,面色复杂无比,手紧紧攥成拳,几乎要将袖口的布料扯烂。 片刻后,他倏忽站起,大步往外迈去,脸上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必须去看看蓝的情况。如果情况危急的话,就想办法让咒术师插手。 在面临生命危险的绝境中,蓝没有想起担当教师或者父母亲人,唯一想到的人,是他。而他呢,却完全枉顾了她的电话。 如果,当时的自己没有因为白天的事情而心生芥蒂,没有故意不接她的电话……是不是蓝就不会遇到那样的事了? 自己真是个不成熟的笨蛋……为什么要那么幼稚地闹脾气? 完完全全地错过了拯救她的机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五条悟咬紧牙关,脑内思绪翻涌。 四十分钟后,五条悟赶到了禅院蓝所在的都内医院。 * 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刺鼻,白色的墙壁蔓延在走廊上。五条悟穿过挤挤挨挨的电梯人群,找到了安置禅院蓝的紧急病房。 “蓝!”他喘着气,大步冲向病房门。 但是,下一刻,他却被人拦住了。 “呀,这不是五条家的少主吗?”禅院直哉满面讥诮地横在了五条悟的面前:“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望我们禅院的族人吗?” 直哉的脸上,还有着被揍了一拳的红肿。 第23章 “和你没关系。”五条悟不耐烦地和他说。 “你想见蓝吧?”直哉轻蔑地笑了起来:“不过,真遗憾,她不想见你。” 第13章 紧急病房里,仪器的滴滴声冰冷地回响着。病床上,一名戴着呼吸面具的少女安静地沉睡。她乌发披散一枕,脸色苍白,喉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任谁看来,她都像是处于不能动弹的昏迷之中。但事实上,这名少女——禅院蓝,正在以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在脑内与恶魔沟通。 “其实,我可以让蓝ちゃん立刻痊愈。但伤口好得太快的话,会引来人类的怀疑。所以,只能先让蓝ちゃん继续躺在医院里了。”恶魔的声音听起来很年幼。 “你……叫什么名字呢?”蓝态度友好地问:“我总要称呼你的名字。” “我叫梅耶林!是男孩子。”恶魔回答。“我现在住在蓝ちゃん的喉咙里。你能感觉得到吗?蓝ちゃん每一次说话,我都会震动翅膀。” “感觉不到……”蓝觉得很困惑。恶魔住在她那被璃华子割断过的喉咙里吗?她完全不觉得有任何异样呢。 “没事的,以后,蓝ちゃん就会感受到我的存在的。”名为梅耶林的恶魔显得很高兴。“好了,来说说正事吧!蓝ちゃん,你现在已经被确认为‘梅耶林游戏’的比赛选手了,你必须以‘获得爱意’为得分点,朝着冠军之位进发——你喜欢游戏吗?” 蓝沉思一会儿,说:“我完全没玩过电子游戏。” “啊~好落时的女孩子啊。”梅耶林似乎很不满。 梅耶林为禅院蓝简单地解释了游戏的玩法:每获得一次他人的爱,她就能活得更久。因为她的性命原本就是问恶魔借来的,所以这些爱意,也正是她生命的燃料。 而在所有的爱之中,“无法得到的爱”所获得的计分值是最高的。 “顺带一提,蓝ちゃん随时可以查看你在游戏中的精彩时刻。”梅耶林高兴地为她展示出一副画面:“比如这个——‘游乐园傍晚的吻’。” 那是她和五条悟在游乐园约会第一次接吻时的记忆。 “干嘛突然给我看这种东西!”蓝害羞起来。 但同时,她也有些好奇,因为她发现禅院直哉也拥有所谓的“精彩游戏时刻”。 在好奇的驱使下,她点开了直哉的精彩时刻—— 哦,原来是直哉在樱霜门前被揍了一拳、身体起飞、五官失控时的模样。 禅院蓝叹了口气,问道:“梅耶林先生为什么要救我呢?” 梅耶林:“因为蓝ちゃん救了我。所以,我会向蓝ちゃん报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梅耶林受了惊,幻影迅速从蓝的脑海内远去了,只留下了一句声音:“蓝ちゃん,猎物来了哦。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咚! 一声巨响,五条悟将禅院直哉砸到了病房的门上。他用的力气太大了,门上活生生出现一个巨大的凹坑,直哉沿着门滑落在地,鼻下淌下一管红色。 “滚开!我要见蓝。”五条悟活动着手腕,气势仿佛修罗。 “五条家的人,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禅院家的事?”直哉一把抹掉脸上的鼻血,目光妒恨地盯着他:“怎么,是希望禅院和五条交恶吗?” 打架的响动惊动了其他禅院族人。看到自家的少主被打了,他们急匆匆冲过来,紧张地检查直哉的伤势:“直哉大人,您怎么样了?” 这幅架势,终于让五条悟稍稍清醒了点。 这个叫禅院直哉的男人,好像是禅院家主的嫡子。再这和他闹下去,恐怕会变成御三家之间的矛盾。 可恶。 换作从前那个最讨厌正论的他,绝对会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揍一顿,然后扛起蓝就去找硝子。至于御三家,他完全不会在意。他只会随心所欲地做事。 但现在,他的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成熟一点。别乱来。幼稚的事情,还没有做够吗? 得罪了禅院家,只会让蓝为难。 五条悟握紧了拳头,咬牙望向了病房的门,低声道:“蓝,等这家伙不在了,我再来看你。”说完,他就大步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五条悟走了,禅院直哉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他推搡开要给他擦拭鲜血的族人,嚷了声“别烦我”,就推门进了紧急病房。 病房依旧和先前一样安静,重伤的少女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直哉想到了蓝刚被收入医院时的事——她的母亲阳子看到这幅场景,面色吓得发白,当场说:“要不然……就不治疗了吧。我不想给禅院家添麻烦。死掉的话,也是没办法……” 但是,蓝自己大概有着强烈的求生意志,用手抓住了阳子的袖口。阳子像是见到了诈尸的鬼,吓了一跳,又同意治疗了。 “哼……背叛了我,最后落得这个下场,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直哉轻蔑地盯着病床上的蓝,声音阴森。片刻后,他咬紧牙,额头绷出一条青筋:“你再怎么喜欢五条悟,他还不是和我一样,没能救你?你看不起我,但他和我,也没有两样!” 蓝的想法,真是幼稚得可笑! 她不喜欢他,每次都会露出那种木讷出神的表情。但对着五条悟,她就神色鲜活多了。 怎么,觉得五条悟是来拯救她逃离泥沼的神吗? 第24章 可她想错了,五条悟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她依旧要和自己一起待在泥沼里,这辈子都逃不出去。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少女似乎说了什么。她说话时,口中呼出的水雾将呼吸面罩都染白了。不过,她的声音太轻了,直哉完全听不清。于是,他凑近了禅院蓝—— “直哉……大人……救我……” 微弱的、仿佛梦魇一般的呼唤声,落在了直哉的耳边。 在这句呼唤之后,沉睡中的少女,眼角旁流下了几不可见的泪水。 禅院直哉愣住了。 他看着昏迷的禅院蓝,反复确认,才肯定自己并未听错。 重伤的蓝,确实在呼唤着他的名字,恳求他的相救。 这一刻,直哉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 病房里一片死寂,床单、墙壁、窗帘,全都是刺目的白。直哉久久地盯着蓝眼角的泪痕,忽然扯了扯嘴角,自嘲一般说:“什么啊。原来,你不讨厌我啊。” 他被五条悟揍得那一拳太猛,鼻子又开始流血。他没管自己的血,任凭血滴落在地。“呼……被打就被打了吧。”直哉低声喃喃:“那个叫王陵璃华子的女人,我肯定会把她宰了,拿她的肉去喂咒灵。” 第14章 一段时间后。 病房里,禅院蓝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像个人偶一样,没有任何的声音。隔着病房门,护士们的八卦议论声窃窃传来。 “听说这孩子的妈妈,只在入院时来过一次。好可怜。” “那个金色头发的少年倒是经常来呢。他们两个姓氏相同,是哥哥吗?” 病床边,五条悟安静地坐着,目光专注地看着蓝苍白的面孔。他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既不会坐不住地摸出手机,也不会吊儿郎当地呵欠犯困。 他是翻窗进来的,因为禅院家的族人不允许他来探视蓝。这样翻窗的行为,已经持续了很久了。每一天,他都缺席了早上的任务,这让担当教师夜蛾正道十分生气。 但五条悟才不管夜蛾的怒气,每天都丢给夏油杰一个随便编的理由,让杰帮忙搪塞老师,自己则赶来医院,盯着沉睡的蓝,一看就是一个上午。 “蓝,抱歉,我错了。”五条悟皱起眉,认认真真地和昏睡中的少女道歉:“我不该不接你的电话。” 这是他最后悔的事情。 一想到他因为自己幼稚的脾气而错过了蓝的求救电话,他便十分难受。 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保护不好,他还怎么说自己是世界最强的咒术师呢? “等你醒来之后,我一定会请你吃非常美味的甜点。”悟托着面孔,紧紧地注视着蓝,孩子气地自言自语:“你不是总担心甜点的价格吗?我会老老实实地请客,让你吃个开心的。” 只可惜,他的言语,并未得到少女任何的回复,这让他的心情愈发复杂。 自责与不甘交织在少年的心里,驱使着他伸手握住了禅院蓝的手掌,将其贴到了自己的面颊上。 蓝的手掌冰冰的,没有往日的温暖。他蹭了蹭她的手心,低声喃喃:“蓝,别不理我啊。你一直喜欢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出神,这次也要这样吗?” 话虽如此,五条悟明白,这只是他任性的胡言乱语而已。禅院蓝还昏迷着,不会给他任何的回答。 就在这时,蓝的眼睫动了动,喉咙里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 五条悟愣了下,立刻抓紧她的手,将面颊凑近蓝的跟前。 病床上的少女,缓缓地睁开了眼,像冰山解融一般。那长黑的羽睫下,露出了一双略带迷茫空洞的墨色瞳眸。 “蓝!”五条悟顿时兴奋起来:“你醒了吗?” “啊……”蓝依旧躺着没动,神识迷糊不已。 “太好了……”悟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紧接着,他竟然紧紧地抱住了蓝的手臂,像是宠物犬一般蹭着她。 “悟少爷?”蓝用虚弱沙哑的嗓音发问。 “是我。”悟高兴地说。 两人讲话的响动,惊动了外边的医护。一名紫发白衣、别着蝴蝶发卡的医生推开了病房门,然后受惊道:“怎么有人在里面?” 医生的名牌上,写着她的姓氏,蝴蝶。 “快出去,没经过家属的允许,干嘛偷偷跑进来。”向来好脾气、总是温柔微笑着的蝴蝶医师,忍不住抄起了档案夹赶人。 五条悟愣了下,被几个护士连推带搡地送出了病房。哐的一声,病房门在他跟前合拢了。 五条悟恼火地站在病房前,心底很是不快。 他竟然会被一群女人赶出房门? 而且,什么叫做“没经过家属的允许,偷偷跑进去”?蓝的家属能有谁?他才是蓝最喜欢的人吧? 但他也知道,医生的检查很要紧。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在病房外坐下来,托着面颊,像是等妈妈从试衣间出来的普通男孩。 好半晌,蝴蝶医师才从病房里出来,并告诉他:“病人找你。她才刚醒,状态不好。要是有什么不对的,立刻摇铃叫我们。” 五条悟立刻噌的一声站起来,进入了病房。 一股药水的味道扑鼻而来,病房内充斥着寂静的气息。黑发的少女躺在床上,仍和先前一个姿势,只是撇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蓝,你不用和我说话,我知道你现在很虚弱。”五条悟摆出一副成熟的样子,认认真真地说:“抱歉,我做错事了。” 第25章 蓝没有说话,而是睁着那双有些无神的眼睛,盯着他看。 “我不该和你闹脾气,故意不接你电话,结果害你陷入了危险。”悟非常诚恳地说。 这是他第二次和人道歉。上一次,也是和禅院蓝道歉,为他折落了樱花的花枝。 他的舌头有些别扭,因为无法无天、人人宠爱的五条悟,根本不习惯低头认错的滋味。他这辈子就这么几次特殊,都给了禅院蓝。 “没事的。”病床上传来了少女羸弱却温柔的声音:“我没有生气。” 五条悟愣了愣,抬起头。蓝正温和平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像是一汪宁和的海。正如她所说,她看起来似乎完全不生气。 “真的吗?”五条悟的心里有庆幸。 但下一刻,蓝的话却又叫他面色紧绷—— “我和悟少爷,原本就是不同的人,无法互相理解对方的想法,这再正常不过了。”禅院蓝喃喃着,闭上了眼:“所以,没什么可介意的。这不是悟少爷的错。” 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显然是累了,说完后,就不再言语,只留下五条悟愣愣地反复琢磨着她的言语。 什么意思?他和蓝是“不同的人”?他们无法互相理解对方? 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的恋人呢? 明明是表示理解和原谅的话,却让五条悟分毫轻松不起来,反倒让他焦灼不安。 他想再追问几句,可病床上的禅院蓝,却已经喘着气闭眼,像是又要睡着了。 病房门被推开了,蝴蝶医师露着笑脸进来赶人:“病人需要休养,下次再来探视吧。” 五条悟不甘地往外走,走到房门口时,扭头对禅院蓝说:“蓝,我们还是恋人,对吧?” 没有回答,病房门在他的背后合上。 * “……就是这样。蓝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什么‘无法理解’,什么‘不同的人’,然后又睡着了。”夜晚,五条悟趴在宿舍的栏杆上,和好友夏油杰一起抽烟。 夏油杰背靠着墙,看着身旁好友的烦恼模样,不由笑了出来:“这是分手的意思吧?毕竟你做了很过分的事。” “怎么可能!”五条悟立刻恼火了:“怎么可能有女孩子想和我分手?” “怎么不可能?”夏油杰悠长地呵了口烟气,烟头上闪起一圈红:“女人是很复杂的东西,她们爱你,有时并不仅仅因为你的权势、容貌、钱财。啊——我忘了,悟还没谈过多少恋爱呢。” 杰故作揶揄的声音,让悟愈发恼火了:“她怎么可能甩我?她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 “悟所在意的是,她用面对加害者的态度对待你。但悟是在所有人都喜欢、敬仰、宠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吧?你无法理解,那种一直被欺负、嘲笑、压迫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杰将烟灰弹往了楼下。 “哈?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悟无法理解。 “果然……”杰看着他的态度,叹了口气:“从淤泥中出来的人,只有同样置身淤泥的人才能理解。”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夜蛾正道的怒吼:“不准抽烟!烟灰都落到我头上了!” 夏油杰和五条悟愣了愣,连忙手忙脚乱地把烟藏起来。 “没抽——不是我们!” 第15章 “杰,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次日的中午,五条悟坐在咒术高专的长椅上,依旧在纠结着禅院蓝的事情。 “蓝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他咬着一个速食三明治,眯着眼睛打量脚尖前的落叶。夏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脚边,将地砖照得发亮。“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对待我的态度,却很奇怪。” 这几天的早晨,他依旧去医院探望禅院蓝。蓝很虚弱,没怎么和他说话,只是偶尔对他笑一笑。 得不到任何语言的回复,也不知道对方原谅自己与否,这让五条悟觉得很难受。为了确信二人间的恋人关系,他弯腰亲吻了病床上的少女。 禅院蓝没有躲闪他的吻,但也没有回应他,像是不明白亲吻的含义,任由悟单方面结束了这个有些野蛮的吻。 他尝到蓝的嘴唇上有药剂胶囊味,这苦涩似乎要一直潜进他的心里去。 “但是,蓝不肯和我说话,我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五条悟咬了口三明治,声音满是少年的烦闷。 他不明白她的想法,也不敢多问。他生怕从蓝的口中听到那个回答:“我对悟少爷很失望,所以,我们分手吧。” 被蓝甩掉,是他最不想见到的结果。 “嗯嗯,所以呢?”夏油杰躺在另一条长椅上,翻看着一本杂志,声音漫不经心,满是对好友的敷衍。 “杰,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蓝,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悟认真地说。 “不要。”杰直接拒绝,眼睛也不抬一下:“你们俩的事情,我不能参与。” “可她现在不跟我讲话诶!只能叫别人去问了!”悟把眉头挤得很紧:“总不能叫硝子去问吧?她绝对会说我坏话,劝蓝和我分手的!” “硝子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悟的身上,确实有某些很烂的品质。”杰轻轻地笑了笑。这笑容相当温和,但嘴上的话却是在损自己的好友:“要不然,你怎么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我不管。”悟塞进最后一口三明治,拿出了大少爷的派头来:“总之,杰帮我去问问,就说,我为她伤心得要死,魂不守舍,和死也没两样了。你这个朋友看不下去了,想要说说情!——只要你这样告诉蓝,我就把那盘限量的游戏借你玩。” 第26章 杰愣了愣,有些无奈。 什么“帮忙问问情况”啊,分明是想故意卖弄惨状,以博得那位禅院小姐的怜悯。 但凄惨这样的事,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太过可怜。唯有从第三人口中自发地说出,才会显得真实可信,更叫人同情。 “你不怕人家喜欢上我吗?”杰开玩笑地问。 五条悟眨了眨眼:“你可是杰,怎么会抢我的女朋友?”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出生入死,并肩战斗,一辈子都不会背叛彼此。谁都可能打蓝的主意,只有杰不可能。 “那好吧。”杰耸了耸肩,说:“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但你要说话算话哦。该给我的游戏,不准拖。” * 夏油杰到了医院。 据说,禅院蓝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她时常到医院的庭院里看风景。 医护们都说,她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伤成那样,不仅没有死,反倒奇迹一般快速地恢复了,这大概是全身的每个细胞都用力求生的结果。 初夏的天泛着炎意,轻轻的蝉鸣落在干燥的地面上。疗养区的庭院里,高大的栎树向无云的天抽展开翠绿的枝条,几个身穿住院服的病人正在树荫下闲聊。 杰将手插在口袋里,视线扫过那一排病人。在这几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间,没有悟那位漂亮女友的踪迹。 啊~真是麻烦。自己干嘛接下这桩活呢? 八成还是因为悟太可怜了吧。身为挚友的自己,到底不能放着不管。 杰沿着树荫又往前走了几步,这回,他在一丛绣球花前,看到了想找的人。 身着淡蓝色病患制服的少女,正站在一丛绣球花出神。花是淡紫色的,将她苍白的脖颈也映上了这种易碎颜色的光彩。 夏油杰在五条悟的手机上见过禅院蓝的照相,知道她的相貌。但此时一看,她比照片上更单薄、青涩,像是小心翼翼生长在石缝里的菟丝子。 “把花摘下来,它可就没机会绽放了哦。”杰在她背后出声提醒:“这种花,就是要等它在枝头开放,才会更有意义。” 少女受了惊,回了神。她小声说:“我没想摘下它。”顿一顿,她的语气肯定了些:“我也想让它继续待在枝头。”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这可能和她喉上裹着的那块纱布有关。 少女说完后,便在花丛前蹲下了,像是想仔细地看看这从紫阳花。但随即,她惊讶地“啊”了一声,说:“这里……小猫。” 杰歪过身子一看,花丛下趴着一只三花花色的小猫,大概两三个月大,毛发脏兮兮、湿淋淋的,一动不动。 “啊,它死了。”杰有些遗憾。“看样子,是误食了投放在角落的药物吧。” 少女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忍心。 杰心说: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的相遇。 第一次见面,就看到了一只死去的猫。在西方的传闻里,这是不幸的开端。 “对于这种野生的动物来说,靠近人类的领地会变得很麻烦。”杰将手塞在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但他看到了医院禁止抽烟的告示,又把烟塞回去了:“野生的动物,还是该待在野外好。人类的城市,看起来再怎么优渥,也是融不进去的。” 在淤泥里打滚的东西,原本就有自己的活法。那些灯火辉煌的地方,看似有着名门的宠爱和权势的怜悯,但对这些瘦弱的野猫野狗来说,却是致命之地,稍不留神,便会令它丧生。 禅院蓝听着他的话,似懂非懂。她问:“你是谁?” “我叫夏油。”杰说。 现在,问题来了,要不要告诉她,他是五条悟的朋友?他来这里,是因为五条悟? 第16章 最终,夏油杰还是诚实地说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悟的朋友,这两天悟精神不振,但又放心不下你,所以我代替他过来。”杰说。 要是不老实说,就显得他有什么企图似的。不过,咒灵作证,他对这个女孩子完完全全没想法,他只是想得到悟的那盘游戏带而已。 开玩笑,他更偏好年上的女性,怎么可能喜欢蓝?他过去的恋人,不是职场白领,就是大学生,唯一一个意外,是偶遇的风俗女性。这些女性中,根本没有禅院蓝这样的款式。 “悟少爷……精神不振?”蓝蹙起了眉。 “嗯。昏昏沉沉的样子,不知道是发烧了还是生病了,很可怜呢。”杰按照悟的要求说话,分毫没有捉弄人的心虚。“悟向来强大,就算是任务也不会受伤,这次却从早昏睡到晚了,真是罕见。” 蓝的眼里果然浮现出了一丝忧色:“悟少爷……这么难过吗?” 少女担心的神色,叫夏油杰那狐狸似的眼睛微微愉快地眯了起来。 虽说戏弄女孩不是什么好事,但他自觉这种程度的捉弄不算什么。更何况,他是在帮悟的忙,这可是在做好事。 “是啊,他很难过哦,一直在担心你是不是没有原谅他、是不是还在对他生气什么的。”杰耸了耸肩:“日思夜想,就变成这样了。” 禅院蓝摇摇头:“我没有生他的气。”顿了顿,她蹙起细细的眉,说:“会遇上这种事,只能责怪我自己的运气不好。但是,悟少爷却那么自责……” 少女身穿病院制服的身影,在初夏的阳光下,像是将融的冰一般脆弱。她的声音很真诚,没有任何的作伪。 第27章 杰看着她,有些明白了悟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女孩——即使遇上了这么可怕的事,也不会怪罪任何人,只是认为自己的运气不好。 想必她遇到了许多有苦不能说的事吧。如此,她才会变成这种遇事只能责备运气的人。 他们咒术师,原本就是以“保护弱者”作为自己的责任。他们祓除咒灵、解救无咒力者、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这就是咒术师的职责。 沉浸于职责之中的悟,很难对这样弱势的女孩置之不理。 “那么,我就回去这样告诉悟了哦?‘禅院小姐完全没生你的气,你白生病了’。”杰眯了眯眼睛,在心底盘算着回咒高的时间。 这样就算完成任务了吧?比想象中的轻松。 他还以为,禅院蓝会对着他发一大通牢骚,拿他当传话筒,说悟不解风情、直男头脑、只想床上的事、粗鲁烂脾气、太幼稚任性……结果,这位禅院小姐,性情意外地很柔顺。 这样的性格,甚至让他觉得悟和她不太合适。 自己只来了这么点时间,就想着溜回去交差,实在有些心虚。于是,杰很体贴地说:“禅院小姐,我送你回病房吧?你好像累了。” “谢……谢谢……”蓝显得受宠若惊。 她确实需要一个人帮自己推轮椅。虽说她的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医生让她少走路,因为璃华子割在她脚筋上的那几刀委实不轻。 * 片刻后,夏油杰推着禅院蓝的轮椅,出了住院楼的电梯,抵达了病房层。 轮子碾过地面,发出轱辘轻响,禅院蓝低头坐在轮椅上面,拿一块薄毯盖住自己的膝盖。而夏油杰则像模像样地推着轮椅,仿佛一个认真打工的护工。 杰从背后打量着禅院蓝,心说:从后面看,这个女孩好像更瘦了点。 她的脖颈,似乎一捏就会断。 对了,后颈处,衣领之下,这片深红色的淤印是…… 夏油杰的脚步一顿,脸上露出怔怔的神色,推着轮椅的手也停下了。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骤然停下是一件有些危险的事,很容易被其他人撞到。蓝回头轻声问:“夏油先生,怎么了吗?是不是累到你了?” “没什么,只是轮子卡了一下。”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 等禅院蓝一回过头,杰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禅院小姐的后颈上,有一片吻痕。吻痕很深,没有任何的褪色,像是今天早上才刚刚被人吮出来的。 要是换做五条悟,可能会觉得这是“撞到脖子出了淤青”,或者“什么医疗仪器的治疗效果”,但夏油杰很清楚,这就是吻痕。 他甚至能想象出,用怎样的角度,然后亲吻那里多久,才可以留下这样的痕迹。他以前的女友都不太喜欢这样的痕迹,会抱怨位置太明显,不好拿化妆品遮盖。 悟这几天都没有来医院,他不可能是种下这个吻痕的人。 那么,谁是吻痕的主人? 禅院蓝对此知情吗?如果知情,那她是被迫,还是主动?那个人有没有做比吻痕更近一步的事?悟知悉此事吗? 没想到,这个禅院小姐这么不简单。 夏油杰怀着复杂的心思,将轮椅推进了病房。 直接开口问吻痕的事,似乎有些不礼貌,于是杰委婉地说:“禅院小姐,你的后颈上,好像有什么虫子留下的伤口呢。” 蓝愣了愣,面色即刻变得苍白。她立刻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后颈,低下了头,既不说话,也不回答。 ——这是直哉大人留下的痕迹。 今天早上,禅院直哉来了。不过,奇妙的是,一向毫无耐心、粗鲁直接的他,这次竟然安静地在她病床边坐下,给她削了个苹果。 说来好笑,直哉说,这是他第一次给人削苹果,叫禅院蓝要永远记得他的恩德。 他的苹果削得很难看,几乎只剩下一个核。蓝看着苹果核,有些为难,直哉生气了,便在她的后颈上留下了这个痕迹。 不过,除此外,他什么都没做。 “好好养伤,别惦记五条悟了,他早就忘记你了。”留下这句话后,直哉就管自己走了。想必,是去找其他的女人喝酒了吧。 一想起直哉的事,蓝的眼睛便有些酸涩。那是他永远也不能背叛、永远也无法逃脱的人,像黑暗的阴云,偏偏这阴云偶尔还会救她,叫她没法彻底恨他。 她垂着头,不言不语,只是眼眶微微发红。 夏油杰看着这副模样,心底直觉性地猜到了谜底:“你是被强迫的吗?” ——这句话,不可谓不跳跃。 前一句还是在说“虫子咬的伤”,后一句就变成“你是被强迫的吗”。任谁来听,都会觉得毫无关系。 但禅院蓝刷的一下抬起了头,颤抖着嘴唇,有些惊恐地看着他:“夏油先生……你……你怎么知道的……” 夏油杰心说:这还不好猜?眼睛红成这样,能是自愿的? 他还没说话,少女已经紧张地拽住了他的衣袖,恳求道:“求你了,不要告诉悟少爷。”说着,她那乌黑的眼珠里,便滚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来。 隔着衣袖,杰感到她那瘦削的手在不停地发抖。 他微微叹了口气,说:“放心,我不会告诉悟的。”——就悟那种不成熟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这种事,指不准做出什么事来。 第28章 而且,没有哪个被欺负过的女孩子,会想让心爱的男人知道自己屈辱的过去。谁不想展示纯洁干净的一面? “所以,你遇到什么事了?”杰问。 她没法告诉悟,那只能让他来解决了。 放着不管,总不是事。 他现在正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年纪呢。也许等将来的哪一天,命运的挫折降临之时,他才会改掉这种自负的性格吧。 禅院蓝摇摇头,说:“请您不要多问了。” “那可不是我的作风。”杰笑了起来。“我们咒术师,就是为了保护弱者而存在的。” 可即使如此,禅院蓝却依旧很执着地拒绝,她甚至说:“夏油先生,你会死的。” 这种天真的话,让夏油忍不住笑出了声,眼角甚至有了眼泪:“这位小小姐,请不要随便看轻我哦。” 他是数一数二的咒术师,与五条悟并称“最强”。就连咒灵都能搞定,更何况是作恶的人类? “可是——”蓝垂着眉心,无法认同。 夏油,这个姓氏不属于御三家。换而言之,夏油杰没有任何的权势,更无法与这庞大的御三家作对。 而直哉呢,他是禅院家的嫡子,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家业的当主之子。就算是为了保护禅院家的名声,禅院族人也不允许这种丑陋的事泄露出去。 她不知道夏油先生到底有多厉害,她只知道,禅院家很可怕。 最终,禅院蓝决定沉默。 无论夏油杰再如何问,她也不言不语。漫长的时间过去,她只说了一句话:“夏油先生答应了我的,不能将这件事告诉悟少爷。” 夏油杰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杰说。“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找我。当然,我不会告诉悟的。” 蓝胡乱地点了点头。 杰想起她方才的反应,怕她不放心,主动伸出了小拇指:“来,拉钩吧。女孩子不是喜欢这样做约定吗?”他从前的女友,就爱让他这样承诺他会爱她到永远。 结果呢,女友搬了个家,从东京搬到了大阪,二人直接再没联系了。 这种承诺,还真是不可靠啊,只能算是哄女人的小伎俩了。 蓝看了看杰,又看了看他的小指,犹豫着伸出了手,和他勾上了手指。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第17章 “总之,禅院小姐完全没生你的气。悟,你就放心吧。” 回到咒术高专的夏油杰,如此劝慰自己的好友。 五条悟靠着教室的窗台坐着,玻璃上倒出他有些烦躁的面色。“真的吗?”他拿出手机,翻看自己的信息。这几天,他天天给禅院蓝发邮件,但一条回复也没得到。“依你看,她有没有说谎的可能性?其实早就不喜欢我了,只是害怕我生气,才拖着不说而已。” 杰露出思忖之色:“这可不好说呢。那位小小姐,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拥有分手的主动权吧。换而言之,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孩,本身对世界的认知就是不健全的。” 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孩,永远不会主动拒绝,只会柔顺地接受一切命运施加的不公。杰敢保证,悟和她交往时,也没征求过她的同意,只是自说自话地宣告“你是我的女朋友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悟皱起了眉。 什么“不健全”“主动权”——这种好像辩论一样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啊? 杰看着悟烦恼的脸,苦笑起来:“悟,实话实说,我觉得你们两个不合适。” 禅院蓝和五条悟根本没办法互相理解处境嘛。 “哈?!你说什么!”五条悟一下子不高兴地站了起来,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面色凶巴巴的:“杰,就算你是我的朋友,也不能这样胡说八道。” “是、是,我明白了。”杰耸肩,拿悟没办法。 悟就是这样,任性劲上来的时候,谁劝都不好使。他认定的事,根本不可能被别人扭转想法。 就在这时,杰的手机响了起来。杰看了看屏幕,露出了笑容:“啊,是女朋友的电话。悟,我出去接个电话哟。” 说着,他就将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朝走廊去了。一边走,他一边温和地应承着女友的话:“嗯嗯……来周的晚上6点,在品川附近的天桥见面吗?可以啊。想去哪里?事先说好,我不能喝酒哦。” 五条悟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恼火更甚了。 女朋友?他也有啊。杰在得意什么呢。 * 医院,病房里。 禅院直哉坐在病床边,一手持水果刀,一手持苹果,正皱眉削着苹果。 他显然没什么耐心,每一刀都要削掉不少苹果肉。但即使如此,他还在轻啧着继续削皮,仿佛在进行一项修习。 终于,他削好了一个苹果,将其递给了病床上的少女,语气像是施加恩典一般:“蓝,吃吧。这可是我亲手削的。” 禅院蓝沉默地接过了苹果,却没有吃,而是偷偷用目光往直哉身上瞄。 “看什么?”直哉挑眉。 蓝摇了摇头:“没什么。”她老实地低下头,安静地、小口小口地吃苹果,吃相很秀气。 但直哉知道,她肯定是有什么疑问,只是她生性内向,不会说出来罢了。 “你想问我为什么把头发染回黑色了?”直哉的眉头挑得更高。 第29章 的确,这就是禅院蓝的心头疑问。 今天直哉进病房时,她就发现了。这位从来以流里流气的不良少年形象示人的少主,竟然把自己常年染金的头发又染回了原本的黑色。 没了那头显眼得像是外国人的金发,现在的直哉,虽然依旧戴着耳钉,但却有了禅院族人的味道。 “哼……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因为你而染的头发。”直哉懒洋洋地说:“父亲说了,让我做‘炳’的首领。为了让父亲安心,我才把头发弄回来的。” “炳”是禅院一族内部的护卫组织,只有精锐才能进入。没什么建树的直哉竟然直接当上了炳的首领,只能说他的嫡出的血脉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不过,更叫禅院蓝感到奇异的,还是直哉接受这份工作的举动。 直哉从来都是那种标准的纨绔少爷,正事不爱干,游手好闲第一名。喝酒恋爱柏青哥打牌老虎机一样不漏,他那从小被逼着练的一手钢琴,也荒废很久了。 他竟然愿意干点活了?这是为什么? “恭喜您,直哉大人。”禅院蓝低声祝贺他。 “现在说恭喜还太早呢。”直哉低哼道:“我迟早会成为第二十七代的禅院家主,等那个时候,你就是家主的女人。……怎么样?是不是很期待?” 他的语气相当自傲。 蓝看着他,有些想象不出他真的成为禅院家主的模样。 直哉笑了一会儿,又变得懒散下来。他看了看桌面上的治疗档案,说:“你快出院了吧?樱霜那里,我叫人帮你办了休学。等出院后,就回家去吧。” 回家。 这个词语,让禅院蓝的头颅低垂了下来,目光轻颤。 她又要回到禅院家了吗? 那个地方,也能称之为“家”吗? 她不想回去。哪怕母亲和弟弟在那里,她也无法对那里产生任何的留恋。 她宁可躺在医院里,也不想再回到那个监牢般的地方。 “蓝?你怎么不说话?”直哉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怎么,难道你不想回去?放心吧,我现在可是炳的首领,那个叫阳子的娼妓想要动你,还要过问我的意思。” 直哉骂得很难听,分毫没有大族少爷的教养。蓝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生怕被别人听到。 “等你出院的那天,我会叫人来接你的。”留下这句话后,直哉就走了。 病房安静下来,蓝攥着拳,心底反复思忖着该怎么办。 忽然间,一个人影闯入了她的脑海——那是个扎着黑色长发、有着细长眼睛,仿佛狐狸一般的少年。 夏油杰说过,如果需要帮助,就可以找他。他是最强的,哪怕是御三家,他也不怕。他还给她留了电话,只是她从没试着联络过。 禅院蓝目光轻颤,片刻后,她犹豫着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小小姐,你终于联系我了。”电话那头,夏油杰的声音很悠闲。他在看书,手机边有书页翻动和冰块落入咖啡杯的声音。 蓝犹豫一下,小声地说:“夏油先生,您可以……救救我吗?” * 一晃眼,就到了禅院蓝出院的日子。 夏日的傍晚,蝉鸣聒噪,金红的夕阳仿佛弥漫着不祥。 禅院蓝换上了樱霜的校服,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坐上了禅院家汽车的后座。 一进车厢,蓝就嗅闻到了强烈的汽车香水味,这气味让她反胃。 禅院直哉坐在后座的另一侧,正拿额头抵着前座,用一种放肆的姿势看着她。 “蓝,回家了哦。”直哉勾起了唇角,原本就挑起的眼角愈发上扬了,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擅长幻化出漂亮皮囊来骗人的妖物。 蓝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在后座上。 车辆启动了,医院逐渐从车窗的倒影里远去。 因为有司机在,直哉没有太放肆,只是默不作声地把手勾在了蓝的腰上。 蓝没有躲闪,承受着他的亲昵。 车过半程,蓝忽然抬头,有些生硬地说:“直哉大人,您还记得银台的公馆吗?” “那不是我中学时住过的地方吗?怎么了?”直哉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逡巡。 蓝所说的地方,是禅院家名下的一栋别墅,在靠近品川的方向。很久以前,直哉曾试过就读贵族初中,并在别墅里居住了一小段时间。蓝也随着母亲,造访过那个地方。 但后来,直哉接受了禅院家的家传教育,不再继续普通人的学业,他就搬离了那里。 “我忽然想起,银台的公馆里,有一架钢琴……”蓝望向窗外,声音飘飘忽忽的:“那个时候,直哉大人弹过《月光》。” 直哉愣了下。 连他自己都忘记这件事了。 从前的他是学过钢琴的,他的休息室里还有一架有些坏了的陈年钢琴。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家主的儿子。 只是后来的他,懒得学这种没有用的东西罢了。他是嫡子,天生咒力又强,身份和实力摆在那里,根本不需要这种花边的玩意儿。 “怎么,想听吗?”直哉似乎心情很好:“那在回家之前,先去一趟银台的公馆吧。要是天色晚了,就在那里过夜好了。” 过夜。 直哉打的什么主意,真是清晰了然。 司机沉默地转了方向,朝着银台公馆去了。 第30章 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司机先下车,为自家的少主拉开了门。直哉伸着懒腰钻出来,打了个呵欠,又去牵坐在后座的蓝。“蓝,今晚这里可只有我们两人哦。”他笑嘻嘻地说。 禅院蓝木讷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横在二人眼前的,是一栋气派的西洋风格别墅。在附近的超高公寓楼包围圈里,这栋有着独立围墙、厚重绿树的别墅,显得格格不入,透着金钱的任性气息。 但禅院蓝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面前的公馆上。她攥着手,手心汗津津的,紧张得发抖。 和夏油先生约好的时间,就要到了。 夏油先生真的会如电话中约定的那样,来帮助她吗? 还是说,那只是少年人一时意气的漂亮话呢? 禅院蓝盯着自己的指尖,一颗心七上八下。 就在这时,公馆的一侧轰然响起一声爆炸巨响,气浪冲上了天,几乎要将渐晚的深蓝色夜幕都吹出一道白亮的缺口。 “怎么回事?!” “保护直哉大人!” 禅院家的仆人们紧张起来,连连扑到了直哉的身旁。而直哉被这阵带着沙尘的气浪冲得有些站不稳,眼睛也睁不开,他恼火地喊道:“搞什么?” 在仆人们的咳嗽声里,气浪渐渐散去。他们纳闷地查看四周:“不像是诅咒师干的,也没有咒灵的气息。是瓦斯爆炸吗?” 禅院直哉皱了皱眉,忽然有了个不妙的猜测。 他回过头,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禅院蓝不见了。少女刚才所立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方白色的手帕。 第18章 品川车站附近的小巷子里,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夜色中响起。 禅院蓝扶着墙,好一会儿才从咳嗽中平复过来。刚才那阵烟雾,让她的嗓子难受极了。 “小小姐,你还好吧?”夏油杰站在巷口,无奈地将一根烟丢在地上,用鞋踩熄:“我没想到,那种障眼法烟雾会刺激到你的喉咙……” “比起那个……”蓝不再咳嗽,但脸上满是慌乱:“为什么夏油先生要带我来这里?我们在电话里商量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在上周那个电话里,她请求夏油杰的帮忙。具体的行动方案,是让杰把她击伤到必须再度入院的程度,再假装是诅咒师所为。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再回禅院家了,可以继续待在医院里。 可夏油先生他——他竟然直接趁着烟雾,将她掳走了! 这样一来可如何是好?等直哉大人找到她,一切就完蛋了。他会和她一一算账:欺骗直哉、说她想听《月光》的账;偷偷跑走、背叛直哉的账;和夏油杰待在一起的账…… 到时候,夏油先生也会被迁怒的! 想到这里,禅院蓝的面色发白,心底后悔不已。 “怕什么?我会带你出来,当然是做好了准备。”夏油杰笑眯眯地说:“你的方案,并不能解决问题。就算能逃回医院,难道你要在医院住一辈子吗?” 蓝沉默了。 确实,她不可能在医院待一辈子。但是除此以外,她不敢做任何事。从禅院家逃走,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 “我认识一些地下商会的人,他们在出售身份的证明。”杰抛了抛手里的打火机,轻松地说:“到时候,我帮你准备一个新的身份,以后,你就不是禅院蓝了。这样一来,任凭御三家如何搜索,也找不到你的踪迹。” 闻言,禅院蓝轻轻睁大了眼睛。 还能……这样? “真的……不会被找到吗?”蓝有些狐疑。“那可是禅院家……” “不会被找到的。”杰很笃定,语气也轻松,“放心吧。” 他的话语,抚慰了禅院蓝。她低下头,心轻轻地跳快了几拍。 她真的可以……离开禅院家吗?这样毫无征兆、突如其来地离开?为什么,她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踏实感呢?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道尖锐愤怒的女声:“杰!你竟敢骗我?” 蓝和杰都愣了下。两人抬头,发现一个上班族打扮的女性正怒气冲冲地站在巷口——是杰的女友。 女人踩着高跟鞋,大踏步走进来,拿手指指向杰的鼻子:“你不是说,你是有紧急的工作,才爽我的约的吗?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就是你的‘工作’?” 面对女人的愤怒,杰尴尬地说:“佐和子,你听我说,她确实是和工作有关……” “少骗人了!”名为佐和子的女人愈发愤怒,“每一次约会,你都会说‘工作’‘工作’,然后丢下我不管。因为你说去迟了就会有人受伤,我才一直容忍着你。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你的骗术!你只是去和别的女孩子约会而已!” 禅院蓝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了第三者。 她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 佐和子拿食指点着杰的鼻子,发了好一会儿的火,然后气冲冲地说:“我们分手了,就这样吧!”紧接着,她便转身离开了。 巷子里恢复了一片寂静,仿佛佐和子没来过似的。 禅院蓝担心地看向夏油杰,小声说:“夏油先生,你去追一下她吧。解释解释的话,应该可以说清。” 杰叹了一声,揉着眉头说:“算了,也是该分手的时候。我和她不怎么适合。” 第31章 蓝愣了愣:“这样不要紧吗?” “不要紧。”杰很自在,并没有任何分手的难过:“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有很多人无法保持长期的关系。佐和子不喜欢总是爽约的男人,恰好我又不得不爽约,我和她并不合适。” 蓝疑惑:“‘不得不爽约’的意思是……” “是因为任务哦。”杰笑眯眯的,眼睛如狐狸:“咒灵忽然出来作乱,我总不能放着不管,跑去约会吧?那可是会死人的东西。——我说过的,我们咒术师,就是为了拯救弱者而存在的。” 在咒术师的职责面前,恋人也好,爱情也好,都变得不重要了。这就是现在的少年夏油杰的想法。 “反倒是你,抱歉啊,被佐和子牵扯进来了。”杰望着前女友离开的方向,有些无奈地耸肩:“她就是这么暴脾气。这一点上,我们也很不搭呢。” 蓝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看了看巷子外头,小声地问:“现在该怎么办呢?” 杰思考片刻:“办新的身份,需要做些准备。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我家吧。” “什、什么?!”蓝的脸立刻涨红起来:“不能那样……” “我住咒高宿舍,不住家里。”杰立刻看出她在想什么。“而且,我的父亲和母亲长期外出,目前都不会回家住。” 禅院蓝咬了咬嘴唇,还是犹豫。在她心里,这是相当给人添麻烦的做法。 但是,杰却已经拍了拍她的肩,说:“走吧?” * 吱呀一声,公寓楼的门被推开,夏油杰打开了电灯开关。 禅院蓝小心翼翼地站在走廊上,不敢踏进去。 杰将更换的拖鞋放在地毯处,慢悠悠提醒说:“一直站在外面,会让邻居感到困扰。也许一会儿,他们就去找大楼管理员告状了噢。” 闻言,禅院蓝缩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进了房间,换了鞋子。 杰关上门,心底说声“果然”。比起劝她接受某事,还是直接用“会给人带来麻烦”的道德感来威胁她比较有用。 这是一间普通的公寓,二室的格局,适合一家人居住。屋内有些杂乱,沙发上丢着没折叠的衣服,既有成年男子的西装,也有家庭主妇的长裙。 “房租一直是我出钱,但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和妈妈反倒不爱住在这里,更喜欢乡下的老家。”杰随便拎起柜子上的合影相框看了看:“大概,他们不喜欢‘咒术师’这个身份吧。” 杰放下相框,推开卧室的房门:“小小姐,今天你就住这里吧。虽说是我的卧室,但已经有半年以上没住过了,你可以放心睡,不会有臭男人的味道的。” 他这种自嘲揶揄的说法,让蓝放松了心情:“我才没有嫌弃夏油先生的意思。” “浴室就在旁边,食物的话,只有速食饼干之类的。想吃新鲜的东西,得打电话叫外卖。”杰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一张餐饮店的广告单,问道:“你喜欢吃什么?披萨?炸鸡?你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减肥的人吧。” 禅院蓝眨了眨眼,低声说:“饼干就可以了。” 杰失笑,像是有些无奈:“别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和禅院家的人可不一样。” 最终,他叫了两份乌冬面的外卖。因为店铺很近的缘故,店员很快就将面送来了。 “呀,今天你在家啊?”送乌冬面的是个一头金发、眉毛粗粗的少年,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胸前的名牌上写着“我妻善逸”的大名。因为常在附近送外卖的缘故,他对夏油家这一带很熟悉。 杰敷衍地点头,接过了乌冬面。 就在这时,送餐的少年敏锐地看到客厅内坐着一个少女。他立刻眼睛一亮,整个人精神起来:“有女孩子?!还是可爱的女孩子?!杰,他是你女朋友吗?不是的话可以和我结婚吗?” 杰:…… “你误会了。”杰尴尬地说着,又催他离开,然后合上了门。 禅院蓝坐在沙发上,慎重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杰把面盒递给她,笑眯眯地说:“吃吧?不用客气,我请客。我们咒术师的薪水可是很高的哦。” 蓝确实有些饿了。她道了谢,犹犹豫豫地接过了装有凉面的面盒。当她打开盒盖时,眼睛都亮堂起来了。 杰看着她,心底感到了一丝满足。 这就是身为咒术师的好处吧?每次解救了弱者,他都能强烈地感受到“大义”的存在。他的努力、他的生命,全部都是有意义的。他被某些人不断地需要着。 就在这时,杰的电话响起来了。他低头一看,是好友五条悟的电话。 “我接个电话。”和蓝如此说了声后,他就走向了阳台,又特意将玻璃门合拢。然后,他才按下了接听键:“悟,怎么了?” “杰,你在和女人待在一起吗?”电话那头,悟的声音吵吵嚷嚷的:“我记得,你今天晚上要去品川车站那边和女朋友约会……” 杰扫了一眼客厅里正在吃乌冬面的禅院蓝,笑着说:“是啊,我正和女人待在一起,怎么了?” 五条悟咬牙切齿地说:“我刚刚得到消息,蓝她被人绑架,失踪了!就在禅院族人的眼皮子底下失踪的!” 夏油杰眨了眨眼,惊讶地说:“啊,怎么会这样呢?发生什么事了?” 第32章 第19章 咔哒,阳台的玻璃门合拢了,夏油杰拿着手机回了客厅。 “有人找夏油先生吗?”禅院蓝放下筷子,紧张地问。 “差不多吧,是学校的担当教师。一会儿,我就回咒高了。”杰环顾四周,语气坦荡:“放心,附近有我的咒灵,会遮盖你的气息。这样一来,禅院家的人就感知不到你了。” 蓝点了点头,说“谢谢”。 “把你一个女孩子独自留在这里,着实有些不周到。”杰笑着说:“不过,如果我留下来,可能更不周到。你应该不喜欢和男性相处吧?” 蓝愣了愣,慢慢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确实对陌生的男性感到戒备,但像夏油先生这样散发着善意的人,她不讨厌。 “好了,我要走了,学校那边有任务。”杰说着,就推门出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道:“家里的东西随便你用,饿了就叫外卖,钱在沙发边的抽屉里。明天早上的十点,我会回来看看。” 哐当——门合拢了。 二十分钟后,夏油杰的声音出现在了咒术高专的入口餐道上。夜风萧瑟,五条悟正满面烦躁地在那里徘徊来去。 “杰,你总算来了!快点代替我去夜蛾老师那里接任务!”悟的语气有些焦躁:“我得赶紧去找蓝。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夏油杰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侧头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位禅院家的小小姐,并不是被绑架,而是自己想离开禅院家?” “自己想离开?”悟愣住。 “难道你没发现吗?她和禅院家,好像不太对付。”杰悠悠地提醒。 这番话,让悟沉默了。片刻后,悟攥紧了拳头,说:“不管如何,我都必须去救她。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回 了。” 说完,悟就脚步飞快地朝外走去,留下夏油杰一人站在石阶上。一阵夜风吹来,他散落的黑发慢慢晃动着。“真是任性的人。”他看着悟的背影,叹了口气。 * 离开咒高后,五条悟便赶到了银台公馆附近。 据说,禅院蓝就是在这附近被绑架的。 蓝被绑架后,直哉便直接上五条家要人,口口声声称,一定是五条家的少主绑走了禅院蓝。也正是因此,悟才会那么快的知道蓝失踪的消息。 五条家当然不会认,将直哉赶出去了。这件事惊动了禅院家的当主,当主很生气,觉得直哉丢了禅院家的颜面,将他抓回去了。 夜色沉沉,富人区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一辆汽车打着灯驶过马路。五条悟在公馆高高的围墙外来回踱步,试图寻找线索,心底却徘徊着杰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位禅院家的小小姐,并不是被绑架,而是自己想离开禅院家?” 初见时,蓝的母亲尖声逼迫女儿道歉;再见时,百合对她痛恨非常;第三次见面,直哉对她颐指气使。 这样的蓝,也许并不喜欢禅院家。但是,没有父亲和经济来源、咒力微弱的她,根本没有逃离现况的方法。 而且,他们吵架的那个傍晚—— “你……也想做那种事吗?”在他的宿舍里,蓝惊恐地询问悟。 搞不好,禅院家有男孩子一直在欺负她。 谁?直哉吗? 可恶!他该早点发现的。 五条悟攥紧了拳,手上青筋浮起。 这一回,他必须找到蓝,然后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帮她。他想做她的拯救者,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可惜的是,五条悟并未找到什么线索。他花费了一个晚上,在附近搜寻嫌犯的痕迹,又特地去禅院家装模作样地打听,却未发现任何残秽,也没有找到蓝的踪影。 天快亮时,他有些累了,便躺在公共长椅上,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个女声吵醒:“哈,你不是杰那个朋友嘛?怎么,在这等我,是他想和好了,特地派你过来说情?” 悟不耐烦地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做上班族打扮的女性。她拎着便当盒和手提包,看模样,像是要去电车站通勤。悟思索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她是杰最新交的女友,叫佐和子。 佐和子抱起手臂,一副傲气的样子:“你回去告诉杰吧,我已经想好了,绝不会复合。就冲他昨天晚上放了我的鸽子,跑去约会别的女生这件事……” “哦哦哦……”悟抓了下微乱的头发,长腿一迈,轻巧地从椅子上翻下来,很没把做佐和子的话当回事。 但佐和子显然很愤怒,还在不停地说:“先前答应得好好的,昨天晚上来陪我,结果到头来还是爽约了!” 听到“昨天晚上”这个词,五条悟忽然愣住了。 昨天晚上?可昨天晚上,杰不是在和女友约会吗?如果他放了佐和子的鸽子,那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五条悟一下子皱起了眉,对佐和子说:“喂,发生什么了?仔细告诉我!” 佐和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行,行吧……” * 十点过四十分的时候,夏油杰推开了自己家的门。 一进门,他就愣住了。因为家里的场景,大变模样。 他出门前,屋内略显杂乱,沙发上堆满没有折叠的衣服,厨房纸巾、吸尘器、碗碟也随随便便地放着。 第33章 但现在,家里变得井井有条,十分干净。 “因为不好意思接受夏油先生的帮忙,所以我就简单做了点家务。”禅院蓝从厨房里探出头,声音拘谨。她像模像样地系着条围裙,制服的袖口卷得很高,头发也扎了起来:“围裙是在客厅拿的,应该可以用吧?” 她这幅打扮,让杰微微愣了下。旋即,他笑起来:“没必要这么客气。” 不过,这种有人打扫房间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杰脱了鞋,合上了门:“我迟到了四十分钟,你生气吗?抱歉,任务太麻烦了,这次遇到的咒灵很狡猾,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蓝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生气呢?夏油先生可是在保护别人。” “你和佐和子,可真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就没法忍受我这种行为。”杰喃喃着闭上眼,靠在沙发上,睡意立刻涌了上来。 一个晚上都在任务,他确实有些累了。但咒术师是不能喊累的,哪怕重伤,也要爬起来继续保护别人。 世界变得安静了。禅院蓝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边,看着夏油杰睡觉的模样,想着把窗帘拉上,遮一遮光。谁知道她一扯窗帘,杰就直接醒了过来,身旁还出来了个咒灵。 那咒灵看着像龙,怪可怕的,正斯哈斯哈朝蓝吐气。蓝吓了一跳,紧紧贴着墙壁站。 杰一看是她在身旁,立刻将咒灵收回去,无奈地说:“有点累糊涂了,还以为身旁是什么敌人,原来是你。” 蓝低头道歉:“抱歉,吵醒夏油先生了。” “没事,现在也清醒了。”杰呼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一瓶饮料往喉咙里倒。 “咒术师的工作一直这么忙吗?”蓝好奇地问。 “是啊。” “可是,咒灵是无法消灭干净的吧?会不会有两个地方同时出现咒灵的情况呢?” “当然会。” “那时候,夏油先生该怎么办?”蓝替他苦恼起来:“放弃其中一个吗?” 杰愣了愣,低声喃喃道:“电车难题吗?”顿一顿,他忽然开怀地笑道:“放心,我谁都不会放弃,两边的人都会救。只要祓除咒灵的速度够快的话,就能解决了。” 他这种自信的态度,让蓝也被感染了。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蓝看向门口:“啊,应该是送乌冬面的我妻先生来了。”说完,她就小步跑向了门口。 然而,沙发上的杰却皱起了眉,因为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咒力气息:“蓝,等等……” 来不及了。禅院蓝已经打开了门。 门外,五条悟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那里。他将手插在口袋,面色微沉,目光冷冷地从墨镜后望过来,整个人都弥漫着可怕的气息,像是来寻仇的杀手一般。 禅院蓝愣住了:“悟……悟少爷?” 五条悟的目光跃过蓝的肩头,望到了沙发上的夏油杰身上。在看清夏油杰的那一刻,他的面色骤然变得可怕,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而那双蓝色的眼睛,则像是最深不可测的旋涡。 “杰……”悟咬牙切齿地推开了蓝,大步向屋内走去。 “悟,你听我说……”杰站了起来。 但五条悟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只见悟拽紧了杰的领口,抬起拳头,重重地往他腹部锤去,满面都是怒火:“杰!!为什么绑架她?!” 悟的拳头毫不留情,杰也恼火了,用手臂去格挡他:“你冷静点!悟!”但到底猝不及防,杰的身体被狠狠揍翻在地,人狼狈地倒在沙发边的地毯上。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五条悟弯下腰,抓紧了杰的领口,恼怒无比地看着自己挚友那张讨女人喜欢的脸:“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对我的女朋友出手?” 第20章 五条悟的拳头毫不留情,锤得夏油杰腹部阵阵发痛。杰狼狈地躺在沙发和茶几间,眉头紧紧皱起,一口冷气从喉咙里倒抽上来。 而悟呢,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发狂的野兽一般。这种眼神,往往是他们遇到棘手的敌人时才会出现的东西。 “杰,我可是那么相信你!”悟抓紧了杰的衣领,把他又从地面上拎起来,句句都是怒火。 禅院蓝失踪,他十分着急,在外搜寻了一个晚上,杰也对此事一清二楚,还在电话里故意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杰就是那个绑架蓝的元凶!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看自己的笑话?还是说,他也对蓝也什么想法?杰什么时候喜欢上蓝的?就在自己拜托他去见蓝的那一次吗?亏自己还这么相信他! 无论如何,悟都感受到了巨大的愤怒,仿佛自己是个让人取乐的笑料,而杰就在心底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夏油杰的面色也恼了。他撞开悟抓着自己的手,声音冷了下来:“悟,你这不听人话的毛病,该改一改了,和你那放肆的自称一起改了!”说完,他抬手就要反给悟一拳。 他可不是那些只会站着挨打的废物,也不觉得悟比他强到哪里去。既然要打架,那就奉陪好了! 杰的反应,让悟的怒意一下子被点燃得更旺。两个咒术师,竟然就这样你一拳、我一拳地在客厅里打起架来! 一阵拳头击打腹部的闷响后,沙发和茶几都哐当掀翻在地,场面变得一团混乱。 禅院蓝在旁边看得十分焦急,她很想诅咒,可是她那几句轻弱的“请别再打了”根本进不到两个少年咒术师的耳朵里去。 第34章 眼看着杰和悟越打越凶,偏偏这时,门外还响起了大楼管理员的问询声:“怎么回事?有人投诉你们家噪音太大!” 那咚咚的敲门声,和打架的钝响混在一起,让禅院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她的心底升起——阻止他们,无论用什么手段! 下一刻,掉落一地的外卖广告单忽然反常地飘了起来,就像是被施加了魔法一样。这些写满了“季节限定”“优惠套餐”的五颜六色的广告单,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嗖得撞向了正在打架的两个少年。 啪沙沙—— 一瞬间,原本打架的二人,就被广告单糊满了全身,再也动弹不了。 “搞什么啊?!”“怎么回事?” 被广告纸所贴满的二人,不得不朝相反的方向退开。杰站在水槽边,悟靠在窗口,二人就像是木乃伊一样。 看着他们终于停止了打架,蓝松了口气。没空去管那些广告纸是怎么回事,她先小跑去了门口,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门外,大楼管理员正疑惑地探头探脑:“怎么回事?” 蓝小声说:“没什么,小孩子打架了,已经哄好了。” “管好小孩子,不要制造噪音!”大楼管理员不快地说着。接着,他狐疑道:“新来的租客吗?以前没见过你们。记得来登记一下常住信息!” 蓝忙不迭地点头道歉,然后将门合上了。 转过身后,她口中的两个“孩子”——五条悟和夏油杰,已经褪去了那一身的广告单。他们有些纳闷地看着地上的广告纸,问:“刚才是蓝发动了咒术吗?” 禅院蓝吓了一跳:“我?那怎么可能呢……我的咒力少得可怜。” 她是阳子和普通人生的孩子,咒力与寻常人无异,这也是她在禅院家被欺负的原因。 悟皱眉:“可刚才确实是蓝发动了咒术,而且,我感觉到了,你的咒力并不少。” 蓝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曾和名为“梅耶林”的恶魔先生签订了契约,用爱意来换取复活。 难道说,这份咒力的来源,也是梅耶林吗? “可能蓝本来就有咒力,只是先前没机会激发出来罢了。”杰这样下了论断。他活动着手腕,把话题又转了回去:“还有,悟,你终于可以好好听人说话了。我没有绑架蓝,也不是想抢你的女朋友,我是在帮她。” 杰一说这话,五条悟立刻回忆起先前的恼火,脸又变得愤怒起来:“哈?杰,你真好意思说啊。你要不是对她有想法,为什么要带她回家?” 一旁的蓝忍不住为杰辩驳:“不是这样的,悟少爷,夏油先生他真的没有那种想法……” 她不说话还好,一替杰说话,悟就更生气了。 凭什么蓝对杰这么和颜悦色的?对自己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蓝是我的女朋友,她要是有什么麻烦,也该找我帮忙,而不是找你这个没关系的人!”悟摆出凶恶的脸色来。 下一刻,他耳边就响起了禅院蓝拔高的声音:“可是——可是,悟少爷不会接我的求助电话,不是吗?!” 悟愣住。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一下子刺进了五条悟的心里。 如果说他有什么软肋,那就是蓝口中所说的那件事了——禅院蓝被割喉之前,她给悟打了三次求救的电话,可五条悟闹着脾气不接,管自己游戏去了。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五条悟,一下子就泄了力,面色变得复杂。 一旁的禅院蓝气喘吁吁的,好像刚才那句尖声的话用了极大的力气。她用轻颤的眼光看着悟,浑身发抖,面孔通红,表情仿佛要哭了似的。 她的脖颈上还裹着一层纱布,那是她先前遇袭留下的伤痕。 看到悟骤然变得复杂的表情,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遮住嘴巴,露出后悔的神态来:“抱歉,悟少爷,我不是在指责你,抱歉……” 她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的话。 她怎么可以指责五条家的少爷呢?明明早就想好了,不要委屈,也不要辩解。 自从和梅耶林签订契约后,她就有些变了,竟然会拥有那些奢侈的情绪了。 五条悟扯了扯嘴角,闷声和蓝说:“是我的错。” 一会儿,他又和杰道歉:“抱歉,杰,我不该误会你。” 杰掸去身上最后的纸张,呼了口气:“得亏是我,才不会计较这件事。反正我们干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在学校时就经常打架,一言不合就去走廊上开打,连担当教师都习惯了。 冷静下来后,三人一起收拾了客厅的狼藉,把那些乱飞的广告单都扫进了垃圾桶。杰拿来三瓶汽水,算作重归于好的见证。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帮助被欺负的蓝离开禅院家,对吧?”五条悟大喝了一口汽水,头头是道地分析起现况来:“但直哉那小子不肯放手,一定会把蓝抓回去,这就是困境。” 禅院蓝跪坐在茶几边,点点头。她没喝饮料,而是接了一杯开水喝。 “杰,我有个主意。”悟忽然竖起了手指:“蓝不是也有咒力吗?看起来还不少呢,能把我们两个都击退。让她去咒高,不就好了?” 杰愣了愣。 确实如此。咒高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远在结界之中,御三家的人不是想来就来的。更重要的是,夜蛾老师护短,对学生都很珍爱。 第35章 “可是,咒高其实也要听御三家高层的建议……”杰皱眉。 “直哉是禅院家的人,可不是御三家的高层。御三家有那么多的人呢,意见相左的可不少。”悟勾起了嘴角:“他那个老爷子要是知道自己儿子的作为,肯定巴不得将蓝和他分开吧?” 蓝垂下眉心:“咒高是有测试的吧?我可能根本无法通过测试……” 杰说:“那就跟我们一起训练几天吧,试着掌握咒力的输出和流动。咒术师是急缺的东西,咒高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的。” 话音落,五条悟就像是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结局一般,高兴地将蓝抱进怀里,在她身上像小狗一样蹭来蹭去:“蓝,这个想法不错吧?” 蓝被他搂着,不反抗也不动,仿佛一个听话的洋娃娃,只小声地点头说:“悟少爷很厉害。” 夏油杰看着二人,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烦闷。 啊,总感觉,是在帮悟追女人呢。 辛辛苦苦了这么一大通,最后还是促成了悟和蓝的和好。可明明他觉得,悟并不适合这个女孩子。悟太任性了,和蓝的生长环境也完全不同。蓝和他在一起,迟早会受到伤害的。樱霜的那件事,只是一个开始。 杰呼了口气,仰天看向了天花板。 如果悟没来就好了。 那样的话,蓝已经由他准备了新的身份,过上了新的生活。 ——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浮上了他的心头。 * 因为商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当晚,杰和悟就带着蓝回了咒高。当然,他们和夜蛾打过了招呼,气得夜蛾直呼他们不守规矩。 蓝不是咒高的学生,没有宿舍房间,悟理所当然地提出让蓝和他一起住。 但这件事,却遭到了杰的强烈反对:“悟,再怎么说,你一个男人,和一个高中女孩单独过夜,这也太过分了。反正宿舍有不少空余的房间,再不济也可以让硝子照顾她……” 悟气坏了:“我和女朋友过夜,关你什么事?而且,你不也和其他女孩子过夜吗?” 杰很无辜:“我找的女友可都是二十代、有成熟自我意志的女性。我和你不一样。” 但五条悟很坚持。最终,他选择直接拽着蓝回了房间。 哐当一声,宿舍房间的门合拢。悟牵着蓝的手,两个人笔挺地站在入口的玄关处。 灯光大亮,蓝看着这间有些熟悉的房间,免不了想到上次发生在这里的事,她的表情立刻变了变。 就在这时,悟拽紧了她的手,认真地说:“蓝,你放心吧。这次,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要是我有任何非分的想法,那么——我就帮杰跑腿买三个月的漫画!” 悟的表情十分之认真,这让蓝稍稍打消了点疑虑。她小小地点了点头,说好。 悟也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不能让蓝害怕自己。所以,不能急着做那种事。 但是—— 男高中生五条悟,很快发现,这件事的挑战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洗完澡的禅院蓝,将五条悟的t恤当做睡衣来穿。两个人的体格差摆在那里,蓝的肩膀很难不从宽大的领口中露出。她不好意思地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缩在悟的床上,像极了一个饭团。 可即使场面如此滑稽,但那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女的头发清香,仍旧足够叫五条悟的年轻热血瞬间躁动起来。 悟假装在玩手机游戏,其实屏幕早已黑了五分钟。现在的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忍着去浴室开花洒做某种事的冲动。 蓝正穿着他的衣服、睡在他的床上,一副全无防备的样子。而且,她没有带换洗的贴身衣物,所以t恤下面应该是“那种状况”才是。 …… …… 可恶! 片刻后,悟实在忍不了了,干脆地夺门而出。 “悟少爷,你去哪里?”蓝疑惑地问。 “任务!”五条悟丢下这句话,就将门合拢了。 第21章 禅院蓝缩在床上,睡意全无。这短短的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无法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五条悟终于回来了。他没出声,也没开灯,在房门合拢的轻响后,就朝床边走来。 蓝能感觉到,他在床边站了许久。然后,他掀开被子,上了床。 少年温热的身体贴过来,蓝吓了一跳,身体轻轻一弹:“悟少爷!” “啊,你没睡着啊?”五条悟立刻盘腿坐起来,语气有些尴尬:“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这才想着抱着她睡一会儿,等她醒过来前再去地上睡觉的。 现在好了,干坏事被抓个正着。 明明放出了“什么都不会对你做”这样的漂亮话,结果还是忍不住想偷偷地抱着她睡觉。 虽然黑灯瞎火,但是悟的耳根有点红。到底只是个没经验的高中生。 “悟少爷,忍得很难受吗?”他忽然听到蓝这么说。 “啊?难受?什么……”悟愣了愣,有些不理解。很快,他猜到了蓝在问什么,耳根的温度更高了:“嗯……也就那样吧……” 一边回答,他一边在心里恼火:怎么回事,蓝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这简直是在火上浇油嘛。 她是不是太单纯了,才不知道问男人这种问题是很不妙的? 就在悟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冰冰凉的手搭到了他的面颊上。禅院蓝轻悄的嗓音,往他的耳朵里飘进来:“悟少爷,要是实在难受的话,你也可以做那种事的。” 第36章 蓝的手掌,像是沾了初夏的薄荷味雨滴一般凉。 黑暗中,五条悟微微睁大了眼,神色惊愕。 “蓝,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要是悟少爷实在想要的话,也可以。”禅院蓝轻轻抚摸着他发烫的脸颊,喃喃道:“没事的。我不会和上次一样,做那些冒犯您的事的。” 悟愣住。 他没听错,蓝在主动邀请他。 可是…… “不行,蓝,你不想要的话,我不能做那种事。”五条悟狠下心这么说。虽然他是很想试试看那种事,但他更不想伤害到蓝。 从蓝入院开始,他就一直有这种隐隐的感觉。面前的女孩,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地仰慕着他了。虽然表面上还是那么乖顺的样子,但是她的心好像已经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像是已经拉扯到极限的丝线,虽然彼此还联系在一起,但只要有锐利的东西落下来,就会令丝线彻底断裂,弹往相反的两个方向。 现在,悟是一点险都不敢冒。 然而,漆黑之中,传来了蓝的t恤落在地上的声音。这响动是如此轻微,却又如此刺耳,足以绞断所有的理智之弦。 “没关系的。”禅院蓝贴近了他的怀里:“悟少爷,只要温柔一点就好。” 她的身体很单薄,像是悟小时候抱过的宠物。 悟的喉结一动。他听到了自己的理智之弦断裂的声音。 “蓝……你……随时可以喊停哦。”悟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明白。”蓝轻声地说。 夏夜的月华很黯淡,窗帘被漏进来的风吹得飘起。不知谁悬在屋檐下的风铃,在夜风里叮当作响。这风铃声响了半宿,直到天快亮时才停下。 “好像已经早上了。”五条悟的嗓子沙沉沉的。他呼了口气,亲了下蓝的脖颈——那留下了深红色疤痕、却意外快速愈合的伤口,是他最为牵挂的地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呼了口气,带着满身的汗躺了下来。 空气很燥热,夹带着少年的荷尔蒙气息,这是盛夏黎明前独有的烦闷。 悟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在心底想:蓝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八成是在出神吧。她总喜欢在自己说话时忽然出神,露出那种木讷的样子来。 的确,缩在一旁的禅院蓝,确实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闭着眼,因为疲累而将身体缩起来。说实话,和悟少爷在一起,可比和直哉大人在一起要愉快多了,也累多了。 这可能就是身体素质的差距吧? 不过,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这件事,从五条悟拒绝接她的电话那一刻开始,她就想说了。但是,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而她,本来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现在,终于到了合适的时候了。 “悟少爷……”蓝轻轻地呼唤身旁的恋人。 “怎么了?”悟一下子坐起来,贴近了她,相当关心的模样。“要喝水吗?我去楼下自动贩卖机那里给你买点东西?” 现在,他对蓝的感情已经沸腾至极点了。他从未感觉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迷恋着蓝。这种全身心得到了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孩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如果不是蓝很累了,天也快亮了,他一定会继续下去的。 不过,不要紧,以后还有很多的机会。明天可以回宿舍,或者在洗手间。再不行就带蓝回五条家,总能找到机会的。 “悟少爷,我们可以分手吗?”然后,禅院蓝有些犹豫的声音,闯入了悟的耳朵:“现在,我已经补偿了少爷的恩情了。” “要喝乌龙茶还是汽水……诶?”悟愣住。顿一顿,他挤了挤眉头:“蓝,你在说什么呢。这可不是能乱开玩笑的事。” “我是认真的。悟少爷,我想和您分手。”禅院蓝坚定的声音传来。她坐了起来,直视着面前的悟。 天恰好亮了,熹微的晨光照亮了少女的面颊。她的脸被汗珠浸得发亮,但眼神却没有任何的动摇。 五条悟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了。 “蓝,你要和我分手?在现在这个时候?”悟觉得无法理解。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目光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里四处晃:“我们难道不是和好了吗?” “刚才的事,只是对悟少爷的补偿。”蓝垂下眼帘,喃喃道:“您送我礼物、帮我摆脱直哉大人、带我去玩的事情,我很感激,也不敢忘怀这些恩情。所以,我提供了补偿。” “哈?!你管刚才那种事——叫补偿?”五条悟的表情更复杂了,他甚至咬牙切齿起来:“不是!蓝,不是那样的!那是表达爱情的一种方式!不是你说的什么‘补偿’……” “但是,我和悟少爷确实很不合适。”蓝只是木讷地重复这句话:“直白地说,我们不会有什么未来。” 悟愣住了。 “悟少爷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吗?”蓝问。 以后?五条悟的脑袋里乱糟糟的。 “您是五条家未来的当主。有哪一个当主,会娶一个非御三家出身的女性呢?”蓝的声音很弱,没有任何波澜。“还是说,您其实根本没有考虑到那么远的事情,是我想太多了呢?” 五条悟的目光微动,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还年少,所以可以放肆地恋爱。可是,等到真的二十岁、三十岁了,他会娶怎样的妻子呢? 第37章 他继承了五条家的“无下限”能力,这是必须依靠纯粹的五条血统,才有可能出现的家传术式。一旦咒力血统混淆了,后辈中无下限出现的概率降低,那么,不仅是五条家,恐怕整个咒术界的力量,都会受到影响。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感到了……强烈的不甘。 “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悟试着劝住她。 “悟少爷,还是算了吧。”蓝摇了摇头:“您其实也很明白吧?还是说——您只是想短暂地玩弄我呢?” 五条悟的身体僵住。他想伸手抚摸蓝的面庞,但手还未触及到她,便顿在了半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前一刻,他还因为彻底拥有了蓝而感到高兴。他迷恋着她、喜欢着她,可下一刻,他就失恋了。而且,这理由无可辩驳,光明正大。 恍惚间,他想起了杰曾经说过的话:“悟,不是我泼冷水。你们两个,可能也只能走到‘恋爱’这一步。” “我和悟少爷,出身不同,在许多事上无法达成共通。我觉得,分手才是最好的抉择。”蓝认真地说。“为了不占少爷的便宜,所以我提供了补偿。” 然而,面前的五条悟已经没有心思听她的话了。他慢慢低下头,有着漂亮肌肉的双肩,轻轻地耸了一下。接着,他便像是个孩子似地扑到她身上,把她抱在怀里,固执地闹了起来:“我不想分手!蓝!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我很少对其他女孩子心动,蓝,拜托了……” 说着说着,他的嗓音,竟然带上了一丝委屈的哭腔,这和他高大的外形完全不符。 “别甩掉我,好吗?蓝,我会很听话的。我确实没办法知道以后的事,但至少现在,我会一直喜欢着你,带你去玩……” 他就像是一只即将被赶出门的萨摩耶一样,在主人的身上蹭来蹭去,声音几乎要哭出来。 禅院蓝闭上眼,慢慢地呼了口气,说:“悟少爷,抱歉。我能给您的,只有‘补偿’,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五条悟咬紧牙,将她抱得更紧。一个不小心,他的少年眼泪落了下来。在人前任性放肆、无所不能的五条悟,在此刻,也只是个被初恋甩掉后只能咬牙掉眼泪的少年而已。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蓝听到了脑海里传来梅耶林的声音—— 恭喜!得到支线通关成就【甩掉人类最强】。 奖励物品【人生重来枪】x1、【咒力经验药水】x10。 解锁线索【爸爸在哪里】。 此外,追加了新的五条悟精彩瞬间——【脖子以下不可描述】,请前往图鉴面板查看。 第22章 早晨。 夏油杰推开宿舍门,打着呵欠往咒高的中庭走。 没几步,他就在中庭边的长凳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五条悟躺在长凳上,手脚大敞着,没戴他的墨镜,眼睛直直地盯着刚亮未久的天。 看到悟的身影,杰微微愣住。 “悟,你怎么在这?小心着凉哦。”杰好心提醒。 昨天悟和蓝待在一块儿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算了。这种事,还是不要想为好。 但五条悟却没回答他,只是闷闷地看着天,似乎很不想说话的样子。这样的情况很反常,杰皱了皱眉,问:“怎么,饿了吗?没力气?” 悟这才迟迟转过头来。杰发现他的眼眶竟然泛红。 ——不可思议。悟哭了?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吧。 这个被誉为最强的咒术师,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怎么可能哭啊。 然而,五条悟就是露着这样一幅不甘至极的面孔,声音沙哑地说:“杰,我被甩了。” 这一刻,夏油杰彻底怔住。 蓝……现在,是单身了吗? “要怎样才能把她追回来?杰,你很懂这些事情吧?”悟忽然坐了起来。 * 五条悟再出现在禅院蓝面前时,已经是次日的傍晚了。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现在的他又恢复成了那副爽快帅气的模样,分毫不见昨夜那个哭泣少年的影子。 “蓝,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我们的计划不变。”宿舍的走廊里,悟摆出认真的架势,一旁的杰也点头应和。“你要跟着我们学习如何掌控咒力,直到能通过高专的入学测验为止。” 禅院蓝点头,表情文静。她没有任何伤心之态,反倒像是在木讷地出神,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这是蓝长久在禅院家生活所生长出的本事,绝对不会轻易地表露出情绪。无论是委屈,还是伤心,那都是不必要的东西。 她出神,他坦荡,两人之间的氛围,分毫不像是刚分手的恋人。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五条悟的手莫名紧张地攥起来,与往日稍有不同。 “今天还不算忙,但明天也许就麻烦了。”杰看了看手机上的手机:“我和悟接到了一个任务,不能缺席,就在明天。蓝,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吗?就当是观摩了。” 蓝点了点头:“是什么任务?” “解释起来很复杂啊!”悟摸了摸头:“简单的说,就是给一个叫天内理子的高中生当保姆。” “咒术师还要做这样的工作吗?”蓝微微吃惊。 “怎么样,蓝已经开始担心成为咒术师的未来了吗?”杰揶揄地说。 第38章 蓝摇了摇头,说:“我有些期待呢。”如果能拥有这样的人生,忙碌着、被需要着,那也不错吧?就算工作辛苦,也比现在这样要好。 “反正是明天的事,明天再考虑吧!”悟抡了抡手腕,摆出活动四肢的架势:“敌人可能不少。蓝,到时候记得露一手给我们哦!” 蓝紧张起来。让她露一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咒力是什么情况呢。那些咒力,好像只是梅耶林给她的礼物而已。 三人正在走廊上说话,家入硝子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禅院小姐在吗?”硝子抱着手臂,语气懒懒散散:“夜蛾老师找你。” “夜蛾先生……找我?”蓝紧张起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是不是我在这里,违反了规定,给他添麻烦了……啊,我应该走的。” “担心什么?我们陪你一起去。”悟笑嘻嘻地说着,第一个大步向前走去:“有什么事,我们为你说情。” 杰也跟了上去。 蓝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也踏出了步子。 很快到了夜蛾正道的办公室。 禅院蓝紧张地步入,像是接受面试一般,站在办公室的正中央。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担当教师——夜蛾正道,正站立在窗户边,以一种严肃的目光打量她。 “禅院小姐,你来了。你的家人正在找你。”夜蛾说。 听到“家人”二字,禅院蓝吓了一跳,脑袋里立刻浮现出禅院家阴森可怕的样子,脚步不由后退。可此时,她听到了一道陌生但儒雅的声音:“蓝,好久不见了。” 这声音不属于禅院家的任何人。 她抬头,发现办公室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西装的黑色卷发男子。他看起来二十几岁,面貌文雅,傍晚的光刚落下去,月色穿过窗户,照亮他红色的瞳孔,那红色仿佛火焰一般。 “你……你是谁?”蓝很疑惑。 男子叹息了一声,说:“我是你的父亲,今泉月彦。不过,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蓝愣住,她身边的杰和悟也有些愕然。 “父……亲?”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黑色卷发的男子。 她的父亲怎么会还活着? 她记得,她的父亲早早就亡故了,所以母亲才会带着她改嫁,费尽心思进入了禅院家。“那个臭男人早就死了”——母亲阳子也一直是这么说的。 父亲亡故、母亲改嫁的那一年,禅院蓝实在是太小,她根本记不起父亲的长相。在她的印象里,父亲是个高大的、提着行李箱离开家的身影,此外,她没有任何关于父亲的回忆。 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是她的父亲? 这真是太奇怪了。她的父亲,再怎么说也有三十七八岁了,怎么会看起来如此之年轻呢? “你的母亲憎恨着我,所以想方设法躲避我。不过,我终究还是找到了你,我的女儿。”月彦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但不知怎的,他那双红瞳却显得十分锐利。 “我这次来,是想遗憾地告诉你一件事。你的母亲阳子,在今天天亮之前过世了,死因是心脏疾病。”月彦叹了口气:“虽然我只是前夫,但是我想见她最后一面。蓝,爸爸带你去禅院家,最后见见她,可以吗?” 第23章 禅院蓝坐在前往医院的私家轿车上,神色茫然。 就在刚才,她被自称父亲的今泉月彦告知,母亲阳子去世了。 月彦的身份疑点暂且不提,光是“母亲去世”这件事,就让蓝感到迷茫了。 母亲死去了吗?没有任何征兆、如此突然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她会不会有复活的机会,还是说,真的就此消散了呢? 母亲的身体一向康健。她对蓝的巴掌,永远是如此有力。这样可怕的、仿佛童话里的怪物一般的母亲,怎么会忽然被疾病夺去性命呢? “前面就是医院了。我已经和禅院家的人交涉过了,他们允许我们去见你母亲最后一面。”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月彦回过了头,声音中有一丝怜悯。“阳子原本就不是他们的族人,所以他们也不介意阳子死后如何吧。真是悲哀。” 是啊,真是悲哀,禅院蓝这样想到。 月彦下了车,很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蓝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里有夏油杰的咒灵——杰说,不放心她独自跟这个陌生的男人回禅院家,所以特意让自己驯服的咒灵跟着她,确保她的安全。 医院纯白、巍峨,散发着死亡的肃穆。蓝走进医院,七转八拐,进到了阳子永恒安睡的病房。她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神色如常,好像只是睡着了。 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禅院蓝依旧感到了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这一切只是个梦。 “蓝,既然阳子不在了,以后你就跟着我生活吧,我会和禅院家交涉的。”月彦儒雅地说:“以前的爸爸不够富裕,但是现在的爸爸已经出人头地了。” 这应该是好事,但蓝却下意识地摇头。她在内心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有一种强烈的提防感。她的直觉告诉她,月彦不是她的父亲。 唯一记得父亲面貌的母亲死去了,现在,父亲的身份已经死无对证。万一月彦并不是她的父亲,那该怎么办? 于是,蓝回答:“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 月彦诧异,接着关心道:“你是女孩,又不得禅院家待见,自己该怎么生活呢?” 第39章 蓝说:“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会去读咒高,然后当咒术师。” 月彦似乎有些失望。但他很快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既然是你的决定,那我尊重你的想法。不过,要是有任何生活上的困难,随时和爸爸说。” 说完,他从口袋里取出钱包,抽出一大叠纸钞递给了她。 这还是蓝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她吓了一跳,立刻摆手拒绝,然后道:“那个……月彦先生,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她拔腿往外跑去。 医院走廊的尽头有一个阳台,禅院蓝站在那里,望着对面的住院楼发呆。这幅木讷的模样,几乎和人偶无异。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听到一道声音:“蓝,我就知道。你的母亲死了,你一定会回来的。” 是直哉。 他站在走廊里,将蓝唯一的退路堵得死死的,身影如一堵墙似的。 他看着蓝的目光,也有些可怖,仿佛凶恶的猎犬,下一刻就会把禅院蓝拆吃下腹。 蓝吓了一跳,心底涌起一个念头:完了。 明明费尽了心思,才从直哉大人身旁逃走了。现在,因为母亲的死,她又回来了这里。 为了逃离直哉,她甚至撒谎欺骗他,说她想听他的钢琴。料想现在,直哉一定气得要命。 蓝所想的的确没错。直哉现在就处于怒气失控的边缘。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自从蓝逃走后,他一想起蓝,便会感到无比狂躁。 明明他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事了,他甚至想做个他会喜欢的、五条悟那样的男人,他做了“炳”的首领,想要成为父亲口中合格的继承者,他甚至把头发染了回去—— 可蓝还是逃跑了。 难道说,她对他的一切示好,什么睡梦中的呼唤、什么想听他的钢琴,全部都是假的吗?! 这个该死的骗子!她竟敢骗他! 自从蓝逃走,他不知道发了多少脾气,身旁的下人们都因为他无常的惩戒而变得畏畏缩缩、动辄求饶。连他家里的那台钢琴,都被他一拳锤坏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蓝!等这次将她抓回去,他将不再信她的任何话语,只把她当成普通的玩具来对待。女人,原本就只配这样的待遇! “直哉大人,我……终于又见到您了。”禅院蓝低低的、羸弱的声音,忽然传入了直哉的耳朵。“那个人说,他想杀掉我,但是,我逃出来了……” 直哉愣住。 面前的少女,眉心轻蹙,以脆弱的姿态看着他,眼睛红通通的。 “什么?”直哉缓下了心中的怒气:“你说,有人想杀你?” 蓝点了点头。 当然,她是在说谎。 她其实不爱说谎,但求生的意志,使得她做出了这样的抉择。唯有这样说,才有可能缓下直哉的怒气。 从某些方面来说,直哉其实也很好哄骗。 “他是一个诅咒师,说在某个地方看到了杀死直哉大人的悬赏,所以才来袭击我们。”蓝露出慌乱的神态,话语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害怕极了。但实际上,她是在为自己的谎言心虚。“只是那次袭击,他把我看成了直哉大人……” “这是真的吗?”直哉的眉头皱起来:“不是你自己想逃跑?” 蓝摇了摇头:“我不会逃跑。我还想听直哉大人的钢琴。” 直哉的怒意慢慢消散了。 他不是没有怀疑蓝的话,但是,蓝的性子,他太清楚了。这么笨、这么老实的蓝,是绝对不可能撒谎骗他的。 “把那个诅咒师的事情都告诉我,然后跟我一起回家吧。”直哉冷下了脸:“真有胆量啊,竟敢袭击禅院家。” “直哉大人,我恐怕不能和你回去了。”蓝的声音很可怜。 “为什么?!” “因为……”蓝为难地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我现在的监护权,转移到了父亲的手上。” 话音刚落,阳子病房门打开了,衣冠楚楚的今泉月彦打着电话从内走出。 直哉愣住,瞳眸骤然睁大。 蓝是阳子带来的女儿,和禅院家原本没有任何关系。阳子一死,她的监护权当然会转移回亲生父亲手上,而不是留在禅院家。 “不行!”直哉恼火道:“就算你妈妈不在了,你也可以留在禅院家——”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今泉月彦彬彬有礼的声音,打断了直哉有些偏执的话。 直哉回头,看到月彦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今泉医院取缔役代表人”的字样,这证明他的社会身份也非同一般。 “我的女儿今天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需要好好休息。”月彦不动声色地隔开直哉,笑吟吟地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下次再聊吧。” 直哉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男人,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剧烈的无力感。 禅院蓝,好像已经从他的手中挣脱了。 “喂!”直哉忽然喊住月彦,一个冲动的念头从他的口中吐出:“把蓝嫁给我!让她和我订婚!”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蓝留在身旁。 月彦露出了吃惊的神色,继而客气地拒绝了:“这位先生,我的女儿正是读书的年纪,并不适合结婚。如果你真的喜爱她,就应当期望她继续深造,有更广阔的未来,而非止步于家宅之中。不是吗?” 第40章 一番话,说的直哉哑口无言,只能恼火地瞪着月彦。 可除了不高兴地生闷气,直哉什么都做不了。毕竟,这个人是蓝的父亲。 “蓝可未必会回到你身旁。”直哉恼怒地说:“你等着,等我回去见父亲。她叫禅院蓝,她是禅院家的人!” 丢下这句话后,直哉气冲冲地走了。 “蓝,这个少年不是什么善人啊。”月彦推了推头顶的帽子,“对了,医院不允许我们停留太久,你的母亲到底还是禅院夫人的身份。我们必须走了。你要跟我回家吗?” 蓝回过神,果断摇头:“我要回咒高。” “爸爸不勉强你。”月彦笑了笑:“放心,从前你缺失的东西,以后爸爸都会加倍地补偿你的。” 这番话实在叫人心动,但蓝却不敢多看月彦,她总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蓝飞快地回到了咒高。 夜色四合,星月闪烁。她踏上咒高的参道阶梯时,看到夏油杰正矗立在夜风里,左右徘徊着。 “蓝,你回来了?”杰看见她,呼了口气:“我感觉到我的咒灵在靠近,就猜到是你回来了。” 蓝胡乱点了点头,问:“悟少爷呢?” “他被夜蛾老师抓去办事了。”杰说。“你的脸色有些苍白,你没事吧。” 蓝说:“没事。” 但她的神情,可实在不像是没事。 先前在医院时,她只感到茫然和虚假。可当她回到咒高,那缺失的悲伤就一下子冲了上来。 虽然阳子对她十分苛刻,几乎从未对她笑过,留给她的记忆只是殴打、辱骂、嫌弃、憎恨,但那到底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蓝低下头,眼眶发烫,她不禁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生怕在杰的面前哭出来。一边这样做,她还要一边强调:“没什么,明天一切计划照旧。”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了上来,像哄小孩一样轻拍着她的背。 “想哭就哭吧。遇上这种事,确实该大哭一场。”杰抱着她,低声地说。 怀中的少女如此单薄,轻轻发着抖,好像一碰就会随碎裂的玻璃。杰搂紧双臂,心脏轻轻地跳快了。 悟,应该还没回来吧?杰在心底这样想。 第24章 夏油杰突然的拥抱,让禅院蓝微微僵住了身体。 夏日的夜风泛着凉意,吹动鸟居旁的洋桔梗花丛。极淡的花香,混杂着杰身上浅浅的凉烟味钻入了人的鼻尖。杰的发梢是黑色的,与这夜幕是相同的颜色。 “夏油先生……!”蓝紧张地推了推抱着自己的人。 其实从前的她,并不会反抗这些过分的举动。但是在夏油杰面前,她却生出了这样做的勇气。因为,她知道杰不会生气。 “啊……抱歉。”杰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松开了手,露出歉意:“你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像……我的妹妹了。我很想安慰你,所以……” 蓝眨了眨眼:“夏油先生有妹妹吗?” 杰做出苦笑的表情:“有。只是现在分开了。”——妹妹,指前女友。 “怎么会……”蓝看着他蹙起的眉心,心底感受到了淡淡的悲伤:“为什么我们总是会和最亲近的人分离呢?” 杰说:“大概是因为,人类是磁石一样的东西吧。” “磁石?” “距离还远的时候,会互相吸引;但靠近到一定程度,就会不可控制地离开了。” 禅院蓝有些听不懂她的话。她抬头看了看夜空,那种失去至亲的茫然和虚假感又涌了上来,这让她很无力,便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母亲还在的时候,她会觉得世界上还有与自己相同的存在。但母亲不在了,她就彻底变得孤单了。 至于弟弟…… 那是个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家伙。 “还是很难过吧。”杰也在她身旁坐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种事,只能靠时间慢慢冲淡。” “夏油先生有过失去重要的人的时候吗?”蓝问。顿了顿,她有些后悔地说:“啊,我不该问这种冒犯的问题。如果夏油先生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说。” 但杰好像不以为意。“和女友分手算吗?”他问。 杰和双亲的关系虽然疏远,但他们都还好好地活着。朋友、后辈、家人,也全都陪着他。对现在少年的他而言,被女友甩掉,就是最让他忧郁的事了。 “算吧……?”蓝犹豫地说:“如果分手之后很难过的话,夏油先生会去做些什么呢?” “嗯……”杰揉了揉眉心。 分手之后做什么?很简单,再找下一个女友。只要找女友的速度够快,找的女友够多,他就不会有感到悲伤的空闲了。追一个不够忙,那就追两个。实在不行,就三个。 正所谓,冲淡旧恋情伤痛的最好的东西,就是新恋情。 ——当然,这些是不能告诉蓝的。 “我会看书。”杰语气温和地说:“沉浸在文字的海洋里时,我能获得宁静。比如,《最底层》这样观察贫弱者的话剧剧本就很不错。” 这番话,让蓝露出了敬仰的神色。夏油笑了笑,毫不心虚。 旋即,蓝微微叹息一声:“我没读过什么书呢……” 在樱霜时,她虽然学了一点莎士比亚之类的东西,奥菲利亚、哈姆雷特、王子复仇什么的,但也只是层皮毛。而且,她很快就休学了,也没机会继续学习这些东西。 第41章 “除了看书,我还有个坏习惯,那就是抽烟。”杰的语气,变得有些自嘲:“尼古丁这样的东西,也会麻痹人的神经。” 其实,除了烟,他还会喝酒。悟从不喝酒,他就自己一个人喝。法律不允许他这样未满二十一岁的人喝酒,但是,杰不介意法律。 蓝想起了杰身上的那种凉凉的气息。她犹豫着问:“夏油先生,我能试试吗?” “什么?” “烟。” “不行。”杰很果断地拒绝了她:“烟这种东西对健康不好,不要尝试。” “可夏油先生和悟少爷都在抽吧!” “那是因为我们是最强的咒术师。”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如果蓝也能变成最强的咒术师,就可以抽烟。” 这样的要求,让蓝的心底有些气鼓鼓的。她觉得杰在耍无赖——她怎么可能成为最强的咒术师啊? 蓝托着面颊,似乎有些生气。这样子比她从前木讷的模样要鲜活多了。杰看着她,想起初次在医院见面时,她那副羸弱苍白的模样,心底有了极淡的满足感。 “蓝,我以为你不会回咒高了。毕竟,你的父亲来找你了。”杰取出烟盒,慢吞吞抽出一支烟。 蓝摇了摇头:“我不信赖那个男人。更何况,我还是想做咒术师。” “哦?咒术师很累的哦。”杰晃了晃打火机,咔哒点燃烟头。这过程就像魔术一般,吸引得蓝一直盯着他的手看。“每天都要从早工作到晚,哪怕是约会,也可能在中途被叫走。” “那不是很好吗?”蓝眼睛晶亮。 “好在哪里?”杰不解。“简直累得要命。” “这样的生活很充实。而且,被人需要的感觉,一定很棒吧。”蓝垂下眼帘,喃喃自语。 杰的香烟点燃了,凉烟的味道又传入了她的鼻端。蓝不是没有闻过烟味,直哉也会偷偷摸摸抽烟,但是直哉身上的味道很刺鼻。可杰不一样,他手中的香烟,味道温和,不惹人厌。 就和杰的性格一样。 不过,烟到底是由尼古丁构成的。再清凉的烟味,也藏着足以致死的成分。 “你很有觉悟。”杰夸奖蓝。“不过,成为咒术师也不简单,训练是很累的事情,还有死亡的危险哦。” “我不怕——”蓝很大声地说。顿一顿,她抬起头,用那双漆黑的、像是倒映着星星的眼睛看着杰,轻快地说:“而且,有夏油先生在,不是吗?你一定会救我的吧?” 你一定会救我的吧? 少女的声音充斥着信赖。 杰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觉察到手心发烫,似乎被烟烫伤了一般。 禅院蓝就坐在他身旁,仰头乖巧地看着他。丛丛洋桔梗开得正盛,纯白的花瓣,如少女透明的心一般干净。 他的心底忽然有了一丝躁动。 “蓝,”杰的喉结动了动。他听到自己说话了。这一切都像是不受掌控、在梦游的情形下发生的。“你不是想知道烟的味道吗?我有一个方法,让你既不用被尼古丁威胁到健康,又可以感受烟的味道。” “什么方法?”蓝迷惑地歪过了头。 杰伸出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俯身将嘴唇凑上去,轻轻地亲住了她。 ——这样做,好像有些太快、太赶了,恐怕会吓到她。但是,他偏偏想这么做。在一场恋情里,接吻的冲动永远是最可贵的东西。杰深以为然。 禅院蓝愣住。 凉烟的味道,似乎钻入了她的舌尖,与洋桔梗那极淡的香味糅杂在一起。一切都是如此的安静和温柔,在风铃的叮当声里,仿佛变作了烟雾吹出来的梦。 她的目光闪了闪,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夏油先生抽的烟,原来是这个味道的吗? 第25章 哗啦啦—— 咒高宿舍的女洗手间内,禅院蓝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她接了一捧水,往自己滚烫的脸上泼,满面都是懊恼。 她在做什么呀? 她竟然和夏油先生接吻了。这样不知廉耻的事,她是怎么做的出来的呢? 虽然她推开了夏油杰,还生气又委屈地冲他喊“夏油先生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可她到底是和杰接吻了。 她是个可恶的、不知羞耻的、道德丧失的恶人! 蓝在心底嫌恶着自己。 就在这时,恶魔梅耶林的声音浮现在她的脑袋里:“蓝ちゃん这不是做的很好吗?收集到了全新的精彩图鉴‘洋桔梗与凉烟’,干得非常不错呢!” “到底哪里好了呀——”蓝十分羞愤。 明天,她还要跟着悟和杰一起出任务。这样一来,要她怎么面对那两个人呢?可要她放弃这次任务,她又是绝对不愿意的。她很想变强,然后成为咒术师。 梅耶林安慰她:“蓝ちゃん,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强吻了你哦!” 蓝盯着水龙头,神色复杂:“可是,这也不是夏油先生的错。他是个好人,肯定不会做伤害我的事。”顿一顿,她咬住嘴唇,低声喃喃道:“这是我的错。是我不检点,才会让夏油先生那样做的。” 梅耶林沉默。然后说:“蓝ちゃん,别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 不过,恶魔的劝慰并没有什么用。在禅院家如地缝苔藓一般生长的蓝,是个“凡事只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自卑者。直哉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 第42章 要她转变这种被禅院家自小浇灌出的想法,肯定还需要很久。 禅院蓝在洗手间待了很久,才往宿舍房间走去。她现在不和悟住一起了,而是住在硝子的隔壁,自己单独一间。 这一晚,她没怎么睡好,梦中总有母亲的斥责声回荡着。再醒来时,她的精神颇有些萎靡。但因为记得今天要任务,她还是迅速收拾好自己,跑到约定的地点集合。 中庭的阳光很满,夏日的蝉鸣密密入耳。杰和悟站在树荫下,像是两个等待拍摄杂志封面的少年模特。 蓝隔着许久看到他们,脚步就忍不住放慢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刚分手的前男友,一个是昨天接吻的人。这样的关系,让她觉得怪怪的。 ——但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怪怪的。 两位“最强的咒术师”全都像是没事人似的,该玩手机玩手机,该嚼泡泡糖嚼泡泡糖,还时不时互嘴一两句。 “杰,你好菜啊,这都能输。” “要不是你拖我后腿,我能输吗?” ——好像是在讲游戏的事。 “悟少爷,夏油先生。”蓝气喘吁吁地停在他们面前。“我没来迟吧?” “没有。”悟笑眯眯地说:“要出发咯?一会儿就去找那个叫天内理子的小鬼。” 蓝点了点头。 三个人出发,直奔天内理子就读的廉直女子学院。 在路上,蓝听两人说了点任务的来龙去脉。 咒术界有一个相当重要的结界,需要靠名为“星浆体”的人献祭自己,来维系其存在。而天内理子,就是这个星浆体。 多年来,理子一直秘密地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等待着献祭的那一刻。但最近,她的情报不慎走漏,许多心怀不轨者盯上了她。 而悟和杰的任务,就是确保理子能平安地活到献祭自己的那一刻。 蓝听完这个任务,心底只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要是、要是献祭自己,那她不就是……死了吗?她和我们差不多大吧?” “也不算是死了吧,只是变成了更缥缈的存在。力量啊,结界啊,天元的意识之类的。”悟竖起手指,一本正经地解释。 蓝不太听得懂,心底还是觉得为难。 三个人站在廉直女子学院附近的公园里,环顾着四周的景象。就在这时,高处的建筑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名穿着制服的少女,从高楼破碎的窗户里掉了下来。 而高楼的边缘,有几个作诅咒师打扮的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坠落的少女。 “那个人是……”悟把手搭在额头上,做出眺望的架势。下一刻,他嚷嚷道:“不就是那个叫天内理子的小鬼嘛!她这是已经被人袭击了?!” “诶?!”蓝吓了一跳。 理子掉下来的大楼,大概有二十层那么高。她要是摔到地上,绝对粉身碎骨! 光是想到少女血肉模糊的模样,蓝就觉得无法接受。 不行,不能那样!必须救她! 就在禅院蓝这么想着的时候,周遭一个报停里的报纸,忽然“呼啦”一阵飞了起来,就像是有生命的纸鹤一般,排着队朝天内理子那下坠的身影飞快地吹去。 “哈?”悟和杰同时愣住:“和上次一样……” 前一次,杰和悟打架时,劝架的蓝用广告优惠单糊了他们一身。这次,她竟然让报刊亭里的报纸全都飞了起来。 “是以纸张为媒介的咒术吗?”杰陷入了思考。 但蓝却没空管咒术和报纸之类的事,而是急匆匆往理子的方向跑去。 “理子交给蓝,我们去处理那些诅咒师吧!”悟指了指那些在半空中虎视眈眈的人。 “分头行动,很合理。”杰轻松地说。 空中飘飞的报纸层叠铺开,像是一张吊床一样接住了下坠的理子,然后慢慢地下沉、下沉,让她的身体缓缓落在了地上。 等理子落地后,报纸就失去力量,哗啦散落一地。 “你没事吧?”蓝紧张地上前,抱起理子,关切地询问。 这是个扎着辫子、包着头巾的少女,长相清秀可爱。光凭外表,分毫看不出她是那么重要的“星浆体”。 “唔……”理子痛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当她看清蓝的脸时,她露出了感激的神色:“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 杰和悟以飞快的手脚清理掉了诅咒师,也跑了过来。杰不放心理子的状态,想要凑近检查一番。谁知道,他才弯腰,天内理子就飞快地从地上弹起来,“啪啪”两声,把杰和悟一人抽了一记巴掌! “真是下贱小人!竟敢觊觎妾身的性命!”理子摆出假面超人一般的战斗姿势,像愤怒的小鸟一样冲杰和悟嚷道:“妾身今天就要你们死得畅快!” 杰愣住,悟发呆,两人捂着挨了一巴掌的脸,不甘心道:“没看到我们也帮了你吗?那些诅咒师是我们打败的诶!” 理子:“那我不管!” 悟不甘心:“凭什么啊?同样是救了你,你对蓝的态度怎么那么好?” 理子转向蓝,刚才那愤怒小鸟一般的姿态瞬间不见,眼睛里闪起了星星:“因为,她是可爱的女孩子。” 杰&悟:…… 理子说完这番话,看了看时间,表情瞬间变得焦急:“糟了,要赶不上上午的课了,我得赶紧回去上课——” 第43章 按理说,理子这样的星浆体,最好是留在高专这样绝对安全的场所内。但下达任务的咒术高层说,杰和悟要服从理子的一切心愿。 于是,他们只好乖乖送天内理子回学校上课。 “学校内也不安全,还得有人一直跟着她才好。”杰叹了口气,将一套廉直女子学院的制服递给蓝,说:“拜托你打扮成学院的学生,就在理子妹妹附近跟着。我的咒灵也会陪着你的,遇到危险,我们就赶来。” 蓝慎重地接过衣服,接下了这桩委托。 这可是她在踏向咒术师之路上的第一份工作,万万不能搞砸了! * 上课,休息,闲聊,玩闹。 天内理子的生活,满是少女的热闹和鲜活。 禅院蓝站在对面教学楼的天台上,隔着教室的玻璃看着她,心底竟然有些羡慕。 这就是普通女孩该过的生活吗? 虽然理子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但这样的生活,确实令人向往…… 天台的风吹得人发懒,禅院蓝伸了个懒腰,将手搁在栏杆上。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杰的声音:“我带了乌龙茶和汽水,想喝什么?” 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果然瞧见了夏油杰的身影。他悠闲地提着一袋饮料,推开楼梯间的门,朝她走了过来。 蓝紧张地四处张望一下,见没有旁人,才松了口气:“夏油先生,这里可是女校,不要随随便便乱走啊!” 杰笑了笑,很没诚意地说:“咦?这里是女校吗?我太笨了,没注意到呢。” 蓝:…… 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啊?这里根本没有男学生嘛。 “夏油先生有什么事吗?”蓝将目光移回对面,隔着窗玻璃望着正在听课的天内理子。理子在做笔记,圆珠笔上的小兔子挂件摇摇晃晃的。 “给你送饮料。”杰说。 “谢谢。但是……我不渴。”蓝说着,不动声色地退开了。 她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所以她认为现在应该和夏油先生保持距离,免得让夏油先生再犯错。 “怎么,在生气吗?”杰将乌龙茶递给她,笑容坦诚:“我是亲了你,真抱歉。要是生气的话,就打我吧,我受得住。” 禅院蓝有些气恼。 她是在生气,可她怎么敢打杰?他是最厉害的咒术师,而她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我不会那样做的。我知道,夏油先生是好人。”蓝撇过头,低声说:“但是,夏油先生不能再做同样的事了。” 杰露出诧异的眼神:“你就那么相信我吗?万一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好人’呢?” “不,我觉得夏油先生是很好的人。”蓝皱眉。 他愿意帮她保守秘密,也愿意救她出禅院家。他说过,他就是为了拯救弱者而生的。 看着她这幅模样,杰揶揄起来:“蓝,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那夏油先生还会再犯吗?”蓝反问。 “我不会再犯了。”杰用温和的声音安慰她:“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做同样的事,请放心吧。” 蓝露出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就在这时,蓝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后,听到了五条悟吵吵嚷嚷的声音:“蓝,我在自动贩卖机这边呢。你有想喝的东西吗?等一会儿我给你拿去……” 蓝正想说“不用了”,冷不防身体被夏油杰的手揽住。她猝不及防,手上的手机啪嗒一声摔落在地。紧接着,她的下巴便被杰捏着抬起。 “夏油先生?!”蓝惊诧地抬起头,正好被他的吻落个正着。 杰的舌尖像狐狸似的狡猾地舔舐了一下。杰亲着她,眼睛笑眯眯地弯起来,仿佛在说:你被骗了。 地上的手机里,还在传出五条悟的声音:“喂?蓝?想喝什么饮料?奇怪……没信号吗?” 第26章 禅院蓝用力挣了挣,推开了夏油杰。她用手背擦拭着唇角,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夏油先生,你到底在做什么?!” 不是说好,他绝不再做这种事了吗? “我以为你是个很好的人,结果你根本不是!”蓝涨红了脸,大声地指责他:“夏油先生是个骗子!骗子!”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要哭了。 杰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满脸歉意:“抱歉,刚才有两个诅咒师在观察我们,我担心露馅,所以就出此下策……”说着,他指了指教学楼对面。 蓝转头望去,果然看到两个黑影消失在对面天台的楼梯间里。 “诅咒师?”她愣住,眼泪也停了。 “是啊。”杰把手放回口袋里:“他们八成是在观察地形吧。我怕暴露我们的情报,所以才做了那种事。这样一来,诅咒师们就只会当我们是逃课的普通学生了。” 蓝张了张口,忽然感到一阵羞愧和窘迫。 原来……是这样吗? 自己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但夏油先生其实是为了任务…… 可这不能怪她,因为夏油先生的行为,也太夸张了! 如果要假装自己不是咒术师,那睡觉也好、看书也好,都比忽然亲她要来得正常吧! 更何况,夏油先生的咒高制服还那么明显。这种举动,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旁的杰弯腰捞起了蓝的手机,对还在“喂喂”的五条悟说:“悟,我们这里发现诅咒师的痕迹了。做好准备了吗?我们可不能叫这群人阻碍理子妹妹学习。” 第44章 他这幅正经的样子,实在是叫人无法怀疑。 蓝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心底的气慢慢消散了。 算了。夏油先生正辛苦地计划着如何保护天内理子呢,自己却在这里纠结什么亲不亲的,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于是,她攥紧了拳头,认真地说:“夏油先生,我准备好了,我们一起保护天内小姐吧!” 确实有不少诅咒师潜入了学校内,悟和杰兵分两路,将他们轻松解决。蓝原本还担心自己会害怕得走不动路,结果那些诅咒师根本来不到她面前。 至于天内理子呢,她可能压根不知道,曾经有那么多的敌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很快,中午到了。 蓝本想在天□□自解决午餐,天内理子却忽然来找她了。 “蓝,你自己孤零零在天台站了好久啊!”理子叉着腰,另一只手摇晃着一个装满三明治、零食和酸奶的塑料袋,脸上满是笑容:“我们一起吃午餐吧!” “我们一起吗?”蓝指了指自己,受宠若惊。“可是,天内小姐不是要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吃饭吗?” “你也可以是我的朋友呀!”理子大笑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天台边的围栏上,然后将买来的食物铺满了身前:“你喜欢吃什么?三明治,热狗,紫菜便当?” 夏日的蝉鸣满布耳朵,理子的笑容似乎比阳光还耀眼些。这一刻,蓝忽然觉得,自己原本也是这廉直学院的普通学生。而她和理子,则是已经认识很久的朋友。 她普通地上学、考试,和朋友一起在天台吃午餐,过着平凡却毫无烦恼的日子。 蓝想着,慢慢低下头,讪讪地说:“嗯……什么都可以。”速食饼干,剩饭,方便面,什么都可以。 “那你吃这个吧!”理子将火腿三明治塞到她怀里,自己则开始吃便当。 蓝愣愣地看着她,目光闪烁。 “怎么不吃?”理子问。 “我只是很意外……”蓝捏紧了三明治:“以前,没有人愿意做我的朋友。” “啊,这样吗?”理子眨了眨眼:“那和你在一起的那两个怪人是怎么回事?我是说那个一看就很会骗女人的刘海怪物,还有那个白头发的精神小伙。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 蓝摇了摇头:“我应该不是他们的朋友……”她配不上那样的身份吧? “哈——我明白了!”理子的嘴被食物塞得满满当当。她大声道:“他们之中,肯定有你的男朋友!” “咳咳咳!”禅院蓝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红了脸,忙不迭地解释:“没有,没有。” “你这幅反应,可不像是‘没有’的样子。”理子斜瞥着她:“让我猜猜……应该是那个刘海怪物吧?他一直很关心你的安全呢,目光从来都不离开你。” “诶?”蓝愣住了。 是这样吗?夏油先生,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我猜中了?”理子笑了起来。 忽然,理子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一看,顿时“啊”了一声,人站起来,放在膝盖上的便当盒摔落在地:“黑井?!” 手机上,是一个昏迷女人被捆绑起来的照片。这张照片还附带一条信息:要想这个女人活命,就到冲绳来。 “怎么了?”蓝紧张地凑了过去:“呀……这个人是……” “她是我的看护者。”理子的身体轻轻发抖。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状似生气,可眼里却有眼泪在打转:“这群可恶的混账,不冲我来,却伤害我身边的人!” 事态有变。 因为五条悟和夏油杰的保护圈实在是太完美,没有诅咒师可以接近天内理子,于是诅咒师们改变了策略,绑架了理子的看护者黑井美里,试图用人质威胁理子自投罗网。 “这下就必须去冲绳了。”廉直女子学院的花园里,四个人商量接下来的对策。五条悟看着理子手机上的照片,嘀咕道:“把人救出来倒是轻而易举,不过去冲绳有些麻烦。” 冲绳和东京相离很远,要想去那里,只能坐飞机。 一个小时后,天内理子和她的三个保镖,就站在了五条家的私人停机坪里。无垠的蓝天下,碧绿的停机坪就像是一块绣毯,一架由高专协议调来的飞机就落在这张绿色的毯子上。 禅院蓝呆呆地站在飞机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庞然大物。 “蓝,你怎么了?”理子奇怪地问。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飞机。”蓝表情犹豫,又有些害怕。 “哈?你先前没坐过飞机吗?”理子睁大了眼睛。 “没有。”蓝摇头。 “不是吧,我都坐过飞机呢。”理子嘀咕道:“蓝,你总不会过得比我还闭塞吧?” 禅院蓝的目光动了动,没有说话。该怎么说呢?她以前的生活,确实算得上闭塞。 理子等不到回答,就大步踩着移动楼梯冲上了飞机,大喊道:“快点!我们要去救黑井!” 禅院蓝定了定神,深呼一口气,也走上了飞机。 这是一架能容纳五十人的飞机,但此刻只承载了他们四位旅客。天内理子一个人独占了一排,而蓝犹豫了一下,在理子身后的位置坐下了。 她刚坐下,杰和悟也相继上了飞机。 飞机舱狭小,五条悟弯下了头,才显得空间不那么窘迫。他目光左右逡巡,很快挑好了位置——在禅院蓝的右边坐下了。 第45章 “悟少爷,旁边有那么多空位呢……”蓝小声提醒。 “还不是为了贴身护卫这个小丫头?”悟翘起了脚,指了指蓝前座的理子。“要是坐得远了,救不到她怎么办?” 蓝闭嘴。 她刚想自己起身换个位置,左侧就来了个人——夏油杰对她笑了笑,说:“这里没有人吧?”接着,他就在她的左边神情自若地坐下了。 蓝:…… 这里有没有人,你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吗!全飞机就四个人而已! 好家伙,现在她左杰右悟,两个一米八以上的男性,对她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她想换座位,也变得麻烦了。 算了,就这样吧。 禅院蓝又坐了回去。 夏油杰,禅院蓝,五条悟坐成了一排。 “喂,杰,你不觉得这里太挤了吗?”悟眯起眼,用威胁的眼光盯着杰。 “没有吧?我觉得这里是最方便和你们说话的位置。”杰耸了耸肩:“还是说你们打算霸凌我,你们三个坐一块儿,我孤独地坐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你是小孩吗?会怕自己一个人坐飞机?”悟咬牙切齿地说。 “你才是小孩吧?非要和女孩子挤在一起。”杰微笑着,脑袋上却蹦出了青筋。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空气氛围逐渐变得剑拔弩张。就在这无声的硝烟里,飞机慢慢向前滑行,然后在轰隆的巨震声里起飞了。 禅院蓝的心脏怦怦乱跳着,一方面,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左右两个人的争执。 要是他们真的动起手来了,那该怎么办呢?自己该帮谁呢? 她正在哀愁,脑袋里就想起了恶魔梅耶林的声音:“当然是谁也不帮,在旁边鼓掌,大喊‘打得好、打得好、再响亮些’啦!” * 同一时刻,赌马场内。 几匹赛马奔驰于田径道上,转播电视的摄像机紧紧跟随着他们。满马场的观众都在声嘶力竭地大喊,希望自己下注的选手成为冠军。 然而,在观众席的某个角落里,却有一个男子,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赛马上。 伏黑甚尔躺在座椅上,将脚毫不顾忌地翘到了前座的椅背处。他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则持有一张照片:“你给我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这个小丫头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着,甚尔将照片凑近了面前。照片上的少女,拥有精致却木讷的脸庞,一头黑发披散在身后。翻过照片,背面写着她的信息:禅院蓝,本名今泉蓝。樱霜学院学生。 甚尔看着她,啧了一声。禅院,这还真是个让人恶心的姓氏。 电话里,传来中介人笑呵呵的声音:“你不是说,你也没把握对付五条悟吗?这个小丫头是五条悟的心上人。听说,那位五条大少爷为了她做出了许多出格的事。也许,这次,他会为了她放弃星浆体也说不定呢。” 闻言,甚尔笑了起来:“这样啊,那就好办了。女人,就没有我搞不到的。” 第27章 027 所幸,一路平安无事,悟和杰并没有打起来。 禅院蓝下飞机时,脚都有些软了。 在飞机上时,她看到了窗户玻璃外的场景。云层近在咫尺,群山则在脚下。这种风景,让她不由觉得害怕。 想到上次坐过山车时,她也怕得不可思议。她猜,自己可能患有一定程度的恐高症。 蓝扶着楼梯栏杆,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楼梯。一阵咸涩的风吹来,她眯起眼,看到了碧蓝无垠、没有高楼遮罩的广阔天空。 这天空是如此的蓝,没有霓虹灯光的渲染,保持着最原始的颜色。 头发被风吹起的瞬间,她意识到了,这里是冲绳,而非东京,也非那个困住她的、小小的禅院家。 四人都下了飞机,营救黑井美里的计划正式开始。 * 半个小时后,黑井美里营救计划成功。 没有任何波折、没有任何反转,两位最强的咒术师,轻松地干掉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绑匪,将理子的看护人救了出来。 “都怪我不好,放松了警惕,才会被绑匪抓走。”冲绳海滩附近的商业区里,黑井美里满面歉意地说。 天内理子挂在她身上,满眼泪光,一副庆幸的样子:“还好你平安无事!” 杰笑吟吟地说:“反正也不算多麻烦。” 悟将手搭在额头上,目光放向远处的海边,嘟囔道:“既然都来冲绳了,要不要顺道在海边玩一阵子?” “诶?”蓝愣住。“可是,我们不是在任务中吗?” “就算在任务中,也不阻碍我们放松一下吧!”悟转了转手臂,笑嘻嘻地说:“这里可是冲绳啊,蓝,你真的不想游玩一下吗?” 他这幅自在的样子,就仿佛来冲绳原本就是为了玩,而不是为了救人质。 “夏油先生,这样不太好吧?”蓝有些紧张。在她的概念里,现在可是工作中的状态。游玩是绝对不行的。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杰眯起一只眼,“让理子妹妹在仪式前放松一下也不错。” 说到这里,蓝忽然想起来,理子是所谓的“星浆体”,马上就要献祭自己。这次冲绳之行,可能是她年轻生命中最后的旅行。 蓝攥紧了拳头,点了点头。 来冲绳的游客,大多是为了去海边洗海水浴。既然要洗海水浴,那泳装就是必不可少的。在前去海滩之前,几个人先去了一趟商业区,购买泳衣。 第46章 禅院蓝一听到“泳衣”,便立刻摆手拒绝:“不行,我不能穿那种东西!” 露出度那么高的衣服,成何体统呢…… 天内理子眨了眨眼:“蓝,你难道没穿过泳装?” 蓝摇了摇头。 她连海边都没去过,更何况是穿泳装。 “试一试新事物吧!”理子跃跃欲试地说着,牵着她的手,就往一家卖泳装的商店里冲去。 “等等——”蓝很紧张。 但很快,她想到了一件事——那个会因为她穿着不得体而扇她耳光、痛哭着指责她勾引男人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一种释然的自由感,忽然从脚下涌起,她觉得自己像是摘掉了某种枷锁,身体变得很轻快。于是,她没再抗拒理子的热情,和理子一起进了泳装店。 “这件怎么样?”理子拿起一套粉色的蕾丝花边比基尼:“你的身材好像不错,穿这个应该很合适吧!” 蓝很羞窘地摆手:“不行,露得太多了。” “那这一套?”理子又拿起一件蓝色的连体泳衣:“这个总够保守了吧!” 蓝看着三角设计的泳装下摆,依旧摇了摇头:“怎么可以把大腿完全露在外面呢!” 天内理子:…… 理子撇了撇嘴,用教训人的语气说:“你怎么活得那么老气沉沉的啊!” 蓝瑟缩了一下:“抱歉。” “干嘛说‘抱歉’?!”理子抱起双臂。 “我让天内小姐扫兴了吧……”蓝的眉头垂下来。 “才不是呢!”理子认真地说:“你可是我的朋友,怎么会让我扫兴?” 蓝愣住了。 她和天内理子,是朋友……吗? 十分钟后,换上了新衣服的天内理子与禅院蓝,走出了泳装商店。 商店旁的长凳上,五条悟和夏油杰早就在等着了。他们二人以飞一般的速度买好夏装,此刻踩着拖鞋、穿着泳裤、披着花里胡哨的冲绳衬衫,以普通游客一般的打扮坐在那里。 “喔,来了!”一看到蓝和理子出来,五条悟就亮起了眼睛。但很快,他露出失落的表情:“蓝怎么是这副打扮?” 禅院蓝没穿泳装,而是穿了一条白色的吊带裙,又披了一条夏威夷风格的披帛,头顶还有一个遮阳的草帽。此时此刻,她一手扶着草帽,满面羞耻地说:“我还是不好意思穿泳装。反正我也不会游泳,就这样穿吧……” 天内理子叹了口气,摊开手来:“没办法,我已经劝过她了,她觉得那些泳装都太暴露了。” 五条悟捂住了额头。 没看到想要看的场景,还真是遗憾啊。 换好了衣服,众人一道前往海滩边。 阳光、海风、浪涛、白鸟——夏日的气息,在水雾中扑面而来。 金色的沙滩绵延不绝,碧蓝的海浪一朵朵冲上沙崖。天蓝得近乎透明,与海水交融在一起,仿佛宇宙的尽头。 禅院蓝站在沙滩上,感受着海风吹气裙角的柔软滋味,心底满是不真实感。 这就是大海吗? 从前的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到这样的地方来。 蓝正望着大海,冷不防脚上传来一阵掐痛。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小小的螃蟹,耀武扬威地用钳子钳住了她的小脚趾。 “痛……”蓝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甩了甩脚,那螃蟹反而钳得更紧,这让她不知所措,只能僵立在沙滩上。 “别动了,我把它摘下来。”杰的声音忽然传来。 蓝低头,看到夏油杰蹲了下来,伸手去捉那只不乖的螃蟹。海风吹来,鼓动他的衬衫,露出他肌肉结实的胸口。 他轻轻一用力,螃蟹就松开了钳子,立刻灰溜溜地爬进了海浪里,随着浪花退去而不见踪影。 “这样就没事了。”杰笑着站了起来,和她并肩看海。 “夏油先生,谢谢你。”蓝一边检查自己发红的脚趾,一边道歉。道歉完,她还心虚地看了眼杰的侧脸:“没想到,夏油先生愿意帮我……” “为什么不愿意?”杰笑眯眯地看她。 “因为我先前用很过分的话说了夏油先生……”蓝低下头。一阵海风吹得她长发轻舞。 在廉直女子学院的天台上,夏油杰为了躲避诅咒师而亲了她,她恼火地指责杰是个骗子,还连说了两遍。 “啊,你说那件事啊,我都要忘了。”杰将手放入口袋里,眯着眼感受吹拂而来的海风:“不过,我也确实欠你一声道歉。” “道歉?”蓝眨了眨眼。 “是呢。”杰望向她,细长的眼睛里承载着笑意:“因为我太喜欢蓝了,所以忍不住亲了你。你会原谅我的错误吗?” ——因为我太喜欢蓝了,所以忍不住亲了你。 禅院蓝的目光轻震,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等等,夏油先生,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手足无措。 “是告白哟。”杰低头看着她这幅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声音愈发揶揄:“蓝,我喜欢你。能和我交往吗?我和悟不一样,我可是会很仔细地呵护你的。” 哗啦——又一阵海风吹来,杰的头发似乎要被吹散了。 这回,蓝终于听明白了:夏油杰确实在和她告白。 “不对,夏油先生,这不对……”蓝更紧张了。 第47章 “我亲了你两次了,你还没有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吗?”杰很坦然地说着。他眯了眯眼,望向不远处正和五条悟比赛谁找海参找得多的理子:“看见理子妹妹后,我忽然明白,生命短暂而无常,所以不能错过喜欢的人。” 这样的话,他熟稔地信口拈来。 “可是,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蓝蹙紧了眉头。 “蓝很可爱哦。那种即使生长在淤泥里,也要奋力长大的努力感,是最让人喜欢的东西。”杰的声音很温和。“蓝和以前的我很像。要知道——我们这种并非御三家的咒术师,偶尔也会活得很麻烦呢。” 蓝的眼帘动了动,目光慢慢低垂下来。 原来,夏油先生喜欢上她了吗? 可是,这种喜欢,是真实的吗?她不敢确认。 “放心,我不会逼迫你答应我,也不会让你现在就给我答案。”杰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我们明天才回东京,今晚会住在冲绳。晚上九点的时候,我在知念岬等你的回复。” 知念岬,那是附近的一座岬甲公园。 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内心十分迷茫。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东西划过空中,如暗器一般扔向了夏油杰。杰警惕起来,立刻后退一步,让咒灵接住了这个“暗器”——竟然是一个海参。 这个海参来得杀气十足,附着的力量也大,杰硬生生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了脚。 “杰,你在干什么?!”五条悟沉沉的嗓音,在二人身侧响起来。 穿着泳裤、戴着墨镜的悟,阴沉着面色,气势可怖地站在不远处。他的手上,还捏着刚才从海边捡来的贝壳。 周遭人声喧闹,但他的四周却安静得可怕,仿佛暴风眼的中心。隔着墨镜,他那蓝色的眼睛,如同海啸前的天空,蒙着一层阴翳。 噗嗤一声,可怜的贝壳竟然被他满是青筋的手捏爆了。贝壳化作齑粉,落在他脚下,与沙滩合为一体。 但杰却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而是自若地说:“如你所见,我在告白。” 悟咬紧牙,表情更沉了:“你从前不是说,你不喜欢蓝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吗?” 杰无所谓地笑笑:“人的喜好是会改变的。” “杰!!”悟睁大了眼,目光狠狠地盯向杰。二话不说,他就走向自己的挚友,揪起了杰的衣领,恼怒地大吼道:“你怎么可以对蓝告白?!” 杰被他拎着衣领,却依旧不疾不徐,甚至像是故意挑衅一般说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分手”这个词,极大地刺激了五条悟的耳膜。他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浑身上下的咒力都有些不受控制了。一团火焰在他的身体里窜来窜去,他现在满心都是打架的冲动。 他是和蓝分手了,可他和蓝还是互相喜欢着的! 杰清楚这一点,甚至还答应帮他追回蓝。 这就是杰所谓“帮助”的方式吗?!竟然直接和他抢人?! 五条悟像野兽一般低吼一声,一拳揍上挚友的面颊。杰躲闪不及,身体重重摔落在沙滩上,扬起一阵沙尘,引来周围人的惊呼。 而处于盛怒之下、理智全失的悟,竟抬起手,冲地上的挚友摆出了术式的姿势—— 杰愣了愣,皱眉道:“悟,你来真的吗?你要在这里和我打架?” 悟嗤笑一声,声音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诡异地理智中掺杂着一丝疯狂:“杰,你应该也很想和我打一架吧?” 就在这时,禅院蓝颤着双腿,横到了二人中间:“你们两个!够了!” 她喘着气,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悟:“悟少爷,别这样!我们还要陪天内小姐去水族馆,忘了吗?再这样下去,会赶不上时间的!” 她的眼神既可怜,又无措,让五条悟的心头火慢慢降温。 这时,他才注意到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游客,都在指指点点着凑热闹。 “嘁。”悟放下了手,说:“确实。理子难得来一次冲绳,可不能错过时间。”说完,他就放下了手,拽住蓝往理子的方向走。 走了没几步,他回过头,对刚从地上站起来的杰冷眼说:“杰,她不会喜欢你的。” 杰笑了笑,没有反驳。 这种态度让悟恼火,悟将蓝的手握得更紧了。 一场争执,以陪理子去水族馆的行动告一段落。 * 片刻后,水族馆内。 巨大水箱泛着幽幽的深蓝色,光线从水面上方落下,折射成瑰丽迷人的色泽。一条十余米长的鲸鲨缓缓游过水中,姿态神秘而具有威严。 天内理子站在水箱前,抬头望着鲸鲨:“蓝,你们吵架了吗?” 蓝摇摇头。 “我都听到了哦。”理子一眨不眨地望着鲸鲨:“他们都喜欢你吧?那蓝想选择哪一个?” 蓝愣了下,羞窘无比。她无措地低下头,说:“我没有做选择的资格。我不配成为他们的恋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蓝很可爱啊。” “我……”蓝低下头,神色踌躇:“我是最下等的那种人,被妈妈厌恶,被弟弟嫌弃。没有坐过飞机,没有看过大海,没有去过水族馆。在遇见悟少爷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手机和甜点是什么……我是不被期待的人。” 理子眨了眨眼,语气忽然生气:“不可以那样说哦!”说着,她踮起脚,抱住了蓝的脑袋,像是大姐姐一般轻轻地拍着她:“蓝很好,不是不被需要的人。你忘了吗?是你救了我!” 第48章 蓝怔住。 她想起理子从高楼坠落时的场景,心有余悸。像是为了确定理子还活着,她伸手抱住了理子,与这个女孩相拥在一起。 鲸鲨游动着,水光落在二人身上,光怪陆离。 忽然间,理子听到了蓝的啜泣声。“怎么了?”理子问。 “我……我不想看到天内小姐死去。”蓝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已经被泪水布满了:“天内小姐,你可以不做星浆体吗?你是第一个把我当成‘朋友’的人。我从来都没有朋友。” 理子沉默了。 “我身来就被选中做星浆体,没有拒绝的资格。”理子的声音很轻。“抱歉。我不能一直陪着蓝。” 闻言,禅院蓝的啜泣声更响了:“为什么呢?我不明白……” 两个人就这样拥抱着,影子被水波的光投在地上。 好一阵后,理子笑了起来,从口袋中掏出手帕给蓝擦眼泪:“好啦,蓝,别哭了。你不如想一想,你要不要接受刘海妖精的求爱?” “刘海妖精”这个称呼,让蓝忍俊不禁。她擦掉了眼泪,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喜欢’,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 不过,她想,她大概会拒绝杰吧。 她并没有对杰产生那种过量的、溢出的喜爱,就像当初对悟那样。 决定了。今晚的九点,她会去知念岬,亲口给他一个拒绝的答案。 * 夜晚,八点三十分钟。 现在是冲绳旅游的旺季,海滩边的酒店里很热闹,几个外国的游客在走廊上弹吉他和打牌,嘻嘻哈哈的声音穿过玻璃,直抵夜空。 夏油杰推开酒店房间的门,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朝门外走去。 他和蓝约定九点时在附近的知念岬见面,可不能迟到了。 想起白天和蓝告白时,她那副羞窘又不知所措的样子,杰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蓝很可爱。 至于她会不会接受自己的告白,杰没有思考太多。 他一向是“喜欢了就去追”的性格,追不到也就算了。恋爱中的冲动,那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更何况,冲动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容易伴随着新鲜感而退潮。 现在不告白,以后可能就不会有同样的冲动了。 “杰?你怎么在这里?”一道女声响起。 杰回过头,看到了一名穿着艳丽长裙、烫着入时卷发的女性。她睁大了眼,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杰。 “佐和子?”杰歪过了头。 没错,这个女人,就是前不久与杰分手的前女友,佐和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佐和子狐疑地说:“难道,你也是来散心旅游的吗?” “差不多吧。”杰说。 佐和子看着他,表情复杂:“杰,其实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方便吗?” 杰看了看时间,推开走廊的窗户:“五分钟以内的话,可以。”说着,他背靠窗台,摸出了打火机。 佐和子很熟悉他的习惯,从贴身的小包里取出一盒烟递给他,低声说:“杰,我和你分手后,也觉得我太冲动了。我的脾气很暴躁,所以才会那样……” 杰低头“嗯嗯”地附和着,接过了烟。就在这时,他察觉到烟上缠绕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是咒灵。 杰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转向佐和子,发现她妆容下的脸憔悴得不可思议,身下的影子里,似乎也有咒灵潜伏着。 她很颓废地抽着烟,说:“和你分手之后,我一直做噩梦,身体也疲惫得像是被抽干了,哪里都很重,所以我才想来冲绳散散心。但是,这是不是治标不治本呢……” 杰揉了揉眉头,喃喃道:“确实,散心可不能解决问题。” 得祓除咒灵才行。 * 九点时,禅院蓝已经站在了知念岬公园的草坪上。 璀璨的星空铺在头顶,夜幕清澈得像水一般。知念岬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面在夜晚时,泛着神秘瑰丽的蓝紫色。 因为是夜晚,公园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阵阵海风,吹得她裙摆和头发一阵飞舞。 禅院蓝趴在公园的木栏杆上,眺望着星空下的大海,在心底反复排练着一会儿要和夏油杰说的话。 “夏油先生,我觉得我不适合你,你会找到更优秀的女人的。”——单单是这句拒绝的话,似乎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她就这样,将这句话反复排演了许多遍,直到烂熟于心为止。再低下头时,发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九点过一刻了。 夏油先生迟到了。 蓝正看着时间,杰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她接通后,手机那头就传来杰有些匆忙的声音:“蓝,抱歉,我要迟到一会儿,我有一个突发的任务。” 蓝一听,就紧张起来:“任务?” “嗯。祓除咒灵而已,应该很快就会完成了。受害者被咒灵折腾得快死掉了,不解决的话会很麻烦的。” “那、夏油先生先忙吧!”蓝不敢占用他的时间:“我就在知念岬公园等你!” 杰没说话,那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嘈杂声,好像是家具被掀翻的响动。蓝想象着杰和咒灵战斗的场面,心底满是担心。 没过多久,电话就自动断线了。她收起手机,继续等候。 第49章 海风吹得她有些冷,她用手抱住了自己,上下摩擦了一下手臂,转身靠着栏杆坐下来,继续等候杰的到来。 再过一会儿,夏油先生应该就来了吧。 “喂,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醉醺醺的、带着冲绳味的男声传来。三个酒气熏天的中年男子,嘻嘻哈哈地冲她打招呼。 禅院蓝皱了皱眉,没有理他们。 但这样的退让,却让三个男人更兴奋了。他们凑过来,将蓝堵在栏杆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她。 “你是游客吗?一个人来这里旅游,不会寂寞吗?” “是不是在等什么艳遇呢?”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酒?我们正好缺女人陪呢!” 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真讨厌…… 就在这时,有个人影站上了公园的台阶。那个人笑嘻嘻地说:“你们这样的男人,可是讨不了女人的欢心的。” 那是个体格健壮、有着一张俊脸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宽松的t恤,踩着居家的拖鞋,看模样,像是从家里出来散步的。 醉汉们一看到他,就不满道:“少碍事!” “女人可不能强迫呀。”年轻男人拿舌尖舔了一下嘴角,分毫没有一对三的局促,反倒显露出一种野性的从容:“我劝你们快点从那位大小姐身旁离开,要不然,我就动手了。我对男人,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也许是被他的气势所迫,三个醉汉愣了愣,竟然真的慌里慌张地逃跑了。 而这个年轻男人呢,则悠闲地从他们慌乱的身影中穿过,朝禅院蓝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大小姐,留个电话吧?我叫伏黑。” 等他走近了,蓝发现他有一双极翠绿的眼睛,就像是春天的枝叶一般。 “啊……谢谢你。”蓝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那三个逃离的醉汉,有些不解。 这个叫伏黑的男人有那么可怕吗?什么都没做,就让几个醉汉逃得那么快。这简直像是事先串通好了什么剧本似的。 也许是巧合吧。 “大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可是很危险的哦。要不要我陪着你呢?”伏黑也靠到了栏杆上,十分自来熟地挤在蓝的身旁:“我对女人很体贴。无论是什么要求,找刺激也好,要安慰也好,我都可以胜任哦。” 轻浮无比的话,让蓝的五官挤在了一块儿。 但叫伏黑的男人却凑得更近了,甚至还拿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穿的是吊带裙,肩膀的肌肤完全暴露在外。这一下触碰,叫禅院蓝真切地感受到了男人手上的茧,她立刻缩到了一旁:“伏黑先生,我没有那种想法。” “哦~这样啊。”伏黑勾了下嘴角。他的嘴上有道深深的疤,不知道是怎么伤的。“那就算了吧,我不喜欢勉强女人呢。” 说完,他就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外走。 禅院蓝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搭讪不成就走了,没发生什么事。 想起伏黑刚才拍自己肩膀的那一下,她心有余悸地低头看,却在肩上看到了一道奇怪的痕迹。 红色的、像是某个宗教符号一般的纹路,蜿蜒在她的肩膀上。 这是什么?压痕吗?在哪里撞到的? 蓝很不解。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五条悟的声音:“蓝!” 少年的身影,一路奔上公园的台阶,身形由小变大。在上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和那个叫伏黑的男人擦肩而过。他回头看了眼伏黑,但也没有多看,很快收回了视线。 “悟少爷?您怎么来了?”蓝披上披帛,遮去肩膀上的压痕。 “你还真的一个人等在这里吗……”悟跑到她面前,表情有些恼火:“你也太笨蛋了吧!” 蓝讪讪地低头:“我只是想亲口给夏油先生一个回……阿……阿嚏!”说着,她忽然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不会是被风吹感冒了吧?”悟皱眉。 蓝将披帛裹得更紧了些,神色更尴尬了:“这里好像是有一点冷。” 悟啧了一声,索性把自己花里胡哨的沙滩衬衫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悟的衬衫很大,落在蓝的身上,就像是裙子一样,袖子也和长袖没区别。这样一来,倒确实感受不到海风了。 可是,悟却变成了上身赤膊的样子。 “悟少爷,衣服给我的话,你自己怎么办?”蓝很紧张。 “哈?我会怕冷?”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话。不仅如此,他还故意抡了抡手,炫耀似地让蓝看他那一身线条漂亮的肌肉。 以高中生而言,他的身材确实好的过分了。 “谢谢悟少爷……”蓝回头看了眼公园外的海景。 “笨蛋,别再等了,他不会来了。”悟恼火地说:“杰现在和他前女友在一起。” “什么?”蓝骤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悟:“夏油先生……和佐和子小姐在一起?” 不对,夏油先生应该是在执行任务、祓除咒灵才对,怎么会和前女友在一起呢? “难道你不信我说的话吗?那我带你去看看吧。”五条悟嘀咕着,强硬地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等等,悟少爷,我和夏油先生约好了,要在这里等……” “都说了,他不会来了!” 第50章 在悟的强硬下,蓝跌跌撞撞地走下了公园的楼梯,被他带着回了酒店。 两人搭乘电梯到了酒店的顶层,挤在了一扇可以纵观整个酒店场景的窗户前。 窗户很小,两个人站在窗前,刚好将位置挤满。透过窗玻璃,禅院蓝看到了对面走廊的场景—— 夏油杰站在走廊里,他的身旁倚着佐和子。二人身后的窗户大开,窗台上,还搁着打火机和香烟盒。料想之前的二人,一定是在这里抽烟说话。 忽然间,佐和子像是喝醉了一般,往他的身上倒去。于是,他顺手接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来。女人穿着高跟鞋的脚,挂在杰结实的手臂外,轻轻摇晃着。 佐和子似乎说了些什么,杰低下头,仔细地听她说话。 紧接着,杰就抱着怀中的女人,往左手侧的房间走去。 咚的一声,房门合上了。从始至终,杰都没发现,对面的走廊上,有两个人正在观察他。 呼啦一阵夜风灌入窗口,吹得禅院蓝黑发飘动。她目光闪烁地看着对面走廊那扇合上的门,久久没有言语。 虽然披着悟的衣服,但她却觉得今晚的夜色有些太冷了。 “看到了吧?杰确实和前女友在一起。”悟嘀咕道:“他对女人很有经验,和女人分手的速度也快。你可别信了他的花言巧语。” 禅院蓝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的脚趾上有一道伤口,那是白天被小螃蟹钳住的痕迹。那时的杰,很仔细地帮她把螃蟹赶走了。 “是这样吗?那太好了。”蓝喃喃说道,声音自言自语。 如果夏油先生对她不是认真的,那就太好了,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伤害到他了。 五条悟看着她安静的、白皙的侧颜,心脏里忽然有某种冲动破土发芽。他将她抵在墙上,弯腰吻住了她的嘴唇。 “悟少爷……!” “别信杰的话。别喜欢上他。”五条悟用手臂堵住她逃走的退路,像野兽一样撕咬着她的嘴唇,仿佛在宣泄某种情绪:“他肯定会背叛你,而我不会。” 蓝被他亲得氧气缺失,脑袋里晕晕乎乎的。杰抱着佐和子走进房间的那一幕,反复在她的意识里浮现,她慢慢放弃了抵抗,任由悟侵略着她的唇舌。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终于,悟有些忍不住了。他一把牵住蓝的手,带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蓝像是没有力气,走路踉跄,他便揽住她的腰,将她直接抱了起来。 咚—— 房门合拢,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门缝里的最后一幕,是禅院蓝的吊带裙落在了地上。 * 同一时刻,夏油杰将佐和子放在床上,四处观察一阵,确认再没咒灵了,这才推开了佐和子的房间门。 他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要十点了,心底立刻懊恼。 二话不说,他便往知念岬公园跑去。 海风很大,他绑起的头发被风吹散了,披落在肩上。 等他跑到公园的阶梯上时,果不其然,这里并没有任何人。 想来也是,迟到了这么久,蓝肯定不会等着自己的。 杰叹了口气,有些自责地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毛病呢?因为工作的事一直迟到,佐和子就总是抱怨不止,更何况是更年轻的蓝。 虽然嘴上说说不介意,但心底还是会生气的吧。 杰拿起手机,给蓝去了一个电话,想向她道歉。不过,蓝没有接。 片刻后,她回了一条短信—— 杰,我已经回去休息了哦(*^_^*)你也早点回去吧,任务辛苦喵!!! 附带一个粉色猫猫的表情图片。 看到这条短信,杰松了一口气。 回去了就好。这个地方也不安全,要是蓝出了什么事,那就麻烦了。 不过,这条短信的语气,好像比往日的蓝要更活泼一些。是因为不想让他担心吗?:,,. 第28章 028 次日的禅院蓝,是在懊悔中逐渐变得清醒的。 她站在浴室里,将脸埋入花洒下的水流中,闷闷不乐地发出呜咽声,眉头挤得很紧。 她已经洗了很久的澡了,浴室里满是蒸腾的热气,但她不愿推开淋浴室的玻璃门,更不愿去面对浴室外的五条悟。 她怎么会一时糊涂,又接触了已经分手的悟少爷呢? 这是毫无德行、不知廉耻、比接吻更让人无法容忍的行为吧? 一想到昨夜发生的事,蓝便硬生生抓下了自己的几缕头发。 自从离开禅院家后,她好像就在慢慢改变。从前谨遵的道德,似乎在慢慢溶解。 偏偏她的脑袋里,还有恶魔梅耶林欢快的声音:“蓝ちゃん完全没必要懊恼,这种事不是很时尚吗?你情我愿,没什么不好的,而且更有助于你获得爱意,赢得游戏!” “话虽如此,可是——”蓝嘎吱一声拧上了水龙头,表情愈发懊恼。 时间已经很晚了,再不出去换衣服,可能就会害得大家航班迟到了。于是,禅院蓝终于推开了浴室门。 门外,少年五条悟正虎视眈眈地守在那里,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蓝,你洗了好久的澡啊,我都怕你晕倒在里面!” 他只穿着一条沙滩裤,头发乱糟糟的,但脸上的笑容却亮堂得不可思议,和前几天那个因为分手备受打击、委屈流泪的五条悟几乎判若两人。 第51章 蓝讪讪地点了点头。 悟的目光在她身上游动着。忽然间,他眨了眨眼,凑近蓝的肩膀,问:“这是什么?” 她的肩上,有一道红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宗教的痕迹一般。禅院蓝低头一看,想起昨晚在知念岬公园遇到的事,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那个自称‘伏黑’的男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之后这里就变成这样了。”蓝小声地说:“是压痕吗?” 五条悟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看起来……像是植入了某种气息隐蔽的咒灵。” “咒灵?!”禅院蓝吓了一跳。她看着自己的肩膀,结结巴巴地说:“在、在、在我的身体里吗?” “我也只是隐隐约约这样感觉罢了。这是用来追踪监视的极小型咒灵,就像微生物一样的存在——”悟凑得更近了,喃喃道:“搞不好,植入这个东西的诅咒师,把我们昨晚的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禅院蓝当场僵住。 ——把她和悟少爷昨晚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一股剧烈的愤怒和羞耻感涌了上来,她立刻伸手抓挠起自己的肩膀:“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人……悟少爷,我还是死掉算了!” 她抓得很用力,一下子就将肩膀的肌肤抓出了血。可即使如此,那红色的印记还是没有分毫褪色。 “没必要因为这种事而害羞。”悟皱眉,抓住了她伤害自己的手:“不过,这个咒灵也确实需要处理。如果任由它寄宿在你身上,我们的行踪就会被对方掌握得一清二楚。” 蓝的面色轻轻发白。 “那么,把它从我的身体里挖出来就好了吧?”她仰起头,嘴唇发抖地说。 “哈?那很痛的诶!你哪里受到了。”悟立刻大声嚷嚷。 “没关系的!我不怕痛!”蓝认真地说,两只手在胸前紧紧地握着:“要是不把咒灵挖出来,我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不行,我不会做这种事的。一个咒灵而已,也影响不到我什么。我可是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完全不理睬他的意见,自顾自进了浴室去洗漱。 禅院蓝咬着唇角,面色发白地看着他,身体轻晃。 她的身体里,现在寄宿着会危害到大家的咒灵。而悟少爷怕她痛,却不愿处理掉这只咒灵,宁可让她继续携带着它。 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察,她竟然带来了这么大的祸害…… 禅院蓝目光颤抖地望向一旁的茶几,那里摆放着酒店送的水果,还有一把削水果用的小刀。 * 片刻后,五条悟从浴室出来。他正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冷不防看见地上有一滩血迹,这让他吓了一跳。 禅院蓝站在那一小滩血迹旁,用手捂着肩膀,面色苍白如纸。五条悟看着她这副模样,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喊:“蓝,你做了什么?!” “我把咒灵从我的身体里挖出来了。”禅院蓝用虚弱的声音说。 她垂下眼帘,睫毛轻颤不停,手掌则伸向悟,将一个极小、极小的红球交给他。 “喂!你……”五条悟气极了,也顾不得咒灵,连忙掰开她捂着肩膀的手,去检查她的伤口:“干嘛要做这种笨蛋的事情?!你怎么受得了痛啊?!” 禅院蓝摇摇头,说:“没事的。我好得很快。” 正如她所言,她肩膀上的皮肉,竟然已经在愈合了。 五条悟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心底想起蓝在割喉后还能快速痊愈的旧事,一种猜测慢慢涌上心头:蓝,是不是和硝子一样,拥有类似“反转术式”的能力? 疑惑归疑惑,他心底还是气极了。他一把抓过咒灵,直接捏为齑粉,然后将面前的少女紧紧揽入怀里,在她耳边嚷嚷道:“下次不准这样做了!有什么事,全都交给我就好!” 他这幅气坏了的样子,似乎比昨天撞到杰向蓝告白时的模样还愤怒。 禅院蓝缩在他的怀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 一个小时后,四个人在飞回东京的飞机前集合。 夏油杰很早就到了集合地点,一直在看手机上的时间。当他看到禅院蓝走得格外慢的步子时,他目光微亮,然后露出一脸歉意,迎了上去。 “蓝,昨晚的事,真是抱歉了。”他苦笑着说:“我也没想到,冲绳会忽然出现麻烦的咒灵,害得你没有等到我。等回东京后,我一定会好好赔罪的。” 禅院蓝摇了摇头,说:“没关系的。”犹豫了一下,她说:“不过,我还是要把我的答案告诉夏油先生。” “是‘拒绝’,对吗?”夏油将手插入口袋,无奈地笑起来:“我早就猜到这个答案了。随随便便爽约的男人,能追到心上人才怪。” 蓝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有些诧异,便点头说:“抱歉。我不能和您交往。” “没事的。以后再说吧。”杰没有任何不快的模样,神情如常。不过,他很快发现蓝的面色苍白得有些过分了,他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昨天等得太久,生病了?” 蓝小声说:“确实有些伤风,但不是大事。” 其实是因为她亲手挖出了身体里的咒灵的缘故。但她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夏油杰。 杰的面孔严肃起来:“抱歉。这都是我的不是。请给我赔罪的机会吧。” 就在这时,悟恼火的声音传来:“杰,别在这里说废话了,快走吧,该回咒高了!理子妹妹都在飞机上等很久了。” 第52章 * 午后三点,一行人重返东京郊外的咒高。 咒高的延山麓清幽寂静,群森环抱。放眼望去,除却群群飞鸟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可见的活物。 一进入到高专的结界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在这里,就不怕任何诅咒师的袭击了。 天内理子高呼一声“太好了”,接着便跳起来抱住禅院蓝,嘟囔道:“我真不想去同化啊!等同化以后,我可能就不认识蓝了。” 一听到这话,蓝的眉头也垂了下来。 她的第一个朋友,就要和这里的大结界融为一体了,以后也不可能和她一起坐在天台上吃三明治、穿着沙滩裙逛水族馆了。 甚至说,理子可能会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 蓝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反抱住了理子。 刷—— 就在这时,一阵刀刃轻响撞入所有人的耳膜。只见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五条悟,其腹部骤然被一柄锐利的短刀贯穿。 血从刀尖上滴落,倒映出五条悟不可置信的容颜。 五条悟的身后,站着一个黑发绿眸的男子。他勾了勾嘴角,低声说:“小子,你的女人身材可是相当不错呢。” 死寂与震愕充斥了整片山麓,所有人都僵住了。 ——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咒高的结界内部,竟然会有诅咒师潜入这里,并且击中了五条悟?! 而其中最震惊者,莫过于禅院蓝。因为她认出来了,这个家伙,就是在知念岬公园向她搭讪的伏黑。 在片刻的混乱后,五条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挣脱了刀锋,迅速摆出防备的架势,横在众人面前,冷静道:“杰,你们几个先带理子去天元大人那里,这里交给我!” 杰点了点头,抓住理子就跑。 禅院蓝却不愿走,他实在放心不下五条悟。但五条悟却恼火地冲她喊:“快点,你也跟杰一起去!你忘记了吗?我早上还说过,有什么事,全都交给我就好!” 这句话让蓝愣了愣。下一刻,她也转过身,跟上了杰的脚步。 毫无疑问,跟着杰去天元大人那里,要比留在这儿安全多了。 现在的她留下来,也许只会成为悟的软肋。 很快,禅院蓝就跑得没影了。 伏黑甚尔看着她的背影,轻啧了一声,道:“跑得倒是快。说来,要不是这家伙那么狠,自己把我下的咒灵挖出来了,也许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听话人偶了呢。” 顿一顿,甚尔冲五条悟露出了挑衅的笑容,低笑着说:“忘了说了,五条悟,你的技术好像很不行嘛,完全没法让你的女人在‘那种时候’开心呢。” 五条悟愣了愣,脸上燃起一股恼火:“啊?你说老子什么?!”:,,. 第29章 029 咒术高专最底层,通向薨星宫的参道上,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深的甬道里,在起初的仓促后逐渐停下。 “前面就是薨星宫的本殿了。”夏油杰看向甬道尽头的光亮处,声音渐渐严肃:“蓝,黑井小姐,你们不能进那里。” 禅院蓝和黑井美里停住了脚步。 “我们要在这里分别了吗?”天内理子站在生满了青苔的地面上,肌肤因为地底的寒冷而生出了细小的颗粒。她轻颤着,红着眼睛扑向面前的两个人:“一定要保重啊!” 明明是最矮的那个,她却像大人似的,分别用手搂住了面前的黑井和蓝。 甬道里,滴水的声音清幽回荡,仿佛幽魂的叹息。禅院蓝听着理子的啜泣声,心似乎也沉落到了这古老隧道之下。 “道别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必须走了。”夏油杰打断他们的拥抱。 理子抬起泪汪汪的眼睛,不舍地回看了一眼二人,跟着夏油杰走向了前方,最后没入了隧道尽头的光亮中。 一阵冷风穿过甬道,吹得禅院蓝打了个寒蝉。她侧头望向身旁的黑井,问:“我们以后还会见到天内小姐吗?” 黑井摇头:“应当不会了吧。” 禅院蓝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咒术的结界,要牺牲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呢……”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枪响。黑井美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人立刻倒在了血泊之中,就像是失去操控的人偶。 “黑井小姐?!”蓝苍白了面色,蹲下晃了晃她。黑井毫无反应,看样子是后心中弹,十分危险。“是谁?”蓝仓惶地抬起头,恰好看到伏黑甚尔给手上的枪换弹匣的模样。 他的姿势干脆、熟稔,显然,他很熟悉这类枪械武器。 “是你?!”蓝的面色更白了:“你怎么追来了?悟少爷呢?” 没记错的话,悟少爷说过,这个男人交给他来对付。伏黑追来了这里,是不是代表着悟少爷已经输了? “你说五条悟?他死了哦。”伏黑嗤笑一声,朝她走了过来:“原本还想着用人质去威胁他呢,没想到他这么好对付。看来,最强的咒术师,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他的笑容,似猎豹一般沾满杀意。 禅院蓝目光轻震,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悟少爷……死了? 这怎么可能。 他如此强大,怎么会死在诅咒师的手上? 冲击太过强大,待她回过神来,甚尔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她反应过来,拔腿便走,但从来体弱的她,根本不可能是这个家伙的对手。 第53章 五条悟都被他杀了,禅院蓝又能做什么? 只见伏黑甚尔粗暴地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拽回了自己身旁。见她挣扎,便直截了当地对着她的肩膀开了一枪。 砰! 剧痛来袭,与头皮上阵阵撕裂般的痛苦搅合在一起,让禅院蓝发出了嘶哑的叫声。她沿着甬道潮湿的墙壁滑落下去,像是一张发皱的纸。 鲜血从她的肩膀汩汩淌下,染红了她的衣襟。 痛。 太痛了…… 禅院蓝艰难地粗喘着,抬起眼睛,恐惧地看向了面前的伏黑甚尔。 甚尔依旧拽着她的头发,就像提着一个娃娃一般粗暴地抓着她。他低俯她的目光,仿佛看着地上的一团垃圾。那双绿色的眼里,满是野性的轻蔑。 同情、仁慈、怜悯、宽容、道德,这些东西,好像和面前这个家伙完全无关。他是不受任何规章束缚、属于黑夜的人。 “听说你姓禅院啊。”甚尔凑近了她的脸,轻轻眯起了眼睛,就像是蛇盯着猎物:“在那个地方长大,你一定也成为一个垃圾了吧?” 蓝的眉头皱了皱,喉咙里挤出一个嗓音:“悟少爷……” “啧。还惦记着你的小男朋友吗?”杀手很不高兴地拽住她的衣领,拖着她往前走去:“没空给你悼念了。现在,要去干正事。” 伏黑甚尔走得很急,分毫没顾忌自己手上拖着的人。禅院蓝身上的枪伤不停滴血,那殷红的血滴,在甬道的地砖上拖延出一道朱色的痕迹。 终于,甚尔也拽着蓝进入了薨星宫。 光线骤然大亮,禅院蓝被迫眯起了眼。片刻后,她才看清眼前的场景——一棵巨木盘亘在宫殿的正中央,古老、严肃、庄重,向着高处延伸而去。无数破败的殿宇,错落环抱着巨木,仿佛忠诚的捍卫者,不知道在这里站立了多少年。 这就是维系着咒高,乃至全日本的巨大结界,也是天内理子要为之献身的地方。 在通向殿宇内部的阶梯上,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是夏油杰和天内理子。看到伏黑甚尔的身影,杰立刻横在理子面前,皱眉质问:“你怎么在这里?悟呢?” “当然是被我杀了。”甚尔笑了起来,将身旁的禅院蓝提起,又把枪对准了她的太阳穴:“好了,来做二选一吧?是选你身旁的那个小姑娘被呢,还是选我手上这个?” 夏油杰的瞳孔骤然缩紧。 ——是选你身旁的那个小姑娘,还是选我手上这个? 禅院蓝被伏黑甚尔掐住脖子,仿佛破败的人偶一般垂吊在他的手臂上。她双目无神,肩膀上满是血迹,滴滴答答的血痕落在她脚下的石砖上,朝着四周蔓延开。 而天内理子正躲在杰的身后,面色发白地盯着面前的一切。 “什么意思?”杰怒吼道。 “什么意思?让你选一个女人活啊。”甚尔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里又不是什么风俗店,不能让你左拥右抱。要么把那个叫理子的臭丫头交给我,要么就让我杀了这个姓禅院的女人。” 说着,他勾起嘴角,手作势扣紧了扳机:“你——很喜欢我手上这个女人吧?” 夏油杰的表情愈发古怪。他攥起了手,满手臂皆是愤怒的青筋。 可恶…… 面前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叫他做这种选择! 他的任务就是保护理子,他怎么可能将理子交给这个人,白白送理子死去? 可他也不可能看着蓝被这家伙杀死! 自己明明答应过,要好好向蓝赔罪,还打算以后好好陪着她! “想好选哪一个了吗?”甚尔等得不耐烦了,拿枪敲了敲禅院蓝的面颊,故意恶劣地说:“要我说,你还是选天内理子吧。这个叫禅院的女人,可是在你忙着工作的时候,背着你偷偷和五条悟乱搞哦!” 夏油杰的牙关骤然紧咬。 这家伙……说的是知念岬公园那天晚上的事? 他去帮佐和子祓除咒灵的时候,蓝根本没有在知念岬等他,而是和悟过夜了吗? 难怪蓝那天的短信那么奇怪。搞不好,就是悟代替他发的。 悟……那家伙,完全在看他的笑话! “你不用挑拨离间。”夏油杰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召唤出了虹龙,摆出了保护者的姿势,冲伏黑甚尔吼道:“我才不会做什么鬼选择,两个人我都会保护!” “哈?你这是耍无赖啊。”甚尔很不高兴:“两边都想要,哪有那么好的事?” “为什么不行?”杰反讽他,“把你杀了就可以!” “真是无聊——”伏黑甚尔露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选不出来,对吧?”接着,他慢慢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不选择,其实就代表放弃哦。你明白吗?” 话音刚落,他便将枪对准了蓝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住手!!!”夏油杰瞳孔骤缩,虹龙袭向了伏黑甚尔。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砰砰—— “蓝!!” 枪声伴着天内理子的尖叫声响起,红色的鲜血自禅院蓝的头颅一侧溅出。禅院蓝的表情定格在惊愕的瞬间,一张苍白、惊诧却美丽的脸,像是即将摔碎的瓷质工艺品。 伏黑甚尔松开了揽着禅院蓝的手,她双膝一折,身体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大量的鲜血自她身体下漫开,仿佛盛开的红莲。 第54章 “蓝……?”夏油杰的身体僵住了。“蓝?!” 他声音微抖,目光紧紧盯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仿佛不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但是,禅院蓝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放心,已经死透了。”伏黑甚尔笑嘻嘻地说,又将枪指向了夏油杰身后的天内理子:“接下来就轮到这个小丫头咯。真可惜,我原本还想和你和平交易呢,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和你打一架。” 杰的呼吸骤然变得极不规律。 他的眼瞳中倒映着禅院蓝逐渐冷去的躯壳,一股剧烈的愤怒,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从他的喉咙中迸出:“你——还是去死吧!” 虹龙应声向前袭去。 剧烈的打斗声回荡在薨星殿里,那些古老树立的宫殿,传来阵阵崩塌瓦解的碎响。 轰—— 一声巨响,伏黑甚尔将夏油杰踹至了原处的地面上。他看着杰落下时扬起的灰尘,轻松地拍了拍手,嗤笑着说:“这样就结束了?真是简单。” 杰躺在地上,满额鲜血。他的胸膛被咒具直直刺中,落下重伤,现在的他,只能凭借模糊的、染满血的视线,看向前方。 可恶。 这个家伙,比他想象得要强大。为什么一个没有咒力的人,会如此可怖? 在一片血色里,夏油杰看到伏黑甚尔走向了天内理子,抬手、扣扳机、开枪。 理子的身体倒下。 杰向着理子的方向伸出手,但重伤的身体,却无法支撑他向前爬行。 他的余光瞥到了另一个人,那是无声无息、早已在血泊中死去的禅院蓝。 她就像是蜷缩在草丛里的、死去的黑猫一般,冷冰冰地睡在长满青苔的地上,眼睛依旧是睁开的,面孔永恒地定格在了惊诧而美丽的瞬间。 这种感觉,仿佛是……某种不幸的开端。 杰看着她的脸,感到自己的每一丝呼吸都像是带着冰棱一般寒冷,将他的五脏六腑刺得发痛。 恍惚间,杰想起了很久之前,禅院蓝曾和他说过的话—— “咒灵是无法消灭干净的吧?会不会有两个地方同时出现咒灵的情况呢?” “当然会。” “那时候,夏油先生该怎么办?放弃其中一个吗?” “电车难题吗?” 那时,夏油杰陷入了沉思。他想,事情其实是很难两全的吧?就像恋爱和任务一样。想要对恋人体贴,就必须缺席任务;想要在任务上尽责,就一定会亏待恋人。他总是在约会迟到,所以佐和子才会和他分手嘛。 不过,那一天,夏油杰还是耍帅地说道:“放心,我谁都不会放弃,两边的人都会救。只要祓除咒灵的速度够快的话,就能解决了。” 蓝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杰死死地盯着伏黑甚尔的背影,发出了不甘又绝望的怒吼。:,,. 第30章 030 “蓝ちゃん,蓝ちゃん!醒一醒。”恶魔梅耶林的声音,将禅院蓝的意识自虚空中唤回。 禅院蓝睁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血泊。 按照常理而言,她其实已经因为头部中弹而死去了,但因为和恶魔签订了契约的缘故,她正处于一种“灵魂不灭”的状态中。 同样的事情,在她被王陵璃华子所杀时,就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无法动弹、像是与身体切割了联络的她,只能以固定的视线,看到眼前的场景—— 薨星殿旁的高台上,血味弥漫。夏油杰昏迷在一旁,而伏黑甚尔正令自己的咒灵将天内理子吞入体内。 理子已经被吞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一只手臂在咒灵的嘴巴外晃荡。蓝看着那只手,心底顿时涌起了巨大的悲痛。 理子…… 可惜,她并不能动。现在的她,只是个悬浮在自己的身体上方的灵魂而已。 “蓝ちゃん,你通关失败了呀!”梅耶林嘟囔道:“不过,你拥有道具‘人生重来枪’,所以可以在之后重启游戏。” 人生重来枪? 那好像是在甩掉五条悟时得到的道具吧。 “对了!蓝ちゃん的生命值虽然告罄了,却得到了成就【亲手舍弃的恋人】。这个成就特别难达成,所以奖励了你两把‘人生重来枪’。”梅耶林非常兴奋地告诉蓝。 蓝的思绪有些混沌。 啊,这样吗?是吗?原来如此吗? 因为死在了杰的眼前,所以得到了杰强烈的爱,继而,她也获得了大量的奖励。 “现在有一个问题——蓝ちゃん的身体太过破碎了,没有足够的力量来使用‘人生重来枪’。”梅耶林的语气又变得失落。 “那怎么办才好呢?”蓝的灵魂询问。 “我去别人那里偷点力量好了!这也是梅耶林游戏的常规玩法。”梅耶林呼了口气,“只要从别人那里偷到‘爱意的力量’,再借给蓝ちゃん用,重启游戏就不成问题了!” 禅院蓝那有着淡粉色疤痕的喉咙上,出现了一颗小小的光球。紧接着,一只麻雀自光球中现身,振翅飞向了正在伸懒腰的伏黑甚尔。 “什么东西?”甚尔警惕地转过身。 白光一闪,恶魔没入了他的身体里,可伏黑甚尔对此一无所觉,依旧皱眉望着四周。 但是,这薨星殿里死寂一片,除却已经死去的禅院蓝,还有昏迷的夏油杰之外,再没有别的活物了。 第55章 “我的五感也会出错吗?”甚尔的目光沉了几分。 片刻后,他轻哼一声,将收纳了理子尸体的咒灵盘绕在肩上,优哉游哉向外走去:“算了,反正都已经死了。现在还是去领钱比较重要。” 他分毫不知道,有一个名为“恶魔”的奇妙之物,正寄宿于他的身体里,等着窃取他的力量,以让死去的禅院蓝复活。 * 甚尔的脚步声远去了,薨星殿中恢复了一片死寂。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地上昏迷的夏油杰艰难地睁开了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伤得很重,额头和胸膛全是血,面色沾染着颓废的灰败。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缓缓走到了禅院蓝的尸体前,怔怔地盯着她。 “蓝……”杰缓缓地伸出手,触碰了她冰冷的面颊,将她的双眼合拢。旋即,他便屈起了身体,喉咙深处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呜咽。“你……还有……理子……我……” 对于这个强大的咒术师而言,这一日的薨星殿,也许将成为一个永恒的噩梦。 片刻后,他终于慢慢从这绝望的衰败中恢复。他用手温柔地抱起了禅院蓝,替她拂去被血粘在面颊上的发丝,然后朝薨星宫外走去。 “蓝,我不会把你留在这里。”他喃喃自语道。 * 盘星教外。 伏黑甚尔打着呵欠,悠闲地走在离开的台阶上。 想起今天的任务,他不由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愉快的源头有二。其一,是他杀掉了五条悟;其二,是夏油杰面对“二选一”难题时那副崩溃的模样。 夏油杰的表情可真是有趣啊。 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边是整个咒术界的平安。换做谁,恐怕都做不出选择。 只是可惜了那个叫做禅院蓝的小丫头。如果不死掉的话,她应该能长成漂亮的女人吧。 不过,死了也没什么。禅院家的女人,早就被污染成腐臭的样子了,死掉还算解脱呢。 甚尔正这么想着,冷不防,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好久不见啊。”浑身是血的白发少年,以一种既冷静、又疯狂的矛盾眼神盯着他。 “哈?”甚尔表情骤变。 这不是被他在咒高宰掉的五条悟吗?没死? “听说,你把蓝杀了。”五条悟冲他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容。这笑意,潜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因为这件事,我才从地狱里爬回来了哦。” * 夜晚九时,咒高的地下解剖室。 苍白的灯光刺目地照落,地下室内的一切都毕露无疑。 藏满标本的收纳柜、满是档案夹的书架、放置着解剖工具的移动推车,以及——停放着禅院蓝尸首的手术床。 惨白灯光下,安睡在手术床上的少女,显露出天使一般的宁静。 几个身穿西装的咒术高层围绕在解剖床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那么快就死了。” “因为她具有星浆体的潜质,才答应让夜蛾容留她。按照原本的计划,只要她进入咒高,也许就能将她培育为下一个星浆体……” “算了。死都死了。天元大人的指令是,再去寻找别的星浆体。” 几个西装高层显得烦恼无比。他们在解剖床边站了一会儿后,遗憾地往外走去,解剖室的门在他们身后合拢。 等他们走后,地下解剖室安静了两分钟。 紧接着,解剖床上的禅院蓝忽然坐了起来—— “呼!”她睁大眼睛,像是刚上岸的溺水者一般剧烈地呼吸着,双手发抖地撑住身下冰冷的手术台。 就在刚才,恶魔梅耶林传来了足够她使用“人生重来枪”的力量,这使得她从死亡的禁锢中获得自由,在这解剖室里复活。 还好那些咒术高层已经走了,要不然,肯定会被忽然坐起来的她吓得大叫一声。 “蓝ちゃん,游戏重启成功了吗?”恶魔梅耶林的声音在蓝的脑内响起。 “啊……成功了。”蓝说。 “那就好!这个叫伏黑甚尔的男人,拥有许许多多的‘爱意的力量’呢。看这力量的丰沛程度,应该有许多女人对他爱得死去活来,又被他甩掉吧!”梅耶林的声音很兴奋。但一会儿,他又低落下来:“不过,蓝ちゃん虽然复活了,我却遇到了麻烦……” “梅耶林先生怎么了?”蓝从手术台上下来,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脑袋上的弹孔已经长好了,只在太阳穴处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像是被虫蚁叮咬了一口。 “我现在回不去蓝ちゃん的身体了!”梅耶林悲愤地大吼:“我寄宿在伏黑甚尔身上时,五条悟来找他,并把他杀了。我不忍心看到带着这么多力量的身体死掉,就……就帮他治了一下伤口,结果,我无法离开他的身体了!” “怎么会这样?”蓝面色微白:“这该如何是好……”顿一顿,她低头喃喃道:“太好了,悟少爷还活着。我就知道,他不会死的。” “让伏黑甚尔爱上你的话,兴许就能把我释放出来了!”梅耶林立刻出起了馊主意。 “啊?”蓝愣了愣,脑袋嗡嗡作响:“这……这怎么可以……” 那个可憎的男人,怎么可能爱上她。她也不想要被这种家伙爱!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嘛!”梅耶林委屈极了:“我才不要待在臭男人的身体里!他好过分啊,现在正要带着我去夜总会!说什么,‘被五条悟重伤却没死,值得庆祝’……可恶!当然不会死了,因为我帮忙治疗伤口了嘛!” 第56章 禅院蓝:…… 大难不死,竟然要去夜总会,这确实挺过分的。 就在这时,禅院蓝听到了解剖室的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让她立刻想起了方才那群咒术高层在自己身边议论的话—— 他们容留她,是因为她具备“星浆体”的潜质。 这是她从不知道的事实。 若非她死去了,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五条悟和夏油杰,应当也不知道吧。 星浆体…… 天内理子正因为星浆体的身份而死去。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复活了。 要不然,她也许就会成为下一个天内理子。 禅院蓝看向地下室的另一侧,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恰好适合逃跑—— * 一个小时后,禅院蓝气喘吁吁地奔跑在咒高外的小道上。 附近都是山林,只有一条公路,也没什么汽车经过,只有夜色冷冷清清地洒在柏油露面上。明明是夏夜,风却冷得不可思议,吹得她只穿着袜子的脚微微生寒。 她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周折逃出咒高。要知道,咒高那个巨大的结界,让她的踪影无所遁形。所幸,梅耶林帮她掩盖住了咒力的痕迹,才让她得以逃出。 可现在,她没有钱、手机,甚至连鞋子都没有,身上还穿着被血染黑的樱霜学院制服。这样的她,又要如何赶到伏黑甚尔那里,夺回梅耶林呢? 禅院蓝站在空空荡荡的马路边,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前方灰黑色的森林。 在这种时候,她竟然又不合时宜地出神了。 悟少爷要是发现她的尸体不见了,一定会迷惑吧。可是,她不敢回到咒高去,保险起见,也不能联络五条悟。 就在这时,她发现前方有一座电话亭。 她愣了愣,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今泉月彦。 那个年轻的、自称是父亲的男人,似乎说过“要是有任何生活上的困难,随时和爸爸说”这样的话。 禅院蓝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在制服的贴袋里翻了翻,找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今泉月彦的联系方式。 她走进了电话亭,拨通了这个号码。 “月彦先生。”电话接通后,蓝紧张地开口,语气有些结巴。 “蓝?终于愿意联络我了吗?”电话对面,月彦那儒雅的嗓音响起。他笑了笑,温和地说:“要叫‘爸爸’,知道吗?”:,,. 第31章 031 闷热的夏日傍晚,虫聒噪地鸣响,似乎在齐奏一场葬礼之乐。 夏油杰散着头发,疲累地倚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那轮逐渐落下去的红日。 “今天的任务怎么样?”五条悟推开门,向他走来。 “没什么危险,已经完成了。”杰垂下眼帘,说道:“悟,抱歉。我没能保护好她。” 站在更衣柜前的五条悟身体一僵。有一瞬间,他攥紧了拳头,似乎很想给杰来上一拳。但很快,他也低下头,说:“我也有错。没能拦住他,是我搞砸了。” 杰苦笑了一下。 天边的红日逐渐落下去了,而他的心,似乎也进入了不会再亮的长夜。 长久以来,以咒术师身份自居的他,到底是在保护什么呢?是在保护那些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吗? 可是,禅院蓝却因为没有咒力的、再普通不过的盘星教而死去——如果不是他们要杀死天内理子,并雇佣了那个叫伏黑甚尔的杀手,蓝根本不会死。 这个世界上的的人类,似乎根本不该用“是否有咒力”来划分吗。即使是弱者,也能成为加害之人。这是从前的夏油杰,从未想过的事。 他所保护的东西,也不该是那群自私的盘星教众。 蝉鸣更聒噪了,更衣室内却一片死寂。两个少年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仿佛彼此擦肩的平行线。 忽然间,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硝子推开门,紧张地说:“那个——停放在地下室的禅院蓝的尸体,不见了!” * 东京,今泉宅。 迷离的夜色照落在这栋独栋别墅里,将窗户玻璃染得发亮。夜景通透的客厅内,禅院蓝正不安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手指将裙摆攥得紧紧的。 “别担心,这里就是你的家。”今泉月彦坐在沙发上,手中摇晃着一支酒杯,那杯中的液体,似血液一般鲜红。 蓝小心地点了点头,低声喊:“爸爸。” 她已经洗了个澡,换上了一条白色的小礼服裙,又休息了一天,整个人焕然一新。佣人们伺候她沐浴时,还一个劲地夸赞她肌肤白嫩,这让她很不自在。 她从没过过这种被仆人环伺的大小姐生活。 但是,为了把梅耶林找回来,她只能暂时求助于今泉月彦了。 “既然咒高的人欺负你,那你就不要再回去那里了。我可以给你请个家庭教师。”月彦持着酒杯站起来,走近了落地窗。“如果你想去学校也可以,爸爸可以把你安排进私立的名门学园里。” 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虽然我想去学校读书,但现在还想再休息。” “也好。”月彦对她温柔地笑起来:“你可以待在家里。有空,就帮爸爸打理一下花朵吧。” “花朵?”蓝愣了愣。 “‘青色的彼岸花’,你听说过吗?”月彦倚在落地窗上,示意禅院蓝往外看。今泉别墅家的花园里,有一个精致的玻璃洋房,里面栽培着很多植物。 第57章 “这是我们今泉家秘传的花种,爸爸很喜欢它呢。不过,它现在还没有开放的迹象。”月彦的眼神中流露出惋惜:“据说,只有用今泉族人的血去浇灌这花朵,才能令它开放。且供血的族人,其心情必须保持长久的极致愉悦,其血的效力才能抵达顶峰。” 蓝愣了愣,迟疑道:“用血浇灌?真的有用吗?” “肯定是假的。”月彦揶揄道:“血怎么可能拿来浇灌花朵?会把花根烧枯萎的。” 虽然月彦这么说了,但禅院蓝莫名地感到一丝心惊。 彼岸花,那似乎是生长在生界与死界边缘的东西。 它听起来,和这个叫今泉月彦的男人一样危险。 “好了,今天也晚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月彦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禅院蓝:“爸爸晚上有生意要谈,就不待在家里了。这张卡给你,这两天,你的任务就是将卡里的钱花光。” “哈?!”禅院蓝吓了一跳。“这卡里……有多少钱?” “大概三千万日元吧。”月彦晃了晃卡。 “什么?!”蓝的眼睛睁大了:“这要怎么花……”她根本没有任何需要购置的东西啊! “这是爸爸给蓝的任务哦。”月彦笑了起来:“这笔钱受到银行的监控,不赶紧花掉的话,可能就会凭空消失了。” ——完全不符合常理的借口,但没有金融知识的禅院蓝相信了。 她吞了口唾沫,紧张地接过了银行卡,手像是要被卡烫伤了。 “我……我试试。”她小心地回答。 这么多钱,得怎么花才能花完?拿去买“koka”的勃朗峰蛋糕吗?就算把店都买空,也花不完吧。 忽然间,伏黑甚尔的脸掠过了禅院蓝的脑海。她深吸一口气,对刚穿上西装外套、正要出门的月彦喊道:“爸爸,我、我想找一个人。你的人脉很广吧?能帮帮我吗?” * 深夜十二点,“rois”俱乐部。 五彩的气球飘在天顶,簇簇假花铺满走廊。暧昧的紫色灯光下,一名西装笔挺、蓄着短胡须的中年男子,领着禅院蓝穿过走廊。 “今泉大小姐,你真的要亲自进去吗?风俗俱乐部可不是小姑娘该来的地方。”男人摸出一根烟,沉沉地低笑着:“我这样的中介,是可以帮你出面沟通任务的哦。你只需要坐在家里就行了。” 禅院蓝攥紧了手,目光直直地注视前方:“不行,我要亲自去见那个叫伏黑的人。孔时雨先生,拜托你带路了。” 她坚毅的目光,叫孔时雨的内心有小小的吃惊。 他专门替各行各业的诅咒师和杀手拉生意,所招待的客人不是政界名流,就是富商阔少,这一回,竟然来了个高中生年纪的千金小姐,真是奇妙。 还好甚尔只喜欢那种性感成熟的有钱女人,对小丫头不感兴趣。要不然,这位今泉小姐可就危险了。 说来,这位今泉小姐,是不是长得有些眼熟?前次星浆体任务时,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还有,“蓝”这个名字也带着淡淡的熟悉感…… 算了。想不起来。最近的工作实在是太多,孔时雨放弃思考。 走廊终于走到了尽头,孔时雨体贴地推开了门。下一刻,扑克牌迎面像雨似的吹来,其中夹杂着女人的笑和男人不甘的声音:“哈?我的牌又是最差劲的?不是吧?” 粉紫色的暧昧灯光洒满房间,四个女人正围坐在伏黑甚尔身旁打牌。而甚尔呢,则穿着宽松的t恤和居家的拖鞋,全无形象地倚在沙发上,表情烦懒不已。 女人们个个身材火辣,其中有一个人贴在甚尔的身上,一边飞出扑克牌,一边恼火地抱怨道:“甚尔,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是想甩了我吗?就像甩了美津子那样?我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女人!” 甚尔敷衍地“嗯嗯”了一声,嘟囔道:“我是因为没钱才不过来的啊。” 另一个女人嗤笑道:“同时个三个女人交往,那肯定会没钱啊!” 甚尔皱眉:“哈——你们给我钱不就好了?” 这种无耻的话,叫女人们同时笑了起来,房角内满是娇滴滴的笑声。孔时雨咳了咳,拿手指敲了敲门,想引起甚尔的注意。 甚尔抬头,那绿色的眸子望了过来。 刷——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禅院蓝的面前。紧接着,一把枪顶上了蓝的额头。 这忽然的变故,让室内寂静了数秒。片刻后,女人们尖叫起来,纷纷躲到了沙发后。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甚尔居高临下地看着蓝,表情充满着恼火的不可思议。“我明明检查过,你早就死透了。” 开什么玩笑。他记得清清楚楚,在咒高地下的薨星宫里,他亲手开枪打死了这个臭丫头。一枪肩膀,一枪脑袋。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活下来。 蓝抬起头,用额头迎着他的枪,并未显露出害怕。 她知道,她不会死。她还有两条性命可以挥霍,这子弹根本无法伤害她。所以,现在的禅院蓝,显露出了一种诡异的镇定。 “我是因为杰的爱而活下来的。”蓝一眨不眨地盯着甚尔。 “哈?”甚尔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答!” “好了好了,别拿枪对着我的委托人。”孔时雨看不下去了,推开了甚尔的手臂,开始圆场:“你不是一直在问新的工作是什么吗?这位今泉小姐,就是你这次的任务人。” 第58章 甚尔的表情更古怪了。他不爽地拿枪指一指禅院蓝,嚷道:“这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委托我的?是想叫我帮她给洋娃娃换衣服,还是叫我帮她给小男朋友送信?” “伏黑甚尔,我想雇佣你做我的保护者。”蓝定了定神。她看着甚尔,眼前似乎划过了理子的脸,这感觉让她愤怒,但她依旧尝试保持理智:“以‘恋人’的名义,在今泉家保护我,佣金是三千万。” 伏黑甚尔表情更古怪了。 这又是什么鬼任务?假扮恋人保护她? “别挑三拣四了,我已经帮你接下这个任务了。”孔时雨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想得罪今泉家。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为了我,你也卖个面子吧。” 甚尔嘁了一声。“行吧。不过,最好别再让我撞见这个臭丫头的小男朋友。不然,我一定把五条悟宰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嚷嚷道:“既然我接了这个任务,我就会敬业一点,在这段任务时间里听你的话。说吧,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委托人?” “现在,你站在那里,不要动。”蓝盯着他的脸,声音平静地下令。 “哦。”甚尔站直了,扬起下巴,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她。他像是在故意展示自己满是雄性荷尔蒙的身体,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禅院蓝深呼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往他坚硬的胸膛上打了一拳,然后泄愤似地说道:“你的子弹……让我很痛!我想出气!” 明明是柔弱的少女声音,却藏满了稚嫩的怒火。 伏黑甚尔愣住,诧异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虽然力气小得像棉花,但刚才,这个叫蓝的女孩,确实结结实实打了他一拳。:,,. 第32章 032 午夜时,今泉宅的花房里。 这是一间宽敞的玻璃洋房,屋顶吊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花架上,蔷薇与玫瑰丛丛而开,仿佛锦缎铺陈。 而在花房的正中央,则有一盆小小的花苞。这花苞是青色的,泛着萤火似的光泽,料想它开放之后,一定美丽无比。 禅院蓝——不,现在是“今泉蓝”了——站在这株花跟前,对伏黑甚尔说:“等爸爸回来了,我就会告诉他,你是我的恋人。然后,这段时间,你就要住在这里保护我。” 甚尔无所事事地看了一圈周围的花,嘀咕道:“是谁要杀你?”知道对手,才会百战百胜。 “我也不确切……”蓝低下头,喃喃道:“我总觉得,爸爸想杀我。” “哈?”甚尔挤起了眉。“那动机是什么?他平常有什么习惯?” “不知道。” 甚尔无语。“他不是你的父亲吗?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很难办啊。” 蓝伸手摸了摸花盆里的花苞,解释道:“我也是最近才和他相认的。先前的我,一直跟着母亲住在禅院家。” “能逃出那个地方,看来你运气还算不错呢。”甚尔哼了一声。 “你和禅院家很熟悉吗?”蓝问。 “算认识些人吧。”甚尔一副不愿多聊的样子。他目光一眯,视线落到蓝额头上很浅的枪伤疤痕处,脸上表情微凝。 这个小丫头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他嗤笑了一声,忽然凑近蓝,自来熟地将手臂搭在她肩上,就像在风俗店里搂着女人作乐那样:“你遇到了麻烦,怎么不找你的小男朋友帮忙,反而来找我?”说着,他将面孔贴得更近,气息都吹拂到了她的肌肤上。“不会是……他不能让你舒服,所以你想试试我?” 他的声音,藏着揶揄的暧昧。 今泉蓝的身体轻轻一僵。 陌生男人的气息,让她很不习惯。尤其甚尔的身体很烫。他一接近她,她便会回忆起子弹的痛苦,还有理子倒下的身体。 但是——为了让这家伙把梅耶林交出来,她必须接近他。 “我和悟少爷不是恋人。”蓝僵硬着口气回答:“我不能和他太过接近。要不然,五条家会不满。” “哦——原来是这样。”甚尔立刻露出理解之色。“御三家嘛,就是这种惹人讨厌的样子,只看中咒力的血统。五条家未来的女主人,肯定也是个什么名门小姐吧?” “反正,不会是我。”蓝喃喃道。 “男人到处都是,没必要太记挂。”甚尔拍了拍她的肩,竟然宽慰起她来。“有我在这里,你就不会因为男人伤心了。我可是很专一的哦。” 蓝沉默。 专一?指同时交往三个女人吗? 两人走出花房,甚尔非常不客气地对着佣人指使起来:“去准备点吃的,我饿了。不要酒,我不喜欢喝。哦对了,有没有新的打火机?” 这幅仿佛是在自己家的态度,让蓝看得眉头直皱。 这家伙没有自尊心吗? 门铃忽然狂躁地响了起来。一旁的女仆露出不高兴的脸色:“糟了,那个烦人的小子又来了。” “烦人的小子?谁?”蓝问。 “哦,是一个姓禅院的少年。他一直嚷着要月彦先生把您嫁给他,这几天时不时就会上门来呢。不过,月彦先生一直说您去轻井泽疗养身体了,他也没见到您。”女仆回答。 原来是直哉。 蓝想了想,说:“让他进来吧。” 上次见直哉时,是母亲阳子去世那天。仔细算来,就在前不久。直哉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 第59章 两分钟后,在今泉家的花园里,蓝见到了直哉。 “蓝?”直哉看到她的身影,轻愣,继而眼底染上兴奋:“你终于从乡下回来了啊!” 蓝点了点头:“先前母亲去世,我身体不好,所以才去休息两天。” 说这话时,她的舌头有些磕绊。这到底是谎言,她不想说。可对付直哉这样的人,谎言却更有效。 “蓝,你那个爸爸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哉啧了一声,满脸的恼火。他大步走过来,扯住她的手,一副占有者的样子:“他凭什么不让你回禅院家?” 蓝仰起头,看着他的脸庞。 直哉的长相和母亲相似,算的上好看。这大概是禅院一族为数不多的优点——大多数的禅院族人,都长得好看。 仔细看,直哉的耳朵上有三个耳洞。其中一个,已经愈合了。 从前,蓝从不敢这样抬头看他,也未曾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但现在,她却觉得这样抬头、毫不尊重地凝视他,不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 毕竟,她不会死。 而直哉也舍不得让她死。 一旦意识到这件事,她忽然就不是那么害怕禅院直哉了。 “直哉大人,我有尝试说服过爸爸。但是,爸爸的意思很坚决……”蓝流露出为难且怯懦的神色。“他说,除非直哉大人成为一家之长,否则不同意我嫁人。” “哈?”直哉愣住。 要他成为禅院家主,才能娶蓝? 他内心的第一个反应是:凭什么? 他可是直哉,要娶个女人而已,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这些没有咒力的庶民,就该老老实实听他的话。 可同时,他也意识到,那个叫今泉月彦的男人不好对付。 “可恶……那家伙……”直哉咬紧牙,眼底满是阴暗之色:“不过是个入不得御三家大门的废物,也敢这样说?” 蓝心想:看来,直哉还是老样子。 她踮起脚尖,悄悄伸出一只手,捧住了直哉的面颊。 这只柔软的手,让直哉愣了愣,脸上褪去了戾气。 “直哉大人,我会等着你的。您一定会成为禅院家主的吧?”蓝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语气充满了信赖。 直哉张了张口,原本心底的一箩戾气之词都说不出口了。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舒畅。 即使此刻,蓝没有老实地和他行礼,也没有站在他身后三步之处,但他不觉得冒犯,反而高兴。 “那当然。下一任家主肯定是我。”直哉嗤笑一声,不客气地抬起她的下巴,亲了她一下,又急哄哄地想抱她。但她却推开他,低声道:“爸爸快回来了。不能让他发现。” 直哉露出扫兴之色:“什么啊,我都多久没碰过你了。” “下次吧。”蓝冲他轻轻笑起来。这笑容温柔而干净,就好像她一直痴恋着他一样。 直哉的心情又变好了。 蓝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就算她变成了一个大小姐,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她肯定会嫁给他。 “对了,我有一个礼物想送给直哉大人。”蓝说着,目光四处逡巡。紧接着,她转身回到客厅里,从抽屉中取出一个没有拆封的颈圈。 “这玩意儿不是给狗戴的吗?”直哉立刻皱起了眉。 回答正确。 今泉家饲养着大型狗类,这颈圈就是准备给狗用的。 “不是哦。”但面对直哉时,蓝却这么说:“人也可以戴的。”说完,她将颈圈递到了直哉的身前。 直哉显然很不想戴这个玩意。可还是硬着头皮解开了衬衫扣子,让她垫着脚尖帮自己戴上了。不过,颈圈一戴上,他就立刻把扣子扣回去,用衣领遮挡住其存在。 “女人真麻烦。”他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蓝望着他,轻轻笑了起来。直哉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从前的蓝也很漂亮,但是木讷内向,安静得像个娃娃;现在的她,好像更娇艳、外向了一些,就像是被工匠赋予了灵魂。 肯定是因为自己对她太好了吧?女人不就是这样?心情好了,就会变得漂亮。 * 过了半个小时,直哉终于被哄走了。 他一走,蓝的笑脸立刻消失不见,人疲惫地在花园的秋千上坐下。 秋千悬在树上,摇起来嘎吱作响。她用脚蹭着地,心还因为撒谎的紧张而怦怦乱跳。她实在是不习惯做这种骗人的事。 可是,这样做,就能从直哉那里获得更多“爱意的力量”。这并没有坏处。 “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小骗子呢。”伏黑甚尔的声音忽然传来。 蓝看到他站在不远处的揶揄模样,脑袋一白,顿时感到了一股羞愤。 “我不是……不是请你别乱走吗?为什么你要偷听呢?” “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大小姐,我的五感可比别人灵敏多了,想不听到都难。”甚尔一副被冤枉的架势:“五条悟,还有那个姓夏油的小子,现在又来了个禅院家的人。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这和你没关系。”蓝难得硬气地说。 她原本不是这种性格。可是面对甚尔,她竟也有了脾气。 今泉宅的大门外,传来了汽车门的响动。“月彦先生回来了!”佣人们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月彦穿着西装的背影,便自大门口的石径上步入。 第60章 “蓝,爸爸回来了。”月彦摘下帽子,交给佣人。抬头,他看到伏黑甚尔,疑惑道:“这位是……” 蓝看了看甚尔,深呼一口气,说:“爸爸,这是我的……男朋友。” “嗯?”月彦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男朋友?” “是的,爸爸先生。”伏黑甚尔嬉皮笑脸地说。“我叫甚尔,是爱乃小姐的男朋友。” 蓝:…………爱乃是谁?! “我叫蓝!不叫爱乃!”蓝紧张地提醒。 “哦,对,是蓝,我记错了。”甚尔摆摆手,“爸爸先生应该不介意这点吧?” 月彦安静片刻,儒雅地开口:“蓝,这个男人似乎不太适合你。”:,,. 第33章 033 “蓝,这个男人似乎不适合你。” 月彦会这么说也正常。任凭谁家的父亲,看到女儿找了个连名字都记不清的男朋友,肯定会警惕不止。 更何况,这个所谓“男朋友”,年纪看起来比女儿大了不止一点,穿衣打扮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月彦眯着眼睛,盯着伏黑甚尔,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甚尔摆摆手,无所谓的样子:“爸爸先生,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要阻拦爱乃……阻拦蓝自由恋爱吗?又不是什么平安时代了。” “平安时代”这个词,似乎刺痛了月彦。他的表情变了变,人冷哼道:“那个时代的礼仪和风俗,确实无可挑剔。”说完,他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问道:“这位伏黑先生,请问你从事什么职业,月收入如何?” 甚尔懒洋洋地说:“我不上班,偶尔赌马买彩票赚钱,收入不太稳定。怎么了?” 月彦的面色难看了点:“如果你和蓝一起生活,你们谁来负担经济?” “那还用说吗?”甚尔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有钱的今泉大小姐咯!我又没钱。” 月彦的脸色更难看了。“你毕业于哪所院校呢?” “我没读过书啊。”甚尔摸了摸头颅,似乎很苦恼:“连小学都没去过!” “你……”月彦微微呼了口气,似乎在克制自己的脾气。“既然如此,你是否有深造和提升的计划?” “深造?提升?为什么啊?”甚尔勾了勾嘴角,挑衅地看着月彦,似乎故意想要惹他发怒:“我都傍上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了,我还要琢磨那些东西干嘛?” 月彦咬牙,瞳色泛起深红。但片刻后,他就揉着眉心,平复下怒气,转头问蓝:“蓝,你欣赏这个男人哪一点?” 蓝眨了眨眼,心底一懵。 她不觉得这个叫甚尔的男人哪里好。 可是,为了应付过去,她必须编出个三四五六来。 “嗯……他,他很帅,不是吗?”蓝绞紧了手,唯唯诺诺地说:“身材也很好。现在的学生和上班族,很少有这种身材……吧……” 这是甚尔最明显的优点了,体格健壮得吓人,而那张禅院家的脸也足够漂亮。 谁知道月彦听得更生气了:“你花钱找了个除了脸和身材一无是处的男人,你这不就是……不就是……——算了。”他闭上眼,喃喃道:“必须让你开心,蓝,这是爸爸所追寻的东西。” 蓝目光心虚地四扫一下,低声道:“对了,伏黑先生也很有神秘的魅力,这种危险的感觉,是别的男人没有的……” 月彦沉默了一阵,端住儒雅的架子,对甚尔说:“如果蓝真的喜欢你,我就不会反对这件事。但是,你必须全心全意地对待蓝,不能让她伤心。你没有其他的女人吧?” “应该没有吧!”甚尔说。“不过,我结过两次婚,还有两个小孩!” ——我结过两次婚,还有两个小孩! 甚尔的嗓门很大,丝毫没有遮掩的意味。这句话,毫不客气地回荡在庭院里,把所有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佣人都惊呆了。 大小姐竟然看上了一个离婚的、有孩子的男人?!这到底是图什么呢?!这个男人也不是特别浪漫体贴的样子啊!难道说,长得帅真的可以当饭吃? 今泉蓝也是一脸震惊。 此前,她完全不知道甚尔已经结婚两次,还有两个孩子了。这种已经有家庭的人,为什么还会过这种刀口舔血的危险生活,甚至跑去风俗俱乐部放纵? ——看来,他真的遇到过一些颇为打击的事。 八成是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吧。 “蓝,你自己处理好这些事。”月彦显然不想再听了。他走近了蓝,用那双猩红的眼盯着她,温柔地说:“爸爸不会阻拦你的恋情,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但是,如果你受了委屈,爸爸一定会替你撑腰的。” 蓝懵懂地点头。 留下这番话后,月彦离开了。 “大小姐,我怎么觉得你这个爸爸对你挺好的?”甚尔走近了她,揶揄地说:“这么好的爸爸,应该不会伤害你吧?” 蓝攥紧了裙角,说:“人是复杂的。不能相信外在。” 她垂着发丝,声音很弱。 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又让甚尔去睡了客卧。 …… 一夜平安过去。 次日,月彦便外出谈生意了,找不见人影。这栋宅子里,只余下今泉蓝,甚尔,还有一群佣人。 蓝坐在沙发上,拿着银行卡发愁,开始思考今天要买什么。 昨天她将那三千万花完后,月彦今天又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去买快乐。她现在对着这张银行卡,发愁不止。 第61章 要知道,她的物欲一向很低。给她这么多钱,她也不知道怎么花。 甚尔站在一旁,看着她发愁,揶揄道:“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花,可以把钱给我。” “不行。”蓝摇头:“这是爸爸给我的钱,不是给你的。” “那就买衣服和珠宝咯。女人都喜欢这些吧?”甚尔说着,目光上下扫视她的身体:“你的衣服很少,衣柜都是空的,连内衣都没几套,还都是那种很土气的款式。” 蓝:…… 这家伙怎么会知道她的衣柜是空的? 昨天她睡着之后,这家伙把她的房间翻了一遍? 忽然间,甚尔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通了,电话对面传来一道哭泣的女声,声音之尖利,让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甚尔君,你要是再不见我,我就跳楼!” 蓝:…… 这是什么戏码…… 甚尔的眉头挤起来:“我没空,忙得很呢。” 毫不犹豫的回答。 蓝听不下去了:“是你的女人吗?好歹问问人家发生了什么事吧?” 说话间,电话里的女人哭声更猛烈了:“要是今天见不到你,我绝对会死在这里!我已经不想活了!甚尔君,你为什么不爱我……” 蓝扶着额头,叹息了一声:“你最好去看看人家吧。” 甚尔啧了一声:“我这不是在保护你吗?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大小姐。” 蓝想了想,说:“我陪你去吧。” 甚尔皱眉:“那里很危险哦。是风俗店,小姑娘不能去。” 蓝仰头看着他:“有你在,也会危险吗?” 这句意料之外地话,让甚尔忽然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有我在,那就完全不危险了。走吧。” * 今泉家有私家车,半个小时后,蓝和甚尔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家叫做“恋心”的风俗店,位于繁华的街道上。因为还是傍晚,店铺处于准备状态,玻璃门上挂着“close”的木牌。 但甚尔完全无视了那块木牌,推门直入。一进店门,就喊道:“美津子呢?” 店内坐着几个满面愁容的女郎。一见甚尔来,她们就露出了惊喜之色,说:“甚尔君,美津子已经哭了好几天了,今天一直说想要跳楼自杀呢。你快去劝劝她吧,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 甚尔露出烦恼的神色:“知道了。”接着,他就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去。 今泉蓝跟在他的背后,像个沉默的小跟班。那些风俗女郎看到她,十分惊奇地窃窃私语起来:“甚尔君怎么还带了一个小姑娘?”“不会是新欢吧?这倒像是甚尔君会干的事。”“年纪好小啊,甚尔君什么时候会喜欢这种小丫头了?”“不会是私生女吧……” 蓝听得有些讪讪,她把这些话抛在脑后,紧紧跟着甚尔,沿着楼梯往风俗店的二楼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小声问:“甚尔君,那个美津子是你的女朋友吗?”一个不小心,她也跟着风俗女们一起喊起了“甚尔君”。 “完全不是那种关系,只是睡过几次而已。”甚尔的话很直白,还透着一种烦恼:“她怎么会把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当真啊?太怪了。” 蓝:…… 这家伙好恶劣。 到了二楼,甚尔推开了一扇房门。这是一间昏暗的女性卧室,充斥着香水和眼泪的味道。在化妆镜前,有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正抽泣不止。 她身材火辣,完全不像是缺乏追求者的样子。可她现在却在这里,为伏黑甚尔哭泣不已。 推门声惊动了美津子,她抬头,泪眼朦胧里看到甚尔的背影,眼眶里的泪花立刻滚得更凶了:“甚尔君……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美人如此落泪,是个男人就会心软。但是伏黑甚尔却皱起了眉,好像不太待见她这幅模样。“我有女朋友了,还是很有钱的女朋友。” 闻言,美津子睁大了眼,不可置信:“谁?!” 甚尔指了指背后的蓝,说:“这位可是今泉家的大小姐,家里是开医院的。” 矛头转到了蓝的身上,蓝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就看到美津子满是哀怨的眼光注视着自己,仿佛她是一个插足他人爱情的第三者。 “那个,美津子小姐……”蓝很紧张地想要解释。 “甚尔,这不过是个幼稚的小丫头,根本不懂得男人!”美津子恼怨地喊道:“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她有钱。”甚尔回答得很干脆。 闻言,美津子的眼泪更凶了。 蓝想了想,轻声说:“美津子小姐,这个家伙会因为你没钱就不再爱你,可见也不是什么好男人。能和他分手,是一件好事。” 这话听得甚尔很不高兴:“大小姐,你怎么这样说我?” 但蓝却没搭理他,而是更认真地劝慰美津子:“世界上有很多男人。没关系的,美津子小姐会遇到更爱你的人的。” 美津子听了,哽咽地说:“我也不想爱甚尔君,他明明那么坏,那么薄情,还是个没有骨气的男人,可我就是沉迷其中……” 蓝沉默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个叫甚尔的家伙,有什么让女人沉迷于他的魔法吗? 美津子哭了一会儿,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她盯着今泉蓝,问:“今泉小姐,能不能把甚尔让给我?求求你了。” 第62章 蓝尴尬地说:“这种事情,不是可以‘让’的吧。就算我答应,甚尔也不想……” “把甚尔君还给我!”美津子尖叫起来,骤然扑向了今泉蓝。她有着尖尖指甲的手,狠厉地抓向了蓝的面孔:“如果不是你把他抢走,我就不会失去他——” 蓝吓了一跳,脚步踉跄后退。 “喂!”甚尔快步挡在了蓝的面前,将美津子的身体提起来,重重地丢在了床上。 咚的一声响,美津子头发凌乱地跌坐在被褥里,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 “你嗑药嗑过头了吧。”甚尔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看着里面的几盒药片,面色黑沉地说:“别再来烦我了,我和你只是玩玩而已。” 这句话,让美津子的抽泣戛然而止,浑身发抖。 “走吧,别管她了。”甚尔往外走去。 “……”蓝沉默片刻,忽然将从口袋中取出一张今泉医院的名片,递给美津子:“美津子小姐,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来这个地方看诊。我会让人免除费用的。” 美津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甚尔也皱眉。他伸出手,一把抓住蓝的胳膊,将她往外带。 很快,两人就到了走廊里。 “大小姐,你干嘛做这种多余的事?”甚尔很不满。“这种同情是没必要的。她只是个嗑药上头的女人而已。” 蓝绞了下手指,低声说:“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手臂上都是自残的痕迹,所以才会用药物麻痹自己。痛苦又闭塞的生活,没有人会喜欢的。她可能需要精神上的诊疗……” 她这种话,却让甚尔相当不齿:“你的善心太多了,这不是好事,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也许吧。”蓝低声说。 她似乎一直是这样的,无论别人如何对待她,她都不愿意主动去侵害别人。所以,当直哉提出要报复百合母女时,她阻止了;当阳子死去时,她也不会为此畅快。 她这样的性格,就是所谓的“软弱”吧?连憎恨和使坏的勇气都没有。 “不要轻易原谅别人,这不是好事。”甚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总不会原谅我了吧?我可是往你脑袋上开了一枪,还把你的朋友杀死了哦。” 提起这件事,蓝的心便微微缩紧。 理子。 …… 一股冰凉的怒意涌了上来。但是她却克制住了自己。她仰起头,用自己也分不清真假的语气,平静地说:“那不是你的错。害死理子和我的,是信仰盘星教的每一个普通人,你只是那个杀人的工具而已。” 甚尔愣住。 这种说法,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仅仅是盘星教,更是因为咒术的大结界。如果没有‘星浆体’这种东西,理子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死。”蓝喃喃地说。 “喂,你又没死,你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呢?胡说八道什么。”甚尔说。 蓝笑了笑,没有解释,反倒说:“总之,我不恨甚尔君。你——也是值得同情的人。” 这是骗人的话。 蓝分毫不觉得这家伙值得同情,也不觉得他有什么苦衷。从甚尔杀死理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讨厌这个人了。 但是,为了梅耶林,她必须选择“谎言”。值得庆幸的是,她现在说谎的架势越来越熟练了。在面对面前这个危险的男人时,她好像几乎没有说过实话。 甚尔的表情一变,眉头挤起来,一种强烈的不爽从他的眼底生了出来。他那绿色的眼,颜色暗沉了几分:“大小姐,就算是开玩笑,也太看不起人了吧。我可不觉得我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你是禅院一族的人,不是吗?”蓝看着他,认真地说。“昨天,我问过直哉了。他把他所知道的、关于你的事,都告诉了我。” 这一刻,甚尔的表情轻轻扭曲,仿佛被触及了什么阴暗而不可碰的往事。 “我早和那个地方没关系了。我姓伏黑。”甚尔说。 他的目光沉得可怕,犹如深绿色的死去水潭。 “我明白。我也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蓝微呼了一口气,喃喃道:“所以,我相信,甚尔君的本性并不坏。你是值得信赖的人……” 话音未落,她的手忽然被甚尔抓住了。他粗暴地抓着她,将她推进了走廊一侧的空房间里。这只手的力气很大、充满老茧,蓝难以逃脱,只能发出短促的惊呼:“甚尔君,你做什么?” 下一刻,他被丢到了一张破旧的沙发上,身体压得沙发的老弹簧轻轻作响。 “大小姐,你那种没意义的善心,让我觉得恶心。”甚尔眯着眼,反手合上了房间的门,目光如蛇一般盯着她:“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你上一课,让你明白我压根不是你口中那种值得信赖的人。” 蓝愣了愣,缩在沙发上的身体僵住。 这间风俗店的房间,多没有窗户,光线昏暗,这里又废置已久,四处都是乱糟糟的。在这样一个灰色的空间里,伏黑甚尔的身体,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甚尔君?”蓝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确实是流着禅院的血,所以,我也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烂人,我不会因为你讲的话,而感受到所谓‘尊严’的存在。”甚尔迫近了她,将她压在沙发上,表情沉沉地盯着她:“大小姐,要是我乐意,现在就能把你毁掉。” 第63章 他的手落在她的脖颈上,一只手勾着她的领扣,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想扼死她,还是想解开她的上衣。 “你不是要我扮演你的恋人吗?那做全套也可以的。”甚尔的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面颊抬高:“虽然我不喜欢年轻的女孩,但一定要来,也没问题。” 蓝的心紧张地跳快了。 危险。这是她本能感受到的东西。面前的甚尔,就像是准备猎食的野兽,而她就是那个会被毁掉的猎物。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但这反倒让甚尔的目光更沉,扼住她的手也愈发用力了。 于是,蓝放弃了挣扎。她慢慢闭上眼睛,说:“如果你想要的话,就这么做吧,我不介意。……我在禅院家时,已经被使用得差不多了。不会差这一次。” 她的语气很平静,其中透着麻木的顺从。 甚尔愣住。 他原本扼在少女喉上的手,慢慢放开了。 他松开了蓝,拍拍身上的灰尘,说:“我开玩笑的,只是吓一吓你,别当真哦,大小姐。”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常油嘴滑舌的样子。 蓝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向他,似乎不太相信他会停手的样子。 “放心,我没那个想法。我和禅院家那帮畜生还是不同的。”甚尔沉着目光说着,还伸出手来,亲自帮蓝整理被弄乱的领口。 可惜,他的手有些笨拙,竟然把她的扣子弄得更乱了。 终于,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甚尔指了指门外,说:“走吧?请我去吃银座的料理呗。我好久没吃过那么高级的东西了。” 蓝点了点头。 两人推开门。 推门的瞬间,蓝小声问:“甚尔君的妻子和孩子,是什么样的人?” 甚尔顿了顿脚步,说:“忘了。” * 走到店铺楼下时,甚尔让蓝先去车上等着,自己则去后门处抽一支烟。 他走到堆满了垃圾袋的小巷里,掏出电话,给中介者孔时雨打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通,甚尔就一脸烦恼地问:“孔,我不想继续那个任务了。” “什么?你说哪一个任务?是今泉家小姐雇佣你保护她、价值三千万的任务,还是盘星教追加了八千万,要你把今泉小姐也杀掉的任务?”孔揶揄地问。 “当然是盘星教的任务。我现在不想杀她。”甚尔点了一根烟。 “为什么?原本就是因为盘星教下达了这个新的任务,你才会答应顺道接了今泉小姐的任务,以此接近她吧?怎么,任务进展不顺利?她的身旁也有厉害的保镖?”孔问。 “也不是。这个小丫头身边,没有任何有力的防御者,她几乎处于随便杀的状态。”甚尔说。“不过,我觉得不划算。杀了她,会惹上今泉家,但却只能拿八千万,所以我不想干了。” “真少见啊!你竟然会放弃已经接了的任务。”孔说。“要不是知道你有多无情,我会以为你看上人家了的。那可是八千万。怎么样,再想想?”:,,. 第34章 034 夜晚,银座的高级餐厅。 这家店以昂贵日料为主要卖点,店铺环境清雅,菜单上的价格贵得吓人。坐在屏风后就餐的客人,打扮得非富即贵。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穿着人字拖和宽松t恤、还有些忘记剃的青色胡须的伏黑甚尔,就显得相当格格不入了。厨师和店员,都对他投以侧目。 坐在他对面的今泉蓝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姿势端庄地跪坐着,看起来还算典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紧张。 她可从来没来过这种高档的地方。过去的她,只是个在禅院家吃残羹冷炙的下等人罢了。 好在她足够有钱,看在丰厚小费的份上,店员没有为难他们两个。 甚尔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高等食材一扫而空,没有任何细嚼慢咽的意思,这进食的模样,和在路边摊吃拉面没有区别。 等他吃好了,他便熟稔地从口袋里摸出烟,又咔哒按两下打火机,皱着眉说:“啧,怎么没气了?” 恰好一旁的店员友善地过来提醒:“本店禁止抽烟。”于是,他将烟又收了起来,抛飞把玩着打火机。 蓝的目光,随着打火机上上下下。打火机是暗金色的,上面有一只企鹅。甚尔见她好奇,索性将打火机丢进她手里,说:“你喜欢?送你了。反正也没气了。” 蓝慌张地接住打火机,把它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说:“这只企鹅,很特别。” “这好像是什么吉祥物吧,我也不了解。女人送我的。”甚尔毫不介意地说出了打火机的来历。 蓝心想:真是个恶劣的男人。把用完的、别的女人的东西,当成礼物送给她。一般人绝对不会这么做。 两个人吃完晚餐,蓝结了账,往店铺外走去。甚尔似乎有事,要去拐角接个电话,而今泉蓝就在店铺边的小巷里乖乖站着等他。 夜色已经很浓了,但附近依旧很繁华,人来人往,其中不乏一些在俱乐部喝得烂醉的男人。 蓝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用月彦给的钱买了新的手机。一条短信恰好发进来,让手机震动不止。她知道,那个“计划”开始了。 两道酒醉的身影踉跄接近了蓝。 “哟,小姐,刚喝完酒吗?”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笑着凑近了蓝,摆出耍帅的姿势来:“缺不缺男朋友?我们这么有缘,不如就当一晚上的恋人吧?” 第64章 “我有情人酒店的会员卡哦。”另一个健壮的青年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一个男朋友不够的话,两个也可以。” 今泉蓝定定地看着他们,说:“我在等人。” “就是在等我们吧?”青年们笑起来,揽住她,拖着她往小巷内走。 “请放开我——”蓝小声地呼喊起来。 “来玩玩儿吧?反正晚上也那么寂寞。”青年们说着,将手往她的裙子伸去。 小巷里传来挣扎的响动。 “喂!”甚尔恼火的身影如鬼魂一般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二话不说,他就抬起一脚,将那笑得正欢的青年踢了出去。 啪—— 青年撞到了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呼喊,身体软软落在地上。 “动我的女人?”甚尔不快地抓起青年的头发,将他抵在墙上,给了他重重一记肘击:“想死的话可以直说。” 他下手又狠又快,青年被肘击的瞬间,便发出了呕吐的声响,口中涌出一滩白沫。 见状,另一个青年吓得瑟瑟发抖,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 甚尔松开那口吐白沫、昏厥过去的人,转身走向今泉蓝:“大小姐,你没事吧?才这么会时间,你就招惹上坏人了?” 今泉蓝缩在小巷的角落里,像是一只不安的猫。甚尔走近了,她那瘦削的身体就被他的影子完全覆盖住了。 在他的影子里,发着抖的蓝胆怯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睛,像是受了惊的鸟雀。 也正是这一眼,让甚尔看清楚了她在做什么—— 她被那两个青年撕扯得衣衫不整,膝盖和胳膊都是粗暴的擦伤,但她却小心翼翼地用手保护着甚尔先前送的打火机。 “喂,你……这就是个用完的打火机而已。”甚尔没好气地说。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蓝小声地说。 她在说谎。 她早就收到过别人的礼物了。五条悟的发卡,夏油杰的汽水,甚至说——禅院直哉的苹果核。 但是,她偏偏要这么说。 甚尔轻轻一愣。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鬼。一个打火机而已。”他轻嘁了一声,面色却缓和下来。他察觉到蓝的衣衫破乱,无法遮掩住身体,索性脱下自己宽大的t恤,套在了她身上:“你穿这个吧。” “那甚尔君呢?”蓝小声问。 “无所谓,就这样吧。”甚尔赤着上半身,往外走去。 蓝套着他的t恤,沉默了。 好重的烟味。 不好闻。 还有……血的味道。 他什么时候杀人了?还是说,他的身上有没好透的伤口? 蓝皱着眉,披着他的外套往私家车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取出手机,偷偷发了一条短信:计划完成,钱会打到指定的账户里。受伤者的治疗费用,我也会出的。 * 次日早晨,伏黑甚尔起床。 他居住在今泉家的客卧,才搬进来没几天,就把这里弄得乱糟糟。地上是烟蒂和外卖盒,桌上摆着作废的彩票。 他用脚踢开地上的杂物,清理出一片可以做训练的地方,接着便趴下来,单手俯卧撑。 在简单的锻炼里,他闭上眼,用敏锐的听觉观察今泉宅的一切。 今泉家那个老爷又出门了,每次天亮,他都会消失在这栋宅邸里,简直像是惧怕太阳的吸血鬼似的。 这样的家伙,真的会想杀那位大小姐吗?不会是她感觉错了吧。 厨房的方向有笃笃的轻响,似乎是有个手生的人在做菜。 甚尔锻炼完毕,冲了个澡,便毫无芥蒂地裸着上半身下了楼。在客厅里,他看到了那个笨拙的做菜人——是今泉蓝。 她站在流理台前,处理着一堆麻烦的内脏。看得出来,她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眉头皱得很紧。 “大小姐,你在干吗呢?给爸爸先生准备爱心午餐吗?”甚尔打了个呵欠。 “啊……甚尔君,你起来了?”蓝转过身,显得有些无措:“我听你说过,你喜欢吃肉和肝脏,所以想做一份便当……” “哈?”甚尔露出些微的惊诧:“给我?” 蓝点头。 “真是闻所未闻……” 他的任务金主,竟然亲自给他做菜。 他有多久没吃过这种所谓的“便当”了?上个妻子给他做菜,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但甚尔还是接受了她的便当。不吃白不吃嘛。 就是蓝的厨艺,实在算不得好。她是那种最简单的泡面和饼干就可以下肚的人,从不讲究食物的味道,厨艺自然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 “大小姐,你还是赶紧放弃厨艺吧。”甚尔吃完她做的便当后,毫不客气地这样说她:“你没有任何料理上的天赋,没法靠这个讨男人欢心。” 不过,蓝没有放弃。 此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变着法子练习便当,厨艺似乎也有了起色。恍惚之间,甚尔觉得自己成为了她的试味工具人。 这天夜晚,天气稍稍凉了些。傍晚时,一场雷雨骤然到来,铺天盖地的雨水,覆盖了整个东京,白色的闪电,从夜幕中滚过。 甚尔刷完牙,便在房间里检查手机的短信。任务一直没进展,孔时雨说盘星教那边很着急。 第65章 甚尔可以理解盘星教的心急——在他们的教义里,“星浆体”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而根据盘星教徒在咒术高层的线人指示,这个今泉蓝,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星浆体。 不过,盘星教徒再急也没用,他现在不想杀人。 轰隆一声响,又一道雷爬过天际。在雷声落下后,甚尔的门忽然被敲响。隔着门,甚尔就闻到了蓝身上的味道。他的五感很敏锐,所以他早记住了蓝所独有的、身体的清新香气。 他打开门,今泉蓝,赤着脚、发着抖,低头站在他门口。 “怎么了,大小姐?”甚尔问。 “我怕打雷。”蓝抬起头,望着他,“你不是会保护我吗?那也可以从雷声下保护我吧?” 甚尔无语,没好气地说:“打雷你都怕?胆子也太小了吧!” 作为回应,今泉蓝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忽然就转起了泪光,说哭就哭。 甚尔表情一僵,他抓紧了门框,不可置信地说:“不是吧,这就哭了?”说完,他恼火地说:“你要想进来也行,但事先说好,我在和女人打电话,小孩子不能听的那种。你要是待不下去,我可不管。” 这种糟糕的话,总能把这位大小姐吓退了吧? 他可不想和她在这种情景下共处一室。 至于理由,他也说不清楚。这大概是杀手的本能吧。 谁知道,蓝不介意,还说:“我不会吵的。” 甚尔:…… 他没办法,放她进房间。 今天佣人来收拾过这间客卧了,房间干净了一点,让蓝有了落脚之处。甚尔没管她,自顾自躺到床上,拿手机随便拨通了一个相好过的女人的电话。 “沙耶加,我是甚尔。” “呀,甚尔君,你还记得我呢?都三个月不联系了。” “我只是工作比较忙而已。没办法啊——对了,你今晚一个人睡吗?想我吗?” 沙耶加噗嗤轻笑起来:“甚尔君,你不会是又想看那种照片了吧?” “我是男人嘛。男人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甚尔拉长了语气,懒洋洋地说。 “那,我现在去拍……”女人很大方。 就在这时,天边又有雷声滚过。甚尔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到了今泉蓝的身上——她安静地坐在墙角,双手抱膝,像个被丢掉的人偶。 轰隆—— 雷声落到了夜色里的大地上。 “甚尔君想看什么颜色的睡裙呢?”沙耶加在电话里询问。 但甚尔却没心思去管她了。他“喂喂”了几声,嘟囔道“信号怎么不好”,便随便地挂掉了电话。 接着,他下了床,在今泉蓝的身边坐下。 “打雷而已,没什么好怕的。”甚尔对身旁似乎在神游天外的少女说。“咒术师和人类,可比打雷要可怕的多了。” 蓝微异,她点点头,将身体缩得更紧,似乎依偎在了甚尔的身旁。 但是,此刻,她的内心却是另外一种想法—— 啊,甚尔君,其实我完全不怕打雷来着。是在骗你哦。:,,. 第35章 035 暴雨过后的清晨,日光格外明亮。从今泉宅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一道彩虹横跨在东京上方。 今泉蓝从睡梦中惊醒。她侧躺在客卧的地板上,像个小小的乞儿。昨天一夜打雷,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甚尔这里睡了一夜,借口是“害怕”。 当然,她不是真的怕雷,她只是觉得这样做会更有利。 看起来柔弱无害的东西,更容易令人放松警惕。不为自己辩白,只会木讷承受一切的人,也最不容易引起注意。 这是她在禅院家所知悉的生命的法则。 也许是听见她起来了,客卧的门推开,甚尔倚靠在门框上,将什么东西丢了过来:“雷雨早就停了,回去你自己的房间吧。” 蓝手忙脚乱地接住甚尔丢过来的东西,发现那是个打火机。和昨天甚尔送她的打火机一模一样的款式,唯一的区别是,昨天那个没气,今天这个全新。 “这个是……?” “你不是觉得这个企鹅很可爱吗?我就去弄了个全新的。”甚尔挑了下眉,语气有些欠揍:“当然,花的是大小姐你的钱。” 蓝按了按打火机。 火苗蹿了起来。这一刻,她好像看见了天内理子的笑颜。她在巨大的水族箱前拥抱着她,鲸鱼的影子落在了蓝的身上。 蓝用指甲刮过打火机上的企鹅,险些将企鹅可爱的小脸蹭花。但她的表情却是另一幅模样——她小心翼翼地、怯懦地抬头,说:“谢谢你,我会好好保管它的,也会一直记得这件礼物的。” 她的眼神,像是刚打开的贝壳里的珍珠一般闪亮。 甚尔没说话,耸耸肩往外走。 蓝喊住他:“甚尔君,你去过水族馆吗?” 甚尔顿住脚步:“陪女人去过。怎么了?” 蓝鼓起勇气,说:“我想去水族馆。不知道东京有没有鲸鱼呢?你可以陪我去看看吗?” * “没有鲸鱼呢。” 葛西临海水族馆人来人往的指示牌前,今泉蓝仰头望着路标,语气中有点失望。“虽然有金枪鱼和鲨鱼,但是没有鲸鱼。” 伏黑甚尔打了个呵欠,靠着一条沙丁鱼的标本露出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又换了身宽t恤,打扮随意得像是在打工。“东京怎么会有鲸鱼啊……” 第66章 蓝没有说话,慢慢往前走去。 虽然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久,但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同龄人触手可及的玩乐,对从前的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也只有在冲绳时,她和理子一起去过类似的地方。那时,鲸鱼在长达十余米的水箱中摇曳,散发着神秘和自由感。 蓝往前走了几分钟,在一个装满了水母的圆形水箱前停下。 “甚尔君,你看过鲸鱼吗?”她凝视着半透明的水母,蓝紫色的光落在她的眼睫上,将她的眼睛染成迷离的颜色。 “没有。”甚尔站在她身旁。他那双深绿的眼睛,好像也沾上了海的色泽。 “如果这里有鲸鱼的话,甚尔君会带自己的孩子来看吗?”蓝问。 “哈?怎么突然这样问?”甚尔露出烦恼的神色:“我和那两个小鬼很久没见面了。而且,我也懒得照顾小孩。” “不行哦。这样的父亲是不负责的。”蓝认真地和他说:“甚尔君,做一个好父亲吧,有空去见见孩子们,怎么样?” 这话说的伏黑甚尔想笑。 说什么呢?这个小丫头一本正经地管教起他的家庭来了。 “如果甚尔君觉得照顾小孩子很麻烦的话,我也可以帮忙。”蓝双手交握于胸前,上前一步:“我能帮甚尔君。” 甚尔的眉头皱紧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在胡说八道。”蓝认真地说:“我很喜欢甚尔君。我愿意替你照顾孩子。”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漆黑的眼中倒映着水母的身体,仿佛她的眸子就是一片幽邃的海域。 伏黑甚尔的表情变得很古怪。 “喂,大小姐,赶紧清醒一下。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他好像很烦躁:“我只是你雇佣的一个保镖,假扮成你的恋人而已。你别真的弄假成真了吧?我可不喜欢你这个年纪的女人。” 蓝慢慢低下头,说:“我想得很清楚。从来没有人会这样保护我,也没有人会细心地送我礼物。我的爸爸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悟少爷也没有。甚尔君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 甚尔沉默了。 水母在深蓝色的水箱中缓慢地游动着,像是一朵朵打开的昙花。水箱前的少女,眉间凝蹙着极淡的哀伤。 片刻后,甚尔揉着眉头说:“大小姐,别这样说。你以后,还是会跟那些能给你平稳生活的人结婚的。别喜欢我,会被我牵扯着下地狱的。” “可是——美津子小姐能喜欢你,那些风俗女郎也能喜欢你,为什么我不行呢?”蓝迷惑地问。 “你怎么可以拿自己跟那些风俗女比?”甚尔被她折腾得头疼:“你可是今泉家的大小姐,干嘛看上我这个搞不好明天就会死掉的男人?” “不可以吗?”蓝的声音像是要哭了一般。 “不可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想要一个‘父亲’而已,因为你从没得到过父亲。”甚尔的嗓音有些沙哑:“很抱歉,我懒得陪你玩过家家游戏,也不想当你的爸爸。” 说完,他就转身往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今泉蓝留在原地,慢慢低下头,神色逐渐染上木讷。 啊,状况跟她想象得不一样。她还以为这个男人会立刻答应她的告白,然后迫不及待地想做进一步的事,就像直哉大人那样。 明明看起来是个连根带叶都腐朽透顶的男人,为什么甚尔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 因为蓝突如其来的告白,在从水族馆回今泉宅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回到家后,天已经黑了。佣人看到蓝,便说:“月彦先生请您去花房。” 蓝与甚尔分开,沿着灯光昏暗的花园小径,走到了那个精致的玻璃温室中。栽满了花朵与绿植的小屋里,今泉月彦正站在那株青色花苞前。 “爸爸,有什么事吗?”蓝问。 “蓝,把手给我。”月彦凝视着花苞,面庞凛然,但眼神中却有很淡的兴奋。 蓝不解地将手伸了过去,但下一刻,月彦便用一把小刀划开了她的指尖。 “疼……”蓝挤起了五官,挣了挣,手却被月彦牢牢地抓着。“爸爸,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看,那个传闻到底是真是假,蓝的血对这一株青色彼岸花有没有用?”月彦那猩红的眼,愈发兴奋了。 鲜血从蓝的指尖滴落,奇迹发生了,原本紧闭的花苞,竟然慢慢打开了一角——但也只有这一角。 月彦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他抓过蓝的手,干脆地用匕首又往她的胳膊划了两道,让更多的血液滴落下去。 “爸爸!放手!好疼!”蓝推搡起他来。 “蓝,能为爸爸牺牲一点血吗?”月彦温柔地转头看着她,那双红色的眼里,倒映出她轻轻发抖的身形。“难道你不爱爸爸吗?这点事都不愿意做吗?” 夜色寒冷,月彦的笑颜明明如此儒雅,可却令她感到了丝丝冰意。 就在这时,花房处传来了敲打玻璃的声音。甚尔靠在那里,优哉游哉地说:“爸爸先生,哪有这样欺负女儿的?太过分了吧。我这个恋人可看不下去了。” 看到甚尔,月彦的笑脸一下子消失了。 他松开了蓝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淡淡道:“我们今泉家的事,和你这个外人可没有关系。”说着,他又转头对佣人吩咐:“为大小姐包扎一下伤口。” 第67章 甚尔的目光紧紧跟着他:“我可不是外人,而是你未来的女婿哦。” 月彦的眉头皱起来:“你可真是在做梦啊。我已经决定了,蓝会在天后嫁给我指定的男人,你就快点滚出去吧。” 这句话让蓝微微吃惊:“爸爸,你在说什么呢?嫁人?天后?” “是的。”月彦重展文质彬彬的笑颜:“虽说之前一直遵循你的意见,让你过快乐自由的生活,但爸爸现在觉得,你还是要尽快成婚,然后生下许许多多拥有今泉家血脉的孩子才好。当然——你的丈夫,将由我选择。” 蓝的瞳孔轻轻一震。 眼前的今泉月彦,比她想象得还要陌生。 嫁人?怎么可能。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 而且,这也太突然、太反常了。明明在前不久,月彦还说过“蓝现在应该继续深造、不被内宅困住脚步”这样的话,现在怎么又会如此仓促地要她结婚呢? 天之内便结婚,这显然不是什么“为了她着想”的婚事。 “你的丈夫,是一个宗教的首领。他不会在经济上亏待你,一旦结婚,你就可以过着被无数教徒众星拱月的生活。”月彦伸手,摸了摸蓝的头发。接着,他用冰冷的目光看向甚尔:“至于这个男人,让他今晚收拾行李,滚出今泉家。” 留下这句话后,月彦便优雅地往外走去。 花房里寂静下来,蓝攥紧了拳,盯着那株青色彼岸花不放。她被月彦用匕首割开的肌肤,依旧疼痛不已。 “大小姐,现在我相信你的直觉了。”甚尔啧了一声,快步走过来,抓起她受伤的手查看:“你这个爸爸,确实在盘算什么阴谋。” “天之后就结婚……”蓝的嘴唇动了动。忽然间,她抬头,哀求地看向甚尔:“甚尔君,我不想和那个不认识的男人结婚。能带我走吗?我们一起离开今泉家,去哪里都好。”:,,. 第36章 036 数日后,京都的夜晚,万世极乐教本教所。 古典的和式建筑,排铺在秀丽的青山上。一泓淙淙的瀑布,注入山脚开满莲花的湖泊。这里没有摩登城市的喧嚣与光线,只有属于宗教的宁静与快乐。 今泉蓝站在一条曲折的木桥上,垂眸看着夜色下的莲花湖。明明此间的风景如此秀丽,她的眉眼却写满了怅惘。 昨天晚上,她被今泉月彦亲自送来了此处。留下一句“教宗大人就是你的丈夫”之后,月彦便优雅地离开了,仿佛不再在乎这个女儿的存亡。 蓝对这位教宗大人没有任何的了解,只是在车上通过司机之口,简单地知悉了一些信息。 这个教派名为“万世极乐教”,顾名思义,以“追求快乐”作为宗教的主旨。今泉月彦一直在资助这个教派,帮助教派修筑起了漂亮的教所,也让广大教徒能过上吃喝玩乐的生活。 至于那位“教宗大人”,则是现在站在今泉蓝身旁的男子。 “小蓝,为什么不开心呢?”这位年轻的、穿着教宗服饰的男子,用一把纯金的折扇抵着自己的面孔,不解地眨眼看她。“在这个地方,应当感受不到痛苦和哀愁才对呀。” 平心而论,教宗长得并不难看。 他不是蓝想象中那种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而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长相秀气,还有一双彩虹一样绚丽的眼睛。 真难以想象,这么年轻的男子,竟然是一个宗教的首领。 那些信徒,为什么会信奉他呢? “我不想结婚。”蓝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教宗大人,我们此前并不认识,却忽然间要成为夫妻,这也太奇怪了。” 闻言,教宗笑起来,那笑颜竟有些开朗:“说明这是神明赐予我们的缘分哦。” 蓝疑惑地问:“教宗……愿意娶我吗?”他是宗教的领袖,明明能拥有很多女人,何必娶妻呢? 教宗开心地说:“当然愿意呀。你又年轻,又美丽,我很喜欢你。” 蓝无话可说。 这个教宗,好像也只是个肤浅之人。 “小蓝呢?”教宗睁着那双漂亮绚烂的眼睛,追问道:“你喜欢我、喜欢这个地方吗?” 蓝沉默了。 她的求生意志告诉她,不要说出惹人嫌的话。但如今的她,好似拥有了从前没有的勇气和倔强,于是她最终回答道:“我不喜欢。” “诶——”教宗露出了伤心的表情。他好像很委屈,说:“难道你信仰别的宗教吗?” “我不喜欢宗教。盘星教也好,万世极乐教也好,我都不感兴趣。我觉得宗教是让人丧失自我的地方。”蓝说。 “那可真是让我伤心呀!”教宗嘟囔道:“不过,别担心。我一定会让你快乐起来的。”说完,他就牵住了蓝的手,朝着教派的建筑内走去。 蓝没有反抗,跟着他向前,目光却停驻在身后。 她知道,伏黑甚尔跟来了,就在附近潜藏着。 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做呢?他会如她恳求的那样,带她逃离此处吗? * 教宗名为童磨。 如他所言,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竭尽所能地想让今泉蓝变得快乐。 漂亮的珠宝、珍稀的佳肴、丝缎的和服——这些东西,流水一样被搬进了今泉蓝的房间里。所有的教徒都知道,她将会是教宗未来的妻子。 每天,蓝都会看到顶着微笑、满面期待的教宗,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第68章 “蓝,这件和服怎么样?你喜欢吗?”童磨亲自拿起和服,在她身上比划。 蓝摇了摇头。 童磨的微笑立刻消失了,他竟然流下了眼泪。表情变化之快,就像戴摘面具。 据说,童磨在信徒面前,也是这样的。当他听闻信徒的悲惨后,就会不可控制地淌下眼泪,所有人都说,教宗无比仁慈,他的泪水,会洗去信徒的不幸。 不过,这并不能打动蓝。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对一个素未相识、来历不明的男人心动。 现在的她最常做的事,便是立在屋檐下等候。 白天是教所最安静的时候,因为在万世极乐教的教义里,夜晚才是快乐的,所以教宗和信徒都会在白日入睡。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初秋。在渐冷的风里,今泉蓝盯着远处的青山看,仿佛在木讷地出神。 但很快,她等的男人便来了。 “大小姐,你怎么又站在这个地方?”伏黑甚尔的身影从屋顶上滑落。他抽出一根烟,自然地靠在了栏杆上。“这儿对你来说太冷了吧。” “我在等你。”蓝看向他高大的身影,说:“甚尔君,什么时候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呢?” 甚尔刚点燃烟,他英俊的脸藏在叶子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色。等他呵出一口白气后,才低声道:“我看这个教宗对你挺好的,你嫁给他也不错。至少,会过上平稳的生活。” 蓝咬了咬牙,轻声说:“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嫁给他。你也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甚尔握着烟的手一僵。 他当然知道面前的少女想要什么——她喜欢他,就像那许许多多和他逢场作戏的女人一样。可他注定没办法带给她安定,也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结果。 于是,甚尔露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轻嗤一声:“我怎么可能清楚你在想什么?” 蓝皱起了眉,拿拳头不痒不痛地打了他一下:“你太让人失望了!” 甚尔啧了一声,嚷道:“大小姐,再胡闹可就烦人了。我说过,我对你这种小丫头没兴趣。要是惹我不高兴了,我现在立刻就把你丢在这教派里面,管自己回东京咯。” 蓝愣了愣,眼眶迅速浮起红色。 这表情是甚尔最熟悉的,他曾无数次在女人的脸上看到这种心碎的神色。但过去的每一次,他都觉得不耐烦,甚至有看好戏的冲动;但这一回,他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愧怍。 这愧怍很少、很少,少得可怜,在他没有尊严的生命里,其实什么也不算。 在今泉蓝看不到的地方,甚尔将烟头落在了自己的掌心,慢慢地转动着。烟头的高温炽烫着掌心的肌肤,令他的神思变得无比冷静。 不能给她希望。 给她希望,就是将她推入深渊。 如果这个大小姐和自己扯上关系,只会落入无间地狱。 “委屈?你自找的。”甚尔轻蔑地笑起来,对蓝继续说出刻薄的言辞:“我早说过对你没兴趣了。你这样的身材,连让我和你睡觉的冲动都没有。” 今泉蓝愣住。 她的身体轻轻发起抖来。 “我讨厌你……甚尔君,我讨厌你!” 她头也不回地往屋内奔去,看起来像是气极了。 甚尔看着她的背影,嚷道:“我回东京了哦。” * 伏黑甚尔没有回东京。 他在万世极乐教附近的小镇租住了简陋的房间,落下脚来。 离今泉蓝和那位教宗的正式婚礼时间已经很近了,他没有再在蓝面前现身,但会在屋顶和树后观察她。 自从他离开后,她好像就没有再笑过了,总是呆呆地出神,像是一个精致的净琉璃人偶。但是那位教宗却仿佛察觉不到任何异常,依旧围着她献宝,然后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位教宗,似乎根本不具备人类的共情能力,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未婚妻并不快乐。 每一天里,她除了发呆,就是坐在开满莲花的湖泊边,仔细端详甚尔送的打火机。 每当看到这一幕,甚尔会无法自控地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 生活于在禅院家、仿佛透明幽灵的他,从未得到任何的馈赠。唯一送过他礼物的人,成了他的第一个妻子,但那个带他走出淤泥的女子,也在为他生下孩子后撒手人寰。 这一天,伏黑甚尔又收到了孔时雨的电话。 “甚尔,盘星教那边很不满意啊。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还没把目标解决掉。怎么回事?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孔问。 “我只是不想出意外,在等待完全的时机。”甚尔回答。 “别是喜欢上那个小姑娘了吧?”孔时雨打趣地说:“你又不是没干过把任务对象睡了的事,我很怀疑你哦。” “我可绝对没那种想法。放心。”甚尔的语气懒懒散散,一如往常。“这个小姑娘马上就要结婚了。结婚那天,是最好的时机。” 盘星教与万世极乐教有宗教关系上的往来。极乐教的教宗结婚,盘星教的高层必然到访。 到时候,就让他们亲眼见证吧。 * 今泉蓝与教宗的婚礼日终于到来。 虽说在月彦的口中,她在被送来这里的那一天,就已经是童磨的妻子了,不需要婚礼,也不需要法律程序,他们两个就可以开始生育子嗣。但童磨说,女人都是需要婚礼的,所以他还是精心准备了这一切。 第69章 婚礼的时间,自然是在晚上。 月夜正浓之时,极乐教的教所里,和往日一样传来歌舞和宴会的响动。月光似乎也知悉今夜的盛大,因此毫不吝啬地将教所的庭院照得华美。 在教所深处的房间里,今泉蓝站在窗前,表情微凝。她换上了女子出嫁的白无垢,从来素净的脸,也被涂抹上了妆容。 要是甚尔再不来,她就真的要嫁给那个奇怪的教宗了。 果然,那家伙根本不可相信。 想到这里,蓝从袖中取出了那个甚尔所送的打火机。咔哒一声响,火焰蹿了出来。这炽热的温度,令她的眼睛感到不适,一颗泪滚了下来。 偏在这时,窗棂上传来了踩踏的声响。伏黑甚尔的身影,逆着夜色出现在窗口。月华之下,他就像是一只夜行的豹子。 来不及擦拭眼泪的今泉蓝,仓促地抬头看他,满面都是惊诧:“甚尔君,你……不是丢下我了吗?” 她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沾到,泛着水光。那张瘦削的小脸,在白无垢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易碎可怜。 甚尔半蹲在窗台上,直直地注视着她。 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想点一支烟将自己烫清醒。 可很快,他意识到,这一回出来,他忘记带烟,也忘记带打火机了。 忘记带烟的后果很严重。没有烟头的温度,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清醒。 下一刻,他的身体已经擅作主张地动起来——他用那双宽大的手,掐住了今泉蓝的脖颈。这是他杀人的某个技巧,也是完成盘星教委托的方法。 委托人说了,要杀死今泉蓝。 他那满是茧子的手,牢牢地扣住了这脆弱瘦削的脖颈,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其折断。 蓝的身体一颤,流露出了不可思议之态,仿佛从不知悉外界会有生死的家宠,第一次面对死亡。 她轻颤的眸光映入甚尔的眼里,黑夜寂静,再无声响。 于是,那只掌管她生杀的手,不再继续扼紧,而是拽着她的脖颈,将她按到了男人宽阔的怀里。 紧接着,伏黑甚尔的吻压了下来,占有了这位新娘的嘴唇。:,,. 第37章 037 甚尔的吻,是属于成年人的吻,娴熟而极具侵略性。没有犹豫和莽撞,直截了当地打下属于他的气息烙印。 蓝被他扼着喉咙,后腰也被他健壮有力的手臂紧紧箍抱着,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掌控在手心的玩具,任对方摆弄。 不巧的是,她被火焰熏得不适的眼睛,在此刻更是感到了异样,于是越来越多的眼泪滚落下来。那成串的泪滴,就像是散落的珍珠,把男人的衣领都打湿了。 而这串眼泪,似乎刺激到了抱着她的伏黑甚尔。他将她搂得更紧,几乎要把小小的她嵌入自己宽阔的怀抱里,他的吻也愈发激进,令她的氧气慢慢缺失,脑袋变得晕乎。 满月的光铺在榻榻米上,她白无垢的下摆像花瓣一般绵延着。描绘着金色莲花的屏风寂静无声,将外界的一切繁华都隔绝。 今夜的她本当嫁给教宗,但此时此刻,她却与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杀手先生,在这间新婚之房中接吻。而她的夫君,就在不远处接受教徒的道喜和朝拜。 与此同时,她竟然感受到了咒力的增加。 与梅耶林签订了契约的她,拥有将“爱意”转化为力量的能力。如果她的咒力增加了,那只能代表面前这个男人对她产生了不应当存在的感情。 “甚尔君……放开……”她推搡了一下他,脸上的妆容被眼泪稍许浸乱。 在她恳求一般的话语下,甚尔终于结束了这个吻。但他并不愿放开她,而是把这位新娘按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皱着眉不高兴地嚷道:“真受不了我自己,还是栽在女人身上了!” 他的胸膛里有烟味,蓝小声问:“甚尔君不是回东京了吗?” “我要是真回去了,谁来救你?”甚尔嗤笑一声:“你难道真的想嫁给那个教宗?” “甚尔君是来带我走的吗?”蓝抬起了头,语气轻轻地问他。 这副模样实在可怜,甚尔用手指撩起她面颊边的发丝,又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他一边吻她,一边喃喃道:“大小姐,这都是你自找的。我可早就拒绝过你了。” 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能怪他。 他已经拒绝过蓝无数遍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给她想要的东西。可她仍旧这样,一遍遍接近他。既然如此,这就不是他的错了。 他捏紧了她的下巴,将吻加深。 在这时,他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教宗和教徒们靠近的脚步声。依照极乐教的传统,教徒们来一睹新娘的风采了。 教徒们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连今泉蓝都察觉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开始推搡着让甚尔放手,但甚尔却把她禁锢得更紧,自顾自地亲她。 于是,当障子纸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眼前呈现的画面便无比的诡异—— 教宗大人带着一大群教徒站在房间门外;而在他们的眼前,准教宗夫人却正靠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被对方肆意地亲着。 在教宗的身后,还有其他参加婚礼的宾客,他们多是其他教派的高层。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场面寂静如死。而站立在最前的教宗大人,也愣愣地看着他们,脸上一副惊愕神色。 第70章 这是……新夫人在婚礼上堂而皇之地出轨了! 这么冲击的事,恐怕会变成宗教界的巨大新闻! 甚尔亲够了,放开了怀里的蓝。蓝没办法面对这种社死的场景,捂着脑袋躲到了他的身后。而教宗则终于从惊愕中苏醒,脸上逐渐染上委屈,然后开始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蓝,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你为什么要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这哀怨的语气,简直像是被抛弃的可怜糟糠之妻。 教宗身后的宾客里,有盘星教的高层。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伏黑甚尔和今泉蓝。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他们怒不可遏地指向了甚尔,大吼道:“你在做什么!” 明明谈好了条件,让甚尔以八千万的佣金杀掉今泉蓝。但甚尔迟迟没有动手,他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是这家伙怜香惜玉,舍不得杀了任务目标! “你,你不是说,会在婚礼上解决一切吗?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法?”那个大腹便便的盘星教高层愤怒地指责甚尔。 甚尔勾了勾嘴角,嗤笑起来:“我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我要解决的,不是这位大小姐,而是你——” 说完,他的身影便如闪电般掠过空中。 也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悠闲地回到了蓝的身旁。但区别是,他的手上多了一把沾血的匕首,而那位盘星教的高层,则睁着眼睛、浑身是血地摔了下去。 变故突然,房间里静默三秒后,教徒们发出了尖叫声。 这些沉沦在快乐中、醉生梦死的信徒,许久没见过这样血腥直接的场景了。 而始作俑者伏黑甚尔,却已经打横抱起了身后的今泉蓝,带着她跳到了窗台上。他冲屋内的一群人——包括蓝今夜的新郎——笑了笑,嚣张地说:“我把我的女人带走了!” 说完,他就纵身往下一跳。 信徒们追到窗口,却只看到了新娘那白无垢的一角。月色之下,再没那两个人私奔的身影。 童磨站在房间中央,慢慢展开了金色的折扇。他还在掉着眼泪,但嘴角却露出了笑容:“蓝,你怎么能这样辜负我呢?这样做,可是会让无惨大人对我发火的。” * 后半夜时。 东京附近,一处杂乱小巷。 虽然夜色已深,但这巷子里却热闹依旧。醉汉们哈哈大笑,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四处揽客。污水横流过高低错落的街道,空气中泛着一股廉价脂粉和油腻汽油的味道。 嘎吱一声响,甚尔推开一间狭小公寓的门,将肩膀上的今泉蓝丢了进去。 蓝只觉得屁股一疼,人便摔在了泛黄的榻榻米上。她原本穿着一身白无垢,如今那纯白的和服也沾上了点点灰尘。 “这里……是哪里?”蓝撑起身体,打量四周。 六叠大的房间,挤满了旧家具和杂志,看起来像是别人家的仓库。窗户是封死的,钉着木条、贴满广告海报。 “是我休息的地方。”甚尔开了灯。那灯光也是脆弱的老黄色,时暗时亮。“在这里,没人能找得到,放心吧。” 接着,他摸索到一台破旧冰箱前,打开冰箱门,掏出一罐汽水和一个饭团丢给她,说:“将就着吃吧。啊,饭团好像过期了,少吃几口。” 蓝仓促地接住,却没有吃。 她当然不会介意饭团过不过期,有的吃就很好了,她不会挑剔。但她现在并不饿。 “甚尔君,以后该怎么办呢?”她问。 甚尔翻找冰箱的手顿了顿。“不怎么办。”他低声说:“我杀了任务人,这段时间,估计都不会有人找我做杀手的活了,我得去找别的工作赚钱。” 蓝显露出担心的样子:“别的工作?是更危险的事吗?” “怎么会?”甚尔嗤笑起来:“要是换做以前,我可能直接去揍几个有钱人,弄点钱来花花。但现在,我可不敢那么做,免得把你也拖累进来了。放心吧——我去打工试试咯。” “打工?”从甚尔口中听到这个词,蓝显得很诧异。 这位放纵的、颓废的杀手,也会和“打工”这种事联系在一起? “是啊。我刚离开禅院家那会儿,为了照顾怀孕的老婆,也好好打工过的。”甚尔靠着冰箱,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去做苦力活,或者当当打手 什么的,钱少,但安全,还能照顾老婆。” “那……你的太太呢?”蓝小心翼翼地问。 “死了。因为生孩子的缘故。”甚尔望向了远处,神色没什么变动,但声音低沉了些:“应该是我太废物的缘故。如果我那时候有钱,可能她就活下来了。” 蓝没有说话。 原来甚尔也爱过别人。 他那位在生子后死去的妻子,应该是他唯一爱过的东西了吧。这样的男人,也许本身就没有“爱”这样的概念。就像过去的她,从不知自己有“拒绝”的权利。 这间屋子条件简陋,没办法洗澡,只能将就擦一下身体。要入睡时,甚尔把唯一的一床被褥给了她,自己睡在旁边的榻榻米上。秋日的夜晚已经很冷了,仅有的被褥也不够保暖,于是蓝将那一身白无垢盖在身上。 灯光熄灭后,屋内一片漆黑。蓝听着甚尔的呼吸声,问道:“甚尔君为什么会来救我?还有……那个盘星教的人是怎么回事?” 第71章 “他想杀你。所以我把他干掉了。”甚尔回答得言简意赅。“至于我为什么救你——你觉得呢?大小姐。” “甚尔君不喜欢我吧。因为我年纪小,不懂男人的心,身材也不够好。” “我也觉得我不喜欢你。你这样的大小姐,除了有点钱之外,对我应该没任何的吸引力才对。”甚尔嘟囔着。“可就是这么奇怪,我莫名其妙地迷上你了。看来,你还是有点本事的。” 明明早就想好了,要丢掉自尊地活一辈子。爱情也好尊严也好,他全都不期待。女人嘛,能和他睡觉或者给他钱就可以了,其他的也无所谓。 可和蓝相处久了,他又萌生出找回尊严的想法。为什么? 伏黑甚尔也不理解。 他可不觉得自己还会爱别人。八成是他觉得这小家伙曾是五条悟的女人,那他得到了她,就算是打败了五条吧。 看来,还是该死的胜负心在作祟。 就在甚尔这样为自己的想法做解释时,身旁传来一阵窸窣轻响。今泉蓝在黑暗里摸索着,靠近了甚尔,然后做出了一件令他无法理解的事—— 她跨在了他的身上,拿手圈着他的脖子,做出了要扼杀他的模样。 “喂,大小姐,你干什么?”甚尔没动。因为蓝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连动一下都懒得。 “甚尔君觉得我有什么样的本事呢?”蓝问。 “哈?我怎么说得清。女人的事,我不理解。”甚尔皱眉,驱赶她的身体:“快从我身上下去,这样做很危险。”他可是气血方刚的男人,又不是五条悟那种什么都不会的小鬼。 蓝一靠近他,他在黑暗里嗅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感受到她柔软的肌肤,他就觉得自己的血变得有些热了。 “甚尔君,能给我更多的‘爱意’吗?”蓝的手触摸着他的脖颈,口中喃喃道:“如果得到甚尔君的爱的话,我就会变得更强大。” 甚尔皱眉:“大小姐,我再说最后一遍,下去。要不然,我就不忍了。” 然而,蓝依旧没走。 “呼……”甚尔深深地呼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这是你自找的。我可没什么自控能力。” 第38章 038 晨光初亮时,今泉蓝站在小小的窗玻璃前,抬头仰望着从报纸和木板缝隙里漏进来的、发黄的那双光。 这光线很淡,照得空气中尘埃飞舞。她握着毛巾,直直地盯着光,仿佛在出神。 梅耶林说,他马上就可以回到她的身旁来了。只要甚尔能给予她的力量更多一点就好。 不仅如此,她还获得了新的精彩时刻——【落跑新娘】。虽然名字怪怪的,但她由此得到了不少力量。 咔哒一声响,门开了,伏黑甚尔提着便利店的袋子从门外走入。她看到蓝,便将一罐饮料和一个饭团塞进她手心,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她应该很累吧。年纪小,身体也瘦,原本也承受不了多少事。而他呢,又习惯了没节制,一时没注意,差点让她昏迷过去。 蓝攥着饭团,低声说:“睡不着。” “没什么好担心的,没人会找到这里来。”甚尔拉开一听汽水,仰头喝下,笑嘻嘻地说:“比起那个,不如在心底比一比,我和五条悟,谁更让你开心?” 蓝心说:在这一点上,显然是甚尔胜出。他经验丰富,又知道怎么讨女人开心。 不过,她没有回答出声,只是沉默不语。 甚尔看她安静,无趣地说:“啊,我问了过分的事。别放在心上。” 真是的,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今泉家大小姐,又不是什么陪酒女。他不该问这种下流的问题,以后也该收敛一点为好。 但是,看着眼前的蓝,甚尔的心又躁动起来。他丢开手里的汽水,将蓝抓进了自己的怀里,抱着她坐在他腿上,又吻住了她。 屋内很寂静,隔壁却嘈杂不止。有夫妇在吵架,哭闹声隔着铁皮墙依旧刺耳。除却这声音外,便只有甚尔的呼吸声缠绕在耳畔。 蓝闭上眼睛,学着他的模样,主动地用舌头碰了一下他。这让甚尔愣了愣,旋即他眼底有了恶劣的笑意,身体索性又将蓝压在了乱七八糟的床褥上。 “反正今天也没事做,索性就……”甚尔话到一半,门忽然被噼里啪啦敲响,这力度仿佛下一刻房屋就要塌了似的。 “干嘛啊。”甚尔放开了蓝,恼火地去开门。他已经感觉到了来者是谁,因此怒意愈甚:“孔,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打搅吗?” 门开了,中介人孔时雨叼着烟站在门外,面色相当不善。 他先看到打着呵欠的甚尔,又看到了屋内坐在被褥上、穿着甚尔衣服的今泉蓝,他表情立刻一沉。 “我就知道,你又干了这样的事。”孔露着一脸麻烦色,喃喃道:“我说你怎么会把任务人杀了……是因为这位今泉小姐吧?” “是啊,怎么了。”甚尔大方地承认了。“现在她是我的女人,所以我把那些想宰她的人都干掉咯。” 孔时雨无语。 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喜欢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吗?怎么还是碰人家了?这都第几次了! “伏黑,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麻烦?”孔时雨给甚尔递了一支烟:“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会干掉委托人的不靠谱杀手,一下子就来了许多人找我退佣金!” 第72章 “哦,那又怎么样?”甚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火机有没有?” “你不在乎钱吗?那可都是你的定金。”孔时雨给甚尔点燃了香烟。 “无所谓,反正以后也不打算干了。”甚尔说。 “什么?”孔时雨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你不打算做杀手了?” “我总得安定下来吧。”甚尔耸肩,看了看身后的今泉蓝。“我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隐居,要不然,肯定会连累到大小姐的。” 孔时雨彻底无 语了。他简单地算了算这次的损失,轻恼道:“你以后的打算,我不会干涉。不过,到底是你不守信用,害得我也少了一大笔钱。你不觉得你该做些什么来补偿吗?” “补偿?事先说好,我可没钱。”甚尔理所当然地回答:“叫我去给有钱的女人当男朋友,我倒是愿意。” “你想的真美。怎么可能有那种差使?”孔时雨眯了眯眼,递上一张纸条:“有一位客人下了这样的委托,你看看能否完成。如果可以,那我们就两清。如果不行,你就继续做杀手,弥补我的损失。” 甚尔接过纸条,发现上面写着几个字:暗杀五条悟。 * 孔时雨走后,甚尔便一直站在狭小的门外走廊抽烟。 天有些阴,灰蒙蒙的光让小巷变得黯淡。甚尔的背影,在这沉沉的光里也显得很不真实。 蓝走到他背后,小声问:“那是个很麻烦的任务吗?” 甚尔转过身,看着她面露担忧的脸庞,笑着说:“不怎么难,还挺好解决的。” ——哈。才怪。那可是五条悟。而且现在的五条悟,比之前的要棘手多了,搞不好这次会被他真真正正地杀死。 “你可以先考虑起来,以后我们搬到什么样的地方去住,过怎么样的生活。”甚尔隐瞒下任务的内容,这样对蓝说。 蓝眨了眨眼,认真地说:“我喜欢鲸鱼。” “鲸鱼?我知道了,那就去海边住吧。”甚尔嘟囔着,将烟灰弹落在水泥地上:“好久没打工了啊。之后又要老老实实开始打工。不过,大小姐你愿意留在我身旁吗?”说着,他伸手撩起了蓝的发丝,勾着嘴角笑问:“会很辛苦的哦。” 蓝攥着手,没有犹豫地说:“我愿意。而且……我也想……想……”说这句话时,她的脸庞微红。“想给甚尔君生孩子。” “啊?”甚尔很意外。 “甚尔君和以前的妻子都有孩子,不是吗?如果不和甚尔君生孩子的话,就只是甚尔君的女朋友而已吧?”蓝的语气无比认真。 “不行。”甚尔想也不想就拒绝:“生孩子太危险了。这种事就别考虑了。” 蓝似乎很失望,慢慢垂落眼帘。甚尔看着她,安慰似地把她圈进怀里。但他不知道,在他怀里的蓝,想的却是别的事。 其实呢,她在说谎。 她贫瘠的、死去的身体,并无法诞育任何崭新的生命。无论如何努力,她都无法孕育下一代。这件事,她是不会告诉甚尔的。 …… 孔时雨来过后,伏黑甚尔就开始为新任务做准备。白天时,他整理武器,描画今泉蓝看不懂的地图,训练咒灵。晚上时,他就陪着蓝。 蓝从最开始的生涩,到现在变得主动,这让甚尔颇有些意外。 “没想到大小姐还有这样的一面呢。”他亲着她汗湿的发梢,笑嘻嘻地说。 这一天,伏黑甚尔出门去勘察任务的地形了。他将蓝留在家里,叮嘱她不要踏出这扇门一步。蓝很听话,因为她也知道这里是个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十分危险。 但她也不打算闲着。 等到梅耶林可以从甚尔身体离开的那一天,她就不需要再和这家伙待在一起了。但甚尔的身手那么好,她还是需要做些准备。 她将甚尔的家搜寻了一番。 很可惜,这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过期食物,满是泳装比基尼美女的海报杂志,小孩子不能看的光碟,一些废弃的武器,还有各式各样的催账单……今泉蓝找到的净是这样的东西。 然后,蓝就在角落的暗格里发现了“那个”。 一只好似蜡质模型的、被咒布所包裹的妖怪手指,安静地躺在小匣子里。它在这里的年代已经很远了,所以 咒布都泛黄落灰。 她盯着手指,不知为何,心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触碰它。触碰它。触碰它。 然后,她的身体便像是被操控了一般动了起来——她的指尖,落到了咒布上,将其缓慢地一层一层剥开,直到将手指的全貌露出来。 咔哒一声响,灯光暗了下来。墙上有着裂痕的镜子里,隐约有人影浮出。 蓝被吓了一跳,但她的身体却像是被暂停了一般,完全动弹不得,也无法逃跑。 那镜子里的影子,是个无法形容的、仿佛鬼神一般的男子。也许是因为镜面斑驳破碎,他的手臂折射成了四条,看起来十分可怖,犹如某种近似于人、却并非人的邪魔。 “千年不见了。”镜子里的影子发出了低沉的嗓音。这声音似乎没有经过空气,径直就进入了今泉蓝的脑海。“关白家的贵女,你如今看起来很落魄呢。” 蓝怔怔站在原地,完全不解其意。 “将我封印起来的时候,你没想过你会有这一天吧?”影子似乎在幸灾乐祸。“前世的你,坐享无数人的艳羡,是只为王室效劳的、首屈一指的咒术师。而现在呢?你恐怕是在为前世还债呢……哈哈哈哈哈!” 第73章 蓝听着影子的笑声,心底愈觉得古怪。终于,她挣脱了束缚,抄起身旁的椅子,就将镜面击得粉碎。 哗啦一声,玻璃落下来,那影子终于消失了。 蓝喘着气,盯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十分不解。 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9章 039 甚尔这次出远门的时间,比以往要久。 今泉蓝一直等在那间小小的房屋里,但他始终没有回来。还好房间里储备的食物还够,她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唯一的困扰,就是那手指带来的幻影,总是徘徊在这间屋子里。 无论是破碎的镜面、窗户的玻璃,还是浴缸上的水波,但凡能折射光芒,那邪魔一般的可怕身影,便会浮现在她眼前,继而对她说些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被夫君和家族舍弃的滋味如何?” “可惜我没亲眼看到你被烧死的模样,不然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咒术师!” 今泉蓝起初惶恐畏惧,后来便逐渐麻木,因为这个幻影除了对她说话之外,也无法做任何其他的事。 她索性壮着胆子,和这家伙对话起来:“你一直称呼我为‘咒术师’‘关白家的贵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幻影邪笑起来:“那是曾经的你引以为傲的身份。名贯京都、首屈一指的咒术师,父亲是摄政关白,母亲是下嫁的赐姓内亲王。不过,这都是千年前的事了。” 蓝:……你认错人了吧。 这一天,外出许久的甚尔终于回来了。 门被咚的一声撞开,血腥味扑鼻而入。伏黑甚尔扶着门框,跌跌撞撞走入。随着他的脚步晃动,浓稠的鲜血滴落在地,染红了玄关。 蓝吓了一跳,紧张地上前扶他:“怎么会搞成这样……” 甚尔的身体一接触到她,立刻把重量压了过来,显然他自己已经无法支撑了。蓝的体力也无法支撑他,带着他踉跄地倒在靠墙的地上。 “真是低估了那小子……”甚尔喃喃道。他的睫毛上也沾着血,目光混沌。 蓝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有些手抖。她努力镇定下来,翻出纱布,为他包扎,不过,他的伤口太深了,纱布一包上去,立刻被血渗透。 “不用处理了,已经没用了。现在还死不掉,但是也活不了太久。”甚尔被血沾得潮湿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很低沉,透着一股颓废与自嘲:“早知道就直接溜走了,也不管孔时雨的任务。” 蓝按着他的伤口,只觉得手心被血烫得发热。她颤着嘴唇问道:“甚尔君,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我去杀五条悟了。” 甚尔的回答,让今泉蓝手里的纱布落在地上。 甚尔……竟然是去杀五条悟了?! 孔时雨那所谓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暗杀五条悟?! 而甚尔也答应了,为了能摆脱杀手的生活,带她去有鲸鱼的海边,他接下了这个难度极高的任务,然后在任务中变成了这副模样。 甚尔伤得这么重,那另一个人呢? 她瞳孔轻缩,下意识地问道:“悟少爷……怎么样了?” 甚尔愣了愣,随即嘲讽地笑起来:“果然。” 这个奇怪的回答,让蓝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有些慌乱地低头,解释说:“如果他没死的话,还会追过来的吧……” 她现在可是个喜欢甚尔的女人,怎么会放着甚尔不关心,反而担心他的对手呢? 但蓝的解释,似乎太过苍白了。伏黑甚尔嗤笑了一声,低沉喃喃道:“你很记挂那小子吧?放心,他没死,好得很,威风凛凛。” 蓝心底松了一口气。她赶紧捡起纱布,继续为甚尔处理伤口。 纱布一圈圈绕过伤处,甚尔伸出宽大的手掌,触摸着蓝的面颊,用血将她白皙的肌肤沾得一团糟。 “大小姐,从之前起,我就在迷惑了。我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但那个时候,我被你勾引得脑袋都不清醒了,只当你就喜欢我这样危险的男人。” 甚尔的手绕到了她的下巴处,捏着她的一缕发丝玩弄。“直到昨天,我去暗杀五条悟,然后从那家伙嘴里听到了那个叫‘天内理子’的小姑娘的名字。” 蓝的手顿了一顿。 理子,久违的名字。 “听说理子和你是朋友。那个小姑娘很喜欢冲绳水族馆的鲸鱼,是吗?”甚尔勾起了唇角,昏沉地笑着。“鲸鱼……鲸鱼。你很想替你的朋友复仇吧?大小姐。” 理子喜欢鲸鱼。而蓝也喜欢鲸鱼。 蓝总是问他,为什么这里没有鲸鱼呢?你见过鲸鱼吗?一起去看看鲸鱼吧。你喜欢有鲸鱼的海边吗? 这些问题,与其说是在问他伏黑甚尔,不如说,是在问那个死在他手下、缠绕着他命运的,天内理子的灵魂。 今泉蓝听着他的话,轻轻地发起了抖。 “不是……不完全是那样的……”蓝小声地说着。因为害怕,眼眶轻轻泛红,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别哭啊,我又没说要杀了你。”甚尔笑嘻嘻地说着。但话至一半,就被一连串带血的咳嗽打断。 蓝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又给他倒了热水,紧张地说:“果然还是联系下医生……” 第74章 “不用了,治不好的,这是让我慢慢死掉的诅咒。”甚尔对情况了如指掌。“比起那个,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说着,用宽大有力的手,将蓝搂进了自己满是血味的怀里,然后给了她一个血腥的吻。 但是,这个吻虽然满是鲜血的气味,却相当温柔。没有他往日野蛮强势的作风,反倒显得缱绻而有耐心。 舌尖轻柔地触碰着,像蝴蝶的翅膀扇动花瓣。蓝闭上眼睛,身体缩得小小的,尽力感受着这个吻。眼泪从她紧闭的眼睛里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再做最后一次吧。”甚尔结束这个吻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恶劣的笑容:“大小姐,你心底还记挂着五条悟,可见你也不怎么喜欢我。我很小心眼,作为复仇,我想让你怀孕。” 蓝愣了下,带着哭腔斥责他:“都这种时候了,为什么还想着这种事?” 但甚尔已经粗暴地来扯她的衣服了,力气还挺大,分毫不像是濒死之人,这让蓝有些惊慌,不知道该阻拦,还是该顺从。 “放心,这个诅咒的目的就是让我受折磨,坚持到晚上再死。”甚尔将头颅埋进她的颈窝里,喃喃道:“只有这样做,我才能感受到你的存在……即使是骗我的。” …… 汗水与鲜血混杂在一起,死亡的气息与新生命畅游的液体交融。在抵达终点之时,甚尔忽然问:“大小姐,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蓝似乎没有听见,所以也没给出回答。 因为甚尔的伤势,这一次,从头到尾都是今泉蓝主动。最后,甚尔抱着她靠在墙上,长长地呼一口气,嘟囔道:“要感谢这个诅咒,还能让我有死前快活一次的机会。” 蓝缩在他的怀里,浑身汗湿,肌肤上沾满了甚尔的血。她哭个不停,看起来慌乱极了。 甚尔帮她擦了擦眼泪,说:“哭什么?你总不会因为我死而伤心吧。” 蓝摇头,又点头,说:“我也不知道。” 她并不觉得伤心。这眼泪,也许只是因为畏惧而流下的吧。她害怕着冷冰冰的死亡。 “大小姐,你拥有星浆体的潜质,所以咒高的人在找你。”甚尔忽然扯住她的手,低声咳嗽一阵,又说:“如果能得到‘铃’的话,就会褪去星浆体的潜能……” 蓝愣了下,意识到甚尔是想帮助她。 即使他已经猜到,她并没有真心地喜欢他,他还是想在最后帮助她。 只可惜,甚尔现在没什么劲说话了,歪着头昏睡了过去。 这一晚,今泉蓝就坐在他的枕边发呆。她睡不着,也不可能入睡。时不时就要听听他的呼吸和心跳声。 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挽回他死去的颓势。甚尔的呼吸,随着月色的高升而越来越慢。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最昏暗之时,甚尔忽然扯住她的手,说:“大小姐,最后亲我一下呗。” 她慌慌张张地低头,听话地吻了他干瘪的嘴唇。甚尔像是刻意复仇似的,咬了一下她的嘴唇。接着,他喃喃道:“真不希望被你忘掉啊——” 这句话的尾音很弱,飘落至尘埃中。 然后,伏黑甚尔就闭上了眼睛,再没有了呼吸。 狭小的房间里,只余下黑暗和血腥味。死亡的气息,将整个房间笼罩。今泉蓝坐在伏黑甚尔的影子里,继续亲吻他冰冷的嘴唇,然后才缓缓跌坐在地上。 一只麻雀从甚尔的身体里飞了出来,乖巧地落到了她的肩上。那是她的恶魔梅耶林,终于攒够了足够的爱意,获得了自由。 …… 蓝为甚尔的尸体简单擦洗了一番,又为他盖上了被子,他就像睡着了一般躺在被褥里。接着,她将房间都打扫了一遍,仿佛还会回到这里来一般。 在杂物间里时,她看到了那个手指。鬼使神差的,她将手指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她取出了甚尔送给她的那只打火机,咔嚓点燃火焰,将其朝地上的报纸堆扔去。火碰到纸,瞬间便热烈得烧起来,将头条上关于水族馆旅游的新闻化作一片焦炭。 火势越来越高,火舌逐渐舔满整个房间。但因甚尔的咒物所部下的结界,这些火焰再怎么烧,也不会脱离结界,祸及邻家。 今泉蓝的面颊被火光映得发暖。她走向门外,再没回头。 她身后的火焰里,报纸被烧做点点火炭,它们在空中飞舞着,隐约凑作了鲸鱼的模样。:,,. 第40章 040 天亮了,今泉蓝站在街道边,仰望着灰蒙蒙的天。梅耶林在她的意识里大呼小叫,宣泄着与她重逢的惊喜。 “蓝ちゃん,你果然办到了!”梅耶林的声音非常高兴。“不仅如此,你还顺带通关了支线,得到成就‘爱之别离’,很厉害哟!相应的奖励,已经发放到仓库了!” 蓝点了点头,脸色却并未见得多少愉快。明亮的晨光,只显得她面颊苍白。 虽然取回了梅耶林,但现在的她并无法安然落脚。她的“潜在星浆体”体质,让她无法回咒高。而今泉家那边,也变得很危险。 甚尔在死前说,如果能得到“铃”,她就能褪去星浆体的潜质。但是,这个“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是一件物品,一首歌,还是一个人? 比起这些烦恼,她还有个更直接的困扰——现在的她,又累又饿,却没有钱。 第75章 该怎么办呢?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禅院直哉的脸。 和过去不同,现在的她,好像一点都不畏惧直哉了。比起杀人不眨眼的伏黑甚尔,直哉似乎也不算什么可怕的人,只是一个性格比较有问题、被禅院家所腐化的少年而已。 啊,就找他吧。 * 半天后,禅院家的银台公馆。 和洋折衷的公馆,四处皆是古典的气息。墙壁上挂着名家的浮世绘,明净的窗玻璃外,红色的枫叶艳丽如织。 玄关旁的沙发上,直哉压着许久未见的蓝,凶巴巴地亲了她很久,才把她放开。 “蓝,终于舍得见我了啊。你那个爸爸可真是严防死守,根本不让我有机会见你呢。”直哉搂着她,一副极为不爽的样子。 这段时间,他想尽办法去见蓝,但蓝的父亲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我也是偷偷溜出来,才见到了您呢。”蓝面不改色地撒谎。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因为谎言而心慌了。她倚靠在直哉的怀里,声音很弱:“我饿了很久,没有喝水,也没有钱……” 直哉得意地说:“想吃什么?我可不会饿着我的女人。” 蓝露出感激之色:“什么都可以。”说完,她又瞥一眼直哉的脖颈,露出一点小小的期待:“直哉大人,我送您的礼物……您还带着吗?” 直哉的身体一僵。 “戴着。”他语气很不爽地解开了领口的一枚扣子,给蓝仓促地看了眼,便立刻用衣领把颈圈遮起来了。“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让我戴这种玩意儿。” 蓝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样的话,直哉大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们就会知道您的家里已经有我了。” 这番说辞,让直哉很高兴。 两个人在公馆里用了一餐,直哉想和她温存一下,才脱了件外袍,就来了个禅院家的仆从,说家里出了些事,需要直哉过去看看。 直哉很不爽,也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生气地说:“不去,快滚!” 蓝劝他:“不好好管着家里的事,家主之位可是会让兄弟抢走的哦?” 直哉愣了下,仔细思考了一番,很不情愿地起来穿衣服,然后叮嘱道:“蓝,在这里等着我,今晚我还会来的。” 蓝跪坐在床上,点了点头:“直哉大人,要早点来。” 等直哉走后,她脸上那藏着点可怜的笑容就消失了,变回木讷的模样,仿佛一个人偶,终于从舞台上五彩斑斓的舞衣里脱落,挂回了无人欣赏的柜子中。 这段时间,她就住在这里吧。直哉会来这儿,她也无所谓。反正能从直哉身上得到更多的力量,这是好事。 现在的她,拥有三条性命。死亡对她来说,已经成了缥缈的东西。 啊。从什么 时候起,她的想法已经彻底改变了呢?明明从前的她,始终觉得这种事是可耻的、没有道德的,是她不知廉耻的错。 但现在,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一切的一切,也许始于她和恶魔梅耶林签订契约的那一天。据说,恶魔是引诱人堕落的生灵。梅耶林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恶魔呀。 床很舒适,窗外的光线也正好。她躺在床上,慢慢陷入了沉睡。 在她陷入梦乡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一个邪佞的声音:“你就在梦中痛苦吧……” * “大人,大人,请醒一醒。” 少女的呼唤声,将蓝从梦中唤醒。她睁开眼,入目的却不是禅院别馆的白色天花板,而是木质的梁柱和竹帘。 一个十二三岁的和服少女,正在她身旁忧心忡忡地呼唤着。看服装,倒像是时代剧里的人物。 “无惨大人已经来了,请您和他最后做一次诀别吧。”少女露出哀愁之色。“您也不是故意想退婚的,也许和他解释一番,他就会理解您……” 无惨?退婚? 蓝颇有些迷糊。她坐起来,从榻榻米边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样貌,随即愣住—— 铜镜中的她,倒还是自己的模样,但身上却穿着一袭古典的晴装束,披散着长长的黑发。身后的房间里,摆放着螺钿的屏风与小柜,处处都透露着千年前的韵味。 “这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 “蓝ちゃん!我知道!我知道!”梅耶林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炸了开来。 经过梅耶林的解释,她勉强理解眼下的情况。 从甚尔家离开时,她揣了一根手指离开。那根手指上,似乎附着着什么梅耶林也打不过的可怕咒灵。眼前这个梦境,就是那咒灵所为。 梅耶林动用恶魔的力量,在梦境的世界里探查一番,发现想要离开梦境,就只有一个方法——得到名为“铃”的道具。 铃? 听到这里,蓝轻愣。 那不就是甚尔所说的、可以驱除她星浆体体质的东西吗? 梅耶林的声音继续絮絮叨叨地说。 这个梦境所记载的,是发生于千年之前的平安时代的往事,应当是那咒灵被困在手指之前,所经历过的真实历史。 在这段历史里,也存在着一个“蓝”。 现在的她,名为“藤原蓝”,是名门藤原家的女儿。她的父亲是朝廷重臣,母亲则是内亲王。这样的身份,可以说是非常贵重。 第76章 与其他的姐妹不同,蓝生来就拥有深厚的咒力,可以看到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于是,她便以咒术师的身份长大。 日移月改,藤原蓝如今十九岁了。她出落得美丽标致,典雅动人,同时,还是一个极为厉害、怜悯众生的咒术师,满京都遍地都是想求娶她的人。王子皇孙、公卿诗人,全部任她挑选。 但是,她最后所择的夫婿,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也让藤原家极为不满。 她执意想嫁的男子,是名为“鬼舞辻无惨”的贵族后裔。他的身份家世还不错,但身体却极为病弱,更是被医生断言活不过二十岁。 尽管如此,藤原蓝却一心想要嫁给这个男人。 不过,她的心愿最终没有实现。因为她被挑中,成为了“祭品”。 当世之时,存在着一个极为可怕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他动辄便要食人,抬手便能毁灭京都。无论多少咒术师去讨伐他,都葬送他腹中。这位诅咒之王的巨大阴影,笼罩在京都,挥之不去。 为了安居一隅,朝廷每年都会献上一批祭品少女,供两面宿傩食用。 这一回,宿傩亲自挑了一个祭品:藤原蓝。 他想试 试看,少女咒术师的口感,和其他普通人有没有区别。 朝廷不敢反抗,立刻将这个命令下达至了藤原家。蓝的父母哭天抢地,却也抵不过皇命。无奈之下,蓝只能和无惨取消婚约,准备前去献祭。而现在,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蓝听完梅耶林的话,只觉得脑袋乱糟糟。 她刚来,就要面对和未婚夫取消婚约告别的场景,这也太……刺激了。 她很快调整了状态,站起身来,在侍女的引导下,往未婚夫所在的地方走去。 十二单衣非常厚重,好在她习惯了从小穿和服,倒也没出什么洋相。 经过两条长长的走廊,她看到了一座水上的钓殿。在秋日的红枫里,一道公卿贵族的瘦削影子,正坐在竹帘之后。 “无惨大人就在那里!”侍女说完,就退下了。 蓝有些紧张。 在侍女的口中,这位无惨大人有些阴郁,人倒是个美男子,就是总生病,无法外出,身上一直盘旋着一股药香,看着就命不久矣的样子。 据说藤原蓝小时候和他是邻家,所以二人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蓝定了定神,掀开了竹帘子,看向了那个坐在钓殿里的男子。这一看,就让她吓了一跳,口里下意识飞出一个称呼:“爸爸?!” 没错,那穿着深蓝色水干、有着微卷黑发的男子,正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今泉月彦。 “蓝?”男子疑惑地看着她。他格外瘦削的脸,显得有些憔悴,但这无损于他儒雅的俊美。“你在喊谁?”他抬起眸,那双熟悉的红瞳里,倒映出蓝吃惊的身影。 “没,没什么……”蓝赶紧坐了下来,心脏砰砰直跳。 她不会看错,眼前的人正是月彦。 怎么回事,她的爸爸,在千年之前,竟然是她的未婚夫? 第41章 041 钓殿里,无惨的咳嗽声没停下来过。 “蓝,退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他面色苍白地问,儒雅的神色里,掠过一丝压抑的阴沉。“我不信你这样的人,会随意地舍弃我。” 蓝攥紧了袖口,沉默再三。 藤原蓝被选为祭品的事,在京都是保密的。就算是最爱的未婚夫,也不能将之说出口。蓝只能找一个别的借口,和无惨解除婚约。 “因为你的身体太过多病,父亲和母亲都很担心。”蓝最终这么说。这也是藤原家通知退婚时所用的理由。“如果婚后,你……有什么不测……我就会过上孤独的生活。” 这样的话很薄情,但是为了让无惨死心,别无他法。 无惨咬紧了牙,红色的瞳中迸裂出不易察觉的恨意。他剧烈地咳嗽一阵,说:“你不是说,你从不嫌弃我这具破碎的身体吗?那也是谎言吗?” 蓝侧过头,低声说:“是谎言。” 无惨剧烈地喘息几声,从衣袖里摸出一瓶药,服下一颗药丸,这才让苍白的面色有所缓和。他喃喃道:“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看待我的。我也讨厌死亡,如果有方法活下去,我一定竭尽全力……” 他这副模样,叫蓝觉得有些陌生。 她在现实中所认识的今泉月彦,风度翩翩、优雅从容,可不会因为疾病而变得如此狼狈。 因为无惨的身体不好,不能长久外出,很快,他家的佣人来请他回去了。 这是藤原蓝与未婚夫的最后一次见面。 半个月后的深秋,就是她成为祭品的日子。 这一天的天气也很阴沉,满京都的枫叶都红得热烈。藤原家里充斥着压抑的哭声,那属于蓝的母亲和姐姐,她们都觉得蓝不会再回来了。 蓝穿上了藤原族人准备的白衣绯袴,用檀纸束起了乌黑的长发,与其他八名一样装束的同龄少女,一起上了一辆宽大的牛车。 这辆牛车上挂满了铜镜,前后各有一串守卫。它会将车上的少女,全部送到京都外的皆子山。在那里,她们将被诅咒之王食用。 牛车缓慢前行,车上满是少女们的抽泣声。她们抱着膝盖,依偎在一起,眼泪把衣角都浸花了。 “听说皆子山有个结界,进去了就不能再出来。里面充满野兽和可怕的怪物。” 第77章 “我不想死,不想被吃掉!我才十五岁……” “那个诅咒之王,拥有四条手臂,两个脑袋,大如巨山,一脚就可以把我们踩死……” 藤原蓝坐在牛车的最里侧,没有哭,面色不变,一直出着神,心思盘旋在无惨身上。对于即将到来的命运,拥有三条性命的她,并不如别人一般畏惧。 牛车在颠簸中前行,慢慢爬上了一座山的山腰。不知过了多久,天完全黑了,一轮满月悬挂在天幕。牛车停了,守卫们撩开车帘,将车上的少女赶下车。 “到了!就是这里!快点进去吧!” 蓝探头一看,望见了一座陈旧却庞大的神宫。参道上的石阶破碎杂乱,爬满了青苔,熄灭的灯笼蜡纸破碎,在夜风里无助地摇晃着。一眼望去,蜘蛛网和旧尘埃肉眼可见。 护卫们将少女赶下车后,便驱赶牛车离去了。余下的祭品少女们瑟瑟发抖,抱在一起哭泣。 忽然间,神宫的灯光亮起,无数幽魂的影子倒映在墙上,张牙舞爪。神宫的深处,传来一阵低沉阴仄的笑:“这就是献给我的食物吗?看起来还算是美味。”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影子般的手臂从神宫的正殿内伸出来,圈住一个少女的身体,将其抓入了殿宇。 那只手犹如一座小屋,被它圈住的少女完全动弹不得,她只能惨白着脸尖叫不止。但这尖叫声进入殿宇后便戛 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吞下去了。 这一幕让余下的人愈发惊恐,哭叫声不止。 可这样的哭叫声,反而叫怪物的笑声更响亮了。那只巨大的手臂一次次伸出来,将四处逃跑的少女如小鸟一般握在手心里,捉入殿宇中。 很快,原本还算拥挤的前庭里,就只剩下藤原蓝一个人了。 她孤独地站在夜风里,思考如何应对那只手掌。 她对死的恐惧并不强烈,比起死亡本身,她更讨厌死时的疼痛。不过,如果真的被吃掉了,那如何从诅咒之王的肚子里游出来,就会成为一个麻烦。 “你为什么不害怕?”神殿内传来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啊……”蓝愣了愣。 “从刚才起,就像是在出神。真是难得!”怪物的声音阴阳怪气:“人类这种东西,只有搭配新鲜的恐惧和悲痛,才会显得美味!你不害怕死亡吗?” 蓝沉默了。 她应该害怕的,但是她习惯在关键时刻神游天外,这让她看起来对死亡满不在乎。 终于,那只巨大的手再次伸了出来,这次,它握住的是蓝。 这只手很紧,几乎要把蓝的身体捏得粉身碎骨。她搭住巨大的食指,勉强有个落脚之处。 呼啦一声响,她被丢在了正殿的地板上。 一落地,她就看到了无数的骨头。头部、手部、腿部……数不尽的白骨,像小山一样堆在地上,这倒是真的把她吓了一跳。 准确地说,她吓得都想哭了。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哭。一旦露出悲伤惊惧的模样,恐怕就要被诅咒之王吞吃入肚了。 于是蓝强迫自己出神。 悟少爷现在怎么样了呢?他有再寻找过自己吗? 一旦想起那个人,蓝的心底就浮起了酸涩的感觉。 “你又在想什么呢?祭品。”诅咒之王不满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用巨大的手指轻点着蓝的脑袋,每一下的力度都像是要把蓝按扁。“这样子可不好吃!” 蓝抬起头,看到了那让人畏惧的怪物—— 一个巨大的,近似人而非人的家伙,侧躺在神殿的中央。他是如此庞大,带来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而更使人恐惧的,则是他的四条手臂。每条手臂都健壮无比,仿佛可以轻易捏碎人体。 难怪整个京都都畏惧这个名为“两面宿傩”怪物。它看起来确实很不好对付。 宿傩的身旁,站着一个短发的少年,看起来像是侍从。少年面无表情地说:“宿傩大人,这就是那个藤原家的咒术师。” “哦!怪不得如此别具一格,原来是咒术师啊。”宿傩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人类,如果变得惊恐万分的话,一定会美味异常吧?” 他大笑的时候,遮掩住身体的布料松动,露出了肢体的一部分。蓝扫了一眼,瞬间震撼无比—— 这家伙,竟然……竟然有两个○○!! 宿傩将巨大的食指指向蓝,呵斥道:“喂,你,快点露出畏惧的表情来。” 然而,此时此刻,蓝的内心却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有两个○○。 没错,确实是一左一右两个○○。 从道理上来讲,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它都有四只手臂,前后两张脸了,○○有两个也正常…… “喂!咒术师!”宿傩不满的声音重重落在了蓝的耳边。 蓝这才恍惚着抬起头,目光回到了宿傩凶悍的面孔上。但是,看着看着,宿傩这凶悍的脸,又在她的脑袋里幻化成两个○○的形状了。 “里梅,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是这种恍惚的表情?”宿傩询问身旁的少年侍从。 “她是咒术师,胆气肯定异于常人。”名为里梅的侍从 冷淡地回答:“她所畏惧的东西,一定也与其他凡人不同。” 说完,里梅就从身后取出一本书,开始翻阅。哗啦啦翻阅一阵后,里梅单膝跪下,对诅咒之王说:“宿傩大人,我找到了。这本典籍上记载,人类的女子,最害怕被心爱的男人抛弃。” 第78章 “哦,是这样吗?”宿傩询问。 蓝跪坐在一地骸骨中,表情复杂。 怎么说呢,里梅的话,应当是错的。 人类的恐惧千千万万。女人怎么可能只害怕被男人抛弃呢?这必然是某本爱情之书的解读了。 但是,对于宿傩这位不谙人类情感的诅咒之王来说,这也许是个正确的回答。 于是,蓝点了点头:“没错。”接着,她又生出了一个主意:“宿傩大人,我有一个谏言,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听看呢?” “说吧。” “如果您能让我爱上您,然后您再抛弃我、吃掉我,那时,我的恐惧必然攀登至巅峰。”蓝说得头头是道。她藏着自己如鼓点般狂乱的心跳,竭力保持平稳的神色:“想必那时,您也能品尝到人间难得的美味。” 闻言,宿傩哈哈大笑起来:“不错,这真是不错!” 里梅也赞许道:“宿傩大人好久没吃咒术师了,这一回,一定能饱餐一顿。” “说吧,怎么样才能让你迷上我?”宿傩眯着眼睛问。“我把你的家人都杀了,你是不是就会彻底爱上我了?” 蓝:? 你没事吧.jpg 她赶紧说:“宿傩大人,我只喜欢人类。首先,您需要变成普通人类的模样。” “人类?怎样的人类?人类的模样千变万化,什么样的口感都有。”宿傩不满地说。 “嗯……比较高挑的,有肌肉,面容姣好,声音磁性,发量丰沛……”蓝开始点菜一般说起了话:“最好是白头发,蓝眼睛。” 第42章 042 宿傩听完她的建议后,就说他会考虑考虑,变一个让她能迷上的人形。现在,蓝先在自己的房间里等一等。 所谓的“蓝的房间”,不过是正殿旁一间小小的屋子,用屏风和竹帘隔开,四处透风,非常的没有安全感。 更何况蓝现在其实吓得够懵,随便一下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弹起来。 诅咒之王的神宫,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待的地方。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座神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两面宿傩占据了。日久天长,大部分地方都年久失修,充满坍塌的危险。不仅如此,还有许许多多的咒灵徘徊在神宫里,嘻哈大闹,危险异常。 唯一还算安全之地,就是宿傩所栖身的正殿。不过这里也有不好,那就是白骨堆积如山,满地板都是黑色的奇怪污渍,看起来十分阴森。 今泉蓝身处其中,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悠悠的吟唱声,像极了公卿在歌会上的风雅唱曲。蓝侧耳仔细听,发现这声音似乎近在咫尺。 “微光夕月夜,岗松映月华。松叶永长青,一如吾之恋,不论何时皆弥坚。” 细细听来,这唱词是一首恋歌。 蓝有些好奇,便撩开破败的帘子,往那幽邃的松林深处望去。 这里没有任何灯光,只有黑魆魆的树木影子遍布山林,地上的草木石头也无比杂乱。但是,在那松林的深处,月色照耀之下,却有个身携太刀、穿着深蓝色狩衣的高挑男子,手持一朵雪白的夕颜花,悠悠地吟唱着那首和歌。 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危险。或者说,比起那些枯骨、诅咒,这个男人更让蓝有安全感。她索性向着他走去。 啪嚓——蓝的脚踩碎了一截枯枝,这惊动了男子。他停下了吟唱,望向了蓝的方向。这一眼,让蓝看清了他的眼睛:他有一双非常漂亮、仿佛天穹一般的笑眸,眼里藏着一弯月亮。 “这位小姐,我的歌声是否有些聒噪呢?”他问。 “不……我觉得很好听。”蓝小声地说:“请问你是谁?你也是咒灵吗?” 男子的眼睛因为笑意而呈现出温柔的弧度:“我吗?我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到底是‘付丧神’还是‘咒灵’,亦或是众人口中的‘妖物’。我不老不死,但也并不需要以人为食。这样的我,到底算什么呢?” 蓝陷入沉思。“那就是普通的咒灵……宿傩大人的手下之类的?” “也许吧。”男子浅浅地笑了笑。“我名为‘三日月宗近’。这是一把太刀的名字。你听说过吗?” 蓝摇了摇头。 她安静一会儿,问道:“你了解两面宿傩吗?” “身在此山中,便是不想了解,也了解了。”三日月回答。 蓝想问问他关于宿傩的事,神宫的方向却传来了响动。蓝紧张地说:“我要走了。下次,我会来请教你一些事。” “且慢。”三日月留她,将手中的白色夕颜花别在她的耳边。“难得见到你这样的人,这朵花,就送给你吧。” 蓝愣了愣。 三日月的手,温柔地攀上了她的发梢。那朵如月光般柔软的花,便别进了她乌黑的发丝间。 “最后,能让我知晓你的身份吗?”三日月问。 “啊,我……我叫‘蓝’。”蓝仓促地说。“我是……咒灵。嗯,小咒灵。” “蓼蓝草的蓝吗?那是一种相当可爱的植物呢。”三日月笑了起来。“那么,明天日出之后,就在这里相见吧。” …… 今泉蓝回到房间里时,里梅正在不快地等她:“你跑到哪里去了?不要随意走动,这里四处都是咒灵。被别的东西吃掉的话,宿傩大人会失望的。 ” 第79章 蓝点头,轻声说:“我只是很好奇外面的风景。” 里梅没再说什么,带着她往宿傩所住的正殿走去。屏风绘门一开,还是那间堆满了人骨的阴森房屋里,一个缩小版的两面宿傩站在大殿的正中央。 说他是两面宿傩吧,可他没真正的宿傩那么大,看起来只是个高挑的人类男性。 说他不是两面宿傩吧,他又和宿傩长得一模一样,四条手臂不说,穿的衣服也只是一块布。风一吹,围在腰间的布一扬,他那两个○○也原封不动地长着,不带改的。 说好的白头发和蓝眼睛呢? “女人,怎么样?我思来想去,还是这副外形最好。你迟早会迷上我的!哈哈哈哈!”宿傩放肆地大笑着。 蓝沉默了。 这位诅咒之王,可真是有够自信的。 “您……确实风姿非凡。”她违心地说。 不要紧。这种恭维的话,对于谦卑的她来说是最顺口不过的了。 “里梅,接下来该怎么做?”宿傩四只手臂一扬,询问自己的侍从。 里梅立刻取出书籍开始翻阅,哗啦啦一阵翻书后,他冷静地献上计策:“宿傩大人,根据这本书记载,一个人类男子如果想讨得女人欢心,就要先送礼物,后写情诗,最后再直接去女方处过夜。现在您要做的,是送礼!” 里梅的话像冰一样冷,处处都透露着稳重。宿傩听完后,沉思片刻:“礼物……”接着,他就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骷髅,掂了掂,邪笑着说:“女人,这个礼物怎么样?心动吗?” 蓝:……………… 谁会喜欢这种东西啊! 蓝的表情强颜欢笑,宿傩皱眉,问里梅:“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女人好像不高兴?你不是说要送礼吗?” 里梅又开始翻书。 好一阵后,里梅指着书中的某一页,说:“女人并不是收到礼物就一定会开心。她所收的礼物,必须是她喜欢的。想必她对人骨没有兴趣。” 宿傩很生气:“什么,还要送这个女人喜欢的礼物?”他把面孔转向蓝,大声问道:“你喜欢什么?” 蓝原本想随便回答,但转念一想,她说:“我喜欢一个名为‘铃’的东西。” 所谓的铃,就是甚尔口中能祛除她星浆体潜质的玩意儿,也是她逃离这个梦境的必备道具。但她现在都不知道铃是什么,又在哪里。 既然宿傩想讨她的欢心,那就把这个难题扔给宿傩吧。 …… 很快,蓝就觉得自己错了。 诅咒之王的思路,根本和寻常人不同。 “喂,把铃交出来!要不然,我就把这座神殿从上到下的人都杀个干净!” 京都外的某座神社里,宿傩庞大的身影犹如一座山般横跨在参道上,宽大的肩膀遮天蔽月。 这是一座服侍王室的神社,镇社之宝就是一个神乐铃。正是因此,宿傩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此时此刻,社里的神官、巫女们瑟瑟发抖地在前庭跪成一排,又哭喊,又求饶。谁也不知道,恐怖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怎么在今日忽然降临于他们这个小小的神社了。 宿傩杀人不眨眼,要是惹怒了他,今天谁也别想活着走出神社了! 可是,神乐铃也是镇社之物,怎么能随意交出去呢? 大神官颤抖地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庞大如山的宿傩,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神乐铃,可是我们这座神社犹如性命一般的宝贝……” “不交给我的话,就等着死吧!哈哈哈哈!”宿傩放肆的笑声,回响在山林里,震得无数飞鸟振翅飞出林间。 今泉蓝坐在宿傩的肩上,浑身发僵。 她没想到,宿 傩为了满足她的心愿,竟然打算把整个京都有名的铃都抢过来。这已经是第三家供奉神乐铃的神社了! 没错。宿傩可不会用寻常人类的方式思考。他看中了什么,就直接抢夺;遇到有反抗者,那就全部杀掉,根本不会给予任何的同情。 而更糟糕的是,有些恐高的她,被宿傩的正身抓着坐在肩膀上。此刻,她所阅览的风景是松树的树梢,这让她十分不安,眼泪都要冲到眼眶了。 现在的她,就像是在树枝上筑巢的小鸟。而宿傩呢,就是这棵树。二人的比例差距,一目了然。 大神官不愿交出神乐铃,宿傩非常不满。他用巨大的手捏起大神官,将其凑到自己面前,邪笑着威胁道:“再不交出来的话,我就可以饱餐一顿了。你们这群人的口感怎么样呢?” 被宿傩捏在手指间的大神官吓得面色发白,颤巍巍说:“给!给你!神乐铃给你!” 宿傩满意地笑起来:“这才对嘛。能哄我女人开心!” …… 哐当—— 回到神宫之后,宿傩将一大堆铃丢在地上。这些铃有的金光闪闪,有的缀满红丝,有的镶嵌宝石,它们都是各个神社的宝贝,现在全被宿傩抢过来了。 “怎么样,你喜不喜欢?”宿傩变成了寻常人类的大小,站在蓝的面前得意地邀功。“女人,只要是你的心愿,我全部可以达成。哪怕是把全京都的人类都杀掉也没问题!” 蓝:……谁会许那种心愿啊! 她轻呼一口气,说:“宿傩大人,谢谢你。您的举动,让我很感动。” 第80章 “哦?看来,里梅所看的那本书并没有错。人类的女人可真好懂啊。”宿傩轻蔑地笑了笑。“再过两天,这个女人就会爱上我了!” 蓝沉默片刻,眼神飘向别处:“也许吧。” 这家伙真是狂妄至极。 在神宫的第一天,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结束。 等天亮时,日光照遍皆子山,驱散了满山的白雾。闹腾了一夜的咒灵们都休息了,就连宿傩与里梅,也陷入了沉睡。 但蓝睡不着。 她披着外套起身,朝皆子山的森林间走去。山谷间有一片清澈的湖泊,湖边满是白色的夕颜花。在那开满了雪一般花朵的山坡上,三日月宗近正在那里等着她。 远远的,蓝就看到了三日月那道优雅的身影。 她有些恍惚。 她现在在名义上,可是宿傩的女人。这算不算背着宿傩,和他的下属找刺激? 第43章 043 雪白的湖边山坡上,三日月的身影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听见蓝的脚步声,他微笑着侧过头,夸赞道:“你真是个守时的好孩子。” 蓝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摸了下耳边的发丝。昨天三日月将一朵夕颜花别在这里,但她一踏入诅咒之王的神宫,那花朵就枯萎了。 “三日月大人,请问宿傩到底从哪里来,又害怕什么呢?”她问。 三日月望向碧蓝的湖泊,说道:“它是从人类的恐惧中诞生的诅咒。人类越恐惧,他变越强;他越强,人类便越恐惧。由是,他成为了眼下这样强大的咒灵。” 顿一顿,他又说:“至于他怕什么……有传闻说,他不会真正的死亡,只能被封印。” 这个回答,让蓝叹息一声。 “怎么,你想离开这座皆子山吗?”三日月问。 “想。”蓝望着澄澈的天空。“这里的生活太令人恐惧,外面的世界会更自由些。”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有人敢在诅咒之王面前明说。”三日月叹息一声。“唯有和歌,才能简单解解这皆子山的无尽寂寥了吧。” 闻言,蓝好奇地问:“三日月大人很喜欢和歌吗?” “不算喜欢,只是听人唱过。怎么,你想学吗?” “我恐怕没有天分吧。我是很愚钝、不被喜爱的那种人。”蓝低下了头。 闻言,三日月有些讶异:“怎么会呢?”接着,三日月的话题一转:“听闻宿傩大人这两天很宠爱一个人类女子。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想必,她美貌异常吧。” 蓝尴尬地说:“呃……她是一个……一个很弱的人类!” “也许,她就是封印宿傩的那个命定之人哦。”三日月微微一笑,说出的话犹如箴言。 蓝表情复杂,心说“怎么可能呢”。她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普通人,哪里能办到那么要紧的事。 她与三日月辞别时,三日月又将一朵夕颜花别在她的发间。 * 天还亮堂着,离神宫踏入神魔乱舞的午夜还有很久。蓝在房间里,将那些铃翻了一遍,都没能找到需要的道具。 难为宿傩花了这么大功夫,这些东西却都不是她需要的。 她在神宫里左右走了一遭,看着乱哄哄、白骨遍地的环境,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于是,她拿起扫把,开始将地上的白骨往外扫。 费心费力地扫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这具身体是个厉害的咒术师,不仅拥有咒术,还有式神,于是当场召唤出了一堆手下,帮她干活。 藤原蓝的式神是一群一群的小纸人。蓝起初不能很好地操纵它们,但很快便驾轻就熟。 只见小纸人们吭哧吭哧地清扫神宫,接着团在一起,将垃圾费力地托出去丢掉。 等到夜晚降临,宿傩和里梅醒来时,眼前赫然是这样一幅场景——神宫里堆积如山的白骨不见了,地上的灰尘也被打扫过。窗户上摆满了新折的花朵,蛛网和旧埃全都消失一空。 宿傩皱起眉,很不高兴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宿傩大人,是我看这里杂乱,自作主张地打扫了。”蓝壮着胆子回答。接着,她又递上一件衣服,说:“这件衣服,也是我为您制作的。” “衣服?”宿傩歪过头,语气更不满。 蓝的手中,有一件普通的男式和服,并不算多精细和华丽,像是普通农户所穿的衣服。但是比起宿傩围在腰间的那一块布,这衣服已经保守多了。 “在我们人类的世界,如果女人爱慕一个男子,就会为其制作衣裳。”蓝这样解释。 她实在是不想看到宿傩那摇晃的两个○○了。 “原来如 此!哈哈哈!”宿傩瞬间变高兴了。他接过蓝手中的衣服,二话不说,就往腰上一系,像是系浴袍一样将它挂在了腰部。 蓝:…………“不是那样穿的,宿傩大人!” “什么?”宿傩攥紧了腰上的衣服,“一块布而已!” “请让我为您穿衣吧!”蓝赶紧凑上去,帮宿傩重新穿衣。 她的手柔弱无骨,肌肤干净,悄悄划过宿傩的胸膛。左右衣襟交叠,腰带慢慢抽紧,一件衣服终于穿好了。 但宿傩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蓝的手掌上。 “宿傩大人,怎么了吗?”蓝问。 “你的手,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宿傩露出沉思的表情。 第81章 蓝:…… 宿傩扯着衣襟看了一会儿,似乎很不喜欢这种有布料裹在身上的感觉,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衣服扒掉。但是他最后还是没那样做,而是摩挲着下巴,问:“你们人类的女子,如果表达爱慕,还会做什么?” 蓝想了想,说:“我们还会牵手和亲吻。” “牵手我明白,但是亲吻,我可从来没试过。”诅咒之王非常有兴趣。“你试试看!” 蓝听得直皱眉。宿傩竟然叫她亲他。这种事,岂是能随随便便做的?这个诅咒之王,也太过不知廉耻……算了,咒灵根本没有廉耻的观念。 而且,宿傩那张嘴还吃过人! “女人,你没听明白我的话吗?”宿傩见她没反应,相当不满地对她说。“小心我把你的脑袋劈成两半。反正劈开来后,还能装回去!” 蓝没办法,只好闭起眼睛,深呼一口气,非常敷衍地往诅咒之王的嘴巴上啵啵亲了两下。 “噢噢噢噢!”宿傩的面庞却忽然变得兴奋:“这样的姿势……女人,你竟然想张嘴吃掉我吗?还是从我的口开始吃起?没想到,你也拥有了不得的品位!” 蓝:? 你的脑袋没事吧? “既然你想尝尝我的味道,那我也不会吝啬。”宿傩嗤笑一声,将一只手比成手刀的形状,朝着另一只手飞快地劈落。只听噗嗤一声响,宿傩的一只手臂带着飞溅的血滚落在地。 “吃吧!”诅咒之王十分豪爽地笑着。他断臂的伤口处,飞速地又长出来一只手。 “我……吃……?”蓝盯着地上的断臂,很是不知所措。 “这可是我的恩赐。你一定要尝一尝。”宿傩邪笑起来。他盯着蓝,目光透着森寒之意:“要是不吃,可是辜负了我的好意呢。” 谁敢辜负两面宿傩的好意? 蓝的肩膀微微一抖。她竭力将眼泪憋回去,假作镇定地去捡地上那只手。 断手还温热着,鲜血滴答直淌。她举起手臂,手掌被这热度烫得几乎要拿不住。但是,在宿傩的目光逼视下,她狠狠心,张嘴咬了下去。 诡异的肉感带着血肉的腥味扑入口腔。蓝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将那只断臂丢在一旁。 “呕……咳咳咳……”她趴在地上,脑袋呕得晕晕乎乎。 糟了,她露出这种反应,肯定让宿傩不快了。宿傩会不会杀了她? 她喘着气抬起头,却看到了宿傩满意的脸。 “真是有趣的反应……”宿傩的嘴角高高扬起。“我决定了,我不想吃你。我会赐予你和里梅一样的容耀,让你成为我的眷属!” 蓝愣住。 她的胃还在绞动,她也无法理解宿傩到底在说什么。 “宿傩大人的意思是,在满月之夜,授予你新的肉身。从此后,你就会和我一样青春不老。”一旁的里梅冷静地解释。 蓝眨了眨眼,摇头说:“我不想要青春不老。” “什么?”宿傩皱眉,“你竟敢 回绝我的恩赐?” “真是不知好歹!”里梅也很生气:“这可是无数人类梦寐以求的事!” 蓝思考了一下,小声说:“在我们人类之间,女人更喜欢和所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女人是真心爱着自己的丈夫的,即使被岁月蹉跎过,也不会改变她的爱意。如果一个女人变得青春不老,那她的爱就不值钱了。” 宿傩听完,啧了一声:“人类的女人可真麻烦!” 里梅说:“既然如此,宿傩大人不妨按照原计划来,让这个女人更深刻地爱上您。” 宿傩说:“我送了她喜欢的礼物。接下来要做什么?” 里梅:“写诗。在京都,男子和女子间互写情诗,将之当做和歌唱出来,是一种风尚。要是不会写诗,就没有恋爱的机会。” “诗啊!诗……”宿傩的面色凝起。“我怎么可能会那种东西。” 想来也是,从怨恨和恐怖中诞生的咒灵,又哪里能理解爱语之诗呢? 里梅说:“京都有不少擅长和歌的男子,把他们抓过来,将基本的和歌知识教给您吧!” 宿傩哈哈大笑:“不错!” 里梅很快照宿傩的话去办了。当天下午,他就带了一个大纳言家的公子过来。这位公子生得臃肿,但是据说很会写诗。他被丢在诅咒之王的面前,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几欲昏厥。 “把你知道的诗都教给我!”诅咒之王如此下令。 大纳言家的公子不敢不听令,一边发着抖,一边把自己知道的诗都教给宿傩。 宿傩学得很快,大纳言家的公子说什么,他就学会什么,这天赋令人感到恐怖。 等到大纳言的公子再无可教时,宿傩便将他吃掉了。 这一天,大纳言公子的惨叫声回荡在神宫里,他的断脚啪嗒滚落在地。宿傩浑身是血地站着,不耐烦地说:“再去抓一个擅长写诗的人来!” 蓝看不下去了。 再抓一个人来,岂不是又要吃人?她连忙说:“算了吧!” 里梅也说:“这些人类的才华,不过尔尔。我听说,在我们皆子山里,就有一个擅长和歌的咒灵。宿傩大人不如把他叫来。” 蓝觉得好。既然是咒灵,那就是宿傩的手下,应该不会被随意地杀掉。 很快,那个擅长和歌的咒灵来了—— 第82章 一袭蓝色狩衣的温柔男子,温文尔雅地向宿傩行礼。“宿傩大人。”见过礼后,他抬起头,看到站在宿傩身旁的今泉蓝,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今泉蓝也盯着他,心里暗呼糟糕。 是三日月! 宿傩捕捉到了两个人的面色,不紧不慢地问:“你们认识吗?” 蓝赶紧摇头:“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三日月温和一笑,说:“也许是梦中有缘吧。” 宿傩的眉头忽然皱紧。 第44章 044 “我没想到,蓝就是最近深得宿傩大人喜爱的那个女人。” 神宫的长廊上,三日月望向窗外的山雾,悠悠地叹息道。 他刚刚教授了宿傩一些和歌,此刻,宿傩正在神宫里自己琢磨着写诗。 与人类不同,三日月没有被吃掉,而是全须全尾地走出了神宫。 蓝有些不安,小声说:“我不是有意隐瞒的。我只是不觉得……宿傩大人喜爱我。他终归只是想吃了我。” 三日月文雅一笑:“难怪你想要离开这里。” 蓝沮丧地说:“我觉得我逃不出去。” 三日月说:“那可未必。只要诅咒之王被封印了,皆子山的一切都会变得自由。”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着一丝她无法理解的神秘。 蓝很吃惊:“可要怎样才能封印宿傩?” 三日月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抚摸着蓝耳边的发丝,询问道:“你愿意跟我来看看吗?你的身上,也许就隐藏着封印宿傩的力量。” 蓝半信半疑地点头。 三日月牵过了她的手。 隔着护手,他的掌心泛着淡淡的凉意,不像是人,更像是一把锐利的兵器。 他带着她,朝神宫外走去,沿着开满夕颜花的山坡,穿过山林,直直走向山腰下。 “三日月大人,我们要去哪里?再这样走,会碰到皆子山的结界吧。”蓝很担心。 “就是这个方向,没有错。”三日月头也不回。清澈的月光照亮他的发梢,上面仿佛有月华在滑动。 但蓝却有些戒备,定住了脚,不肯再走。 三日月回过头,望着她,笑说:“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我在等待着的人。” 蓝不解:“什么意思?” 三日月的笑容越发温柔。他没有说话,而是伸出双手,轻轻地推了一下蓝。 蓝站立不稳,身体向后倒去。这是一个山坡,她压根没法稳住脚后跟,人连摔带滚地朝下落去。 “三日月——你!”蓝的呼喊声,被山坡淹没。 蓝一路向下滚落。她的腰被石头撞得发疼,脸也被锋利的野草刮伤。好不容易,她的身体才滚到了最低地,终于停了下来。此时此刻,她已被一路的地势磕碰得浑身淤青。 她顶着一头野草,恼火地坐起来。 三日月这是什么意思? 人还没站起,她忽然听到两道声音。 “三日月,交货了?” “咦,她就是宿傩最近所宠爱的那个女人。” “城主要的就是她!” 蓝吃惊地扭过头,发现身后站着四个诅咒师模样的家伙。他们体格健壮,操着斧头和棍棒,看起来极不好惹。 蓝正想质问他们的身份,三日月的声音就从山坡上优哉游哉传来:“说好的。只要我把藤原蓝交给你们,你们就会把进出皆子山结界的秘诀告诉我。” 他的身影,在杉树林间出现了。一样的从容优雅,分毫不像是刚做了坏事的模样。连脸上的笑容,都文雅无比。 “三日月,你!”蓝气不打一处来。 三日月冲她笑了下,弯弯的眸子里,似乎有着促狭。 诅咒师们哈哈大笑起来:“那好办。这个皆子山的结界,对我们来说形同无物。只要你也学会了秘诀,这个结界就再也拦不住你了。” 蓝懵懵地听着,逐渐明白了一切。 好家伙,她竟然被三日月摆了一道。 三日月想离开皆子山,但他办不到。恰好有那么一伙人,他们能自由进出结界,于是三日月就和他们交易,用她来换取进出结界的秘诀。 说什么“封印宿傩的力量在你的身上”,全都是障眼法!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要这伙人告诉他如何进出结界而已! “三日月,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亏我还觉得你是好人!”蓝气鼓鼓地看着三日月,顶着草叶的她看起来很滑稽。 说完,他的手指慢慢拂过蓝的太阳穴。 说也奇怪,蓝感到了昏沉的睡意,眼前慢慢变黑。 然后,她就睡着了。 * 今泉蓝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是藤原家的小姐,今年八岁。 贪玩的她甩脱了婢女,独自跑进了藤原家收纳传家宝的房间。她兴奋地爬上爬下,分毫不介意手上沾满灰尘。 当她打开一个长长的匣子时,立刻被这匣中的宝物所震惊了。那是一柄华光灿灿的太刀,虽然年岁久远,但是依旧威风凛凛。 她满心喜爱地抚摸着这把刀,爱不释手。一不小心,她的手指被刀刃割破,艳红的血滴落在了银色的刀面上。 紧接着,屋外就传来女房们慌乱的声音:“大小姐,你怎么进来了这里?” 女房们冲了进来,抱起蓝,紧张地合上了放着宝刀的匣子,说道:“这把刀被诅咒了,您可不能触碰。” 第83章 “诅咒?”八岁的蓝满是疑惑。 “是啊。据说这把刀原本锋利异常,因此不小心伤了他那尊贵的主人。主人很生气地说:只有命到危急时,你才可以变得锋利,否则,你必须一直保持着钝刀的模样!于是,这把刀真的变得很钝。这样的邪魔之事,还不算诅咒吗?”女房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蓝举起被割伤的手,天真地说:“可是这把刀刚才把我割伤了呀?它并不钝!” 女房们大吃一惊,赶紧给尊贵的小姐清理伤口。 那清理伤口的疼痛很真实,蓝逐渐从梦境中醒来。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个打扮华贵、穿着狩衣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是一间漂亮的和式宅邸。屏风上挂着丝绸和服,庭院里流水潺潺,夜色倒映在池塘里,一切看起来都很风雅。 唯一的缺点,就是庭院的正中央,不知为何放着一口滚沸的大缸。 大缸下烧着柴火。伴随着咕嘟声,热气不断地从大缸里飘出来,这个口缸就像是厨房里等待下料的汤锅一般。 男子拿折扇拍着手,心满意足地打量着蓝,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藤原小姐,欢迎光临鄙下的城池。我叫中御门,是这里的城主。” “你想做什么?”蓝戒备地问着,并尝试召唤自己的式神。 “藤原小姐想逃跑吗?不必做多余的努力。”中御门城主一副得意的模样:“您知道宋国的方士吗?他们渡海而来,教给了我一些仙法,让我可以束缚住你。” 蓝愣了愣,发现果然如此,她没办法使用咒力。 “也正是那些方士,告诉了我一种宋国皇帝所使用的长生不老之方。”中御门盯紧了蓝,眼底露出贪婪之色:“只要以咒力或灵力强大之女子煮熟为食,我就能延年益寿,最终成为如宿傩那般的存在。” 蓝的面色一震。 “你在……你在说什么啊?”她觉得很不可思议:“那怎么可能呢?” 普通的人,怎么可能通过吃人而变成咒灵? “宋国的皇帝,就是靠这一招长生不老的。”中御门哈哈大笑,又拍了拍手,说:“将藤原小姐放进去吧!” 几个侍从朝蓝走过来,架住了她,把她拖拽向那口大缸的方向。 现在,蓝终于知道这口缸是用来 做什么的了——这是拿来煮人吃的! 难怪这缸如此巨大,可以容纳一个人,原来用途这么残酷! “放开我!”她挣扎起来。 但是,暂时被封印了咒力的她,根本抵不过四个健壮男人的手。她拧得满手都是血淤,还是无法挣脱半分,身体被举高到了大缸的上方。 热气蒸腾而上,烫得蓝肌肤发红。她吞了口唾沫,往下看去,隔着沸腾的、满是热水泡的水面,她在缸底看到了像是煮熟的人骨一般的东西。 可恶——! 她不想在这种地方浪费一条生命!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摇动起来。这摇动像是地震了一般,让灰尘自屋顶簌簌而下。城主纳闷地转向四周:“怎么回事?” 侍从们也是奇怪至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轰隆一声响,屋顶忽然坍塌下来,将那几个尚在扭头乱看的侍从掩埋住。刹那间,木屑四飞,梁柱倒塌,大地竟有开裂的趋势! “这、这……怎么了?!”城主吓得往后一弹。 “城主大人!不妙,城里的地面裂开了!”不远处,有个侍卫踩着摇晃不止的地面,惊慌失措地来报。 与此同时,天上的圆月寸寸变暗了,像是被阴云遮挡住。蓝起初以为天转阴了,但很快,她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巨大的身影横亘在了天地间,因此月亮的光芒被遮挡住了。 那怪物拥有四只手臂,每只手臂上都肌肉纠结。只要随随便便一捏,他就能将人化作齑粉。这样庞大的怪物,让人由衷地感受到了深刻的恐惧。 当他张嘴说话时,天地都为之震颤:“敢动我的人,胆色倒是不小!” 蓝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宿傩大人?” 没错,这出现在城主府邸上方的巨大怪物,就是宿傩的正身。 “宿……宿傩?!”城主闻言,身体当场软倒。“不是说他的神宫里有很多祭品,丢了一个也不要紧吗?他怎么追过来了?”此刻的他浑身发抖,分毫不见了之前贪婪得意的模样。 原本架着蓝的几个壮汉,慌乱地把她放在地上,做鬼心虚地跪下来:“都是城主的吩咐啊!这都是城主大人的吩咐!” “是不是城主的吩咐,都无所谓。”宿傩邪笑起来,他的四只手交握在身前,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反正,你们都要死。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似乎是从地狱传来的厉鬼之声。 下一刻,地面剧烈地摇动起来。一条长长的裂缝,轰隆一声贯穿了城主府邸! 这裂缝深不见底,黑漆漆一片,好似从黄泉而来。没多久,一股股炽热的岩浆从地底涌上,瞬间朝着四处蔓延开。其所过之处,火焰瞬时燃起。那些屏风、松树、走廊、帘子,全部陷入火舌。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大火就将城主府邸淹没。 城主惨叫着躲避岩浆,他跳到东,又跳到西。可那岩浆四处蔓延,他的落脚之处越来越小。一个不小心,他便失足跌落于那道直通地狱的巨大裂缝中。 第84章 “啊啊啊啊啊!”城主的惨叫声,被岩浆吞没。 火舌将夜色照得发红,犹如白天。蓝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一只巨大的手,将她托起,放在掌心。宿傩把她抓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嗤笑着说:“何等美丽的风景啊。” 蓝愣住,望向身下。 宿傩的正身很庞大,她在宿傩的肩上,可以俯瞰到整座城的模样。 整座城都陷入了火海。 高处的城主府邸已经被岩浆彻底淹没,现在,岩浆正顺着地势流入城中。猩红的火焰见风就窜高,将那些房屋全部吞入其中。 在火焰中,有武士一 边凄厉惨叫,一边奔跑。 在火焰中,有母亲抱着孩童,哭叫不止。跑了几步后,她的小孩儿落入火海,于是母亲痛苦地也扑入火焰。 在火焰中,有男人搂着女人,想要竭力送妻子到高处。但是房屋在岩浆中坍塌,夫妻二人双双落入火海。 在火焰中,有一家老小被逼至角落,最后一起哀叫着迎接死亡。 火光冲天,这在千百年间繁衍生息起来的城池,在短短的一刻内,便毁于大火。几万条人命,消失在漫漫的火焰中。 蓝浑身僵硬地坐在宿傩的肩上,瞳眸中倒映出火焰。 而宿傩呢,则畅快地呼了口气,说:“蓝,我来给你念念我新学的和歌吧!” “和……和歌……?”蓝喃喃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隐约想起来,在她被抓到这里来之前,宿傩正在学诗歌,以让她爱上他。 据说,人类男子若是不会写诗歌,那就无法得到女子的欢心了。 宿傩抱起手臂,满意地欣赏着火海中的惨叫,悠悠地念道:“知之或不知,恋慕之生或无由。我之慕心炽如火,其所映照将成標。” 蓝听着这首诗,隐约想起了诗词所代表的意思。 標是一种易燃的树枝末端。 诗人的恋心犹如火焰一般。他的恋意越重,这火焰便越炽烈。他所看见的东西,都变成了易燃的標,全部焚毁,化为灰烬。 第45章 045 咚! 今泉蓝被丢在了神宫的地面上。 宿傩化为寻常人身,步入了幽寂的神殿。他看着地上的蓝,笑说:“女人,我的诗写得怎么样?” 蓝撑起身体,神思还沉浸在那片火海中。再看向宿傩时,眼前冷不防浮现出那些无辜百姓哀哀惨叫的模样。 这一回,她深刻意识到了,眼前这家伙,并非是普通的“人类”,而是超越人类之上的东西,是诅咒,也是邪魔。 “宿傩大人的诗歌……很优雅。”她保持跪姿,低下头恭敬地回答。 宿傩嗤笑了一声,走近她身前,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目光直直地对着她:“那么,在诗歌之后,就该是那最后的一步了吧?” 他尖锐的指甲,在蓝的肌肤上摩擦,触感冰冷。 最后一步?蓝喃喃低声念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最后一步,就是男子与女子的融合。 可宿傩是咒灵—— 她的思绪还在混沌之时,诅咒之王已将她抵在了神殿散落的陈旧蒲团上。经年的香烛东倒西歪,神像碎裂的雕塑散落满地。在这宽阔的大殿里,布料撕扯的响声格外刺目。 蓝的瞳孔轻缩,她看着眼前的诅咒之王,心底颇有些恐惧。 偏偏在这时,她的脑袋里钻出了梅耶林的声音:“蓝ちゃん!快上啊!这个家伙拥有超强的力量!” 今泉蓝愣了下,表情立刻从僵硬变得柔和。她弱气地低下头,像一个被欺负久了的小姑娘,毫无防备地倒在了宿傩的怀里。 “宿傩大人,请享用我吧。” …… 漆黑的神殿里,压抑的哭声落在了地上。少女的手指扣抓着地上干涸的血迹,却被邪魔的手臂死死钳住。 今夜,是诅咒之王享用祭品的晚宴。 …… 夜晚过去,天亮之时,宿傩终于搂着蓝陷入沉睡。 今泉蓝推开宿傩跨在自己身上的手,从他的怀抱里钻出来,走向外头,最后倚靠在破败的木门上。她看着天边的鱼肚白一点点亮起来,表情有些木讷。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是被牛车碾了三四遍,酸痛疲累至极。 咒灵原本就比人类强大,在这种事情上更是不按常规出章。体力好就算了,宿傩还有四只手臂,两个○○。更可怕的是,他的腹部上还能张开一只巨口。 那四只手,让中途后悔的她想逃也没地方逃。他能用两只手禁锢她的身体,另外两只手抓住她的四肢。如此一来,她只能流着眼泪哭求宿傩别继续了。 但女人的畏惧,只会让诅咒之王更觉高兴,所以这只是无用的努力。 至于那两个○○和腹部的嘴,不说也罢。 蓝长长地呼了口气。她觉得浑身黏糊糊的,想去洗个澡。但是里梅在白天会睡着,没法准备热水,所以她便走向了湖边。 开满夕颜花的山坡之下,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蓝站在湖边,将脚深入湖水中试探了下,冷得打了个哆嗦,于是最后只是站在岸边,用水浇洗了一下身体。 当她打算穿上衣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原本穿着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了,这让她有些烦恼。 “穿我的衣服吧。”一道文雅的嗓音传来。同时,一件宽大的衣袍落在了她的头顶。 第85章 淡淡的香味钻入鼻尖,蓝把脑袋探出衣领,看到了只着中衣的三日月。微风吹动他发丝,他眼中的弯月似乎也在煜煜生辉。 “三日月?!”蓝看到他就有些生气,但她向来不主动责备别人,于是只是闷闷地问道:“您到底想做什么呢?” 三日月笑了笑,说:“我想做的事,已经完成了。现在的我,已经开刃了,主君。” “主君”这个称呼,让蓝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三日月在她的面前跪下,行了臣子之礼。他牵起她的手,低声说:“您忘记了吗?过去的您,曾将血滴落在我的刀刃上,这就是我们的盟誓。而唯有您置身于危险,我才能变得锋锐。因此,我设计了先前那场意外。” 这话让蓝瞬间想起了那个八岁时的梦。 原来……那不止是梦,更是曾发生过的事。 而三日月宗近,正是那把沉睡在匣中、据说被诅咒了的宝刀。八岁的她所滴下的那滴血,在冥冥之中,已为二人注定了因缘。 “我知道,宿傩一定会去救您,所以我才会如此贸然行事。”三日月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现在,我已变成了您的刀。请使用我,击败那个名为宿傩的诅咒之王吧。” 蓝惊诧:“等等,击败宿傩?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日月叹息一声:“不这样做的话,便无法夺回原本属于您的神社了。” 在三日月的叙述里,蓝逐渐明白他的往事。 这座皆子山上的神社,原本供奉着许多名刀,是一个外人不可入内的神圣之地。而那座曾尸骨堆积如山的神殿,则被称作“本丸”。 这座神社里,生活着许多刀剑的付丧神。三日月宗近就是其中之一。 大家起初过着和平的生活,但好景不长,宿傩出现了,霸占了这里,还将整座皆子山都变得乌烟瘴气的。 付丧神们失去灵气,纷纷沉睡。唯有三日月,因为力量强大的缘故,依旧保持身形,徘徊在皆子山里,被其他咒灵们当做了同类。 “主君,请您击败宿傩,重掌这座神社的神乐铃。当您摇晃‘铃’的那一刻起,这里的一切,就会焕发生机,您亦是如此。”三日月低下头,十分恳切地向蓝说。 蓝惊愕。 铃…… 莫非,她所想得到的“铃”,就是这座被宿傩所占据的神社的神物? 难怪宿傩把全京都的铃都抢过来了也没用,原来东西压根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呢! 蓝攥紧了拳,说:“我明白了。” * 今泉蓝回到了神宫。 一踏进本殿,她就被一只健壮的手揽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又硬实又冰冷,磕得蓝鼻梁发痛。她的脸颊紧紧挨着对方发达的胸肌,脑袋上传来了宿傩不满的声音:“女人,你跑到哪里去了?” 蓝偷偷揉着鼻子,在心底吃惊:宿傩不是白天都要睡觉的吗?怎么现在就醒了?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你穿的是谁的衣服?”宿傩扣紧她的肩,五指像是钢铁一般牢固。他的目光逡巡在她身上那件蓝色衣袍声,声音变得冷酷:“我不记得里梅给过你这样的衣服。” 蓝的脑袋一懵。 当然是三日月的衣服。 可是她又不能和宿傩直说,她去外边洗澡,给三日月看了个光,还穿了三日月的衣服回来。 于是她张了张口,小声说:“我……我在外边捡的。” 说完,她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这话鬼才会信啊! 但宿傩脸上的疑惑之色一下子消散了。他哈哈笑着说:“噢,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好像确实吃过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人类。”——好像是那个倒霉的大纳言家公子。 蓝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他的衣服。” 总算度过难关,她松了口气。 “好了,我还没尽兴呢。刚才休息了一会儿,现在要继续了。”宿傩舔了舔嘴角,单手将她托了起来,让她坐在他的手臂上。 “宿,宿傩大 人……!”蓝紧张地扶住宿傩的肩,小声地说:“我还没休息够……” “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宿傩却分毫不搭理她的示弱,直截了当地把她甩到了蒲团堆里。他的脸紧紧贴过来,与此同时,他腹部上的巨口也张开了,宽大的舌头伸出来,轻轻地舔了一下蓝的手臂。 蓝:…… 她有点承受不了了! “宿傩大人,请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吧!”她小声地说着,身体直直往后退去。 “我还没尽兴呢!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何人类沉浸于所谓的‘爱情’了。这确实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宿傩的四只手臂陡然张开,两只手扣住她的肩,另外一只手拽住她的脚踝;而余下的那一只手呢,则悠闲地解开腰带。“好了,享乐吧——” …… 从那一日开始,宿傩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享乐生活。 蓝觉得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谁受得了整天什么事也不做就在那蒲团上面做这种事啊?她不要吃饭、不要喝水的吗?里梅做的菜都凉了不可惜吗? 于是,这一晚,当宿傩又抓着她发红的脚踝,把她拎到怀里来时,她抵住他的肩,认真地说:“宿傩大人,您这样是无法让我彻底爱上您的。人类的爱情,可不止是这种事。” 第86章 “什么?”宿傩的手指,在她的脚踝上移动,尖尖的指甲搔得她发痒:“可我觉得,有这种愉快的事,就足够了!” “错了!”蓝壮着胆子,对他说:“身体的陪伴固然重要,但人类是很看中心灵的生物。” “心灵?什么意思?” “请让我为您说明吧。” 片刻后,神殿之后的走廊上,蓝请宿傩对着山景坐下。 她倒了一杯茶,将茶盏递给宿傩,温柔地笑说:“您看,此处的风景,是不是格外安宁?” 宿傩接过茶,目光望向远处。 走廊之外,是皆子山的夜雾与圆月。杉树林被白色的雾气包裹,仿佛蒙着纱布的修长女子。几只倦鸟飞过云间月,藏入了林间,四处皆是空寂。 “真是安静啊。”宿傩眸色一凝。他仰头,慢慢喝茶:“从前,我未曾察觉这里竟是如此的寂静。” 蓝点了点头:“能和心仪的男子一起同赏风景,这实在是妙事。” 宿傩很安静,似乎真的在欣赏美景,这让蓝有些欣慰。看来今晚她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但很快,她发现她想错了。 “仔细看,这破林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如一把大火来的舒畅!”宿傩喝完茶,抬手就把茶杯掀到地上,俯身压住了蓝。他兴奋又跃跃欲试地说:“还不如来享乐呢!女人,我们就这样欣赏风景吧!” 蓝:………… 这就是憋了一千年的童男吗? 第46章 046 一眨眼,皆子山的初冬就来临了。 入冬之时,山上下了一场薄雪。洋洋洒洒的素白色,覆盖了整片山岗。但奇异的是,她与三日月相逢的那片湖岸边,夕颜花依旧开放着,不畏寒冬。 天一冷,神宫就更显幽寂。咒灵们都是不怕冷的,宿傩刚从她口中听到“冷”时,还觉得不可思议,经里梅提醒,才知道她需要更厚的衣服和被褥。 但宿傩却说:“这有什么?只要一直坐在我的怀里,就不会冷了!” 然后他就真的一直抱着蓝。他去哪里,就把她抱到哪儿。 但可惜的是,蓝还是生病了。宿傩的四只手臂和体温,终究抵不过山上的寒风。过于单薄的衣物,令她发起了烧。 人类发烧是件麻烦的事。她躺在里梅准备的被褥里,昏昏沉沉,难以应声。而宿傩则一脸肃色地站在她的枕边,和里梅询问着什么。 宿傩问:“她怎么会这么脆弱?她不是咒术师吗?” 里梅说:“因为她本质还是一个人类。是人类,就会生老病死。” 宿傩很不高兴:“那这样一来,岂不是不能和她一起享乐了?” 里梅冷静地提醒:“您这样的想法,在人类世界中是极不受欢迎的。您要是做那种事,必然会导致她的病情加重。” 闻言,宿傩更不高兴了。 他低下头,拿手掌抚过她轻颤的眼睫,神色慢慢复杂。 他手掌下的这个人类,看起来极其赏心悦目。他知悉她品尝起来的味道如何,但同时,她也有着人类的一起缺点,她会衰老,很脆弱,随时有可能死亡。 诅咒之王的生命很漫长,长到他早已忘记了死亡的滋味。 如果眼前这个人类死亡,那她就会永远地消失,或者以“诅咒”的形态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但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她吗? 沉思间,宿傩听见了蓝的呢喃:“妈妈……” “她在说什么?”宿傩问。 “她应当是思念母亲了。人类很看中亲情,而她已经离开家很久了。”里梅解释。 宿傩啧了一声,说:“人类真是麻烦!” 他低下头,趴在她身上嗅嗅闻闻,最终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宿傩伸出长长的指甲,割破自己手臂的肌肤,将一滴血滴入了她干涸的嘴唇。 奇迹般的,蓝那原本病态潮红的脸,稍稍恢复了些健康的模样。 “我的血,必然能治好她的病!”宿傩很得意。 …… 今泉蓝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傍晚了。她睁开眼,看到神宫外的夕阳照入窗户,一张大大的脸正贴在她的额头正上方。 “哟,女人,你醒了?” 是宿傩。 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她险些跳起来。但她按捺住了,小声地说:“宿傩大人。” “你终于恢复了!真是不容易啊。”宿傩非常不满,拿手捏住她的下巴,打量她的容貌:“要不是我的血起了作用,恐怕你还昏迷着呢。” 蓝愣了愣。 宿傩把血给了她? 她在睡梦中,似乎确实品尝到了血的味道。她还以为那是她梦中的幻觉,没想到是真的。 “醒来了就好。”宿傩将她搂紧,嗤笑一声,“女人,我想好了。我会把你变成我的眷属,就在下一个满月之夜,怎么样?以后你就会不老不死,再也不是脆弱的人类了!” 蓝愣了下:“可是,我和宿傩大人不是说好了,我不想不老不死……” “这是我的命令。”宿傩的面色一暗,“你不能拒绝。如果你抵抗,我就把京都的人全都杀掉。” 蓝:…… 那 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确信宿傩可不是在开玩笑。他确实会干出“把全京都的人都杀掉”这样的事。 她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就遵循您的命令吧。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去见见我的家人吗?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了。” 第87章 宿傩起初想拒绝,但他忽然想起了生病的蓝轻呼家人的模样。于是,他说:“可以。不过,你不用妄想逃跑。除非死去,否则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掌心。谁收留你,我就杀死谁。” 蓝点头如捣蒜。 她也知道自己跑不掉。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什么东西会是宿傩的对手。 更何况,她还要回来拿“铃”。 …… 蓝回家的日子很快到了。 她离开皆子山,被里梅送到了京都,又凭借自己的记忆,找到了位于六条小路的藤原家。 刚下过一场雪,藤原宅邸的屋檐上都是白色。清扫积雪的佣人看到她的身影,吓了一跳,大喊“鬼魂啊”,惊慌失措。 “我是活人。”蓝强调道。 佣人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半晌,才发现她确实是活生生的人,这才拽着扫把往屋内跑去,大喊道:“大小姐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片刻后,蓝被请到了藤原家的主室里。 她的父母见到她还活着,纷纷落泪,母亲尤其失态,抱着她大哭个不停,还问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蓝心说不提也罢,但嘴上回答道:“是宿傩仁慈。” 就在这时,纸门外传来一道侍女声响:“夫人,那位大人有话传来。” 藤原夫人愣了下,擦干眼泪,忙叫侍女进来说话。侍女在她耳边一通耳语,藤原夫人的嘴越张越大。最后,她严肃地转向蓝,说:“蓝,有一位大人想见你。” “谁?”蓝很疑惑。 “是五条家的家主。”藤原夫人的面色愈发严肃:“他可是最受陛下宠爱的咒术师,也是御三家的掌权者。他今天原本只是普通来访,听闻了你的事,便想见见你。” “五条”这个姓氏,让蓝微微诧异。很快她想起来,五条家绵延千年,确实是从平安时代起就存在的咒术师家族了。这位五条大人,应该是悟少爷的祖先吧。 既然是家主,那想必是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爷爷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蓝点了点头,乖顺地起身,跟随侍女往庭院中走去。在路上,侍女很是憧憬地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关于那位五条家主的事。 “那位五条大人,生的风度翩翩,又权高势重,是名满京城的贵公子呢。他拥有四百年一见的五条家传术式,十分厉害……哦,他就在前边赏梅,请您快点去吧!” 蓝望向庭院。 庭中的雪孩没有清扫,干净的纯白色仿佛一张绒毯。雪中有一颗少见的绿萼梅树,枝头上零星藏着几多白中透青的花苞。那树枝下,有个身穿白色狩衣、畜着雪色长发的男子。 他听见脚步声,侧过身来。一双犹如延伸天空般的眼睛,对上了蓝的目光。 这一刻,蓝十分震惊:“悟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没错,面前这家伙长得和五条悟几乎一模一样。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侍女吓了一跳,连忙提醒道:“您不能直呼五条大人的名字,他是御三家的家主呀!” 蓝眨了眨眼,定睛一看,面前的五条悟年纪好似不大对,看起来比她认识的那个悟更成熟些,约莫是三十岁的年纪。 “没事,一个名字而已,喊就喊了。”五条大人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称呼藤原小姐为‘蓝’吧?” 蓝连忙点头。 侍女退下了,五条悟抬 起头,望向树上的梅花,说:“蓝,要不要和我一起翻墙出去玩呢?中纳言的家里,正在举行很厉害的讲经会呢。” 蓝微微吃惊:“您找我是为了这个吗?” 竟然是出去玩?而且还是翻墙? 这可根本不符合御三家家主的身份啊! 五条悟勾了勾嘴角:“不可以吗?我讨厌无趣的生活。看到你后,我就突发奇想,想和你一起翻墙出去游玩了。” 对着他熟悉的脸,蓝没办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于是她说:“好。” …… 片刻后。 蓝坐在墙头,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有门不走,偏偏要翻墙,她穿的衣裙又分外繁复,根本不适合运动。现在的她骑在墙头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而五条家主呢,早已落在了地上,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下不来吗?要我接你吗?”他问。 她咬着唇角,想逞强说“不用”,可五条悟宽大的手掌,已经伸到了她的身旁。于是她不由自主地搭住了他的掌心,从墙头跳了下来。 他的手很暖和,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她落到地上时,恰好踩到一团融雪,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五条悟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叮嘱道:“蓝可要小心哦。不过,我会接住你的。” 蓝看着她,心底有些微妙感。 眼前的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与悟少爷极其相似。但他比悟少爷更成熟些。 也许,这个男人就是悟少爷的前世吧。 “五条大人今年多大了呢?”蓝仰头问。 “三十岁。” 蓝心说“果然”。 “您……婚娶了吗?”她忍不住追问道。 “没有。”悟带着笑意看向她:“我可不敢随便娶妻。要不然,会让别人伤心的。——你怎么问这个问题?怎么,很在意?” 第88章 蓝愣了下,赶紧羞愧地低下头。“不……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您了。” 第47章 047 吱呀一声响,五条悟扶着今泉蓝上了唐车。 车外是纷纷落雪,小巷的道路上泥泞不堪。但这辆宽敞的唐车内点着暖炉,帘子一撩,便有热意迎面扑来。 蓝有些笨拙地爬到唐车的最里面,安安静静地坐下了。而悟呢,则从腰间抽出一柄装饰用的折扇,打开帘子,屈身步入车内。 他太高了,这唐车于他而言显得有些小。影子一晃,就将墙壁全部占据。 等他坐下来,唐车的帘子也放下了,将里外隔绝为两个世界。外面雪冷风吹,内里温暖如春。 “很冷吧?可以暖一暖手。”他用那蝙蝠扇敲了敲暖炉,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意:“蓝上车的动作,很可爱呢。” 蓝想起自己刚才手脚并用的样子,颇有些窘迫。 她拥有前世的记忆,知悉这个时代的公卿小姐应该提着裙摆,优雅地步入车内。但是她今泉蓝是现代人,实在办不到这一点,只能笨拙地爬进去了。 她低下头,面颊两侧的发丝遮住白皙脸蛋上的红晕,这让她比平时更为可怜可爱了。 “蓝刚才说,你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我了,是吗?”五条家主问。 蓝尴尬地说:“您就当我是在胡说八道吧。”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哦。换做是别的男人,肯定会以为蓝在邀请他的。”悟的眼中有揶揄的笑意。“还是说,蓝确实是这个意思呢?” 蓝更窘迫了,低头不敢说话。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悟收起了折扇。面色疏忽变得认真。暖炉的炭火上迸溅出一丝白亮,他的眼眸也倒映出光彩。“听说,蓝是从皆子山回来的。是吗?” 蓝点头。 “宿傩竟然愿意放你回来,真是不可思议啊。”他感叹。 “我也没有想到……” “应当是因为蓝格外可爱吧。”悟笑了笑。“蓝在那里待了那么久,对宿傩了解如何?比方说,他的性情、弱点……” 蓝小心翼翼地问:“五条大人,您是想……祓除宿傩吗?” 悟拿手指弹了下暖炉,像是在鼓励她的聪慧:“猜对咯。”接着,他悠悠地说:“宿傩的存在,威胁到了天下的百姓。身为咒术师的我,是绝对不会像王室一样放着他不管的。” “王室……放着宿傩不管?”蓝很疑惑。 “是呢。陛下可是很精明的。”悟闭上眼,悠闲地叙述道:“外头咒灵作祟,那百姓就会涌入京都,归顺于朝廷。毕竟出了城池,面对的就是以宿傩为首的大量咒灵了。所以,就算徭役很苛刻,百姓也可以忍下去。” 闻言,蓝大吃一惊。 难怪宿傩能舒舒服服地住在皆子山,过着高枕无忧的生活,朝廷还一年一年地给他送祭品少女,原来这都是陛下有意放纵的结果。 只要宿傩存在,百姓就会寻求朝廷的庇护,任陛下随意榨取价值。这对朝廷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损失几个百姓,又有何妨? “五条大人,您不是陛下最信赖的咒术师吗?既然陛下想留着宿傩,您何必和陛下对着干呢?”蓝有些不解。 “陛下确实信赖我,但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咒术师呢。”悟拉长了语气,“所谓的咒术师,当然是要护佑天下的平安的。生来如此,直到死亡。这些东西,是排在陛下的宠爱之前的。”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言谈之物,并不是京都百姓的平安,而是食盒里的味增汤。今泉蓝看着他,心底忽而觉得痒痒的。 面前的人,是悟少爷,又不是悟少爷。他们拥有一模一样的脸,但面前的悟,远比她所熟悉的那个悟少爷要成熟、稳重。 她所知悉的咒术高专五 条悟,是个唯我独尊、毫无牵绊、自我而冲动的贵族少爷。 而面前的人呢,背着无数条性命的重担,更不惜与王权和条律为敌。 与其说他是前世的悟,不如说……他就是将来年长后的五条悟。她毫不怀疑,悟少爷的未来,就是眼前的模样。 嘎吱一声,唐车停住了。赶车的佣人说:“中纳言的府邸到了。” 五条悟笑了笑,说“走吧”,主动替她打起了帘子,引她下唐车。她下车时,又用了那种手脚并用的滑稽姿势。为此,她不敢看五条悟的面孔。 两人一起走入了中纳言的府邸。 梅花未开,薄雪铺满屋檐。无数的女房、公子,花花绿绿地坐满了庭院。女子苏芳色的外袍,男人深绿色的水干,交织在一起,仿佛春天的织锦。 庭院当心的高台上,一名僧人正在念着经文。体验佛法是当下京都贵族间流行的事物,男男女女都听得如痴如醉。 五条家主身份尊贵,一进中纳言的府邸,就有佣人引他去专门的钓殿。佣人看到五条悟身边的今泉蓝,有些惊讶:“这位是……” 要知道五条家主身边从没有女人。别的贵公子情人成群,但五条家主明明整日收到成堆的情书,却愣是一封也不回。 今天,五条家主却破天荒地带了个女人,真是难得。 面对佣人的疑惑,五条悟笑眯眯地竖起手指抵在唇前,摆出一个“嘘”的姿势,暗示他轻声。见状,佣人立刻点头意会。 悟和蓝走入了钓殿,在铺着薄毯的地上坐下了。“蓝,其实我今日找你,原本不安好心。”悟望着中庭正在讲经的法师,声音悠悠。 第89章 “诶?”蓝刚捧起一杯茶暖手,闻言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想杀宿傩。我原本见你,是想要你替我去祓除他。因为你是唯一能近宿傩周身的咒术师。”悟垂下眼睫,慢悠悠地说。“这个主意很坏吧?” “啊……还,还好……” “不过,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分了。”悟扬起了笑眸:“你只是个年轻的女孩,这种事情不该交给你。祓除咒灵的事,就让我来做吧。而蓝呢,只需要翻墙出去,听听经文,看看雪,那就够了。”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了什么,递了过来。 她定睛一看,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牛乳糖。哪怕在京都,这也是稀罕物。 “吃吧,很甜哦。”他笑嘻嘻地说。“我的家人总说我和小孩子一样,喜欢吃这些零食呢。” 蓝接过牛乳糖,眼睛微微一酸。 她所知悉的悟少爷,也一样的喜爱甜。 原来五条家主找她,就是为了宿傩的事。而在见到她之时,他就改变了想法,将原本该委托给她的危险之事,担到了自己身上,宁愿让她做一个冬日悠闲、无忧无虑的年轻女郎。 原来…… 成熟之后的悟少爷,是这副模样吗? 可是,即使是在这千年之前,两人素昧平生的前世,她也无法和悟少爷在一起。 从前是门第的差距,让她不敢触碰那个叫五条悟的少年。而现在,则是因为她迟早要离开这里、回到现实的局外人身份。 她垂着眉头,将牛乳糖塞进了口中。芳醇的甜味在舌尖漫开,但她的眉心依旧无法展开。 “面色很伤心呢。是糖不好吃吗?”五条家主问。 蓝摇头:“不是的,糖很甜……” “我可以尝尝看味道吗?”五条家主忽然认真地说。 她微怔,有些不接他的意思。他笑看着她有些傻乎乎的模样,以举止解释了自己的话语——五条家主凑近了她的跟前,用那柄蝙蝠折扇挑起了她的下巴,然后落 下一个轻柔的吻。 既不野蛮,也不冲撞。不似少年时的悟,莽莽撞撞,只顾着占有。 五条家主的亲吻很有耐心,以主导的地位,慢慢引导着她与他呼吸交融。牛乳糖在二人的舌尖慢慢化开,余下一阵甜蜜的芳香。 竹帘外的雪落得很慢,一点一点的白,仿佛冻结的泪滴。穿着黑色法衣的僧人拨弄着佛珠,经文声慢慢落在地上。 “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蓝听着这呢喃的经文声,忽而想起了她和五条悟在初夏时的第一个吻。她的眼眶酸酸的,热泪不小心落了下来。 五条家主轻轻地吻去了她面颊上的眼泪,嘟囔道:“这颗糖是咸的啊。” 他将手指放入她乌黑的发丝间,慢慢向下,向下,一直落到她的衣领处。 “蓝,你说你在很久之前就见过我。我可以当作,你是在邀请我吗?” …… 从中纳言府邸回藤原家时,是五条悟亲自送她到门口。藤原夫人正因为女儿不见了而惊慌,眼看五条家主亲自送她回来,夫人满脸的怒意又变做了笑容。 蓝和五条家主在门口做了别,这位潇洒的贵公子坐上唐车便离开了。她知道,她也许再无可能和他有交集了。 对于这些千年之前的公卿贵族来讲,对女人留情,多的是一夕之事,长不过三天。 更何况,她和他之间,原本就差得太多。 …… 隔了几日,蓝就要回皆子山了。 但这回,她已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五条家主想要除掉宿傩,而她也将不遗余力,帮五条家主实现这个心愿。 第48章 048 今泉蓝回到了皆子山。 入山的这一日,小雪漫天,满山的杉树都是白色。上山的小径走了一半,她就看到宿傩带着里梅,亲自在那里等着。 里梅抖开一件外套,语气刻板地说:“宿傩大人认为人类太过脆弱,容易因为寒冷而死,所以叫我准备了这个。” 蓝有些吃惊。 她抬头看向宿傩,却只看到了那张邪气的脸。 没想到诅咒之王已经在逐渐懂得人类的习惯和想法了。 她穿上里梅给她的外套,和宿傩一起向荒废的神宫走去。其实宿傩可以在眨眼间就走完这段路,但他偏偏放慢了脚步,陪着她一起走。 两人也没有伞,任凭雪落在头发和肩上。 “女人,你不是说,变成我的眷属的话,就没办法和喜欢的男人一起慢慢变老了吗?”宿傩忽然说。 “啊,是的。”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人类变老,头发就会变白吧?”宿傩说着,指了指蓝的发丝,又指了指他的脑袋,得意地笑说:“现在,我们就是变老了!” 她愣了下,捻起自己的发丝。雪花落到她的发间,将她的黑发染上寸寸霜色。 她有些哭笑不得,说:“您说是,那就是吧。” …… 满月之夜很快到来。 这个夜晚,宿傩会将蓝变成他的眷属。从此以后,她不会老去,也不会死亡,将青春永葆,与他同在。 入夜时,雪停了,夜空晴朗,露出一轮饱满的红月。为了进行眷属的仪式,宿傩撤去了笼罩着皆子山的结界。那满山的雾气,不声不响地消散了。 第90章 幽静的神宫里,蓝跪落在宿傩的面前,紧紧地等候着他的发话。 “稍微会有些痛,你肯定忍得住吧?”宿傩收张着手指,又用尖尖的指甲划过蓝的脖颈。他的指甲所过之处,立刻有一线血珠出现。“我要把手伸进你的心脏里,将指尖血滴进去。不过,之后,我会将你修复为原样的。” 蓝面色一白。 把手伸进心脏……这不就是开胸剖腹了吗? 真是可怖。 “蓝,为了永远追随于我,你愿意忍受这点痛苦吗?”宿傩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目光沉沉地逼问她。 “当然愿意。”蓝立刻回答。 她现在要是敢回答一个“不”字,恐怕立刻会被宿傩吃掉。 “很好。”宿傩愉快地笑起来。 下一刻,蓝便察觉到一阵剧痛。鲜红的血液飞溅在她面前的地砖上。 她惨叫一声,眼前迅速变黑,人也往下倒去。 可说来奇怪,这剧痛不过是发生在睁眼闭眼之间。也不过五六秒,这恐怖的痛苦就停止了,但蓝依旧哆嗦颤抖不止,嘴唇被自己撕扯出血。 “好了,已经结束了。”宿傩拍了拍手,声音愉快。 蓝愣住。 地上的血泊,像镜子一样映照出她的容貌。她从这水波的倒映里,看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像一只巨大的麻雀,又不是麻雀,身体仿佛瘫软的烂泥。 这是什么? 蓝紧张地四处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这个“奇怪东西”的身影。 很快她意识到,这个“奇怪东西”不是别人,正是…… 她自己。 今泉蓝震了一下,克制住差点冲出喉咙的惨叫。 她拿两只奇形怪状的手搭住面孔,对着血泊看了又看,发现她没有出现幻觉。现在的她,就是这种可怖的形状。 “宿……宿傩大人……我……”蓝的声音带着畏惧和颤抖。 “咒灵嘛,都是这样的。不过,别担心,你可以自己变成先前的样子。”宿傩却不以为意。 蓝死死地盯着倒影中的自己,满心都是惊惧。 她变成了怪物。 即使可以将外形幻化为原来的模样,可真实的她,确确实实就是个怪物。 诅咒之王的眷属,就是咒灵。而咒灵,多的是这种奇形怪状…… 蓝摇晃着身体,心底溢满惊惧。 “蓝ちゃん,别担心,这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梅耶林的安慰声适时地响了起来。:“等离开这个梦境,你就会变回原样了!” 闻言,今泉蓝的精神状况迅速稳定下来。 哦,差点忘了这茬。那没事了。 她抬起头,凝视着宿傩。她从宿傩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古怪的形状。然而,宿傩却没有显露出分毫的嫌弃,反倒兴致勃勃地伸手摸了摸她巨大的脑袋,说:“这样才对嘛,顺眼多了!” “宿傩大人,您不觉得我形貌可憎吗?”蓝的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咒灵就是这样子的。人类的美貌,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漂亮的人,吃起来的口感未必会好。”宿傩笑嘻嘻地说:“女人,我所欣赏的并不是你的□□。” 蓝:……你胡说,你明明很喜欢□□! 皆子山上好像又开始下雪了,那轮红色的满月,被阴云慢慢遮蔽。 一阵带着薄雪的夜风吹来,山林间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宿傩皱眉,迅速回过了头,喃喃道:“我撤掉了结界,果然有咒术师送上门来了呀。” 闻言,蓝变得紧张起来。 咒术师们来讨伐宿傩了? 下一刻,山林间火光大亮。无数松脂火把燃起,如盘蛇一般,照亮了皆子山的夜色。在那火把之下,是许许多多的咒术师,他们严阵以待。 而打头之人,正是五条悟。 身着狩衣的御三家家主,手持长剑。白色的身影,与这夜雪仿佛融作一体。 “宿傩,今夜就是你的沉睡之夜哦。”五条悟笑眯眯地说。“速战速决吧。我还急着去买栗子点心呢。” “说的大话倒是厉害,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呢?”宿傩轻蔑地狂笑起来,分毫不把眼前这群集结了京都精锐的咒术师放在眼里。 “当然有。”五条悟的面色变得认真。“我会击败你,然后将蓝带走。” “蓝?你认识那个女人?”宿傩的眼底掠过一丝戾色:“你是绝对无法将她带走的。她已经是我的掌中之物了!” 一场讨伐祓除之战,就此开始。 毫无疑问,宿傩强得可怕。无数咒术师死在了他的手下,皆子山上早已血流成河。而宿傩呢,却越杀越兴奋,不断地狂笑着。 他面朝着咒术师的尸体,而身后则是今泉蓝所藏身的一片松树林。从战斗开始,她就藏入其中,再未现身过。 她知道,现在的她是咒术师的敌人。 而宿傩,也没让任何咒术师靠近那里。只要有咒术师接近她,他就立刻将其杀死。 这场鏖战已经持续了许久了,就连五条悟,也受了点伤,不得不倚在一棵杉树边,处理自己的伤口。 “哈哈哈——再来!再来!”宿傩站在红月之下,将四只手臂朝天展开。他的嗓音,撼得整座大山都在颤动。 “我可没打算灰溜溜地逃离这里。”五条悟的语气似乎也变得逐渐狂态:“我早就想好了,我只有两个选择,死在这里,或者和蓝平安地一起离开。” 第91章 “你要和蓝一起离开?”宿傩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再落到五条悟身上时,便带了一丝让人畏惧的寒意。“人类,你不可能得到她。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宿傩深呼一口气,心满意足地说:“她爱上了我。” 五条悟面色一愣:“什么?” 他的意外之色,让宿傩非常愉快:“没错,就是这个表情……很好!那个女人,彻底爱上了我。她将一切都献给了我,身体和灵魂,都是如此……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山间。 笑未落地,他身后那片蓝所藏身的松树林间,忽然有一抹亮光掠来。 这亮光是如此锋锐,直直刺向宿傩。 宿傩皱眉,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反手就想挡住这从不设防处袭来的一击。此时此刻,他才看清那亮光是什么—— 是一柄漂亮的、银色的太刀。 噗嗤一声轻响,太刀刺穿了他的掌心,又深入他的胸腔。 宿傩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往后退了几步。他低下头,看清了刀刃上犹如月亮般的刃纹,脸上立刻涌起愤怒之色:“这是……这是……!” 他初初来到皆子山时,霸占了山上的神社。这神社里,就藏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刀。那时,里梅说,这把刀,具有封印他力量的能力。 他没有当回事。他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东西,可以封印他宿傩。 一夜过后,这把刀从神宫里消失了。而他则霸占了皆子山,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此时此刻,这把刀再度出现,贯穿了他的胸膛,让他的咒力无法再流动,身上的力量,都被冻结了一般。 松树林里传来响动,那投掷出这把刀的人,终于现身了。 是今泉蓝。 她依旧是那种无可描述的、怪物的形态,但她看向宿傩的眼神,令他感到熟悉。黑漆漆的、像是可怜的小鸟一般的眼神,何等惹人爱怜。 “是你……?!”宿傩的声音充斥着狂暴的戾气。 他所宠爱信赖的眷属,竟然背叛了他,将这把刀,刺入了他的胸口?! 第49章 049 力量被封印,宿傩无法再与咒术师为敌。无数咒术师一涌而上,用条条符咒将其制住。 红月之下,宿傩被迫跪在满地的血泊间。他的手臂和脊背上,插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箭矢,刀剑,□□……然而,他分毫没有理会这些深入肉中的武器,而是充满暴戾地朝蓝的方向怒吼。 “你怎么敢背叛我?!” 他的怒吼,仿佛能震裂所有的巨石,让闻者都不由捂上了耳朵。 今泉蓝没有回答。 宿傩的双目隐隐充血。他显然狂躁至极,疯狂地诅咒着这个背叛她的女人。 “我马上就会把这里所有的人杀光!然后,把你也吃掉!蓝!哈哈哈!”他怒击反笑,表情可怖异常,“我会当着五条悟的面,将你一口一口地品尝!” 然而,话音未落,他身上的符咒便亮了起来,夜色里传来咒文发动的嗡嗡响声。 无数咒语的光芒亮起,宿傩那令人胆寒的身形,逐渐在光芒中隐去。只有他暴怒的嗓音,还残留在夜色之中。 “蓝——!!” 这嗓音既不甘,又愤怒。 片刻后,皆子山上恢复了宁静。月轮褪去了血红之色,恢复为澄澈的白。山流里的小溪被染作了嫣红,将血腥气送向山脚。 五条悟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穿过掉落满地的武器,走向了今泉蓝藏身的松林。 蓝看到他走近,二话不说,便往相反的方向逃去。 她实在不想被五条悟见到现在的模样。现在的她,是个可怕的怪物。 山间野草杂乱,她又无法掌控自己的新身体,一路跑得磕磕绊绊,险些摔个跟头。但她跑得越快,五条悟也就跟得越快。 “别跑!蓝!”悟忽然喊她。 听到他的称呼,蓝顿住了脚步。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知道我是谁?” 她现在可是那副可怕的咒灵模样。他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我知道你是蓝。”五条悟的声音,定定地从松林间传来。他的嗓音,还带着一丝笑意。“别跑了,我不会伤害你,即使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蓝从松树干间窥看他的方向。 穿着狩衣的男子,俊秀而从容,白色的长发好似被月光所染。 “您……真的不会伤害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五条悟朝她更走近了一点。“你就是蓝,不会有错。” 她缩在松树林后,喉咙里发出小小的呜咽声。也不知是不是她终于熟悉了操纵力量,她的身体终于可以从怪物的模样,逐渐转化为人的形态。 五条悟的脚步踩过山间的草叶。他沙沙的脚步声停在她身后时,她恰好变回了他所熟悉的样子。 瘦削的女子缩在杉树林后,捂着面颊小声地哭泣着,仿佛一只走丢的家猫。她的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其上沾着无数雪花。 “蓝,别怕。”他弯腰,搂住了她的腰,声音从容:“宿傩已经被封印了,没人可以再伤害你。现在,我要带你回京都去。等之后,我会向藤原家提亲。” 提亲? 正抑制不住哭泣的蓝,吃惊地抬起了面孔。她仰头望着悟,眼睛里还沾着雾盈盈的泪珠:“五条大人,您怎么会想娶我呢……” 第92章 “为什么不想?”他揶揄地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我好像在很久之前就见过蓝了。” 她蹙起了眉心,眼泪越发汹涌了,人像个孩子似的哭个不停。 而他呢,则用手摸了摸她的发心,然后轻轻地亲了她的嘴唇,以示安慰。他的吻很暖和,令她终于感受到了暖意。 她伸出手,拥住了面前的人,不再抗拒他的接近。 雪静静地飘落,皆子山上不再有雾气。 …… 宿傩被封印后,皆子山就被咒术师们从里到外清理了一遍。所有的咒灵,杀的杀,封印的封印。神宫虽然依旧破败,可眼下不再是乌烟瘴气的了。 三日月宗近变为了刀身,和神宫的“铃”一起,被蓝带回了藤原家,放置在房中。 京都的冬天很冷,又总是下雪。蓝起床后,总能听到屋顶雪落下来的声音。那松枝上的积雪,也时不时发出“啪嚓”的落雪轻响。 离她回到藤原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如今可以熟练掌控了保持人形的技巧,现在,除了五条悟之外,没人知道她是咒灵,而非人类,就连藤原族人也被她瞒在鼓中。 回到京都以后,五条家便上门提亲,希望五条悟能成为藤原蓝的夫君。据说,五条家主对她一见钟情。 藤原家自然很高兴,立刻就答应了。能与五条家结亲,这可是大好事。五条家主这样的丈夫,可比无惨要好多了。 因为婚事的缘故,藤原家上上下下都变得忙碌起来。婚礼是大事,更何况是两家名门之间的婚礼。 这一天,藤原家的卧室里,蓝静静地倚靠在门边。 “蓝ちゃん,你已经拿到铃了,可以离开这里了。”梅耶林提醒她。 “我……还不想离开。再等一段时间吧。”蓝抚摸着手中的铃。 金色的神乐铃,镶嵌着亮堂的红宝石,缠绕着几条五彩斑斓的线绳。这个“铃”,就是她所需要的东西,也是三日月宗近的主人身份的证明。 虽然有了铃,但她却并不急着离开这里。 也许是私心作祟,她想留到和五条悟成婚之后再离开。 现实世界无法完成的事,就让她在这千年前的梦寐之中完成吧。 …… 但是,藤原蓝的结局,并不似她幻想的那般美好。 蓝与悟商定婚期之后,无惨便找到了她。 那是个寒冷的冬日夜晚,无惨异常苍白的面色,在月下仿佛鬼魂一般。他站在藤原家附近的小巷里,抬眸望着刚从牛车上下来的蓝。 “你要嫁给五条家的家主,对吗?”无惨猩红的瞳眸中,写满了恨意。“你根本就是别有所爱,才舍弃了我,对吗?” 面对他的质问,刚从五条悟处回来的蓝,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不说话……哈,我明白了。”无惨扯了扯嘴角。 也许是他近来找的大夫有用,蓝觉得他好像气色好了些,也不再咳嗽。但是,这样的无惨,却莫名显得诡异。 “对不起。”蓝说。 “……”无惨忽然伸手扯住她的衣领,重重一拽。她肌肤上的痕迹,便袒露在无惨的面前。 看到那些痕迹时,无惨的神色瞬时变得扭曲。 “别忘了,我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背叛我,是会付出代价的。” 无惨冲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然后在月色中离去了。 蓝理好了衣领,沉默地步入了藤原家。 她知道藤原蓝似乎是喜欢过无惨的,但问题是,她实在喜欢不上这个在现代被她称作“爸爸”的人啊!这也……太奇怪了。 …… 不久后,五条悟收到了当朝陛下之命,参加御前比武。比武的对手,是御三家的另一位家主。那个人年过五十,极有威望,向来对御三家话事人的位置虎视眈眈。 陛下为了避寒,便暂居在长冈。那是一座终年无雪的温暖城池,曾是前朝的旧都。而御前比武,也在长冈举行。 为了参与比武,五条悟提前出发。 在出发之前,他特地来向蓝告别。两人在温暖如春的屋内依偎许久,天亮时分,她替他穿衣,送他离开京都。 “五条大人,请早日回来。”蓝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五条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上了前往长冈的唐车。“在家里等着我,蓝。” 这天的雪很大,天色是灰白的,像是垂死的鱼翻开的肚子。 她返回藤原家,继续期待他们的婚事。 可是,这却成了他们的永诀。 …… “藤原家的女儿,是怪物。”这样的言论,不知何时在京都弥漫开。女房们议论纷纷,说夜晚时,看到有个藤原蓝模样的女子,四处袭击少女,吃她们的血肉。 那个“怪物”,拥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恐怖异常。 言论甚嚣尘上,几个咒术师冲到了藤原家里,惊恐地发现她当真不是人类。他们将符咒贴在她身上,逼迫她现出了那烂泥一般的怪物形态。 “是咒灵!是诅咒!是怪物……”畏惧的声音,在京都弥漫着。 就连藤原夫人,都不敢看自己的女儿,只能转着佛珠喃喃道:“我就知道,她不可能活着回来。我的女儿,一定已经死在皆子山上了……她不是我的女儿!” 在全京都人的惊惧之中,藤原家的小姐,被捆缚着送上了火架刑场。 第93章 松油点燃,火光高照。艳丽的火舌,将少女逐渐吞噬。曾经美冠京都的佳人,就此在火焰中消散。 大火之中,似乎有谁在吟唱和歌。 知之或不知,恋慕之生或无由。我之慕心炽如火,其所映照将成標。 …… 无惨站在刑场之外,看着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消失在大火中。他勾了勾唇角,转身朝着无人的僻静处走去,眼底深埋的恨意慢慢为笑意所取代。 …… 而五条悟呢? 他也没能回到京都。 他在御前比武中,与禅院家的家主同归于尽。 在史册上,这件事是这么写的:五条家违背圣意,因此招致天谴,家主于比武中死亡。 第50章 050 火焰的炽热逐渐消退,今泉蓝慢慢睁开眼。 入目的不再是平安时代的灰暗天空,而是有着西洋风情的磨砂玻璃吊灯。她的视野有些模糊,聚焦了好一阵,她才想起这里是禅院家的银台别馆。 她侧过头四处望了望,看到周遭的绿色花墙、钢琴和老式电话,愈发确切了自己的想法。 在进入那个千年之前的梦前,她就是在银台的别馆休息。她觉得很困,便躺在床上睡着了,那之后,她就来到了平安时代,成为了藤原蓝。 想起那个梦,记忆便纷纷涌上。京都的雪,皆子山的雾,吞噬城池的大火,封印之夜的红月,还有那白色长发的五条家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不像是梦,反倒像是曾发生过的事,真真实实地镌刻在她心头,令她百感交集。 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已并非十七八岁的少女,而是如藤原蓝一般,经历过生生死死的人。 也许是在梦中经历过一场焚烧至死的大火的缘故,她现在分外虚弱,身体空空如也,只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休息。 她的腿下有什么东西硌到了她,她伸手一摸索,竟然取出了一个神乐铃。她看着这熟悉的铃铛,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将这个东西带出了梦境。 “蓝ちゃん,这个铃是通关支线【你竟敢拒绝诅咒之王的爱】和【消逝于火焰中】得到的奖品哦!”梅耶林的解说声响了起来:“对了,这次除了新的生命之外,蓝还解锁了精彩时刻【草履虫】和【雪中相拥】,现在要查看吗?” 蓝:? 雪中相拥,应当是她和五条悟前世拥抱的画面,她可以理解。但“草履虫”又是个啥? 她调出面板一看,发现画面上是变成奇怪咒灵的她疯狂逃窜的场景。 蓝:…… 好家伙,是说变成咒灵的她长得像草履虫是吧? “只要使用这个铃,蓝ちゃん就能呼唤位于皆子山本丸的npc了,以后他们可以帮助蓝ちゃん完成更多的游戏目标。”梅耶林兴致勃勃地告诉她新道具的用法。 蓝点了点头,查看了一下她现在所有的本丸npc:只有三日月宗近一个。他正在破败的本丸可怜巴巴地打扫卫生,尝试修复神宫。 “蓝ちゃん可以通过收集衣服,给npc进行换装;也可以通过氪金,解锁更多的npc,为他们安排房间和家具……等等,时间线怎么有些不对劲?”梅耶林的声音忽然变得古怪:“怎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咦?什么意思?” 坐在被窝里的蓝正在疑惑,房间门忽然开了。两个女佣站在门口,瞪圆了眼睛盯着她。她们反反复复确认,发出了惊呼声:“蓝小姐醒了!” “快!快通知直哉大人!” “可是,直哉大人今天去处理麻烦的咒灵了……” “直哉大人说过,直接打电话就好!” 女仆们的模样实在古怪,蓝忍不住问道:“我……昏了多久?” 难道说,她昏了三四天吗? 女佣们一副庆幸的样子:“您都昏迷了十年了。” 蓝:? 刚起床,发生什么事了? “十……十年?”蓝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盯着女佣。 “是啊!”女佣点头如捣蒜:“十年前,大小姐您在咒高的薨星宫遭到袭击,因此陷入濒死状态。你好不容易逃脱了,跑来找直哉大人。怕直哉大人担心,还假称自己是去度假了,结果马上就昏迷了。直哉大人请了咒术师来查看,才明白前因后果……薨星宫的结界,吸取了您太多的力量……” 在女佣的描述里,蓝浑浑噩噩地确认了,确实已过去了十年。 这一刻,她觉得浑身毫无力气,身体软软倒在了床上。 梅耶林愤愤不平地说:“可恶,有别的玩家对蓝ちゃん使用了氪金道具‘十年后火箭炮’,结果就变成这样了。真该死,那家伙又不是主攻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一旁的女佣们也说个不停:“这十年来,直哉大人可是找遍了大夫。他为了您,甚至没有找别的女人!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呀……哦,他还会给睡着的您弹钢琴……” 蓝无心听她们的话,哀哀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已经过去十年了啊。 她从前好不容易才学会了“手机”是什么,“短信”是什么,结果一觉醒来,她又变成与世隔绝的落时之人,得从头学起了。 悟少爷怎么样了?夏油先生怎么样了?今泉家……又怎么样了? 提起今泉家,鬼舞辻无惨的面容就浮现在她眼前。 第94章 现在,她百分百肯定,今泉月彦就是无惨,她前世的未婚夫。 他憎恨她移情别恋,因此设计让她咒灵的身份被京都人发现,她由此被架上火刑架烧死。此后,无惨不知以什么手段,长生不老地活到现在,又以“今泉月彦”的身份,找到了这一世的她。 无惨无疑依旧是恨着她的,他必然不会是她的父亲。 搞不好,当初母亲阳子之所以忽然死去,和无惨也脱不了干系。 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还挥霍着今泉家的财产,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吗? 想到这里,蓝便攥紧了手。可惜她实在是虚弱,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得到“爱意”的力量,来补一补自己的身体。 说来巧,偏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直哉大人来了”的惊呼声。很快,一个染着金色短发、戴满了耳钉的青年,以惊诧之姿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他与蓝记忆中的禅院直哉极其相似,穿衣风格也全然相同,但面容长开了些,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变成了一个看着就不好惹、满是攻击性的成年男人。 他应当是刚从任务中脱身,身上有浓重的血腥气味,手臂上包着绷带,腹部的衣物也渗着血色。 “蓝,你终于醒了。”直哉将女佣赶出去,走近了她的床边。他的表情颇为复杂,有种又庆幸又烦躁的滋味:“你醒来干嘛呢?如果你永远昏迷,我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找新女人了。” 蓝眨了眨眼,看着直哉熟悉的脸,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进补! 二话不说,她就把直哉往床上扯,十分主动地去掀他的衣领。 直哉皱眉微惊,捂着身上的伤口咳嗽一阵:“蓝,你怎么刚醒来就这样?现在我受伤了……” 蓝呼了口气,骑在他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直哉大人,难道你不行吗?” 直哉沉默。 片刻后,他咬牙说:“我当然可以!” …… 三个小时后,禅院直哉赤着上身坐在沙发上,龇牙咧嘴地让医生帮他处理伤口。 禅院家的医生一边给他换被血浸透了的绷带,一边苦口婆心地说:“直哉大人,您伤成这样,可不能放纵啊!” 直哉咬牙切齿地说:“女人邀请你,身为一个男人,可不能说不行。”说话时,他牵动了伤口,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医生和女佣面面相觑,心里都是狐疑:蓝怎么可能邀请直哉呢?直哉强迫别人还差不多呢!直哉大人还是一样的自私,明明是自己管不住身体,还要把缘由推到女人身上! 医生下手不轻,直哉呼痛,恼火道:“轻点!再下手这么重,我就宰了你这个废物!” 而今泉蓝,正趴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经过方才一通进补后,她的精神已经恢复得相当好了。她洗了澡,换了一身浴袍,披散着长至膝盖的黑发,盯着花园的三色堇出神。 虽然过去了十年,但她的相貌却没怎么变。不过,她的心境倒是改变很大。毕竟,她也是经历过许多生死、见过宿傩那样可怖存在的人了。 现在是春天,紫色的三色堇铺满了花坛,远处的樱花树绽放着粉云。她轻呼了口气,心说:总之,先想办法去今泉家看看吧。 …… 同一时刻,墓园外的小道上。 街道边,樱花树开得正盛。穿着白色外套的家入硝子站在树下,本想抽烟,想起这里是禁烟地带,便止住了拿打火机的手。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看看手机,然后发出不耐烦的轻啧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高挑的黑色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这个男人有一张非常完美的脸,还有令人惊叹的身长。皮鞋一路踏来,他引起无数女人的窥看和惊呼。 “又迟到了,你在墓园待了这么久吗?”硝子不耐烦地说。 “抱歉呀,每次来看蓝,都会情不自禁地和她说很多话呢。”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笑嘻嘻地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 “你不是说,蓝没死吗?那为什么每次还要跑到墓碑这里来?”硝子仰头望着樱花树,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那个墓碑,只是高层掩人耳目的东西。他们不想让人知道,星浆体的尸体失踪了。” “虽然坟墓里没有尸体,但是有蓝的随身物品。那和它们说说话,也是可以的吧?”五条悟耸肩,笑着催促道:“好了,快点出发吧。我一直觉得,蓝就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等着再次和我相见呢。” 第51章 051 禅院直哉包扎好了伤口,浅浅呼了口气。他抚摸着自己隐隐做痛的腹部,目光望向趴在窗台上的蓝。 昏睡了十年的她忽然醒来,直哉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她都已经沉睡了这么多年了,他早习惯这个状态,总以为她应当还安静躺在床上才是。 多年前,蓝忽然在秋日的午后找到了他,但随后便突然昏迷。他仔细调查,才知道蓝参与了星浆体的迭代,随后被判定死亡。但她却从停尸间里爬出来,找到了他。 那个时候,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找他的呢?濒死之际,她所想到的求助者,竟然是他直哉吗? 这是连直哉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 蓝陷入昏迷后,他便将她放置在银台别馆,叮嘱人好好照料。似乎一直有别人在寻找蓝,但他将她藏得很好。 第95章 中途,他不是没想过去找其他女人,但是那些女人和蓝比起来,全都索然无味。不是因为她们不够貌美,而是她们对他没有感情,不是讨好,就是畏惧。 只有蓝,似乎是真心喜欢他的。 不过直哉也不知道蓝到底喜欢他哪里。也许是因为他是蓝的第一个男人吧。 “直哉大人,我家……今泉家怎么样了?”蓝转过身询问。 她的面貌依旧是少女的模样,但眼神却比过往要沉稳许多,好像在昏迷的睡梦中经历了许多。 “好好的呢。你爸爸的生意如今做得很大,他还很喜欢资助教派。”直哉提起月彦,便相当不屑:“对了,他一直在找你,不过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他不配和禅院家叫板。” 蓝:………别人的爹来找女儿,你也敢藏着不给,真是有权有势的少爷才敢做的事啊。 蓝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自己休息一会儿吗?” 直哉同意了。 他走到门口时,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得意。蓝一醒来就向他求爱,可见是真的很喜欢他。十年了,她还是老样子呢。 禅院家那些无趣的女人,要是有她一半听话和可爱,他早就宠爱她们了。真是不争气! …… 直哉离开后,蓝轻呼一口气,直接开始自己的越狱行动。 她用咒力召唤出式神,坐着小纸人出了院墙。她在那个平安时代的梦里学会了这个技巧,用起来得心应手。 她虽然没有做过正儿八经的咒术师,但是咒力倒是不少,身上还有系统奖励的六条性命,可以说是非常地不怕死了。 东京和她记忆中没什么区别,依旧繁华无比,高楼参天,街道上车水马龙。 麻烦的是,今泉家搬家了,原来的大别墅如今荒废。她怎么打听,也没有相关的消息。 更倒霉的是,她现在没有钱,身无分文。 蓝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肚子里传出了饥饿的咕咕声,这让她有些尴尬。 咒力再多也不能裹腹啊。 看来,她得先找一份能赚钱的工作。 樱霜学园肄业,能做什么工作呢?便利店的店员吗? 蓝正在思考,面前忽然有一辆播放着音乐的大卡车路过。卡车的车厢上贴着广告,巨大粉红的“高薪招聘”几个字十分夺目,搭配着活泼的音乐,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蓝定定地看着那辆招聘车,坚定地朝它走去。 今泉·诅咒之王的封印者,拥有六条性命的咒术师,甩掉人类最强·蓝,来了! …… 傍晚时分,今泉蓝站在六本木的夜店里发呆。 灯球散发紫色暧昧光彩,香槟气泡轻轻浮动,穿着性感的女公关们挤满了房间。 今泉蓝呢,则站在沙发的一角,束手束脚,像个格格不入的职场菜鸟。 她的心头徘徊着一个念头: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前去应聘高薪工作,结果最终入职的是夜店。傍晚降临,她就来到这里成为了女公关,店长还贴心地给她梳妆打扮,取了花名。 “记住了,你现在是天使艾米丽!”店长给她取的名字是如此花里胡哨。 蓝听着女公关们娇滴滴的声音,觉得头有点疼。 她穿了一身淡粉色的抹胸礼服裙,头发也被盘了起来,脸上还画了个大浓妆。因为不习惯露出肩膀肌肤,她非常保守地扯了块披肩挂在肩上。 梅耶林兴奋的声音传来:“蓝ちゃん,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啊!非常容易收获爱意的力量!” 蓝心说:她这样不善讲话的人,恐怕会把客人气跑吧? 果然如此,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看她年轻漂亮找她的不少,但因为她总是动不动就开始习惯性出神,百叫不应,客人们最终不满地换人了。 “我来这儿又不是花钱看人发呆的!”客人们走之前还这样抱怨。 蓝就这样空置了一晚上。到近十一点时,店里来了一伙西装革履的公司职员,一共有四个人,他们嘻嘻哈哈不停,彼此玩闹。 组长模样的男子说:“今天放开玩!我请客!”说完,他拍了拍身后的一个下属:“尤其是你,七海,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好好开开眼界!” 名为“七海”的男人,既不兴奋,也不紧张,就像是坐在办公室里批文件一样,公事公办地点了下头。 他一百八十多的身高,金色短发,戴一副眼镜,瘦削的轮廓有些外国人的阴郁,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工作不顺心的缘故。 组长一口气指了四个空闲的女公关,其中就有蓝。 女公关们一到沙发座上,空气里立刻弥漫开娇滴滴的笑声。不过,只有蓝,既不会开口聊天,也不会喝酒,只是普通地、有些局促地坐在七海的身边。 他们两个人,一个平静无比,一个拘谨至极,两人都和夜总会纸醉金迷的氛围格格不入。 蓝发了好一阵子呆,想起自己是来赚钱的,不能再出神了,便主动对七海挑起话题:“七海先生?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随便。”七海冷淡地推了下眼镜。 “我叫……呃……天使艾米丽。”蓝艰难地背出了自己的花名。 “哦。”男人依旧冷淡。 “这是七海先生第一次来吗?” “嗯。” “七海先生好像很不高兴呢。” 第96章 提到这件事,七海的面色就有些难看了:“因为现在是额外的加班时间。我讨厌小组应酬。” “原来是被迫来这里……我也是哦。”蓝小声说。 七海朝她投来疑惑的眼神,像是在怀疑她说谎与否。因为女公关们的话常常是不可信的。 她正想解释,组长忽然嚷嚷道:“来玩骰子!七海,你要大还是小?” 七海显然不会这种游戏,而蓝也不会,两个人尴尬地坐在桌子边。相较而言,和组长抱在一起的另一个陪酒女,看起来就自如多了。 蓝看着对面陪酒女的姿势,心头有些吃惊:要是不出意外,她是不是也得这么抱着七海先生? 可是人家好像根本不喜欢这种接触,也不爱来夜店,完全是被组长强迫过来的。 “要是七海先生觉得这里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去外面待一会儿。”蓝小声地说。 七海微诧,思考一会儿,对组长说:“我和旁边这位小姐一起出去吹吹风。” 组长闻言,立刻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去吧,别太早回来哟。” 看样子,是他想歪了什么。 蓝领着七海往外走。但她也是第一天来上班,根本不认路,夜总会又如迷宫一般,她左转右转,迷路了,停在了消防通道的死路里。 “我,我不太认路……”蓝很沮丧。 “算了,就在这里呆着吧。”七海靠墙而立,语气有淡淡的不满:“里面那种乌烟瘴气的样子,会让我觉得头疼。” 蓝趁着这时,小声问:“七海先生可不可以买一瓶酒?” “什么意思?” “买酒的话,就会计入我的营业额,我能拿到更多的薪水。”蓝低下头,声音柔弱:“我很需要钱。” 七海皱起了眉头。 面前的女孩,也不过十九、二十的年纪,精心打理的刘海下藏一双乌漆漆的眼睛。虽然她确实漂亮,精致得像个京都人偶,但明显不怎么会聊天,看着有些内向,也不认识店里的路。 八成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缺钱,无奈之下才来了这里。 七海想了想,点头说:“可以。”就帮她一次吧。 蓝的目光一下子变亮了:“七海先生,谢谢你!” 这样感激的目光,让七海愣了下,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救了他人的咒术师。 这种被需要,被感激的感觉,是从前的他最喜欢的。 于是七海说:“难得来,那就多买几瓶酒吧。” 这样的意外之喜,让蓝很高兴。不过她惦记着七海只是个普通上班族,劝说道:“一瓶酒也够了。你赚钱也不容易,不要在女公关身上花太多。” 这让七海更觉得稀奇了。 面前的女人和他所知道的女公关不太一样,竟然把到嘴边的鸭子往外赶。 “请问我该怎么报答七海先生呢?”蓝认真地问。 七海想了想,说:“我工作还没做完,有许多表格要录。你来我的公司替我加班吧。” 蓝:………? 第52章 052 七海建人和他的同事们在夜总会待到很晚。 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场合,他更想准时下班,回家烹饪读书,不想在下班时间与同事有任何的接触。私人的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绝对不能被其他人触碰。 ……但没办法。这个组长很难缠。要是拒绝他的应酬邀请,搞不好会丢失掉这份工作。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上班族生活,也就会消失了。 七海推了下眼镜,面无表情地站在夜总会的门前,等着组长和前台结账完毕。 组长喝多了,说话都带着酒味,和前台的服务小姐算钱时,还不忘揶揄人家:“呀呀,要是你年轻十岁,我也会找你陪酒哦!” 这种做派,是七海相当讨厌的类型。 “那个……七海先生。”七海的身旁,传来了慎重微弱的女声。 他侧过头,看到了刚才负责陪他的那位新人女公关。二十岁的女孩子,虽然画着成熟的浓妆,但眼神总给人怯怯又可怜的感觉。 她好像叫……天使艾米丽。是叫这个吧。真是奇怪的名字,但很好记。 “谢谢你今晚买了那些酒。”女孩相当感激地看着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我买酒。要是今晚的营业额为零的话,我就没有薪水了,还要付化妆师的钱……谢谢!” 她的表情很真挚。说完了,她还递给了七海一件东西,说是她的谢礼。 七海低头一看,那是一只纸折的小兔子,看起来很可爱。 “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个能送给你。”女孩很不好意思地说。 七海皱了皱眉,说道:“换一份工作比较好吧。”他其实不是喜欢多管闲事插手别人生活的类型,但他想到这个女孩以后可能需要招待无数个像组长这样的男人,他就忍不住这样说了。 归根结底,他只是讨厌占据别人业余时间、说话又很不得体的组长而已。 但是,七海所说的话,却让女孩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局促地说:“我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啊,准确地说,我没有接受过学校的教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双亲也都不在了,所以……” 原来如此。 因为没有接受过合适的教育,所以眼界也变得很窄,连工作的选择都不清楚。职业选择这种事,还是需要长辈的建议的。 第97章 七海正想说话,那头的组长已经结完了帐,招呼同事走了:“回家吧!电车停了,打车走吧。” 七海点了点头,转头向店铺外走去。 花名叫“天使艾米丽”的女孩在他背后挥手,认真地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再光顾这里吧!我没有别的客人了!” 七海权当没听到。 下楼梯时,组长揶揄他说:“七海,可别被风俗女骗了。这里的每个女人都是同个说辞,出身一个比一个惨,家里一个比一个穷,虽然你是她的客人,她却对你动了真心。别上当啊!” 周围的同事也都大笑起来。 在笑声里,七海的面色变得很难看:“我原本就不喜欢这种地方。” …… 次日傍晚,东京繁华区的某座大厦。 夕阳光彩照入窗户,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内依旧忙碌不止,电话铃声和打印机耳的工作声四处都是。 七海建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收拾自己的手提公文包。他身边的同事还在忙碌,但他却精准地踩点下班。 他总是这样,绝不将私人时间分给工作。这一点,也让不少同事私底下对他不满,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提包收拾好了,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出门,恰好可以赶上十五分钟后的电车,还能在下车后的便利店里,买到倒数第二或者第三个三明治,作为明天的早饭。 他的生活被时间表严格地分割,很少出现不遵守时间的情况。 这时,七海忽然看到了办公桌上的纸折兔子。 在简单整洁、毫无杂物的办公桌上,这只纸折的兔子显得极其格格不入。他看着它,想起了一个二十岁女孩的面容,还有她可怜又怯怯的眼神:“如果可以的话,请再光顾这里吧!我没有别的客人了!” ……他怎么可能再去那种地方。 七海建人皱眉这样想着,将纸折兔子丢进了垃圾桶。 …… 然而,三十分钟后,七海建人还是出现在了夜总会的门口。 他闭上眼,轻呼一口气,为自己的心软而感到可耻。 明明已经决定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了。可是在电车上时,他又觉得他该告诉那个女孩一些求职方面的选择。除了风俗店,这个年纪的女孩还有许多其他工作的余地。 “这位客人,欢迎光临!” 七海走进店铺时,迎客的女郎热情地朝他走来:“有什么相熟的女孩吗?还是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些新人呢?” 七海安静地站着。穿着西装、领带笔挺的他,根本不像是来这里消费的,更像是来进行突击检查。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念出了那个花里胡哨的名字:“天……天使娜娜莉。” “娜娜莉?”迎客女郎疑惑片刻,随即恍悟:“啊,我知道了!是艾米丽吧。请跟我来吧。对了,您还是初次消费吧?初回的指名费只需要三千日元哦!” “那初次之后的呢?” “啊~那就要一万日元啦。不含酒水哦。” 七海沉默。 这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能够来的。 他跟着迎客女郎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步入了排布着软座沙发的大厅。在缀满了镜子的角落位置,那位叫做“天使艾米丽”的年轻女孩已经在等着他了。 她今天换了一身紫色的裙子,但依旧裹着厚厚的披肩,好像是不太习惯露出手臂的缘故。一看到七海,她就露出了小鸟一般高兴的神色:“七海先生,你真的来了!非常感谢!我今晚还没有客人呢……” 像只香芋色的小鹦鹉。 七海在沙发上坐下来,心里有稍许的后悔。 指名费太高了。这很不划算。 待会这个女孩肯定还会要求自己的买酒,这又是一笔开销。明明她根本不能喝酒,昨天还因此惹得组长不高兴。 “我还以为七海先生不会再来了呢。”女孩坐下来,模样颇有些惴惴不安。她手生地帮七海倒免费的饮料,然后笨拙地点燃放在桌子边的氛围熏香。 “我是来给你这个的。”七海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 今泉蓝愣了下,接过来一看,发现那是一打装订好的纸,封面上写着一行字“现阶段就职方向参考”,下面白底黑字密密麻麻,都是关于职业推荐的信息。 财务类工作,需要付出额外的时间和金钱进行培训。如果经济状况支持,可以考虑。 体力累劳作,不稳定,而且长远考虑不合适。如果没有别的选择,可以从事该类型的工作。附近的“金河市场”长期提供人才情报,可以去那里寻觅工作的机会。 家政类工作,比较适合蓝这种类型的女孩,前提是她擅长家政。目前东京有大量的独居男性和老人,都需要该类型的服务。 今泉蓝看得叹为观止。 没想到这位七海先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正经人。千辛万苦来到夜总会,不和女孩子喝酒说笑,反而给女孩子提供就职建议。 蓝看着推荐表,高兴地说:“这个很有用处!不过,我可能只能从事体力劳动吧……我的力气还挺大的!”——因为咒力的缘故,所以体力现在很充沛了。 “是吗?”七海疑惑地看着她瘦削的身体和细胳膊细腿:“你的双亲呢?能为你提供工作的便利吗?” 第98章 “啊……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了。”蓝的神色有点惆怅。 七海倒推了一下时间。这个女孩八成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怎么接受教育吧。 “谢谢你,七海先生。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蓝小小地笑着。她的作态始终带着点谨小慎微,这是她从前在禅院家长大所刻入骨中的习惯。“七海先生的今天过的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普通地工作而已。” “七海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金融类的。” “好厉害!不过,七海先生今天没和同事一起来呢。” “我不喜欢他们。” “诶,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同事的,就像没有人喜欢劳动。劳动就是狗屎。” 不知不觉间,两人聊了起来。七海原本不打算多说什么,但是提到加班的行为,他的话难免变多了。 而天使艾米丽小姐,不太擅长聊天,只会笨拙地夸奖。但看得出来,她对职场很感兴趣,就像乡下的女孩子第一次听说东京繁华的模样。 将对职场的不满都说出来后,七海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来这个地方了。 无论怎么指责上司,都不会有人反驳你,说“成年人就该忍着这些事”,反而会像宠溺孩子一样不停地赞同你,说“没错、这就是上司的错”,这确实是一种舒服的体验。 看来,所谓的夜总会,就是把成年人短暂地变成孩子的地方。 ……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七海都光顾了这家店。 月底的时候,七海在末班电车开走前走出店铺的大门。夜总会的迎客女郎热情地对他送别。在她眼里,七海已经是熟客了。 “七海先生,您要是喜欢艾米丽的话,就加点钱把她带出去呗?我们这里不禁止这种事哦。”迎客的女郎言辞暧昧地暗示他:“十万日元就可以了。” 七海皱眉。 他又不想做那种事。 而且……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存款余额。 等等,本月的工资,为什么全部花完了? 第53章 053 辛辛苦苦工作了一个月,工资都去了哪里? 七海低下头,认真地思索。 钱好像都花在了那家夜总会里。指名费加上买酒的费用,把他的薪水消耗得干干净净。明明花出去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但是一笔笔钱加起来,就是个可怕的数字了。 看来,他不能再去那种地方了。 能有个倾诉职场烦恼、堂而皇之嫌弃加班麻烦的地方固然好,但积蓄也很重要,那是普通上班族男性的立身之本。 这时,七海的手机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推送消息:太沉迷俱乐部里的女孩子,该怎么办? 他愣了下,随即在心底嘲笑这个提问者的毫无自控能力。 他拇指一划,进入了这条消息界面。推主自称是个普通的三十代上班族,月薪马马虎虎,资历也没排到升职,至今未婚。今年年初,他在夜总会里结识了妩媚体贴的a子小姐,之后就沉迷于她,一发不可收拾。 “她性格温柔,善解人意,赞同我的一切。本人在生活和职场中被频繁打击的人格,在她这里得到了补救。” “可是、长期光顾夜总会,却让我的钱财难以为继。酒水费和指名费实在太高了,我又不想让a子露出为难受伤的表情。” “a子说过,我和别的客人是不同的。她是因为没钱、双亲欠下赌债,才不得不从事风俗行业的。如果能攒够钱的话,就能离风俗籍,和我结婚。” “因为这个缘故,我在一个月前开始借高利贷。虽然才短短一个月,就利滚利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我现在不敢接电话,也不敢联络父母。” “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呢?” 楼下有人回复道:“不能相信风俗女的话啊!都是骗人的!她不可能和你结婚的!” 推主回答道:“我也隐约知道这一点。但是,当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了。明明欠债很多,还是想要让她欢笑。也许因为我真的喜欢她吧。” 七海建人看着这条推文,陷入了沉默。 如果他再继续下去,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吧。不过,不同的是,他是清醒的,而且具有自控能力。他知道,天使艾米丽小姐的一切说辞都是虚假的。 那么,从今天开始,就和那个地方切断联络吧。 是时候恢复正常的生活规则了。 规则是不可打破的。 …… 然而,次日的傍晚,七海建人又面色难看地站在了夜总会门口。 组长拍着七海的肩膀,笑哈哈地说:“哎呀,好久没来光顾这家店了,今晚也是我请客,放心玩吧!七海,你也很久没来了吧?” 七海脸色发沉地说了声“是”。 可恶,为什么组长会突发奇想,又邀请组员来这家夜总会? 明明他都下定决心,不会再来这里了! 几个同事嘻嘻哈哈地走近了夜总会的玻璃大门。七海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后,想把自己藏进人堆里。但是,眼尖的迎客女郎还是立刻认出了他的面容,高兴地说:“七海先生,今天来的好早啊!艾米丽还没准备完毕呢,上一位客人要过十分钟才结束哦。” 话音一落,所有同事都露出了吃惊的面容,继而暧昧地轻嘘了起来。 第99章 “原来七海和这里的女人很熟啊。” “看不出来,表面很正经的七海原来也会玩啊。怪不得都不加班呢,原来是有场子。” “七海前辈,下次给我们推荐几个业务好的女人呗?” 七海:…… 根本不是那回事!! 组长哈哈大笑起来:“既然七海有自己熟悉的女人的话,那你就自己去玩吧,我结账。不要点太多酒哦,我可承担不起。” 七海侧过头,沉声说:“我可没有那些奇怪的消费欲。” 不过,能和吵吵闹闹的同事分开也好。他们除了打牌喝酒、高声喧哗之外,什么都不会。与其如此,还不如和艾米丽小姐单独坐一会儿。 七海独自走开。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不过,遗憾的是,她现在正在招待别的客人。 角落里的沙发座上,一个瘦巴巴、像是猴子一样的男人,正满面不快地坐着。他打扮得像是暴发户,手上的金表闪闪发光,一双眼睛正在今泉蓝身上徘徊。 今泉蓝今天穿着一条银色的吊带裙。不知道为何,她在裙子里还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这使得原本性感的服装,立刻变得不伦不类起来。好在她的脸很漂亮,秀气又文静,能撑得住这种古怪的搭配。 她正在倒酒。一边倒酒,一边出神,酒液都满出来了,还没察觉到。 “喂喂!你怎么又在发呆?这么笨手笨脚的,给人添堵是吗?”客人不高兴地拍了拍桌子。 “啊……抱歉!”蓝立刻停手,有些笨拙地道歉。 “真不知道你在这家店里是做什么的。除了脸好看之外,一无是处!也不会聊天,也不会讨好客人,连倒个酒都笨手笨脚!”客人满腹牢骚。说着说着,他的眼光不怀好意地瞥到蓝的大腿上:“要不然,你就用其他方式补偿一下我吧?” “诶?”蓝愣了下。 “你们店里不是有‘e’的额外消费吗?可以摸大腿的那种。免费服务我咯?”客人坏笑起来。 蓝的表情一僵。 就在这时,有个高大的人影挡在了蓝的面前。一道沉稳冷酷的嗓音传来:“你的时间结束了,该我了。” 是七海。 他将公文包放在桌上,脱掉西装外套挂在沙发上,俨然一副准备接受服务的架势。 暴发户客人愣了愣,看了眼表,发现确实到点了。但要他就这么离开,他实在有些不甘心,好像自己的女人被抢了一样。 他打量一眼七海,轻蔑道:“我还没结束呢,你到边上去等着吧。” 七海皱眉,声音低了些:“超时可不是好事。你最好现在就起来。” “你!”暴发户客人恼火地站起来,指着七海的鼻子说:“你这种穷上班族,能有几个钱?这些风俗女背地里可讨厌服务你们这种人了!又穷酸,又麻烦!” 一旁的蓝愣了下,连忙摆手解释:“没、没那种事!七海先生人很好!” 七海的眉头皱得更紧,面色也沉郁了几分。面前这个不遵守时间规律的男人让他非常不快。于是,他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撩起衣袖,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冷冷地说道:“我劝你最好快点走。” 他的手臂肌肉量,与他的上班族身份相当不符。那瘦猴一般的暴发户客人愣了愣,面色一变,立刻灰溜溜站起来穿外套。一边穿,还一边小声抱怨:“下次再不来了,感觉像是被骗钱了……” 等到客人走后,七海便重新齐整地扣好扣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蓝急匆匆地把桌子收拾好,嘴上则感谢他:“七海先生,谢谢你。对了,我绝对没有抱怨过您的想法。毕竟我的客人很少,能容忍我的人就更少了……” 确实如此。因为沉睡了十年的缘故,她对很多东西都不了解。现在的手机是怎么用的,line是什么,流行的女明星是谁,哪里有好吃的外国菜……她全部一无所知。 在客人的眼中,她就像是一个从边远县来东京的、土土的乡下妹。 七海看着她,询问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工作?我推荐给你的职业,你有尝试过吗?”说完,他看向她,瞧见她戴着的浓密假睫毛。 她不化妆应该会更好看。七海忽然这么想。 “啊……这个嘛……”蓝有些心虚。 她待在这家店里,当然是因为这里能收获很多“爱意的力量”,而且赚钱确实很快。可惜的是,她一直没调查到无惨的踪迹。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是死是活。 但这种话也没法和七海说。 “我的身体里有个恶魔,它需要吸收别人对我的爱意,所以这种暧昧的场合很适合我呀”——这种话说出来也没人会信的吧。 “算了。没必要回答我。”见她犹豫,七海便干脆这么说。 想也知道,肯定是因为风俗店赚钱容易来钱快。女孩子进入这样的地方,想要再倒退回辛苦贫寒打工的日子,那就很苦难了。 东京正是这样一个地方。物欲横流,很难逃脱。 蓝听到他不追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店长朝二人的沙发座走了过来。 “艾米丽,刚才走的那位客人——田中先生,约了你周末出去约会哦。”店长笑眯眯地对蓝说。“六万日元的不过夜套餐,说是去银座吃吃饭什么的,准备一下哦,不要忘记了。” 第100章 “诶?”蓝愣了一下:“怎么会……”这还是她第一次接到这样的指名。 田中先生,就是之前那个像猴子一样的暴发户。 明明先前那个客人对她如此不满意,为什么还要特地约她出去?是因为被七海先生挑起了竞争心吗? 坐在一旁的七海脸色微沉:“那家伙没安好心吧。” 在公共场合就提出要“摸大腿”,如果去私人场所,那必然是要做更过分的事了。 艾米丽小姐又呆头呆脑的,绝对应付不过来。 店长面露难色:“可是,这种指名也没法拒绝呀……”总不能拦着店里赚钱吧。只是陪有钱的傻男人吃吃饭而已,又不吃亏。 七海想了想,说:“那你告诉他,艾米丽小姐已经有约了。我也指名了她周末约会。哦对了,我想要十万日元的套餐,所以我的优先级别应该在他之上吧?” 第54章 054 星期六的早晨九点,七海建人如工作日一般穿着西装出门。 他住在一间普通的大厦公寓里,一推门,就撞到隔壁的老妇人在打理门前的多肉植物。她瞧见七海出门,很诧异的样子:“周末加班吗?真难得啊!” 七海心说不是,但他也懒得解释,就点了头。 他一点也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是和风俗女去约会了。 老妇人见他点头,便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七海,你已经二十七岁了吧?还没有考虑结婚的事情吗?再晚就来不及了。这个年纪的男人,都该考虑要孩子了。” 七海的面色微沉:“承蒙关怀,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老妇人拿起浇水壶,笑眯眯地说:“你工作也不错,长相也不错,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可别让双亲太操心了。有机会的话,也来我举办的联谊会吧。” 七海说了声“会考虑的”,就快步穿过了走廊。 步入电梯时,他陷入了深思。 普通的社会男性,在他这个年纪都会考虑结婚生子,这是“平凡大人的人生”必要的一环。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就会成为社会的异类。 但咒术师不会如此。独身的咒术师很常见,大家都很忙,没空谈情说爱。就算确定了关系,也有可能马上就生离死别。 ……等等,他为什么会想到“咒术师”这个遥远的概念?他应该早就抛下这个身份了才对。 电梯到了一层,门开了。七海踏出电梯,走向公寓大楼外。 四十分钟后,他准时抵达了约定的地点。他是特意卡着时间来的,不早也不晚,但当他到时,他的约会对象——今泉蓝早就提前来了。 喧嚣热闹的街道上,巨大的电子屏幕播放着广告,人群随着红绿灯的变更而穿流在十字路口。今泉蓝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瘦削的身影在初春的天气里显得十分单薄。 她没有穿店里的性感衣物,也没有特地卷头发和化妆,而是穿了一条普通的长裙,披散着长长的黑发。这样一看,她是个长相乖巧、十分内敛的女孩,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是很容易被欺负的类型。 “七海先生!”看到七海,她便站起来,像小鸟一样奔向他。 “请多指教。”七海公事公办地和她打招呼,看起来像是在招待客户。 她有些拘谨地把手藏在背后,询问道:“我们去哪里呢?” “商店。”七海板着脸,按照自己事先在网上查询的攻略来:“先去购物,然后吃饭,看电影。” 据说和女人约会就是这个流程。当然,在商店里时,要做好大出血的准备。首饰和箱包,是部分女人最喜欢买的东西(七海认为这有可能是偏见)。 两个人往商场走去。她和他保持着一臂之隔,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这使得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有些奇怪。 “七海先生,我可以挽你的手吗?”蓝壮着胆子问。这个是服务的内容之一。 七海沉默思考片刻,将手臂抬起一寸,示意她可以挽上来。 蓝露出了开心的笑脸,用双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七海只觉得一具软软的身体依偎了上来,这是他之前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怎么说呢…… 暖洋洋的,但不会过烫。冬天依偎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很舒服吧。像电线上蹭成一窝的麻雀。 两人步入了商场。因为事先调查过路线,七海很明确地带蓝前往了箱包和奢侈品的区域。他是成年人,不是什么对现实抱有幻想的孩童,自然不会指望风俗女为他省钱。 大人就是这样,精确地直奔利益而来,没有闲暇思考别的事。 不过…… 他身边的女子,好像对那些珠宝和提包没有任何兴趣。店员都已经走到她身旁了,她却摆手拒绝了。 “艾米丽小姐,你不买吗?”七海狐疑地问。 “不买。”蓝摇了摇头。“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想法,也不认识品牌什么的。” “那艾米丽小姐想要什么?” “啊……什么都不需要!”蓝认真地回答。 “都已经到商场来了,还是买点东西吧。我付钱。”七海说。 “这样啊……”蓝露出为难的表情,片刻后,她说:“我想吃甘薯栗子味的勃朗峰蛋糕。我高中的时候吃过,但之后就再没尝到过了。” 七海皱眉。 听起来是甜品,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食物。他不喜欢吃这种不健康的东西。 第101章 七海带着蓝在商场里转了转,找到一家甜品店。这里没有她所说的那种“栗子甘薯味”的蛋糕,不过有酸奶味的,一份要价八百日元,七海买单。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托着蛋糕,眼睛亮晶晶地坐下。玻璃窗外是人来人往的马路,她秀气的侧颜倒映在玻璃上,像是水珠上的梦境。 “味道怎么样?”七海问。 “虽然和我高中时吃的那种蛋糕不一样,但是也很好吃。”蓝回答。 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七海想。 应当是因为她才来东京不久,还不知道这里的纸醉金迷吧。等到她觉醒消费欲的那天到来,他的薪水肯定没办法满足她了。 等她吃完蛋糕,七海就按照时间表前往电影院,分毫不差。二人不像是在约会,反倒像是在出差。 踏进电影院时,蓝显得有些踌躇:“我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呢。” 七海皱眉。 连电影院都没怎么来过?她以前是生活在完全闭塞的乡村里吗? “没事的。只要坐下看电影就好了,什么都不用管。”说完,他就去前台取了票。 电影是文艺题材的,讲述的是某个家庭的羁绊。七海没有仔细阅读介绍,按照人气购买了电影票。 网络上的攻略说,和女人出去看电影,应该购买恐怖片影票,这样就会增加亲密接触的机会。如果运气好,可能还能上手摸到平时不能摸的地方,或者和女人接吻。 七海还记得,自己浏览的那个推主,其语气是如何的惹人厌恶:“哈哈,我就靠这一招,在电影院里亲到个风俗女了哦!一般给点小钱,都是可以亲的!她们就是这样,只要钱,不在乎其他的东西。” 真是令人反胃的人。七海想。 如果艾米丽小姐继续从事风俗工作,以后想必会遇到很多这种客人吧。他们花十万日元带她来看电影,然后想尽办法在灯光暗下来后和她接吻,事后再偷拍她的照片,发去网络上炫耀。 他和蓝在影厅里坐下来。因为是文艺片,这里只有四个人,显得十分空荡。 虽然和身旁的女孩坐得很近,但七海却完全没有产生亵渎她的想法,反而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电影来。 其实他也有很久没有看电影了。他不排斥电影,认为这是放松身心的事物。但是繁重的工作,让他没有耐心走入电影院。 这部电影的主题是“家人”,讲述一对老夫妇与两代子孙间的故事。虽然孩子离家成婚了,但是老夫妇还是坚持给孩子写信,最终孩子舍弃了大都市的繁华,选择回到乡野,拥抱亲情。 电影拍得很煽情,但是七海却觉得这个主题离他很遥远。家庭也好,夫妻也好,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词汇。 虽然假装为普通的大人,但七海知道,自己是人群中格格不入的那个。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浅浅的抽泣声。他侧头一看,发现是蓝悄悄地抹眼泪。 “艾米丽小姐,你怎么了?”七海疑惑,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给她。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母亲和父亲真是温柔。”她垂着眉头,努力挤出笑容,但这笑意却满是苦涩:“好羡慕。” 七海忽然想起来,她的双亲已经不在了。 糟了,选错电影了。这让她触景伤情了吧。 …… 两人走出电影院时,天已经是傍晚了。她擦干了眼泪,重展笑颜。 七海看了看表,说:“今天的约会结束了。你现在去电车站的话,可以搭乘七点的电车。晚餐的费用,我会报销。” 闻言,蓝露出惊讶的眼神:“现在就结束了吗?” “约会就是这样的吧。”七海理了理西装的领口。 “可是,七海先生指名的不是十万日元的套餐吗?”蓝眨了眨眼,扬起自己的提包,把里面放着的睡衣展示给七海看:“这是过夜的套餐呀。七海先生不要吗?” 闻言,七海愣住,如经历重大冲击。 原来,十万日元的套餐……是可以过夜的吗? 所谓的过夜,就是—— …… 七海重整表情,严肃地说:“我没有那种想法。艾米丽小姐不需要和我过夜。” 蓝吃惊:“可是,我现在没法回去呀。店里的住宿是要收费的,我没有提前预定……这样的话,只能去住旅店了。” 七海沉默。 这样一来,反倒显得把艾米丽小姐赶走的他实在太过无情。 十分钟后,七海推开了自家的公寓门,对身边探头探脑的今泉蓝说:“请进。”:,,. 第55章 055 七海建人的家整洁而干净。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杂物,一切都处于规则的范围内。原木色的家具,摆在毫不意外的位置。墙上的日历和时间表,充分彰显房间主人的自律。 因为整洁的缘故,公寓显得很大。靠墙的书柜上,放着许多外文书籍,没有任何积灰,看得出来,主人时常在这里阅读。 “七海先生的家好漂亮。”蓝站在玄关口,一边脱鞋一边感叹。 她穿的是店长借给她的高跟鞋,她将这双鞋仔仔细细地依照七海的风格,摆放在七海的皮鞋旁边。两双鞋的大小差很多。 “漂亮?我不觉得。我家很无趣。”七海脱下外套,将它挂在衣帽架上。 第102章 “一点都不无趣呢,这就是我想象中‘大人’应该有的家。”蓝露出期待的姿态。“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好好生活的成年人,就该有这样的房子才对。” 七海建人沉默。 原来,像个螺丝钉一般的成年人,也可以得到他人的艳羡。明明他是故意伪装成这种平凡不入流的模样的。 天已经晚了,七海从柜子里取出备用的毛巾和洗漱用品,递给了蓝:“请用这些吧。浴室里的东西,也请随便使用。” 她很高兴地进浴室里去了。 七海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晚报查看今日的新闻。但他听着耳旁的沐浴声,心思却忍不住飞走了。 艾米丽小姐今晚会在他这里过夜,但这不代表他就要对艾米丽小姐做狎昵的事。这是他的底线。要不然,他和那些网络上得意炫耀的混蛋也没有区别了。 当蓝走出浴室时,七海冷静地说:“今晚艾米丽小姐睡卧室,我睡沙发。” “咦?不一起睡吗?”蓝歪着头疑惑地问。 根据刚刚更新的情报,七海先生的“爱意的力量”正在急速上升。如果能和他过夜的话,那她收获会很大。 但七海却刻板地摇了摇头,说:“我睡沙发。”接着,他像是逃避现实一般,快步走向了浴室。 七海在浴室待了很久。冲澡、刮胡须,然后盯着镜子发呆。镜中的他眼神有些空无,这应该是被工作折磨的。最近轮廓也变瘦了,看来组长真的很烦人。 他估算着外边的女孩应该已经睡了,这才推开了浴室门。可门一开,他就发现他想错了——穿着白色吊带睡裙的女孩,像只刚出巢的小鸟一般守在浴室门口。见他出来,蓝立刻牵住他的手,往卧室走。 “七海先生,别睡沙发呀。晚上很冷的哦。” 虽然是关切的话,可七海却暗自觉得不对劲。 艾米丽小姐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顶着那张柔弱干净、清纯得随时会被人欺负的脸,竟然说这种邀请的话? “艾米丽小姐,我不会碰你的。”七海在卧室门口站住,定定地说。 “呀?”蓝回头望他,继而软软地笑了起来:“不碰我也没事呀。一起睡在床上吧?那里更软一点。我相信七海先生!” 七海沉默了。 这一刻,他怀疑刚才是自己想多了。艾米丽小姐从未邀请他,她真的只是单纯地觉得床更软、睡起来更舒服而已。 算了。既然这样的话,就按照她的要求来吧。 七海的床是双人床。长久以来,他只睡右边一侧。今晚,难得地两个枕头都被使用了。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地躺下,共用一床被子。 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七海像是木乃伊一样僵硬地躺着。稍一侧目,他就会看到女孩乌黑柔软的长发,发尾还沾着未干的水气。 被褥还没暖和起来,但艾米丽小姐的那一侧,却有源源不断的温暖传递过来。 “会不会不习惯?艾米丽小姐 认床吗?”七海盯着天花板,询问。 “这张床很舒服呀。”蓝将脑袋贴近了枕头:“我好久没在这么安心的地方睡过觉了。这里好有‘家’的感觉。” 七海觉得她的说辞很奇怪:“那艾米丽小姐以前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蓝闭上眼睛,慢慢回忆:“小时候住在很破的和式房屋里,榻榻米很破,被子也很薄。高中的时候住在寄宿女校。现在是住在店里提供的一日旅店里,和其他女孩子一起住。” 七海了然。 难怪蓝会这么说。她的人生,看起来相当颠沛,像每一个因为贫穷而从老家跑来东京打工的女孩。或者说,她就是那种可怜的、刚踏入社会不久的女孩缩影。 “我要关灯了。”七海说着,伸手拧熄了台灯。 卧室里昏暗下来,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七海如他所说,并没有伸手触碰蓝,而是翻身闭上了眼睛。 被子很软,窗外有晚归的自行车轮声。隔壁邻居的阳台打开,有人出来抽烟,之后又回到了客厅里去。夜深人静时,生活的琐碎点滴都被放大。 七海渐渐地沉入梦乡。一周以来的工作疲惫,全都慢慢消退了,就好像身侧的女孩有什么奇妙的魔法一般。 半梦半醒间,他梦到了一些往事。 少年时,身为咒术师的他有过许多伙伴。后来他们一一死去。于是,他拒绝继续当咒术师,宁可逃避入“社会大人”这个身份里,并麻木地扮演一个普通的成年人。 刮胡须、穿西装、坐电车、买一样的早点、进入公司、工作、被上司训斥、和同事发生冲突、下班、坐电车、吃一样的晚餐、回家、睡觉…… 他的生活极其规律。料想之后的他,也会遵循成年人的每一个步伐,娶妻,生子,继续工作,然后抚养又一个成年人。 “七海,你已经二十七岁了吧?还没有考虑结婚的事情吗?再晚就来不及了。这个年纪的男人,都该考虑要孩子了。” 隔壁邻居的嗓音,似乎又回响在七海的耳畔。 算了,这种事,下次再说…… …… 七海醒来时,是次日的清晨。 窗帘是深色的,遮光效果很好。若非那缝隙间漏入的一线白色,还有精准的时间感知,他会以为现在还是晚上。 被窝很暖和,怀里更暖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胸膛上。七海愣了愣,低下头,发现今泉蓝正埋首缩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第103章 明明昨晚入睡前,是二人背靠背的姿势。可今早醒来时,却变成抱在了一起。这对七海来说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向睡姿安稳。 他尝试着抬起手臂,她乌黑的发丝缠在上边,这让七海觉得有些……新鲜。 这样的早晨好像还不赖。 他把她放回枕头上,安静地下床去洗漱,穿衬衫,准备早餐。因为多了一个人,他就多煎了一份吐司鸡蛋。一切都准备好时,今泉蓝刚好起床,她困倦地打着呵欠,赤脚摇摇晃晃从卧室里走出来。 “艾米丽小姐,早上很冷,请穿鞋。”系着围裙的七海转身对她说。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像是个严格的父亲。 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穿上了拖鞋。 没一会儿,两人在餐桌边坐下了。虽然是休息日,但七海还是穿着衬衫,卷起的袖口下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他似乎只有这种风格的衣服。 “我一会儿就回店里去了哦。”蓝咬着吐司,表情很高兴:“七海先生做早餐的手艺真好啊!这个吐司,比我高中时在冲绳吃过的要好吃。” “冲绳……修学旅行吧。”七海擅自推测。 他高中时也去过冲绳,为了支援在那里完成 任务的前辈五条悟。但那已经是很遥远的回忆了。 这是一个令七海愉快的早晨。虽然家里多了一个人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但他却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广义上的普通成年人的家了。 因此,当蓝穿好鞋,要踏出他家门时,他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惋惜。 下次再让艾米丽小姐到家里来的话,就又要花费十万日元了吧?可自己的薪水,并不支持这样的消费。 七海低头思考。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有了一个不太可靠的念头。对于向来自律、冷静的他来说,这个念头实在是有些冲动。但是,也许是咒术师的血脉在作祟,他觉得自己偶尔也该冲动一次。 “艾米丽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七海询问。 “怎么了?”蓝好奇地问。 “艾米丽小姐可以和我结婚吗?”七海一板一眼地说话,语气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害羞,仿佛在向上司汇报工作。 “咦?!”蓝小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这样……” “不是真的结婚,只是以‘妻子’的身份和我生活在一起。艾米丽小姐想要离开的话,随时都可以。您说过吧,您也很喜欢‘家’的感觉。”七海声音平静:“我会支付生活的费用,提供居住地点和食物。如果产生了家务劳动的报酬,我也会一并支付。” 虽然七海的声音很冷静,但他内心已经猜到了面前女孩的回答。 百分百是拒绝吧。风俗女怎么可能真的脱籍,和一个普通的打工族结婚。 她们需要的是纸醉金迷、日入十万日元的生活,需要有钱的大老板不停地开香槟,给她们买首饰与奢侈品去包装自己。 然而,面前的女孩却羞涩地抬起了头,很不好意思地询问道:“可以吗?我真的能做七海先生的妻子吗?如果不嫌弃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第56章 056 “艾米丽,你考虑好了吗?” 俱乐部里,好几个女人簇拥着蓝,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追问着。 “你真的打算不干了,去和那个普通的、看起来就没钱的上班族结婚吗?” “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大富豪的样子,嫁给他会很辛苦的!” “可别被男人的甜言蜜语骗了。在这里工作明明能赚更多的钱……” 这群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公关们,你一句我一句,各种好言相劝,生怕面前刚入行不久的今泉蓝,就这样被男人骗走了。 做女公关,最忌讳的就是对客人动感情了。少赚了许多钱不说,最后可能被骗得干干净净。那种会来夜店里找女人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呢? 但是,蓝却很坚定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和七海先生结婚。” 众人更觉得不可思议了。 那位七海先生确实是蓝的常客没错。但是,他除却长得高大了一点、像混血儿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长处,也不会逗女人开心,也不富有,连开瓶酒都抠抠搜搜的。真不知道她喜欢他哪一点呢。 但是,蓝却没有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开开心心地办理了离籍手续,带着在这里挣的钱,踏出了店。 现在是傍晚的六点,街道已经黑了下来,路灯照耀下的繁华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身穿西装的七海建人,正在一个路灯下等她。 “七海先生,我离籍了!”她提着一个小小的挎包,高兴地朝他跑来。 “艾米丽小姐的行李呢?”七海狐疑地盯着她的小包。“以后都要住我家的吧,东西可以全部拿过来。” “就只有这些哦。”蓝不好意思地说。“我平常穿的衣服,都是店里的。” 原来如此。 七海打量她的穿着。没有了性感华丽的礼服,也不再有厚重的妆容,她穿着常见休闲的长裙,露出一张单纯秀气的脸,像极了刚刚开放的白色鸢尾花。 果然,她还是更适合这种简单干净的穿着。“妻子”这个身份,与她契合度更高。七海想。 七海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匣子,递给她:“艾米丽小姐,这个是送给你的。” 第104章 她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一枚钻戒,躺在深红色的丝绒垫上。钻石不大,小小的一颗,绽放着璀璨的光芒。 她吓了一跳,小声说:“钻……钻石?这是给我的?我能收吗?这很贵吧!” “如果是夫妻的话,就需要这个。”七海将戒指取出来,示意她伸出手。“我帮你戴吧。” 蓝盯着这只戒指,心跳乱了节拍,觉得紧张透顶。虽然她知道,七海先生并不是真的要和她结婚,但这种时候还是会胡思乱想。 七海低着头,表情平静,将这只戒指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指身寸寸下滑,终于与她的手指根部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蓝举起手,将戒指对着路灯光看了看,喃喃道:“好漂亮……” 七海抚摸了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说:“我也买了。这样一来,即使不办手续,我们也有身为夫妇的有力证明了。” 蓝很高兴:“这真是太好了。”说完,她挽住七海的手,兴高采烈道:“七海先生,我们回家了。” 七海点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他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他的家,好像变成了什么与过去不同的地方,到处都是全新的,等着他体验。 在回家的电车上时,蓝坐在座椅上,兴奋地左右转动着婚戒,像小孩子看到新鲜的玩具。而七海建人,则拿起了手机,想要处理工作消息。 屏幕一亮起,twitter的推送就 又来了,还是上回那个被a子小姐骗光了钱的倒霉蛋在发推抱怨:“啊啊啊,风俗女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没一个会说真话,全部都是骗子!” 底下也有许多持赞同意见的人:“没错,风俗女都是满嘴‘我爱你’‘想和你结婚’,但实际上只是要掏空你的钱包而已。” 这样的评论,换做往常,七海只会暗暗在心底讥讽他们的失败。但在今日,鬼使神差的,他回复了评论:“倒也不是如此。我和风俗女结婚了,今天她刚刚脱籍。” 附带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他戴着戒指的手。不远处,还有今泉蓝同样戴着婚戒的手。 虽然只是一双手而已,但是这纤细的指形和细腻的皮肤,足以证明其女性的身份,也能佐证七海所说之话的真实性。 很快,七海就收到了他人的回复。遗憾的是,都是些攻击之言。 “你就活在自我臆想中吧!你的照片是在网上偷的吧?根本没有女人想和你结婚!” “你肯定是个刚被风俗女偏光了钱的,还在幻想那些漂亮的猛兽会爱上你呢!” 七海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半个小时后,七海和蓝回到了公寓。因为多了一个常住人的缘故,七海到公寓管理人处,登记蓝的信息。 “说一下新增居民的姓名,还有和居住户的关系是什么?”小小的办理窗口后,四十岁的管理人心不在焉地往登记表格上写字。 七海简单地说:“七海艾米丽,和我是夫妇关系。” 管理人愣了下,推着眼镜抬头一看,立马发出惊呼:“了不得啊,七海先生,一声不吭地就娶了个漂亮老婆。还是说你很早就结婚了,只是没把老婆带到东京来?” “是最近才结婚的。”七海说。 “我明白了,缴纳管理费后,信箱上的新名牌也会制作的。”管理人笑起来。“哎呀,我还说呢,七海先生一直独身,太奇怪了。” 蓝听着管理人和七海一问一答,心底有些不安。 其实她不叫艾米丽,那只是在店里工作的源氏名而已。不过,七海先生好像不介意的样子。要不然,她就继续以这个名字生活吧? 怀着不安的心思,她随着七海坐电梯,进入了他的家。 前次来时,蓝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的;而这一次,她和这个家的关系就亲近了几分,感觉也自在一些。 “七海先生,以后请多指教。” …… 这一晚,和上次的情形差不多。一样的二人同床,背对背入睡,一样地变成正对相拥地醒来。不过,这个早晨的七海,感觉安心许多,他甚至伸手摸了摸蓝的头顶。 很柔软的感觉。 今天是星期一,七海要去公司工作。他依照往日的习惯起床做早餐。煮面煮到一半,今泉蓝不好意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明我才是妻子,可早餐却是七海做的……” 七海侧头看一眼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她,平静地说:“不要紧。我习惯了。” 三十分钟后,七海建人出门去工作。蓝送他到玄关口,还贴心地想为他整理领带。可惜她实在不会对付这种东西,反而把他的领带折腾得一团糟。 “在家等我回来就可以了。要用钱的话,就用抽屉里的。”七海对蓝这样说。 “早点回来哦!”蓝握紧了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亮。 …… 搭乘一样的电车,买了三明治作为中餐,又踏入了办公室。明明是和往日一模一样的情形,但七海今天的心情却不错。 “七海,早啊。”同事和他打招呼。下一刻,眼尖的同事就发现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登时大呼小叫起来:“七海,你那戒指是怎么回事?” “我结婚了。”七海云淡风轻地回答。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和我们说?!”同事们很震撼。“订婚仪式呢?婚礼邀请呢?婚纱照呢?老婆的照片呢?” 第105章 “没必要吧。反正我已经结婚了。”七海面不改色地坐下来,直接进入了工作模式,留下同事们沉浸在震撼中。 虽然依旧是一张冷脸,但七海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到下午三点为止。 “七海,有位客人找你,在休息室。” 在组长这样的通知后,七海便起身往休息室走去。他猜测见到的是合作伙伴的老板,然而,当他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个身量修长、白色短发、蒙着眼罩的男人。 这个打扮古怪的男人,有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还有像模特一般的气场,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不敢小觑。他看到七海来了,便轻飘飘地打声招呼:“七海,好久不见。” “……五条前辈。”七海的面色沉了下去。“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来找你商量回来工作的事啦。”五条悟慢悠悠地说:“现在咒高的人手很不足,你愿意回来吗?” “不愿意。我上次的回答很明确了吧,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从事这种危险的工作。”七海回答得干脆。一边说,他还一边竖起手,亮出了无名指上的戒指:“而且,我最近结婚了。为了太太着想,我也不会舍弃平静的生活,去当什么咒术师。” 五条悟看到这个婚戒,露出惊奇的表情:“呀,七海结婚了吗?我完全不知道呢!” “在寻常社会,我们这个年纪的男人,就是应该结婚了。”七海说。 “给我看看太太的照片呗?我很好奇呢。”五条悟笑说。 “我拒绝。”七海直白地说。“没有那个必要。我不想把太太扯进咒术的事情里来。” 第57章 057 夕阳西下,七海建人准时下班,踏入回家的电车。 电车上人头涌动,全是与他一般的普通上班族。大家挂着一样疲惫的面容,如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在电车里,共享着平凡的人生。 七海沉默地盯着车窗玻璃倒影中的自己,耳边还回荡着前辈五条悟先前的话。 他曾经是咒术师,但在失去了太多同伴后,他主动舍弃了这个身份,宁愿成为一个庸庸碌碌的平凡人,也不想再经历生离死别。 离他从咒高毕业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他一直在证券公司工作,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那段灰暗的少年时光。但今天见到久违的五条悟,他那沉睡的记忆忽然又苏醒了。 真是叫人不愉快。 这种不快,直到他回到自家门前,打开门的那一瞬,才有所好转。 “老公,你回来啦。” 一开门,守在门口、穿着拖鞋和居家服饰的今泉蓝,就揽着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香喷喷的拥抱。她身上有沐浴液和一种说不出味道的花香,让人很安心。 这一刻,七海忘记了见到五条悟的不快。他点头,进了玄关脱鞋,说:“今天下班比平常晚,因为组长生气了。” 蓝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好像很热衷于扮演一个合格的妻子。 刚才她那声“老公”,也是让七海没想到的称呼。他还没想象过,自己会被女性冠以这种软绵绵、通俗的名称。 不过,感觉还不赖。 蓝将外套挂好后,对着手指,露出一副心虚躲闪的样子:“那个……亲爱的……我……那个……” 七海解着领带,狐疑地问:“怎么了?” “我……”蓝瞥向料理台,表情尴尬:“我今天想试着做便当,但是我实在不懂这些器材,所以把厨房搞得一团乱。” 七海望向厨房。 流理台上摆放着开盒的鸡肉和蔬菜,空气炸锅却扣在地上。烤箱发出诡异的警报声,鸡蛋的蛋清则飞到了瓷砖处。 “虽然这样问不礼貌,但是……艾米丽小姐是怎么弄成这样的?”七海很狐疑。 “哈哈……这个嘛……”蓝的耳朵根发红。她本来就不太擅长处理食材,今天一时兴起,想要挑战高难度的料理,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她根本没有妻子的模样,也不具备任何传统的妻子的技能! 七海沉默,叹气,然后撩起袖口,走向流理台,安静地开始收拾残局。 他显然习惯于家务,很快就把厨房恢复了原样。 “艾米丽小姐,下次要注意及时关掉烤箱。要用炸锅煎鸡蛋的话,可以先垫一层锡纸。”七海收拾完一切,在水槽洗手。水滴流过他修长的指尖,很难想象,他的手竟然如此熟练于家务。 蓝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在听老师的训诫,止不住地点头。一整个晚上,她都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夜晚入睡前,七海已经躺在了床上,进入闭目养神的状态,蓝却没有躺下,而是跪坐在他枕边,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没有生气。”七海猜测她还在挂心厨房的事,便平静地说。 “不是那件事……”蓝小声地说:“七海先生,我们是夫妇吧?” “嗯。”七海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 蓝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小声问:“我们……不做吗?” “什么?”七海不解其意。 蓝咬咬牙,把声音放大了一点:“不做吗?” 七海陡然睁眼。他皱眉看向身旁的女孩:她的脸很红,姿态也显得扭扭捏捏的,就像是一颗水蜜桃一样,但这样在灯光下愈显得可爱了。 第106章 他沉默一会儿,在内心确认自己没听错后,便询问道:“艾米丽小姐是认真的吗?” 蓝点头不迭。她需要力量呀,肯定是认真的。 七海叹息一声,用拇指揉着自己的眉心。说实话,他没想过艾米丽小姐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他还以为她很抗拒这种事。 蓝见他久久不动,想了想,还是回到被子里躺下了,还体贴地主动关了灯,说:“算了,我明白了,七海先生工作一天已经很累了,我不该提这种要求。这个年纪的男人,就是会在夜晚时感到不行……” 话音未落,七海就在一片漆黑里按住了她。 “艾米丽小姐,我和普通的上班族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七海平淡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普通的工作,并不会让我感到疲惫。” “咦?七海先生?”蓝小小吃惊。她感受到七海有些粗糙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肩上。婚戒的金属圈,硌得她肌肤发冷。 “你今天不是叫我‘あなた’吗?一会儿,你可以继续使用这个称呼。” …… 夜深之时,暮春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窗帘外的夜色里,传来叮叮咚咚的雨声。这样的白噪音格外安眠,七海抱着蓝,将下巴抵在她的发心上。 他闭着眼睛,但可以察觉到怀中的女孩还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于是他说:“早点睡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臂收紧了。 如他所想的一般,艾米丽小姐并非什么贞洁之身的少女。但是,这并不重要。他所在乎的,只是这片刻的平凡宁静而已。即使这是虚假的。 “亲爱的,你每天都会去上班吗?”蓝忽然问。她低下头,伸手转动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 “嗯。工作就是这样。” “我一个人在家里,有些孤单呢。” “啊。那我会尽量早点下班的。”七海说。不过,他其实已经不能更早下班了。 蓝惆怅地叹了口气,枕着窗外的雨声入眠。 …… 蓝所说的“孤独”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 次日,七海建人回家时,带回了一个礼物。 一只绿色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在鸟笼里跳来跳去,时不时发出轻快的鸣叫声。 鸟笼很大,七海将它放在客厅的沙发边,又把专程购买的鸟粮放进了食物槽里。“有这个陪着你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孤独了吧。宠物店的老板说,它能学说话,只需要偶尔放放风就可以了。大多数时候,它会自己乖乖待在笼子里。” 蓝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是送给我的吗?” “嗯。”七海点头。“我也没养过鸟。不过,我会仔细学习的。对待生命,还是需要敬重一些。” 很久之前,他在那家俱乐部里认识艾米丽小姐时,就觉得她很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鸟。所以在选择宠物的时候,他立刻就注意到了鹦鹉。 她训练鹦鹉的模样,一定很有趣吧。 “它会说话吗?”蓝好奇地看着鹦鹉。 “老板说训练过它。”七海皱眉。 这时,像是为了回应二人的疑惑,鹦鹉张开嘴,发出了搞笑的学舌之声:“欢迎光临!欢迎光临!”——虽然熟练度很高,但模仿的声音还是太勉强了,所以显得很滑稽。 蓝立刻笑了起来:“真可爱啊!不过,它不该被关在笼子里。以后经常放它出来玩好啦。” “剪羽的鸟飞不高,别带到外面去。”七海这样叮嘱。 之后的几天,蓝便沉浸在训练鹦鹉中。不过,训练鹦鹉没什么进度,学了半天,鹦鹉还什么都不会。 …… 星期四的傍晚,七海建人如往常一般下班。在出电车站时,他遇到了不想见的人。 “哟,七海。”五条悟靠在电车站门口的路牌上,胳膊肘处还挂了甜品店的袋子。他晃着一个冰激凌,朝七海笑嘻嘻地打招呼。 “我说过,我不想回去当咒术师。”七海冷着脸说。 “我这次来,可不是劝你当咒术师来的哦。”五条悟耸肩:“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新婚的妻子嘛。怎么,不给以前的学长瞧瞧老婆的样子吗?” “是在怀疑我结婚的真实性吗?”七海摸着戒指。“我并没有说谎。如果你不信的话,就来我家看看吧。” “好耶!”五条悟笑嘻嘻地追上了他的脚步,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热热闹闹地问:“你的妻子叫什么?” “艾米丽。” “很可爱的名字呢。” “请不要这样评价别人的妻子。换做是不熟悉的人,他们可能会生气。” “七海和太太是怎么认识的?” 七海沉默了。他不想说他和艾米丽小姐是在风俗店相识的。斟酌片刻后,他说:“是因为工作上的应酬而认识的。” “她跟七海应该差不多年纪吧?” “不。她大概二十岁。” “‘大概’?”五条悟露出了揶揄的眼神:“难道说,七海和自己的太太不熟悉吗?” 七海的脚步一顿。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还好他已经到了家门口,于是他推开门,说,对悟说:“请进。” “亲爱的!”如七海所预料的一般,他的妻子和往日一样扑了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紧接着,蓝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今天带了什么吃的回来呢?对了,我教会鹦鹉说话了哦,是……” 第107章 然后,蓝就愣住了。 七海的身后,站着一位白色短发的高大男性。虽然用眼罩蒙去了部分的面孔,但他的脸无疑是完美的。 而且,这张脸,对蓝来说相当熟悉。 此时此刻,七海身后的这位客人,也正以一种怔怔的神色看着她,身体僵硬得古怪。 时隔多年,五条悟在新婚的后辈家里,见到了自己本该死去的初恋女友。而此刻,她的身份是后辈的新妻。 客厅里的鹦鹉扇动翅膀,发出了滑稽的嗓音:“笨蛋,笨蛋!”:,,. 第58章 058 时隔多年,五条悟再次见到了蓝。 面前的女孩,与他记忆中是一模一样的长相,只是发丝稍长了一些。但那可怜的、蹙起的眉头,乌黑又软绵绵的眼睛,还有那文静抿起的唇角,却是分毫未曾改变的。 悟记得与蓝初见的那一年,她就是这样安静地抿着嘴唇站在寺庙里。法事的木鱼身环绕在寒冷的初春,穿着黑色和服的她,仿佛一个小小的人偶。 他也记得,少年时与她所见的最后一面,是咒术高专的地下室。她紧闭双目,毫无生机地躺在手术台上,浑身苍白,没有任何血色。 杰捂着伤口,神色灰败地站在她身前,喃喃道:“我谁都没能保护。” 虽已过去了十年,但悟站在手术台前那一刻的灰暗感,似乎还在昨日,清晰地刻入他骨髓的每一处。他甚至能回想起地下室的潮湿霉味,瓷砖上的水滴,手术台上没擦拭赶紧的暗红血迹,白炽灯闪烁时的噼啪轻响。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蓝为什么死去了?她为什么会被卷入其中? 那个夜晚,他在地下室的门口坐了许久,甚至违背未成年人保护法,想要试试酒精的滋味。但可惜的是,他的大脑相当排斥酒类饮料,他应该再也不会喝酒了。 更离奇的事,也在这个晚上发生。后半夜时,夜蛾正道将悟和杰喊走,而蓝的尸体,就这样从地下室里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是谁带她走的,目的是什么。但悟却总有一个怀疑:她会不会……没有死? 出于道义,咒高的人给她立了衣冠墓,墓碑就在东京内。五条悟时常去那里。最初一年时,是和杰一起去,他们更换墓碑前的清水和鲜花,呢喃说着“她应该没有死吧”这样的傻话。 一年之后,就是五条悟独身一人去了,因为夏油杰杀死了自己的双亲,还有许多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叛逃了。 在彻底离开前,杰挂着奇怪的笑容,对悟说:“可别本末倒置了。到底是谁伤害了我们想守护的人?是诅咒师吗?咒灵吗?还是那些……没有咒力的猴子呢?” 一晃眼,许多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五条悟从当初锐气勃发的少年咒术师,变为了现在的咒高教师,也有了自己的学生。他今年二十八岁,未婚,也没再交往过女友。他的手机里,始终存放着当初高中时代的蓝的照片——那是在游乐园摩天轮下所拍摄的青涩图像。 此时此刻,五条悟从愣怔中回神,再度看向面前的女孩。七海的声音,还在他耳边环绕:“这位是我的太太,七海艾米丽。” 名为艾米丽的年轻女孩慎重地缩起手脚,和五条悟打招呼:“您……您好。您是……我丈夫的同事吗?欢迎。” 她这颇为内敛怯懦的模样,是何等的熟悉。 五条悟攥了攥手,面无表情地朝前走了一步。接着,他做出了可怕的行为——他竟然张开双臂,直直地拥住了面前的女孩,仿佛他才是她的丈夫。 他的双臂抱得很紧,犹如久别重逢的恋人。女孩吓了一跳,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而七海也愣住了。 当七海反应过来后,表情立刻一沉。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给了五条悟一拳,声音沉沉地斥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开着无下限,没挨到打,松手躲开了。他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呀~不好意思,七海的太太实在是像我的初恋女友,没忍住就抱上去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七海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这是什么话?因为长得像自己的初恋女友,就随便抱了?抱的还是别人的老婆? 五条悟的女友,那都死了十年了吧!就算人还活着,也不是艾米丽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您实在是太过分了。我本来还想和您好好谈谈,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七海的眉头跳个不停。他板着冷冰冰的神色,动手把五条悟往外赶:“我的家不欢迎咒术师,请回吧!” “等等,”蓝却忽然制止他,“亲爱的,人家都来了,不好赶客吧?只是认错了人而已,不要紧的。” 七海微怔,驱逐人的手慢慢松下来。“那好吧。”他恢复平静。 片刻后,七海家的门合拢,五条悟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而今泉蓝,则系着围裙,在厨房继续尝试做甜点。 她往已经烤制好的甜点上撒巧克力粉,不过她的手艺实在不佳,整个甜点看起来都像是暗黑料理。 她低着头,看起来很平静,但其实心底有些心虚。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遇到了悟少爷,而且悟少爷看样子认出了她,要不然不会上来就给她一个拥抱。 这就是十年后的悟少爷吗? 长得更高了、身材也更可怕了。戴的眼罩很奇怪,但人依旧很帅没错啦。不知道这个悟少爷,和千年之前那位家主悟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呢? 第108章 不过,蓝并不打算和悟相认。 悟应该已经结婚了吧?五条家的家主,不可能单身到现在。 蓝忙活一阵,把做好的甜点和准备好的晚餐一起端出来。因为厨艺有限,她做的都是些半成品菜。 “不用给这家伙准备晚餐。”七海指了指毫无客人自觉、放肆坐在沙发上的五条悟。 但尽管如此,悟还是自说自话地在餐桌边坐下了,用一种“陪我玩陪我玩”的表情盯着七海直看。七海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筷子,还是被他看得受不了,给他热了份意大利面。 “我在七海家吃了晚餐耶!”五条悟开心又孩子气地喊起来。 “吃完就快点走吧。我没空招待你。”七海很无情。 “别这么冷漠嘛,好歹认识了这么久。多和我讲讲你太太的事呗?”悟托着面颊,笑嘻嘻地说:“比如太太是哪里出身的,以前做什么工作,家里还有什么人?” 七海头顶青筋直跳:“五条先生,你别太过分了。” 五条悟嘴角一勾:“不能说吗?难道是因为……不知道?” 蓝放下了筷子,小声说:“五条先生,我……我以前是做风俗业的。这样回答,可以了吗?” 闻言,悟愣了一下。 七海皱眉,低声道:“没必要把这些都告诉他。” 蓝胡乱地点点头,敷衍地吃完了余下的晚餐,先回房间了。客厅里只剩下七海和五条。七海凝重地说:“你也听到了吧,我太太以前是做风俗业的,那段往事是她不想回忆的东西,所以你不要多问了。” 五条悟“哦”了一声,心里嘀咕“难怪”。 可是……蓝真的会去做风俗业吗?她可是有咒力的。而且,她为什么看起来年轻的仿若少女,这十年,她又待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会再回去当咒术师。我的太太很缺安全感,我不在家就会感到孤独。我没办法去从事那种危险的工作。”七海靠在沙发上,简单陈述自己的想法。 “是吗……”悟叹了口气,声音慢悠悠的:“杰那件事,还挺麻烦的呢。” 七海的身体顿了下。 虽然已经不做咒术师许久了,但咒术界发生的事,他隐约也知道。叛逃的夏油前辈,成为了盘星教的首领,一直在和咒术师们作对。 可是……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七海丢下这样公事公办的一句话,将五条悟往外推去,然后咚的合上了门。 “喂!七海!”被丢出门外的五条悟相当委屈。 七海这是什么油盐不进的态度啊。 不过…… 走廊上的五条悟,轻轻地呼了口气。他看着天边逐渐挂满夜空的繁星,嘴角轻轻翘起。 看来,他以后不用时常往墓园跑了。剩下的事,就是搞清楚蓝到底是怎么回事。 …… 次日的上午,七海建人照常去上班。 等他踏上电车后不久,一道人影就出现在了他家门口的走廊上。 五条悟将手插在口袋中,悠闲地穿过公寓长廊,停在了七海家门前。他打量一阵写有“七海建人、七海艾米丽”的门牌,轻轻地啧了一声,然后按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门铃声很是刺耳。 很快,门就开了,穿着白色针织长裙的七海太太出现在玄关口。她仰头看到悟,露出微微惊奇的眼神:“五条……先生?您怎么来了?昨天有东西落在我们家吗?” 今天的她盘起了头发,只在脸颊边留两簇发丝,更显得面颊娇嫩柔弱。 五条悟勾了勾嘴角,说:“实际上呢,我是来找太太您的。” “找我?”女孩疑惑地眨了眨眼。 “是啊,”悟弯了腰,凑近瘦削的她,语气暧昧中透着恶劣:“我昨天晚上,花钱把七海就职的公司买下了。现在,我是他的上司哦。” “这样!五条先生真厉害。”蓝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 “太太,您也不想您的丈夫在公司被欺负吧?”五条悟无声地笑起来:“为了丈夫考虑的话,请我进去,怎么样?” 第59章 059 咔哒一声,公寓门合拢。 今泉蓝领着五条悟穿过玄关,进入了客厅。 五条悟放肆地四处打量着,仿佛回到了自己家,分毫没有做客的自觉。看到停在笼子里的鹦鹉时,还凑上去逗弄它,结果鹦鹉张开嘴,就是两句“笨蛋”,聒噪的响声很是刺耳。 “太太,这鹦鹉是七海送你的礼物?” “是的。老公怕我在家无聊,特地买来陪我解闷的。”蓝站在厨房里,冲了两杯茶。她将茶端上餐桌,小声询问道:“五条先生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太太过去的事。”他笑嘻嘻地说。 “不记得了。我的记性不好。”蓝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是吗?这个借口可没有说服力。”五条悟晃了晃茶杯,嘴角坏心眼地一扬,手忽然向前伸去,捉住针织裙竖起的领口,将其扯开:“那么,太太脖子上的这道伤,是怎么来的?” 蓝躲避不及,脖颈上的肌肤暴露出来。她的喉咙口上,有一道经年的割喉旧痕。那是高中时代时,她在王陵璃华子事件中落下的旧伤。 “这……这个是……摔跤摔的。”她的声音更轻了。 “太太,您很不擅长撒谎呢。每次撒谎时,都不敢看人,一副心虚的样子。”五条悟扬了扬手指,面色陡然严肃起来:“我已经查过了,你和七海并没有登记结婚,你是忽然出现在那家风俗店的,对吧?这样的你们,为什么以夫妻的名义居住在一起?” 第109章 伴随着悟的话,空气中的氛围似乎在慢慢冷凝下来。 蓝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一声不吭。 “我可不信‘普通的上班族爱上了风俗女、攒钱让她离籍’这种事。”悟拿手指敲着桌面。那“扣扣”的响声,似乎落在人紧绷的心弦上。 今泉蓝依旧沉默。 看来,这一次的悟少爷是有备而来。 也对,他哪一次不是准备充分才出手呢? 不过,即使如此,只要她咬死不认,他也拿她没办法就是了。 “我的事情,和五条先生没关系。”蓝低声说:“我和七海先生很好,不想再做任何改变了。悟少爷也该娶妻生子了吧?” 下一刻,五条悟忽然出现在她背后,速度快得可怕,她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起身的——他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桎梏在怀里。 温热的男性温度传来,蓝挣扎起来,羞耻地说:“五条先生!请放开我!就算你是我老公的上司,你也不能做这种事……” 可惜的是,她的力气根本抵不过这位最强的咒术师。 “你刚才,喊我‘少爷’了,对吧?”悟在她的耳边,忽然这样喃喃道。“真怀念啊,除了蓝,很少有人这样喊我呢。” 今泉蓝愣住。 方才她不小心喊出了“少爷”这个称呼——而这,是她从前对他的敬称。拿五条悟当做丈夫上司的七海艾米丽,可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喊。 在这个称呼面前,她所有的辩解,似乎都没有意义了。 “蓝,我猜到了你没有死。”他深呼一口气,声音变得很沉,像是糅杂了许多无法理清的情感。“我一直在寻找你的线索。十年都是。” 蓝身体轻僵,目光微微颤抖。 悟少爷竟然……一直在找她吗?怎么会?他难道不该迅速地遗忘她,然后管自己快快乐乐地娶妻生子吗?她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存在,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过路者而已。 “中间因为禅院家的阻拦,差点就放弃了。还好,我始终相信你还活着……”悟将手臂收得更紧。紧接着,他的语气就染上了一丝孩子气的恼火:“你为什么和七海在这里过家家?嗯?怎么回事?” 语气里夹杂着被人抢了玩具的醋意。 真是过分。蓝是他的初恋,他没能和蓝走到结婚,但她却变成了所谓的“七海太太”,还和七海生活在一起。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都没能办到的事,七海怎么可以办到?七海虽然可靠,虽然沉稳,虽然脾气还可以,虽然长得还算帅,虽然社会收入也过得去……但是蓝怎么可以喜欢他! 五条悟身边的氛围变得很奇怪,像是下雨前的低气压。蓝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没办法,只好解释道:“因为我没地方去,所以七海先生收留了我。这种方式,比较好对外解释……”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因为她已经彻底放弃遮掩身份了。 悟更不高兴了:“没地方的话,为什么不来找我?” 蓝心说:你是高高在上的五条家主,谁没事敢去找你呢? 这话还没能说出口,他就被身后的男人抱着压倒在餐桌上。她很勉强地闪了一下,才避免撞翻桌上的茶杯。可这样一来,她就完完全全落入了悟的掌控。 一个久违的、强势的吻,撕咬起了她的嘴唇。炽热的气息,落上她的舌尖,将她口中的空气,也染上寸寸甜香。 她被悟的双手牢牢桎梏着,毫无从这个吻之下逃脱的可能性,只能被迫感受他的鼻息、心跳,还有炽热的温度。 他从曾经略带青涩的少年,变为了如今的成熟男性。身量变高,体格强壮,力量愈发可怕,性格……似乎也更难缠了。 但至少这个吻是熟悉的。他的牙齿,还报复性地咬了她的舌尖,恋恋不舍地辗转在她口腔里。这顽劣的风格,与七海完全不同。 她和七海接吻过,但那只是公事公办的吻。七海很沉稳,很少失控。他的一切,都是温和又稳重的。 而五条悟呢?和他完全不同。 蓝慢慢闭上眼睛,手却放在了无名指上婚戒的位置。这枚小小的婚戒,闪耀着璀璨的光彩,却照不亮任何人。 片刻后,五条悟终于放开了她。 “蓝,跟我回去吧。”悟直白地说。“七海能帮你做的事,我全都可以做。” “不要。”蓝直白地拒绝。 “为什么?”悟歪过头。 “我说了吧?我和七海先生的生活很好。”蓝解释说。 “可你和他又不是真的结婚,有什么好的。”悟啧了一声。 “那我和悟先生甚至连恋人都不是,我也没有跟您回去的理由吧?”蓝蹙起眉头,显露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还是说,您打算绑架我呢?” “也不是不行。”悟笑了起来:“只要结局是我满意的就可以了。我可不在乎手段。” 蓝噎住。 面前的悟少爷,怎么好像……比少年时更麻烦、更强势了。 “怎么?害怕了?”悟笑了起来:“哎呀,其实我是开玩笑的。我只要知道蓝还活着就好了,并没有真的强迫你的意思哦。不过,有关今泉家的事,还是要让你知道一下为好哦。” “今泉家?我家……怎么了?”蓝不解地问。 “你失踪的那会儿,不是还有个‘爸爸’吗?但是你的爸爸牵扯入了杀人案件,被通缉了,他就失去了踪影。你们家的产业,后来一直是我在打理着的。”悟回答得理所当然。 第110章 蓝的眉头跳起来:“那还真是……谢谢少爷了。” “蓝,要是想拿回今泉家的医院什么的,记得来找我哦。”悟笑得很轻松。 蓝:…… 这是在威胁他吗? 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嘀咕道:“时间也不早了,还有任务呢。今年有新的学生入学,等他们成长起来,我就不用这么忙了吧~” 他的手机屏幕,似乎是蓝少女时代在游乐园拍的照片。 说完,他就往门口走去,和蓝挥了挥手:“byebye~对了,蓝要是来找我的话,就在明天时到我在东京的公寓来吧。地址的话,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手机号留给我。” 蓝听到这句话,就有些小生气:“谁会想见你啊!” …… 话虽如此,她还是犹豫了。 今泉家的产业在五条悟的手下。那她是不是……去见见他为好? 次日的早晨,她心不在焉地将七海建人送出了门。她别有所想,做事粗糙,不小心把七海的领带打成了一个蝴蝶结,这让七海皱眉问:“怎么了吗?艾米丽小姐看起来有心事。” “啊……没什么,只是在烦恼蛋糕的配方。”蓝解释。 “这样吗……”七海并没有完全相信她。“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告诉我。” 蓝胡乱点头:“快去上班吧,亲爱的。小心错过电车。” 等七海出门后,她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按照五条悟发给她的地址,找到了他在东京都内的公寓——位于富人区的漂亮独身公寓,一看就造价不菲的昂贵宅邸。 她搭乘电梯上楼,紧张地按响了门铃。戴着婚戒的手,不安地攥紧了。 片刻后,现代风格的黑色大门打开了,门后出现了五条悟的身影。拥有白色发丝的帅气男人,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太太真准时啊~” 奇怪的是,他竟然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浴巾,头发也湿淋淋的,看起来像刚洗完澡。这副架势,让蓝吓了一跳,脚步往后退:“您……您的衣服……” “怎么?害羞吗?又不是没见过。”悟却不以为意,把她拽进了公寓的客厅,笑问:“太太,你来这里,没和你家老公说吧?” 第60章 060 今泉蓝步入了五条悟的公寓。 不是凌乱的高中生宿舍,也不是古典的平安风宅邸,而是充满了现代色彩的冷淡风高档公寓。灰色与黑色的线条充斥眼前,光滑的地板几可倒映人影。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沙发上摆放着粉色的小猫玩偶,看起来像是从抓娃娃机里抓出来的战利品。 五条悟系着浴巾,毫不介意地在客厅内走来走去。他从冰箱里拿出一份冰淇淋慕斯蛋糕,笑眯眯地端给蓝:“吃这个吧?很美味哟。” 时隔多年,他的口味一点也没变。 蓝没有接蛋糕,目光紧张地扫过他腰间的浴巾:“五条先生,至少穿一件衣服吧。” “呀呀呀?你介意这个?”悟歪了歪头,蓝色的眼眸轻弯:“蓝变了很多呢。以前的蓝,可从不敢这样对我提要求。不过——这样的改变,是好事。” 说完,他就走向了卧室。 蓝不安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悟穿上了一件浴袍,用手理着半干的发丝走了出来。他嘀咕道:“蓝,你会来这里,就代表你还很挂心今泉家的事吧?放心。你家的产业,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那……月彦先生呢?”蓝提起这个名字,心有余悸。 “他的话,我正在努力追查呢。”悟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滑动:“很遗憾地说,他并不是你的父亲,而是假冒者。你母亲的突然去世,也是他做的。因为这两件谋杀案被揭露出来,他没法在社会上继续招摇,所以销声匿迹了。” 蓝攥紧了手。 原来是这样。 母亲阳子的死,果然和月彦……不,无惨,脱不开关系。 “好了,现在该轮到我提问了——”悟忽然逼近了她一点,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蓝,这十年间,你到底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当然不愿相信蓝已经死了。毕竟墓碑下是空的,并没有尸体。但他却无法调查到她的行踪,每每想要进一步,就会遇到来自禅院家的阻力,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蹙起了眉尖,小声说:“即使说出来,您也不会信的。” “不,我会信。”悟语气肯定地说:“只要是蓝所说的,我就会信。” 蓝很是犹豫。 片刻后,她语无伦次地开口:“我……睡了一觉……醒来后,就是十年后了。我的记忆,其实还停留在薨星殿里,理子被杀死的那一刻。” 悟轻轻愣住。 “沉睡了十年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做出沉思的样子。“难怪外貌没怎么改变,还是少女时期的模样……可这不正说明了七海的可恶吗?” “哈?”蓝不解地抬头:“这和七海先生有什么关系?” “他对女高中生出手诶。”悟很不满。 “但我实际上并不是女高中生呀。我和悟少爷是差不多的年岁呢。”蓝哭笑不得地说。 “不管怎么说,都是七海过分了。”悟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抛接着手机,语气里满是不快:“蓝,你可以和他暂时地过家家,但你不可能在七海家待一辈子吧?” 第111章 蓝讪讪一笑,手指蜷紧。 的确,五条悟说的对。她不可能在七海家待一辈子,在达成七海的支线结局后,她就会离开的。 “我也觉得……七海先生现在和我生活在一起,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以此来挡住外人的流言蜚语而已。”蓝抚摸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喃喃道:“我只是恰好适合这个职位,才被他雇佣了。等到以后……七海先生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我就该离开那里了吧。” “还不如现在就离开呢。你要是缺落 脚之处的话,来我家。”五条悟又旧话重提。 蓝皱起眉,摆出一副微微生气的模样:“悟少爷,请别说这种话了。我们又不是恋人,不该住在一起。” 悟笑起来:“你说——我们不是恋人?我却觉得,我们可以是恋人。” 蓝怔了下,抬头望向悟。 白色短发的青年正用漂亮的笑脸对着她。这张面孔极具蛊惑性,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想心甘情愿地答应他的一切请求。 蓝深呼一口气,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被他迷惑的想法。她摇头拒绝:“请别开玩笑了。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存在感情。” 已经过去十年了。五条家的家主怎么可能还留恋着她呢?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如果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家了。” “等等——”她的手被五条悟扯住了。他牵着她,将她按回沙发上,二话不说,就用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盯着她,像撒娇一般询问道:“蓝真的不喜欢我了吗?我会心碎的呀。” 他挤着眉头,好像被欺负了似的,委屈至极。 可事实上,根本没有人能欺负御三家的掌权者,五条家的家主。 “请不要胡闹。”蓝坚定地说。 “蓝,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呢?”悟贴得更近了。他那张漂亮的脸,几乎就靠在蓝的鼻尖。 蓝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有着长长雪色睫毛、像宝石一样呈现出湛蓝色的瞳眸,给人深邃又华丽的感觉,让人稍不留神就会坠落其中。而眼睛的主人显然也很了解自己的魅力,故意不停地忽闪着睫毛,可怜兮兮地、满是恳求地看着蓝。 简直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不过,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小狗,而是大型的凶兽,家里有豪华别墅的那种。 不仅如此,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五条悟的腰带松敞了些,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肌和肩膀轮廓。这好的吓人的身材,很难让人再移开目光。 蓝手忙角落地缩在沙发角落里,颇有些不知所措。 这该怎么办? 悟少爷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明明她知道他绝不是那种需要同情的存在,可心就是不由自主地软了。 真是可恶。 明明高中时期的悟少爷是那么的独断专行、自说自话,可现在的悟少爷,却变聪明也变难缠了一百倍。他不会强迫她,但却使用别的手段……引诱她?! “蓝,我好想你哦。这十年来,我都没放弃找你。”悟又眨起了眼睛,那双蓝茵茵的眸中,竟然有亮晶晶的东西闪烁。“人家那么可怜,你舍得抛下我离开吗?” 蓝愣住。 什么啊……说哭就哭?!这本事也太厉害了吧?! 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可哭的啊!明明又强又帅家世又好—— 蓝叹了口气,小声说:“我就再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好诶!”悟孩子气地欢呼起来。接着,他竟直截了当地把蓝按在沙发的靠垫上,俯身亲了又亲。一边亲,他还一边解自己的浴袍。“蓝,你还是有点舍不得我吧?” 他的吻也像湿漉漉的小狗。蓝被他亲得说不出话,气息也断断续续的。一个不留神,压在他身上的悟已经把浴袍丢到地上去了。 “悟少爷,等等!”她紧张地撑起身体。 “蓝……”悟垂下了眉,又露出了好像被抛弃的丧家之犬一样的表情。 蓝:…… 她无奈地沉默了。 悟的吻亲昵地落在了她的脖颈与锁骨上。他有些坏心眼地咬着那里,低声说:“太太,回去之后,可要把这里遮好哦?” 蓝的手指,将沙发靠垫攥紧了 。她的婚戒被沙发的流苏遮盖住,那钻石的光华,却止不住地从流苏的缝隙里漏出。 就在这时,蓝的手机响了起来。两个人同时动作一顿。蓝摸出手机,发现来电者是七海建人。 蓝的脑袋一懵。 七海先生竟然在这种时候来电话…… 她看了眼压在自己身上、将手臂撑在自己耳侧的五条悟,神色尴尬不已。 空气变得一片死寂,只有铃声反复回响。悟笑眯眯地说:“太太,是你先生的电话呢。再不接的话,他会着急的哦。”说完,他像是催促一般,用手指撩起了蓝的一缕发丝。 蓝咬咬牙,用戴着婚戒的手接通了电话。 “亲爱的……”她的声音有些心虚。 “艾米丽小姐,你怎么了?”七海建人有些疑惑。“你是不是生病了?听起来有些虚弱。” “啊……没有!只是刚刚做完家务,有点累。” “我今天晚上可能有应酬。”七海建人平静地说。“我不回去吃晚饭了。” 第112章 “啊,这,这样啊……” 蓝小声地回答着,侧眸看向与他紧紧贴着的悟。白色发丝的青年笑眯眯地盯着她,下巴还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时不时无声地亲一下她的肌肤,这让她变得愈发紧张。 虽然和七海只是名义上的夫妇,可眼下这种场景,还是太叫人为难了。 蓝轻呼一口气,对于七海说:“没关系,你放心去应酬吧,晚饭我会自己解决的。” 七海说“好”,和她道别,挂断了电话。 蓝松了口气,戴着婚戒的手攥紧了手机,人转头恼火地说:“悟少爷,闹够了吧?” 悟却扣住她的手,用拇指把玩她的婚戒,摆出一副将要哭了的样子,委屈地说:“我可没有胡闹。太太怎么能这样说我呢?好伤心啊~” 第61章 061 这天夜晚,是五条悟送今泉蓝回到了七海家。 两人一起穿过昏暗路灯下的狭长小巷,一长一短的影子斜斜在地上蔓延。春末夏初的月光很冷,一如多年前他们相识的那个季节。 走到公寓楼下时,蓝挎紧了包,小声对身侧的男人说:“悟少爷,就送到这里吧。” 穿着休闲衬衫的五条悟点了点头,笑着和她比了个“再见”的手势:“太太,好好休息哦,我知道你很累了。下次见。” 听到他那句“下次见”,蓝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看着五条悟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路灯下,这才转身进了公寓。当她进入电梯时,手则一直无意识地抚摸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啊。她总觉得,离她离开七海家的时间,已经太不远了。 她推开门时,发现客厅里灯光大亮,七海建人撩着袖口,正给鸟笼里的鹦鹉换清水。绿色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开心地喊着“笨蛋”“笨蛋”。 “艾米丽小姐回来的有些晚。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吗?”七海沉稳地问。 “嗯……和以前工作地方的朋友一起出去吃晚饭了。”蓝目光躲闪,不敢看他,心虚地将包挂到了衣帽架上。为了掩盖心虚,她关心地问七海:“应酬怎么样?” “狗屎。”七海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讨厌这种占用社员私人时间的行为。” 这句话让蓝笑了起来。 两人分别洗漱,又躺到了床上。灯光一暗,卧室内外就陷入了一片安静。蓝静悄悄地躺着,忽然察觉到七海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紧接着,他那叫人痒痒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耳畔上。 蓝顿时绷紧了身体。 现在可不能做那种事。要不然,一定会被七海发现的…… 还好,七海只是亲了下她的耳朵,便再没动静了。看样子,是应酬掏干了他的精力,让他只想转身睡着。 蓝松了口气。 …… 次日,蓝送七海出门。现在的她,已经能很娴熟地打领带了。 和妻子道别后,七海就走到了电车站。在那里,他偶遇了隔壁家的老太太。 “呀,七海君。”邻居太太看到他,就熟络地打招呼:“去公司吗?真准时呀。我要和朋友出门野餐,也坐这条线路呢。” 七海客气地点头。 邻居太太左右张望一阵,见人来人往的月台上没有其他熟人,便压低声音说:“七海君,你要小心点你那位太太啊。” 七海疑惑地皱眉:“什么意思?” “她不是个安分的女人!”邻居太太愤愤不平地说:“我们原本还在奇怪,你怎么会忽然找到妻子,是不是被坏女人骗了?果然如此。昨天有人看到她被外边的男人送回来呢。” 顿一顿,邻居太太愈发嘴碎:“听说她以前是做风俗行业的,这种女人,就不该……” “艾米丽不是那种人。”七海打断了她的话。“那只是她的哥哥而已。” “诶?”邻居太太没想到七海这么相信妻子。 好在电车来了,七海随着人流上了车。很快,电车启动,邻居太太的脸在车窗外远去了。 七海拉着扶手,听着车轮震动的声音,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想起昨天那通奇怪的电话,还有艾米丽回来时的诡异模样,以及她身上属于他人的咒力残余,心头也觉得烦乱。 可是……有什么可烦的呢? 艾米丽并非真的是他的妻子。她只是因为他的请求,而停留在这个家里,扮演“妻子”的角色而已。 不知道那个送艾米丽小姐回来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到了公司,坐下办公,但是电脑屏幕上的文 字却无法入眼。 更让他烦心的是,午休的时候,他又接到了前辈五条悟的电话。 “七海,和你太太相处得怎么样啊?”悟的声音莫名有着挑衅。 “劳您操心了,我们夫妻感情很好。”七海觉得奇怪。五条悟干嘛这么关心他们夫妻关系? “那就好了。因为七海不是很懂关心人的样子,所以我偶尔会担心一下呢~”五条悟嘻嘻哈哈地说。 “这和您没有关系。”七海严肃地强调。 “好啦,不逗你了。来说正事吧。”五条悟的声音严肃下来:“你知道吗?杰——我是说,盘星教,最近动作更频繁了。他们在袭击咒术师。七海,小心一些哦。” …… 这一天的傍晚,今泉蓝外出购物。她在便利店里买了些生活物品,提着塑料袋走了出来,模样姿态,与其他的家庭主妇并没有区别。 第113章 傍晚的光将地面铺上一层暖暖的金辉,蓝吃力地提着购物袋,慢慢走入了一条昏暗的小巷。这里离七海家很近,她也走得熟悉,所以并不害怕。 购物袋太薄,买的东西又多。一个不小心,袋子上破了个洞,几盒速食点心啪嗒从洞里掉落。蓝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帮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物品。同时,一道嗓音自她头顶传来:“蓝。你还活着啊。” 这声音颇为熟悉,是蓝高中时代听过的音色。 她诧异地抬起头,望见了一道穿着袈/裟的身影。天色昏暗的傍晚,几只乌鸦穿过夕阳间。在有着早蝉鸣叫的小巷里,来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墙上。 她怔怔地盯着这个人,脑海里冒出一个名字:夏油先生。 虽然时隔多年,虽然穿着和发型大改,但是她清楚地认出了面前人的身份:五条悟的好友,夏油杰。 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神色古怪地看着面前的人。 如果说现在的悟与过去的悟并没有多大差别,那杰就是大相径庭。 从前那个轻飘飘的、从容又悠闲的少年不见了,现在站在蓝面前的杰,莫名地带着衰败的气息。虽然他在笑,眉眼都是弯弯的,可眼中却藏着低沉的暗色。 “我就说……悟怎么会忽然对这里如此关注,原来是因为找到了你啊……”杰弯腰,将她落在地上的购物袋捡起,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悟所谓的‘你还活着’,不过是他的幻想。原来竟是真的。” 蓝接过他递过来的购物袋,打从心底觉得不对劲。 夏油先生好像变了很多。他身上所穿的那身袈/裟,也预示着他身份的改变。他应当没有像悟那样成为一名咒术教师。 也对,当年,他可是目睹了理子和自己的“死亡”。对于那时意气风发、总觉得自己能保护任何人的夏油先生来说,那是个不小的打击吧。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请问您是……?” 假装失忆,这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不然又要解释一遍她十年间去了哪里,为什么和七海过家家,那未免也太麻烦了。 夏油愣了下。 他喃喃道:“你遗忘了一切?”片刻后,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真是不错啊……蓝,因为你的死亡,我明白了许多事情。虽然你其实并没有死,但我却领悟了许多更为深奥的真理……” 杰的话,让蓝分毫听不懂。 “这位先生,谢谢你的帮忙,我先走了。”她赶紧抱着购物袋站起来,想往公寓的方向走。 “蓝,猴子的生活可没什么好留恋的。”杰却向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路。她抬头,正好望见杰漆黑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任何的情感,也没有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既然你忘记了一切,那么正好,就让我赋予你的 新的生命吧。” 说完,他的手就慢慢伸向了蓝的面颊。 他的手指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蓝的一瞬,小巷的尽头传来了七海的喝止声:“放开她!” 七海建人板着脸,从对面走了过来。他紧紧地盯着杰,一边走,一边撩起袖管,摆出战斗的架势:“夏油前辈,多年不见了,不知道你找我的妻子做什么?有事的话,就冲我来吧,别把无关的人卷进来。” 闻言,杰愣了愣:“你说……你的妻子?” 他的反应让七海的面色更沉:“没错。我没有选择做咒术师,而是娶妻结婚,成为了普通人。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杰笑起来:“确实没什么奇怪的。当咒术师是个没出路的事情,你逃离咒高,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你想要做一只猴子,却又让我无法理解了。”顿一顿,杰眯起眼睛:“我更无法理解的是,你竟然娶了蓝为做妻子。” “有什么奇怪的吗?”七海深呼了一口气。“我和她相爱,所以结婚了。这是普通成年人生活的一环。” 他这双敲惯了证券公司键盘的手,都有些不习惯战斗了。 先前他从邻居那里听到“有人送艾米丽小姐回家”的传闻,还觉得有些心烦。那现在他肯定了,是盘星教的家伙在缠着艾米丽小姐,并不是她想出轨。 对了,夏油一直称呼艾米丽小姐为“蓝”,这个名字又是怎么回事? 七海正在思考,夏油杰却抛出了下一句远远超出他预料的话—— “七海,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五条悟那个所谓死去的恋人?”杰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你没见过悟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吧?悟一直深爱着她,从没忘记呢。你要和你的前辈抢女人吗?” 第62章 062 艾米丽小姐……曾是五条前辈的恋人? 这个消息,对七海的冲击极为巨大,让他面露震愕之色,一时半会儿无法动弹。 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他在风俗店结识的妻子,曾与五条悟有所关联,还是“恋人”这样无法割断的联系。 明明艾米丽小姐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类,与五条悟那样高高在上的、完美的最强者仿佛生存于两个世界。 更何况,五条悟的女友应当已经死了,年岁也对不上。 他们怎么会曾经相识? 夏油杰看着他惊愕的面色,微微笑了起来:“看来,你很难接受现实。七海,你还记得咒高时代的冲绳任务吗?那一次,她也在哦。可惜你没有来和我们汇合,不然你就会提前与她相识了。” 第114章 七海咬紧牙关,脚步轻晃。 诚然,杰的话让他不快,因为他并不愿与咒术师的世界再产生任何联系,更不希望妻子和五条悟有任何的关联。 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 一些画面自七海的脑海中闪过——五条悟初次见到艾米丽小姐时,那吃惊的神色和莫名其妙的拥抱;艾米丽小姐晚归的那一刻,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属于五条悟的咒力残留气息…… 一切似乎都已经有了解释。 七海将目光转移到蓝的面孔上。她缩在角落里,抱着购物袋,满面都是迷茫和惊慌,像极了每一个遇到意外的普通人。 他看着她的脸,心情忽然平静。 “看起来,艾米丽小姐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了。不记得的事,那就是没有发生过。”七海面色微沉。“无论她过去遇到了什么事,她现在都是我的妻子。我们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想被咒术师打搅。” 杰勾起唇角,漆黑的眼里有戏谑:“你的心愿很美好。不过,所谓‘心愿’,大多数都是不能实现的东西。” 说完,他便拽住了蓝的衣领,像提一具尸体一般,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蓝猝不及防,手上的东西撒了一地。那些抽纸、面包、调料瓶,乱七八糟地摔在她脚下。而她呢,则像是一个玩偶般,被杰捉在了手上。 “请放开我!”她挣扎着。 但杰的手分毫不松,也没有什么温柔可言,反倒攥得更紧,甚至令她呼吸都变得急促。 蓝深刻地意识到:夏油前辈变了。 “松手!”七海发出警告声,身体向前疾奔而去。 习惯了普通人生活的四肢,许久未爆发出如此强劲的力量,他感受到浑身的肌肉都咯吱作响,散布不适应的信号。 “怎么,想把蓝带回去吗?”夏油杰看着即将奔至眼前的七海,并不显慌乱,反倒露出难以琢磨的笑容。“从前的你就不是和我悟的对手。那现在的你呢?” 天骤然暗下来,无数咒灵的轮廓,浮现在杰的身旁。 一场战斗开始。 …… 七海建人与夏油杰之间的力量差距无疑是明显的。从前的杰就与悟齐名,而现在的七海则已投入普通人生活多年,不如高中时代的敏锐。 天幕彻底黑沉下来时,这场战斗也结束了。 漆黑的夜空,无星也无月。小巷的灯光噼啪闪烁,乌鸦发出聒噪的叫声。七海建人靠坐在墙边,浑身是血,动弹不得。他低垂着头,金色的发丝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即使如此重伤,他还是一边沉重地粗喘着,一边抬头,冷冷地盯着夏油杰,说:“请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每说一个字,他就感到肺叶传来冰冷的剧痛。继而,他激烈地咳嗽起来,又有一团血花,落在他的西装裤上。 弄成这样,明天就 必须请假了。到时候,组长不知道该怎么发飙……七海忽然想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袈/裟的布料在七海面前停下,夏油杰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七海,说:“你说……‘你的妻子’?可惜的是,她从不是你的。” 说完,他便转身远去。 一旁的蓝被他的咒灵束缚住,也动弹不得。眼见着自己要被一起拎走,她慌张地对七海喊道:“七海先生……七海先生!” 可除了名字之外,她的笨拙脑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词。 七海瞳眸轻缩。他抬起满是血迹的面孔,紧紧盯着蓝被带走的方向,朝她的背影伸出一只手。 可惜的是,这只手根本没能触碰到她。 …… 今泉蓝被不知名的蛇形咒灵捆缚着,一路颠簸,头晕目眩。她隐约记得,自己穿过了黑夜、繁华的城市、森林、高耸的阶梯、空荡的庭院。 终于停下来时,她被丢在了一处冰冷的地板上。 咒灵松开了她,回到了主人的身上。她晕眩着抬起头,发现这是一间空荡的、白色的房间,极宽阔的墙面上悬挂着盘星教的教旗。 “这里是……”她吃惊地环顾着四周。 身穿袈/裟的夏油杰走向房间的尽头,在那盘星教的挂旗下盘腿坐下了。寂静与压迫同时涌来,此刻的他,仿佛宗教的塑像化身。 “这里是盘星教的本教。”杰的唇角扬起。他拍了拍手,声音有了几分少年时的爽朗:“欢迎光临。请自在一些,毕竟我们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呢。” 蓝大吃一惊。 盘星教?那不是多年前雇甚尔杀死理子的教会吗?杰竟然和这个教会扯上了关系。 “你……你想做什么?”蓝紧张地问。 “我想做的事很简单。”杰说。“我想在你的见证下,把猴子从这个世界上抹消掉。” …… 半个小时后,七海托着受伤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里。没有人迎接,也没有料理的香味,只有黑暗中传来的鹦鹉的嘲笑声:“笨蛋!笨蛋!” 七海打开灯,跌跌撞撞地从柜子里翻出医疗箱,简单地清理伤口又包上纱布。他的一只手断了,像棉絮一样垂着,他只能用唯一完好的手来包扎,再用牙齿咬断纱布,一切都很不方便。 他很久没受伤了,都已经不习惯做这些事了。明明这种事情,在他少年时代是家常便饭。 第115章 处理好伤口后,七海深呼一口气,闭眼焦灼地思考该怎么办。 艾米丽小姐被夏油杰带走了,而夏油杰是盘星教的人。暂不思考他带走艾米丽小姐的理由是什么,自己应该先想想救她的方法—— 可是,他又怎么能救她? 夏油前辈曾与五条悟齐名,眼下,他手下又聚集了许多诅咒师。凭借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要如何与他们为敌? 事情的解决方法,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 ——向咒术师寻求帮助。 可是…… 一旦向咒术师寻求帮助,那他们必然会提出“你也回来当咒术师吧”的条件。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咒术界高层从不喜欢吃亏,哪怕给年幼的学生提供学费,也要求其签下契约,在未来成为咒术师,以此偿还。 该怎么办? 如果不寻求咒术师的帮助,他就无法救回艾米丽小姐。 如果要救回艾米丽小姐,他就必须舍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平稳普通生活,重新回归那尸山血海的人生。 七海建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仰头嗅闻着口气中的血腥气。客厅的灯光照落在他脸上,似乎要将他的面孔灼伤。 沙发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那是艾米丽小姐身上 的气味。他闻到这缕气息,便会想起“妻子”的种种身影。 ——“早点回来。”这样微笑着和她挥手,穿着拖鞋站在门口送别的艾米丽小姐。 ——“晚饭又被我烧焦了!”握着锅铲,紧张无比地展示着黑炭料理的艾米丽小姐。 ——“亲爱的,欢迎回家。”在鸟笼边开心逗弄着鹦鹉的艾米丽小姐。 妻子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她仿佛还停留在这个家里,成为了他这平凡人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仔细想想,这不就是他所渴望的东西吗? 曾经的他因为目睹同伴的死亡,不愿意再窥见更多的生离死别,因此选择成为了普通人。而艾米丽小姐到来后,他身为“普通成年人”的生活,便形成了其最完美的模样。 如果艾米丽小姐无法回到这个家里来的话,那他的所谓的“普通的人生”,根本不具备任何意义,只是失败而逃避的一生而已。 七海慢慢睁开了眼睛,刺目的灯光照得他眉头微皱。他拿起手机,凭借自己的印象,向着高中时代的教师打去了电话。 灯光白亮的客厅内,他的回应声落在死寂的地板上。 “我希望你们能救出我的妻子。” “是的。我明白的。” “您这边的要求是……” “重新成为登记在籍的咒术师,继续工作,是吗?” “……” “……” “我接受条件。” 当七海建人低声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笼子里的鹦鹉忽然又扇着翠绿的羽翅叫了起来:“笨蛋!笨蛋!” 这只鹦鹉,是七海送给妻子的解闷礼物。他总觉得,初见的她很像是一只可怜又努力表现出活泼的小鸟。 鹦鹉很聪明,会学人说话,可它毕竟不是人类。再怎么模仿、再怎么混在普通的人群中,与人类进行沟通,它也只是一只鹦鹉。一只剪了羽、无法飞高的鹦鹉而已。 第63章 063 盘星教本教。 今泉蓝看着面前的夏油杰,觉得他格外的陌生。 这个穿着袈/裟,蓄着长发的男子,明明拥有她所熟悉的长相,但口中所念之词,都是她认知的杰并不会说出的话。 “将没有咒力的猴子都杀掉的话,这个世界就能久违地获得安宁了。”杰笑眯眯地说,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分毫没有话语里的残忍,“那样的世界,蓝你也会期待吧?” 蓝咬咬唇,小声说:“我并不期待。我和七海先生,就是普通人。” 这样的话,让杰的表情骤然一变。“舍弃咒力,自己选择成为猴子,这真是我无法理解的事。”片刻后,他重新露出了像面具一般的笑脸:“也许是因为,曾经的蓝已经死去了,现在的你,只是个赝品而已。” 蓝愣住,没否认也没肯定。 “算了,我和你计较这些做什么呢?你只需要享受那个没有猴子的世界就好了。”杰摊开手,悠闲地舒了口气,朝房间外走去。“我要去为‘百鬼夜行’做准备了。蓝,拭目以待吧。” 杰的话中似乎别藏深意,这让蓝的内心燃起了剧烈的不安。 百鬼夜行是什么?夏油前辈是想将没有咒力的普通人都杀光吗? “不能那样做——”蓝紧张地阻拦他。 然而,杰却笑着对她说:“蓝,你不是想过平凡人的生活吗?现在,我会把这个可能性完全抹消。” 说罢后,他就步出了门外,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他最后留给蓝的,是一句轻飘飘、带着笑意的“再见”。 这句话,似乎是在弥补多年前那场意外的告别。 空寂的房间内,再无旁人。 今泉蓝稍稍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四处走动。哪儿都是空荡荡一片,既无教徒,也无游客,只有无尽的白色建筑。 她被掳来这里已经很久了。不知道七海先生怎么样了?他伤得那么重,会不会出事? 怀着不安,她在走廊内反复踱步。天黑得透彻,仿佛是逢魔之时。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三个小时,或是四个小时,庭院中响起了一片阴森诡谲的笑声。 第116章 蓝吃了一惊,探头往外望去。只见漆黑的庭院里,竟挤满了无数咒灵,像是平常圈养着的宠物失去了枷锁,急匆匆涌出了牢笼。 在目睹这一刻时,她的瞳孔轻轻缩起。幼时被丢入禅院家咒灵堆的不妙回忆,再度浮现在她的心头。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咒灵? “人类……有人类!”咒灵们发现了她的存在,齐齐将森冷的目光投来。 蓝后退一步,双肩发冷。 这些咒灵恐怕对她都有恶意。如果不把它们除掉,自己一定会死得连个渣都剩不下。到时候,就连复活都会变得极其麻烦。 没办法了。必须战斗。 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目光坚毅地望向这堆涌来的咒灵,手摆出术式的姿势:“就让我来试试看现在的力量吧。” * 深夜的路灯下,五条悟站在被影子半覆的小巷口,沉默地对着地上死去的挚友,久久不语。 夏油杰歪坐在石砖小路上,长发散乱,早已没了声息。不知为何,他那沾着血迹的苍白面孔上,依旧挂着笑容。 “……杰。”悟喃喃念了挚友的名字,声音里满是遗憾。 就在这时,七海的身影从后方急切奔来:“五条先生,这家伙死后,他的咒灵好像发生暴动了,盘星教本部也被咒灵占据。” 闻言,悟的身形陡转,面色骤然紧绷。下一刻,他的身影就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七海没来得及叮嘱一句“小心”,面前就空荡再无人影。他咬紧牙关,赶紧也向盘星教本教的方向赶去。 艾米丽小姐,希望你千万不要有事。 * 啪嗒一声响,五条悟的脚步落在了盘星教的白色破碎地砖上。夜色无穷,仿佛巨大的黑丝绒。纯白的盘星教建筑,像是一只白化的怪物般蹲在其中。 这不是悟第一次来这里了,他对这儿还算熟悉。可眼前的一幕,却又让他轻轻愣住—— 白色的阶梯上,横七竖八遍布着咒灵的尸体。蓝色、绿色的血液,像是瀑布一样,沿着阶梯一格一格流淌。 而在那阶梯的尽头,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她穿着四处可见的长裙和开衫外套,踩一双低跟鞋,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无名指上还戴着婚戒,一如四处可见的寻常家庭主妇。 可她又和普通的主妇不同——她的身上,沾满了咒灵的污秽死亡气息。而她的手里,则有一把沾满了血迹的银亮太刀。 “蓝?”五条悟看着面前的一幕,有些愣住:“这些咒灵……是你解决的吗?” 蓝点了点头,手中的三日月宗近化为一片光亮消失。她将双手攥在胸口,小心翼翼地避开血迹、踏下阶梯,一副柔弱的模样:“我……我好像把这里的地面弄脏了……怎么办……夏油先生会生气的吧?” 悟有些想笑。 干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她所担心的,却还是“把地板弄脏了该怎么办”,这可真像是她的风格。 看来,现在的蓝,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了。 “杰不会责怪你的,因为他不会回来盘星教了。”悟舒了口气,斟酌了一下用词,悠悠道:“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蓝还是一副为难的表情。她小步小步地走到悟的身旁,低声说:“悟少爷,谢谢你来救我。” “我没有帮上忙。蓝自己很厉害呢。”悟说。 两人沿着布满咒灵血迹的小道往外走去。他其实早就学会长距离瞬间转移了,可他现在并不想使用自己的能力,而是更想和蓝这样慢悠悠地走在夜色下。 “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我也不知道。” “刚才那把太刀看起来可真威风啊。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咒具。” “是嘛……那个刀,是自己飞到我手里来的!” “哈?这怎么可能。哎呀哎呀,蓝总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呢。” “夏油先生去很远的地方了?那是哪里?” “喔,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国外吧。” “那夏油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呢?” “快的话三四年,慢的话……不好说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了二十分钟,他们就迎面遇见了一路跑来、紧张万分的七海。 “艾米丽小姐!”七海建人看到二人的身影,紧急停下脚步。 “七海先生……您的伤好像不重,太好了。”蓝很高兴地说。 “嗯。让咒术师那边的医生帮我治疗了一下,所以好得很快。”他推了下眼镜,仔细打量蓝——看起来没受伤,但身上有咒灵的死亡气味,那应当是五条前辈祓除咒灵时留下的痕迹吧。 五条悟将手放入口袋里,笑嘻嘻地说:“七海,怎么样?我很可靠吧?把你的‘妻子’原模原样地带回来了。”说完,他拍了拍蓝的肩,说:“好啦,‘艾米丽小姐’,快去吧?” 七海和蓝都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这么大方,会把蓝拱手让出去。 悟被二人的目光盯着,便哈哈笑起来:“放心,我可没有强迫女孩子的嗜好。” 说完,他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蓝看看他,又看看七海,最终小心翼翼地朝七海走过去。七海松了口气,低声说:“艾米丽小姐,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 第117章 两人走得稍微远了些。 蓝的心轻轻跳着,她总觉得七海要说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家里的水管漏水了,还是他没办法继续容忍她糟糕的厨艺了呢? “艾米丽小姐,我打算和你解除‘夫妇’的关系。”七海冷静地说。 “诶?!”蓝吃惊地抬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虽然这样说,可能会令你伤心,但是我已经考虑过了,这就是最终的决定。”七海的语气很坚定,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没错,这就是他在今天晚上做出的决定。 他已经选择继续做咒术师了。这是个没有未来、必然会在某一日死于非命的职业。慢的话,十年;快的话,也许就在明天。 这样的他,已经给不了艾米丽小姐想要的“家”,也给不了她平稳的生活了。 与其让她看着自己死去,不如现在就结束一切吧。她能平安无事地归来,而盘星教也无法再威胁她,这样就足够了。 “这、这样啊……”蓝的声音轻颤起来。 她显然有些难受,鼻头发红,眼睛也红通通的,好像一只急坏了的小鸟。但她性情很温顺,没有再强求七海继续这段关系,而是抽噎了一下,点点头。 接着,她就从自己的无名指上慢慢褪下了婚戒,把它还给了七海建人。“七海先生,这个……还给你。” 七海沉默地接过戒指。 戒指落到他手心的瞬间,似乎代表了一个很长的梦境的结束。 他呼了口气,望向远处五条悟的身影,说:“五条前辈会保护好你的。接下来,就交给他了。”说完,他转身就走。穿着西装的背影,笔挺、毫不动摇。 第64章 064 今泉蓝孤独地站在路灯下,灯光将她的影子拖成长长的轨迹。 “蓝,七海已经走了很久了哦?”五条悟一边走近她,一边悠悠地提醒道:“再怎么站在这里,他也不会回来了。” 蓝摸了摸原本戴着婚戒的手指,惆怅地叹了口气:“今天晚上该住哪里呢……”她已经不能再回去七海的家了。 五条悟凑到她耳边,戏谑地说:“来住我家嘛。我的床可是双人的。” 蓝有些懊恼:“悟少爷,您可真是烦人。” 他不以为意,嬉笑着说:“七海这不是已经退出了吗?那我当然不会客气了。蓝,真的不来我家过夜吗?” …… 最后的结果是今泉蓝去了五条悟的公寓。 和咒灵们打得太辛苦,浑身都是又腥又臭的血迹,她着实需要一个地方洗澡。 不过五条家没有女孩子的衣服,她洗完澡,只能穿五条悟的睡袍踏出浴室。 恍惚之间,她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在五条悟高中时代,她到悟的宿舍房间里去过夜过,那时的她,穿的也是悟的衣服。 五条悟站在窗边,手里抛着一个玩偶。从窗外吹来的夜风,将他的白发撩得微乱。 “蓝,这么多年,我可是都没交别的女朋友哦。”他看到蓝出来,目光笑嘻嘻瞥过去,语气里满是邀功的意思:“不奖励我一下吗?” 他那张漂亮的脸,足以令人目眩神迷。蓝微呼了一口气,说:“悟少爷想要什么奖励?我全都可以给你。” 然后两人就没什么悬念地进了卧室,和高中生一样胡闹起来。 虽说热情与新鲜感和高中时代无异,但已经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到底和高中生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他的体力更好,身体更强壮,床上的风格也更成熟了一点,不再是鲁莽任性、只顾自己的作风了。 “蓝,喜欢这样吗?” “我可以更仔细一点哦。” “没关系。我根本不会累。一个晚上也不是问题。” 胡闹的结果就是今泉蓝累得够呛,早上五点才抱着枕头迷迷糊糊睡着。五条悟像八爪章鱼一样拥着她,不停地在她身上嗅嗅闻闻,仿佛在找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睡梦见,她好像听见了五条悟带着笑意的呢喃轻语:“蓝,和我结婚怎么样?……你‘嗯’了?那就是同意了。” 她猜是她听错了。没多久,她就陷入了黑沉沉的梦乡。 …… 没多久后,今泉蓝就被刺耳的铃声吵醒。这电铃实在聒噪,一遍遍回荡,她忍受不了,索性坐了起来,下床出去开门。 五条悟大张四肢躺在床上,睡得很熟。他什么也没穿,线条漂亮的身体陷在被褥堆里,脱下的衣物就丢在床边的地毯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切断了听力,还是练就了过滤声音的能力,他仿佛完全没听到这铃声。 蓝打着呵欠走到客厅门前,打开了门。迎面而来就是一句冷冰冰的少年声:“五条老师,您到底打算迟到多——” 声音戛然而止。 门口的少年和门内的今泉蓝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十分震惊。 蓝震惊的是这门外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眼熟异常,和她曾经相识的伏黑甚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绿眼睛、黑头发,还有一张长大后必能做小白脸的俊俏脸蛋,唯一的不同就是头发微微上翘,与甚尔还算柔顺的发型截然相反。 而门外的伏黑惠震惊的是——五条老师的家里怎么会有一个只穿着睡衣的女人?! 这个女人二十岁左右,拿五条老师的t恤当睡裙穿,头发乱糟糟、满脸困意,显然是从床上爬起来。 第118章 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和五条老师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什么关系? 一时之间,伏黑惠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许许多多的问号。 而此时五条悟终于从睡梦里清醒,穿着一条平角短裤哈欠连天地走出来。同样穿着清亮的他的出现,更叫伏黑惠笃定了两人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继而让伏黑惠气愤无比。 “五条老师,您约好了今天要去清点收缴来的咒具的吧,把我和真希前辈他们放置了长达一个小时是什么意思?!” 少年愤怒的质问声,让五条悟终于想起来了点什么。他看了眼手机时间,毫无愧疚感地说:“哎呀哎呀,迟到了,不好意思~” 实在是有蓝在旁,他睡得太舒心,转头把和学生有约的事情给忘了。 伏黑惠咬牙切齿,目光在蓝和悟的身上切来切去。五条悟发现了,笑眯眯地说:“哎呀呀,惠君,你很好奇吧?这一位是——” “我完全不好奇。”伏黑惠冷冰冰打断他的话。“请快点穿好衣服,真希前辈他们也在楼下了。” “听我说完嘛!”五条悟却非常热情地想要诉说。他搂住蓝的肩膀,以极度飞快以至于惠完全来不及打断的语速说:“您不是一直很好奇我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女人是谁吗我一直不肯告诉你因为那涉及老师过去的伤痛现在老师可以放心地告诉你了那个人就是老师的初恋哦初恋!是很漂亮的美人吧现在啊她就在我身旁以后她就是老师的妻子了对她要恭敬一些……” 伏黑惠听得额头青筋跳动不止。 什么和什么啊!他根本不知道老师的手机壁纸是什么,也不会对这种话题感兴趣好不好! 等到五条悟一口气说完,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时,一旁的今泉蓝笑眯眯地说:“是玩笑啦,玩笑。” 五条悟的笑脸僵住。 “我可不是五条先生的恋人或者妻子之类的,只是昨夜借宿在这里而已。”说完,她就去沙发上捡起自己的衣物:“我现在差不多要走啦。” 一旁的惠无情地嘲讽他:“五条老师,您被嫌弃了呢。是不是您的脾气太烂了,所以女人都不想和您结婚呢?” 半个小时后,今泉蓝就在五条悟委屈巴巴、几乎要哭了的表情之中,笑吟吟地挥手和他作别,转身出了他的公寓。 五条悟的几个学生表情复杂地等在电梯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五条悟,依依不舍地朝她挥手,说道:“今天晚上再来我家吧!亲爱的!老公!” …… 说实话,今泉蓝不是很想做五条悟的恋人。这个完美得超乎想象的人,会让她有患得患失的感觉。她不喜欢被这种情绪掌控的滋味。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配得上五条悟,也不觉得自己是他的归宿。 啊~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习惯低头的可怜小家伙了。 “蓝ちゃん,蓝ちゃん,你的游戏排名最近下滑得很厉害呢。”梅耶林的声音忧心忡忡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虽然解锁了【打工人福报】和【百鬼夜行】两个be支线,但别的玩家进度更快……” 蓝愣了下,有些不知所措:“那怎么办呢?” 梅耶林思考一下:“要不要购入游戏的dlc?这样就能拓展别的支线副本了。不过,蓝要为此付出先前得到的一条生命。” 蓝想了想,说:“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横竖也只是多几个男人过来追求她而已,不会有什么损失吧。 ——这样想的蓝,很快发觉自己错了。 她眼前天旋地转,世界都扭曲起来。回过神来,五条家楼下的街道、斑马线、汽车、红路灯、东京的天空,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式房间的绘门。 蝉鸣的响声传入耳边,午后的光泛着热意。这是一间颇有战国旧风的日式屋宅,敞开的拉门外,池塘边有着郁郁葱葱的菖蒲。 蓝愣了愣,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dlc”。 好家伙,梅耶林这是把她扔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来了。 类似的情形,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封印宿傩那回,不也是这样的吗?所以她接受度良好。反正只要达成了某个目标,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东京去了。 “蓝,泉奈大人已经来了,你务必要仔细侍奉。”一道沉稳的男声,从蓝的面前传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灰色的和服,满面威严地对她说:“我和你的母亲商量过了,为了家族,这桩婚事势在必行。” 蓝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什么和什么啊。 还好梅耶林贴心地在她脑袋里展开了资料面板,让她熟悉了一下这个dlc的基础世界观。 这里是混乱的战国时代,许多忍者家族在争抢地盘。其中,以千手与宇智波这两个豪族的势力最为强大。 本dlc的主人公——羽衣蓝,是忍者家族——羽衣一族的公主。他们一族,一直以来都依附于宇智波而生,靠着宇智波耀武扬威。 为了巩固家族势力,蓝的父母决意与宇智波一族结亲,把自家的公主嫁给宇智波的二把手,族长的弟弟,泉奈大人。 宇智波的族长原本是不太同意这桩婚事的,因为宇智波都是在族内通婚,很少让血统外流。后来羽衣家出了个馊主意,说泉奈大人可以再娶一个宇智波的妻子,我们的公主只做侧室就好,这样一来,泉奈大人就肯定拥有百分百宇智波血统的后裔。 第119章 这种屈尊让步,让宇智波一族很满意,对羽衣一族极为赞赏,于是婚事也定了下来。 今天,就是泉奈大人来羽衣族里见自己未来侧室的日子了。他人已经到门口了,马上就跨进来。 今泉蓝看完资料后,心情很是复杂。 这个系统剧情给她安排了一桩婚事就算了,竟然还是侧室。这比禅院家还老古董。要知道,禅院家可不会把情人摆到台面上去,大家都是私下偷偷摸摸地搞。 “泉奈大人,公主就在这里。”伴随着侍从的声音,隔着纱制的屏风,蓝看到一个扎着黑色长辫的青年走了进来。 第65章 065 隔着半透明的屏风,今泉蓝小心翼翼地窥看宇智波泉奈。 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所谓的“二把手”不是什么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而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他盘腿坐在对面,态度拘谨,好像是头一次面对这种场合。 “泉奈大人?”蓝慎重地出声:“您从宇智波一族赶来,沿途辛苦了。” “不辛苦。这种路途,对忍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泉奈说话了,语气竟然带着几分紧张。这让蓝忽然想笑。 她还以为这个什么族长的亲弟弟有多威风,原来也是个相亲时不知所措的男人啊。 “公主,我听哥哥说了,他们让你做侧室,我觉得这是不对的。”泉奈咬牙,认真地说:“既然要娶你的话,我就不会再找其他女人了。我会想办法说服哥哥改变主意的。” 蓝有些诧异,旋即温和地宽慰道:“没关系的,我不介意这些事。” “那怎么行呢!”泉奈却在这种方面异常较真。顿一顿,他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声音也轻了几分:“虽然我没见过你,但是我不能随便毁了你的人生。” 蓝笑了起来:“谢谢您,泉奈大人。” 她轻轻的笑声,让泉奈低下了头。片刻后,他慎重地问:“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模样?”片刻后,他紧张地补充说:“我不会嫌弃你的美丑,只是想知道我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子。” 一旁的侍女出声道:“按照我们这个家族的习俗,这是不可以的。女人定下婚期之后,就不能和未婚夫毫无遮掩地见面了,这是为了让双方都能对婚事产生期待。您只能待在屏风后面。” 蓝听得无语。 外人都可以见,只有未婚夫不可以见。这条规矩可真奇怪。怕不是担心夫妻双方见光死,当场拒绝结婚吧? “这样啊……那、那算了。”泉奈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和蓝又零零落落地聊了几句话,都是些紧张而尴尬的问题,比如“你吃了什么”“我的哥哥是个好人”“最近晚上很冷”,足见他的不适应。 太阳快下山时,宇智波的族人来请泉奈回去。泉奈松了口气,从原地站起来,对蓝说:“公主,我今天就回去了,之后我还会来的!” 说完,他朝门口走去,身形似乎有一种不舍。 当他的脚要迈出房间时,他的身体犹豫了一下。下一秒,他竟然大步折返回来,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一般,陡然伸出手,将屏风推开了。 “您不能这样做!”侍女吓了一跳,想扶住屏风,但却晚了。 哐当一声,屏风撞到了墙上,隔在未婚夫妻二人间的阻碍也不见了。泉奈终于见到了这位未婚妻的面容。 穿着桔梗色和服的年轻女子,肌肤白得像是透明的卯花。一张秀丽的脸,文文静静、乖乖巧巧,面颊上藏着一抹惊讶的红云。 泉奈看到她时,耳根顿时红了起来。他深呼吸一下,认真地说:“抱歉,我还是想见见公主的样子。” 他是个长相白净的青年,不像常年接触战斗与死亡的忍者,反倒给人山泉一般的感觉。 侍女七十八角地扶起屏风,语气里有抱怨的意思:“泉奈大人,虽说您是宇智波的人,可也要尊重我们羽衣的习俗……” 蓝却没有生气,而是内敛温和地笑了笑,像秋日的水塘一样,只有落叶飘上去才会有一丝涟漪。 泉奈的心咚咚跳了起来。他帮忙扶起了屏风,说:“公主,下次见。” 在说这句话时,他的心头已经对婚事燃起了止不住的期待。 刚知道自己要娶羽衣一族的公主时,他其实有些不快。莫名其妙就要和外族的女人结婚,换谁都不爽。但他是二族长,肯定要承担起责任,那联姻就是必须的。 但现在,他却觉得哥哥给他挑的婚事也很好。现在,他必须赶紧说服哥哥,别再逼着他另外再娶一个宇智波的女人了,不然这位公主到时候肯定会很伤心。 …… 与泉奈的心潮澎湃不同,今泉蓝的内心毫无任何波动。 泉奈一走,她就在领地内转了转,熟悉了一下环境。这个地方和她待过的平安时代差不多,都是没有电气的古代,但区别是忍者们会各式各样的忍术,生活也还算方便。 虽然没空调,但是放个忍术空气就降温了;虽然没电车,但召个通灵兽也可以赶路,日子不是完全没法过。 玩游戏嘛,不能讲究太多。官方给你什么设定,你憋着就行了。 经过七八天的熟悉后,她已经很习惯羽衣一族的生活了。这几天里,泉奈虽然没有亲自来,但是每天都差遣一个忍者,千里迢迢跑过来给她送礼物。 有的时候是他买的发带,有的时候是好吃的团子,还有一次,送了一朵他摘到的、据说代表了幸运的花。 第120章 侍女私下里和蓝说:“公主,这位泉奈大人好像挺喜欢你的。也许您和他成婚之后,会过得很幸福呢。” 蓝心说:不太可能吧。 这个世界的战争如此频繁,忍者死在战场上那是家常便饭。要想幸福,那首先就不能嫁给一个忍者。 这天的早上,蓝带着侍女到附近的小镇上去买东西。 虽然她的身份是个公主,但也只是个地方势力头子的女儿,其实没多少佣人可以使唤。像买东西这种事,还是要亲自做的。 领地的附近,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城镇,这些城镇受到羽衣一族的庇护,没怎么被卷入战火里,街道上是一派安宁的景象。 蓝走进一家和果子店,目光被柜台上琳琅满目的点心吸引了。店家瞧见她,立刻露出热情的表情:“公主,您亲自来这里,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呀!听说您快要出嫁了,那我们就不收您的钱了!” 蓝正想点头,隔壁的店铺里忽然传来暴怒之声:“哪里来的乡下小偷,滚出去!”紧接着,就是一阵摔砸的响动。 蓝被吸引了注意力,走到店门外看热闹。 隔壁是一家武器店,店老板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抬着食指,咒骂着店门前的男人。 被老板所指责的“小偷”,是个十分高大、留着黑色长发的男子。他的肌肤是深色的,确实像是在乡下田间经常劳作的人。 “我可没有偷东西,你怎么胡说八道呢?”黑发男子很不高兴地说,语气里还有点被冤枉的委屈。“我也不用偷你东西啊……” “你要是没偷东西,干嘛在窗口鬼鬼祟祟的?”武器店老板翻了个白眼。 “我那是为了……算了。”黑发男人说到一般,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偃旗息鼓了。 他叫千手柱间,既不是什么小偷,也不是什么乡下农夫,而是货真价实的千手一族大族长。今天潜入羽衣一族附近的领地,是来打探情报的。 这种小事,按说不需要他亲自做,但恰好他在附近,就顺便来了。 羽衣一族和宇智波一族要联姻了,这可不是小事。 柱间的脸有许多人认识。为了方便,他今天特地用忍术给自己变了张脸。现在的他顶着一双铜铃大眼,还有鼓鼓的腮帮子和方正的颧骨,十足十一个粗犷农夫的样子。 刚才他走到这家店旁,听到有人在和什么“公主”打招呼,他留了心,就趴在窗边耐心听。谁知道话还没听几句,就被店家当成小偷轰出来了。 柱间委屈的不行。 他正想辩解几句,就听到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算了,没什么财产损失的话,就不要计较这种小事了。” 这句话让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武器店老板顿时表情一改,满脸谄媚地说:“公主,您真是仁慈大方呀,那就按照您的话来吧。” 柱间愣了下,立刻意识到刚才说话的女人,可能就是那个马上要嫁给宇智波的公主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表情变得怔怔的。 “你是不是饿肚子了?要不要买点东西吃?”被称作“公主”的年轻女子,十分客气地询问他。 她看着颇为文弱,脸却很漂亮,像一簇簇草中独树一帜的夕颜花,极易被路人注意到,然后无情地摘折。 柱间忽然有些后悔,今天自己变了个长相。要是不用这幅土里土气的样子来,可能还能让公主高看自己几分。 “公主在问你话呢,你怎么敢这么不敬?”侍女很不高兴。 “啊……哦,我,我是有点饿了!”柱间摸着脑袋,嘟囔道:“好像有两天没吃饭了啊。”但是也没什么要紧的。忍者一时半会饿不死。 蓝想了想,觉得他饿肚子也挺可怜的。她低头,瞥到自己戴着一个手镯,就把手镯摘下来,递给这个饿肚子的可怜人:“拿这个去换点钱,然后找份工作吧。” 说完,她就带着侍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柱间拿着镯子,心情十分复杂。没想到,他还会收获羽衣一族的怜悯。 他看了看镯子,这是个银镯,款式很女性化。他把它藏进了衣襟里。 这天的傍晚,千手一族的领地内,柱间的弟弟扉间,收到了自家哥哥的传讯:调查情报有重大突破,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第66章 066 蓝从城镇回来的次日,宇智波泉奈又来了羽衣一族。 “已经见过面了,就不用再放屏风了。”蓝这样嘱咐侍女。于是,这对未婚夫妻,终于免于屏风的阻隔。 夏日的午后,两人对坐于房间的榻榻米上。蓝低着头,而泉奈也拘谨无比。池塘的锦鲤跳出水面,尾巴掀起一阵涟漪之声。 “要不然……还是把屏风放回来吧。”泉奈攥着袖口,说话的语气都不自在。“我怕冒犯了公主。” “不要紧。”蓝说。“就这样也很好。” 泉奈松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定神。虽说不是第一次见未婚妻了,可是和她单独同处一室,鼻尖都是她柔软的香气,自己还是觉得紧张无比。 “那个……我有个好消息。”泉奈露出笑容,语气里多了几分高兴:“哥哥终于松口了,说不会再让我娶宇智波的女人。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妻子。” 蓝有些惊讶。 据说宇智波一族的力量,和血统有关。娶外族的女人,就会让后代的力量下降,这样在战场上也会落于下风,对整个家族都不利。没办法,他们只好将婚姻限制在本族之内。 第121章 泉奈是宇智波的二族长,竟然会这样让步,实在是稀罕。 “您其实不用这样做。我不值得如此。”蓝小声地说。 “不!公主值得我这样。”泉奈很坚定地回答。接着,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语气也变得心虚起来:“那个……公主,我可不可以坐在你旁边?” 酝酿了半天,他却只提了这么个小要求。蓝点头答应。 泉奈很高兴,立刻起身换了一边,贴着她盘腿坐下来。 为了说服哥哥,他可是花了好大的代价,险些和哥哥打起来了。哥哥也被他气得够呛,非常不解地说:“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做?” 还好,哥哥拿他的坚持没办法,最后同意了。到底是最后一个活着的弟弟了,总不能真的为了外人而打起来。 泉奈在蓝的身边坐下后,心跳得愈发厉害。她身上的香味,好像更浓了,像若有若无的桔梗花,很好闻,让人觉得非常安心。 泉奈目光四处乱扫,忽然间,他发现她袖中的手腕空空的。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来时,她戴着一个银手镯。于是泉奈随口问道:“公主,你的手镯呢?” 蓝摸了下手腕,想起那个手镯送给路过的穷人了,便随便回答道:“不小心弄丢了。” “这样啊!这种小东西确实会不知不觉消失。不过别担心,我可以送你一个新的!”泉奈很积极地说。末了,他的脸忽然涨得通红,语气很小心地问:“那个,公主……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泉奈大人请说。”蓝客气地讲。 “我……我可以抱着你吗?只是伸出双臂的那种拥抱。”泉奈的声音颇为心虚。 他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莽撞。这种要求,想必公主不会同意吧? 然后,他就听到了蓝同样不安的声音:“可以……吧?不被别人发现的话。” 她……答应了? 微小却不容忽视的喜悦,从心底弥漫开来。 泉奈微呼一口气,僵硬地伸出手臂,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然后犹犹豫豫地环住了她。 在接触她柔软身体的那一刻,泉奈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口了。他的心跳砰咚、砰咚,比在战场上时跳得还要快。 他低下头,看到怀中女人漆黑的发旋,心里有了淡淡的满足和期待。他觉得,他应当会将这个充满躁动蝉声的夏日午后,记上很久。 …… 泉奈离开羽衣的领地后,蓝受父亲的要求,去东边的墓地给死去的兄弟更换供奉的鲜花。 她原本有许多兄弟,这个年代的家族,都会努力生孩子,来给家里增添战力。但可惜的是,那些兄弟大多都在日久天长的战争里死去了,蓝只有一个哥哥还活着,也不怎么见面。 墓地中,一列列刻着名字与羽衣族纹的墓碑,每个都代表了一个忍者的一生。蓝给兄弟的墓碑换上了小雏菊,心底也有些惆怅。 战争真不是好东西啊,会让原本能好好长大的年轻人戛然死去。 虽然只是游戏里的人物,但她也不可避免地因为这些墓碑而感到悲伤。 换完鲜花后,她就离开了墓地。 墓地在羽衣领地的边缘,这里寂静无人,十分空旷。之所以把目的设在这种地方,是因为这儿更靠近战场。要不然,等尸体运回族地在下葬,恐怕早就烂干净了。 黄昏入夜的光景,天边的夕阳将山坡上的绿草照作金黄色。蓝和侍女一前一后地走着,忽然间,听到林间传来了一阵窸窣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就瞧见四五个忍者在枝丫间跳跃着。他们身上的醒目处,有千手的族纹。 “是千手的忍者!他们又来骚扰交界了!”侍女一副恼怒的样子,摆出战斗的架势,“这次要给他们点好看!” 羽衣一族从上到下都是忍者,大到公主,小到侍女,都不是普通人,身上有名为“查克拉”的力量,所以侍女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些千手一族的忍者,显然也发现了蓝,立刻将目标对准了她。 就在这时,林间忽然飞出一只鹰。这只鹰像是某个信号似的,千手的忍者们看见了,立刻顿住脚步,面面相觑,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们怎么走了?”侍女很吃惊。 “公主!公主大人!”一道关切的嗓音传来。 她眯着眼望去,发现是一个肤色健康、黑色长发的高大青年。他挥舞着手,紧张地朝她跑过来:“你没事吧?” 那只鹰在逐渐黑下来的天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蓝有点疑惑这个人是谁,还是侍女提醒了她:“这是您先前在武器店门口救济过的那个穷小子。” “是你呀!谢谢你。”蓝想起来了。她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她庆幸自己的随手帮助,让一个饿肚子的人活下去了。“我的手镯卖了多少钱?今天有没有饿肚子?” 青年跑到她面前,哈哈大笑着说:“我舍不得卖公主的手镯,所以自己去森林里找了点果子吃。”他爽朗坦诚地说完,表情变得严肃:“你没受伤吧?” 蓝回望千手忍者们撤离的方向,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他们为什么走了?” 青年很得意地说:“我养的鹰很厉害,他们害怕它,所以跑了。” 蓝有点疑惑。这鹰这么厉害吗?是啄人啄得很凶? 第122章 青年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递给她,“公主,这个是手镯的谢礼。” 定睛一看,那是个白色的花环。 想来是这个乡下小子太穷,所以给不起给贵的东西了吧。 蓝接过花环,说了声“谢谢”。 一旁的侍女警惕地说:“喂,你小子不会是对公主大人有什么非分之想吧?我劝你早点放弃。你的身份配不上公主,更何况公主马上要嫁给宇智波一族的大人了!” 青年愣了下,有些讪讪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蓝听着这句“身份配不上公主”,顿时百感交集。她攥紧了花环,用指尖触摸柔软的花瓣,轻声呢喃:“身份……地位……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呢?喜欢一个人的心,那才是最沉重的东西。” 黑发青年微怔,旋即赞同地说:“公主说得对!要是喜欢一个人,就不该管什么家族、地位之类的东西!”接着,他摸着头哈哈笑起来:“难怪这里的大家都这么喜欢公主大人,你果然性格很好!” 蓝摇了摇头,说:“他们喜欢的,只是羽衣蓝这个身份而已。真实的我,并不是讨喜的人。” 说完,她看了看天色,望着漆黑的天际线,说:“天已经晚了,我要回家了。……对了,你叫什么?” 柱间看着她的侧脸,那飘起来的柔软发丝和长长的睫毛,却有些舍不得让她走。他出神了一阵,才在侍女不快地提醒声里回答道:“啊,我,我叫做……呃,扉……对!我叫做扉!” 他不能说自己叫柱间,要不然就露馅了。情急之下,他就借用了弟弟名中的一个字。 就算公主联想到了千手扉间,但扉间可是白肤色白发色的男子,和自己大为不同。怎么也不会把二者当成同一个人的。 “我记住了,扉君。”蓝点头,向着族地走去。 逐渐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有了个念头:哎,公主刚才说了,身份不是问题。那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 …… 天彻底黑透时,蓝回到了族地里。 因为她是公主,守护核心地带的忍者轻松地放了行,让她入内。 她走到父亲的房门口,忽然听到屋内父亲与哥哥的对话。两个羽衣族的忍者对坐着,商量得正兴奋,太过得意忘形,以至于没觉察到蓝的靠近。 “等成婚的那一日,我们就袭击宇智波一族。” “明明已经被千手压着打了,还死撑面子,不肯投降,这是要我们羽衣一族陪葬!” “只要泉奈碰了妹妹,她体内的咒蛊就会起效,到时候,泉奈也会死……” 两个人的对话,听得蓝心惊肉跳。 第67章 067 今泉蓝徘徊在庭院里,心头略有烦躁。 夏夜的月色清清冷冷地落在池塘上,泛起白色的波光。菖蒲叶似被她的心事压弯了腰,被风吹得直向一边倒。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她与宇智波泉奈的婚事,竟然是一桩阴谋。 宇智波一族与千手一族战争已久,但近年来,宇智波逐渐显露出颓势。可即使如此,宇智波却不愿退让,一定要和千手打个你死我活。 在这种情况下,羽衣一族便生出了叛变的想法。毕竟谁也不愿搭上全族的性命,去走一条必死的路。 硬着和宇智波一族乱来,那是不可能的。于是,羽衣一族就打起了婚事的主意。 成婚那天,就是再厉害的忍者,恐怕也会变得飘飘然;而整个家族,都会因为结婚的喜悦而放松戒备。在这种时候发动叛变,那是最合适不过的时机了。 身为羽衣一族的公主,从蓝的立场看,她应当支持父兄的行为。 可是…… 这样一来,泉奈就会死。 想起那位如山泉一般清爽、会红着脸询问能否坐在她身旁的青年,今泉蓝一时心思复杂。 她并不想让他死。 要是有什么方法,既能让泉奈活下去,也能让宇智波和千手停止战争,从而保全羽衣一族,那就好了。她不想看到任何人的死亡。 首先,这桩婚事,必须取消。这样一来,父兄就没有了叛变的时机。 在泉奈大人下次造访时,就和他直白地说吧。 蓝攥紧了手,这样下定了决心。 虽然这样做,也许会让泉奈大人十分伤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举措。 …… 一连数日,蓝心事重重。 要怎样与泉奈开这个口呢?她总不能直说“我的父兄打算叛变”,必须找个什么借口才好。而最直接的取消婚约的理由,应当是“我爱上了别的什么人”。 可这个人……是谁呢?自己的侍女吗?她要说她其实喜欢女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天的午后,她前往墓地更换供奉的清水与花朵。当她从排列着密密丛丛墓碑的山谷中离开时,望见山间的清溪中有一道人影。 她看着那人黑色的长发,想起了他的名字,呼唤道:“扉君?” 站在溪流中的人好像并不意外,他转过身,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公主大人!好久不见!对了,您最好别再走近了,因为我刚刚在洗澡……” 已经迟了。 走近了的蓝,在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后,小小地“啊”了一声,然后赶紧背过身去。 男人把衣服挂在溪边的树枝上,正在拿溪水清洗身体。虽然只有一眼,蓝也看到了他的身体。他明显是个长于运动的人,四肢的肌肉都很发达,但身上有很多疤,也不知道什么农活才会留下这样多的伤口。 第123章 “抱歉!抱歉!”扉哈哈笑了一下,并没什么窘迫的意思。他去树枝上拿下衣服,窸窸窣窣地穿好了,才对她说:“好了,公主,可以转过来了。” 她点头,却依旧背着他。 “怎么了嘛?是我太难看了吗?”扉好像有些委屈。 “啊……不是。”蓝迟疑地转回身。“我只是在想,我能请扉君帮个忙吗?” 就在刚才,她忽然有了这个绝妙的想法。 扉笑着说:“请说吧!我肯定会帮忙的!” 她犹豫地说:“我想请扉君扮演我的恋人。” “哈?”男人愣住。他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喃喃道:“我没听错吧?” “没有……”她的声音更轻了:“您没听错。如果为难的话,就请拒绝我吧。” 扉立刻开怀地笑起来:“怎么会拒绝呢!公主的这种要求……让人惊喜还来不及!”说完,他就有些傻乎乎地搓了下手掌,似乎兴奋得过了头。“为什么提出这种要求呢?” “你知道吧,我马上就要嫁给宇智波的大人了。但是,我并不喜欢他。”她很诚实地说:“为了逃脱这桩婚事,我需要一个心上人,即使是假的也好。” 闻言,扉立刻变得认真了。“这种事,我可不能不帮忙!就交给我吧!” 片刻后,两人在溪边的小山坡上坐下,商量所谓“相恋”的细节。 山中的虫鸣此起彼伏,头顶的树梢上藏着昨夜的露水。溪流淙淙淌过,岸边的鹅卵石上攀着深绿的青苔。 蓝揪着自己的衣袍下摆,认真地说:“到时候,我会和父亲说,你救了我,所以我对你心生恋慕……” “嗯嗯,好,没问题。”扉一个劲地附和。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女人。她的肌肤比眼前的溪水还干净,翘起的鼻尖上有一团小小的红,看着很可怜。她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远方的森林,就好像她在出神,思绪已经飞到了遥远的地方,这更给人不可捉摸的感觉。 他看着她,情不自禁拿她和自己认识的、族内的女人相比。千手一族的女忍者,好像都是坚毅豪爽的性格,少有她这样秀气文静的人。 “事后,我会给扉君一笔钱,让你去别的地方生活。”说到最后,她将目光转向他:“请放心,我不会真的逼你娶我的,那样对你来说也太危险了。” “啊……哦!好的!”他点头。 他心底竟然有些遗憾。其实真的娶她,似乎也不错,但他也知道那不可能。 不说他的真实身份是千手的族长,光光是他现在这张五大三粗、仿佛被锄头砸了一下的脸……公主也看不上他啊。 想到这里,柱间幽幽地叹了口气。 …… 隔了三四日,宇智波泉奈终于再次来访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放屏风!”侍女很执拗地对蓝强调:“公主,您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守规矩。要是被您父亲知道了,我也会受罚的。” 蓝正在担心取消婚约的事,无瑕他顾,便答应了侍女的要求。 半透明的纱制屏风立了起来,她眼前的世界变得一团模糊,像蒙上了水气一般。 没一会儿,屋外传来脚步声,宇智波泉奈来了。隔着屏风,她粗粗一看,就瞄到了泉奈的藏青色立领族袍。这熟悉的颜色,令她稍稍定了定神。 泉奈对她很尊重,如果认真地和他沟通的话,他也许会答应吧。 她不是没想过先和父兄说自己和扉的“恋情”,但父兄一定不会同意这件事,搞不好还先手会把扉君关起来。与其如此,不如先和泉奈说了,来一个先斩后奏。 “泉奈大人,我有一件事想和您说。”她在屏风后低下了头,摆出行礼的姿势,语气十分认真:“您对我的厚爱和关心,我感激不尽。但是……我想取消婚约。因为我已别有心仪之人。” 这句话落下后,室内便变得极为寂静,夏日的声音远去,一切都如冬日一样寒冷。蓝依旧低伏着头,心跳声鼓噪无比。 “正因为您对我很宽厚,所以我才不能期瞒您。泉奈大人,我请求您……和我解除婚约。”她硬着头皮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只觉得后背都是冷汗。 房间里依旧很安静,清晰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不知为何,蓝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威压,自上而下地沉下来,将她压得有些直不起腰了。平常的泉奈并不会这样,看得出来,今天她所说的话,让他很不高兴。 终于,她听到了屏风后的人开口:“这就是你给泉奈的回报吗?” 嗓音很低沉,浸满浓浓的不悦,像是被人触及了逆鳞的龙。这样具有压迫感的嗓音,并不属于宇智波泉奈。 蓝吃了一惊,连忙抬头。而屏风也在此时被男子不快地推开,二人直直对上了目光。 一双猩红的眼睛,像狼一般注视着她,三颗勾玉浮现其中。此时此刻,蓝才看清,这个同样穿着宇智波族服、并不是泉奈,而是另一个宇智波的族人。 他和泉奈长得很像,都有一张俊美的脸,但神色却更冷冽、更不近人情。蓝立刻猜到了,这个人是泉奈总是挂在嘴边的的哥哥,宇智波斑。 糟了! 她的瞳眸微微一缩,面色发白。“我……斑大人……我……” “泉奈在战斗中受伤了,没办法亲自来,所以让我代替他。”斑冷冷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正好,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让泉奈胆敢为了你而违背我的命令。” 第124章 “泉奈大人他……受伤了?”蓝眼睫轻颤。 “放心,不会死。”宇智波斑半蹲下身体,他目光齐平地看着她。这视线让她胆战心惊,因为她从未接触到如此冷酷的目光。 他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慢慢将她的脸颊左右转动,眯着眼看她。“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泉奈竟然为了你而舍弃了宇智波的后裔……”紧接着,他嗤笑一声,将一个银色的手镯丢到她的跟前:“这是泉奈给你的东西。” 那个手镯落到地上,咕噜噜打了几个滚,终于在蓝的手边停下。 蓝看着手镯,想起了泉奈上次来时曾说过要送她礼物的事,心情复杂。 而斑则轻蔑地看着她,说:“婚约不会取消,你会以侧室的身份嫁给泉奈。以后,泉奈会另外娶宇智波一族的女人。这件事情已经定好了,不会有改变的可能。” 第68章 068 宇智波斑离开后,蓝的父兄对她发了好大一通火。 “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敢对斑大人说出这种话!” “要是惹怒了他,那就是你的死期了!” “你到底喜欢上了哪个小子?” “你必须嫁给泉奈大人!这是为了羽衣一族!” 父亲和哥哥愤怒的话,像是雨点一样砸落下来。而蓝只是沉默地跪坐着,头颅低垂,已经出神许久了,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她这幅木讷的样子,让羽衣的族长渐渐泄了力。这个女儿就是这样,从来乖顺听话,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他怎么也想不通,她哪里来的胆气违背这桩婚事? “在婚事之前,公主都不能踏出房门。”族长气呼呼地对着侍女丢下这句话,便管自己大步离开了。 屋内安静下来,留下被摔碎的杂物和一地狼藉。蓝坐在破碎的瓷器堆里,心底还在慢慢地筹谋着。 取消婚约的请求失败了,她必须用别的方法来阻止父兄的阴谋。 这桩阴谋的关键在于她,据说,她身上被下了蛊咒,只要泉奈“碰了她”,就会中咒,后果不堪设想。 换而言之,只要泉奈接触不到自己,这桩阴谋就没有发动的时机了。 屋内的门窗都合上了,光线昏黄黯淡,她像是被丢弃在这里的旧物一般,恍惚间觉得这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对策,不知不觉,天色好像变晚了,但侍女却没有给她送食物和水来。好像是父亲走时,叮嘱侍女要“饿她一阵子、叫她知道厉害”。 蓝轻轻地叹一口气。 看来,就算身为公主,在这乱世里也讨不得好。 忽然间,窗棂边响起了扣扣声音。紧接着,被封住的窗户发出吱呀响声,继而被人用蛮力推开。一张方正粗犷、眼如铜铃的脸,从那里探了出来。 “扉君?”蓝有些吃惊。“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可都是父亲的守卫……” “我,我比较机灵,趁机溜进来的!”扉摸着脑袋,讪讪地说罢,手脚轻快地翻窗进了屋子。他一面从宽大的袖口里取出几个荷叶包,一边道:“我听说了,你父亲把你关了起来,我怕你饿着,就带了些吃的来……” 深绿色的荷叶打开,里面放着一条小小的烤鱼。 扉把荷叶包推到她跟前,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没带什么佐料,只有盐,公主大人就将就一下吧!以后我请你吃好吃的。” 蓝看着鱼,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她露出感激的神色:“帮了大忙了。” 她姿势秀气地拿起鱼,小口小口地咬。吃的时候,是从鱼尾吃起的,咬了一口后,还犹豫着问:“扉君要一起吃吗?” “我不用,来时吃过东西了!”他看着她小心的姿势,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他这次来,是想和公主作别的。原本答应了她扮演恋人,可还没进行到“去见羽衣族长”那一环,计划就失败了,他也没了出场机会。而此时,族中恰好传来讯息,有急事需要他回去一趟。 思前想后,他必须离开这里了。但在走之前,他得和公主道别。 可是,当他看到蓝托着烤鱼的模样,他忽然又觉得有点舍不得了。等他回千手一族后,恐怕就再也看不到这幅景象了。 柱间的手握紧又松开。片刻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沉沉地开口:“公主大人,我的故乡……” 没说完的话,被蓝突如其来的认真恳请彻底打断。 “扉君,我能请你带我私奔吗?”蓝攥着烤鱼,目光紧紧地看着他。她的面颊边,还沾着一点盐花,模样看起来滑稽中透着可爱。 柱间愣住,有些想不起自己先前想说的话了。 “我不能嫁给宇智波泉奈。扉君,你能帮我离开吗?”蓝认真地对他说:“结婚的前一天,我会被父亲用轿笼送到宇智波一族去。在两族中间的那片山谷上,我会有机会逃跑。扉君愿意提前准备好更换的衣物和行李,帮助我逃跑吗?” 她的话清晰地落在耳旁,柱间那句“我必须要回家”就卡在了喉咙里,再说不出口。他望着女子小巧的脸蛋与柔软的唇瓣,深呼一口气,说:“好,我会帮你的。公主大人,请尽情差使我吧。”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清醒了,竟然会答应这样的请求。 带她走很简单,凭他的力量,哪怕把羽衣一族铲平了都不为过。可后续该怎么办?带她回千手一族吗?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第125章 柱间思考一会,从怀里摸出一柄苦无递给她:“公主,你拿着这个。只要有它,就能在我的家族……呃,我是说,我的故乡那里平安行走,不被当做间谍。” 她接过苦无,疑惑地打量着它。苦无是很常见的款式,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但她不知道,这苦无上那狂野潦草的符咒,正是千手族长一脉的证明。 …… 蓝的婚事将近,羽衣一族为婚事忙碌起来。但一切的躁动,却都与蓝无关,她一直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过着无人能靠近的生活。 终于,在婚礼的前一天,一顶小小的轿笼停在了她的房门前。她被赶入轿笼中,父亲的话从外面传来:“蓝,乖乖嫁给泉奈大人。为了父亲和哥哥,你不能再任性了。” 轿笼里的蓝低垂眼眸,心底说那可不行。她握紧了手,太刀三日月宗近幻化于她的手中,又随着她五指的松开而消散,变作萤火一般的光点。 羽衣一族送嫁的忍者队伍出发了。 因为是送亲,而不是战斗,所以不需要用极快的速度行军,整支队伍都慢悠悠地穿行在平原上。出发时是午后,很快太阳就落山,接着队伍便没入了夜色中。 刚入夜,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羽衣族的忍者们就停下了轿笼,找了个洞穴休息,坐下来点燃篝火、一起用餐。侍女给轿笼里的蓝端来了饭团,请她也填填肚子。 蓝捏着饭团,却无心吃东西。她撩起帘子,看着群山间寂静的雨夜,心底有些焦灼。 扉君的信号怎么还不来?他要是不引走这边的忍者,那她就难以轻松地脱身了。 他现在在哪里?不会是……爽约了吧? …… 同一时间,千手一族的领地边缘。 千手柱间撂倒身旁最后一个袭击者,胡乱将满手的血擦在衣服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把他脸上的血滴冲刷干净。他看了看月亮的位置,表情微变,立刻急匆匆往羽衣的那边跑去。 公主一定已经等急了。但没办法,千手这边发生了战斗,他身为族长,必须赶回来振奋士气。还好战斗的规模不大,他已经尽快摆平了。 “大哥!站住!你要去哪里?” 他的背后,传来了弟弟千手扉间冷冷的声音。 柱间无奈地转身,果然看了弟弟死板的面色。“扉间啊,大哥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要去带你未来的嫂子私奔啊! “再重要,能有家族的事重要吗?你已经缺席会议很久了,再这样下去,领地都要丢失了!”扉间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凌厉。下一刻,他竟然竖起食指,摆出忍术结印的样子,恼火地喊:“大哥,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去赌博还是做什么,要是你再执迷不悟,我就要对你动手了!” 柱间吓了一跳,知悉弟弟是动了真格了。这一次,他绝不可能再从族地离开。 柱间焦灼地看了看月色,想到羽衣蓝那张白净的、仿佛月辉一般的面容,他心底难受极了。 可是,他的家族也同样重要。扉间说得对,这次会议极为重要,他要是为了女人缺席,也就不配做这个族长了。 最后,柱间缓缓平静了面色,沉稳地对扉间说:“我知道了。我不走了。”他的又恢复了往日那位令人信服的族长的模样。 …… 山谷中,雨越下越大。白色的雨珠噼噼啪啪打在山洞上,许多忍者们都昏沉入睡。 蓝站在洞口,望着下个不停的雨水,心底知道那个叫“扉”的男人多半是不会来了。她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必须现在就走。 她将目光移向守卫在洞口的几个忍者,深呼一口气,手中幻化出了太刀,然后笔直地朝他们走去。 “公主大人?”篝火旁的忍者看到她走近,还以为她有什么吩咐。可等她的身形被火光照亮后,他们却看清了她手中那柄长长的太刀,这让他们大吃一惊:“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蓝扬起刀,露出一副愧疚的样子:“抱歉抱歉!我尽力不伤害你们!我无论如何都要逃走!” …… 雨下个不停,山谷间逐渐盈起了溪流。蓝听着清脆的雨声,将昏迷的忍者们搬运到一起。将忍者们放好后,她小心翼翼地擦了额头的汗水,疲累地往洞口走去。 “公主,这都是您一个人做的吗?” 洞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吓得蓝原地跳了起来。她扭头一看,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站在那里,微弱的篝火映亮他沾着雨滴的面容——是宇智波泉奈。 “泉,泉奈大人……”蓝嗫嚅着,面色发白。 也许是因为前不久才受过伤,泉奈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他抿了抿唇,目光扫遍四下昏迷的忍者,喃喃道:“我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所以队伍久久不到,就亲自过来了。没想到……” 蓝站在昏迷的忍者堆里,神色有些惶恐,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她垂下头,眼睛染上一层红雾,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抱歉,泉奈大人,是我让您失望了……” 泉奈问:“所以,公主,你其实并不想嫁给我,对吗?” 蓝迟疑地点头,小声道:“我有心上人了。” 虽然早已猜到这个答案,但泉奈还是觉得有些难受。他闭了闭眼,说:“这样啊……那我不会逼着公主和我成婚的。不过,你喜欢的男人是谁?” 第126章 蓝赶紧说:“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穷小子而已。但是,因为他救过我,我对他心生感激……” “他叫什么?” “他叫……啊,呃……扉。”蓝说着,从袖中摸出了扉给他的苦无,仓促地递给泉奈看,以佐证自己言语的真实性:“这个是他给我的信物。我们说好了的,要一起去他的故乡。” 泉奈在听到“扉”这个名字时,已经愣了下,因为他的宿敌中,就有个名为“扉间”的家伙。而在感受到苦无上残存的、属于千手一族的查克拉时,他瞬时觉得自己的血脉都冲到了头顶。 “千手……扉间……”泉奈瞪圆了眼睛,眸色瞬间由黑变为猩红,勾玉激烈地转动起来。“是他——是他抢走了公主吗?!” 蓝:……?啥? 第69章 069 蓝的脑袋有点浑噩。 千手扉间?这是扉君的全名?不对,扉君怎么会是千手一族的人呢?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农夫而已啊。 “泉奈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什么了?”蓝紧张地解释:“扉君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并不是什么家族的忍者。” 泉奈紧紧握着苦无,咬牙切齿地说:“不会错的。这把苦无……就是属于千手一族的东西。这查克拉,也是那两兄弟的。” 蓝愣住了,一颗心悄然下沉。 扉君竟然是千手的忍者……这是何等巧合的命运。 泉奈闭上眼,苍白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了一丝血气:“公主,你不想嫁给我的话,就回到羽衣一族去吧,我不会逼迫你的。但是千手扉间,我不会放过他。” 蓝见他神色虚弱,紧张地问:“泉奈大人,您的身体没事吧?” 他却阻开她的手,用失望的声音说:“别再关心我了,如果你不想让我更难受的话。”说完,他便拽上斗篷的兜帽,重新没入了茫茫的雨夜中。 蓝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这一夜,羽衣和宇智波的联姻告终。 据说有个千手一族的忍者,试图带羽衣的公主私奔,还把所有的护卫都放倒了。结果最后他不敌泉奈,丢下公主管自己逃跑,让公主淋了一夜的雨,回家就生起了病。 宇智波一族大度,觉得既然你们不愿嫁,那就不嫁了,婚约取消。据说,族长宇智波斑对羽衣一族非常不快,气得想把羽衣族长撕了;但泉奈却很平静,反倒劝哥哥不要生气。 次日,几个家族中就流传起了“千手扉间做人不道德、抢敌对家族的女人、偷别人老婆”的传闻。流言传得飞快,一下子就进入了千手的领地,让族人们都议论纷纷。 “听说那位羽衣族的公主生得花容月貌,难怪一向不近人情的扉间大人都心动了。” “可扉间大人这做的也太过火了,人家都要结婚了还去偷人,这不是故意挑衅吗?” “扉间大人这么讨厌宇智波,他肯定是故意玩弄那个女人,不是认真的!” 谣言纷纷不熄,在族地里传来传去。扉间板着冷到极致的脸,怒气冲冲地穿过长廊,踹开大哥柱间的房门,恼怒大吼:“大哥,你最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前段时间跑去羽衣一族调查,立马就出了这样的事。怎么想,这件事都和大哥脱不了干系。 房间内,千手柱间一脸尴尬地拿起桌上的书籍,遮挡自己的表情,讪讪解释说:“扉间,哥哥只是借用了一下你的名字,你应该不会生气吧?”顿一顿,他放下书籍,叹息道:“哥哥也是男人嘛,和人家郎情妾意,这很正常……” 话音未落,门边传来轰隆一声响,竟是扉间臭着脸,险些砸碎了门。 “大哥,你太胡闹了!”扉间的怒吼,惊动了屋顶的鸟儿。 扉间真是气坏了。这件事从头到脚都太乱来。 首先,大哥怎么能喜欢上羽衣一族的公主?就算人家再美貌、再可爱,那也是敌人的女儿,他怎么能去碰? 再其次,大哥和人家恋爱就算了,竟然还借用自己的名字!且不说忍者出门在外,暴露信息有多危险;单单说拿弟弟的名字欺骗女方,这就有够缺德了! 现在好了,哥哥惹出事情来,全世界都在骂他扉间! “扉间,我知道我错了。”柱间叹息一声,适当地示弱。 “昨天晚上,你那副急匆匆的样子,就是想去带那个公主私奔吧?”扉间冷笑一声。 柱间更尴尬了。他点了点头,小声地说“是”。 提起这件事,他就觉得惋惜。原本答应了要去带公主走的,最后也爽约了。虽说公主最终没嫁成,可这到底是他的不对。 下次要想再见到公主,也不知道是几时了。 “扉间,”想到这里,柱间的表情忽然变得正经,他笃定地说:“我们必须停下战争,和宇智波握手言和。这段时间,我越来越感受到和平的重要。” “开什么玩笑!你是因为想娶那个女人,才会想和宇智波议和的吧?”扉间一拍桌子,表情凶得可怕。 柱间被吓得缩回去了一点,但很快又板起脸,严肃道:“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战争带来的伤痛,还不够多吗?” 扉间被他义正词严的样子气得牙疼。 就在这时,外头有个忍者说:“扉间大人,有秘信传来。”扉间收敛了怒火,说了声“我知道了”,就往外走去。离开房间前,他还狠狠瞪了眼柱间,说:“大哥,你最好快点把那个女人忘了,免得坏事!” 第127章 丢下委屈的柱间,扉间独自走到了空地处。他的手下正等在那里。一看到扉间来了,手下便摆出恭敬的样子,将一封秘信递给他:“扉间大人,这是……呃……这是……” 手下吞吞吐吐的样子,让扉间起疑:“这是什么?” 手下心一横,硬着头皮说:“这是来自羽衣一族的秘信。” 闻言,扉间的脸色一沉。他从手下的掌中拽过秘信,粗暴地扯开信奉,恼火道:“羽衣一族怎么会给我信?是来辱骂我的吗?都怪大哥!” 想也知道,肯定是羽衣的族长要痛骂他偷人家女儿,害得羽衣和宇智波联姻告吹。 扉间怀着一肚子不快,低头阅读信件。可才看了没几行,他的脸上就露出惊讶神色。继而,他的唇角诡异地、缓慢地扬起了。 信是羽衣一族的族长写来的没错,但内容却不是咒骂扉间。 羽衣一族说,他们早就想从宇智波名下离开了,因为宇智波一直处于劣势,却不肯认输,这让他们头疼。 他们一直知道公主有个心上人,但只当那个“心上人”是个附近的农夫,没多想。这一次,他们才知道公主所喜欢的人竟然是千手扉间。 既然有这层关系的话,那羽衣一族也就不客气了。他们希望扉间看在公主的份上,接受他们的投诚。为表诚意,他们愿意把女儿送过来当侧室,也算是成全了公主的心愿。 扉间起初看这封信时,满心都是不快。毕竟这桩风流绯闻并不是他惹下的。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其中的好处——多了羽衣的助力,那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现在,他忽然觉得大哥立了大功。 而且,羽衣一族联络的是他,而不是心软的大哥,这也完美至极。 扉间笑了笑,对手下说:“你去回复送信的羽衣忍者,就说我答应了。但目前我和他们结盟的事,不能公开,让他们先把那个公主送过来吧。” 先把人抓在手里当做人质,好过手上什么都没有。 …… 很快,羽衣一族就听话地把那位公主送过来了。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泉奈不知道,柱间不知道,世人不知道,只有扉间和羽衣一族心知肚明。 这一日,扉间早早以“巡视”的借口从柱间身边离开,赶往了族地附近的一座闲置宅邸。那位公主,已经被安置在了这个地方。 在来这儿之前,扉间后知后觉地去打听了一下公主的名讳,知道她叫做“蓝”。 名字倒是很好听。就是不知道为人到底如何。 她能将大哥迷得神魂颠倒,一定是个妖冶又懂心术、和山中精怪一般的女子吧。自己可得提防些,免得也中了她的道,和大哥一样被玩弄于鼓掌间。 扉间皱紧眉,冷着面色推开了门。 正是入夜时分,一钩清冷的弯月挂在屋檐,月光穿过白色的窗纱,洒在女人山葵色的裙摆上。名为“蓝”的女人,正倚在屏风前,垂头不语。 她生得瘦削,腰肢很细,长长的黑发像夜幕一样披落,整个人就如单薄的丝绸一般细腻柔软。 听到扉间进门的响动,她抬起了头。一张秀丽可怜的脸,像是神社水中铺开的白绣球花似的柔婉。她的鼻尖是红的,玻璃球似的眼也发红,豆大的泪正止不住地从她下巴滚落,在山葵色的裙摆上染出一簇一簇的花。 在看到她的瞬间,扉间满心的怒火便熄灭了。 原来这位公主不是什么妖艳的妖精,而是个纤弱可怜的女子。 这样的女人,应当不会主动勾引大哥。恐怕是自家那个粗鲁又一根筋的哥哥,自己看人家漂亮,就直接跑过去上手了。 现在,她应该正为来到陌生之地而畏惧不止吧。听说大哥从未告诉过她自己是千手的族长,她骤然得知此事,应当也会心碎不已。所以她才会哭成这样。 而此刻,蓝——因为眼睛进了沙子而流眼泪的蓝——正纳闷地看着面前表情变幻莫测的扉间。 千手一族多山地,尘埃飞舞,她摔了一跤,眼睛不适到现在。 她擦掉眼泪,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白色短发、白色肌肤的冷脸男子,喃喃道:“你是谁?你和扉君……长的不一样。” 扉间本该很直接地和她解释:我是千手扉间。你口中的“扉君”,是我的笨蛋大哥——千手柱间。他只是借用了我的名字。 但在此刻,他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犹豫。 片刻后,扉间说:“我……就是你口中的扉。我的本名是千手扉间。先前我见你时,用易容术改变了相貌。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第70章 070 面前的男人,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扉君”。 在自称千手扉间的男子开口时,今泉蓝的内心就已明确地知悉了这件事。 就算外貌会改变,但一个人的习惯与语气也是不会改变的。扉君那些细小的、充满大大咧咧味道的小动作,并没有被这个人所展现出来。 眼前的男子,冷静刻板,姿态慎重,一举一动,都像是对外界充满了戒备。这样的人,并不是扉君,而是别的什么赝品。 他为什么要冒充扉君? 蓝无法明白理由,但她已在内心想好了对策:她必须假装相信面前这个男人的伪装,放松他的戒心,然后从这片监督重重的千手族地里逃走。 她不是笨蛋,但她可以在男人面前扮演一个笨蛋。在禅院家长大的她,最深明这样的道理。愚蠢又单纯的女人,比精明世故的女人更容易让男性放下戒心。 第128章 于是,蓝抬起头,眼眶愈发红了。她淌着大颗大颗的泪滴,抽泣着问:“扉君,为什么你失约了?不是说好了,要带我逃走的吗?” 她的声音满是脆弱。扉间听了,心底咯噔一下。 一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女人的眼泪,二是他为她言谈中的信息吃惊——好家伙,原来大哥真的要带人家去私奔。 扉间皱眉想了想,从舌尖硬挤出一句话:“家族有重要的事,我身为二族长,不能走开。” 女人眨了眨眼,长长睫毛上沾着的眼泪像露珠似的。接着,她喃喃道:“算了,我原谅你了。扉君总是这样,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做,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是在胡编,但扉间却信了。 此时此刻,扉间心底回荡着一句话:大哥,你真是太不像话了!你去羽衣族地,还真是去搞女人的啊! 扉间挤着眉头在心底抱怨。忽然间,一双细嫩的手缠上了他的脖颈。伴着轻轻的幽香,蓝将头枕靠上了他的肩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能再见到扉君,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既然扉君原本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故意变成那副丑陋的样子呢?” 扉间微愣。 这位公主好像很喜欢他的相貌。 难道说,大哥与她相识时,故意以丑陋之姿示人吗? 看起来,比起大哥,公主好像更喜欢他扉间的脸。 “算了…无论扉君是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跟随着您的。”公主喃喃开口了。她的声音也很清泠,落在耳旁,如珠子的脆响。 扉间忽然明白大哥为什么会沉迷于这个女人了。 不过,他扉间可不一样,并不会沉迷于女色。于是扉间板起脸,严肃地说:“我要走了。” 果不其然,蓝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我们才重逢,您又要走了吗?至少……至少请在我这里过夜吧?” 过夜?一个词,就让扉间脑袋微微空白。 她的意思是说……以夫妻身份过夜吗?大哥已经做到这一步了? 很快他清醒过来,义正词严地说:“我不会陪你过夜。而且我还有家族的事情要处理,这段时间很忙,不会再过来了。”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可能被女色所蛊惑。 说完这句话,扉间就果决地离开了,留下蓝孤独的身影。 …… 次日,扉间处理族务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不是名字签错了,就是漏过了耳边人的话。 “扉间,你怎么了啊?”第一万次被自家弟弟无视的柱间,纳闷无比地询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扉间这才迟迟地回过神,问:“啊,你刚才说什么?” “和宇智波议和的事。”柱间小声提议。 “想也别想!”扉间立刻冷酷回绝。 这次争论,又以柱间的悻悻离去告终。在柱间将要出门时,扉间想起了什么,眯着眼提醒道:“大哥,你别打羽衣公主的主意了。家族事务忙,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沉迷儿女情长。” 正在心头悄悄盘算着怎么溜去羽衣一族的柱间,立刻泄了气,委屈地说:“知道了。” 柱间走后,扉间揉了揉太阳穴,驱走了脑袋里那道山葵色的的身影。 从早上起来后,公主那垂着眼泪的模样,就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扉间的家中少女子,母亲早就战死,亲眷也都是些刚毅飒爽的女忍者。他从未见过羽衣公主那样……那样愚笨又可怜的女性。 她那么好骗,到底是怎么在乱世里活下来的?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还在哭吗?还是守在窗前,等着自己去看她? 不行,不能再继续思考这个女人了。自己和大哥不一样,绝不会为感情所困。 这样想着,扉间打开忍者卷轴,将思绪投入忍术之中。 就在这时,手下焦急的声音传来:“扉间大人,不好了!那个羽衣一族的公主,突然晕过去了!” 扉间皱眉,恼火道:“晕过去?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片刻后,他就赶到了蓝居住的地方。护卫的忍者见到他来了,连忙说清原委:“公主从昨天开始就不愿吃东西,所以饿的晕过去了!” “搞什么?”扉间有点恼怒。 为什么她不吃东西?为什么只是饿了一阵肚子,就晕过去了?她是这么易碎的东西吗? 怀着莫名其妙的怒火,扉间气冲冲地推开门。屋内拉下了竹帘,那位公主正躺卧在半透的日光里,嘴唇紧抿,眉头微皱,就连在梦里,也好似在哭泣。 她的面庞,像是凝了霜的湖面,苍白又脆弱。在看到这张脸的那一刻,扉间的怒火又慢慢消散了。 算了。她和普通的忍者不一样,不能被粗糙地对待,必须仔细呵护。 扉间走近了她,听到她在说梦话:“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呢?” 这声音充满哀伤。 扉间叹了口气,心说他也没办法。谁让她是羽衣的公主?但凡她是千手一族的女人,他就不会这么冷漠了。 蓝缓缓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扉间的一瞬,她的面颊浮现出欢喜:“扉君……” “别动,我帮你看看身体。”扉间抓起她的手腕,想要检查她的情况。 他的大哥擅长医疗,他也稍微懂点皮毛。 第129章 他捏着她的手,感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眉头紧紧地皱起。 公主的身体,简直虚弱得像个已死之人。这样的她,如果不好好保重身体,那随随便便一场小病,就能轻易地击倒她。 这个事实让扉间很烦躁。更烦躁的是,他放开蓝的手腕后,发现她的肌肤竟然立刻浮现出一片红印。明明他根本没用大力气,可她的皮肤就是如此敏感。 “扉君,你不是说你不会来了吗?”蓝可怜地看着他。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把手藏了起来。 她是死过好几次的人,因此身体异于常人。简单的说,她的身体是“死亡”了的。在必要的时候,就可以以极度虚弱的状况示人。 将死的东西最没有威胁性,这是蓝自己总结的生存法则。 扉间说:“我确实很忙,但你生病了,我总不能不管。”顿了顿,他烦躁地说:“别闹着不吃饭了,你的身体经不起折腾,我以后天天来就是了。” 蓝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继而眼底浮现了小小的惊喜。 “扉君……太好了。”说着,她的眼睛竟然又变得红彤彤的,一副要落泪的样子。 扉间一怔,又恼火起来。 怎么搞的,这女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哭? 他咬紧牙,硬着头皮无视她盈着泪的眼睛,从侍卫的手中接过饭团递给她,冷冷地说:“吃吧。” 蓝接过饭团,并没有急着吃,而是小声地感慨:“扉君……变了很多。” 一听此话,扉间心里立刻警铃大作。 变了很多?她看出端倪了?发现自己并不是大哥了? 紧接着,他听到她的话:“从前的扉君,从不会这么体贴。无论我怎么生病,扉君都只会说‘多喝热水’……而现在,扉君竟然会陪我吃东西。” 扉间:……… 这么不解风情的事,确实像是大哥会做的! 扉间皱眉,迟疑地问:“公主,大……我之前那么地粗鲁,你为什么会…咳……有意于我?” 蓝露出为难的神色:“其实,先前的我,并不确定我是否喜欢扉君。但您都已经对我做那种事了……我也只能做您的女人。”她语气吞吞吐吐地说完,目光忽然一亮,神色也变得温柔:“不过,现在我发现了,我是真心爱着扉君的。您的言行和温柔,都让我心生喜爱……只是我实在想不通,您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自己真实的一面呢?” 扉间愣住。 这么说,是大哥先动了人家,于是公主不得不委身于他。要不是这样,公主可能压根不会认定大哥是她的男人。 也就是说……公主根本不喜欢以丑陋之姿示人、不解风情的大哥。 但是公主却说,他喜欢现在这个长相好看、对她很是关照的扉君。 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她喜欢的到底是谁,一目了然。 扉间的心忽然倍感轻松。 大哥啊大哥,你还是太不懂女人了! 第71章 071 这段时间,千手一族的人发现,二族长扉间时不时会从家族中消失,美其名曰“巡逻”“训练”“寻找材料”,一走就是一个下午。 平时经常能看到扉间训斥柱间的身影,但眼下也基本看不到了。柱间不怎么挨弟弟的训,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只有扉间最为心腹的手下,知道自家二族长去了哪里—— “公主今天怎么样?”一阵脚步声,扉间推开了格子拉门。盛夏的蝉鸣与光照,随着他的身影涌入屋内。 有着乌黑长发、宛如辉夜姬一般的羽衣族公主,正倚在格窗边,有些笨拙地修剪盆栽。银色的剪刀咔嚓落下,便有枯萎的枝叶飘落下来。 “扉君,你终于来了。”看到扉间,原本木讷惆怅的蓝展露出了淡淡的笑颜。“我今天努力吃了很多食物呢,我很乖吧?” 扉间在她身旁坐下,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他可不是因为对这个女人有什么想法而来这里的。他只是不希望羽衣一族的人质出麻烦。要不然,羽衣族长恐怕就不会给他好脸色了。 她放下剪刀,挽住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将头颅依靠到他肩上,仿佛要枕在上边入睡一般。她温温软软的体香,一直往扉间的鼻端钻去。 花的影子在木地板上摇晃着,露珠从叶片上滚落。这一刻,战争的嘈杂似乎从耳旁远去了。扉间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忍者,而是个褪去了锐气的普通男子。 但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他身旁的女子忽然开始咳嗽。起初是遮遮掩掩地咳嗽,但很快便抑制不住,咳嗽声变得激烈。末了,她松开捂着嘴唇的手,掌心处竟然有一团小小的猩红色。 蓝望着手掌的红色,露出诧异之色:“我……这是怎么了?” 那是一团殷红的鲜血,在一旁飘落在地的枯叶映衬下,显得无比刺目。 而一旁的扉间也愣住了。他的心往下重重一沉——他一直知道公主的身体很差,可这种咳血的迹象,代表她病得比他想象中还严重。 他握住蓝的手,用手帕替她擦掉血迹,低声说:“没事的,我会找大夫来治好你。” 蓝点了点头,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也想一直陪着扉君。” ——开玩笑的。她才不要在这里一直陪着这个目的不明的男子。吐血也好装病也好,都是她事先准备好的手段,为的就是让扉间放松对她的警惕。 第130章 扉间立刻去找了个大夫来为蓝诊治身体。 诊断的结果很不妙,大夫也弄不清她的身体为何能如此虚弱,自然也无法对症下药。大夫最后给的建议是:“您可以找柱间大人来试试。” 柱间精通医疗忍术,搞不好能有什么治愈她的方法。 可这话却让扉间犹豫了。因为大哥柱间不是别人,正是蓝从前所喜欢的那位“扉”。 如果大哥来为蓝看诊,那一切就都暴露了吧?可如果不请大哥来,那蓝的身体该怎么办?她会不会一直虚弱下去,直到死亡? 一整天,扉间都犹豫不决,满面复杂。 蓝看见了他这副模样,主动上前询问:“扉君,你怎么了?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扉间听着她轻柔的嗓音,迟疑地说:“公主……你,是怎么看我的?” 蓝垂下头,似乎有些羞涩:“您是我想托付一生的人。” 扉间稍稍松了口气,又不确切地问:“为什么?因为我擅自碰了你吗?” 蓝摇了摇头,说:“过去的事,我已经忘记了。我所喜欢的,是来到千手族地后才认识的、真实的扉君。”顿一顿,她腼腆地说:“我是个没有主见又弱小的人,也许并不讨扉君的喜欢吧……” 的确,她弱不禁风,容易生病,总是低着头,从不主动讲自己的诉求,仿佛听话的宠物一般。这样的性格,是扉间本该最讨厌的。 可如果是蓝,他又觉得这样也很好。 如果蓝是那种不听话的棘手女人,他也许会对她生出杀意也说不定。 扉间听完她的话,心慢慢放了下来。既然公主这么说了,那就代表她真的不喜欢大哥。也许,是时候试试看让她知道真相了。 “今天晚上,我会请我的大哥来为你医治。他精通医术,就是爱开玩笑,希望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扉间严肃地说。 “啊……我,我明白了。”蓝小声地回答。 扉间返回族地,找到了柱间,开门见山地说:“大哥,我希望你帮我的女人诊疗。” 正在练习木遁的柱间当场石化,满面震愕,人比他召出的木头还像木头。 “……等等,扉间,你忽然在说什么呢?” 女人?什么女人?扉间的女人?扉间怎么可能有女人!开玩笑。就他那冷冰冰、凶巴巴的脸色,还有严苛不近人情的性格,怎么会有女人喜欢他? 可扉间却抱起双臂,认真地点头:“是的,我的女人。” 柱间松开结印的手,满面不可思议地问:“你什么时候找的女人?是谁?”柱间一边说,脑袋里一边浮现出可能的未来弟媳人选。 千手女忍者一号,千手女忍者二号,千手女忍者三号……这些女忍者的脸变幻来去,没有一个被柱间敲定。因为她们无一例外,都不喜欢扉间,觉得他是个太过冷酷的族长。谁做他老婆,谁就倒霉。 扉间眯了眯眼,说:“如果大哥你发誓,你不打我女人的主意,我就告诉你他的身份。” 柱间无语:“你把大哥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抢弟弟的妻子!我是最疼爱你的哥哥不是吗!” 扉间点了点头,说:“那好,我就照实说吧——她是羽衣一族的公主。” 柱间摸着脑袋,顺着他的话说:“哦,原来是羽衣一族的公——等等?!”说到一半,柱间面色震动:“羽衣一族的公主?!不会是……蓝?!” 在柱间不可思议的目光里,扉间无情地点头。 下一刻,柱间就攥紧了扉间的衣领,表情极为严肃、带着怒意发问:“扉间,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十指攥得很紧,衣领卡得扉间脖颈发痛。扉间皱眉,轻描淡写地掸了掸领子,说:“大哥,你不是说过你不打我女人的主意吗?” 柱间咬咬牙,慢慢松开他的领子,但依旧难掩恼怒之意:“扉间!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公主怎么会变成“扉间的女人”?他们两个又从没有见过面! 而且,自己上次带公主私奔,被扉间阻拦了;现在扉间却说公主是他的人,这让自己怎么能坐得住! 扉间面无表情、语气冷静地陈述:“这还要多亏了大哥你干的好事。因为你借着我的名义四处传扬我与公主有私,所以羽衣一族直接让她嫁给我了。” 柱间大震:“那,扉间,你,你就这样接受了?” 扉间点头。接着,他嗤笑一声:“放心吧,公主并没有多伤心。她说,她爱上我了,所以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柱间的表情渐渐变得难看。 “你……扉间……你怎么不告诉我?!”一股怒气,在柱间的身体里窜来窜去。 公主当然不会伤心了,因为在她的概念里,扉间就是扉君。搞不好,她还以为失约了的扉君终于愿意弥补她了,她在心底暗暗高兴呢! 公主之所以会说她爱上扉间,肯定也是因为自己这个“扉君”的存在。换言之,公主喜欢的明明是他柱间,但扉间却顶了上去! 这都是什么事啊! “快带我去见她!”柱间大步往外走。 “大哥,你发誓过,你不会打我女人的主意的!”扉间警告他。 “她是不是你的女人,那还未可知!”柱间的表情格外严肃。 兄弟二人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蓝的居所门口。夜色之下,他们就像是两樽严肃无比的塑像,浑身散发着威压,吓得附近守卫的忍者不敢说话。 第131章 蓝听见脚步声,打开了门。一看到门口的二人,她就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而柱间呢,在对上她面孔的瞬间,理智就有些失控了。他紧张地扑上去,牵住她的手,满面歉意地说:“公主,抱歉,那天是我失约了,我没有去带你走……” 但是,被他握住了手的蓝,却流露出抗拒和为难的神色。她戒备地看着他,像只受惊的鹿:“你……你是谁?” 柱间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有用易容术。于是他赶紧解释说:“我是扉。” “我才是扉间。”扉间的冷笑声传来。他将柱间的手从蓝的身上摘下,用身体挡住了柱间的视线,冷冰冰地说:“大哥,你叫做千手柱间。你的名字,和‘扉’可没有任何关系。你怎么能声称你是我?” 柱间噎住。 他辩不过扉间,只能努力地对蓝说:“公主,我是扉……我真的是扉!” 而另一侧的扉间则挡开他,恼火地说:“大哥,你也差不多点!别和我未来的的妻子开玩笑了!你要有做哥哥的自觉!” 蓝:……? 第72章 072 依照蓝的眼光来看,谁才是真正的“扉君”,那简直是一目了然。 千手柱间的肤色、发色、性格、神态,都与扉君无比地契合。很显然,他才是扉,他的弟弟不过是个冒牌货。 但现在,她不认为自己应该与柱间相认。这对她的计划没好处。 于是,在两个男人吵吵嚷嚷的声音里,她摆出戒备的面色,躲到了扉间的身后,小声说:“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的扉君,只有一个人。” 柱间面庞骤震,扉间则冷哼了一声,露出了淡淡的满意之色,然后将蓝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挡住柱间的视线。 “扉间,你,你……”柱间盯着自家弟弟,气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大哥,我告诉过你的吧,别再想着儿女情长的事了。”扉间拍了拍柱间的肩膀,直白地说:“你可是族长。” 柱间咬咬牙,慢慢低下头。 都怪他自己不好。在与公主相识时,非得借着“扉”的名义。现在好了,让弟弟白捡了个大便宜。 一阵浅浅的咳嗽声,打破了僵持的氛围。柱间忽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于是忙将和弟弟的争吵撇之脑后,急切地说:“快让我给公主看看身体吧。” 扉间点头。 一阵检查后,柱间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应该啊……” 公主的身体虚弱得毫无缘由。难道是天生如此吗?可自己从前在羽衣一族见到公主时,她就显得很健康,甚至还能爬山去墓地里换供品。 “大哥,怎么样?”扉间急切地问。 “可能是天生的体弱。医疗忍术对这种情况不管用。”柱间摩挲着下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听父亲说过,他那一辈的羽衣族长患有疾病,在战场上突然暴死。莫非,这是族长一脉的遗传病吗……” 这话语叫屋内变得很是沉重,只余下蓝时不时的咳嗽声。 扉间凝着面色,低声说:“我知道了。” 柱间紧张地说:“她的身体既然这么不妙,就该交给我来照料……” “想也别想!”扉间立刻驳回了他的意见,训斥道:“你整天打别人女人的主意干什么?” 柱间瞪了一眼扉间,说:“你的话也就骗骗公主了!难道能骗过你自己吗?” 虽然柱间很不甘心,但因为蓝认定了扉间才是“扉”的缘故,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将蓝留在扉间这边,自己则回到族地去研究治疗疾病的方法。 …… 这一夜过后,蓝便理直气壮地继续装病了。 有柱间亲口认证的体弱,她现在装病的理由就充分多了。 …… 在不知不觉间,喧闹的夏日逐渐落幕,院子里的枫树悄悄染上了一点霜红色。天气虽还未冷,但虫鸣却变得萧条起来。 一阵轻轻的脚步,扉间如往常每日一般,踏入这间居所。 他已经养成了每天来这里转一转的习惯,即使他并不会对蓝做任何事。 推开房门,他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纤薄、好似将融的雪一般的身影,正坐在被褥间,挑选插花的用料。那些开得娇艳的花朵,衬得她肤色更加雪白。 “公主,今天身体如何?”他在她枕边盘腿坐下,以每日都会问的话作为开场白。 蓝笑着抬起头,刚想说话,便开始了一阵咳嗽。她用手捂着唇,原本放在被褥上的花,因为身体的震动而滑落在枕头上。 “我今天好多了。”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给您添麻烦了。” 看到她这副模样,扉间就皱起了眉。蓝的身体,摆明了在变得越来越差。明明前段时间她还会在院子里走动的,但这几天她就一直躺卧着,不离开床。 不过,扉间没有将这些话和蓝说。他希望她能保持宁静的心情。于是他说起了家族的事:“今天,族里的人邀请了旋涡一族的公主来,大哥可能会和她结婚……” 蓝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并没有失落的样子。 扉间垂下眼帘,想起白天大哥那副闹腾的样子,心情有些奇怪。 旋涡一族的人希望能和千手结盟,而成婚就是最好的结盟方法。除了大哥,没人能娶那个强大的女忍者。 第132章 但大哥却有些不愿意,直说自己有心上人。其结果自然是被长老们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大哥还在委屈。 还好那位旋涡家的公主很大度,分毫不介意大哥的话语。看起来,她也不在乎感情这样的事,是个凡事只从家族利益出发的忍者。 “真好啊……”蓝喃喃地说:“扉君的哥哥要成婚了,以后就能拥有更多的家人。但是……我的家人呢?”顿一顿,她垂下头,声音更轻:“我好想我的故乡。” 扉间愣住。 公主的故乡,是羽衣一族的领地。但她离开那里已经很久了,她的族长父亲也没有来信关心过她。 “以后有机会能回去的。”扉间姑且这么安慰她。 “希望吧……”她苦笑了一下。 下一刻,她的身子晃了晃,继而,人无力地摔落在了枕上,双眼紧闭,再无声息。 “公主?”扉间怔了下,立刻变得紧张无比。他查看她模样,焦急地呼唤:“公主!怎么会忽然昏厥……” 然而,任凭他如何呼唤,蓝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扉间紧张到了极点,连忙把住在这里的大夫喊过来。一通手忙脚乱的检查后,大夫颤巍巍地说:“扉间大人,公主……可能没多少时日了。” 扉间身体轻震,目光溢满不可思议。 他低下头,看着安稳躺卧在被褥中的蓝,颇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被褥中的女子,面庞沉静温和,肌肤尚且温暖。这样的她,竟已没多少时日可活了吗? 扉间冷着脸说:“你再仔细看诊一下。” 大夫愁眉苦脸:“柱间大人都无能为力的话,我就更没办法了。” 扉间目光沉了下去。 的确,连大哥都对公主束手无策,也没办法强求一般的大夫医治她。 这一刻,扉间再次感到了对宿命的不满。这种带着微微愤怒和不甘的情感,在他的几个弟弟于战争中离世时,他就已经感觉过一次了。为此,他发誓绝对要击败宇智波一族,再不能失去自己唯一的兄弟。 可偏偏公主是自然体弱,和宇智波并无关系。这让扉间觉得愈发愤懑,连怒火宣泄的目标都没有。 为什么偏偏是公主遭遇这种厄运呢? 他攥紧了拳,恼怒地锤了下地面,心慢慢沉入深渊。 …… 过了一个时辰多,蓝才装模作样地慢慢醒来。她对“死亡”很熟悉,知道怎样才能表现出逼真的虚弱。 她微颤着睫毛,尽力睁开眼睛,又虚弱地闭眼。半晌后,才发出几乎不成语调的声音:“……扉君。我……怎么了?” “你睡了一会儿而已。”扉间握住她的手掌,声音很平静。但在平静里,却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对了,公主,你不是想回去看看你的故乡吗?这几天,我就陪你回去住一阵子,见见你的家人吧。” 说出这句话时,扉间的声音有些古怪。 他接纳蓝,是因为他想以她为质,约束羽衣一族。可现在,他却要将人质亲自返还,这无疑违背了他原本的计划。 可公主已经时日无几,现下的心愿就是回到故乡。他如果再拘着不让,是否有些……太过无情? 于是,思前想后,扉间最终决定亲自带她去羽衣一族。 闻言,枕上的女子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啊……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这近乎枯萎的笑颜,依稀令柱间想起了窗台上的插花。因为没有主人的照料,本该娇艳的花朵,早早地枯萎了。 没人知道,现在的蓝正在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很好,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的计划行进着。 …… 扉间送蓝回羽衣一族的这天很快到了。 他不放心手下的忍者护送,所以决定亲自陪她前往羽衣一族,也正好与羽衣族长见个面,探一探他的诚心。 他让一个手下抱着蓝,和他一起穿过千手族地外的那片茫茫森林。 夜色茫茫,三人的身影,就像是乌鸦的羽毛一般轻飘飘的。 行经南贺川时,手下忽然露出警觉的面色:“扉间大人,前面好像有不对劲。” 扉间的感知能力比手下更敏锐,他立刻察觉到了,前方的河川地带似乎有宇智波一族的查克拉。想也不想,他便叮嘱手下:“你带着公主先回族地,我去看看情况。” 手下点头,向后折返。 而扉间则放轻身形,借着高大树木的掩映,接近了河川地带。 月色之下,南贺川的水流清澈而响。在鹅卵石乱集的河滩边,宇智波泉奈领着一队忍者,正在说些什么。河滩上,还有没被冲散的血迹,以及散落的苦无。 “羽衣一族竟敢发动叛乱……”泉奈的声音藏着愤怒。“所有袭击哥哥的人,都必须杀死!前面还有逃走的羽衣族人,快追!” …… 另一头,抱着蓝的千手忍者正快速穿行在林间。 他身形强壮,抱一个女子原本不在话下。但越来越强烈的宇智波一族的查克拉,令他不得不全力戒备,脚下的速度也慢了几分。 一个不小心,他便踢到了一块石头。石头滚落山坡的声响,立刻惊动了附近的忍者。眨眼间,便有许多个宇智波族人出现。 “是千手一族的忍者!”伴随他们的呼声,无数箭矢如流星一般射来。 第133章 千手忍者大惊,连忙躲到一棵树后。也正是这手忙脚乱的时刻,他的双手一松,原本抱在怀中的女子落在了地上,顺着山坡地势向下滚去。 糟了! 千手忍者身体僵硬。 …… 今泉蓝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觉得自己像个球,咕噜噜从山坡上滚下来。没滚几圈,她就被一双手截住了。有人拎起了她的衣领,撩开她覆在脸上的刘海,拿松脂火把照亮她的面孔。 “斑大人,这是刚才逃走的千手族人丢下的女人。”举着松脂火把的宇智波忍者迟疑地说:“她……不是羽衣一族的公主吗?” 盔甲摩擦的冰冷声响传来。围成一团的宇智波忍者分开一条道,让他们的首领徐徐步出。在松脂火光的照耀下,来人露出一张极为冷峻的面容,猩红的眼被火焰照耀得宛如妖异。 “羽衣蓝……”宇智波斑微微颔首,盯着这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嘴边露出不可捉摸的笑意:“今夜的叛乱,就是她的父亲发起的。她恐怕也逃不了干系。” 第73章 073 今泉蓝被丢进了一间地下囚室。 囚室狭小潮湿,黑魆魆的,没有窗户,也不知道外头是黑夜还是白天。她蜷在挂着铁链的栅栏后,只觉得阴湿的寒气沿着足尖往她的裙摆里钻。 旁边的囚室都是空的,看来这里暂时只关押了她一人。四下一片死寂,除却滴滴答答的水声外,唯一的声音,便是隔着墙传来的争执声。 “哥哥,我觉得公主是无辜的,我们不该这么对待她。”泉奈的声音有些执拗。“再怎么说,也不能把她关起来。就让我来照顾她吧……” “无辜?羽衣阖族叛乱,她是族长血脉,怎么可能没有参与其中!”宇智波斑的声音则冷酷而固执:“还是说,泉奈你还在惦念那桩取消的婚事?别忘了,她背叛了你!” 两人一通争执,很明显,泉奈在气势上落了哥哥一头。 不知过去了多久,争吵声终于停下。伴随着幽深的脚步响,宇智波斑的身影自黑暗中慢慢浮现出轮廓。 他的脚步在关押着蓝的囚室前停下。 “斑大人……”蓝抬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十指不由抓紧了铁栏。 何等漆黑无垠的眼,让人看一眼就生畏。 听说宇智波一族的眼睛在爱恨激动时会化为红色。她该庆幸他的眼睛此刻是漆黑的,要不然她可能已经死了。 “你不用奢望泉奈来救你。他已经回去了。”斑冷笑着看她:“你的父亲和哥哥都已经死了,你要是能多吐露一点有用的情报,也许还能苟活下去。” 蓝怔住。 父亲和哥哥……死了? 就在前不久,还在家中畅想着未来大计的那二人,已经死于叛乱了吗? 一股淡淡的悲伤涌上心头。虽然只是游戏的人物而已,但她依旧觉察到了生命的无常。 “好了,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斑抱起双臂,冷冷地盯着她。 蓝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父亲和哥哥很少和我讲这些事。” “那你为什么会和千手的忍者待在一起?”斑质问道。 蓝垂下眼眸:“因为……父亲……想把我嫁给千手扉间。” 闻言,斑发出讥讽的笑声:“你的父亲真是精明,竟妄想投靠千手一族。不过看起来,他失策了,千手扉间不打算收留你吧?” 所以才把她在两族的交界地丢下了。 蓝没有说话。这种安静,像极了默认。 “你没有其他的可说了吗?”斑的声音里染上不耐的寒意:“羽衣一族还留了什么后手?千手一族的计划呢?” 蓝只是摇头。 “不说?”斑的表情变得难看。 他陡然将手探进了铁栏后,隔着栅栏掐住了她的脖颈。 蓝只觉得脖子一紧,呼吸瞬时被卡住,缺氧的滋味从肺漫上来,叫她太阳穴突突的疼,眼前也阵阵发黑。 “我……真的……不知道……”她艰难掰着斑的手指,却没什么用。忍者的力气,比她想象得要大的多。 “那你就去见你的父亲吧。”斑没有感情地笑了笑。 死亡的预感,突如其来地冲进心里。她从面前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切实的杀意。 可偏偏下一刻,那掐住她脖颈的手就松开了。她下意识大口大口呼吸着,一边咳嗽,一边无力地倚在栏杆上,昏沉的目光疑惑地望向宇智波斑。 他怎么忽然松手了? 奇怪的事发生了。宇智波斑竟用手狠狠捂着自己的眼部,弯腰胡乱地后退,仿佛自己的眼中寄生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他的口中发出痛苦的喘息,身体撞到铁栏时,令金属发出可怖的“嗡嗡”震响。 “可恶……眼睛……”斑粗喘着,声音也像是饱受煎熬。 “斑大人?”蓝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他怎么了。 她的话令宇智波斑骤提起了戒备。下一刻,一柄苦无便扎到了她的肩上。剧痛传来,她吓得“啊”了一声,捂着肩膀发抖,不敢动弹。 “别想逃跑。就算我是现在这个模样,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斑从寒冷的喘息中吐出这句冷冰冰的威胁。 蓝蹙起眉,面孔因为肩的疼痛而变得苍白。 虽然伤口的痛楚不容忽视,但她的心底忽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她向体内的梅耶林询问:“梅耶林先生,我的性命……能用在别人身上吗?” 第134章 梅耶林的声音有些犯难:“可以是可以,但蓝ちゃん想怎么做?” 蓝咬了咬,心说:冒险一把,也许能从斑的手下活下来。 漆黑的囚室里,宇智波斑咬紧牙关,忍受着头部和眼部犹如针扎般的阵阵痛苦。宇智波一族的血继限界,赐予了他“写轮眼”这样的武器,却也给了他逐渐走向失明的厄运。 正如现在的他,眼前昏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凭借其他器官的敏锐感知能力,他察觉到在这漆黑中,有一双手在贴近自己。 “你做什么!”斑恼火无比。 她竟妄想袭击她?!哪怕他失去了视力,但就凭她这点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可能成功。 伴着他的斥责声,一柄苦无向那只伸向他的手掌袭去。只听一阵悄然风声,蓝便察觉到掌心一阵剧痛,竟是手掌被苦无钉穿了。 她发出了宛如哭泣一般的吃痛呜咽。但这并没有阻碍她做想做的事。她艰难地呢喃道:“斑大人,我可以帮助您……”说着,她狠狠心,拔掉了掌心的苦无,发着抖将手贴向了宇智波斑的双眸。 斑愣住。 也是这片刻的怔怔,让她带着血腥的掌心触碰到了他的眼睛。 刹那间,一阵温暖从她的掌心徐徐流来。原本煎熬着宇智波斑的阵阵刺痛,像被风吹散的乌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由握住了她的手腕。再睁开眼,原本漆黑的视野竟然恢复原样。他不仅看见了松脂火把下的牢房,还有铁栏后因为受伤失血而露出奄奄之色的女郎。 “这是怎么回事……”斑抬起她的手,看着她被扎出一个血洞的掌心,眸间写着不可置信。 这个女人的手触碰他时,竟然帮他缓解了写轮眼使用过度的后遗症?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蓝吃痛地咬着嘴唇,好像光是忍耐疼痛,就已经耗空了她全部的力气。沾满冷汗的凌乱黑发之下,她的面颊白得可怕。即使是幽深的地牢,也没有令她沾上污渍。 宇智波斑捏着她的手腕,表情呈现出一抹微妙。他所握着的手腕,没有力气地任他捉着,方才的温暖已经不见了,只有尸体般的冰冷。 “……先把你的伤口治好吧。”斑丢下了这句话,离开了牢房。 蓝松了口气。 这句话,预示着宇智波的族长改变了对她的态度。 斑说话算话。没一会儿,就有几个宇智波的族人过来,用忍术替她治疗了下伤口。虽然过程中,宇智波族人的态度很差,看她的眼神都像看着个叛徒,但她以沉默和木讷应对。 伤被处理好后,蓝还是被关押在这里,但她猜,斑还会再来见她的。 …… 可是,她再次见到的人不是斑,而是泉奈。 “公主,你怎么样?哥哥有没有伤害你?”泉奈带了囚牢的钥匙,打开了囚室的门, 半蹲在蓝的面前,小声地询问。 无需蓝的回答,泉奈一眼就看到了她身上的伤口和纱布。他皱起了眉,表情显得生气:“哥哥他……”对兄长的尊敬,让他没办法说出过分的话。 “我的伤已经治疗过了,别担心。”蓝望着泉奈,心底有些讶异他竟然会来释放自己。 “公主,虽然你的父兄发动了叛乱,但我觉得你是无辜的……”泉奈的眉头紧紧地绞着。紧接着,他神色愈发复杂:“我审问过你的侍女了。公主,你根本就不喜欢扉间。你取消婚约,是为了我……对吗?” 蓝怔住了。 她的神色落入泉奈的眼中,让泉奈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在羽衣一族的叛乱后,泉奈抓到了当初服侍蓝的侍女。蓝那些小小的计划,尽数被她托盘而出。 羽衣蓝从未喜欢过他人,只是雇佣了一个男人演戏。她也根本不知道,那个貌似普通农夫的男子,竟是乔装打扮的无耻千手族人。 而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他。 想到此处,泉奈紧紧扣住了她的手,声音坚定地说:“我先带你离开这里,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能站起来吗?”说完,他就牵着蓝的手,想要扶她往外走。 偏偏在这时,囚室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道漆黑的影子。“泉奈,你不能带她走。” 穿着族服的宇智波斑,紧握着双拳,表情像是寒霜一样。 “哥哥!”泉奈焦急地说:“你为什么要把公主关在这里?他的侍女不是说了吗?那些叛乱的事,都和她没有关系!” “真亏你能相信羽衣族人的鬼话。”斑毫不退让。他眼睛轻眯,语气多了几分威胁:“泉奈,从现在起,你就当做你和这个女人从未有过婚约。好了——把她交给我吧。” 泉奈的目光大震。 不仅仅是因为兄长的话,更是因为……他从兄长的态度里,嗅到了一丝微妙的气味。 兄长不杀了公主,却把公主留在他的身旁?为什么? 第74章 074 地牢之内,氛围愈发压抑。 泉奈将蓝挡在身后,目光抬起,直直望着台阶上的宇智波斑,坚定地说:“哥哥,虽然我很敬重你,但这一次,我一定要带公主离开。她不能留在这里。” 斑的面色慢慢地变沉。明显的怒意从他身上浮现。“泉奈,你竟然这样和哥哥说话?” 泉奈的身体后缩一下。他咬紧牙,硬着头皮说:“我也不想和哥哥吵架!但是,只有公主的事,我不能让步……” 第135章 “泉奈!”斑的声音陡然变得怒气冲冲。伴随着这暴躁的响声,一道来势汹汹的火球,朝着台阶下的二人飞来,炽烈的热度如野兽一般。 “公主!小心!”泉奈微惊,连忙拽着蓝往旁边一闪,勉强躲过了宇智波斑的一击。 轰隆一声巨响,火球撞到墙壁上,将墙砸出一个凹坑。碎石噼里啪啦下落,火焰的星子也和雨一样掉下来,把蓝吓得够呛。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泉奈安慰她,又转向斑,严肃地说:“哥哥,我不介意在这里和你打一架。”说完,泉奈便微沉身体,摆出了战斗的架势。他那双漆黑的眼逐渐化为红色,这代表他是认真地有了战意。 “泉奈……你……!!”斑望见泉奈那双红色的写轮眼,面色愈发难看了:“你竟然为了这个外族人而背叛你的长兄!” 这句狂怒的话落地后,斑双手结印,竟然也有与泉奈打架的意思。 斑的身后原本跟着一些宇智波族人,一见到这幅阵仗,他们都吓坏了——族长一个人就够可怕了,现在竟然是族长和弟弟打架。真打起来,岂不是要天崩地裂?还是快点逃吧! 二人虎视眈眈地彼此对视着,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时,蓝紧张的声音忽然传来:“泉奈大人,您……您不用这样做!请让我留在这里吧!” 泉奈微愣,继而表情又恢复认真:“公主,您不用这样说。我一定会……” “我是自己想留在斑大人身边的。”蓝忽然说。 “啊……?”泉奈怔住。“公主,您说什么?” 蓝深呼一口气,小声地说:“斑大人的理想,也是我一直追求的东西,我也希望看见宇智波一族能获得和平。因此,我愿意为斑大人效劳。” 这句话不仅让泉奈愣住,也让斑愣住。 要知道羽衣一族刚刚叛乱,摆明了是不想跟着宇智波混了。她这个羽衣族的公主,却说她和父兄不一样,支持宇智波。 “斑大人,羽衣一族还有许多残部!如果我能说服他们的话,那他们就会成为您的助力。”蓝仰起头,拳头握得紧紧的,用近乎发抖的声音向这位宇智波的掌权者恳求。 “哦?为什么?”斑眯眼询问。 蓝目光转了转,把早就想好的说辞讲了出来:“斑大人想创造的是没有战争和离别的世界。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就算家族的荣誉不再,但只要没有生离死别,那我就会感到满足。” “有趣。”蓝的话让斑满意:“你倒是比你那个愚蠢的父亲有远见。”他不屑地哼了声:“因为领地和钱财的减少就背叛宇智波,真是肤浅。” 接着,他缓缓步下台阶,瞥着泉奈:“泉奈,听见了吗?她不想离开这里。你可以走了,还有任务需要你完成。” 泉奈目光徘徊一阵,依旧不肯走:“就算公主要留在族里,也该由我照顾。我是公主的婚约者……” “你们的婚约早就取消了。你亲口告诉我,你和她不再是未婚夫妻。”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泉奈无话可说,眉目间有微微的懊丧。片刻后,他不甘心地看了眼蓝,那目光就仿佛在说“我还会来的”,紧接着,他才脚步迟迟地离开了。 地牢里安静下来,只有滴滴答答的落水声。蓝紧张地看了眼斑,又低下了头。面前这位族长的气势,压得她脖子发软。 “你很有胆量,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虽然我猜你十有八.九是在骗我,只是想另外找个机会谋反——”斑盯着她,眯了眯眼:“不过,我不介意试着把你招收麾下。” 宇智波族长说到做到。 这一日的稍晚些时候,她就被从囚室里放了出来,然后被丢到了斑的大房子里。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栋宽敞但颇有年代感的屋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磋磨。房间格外简洁,没有任何生活的气息。架子上摆放着盔甲、短刀和各式各样的武器,给屋宇平添了几分冰冷。 盔甲是红色的,像用血染的。她出神地看着盔甲,伸手去抚摸它,又从盔甲摸到了旁边的短刀上。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手臂。 嘎吱的开门响声忽然传来,她吓得缩起了手。紧接着,斑不快的声音传来:“谁允许你擅自乱碰的?” 蓝赶紧低头,很老实地说:“抱歉。我只是觉得……这把短刀很漂亮。” “名匠锻造,自然漂亮。”宇智波斑冷冷地说着,合上障子门,在书架前盘腿坐下,头也不抬地说:“泡点茶来。” 蓝愣了下,立刻意识到他在驱使自己。她没什么被当成佣人的不快,反正早就习惯了被颐指气使的生活,于是她安安静静地去泡了茶。 当她把茶杯端给宇智波斑时,斑看她的眼神反倒有些诧异,好像很不解她一介公主,怎么愿意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 他接过茶,喝了一口,眉头皱起,低声道:“你的泡茶手艺可真糟糕。” 蓝尴尬又不安地说:“抱歉。”她就是不擅长这种冲泡烧煮的事情,没办法啊! 斑放下杯子,又支使她:“把我的刀都擦一遍。好久没养护了,我怕它生锈。” 蓝没有任何异议,闷声不响地照做,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 斑将目光从书籍上移开,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格外老实的背影,像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第136章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拿下他的短刀,将刀出鞘,取出擦拭用的软布,认认真真地抹着刀刃。银白的刃光上,倒映出她尖尖的下巴,瘦削的锁骨,漂亮的脖颈线。 刀很漂亮,她却比刀更赏心悦目。难怪泉奈对她这么死心塌地。斑想。 斑望着她有些脏污的外袍,心里寻思着该给她换件衣服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羽衣族地时见到她的情形。 那时她将他误认成了泉奈,恳求泉奈解除婚约。隔着纱屏,她的身影像是雾气一般。当他恼怒地推开屏风,挑起她的下巴时,她那近乎要哭泣的、兔子一般的表情,又令人感到一种强烈的满足。 可是,想到弟弟竟然为了她而与自己争执,斑便对她欣赏不起来了。 斑放下书,专注地看着她的侧影。忽然间,他勾了勾嘴角,说:“你知道这把刀怎么养护才是最好的吗?” 蓝眨了眨眼:“我不知道。” “用血来养护。”斑故意放寒了声音,冷冰冰地说:“用新鲜的血来滋润它的刀锋,它才会变得更锐利。” 这句话吓得蓝脑袋一白,手里的刀险些掉下来。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刀,眼底露出委屈的模样。但这委屈也只出现了一瞬,眨眼就消失了,藏在了她顺从的神色里。 斑看着她长长的、翕动的睫毛,忽然有了大笑的冲动:“你不是很喜欢这把刀吗?怎么害怕了?” …… 一连几日,蓝都住在斑的那间大宅子里,像个佣人似的被他使唤来去。一会儿是端茶倒水,一会儿是整理书籍,她总觉得斑像是在趁机出气。 斑好像很喜欢看她被吓到的表情,总是动不动就要说些很可怕的东西。什么“用人头来下酒,味道应该不错”,什么“你的血会是不错的武器养护剂”。每次她被吓到,斑就会不易察觉地笑一笑。 这一天的午后,蓝把擦洗窗台的污水泼进了草坪里。哗啦一声响,带着脏污气泡的黑水从木屐边流走。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正想回去继续干活,耳边就听到泉奈的声音:“公主!” 她抬头,对上了青年关切的目光。 泉奈大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木桶,有些难受地说:“哥哥他竟然这样欺负你,让你做这些事?你可是公主,怎么能这样……” 蓝摇了摇头,想说“没事”,但一个不小心,木屐就踩到了地上的污水。于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摔进了面前青年的怀里—— …… 这天的宇智波斑早早回到了房中,因为他有事要做。 他看着桌上放着的一叠和服和一把短刀,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和服是珊瑚色的,鲜嫩温柔;刀则是与他的贴身刀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做工精湛,锋锐无比。 先前他就想好了,那个女人缺了身干净衣服。正巧她又喜欢漂亮的刀,那就一起给了吧——作为对她识趣和效忠的犒劳。 不知道她会露出怎样感激的表情? 斑托着下巴,愉快地思考着。 就在这时,他听到庭院里似乎传来了弟弟泉奈愤愤不平的声音,什么“公主”什么“哥哥”的,这让斑皱起了眉。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和服和短刀,推开窗往庭院中望去—— 明媚的秋日阳光下,铺满红色枫叶的庭院里,青年男女正亲密地抱在一起。泉奈搂着蓝,手臂箍得极紧,仿佛抱着极为重要的珍宝。一个木盆在二人的脚边滚来滚去,最后“啪嗒”一声摔落在地上。 第75章 075 庭院的场景,让斑面颊上原本的愉悦之意尽数散去。 他扫一眼自己手上的礼物,冷哼一声,将它们随手掷到一旁的架子上,出声说:“泉奈,任务完成了吗?” 泉奈微惊,转过身冲斑打招呼:“哥哥,任务已经结束了!”说完,他便将怀中的女子揽得更紧了些,仿佛是在宣示着所有权。 而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蓝,则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人要昏厥了。好不容易,她才推开了泉奈,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蓝,过来。”斑冷着脸呼唤她:“还有事情要你做。” “哥哥,你别把她当成佣人!”泉奈抓住蓝的手,坚定地和斑说:“她好歹是个公主,你不该这么对她。” “泉奈,你是在置喙我的决定吗?”斑的眸色阴沉了几分。 这气势让泉奈小吓了一跳。但他早习惯自家哥哥的威严了,因此毫不犹豫地说:“没错。我觉得哥哥做的不对,所以我会直说!” 斑显然有点生气。 他攥紧了手,袖口下露出的一截小臂上青筋爬起,好半天才消散。他不快地扫了眼蓝,说:“蓝,你自己做决定吧。” 蓝见状,赶紧把手从泉奈掌心抽出,提着裙摆小步往斑那里走去。 “公主……”泉奈有些失落地盯着她的背影。 蓝望着他的面孔,眼中浮现出愧疚,但还是狠心转回头,向着斑跑去。 斑见她识趣,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房间。很快,蓝追到了他身后,懂事地将障子门合拢了,也把泉奈的视线隔绝在外。 门扇刚合拢,一只手就攥紧了蓝的衣领,揪得她脚步踉跄。 蓝咳嗽着,艰难地抬头,对上了宇智波斑阴沉不满的漆黑眼瞳。 “你倒是很有本事,让泉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违背我。”斑冷哼一声,看她面色促红,这才把她松开了。他恼怒地皱着眉,说:“你最好和泉奈保持距离。” 第137章 蓝的后背撞到了门上,她低低地咳了一下,说:“是。” 明明是这么听话的态度,却让斑更不高兴了。方才庭院上,二人抱在一起的那一幕时不时闪现在他脑海里,这让他的心底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一定是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被这个羽衣族的女人蛊惑,才会如此愤怒。宇智波斑想。 “要是被我发现你对泉奈有什么心思——”宇智波斑冷酷地威胁她,“我就把你杀了。” 他不是在胡说。他的身上有着令人不敢抬头的杀意。 蓝的心狂跳起来。这迫人的威压,令她完全不敢动弹。要是她再不经事些,恐怕会哭出来也未可知。 就在这时,斑的面色骤然一变。他摇晃了一下身体,弯腰捂住自己的眼眸,一边发出痛苦的嘶吟,一边双膝一折,噗通跪在地上。 “可恶……眼睛……!”斑的舌尖上挤出了满是怨恨的呼痛声。 杀意瞬时散去。 蓝眨了眨眼,原本僵硬的身体活络了起来。她心有余悸地盯着斑,小声地问:“斑大人,要不要去请大夫或者泉奈大人……” “不行!”斑咬牙切齿、大声地制止了她,恶狠狠地说:“不能让别人知道……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我这副模样!” 宇智波的族长,不可以在人前显露出脆弱之态。 斑重重地喘着气,眼部和脑部的疼痛,让他无法专注于外界,只能捂着眼眸匍匐于地,承受阵阵痛苦。 写轮眼越是强大的人,所承受的痛苦便越剧烈。终有一天,他会彻底失明,深陷于黑暗之中。那个时候,还有谁会陪着他吗?宇智波一族还会存在吗?弟弟还在自己的身边吗? 一股焦灼的不安,伴随着写轮眼的痛苦涌入了身体。 这时,一双手温柔地抚上了他的额头,慢慢地揉起了他的眉心。伴随着简单的按摩,一股清澈的暖流注入了他的身体,将原本作祟的疼痛抚平。 就像是黎明一般,笼罩在眼前的黑暗一点点散去。在朦胧的晨雾里,一道女子的轮廓缓缓浮现出来。 “斑大人,您怎么样了?” 写满不安与忧愁的秀气面孔,有着柔软的睫毛和下雨一般的漆黑眼瞳。脸的主人正蹙着眉看他,像是看着受伤的动物一般。 斑慢慢地合了下眼,他的四肢百骸在一点点恢复力气。但疼痛没有那么快抽离,他依旧跪在地上,喃喃道:“真可笑。我竟然会落得这幅模样。” 蓝皱紧了眉,像是安慰一般,又用那双温柔的手摸了摸他。每一次触碰,都能令他原本紧绷的精神舒缓不少。斑忍不住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她把掌心贴在自己的面孔上。 “斑大人……?”蓝茫然地看着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斑却不让她把手抽走。他低声地问:“你不记恨我吗?我杀了你的父兄。” 蓝的眼睫翕动一下。 虽说那所谓的父亲和兄长,只是游戏里的资料。但要说没有触动,那是毫无可能的。可是…… “我当然对您有些不满。但我也知道,真正的元凶,是这不停歇的战争。”她叹息了一声,语气宛如身处幻梦:“如果……如果大家都能生于和平的时代,那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而这……就是我的愿望。” 宇智波斑张了张口,似乎有些讶异。 很快,他嗤笑了一声,声音里含着自嘲。 他扣着蓝的手,将手一点点抓在掌心,然后骤然睁开眼,直直地盯着她,说:“蓝,留在我身边。” “咦?”蓝微惊。 斑却越发地逼近了她,语气也更迫切:“既然我们的愿景是相同的,那么,留在我身边吧。不仅做我的盟臣,更是成为我的女人。” 没错。这是他刚才忽然萌生出的想法。与其走到最后,孤零零地陷入黑暗,不如让这个女人陪伴着她吧。只要有她在,他也许就能从写轮眼所带来的痛苦和黑暗中解脱,不是吗? 她也许憎恨着他,但他不在乎,反正凭借她那点本事,也无法杀死他。 唯一的问题,便是泉奈了——可是,身为哥哥,也想偶尔任性一回。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蓝愣住了,满面不知所措。 斑从方才的痛苦中恢复了。他笑了一声,撩起她的发丝,说:“别担心,我不会现在就逼迫你。马上就要和千手再度开战了,等我从战场上回来,再给我你的答复吧。” 他的手指捻着她乌黑的发梢,好像在把玩一件已在囊中的玩具。这手指擦过她的面颊,带来冰凉却暧昧的触感。 蓝缓缓低下头,顺从地说:“……是。请容我好好思考一阵吧。” …… 宇智波和千手一族短暂的停战时间结束了,新的战争又将开始。宇智波一族内的忍者们整理武器、收拾行装,跟着斑与泉奈,打算再度奔赴战场。 这是一个天气微寒的秋日,池边的石头上结满了白霜。那老绿的青苔与苍白的霜,就像是某种将死生物褪下的外壳,总给人以不妙的别离预兆。 斑和泉奈出发这天,蓝前去送行。 族长兄弟都穿上了盔甲,比平日更显得不近人情。泉奈一直在左顾右盼,一看到蓝来了,他就松了口气,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公主大人,请放心,这次战事不会持续太久,我和哥哥很快会回来的,就在族地等我们吧!” 第138章 蓝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两个东西,分别递给兄弟二人,那是两枚她亲手抄制的守护符。做工很差劲,线歪歪扭扭的,这让蓝掏出这件礼物时,显得有些腼腆。 不过,泉奈还是很高兴,他小心翼翼把守护符放进了衣襟中。 但斑就不那么高兴了。他冷下了脸,拽住了蓝的手腕,把她扯到了角落里。 “斑大人……?”蓝紧张至极,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谁知道,下一刻,她就被宇智波的族长按在了墙上。斑捏住了她的下巴,粗暴简单地吻了她一下。 冰冷的盔甲和这让人吃痛的吻,都叫蓝反应不及,满面迷茫。而斑却已经松开了她,冷哼着说:“下次不用给泉奈送礼物了。等我们回来后,我就会把我们的事告诉他。” 蓝摸着被咬破了皮的嘴唇,心底有些委屈。但她顺从惯了,老实地低头,什么都没有说。 宇智波的忍者们要出发了。蓝站在族地门口,招手冲他们道别。 …… 诚然,这场战斗确实很快就结束了,以蓝没有料到的方式。 泉奈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被斑焦急地带了回来。 “泉奈,别怕,哥哥一定会救你的……” 斑攥紧了拳,跪坐在泉奈的枕边,声音既紧张又愤怒。他怒气冲冲地转向身边的大夫们,说:“快想办法!泉奈是我唯一的弟弟!” 而躺在床褥里、面色苍白的泉奈,却只是无谓地笑了笑。他看起来很虚弱了,没有任何动弹的力气。 “哥哥,别白费功夫了,那可是扉间的飞雷神斩……都怪我太冲动……”泉奈的声音很低:“我还有个最后的愿望……哥哥可以帮我实现吗?” “别胡说,哥哥不会让你死!” “哥哥,我想……和公主结为夫妇。”:,,. 第76章 076 宇智波斑没想到,只是一次他习以为常的战事,竟然让泉奈身负重伤。 明明他们兄弟二人,早就对千手一族熟悉无比,事情本不应当变成这样。 都怪在战场上时,千手扉间忽然追着泉奈索要人,逼迫他将蓝交还出去,这才让泉奈一时激动,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袭击了扉间。 最后的下场,便是泉奈受了重伤,斑带着他狼狈地回了族地。 此时此刻,在充满苦涩药味和血腥味的卧室里,宇智波泉奈正虚弱地躺在床褥中苟延残喘。他的眼睛有些空茫,虚无地盯着天花板,口中喃喃道:“哥哥,那是我……最后的愿望。我一直……仰慕着公主大人……” 宇智波斑从怔怔中回神,咬紧牙关。 他没想到泉奈最后的心愿,竟然是与蓝结为夫妇。 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斑不得不接受现实,泉奈的伤势可能无力回天了。就算侥幸能活下来,也无法再如从前一般健康。面对这样的泉奈,他这个哥哥有责任和义务让弟弟实现心愿。 可是…… 想起蓝,斑免不了想起那双黑暗中的温柔的手,还有他没能送出去的珊瑚色和服与短刀。 明明自己已经和蓝约定好了,等这次战事结束,她就会给他一个回答,是否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明明差一点,二人就能一直陪伴。 一切都正好差了那么一点。 斑的拳头越握越紧,手臂上青筋毕露。这个抉择对他来说太过艰难,有那么一瞬,他很想告诉泉奈“哥哥也想娶她”,但他还是忍住了。 一个长兄,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应该拼尽办法,去实现这个唯一的弟弟的最后心愿才对。要不然,他算什么哥哥,算什么族长? “哥哥?咳咳……”泉奈虚弱的咳嗽声,唤醒了斑的深思。他惊觉自己的表情太凶恶了,于是他立刻放松神色,坚定地对泉奈说:“泉奈,哥哥……会实现你的心愿的。” 闻言,泉奈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低声喃喃道:“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放心死去了。” “不准这么说,哥哥不会让你死!” …… 这一天的夜晚,宇智波斑回到了自己的宅邸。他站在门前,看着亮着一盏昏黄烛灯的窗户,忽然觉得自己的脚很重,迟迟无法抬起踏入。 那窗户上有一道瘦削摇曳的剪影。他认出来那是蓝。他想到自己推门进去以后,就要犹犹豫豫地和蓝提出“与泉奈结婚”的请求。光是想象这幅场景,就让斑觉得心底烦躁。 可是,弟弟那苍白的脸,又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里。愧疚和痛苦瞬间冲上了他的心头,这让斑愈发烦躁。他唯一的发泄口,便是憎恨——憎恨千手一族,憎恨千手扉间。 “斑大人,您怎么一直在外面?这里风大。”慎重的女声传来,蓝推开门,从玄关处向他打招呼。她乖乖巧巧地站着,很守规矩,也有分寸,像一个知趣又懂事的妻子。 这副场景,原本该在每日的平凡黄昏发生。以后斑每一次推开家门,都能看到她恭敬低垂的后颈。 但此刻,这一切却都成了梦幻泡影。 斑微呼一口气,走入了家门。他看着蓝,发现她的脸孔也布满忧愁,眼睛泛着些许红色,显然她知道了泉奈的事,可能还为此哭过了。 “泉奈可能要不行了。”斑不会安慰人,也不擅长讲话,声音低落又直白地将这件噩梦之事说出:“蓝,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第139章 高高在上的宇智波族长,却这样低声下气地恳求他人帮忙,这是前所未见的事。 蓝因为他的前一句话而露出怔怔的神色,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她 悲伤地低下头,说:“请说吧,我一定会努力办到的。” 泉奈会死,这是她所不愿看到的事。 在斑回来之前,她已经询问过梅耶林了,她是否可以救泉奈?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因为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宇智波泉奈就该在此时死去,这是她无法改变的现实。 她能做的,至多只是延缓死亡,但延缓不了太久。 听到蓝的回答,斑松了口气。他知道,蓝一定不会拒绝的。这个女人品性温顺善良,最不愿见到的就是死伤和悲痛的脸。 “我希望你能和泉奈结为夫妇。”斑低沉地、缓慢地从口中吐出这句话。在说这些言辞时,他有些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泉奈最后的心愿,你愿意帮忙吗?” 说罢了,他勾了勾唇角,自嘲地说:“放心,只是名义上的夫妇而已。你可以用别的身份嫁给他,这样,等泉奈下葬后,你依旧是自由的。” 这是斑所能想到的,对蓝而言最好的方法。他不希望“泉奈的妻子”这个身份,永远地拘束住她,料想泉奈也不想。 他那单纯善良的弟弟,只是想感受与心上人结为连理的微小幸福罢了。泉奈从来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毕竟他为了家族付出了这样多。 蓝沉默片刻,眼睫慢慢垂落。隔着她漆黑的刘海发丝,斑很难看清她的面容到底是哀伤还是愤怒。——不过,“愤怒”这种表情,当真会出现在她的脸上吗? 就连父兄的死,都没能让她露出那种神色。 在这段漫长的寂静里,斑的心情少见地紧绷。就连与宿敌柱间的战斗,都不会让他有这样的心绪——他既希望蓝答应,又希望蓝不答应。 “我答应您。”终于,蓝给出了回答。她缓缓抬起头,露出发红的、哀伤的眼睛:“不需要以别的名义,就以‘羽衣蓝’的身份嫁给他,就好。” 斑张了张口,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响声。 弟弟的最后心愿可以完成了,这是好事,但他却无法轻松,不仅因为泉奈的伤势,更是因为……他想要留在身旁的女人,要嫁给弟弟了。 “你其实可以拒绝。”斑忍不住低声这么说。 “可那是泉奈大人最后的心愿。”蓝声音轻轻的。“我不希望他带着遗憾离开……” 斑攥紧了拳。他知道,事情已经一锤定音了,不会再有改动。 一股闷烦冲上他的心间。他忍不住将她推抵在墙上,低头吻住她的嘴唇,像宣泄一般,乱七八糟地咬着她的舌尖。 “斑大人……!”她好像挣扎了,但品性的温顺,让她最后只能弯着腰屈从于他胸膛。 这个吻辗转热烈,像是蕴藏着不甘与恼怒。斑好像忘记了,怀中的女人已经注定会成为他弟弟的妻子了。 “你不适合忍者的家族……”斑喘着气,目光凶狠地盯着她,“你太温顺了。忍者要更有攻击性,才能自保。” “也许吧……”蓝泪眼朦胧地回答。 …… 泉奈的婚礼很快就举行了。 因为泉奈的伤势很重,所以一切从简,没有什么隆重的仪式,也没有宴席和音乐。侍女为二人换上了礼服,让他们在屏风前坐下,由斑亲口宣布他们结为夫妇。 见证者很少,除了斑,就是几个亲信,再没有其他人了。 这场婚礼在黄昏时举办,夕阳的光橘黄发暖,落在萧瑟的秋树上,照得那些原本枯萎的干黄叶片也好似有了回春的生机。但谁都知道,这叶片注定会零落于地,没有再重返青春的可能了。 屏风前,新婚的夫妇紧邻而坐。 泉奈穿着绣有宇智波团扇族纹的黑色和服,束着长发,竭力端正地坐着。但过重的伤势,让他不得不倚靠在一旁的扶手上 。可即使如此,他望向身旁女子的眼眸中,却蕴含着淡淡的快乐。 他身旁的新嫁娘,穿着雪白无垢的礼服,乌黑的长发梳成一个髻。她那温柔明亮的眼眸,毫无芥蒂地注视着他,就好像两人并未经历过后来的那一切背叛与误会,他们原本就订了婚,而这场婚事此刻名正言顺地举行。 宇智波斑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没人知道这位族长在想什么。当婚礼结束后,他像是逃一般夺路而走,将房间留给这对新人。 月亮爬上了窗户,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泉奈咳嗽了几声,忽然说:“公主,我想看看外面的月色,你能扶我吗?” 蓝点头,搀扶着他到了屋外的长廊上。这里没有纸门遮蔽,可以看到明净的夜空和澄澈的月亮。泉奈盘腿坐下,因为力气不支,险些摔落在地,蓝紧张地扶住他,让他枕在了自己的膝头。 “请就这样躺着吧。”蓝握住他的手。“还有,您可以喊我‘蓝’,而不是公主大人。” “我已经习惯了……在我的眼里,你永远是尊贵的公主。”泉奈盯着那遥远的月色,苍白的面颊上浮现出淡淡的潮红与笑意:“能和公主结为夫妇,我倍感幸福。” 他的目光往蓝的袖口中一瞥,发现她戴着一个银色的手镯,依稀是他旧时送她的那件礼物。泉奈抚摸着这沾有蓝体温的手镯,低声呢喃:“没想到您还带着这个。” 第140章 “这是泉奈大人精心准备的礼物,我永远也不会舍弃。” “这样吗……”泉奈将她的手掌贴在面颊边:“公主,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哥哥……我不想让扉间那个混账欺负你……哥哥……咳咳……可以保护你……” 说着,泉奈激烈地咳嗽起来,一团猩红的血落在蓝那白色的新娘衣襟上。 “泉奈大人,请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蓝赶忙急切地安慰他。 “好。”泉奈笑了笑,慢慢合上眼睛:“我好像看到别的兄弟了。真好啊,在那边的我,并不孤单。”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好像睡着了一般。蓝低下头,轻轻地呼唤他:“泉奈大人?泉奈大人?”没有任何回应。他似乎已经去了一个永恒的梦境之中。 第77章 077 宇智波泉奈的葬礼,在秋日的雨天举行。 长青的冬树环绕着墓地,蒙蒙的细雨斜穿过松枝,洒落在寂寥的墓碑上。刻有团扇族纹的木质墓碑,就像是一棵棵小小的树苗,但永远不会有再成长的时候。 宇智波的族人们冒雨站在墓碑前,向着这次在战争中死去的族人们哀悼。他们的表情与其说是悲哀,不如说是麻木。他们早就习惯了战争带来的伤痛。 为首的宇智波斑站在雨中,面无表情,双眼直直地盯着泉奈的墓碑,就好像自己的弟弟还站在面前。但他袖下握紧的双手,却出卖了他的狼狈。 墓土掩埋后,葬礼结束,族人们一一散去。斑依旧站在泉奈的墓碑前,久久没有离去。 一柄红色的伞撑到了他的头顶,遮去了阴寒的细雨。他侧头,看到了蓝有些哀伤的面孔。 在新婚之夜失去了丈夫的她,穿着黑色的未亡人缁衣,眉头紧簇。细雨斜吹进伞下,沾得她头发半湿,好像蒙上了水雾。 斑看着她,心底生出拥抱她的冲动。可当他抬起手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弟弟泉奈的面容,这令他的手僵硬在空中,无法继续向前。 泉奈刚下葬,他就觊觎弟弟的妻子,这算是什么兄长?! 可泉奈和她的婚事,只是一场安慰性质的仪式…… 那又如何!全族的人都知道,羽衣蓝嫁给了宇智波泉奈。她已经是弟弟的女人了! 彼此冲突的念头,矛盾交织在斑的心头,这让他的面庞阴晴不定。 而且,泉奈在死前,叮嘱将他的眼睛赠给斑。移植了弟弟写轮眼的斑,治愈了那可怕的后遗症,但这也让他觉得——泉奈还在用这双眼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蓝仰起头,用手掌轻轻触碰了他的面孔,询问道:“斑大人,您怎么了?” 她那柔软手掌贴上来的一瞬,斑的理智便破碎了。巨大的孤独压倒了内心的挣扎,他撇去一切念头,不管不顾地抱紧了面前的女子。 “蓝……泉奈……是我没保护好他……我唯一的弟弟……”宇智波斑闭紧了双眼,口中吐露的言辞含着憎恶与自责。 他的拥抱很紧,也很冰冷。蓝吓了一跳,手中的伞跌落在地,骨碌碌滚了两圈,停在了远处的墓碑前。而他们二人,便在寂静的墓地中冒雨相拥着。 冰凉的雨水顺着额头流下,蓝眨了眨眼,安慰孩子一般轻拍着斑的背。 斑长长地呼了口气,把她抱得愈紧:“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两人了……泉奈说过,要我好好保护你……” 他的拥抱实在野蛮,蓝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就在这时,墓地前传来了“呀”的惊呼声。她和斑齐齐抬头,发现那是个遗落物品、去而复返的宇智波族人。 此时此刻,她正捂着嘴,一脸惊诧地看着二人相拥的举动。 斑立刻松开了蓝,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冷冷地说:“今天,你什么都没有看到,明白吗?” 忍者唯唯诺诺地低头:“是……!” 忍者走后,斑回看了一眼泉奈的墓碑,心底涌上了复杂的不甘。 弟弟的死,似乎让他和蓝之间多了一道名分的鸿沟。似乎从泉奈离开的这一天开始,他和蓝……就永远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斑自顾自地想着,他完全猜不到,一旁的蓝在思考什么。 今泉蓝低着头,乍看是在茫然木讷地出神,实则在与体内的恶魔梅耶林对话。 “蓝ちゃん,你已经得到了【未亡人】的支线结局了,其他支线的推进进度也达75%,可喜可贺。”梅耶林向她道喜,但很快语气一转:“不过,比赛竞争者有很多,要是蓝ちゃん能加快进度就好了…… ” 蓝略作思考:“加快进度?那还不简单?” …… 从葬礼回去后,泉奈那位可怜的妻子羽衣蓝——不,现在是宇智波蓝了——就开始生病。 也许是因为丈夫在新婚之夜病逝,也许是因为葬礼上那场寒冷的雨,她原本就柔弱的身体,迅速如秋风一般萧条了下去。一整个秋季,她都蜷缩在被褥中咳嗽。 斑派遣了几个族人照顾她,自己也时常去看她。这样的关照,似乎远远超过了“对弟弟的未亡人”的关心。 家族中有人窃窃私语,说他撞见过族长拥抱着蓝的模样。但这样的话,终究只是流言蜚语,谁也不敢在明面上质问斑。 斑并不忧心这些传闻,他现在陷入了焦躁之中。 泉奈死后,宇智波一族就少去了战力;偏偏此刻,蓝也开始生病。每次他去看她,她都显露出柔弱的病态,这让斑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第141章 在泉奈之后,蓝也会离开她吗? 他还要经历多少死亡与分离呢?这偌大的宇智波一族……会不会慢慢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就如那些相继死去的弟弟一样? 在他的烦乱思绪中,又一次战争到来。 虽然他放心不下蓝的病情,但身为族长的他,必须奔赴战场。于是,他又一次带领族人离开了族地。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泉奈。 ……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久,以宇智波斑的落败告终。 千手柱间看着奄奄一息的他,恳求他同意议和,停下千手与宇智波之间世世代代的战斗。 斑同意了。 他感到疲倦和孤独。他不想再看到有人离开他。 …… 终于,在不知经历了多少代的战乱后,千手与宇智波迎来了和平的时代。从此以后,他们的后代不需要再为仇恨哭泣。 当斑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到宇智波一族,将这个消息告诉蓝时,蓝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旋即,她眼中蒙上了水雾:“如果,泉奈大人可以看到这一幕就好了……” 这句话让斑也僵了一下。他那原本想要拥抱、触碰她的手,也因为“泉奈”这个名字而停下。 在秋末冬初一个寒冷却明媚爽气的日子里,千手与宇智波举行了结盟仪式。所有的族人都到场,见证这前人无法想象的场景。 作为宇智波的族人和羽衣族的公主,蓝也来了这里。 羽衣一族所剩的残部,一直都追随着她。因为她的保护,他们没有太多的死伤。这一次,他们也前来此地,目睹战争的止息之日。 结盟仪式上,阳光盛大,人群纷纷攘攘。藏青色的宇智波族服,和浅葱色的千手族羽织,彼此交织着,好像打翻的颜料。 千手扉间冷着脸,抱臂站在高处的台阶上,满面寒色地看着远处的结盟旗帜,还有他那高兴无比、正与斑嘻嘻哈哈说话的傻瓜大哥。 扉间是打心底不同意结盟的事情的。 就算宇智波斑再怎么示弱,他也是邪恶的宇智波。大哥明明应该斩尽杀绝才对,偏偏对他手下留情。 更何况,他们还夺走了蓝。 一想到这里,扉间的眉头就皱的很紧。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那是一张苍白的、仿佛雨水一般干净的侧脸,单薄清爽,好像一揉就会皱的花瓣。长长的黑发,如缎子一般洒落在身后。 这张脸何其熟悉,就连那虚弱的病态和咳嗽时肩膀缩起的优美形姿,都让扉间目光怔怔,不敢置信眼前光景。 是羽衣蓝!她怎么在这里? 二话不说,他立刻拔腿追了过去,推开拥挤的人群,想要找到那个女人。 可不过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蓝的身形 却已消失在了人海里,这让扉间分外焦急。 蓝被宇智波一族夺走后,他想尽办法打听她的消息,无奈宇智波一族实在保守排外,他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没想到,今时今刻,他竟与她在结盟仪式上相逢。 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回她! 扉间紧张地左右环顾,在推开身旁一个忍者后,他终于找到了蓝—— 秋日的温暖光彩下,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脚边的麻雀,低头发呆出神。几缕黑发从她的面颊边漏下,更勾勒出她的瘦削轮廓。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好似舞动的萤火一般。 “蓝!”扉间三步并做两步冲了上去,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我找到你了……!” 这样说着,扉间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就像过去常做的那样。当他伸出双臂时,他还在心底懊恼地思考:她好像更瘦了。宇智波一族对她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手拦住了扉间。随即,有人懊恼地说:“你想对泉奈大人的夫人做什么?!千手一族的忍者也太不懂礼貌了!” 是一个宇智波的守卫。 扉间愣了愣,双手僵在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听见了什么?泉奈的夫人?说的是谁?……蓝? 他将目光转向了蓝,看到了她讶异抬起的面孔,还有她身上的着装——有着宇智波族纹的藏青色袍服。 这象征着她的身份变更。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羽衣蓝嫁给了泉奈,成为了泉奈的妻子,宇智波的族人。 然后,在那之后……泉奈,被他亲手杀死了。 扉间怔怔地站在原地,瞳眸骤然缩起,满面都是惊愕。 第78章 078 结盟仪式上,人群往来,热闹非凡。 但在这片相对寂静的角落里,氛围却显得诡异。 澄澈的秋光落在女子黑色的发丝上,好像泼落在绸缎上的水。蓝交握双手,愣愣地望着面前的银发男子,试探地喊:“……扉君?” 这声熟悉的呼唤,让扉间从方才的惊愕里回过了神。 他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蓝身上的衣装,焦急地追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嫁给泉奈?这身衣服……只是临时穿上的吧?你是羽衣族人,不是宇智波族人!” 扉间的心里,又疑惑,又庆幸。 庆幸的是蓝没有病逝,疑惑的是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扉间的言辞,引起了一旁宇智波族人的不满。“真是无礼,蓝夫人早就嫁给泉奈大人了,现在是我们宇智波的族人,你在说什么?” 第142章 这句直白的话,将扉间所有的希望都泼灭。 他没有听错,这也不是他的幻觉。蓝确实嫁给了泉奈。 扉间的面色瞬间冷沉下去。他握紧拳头,用复杂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女子,问道:“为什么……要嫁给泉奈?” 明明她说过,她深爱着他,想要陪伴着他。 他的目光,让蓝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她小声地说:“因为泉奈大人对我很好,在我遭遇生命危险时救了我。作为报答,我嫁给了他。” 扉间的眉头一皱,心底涌上了无力感。 生命危险……是说她被宇智波斑俘获的事情吗? 可恶…… 如果那时是他扉间在她身旁,他也会救下她!只是恰好那时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泉奈,才让她嫁给了泉奈……! 不过,这一切都不要紧,因为他已经重新找到了蓝。 扉间深呼一口气,抱起手臂,露出笑容:“蓝,让你被宇智波一族俘走,是我的不周到。以后我会好好对你……” 蓝深爱着他,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来。 那些在千手族地的温柔絮语,还有她水一样的目光,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扉间等到的却是一个无情的回答:“请容我拒绝。”蓝仰起头,认真又干脆地说:“我已经是泉奈大人的妻子了,不能再和您交往。” 扉间愣了愣,皱眉试图和她讲道理:“可你嫁给泉奈,是为了报恩。你深爱的人,明明是——” “我深爱的人,是‘扉君’没错。”蓝定定地看着他,双唇间清楚地吐出这句话:“可你,真的是‘扉君’吗?” 一句话,就让原本志在必得的扉间浑身僵硬,表情微微变形。 身经百战、无往不胜的千手一族二族长,第一次因为女人的一句话而感到无所适从。 蓝缓缓站起来,用那双漆黑的眼望着他。这眼睛平常如此楚楚可怜,但此时却蕴含着坚毅与诘问,所有的真相在这双眼前,都无所遁形。 没错,这是扉间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他并非真正的“扉君”。那个用穷小子的身份约定与羽衣公主私奔的人,并不是他千手扉间,而是他的哥哥千手柱间。 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可以瞒得更久,但没想到蓝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欺骗了我。”蓝看着他的目光中,染上了一层轻轻的痛楚,这让扉间更无所适从,只能露出恼火的表情。 蓝低下头,眼眶微红,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你与我的关系,从头到尾都充斥着欺骗。千手扉间大人,这要我如何与您相处呢?” 扉间握紧拳,说:“你喜欢的是后来在族地认识的我,而不是从前的大哥,难道不是吗?大哥他不解风情,一点也不体贴……” “可你杀死了泉奈。” 扉间原本还想一一列数他与柱间的不同,但蓝接下来的话,却叫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骤然想起,他与她,有着杀夫的仇恨。 不管蓝对泉奈是何种感情,泉奈确实是蓝的丈夫。 他抬头,看到了蓝哭泣的面庞。不知何时,她那秀气的小脸已经爬满了泪水。隔着朦胧的泪雾,她的眸底似乎迸发出一抹再也遮不住的恨意:“为什么……您要杀死泉奈大人呢?!” 蓝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哭腔。说到最后,竟然还轻轻咳嗽起来。 扉间不知如何回答她。 他为什么要杀泉奈?换成任何一个忍者来质问他——无论是宇智波斑还是大哥柱间,他都能坦然又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泉奈是邪恶的宇智波忍者,千手在战斗中杀死宇智波,这是多么常见的事。 可独独在蓝面前,他说不出这句话。 他杀死了她的丈夫,害得她新婚不久就成为了未亡者,这是他亲手犯下的罪行。 蓝轻咳了一阵,面颊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她身旁的忍者连忙扶住她,小声说:“蓝夫人,您身体不好,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这话提醒了扉间,蓝的身体一直不好。当初他之所以送她走,就是因为大夫说她命不久矣。也不知道是不是泉奈的照顾,让她竟然顽强地活到了深秋。 可是……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她这虚弱的身体,还能扛过冬日吗? 扉间原本有许多话想和她说,可顾及她的身体,他不敢拦她,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潮之中。 她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仿佛这段开始于谎言的恋情,没有任何值得回首的闪亮之处。 扉间的心底涌起一股惆怅。他叹了口气,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行至一半时,他看到了一旁的小山坡上,簇簇拥拥开着些秋日的花,像木槿,颜色烂漫,招招摇摇。他依稀想起很久以前,蓝在千手族地时,就爱在闲暇时摆弄插花。 那些漂亮的花枝,被她修剪得精致小巧,与剑似的叶片搭在一块儿,凑成一盆盆别致的小景。金黄葱绿,红粉烂漫,很花心思。 而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摆弄那些庭院里的花朵了。 扉间扯了扯嘴角,在这些无名的山坡小花前蹲下来。他用手指拨弄着花朵,发现朵朵结了小果的花中,独有一朵异类,明明是长着蕊的雌花,却偏偏没有结果子。 扉间记得,这种花……好像是叫“谎花”。 欺骗了世人眼光,却无法诞育子嗣的、说谎的花朵。 第143章 …… 结盟仪式后,宇智波与千手便宣告成为了同伴。为了让双方增进感情,柱间和斑在商讨过后,决定舍弃旧日族地,在离南贺川不远处的地方,修建一个名为“木叶”的村落,让千手和宇智波搬到一起住。 忍者们的手脚很快,水遁木遁一起来,一个漂亮的村落迅速地拔地而起。入冬之日,忍者们便搬入了新居,开始了与旧日敌人毗邻而居的生活。 蓝起初不想搬去那个村落里,毕竟泉奈的墓地在老族地,要是搬走了,就不能时常去探望泉奈了。 但是斑担心她的身体,执意让她搬去方便他照顾的地方,最后,她还是迁入了忍村。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她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慢,是最后几个搬入忍村的人之一。 宇智波在木叶村中有一整片漂亮的房屋,环境比过去优裕不少。蓝的居所与族长斑的宅邸紧挨着,族人们却谁也不敢议论。 她来的晚,这时,木叶正在投选联盟的领导者。 千手与宇智波都有各自的族长,结成一体后,自然需要一个主要的话事人。这个人,将成为“火影”。宇智波的人希望斑成为火影,而千手则希望柱间成 为火影。 私底下,斑询问蓝:“你……希望谁能成为火影?” 她说:“当然是斑大人。有您在,大家才能获得最后的和平。” 她带着微笑所说的这句话,令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好像他将她的话语,记入了很深的心中。 投票的结果出来了,千手柱间成为了万众所归的火影。斑明显因此消沉不止,一连数日,面色都很不好看。 身为好友,柱间做出了一个决定——跑来宇智波一族,和斑这个好友仔细长谈,从少时情谊,谈到二人理想,总算让斑从消沉中好转。 任务圆满的柱间,推门走出了斑的宅邸。此刻已是星夜漫天。他仰头看着无云的晴夜,身体被初冬的晚风吹得发寒。 少时的理想已经实现了,但柱间总觉得自己的心底缺少了什么。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羽衣族领地的傍晚山坡。橘色的晚霞落在公主的发梢上,她的眼睫毛像是扇子一般,下头藏着盈盈的波光。 要是公主大人在身旁就好了。柱间没头没脑地这么想着。 可他知道这不大可能。扉间把蓝藏起来后,他就再也没能见到公主大人了。 等他正式成为火影后,应当可以空出手脚来,去把公主找回来了吧? 柱间摸了摸头,踏下了台阶。偏在这时,他望见了邻屋的一位女子。 星夜之下,那女子披着一条毯子,正靠在门边修剪一朵花。她将黑色的头发扎起来,柔顺地披落在胸前。毫无血色的脸,像是玻璃一般干净纯澈。 她握着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去花上发黄枯萎的部分。也许是察觉到了柱间的目光,她慢慢抬起眼帘,继而露出了讶异的眼神。 柱间也睁大了眼睛:“公主大人?!” 蓝眨了眨眼,面庞从讶异恢复为淡淡的微笑。她如旧时一般,轻雅地朝他点了点头,仿佛看到了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柱间的脑袋微微空白,浑身兴奋至极,几乎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前一秒他还在思念着公主大人,后一秒她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这不是梦境,是什么? 柱间掐了一下自己,清楚的痛感传来。他龇牙咧嘴地嚷嚷道:“原来这不是梦啊!” “扉君……不,该称呼您为‘火影大人’了。”蓝放下剪刀与花,冲他微笑。 柱间无措地搓了搓手,脸微微泛红:“什么火影啊……公主大人喊我柱间就可以了。”顿一顿,他又试探地问:“您已经知道……我才是‘扉’了吗?” 蓝点头,悄然叹了口气:“抱歉,我认错了人。柱间大人会原谅我?” “当然!”柱间点头如捣蒜,说着表情变得愤怒:“你都是被扉间那个混账骗了!我这个弟弟就是太刻薄了,总做这种欺负人的事,平常也凶巴巴的,我出去赌个钱都要逮着我说好久……” 抱怨扉间的话一句句飞出来,蓝没有不耐烦之一,微笑着点头倾听。 半晌后,柱间才惊觉自己在心上人面前,不该说这些废话。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公主大人,当初的事,是我不对。” “什么事?” “呃,我,那个……我爽约了!”柱间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眼神心虚地乱飘:“公主嫁给泉奈之前,和我约定好了,要我来带你走,结果我没去。”说着,他又愤怒起来:“还不是扉间那小子,竟敢拦住我!” 蓝笑了笑,说:“我早就忘记这件事了。” “是嘛?”柱间更尴尬了:“但我还是得道歉!” 蓝摸着身旁的花朵,喃喃说:“后来,我还是嫁给了泉奈。他很好。所以,即使你爽约了,也不要紧。” 柱间愣住,嘴巴下意识地动了动:“啊,哦 ,是吗,还是嫁给泉奈了……”想来也是,泉奈那样迫切地要娶她,最后从扉间手里得到了她,就必然会如此。 说着,柱间似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原本尴尬的表情,忽然僵住了。 公主还是嫁给了泉奈,但扉间却杀死了泉奈…… 蓝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笑了笑,说:“别担心,我没有计较什么。千手与宇智波已经成为了同伴,我不会再记得往日的事情了。” 第144章 她的声音像晚风一样温柔。柱间听着,胡乱点了点头,但心却依旧很沉重。 而且,比起扉间和泉奈的事,他有另一件更亟待询问的事—— “公主大人,那个……我想知道,你……你对我……咳……”柱间语无伦次。 堂堂火影,在五大国来使的会议上显得气势非凡,一拍桌子便叫人不敢说话;但在此刻,这温柔的星夜之下,他却像个初恋男孩一般手足无措。 他想问,公主有没有喜欢过他,现在还喜欢他吗,他们……还有可能吗? 但这些问题挤到了他的舌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再说不出口。 蓝垂眸,用手指拨弄着花的边缘,轻声说:“如果我说,我一直喜欢着柱间大人呢?” 这个回答,让柱间瞬间震动不已,好像有一股热血倒冲上了脑袋。 他睁大眼睛,急巴巴地指着自己,问道:“公主,您是说……您真的喜欢过我吗?那个又笨又穷,被当成小偷的‘扉君’吗?” 蓝微笑着点了点头。 柱间忍不住笑了起来,止不住的欢喜从他的面上涌出。如果扉间在他身旁,他一定会抓着弟弟疯狂地炫耀,但现在他身旁没人,他只能反复摸着一根柱子,好以此宣泄自己心底的喜悦。 “公主大人,谢谢,没想到……呜呜……”柱间高兴得有些忘乎所有。 他的心上人也喜欢着他,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呢? 蓝看着他高兴的模样,脸上却没有任何开心之意。她缓缓垂下眼帘,沉静地说:“可是,柱间大人,您现在是火影了,而我是宇智波一族的孀妇。” 柱间愣住。 好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让他那重逢和告白的喜意全都被冻结。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凝视着她熟悉的面容和宇智波的族服。他忽然意识到,公主大人已经不是他触手可及的人了。 千手一族的火影,怎么能抢夺宇智波一族的孀妇?联盟才刚建立,他绝对不能做这种事。 柱间慢慢低下头,眉宇间有烦恼色。他抓了抓脑袋,反复思考着如何解决这件事。但无论怎么思索,他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去名正言顺地抢宇智波的女人。 偏偏在这时,有个千手一族的忍者见自家族长一直不出来,便来催促他:“火影大人,水户大人正在等您。” “水户”这个名字,让柱间神色一震,仿佛从大梦中清醒。 千手一族与旋涡一族联姻,他和水户公主早已定下了婚期。如今,他早已不是能随意谈情说爱的人了。 这让柱间的心情瞬时变得焦灼起来。 可他的手下还在一遍遍地催促:“火影大人,您在和谁说话呢?” 柱间没办法,只能说:“公主,我得先走了。” 蓝很懂事地点头,却在他将转身的那一刻扯住他的衣袖,以恳求的语气说:“扉君,算我最后求你一次。如果,你还喜欢着我的话……请在三日后的正午,去忍村的侧门,带我离开宇智波一族吧。” 柱间愣住了。 这是……私奔的邀请。 她希望他能舍弃一切,与她远走高飞。她不是宇智波一族的妻子,他也不是千手的族长。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们 就能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 面前的女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哀色,长长的蝶睫轻扇着。可柱间嘴唇嗫嚅,却无法轻易地给出回答,只说:“你等着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 接下来的两天,柱间一直处在焦灼的心情中。 他去见了旋涡水户,却提不起笑容。这位未来的妻子和他并不熟悉,说话间都是大族公主的风范,他只能尴尬地点头附和。 好不容易从公务中抽身,他便躺到了木叶村头顶上的那片山坡处,望着晴蓝的天空,焦虑地思考该如何解决。 冬日的暖阳照得他身体惬意,但他表情却愁眉不展。他在怀中摸索一番,取出一只手镯,放在阳光下仔细查看。光擦过手镯边缘,折射出明亮的光线,这光线太过刺目,令他眯起了眼。 当初公主将手镯递给他时,她那微笑温柔的神色,似乎就在昨日。 可现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如果想要和公主在一起,他就必须舍弃一切,带着她远走高飞。这样二人才能摆脱千手与宇智波的桎梏。 只要还留在木叶村内,他就是火影,而她则是斑的弟妻。自己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和斑重归于好,他不愿意有任何动摇联盟的可能。 该怎么办呢…… 逐渐看着手镯。手镯是环形的,他的目光便穿过手镯,落到了下头新建成的木叶村上。郁郁葱葱的长青树木下,新修建的房屋错落排列,孩童的笑声嘻哈传来,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而这正是柱间为之奋斗的愿景。 他早就下定决心,要让千手一族与宇智波一族再无斗争,过上永远和平的生活。 更要紧的是…… 蓝所挑选的那个“三日之后”的私奔时间,恰好是他成为火影的仪式之日。那一天,他要在民众瞩目下,穿上火影的披风,成为木叶的领导者。 如果火影失踪,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想到这里,柱间更烦恼了,还埋怨起自己来:别人称呼他为这个时代第一的忍者,他却连这点事都无法完美解决。 第145章 他烦恼了一会儿,慢慢仰躺下来,目光直勾勾望着天上的云。 “我好像毫无办法啊,公主大人。”他喃喃地说着,握着手镯的手指轻轻松开。 …… 两日后,火影仪式。 阳光澄澈,天气晴朗。在木叶最中心的空地高台上,忍者们满是期盼地围聚在一起,等候着千手柱间的出现。他们交头接耳,兴奋地诉说着对火影的信赖。 而在高台之下,柱间握着火影帽,却迟迟没有踏上台阶。他藏在阴影里,心思沉沉,好像在烦恼什么事。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忍者们都要等急了。”扉间来催促他:“快点到台上去。” 柱间被他推了一下,意识到已经不能再犹豫了。他握紧了火影帽,深呼一口气,脚步沉重地朝高台上走去,以木叶首领的身份,笑着出现在了人前。 他步入大家视野的片刻,整个忍村都沸腾了,许多人欢呼着,兴奋地招手。而柱间看着这幅和平的景象,也感到了淡淡的欣慰。 就在这时,他望见了人群的末尾处站着一个女子。那是蓝,蹙着眉、苦笑着望着他,任谁都能读出她面孔的哀伤。她的影子那样小、那样瘦,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飘蓬。 柱间看到他,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化为了剧烈的歉意。他低下头,闭紧了眼睛,在内心说:抱歉,公主大人。 他再次爽约了。 他没办法丢下木叶不管。 柱间再也笑不出来了。他颤着手,握住火影斗笠,将它戴在了头上。忍者们又欢呼起来,木叶里满是兴奋吵闹的声音。 斗笠的垂纱被冬日的风吹得飘动,柱间觉得,自己似乎是戴上了什么枷锁。 而那人群最末的蓝,早已在不知何时,随着人群走远了,消失在遥远之处。 第79章 079 木叶忍村的第一个冬日到来。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村落。 宇智波族地的某间房屋里,时不时传来虚弱的咳嗽声。向阳的窗户前,蓝躺在枕上,侧眸望着窗外的落雪。 入冬之后,她的身体便迅速地衰弱了。这几天,她已然不能再起身,只能一直躺在被褥中,大部分时候昏睡,少部分时候清醒。 来照料的族人都说,蓝夫人恐怕也将命不久矣,追随泉奈大人而去了。 这些话都落进了宇智波斑的耳朵里,但他面色冷沉,没有分毫的波澜。此时此刻,他盘腿坐在蓝的枕边,拿手指捻着她的一缕发丝。 手中的发丝很冷,像是将断的蚕丝。斑目光凝着在发丝上,说不上心头是何种滋味。 他早已对死亡麻木。父亲,母亲,弟弟,全都离他远去,死亡一直与他如影随形。蓝的死,也不过是再让他经历一遍熟悉的葬礼。 饶是如此,他仍旧在此刻涌上了不甘与孤独。 为什么蓝也会死? 明明已经熬过了战争的年代,明明已经迎来了和平。 可她却偏偏没能享受这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安稳,便被疾病虚耗了性命。 “斑大人。”蓝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话语:“我的眼前有些黑。外头是在下雪吗?” 斑说:“嗯。下了不小的雪。” 她问:“好看吗?” 斑说:“全都是白色的,你应该会喜欢。” 她闭上眼,轻轻笑了起来,好像真的在为雪景而高兴。斑看着她的笑颜,原本沉闷的面色更显压抑。他望向外头的雪,甚至有斥责这个寒冷冬日的念头。 忽然间,一只冰冷的手微微发抖着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斑愣了愣,低头一看,却发现枕上的女子,面色奇异地红润起来,那张秀气的脸,仿佛春日的桃一般惹人怜爱。 “斑大人,我忽然又能看清您的样貌了。”她喃喃着,用那冰冷的手反复触碰着斑,清澈的瞳眸中,流散着亮丽的光彩。 这与病态不符的神情,叫斑有些诧异。但他知道,这绝不是老天的怜悯,允许她病情好转,而是生命尽头最后一点的灿光。 斑咬了咬牙,捉住她的手,低声道:“……蓝。” 他呼唤着她的名字,眉头紧挤,眸色逐渐化为一片火焰似的红。 “真好。”她幸福地微笑着,“在这最后的时刻,我是在您的怀中离开的。请恕我冒昧……”她顿了顿,微微喘息一声,眼睫轻颤着抬起:“我能不能以您的妻子自称呢?就这一次。” 斑怔了下,五官不受控制地缩了起来。他咬紧牙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回答:“当然可以。” 蓝的笑容愈发温柔。她好像感受到了莫大的满足,慢慢合上了眼睛。那只冰冷的手,也从斑的掌心中无力地滑落了。 斑愣住。 他看着怀中的女子。她好像只是睡着了,眼睛安然闭着,面庞还保持着方才柔粉的色泽,嘴角的弧度也是满足的微笑。可她的心脏,却已在不知不觉中停止跳动。 窗外的雪落得愈发大了,片片的白,将树梢与远山都遮去。窗内的宇智波斑低下了头,久久没有动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宇智波一族的蓝夫人过世了。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引不来太多人的注意。但当这个消息传到扉间耳中时,他却睁大了眼睛,手中的卷轴啪嗒一声摔落在地。 “蓝……过世了?!” 第146章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扉间还是无法接受。 他攥紧了拳,恼怒地锤了下桌子,说:“宇智波一族根本没 法好好为她医治……她就不该嫁给泉奈!”二话不说,他就想冲去宇智波一族,找斑算账。 屋外正下着大雪,他不顾飘落肩头的雪花,怒气冲冲地往宇智波一族奔去。 可才到族地门口,就被宇智波族人拦住了。那些族人用威胁和戒备的眼光看着他,禁止他再踏入一步。“我们宇智波的族地,只有族人才可以进来。” 扉间看着他们的目光,面色渐沉。 就算建立了联盟,宇智波一族还是老样子,固步自封,极度排外。 “我今天一定要进去。”扉间冷笑了一声:“既然是同个忍村的人,就没有拦我的道理。”他活动了下筋骨,声音越发寒冷:“让开。” 这一天,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族人大打出手。 扉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执拗地要和那群宇智波族人打一架。明明早就想好了,为了不让大哥难堪,他要收敛自己的敌意。 也许……他根本就是在迁怒和宣泄着什么 这一架打到最后,还是柱间来劝和才结束。扉间瞪了一眼拦路的宇智波族人,抱着受伤的手臂,慢慢地朝回走去。 柱间看着弟弟的背影,有些痛心疾首:“扉间,你干嘛要动摇我们忍村的联盟?” 扉间停下脚步,说:“蓝死了。” 柱间怔住。 忙于政务的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扉间没有多解释,慢慢消失在了白雪皑皑的街道上。 柱间长久站在原地,好像麻了双脚一样,满脸都是古怪之色。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不然怎么会梦到“公主死了”这种可笑的事呢? 周围的人看到他,很兴奋地朝他打招呼:“火影大人!”有人冒着雪跑过来,送了一束自家花店的花给他;有人笑呵呵地将自制的饭团子塞给他。身为火影,不能对他们置之不理,于是柱间强打起笑容,回应村民的礼物。 但收下礼物后,他却行色匆匆、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将门合上,从袖中取出一直贴身携带的、蓝所赠的手镯,目光再未移开。 片刻后,他的眼睛变红、变红,然后,他像个孩子一般,控制不住地哭起了鼻子。他捏着手镯,沿着门慢慢蹲下来。谁也想不到,伟大的忍者之神、初代火影,会哭泣成这幅模样。 …… 这个冬日,谁都不好过。 在冬季结束后不久,宇智波斑离开了他辛苦创建的忍村。只有在他离开后,扉间才得以找到蓝的墓地——她并未与自己的丈夫泉奈埋葬在一块儿,而是和泉奈遥隔两端。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足见下葬者那卑劣的心思。 不久后,在某一日,宇智波斑带着传闻中的尾兽归来,想要毁灭木叶这个他一手创建的联盟。 柱间外出迎战,满脸不可思议:“斑,你为什么要毁掉我们辛苦创建的木叶?!” 高高站立于九尾头顶的宇智波斑,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蓝说过,我是那个能为世界带来秩序,带来最终和平的人……我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 这样的话,显然不能为柱间所理解。 二人的战斗持续了许久,以柱间杀死了斑告终。 这场战斗令柱间也落下重伤,不久之后,他也辞世而去。扉间接替他,成为了新的火影。命运的轨迹,缓慢向前延伸。 许多年后,没有人再记得宇智波与千手曾经的纠葛,更无人知悉“羽衣蓝”这个存在。她好似消逝在了历史中,但她确实存在过,就像是夜色中不会落下的白色月光般。 …… “任务清算!一共打通了四条支线,分别是【未亡人】【无言谎花】【弟妻】【傻憨火影俏公主】。蓝 ちゃん,这次你收获颇丰呢!”梅耶林兴奋的声音在脑内直响。“除了图鉴和生命之外,蓝ちゃん还得到了可以在现实中使用的金钱……” “嗯嗯嗯。”蓝点着头,提着刚买的饮料和饭团走出了便利店。自动门打开的电子音乐,回荡在东京街头的街道上。 就在今天傍晚,她通关了梅耶林游戏的dlc,还获得了排行榜第一的好成绩。不过缺点是因为玩了太久游戏,她的四肢都有些僵麻了。 她在路边的长凳上坐下,拧开乌龙茶瓶盖,又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第一条消息是五条悟发来的:“蓝,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蓝:……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在打dlc之前,她刚和七海建人解除了虚假的婚姻关系,悟少爷想要重新追求她,被她拒绝了。 至于拒绝的原因嘛,是她觉得他和自己不合适。那种大家族的继承人,必然不会老老实实成为她的所有物。 她现在可是很贪心的人了。想要一个人彻头彻尾地爱着她。 悟少爷显然还没有放弃她。 可说来自己哪有那么大的魅力呢?她不过是一个平凡懦弱的小人而已。这样说来,依照当年悟少爷的性格,他不会只是在玩玩而已吧? 倒不是不可能。 她思考的间隙里,五条悟又一连发了十几条消息来。她只看了眼省略信息,就知道他发了什么—— 第147章 “蓝,只要你回头,人家就一直在嘛(*?▽?*)”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不是普通的朋友吧?” “从明天起我就不主动找你了。” “上条不算数!吃了吗?我有很好吃的栗子甜点哦~~” “不用在意我,我随便问问而已!” 手机一直震个不停也很麻烦,蓝皱了皱眉,在心底思索着能直接回绝悟少爷的方法。先前没忍住和他回了家,那是她不对。现在既然她清醒了,就该及时止损。 她和七海还是夫妇的那一阵子,悟少爷好像是最收敛的。 她是不是得再找个对象比较好? 蓝的目光在街道上逡巡着,很快锁定了一个人—— 街道一旁,有个刚下课的男高中生。他有一头灿烂的金发,身高逼近五条悟,脸又嫩又漂亮,打扮也时尚。 蓝眯了眯眼,决定就是他了。 她慢悠悠走到金发的高中生面前,礼貌客气地问道:“你好。请问……你想不想少奋斗十年?我可以给你一个工作,让你再也不用努力。” 刚刚打完比赛打算坐电车回家的黄濑凉太:? 第80章 080 “所以,你找我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昏黄的路灯光下,黄濑凉太满面疑惑地盯着面前的女人。东京都繁华的灯光,在他身后的街道上变幻出炫目的色彩。 今年十六岁的黄濑就读于海常高中。虽然他自认打篮球很厉害,能闯进全国比赛;长相也很讨女孩子喜欢,甚至被挖掘为模特,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派以这种奇怪的委托。 “你不会真的是想花钱找我当你的情人吧?!”黄濑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吼出这句话。 今泉蓝有些腼腆地点头,不好意思地说:“可以吗?金钱会到位的。也不用你特别做什么,只需要在外人面前扮演我的恋人就可以了。” 黄濑沉默片刻,用怀疑的语气说:“你不会是想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和我告白吧?” 蓝摇头:“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拒绝我……”说完,她就转头望向远处的人群,好像开始物色下一个人选。 黄濑:…… “我答应你!”他忽然信心满满地说:“这好像是挺新奇的体验呢!”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雇主”,长相也不差劲,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大学生。他没吃亏多少,说出去了,还能夸耀自己泡到了富裕的成熟年上女性,多有魅力啊 见黄濑答应,蓝松了口气,笑着说:“那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坐下来再仔细谈好了。” 她在路边随便找了间咖啡厅,也没看招牌上的价格,便径直推开了玻璃门,独留下黄濑在门前,对着菜单上单价一万日元一杯的高级咖啡咋舌。 话虽如此,黄濑也没给她省钱,开心地进了咖啡店,和她一起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这家餐厅的氛围很优雅,玻璃床边装点着造型独特的花艺装置,使人仿佛置身自然中一般轻松。穿着黑色马甲的侍应生给他们上了餐具,转身回去和同僚小声私语,议论他们的关系。 “是恋人吗?但那个男孩看起来只是高中生啊。” “现在不是很流行姐弟恋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货真价实的姐弟也说不定呢!” 蓝没听到他们的议论,认真地比划着和黄濑介绍自己的需求:“我叫今泉蓝,你叫我‘蓝’就好。” “今泉?”黄濑歪了歪头:“不会是‘今泉医院’那个今泉吧?那可是很了不得的大公司啊!” 蓝心底咯噔一下,心说“就是那一家”,但她面上没好意思讲,只是笑了笑,继续往下说:“我和我的……呃……高中时代的男朋友有些感情纠纷,他不愿意放弃我,所以我希望你能扮演我的恋人,让他死心。”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太简单了。”黄濑打了声响指,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管你的前男友是什么来头,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蓝讪讪笑了一下:“也许吧。” 咖啡上来了,黄濑很像模像样地拿勺子搅了搅杯子,一边故作优雅地端详咖啡杯,一边发出自己的提问:“今泉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我快三十岁了。具体的……我自己也算不清。” “啊?”黄濑吓了一跳。 他以为蓝比他大不了两三岁,毕竟她看起来如此年轻,好像那些未经世事的学生一样,分毫没有社会人士的特征。但没想到,她比他大这么多。 “哦……蓝姐。”黄濑自觉地换了称呼:“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总得了解一下你,才能扮演你的恋人吧。” 蓝开始思考。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学生时代的她,曾梦想过成为帮助他人的咒术师。不过随着她离开咒高,这个心愿就离她越来越远了。要说正职,她现在应该是“ 游戏玩家”,但这个游戏又是不能告知他人的梅耶林游戏…… 那就只能说…… “我以前在夜总会当女公关。”蓝腼腆地说:“就是陪客人喝酒聊天,和他们出去约会之类的……这样的工作。”她确实是做过女公关,她没说谎。 “哈——?!?!”黄濑大吃一惊。“蓝姐,你,你……” 真是深藏不露。 女公关难道不都是那种妖艳无比的浓妆女性吗?她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干那行的。 第148章 不对,也许正是因为她长得清纯,才能在女公关行业脱颖而出。这样一来,她会如此有钱的理由也找到了…… “那蓝姐为什么不继续当女公关了?”黄濑问。 “因为结婚了,所以就从店里脱籍了。”蓝很老实地回答。 ——和七海假结婚那也是结婚,她没说谎。 “?!?!”黄濑又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 “我的情况说这些就差不多了——”蓝生怕黄濑问得更多,就没法回答。她不安地把手指交叉在一起,安排接下来的计划:“今天已经晚了,就不需要黄濑君再做什么了。明天是休息日吧?还请黄濑君陪我去找我的前男友。” “哦,没问题。那就十点的时候在车站见面吧。要包我的午餐和电车费哦。” “嗯。已经很晚了,黄濑君早点回家吧。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情的话可以给我发信息。” “蓝姐也要回家吗?我送你吧。这是‘恋人’的职责吧!”黄濑跃跃欲试地提出。 蓝眨了眨眼,开始思考她今晚住哪里。 她和七海解除了婚姻关系,她肯定不能回七海那里去住了。悟少爷那也不行,要是去他那住,绝对会被他误会的。那么,住酒店?好像还不错…… 哦……对了!不是还有直哉大人吗? 想到这里,蓝露出了笑容:“好的,黄濑君,那就麻烦你送我回家啦。” …… 二十分钟后,黄濑凉太站在禅院家的银台别墅前目瞪口呆。 虽然他猜到今泉蓝应该很有钱,但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有钱。她所回的“家”,竟然是这样一栋看起来宛如历史建筑般的豪华公馆,还是位于寸土寸金的商业区内的房屋! 这是那种只有超级财阀家族才能买得起的房子吧?赤司家是不是就是这种屋子来着? 黄濑站在树下,认真地思考着。而蓝则上前按响了门铃,不安又无措地站在那里。 很快,门开了。门后的佣人看清蓝的面孔后,大吃一惊,手忙脚乱地往屋子内跑。不过三十秒的时间,禅院直哉暴怒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前。 “蓝……这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直哉黑沉着一张臭脸,怒气冲冲地抵在门前,表情像是罗刹一般:“你怎么可以擅自离开家?!这根本不是好女人该做的事!” 蓝肩膀一缩,一副被他吓了一跳的样子,漆黑的眼直接滴滴答答地开始流眼泪。“我只是想出去散步……”她握着手,抽噎着,耳朵也变得通红:“但是,我迷路了……外面的世界好陌生……” 这种鬼话,正常人都不会信。 但是直哉听着,心里却信了三分。 蓝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女人。她是什么性格,他最了解不过了。一个挨了打也只会自己躲起来哭、被他强迫也不敢反抗的懦弱女人,哪里有勇气真的逃跑? 搞不好是真的迷路了。 她沉睡了十年,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出了门连智能手机怎么用都不知道,恐怕吃了不少苦。 直哉的火气慢慢退了下来。 “还知道回来,算你聪明。”他冷哼一声,很不 高兴地威胁:“不准再出门了,听见没有?你就待在这里,等我来就行了!” 蓝顺从地点了点头,但眼泪还是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直哉看到她的眼泪就心烦。“别哭了,哭什么?我不是没生气吗?”他恼火得要命,拿袖子给她擦眼泪,但越擦,她哭得越凶,把直哉气得够呛。 银台公馆的门合上了,而马路对面,目睹了一切的黄濑凉太,满脸都是震惊。 现在的他,已经在心里勾勒出了今泉蓝的过去和未来—— 六本木夜店的女公关,因为清纯可怜的眼泪成为了行业中的top1,随后邂逅了今泉家的贵公子(特指刚才那个大发脾气的男人),嫁入豪门,搬进了这栋漂亮的别墅,但依旧与过去的男友纠葛不清。她想摆脱前男友,又不能让现在的阔佬丈夫知道,所以只好求救于自己…… 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 次日十点,车站。 休息日的阳光很给面子,投下一片亮堂的光。打扮帅气时髦的黄濑靠在站牌边,戴着耳机听音乐,口中还嚼着一颗泡泡糖。周围路过的同龄女孩,时不时偷看他一下,他都回报以灿烂的笑容。 “黄濑君,我没来迟吧?”蓝的嗓音传来。 黄濑抬头,看到了今泉蓝。 比起昨晚那副可怜落魄的模样,今天的她打扮一新,看起来光彩照人。同样文静的长相,在白天的阳光下,却显得娇艳了一点。 “蓝姐,你真准时啊,我都做好了你来不了的准备了。”黄濑笑着说。 毕竟昨晚她老公大发雷霆嘛。 蓝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能失约呀。” 其实按照直哉大人的意思,她确实是不能出门的。不过直哉现在躺在床上一副要死掉的样子,狂睡不止,养精蓄锐,就没空来管她了。 想到直哉昨天晚上说的“别了快睡吧”“我真的累得不行了”“我也快三十岁了”“不是我的问题,是炳的工作很忙很耗费体力”,她就暗暗觉得好笑。 她抿唇一笑时,乌黑的发丝恰好被风吹起。阳光照得她那飘逸的头发,如宝石一般发亮。黄濑愣愣地看着她的笑颜,忽然觉得…… 第149章 就算让他真的成为蓝姐的恋人,也不是不行。 第81章 081 中午十一点,东京某废弃医院。 黄濑站在医院发黄的摘牌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很不情愿地问身边的蓝:“蓝姐,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你那个前男友,为什么会在这种鬼地方?” 说完,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医院。废弃于泡沫破碎年代的医院,通体爬满了藤蔓。外墙斑驳开裂,墙皮脱落好似卸了的妆容,大门边还有许多十年前流行语的涂鸦。 这个地方,怎么看都闹鬼。 蓝却很坚定地说:“他就在这里。他的工作是……嗯,你就当他是废弃建筑的安全管理员吧!” “哈?”黄濑倍感不可思议。蓝姐怎么会找一个保安前男友呢? 这栋建筑可怕归可怕,但男人可不能在女人面前表露出害怕的模样。于是,他壮起胆子,大步朝建筑物内走去:“蓝姐,跟紧我,我会保护你的!” 蓝心说“谁保护谁还不好说呢”。 据梅耶林的调查结果,今天的五条悟在这里祓除咒灵。咒灵的危害等级不高,不会伤害到黄濑,她这才敢直接带他进这栋废弃医院。 医院内部比外部更阴森,滴滴答答的落水声,废弃转椅被阴风吹动的吱呀声,都叫黄濑时不时吓一跳,继而原地弹跳起来。每一回,他都尴尬地解释道:“我是在练习投球!练习投球!” 忽然间,狭长漆黑的走廊里,传来了阴森森尖利的笑声。黄濑被吓得面孔一白,咽了口唾沫挡在蓝的面前,紧张地拿挎包挡住前方:“什么……什么东西啊!” “你们好呀!”一道悠闲高大的身影在笑声落地后出现了。 穿着咒高制服的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轻松地从走廊深处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毫不客气地取笑黄濑刚才的模样:“我的笑声有那么可怕吗?把小弟弟你吓成这样。” 黄濑愣住,恼火说:“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啊?”顿一顿,他狐疑道:“你是谁?”不会就是蓝姐那个难缠的前男友吧? 五条悟歪头看向蓝,询问道:“蓝,你知道我工作辛苦,特地来探望我吗?我好高兴啊!今晚一起吃饭,然后回我家,怎么样?” 这么亲昵的话,简直是把他的身份摆在脸上了。黄濑立刻意识到了:这家伙就是蓝那位无法摆脱的前男友了。 “等等!你在自说自话什么?”黄濑做出保护者的样子,横在了蓝的面前,认真地说:“蓝姐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你不能插足别人的感情!” 五条悟愣了下,露出犯难的神色:“哎呀,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就是蓝的男朋友,所以不用你特意阻拦啦。” 黄濑:…… 这家伙根本没有“前男友”的自觉!还觉得自己才是正经男友呢! 一个好的前任,就该和尸体一样安静才对! “不对,你不是蓝姐的男朋友。因为——”黄濑深呼一口气,露出平常拍杂志照片时所用的帅气笑容:“我才是蓝姐的正牌男友哦!” 话音落,五条悟安静了一下,接着忍俊不禁。 “哎呀……哈哈哈……这可真是……”他笑得很开心,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年轻人真喜欢开玩笑呀。这种青春的滋味,还真叫人怀念!” 这种态度,让黄濑觉得很懊恼。“你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开玩笑!” “这不是玩笑吗?你怎么可能是蓝的男朋友啊。”五条悟毫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分析起来:“虽然你长得可爱,但也没有特别的可爱,我不觉得蓝会喜欢你。” 黄濑被气了一下。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外形还可以,不然也不会被女孩子们追捧了。这个家伙竟然敢从外貌上否定他? 不过,面前这个男人好像确实长得也不错,应该是杂志社的主编他们会喜欢的模特类型吧!他会自信也是正常。 “虽然我没有可爱到人人都喜欢我的地步,不过——我很年轻哦。”黄濑笑了笑,故意这么说,“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高中生,大姐姐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这句话得到了蓝的肯定。 “嗯……那个,我确实……最近觉得年纪小的男孩子会比较适合我呢。”蓝一副腼腆的样子:“虽然说出去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对年轻的黄濑君一见钟情了……” 五条悟愣住:“蓝,你来真的啊?” 蓝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黄濑君是我的男朋友。” “他不是你聘请来故意气我的吗?”五条悟不可思议。 “不是!我才不会做那种对黄濑君不负责任的事。”蓝认真地说。 五条悟的表情开始变得古怪。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模样打量着黄濑:“不可能吧,蓝才和七海分开,哪有空这么快就交往别的男人……” “所以说了是一见钟情啊。”黄濑很骄傲地说。紧接着,他还故意凑在蓝的身边,体贴地用手指帮蓝梳头发:“我啊,和那些势利眼又脏污的成年人不一样,可是货真价实的高中生,和蓝姐待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真心以待。蓝姐也更喜欢我这样年轻的弟弟哦~” 一番话说的五条悟表情微妙。他啧了一声:“谁没有年轻过啊?” 看样子,他是逐步相信蓝和黄濑的事情了。 蓝松了口气,切入正题:“悟少爷,我这次来,是想说说今泉家产业的事……”虽然被五条悟照顾得很好,但她还是得把自家祖传的东西拿回来。 第150章 话还没说完,废弃医院忽然摇晃起来,仿佛地震一般,无数碎石噼里啪啦往下落。几个人也变得东倒西歪,随着地面的摇晃而滑向各个方向。 黄濑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 可随即,他所在的地板升了起来,将他的身体送向医院之外。隔着扑簌簌落下的灰尘,蓝紧张地朝他伸出手:“黄濑君!” 但建筑物变动得太快,黄濑一下子就被墙壁隔在外头了。 约莫过了五分钟,建筑物的摇晃才停下来。此时,这栋医院里的格局已经大变模样了。原本是走廊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间开阔的医疗室,摆放着人体模型和牙医床。 “这是怎么回事?”蓝不解地问。 “别担心,你的黄濑君没有咒力,已经被咒灵丢出医院了,现在他在安全的地方呢。”五条悟沿着墙壁走了一圈,笑眯眯地说:“哎呀呀,没想到这个咒灵还留了一手,特地想把想有咒力的我们困在这里,作为食物呢。” 五条悟一通解释,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次悟来祓除的咒灵,拥有类似幻觉的能力,可以在视觉上改变地形,让人在这里迷路。五条悟觉得这种能力很有意思,想要调查一番,所以没有立刻消灭它,而是顺着让咒灵一直生造地图。 就在这当口,蓝和黄濑来了,也算是巧合。 “那我们该怎么出去?”蓝询问道。 “沿着走廊一直走,其实就能出去了,不过——”悟悠悠地提醒道:“前面有‘不得了的东西’哦。” “不得了的东西?那是什么?” “这个咒灵喜欢恶作剧,它会窃取你内心的黑暗,将你畏惧的东西,用幻觉的形式投放出来。” “什么?!”蓝立刻瑟缩了一下,可怜巴巴地说:“那……那也太过分了!” 她这种受了欺负的模样,让五条悟的嘴角轻扬起来。她和他印象中一模一样,分毫都未改变,依旧是那个怯怯的、有点可怜的、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 “蓝,有我陪着你的话,没什么可怕的。”悟悠闲地安慰她:“我可是最强的。” 这句话让蓝稍微定了下心。 确实如此,有五条悟在,那个咒灵只要现身一秒钟就会死。她就放心往前走吧。 蓝往走廊上迈出了步子。 黑暗的长廊上有许许多多的门,她走到第一道门前,地面上忽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昆虫。有蟑螂、蜘蛛、蜈蚣……这些昆虫像是发了疯一样往二人的身前冲过来。 今泉蓝当场被吓哭了。 “有……有蟑螂……”她脸色发白,几乎要晕过去了。 “是幻觉哦!”悟扶住了她,笑眯眯地说:“直接踏过去吧!” 蓝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颤抖着脚踏过了昆虫堆。果然,当她认清这是幻觉后,这些昆虫都烟消云散了。 走到走廊上的第二道门时,幻觉再度来袭,这回她看到的是恐怖电影中常见的幽灵。这些飘来飘去的鬼魂,吓得蓝冷汗涔涔,而悟则讶异地说:“我知道蓝的胆子小,但没想到蓝会害怕这些东西呀。” 好不容易走过了第二道门,到了第三道门前,她所畏惧的幻觉又要出现了—— 这一回,走廊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有个少年身影渐渐出现。那个人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渐渐显露出自己的形貌。戴着墨镜、穿着短袖衬衫,拿着老旧的手机,容貌漂亮无比的白发少年,正是十八岁的五条悟。 看到十八岁的自己,二十七岁的五条悟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少年五条悟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怔住了,然后他像个被戳了一针的气球似的,吵吵嚷嚷地炸开了:“蓝,你旁边那个男人是谁?快点从他身边离开!”说完,他便很有气势地走上来,将蓝和二十七岁的悟拨开了。 dk悟恼怒地皱着眉,像是宣誓所有权一般,把蓝揽在手臂里,狠狠地从墨镜后盯着成年悟,嚷嚷道:“你是什么咒灵啊?竟敢假扮我五条悟?是不是想挨揍?” 成年悟:…………? 第82章 082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面对这种场景。 十八岁的自己又拽又蛮横地站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与蓝,仿佛在看着一个咒灵。 说来,这里的一切,都是蓝内心的恐惧所投下的幻影。 这岂不是代表……蓝畏惧着十八岁的自己,更甚于先前看到的、那些把她吓得腿软的昆虫?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而dk悟则分毫没有自己是个幻影的自觉。大概在他的概念里,他就是货真价实的五条悟没跑了,眼前的二十七岁的悟,才是假的那个。 “喂!快从蓝的眼前消失,不然揍你了!”dk悟的气焰十分嚣张。 “唉……”成年悟撑着额头,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对于高中时代的自己,他其实也有些束手无策。 而蓝呢,夹在两个五条悟之间,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知道该选谁的样子。 “悟少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紧张地把手伸向成年悟求助。 “我才是五条悟!”dk悟不满地把她的手抓回来,瞪着成年悟示威。 “不不不,我是真的五条悟没错。”成年悟拍了拍蓝的肩膀:“蓝,是我陪着你走过来的哦。” 第151章 两个悟面对面站着,一个面带成年人游刃有余的微笑,一个则像是小狮子般气势外放,空气中一时充满了硝烟的味道,这让蓝很无措。 “悟少爷,您快想想办法吧!”蓝可怜地求助。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思考了一下,望向了对面的自己。 也对。不能一直耽搁下去。和少年的自己对峙,那是没法得出胜负的。 不过,如果对面这家伙真的是少年时的自己的话,也许可以试试看直接沟通…… “悟,”二十七岁的悟直呼其名,笑眯眯地说:“真不好意思,我不是虚假的,而是未来的你。凭借你的五感,你应该可以察觉到吧?我是货真价实的五条悟,只是和你存在时空的差距。” dk悟愣愣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皱起眉,不情愿地说:“好像确实如此……你是未来的我吗?真奇怪。”但很快,他好像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兴奋地问:“喂喂,那未来的我怎么样了?还是最强的咒术师吧?——真无趣啊!” 这个问题让二十七岁的悟心情复杂。 未来变成怎么样了…… 挚友叛逃,和蓝也分手了。唯独最强的咒术师名号,倒一直在脑袋上。 成年悟耸了耸肩,笑了起来:“差不多吧。大家都很喜欢我呢。” dk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眼神。他扫一下蓝,语气忽然变得微妙起来:“那……我和蓝呢?怎么样了?” “拿我当占卜人吗?”成年悟有些无奈。 “我们结婚了吗?”dk悟却喋喋不休地追问:“蓝,现在的我和未来的我,你更喜欢哪一个?肯定是喜欢现在的我吧!” 成年悟无辜地说:“应该是的吧。她今天刚告诉我,她喜欢年纪小的弟弟。” 蓝:……有你这么拱火的么? dk悟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我就知道!”但很快他烦恼道:“我家那群人很烦啊,肯定不会答应我和蓝结婚的。我们俩最后分手了吗?!还是真的结婚了?” 成年悟心说:你没有保护好蓝。让她几度面临生死绝境。作为惩罚,你和她很久没见过面,只能去衣冠冢悼念。 但这个答案,要是说出来,对兴致勃勃的十八岁少年来讲好像有些残酷。 尤其当年的自己还是那种自负的性格,搞不好会大闹起来呢。 成年悟一直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笑着,这让dk悟的神色慢慢变奇怪了。 “你怎么不说话?果然……分手了吗?”dk悟皱起眉,有些烦恼:“难道蓝不喜欢我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可是五条悟啊!” 成年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就是年少轻狂的自己。现在看来,多少有些怀念。 “确实分手了,但也不是再无机会。”成年悟伸出手,拍了拍dk悟的肩膀,轻飘飘地说:“你最好改改自负的毛病,也不要太爱耍少爷脾气。要不然,迟早会后悔的。” ——你会因为闹脾气而错过蓝的求助电话;会因为不小心而中了伏黑甚尔的伏击,丢掉了理子妹妹的性命;也会因为自负而轻视了杰莫名的消瘦。 不过这样的劝告,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吧。 要是不经历那些事,他就不是现在的五条悟了,依旧会是那个吵吵闹闹的自负小子。 dk悟很不爽地把成年悟的手从自己肩上拍开:“你是谁啊?敢说教老子?” “我就是你啊。”成年悟无辜地说。 这种话,让一旁的蓝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她一笑,恐惧减弱,那dk悟就逐渐变为消散的幻影了。但身为幻影的他本人,分毫没察觉到这一点,还在认真地盯着蓝,说道:“不准和我分手!也不准甩我!”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幻影就彻底消散了,走廊恢复了原样。 “没想到,少年的我比蟑螂还要可怕呢。”二十七岁的悟感叹道。 蓝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地说:“悟少爷……生我的气吗?” “为什么?” “我竟然害怕您。” “没什么可气的。少年的我,确实有些缺点。”是蓝的失踪,理子的死亡,杰的叛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才将他打磨为如今的模样。 蓝松了口气。 为了缓解尴尬,她主动向前跑去。 走廊越向前越黑,周围逐渐变化为地下室的模样。冷水滴落的声响,让蓝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她看着漆黑的前方,从那里听到了雕塑工具敲敲打打的响声。 这声音就像某个讯号,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蓝脸色骤然苍白,脚步向后退去,险些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地。 一双手托住了她,将她揽入了怀里。“嘘。都是幻象,不用怕。”五条悟说。 她咽了口唾沫,不自觉摸向了自己喉咙上的陈年旧疤。 迷雾深处逐渐显露出人影——身穿樱霜高校制服的王陵璃华子,正站在雕塑前端详着自己的艺术作品。 这噩梦般的身影,瞬间唤醒了蓝关于“死亡”的回忆。 她的□□的第一次死亡、她被割开喉咙后仿佛垃圾一样丢在地上、她流淌了一地的几乎凝固为黑色的血液…… 这一切回忆,铺天盖地涌来。她忍不住尖叫起来,眼睛瞬间被泪雾笼罩。 但在这时,有人忽然抬起了她的下巴。她视野中的王陵璃华子被遮挡住了,她只能看到五条悟那张漂亮的脸。 第152章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悟的嗓音在她面前低低响起。紧接着,就是一个吻落了下来。 湿漉漉的、好像藏着她眼泪的吻,有些委屈的咸涩味,但很温柔,一点也不野蛮。蓝抽噎了一下,无力的身体依偎在他身上,毫无反抗的念头。 “我也不会再让你遇到这样的事了。” 悟的嗓音很低沉,像是有魔力一般,驱散了些微的恐惧。蓝推开他,颤着眼睫,摇头说:“我不敢过去。我知道,悟少爷很忙,并没有空来救我。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我必须变强……” “这就是你一直抵触我的理由吗?”悟问。“你觉得……我不会在乎你的安危?” 蓝泪眼朦胧地点头:“我什么都不是。只是您少年时代顺手救过的人而已,既不是什么厉害的咒术师,也不是名门的千金。” 悟呼了口气,好像有些烦恼。 他少年时真的很过分,这才让她如此地不信赖自己,认为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那么,就让蓝来看看我害怕的东西吧。”五条悟说着,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大步向前走去。 幻觉开始变动,王陵璃华子站在十字架前的陶醉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售罄的甜品店的场景,接着又变成夏油杰消失在汹涌人潮里的背影——蓝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在最后,变成了一架冰冷的金属手术台。 刺目的白色灯光下,今泉蓝躺在手术台上,毫无声息,俨然已经死去。 蓝怔怔地看着手术台上的“自己”,想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在星浆体事件时,她被伏黑甚尔杀死,然后便被放在了这架手术台上。 这是她死后的场景。 “悟少爷……”她愣住了。没想到悟会对这种东西感到害怕。 真奇怪,她都死了,没有任何威胁,也不能杀了他,有什么可怕的呢? “蓝,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可不想再看到你变成这种样子。”悟啧了一声,恼火地说:“这幅场景,我已经看够了,该结束了——” 下一秒,他以蓝看不清的速度,出现在了地下室的另一头。而他的脚边,踩着一个人形咒灵的身体。 那咒灵起初还能动,挣扎着晃动四肢。但五条悟的皮鞋一碾,它就没了气,鲜血四溅,趴在地上再不能动弹。 咒灵死了,五条悟还不解气,又拿皮鞋再踩了一下,低声道:“竟敢让我再看到这幅场景,真是活腻了呀。” 医院发出轰隆响声,墙壁移回原位。天光洒落进来,蓝紧张地左右张望一下,发现自己和五条悟正处于医院入口的位置,并没有走得太深。 “咒灵祓除完毕~~”五条悟伸了个懒腰,很轻松的模样。他回头对蓝笑了笑,说:“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呢?” 就在这时,黄濑恼火的声音传了进来:“刚刚是怎么回事啊?!地震了吗?”他拨开医院门口的碎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来。 看到悟和蓝站得那么近,黄濑警铃大作,冲上来分开二人:“我警告你哦,蓝姐现在的男朋友可是我,你别想和我抢人!” 收钱办事,必须敬业!演戏就要演到底! 五条悟勾了勾唇角,说:“很遗憾,蓝今晚可能要和我一起用餐呢。” 毕竟他们都敞开心扉,了解了彼此真正的恐惧了。是时候和解了吧? 就在五条悟这么想着的时候,一旁的蓝紧张地挽住了黄濑的手,满面歉意地和悟说:“抱歉,悟少爷,我和男朋友晚上有约。” 五条悟盯着她紧紧挽着黄濑的手,浑身的气势变得相当可怕。 ……搞什么鬼?!他可不可以一拳把这个小鬼揍飞? 第83章 083 种种迹象表明,蓝并没有和自己和好的打算。 偏偏这时,还有个黄毛高中生在这里叫嚣他才是蓝的真爱,五条悟有些不高兴。 蓝看着他垮下来的表情,小声地说:“悟少爷,我爸爸的医院……” 悟嘁了一声,说:“会还给你的。但手续和证明需要时间,而且你的身份也成问题吧?我要委托高层的人帮你处理一下身份。” 他说的没错。蓝昏睡了十年,国民健康保险证早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也没有任何继承的资格。 蓝感激地点了点头:“悟少爷,谢谢你。” 五条悟不爽地对黄濑说:“小子,你最好少来碍事哦。你的青春应该在高中校园里,而不是在别人的女朋友身上。” 黄濑丝毫不怯场,笑着怼了回去:“我就是招年上女性的欢迎,没办法呀~” 五条悟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嘀咕了声“高层真烦”,就拿出了手机。屏幕亮起时,蓝看到他的桌面壁纸依旧是自己高中时在游乐园摩天轮下拍摄的青涩照片。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仿佛自己做错了事。 可仔细想,她没做错什么。她连悟少爷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都难以确定,随随便便对悟少爷抱以期望,那才是不负责。 趁着五条悟接电话的空荡,今泉蓝小声地说:“那么我就等悟少爷的好消息了!等一切手续都办完,我,我会给悟少爷报酬的!虽然您也不缺钱……” …… 从废弃医院离开后,蓝重重地呼了口气,后怕地说:“差点就心软了……” 黄濑摘下耳机,嘀咕道:“蓝姐,你这个前男友真是有够麻烦的。不过他看起来条件挺不错,蓝姐为什么不喜欢他?” 第153章 蓝苦笑说:“他离我太遥远了,我无法感受到他是否真心喜欢我。” 黄濑似懂非懂点头,然后遗憾地说:“而且蓝姐已经结婚了,他再好,也不能和他有来往。” 蓝从口袋里取出用信封装好的现金,递给黄濑,说:“黄濑君,这是今天的薪水,辛苦你了。” 黄濑却拒绝了她的信封,目光四飘:“不用给我钱啦,我也没做什么。而且,和蓝姐出来玩,感觉也不错。” “诶?可以吗?” “当然咯。”黄濑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如果蓝姐不是有夫之妇的话,我可能也会喜欢上蓝姐的!” 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我结婚了的!我结婚了的!我和直哉大人结婚好几年,孩子都有三个了!” 黄濑的表情转为失望。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事实,但再次听到蓝这么说,他心底还是有些失望。 那个直哉,除了有钱点,好像也没什么好的。品味一般,头发染得那么不齐整,脾气也不好,上来就凶蓝姐。 要是自己也有那么多钱就好了…… …… 和黄濑辞别后,蓝就回了银台的别墅。直哉不在,忙炳的事情去了。 因为得到了五条悟关于今泉医院的保证,她的心就安定多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牵挂并不多,今泉家的产业,是唯一证明她存在痕迹的东西,所以她想把爸爸的医院拿回来,即使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成什么样。 到了傍晚时,她忽然收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 接通电话后,她听到了一个有些冷漠迟疑的少年声音:“今泉小姐……我是伏黑。” 伏黑? 蓝努力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五条悟的学生,和甚尔有着相似长相的少年。 “怎么了?伏黑君。”蓝询问道。 “五条老师生病了。”伏黑的声音更迟疑了,还藏着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他在昏迷中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所以我希望您能来看看。” 蓝睁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 悟少爷竟然生病了?他那么强大,竟然也会染上病痛吗?是因为咒灵吗?还是因为自己?听说失恋会让人心情抑郁,毫无胃口…… 蓝有些紧张,说:“我过去看看吧。” 挂点电话后,她便趁夜出行,用现金打车到了五条悟居住的公寓楼下。名为伏黑的少年,正站在公寓门口等她。 一看到她焦急的声音,伏黑就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说:“五条老师一直睡着。不过,我提醒您……呃……那家伙为人很烂,为达目的,耍什么花招都有可能,您千万不要对他心软。” 蓝有些疑惑。 这句提醒是什么意思呢? 来不及多想,她便搭乘电梯上楼了。伏黑陪伴在旁,止不住地用目光偷看她。 蓝察觉了他的目光,友善地问:“伏黑君,怎么了吗?” 伏黑惠低声说:“没什么。”只是好奇五条老师为什么会喜欢她而已。 在惠的印象里,五条悟虽然很受女人欢迎,但从来没真的和谁交往过。别人偶尔提到他相册里的那个女人,他就会露出意味深长的回忆之色。 电梯很快抵达了楼层,伏黑惠帮她开了公寓门。 宽敞的公寓里黑漆漆的,窗帘都拉着,营造出一股世界末日般的孤独氛围。五条悟像是生怕来人没耐心走到卧室一般,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脑袋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瓶。 他听见开门声,便转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然后用难过的声音说:“蓝,惠,我好像要死了。” 沙发里的他,看起来十分虚弱,双手垂落,如同尸体一般,表情也痛苦无比。 惠:“…………您太夸张了吧。” 蓝小惊了一下,仓促地脱掉鞋子,忧虑地在他身旁蹲下,拿手指试探他额头温度,询问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咒灵的缘故吗?” 她的眉头皱得很紧,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担心五条悟的病情。 五条悟点了点头,剧烈地咳嗽好几声,说:“我下午祓除的咒灵,好像对我下了诅咒……如果得不到心爱之人的照料,我就会衰弱死去。” 伏黑惠听不下去了,人转身往外走:“老师,我还有事忙,先走了。”说完就把门哐当一声关上,根本不带留恋和关心。 而蓝则犹豫着说:“您的心爱之人是谁?” “当然是蓝啦。”五条悟握住了她的手,剧烈地咳嗽起来:“蓝,今晚留下来嘛。不然我会死掉的。” 他长长的雪睫扇啊扇,表情极其可怜,分毫不像是个快三十岁的大人。 蓝点了点头,说“好”,接着又帮他收拾起杂乱的药瓶,关心地说:“悟少爷,您去床上睡觉吧,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她拿起一个药瓶,发现这是治失眠的;又拿起一个药瓶,发现是专治儿童缺钙的;旁边的瓶子里,装的则是治疗女性经期不调的药物。 简直像是胡乱买了一堆药回来,丢在地上装装样子。 蓝皱起眉头,压下心底的疑问,将药瓶都收好,又扶五条悟去卧室。 高大的男人乖乖巧巧地倚在她身上,故意把头往她这里歪来。只可惜两个人身高差太大,他无法摆出小鸟依人的姿态,模样颇为滑稽。 卧室里也是一团漆黑。蓝开了灯。这间现代简洁风的卧室里,放着几个娃娃机玩偶。这种与主人体格不符的装饰物,让蓝暗暗想笑。 第154章 但她知道现在不该笑,于是她满面担忧地扶着他,让他坐在了床上。 “我去联系医生!”蓝取出手机想往外走,一只手却拽住她,拉着她往床上倒去。 蓝一时不防,就被五条悟拽着一起倒在了床上。紧接着,一床被子飘飘悠悠落下来,将她的视野遮盖的一团漆黑。 黑暗里,五条悟炽热的呼吸声和轻笑声近在耳畔。他的双臂,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将蓝抱得紧紧的。 蓝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大型的萨摩耶犬压住了,而这只狗狗偏偏还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把温热的鼻息洒得到处都是。 “喊什么医生?你就是我最好的医生。”悟说。 蓝被他抱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烦恼地说:“悟少爷,您不会是在骗我吧?您根本没有生病,而是故意装病?” “没有呀,我真的生病了,中了咒灵的诅咒。”悟可怜巴巴地说。“蓝要是不信的话,就走吧,只可惜明天你见到的我,可能变成了一具尸体……” 蓝无话可说。 怎么有人这样诅咒自己呢?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很强,才敢说这种话? 偏在这时,她掉落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蓝打开屏幕一看,是黄濑的电话。 她立刻紧张起来。 要是被悟少爷知道她雇佣黄濑君的真相就不妙了…… 五条悟眼疾手快,按了接通键。黄濑热热闹闹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蓝姐,我到家了哦。你怎么样?回家了吗?明天还要出来玩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揍你那个前男友一顿!” 五条悟扬起眉头,不高兴地对着电话说:“不需要了!” 黄濑愣了下,不可思议地说:“你——那个前男友?你怎么会和蓝姐在一起?!” “是我,怎么了?”五条悟的语气有些小小的得意。他搂紧了怀里的人:“我和蓝现在躺在同一张床上哦。小弟弟,你还是先好好完成高中学业吧。” 丢下这句话,他直接按断了手机通话,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犹豫。 成年人的世界,可容不得小朋友来打搅。 第84章 084 五条悟斤斤计较的样子,让蓝既烦恼,又好笑。 明明是个成年人了,性格里偏偏还藏着一丝孩子气,这样的悟少爷还真是可爱。 但她知道,现在可不能夸奖他。 “悟少爷,您是在装病吧?”她认真地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嘀咕道:“我就知道,最强的咒术师怎么可能生病?” 五条悟眨了眨眼,瞬间就摆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小声说:“我也是会生病的啊。我又不是漫画里的超能力者。” 蓝:…………你就是超能力者没错啊。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想起身往外走:“既然您没生病,那我就回去了。” 怪不得伏黑要说那种提醒,原来他确实会做出装病这种无耻的事。 “等等,蓝——”悟扯住她,双手从后面缠了上来:“能不能不要走呢?蓝也离开我的话,我会变得很孤独。” 蓝讶异地侧头:“您怎么会孤独呢?” 他有五条家族、有那么多学生,还有许多的仰慕者。站在咒术界顶端的人,怎么会孤独? 悟烦恼地说:“那些人和蓝是不一样的。只有蓝见过我混账的那一面,知道最真实的我。” 蓝在心底说:不。挺多人都知道的吧。伏黑君不是说你性格很烂吗?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悟稍稍松了手,语气中藏着一分试探:“蓝,真的不能和我和好吗?” 蓝摇头。 “真的不能?”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度追问:“一点点可能都没有?” 蓝还是摇头。 他的手一点点松开了,她察觉到那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在缓缓褪去。 她有些不忍心回头,不想看他现在的表情。但她最终没抵过自己的忧心,还是侧头看了一眼—— 五条悟并没有如她想象那般,露出生气或者委屈的表情,反倒无奈地笑着,好像马戏团里的丑角,使遍了所有的本事去逗客人发笑,最终无功而归的模样。 “蓝可真是坚决呀,没办法。我已经无计可施了。”五条悟叹了口气,揉了揉被抓乱的头发,低声喃喃道:“如果蓝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也只能放弃了。” 蓝有些意外。 悟少爷竟然这么简单就会放弃她? 这真是超出她的预料。 “怎么,很奇怪?”悟笑了笑,赤脚走向窗边,拉开了窗帘,让光照投入卧室。因为这涌入的光线,他轻轻眯起了眼:“恋情这种东西,是不可能靠强迫来得到的。我又不是黄濑君那种小鬼,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蓝低下头,在心底说:不。您是不一样的。您其实已经得到了。 五条悟生来被宠爱,早就拥有了世上的一切,包括她对他的敬仰与喜爱。但喜爱的形式,未必是快乐和满足的。她始终觉得,痛苦与不甘也是爱的一种。 五条悟站在窗边,阳光照得他发梢透亮。漂亮的面孔轮廓,好像铂金的表面一般惑人。这让蓝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个早春,他那气势汹汹的模样。 有个电话打了进来。五条悟听着聒噪的铃声,接通了电话,随即不快地说:“又是任务?我不是请病假了吗?什么叫做‘我怎么可能生病’?我就是生病了!” 第155章 他和咒术高层的人抱怨完,便挂掉了电话,转身和蓝说:“蓝,我又要去工作了。我让司机送你回住处——对了,下礼拜六,和我最后吃一次晚餐怎么样?算作这么多年交情的告别。” 蓝眨了眨眼,迟疑地点头:“啊……好。” 既然是最后的告别,那自己再不去,就有些过分了。 …… 没过几天,咒术高层为她准备的身 份证明就办理好了,今泉家的产业也进入了迁移至她名下的流程中。她相信五条悟,所以没有特别去找律师之类的人物帮忙。 她给黄濑发了短信,表示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她很感激他的帮忙。 但黄濑好像不太情愿结束这段“帮忙”关系,并在电话里说自己可以继续扮演她的男友。 蓝没有把黄濑放出联络簿的黑名单。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很快就到了与五条悟约定好的周末。 见面的地点在银座的一家高级餐厅。她不太识路,提前出门,却还是迷失在了陌生的银座街道中,对着地图露出一脸茫然。 听说手机可以导航,但她戳弄了半天屏幕,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放弃了指路,在银座街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天正在变暗,黄昏的颜色爬上夜空,霓虹灯渐次亮起。她的对面是一家甜品店,橱窗里摆满了颜色鲜艳的蛋糕。她望着甜品店门口排起的长龙,脸上浮现出甜美的微笑。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爽快的女子声音:“嗨!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蓝惊了一下,抬头一看,发现那是个留着长发、打扮帅气、头戴防风镜的英气女性。她正直直地望着蓝,这才让蓝确信自己没看错,她问的是自己。 “我喜欢……啊……那种很自信、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蓝回答。 “不错,我也喜欢那种女孩!”戴防风镜的女人大笑着,将皮夹克甩在肩上,走到了她的身旁,潇洒地翘着二郎腿坐下:“我叫九十九由基,你知道我吗?” 蓝摇头。 “我是咒术师。”九十九相当自来熟地说:“我知道你哦,禅院蓝。从一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变成拥有深厚咒力的咒术师的孩子,对吧?” 蓝吓了一跳:“我这么有名气吗?” 九十九哈哈大笑:“当然咯。你可是当了很久的星浆体备选品呢。死而复生的传闻也很有名。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你真实的名字和长相罢了。我也是跟踪了许久,才确认了你的身份。” 蓝听到“跟踪”两字,吓得一缩,小声问:“九十九小姐,您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和你聊聊天。你口渴吗?来杯饮料吧。”九十九把夹克丢到她的怀里,起身走向一旁的自动贩卖机:“喝什么饮料?你减肥吗?无糖的茶饮?” 蓝说:“我不渴。” “嘴唇都干了,还不渴吗?” “那……最普通的水。” 九十九挑了下眉,买了瓶一百五十日元的矿泉水:“你可真有意思。已经混到如今这个地步,既是今泉医院的拥有者,又有这么厉害的咒力,却像个小乞丐一样畏畏缩缩的。” 蓝腼腆地笑了下:“我就是这样的人。” 九十九给自己买了一瓶可乐,她拧开瓶盖,爽快地喝下一口,畅快地说:“冰冰凉的,真棒啊~”她眯眼享受了会儿碳酸饮料的快乐,扭头问蓝:“蓝,你为什么拒绝五条悟?” 蓝涨红了脸:“这……九十九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拜托,五条家的当主喜欢谁,这根本瞒不住好吗?”九十九拍了拍额头,苦恼地说,“而且,大伙都知道他惦记初恋女友呢。” 蓝攥紧了衣角,低声说:“我只是无法相信,悟少爷对我的爱能一直持续下去。” “为什么这么说?” “爱是多种多样的。热恋的爱,细水长流的爱,还有痛苦的爱,得不到的爱……这都是爱的种类。在这些爱意之中,只有‘得不到的爱’,是最为长久的东西。”她喃喃地说:“其他形式的爱,迟早 会消失的吧。” 这就是梅耶林游戏的计分法则。“得不到的爱”是得分最高的东西。其他的爱,便相对次之。 九十九听了,又笑起来:“真是有趣的回答!” 说完,她打了声响指:“我在寻找‘让全人类都能控制咒力’的方法。你有兴趣帮助我吗?” “我?”蓝很吃惊:“我怎么能帮助九十九小姐呢?” “当然能咯。你就是一个能控制咒力的普通人——从寻常人类变成了一个厉害的咒术师,这可是件了不起的事。”九十九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的头颅凑向了自己:“别跟着五条悟混啦,和我一起去国外吧?外边有很多金发碧眼的帅哥哦。” 蓝讪笑起来:“那种事……” “而且,我对你关于‘爱’的观点也有兴趣。”九十九打了声响指:“咒力来源于人类的负面情绪,来源于那些怨恨和痛苦。那么,爱会对咒力产生什么影响呢?还没有人清楚呢~~” 蓝被她的胸脯挤压着,紧张地说:“九十九小姐,我太笨了,可能派不上用场。” “没事的没事的~”九十九却分毫不在意。 …… 这一日的晚上,银座的高级餐厅。 第156章 五条悟站在餐厅门口,止不住地看着手机时间。 他瞄一眼身后的餐厅。这里今天被他包下了,不会有任何其他人不懂事地前来打搅。 他摸一摸口袋,伪装成甜点盒的戒指也已经备下,就等着蓝来时,给她一个惊喜了。 虽然在蓝面前说了“我只能放弃”这样的漂亮话,但实际上他还是打算再努力一下。成年人嘛,就是这么精明的。 可是,已经超时五分钟了,蓝还是没有来。 五条悟皱眉,开始思考她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自己应该亲自去接她才对。 他试着给蓝打电话,但是却无人接通。电话那头的忙音,让他心情逐渐紧绷。 打到第三通电话时,蓝终于接了。 “蓝,你在哪里?遇上什么事了?”五条悟立刻追问道。 他感受不到蓝的气息,也无法长距离移动过去找她。 电话那头很嘈杂,隐约听到一道广播女声,说着“前往……的飞机即将起飞。” “悟少爷,那个……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要爽约了,下次有机会再吃饭吧。”蓝说。 “什么?”悟皱眉,盯着自己手掌心里伪装为甜品的戒指盒:“蓝,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打算和九十九小姐一起出国。咒高可以让我免掉护照,这太好了。”蓝的声音里有一丝期待。“那一定会是不错的旅途吧……” “诶?”五条悟愣住。片刻后,他回过神,立刻往机场的方向跑:“等等,你别信那个家伙,别和杰一样……” 蓝的电话被九十九拿过:“好啦,悟,我们走咯,拜拜!” 咔哒。电话挂断。 悟皱起了眉头。他咬了咬牙,往机场的方向瞬间移动。 这是又一场的追逐。他也不知道,他能否追上她。 第85章 085 一段时间后,国外某城。 “今天东京的天气很好哟,天上的云朵是玉桂狗的样子!给蓝看看!” 这是一条手机短信,信息的结尾带有可爱至极的颜文字,还有一张晴空照片。 今泉蓝放大了照片,仔细看了眼那朵玉桂狗形状的云,露出了无声的笑容。 她在屏幕上输入了“确实很可爱”这一行字,然后把短信给名为“五条悟”的收件人发了回去。 早上十点的手机闹铃响起,这预示着工作时间到了。她紧张地放下手机,手忙脚乱地喝了口咖啡,将挂在转椅上的白色外套穿上,又挂好了带有她照片的胸牌。 胸牌上是一串奇形怪状的外国文字。翻译成日语的话,这行字是“圣罗莱研究所staff今泉蓝”的意思。 “在给谁回消息?又是那个前男友?”坐在对面桌的女同事克莱尔一边涂指甲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那么喜欢他的话,干嘛不回到你的祖国去,和人家结婚呢?” 蓝不好意思地说:“他不是那种适合结婚的对象啦,所以才会分手的。” 克莱尔翘起刚涂好的指甲,意味深长地说:“哈~我知道了。肯定是那种幼稚爱玩的男生。”她吹了吹红色的指甲,笑嘻嘻说:“我不知道你出身的那个东方国家的男人都是怎样的,反正我们这里的男孩子都很热情哦。晚上一起去酒吧怎么样?” 蓝红着脸,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去那种地方……” 克莱尔大笑起来:“真可爱!又不是小姑娘,一提到这种事就脸红。” 这番话说的蓝很不好意思,连忙低头,假装自己沉浸于工作。 工作的内容是核对生物实验的数据,不需要太多专业知识,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应付了。 许久之前,她在东京偶遇了名为“九十九由基”的咒术师,被对方关于“爱与咒力”的话题打动,最后跟随九十九出国,加入了她的研究。 圣罗莱市靠海,最近一年,海边频频出现各种不在记录的生物。据说,它们都是来自未知大陆的物种,非常具有科研价值。圣罗莱研究所就是为了这些物种而建立的。 九十九负责了研究所的大部分建成,凭借着这层关系,蓝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里的研究院。院里的人,都称呼她为“助手小姐”。 蓝捏着表格,拿记号笔一一批注数据。最近实验的这批生物来自远海,不仅拥有漂亮奇特的外表,还有着很强的攻击力,九十九对它们的力量很感兴趣,因此花费大功夫捕捉了几只样本来。 九十九是个坐不住的人,这段时间又出远门了。离开前,她还特意叮嘱蓝:“这批生物样本很宝贵,在这个国家也算是绝无仅有,可别出什么纰漏了!” 蓝紧张得想哭。 这么要紧的事,怎么随随便便交给她这个小助理呢? 她正在看文件,办公室的门吱呀开了。一个与蓝一样穿着白色外袍、留着散碎黑发的文雅男子,安静地走了进来。他戴着一对蓝宝石耳坠,额头上绑着白色绷带,面孔很年轻,像是象牙塔中的大学生。 一看到他走进来,克莱尔立刻推着椅子滑到蓝身边,凑到她耳边悄悄问:“蓝,你觉得鲁西鲁教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蓝疑惑。 “当然是和他恋爱怎么样啊。”克莱尔捅了她一下,低笑起来:“这个新来的库洛洛·鲁西鲁教授,长得还不错呢。年纪轻轻就获得了教授头衔,前途也很光明。和他结婚的话, 第157章 一定会很幸福吧。” “呃……”蓝讪笑一下,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克莱尔总是这样,没事就喜欢给人牵线搭桥,像是看不得有人单身。 不过,克莱尔的话倒是没错。鲁西鲁教授虽然才来了三四天,却已经在圣罗莱研究所引起了轰动。因为他年轻帅气,又温柔体贴,会哄女人开心,而且才学过人,什么都知道。 那些稀奇古怪的未记录生物,他看一眼就能报上名字,还能清楚地说出在什么书中记载有古人的目击记录。这样的知识量,一般人望尘莫及。 “助手小姐。”这位年轻教授礼貌地和蓝说:“可以带我去第一实验室吗?我想看看生物样本现在的状况。” “好的。”蓝点点头,站起来带路。 第一实验室在三楼,二人沿着盘旋的楼梯往上走,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走廊里。 “助手小姐和院长熟悉吗?”库洛洛问。 “不算熟悉。我对九十九小姐的了解程度有限……”蓝露出了惆怅之色。 “我还以为助手小姐和她交情深厚呢。所以她才会将你的生物信息设置为实验室的密码。”库洛洛轻笑起来。 “才不是呢。是九十九小姐喝醉了,随随便便录入了我的生物信息。”蓝小声懊恼地说。“九十九小姐总是喝得醉醺醺的,一喝醉就不理我了。” 闻言,库洛洛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很好听,令人精神舒缓。 二人走到了三楼,穿过长长的白色长廊,到了实验室门口。蓝将手掌放在门上,输入了自己的生物信息后,实验室的大门便敞开了。 “这些就是编号为‘d77’的生物样本了。”蓝打开灯,指向实验室中央的一列陈列瓶。 浸满了溶液的、透明的陈列瓶内,几个奇妙的生物悬浮在液体的正中——像是珍珠一般的球体,呼吸一半膨胀收缩着,表面散发着粉紫色的柔软光泽。 “真漂亮啊。肯定有人愿意收藏它。”库洛洛若有所思地说。 “是啊。有不少人花大价钱问我们买生物样本,但九十九小姐拒绝出售。”蓝弯下腰,笑眯眯地拿手指隔着玻璃逗弄这些小小的球体。“它们可是九十九小姐冒着生命危险才找到的成果。” “它们有正式的名字吗?”库洛洛问。 “没有。暂时命名为‘火腿奶酪球’。”蓝说。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我给它们取名字的时候,正好在吃火腿奶酪球。”蓝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试探地问:“是不是太土气了?” “那倒没有。这样的名字很可爱。”库洛洛说。 “别看它们可爱,但它们一点都不好接近。”蓝直起腰,低声地说:“它们身上带有不明的‘诅咒’。如果随意触碰,恐怕会死于非命。” 这就是九十九小姐研究这些生物的原因。 “是吗?我倒是不怎么信诅咒这些东西呢。”库洛洛将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散步一般绕着实验室走了一圈。忽然转身问:“助手小姐,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请客。” “诶?”蓝愣了下:“为什么……” 库洛洛温柔地笑了起来:“没有为什么。助手小姐还没有男友,对吗?” 蓝涨红了脸,连忙摇头:“不……不用了。我晚上还要工作。” 闻言,库洛洛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这样啊。那就下次吧。” 蓝松了口气。 要她和不熟悉的、优秀的男同事单独共进晚餐,这件事着实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要是不认识的男人也就算了,库洛洛教授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多为难呀。 两人离开了实验室。 蓝回到了自己的 座位,刚坐下,克莱尔就凑过来,悄悄问:“怎么样?两个人单独在实验室,有没有发生什么?” 蓝懊恼地说:“什么都没发生。”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都在认认真真地工作。 傍晚时,工作时间结束了,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陆续站起身来,脱下白色外袍,往研究所外走去。克莱尔也解开了束起的辫子,涂抹口红,准备去酒吧。 “蓝,你真的不和我去酒吧长长见识吗?”克莱尔对着镜子抿着口红。 “我不去了,我还要工作。”蓝低声说,声音中有着小小的委屈:“我还是太笨手笨脚了,把数据弄错,只好再重算一遍。” 办公室逐渐变得空荡起来。蓝埋头工作一阵,觉得肩膀有些酸,便伸了个懒腰,端着咖啡杯站起来走动。她打电话给附近的日式料理店,叫了份乌冬面的外卖,随即站在窗前远望放松。 窗户外是秋冬之交的景象,夜幕初初降临,街上的路灯散发澄澈光芒。穿着毛衣的人群行色匆匆,随着红绿灯的变幻,如潮水般拥来挤去。 蓝看着窗外的景象,想起自己的故乡,嘴角悄然扬了起来。 咖啡很快喝完了,她懒得套新垃圾袋,索性直接走到研究所的后门处,打算把一次性纸杯丢到外头的回收垃圾箱里去。 在她开门的那一刻,屋外的深秋冷意扑了进来。同时传来的,还有重物落地的“砰”的响声。 蓝吓了一跳,手上的杯子没拿稳,直直地飞了出去。 后门外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在胡乱堆放的自行车和堆满了塑料袋的垃圾桶之间,他大张手脚,好像在家里熟睡一般惬意,分毫不介意自己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痛苦。 第158章 看到蓝受惊的模样,他还弯起了狭长的眼眸,笑眯眯地和蓝打招呼:“hi~助手小姐。能不能给我点绷带?” 蓝从心惊中恢复。她松了口气,懊恼地说:“西索先生,这里不是诊所,能不能麻烦你不要一受伤就来这里?” 第86章 086 后门外的夜色很黑,只有一盏破败的灯放射出昏暗的光线。铁锈和霉潮味,让人不愿再这里久待。 蓝扶起了躺在地上的西索,让他坐在台阶上,低声说:“我去拿绷带和吃的。” 西索拿血淋淋的手掌托着面颊,笑嘻嘻地和她说:“我想吃上次的团子。”他的语气藏着一分孩子气的请求,细长的眉轻轻挑起。 蓝懊恼一下,没好气地说:“给您吃东西就很好啦,没的挑。” 而且,那种三色团子是九十九小姐按照故乡的味道捏制的,早就被研究所的人吃完了,没有剩余。 她回了室内,翻翻找找拿出绷带,又打开冰箱,挑挑拣拣地取出了一个三明治。 她把三明治交到西索手里时,西索的眉头皱了一下。他好像受了什么委屈,阴阳怪气地说:“好想念团子的味道啊~” “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吧。”蓝语重心长地说。 西索叹息了一声,剥开了三明治的外包装。他长长的手指撕开塑料时,发出窸窣的轻响。蓝展开绷带,帮他处理伤口。 伤口像是被什么野兽咬伤了,很深,血红满溢,蓝看一眼就觉得吓人。偏偏西索和个没事人似的,面不改色地吃着三明治。 “这伤是怎么造成的?”蓝小声问。 “你猜呢?” “是马戏团的狮子咬的吧?”蓝小心翼翼地问。 她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二人相识时的事。 还记得那是某个阴天的傍晚,她在后门处喂几只麻雀,同样一身是血的西索歪歪扭扭地坐在了研究所的围墙处。 她吓了一跳,看到他打扮为小丑的模样,便试探地问:“你是不是附近马戏团的工作人员?” 这个说法让受伤的西索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舔了舔嘴角,说:“哎呀~你竟然能猜到,真是厉害。平常人都很害怕我,以为我是什么可怕的凶手呢。” 蓝松了口气。早上她就在报纸上看到了巡回马戏团到圣罗莱市演出的消息,这才猜到了眼前人的就职之所。 “你为什么会伤成这样?你被马戏团虐待了?”蓝很吃惊:“我……我帮你报警?” “不用哦,马戏团的事,警察也管不了呢。团长又强大、又过分、又爱欺负人,我们拿他根本没办法呢。”小丑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我一点伤药和食物吧?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做了。” 善心作祟,她帮忙了。结果就是之后西索又来了好几次,每次都受伤了,不是从钢丝上摔下来,就是被表演的野兽咬了,还有一次好像是被飞刀扎了脖子,险象环生。 她几次劝说西索报警,把虐待职工的马戏团送去坐牢,但西索却说自己懒得去。 她帮西索处理好了伤,再一次苦口婆心地说:“总是这样受伤也不是办法,早点换个安全的工作吧。” 西索笑了起来,说:“不要。我喜欢这样的刺激~”说完,他展开手指,舔了舔指背上干涸的血迹,喃喃说:“血的味道很甜美,别的东西可比拟不了。” 蓝的眉头挤了起来。 虽然觉得西索的话很奇怪,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多管闲事。 不要对别人太好奇,那会害了自己的。这是蓝深知的道理。 西索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蓝伸了个懒腰,起身回研究所,打算结束工作回家。 她穿好了大衣,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雨伞。她将办公桌的每一寸都翻遍了,还是没见到早上亲手挂在桌边的伞。 “奇怪,伞怎么会不见了……”她望着窗外滴滴答答的夜雨,犯起了愁。 就在这时,研究所的正门咯吱打 开,有个人跨了进来。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库洛洛·鲁西鲁。 他穿着西装外套,手持一柄黑色的长柄雨伞。玄关的灯光黑暗,雨夜的路灯光穿透水珠照进来,让他的面孔如幽魂一般神秘。 他将伞收起,抖掉了水珠,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来。看到发愣的蓝,他微微惊讶:“助手小姐,你还在工作吗?——我忘记拿文件了,回来取一下。” 蓝连忙说:“刚打算回家呢,不过我的伞不见了。” 库洛洛若有所思地说:“你的伞好像被克莱尔小姐错拿了。” 蓝“啊”了一声,神色有些烦恼。外面的雨这么大,她这该怎么回家? 库洛洛对她笑了笑,说:“要不要我送你?我的伞可以容纳两个人。” 蓝立刻摆手拒绝。 在没有利益驱使的情况下,要她和陌生男性同撑一柄伞,这让性格保守的她实在受不了。毕竟她现在不缺爱慕,也不缺生命。 库洛洛叹息了一声,望着窗外的雨色,说:“天气预报说,这场雨会下到深夜,你可能要等一等再回家了。” 蓝悲哀地挤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她的脚边有一个黑黑胖胖、灵活至极的东西,哧溜一下钻了过去。她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只肥硕的蟑螂! 蓝吓得弹了起来,尖叫一声,人紧紧贴着墙壁站,不敢再动:“蟑螂!” 第159章 库洛洛愣了愣,再去看时,蟑螂早已不见了踪影。 但蓝的心却彻底没法平静了。 蟑螂这种东西,要是在你眼前还好,你有打死它的可能;一旦它不在你眼前了,它就随时有可能爬到你的身上,还会带着家族成员一起冲击你。 这回,她不硬撑了,以恳求的语气对库洛洛说:“鲁西鲁教授,麻烦你捎我一程吧。” …… 在蒙蒙的雨声里,研究所的灯光熄灭。 一柄黑色的伞,像是手帕一般盛放在研究所门口的白色罗马风阶梯上,蓝站在伞下,给大门上了锁,转身对库洛洛感激地说:“谢谢你。” 雨夜的路灯光下,库洛洛露出了温和的笑颜:“不客气。” 两个人踏过积了水的人行道,往马路对面走去。天黑沉沉的,路上没有行人,只有车辆偶尔飞驰过马路,两束明亮的前车灯向前长长打去,照亮无数绵密的雨丝。 “助手小姐住在哪里?”库洛洛问。 “蒙克约翰车站附近。” “那不算远,可以走过去。” 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蓝用双手抱着自己的文件包,时不时侧眸望一下身旁的教授。 穿着黑色西装的库洛洛看起来文雅至极,但面颊却显得有些苍白,好像雨夜的幽魂。耳朵下的深蓝色宝石耳坠,则如黑暗中飘动的鬼火一般。 这是人看起来就像他的宝石一样,虽然表面通透,但温度是冷的。 雨势很大,两人虽然打着伞,但很快就变得和没打伞一个样儿了。斜着吹进来的雨水,让蓝穿着的裙子下摆全湿,浑身都变得冷冰冰的。 好在他们很快走到了她的住所。 她住在独栋的三层房屋里。屋子是红砖的,缠着藤蔓,看起来很古旧,满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风情,阁楼破得像是要倒塌了。 虽然破旧,但九十九由基喜欢,她也就不挑剔了。她向来是个省事的人,有饭吃,有水喝,那就可以了。就算不给她睡觉的床,她也能在地毯上将就一个夜晚。 “谢谢你,鲁西鲁教授,我到家了。”蓝感激地说。 库洛洛点了点头,笑说:“我送你进屋再走吧。我家也在附近。” 她从口袋里摸索出钥匙,吱呀一声推开门。屋 子是全黑的,门打开的瞬间,一道闪电从夜空中划过,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有个男子站在她的玄关处。闪电亮起时,蓝正对上他阴狠的眸光。 “不准动,抢劫。”男子发出了低沉的嗓音。 蓝惊愕至极,浑身僵硬。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倒霉的她遇到入室抢劫犯了。 站在玄关处的抢劫犯,穿着一件立领的黑色大衣,半张脸都被领口遮住。身量很矮,气势却凶狠可怕。他手持一把伞,但伞上却沾着血,那鲜红的血滴一滴滴落到地毯上,向玄关处淌去。 “你……要钱……我给。”蓝的脑袋微微空白。 就在这时,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扯到了身后,只见库洛洛的背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替她挡住了抢劫犯的目光。 “别想伤害助手小姐。”库洛洛紧紧盯着矮个子的抢劫犯,声音很沉稳。紧接着,他撩起了西服的袖口,捏紧了拳,摆出战斗的架势。 “教授,不用这样,把钱给他就好。”蓝紧张地劝说他:“搞研究的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抢劫犯……” 库洛洛的声音低了几分:“但我总不能看着你受伤。而且,我可不是普通的教授。” 说完,他便给了抢匪一拳。 砰! 那矮个子的抢匪吃了他一拳,人歪歪斜斜地往后退,好像这一拳蕴含了可怕的力量。紧接着,抢匪就露出害怕的面色,说:“这个男人的身手竟然如此敏捷……这一次,算你们走运!” 丢下这句话,抢匪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他……他这就走了?”蓝紧张地心砰砰直跳。她趴在栏杆处向外张望,蒙蒙的雨夜中,早已不见了那个身手敏捷的抢匪。 “助手小姐,你没事吧?”库洛洛扣紧了西装袖口的扣子,关心地问。 “没事,是你保护了我。”蓝很感激。“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教授呢……” 库洛洛笑着说:“想要感谢我的话,就和我一起吃顿晚餐吧,如何?” 第87章 087 雷雨不停,雨水噼啪作响,沿着铁制的水管敲落在窗台下的花盆里。库洛洛·鲁西鲁脱下被雨水临时的西装外套,礼貌地问道:“助手小姐,我能借用一下你家的烘干机吗?” 蓝愣了下,心里嘀咕一句“他怎么知道我家有这个”,嘴上说:“好的。” 到底是刚保护了她的人,总不能拒绝这点小小的要求。 因为方才的抢匪,她心有余悸地往屋里张望了一下,打开灯,又拿起一个扫把当做防卫的道具,生怕又跳出来一个人。 “放心,没有其他人了。”库洛洛帮她打开了屋内的灯。 咔哒一声响,暖光亮起,澄澈的灯光将客厅照得一片明亮。简洁老旧的房间,没什么精致妩媚之处,家具都上了年纪,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唯一的亮点,是收拾整齐的沙发上所摆放的、蓝自己编织的可爱玩偶。 蓝接过库洛洛的西装外套,走到浴室,努力将水绞干。她记得西装不能粗暴对待,因此动作小心翼翼。 第160章 把外套塞进烘干机里后,她顺手给库洛洛冲了一杯咖啡,端到了客厅里。 穿着衬衫的库洛洛正站在巨大的壁式书架前,抬头望着最上层的书籍。暖黄的灯光,照得他面颊变得柔和了些。 “助手小姐喜欢海洋生物吗?”他看着书脊这样发问。 的确,最上层的书架上,摆放着许多与海洋有关的书本。《深海生物》《鱼类与哺乳类的进化》《生态图鉴》。 蓝腼腆地笑了起来:“我只喜欢鲸鱼,对海洋里的其他东西不太了解。这些书,于我而言有些太深奥了。” 库洛洛若有所思地点头:“助手小姐听说过‘箱形水母’吗?” 蓝思索了一下:“是一种剧毒水母吧?” 库洛洛笑着坐下来,“是的。我觉得这种生物很有趣。它有着梦幻的外表,很容易令人卸下防备。但就在外人对它放松警惕时,它就会用毒刺袭击对方。”说完,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立刻露出古怪的表情。 还真是……苦的可怕的咖啡。 真不知道助手小姐是怎么泡的。 库洛洛在蓝的客厅里坐了一个半小时,等他的衣服干了,他便离开了。 走的时候,雨还没有停。他撑开那柄黑色雨伞,和站在玄关卡的蓝挥了挥手,微笑着与她道别,步入了街道的雨水中。 走出两条街后,库洛洛在路灯下停下了脚步。绵密雨丝的阴影中,一个手持雨伞的矮个头男人缓缓现出身形:“团长,进度怎么样?” 正是先前那个抢匪。 库洛洛头也不回,盯着雨夜中散发着微弱光彩的红路灯,叹息道:“进展不太好呢,飞坦。” “怎么会?只是几个生物样本而已,有什么难的?确定了存放位置后,就把研究所的人都杀掉,再把它们抢过来。”飞坦低笑了一声。 “没有那么简单哦。那位助手小姐看着呆呆笨笨的,平常也偶尔做错事,但戒备心可不小。第一实验室里的生物样本,全部都是赝品。而真正的样本存放地点,她守口如瓶。”库洛洛喃喃道。 飞坦轻嗤:“团长不是很擅长从女人的嘴里套话吗?还没拿下她?” 库洛洛低笑一声:“没有。她比寻常女孩更不容易心动。” …… 次日早晨,工作时间。 “什么?你的伞?那可不是我拿的。”克莱尔咋咋呼呼的声音,回荡在蓝的耳边。她啃着一个面包,一边掸去落在膝盖上的碎屑,一边抱怨道:“鲁西鲁教授肯定是看错了!” 克莱尔的声音有些大,蓝连忙比了个“嘘”的姿势。她转头看看办公室,同事们都在工作,打印机的声音响得能盖过人声,她这才放下了心。 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表格,但她的心底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她的伞到底被谁拿走了? 那可是九十九小姐送给她的礼物。九十九小姐笑嘻嘻地说“你皮肤很白,可别晒黑了哦”,然后从纪念品店里买下了这把伞。 因为伞的意义非凡,她晴天下雨都爱放在手边,研究所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应当不会随便乱拿。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她抬起头,看到了头顶有一盏圆圆的摄像头,红外线的光点闪烁跳跃。她愣了愣,忽然想到可以翻看监控记录。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起声,往监控室走去。 但奇怪的是,昨天傍晚的监控录像却缺失了。 19:21时,雨伞好端端地挂在她桌边。19:22~19:24的录像,却是一片雪花。等到19:25时,她的伞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设备老化了!”监控室的管理员摸着光秃秃的脑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助手小姐,我马上和上面申报维修设备。” 蓝点了点头,心底却更狐疑了。 偏偏是伞丢掉的这段时间,监控坏了。这是为什么?拿走一把伞,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还是说,这把伞可以促成什么目的?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便想到了库洛洛·鲁西鲁送她回家的场景。 监控录像放出蓝色的光,她站在这片莹莹的蓝光里,满心都觉得不对劲。 “今泉小姐,你没事吧?”管理员大叔关心地问。他看着蓝怔怔的样子,心里嘀咕一句“又开始了”。这位助手小姐,经常莫名其妙开始发呆,哪怕是在会议的重要场合,也能云游天外。 “哦,没事……”蓝从出神中恢复,微笑着说:“可以把档案室的钥匙给我吗?我有东西想要检查一下。” 二十分钟后,档案室。 蓝坐在桌子前,怔怔地盯着手中的资料卡发呆。 克鲁奇·波西维亚,62岁,海洋生物学教授。——这是本该在上个月入职圣罗莱研究所的人。 但奇怪的是,这个男人没有来,来的是库洛洛·鲁西鲁。所有联网资料上,也都显示这位鲁西鲁教授确实会成为研究所的一员,于是大家没有多想,热烈地欢迎了这位教授。 至于手写资料档案,被大家当做出了差错。毕竟在这个信息科技发达的年代,电子网络肯定比手抄档案要更正确。 可是…… 万一电子档案是错误的呢? 真正该来到圣罗莱研究所的人,是这位六十二岁的克鲁奇教授呢? 蓝将档案卡放回原处,托着面颊陷入了沉思。她觉得自己太笨拙了,完全无法理清思路,也猜不到库洛洛是怎么回事。 第161章 最好……还是先调查一下吧。 研究所是九十九小姐委托给她的东西,她决不能让研究所有损失。 …… 星期五的晚上,研究所的员工都有些躁动。年长的学术者还算是巍然不动,但年轻人们的心思却已经飞走了。 克莱尔哼着歌,拿着化妆包走向了洗手间。才走到镜子前,她就看到了蓝的身影。 从来都穿着简单职业装的蓝,今天竟然穿了一条嫩黄色的长裙,这让她看起来活泼了不少,没有往日的沉闷。此时此刻,她正趴在镜子前,有些笨手笨脚地涂着口红。 “蓝?”克莱尔很吃惊:“你竟然打扮得这么好看?不会是恋爱了吧?” 在她的印象里,蓝从来都古板保守,不喜欢惹人眼光。哪怕是炎热的夏天,也不爱袒露肌肤,恨不得把四肢都遮起来。不过她天生秀气,即使打扮得不好看,也令男同事们频频瞩目。 据蓝说,在她出生的东方国家里,人人都是这么保守的。可明明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九十九院长,就是个豪爽、不拘小节的女人。 蓝看到克莱尔,紧张地口红差点涂歪了。她手忙脚乱地把口红藏起来,一副被人发现了大秘密的羞耻样子:“没有恋爱,只是和朋友一起去吃晚餐。” 她总觉得打扮是一件羞耻之事,显得自己很不安分。 “普通朋友?我不信。”克莱尔坏笑起来,戳了戳她的手臂:“你可要抓紧啊。鲁西鲁教授今天也被人约了,刚才我听说他要和人一起吃晚餐呢。追他的女人真不少,小心落后。” 蓝胡乱地点头,又摇头,紧张地说:“我没有追求鲁西鲁教授的意思!” 克莱尔揶揄她:“真的吗?鲁西鲁教授可是很抢手的呢。也不知道人家今晚约会的对象是怎样的女人呢?会不会直接订婚呢?” 蓝有苦说不出。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见口红涂好了,便和克莱尔讪讪说:“我先走了。” 克莱尔点了点头。但她还是有些可惜,便追上蓝的脚步,想要督促她主动出击:“蓝,可别错过鲁西鲁教授这个潜力股——” 话音未落,克莱尔的眼睛就愕然地睁得浑圆。 研究所门外,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库洛洛·鲁西鲁教授撑着伞,站在楼梯上等人。穿着亮黄色长裙的今泉蓝弯着腰,小布走进了他的伞下,和他感激地说了些什么。 库洛洛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朝她微微弯曲手臂。蓝犹豫了一下,便挽上他的手臂。两人一起步下台阶,有说有笑地走向了马路边,宛如一对情侣。 克莱尔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她好像错过了很多剧情! 第88章 088 傍晚时分,圣罗莱市的中心大街上人来人往。作为最热闹的商业街区,即使是丝丝小雨,也没能减损游人出行的乐趣。 沿街一侧开着许多家高档餐馆。库洛洛与蓝在其中一家餐馆门口停下脚步,将雨伞交给了黑金框玻璃门前的门童。 “我已经预订座位了。”库洛洛侧头对挽着他手臂的蓝说。 蓝胡乱点头,目光不安地四处瞟着:“我没来过这种高级的地方呢,会不会闹出笑话?” 库洛洛无声地笑起来:“怎么会呢?那些目不转睛看着你的男人,才是笑话。” 蓝愣了下,这才注意到门口的露天座位上,有几个客人正在偷偷看她。她连忙低下头,小声地说:“是不是我穿的太暴露了……” 身上这条亮黄色的中袖裙,还是她临时鼓起勇气买的。裙子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腿,这让她感到不习惯。 “你穿的恰到好处。”库洛洛低声说罢了,忽然将一只手环在她的肩上。 也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他的手没什么温度,也和雨中的傍晚一般冷。蓝愣了下,他却露出了笑颜,小声说:“这样,他们就不会乱盯着你瞧了。” 这不知是不是玩笑的话,让蓝低下头,没有再多答话。 他揽着她的肩,带她走入了餐厅。 两人在临窗的位置坐下。这里有一簇簇油绿的盆景,天顶上吊着金色的羽毛装饰,贴着英文装饰的落地窗外,便是圣罗莱市的雨中夕阳。 库洛洛将菜单递给她,问:“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蓝翻过菜单,发现上头都是她没见过的、花里胡哨的名字,她有些紧张地说:“给我点最便宜的就好。”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这样的话语,多少显得她没见识。虽然她确实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女人。 库洛洛无声一笑:“蓝很想替我省钱呢。不过,不用和我客气。我来帮你点吧?”说完,他接过了菜单,对着一旁拿圆珠笔等候的侍应生说:“来一份三角豆冷汤,炸奶酪卷,番茄泥炖小牛腿肉。” 侍应生下去了,蓝浅浅地松了口气。 库洛洛没有如她想的那般露出嫌弃鄙夷的神色,反倒贴心地帮她解了围。难怪克莱尔那么欣赏他,他确实很会讨女人欢心。 “我听克莱尔说,助手小姐有一个前男友?”库洛洛端起红茶,悠闲地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助手小姐才一直单身呢?” 蓝窘迫地抓紧了裙子的布料:“不是的。我是因为工作繁忙,人也不讨喜,这才一直单身的。” “不讨喜?为什么这么说?”库洛洛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轻轻扬起,但幅度并不讨人厌。 第162章 蓝认真地回答:“我不会打扮,也没什么见识,笨手笨脚的,更不懂流行的东西……男人不喜欢我,也很正常吧。” “但是助手小姐认真起来的样子,非常可爱。”库洛洛拿起茶勺,像是玩笑一般说:“紧张地核对着表格的数据,抓耳挠腮,生怕做错了的模样,让人印象深刻。” 蓝噎住。 她对工作确实很上心。因为这是九十九小姐委托给她的东西。与其说她喜欢工作,更不如说,她不想让九十九小姐失望。 说话间,服务生端上了菜品。香味扑鼻的佳肴,盛在精致的烫金碗碟里,令人食指大动。蓝端起和菜品一起上来的果汁,大吸一口。也不知怎么的,一个不小心,她将果汁打翻在了裙子上。 “呀!”她短促地惊叫一声,连忙将果汁杯放在一旁,然后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拭裙子和放在腿边的包。一边擦,一边懊恼地说:“要是浇到包里的文件就糟糕了,那可是些重要的档案呢……” 库洛洛关切地递过了干的毛巾,问:“要不要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说着,他轻轻笑了下。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助手小姐总是这么手忙脚乱的,有时候打印错了东西,就抓着脑袋站在打印机前发呆,样子很可爱。 蓝讪讪点头,从座位上起身。临走之前,她还紧张地叮嘱库洛洛:“鲁西鲁教授,我包里的资料很重要,可千万不能让别人乱动!” 说完,她就去了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里待了好一会儿,弄干净了自己的裙子,这才回到座位上。库洛洛友善地说:“我已经帮你把牛肉切好了。” 她很感激地坐下,顺便瞄了一眼自己的包。 包里一共有三份文档,每份文档的角落里都不易察觉地贴了张双面胶。而现在,“生物样本保密合同”所贴的胶带上,沾了一个小小的指纹。 看来鲁西鲁教授对生物样本很感兴趣,甚至为此检查了她的私人物品。 她用叉子叉起了一块牛肉,往口中送去,随即被柔软鲜美的口感征服:“真好吃!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呢。” 而对面的库洛洛则表情温和地看着她。他英俊文气的面孔,令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强烈的好感。 这个夜晚,在尚算愉快的氛围里度过。库洛洛送蓝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小雨也下得大了些。他站在玄关外,暖色的灯光将他的面庞镀上淡淡的金色。 “助手小姐,我也会做番茄泥炖小牛腿肉。”他笑着对她说:“希望有一天,我可以亲手烹饪给你试试。” 蓝微红了脸,紧张地说声“好”,挥手和他道别。 门一合上,蓝立刻松弛了身体,紧张地长舒了口气。要不是猜到了库洛洛·鲁西鲁别有意图,她兴许真的会以为他喜欢自己。 “小助手,你恋爱了吗?”一道揶揄的嗓音忽然传来。 蓝吓了一跳,却看到灯光大开的客厅里有位不速之客。西索正坐在她的沙发上,用着她的杯子,喝着她的果汁。 更要命的是,他显然是刚洗完澡,身上湿淋淋的,头发也软软地耷落下来,只有腰间盖着一块白色的半湿毛巾。 昏黄灯光下,他上身的肌肉一览无余,宽肩窄腰,身材极为漂亮。 “西索?!”蓝大吃一惊,看向灯还开着的浴室,不解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还随随便便用我的浴室?” 西索晃了晃食指,慢条斯理地说:“直接进来了。你家的防备还真是简单呀。” 蓝心底小小生气。她只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家里要什么警备? “别擅自闯进我家里来,要不然我就报警了。”蓝鼓起勇气,佯装镇定地呵斥他:“还有,快点把衣服穿上!” 西索却分毫不显得紧张,继续慢悠悠地喝着果汁:“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恋爱与否,和您没有关系。”蓝的声音显得底气不足。 “呵呵……”西索的眼尾轻轻挑起:“你最好别和那家伙恋爱。库洛洛·鲁西鲁——s级通缉盗贼团伙的首领。他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蓝愣住。 “你,你说鲁西鲁教授他是……” “教授?”西索嗤笑一声。“他确实知道很多东西,但他可不是什么教授。” 蓝的脑袋嗡嗡轻响。 暂时不提西索这个普通的马戏团小丑是如何知道库洛洛的身份的,如果西索的话是真的,那研究所就危险了。 库洛洛不是什么教授,而是个意在生物标本的盗贼。他接近自己,可能就是为了获悉真正样本的所在地。 而且,库洛洛是一个非常有自信的人,所以他没有编造假名,而是用自己的真实姓名接近了她,分毫不怕她查到关于真正的库洛洛的信息。 这就代表,他根本不把圣罗莱研究所的人放在眼里。 换而言之,他可能拥有轻而易举将所有人都杀死的力量。 蓝坐在沙发上,紧张地捧住了自己的脑袋:“他竟然这么可怕?怎么办……九十九小姐也不在,我必须保护好研究所的东西才行……” 偏偏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收到了来自库洛洛·鲁西鲁教授的短信。 “助手小姐,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这个。我觉得她很像你,所以拍了下来。”——这是库洛洛的信息文本。 第163章 信息的最末,附有一张照片:一只小小的松鼠,蹲在路边的长凳上,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一只穿西装的手,正在轻抚这只松鼠毛茸茸的尾巴。 也不知道库洛洛是怎么办到的,竟然没把松鼠吓跑。 蓝看着短信,紧张得要命:“啊啊!这该怎么办……” 西索晃了晃手指,说:“你现在可不能让库洛洛起疑,要不然,马上就会死掉哦。你应该按照他编好的剧本来,这样才能活得更久。” 蓝听着他的话,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 库洛洛编好的剧本?他辛苦接近自己,故意示好,不就是想套取信息吗?只要自己假装对他心动了,那就可以了吧? 蓝深呼一口气,三下五除二,给库洛洛发送了一条短信:“鲁西鲁教授,结婚的事,有考虑过吗?” 叮! 发送成功! 蓝呆呆地看着提示界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才发送了什么消息。 “啊啊啊啊啊——” 她刚才都干了什么啊! 第89章 089 蓝看着屏幕上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心底懊恼不已。 刚才她都发了什么奇怪信息呀?怎么可以问“结婚”这种不知廉耻的问题? 就算是要表示亲近,这也太快了! 她咬了咬牙,紧张地追加了好几条短信——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刚才是手机被猫拿走了。” “啊,有人用我的手机乱发短信,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想结婚,只是想问问库洛洛先生的感情状况……” “不,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连串手忙脚乱的消息,很快发到了库洛洛的手机上。 圣罗莱市的夜晚灯红酒绿,街道上明亮的店铺光芒照亮他的面颊棱角。他听着短信频繁的提示声,勾了勾嘴角,打开了手机屏幕。 滚动的短信提示,让他想到了今泉蓝瞻前顾后、如松鼠一般紧张胆怯的模样。 飞坦站在他身旁,低声问:“团长,有进展了吗?” 库洛洛无声地一笑,说:“有。进展不错。”说完,他就给蓝回了一条信息。 “——我还是单身。不过,我很想试试看和助手小姐这样的女性结婚。” 发完这条短信,他把手机放入口袋。交通灯跳绿了,他跟随茫茫的人群穿过十字路口。在踏出脚步时,他的面颊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 叮咚! 库洛洛的新短信进入蓝的收件箱时,蓝惊得险些拿不稳手机了。她看着那句“想和助手小姐这样的女性结婚”,差点没把下巴惊掉。 库洛洛还真敢说啊。 为了从她口中套到生物样本的信息,他竟然出卖自己的美色。 “他说了什么?”沙发上的西索懒洋洋地问。 “呃……”蓝说不出口。 西索挑眉,竟然自己伸手来拿她的手机。她当然不乐意,左右躲闪,但西索的手指轻飘飘就从她指尖把手机抽走了。在他面前,她的抵抗和丝线一样柔弱。 “想和助手小姐结婚……哼哼。”西索一手托着面颊,一手滑动着库洛洛发来的短信:“团长可真敢说呀。” “我知道他是在骗我!”蓝认真地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真的和他结婚吗?”西索的语气满是揶揄。“要不然,我提个主意吧?我来保护你,怎么样?” “咦?”蓝看着西索,发出了迟疑的声音。“你保护我?” “嗯哼~”西索表示肯定。“只要你创造机会,让我和团长拥有单独战斗的机会……”说到这里,他竟然眯起了眼睛,陶醉地舔了下自己的手指,好像在幻想着什么美好的场景:“一切就解决了~” 蓝心情复杂。 面前的西索,肆无忌惮地赤着身躯,松松压在腰间的毛巾也一副半掉不掉的样子。这种看着就不靠谱的人,真的能和s级通缉犯为敌吗? “西索,你只是个马戏团职工,不要勉强自己。”蓝苦口婆心地说:“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你不要太冲动了。” “嗯?”西索挑起一侧眉头:“我担心你?” “啊……不、不是吗?抱歉……”蓝骤然脸红。她还以为,西索是惦记着她经常给他吃的,这才舍不得看她被库洛洛杀死呢。 西索扬高了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这样的猜测,好像也很有趣呢……那我就是在关心你吧,助手小姐。你要是死了,我会心疼哦?” 语气阴阳怪气,一听就像假话。 蓝皱起眉,小声说:“西索,你没事不要随便闯进我家里来。快点把衣服穿好!” “是~是。”西索摊开手,无所谓地回答道。他站起身,走向了浴室门口堆放衣服的地方。因为腰间的浴巾很松,他一走动,那条浴巾就毫不客气地滑落下来,掉到地上。 蓝:………… 好家伙,这下他变成什么也没有的状态了。 身材真可怕。 偏偏西索毫无自觉,自如地走来走去,好像这种原始的状态对他来说非常舒适。蓝挤起了眉头,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快穿衣服!” “知道了~今天我就先走了,谢谢你的浴室。”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响动后,蓝听到了开窗户的声音。她转过身去,恰好看到西索从窗口消失的一抹残影。 第164章 她扑到窗台上,迟疑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外,心里浮起疑惑:一个马戏团的小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本事?他是什么来头? …… 次日,蓝到了圣罗莱研究所,外套都没来得及换,就被以克莱尔为首的一群女同事给拖到了茶水间里。 “蓝,怎么回事?鲁西鲁教授的约会对象是你?” “你和鲁西鲁教授约会,怎么不告诉我们?”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竟然一点端倪也没有!” 女同事们把她团团围住,你争我抢地提问。蓝讪讪地摆摆手,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们没有交往,只是吃饭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克莱尔大声地说:“你们都单独共进晚餐了!” “就是就是!”其他女同事也附和,大有一定要从蓝嘴里撬出八卦绯闻的架势。 茶水间里的氛围一片紧绷,偏偏在这时,外头有人敲了敲门。在敲门响后,是库洛洛儒雅的嗓音隔着门传来:“助手小姐,你在里面吗?关于你昨天说的‘结婚’的事……” 一听到这句话,蓝就闭起眼睛,心底暗叫糟糕。 库洛洛怎么偏偏在这时候提这件事! 女同事们愣了一会儿,纷纷叫嚷了起来:“蓝,你可真是深藏不露!你们两个都要结婚了?!”“这也太快了!你是怎么拿下他的?”“天哪,我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茶水间里又是一片热闹。好不容易,蓝才从八卦的女人堆里挣脱出来,垂着头疲惫地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 “助手小姐,你没事吧?我看今天有很多人围着你。”库洛洛温和的嗓音传来。他递了一杯咖啡给她,笑着说:“我做的。温度应该正好,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蓝苦笑。 库洛洛在她身旁坐下来,低声说:“助手小姐的短信是认真的吗?” 二人坐的沙发正对着窗户,窗玻璃上映出他们毗邻而坐的影子。他的面孔,认真着夹杂着迟疑,像极了每一个因为感情而犹豫的寻常青年。 蓝胡乱点头:“虽然很不好意思,但那是认真的。我觉得……鲁西鲁教授是个很合适的结婚对象。”说完,她努力掰着手指,数他的优点:“你知识渊博,性格温柔,也很体贴,不嫌弃我土气的样子……” “我倒是不知道我有这么多优点。许多人都很讨厌我呢。”玻璃倒影里的库洛洛眉眼一弯:“为什么助手小姐想结婚了?” 蓝沉默。 她不想结婚,只是在骗人。但她必须找个借口,为自己圆谎。 “因为我想过平凡幸福的生活。”蓝小声说。“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二致的普通生活。” “真是珍贵的心愿。”库洛洛喝了口咖啡。笑着转向她:“我觉得这是件很重要的事,不能随随便便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给出回答。助手小姐,这周六你有空吗?我想约你在第一实验室见面。” “诶?为什么在第一实验室?”蓝不解。 “研究员当然有研究员的浪漫。对于我来说,实验室才是最有诗意的地方。”库洛洛的话像是玩笑。 蓝的心咚咚跳起来。 “好。”她听见自己干哑的嗓子里吐出这个回答:“我等着你,鲁西鲁教授。” ……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间。 周六是圣罗莱研究所的休息日,这一天里,研究所不会有其他人,空空荡荡。 今泉蓝穿过研究所空寂的走廊,听着自己脚步的回声,走进了灯光熄灭的办公室。平日热闹的办公室,此刻只有传真机的响声。她环顾四周,忽然觉得有些冷。 镜子上倒映出她今日的样貌。为了显出她的郑重,她特地笨拙地打扮了一下,涂上了那可笑的口红。 她深呼一口气,抚平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推开了楼梯间的门,沿着旋转楼梯一级级向上走去。 早上十点的时间,研究所内外都很清静。花窗玻璃外摇曳的植物,仿佛默片电影的片段。她的脚步声落在一圈圈楼梯上,刺耳无比。 一楼、二楼、三楼。终于,她走到了第一实验室门前。 白色的实验室玄关,库洛洛·鲁西鲁教授正等在那里。他穿着平日的西装,领带笔挺,像极了一个正经准备求婚告白的男人。 “助手小姐,你来了?”听到她的鞋跟声音,库洛洛微笑着转过了身。“休息日还要麻烦你来研究所,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蓝攥紧裙摆,紧张地摇头。 下一刻,面前寒光一闪,库洛洛就从袖管中拔/出了一柄小刀。他依旧露着那温和儒雅的笑容,用银色的刀刃对着她,语气彬彬有礼,黑色的眼眸也满是笑意:“那今天就麻烦你去死吧,助手小姐。” 噗嗤—— 小刀刺入了蓝的腹部。 剧痛从身体内部传来,蓝瞳眸巨震。她弯下腰,咳出一口猩红的血,目光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带微笑的库洛洛。 她胡乱地用手摸向自己的腹部,鲜血的滚烫和小刀的冰冷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抖。 “我需要你的生物信息来打开仓库的门。”库洛洛松开了刀柄。他的手甚至没有沾上任何血迹。他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她满是震愕的脸:“快点乖乖死掉吧。” 蓝晃了晃身体,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165章 摔在地上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脑内的声音: 生命-1 使用道具【人生重来枪】 余下道具点数:2499。 您还有2499次死亡机会。 第90章 090 休息日的研究院一片寂静,只有血从三楼楼梯上滴落的轻响。 滴答、滴答、滴答,仿佛死亡的指针在慢慢走动。 玻璃窗外,树枝轻轻摇晃。在那树叶投下的影子中,库洛洛轻轻地吹去刀片上的血珠,接通了来自团员的电话:“嗯。事情很顺利,你们不用赶过来了。” 说完,他就瞥了眼自己的脚边。穿着白色长裙、精心涂抹了口红的女子,像是开了线的棉花玩具一般躺在地上。肌肤是苍白的,血则是鲜红的,这让画面显得很刺目。 库洛洛挂断电话,无声地对着地上慢慢冷去的尸体笑了笑,说:“助手小姐,如果不是因为生物样本太诱人,我也许会多和你相处一段时间。你很有趣。” 说完,他弯腰握紧了她的手腕,拖拽着她向楼上走去。 在平常无人到访的五层,有一个看似墙壁的地方。他将蓝的手掌贴在了墙壁的凹陷处,那墙上便浮现出蓝盈盈的文字来,原本拟态为墙的大门打开。 看到这一幕,库洛洛丢开了蓝的身体,掸了掸身上的血珠,抬脚往门后的密室内踏去。 根据他搜集到的情报,那些真正的生物标本就放在这个地方。而第三实验室里展示的,不过是用来欺骗他人的赝品罢了。 不得不说,这个圣罗莱研究所还挺小心翼翼。可惜这点小伎俩,还是不太够看。 密室内很黑,没有光源。库洛洛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除却空气里飞舞的、令人想要咳嗽的尘埃之外,这里再没有其他东西。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合上了。 库洛洛皱起眉,回过身去,却在紧闭的门前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今泉蓝站在那里,正用一种痛恨的眼光看着他。 她的腹部还沾着大片血迹,面色依旧苍白得可怕。可她确确实实站起来了。 库洛洛目光微沉。 怎么回事?她没有死透吗? 不可能。自己下的手,不会出差错。 不过,这不要紧。再杀一次就好了。 库洛洛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助手小姐,你没事吗?那太好了。我也不想杀你。” 蓝摸了摸还残留着痛觉的腹部,不高兴地说:“鲁西鲁教授,你太过分了。你可以杀我,但你不能打那些样本的主意。” 库洛洛的笑容加深了。他抛了抛手里的小刀,显然没打算听她的话。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手臂有些不听使唤,就像是被一根线操纵了。他的手指分开,小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库洛洛讶异地看着这一幕,很快发现了关键所在——他的身上,贴着一个小小的纸人。 “被我的式神粘上了,就得乖乖听我的话。”蓝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紧张地看着库洛洛:“想要让你放松戒备可真不容易。” 库洛洛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式神……是东方的玩意儿吗?我好像是听信长说过。难怪我中招了。” 与他所熟悉的“念”完全不一样的力量,确实让人大吃一惊。 “不管你有没有听说过,你现在都完蛋了。”蓝气呼呼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生死关头,库洛洛却有些想笑。因为她发怒的样子,完全不具备任何威胁性,像是小姑娘在撒娇一般。 “助手小姐,你真的……很像那只松鼠。”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句话。 蓝更气了。 她捻起双指,贴在库洛洛身上的式神纸人就自己动了起来。在式神的操纵下,库洛洛不收控制地弯下腰去,捡起了那柄掉在地上的小刀,然后往自己的腹部捅了进去。 “唔……”库洛洛挤起了眉 头。 他看着自己被人操纵的手,并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新奇。 “接下来,助手小姐想怎么办呢?把我杀了吗?”他没有任何的惊慌,平静而文雅地这样问,好像坐在办公室里品咖啡的姿态。 蓝攥紧了拳头:“我不会杀了你。我知道你的同伙很可怕。我要先把你关起来,等九十九小姐回来再处置你。” 是九十九小姐的话,就一定有办法。蓝是这样坚信着的。 说完,她就转头离开了实验室,而被她操纵的库洛洛,也一步步地跟在她的身后,像是个随从一般。 蓝走到三楼,看到地上的那一大滩血迹,心底立刻来了气。 “鲁西鲁教授,你必须把那里弄干净!”她指着地上的血迹认真地说。 “可我现在不能动。”库洛洛露出好笑的表情:“助手小姐,麻烦你操控我来清洁地板吧。” 蓝咬了咬下唇,知道库洛洛说的是对的。她试着操控库洛洛去拖地,但是失败了——这样的活精度有点高,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为时尚早。 没办法,她只好气呼呼地自己拖地。 她流了很多血,她不得不拿水反复冲洗地面,这才勉强把地板拖干净。 将研究所恢复原状后,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换了放在更衣室里的备用衣服,带着自己的小随从踏出了门。 出门前,还不忘拿库洛洛的西装,遮了遮他的血。 第166章 街道上人来人往,库洛洛像树桩一样杵在她身后,多少有些吸睛。她生怕别人看出端倪,索性用手挽住库洛洛的胳膊,做出亲昵的情侣状。这样一来,库洛洛就像是个因为恋人靠近自己而羞涩僵硬的男人了。 “你别妄想向你的朋友求助。你现在连拨手机号码都办不到。”蓝在库鲁鲁耳边如此警告。 库洛洛思考片刻,却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事:“助手小姐,你身上很香。这是什么味道的香水?” 蓝的脖颈微微一红。她瞪着他:“这种时候你还打听香水的事?” “这种恬淡的气息,让我很平静。” “……别想了。这香水是九十九小姐送我的,是我故乡的东西,圣罗莱市没有。” 她嘀咕着,挽着他的手,穿过了十字路口。在踏过最后一格斑马线时,她忽然在对面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打扮性感、卷发红唇的克莱尔。 蓝心底警铃大作。 她立刻想带着库洛洛躲到一旁的小巷里去,但是已经迟了,克莱尔看到了他们二人,面上浮现出吃惊的表情。 “鲁西鲁教授,蓝?!”克莱尔三步并做两步奔了过来,打量着他们紧紧挽着的手,不可思议地说:“你们周末也在约会?!这么分不开?” 蓝:………… 这该怎么解释呢? 她涨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身旁的库洛洛却温文一笑,说:“也不算是约会,只是研究所有些工作要处理,所以我们临时来加班。” “加班?鬼信你的说辞。”克莱尔暧昧地扫一眼他们挽着的手,转过身去:“好啦,我不打搅你们的约会了。拜拜!” 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热闹的热群里。蓝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说:“谢谢……” “为什么谢我?我可是刚杀了你一次。”库洛洛说。 “……”蓝咬嘴唇,心底也厌恼自己下意识的行为。 接下来的路,没有再出什么岔子。她带着他穿过两个街区,到了一间公寓里。这间公寓也是九十九由基准备的,作为备用的房屋使用,没有登记在任何信息网上,拿来关押库洛洛最合适不过了。 她打开公寓门,将库洛洛推进去:“教授,接下来你就待在这里,直到九十九小 姐回来吧。” 公寓很简单,只有几件大家具,没什么烟火生活的气味。库洛洛站在门口,不急着找出口,反倒将目光停留在蓝身上。 “看什么?”蓝被他盯得难受。 她正拿一块布擦拭去座椅上的灰尘,想给自己找个坐的地方。 “助手小姐打算把我关在这儿?” “是。” “那你呢?” “当然是也留在这里。你别想趁我不在逃跑。” “真是荣幸,我竟然能在这里和你二人独处。”他微笑着说:“这正是我理想的生活。” “你……!”蓝皱起了眉。 “助手小姐,我有些饿了。我记得我很久没吃东西了,如果一直不进食,我可能会饿死。”他友善的说着,语气无辜得就像是他先前没有犯下任何错:“你能为我找点吃的吗?” “要求好多!”蓝有些气。 但库洛洛说得对。他不能死,他必须活到九十九小姐回来的那一刻。蓝起冰箱里好像有上次来这里扫除时忘记拿走的食物,便打开了冰箱。 果不其然,冰箱的上层放着一个已经长绿毛的饭团。那发绿的部分,颜色鲜亮得诡异,宣告着这个饭团已经不再是适合人类的食物。 蓝看到这个饭团,登时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拿出饭团,走到了库洛洛的面前,将长绿毛的部分展示给库洛洛看。 “吃这个怎么样?”蓝语气轻柔地说。 库洛洛愣住:“这个饭团它……” “鲁西鲁教授,我喂你~”蓝笑得更温柔了,将饭团凑到了他的嘴边。“说好要和我结婚的,那我喂丈夫吃东西,也没什么吧~”:,,. 第91章 091 蓝原本以为,库洛洛不会吃这个发绿的饭团。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张开口,表情如常地咬了下去,咀嚼,吞咽,喉结一动,颜色诡异的米饭就消失在了他的口中。 “你真吃了?”蓝觉得不可思议。“这会让你吃坏肚子的!” “不会的。”库洛洛无所谓地笑了起来:“我小时候经常吃这样的东西。我的身体已经习惯了。” 蓝沉默了。 听西索说,库洛洛和他的伙伴都出身于一个贫困无比的区域。那里的人存活率很低,能活下来的全都是狠角色,所以才能养育出幻影旅团这样的强盗团伙。 她没有再喂他吃饭团,而是收重新用塑料袋装好了它,把它丢进了垃圾桶。“我小时候也经常吃发霉的东西。”她喃喃道:“这种东西味道很糟糕,根本不能称之为‘食物’。” 她的话让库洛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就是助手小姐想结婚、想过上和普通人一致无二生活的原因吗?” 不想被贫困所困扰,想要普通人的幸福。 蓝没搭理他,他却自顾自低笑着:“我和助手小姐不一样。我永远不会想过普通的生活。” 这时,蓝感觉到她的肚子也有些饿了,毕竟在研究所忙活了那么久,她又失血,肯定需要好好补充一下食物。 第167章 其实最好的恢复方法是补充“爱意”,但是她不想那样做。所以她拿起固定电话,向附近的面包房定了外卖。 “嗯……a套餐两份,送到这个地址来,谢谢。”她挂断电话,目光扫到库洛洛身上,嘟囔道:“是为你买的食物,鲁西鲁教授出钱,不过分吧?” 说完,她走向库洛洛,把手伸到他的口袋里,上下摸索起来。很快,她找到了他的钱夹,毫不客气地把其拿走了。 钱夹一打开,里头满满当当都是纸币。蓝一点没留情,把钱全部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据为己有。 库洛洛叹息一声:“助手小姐,你也很有做盗贼的潜质。” “我才不是盗贼。”蓝把空的钱夹扔回给他,脸因为心虚而浮起小小的红晕:“我只是想给你买点吃的。” 面包房很近,就这会儿时间,电铃已经被外卖员按响了。蓝连忙揣着钱,去开门。 “请问是你们订的面包吗?”门口的外卖员露着笑脸,递过来两个印有面包房logo的纸袋。当他抬眼时,他看到直挺挺如雕塑一般站在客厅里的库洛洛,吓得脚步往后退了一下。 也不怪他,库洛洛一动不动,像是什么人体标本一般,偏偏西装下的腹部,还有大片血迹残留,这属实像什么诡异的凶案现场。 “女士,您,您检查一下商品的数量!”外卖员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摸摸去拿手机,想要记下门牌号报警。 蓝见状,连忙尴尬地说:“你别误会,那个是我老公,他犯了事,把番茄汁弄在不能洗的衣服上,正在罚站呢。” “啊?”外卖员报警的手停住了。 僵站着的库洛洛忽然发话了。“是我惹太太生气了。罚站是我应得的。”他的语气中藏着一缕无奈,仿佛真的是个犯了错的丈夫。 “哦……原来是这样啊!”外卖员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放回去。 这个丈夫还真是可怜,只是弄脏了衣服就要罚站,看来被妻子管得很死呢。 这样想着,外卖员恢复了笑容。他把面包袋子递给蓝,合上了公寓门,离开了这里。 门合上后,蓝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库洛洛。 “怎么了?助手小姐。”库洛洛问。 “你为什么……帮我圆谎?明明刚才你有可能逃走的。”蓝疑惑不止。 “我也不知道呢。”库洛洛闭 上眼睛,脸上带着笑意:“我只是不希望你陷入麻烦。” “……”蓝皱起了眉。 库洛洛说的是什么话啊!刚才还想杀她,现在又讲起甜言蜜语来了。怪不得他能混成s级通缉犯,这说话的本事确实高明。 …… 夜晚很快降临了。蓝给克莱尔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和库洛洛要请假一段时间,希望克莱尔帮忙料理她的工作。 电话那头的克莱尔大惊小怪地说:“你们是不是要去拍婚纱照了?!” 蓝尴尬不已,说:“不是不是,差得远了,唉……” 挂断电话后,她忽然察觉到一阵冷意。这栋房屋的窗户有些漏风,寒冷的夜风直直地吹进来,让她打起了寒颤。 她试图打开取暖器,不过取暖器太久没使用了,一直没有亮起代表启动的绿灯。蓝只好在寒冷中抱着双臂,用手掌摩擦肌肤。 夜晚已经降临了,窗户外一团黑漆漆的。这片公寓位于冷清的地带,附近没什么灯光,只有黑魆魆的树影投在百叶窗上。 库洛洛还在客厅罚站,他已经保持那个姿势站了一整天了,看起来有些无聊。 蓝其实也很无聊,这栋房子里没什么娱乐设施,而且家具也很糟糕。床垫破了,又积满了灰尘,不能使用,所以她今晚打算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缺点就是这里正对着有风的窗户,非常冷。 “助手小姐,要不要靠近我一点?”像雕塑一样杵着的库洛洛忽然说。“和我坐在一起的话,应该能让你暖和一点。” 蓝立刻摇头。 可才拒绝库洛洛的邀请,她便被灌进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颤。她缩起手脚,抱着自己的膝盖,像只小松鼠一样团在沙发角落里,目光止不住地落到库洛洛身上。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冲库洛洛招了招手,让他在式神的操控下走了过来,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很淡的暖意传到了她的身侧。这温度并不炽热,也远比不上春天,更像是暗夜里即将熄灭的烛火,但却让她稍微感受到了一点暖和。 蓝往手掌呵了口气,又往库洛洛的身上蹭了下,好像把他当做了御寒的长袍一般。 “就这样睡吧。”她的头顶传来库洛洛温柔的声音。“我会替助手小姐挡住冷风的。” 蓝皱起眉,心底嘀咕不已:这态度也太奇怪了。他到底有没有自己被囚禁了的自觉? 她打了个呵欠,倚在他的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昏黑的客厅里,两人坐在沙发上的影子亲密无间,仿佛一对彼此信赖的夫妇,又好像一只猫蜷缩在猫窝里。 库洛洛用余光看着她,扫到她漆黑长发下的后颈,眸中染上一丝愉快。和她相处,好像并不算无趣,心情也很平静和轻松。她和旅团的人不一样,没有那些被贫穷与死亡压迫出的锐气和杀意,笨笨拙拙、庸庸碌碌,但却很可爱。 这一晚,蓝睡得很不稳。客厅冷,沙发硬,身旁还有个棍子一般的库洛洛。她时不时醒来,又困倦地合上眼。天刚亮,她就被百叶窗里漏进的鱼肚白光照醒了。 第168章 她揉着困倦的眼,睁眸便对上了库洛洛漆黑的眼睛。这让她吓了一跳,火速往后膝行,爬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不过,库洛洛只是好端端地坐在原地,表情平静地看着她:“早上好,助手小姐,我的大腿有些麻了。” 蓝这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在他身上靠了一夜。 她哼了一声,去水池边洗漱。冰冷的水珠泼到脸上,唤醒了她的神识。她趴在水龙头边,长长地呼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外头传来一道成熟的女声:“我是公寓管理员,来收物业费。” “来了!”蓝拧紧了水龙头,急匆匆前去开门。 门一开 ,晨光照进玄关,让她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片刻后,她看清了眼前的场景——面前的走廊上,站着五六个打扮奇怪的人。为首是一个穿着西装、留着干练短发的鹰钩鼻女子,她正用一把枪顶着蓝的额头。 “放了团长。”西装女人冰冷冷地看着他:“或者被我们杀死一百遍。” 她的目光,像是看着垃圾。 蓝的身体骤然被寒意侵袭,女人身上的杀气让她无法动弹。她扣紧发颤的指尖,目光扫过面前的人,在心底确认了他们身份——这群人,是来救库洛洛的。他们应该就是幻影旅团的余下成员了。 “等等,派克诺坦。”库洛洛的声音忽然传来。“不要杀她。” “团长?”名为派克诺坦的女人眯了眯眼。但她显然很听库洛洛的话,将枪转为朝上的方向,不再满是威胁性地顶着蓝的额头了。“为什么要留这个女人的性命?这个任务,也许最开始就该派我来……” “我已经改变主意了。”坐在沙发上的库洛洛笑着说:“我对那些生物标本腻味了。我现在觉得这位助手小姐对我更具有吸引力。” “啊?”派克诺坦身后的团员发出不解吐槽的声音。 “助手小姐,”库洛洛认真地问,“你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呢?”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仅团员,连蓝都震愕无比。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去做盗贼? 她还没张口,就有人替她回答了:“真抱歉呢,团长~她是我的恋人?不能跟你走哦。” 窗台的百叶窗被撩起,西索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他靠坐在窗台外侧,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扑克,目光满是挑衅地看着库洛洛。 “团长,你做第三者,抢夺我的恋人,这是主动对我表示攻击的意思吗?”他舔了舔嘴角:“为了捍卫我的爱情,我是不是……得和你打一架?” 所有团员:?:,,. 第92章 092 西索的忽然出现,让原本就紧绷的场面愈显混乱。这小小的、落满灰尘的公寓,在此刻好像成为了对峙的战场。 在众人或震惊,或疑惑的目光下,西索轻松地从窗台跳下,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扑克,一边走近了蓝。 他毫不客气地倚在蓝的身旁,用尖尖的指甲亲昵地勾了下她的下巴,仿佛逗弄自己饲养的猫儿一般,以此显示自己的主权。 “团长,您怎么能干出这种抢团员女人的事来呢?是个男人的话,都没法忍受这种事哦~” 他有些阴阳怪气的腔调,让所有人的表情都扭曲了些。 一旁的派克诺坦张了张口,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折腾得无语。且不提团长怎么忽然放弃了生物标本,转而看上了这个女人,单单是“西索”有恋人这件事,就足够令人冲击了。 这位新来的四号团员,行踪诡秘,性情难测,真的有女人看的上他? 而被西索捉着下巴把玩的蓝,则是最受冲击的那一个—— 西索竟然是旅团的成员? 他不是什么马戏团的小丑,而是盗贼团伙的一员?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打了一拳。 但仔细一想,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怪不得西索会出现在研究所的后门——那是为了追随他的首领;怪不得他会频频受伤——盗贼团伙行窃,能不受伤吗? 此时此刻,西索的手指亲昵地在她面颊上徘徊。这触感让她不寒而栗。她回想起西索轻松进入她家的实力,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话语,她感到了一阵淡淡的后怕。 早知道他这么危险,她是绝对不会接近他的! 库洛洛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若有所思地问:“西索,我看她好像不太喜欢你呢。你的话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不喜欢撒谎。”西索慢悠悠地说,嘴角高高挑起:“需要我叙述一遍,我和她是如何相爱的吗?” “没人想听。”派克诺坦收起枪,很不给面子地说。 西索眨了一下眼,因为被泼冷水而委屈起来了。 蓝看着眼前的境况,背上冷汗涔涔。 库洛洛的目的变了。他不想要生物样本,而对她产生了兴趣。 一个强盗,能对她做什么?必然是人口贩卖了。 而且,库洛洛已经知悉了她不会轻易死去的能力,这次肯定不会大意。就算把她杀了,估计也会把尸体带走。 这该怎么办? 样本倒是保住了,可她一点都不想被卖掉。虽然她相当怀疑,如她这样没用的人类,真的卖的出去吗? 蓝的目光落到了西索身上。 他悠闲地玩着手中的扑克牌,那些牌在翻飞着发出哗哗的轻响。周围的团员看着西索的目光,或多或少有些忌惮,仿佛看着一个不可捉摸的疯子。 第169章 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鼓起勇气,紧张地对库洛洛说:“西索说的没错,我和他确实是恋人!你身为团长,不该抢团员的女人!” 她努力抬高了嗓音,但仍旧很没气势。可这不算强势的一句话,却让旁边的团员变了表情。派克诺坦一脸“没搞错吧”的无语神色,问:“不是吧?你看上他哪一点?” 西索眨了眨眼,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乐在其中地笑了起来,语气暧昧地说:“团长,你看我没说错吧?人家可是早就被她看光过身子,没有什么保留的了~” (看光身子,指随便冲进人家家里洗澡,用人家的浴巾擦身体,还赤条条地走来走去。) 西索的话让派克诺坦表情更扭曲了。 库洛洛愣了下。他的目光落到了蓝的面孔上,好似想从她的脸上读出说谎的心虚。他的视线充满着探究意味,这让蓝不敢与他对视。 “是么?那看来是我失礼了。”片刻后,库洛洛轻笑起来:“那么,西索,你可以请你的恋人解开我的束缚吗?大家原本就是同伴。” “没问题。”西索将一只手搭上了蓝的肩膀。他轻飘飘地拿指尖敲打她的肩:“小助手,照做吧?要是不解开他的束缚,我怎么和他打一架,来捍卫我的恋人地位呢?” 蓝有些犹豫。她生怕库洛洛继续打生物样本的主意。那头的库洛洛看出了她的忌惮,笑着说:“别担心,助手小姐,我不会动那些样本了。” 派克诺坦收起枪,冷淡地说:“团长对东西腻味的很快。一旦腻味了,就不会花费任何精力在那些东西上了。” 蓝半信半疑地听着,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 她决定赌一把。 赌输了,大不了再死几次;赌赢了,可能就真的解决了一桩麻烦。 库洛洛获得了自由。他动了动手腕,从沙发上站起来,长呼了一口气:“腿都坐麻了。”这满是抱怨的语气,让他显露出一点年轻人的活力。 西索眯着眼看他:“团长,我还记恨着你抢我女人的事呐。不和我对决的话,可说不过去哦。” 库洛洛掸了掸西装上的灰尘,说:“团规禁止团员战斗。如果你贸然袭击我的话,会被惩罚哦。” 西索嘁了一声。 库洛洛领着团员往外走去。他踏出公寓的玄关,站在晨间的阳光里,朝着蓝微笑着点了点头:“下次见,助手小姐,我很喜欢和你相处的这段时光。” 晨曦之下,他那深蓝色的耳坠,仿佛大海中的箱形水母,散发着神秘莫测的光。 幻影旅团的人很快离开了。西索百无聊赖地坐在了沙发上,嘟囔道:“还以为这次能捉到团长落单的机会呢,结果又失败了。” 蓝想起他的真实身份,原本刚松懈下来的身体又紧绷了。 西索也是旅团的成员,危险程度和刚才那伙人不相上下。 这样想着,蓝小步小步倒退着往门口走去,期望能消失在西索的视野里。可她才退了没几步,西索就眯眼看向她:“小助手,你要去哪儿?” 蓝的脚步顿住。 她迎着西索危险的目光,小声说:“我们也不是恋人,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 “谁说不是的?”西索勾起嘴角,笑容中满是戏谑:“我们现在已经是恋人了。只有这样,我才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找团长战斗呐。” 蓝:…… 好家伙,粘上就甩不掉了。这家伙是牛皮糖吗? …… 蓝离开了这间公寓,回到了自己位于蒙克车站附近的别墅住所。她简单休息了几日,就回归了圣罗莱研究所的工作。 “鲁西鲁教授怎么还没回来?你们不是一起请假的吗?”克莱尔好奇地问。 蓝尴尬地解释:“他……他辞职了。” “什么?!”满研究员的女人发出了大声的惊呼,随即扼腕痛惜。克莱尔更是不可思议:“你们不是都恋爱了吗?他怎么突然离开了?” 蓝沉默地低头,埋首工作不解释。 说来实在话长,克莱尔根本不会知道这之间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库洛洛不在,圣罗莱研究所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人知悉三楼的实验室前曾有过大片的鲜血。 这一天的工作结束后,蓝疲惫地离开了研究所,穿过车流不息的街道,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她垂着头推开门,却在屋内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不着寸缕的高挑男子,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悠闲地喝着一杯咖啡。傍晚的夕阳穿过玻璃,落在他有着雕塑般线条的身体上,愈衬得他身材完美。 “西索?!”蓝惊得赶紧把门合上,质问道:“你怎么又擅自来我家?还有,为什么又不穿衣服?” 西索扭过头,笑眯眯地说了句:“呀、欢迎回来”,接着,他竟然毫不在意地转过了身,丝毫不介怀自己被蓝看了个光光。 “我有些困,想找个地方睡觉,就来你加了。”西索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蓝这才发现,卧室的床被弄乱了,看起来像是有人躺在上面午睡过了。 “可这和你不穿衣服又有什么关系?”蓝撇开头,不去看他的身体。忽然间,她看到玻璃窗对面、在阳台上晾衣服的隔壁邻居正以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西索,她赶忙慌张地上前把窗帘拉上。 第170章 完了完了,她在邻里间的风评要被害了! “睡觉当然要脱光衣服咯。我喜欢裸睡。”西索双手一摊,回答得理所当然。 蓝无语了。 她把包挂在衣帽架上,径自走向厨房,去给自己准备晚餐。“那你现在也起床了,可以从我家离开了吧?”她不高兴地说。 “不要,我肚子饿了,想在你这里吃晚饭。”西索凑到了她的背后,看着她在冰箱前翻翻找找,语气有些嫌弃地说:“怎么都是速食菜呀~” 蓝:………… 她不擅长厨艺,当然只能做这种方便烹饪的东西。她也曾试过努力为九十九小姐烹饪,最后得到了九十九语重心长的劝诫:“有些东西,命中注定没有,就不要努力了。” “我给你食物吃,但你吃完饭必须走。”蓝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最重要的是,快把衣服穿上!”她实在受不了他在她背后蹭来蹭去的样子了。 大了不起?:,,. 第93章 093 蓝的生活好像恢复至了平常模样,又好像没恢复。 晨间醒来时,她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眼前的场景明明如此熟悉,她却觉得床头柜水杯摆放的位置和昨夜入睡前不一样了;挂在衣架上、原本平整的毛衣,也变得满是褶皱,好像被谁揉起玩弄过一样。 她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暗暗猜测是不是西索来过了。 她下床,穿着拖鞋去洗漱。浴室里的毛巾是湿的,有人在这里洗过脸。这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昨天夜里,她睡着的时候,西索来过了。 蓝站在镜子前,盯着湿哒哒乱挂一团的毛巾,手生气地蜷起。 西索总是不请自来,随心所欲地跑进她的房子里来,把这儿当做补给站和休息处,也不过问她的意思,分毫没有入侵他人财产的自觉。 也对,他是幻影旅团的成员。一个盗贼,怎么可能有道德感? 她很挫败地叹了口气,在心底盘算着将门窗更换得更严实些。可转念一想,再严实的门窗,恐怕也挡不住幻影旅团。 她洗漱完毕,到客厅拿早餐。冰箱门上插着一张扑克,她打开冰箱,发现食物被清扫一空,只余下一片面包给她。 蓝:…… 西索真是有够不客气的。 早饭只吃到了一片面包,她有些无精打采,出门的时候神情也颇为困倦。好在今日天气不错,晴朗的天空万里无语,暖光照在人的发心,让她的思绪慢慢清醒了。 “今泉小姐!”有人在喊她。她抬头一看,在别墅外灌木间的小道里,看见了一个正在晨跑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十多岁的年纪,金发碧眼,不算帅气,但长相阳光。她记得这个人是她的邻居,在附近的会计公司工作的洛克。 “洛克先生,有什么事吗?”她合上自家的门。 穿着晨跑装的洛克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目光有些闪烁。他瞥看着四处,犹豫地问:“今泉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啊?”蓝有些诧异。 “我看到有个男人通过窗户进入了你家。”洛克比划着,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热忱:“如果你被异性骚扰了,我愿意帮助你。” 蓝讪笑一下,说:“我很好,没什么事。” 她哪里敢让自己的邻居对和西索作对,这不是害了人家? 洛克想了想,脸忽然泛红,他小声地说:“今泉小姐,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散散步,或者一起晨跑?” 蓝看了眼自己穿着的工作制服,讪讪摇头:“下次吧。” 她察觉到了洛克的爱意,不过她不打算回应。 她和洛克告了别,如往日一般前往研究所工作。街道上的风景都是她所熟悉的,路灯、长青的树木、川流的车辆、刚刚开门不久的店铺,这每一件事物,她都记忆深刻。 可偏偏今天,她却觉得这些景物有哪里不同,就好像在那灌木的阴影下,藏着一双窥看的眼睛,有人躲在漆黑之中,笑嘻嘻地跟踪着她。 她定睛看着街道的拐角,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长凳前的几只鸽子,在懒洋洋晒太阳。她呼了口气,甩掉这种错觉,穿过最后一条马路,到了圣罗莱研究所。 今日的研究所比往日热闹。她一步入走廊,就发现这里站着几个陌生的西装男子。他们都是中年人,满面精明狡诈,正以算计的目光端详着研究所里的一切。他们用锃亮的皮鞋,在地毯上丈量着什么,神气满满,好像奴隶主在巡视自家的庄园。 看到蓝来了,原本正在赔笑倒咖啡的克莱尔赶紧溜了过来,对蓝说:“你总算来了,快想想办法!” 在克莱尔的叙述下,蓝勉强理解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几个男人是圣罗莱市安全部的人。他们说这栋建筑不符合圣罗莱市的兴建规范,已经是危险建筑了,需要予以拆除。如果不想拆除的话,那就必须缴纳一定的修整费用,由专门的施工团队来给研究所做修整处理。 蓝听得眉头紧皱。 什么叫不符合兴建规范?还不是想敲诈一笔。 一个西装中年男人朝蓝走过来,对她露出了油腻的笑容:“你就是这所研究所的负责人吧?修整的事怎么说?” 蓝攥紧拳:“研究所不是什么危险建筑,这笔钱不应该缴纳。” “那可不由你说了算。”中年男人拿皮鞋蹭了下她的鞋尖,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我还以为研究所的负责人是个老头,没想到是你这样的小姑娘。你要是想免除修整的费用,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来偿还……” 第171章 说完,他发出了暧昧的笑声,周围同行的人也嘻嘻哈哈地哄笑,空气里满是狎昵之意。 蓝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多惹事,可眼前这群人实在是太碍眼了。她竭力保持沉静,说:“反正我们不会付的。” 要是真有人来强行修整,那她就把人都揍一顿! 这样想着,蓝大步走向了办公室,没再搭理这群圣罗莱市安全部的人,自顾自坐下开始办公。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们走了。走之前,为首的男子还不忘给蓝留了一张写有联系方式的纸条。他用一种势在必得的眼神看着蓝,意味深长地说:“早点联系我。”他肥硕的身体随着话语颤动着,浑身都散发出令人厌恶的腐臭味。 蓝看也没看纸条的内容,就把它丢到了垃圾桶里。 早上就在不愉快的氛围里度过了。中午时,研究所的一名女同事外出用餐。她推开后门时,陡然发出了一声胆怯的尖叫,然后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室内。 “怎么了?”大家纷纷站起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女同事跌坐在地,惊恐地指着后门的方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蓝有些疑惑,起身往后门的方向走去,却发现楼梯上赫然横陈着一具尸体。那是个肥硕的中年男子,身上的西装被血泊浸透了,眼睛没有合拢,满面都是惊惧,好像死前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 他是先前骚扰蓝的那个圣罗莱市安全部成员。 他胸前那精致的牛角扣上,插着一枚扑克牌,这好像是某种示威的信号。 在看到那张扑克的瞬间,蓝就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了。 她转过身,对研究所的同事们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我来处理。”说完,她就合上了玄关的后门,将恐惧的目光都隔绝了。 “西索,你在这里吧?”她强忍住面对死尸的不适,环视四周。 下一刻,她的头顶就传来了西索那轻佻上扬的声音:“我一直在你身边哦~” 她抬头,看到西索像蝙蝠一样倒吊在房檐上,身体摇来晃去,相当乐在其中。他就这样晃了好几下,才从屋檐上跳下来,像是登场的舞台小丑一般,华丽地落在她面前。 “小助手,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西索亲吻了一下手中的扑克牌,“我知道你讨厌他,所以帮你把他解决了。怎么样?” 蓝的表情一沉。 果然是西索干的。也只有旅团的人,会这么不把生命放在眼里。 虽说他确实讨厌这个西装男子的言行,可远没有到想取人性命的地步,顶多是把对方揍一顿,给个教训,那就足够了。西索却擅自把人杀了,这着实是有些过火了。 “下次别杀人了!”她警告他,“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为什么?”西索流露出伤心之色:“我可是你的恋人,当然要帮助你咯。” “你怎么会是我的恋人?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蓝有些气,但她向来慢声细语,说话的嗓音也没什么愤怒的意味。 “可蓝不是亲口对库洛洛说,我们两人是恋人吗。”西索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也只有确保我恋人的地位,我才有挑衅库洛洛的理由……不是吗?” 蓝无话可说。 眼前的人,脑袋好像比她还奇怪。 她知道自己有些观念异于常人,这来源于她那种种不妙的经历。可西索这种杀人如麻的态度,得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养成? 血腥味刺鼻,她看着眼前的尸体,心烦意乱。 这要怎么和外人交代呢? 下午时,圣罗莱市安全部的人接到了通知,前来研究所调查。但他们才停留了没一会儿,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什么?不要再管了?是念能力者?……没问题,好的好的。”来调查的安全部人士拿着手机,对着空气恭敬地说。 尸体被搬运走,血水被冲刷掉,一切死亡的痕迹都被掩埋了。 …… 傍晚时,蓝带着沉重的心事离开研究所,返回家中。 傍晚的夕阳照在她的面颊一侧,她望着那金红色的霞光,心情比那渐渐落下去的圆日还要沉重。 因为她,有个罪不至死的人白白被杀了。这种事换成是谁都没法轻松起来。 她叹了口气,穿过街区,回到了位于蒙克车站附近的家门前。在摸索钥匙时,她听到周围邻居紧张的议论声,还有个女人的哭声。 她扭头一看,看到一群邻居凑在一块儿讨论着什么,他们的中心是一个金色卷发的中年妇女,正捂着面孔惊恐大哭。 “洛克离开家后,就再也没回来……他本该在下午回来,现在却怎么也联络不上了!”那妇女畏惧地哭诉着。 蓝认出来了,这个女人是邻居洛克的母亲。 骤然间,她想起了早上遇见晨跑的洛克时,他对她所说的话:“今泉小姐,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散散步,或者一起晨跑?” 她脑袋一懵,心里忽然有不妙的预感。 而人群中的洛克的母亲,哭啼着从袖口中取出一张扑克,说:“洛克走的时候,在房间里放了这个……这是什么意思?他从不喜欢打牌!” 那扑克牌分外熟悉,蓝似乎在西索的指尖看到过。 这一刻,蓝的身体微微泛起凉意。她猜到了:洛克,恐怕也死了。:,,. 第172章 第94章 洛克母亲的哭声很刺耳。蓝听着她的哭声,逆着傍晚的霞光,回到了自己的家。可即使合上了门,那哭泣之声也时不时钻进她的耳朵里来。 「西索。你还在吧?」一进家里,她就垂着头这样低声喊道。 她确信西索一直跟着自己,所以他才会知道安全部来调查的事,才会知道洛克对她的告白。 「我在哦。怎么,想我了吗?」西索轻飘飘的声音从黑暗的客厅里传来。 蓝深呼一口气,打开了客厅的灯。哢哒一声响,光亮大作,她看清了倚靠在沙发边的小丑。他就像是悠闲的死神一般,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扑克。 他的脚边,不知为何有许多蝴蝶的尸体。那些蝴蝶是蓝色的,翅膀粼粼泛光,在他的脚下以艳丽却惨烈的姿态死去了。 「这些蝴蝶是哪里来的?」她质疑道。 「这些蝴蝶喜欢血的味道,想要舔我身上的血。」西索笑吟吟地看着她,「我觉得有些痒,就把它们掸到地上去了。」 蓝将目光从蝴蝶尸体上收回,她竭力压抑住心底的不安,质问他:「是不是你杀死了洛克?」 「洛克?」西索努力做出回忆状:「啊~是那个对你有想法的邻居吧?」说完,他嘴角高高扬起:「怎么,你觉得……我杀了他?」 「不是你还能是谁?」蓝懊恼地说:「我都看到他留下的扑克了!西索,你能不能离我远一些,不要来打搅我的生活?」 西索的面色忽然变得危险。 「不要打搅你的生活……」他喃喃重念了一遍这句话,目光中掠过一丝血腥的意味:「你在说什么呀,小助手。我们不是恋人吗?」 他走近了蓝,高大的身体堵在她的眼前,身上散发出诡异又危险的杀意。他弯下月要,蛇一般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她:「我做这些事,可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样怪我呢?亲爱的。」 蓝被他的目光逼视着,踉跄地后退一步。但她身后就是房门了,她没有地方可以再退,只能被他这样抵着。 「为什么要伤我的心?」西索眉头紧蹙,语气中有淡淡的哀怨,「我可是难得对一个人这么认真。难道说,你变心了吗?」 他自顾自地猜测着,将冰凉的手指爬上了她的面颊,慢条斯理地搔弄着她的鼻尖:「让我猜猜,你喜欢上谁了?」他轻笑着,语气充满危险:「你手机里那个……五条?」 蓝的身体轻僵。 「你怎么会知道他?!」她陡然愤怒地质问:「你擅自翻我的手机?」 「嗬嗬嗬嗬……」西索古怪地笑了起来,目光上下扫视:「助手小姐,我早就把你的一切都看遍了。你在我面前,没有秘密。」 话音一落,蓝便察觉到脖颈上传来一股剧痛。这剧痛令她的眼前阵阵发黑。她努力睁开眼,但西索诡谲的笑颜却在她的视野里模糊了起来。 她昏了过去。 …… 滴答。滴答。滴答。水滴的声音,将蓝慢慢从昏迷中唤醒。 她迷糊地睁开眼,望到了没有关紧的水龙头。那滴滴答答的水流声,正是从水龙头里落下的。 她环顾四周,认出来这是自家的浴室。窗户紧闭,外头漆黑安静,看起来像是深夜。 而自己…… 她努力挣了挣,发现手脚都被捆住,嘴上也贴了一块胶布,喉咙只能发出呜呜嗯嗯的声音。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五花大绑的螃蟹,被丢在马桶盖上,等待下锅。 怎么回事?是西索把她绑在这里的吗?他想做什么? 浴室外传来脚步声。西索高挑的身影从走廊的阴影中浮现,仿佛身穿黑袍的死神一般。他挤入小小的浴室,在蓝的面前蹲下,带着促狭微妙的笑意打量着她,好像在欣赏她惊恐的眼神。 「亲爱的,晚上好。」西索拿手指刮弄着她的面颊,语气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因为你实在太不听话了,竟然和恋人我吵架,所以我出此下策,帮你冷静一下~」 蓝瞪着他,用眼神表示自己的不满。 「真是委屈发抖的眼神呀,我喜欢~」西索低笑一阵,将手按在了她嘴唇上,帮她撕掉了封住嘴唇的胶布。 刺啦—— 胶布刚被扯开,蓝就想大声呼救。但声音还没出口,她的舌头就被西索用手指拽住了。 「不可以打搅邻居哦,现在已经很晚了。」西索慢悠悠地说着,将手指抵在她的口腔里,牢牢卡着她的舌头。 他的手指像是小蛇一般,故意绕来绕去,玩弄着她的舌尖。蓝无法合拢嘴巴,津液从嘴角滚落,也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真乖。」西索松开了手,警告道:「别大喊大叫哦。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的舌头……」他眯起眼,手中亮出一张扑克:「割下来。」 伴随着这句话落,蓝的舌头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割痕,血珠滚了出来。 疼痛传来,蓝哆嗦了一下,眼睛泪雾滚滚。她尝到了自己舌头上的血味,这咸涩的感觉让她愈发慌乱。 「真乖,真乖。」眼前的西索似乎很满意。他用手指掐紧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面颊,将嘴唇送上来,亲住了她。 这个口勿和他本人一般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舌尖像是捣蛋的小孩一般在她口腔中卷来卷去,让她的舌脐发疼。她被亲得眼泪下得愈发汹涌了,心底满是悔意。 第173章 早知道西索这么可怕,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救他、给他食物的。 自己好心帮忙,却招来了这么一个恩将仇报的变态…… 「你在分心哦。」西索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舌尖。 蓝被疼得眼泪花直掉,而西索则满意地放开她的脸。他抬起头时,嘴角边都是她舌头上的血,这让他看起来像个吸血鬼。 就在这时,西索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在浴室里回响不停。他接通了电话,脸上浮现出笑意:「啊~真难得啊,你竟然会联系我。怎么,要我帮你赚钱吗?……嗬嗬嗬,你可真够自恋的。」 从语气来听,是西索熟悉的人。 西索挂断电话后,抛了抛手机,对蓝遗憾地说:「亲爱的,我有事要忙,暂且无法陪你了。」他亲了亲她的面颊,轻快地说:「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说完,他朝浴室门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了。 家变得安静下来,蓝仔细侧耳聆听,确定西索已经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费力地用反捆的双手解着绳索,好半天才用蛮力扯开了身上的绳子。重获自由时,她觉得自己四肢酸痛得要命,低头一看,被捆住的地方现在全是红色的勒痕。 ……可恶! 不过,蓝却没有什么找西索复仇的想法。在她的眼里,不涉及到九十九小姐的事,那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她深呼了一口气,简单思考一番,立刻做下了决定:跑。 只要离开这座城市,西索就找不到她了。等西索对她失去兴趣后,她再回圣罗莱市吧。 蓝忍着舌头和四肢的疼痛,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行李。她简单地带上了几套衣服,又给研究所留下了请假的电话录音,连夜拖着行李箱赶往车站。 她买了一座遥远城市的车票,她敢笃信,只要到了那座城市里,西索就找不到她了。 现在是凌晨,是夜晚最漆黑的时候,最早的车在五点发车。她拖着行李箱,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昏昏欲睡,周围是许多其他熬夜等车的人。 终于,早晨五点时,第一班列车进站了。她听着车轮哐当响声,与其他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在浑浊的晨曦下挤上了吵杂的车厢内。 车厢很拥挤,气味也叫人不适,浑浊的汗味和脂粉味飘在鼻端。蓝将行李箱放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在这过程中,她始终保持着高度紧张,手心也汗津津的,生怕西索一个不小心就从哪里窜出来了。 等到她终于在座位上坐下,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疲累、困倦、疼痛一起涌了上来,这让她像娃娃一样瘫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对面旅客的招呼声:「咦,小助手,你这是要去哪?」 这熟悉的、轻佻的声音,让蓝愣住了。她的心底涌起冰冷的寒意,再抬头时,她对上了西索意味深长、满是笑意的眼睛。 蓝浑身僵硬。 列车启动了,车厢一震,窗外的风景在晨曦中向后倒退。她的对面是翘着脚的西索,他正玩味地看着她,笑嘻嘻地说:「真巧。」 蓝痛苦闭眼。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旁的旅客问她:「你需不需要帮忙?小姐。」 她抬头,看到身旁坐着一个蓄着黑色长发的男子。他的肤色很白,眼睛是漆黑的,这让他的脸庞像是刚烧纸出来的瓷器人偶一般,精致却没有生机。 「我……」她觉得自己很需要帮忙,但是又怕自己的求助害了眼前这个人。 「我是猎人,可以帮忙。」漆黑眼睛的男子直直地看着她,语气也像是公事公办:「不过,你得付我钱。」:,, 第95章 火车轮发出震响,车上的旅客闲聊的闲聊、听歌的听歌,无人注意到窗边的这一桌气氛诡异,温度冷凝。 蓝被西索用促狭的目光盯着,背上冷汗涔涔。她瞥了眼身旁自称猎人的黑发男子,开始思考对方能如何帮助自己。 「猎人」泛指拥有念能力的人,在这一片大陆是个很有威望的职称。专业的猎人飞檐走壁,无所不能。 也许他真的能帮助自己。 蓝这样想着,有些不安地拉了拉黑发男子的衣角,用恳求的目光看他,小声地说:「求求你,帮帮我。」 黑发男子面无表情地说:「三十万戒尼。」 蓝:…… 好干脆的回答!好无情的数字! 她顿时泄了气,因为她根本给不出这么多钱。日元和这里的货币不通,也不能彼此兑换,这让她的小金库大大缩水。 对面的西索似乎也被这一幕逗笑了,嘴角高高扬起。 「伊尔迷,别为难她。我看过她的账户,私房钱少得可怜。」西索慢悠悠地说。 「看出来了。她的打扮就不像是有钱人。」被称作伊尔迷的男子说。 蓝看着二人对话的模样,心底警铃大作:好家伙,西索和这个伊尔迷彼此认识? 西索单手托着面颊,语气轻飘飘地说:「伊尔迷,我先前告诉你的那个『恋人』,就是她。怎么样?很漂亮吧。」 伊尔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值个一千万。」 西索嘁了一声:「你不要满嘴钱钱钱,真是扫兴。」 伊尔迷问:「你欠我的五千万,打算怎么还?」 第174章 西索的面色微变:「你怎么又和我计较起钱来了呢……」 「我连妈妈欠我的钱也计较。」伊尔迷认真地说:「你通过我的渠道找了黑市医生,中介费八百万;飞空艇的费用和住宿的费用,三万;流星街的念能力者情报,六百万……」 西索无言地转头望向车窗外,战术性沉默。 片刻后,他吐出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人家这样的魔术师,怎么会有存款呢~」 想来也是,住在蓝的家里、吃蓝冰箱里的食物、用蓝的浴室洗澡——这样的西索,恐怕根本没多少钱,更还不上这笔债。 伊尔迷的眼瞳变得黑沉沉的,他好像有些生气了。「那就干活来抵债。」 「是是是~」西索举起手,摆出投降的样子。 「还有,你的恋人也来我这里还债。」伊尔迷指了指坐在身旁的蓝,语气冰冰冷冷:「她到我家里来做女仆的话,应该也能还一部分。」 蓝大吃一惊。 西索欠的债,凭什么要她来还? 「等等,我和西索其实没有任何关系——」蓝紧张地为自己辩解。 「不,你们是恋人。」伊尔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十分森寒,「你只有两个选择,做西索的恋人,或者变成尸体。」 蓝闭嘴了。 这个叫伊尔迷的债主,根本不在乎她真正的身份,他只是想要白得个女佣而已! 想到这里,蓝对西索的恼怒就更上一层。她不敢明显地表露出怒意,就拿自己的裙摆泄愤,把衣服布料揉得皱巴巴的。 「伊尔迷,我可以把她交给你。」西索说,「但你必须帮我看紧她,不让她逃跑。」 「没有仆人可以从我家里逃跑。」伊尔迷说。 「那最好不过了,因为她很不乖。」西索舔了舔手指,歪着头说:「你必须确保她活着,不受伤,不然身为恋人的我会伤心 的。」 要是蓝有什么闪失的话,到时候找团长决斗,也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了。 「交易完成。」伊尔迷说。 在毫无蓝的同意的情况下,一桩人□□易就这样达成。从头到尾,蓝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西索在下一站下车了,而伊尔迷则继续坐在蓝的身旁,像是个奴隶主一般。 火车再次启动,蓝往座椅角落里缩了缩,而伊尔迷则侧过头,用认真的目光打量着她。 缩在椅子上的女人有着漆黑的长发和眼睛,这和伊尔迷自己有些相似。但她的眼睛泪汪汪的,看起来像小兔子一样可怜。 伊尔迷伸出手,撩起她的发丝捻了捻,诧异于她头发的顺滑。「你叫什么?」 「蓝。」 「eye?眼睛……」伊尔迷似乎听错了她的名字发音,又伸手扌莫了扌莫她的眼窝:「真是不错的名字,你确实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他的手指搔得蓝眼睛发痒,她眯起了眼。 「不过,这个名字有些奇怪,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字吧。来我家工作的佣人,都会由我取名。」伊尔迷说:「你就叫艾拉吧。」 她讪笑一下,低头不语,心底盘算着如何寻找逃走的时机。伊尔迷不高兴地说:「你要回答『知道了,谢谢主人』,明白吗?」 蓝:…… 不就是做小伏低吗?她最会了。 于是她深呼一口气,小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主人给我取的名字。」 她的态度,让伊尔迷很满意。伊尔迷望向窗外,说:「我在圣罗莱市的事情办完了,刚好带你回家。你知道枯枯戮山吗?我家就在那儿。」 蓝愣了愣,因为她知道有名的枯枯戮山。据说那坐山上住着富有、神秘、凶狠的杀手之家——揍敌客家族。 这么说,这个叫伊尔迷的人,是揍敌客家的杀手? 完了,这下她更跑不掉了! …… 在伊尔迷的看守下,她一路都没有逃跑的机会。实在是这个杀手的五感太敏锐了,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看向她。 就这样,他们下了火车,在一座城市里改乘了飞艇。这片大陆流行飞艇而不是日本国的飞机,但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飞行的交通工具。 因为航行时间很长,所有的旅客都有单独的卧室,但蓝没有,因为伊尔迷没给她买票,而是直接把她从窗户里提溜了进去。 换而言之,逃票。 「你没有自己的房间,你就睡在我的床下。」伊尔迷带着她穿过飞艇的走廊,理直气壮地说。 「……?!」蓝表情很懊恼。 虽然心底不开心,但她也没有明说。只是睡地板而已,她早就习惯了。要是惹怒了这个杀手,搞不好命真的没有了。 飞艇上人不多,蓝也没什么逃跑的机会。两人走过长廊,到了房间里。房间很小,只有一扇方格样的窗户、一张床、一个简单的小桌子,活像监狱的牢房。 蓝很不解。像伊尔迷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不去住奢华的头等舱,反而如此抠门地住在普通的房间里? 伊尔迷在床上坐下,翻阅着床头柜上的推销报刊,等待飞艇起飞的那一刻。蓝看着窗外的停机坪,知道自己必须赶紧找机会逃跑。等到了枯枯戮山,她就不可能再逃走了。 「艾拉,」伊尔迷忽然喊她:「帮我倒杯咖啡来。」 她点头:「好的,主人。」 第175章 小桌边摆放着免费的速溶咖啡。她用烧水壶接了热水,现场给他冲一杯廉价咖啡。她在忙活的时候,身后的伊尔迷问她:「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和西索在一起?」 蓝有苦说不出:「我不是他的恋人。」 伊尔迷说:「不。你是。除非你说,即使你不是西索的恋人,你也愿意继续当女佣,那我就承认你说的话是真的。」 蓝:…… 你就是想要不收钱的女佣! 说话间,她冲好了速溶咖啡,恭恭敬敬地端给了伊尔迷:「主人,咖啡好了。」 他接过,尝了一口,眉头紧皱:「艾拉,你的咖啡冲得很难喝。等回家以后,你需要严格的培训,要不然妈妈肯定会对你生气。」 蓝:…… 离飞艇起飞还有一段时间,蓝仔细看了看时间表,打算趁着伊尔迷去洗澡时想办法溜走。为此,她在这段时间里表现得十分乖巧,伊尔迷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艾拉,帮我准备一些吃的。」「是,主人。」 「艾拉,光好刺眼,把窗帘拉上。」「是,主人。」 「艾拉,给我念念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是,主人。」 短短的两个小时,蓝被伊尔迷使唤得团团转。终于挨到了洗浴时间,蓝紧紧盯着伊尔迷,巴不得他快点脱光衣服去浴室。 就算是揍敌客家的杀手,也不可能光着身子在走廊上追她,又不是人人都和西索一样有暴露癖。 「艾拉,我要去洗澡了。」终于,伊尔迷说了这句话。 蓝恭敬地说:「主人,我帮您脱衣服吧!」 说完,她很主动地给伊尔迷脱掉了外衣。 伊尔迷把长发顺了顺,腿往浴室里迈去。蓝低下头,老老实实往卧室里退。就在这时,伊尔迷喊住了她:「艾拉,你去哪里?」 「我等您洗完澡出来,给您吹头发。」蓝认真地说。 「不。你要进来,服侍我洗澡,因为你是女佣。」伊尔迷面无表情地说完,拽住了她的手,将她一起拉进了浴室。 第96章 浴室里,热水哗哗而下。 蓝捧着一叠毛巾,像是雕塑一样站在墙边。淋浴间的塑料帘子拉着,伊尔迷的身影在帘后化为一道若有若无的剪影。 没一会儿,帘子开了,伊尔迷苍白的手从帘子后伸出来。「香波。」他言简意赅地说。 蓝连忙把放在架子上的香波递给他。 那只苍白的手缩回去了,没一会儿又伸了出来,带着满手的泡沫又朝她招了招:「沐浴露。」 蓝低头,老实地履行一个佣人的义务。 她庆幸伊尔迷不是个暴露狂,不会像西索那样放肆地脱光衣服走来走去,至少还会用帘子遮挡一下。 半个小时后,伊尔迷洗好了澡,披着浴袍拉开了塑料帘子。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是落水的黑猫一般,看起来少了些冷血的感觉。 「艾拉,帮我吹头发。」他理所当然地使唤蓝。 蓝放下手里的毛巾,抄起吹风机,和他一起在床边坐下。当吹风机发出嗡嗡响声时,飞空艇传来一声巨震——它起飞了。 蓝眼巴巴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越升越高,从地面化为傍晚的层云,她的心里是一阵哀嚎。 飞空艇起飞了,那她逃走的机会又再度减少了。 「艾拉,」伊尔迷不满的声音传来:「你扯到我的头发了。」 「对不起,主人。」蓝连连道歉,语气胆战心惊:「是我太笨了。」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拨弄起伊尔迷的头发来。 伊尔迷的长发很柔软,漆黑无比,像是一整片的绸缎,她很少在男性身上看到这样的头发。 这种发型,很适合扎辫子。蓝恍恍惚惚地想着。 「艾拉,你在干什么?」伊尔迷的声音唤醒了不自觉又出神的蓝。她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好事——不知不觉间,她把吹风机放在膝盖上,双手给伊尔迷编了两条麻花辫。 蓝:…… 这两条辫子混在伊尔迷的一头黑发里,不算太醒目,但仔细看,还是让人觉得滑稽。 她想要解开辫子,可伊尔迷却已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眺望起外头的夜空景色来:「睡一个晚上就到枯枯戮山了。奇犽应该很想我吧?」 两条辫子随着他的走动而慢慢地摇晃着,仿佛猫咪的尾巴,看起来十分搞笑。但他全然没察觉他的女佣干了什么好事。 蓝看着那条辫子,眉头一跳一跳。她知道自己必须赶紧把辫子解开,不然等伊尔迷发现时,一切就完蛋了。 于是,蓝走近了伊尔迷,抓起一个梳子,贴心地说:「主人,我再帮你梳梳头吧,请你坐下。」 伊尔迷扫了她一眼,自己接过梳子,说:「不用了,我来吧。你的力气比我想象中大,说实话,有些疼呢。」 说完,他就伸手去撩自己的发丝。 眼看着他即将扌莫到那两缕辫子,蓝的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她的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了伊尔迷发现辫子后的情况了——「艾拉,你怎么敢做这种事?」他冷酷无情地盯着她,将两只手指朝她的眼眶伸来:「作为惩罚,我要把你的眼睛挖掉。」 蓝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打了个哆嗦,于是她紧张地抓住了伊尔迷的手,不让他触碰自己的头发。 伊尔迷疑惑地扭头:「怎么了,艾拉?」 第176章 蓝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伊尔迷的手,张了张口,有苦难言。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要是没事儿干,她干嘛突然抓住别人的手? 「主人,我,我……」蓝的脑袋急速转动。终于,她心虚地想出了一个说辞:「主人的手,很好看,我想多看看。」 说完后,她的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 她竟然主动抓着一个男性的手,还大行夸赞。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有脸做出来的。 伊尔迷歪过头,显然也对她突如其来的赞美感到疑惑。他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好像在思考自己的手到底哪里好看。 就在这时,飞艇稍微顿了一下,地面震动起来。蓝一个没站稳,仓促撞进了伊尔迷的怀里。她的额头被男子的月匈膛磕得发疼,一双手在情急之下,攀住了伊尔迷的脖颈。 这姿势叫两人都愣住了。 蓝看了看自己的手,抬头对上了伊尔迷漆黑的眼睛,她立刻感到了淡淡的害怕。但同时,她也察觉到——这个姿势,很适合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开伊尔迷的辫子。 于是她壮着胆子,没有收回手,而是硬着头皮,将双手揽紧了一些,脸上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主人,我……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讨好的台词,语无伦次。 「艾拉,你这样做,是会让西索生气的。」伊尔迷意味深长地说。 「我说过,我不是西索的恋人。」蓝结结巴巴地解释。 她的两只手在伊尔迷的发丝里穿来穿去,飞快地解开了绑起来的麻花辫。但在伊尔迷看来,她只是在卷弄把玩着他的发丝。这让伊尔迷觉得有些新奇,还没有哪个佣人的胆子这么大。 怀里的女子不安又怯懦地抱着他。明明一双眼慌张地不行,可手却牢牢地攀在他肩上,像是生怕恋人逃跑一般。她那雪白的肌肤,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像水一样干净澄澈,让人生出搅动一池波澜的念头。 难怪西索这么喜欢她。确实很漂亮,是个值钱的女人。 伊尔迷在心底这样想。 终于,她解开了他的辫子。她舒了一口气,赶紧把手抽出来,巴不得就此不靠近伊尔迷半步。可偏偏当她要把手放下来时,伊尔迷却扣住她的手腕,歪着头问:「怎么不继续抱着我了?」 蓝心虚地说:「那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伊尔迷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那就是很不好!」蓝认真地说:「主人是男人,我是女人。我们不能这样做。」 「我是你的主人,你要听我的命令。」伊尔迷把她的手掰回了自己的肩膀上。 蓝没有办法,只好照做。 伊尔迷像是第一次品尝拥抱的男高中生,兴致勃勃地要求她抱着他,甚至于当天黑下来时,他竟然也没让她睡在床下的地板上,而是要求她继续保持搂着他脖颈的姿势,和他一起睡在床上。 「主人,这个姿势不好吧?」蓝试探地说:「床很小,我不想挤着您。」 「没什么不好的。」伊尔迷自顾自地说。「我能保持侧睡的姿势一整晚,不占地方。」 蓝:…… 灯哢哒熄灭,房间里黑了下来,但月光依旧能照进飞艇内。蓝躺在窄小的床上,浑身不自在。她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感受到伊尔迷的身体,这种和另一个人紧密相贴的滋味,太过古怪了。 没一会儿,伊尔迷的鼻息渐趋稳定,看起来是睡着了。她试着把手从伊尔迷的脖子上抽下来,可才动了一下,就被伊尔迷按住了。 蓝吓了一跳,小声问:「主人,您没睡着吗?」 没有回答。伊尔迷依旧紧紧闭着眼,看起来睡得很沉。于是她试探着又把手往外抽,可伊尔迷又紧紧地扣住了她,而且力大无穷,不容反抗。 蓝满面复杂。 伊尔迷这是睡着之后还能条件反射做动作吗?真是可怕的男人。 这一晚,蓝压根没睡好,时困时醒。等到飞艇落地的震响传来,她疲倦地睁开眼,对上了伊尔迷漆黑的眼睛。 「艾拉,早上好。昨晚睡得怎么样?」伊尔迷问。 蓝顶着黑眼圈,说:「主人,我休息的很好。」 她显然违心的话,却让伊尔迷很满意。 他在飞空艇吃了早餐,还大发慈悲地给她也买了一份食物,并说这些食物的钱会在她的工资里扣。 简单的休息后,他就带她下了飞艇。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和起飞时的场景不同,这里已经是离圣罗莱市千里之外的地方了。从飞空艇起降场放眼望去,群山连绵,当中簇拥着一座休眠火山,风景看起来非常壮丽。 「那就是我家了。」伊尔迷指了指那座山,「整一片区域都是我家哦。」 蓝大吃一惊。 她知道伊尔迷家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知道自家大少爷回家,揍敌客家派了车辆来接送他。气派的黑色轿车在二人面前停下,一个穿着西装、做执事打扮的男子钻了出来,向伊尔迷行礼:「少爷。」接着,他转向蓝,询问道:「这一位小姐是?」 伊尔迷做出思考的姿态,说:「我的女人。」 没错,他新雇的女佣,确实等于他的货物,那就是他的女人。 第177章 这是伊尔迷完全从利益角度出发给出的回答,却把管家惊了一下。 「伊尔迷少爷,她是……您的女人?」管家有些不可置信。 「没错。她是我的东西。」伊尔迷面无表情地回答:「她的头发、手指和眼睛,都是我的财产,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也都是我的。」 管家表情更复杂了。 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伊尔迷少爷,如今感情也开窍了啊!瞧瞧这生怕别人觊觎他女人的劲头……真是稀罕! 「我明白了。那么,她的食宿安排……」管家问。 伊尔迷又陷入沉思。 西索说过,不能让她逃跑,也不能让她受到严重的伤害。 于是伊尔迷说:「她不能离开我的眼前,必须时时刻刻在我面前。还有,你们不可以让她受伤,无论是心脏的伤害,还是大脑的伤害,都不可以。」 管家:……!!! 「我明白了!」管家对蓝肃然起敬。 真是了不得的女人,能将伊尔迷少爷如此拿捏!:,, 第97章 汽车一路颠簸,沿着马路向山的深处开去。 蓝坐在后座,从车窗里眺望着外面的山景,逐渐明白为什么伊尔迷当初说「没有佣人能从他家里逃走」了。 枯枯戮山原本就广袤凶险,沿途的森林中生活有许多猛兽。不仅如此,揍敌客家还设下了重重的大门。一个人要想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根本不可能。 想到这里,蓝的内心有了一丝焦灼。 她目光一移,从玻璃窗里看着伊尔迷的侧影,表情复杂。 「艾拉,你逃不出去的。」伊尔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样说。「你将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死去。」 多么可怕的话。 不知行驶了多久,轿车终于停了。管家先下车,为后座的二人拉开了门。在踏出车的一瞬,蓝窥到了揍敌客家族的一角——连绵的庄严灰色建筑,给人压抑窒息的感觉。 伊尔迷下了车,对管家说:「带艾拉去换身衣服,送到我的房间去。我要先去见妈妈。」说完,他又转向蓝,拿手指扌莫了扌莫她的眼窝,说:「别乱跑。要不然,你的眼睛就归我了。」 他的语气很平常,仿佛他所说的并不是如此可怕的话语,而是议论天气的言辞。 蓝打了个哆嗦,小小点了下头。 伊尔迷走了,管家朝他离开的背影恭敬地鞠躬,接着便带蓝前去佣人住的地方。 不同于揍敌客的主宅,佣人的楼房位于相对偏僻的角落里,藏在树木的遮蔽中。一栋栋棕红色的建筑,漂亮的像是度假村的酒店。看来揍敌客家的佣人待遇其实不错,才能住上这样的地方。 「艾拉小姐,请换上佣人的制服吧。」管家步入一栋楼房后,便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维多利亚式的长款女仆裙递给了她。「你和我们不一样,不用住在这里,而是住在伊尔迷少爷的房间。」 蓝心底警铃大作。她立刻虔诚地说:「不,我怎么能做那么冒犯主人的事?我和大家住在一起就好了。」 开玩笑。她才不要和伊尔迷住在一起。她不配。 管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的地位和我们可不同。你是伊尔迷少爷第一个感兴趣的女人。少爷说了,你不能离开他的眼前。」 蓝:…… 伊尔迷只是想要钱罢了! 管家不知道她的心里活动,感叹一般地说:「我一直以为,伊尔迷少爷的心中只有钱财和工作。没想到这次,他竟然带回一个女人。艾拉小姐,你到底是怎么让少爷对你心动的?」 蓝:…… 这该怎么解释呢,一切都是美妙的误会。 「运气。」她尴尬地回答。 「哦,我明白。能让伊尔迷少爷爱上你,也确实需要运气。」管家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好了,去换衣服吧。我去登记你的名字,一会儿再带你去少爷的卧室。」说完,管家就离开了。 蓝接过那套女仆装,去房间里更衣。 衣服不是很繁复,她很快就换好了。 管家还没来,她蹑手蹑脚地走出这栋红棕色的漂亮楼房,想要探查一下附近的地形。 附近满是深绿色的漂亮树木,树叶奇形怪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阳光穿过叶片,在深绿的草地上留下淡淡的光斑。 这时,她忽然看到,佣人住所的阳台下,有一个胖墩墩的少年。 这个少年浑身是肉,看起来很圆润。他正懊丧地坐在一棵大树下,对着手机大吼着什么。 「她明明夸我声音好听,还说我打游戏厉害!她的游戏分数都是我打的,我还买了那么多东西送她!」圆润的少年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一丝委屈:「这次我千里迢迢坐飞艇去找她,可才见到她的面,她竟然起身就走!」 「丢下我回家就算了,她还跑到我们游戏的社群里去骂我,说什么『网恋奔现翻车』『请姐妹擦亮眼睛,长得帅的野王不会和你搞网恋』,她到底什么意思!」 小胖子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扌莫遍口袋都没有餐巾纸,只好把鼻涕眼泪抹在手臂上。 就在这时,一张纸巾递到了他的面前。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温柔嗓音:「给你纸巾。」 糜稽抬起头,泪花花的眼里望见了一个女人。 看打扮,她是家里的女佣,黑色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圈,脸蛋儿尖尖小小,一股子惹人怜爱的劲头。那双漆黑的眼,翕动眨巴着,正关切地望着他。秀气的长相,像极了从草丛里蹦出来的小兔子。 第178章 糜稽瞬间忘记自己在伤心什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糜稽拿纸巾狠狠擦了一下眼泪和鼻涕,「你是新来的女佣?」 「是的。我叫艾拉。」蓝说。 艾拉。糜稽在心里念叨了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蓝并不知道这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胖子是谁。她只当自己做了件好事。 没一会儿,管家回来了,将蓝送到了伊尔迷的房间。 「伊尔迷少爷不太好相处,我只能祝你好运。」在离开前,管家这样对她说。 伊尔迷的房间位于住宅的三楼,面积很大,但很昏暗,也没有窗户,仅靠微弱的蜡烛光照明,像极了中世纪的囚室,很难想象伊尔迷竟然住在这种地方。 蓝站在壁炉前,不安地四顾着,任火光将自己的影子长长投在墙壁上。 一阵脚步声自空旷的走廊中传来。是伊尔迷回来了。 蓝一看到他的影子,立刻往房间的角落里缩了缩。 但伊尔迷不逐她的愿,朝她勾了下手:「艾拉,过来。」 蓝犹豫了一下,低着头无声地走了过去。 他在壁炉边的沙发椅上坐下,将她抱到了腿上,然后将她的手臂搁在他的肩膀上。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她抱着他的姿势。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伊尔迷打量着长裙的裙摆,还有衣服下黑色的小皮鞋。「这使你看起来更值钱了。」蜡烛劈啪一晃,两人暧昧的姿势投在了墙上。 蓝搂着他的脖颈,眉头低垂,忍不住问道:「主人,你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走?」她的语气里有哀求的味道。「我不是西索的恋人。」 这句话让伊尔迷的瞳眸变深了。迟钝如蓝,也察觉到他散发出了不高兴的气场。 「我说过,你不可能再离开这里了。」他以毫无波澜的语气这样宣告着。「你不是西索的恋人,那对我来说更好。」 说完后,他像是觉得自己的话没有威胁力,竟抬起手,惩戒一般地打了一下她月要下头的部位。 啪! 一声脆响,蓝愣住了。她没想到伊尔迷竟然像教训小孩一样打她。 那个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她的眼睛瞬间变得泪雾蒙蒙的。 她本来就是容易留疤和感知到痛的体质,这突如其来的一记抽,真是难受极了。 「主人,我……」她语无伦次,声音又恼又怯。她向来不敢和人大声说话,生气极了,也只会先瞪人。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了一件不妙的事——伊尔迷的表情变了。 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脸上流露出几分愉快的意思。他托起她的下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哭的时候,眼睛更好看。」 原来他喜欢看她哭。 「伊尔迷少爷,艾拉在吗?」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怎么了?」伊尔迷抱紧了腿上的女佣,悠闲地望向房间门口。 管家走入房门的那一刻,就看到了这古怪的场景——新来的女佣正坐在伊尔迷少爷的怀里,被欺负得眼眶发红,可怜巴巴。她细细的腿摇晃着,带动裙摆在伊尔迷少爷的身上蹭来蹭去。 管家倒吸一口气。 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竟然打搅了伊尔迷少爷的好事。 可是基裘夫人的吩咐,他又不能不执行。 「什么事?」伊尔迷主动问。 管家犹犹豫豫地低下头:「伊尔迷少爷,糜稽少爷说……」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管家想死的心也有了:「他希望艾拉能做他的贴身女佣。」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冷了。 伊尔迷歪过头,黑发流泄在肩头:「怎么回事?为什么糜稽会认识艾拉?」 管家低头,心底叫苦不迭。「我也不知道糜稽少爷是怎么认识艾拉小姐的。不过,基裘夫人已经同意了这件事。」 糜稽少爷最近心情不好,基裘夫人想让他高兴一点,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是个女佣而已,这是揍敌客家最不缺的东西。 蓝坐在伊尔迷的膝头,敏锐地察觉到伊尔迷的手越来越紧。他似乎有些生气了。 「告诉糜稽,不可能。」伊尔迷说。「除非他成为家主,否则他不能抢我的东西。」 一股冷意扑来,管家意识到少爷很不高兴。他冷汗涔涔地说「是」,然后忙不迭退下了,生怕在这里对待一会儿,就会被宰了。 而蓝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氛围。她很想跑,可才从伊尔迷的膝头跳下来,裙摆就被伊尔迷捉住了。下一刻,她被丢到了壁炉前的沙发上。 「艾拉,我生气了。」伊尔迷直白地说。他将双臂压在她身侧,一双眼睛漆黑似旋涡一般。「你要为之付出代价。」 第98章 蜡烛的光摇晃着,阴魆魆的,仿佛幽灵的眼。没有日光的昏暗房间里,小小的啜泣声轻轻落在地上。 蓝蜷在沙发的角落里,手拽着毛毯,身体又累又疼,只能软绵绵地瘫靠在扶手上。她身上的衣服被弄得乱七八糟,一双眼都哭红了,足见刚才发生的事有多可怕。 伊尔迷一点都不温柔,他的力气也大得吓人,差点把他的手腕掐断。他还总喜欢拿食指抚扌莫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的眼珠从眼眶里抠出来一般。 「艾拉,继续哭,这样会更好看。」不止一次的,伊尔迷残酷地对她说。 第179章 此时此刻,伊尔迷正站在壁炉前,悠闲地穿上衣服。他将长长的黑发撩到衣领后,白皙的面颊没有分毫运动后的不适。他甚至没怎么出汗,一直保持着从容的样子。 当他将上衣扣子扣好后,他转向蓝,歪头说:「艾拉,你原本应该来帮我穿衣服。不过看在你很累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蓝:………… 你这个可恶的资本家! 伊尔迷看到她雾蒙蒙的眼睛,又弯下月要来,凑近了她的面孔,亲了亲她沾着泪滴的眼睫,低声说:「艾拉,向我保证,你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蓝弱弱地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伊尔迷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嘟囔道:「啊,是西索的电话。要接吗?」虽然话是疑问句,但他的拇指却按了接通键。。 西索的声音很快公放在了昏暗的卧室里。 「伊尔迷,我的女友怎么样了?」西索的声音笑吟吟的。「她没有死吧?你千万要把她看好了哦。」 蓝沉默了。 伊尔迷看了眼沙发上一身狼狈的蓝,面不改色、毫不心虚地说:「她过得很好,没有受伤。」 就是给你戴了帽子而已。算不了什么大事。 「那就好。」西索说。 「对了,她希望和你解除恋人关系。」伊尔迷若无其事地说。 电话那头的西索愣了愣,旋即笑说:「为什么呢?」 伊尔迷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她深爱上了我。」 西索沉默。 片刻后,西索揶揄地说:「伊尔迷,我一直知道你很自恋,但这未免也有些过头了吧?自信地说朋友的恋人爱上了你什么的,是不是稍稍过分了?」 「没什么过分的,这是我的判断。」伊尔迷斩钉截铁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没有关系了。她彻底是我的东西了。」说完,伊尔迷就挂了电话。 西索的「喂喂喂」声音,消失在了耳旁。 「这样……好吗?」蓝内心不安。 「这样很好。」伊尔迷说。「西索不会有异议的。」说完,他又扣住了蓝的手腕,将她的肩头揽向自己:「时间还早,正好再来一次。」 这一来,就是直接到了晚上。 好不容易能休息时,蓝早已饿的眼前发昏。她觉得自己像个瘫痪的老人,四肢没有任何力气,只能恹恹地缩在沙发上躺着。 好在管家即时送来了食物,让她终于有了点力气。 伊尔迷不在。据说他的母亲有事找他,因此他暂且离开了,留下蓝独自享用推车上的一通大餐。 晚餐很丰盛,蘑菇浓汤,蛇豚颈肉,还有不知名食材做成的、格外劲道的面。她用勺子舀了一勺汤,正想喂进口中,耳旁忽然听到了电话铃声。 她目光四寻,终于发现是伊尔迷把手机落在了沙发上。此时此刻,手机震动不止,屏幕上浮现出来电人的名字:西索。 蓝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左右窥看一下,见四下无人,飞快地拿起了手机,接通了电话:「西索!」 「呀,小助手。」西索慢悠悠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是你接通电话呢?」 「伊尔迷把手机落在这里了。」蓝捂着嘴,小声又紧张地说:「但这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你快想想办法,让我逃出去吧。」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明明是西索欠的债,她却被连累了。这群人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我在想办法呢。我也不希望我亲爱的恋人被关在枯枯戮山上。」西索的语气有些刻意的悲伤和忧郁。顿了顿,他的声调忽然拔高了:「我想到了。这个主意虽然有些过分,但应该很管用……」 蓝赶紧仔细倾听。 「嗯嗯。好。啊?这么……过分?好吧……」 …… 伊尔迷回到房间时,他的小女佣已经梳洗干净,乖乖站在房间门口等他了。 「伊尔迷少爷,您累了吧?喝点牛奶吧。」她笨手笨脚地端着装有热牛奶的杯子走来,漆黑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伊尔迷。 「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乖了?」伊尔迷的心情开始好转。「你之前好像很不情愿跟我回来。」 蓝摇了摇头,小声说:「我是个保守的女人。既然现在是您的女人,就不能三心二意。」 伊尔迷歪过头,无声地笑起来:「我听说东方国家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性格。看来你也是。」蓝的话,让他被基裘训斥的不快都消失了。 因为他没把艾拉送给弟弟糜稽,基裘夫人有些不高兴。一是因为兄弟关系不和睦,二是因为伊尔迷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女佣如此重视。 女佣而已,她也配得到揍敌客家大少爷的青眼? 伊尔迷接过牛奶杯,喝了一口,发现牛奶烫得吓人。他喃喃道:「艾拉,你真不适合做女佣。」她完全不会照顾人。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蓝表现得乖巧无比,一如每个听话的女佣。 晨间,伊尔迷睁开眼时,就会看到盘着黑色长发的小女佣,带着娇嫩的笑意站在床边,手里还抱着他的衣服。虽然没有阳光可以照入屋内,但她干净的笑颊,就像是晨曦一般惑人。 他穿衣服时,她就会在一旁给他梳头。她将他长长的发丝攥在手心里,一边梳,一边夸赞:「伊尔迷少爷的头发真漂亮。」 第180章 偶尔,她也会犯迷糊,莫名其妙把他的头发编成了奇怪的辫子,然后再手忙脚乱地解开。有一次,伊尔迷没察觉到辫子的存在,顶着辫子去见了几个弟弟,结果被狠狠嘲笑了。 这件事的惩罚,就是小女佣一天都没能从床上起来。 伊尔迷少爷的午餐和晚餐都是和兄弟家人一起吃的,但下午茶一定会和小女佣一起享用。 按道理,女佣就该在旁边侍奉,可她好像不太懂要往咖啡里加几块方糖,也掐不准红茶放置的时间,于是伊尔迷就让管家负责这些事。 至于蓝,则被他圈着月要放在了腿上。 她不会调咖啡和红茶,但她会将一勺一勺的蛋糕喂进少爷嘴里,这可不难。 至于夜晚,那是伊尔迷最喜欢的时间段。因为一到晚上,女佣的眼睛就会变得红通通、泪汪汪的,被欺负得半哭不哭。珠光闪闪的眼泪挂在睫毛上的样子,实在是可爱。 糜稽还记挂着蓝,向自家大哥问起过两三次,但每次都被伊尔迷冷得可怕的脸吓回去了。久而久之,他不敢再提。 而基裘夫人虽有不快,但最近另一个儿子奇犽十分叛逆,成天在家里拆家,她暂且没空分神来管伊尔迷的事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溜过去。伊尔迷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当初去找西索追债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 这一天的傍晚,他解决了一桩工作,返回了枯枯戮山的家中。回到熟悉的卧室时,蓝没有如往常一般迎上来,而是惆怅地站在壁炉前。 「艾拉,」伊尔迷有些不高兴。但他的脸并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你怎么了?」 蓝被惊动了,侧身看到他,强打起笑容:「伊尔迷少爷,您回来了。」这笑容有些勉强,她的眼眸深处,藏着肉眼可见的悲伤。 「发生什么事了?」伊尔迷不解地问。 他的问题,让蓝的心砰砰跳快。 计划开始了! 她深呼一口气,眉头紧锁,摆出难过的模样,抚扌莫着自己的腹部:「伊尔迷少爷,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有了您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说完,她低下了头,好像有些羞怯。 但实际上,蓝的脑袋内在思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她该把手放在哪里?放在胃部?还是更下面一点?她又没有怀过孩子,她这死了又死的身体,也不具备怀孕的能力! 伊尔迷愣住。他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样的事。 他打量着蓝,迟疑地问:「艾拉,你有了我的孩子吗?」 蓝背过身,点了点头。接着,她小声又难过地说:「您不想要孩子的话,也不必把他当做是您的孩子,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语气乖觉又可怜,一副痴心甘愿的模样。 伊尔迷愣愣地盯了她许久。终于,他那双始终毫无波澜的黑色眼中,燃起了一丝愉快。他几步走上来,环住了她,高兴地说:「我又要拥有新的家人了吗?艾拉,你真厉害。」 蓝眨了眨眼,红着脸没说话。 他上钩了!:,, 第99章 伊尔迷显然很高兴。虽然他的脸总是像人造的娃娃一般,没有多少情感的体现,可此刻那双黑眸中闪动着的,无疑是喜悦之情。 他扌莫了扌莫蓝的头顶,手指下滑,抚过她的眼睛,又落在了她掌心所扣的腹部,似乎是在触碰她口中的生命的存在。 这双手秀气白净,属于一个杀手,平常沾满鲜血,但现在却小心翼翼地感受新生。 片刻后,伊尔迷说:「孩子好像还没发育呢。什么都感觉不到。」 蓝点头:「要过几个月才能感觉到。」顿一顿,她小心翼翼地问:「伊尔迷少爷打算留下他吗?」 伊尔迷歪头:「当然。这可是我的家人,我怎么会把家人往外赶?」 蓝笑了起来:「谢谢伊尔迷少爷。」她的眼神亮晶晶的,使得那双眼如同闪耀的黑色宝石。 伊尔迷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的孩子,眼睛应该也会和你一样好看吧。」说着,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扌莫索出一个吊坠,交给了她:「艾拉,这个是礼物,作为你为我诞育家人的奖励。」 吊坠的链子是银色的,中央垂着一颗浅黑的晶石。石头上分布着星星一般的闪耀光点,好像宇宙一般浪漫瑰丽。 「这是什么?好漂亮。」蓝接过宝石,轻轻地赞叹。 「一种少见的矿石,叫『黑色珊瑚』。我觉得它很像你的眼睛,所以买下来了。」伊尔迷说:「花费了很大一笔钱呢。不过别担心,这笔钱不会在你的薪水里扣的。」 蓝:…… 竟然能让抠门的伊尔迷少爷花费大价钱购买礼物,自己可真了不得。 伊尔迷提起吊坠,将项链挂在了她的脖颈上。瓷白色的肌肤与黑色的吊坠相得益彰,更显得她肤色净澈。 「这样的好事,应该让弟弟和父母都知道才对。」伊尔迷认真地说:「等明天早上,我就告诉妈妈。」 这天晚上,伊尔迷破天荒地没有碰她,她终于有一个夜晚能好好躺平休息。而伊尔迷呢,则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翻看著书籍。 「伊尔迷少爷,您在看什么书?」蓝缩在温暖的被褥里,困倦地问。 「在看如何照顾孩子的书。」伊尔迷翻过一页:「我已经很久没有照料小婴儿了,担心我会手生。」 第181章 他的说辞,让蓝有些好奇:「伊尔迷少爷以前照顾过孩子吗?」 「是哦。我经常照料小弟弟们。奇犽是我和妈妈一起养大的,所以奇犽很喜欢我这个哥哥。」伊尔迷眼睛弯起,语气很愉快。 他经常提起这个叫奇犽的弟弟。在他口中,他和奇犽是世界上关系最好的兄弟。他爱奇犽,奇犽也爱他。 「这个孩子叫什么好呢……叫忒弥斯怎么样?」伊尔迷问。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呢?」蓝说。 「因为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首位相连的,我的孩子也要延续这个传统。我最小的弟弟叫kalluto。……对了,艾拉,你的名字原本是什么意思?」伊尔迷合起了书籍。 蓝听着壁炉火焰的劈啪响声,低声絮语:「我的名字是『蓝草』的意思,那是一种非常柔弱的小草,但是可以产出染料,将白色染作蓝色。」 「听起来是很伤心的名字。蓝色是忧伤的颜色哦……将人染作忧郁的模样。」 在这片大陆的文化里,蓝色用于表示哀伤。有的人说自己的心情是蓝色的,那就是遇到了悲哀伤心的事。伊尔迷会这么说,无可厚非。 「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人为我取名时,到底在想什么呢……」蓝合上眼,脑袋里浮现出故乡的风景。离开故国已经很久了,那些熟悉的景象偶尔会闪现在她脑袋中。 那个地方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多值得留恋的。除了九十九小姐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她终其一生可能也配不上的人,还值得她为之挂心了。 壁炉的火焰声有些催眠。不知不觉间,蓝便睡着了。 …… 次日醒来后,她得到了一个消息:基裘夫人并不为孩子的到来而感到高兴。她依旧觉得小小女佣配不上揍敌客家的少爷,就算这个孩子真的有幸来到世界上,她也不会对女佣的态度改观。 蓝心说:正好。这对她更有利一些。 只是伊尔迷很不高兴。他思考了许久,说他还会再去劝劝基裘夫人。 「妈妈就是太我行我素了,被宠坏了。」伊尔迷说。 一旁的蓝却扯住他,摇了摇头,说:「伊尔迷少爷,您不用再劝说了。我并不介意他人的目光。」 伊尔迷歪过了头:「妈妈会对你发火,你也不介意吗?」 蓝小声说:「我不介意。能和您在一起的话,我已经感到满足了。至于他人的看法,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说着,她秀气的脸微微地涨红了。这张文气的、没有攻击性的面孔,在此刻显得极为真诚和温柔。 伊尔迷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她的话是真是假。片刻后,他伸手扌莫她的眼窝,低声道:「艾拉是这样想的话,那就太好了。要说服妈妈,那还挺难的。」 蓝连连点头。 片刻后,她轻声问:「伊尔迷少爷,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帮我?」 「怎么了?想要什么都可以说。我都会满足你。花钱也没问题。」此刻的伊尔迷格外地大方。 蓝仰头看着他,说:「我好久没回圣罗莱市了,也不知道朋友们怎么样了。我想回去见见他们,然后告诉他们我已经交往了男人的事情。」 伊尔迷说:「哦,没有问题。你可以带我去见你的朋友。」 蓝听到他答应要求,一直悬着的心松了下来。她感激地问:「那么,什么时候出发呢?」 …… 隔了三天,伊尔迷结束手头的任务,就带她踏上了前往圣罗莱市的旅途。 枯枯戮山离圣罗莱市的距离不算近,二人要先前去搭乘飞艇。管家亲自开车,载着二人向飞艇起降厂开去。 航班是晚上10点的,他们的车开在路上时,夜幕就已包围了枯枯戮山脚下的小镇。今晚有些寒冷,还下起了薄薄的雨,那雨丝打着车窗玻璃上,好像有人在哭泣一般。 蓝坐在后座上,一直望着车窗外的雨夜瞧。伊尔迷凑过来,却发现外头雨雾蒙蒙,除却被车前灯照亮的地方,什么也看不清。 「伊尔迷少爷,我对您来说,是不是并不重要的存在呢?」蓝问。 「为什么这样问?」伊尔迷不解。 艾拉对他来说,当然不如真正的家人那样重要。但是,他很喜欢有艾拉陪伴着自己的感觉。 「下雨天容易胡思乱想而已。」蓝温和地笑起来:「听说生育很容易死去呢。如果我不在了,伊尔迷少爷会伤心吗?」 伊尔迷沉默了。因为他从没考虑过这件事,他不觉得蓝会死,没有人可以抢走他所看中的东西。 他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起了蓝所说的问题。片刻后,他说:「应该……会伤心吧。」 蓝笑了笑,好像因为他的回答而满足。她低垂下头颅,用手把玩着脖颈上的黑色吊坠,长睫像蝶翼一般扇动着。 管家转动着方向盘,忽然间,前方黑蒙蒙的雨夜里好像出现了一道人影。那人影如登场的小丑一般,优雅地站立着,仿佛幕布拉开后所看到的场景。 管家微惊,连忙踩下刹车。 嘎吱—— 轮胎干干碾过地面的声响,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一捧雨水被飞溅起来,又落在马路的积水中。 伊尔迷皱起眉,正想发火,鼻尖却嗅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愣了一下,扭头朝着血腥的源泉望去,却发现那味道是从蓝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第182章 她倚在窗玻璃上,好像睡着了一般闭上了双眼,但心口处却深深插了一张扑克牌。原本白色的红桃牌,此刻已经被殷红的血液浸泡得湿软。 这张牌插得这样深,想必已经切入了她的心脏。对于一个没有念能力的普通人来说,这代表着——死亡。 伊尔迷的黑色瞳眸微微震颤。 管家也发现了这一幕,表情立刻大变:「艾拉小姐她……!这是什么时候发发生的?!」 伊尔迷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但他闭眼又合眼,眼前的场景依旧没有改变。 艾拉沉睡在玻璃边,黑色的发丝贴在瘦削的面颊边,脸上还挂着轻柔的笑容。她脖颈上的黑色宝石,依旧散发着宇宙般的瑰丽色彩。 血腥味越来越重了。那张牌彻底被染成红色。伊尔迷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幕,没办法言语。 车窗外传来脚步声,有个男子自雨幕中优雅行来。那是手持一副扑克牌的西索,他站在车窗外,笑盈盈地对着伊尔迷说话。 虽然隔着窗玻璃,伊尔迷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可是通过西索变幻的口型,他读懂了西索的话:「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不能拥有哦,我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西索的嘴角高高的扬起,仿佛一个得意的胜者 第100章 伊尔迷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在不久前,艾拉还坐在温暖的壁炉前,用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她抚扌莫着孕育新生命的腹部,用梦呓一般的低语向他诉说未来。 她的瞳眸那样漂亮,黑漆漆的,像是一汪夜色中的水潭,水面沁满波光,让他控制不住抚扌莫她眼窝的愿望。 她说她的名字是蓝,在她的故乡,那是一种将人染作悲伤之色的染料。 而此时此刻,艾拉却安静地倚靠在车窗玻璃上,像橱窗里的洋娃娃,精致秀气的面容,定格于乖巧的微笑。那长长的、纤细的睫毛,没有分毫的翕动。 伊尔迷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无法确切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一般,伸手去触碰她干净的面颊。她的肌肤还是温热的,可他知道,她必然已经死了,因为出手的人是西索。 他的手指向下滑去,抚扌莫她的脖颈。脉动已经停止,这让他黑色的瞳眸骤然缩起。 「西索……」一股可怕的杀意从车内崩裂出来。「哗啦」一阵脆响,车窗玻璃竟数炸裂,周围夜色中的山林里,陡然传来飞鸟惊起的声音。那些鸟拍打着翅膀,仿佛被天敌所追赶一般,惊慌地从树枝间腾起。 伊尔迷垂下头颅,面颊覆盖在长长的黑发之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沉默地将蓝的尸身仔细地放在沙发上,然后推开车门,往外跨去。 前座的管家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发白、紧张至极。他知道,现在的伊尔迷少爷一定非常可怕。 也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没有哪个男人能保持理智的。自己的女人刚刚怀上孩子,就被人杀害了,这谁能忍呢? 更何况,伊尔迷少爷还如此地看重家人。从他身边夺走他的家人,一定会让他愤怒至极。 雨还在下,伊尔迷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西索面前,问道:「西索,你为什么杀了她?」 雨水打湿了他的黑发,落在他苍白近乎无色的面孔上,使得他如幽灵一般。 西索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这副杀意蓬勃的样子,好像很满足于见到他发怒的模样。「伊尔迷,我不是说了吗?我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摧毁掉呀。」西索用一张扑克牌贴在嘴唇上,语气中洋溢着杀戮后的愉悦。 「她是我的。」伊尔迷直直地盯着他,目光仿佛无垠的空洞,有着说不出的可怖感。 「真是叫人兴奋的眼神呀。」西索却诡异地笑起来:「怎么?想和我打一架吗?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从你杀死我家人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仇人了。」伊尔迷冷冰冰地说。 「嗬嗬嗬嗬……」西索又诡谲地笑起来。「那么,和我打一架吧?!」西索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神情:「你可要尽兴复仇啊!」 伊尔迷取出钉子,声音如机械一般:「我不会把你当朋友。」 伊尔迷的朋友很少,西索勉强算一个能说得来的。至少他不会因为死人就大惊小怪,给钱也还算爽快。不过从今天起,伊尔迷不打算留着这个朋友了。 雨水弥漫在公路上,夜晚的飞鸟冒雨而行,逃离这片山脉。 …… 天将黎明时,下了整夜的大雨终于变小了。雨水淅淅沥沥,将路上的鲜血慢慢冲刷。 山路上,四处皆是巨大的凹陷和碎石。两旁的森林里,成片的树木拦月要折断,仿佛经历了强烈的巨震。 伊尔迷仰卧在水洼之中,双眼紧闭,陷入昏迷。他的面颊上满布鲜血,但这血痕也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淡去。 西索站在一旁,捂着月要上一处血流如注的伤口喘气不止。他的状态没比昏迷的伊尔迷好到哪里去,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衣服被染得通红。 不过,他的面颊上满是战斗过后的餍足。 「真是棒极了……这场战斗……」西索摇摇晃晃地朝一旁去的车辆走去:「虽然伊尔迷很强,但还是我的说谎技巧更高明一点呢。」 他走到了车边,弯下月要,将车后座紧闭双眸的女人抱了出来。 「好啦,小助手,我们成功咯。」他愉悦地笑着,摇晃着脚步,横抱着蓝往远处走去。 第183章 …… 四十分钟后,一座废弃的教堂。 这座教堂离枯枯戮山不远,但这里人迹罕至,四处都很荒凉。 教堂已经荒废多年了,花窗玻璃早就破碎,长椅躺在地上,爬满了开满黄色花朵的藤蔓。唯有白色的圣母像,依旧慈爱地看着被雨水洗礼的教堂。 「唔……!」蓝发出一声低吟,皱了皱眉,从破旧的长椅上座了起来。 「小助手,你醒了?」西索飘悠悠的声音传来。她愣了愣,环顾四周场景,找到了躺在藤蔓堆里,语气有些虚弱但面色兴奋的西索。 看到这幅场景,她就知道自己和西索的计划成功了,她离开伊尔迷了。 「伊尔迷少爷怎么样了?」她站起来,浑身湿透的衣服让她感到很不适。 「死不了。他可是很厉害的呢。」西索歪头笑说。「反倒是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关爱呢。小助手,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吧?」 这轻飘飘的语气和熟悉的场景,像极了蓝第一次在研究所后门捡到他的那一刻。 蓝拂去原本嵌在自己心口的带血扑克牌,走向了西索。西索眯了眯眼,沉迷地说:「团长的品味不错。你这被杀而无法死去的体质,真是叫人迷恋呀。」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还藏着品尝食物一般的贪婪。蓝避开他的视野,没有看他。 「你伤到哪里了?」蓝问。 「这里也是、那里也是,浑身上下都被伊尔迷攻击了~」西索的语气一副不满的样子。 「好,我明白了。」蓝微呼一口气,黑色的眸光颤动,好像一个急巴巴不懂如何处理伤口的小护士。 可下一刻,西索的眼前闪过一道白茫,他那原本就血流不止的腹部,又传来了撕裂的剧痛。 西索的瞳眸骤然睁大。他的视野中,倒映出蓝那微微发抖的身影。 不知何时,她的手掌中出现了一柄长长的刀。刀刃是银色的,刃纹上满布华丽的弯月,那精巧的刀锋沾了血,竟显露出死亡的美艳。 此时此刻,蓝浑身发抖地将刀锋抵入了西索的月匈膛与腹部,西索刚才感受到的巨大撕裂痛楚,便来源于此。 而蓝呢,身体战栗不止,宝石一般的眼泪成串地滴落,像极了被欺负的可怜小鸟。看起来,她又害怕,又自责。 「小助手……你……」西索想说话,但张嘴后,腥涩的血便从喉口涌上。 蓝闭了闭眼,狠下心来,将刀刃收回。噗嗤一声响,殷红的血飞溅在藤蔓花朵上,也染红了慈爱的白色圣母像。 「西索,我想过普通的人生。」蓝满面歉意,漆黑的眼泪汪汪的,耳朵因为愧疚而发红。「抱歉,真的抱歉……」 明明下手如此狠毒,神情却依旧这么可怜,这让西索短暂忘记了剧烈失血的痛苦,用迷恋的眼神看向了她。 「啊啊啊……你真叫人兴奋……我都要有反应了!」西索忽然发出诡异的笑声。 蓝踉跄退后几步,胆战心惊地盯着他。 可下一刻,西索便带着那可怕的笑容垂下了头。他手上的扑克牌,也如枯黄的叶片一般,散落在满地的藤蔓里。 蓝定了定神,等了片刻,见他彻底没反应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手忙脚乱地摘下脖颈上那颗名为「黑色珊瑚」的项链,放在掌心看了看。伊尔迷的面容很快地划过她脑海,但她却对这些东西没有分毫的留恋。 她将这枚沾着自己血迹的吊坠,丢到了西索的怀里,转身向教堂外走去。那块黑色的宝石无声地落在西索的手掌中,好似一双嘲讽的眼睛。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计划。伊尔迷和西索两败俱伤的时候,她正好可以逃跑。虽然无情了点,但这两个人对她更无情,不是吗? 至于留恋之情,那是分毫都没有的。她并不觉得这些可怕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踏出教堂废墟的时候,黎明彻底到来,天变得青白发亮;雨也停了,四处的树木都被洗得干净清澈,雨后的新鲜空气向着她涌来,仿佛在欢迎她又一次的新生。 她庆幸她拥有梅耶林赋予的两千多条生命,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蓝闭了闭眼,感受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的温度。接着,她取出了自己一直藏在身上的手机。 手机里有两条短信。一条是故国的「那个人」发来的—— 「今天抢到了限定的甜品蛋糕呢,看起来很诱人吧?啊~要是蓝在我身边就好了呢。」附图是甜点的照片。 嗯。涂满了奶油、镶嵌着白巧克力的草莓蛋糕,确实看起来鲜美可口。 另外一条短信,源自她的老师九十九由基。短信的内容是:「蓝,我要回来了哦。这次旅行,我给你带了不少手信呢。对了,好久没回东京了,要不要回去看看呢?」:,, 第101章 一段时间门后。东京羽田国际机场。 白色的飞机切破碧蓝的晴天,徐徐降落在一号航站楼不远处。拖着随身行李箱的国际游客们,带着旅途的倦怠与雀跃陆陆续续地走下飞机。 在一群金发碧眼的面孔中,东方人模样的九十九由基和今泉蓝有些格格不入。 九十九穿着一件吊带衫,头戴一副墨镜,俨然从海边度假归来的模样。她沐浴在东京的阳光下,伸了个懒月要,深呼吸一口机场的空气:「真怀念呀~东京的天气。」 第184章 她身后的蓝微微呼了一口气,一副无奈的模样。 就在不久前,原本在圣罗莱市从事研究工作的她,接到了老师九十九由基的短信,和九十九一起返回故国,结束了这段异国之旅。 对于这片生长的土地,今泉蓝的心情有些微妙。她并非那种对出生之地有所留恋的人,但长久的异国漂泊,也让她对这个地方有了一些思念。 两人随着异国游客的人流进了航站楼,朝接机大厅走去。还在电梯上时,九十九由基就接到了时任校长夜蛾正道的电话。 「什么?派了人来接我们?谁?怎么不说话?」九十九把手机拎在耳边晃了晃,却还是听不清电话对面的夜蛾在说什么,索性挂断了手机。 而蓝抱着一堆行李,目光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电梯尽头的一道人影—— 高挑的、有着白色短发的男子,穿着白色的衬衫,戴一副墨镜,在人群中格外出挑,闪耀得不可思议。 这眼熟的轮廓,就算时隔多年,她也不可能忘记。而她的第一反应,则是想逃跑。 可惜的是,她和九十九身在下行的扶梯上,前后都是旅客,她无处可逃,只能随着扶梯慢慢向下、向下。 蓝低下了头,希望五条悟不要发现自己。可她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终于,扶梯到了尽头。她跟着九十九走出了电梯。一双手伸了过来,轻松地接走了她手上的笨重行李。 「蓝,好久不见。」五条悟单手拎着行李,笑嘻嘻地对她说。「我前几天发给你的草莓蛋糕怎么样?怎么不回复我好不好吃?」 「嗯……忙着收拾行李,所以忘记了。」蓝的目光虚虚地往周围飘去。 自从她离开日本后,五条悟一直会给她发信息,有时是娃娃机里的娃娃,有时是好不容易买到的限量甜点,有时是东京的好天气和坏天气,她也会做简单的回复。 「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九十九抱着手臂,生气地看着五条悟。 「哦,忘记了。」悟的语气有些欠揍。「车停在外面,一起走吧?」说完,他长腿一迈,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高专的轿车很好找,三个人很快坐上了车。开车的人是高专的辅助监督,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上班族男性。 「我已经和夜蛾说过了,我和蓝先住在我原来的公寓。」九十九打开车窗,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语气有些不爽:「这种小车可真是狭窄呀!我还是喜欢骑摩托车。」 车辆开到了高专,九十九跳下了车,转身对坐在后座的蓝说:「蓝,行李就拜托你先放到我房间门里去咯!」说完,她便大步朝高专里走去。 辅助监督有事要汇报,也一起下了车。这样一来,封闭的轿车厢里,只剩下了副驾驶的五条悟,还有左后座的蓝。 气氛有些诡异。 车里很安静,只有广播广告的声音回荡着。蓝不安地将手放在双膝上,从后视镜里窥看着悟的面容一角,想要分辨出他是否与过去有所不同。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与过去一样完美。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是一样的像钻石般惹人眼。 「悟少爷,现在……该怎么办?我不会开车。」她小声地求助。 「哦,我来开。」五条悟自如地说着,竟然直接从副驾驶上瞬间门移动到了主架势位:「要系好安全带哦,我送你去九十九的公寓。」 车辆启动了,汇入了车水马龙的街道。 蓝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七上八下。她已经许久没和五条悟相处过了,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也许现在的二人,关系和陌生人没差,她也什么都不该问。 「国外的生活怎么样?」五条悟先开口了:「我先前把乙骨送出去过一段时间门,他好像很不习惯外国菜的口味呐。」 他的主动开口,让蓝有些手足无措:「还好,还算习惯。我们去的那个国家不排外,对日本人很友好,饭菜的口味也不错……」 「结婚了吗?」他问。 「……」蓝缩起肩膀,眼神犹豫地说:「……没有。」 把这件事告诉悟少爷,是不是不太好呢? 「我也没有哦。」后视镜中的五条悟,像是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笑了起来。「因为一直惦记着高中时候喜欢的女生,到现在都没有结婚,被很多同龄人嘲笑了呢。」 他的话说到最后,还带了一丝委屈。 蓝有些心虚。 想来也是,在一般社会中,那种年纪渐长却没有结婚的男性,会被视作异类吧。可他是五条悟啊,也敢有人那样对待他吗? 不知不觉,车辆开到了九十九由基的公寓楼下。 一栋老式的公寓,看起来很有年份感,甚至有些破烂,完全不契合九十九特级咒术师的身份。不过想到她成天在外面跑的性格,这也很合理,她又不在这里休息。 「到了。九十九的公寓在三楼。」五条悟说着。 蓝点了点头,正想拉开车门,前座的悟忽然从口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递给了她。 她诧异地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枚戒指。银色的戒身镶嵌着闪烁着梦境一般色泽的钻石,像是雾气所凝的珠宝。 她向后缩了缩,讪讪问:「这是……?」 「是当年你出国之前,我原本想送给你的。」悟抛了抛戒指,笑嘻嘻地说:「当年没送出去,所以现在还是要试着送给你。这是属于你的东西。」 第185章 蓝吃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我现在不是五条家的家主了。」悟把脸挨在方向盘上,语气轻松地吐出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蓝更惊讶了:「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会……」 「你在国外的这些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呢。」悟眨了眨眼,将墨镜摘掉:「简单地说,我和学生暴打了一个坏蛋。那场战斗让我觉得很累,恰好几个学生又变得比我厉害了,所以我就将『最强』的名号交给他们,也不做家主了,开始享受生活。」 还有些悟没有说的话。禅院家散了,直哉也死了。七海受了伤,去国外疗养。不过,蓝应当不会些消息。 这番话让蓝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说她在国外经历的事也够魔幻的,什么s级通缉大盗,什么顶级杀手世家与魔术师小丑的追杀,但她觉得五条悟的经历更不可思议一些。 在看不见彼此的地方,他们好像都经历了很多事。 「啊~当家主可是很累人的呢,我早就不想当了。」五条悟打了个嗬欠,语气中充满不快。「而且……」说着,他的嘴角露出微妙的笑意:「如果我还是五条家主的话,我就配不上蓝了吧?」 他的笑容像春日的晴风一般惑人。 蓝哭笑不得:「您在说什么话呢?五条家主配的上这个世界的任何人。」 「才不是。如果是五条家主的话,就一定无法得到蓝。」悟很认真地讲:「因为蓝是在禅院家那种地方成长起来的,所以不会信赖『御三家当主』。在蓝的面前,这是个失败的身份,对吧?」 蓝眨了眨眼,心说:其实悟少爷说的对。 她最介怀的,便是她与五条悟之间门的差距。她成长于泥淖,被卑微和自弃所环身,就像是在山洞黑暗中待久了的动物,早就退化了感受光的能力。当一个闪耀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只会让她本能地退避三舍。 所以,哪怕与五条悟相识于少年之时,她面对他时,也总有患得患失。她不喜欢被这样的情绪所操控。 「戒指送给你了,至于如何处理,就随你的心意吧。」悟轻快地笑了笑。 他这样说着,墨镜后的眼睛像是耍可怜一般飞速地眨了几下。明明已经不再是青春年少的人,明明已经是成熟得不能再成熟得大人,可他的眼神里却仍带着一丝孩子气。 这样的神色,将蓝的记忆带回了许久之前的旧日。在那个樱花绽开的盛春之时,她与面前的少年相识。一晃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蓝将戒指放在手心,慢慢拢起手指。 「悟少爷,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她定定地说着。「只要您不是五条家的主人,我也不是禅院家的弃子,那就可以了。」 她抬起头,细碎发丝下的眼睛,藏着黎明前的夜晚,漆黑中有极亮的星升起。 五条悟看着她,嘴角慢慢地、慢慢地露出笑容。「好,如果这是蓝的想法的话,那我们就重新开始吧!」他语气揶揄地说:「首先是重新追求你——从明天开始,我会每天请你去吃甜点。」 「是悟少爷自己想吃吧?」 「也有那么50%的原因吧!」 「我就知道……」 戒指落在蓝的手心里,煜煜生辉。东京的天空,一碧如洗。 全文完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52书库呀~www.52shuku.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