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心》 分卷(1) 《烧心》作者:似川 文案: 去医院实习那年,池照喜欢上了心理科的傅教授。 教授盘靓条顺,沉稳温和,学术水平更不必说,可惜是个瞎子。 可惜是个瞎子。 很多人都这么感叹过。 直到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叫池照的小青年,小狗似的如影随形。 小狗是怎么表达爱意的呢? 你可以冷他、凶他、漠视他,他会委屈,也会难过,但过后又会用湿漉漉的鼻尖碰你,第一时间冲过来保护你。 你本来只是心软了那么一下,后来却再也离不开他。 后来有朋友问傅南岸,当初那么多人追他,为什么偏偏栽在了一个小青年手里,傅南岸笑而不答。 因为那人是黑夜里的一团烈火。 透过眼前的一片漆黑,烧心。 温和成熟教授攻痴情执着小天使受 前期受追攻,后期攻宠受,年龄差10,包含追求过程的一点点酸和追到之后的一大点甜。 攻是真视障人士,后期会好,作者说能好就是能好,别怀疑。 第1章 刚好能把空荡的臂弯填满 我不要吃药!我要池照哥! 早上七点,池照换上白大褂走进病房的时候,正赶上七床的知知在哭。 怎么了这是?池照飞速夹好sx医师的胸牌,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指尖触碰到毛绒绒的头发茬儿,知知直接拽住了他的手。 撒娇似的带着鼻音,哭得鼻尖都泛了红:池照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知知大名裴知诚,六岁的小男孩,是市五院眼科病房的一个小患者。 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皮小子,在这里住了挺久的院,和科室里的各个医生都混了个眼熟,偏偏赖上了池照这个刚来没几天的实习生,每天都粘着他哥哥、哥哥的叫,一会儿见不到都不行。眼科邹主任说这小孩儿就是看脸,看着池照长得白净就爱粘着他当然,池照也确实讨人喜欢。 医院里的工作太忙了,白大褂口罩戴上只能露出个眼睛,大部分患者却都能认出池照,池照皮肤白脊背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亮晶晶的,做事又认真仔细,科室里的医生病人都很喜欢他。 小池你可算来了,一旁站着的护士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赶忙把手里的药递到池照手里,正好,你把这药让知知吃了吧,一会儿该查房了,我先去看看别的患者。 五颜六色的药片一大把,知知的脸一下子就垮了,池照熟练地接过药来拆开,又去接了杯温水回来。 行,你去忙吧,他用手背试了下水温,把杯子递给愁眉苦脸的小男孩,师姐关了病房门离开,他弯着腰对坐在病床上的小孩说,来,张嘴。 来眼科实习一整周了,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现在轻车熟路,池照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实习轮转时各个科室都要去,写病程,整病历,新来的实习生都要从最基本的开始做起,每个科室都不容易,眼科却是实习生们最喜欢的科室之一。 一是因为眼科的科室氛围好,二是因为除了医生之外,眼科还有一个鼎鼎大名的病人名叫傅南岸,是主任的朋友,也是心理科的教授。傅教授性格温和,谈吐文雅,学术水平更不必说,之前池照室友钟阳秋来眼科的时候把傅南岸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以至于池照虽然还没见过他,就听说过他的诸多传奇故事。 故事的内容不再赘述,毕竟没点真本事也不可能在五院混到教授,钟阳秋着重描述了傅教授有多帅多好看,倒是勾起了池照的一点兴趣没错,池照是个颜狗。 好看的男人谁不喜欢,更何况池照本来就喜欢男人,他一直想见见这个所谓的傅南岸到底有多好看,能让钟阳秋这个一米八的钢铁直男都那么夸。 我不想! 知知的哭闹声瞬间把池照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不喜欢吃药! 池照一笑,揉了把他的脑袋:怎么不喜欢吃? 吃了难受。 知知缩成一团靠在他的手臂上,嘴巴还是紧闭着不张。 他是原发性开角型青光眼的患者,查不到发病原因,只能对症治疗,控制眼内压,而这类药物大多副作用大,小孩正是身体敏感的时候,一点副作用都难受得不行。 真不吃?池照问他。 不吃!知知格外坚决。 这么不听话?池照捏了捏他的脸蛋,眉心一拧,要不别治了,哥哥给你办出院,回去当个小瞎子算了。?! 再怎么说也有六岁了,闹脾气归闹,知知还是懂点事的,哪里想到池照会说这种话,大大的眼睛刷地一下红了,二话不说抓住一把药塞进嘴里,还一不小心呛了一下。 咳咳咳 别急别急,逗你呢,小孩子太单纯了,池照连忙帮他拍背,我们知知这么乖,谁舍得让你做小瞎子? 就是你! 知知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总算是不情不愿地把药给咽了,池照不和他胡闹了,又喂他喝了点水,从白大褂里摸出颗水果糖塞他手里,说:好了好了,哥哥给你道歉,橘子味儿的,给你压压惊。 池照哄小孩子确实有一套,他似乎天生就特别招小孩子喜欢,孩子都很敏感的,知道谁是真正对他们好。 但既然是病房里的大魔王,知知也不会只有这一点本事,小嘴咔吧咔吧地把糖咬碎了,脑袋瓜子一转,马上就有新主意了。 知知的脑袋扬得老高:不行,就一颗糖就想让我原谅你,想都别想! 那怎么办?快到查房时间了,池照低头看了眼表,不然给你打我两下? 才!不!要!知知撇撇嘴,趁着他不注意跳下床来,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直接开门跑出了病房,池照哥来追我吧,看我来谁跑得快! 他的眼睛已经进展到中后期了,有视野缺损,视物也比正常人模糊,这么跑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磕碰到,池照诶了声,二话不说追了出去。 知知你慢点跑! 小孩子长本事了,等他抓到他,非得把他裤子脱了打他屁股不可! 你们这里挺热闹的。 远处传来小孩子的笑声,走廊尽头的傅南岸眉眼温和。 估计又是那个七床的知知,邹安和是眼科的副主任,一下就听出来这是病房里那个混世小魔王的声音,他脾气暴,马上火气就来了,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一会查房的时候我去说说他。 小孩子而已,别和他置气。 傅南岸依旧是淡淡的语气,笑着半倚在窗台上,手指抚摸着窗框的纹路,你儿子小时候不也调皮捣蛋?再过两年就好了。 这倒是小时候我和媳妇儿追着他满屋子跑,现在上小学倒是好多了,起码该做的作业都能按时完成,不用我俩催。 提起自家儿子,邹安和的表情明显缓和下来,紧绷的脸上也有了点笑意,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傅南岸,见他孑然地站在窗边,脊背挺拔,眉眼淡然,又忍不住叹一口气。 叹什么气?傅南岸笑笑,知道他要说什么,又要问我什么时候找对象? 邹安和瞥他一眼,语气甚是无奈:你知道就好。 两人是大学同学,关系一直不错,邹安和和女朋友大学毕业便结婚生子,如今八年过去,儿子已经上小学了,傅南岸则一直单身到了现在,甚至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过。一晃三十岁大关过去,两人都三十二了,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岁数,邹安和自然要为傅南岸操一份心。 喜欢什么样的?邹安和问,给你介绍个? 不用,傅南岸微笑着拒绝道,忙,没什么兴趣。 心理科再忙能有多忙,你来我们眼科看 邹安和突然想起什么,蓦然噤了声。他下意识地偏头去看眼傅南岸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瞳仁却是黯淡的,没有焦点。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听起来挺讽刺的,傅南岸原本和邹安和一样要学眼科,结果大四那年却查出了眼底病变,疾病来势汹汹如潮水一般,等到大五要毕业的时候,他的双眼只剩下了微弱的光感。 天之骄子一朝陨落,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邹安和经常会想傅南岸是怎么挺过来的,换他的话他早崩溃了,盲人能做的工作很少,傅南岸放弃了保研也放弃了原本的梦想,从头开始学习盲文和心理学,又一步步走到现在。 对不起啊南岸,我不是故意的 邹安和满心后悔,在心底骂了自己一万遍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身为当事人的傅南岸倒是不甚介意的模样,表情依然是淡淡的,还反过来安慰起邹安和来。 没关系,早过去了,傅南岸右手抚摸着盲杖,就像是抚摸身体的一部分那样自然,心理科挺好的,不用值夜班也不用上手术,比你们临床要舒服很多。 温和的嗓音像是没有脾气一样,也或许是早被生活磨平了棱角,邹安和的语气缓了下来:你是咱们几个同学里最有出息的了,我们几个上临床的都没你职称晋升得快,喜欢你的人很多,都把你当成榜样 傅南岸微笑着把他的后半句话接上:你就是怕我孤单,我知道。 和这种聪明的人相处很舒服,偶尔说错了话也不用担心,他不会误会你,邹安和深深舒一口气,承认道:是,确实。 他确实担心。 有时候他觉得傅南岸早已经走出阴影了,他不似其他患者那样怨天尤人,不偏激不极端,对待生活总是积极向上的,甚至取得了比他们这些健全人更瞩目的成就,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傅南岸是真的没走出去,他一直在封闭自己的内心,即使总是温和的笑着,心依然是凉的。 最好朋友变成这样,不惋惜是不可能的,邹安和没什么办法,只能换着花样劝他:至少试试看嘛,或者你把性别卡的太死,女朋友不行的话找个男朋友也行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咱不搞歧视那套。 一句话把傅南岸给逗笑了。 傅南岸确实对异性没什么兴趣,但也对同性兴趣不大,感情对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知道邹安和是在开玩笑,于是他接着他的话说,也行,那我就放宽点儿条件。 远处还在吵闹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傅南岸微微抬了下眼睑,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眼前是一片昏暗,又恍惚出现了一个亮团。 后天失明的人和先天失明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曾经看见过东西,大脑有过视觉记忆,常常会产生幻视,明明眼前早就该是黑的了,却还自欺欺人以为是亮的。 但傅南岸还是半展开双臂,打算去碰一碰那个光团。 他半真半假地继续刚才的玩笑:等着,这就找个小男朋 裴知诚你给我站嘶好疼!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傅南岸的话,伴随着猛烈地冲击感,一个人撞进了傅南岸的怀里。 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气息干净,身材匀称,刚好能把空荡的臂弯填满。 作者有话说: 小男朋友这不就来了吗? 照例说一句:本文感情流,剧情为感情服务,作者非专业人士,专业知识大部分来自网络,请勿过分深究,感谢鞠躬! 第2章 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 剧烈的冲撞感让池照鼻头一酸。 清冽的气息涌入鼻腔,带着淡淡的沉檀气息,池照的腿稍一软,一只有力的手臂撑住了他,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心。 抱歉抱歉! 池照踉跄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偏偏什么东西勾了一下,被这么一拽,更加结实地跌入了这个怀抱。 一边站着的邹安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这这了两声没说出来话,不知道跑到哪里的知知倒是终于折返了回来,瞪大了眼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池照哥,你干嘛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 池照刚要站直的腿又是一软,差点再次栽下去。 这小孩儿还好意思说他! 你说这是为什么?池照整了整自己的白大褂,终于从那怀抱里退了出来,他先是低低说了声抱歉,又大步走到知知身边拽住他的帽子,拎小鸡似的把他揪了回来:还跑什么,过来给人 池照顿了一下,目光粘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半晌才把道歉这个词说出口。 太帅了,与男人对视的瞬间,池照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词。 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好看,薄薄的嘴唇抑或是淡然的眉眼,池照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鲜活了起来,分明是在冷色调的医院中,周身却是如沐春风的暖意。 没事吧?男人温和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池照这才回过了神,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让小朋友也和您道个歉。 回想起刚才的怀抱,池照下意识地揪了揪耳垂。 明明刚才只觉得尴尬的,见过那个怀抱的主人之后就觉得哪哪儿都不自在了起来。 池照哥你脸怎么突然红了?知知在旁边惊呼道,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邹安和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冷声训斥:裴知诚又是你!病房里是能乱跑的地方吗?你看现在撞到人了吧?还不快和南岸道歉! 原来这就是钟阳秋常说的傅南岸! 池照惊讶之余又有些了然,如果是面前是这个男人的话,他完全相信他值得那些所有的赞美。 我没乱跑知知在一边气呼呼地反驳,再说也是池照哥撞的人,又不是我! 邹安和眉头紧皱,语气更凶了点:还犟嘴?要不是为了追你,池照会跑这么快吗? 知知的脖子也梗了起来:那也不是我撞的人! 分卷(2) 一个脾气爆一个性子倔,两人谁也不服谁,大眼瞪着小眼僵持之时,一旁的傅南岸低低地叫了声邹安和的名字。 安和,他的语气温和,别和小孩子生气。 傅南岸顺着知知的声音朝那边看去,半蹲下来:确实不是你撞的人,但在医院里跑很危险,知道吗? 知知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说话,傅南岸又笑了下,说:邹医生也是担心你,万一在这里摔倒了,那疼的不还是你吗? 傅南岸天生有种温和的气质,看到他时便会觉得心神都安定了下来,他好像比池照还会哄小孩子,三两句就让咋咋呼呼的知知噤了声。过了好久,知知别别扭扭地说了句对不起,傅南岸微微掀起嘴角,说,乖。 他想去摸知知的头,没找好位置碰到了前额,毕竟眼睛看不见,哪怕听觉再灵敏,位置判断也比不上正常人。微凉的指尖擦过皮肤,知知下意识地抬起脑袋,又蓦然瞪大了双眼:叔叔,你眼睛 是的,傅南岸很坦诚地回答他,我已经看不见很多年了。 一直到这时池照才反应过来傅南岸是个盲人。 他知道他是眼科的病人,但太优秀的人总会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他的缺点,更何况傅南岸有一双格外好看的眼睛,他的眸子是浅灰色的,哪怕你知道他看不见,也会觉得他在认真注视着你。 知知又继续追问:看不见之后世界会变成黑色的吗?你会觉得害怕吗? 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傅南岸答的淡然:不黑,不怕。 他的笑容太温柔了,像小钩子似的抓挠着池照的心尖,他还是第一次这种感觉,像是心底的一颗种子突然生根发芽抽条长叶,又迫切地想要开出一朵淡色的花。 直到早上查房结束,池照才终于缓过了神来。 所以你就回来给我夸了快一个钟头的傅教授?查完房回办公室的路上,钟阳秋揶揄着问,不是之前还说我形容得夸张? 这不是之前没见到真人嘛,池照很坦诚的,听说和亲眼见肯定不一样。 钟阳秋啧了声:一见钟情? 哪儿能这样?池照摇头,就见过一面,还不熟呢。 相处三年了,池照的性向早就不是秘密了,他从来没觉得喜欢同性是什么可耻的事,但见一面就说喜欢那太肤浅了,那只是见色起意,馋人家身子,池照不是这样的人。 就是想认识下他。池照总结道,笑得很坦荡。 不错不错,可以可以,钟阳秋笑着眯起了眼睛,帮池照出起主意来,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主角和对方初见之后,一般会恰巧发生点什么意外,比如东西正好掉在了对方那里,大多还是很珍贵的东西,这样他们就能 停停停,池照无奈地打断他,你这剧情也太老掉牙了。 钟阳秋这人哪里都好,待人热情,为人仗义,和谁都能打成一片,非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大概就是他有一颗与外表极其不符的少女心,一米八的北方汉子,却尤其热爱狗血言情剧。池照被他荼毒的久了,马上转移话题:邹老师可是说了下次查房的时候要重点提问我们,那些知识点你都掌握清楚了? 草,钟阳秋的表情变了一变:干嘛非得要提醒我这种伤心事。 我这不是让你早做准备嘛,池照说,我记得你上次被提问就没答上来?眼科的老师们都挺厉害的,跟着走一趟能学到不少东西。 哎,我知道,就是之前基础没学好,现在跟着吃力,钟阳秋点头,语气里全是羡慕,要是我能像你学习那么好就行了,也不用担心被老师提问了。 他问池照:有什么学习经验传授一下? 多看书,池照无奈,你那书都是白的。 我尽量,哈哈,钟阳秋干笑了下,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很快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还是你傅教授的故事有意思,来,兄弟和你分析一下,你和傅教授现在的情况 池照: 眼看着话题又要顺着傅南岸进行下去,池照无奈,叫了声他的名字,还有一个学习方法。 钟阳秋问:什么? 池照真诚地说:少看那些恶俗的电视剧。 他确实对傅南岸有点意思,但并不屑于由意外和傅南岸产生联系,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打直球的时候,喜欢那就大大方方地去认识,去接触,池照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可耻的。 再说他怎么说也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样貌出众,追求的人也不少,怎么也不至于像言情剧傻乎乎的主角似的,掉个东西还正好被男主角捡到! 下午六点,下班前的查房。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病房里很安静,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冷白的灯光照在地上,是医院里特有的那种安静。池照挨个推开病房的门,一个个确认病人的状况,一排病房区走远,最后来到了知知的病房。 知知家里很有钱,在医院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父母还给他安排了单间,池照隔着布料摸了下白大褂侧边的口袋,捏到里面还有颗糖,一手插.进兜里拿糖,一手打开了病房的门。 知知,看看是谁来知知? 池照的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噤了声,知知正站在窗台边缘,踮着脚尖头往外探。 知知危险!池照赶忙走过去拽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后退了两步,语气严肃,不要离窗台这么近,很危险的知道吗? 眼科的病房都在二楼,窗户没加围栏,但这么个小孩儿站在窗边还是太危险了,就算是二楼不小心掉下去也是大事。 怎么不说话? 知知没有应声,池照以为他是不服气,想要再说他两句,却发现原本闹腾的小孩抿着嘴唇,眼睛是通红的。 池照马上意识到了问题: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们知知了? 哥知知哑声叫了句,眼泪啪嗒啪嗒往裤子上落。 往常这个时候病房里应该还有知知父母在的,池照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伸手把知知揽在怀里,手掌抚摸着知知的脑袋:爸爸妈妈有事没来? 知知垂下眼眸,过了好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小孩这是想爸妈了,池照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天天一个人住在医院里,哪可能不想父母不想家呢。 其实知知是个很懂事的小孩儿,他每周最期待的就是父母过来,但在父母离开的时候从来不会哭闹,他知道父母工作很忙,他不闹人。 但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知知太懂事了,有时父母反而注意不到他的情绪。 池照哥,他们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啊?知知的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地板上的拖鞋,视线没有聚焦。 池照连忙揉了揉他的脸蛋:怎么会。 那他们怎么都不愿意来看我? 知知的嘴巴往下一撇,眼泪再次盈满了眼眶,池照伸手帮他把眼泪擦掉,又给他剥了颗糖塞进嘴里:爸爸妈妈要努力工作呀,不然怎么让他们的宝贝过上更好的生活? 硬质的水果糖碰到牙齿,知知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以后眼睛看不见了也是他们的宝贝吗? 当然是。池照认真地说,知知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糖在口腔里逐渐化开,知知也终于不哭了,他的眼睛还是红通通的,于是池照让他躺在床上,单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好了好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要好好保护眼睛,不然爸爸妈妈也会心疼的。 嗯。 这会儿的知知格外听话,眼睛乖乖的闭着,睫毛在池照的掌心蹭着,小孩子精力有限,这么大哭了一通早就困了,呼吸很快就慢了下来,手还不自觉地拽着池照的白大褂,跟个宝贝似的。 还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小孩。 池照的目光柔软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白大褂从他手里揪出来,手指无意识地扫过胸前,他突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池照怔了一下,等等,他胸牌怎么不见了? 胸牌上印着照片和身份,是每天进出科室和打卡的凭证,白大褂每个人都有好几件,胸牌可是每人只有一个的,补办很麻烦。 池照把帮知知掖好被子,出门去找,找了一大圈却都没有发现。 最后他找到钟阳秋那儿:你见我胸牌了吗? 没见啊,钟阳秋说,这东西能掉哪儿,别针别的结实着呢,你是不是忘哪里了? 真没有,池照说,我早上进病房的时候才别衣服上的,这一天什么都没干,怎么会等等。 池照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他今天跟着老师查房写病历,和往常的每一天无异,唯一不寻常的大概就是早上撞进了傅南岸的怀里? 回想起白天钟阳秋的话,池照尴尬地揪了揪耳垂,不会真的这么凑巧,掉到傅南岸那儿去了吧? 第3章 不结婚很难收场 撞掉个胸牌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偏偏池照中午才义正言辞地说过这种事不会再自己身上发生,下午就被打脸,再怎么说都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 钟阳秋很快反应过来,一脸揶揄地看着他,池照不自然地咳嗽了两说,说:我去找找。 尴尬是有那么点尴尬,但池照直到这会儿池照都没想过胸牌会真的被傅南岸捡到,五院的胸牌不大,也就两个指头那么宽,掉在地上都不一定会发出声音,池照想了想,打算再去病房那边找找,还没走到地方呢,就收到了钟阳秋给他发来的消息。 [看大群。] 五院的实习生有个大群,各个科室轮转的都在里面,平时会发布一些公告消息,偶尔也用作失物招领的功能,池照给钟阳秋发了个问号过去,随手打开置顶的大群,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是他的胸牌! 有好心人捡到了他的胸牌,还拍照发在了群里。 胸牌说是小玩意,补办起来却挺麻烦,池照松了口气,正要私聊那位同学,又看到那同学在照片底下发了一行字。 [这是谁的胸牌?请下班之后来心理科一病区找傅南岸教授领。] 池照: 不是吧,还真被钟阳秋说中了。 回想起钟阳秋说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池照的脸上一热,钟阳秋的消息也旋即发了过来。 [啧啧啧,我说什么来着?] [我就是大预言家啊!] [还不快去找傅教授拿你的胸牌?] 池照池照能说什么呢? 钟阳秋的嘴跟开过光似的。 池照回复了个省略号过去,预言家钟阳秋又回: [不结婚很难收场。] 虽然被钟阳秋调侃了一番让人挺羞耻的,但真被傅南岸捡到了池照也不可能不去拿,他确实不屑于故意搞些小动作凑到傅南岸跟前,但现在意外发生了,也只能说明两人有缘分,晚上下班之后池照去到心理科找傅南岸拿自己的胸牌,可惜这时候的天公不作美了,傅南岸并不在办公室。 池照去护士站问:请问傅教授去哪里了?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回答他:好像是开会去了。 开会?池照的心底有点遗憾,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可没数,小护士摇摇头说,傅教授忙,没有这事儿有那事儿,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傅南岸的名声响,来找他的人也多,很多病人专程从外地过来找他来看,忙起来的时候确实找不到人。优秀的人总是忙碌而充实的,池照理解,也只能无奈离去,他叹口气地说那我明天再来找他吧,小护士却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等等,你是不是叫那个什么池照? 池照一怔:你知道我的名字? 啊,小护士在面前的盒子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个胸牌递给他,喏,这是你的胸牌吧,我说看着你怎么有点眼熟呢。 小小的胸牌被递到了池照手上,小护士随口说:傅教授很细心的,他不是说让你过来找他拿胸牌嘛,怕你来的时候他不在,走之前嘱咐护士站这边儿看着点儿呢,怕你白跑一趟。 傅南岸一直是这么温和而细心的人,即使有非常重要的会议在身,约定好的事他也一直记得,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胸牌,池照拿过胸牌说了声谢谢,别在胸前的时候又觉得整个心都软下去了一块,临出门的时候他又把刚别上的胸牌拆了下来,握在手里回到了寝室。 胸牌找到了,回寝室之后又免不得被钟阳秋调侃了一番,钟阳秋问池照有没有见到傅南岸本人,池照说没有,钟阳秋一脸遗憾地摇摇头:这可太可惜了。 池照啧了声:这有什么可惜的? 错失了大好的天雷勾动地火的机会啊!钟阳秋还在用平板追剧,闻言暂时抬起了脑袋,一本正经地说,你听我分析哈,按照这个电视剧里的发展,你们这第二面就应该是 不用不用,池照一点都不想听他讲那些烂俗偶像剧,头也不回地去到了阳台的洗漱间,我没兴趣! 嘴上说的言之凿凿的,洗漱完躺在床上,池照却没忍住又掏出那块胸牌来看。 小小的胸牌放在手心里,重量轻到可以忽略,池照反复把玩着这块胸牌,眼前闪过的却是傅南岸那温和的眉眼。清隽的嗓音在耳边不断回旋,或许真的是钟阳秋的调侃刺激到他了吧,池照脑袋一热,直接从大群里找到傅南岸的微信,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分卷(3) [傅教授,我是池照,胸牌我拿到了,谢谢您。] 池照也是认识了傅南岸之后才了解到原来视障人士也是可以用手机的,特别是智能手机普及以后,很多厂商都开发了读屏软件,经过学习之后视障人士能够很大程度上和正常人一样用手机娱乐或者交流。 [不客气。] 十一点四十分,傅南岸通过了池照的好友申请,并发来了这条消息。 短短的一句话只有三个字,池照已经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看到消息的瞬间又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斟酌着打字道:[真的很感谢,我下次见到您一定会向您当面道谢的我请您喝饮料行吗?] 消息发出后,池照用被子蒙住了脸。 池照绝不是那扭捏的人,给傅教授发完消息之后却总觉得心跳很快,他抿了下嘴唇,翻来覆去把发出的消息看了好几遍,傅南岸的消息回复过来。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池照连忙打字:[那茶行吗?或者其他的什么?我就是想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 [小朋友有心了。] 毕竟年龄和身份在那里摆着,池照以为傅南岸私底下会很难相处,实际接触起来才发现不是这样。被钟阳秋调侃了一通,池照其实是有点尴尬的,但和傅南岸聊天的过程却比想象中的还要愉快。 傅教授博学却温和,不摆架子,池照一颗揪着的心很快放下了,池照绞尽脑汁从东扯到西,傅南岸也很好脾气地和他聊着,大概是眼睛不太方便的缘故,他的前几条消息发的是文字,后来就直接变成了语音。 深夜,深秋,安静的寝室里只有室友们熟睡的呼吸声,傅南岸的语音消息透过耳机的听筒传来,都是很简短的对话,但池照就是忍不住听一遍,再听一遍。 傅南岸似乎还在加班,背景音是嘈杂而吵闹的,温柔低沉的声音划过耳膜,因为说话过多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又富有生活的烟火气。 实在是,太温柔了。 池照一整个晚上都晕晕乎乎的,直到傅南岸那边的背景音安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打扰了他很久了,傅教授没有出言提醒,以至于让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这太不应该了,池照连忙打字道: [教授您那边工作结束了吗?] [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家休息吧。] 池照的打字速度快,读屏软件识别之后机械的男声回荡在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傅南岸勾起唇角:好,你也是。 郑重其事的,池照打下两个字:[晚安。] 晚安。 邹安和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傅南岸对着手机屏幕念出这两个字,低沉的嗓音仿佛绕了个小小的圈,在空气中漾起一片小小的涟漪。 和谁聊天呢这么温柔,邹安和走到傅南岸身边,揶揄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找我? 对,刚巧,我这边工作刚结束,傅南岸并未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退出微信界面,直接单刀直入开始了话题,我想和你聊聊那个叫知知的小朋友。 嗯?知知怎么了?听到有正事要谈,邹安和也收敛起原本嬉皮笑脸的表情,进入工作状态,有什么问题吗? 傅南岸说:我觉得他的心理状态不太对。 傅南岸一直是个对情绪很敏感的人,他的眼睛看不见,却比正常人更能洞察人心,上午见到知知时便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又在晚上遇到池照时灵光一闪明白了原因。 他太依赖池照了,不像是普通患者对医生的那种依赖,傅南岸轻叹口气,他问邹安和,那小孩的家长是不是很少过来? 邹安和想了一下,点点头:对,他爸妈工作很忙,有时候一星期才来看他一次。 看出来了,上午第一次见面他就问了我很多关于眼睛的问题,我想他一定纠结这些问题很久了,傅南岸说,毕竟眼睛太重要了,小朋友如果没有家长的开导的话很容易想不开。 眼睛确实太重要了,它是我们接触外界最重要的媒介,有的时候可能并不在意,没有了便会发现举步维艰,有太多盲人眼前黑了世界也黑了,从此只敢蜗居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再不敢踏出家门,更有甚者用极端的方式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太可惜了。 我知道了,等下次他父母过来的时候我和他们谈谈吧,让他们多多开导一下小孩。邹安和满脸疲惫地摁着自己的太阳穴,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知知好像是挺依赖池照的,不然我和池照也说下这件事,让他注意一点?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犹豫了:可是池照自己也是个孩子呢,不知道能不能担起这件事 我其实有这个打算,傅南岸及时肯定了他的想法,我刚和池照聊了几句,感觉这孩子还不错,有责任心,也挺真诚的。 那最好不过了,邹安和点头,又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来,原来刚才和你聊天的是池照啊不是,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又是抱又是互相说晚安的,不一般啊! 早上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意外罢了,傅南岸轻笑了下,神情有些无奈,至于刚才就是我捡到了他的胸牌,然后他加我聊了两句。 邹安和挑眉:真的? 他故意说得暧昧,表情似笑非笑还带着揶揄,很容易让人猜到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笑了,傅南岸眼眸微垂,表情坦然,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小朋友下手。 作者有话说: 真香啊。 提前说一句新年快乐~ 第4章 像是笨拙的小狗 傅南岸没想着要对池照下手,但池照确确实实对傅南岸有点意思的。 成熟温柔的教授相处起来太舒服了,不一定非得要走到哪步,池照就是想和他打好关系,多多交流。 接连一周,池照经常变着花样在出现在傅南岸的眼前,有时是变天时在微信上提醒他注意加减衣服,有时是帮忙跑腿给他送文件,知知那边邹安和跟他家长提了,家长没多在意,于是池照还肩负起了时不时报告知知状态的任务。 就这么锲而不舍地刷了很久的存在感,终于,在一周后的某天,傅南岸主动联系了池照。 [现在忙吗?] 那必然是不忙的,池照看到消息眼睛都亮了。 他刚跟着老师查完房,正在空闲的治疗室里看书,看到傅南岸的消息,马上回复了过去。 [教授您说,小的随时听您吩咐。] 池照熟了之后还是挺喜欢开玩笑的,好相处,傅南岸被他的语气逗笑了,很快发了条语音过来,嗓音里含着几分笑意。 帮我送份报告过来可以吗?就在你们邹主任那儿。 [遵命!] 池照爽快地回复了过去,起身去到邹安和的办公室,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心里早乐开花了,这还是傅南岸第一次主动找他。 邹安和不在办公室,池照就在他办公桌上找,层层叠叠的各种文件铺满了整个桌子,池照整理了好久才找到傅南岸要的那个。 对于大多数医生来说,这样的桌面就是常态,不乱才不正常,他们太忙了,不能苛责。而第一次见到傅南岸的办公桌时池照简直震惊了,傅教授桌面上的东西也很多,却摆放得整整齐齐,傅教授的一丝不苟是刻在骨子里的。 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擦肩而过的人伸手在池照的眼前晃了晃,池照回神,这才发现迎面而来的竟然是钟阳秋。 我去给傅教授送个报告。池照挥了挥手里的文件。 呦呦呦,钟阳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二话不说凑到池照身边,一脸八卦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和傅教授的关系这么好了这么快就上位成功了? 说什么呢?池照噗嗤一下笑了,我就是帮他和邹主任送个文件跑个腿,这算是什么关系好? 这就不知道了吧,钟阳秋故作玄虚的摇了摇头,食指竖起在眼前轻晃着,别看傅教授表面温和,骨子里冷着呢,你看他什么时候叫别人帮忙送过东西? 池照挑眉:这么说我还是特殊的那个了? 钟阳秋仰头:那必须的,咱小池太出息了,祝你们就地结婚! 行了行了,再吹真过了啊,八字都没一撇呢。池照一笑,撞了下钟阳秋的肩膀。 知道钟阳秋是在开玩笑,池照还是跟他聊了不少,其实就是互相调侃逗趣。他确实没觉得自己对傅南岸来说多特别,顶多就是最近在他面前出现的频率高了点,让他有了那么点些微的印象罢了。 但毕竟是自己在意的人,池照还是很喜欢和人聊起傅南岸的,他笑着和钟阳秋侃了半天,却见钟阳秋的表情突然一变。 怎么了?池照脸上带着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怎么这个表情? 池照,钟阳秋小心翼翼地拽了下池照的白大褂:看那边儿。 钟阳秋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用眼神示意着池照,池照的右眼皮没由来的跳了一下,抬眼的时候,突然发现傅南岸正拄着盲杖站在不远处邹安和的办公室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肯定是听到两人刚才的对话了! 钟阳秋给他比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池照拽了下领口,有些尴尬地走到傅南岸面前:傅教授,您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让我给您送过去吗? 刚到,傅南岸笑了下,表情中看不出喜怒,正好我这会儿没什么事,就到这边来看看报告现在在你那儿吗? 在我这里, 池照干咳了一下,赶忙把报告递了过去,就是这份。 谢谢。 傅南岸点头接过,池照还有些尴尬,他犹豫着要不要和傅南岸道个歉,还没开口,傅南岸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您好好的我知道了给我三分钟。傅南岸挂断了电话,表情一下就严肃了起来,转头对池照道,我这边有点事,那我就先走了, 平日里的傅教授是温和而沉稳的,遇事时更多了几分杀伐果断的魄力,他从池照手中接过报告握在手里,单手拄着盲杖快速离去,沉稳的脚步丝毫不像是一个盲人。 傅教授再见! 池照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走远。 从邹安和的办公室回来之后,池照怎么着都觉得不得劲,还惦记着刚才和钟阳秋说话被傅南岸撞见的事。 其实他和钟阳秋没聊什么过火的东西,过火点的早被他出言制止了,但就这么被傅南岸撞见了,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傅教授太好了,当着他的面说什么都觉得不够尊重。 池照呆的地方是个空诊室,只有几个实习生在,大家都在埋头写病历或者看书,诊室里很安静,池照的心里却乱糟糟的,他打开病历写了两页,一句话里竟然写出了两个错别字,池照无奈叹一口气,把这页病历撕掉,索性先不写了。病历书写那是很严肃的事情,每处错误改掉之后都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和修改时间,一张纸上出现三处以上的错误那就必须要重写,不能在这种状态下敷衍了事。 不行,池照想,他必须得个傅教授道个歉。 不管傅教授听没听到吧,在背后议论别人总归不是好事。 下定决心之后池照的心思才逐渐稳了下来,出去洗了把脸冷静了下,慢慢地把剩下的病历写完了。 时间一晃来到晚上七点,约摸着傅南岸那边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池照把写完的病历交给邹安和审阅,又去医院门口买了两杯粥回来。 医生忙起来总是顾不得吃饭,池照自己深有体会,他带粥其实没什么更多的意思,就是下意识的,想让傅教授舒服一点。 两杯粥一手里拎一杯,池照来到了心理科,傅南岸的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池照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才推开门,傅南岸就坐在里面,没给他继续犹豫的机会。 傅教授。池照低低叫了声。 傅南岸应声抬头,把手里的书放下:池照?你怎么来了? 对不起老师,池照低着头走到傅南岸的面前,把粥搁在了桌上,我是来跟您道歉的。 傅南岸微微皱眉:道歉? 嗯,就上午见到您之前,池照的声音低低的,我和朋友说话没什么分寸,说我和您 具体的话池照说不出口,也不行再复述一遍,他跳过那几个句子,继续说道:我们就是开玩笑的,希望您别介意。 池照很少这么紧张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南岸看,生怕自己真的惹他不开心了,一秒,两秒,池照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了,而傅南岸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说:这没什么。 他的表情是淡然的,语气中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就这样吗? 池照的悬着的一颗心根本没有落下,反而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原本他是最爱傅南岸的淡然的,此时却因着他的不露声色而格外紧张,傅教授的回应太淡了,让人看不出根本猜不透他的真实意图,是真的没有生气,还是已经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真的吗?池照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脑袋是乱的,但只是干想并不能解决问题,池照蜷缩着手指,指尖碰到依旧温热的粥,他把粥塞进傅南岸的手里,语气稍有些仓促:那您喝点粥吧,这是我特意买的,给您赔罪。 傅南岸的指尖动了一下,池照生怕他会拒绝,手忙脚乱地继续前推,手指蹭过傅南岸的手背。温热的触觉一闪而过,傅南岸低低地笑了下。 真没生气,他说,不用这么紧张。 早上池照和钟阳秋的对话他七七八八听了些,是真的没怎么在意。 朋友之间的打趣太正常了,本来就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傅南岸也在医学院代课,常听到学生这么互相揶揄,拿过文件之后他很快忘记了这事,根本没想到池照还会来专门道歉,这么小心翼翼的,一副生怕他不开心的样子。 分卷(4) 像是笨拙地想要讨取人类欢心的毛绒绒的小狗似的。 不知怎地,傅南岸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奇妙的比喻。 教授您笑了!旁边的池照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就是真不生我气了呗? 嗯,没生气。傅南岸说,小事而已。 太好了,池照也笑了起来,急急忙忙的:那您喝粥,我刚买的,还热乎着呢! 粥确实是温热的,暖得手心都热乎乎的,傅南岸的唇角不觉翘起一点,说:好。 第5章 温柔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从傅南岸那边回来,池照又去了趟知知的病房,这才乐颠颠地回到寝室。 一路上他的脸上都是挂着笑的,傅教授实在是太温柔了,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莫名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 不是傅南岸不对劲,而是知知有点不对劲。 往常的知知都很粘人,池照一进病房他就不让他走了,又是陪他玩游戏又是给他讲故事的,非得耗到池照寝室快要锁门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放他离开。而今天的知知却乖到不像话,池照进门时他就环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池照刚和他聊了两句,他就要催池照走。 今天怎么这么沉默?池照笑着问他,谁欺负我们知知了,来告诉哥哥。 没有呀,知知眨巴着眼睛,抿着嘴唇笑了一下,我就是有点困了,池照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当时池照只觉得这小孩怎么这么安静了,到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知知当时的眼睛是红通通的,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不行。 池照猛地坐起了身。 干嘛呢池照?几个室友也都刚躺在,钟阳秋还坐在下面玩手机,见池照突然坐了起来,有些奇怪地问他,怎么又突然起来了? 池照把今晚知知的状态描述给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这都几点了,寝室早锁门了,钟阳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劝道,一晚上不要紧的,你明早早点起来去哄哄他就行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室友接话,小孩子的心情变化快得跟什么一样,你现在过去,说不定他早就睡了,来来回回折腾一趟多麻烦。 你要是现在出门肯定会被寝管骂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阿姨多凶,晚回来一分钟都要拎着你耳朵骂。 室友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劝着,池照的心里却还是不太舒服,傅南岸和他提过知知的心理状态之后,他就一直绷着根弦的,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小朋友,不想让他再受到什么伤害的。 算了,骂就骂吧,池照最终叹了口气,衣服都脱了,又重新一件件穿好,我还是去看看吧,不然真的放心不下。 室友们劝不住他,寝管阿姨这关却不是那么容易过的。阿姨刚睡下,被叫起来之后没好气地说:不行,学校有规定,晚上实习生不能出门。 池照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主要是病房里有个小病人,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保证很快就回来。 找理由也不知道找个靠谱点的,阿姨压根不信他的这套说辞,病房里每天都有值班的人,你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实习生凑什么热闹,就算真出了什么事,顶上那么多医生护士撑着呢,你们到那里也是添乱。 话是这么说的,但池照就是放心不下,右眼皮一下一下跳得很快,他心里总有些不详的预感,知知那瘦弱的身影就像是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似的,怎么都挥之不去。 阿姨,他恳求道,您就让我出去这一次吧,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把学生证留在这里,回来学校有什么处罚我自己担着。 不行。 求您了,就这一次,真的。 就这么来来回回了好几个回合,阿姨也终于被他缠得没办法了:算了算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固执的学生,真是输给你了。 谢谢阿姨!池照赶忙笑了起来,说,谢谢您了。 看一眼就赶紧回来,也别说是我放你出去的啊,阿姨帮他开了门,小心翼翼地叮嘱道,学校规定不许你们出去的,出事了那就是我们的责任。 池照连忙点头:阿姨您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在阿姨面前磨了半个小时,池照总算走出了宿舍大门,天色已经很晚了,路上的行人明显比白天少了很多,周边的小店三三两两的关了门,隔老远才能看见一个还在营业的店铺。 明亮的路灯照在柏油马路上,时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深秋的冷风灌进衣服里嗖嗖作响,池照觉得自己这逆风而行的模样还挺酷的,点开网x云顺便插上耳机。 知知啊,哥哥对你也算是真爱了。 池照兀自笑了下,拉紧外套的拉链。 大部分的担忧到最后都只是虚惊一场,池照更多的是图个安心,没想着真会发生什么事,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啊,池照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踏进医院的大门,上楼到了病房区,还在盘算着一会儿会不会把知知吵醒、知知看到自己会不会吓一跳呢,看到那个紧闭着的病房门时,右眼皮却没由来的跳了两下。 为了防止病人发生意外,医院晚上都是不许关灯的,走廊里的灯必须保持常亮,病房里也要求保留地灯。眼科患者视力不好,一般灯光会开得比其他科室更亮一些,而知知的病房里却是全黑的。 知知? 池照把耳机线塞进衣服口袋,试探着推开了病房的门。 啪的一声他打开了灯,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蓦然惊呼出声:知知!!! 血,好多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 鲜红的血液把白色的被单濡湿了一块,知知手里拿着把小刀,脸色惨白的蜷缩在病床的最深处,手腕上还在滴滴答答的淌血。 他似乎没有料想到池照回来,怔怔地坐在原地歪着头打量池照,池照二话不说冲上去,要把他手里的小刀夺掉。 你这是要干什么?!池照低吼道。 知知很快反应了过来:池照哥你离我远点! 他单手挥动着小刀向池照划去,池照反应不及,手背瞬间被划出一道口子。 对不起池照哥,我不是,我没想,我、我你离我远一点!看到池照手背见了血,知知明显慌了神,慌乱地想要往后面躲,池照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知知再次一挣扎,顺着露出来的耳机线把池照的手机给扔了出去。 哐当一声响,知知愣了一下,也就是趁着这半秒钟的时间,池照把他手里的刀夺走,又把他整个揽进了怀里。 不要!不要!不要碰我!知知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拳打脚踢着试图脱离池照的怀抱,他太紧张了,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池照努力控制着他的四肢,一遍遍地说,知知,你冷静一点,知知! 可这时候的知知哪能听进去话呢?能走到自杀这步,他的情绪早达到顶点了。 情绪的作用之下,就连力量都被放大了,知知瘦小的身板里好像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竟不比池照这个成年人差了,池照抓住他的手臂努力想要控制住他的运动,但知知又踢又咬的,池照渐渐有些制不住了。 右手挣脱了。 然后是右腿。 剧烈的挣扎之下病床晃得厉害,眼看着知知就要挣脱池照跳下床去,那个被摔在地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知知? 是傅南岸的声音! 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温和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不太真切,池照这才发现手机上显示着通话页面,大约被抛出前不小心按到了。 知知,傅南岸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说,能听到吗? 听筒模式的声音很小,若隐若现的,傅南岸的声音却好似有种神奇的魔力,低沉的,就敲在心头上。知知大口喘着气,依旧是抗拒的姿势,却一时忘记了挣扎。 趁着这次的空档,池照再次把知知牢牢的护在怀里,弯腰把手机捡起。 傅教授。池照问了声好,打开免提的瞬间,傅南岸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知知,他问他,你在听吗? 怎么不说话? 怎么,池照哥欺负你了?来告诉傅叔叔,叔叔帮你报仇,好不好? 傅南岸的语气一句比一句温柔,知知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身体软在池照的怀里。 傅叔叔,傅叔叔,呜呜 他终于哭了出来。 再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傅南岸情绪把控能力太强了,很快稳住知知的情绪,为急诊医生的到来争取了时间,知知被送进急诊室进行包扎和全身检查,池照也终于从环抱住知知的姿势中解脱了出来,得以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坐下。 止血带! 绷带! 不行,通知血库,准备输血! 急诊室里一阵嘈杂,池照坐在外面,呼吸慢慢平静下来,心也沉了下去, 为什么没有再快点呢?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知知的异常呢? 为什么 事态紧急时想不了那么多,现如今等待的过程中,所有的情绪都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其实池照对知知已经够重视了,自从听说他心理状态不太好之后,他每天都会来看他好几次,和他交流,陪他玩,一点异常情况都会及时向傅南岸报告,这次知知自杀也是他先发现的,但在意外发生之后,这种自责是无法避免的。 如果再早一点。 如果再认真一点。 如果 有太多如果可以幻想了,眼前闪过的全是鲜红的血,是知知抑制不住的哭声,是光怪陆离的片段,池照大口的喘着气,发泄似的狠狠捶打自己的大腿,懊恼、愤怒、内疚的情绪要把他吞没时,一双温柔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池照?是傅南岸的声音,怎么在这里? 第6章 他是想往前看的 傅南岸的语气很温和,打断池照不断扭曲的思绪。 教授您怎么来了?池照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从濒临崩溃的情绪中暂时抽离,往长椅旁边挪,您先坐。 谢谢,傅南岸缓慢地在他身边坐下,伴随着温和的嗓音,淡淡的沉檀响起扑面而来,他说,发生这样的事我肯定没法放心,左右在家没事,就过来看看。 沉檀两种香料都有安神的功效,傅南岸有时会点,淡淡的木质香气萦绕在鼻息,让原本焦躁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池照挠挠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之前那个电话吓了您一跳吧?我也不知道就打到您那里去了。 嗯,刚接到的时候是有点奇怪,傅南岸笑笑,不过听到你们的对话就很快明白过来了你当时怎么会在知知的病房里? 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放心,想过来看一眼,谁知道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池照还又陷入后怕的情绪之中:都怪我太大意了,明明晚上的时候知知就有些不开心了,我晚上就不应该走的,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傅南岸温柔地打断了他的话。 池照张口: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傅南岸说,每个人的情绪和感受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是他,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能做到这步已经很好了,不用苛责自己。 和傅南岸交流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他不讲大道理,温和的词句却能说到你的心坎里。说到底池照不过是刚大四的学生,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没经历过生离死别,这次猛地遇到这么大的事,猝不及防的,会感到懊恼和无能为力再正常不过了。 而如今淡淡的沉檀香气若隐若现,池照坐在长椅上,听着傅南岸的声音,尖锐的情绪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他就这么看着傅南岸,看他淡然的表情和微垂的眼眸,那些积攒在胸口的情绪就这么消散了下去,温热的血液流入心腔,眼前重新亮了起来,像冷寂的雪山顶吹进了一缕春风,从此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是啊,他已经在尽力做到最好了。 悲剧没有发生,知知会好起来的。 眼前是黑的还是白的,有时候其实就是种心境而已。 傅教授的眼前是黑的,但他能为你带来明亮的世界。 知知的伤势说轻不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要在急诊留观二十四小时,一晃一整夜的时间过去,傅南岸是上午的门诊,池照则留下来继续照顾知知。 事情发生之后没多久邹安和就赶到了医院,知知的父母也随之赶来,抢救结束之后夫妻二人哭着扑向还躺在病床上的知知,旁边的护士赶忙上前把他们拦住。 先生女士,麻烦你们克制一点,护士用手臂挡住他们,患者现在需要休息,请你们不要打扰他。 知知一直醒着,躺在病床上一声不吭,知母在旁边哭得稀里哗啦,知父也红了眼眶,知知只是垂下眼睑躺在病床上,安静的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先让孩子休息吧,邹安和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我们出去聊。 邹安和把两人带到眼科的办公室去,池照跟在后面,一人帮他们接了杯温水。 喝点水吧。池照说。 谢谢。 谢谢你。 送过水后池照便没再说话,邹安和问两人:你们这两天有和知知说什么吗?前两天我看他情绪还挺好的,怎么今天就 什么都没说! 知父忙不迭地否定道,知母则在一边支支吾吾地,是不是那个 分卷(5) 邹安和问:什么? 知父亲再次摇头否认道:没什么。 叔叔阿姨,有什么话您们最好和邹老师说,池照在一边看不下去,插嘴道,不然知知这边根源问题没法解决,以后还可能遇到更多问题。 邹安和点头说确实,知知母亲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心软了:是这样的邹医生,我们想把知知留在这里。 邹安和皱眉: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医院里常住下来,知母讪讪一笑,下意识地扶了下肚子,我我怀孕了,我们打算再要一个孩子。 邹安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所以知知你们打算不管了? 不是不是,医药费我们会照常付的,知母赶忙摇头,解释道,我们不差这个钱,只是我们打算去国外生这个孩子,可能会留知知一个人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邹安和问,具体是多久? 知母笑得有些尴尬,说:还不太确定。 三人在办公室里沟通着知知的情况,池照在旁边听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平心而论,这对父母给知知的不少,光是在医院的住院费就是一大笔钱,可现在知知才六岁,他们就要把他留在这里去国外生儿育女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把知知当做残次品放弃了。 邹安和当然知道其中的意义,有些为难地劝道:可是知知还这么小,你们就让他一个人待在国内。 那也没办法的,医生,知知的父亲打断了邹安和的话,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孩子眼睛的情况您也知道,我们别无选择。 是挺难的。 现实中的事其实很难简单地评判对与错,知知正是需要父母的年纪,但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也会逐渐老去,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池照有些听不下去,他静默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回到急诊留观室,知知依旧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表情整个都是黯淡的。 池照哥,你来了? 此时看到池照,知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抿着苍白干涩的嘴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对不起池照哥,我是不是弄伤你了? 争夺小刀的过程中,知知确实划伤了池照,但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过后池照很快进行了自我处理,看着此时满脸内疚的知知,池照更觉得心疼,这是一个细心又善良的小孩,却走到了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这般田地。 对不起,知知还在道歉,小心翼翼地,你不要讨厌我,求你了。 不会讨厌的,池照强忍住酸涩的眼眶,指尖抚过他的发梢,乖,哥哥没有讨厌你。 嗯。知知很短地嗯了一声,像是安心了又像是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的眼睛盯着手腕处那个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伤口,怔怔地问池照,那爸爸妈妈呢? 池照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爸爸妈妈会讨厌我吗?知知咬着嘴唇问,我看到他们过来了他们是不要我了吗? 细软的声线带着鼻音,一下子就戳到了池照的心里,知知在害怕,池照知道,他知道这时候应该安慰他不会的,那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不会不要你。但此时看着知知苍白无神的脸颊,池照突然想告诉他一些别的东西。 知知。池照认真地叫了知知的名字。 知知眨了眨眼睛:嗯? 爸爸妈妈生你、养你,但生命是你自己的,池照扶起他的脑袋让他看向自己,语气认真,我知道这种滋味很难受,但是就算是他们不要你了,你也应该尊重自己的生命,不能因为别人不喜欢就要结束它。 知知怔了一怔,还从没见过如此严肃的池照,池照知道这是吓到小孩了,微微放松手腕,轻轻笑了起来:没和你说过吧,哥哥的爸爸妈妈就不想要哥哥。 池照当然会照顾小孩,因为他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身边总有很多弟弟妹妹。不是他没有父母,只是他们不愿把爱施与给他。他们经常吵架,唯独在一件事上尤其默契把气撒在他的身上,小时候的池照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却连哭都不被允许。 那是偏远又暗无天日的农村,周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他打记事起就想逃离那个地方,于是在半夜里偷偷爬进邻居家的敞篷卡车里进了城,来回辗转了很多地方,终于被好心的社区工作人员发现,那个年代的互联网还不发达,池照坚称自己没有父母,最终被福利院收养,才摆脱了被打死的命运。 记忆有些久远了,再回忆起来却依旧清晰,池照温柔地和知知讲完了自己的故事,目光扫过窗边时窗外阳光正好,一个爷爷正推着棉花糖车从他眼前走过。 池照低头问知知:想吃棉花糖吗? 不等知知回答,他便自顾自站起了身,哥哥小时候没人喜欢,没人在意,那我就自己喜欢自己,我那时候最想要的就是能吃块棉花糖,从来没有人愿意给我,但是现在长大了,想吃多少块都能吃了哥哥现在也给买给你。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那太假了,那些伤痕全都烙在了记忆深处,直到现在池照还会时不时从噩梦中惊醒。 刚到福利院的时候他的身上全都是伤,血水混合着泥巴衣服都黏在了伤口上,福利院的老师问他疼不疼,他疼得直吸气,但还是果断地摇头说:不疼了。 命运总不是公平的,有些人是先天疾病带来的缺陷,有些人是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痕,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池照从没放弃过自己,他是想往前看的。 池照笑着走到门廊:等着,哥哥这就给你买一个最大的棉 话到一半,池照突然噤了声。 门是开着的,傅南岸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单手拄着盲杖,就这么静默地看着池照所站的方向,浅灰色的眼眸像是浓郁的拨不开的雾气。 第7章 特别甜的糖 他听到了吗? 还是没有听到? 池照呆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一定是听到了。 看样子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傅南岸神色如常的问池照:要下去买东西吗? 嗯。 池照讷讷地点了点头,傅南岸说:走吧,我和你一起。 这么静默着下了楼,池照努力平稳着呼吸,心底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因为除了知知之外,他从未想过主动向别人袒露自己的过往。 小时候档案里记录过,于是学校里的师生都把他当做了重点的关注对象,甚至初中时候的班主任还为他在班里进行过公开的募捐。他们是好心的,他知道,可是有时过度的关心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他不喜欢那种异样的眼光。 刚到福利院那会儿常有志愿者来看望池照,他们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像是在对待什么可怜小动物但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怜悯,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只是想做一个不会被另眼相看的普通人。 那个,傅教授,池照努力扯了扯嘴角,您刚刚听到了吗? 不等傅南岸吭声池照便自己接话道:其实那都是好早之前的事了,早过去了,我现在活得特别好,每年都拿奖学金,我、我 池照顿了一下,脑子有些空白,傅南岸轻轻地嗯了声,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于是池照重重地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想说,您不用可怜我。 我已经在很努力地活着了。 所以别把我当成异类。 我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同情。 我只想光明正大地,堂堂正正地活着。 嗯,傅南岸温和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我知道。 傅南岸说,我知道这种心情。 傅教授当然懂得这些,不只是因为他是心理学教授,更是因为他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当时天之骄子一朝陨落时所有人都在说惋惜,可惜他成了个瞎子,可惜他不得不放弃热爱的医学事业,但过往的经历已经成为过往,既定的事实早已无法改变之时,他们还是可以向前看的。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话题,过去,现在,未来,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回到病房时知知都快睡着了,见他们回来才又挣扎着坐起来,抱怨着: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哥哥和傅叔叔说了几句话, 池照不好意思地笑笑,赶忙把手里的棉花糖塞进他的手里:给你买的棉花糖,尝尝看? 肯定不是几句,得有几百句了! 知知轻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接过来撕下来一块,塞进嘴里之前他问池照:这糖甜吗? 甜,池照说,特别甜。 知知的父母还是走了,没有带走知知。 他们为知知请了个高级保姆,知知没要,知知说他想要上学。 这个愿望说简单也复杂,知知的身体条件放在那里,但在知知的强烈要求,父母最终还是同意为知知联系了一所寄宿制的特殊学校,校方同意在他的病情稳定之后就可以前去。 父母临走那天知知没有去送,只是仰头看着窗外,看鸟儿叽叽喳喳,又看一架飞机从云层中穿过,留在两道长长的白烟。 池照坐在病床边陪他,抚摸着他的脑袋问他:怎么不去送送他们? 反正都要走的,知知的眼睑垂着,长长的睫毛表情遮掩,看着他们走更难受。 这时候的知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眼睛,情绪,以及各个方面。但亲情到底是很难割舍的东西,池照低低地叹了口气,他想,到底还是个让人心疼的孩 别叹气,知知忽然扬起了脑袋,一脸认真地说,太丑了。 池照: 好了,不心疼了。 话虽这么说,池照还是挺担心知知的,小孩子恢复很快,知知的手腕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但心上的伤痕却是看不到的,视力缺陷带来的伤痛可能还会陪伴他走过很远很远。 于是池照再次叹了口气,手指撩过知知柔软的头发。 知知不满地撇了撇嘴:都说了让你别叹气了。 池照笑他:怎么, 马上要走了,对哥哥这么凶? 才不是呢,知知气鼓鼓地说,我就是看你不开心。 池照勾唇一笑,凑近了想要安慰他两句,却没想到知知突然站了起来,学着他的动作,小小的手掌也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好了好了,哥哥乖,别叹气了, 知知有些笨拙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脸嫌弃道,我刚决定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呢,你别给我留下坏印象行不行? 不伤心是不可能的,对谁都一样,知知从小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不可能习惯他们的忽然远去。 但走了就是走了,总要往前看的,知知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池照,他已经想开了,他会努力地活下去。 看着小孩气鼓鼓的表情,池照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原来哥哥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高?还是你的偶像? 勉强吧。 知知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一番,威胁似的,再叹气就不是了! 好,池照笑了笑,从白大褂里摸出个糖给他,那我们以后都不叹气。 奶糖小小一颗,轻易就能握在手里,软软的边缘的包装纸又像是伸出的小翅膀一样。 不叹气,池照告诉知知,吃过了糖,就要继续向上飞呀。 知知出院那天,池照也从眼科顺利出科,轮转到了心理科去。 与有些医院将心理归为神经内科不同,五院有单独分出来的心理科,临床学生轮转心理是今年刚加上去的,以前的实习计划中并没有。 这一举动有人欢喜有人忧,池照对心理科很有兴趣,特别是经历了知知的事之后更想去多了解多接触,而开完大会回去的路上,钟阳秋的脸就一直耷拉着,抱怨道:怎么还要去心理啊 怎么,池照问他,你不想去? 那肯定,我以后肯定不会选心理啊,我准备干临床的干吗轮心理?钟阳秋忙不迭地点头,有些不满,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背几道考研真题。 池照倒是真挺想去:也能多学点东西嘛,就比如知知那事儿,如果不是傅教授提醒的话那就真的完蛋了。 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钟阳秋无奈地点头,又说,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到心理之后别分到傅教授的手下。 为什么?池照很不理解,他巴不得分到傅南岸的手下,甚至不得不承认对心理感兴趣就有傅南岸的功劳,之前你不是总和我夸傅教授多牛多厉害吗?怎么这会儿倒不愿意跟着他了? 远远的看着和在他手下做事当然不一样啦!钟阳秋无奈地白他一眼,小声凑到他耳边说,傅教授厉害是真的厉害,但严厉也是真的严厉啊。我那些心理学院的同学都怕死傅教授了,还有人被他训哭过呢! 傅南岸就是这样的人,他是温和的,和善的,但也是绝对认真负责的。平时怎么玩闹他都不会生气,但涉及到工作的事必须严谨,做错了那就必须严肃处理,不能姑息。 千万不要分到傅教授那里,千万不要,不要不要。 钟阳秋合掌小声念叨着,两人的微信提示音同时响起,是实习大群里的消息。 分组表出来了。 分卷(6) 池照看了眼手机,点开表时心里突然紧张了一下,其实我还挺想跟着傅教授的,真!!! 他突然噤了声。 钟阳秋问他:怎么了? 太巧了,池照反反复复看着分组上的名单,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钟阳秋狐疑地点开分科表一看,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操,你居然分到了傅教授在的一病区??? 池照一哂,舒一口气:得偿所愿。 你认真的啊?钟阳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真想跟着傅教授? 真的啊,池照笑着撞了下他的肩膀,走,今晚请你吃饭。 五院是省内最大的医院了,每个科室都细分成了好几个病区,能分到傅南岸的手下绝对是值得高兴的事,钟阳秋分到的三病区甚至和池照他们不一层呢。池照说到做到,晚上真请钟阳秋吃了顿饭,回寝室的路上遇到卖棉花糖的,还又买了两个棉花糖吃。 你怎么还喜欢吃这种东西?钟阳秋撕下一块棉花糖塞进嘴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不都是小朋友才吃的东西嘛。 反正就是喜欢呗,池照没多解释,只是说,好吃,甜。 棉花糖太甜了,甜到了池照的心坎里,回到寝室之后,他把短短的竹签洗干净放进抽屉。 小小的抽屉里已经积攒了好几个竹签了,被整齐地放在最深处,池照一个个把它们拿出来擦了一遍,又再次重新摆好,认真的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他没告诉钟阳秋,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给知知买棉花糖的那天,傅南岸也请他吃了棉花糖。 不用了教授,真不用,傅南岸递过来的时候,池照下意识地推拒,我已经长大了,早就不在意那些东西了。 那个在大风天瑟瑟发抖,苦苦奢望着有一块糖吃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或许走得很慢,很坎坷,但他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我知道,傅南岸笑着说,所以这个棉花糖才更要给你。 这不是施舍,而是尊重,是所有的理解与包容。 是对于不息生命的偏爱。 傅南岸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池照的方向,对他说:辛苦了。 辛苦你这么努力地长大。 第8章 都破皮了。 如果说之前池照对于傅南岸的喜欢更多的只是浮于表面欣赏,带着玩闹和好奇的兴致,那么接过棉花糖的那一刻,池照是真真切切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甜腻的糖化在嘴里,他的心也像是被揉碎了,浸软了,融化了,有什么微妙的情愫生了根,要发芽。 第二天去心理科报道的时候,池照特地梳了个帅气的发型,他知道傅南岸看不见,但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池照原本长得就帅,很阳光的那种少年,一身造型意气风发的,刚进心理科办公室的门就被喊住了。 一个坐在门口的医师问他: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吗? 池照大大方方地一笑,嘴角有一个小小的酒窝:老师们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我叫池照,是临床专业的。 认真又礼貌的后辈没人会不喜欢,办公室里的人不多,傅南岸还没来,池照很快就和其他几个医师混熟了,有两个也是轮转的研究生师姐特别喜欢他,热情地把他拉过来问东问西。 你是大临床的吗?一个圆圆脸的师姐问他,你们也来心理实习? 嗯,刚加上的,池照想了想,还是没直说知知的事儿,原本计划上没有,后来学校觉得挺有必要,就给我们加上了。 挺好的,另一个马尾辫的师姐一脸羡慕地和他说,我当时就特别想学大临床,可惜分数差了一点,没有考上。 每个科室都各有特点嘛,池照连忙安慰她道,心理科不用值夜班,我们都羡慕死了。 那倒是,学姐哈哈一笑,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之前不太喜欢,现在学多了也觉得心里挺有意思的。 几人在这边聊得开心,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池照抬头去看,发现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把桌子上的资料给弄掉了,白花花的纸散了一地。 池照走过去帮他一起捡:没事吧? 男生低头整理着资料,没有说话。 池照把捡好的资料递给他:你也是来实习的吗? 陈开济,男生盯着池照看了一会儿,这才冷冷地说道,临床心理学大四的。 挺傲气的小男生,白大褂下面穿得是嘻哈裤,紫色的紫色的球鞋更是亮的扎眼,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小少爷。这小少爷冷淡的嗓音里带着刺,池照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敌意。 开济来啦!走,咱们正好去查个房,马尾辫的师姐热情地和他打了个招呼,陈开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傲气的小少爷马上变得结巴起来:师、师姐早上好。 原来源头是在这儿呢,池照无奈地一笑。 这种事越解释越乱,不如不解释来得好,池照不是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不卑不吭地和陈开济介绍了一下自己,便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马尾辫的师姐和陈开济一起离开,池照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来:对了,傅教授还没来吗? 傅南岸教授吗?圆圆脸的师姐和他解释道,傅教授有自己的办公室,一般到早上正式查房的时候才会过来。 那平时呢?池照问,平时他主要是待在自己的办公室还是这个大办公室? 其实他去看病人的时候比较多,师姐笑得有些无奈,没办法,傅教授太忙了,很多患者专程从外地过来,非要找他看呢。 池照点头:也是。 毕竟是同一个科室的,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池照打探到了不少傅南岸的信息,比如他不吃甜食,比如他喜欢喝乌龙茶,比如他家就住在医院后面的居民区,再比如他还没有对象。 之前钟阳秋也说他应该是没有对象的,池照看他朋友圈的时候也有隐约的感觉,但应该和确定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听到科室里的人肯定地说傅南岸没有对象时,池照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他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吗?不是说有很多人喜欢傅教授吗? 傅教授眼光高呗,圆圆脸的师姐瞥了瞥嘴,追教授的人可不少呢,天天送花送礼物的,能加上他私人微信的都没几个。 原来真的有很多人追他! 池照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心底警铃大作,瞬间有了危机感。但他转念又想起两人时不时的聊天,想起傅南岸温柔的语气,心头又不可抑制地泛起了一丝丝甜。 好歹他加上了傅南岸的微信,还和他经常聊天呢! 傅南岸很少在微信上主动找池照,但只要池照主动去找他,他都尽量及时地回复,池照提醒他添衣服时他会很礼貌地说谢谢,汇报知知情况的时候他会温和地说辛苦了,偶尔问他一些的专业相关的问题,他还会发语音来解释,聊天的内容或许不算长,但能感觉到他没有敷衍和不耐烦。 在聊什么?熟悉的盲杖声打断了池照的思绪,傅南岸推门走了进来。 池照赶忙站起身:傅教授早上好。 其他几个医护也纷纷和他和他打招呼:教授早。、早。 傅南岸不摆架子,一一和医师护士们问候过了,知道池照是第一天来,专程走到他身边问他:来心理科感觉怎么样? 池照昨晚在微信上和傅南岸打过招呼,所以傅南岸并不奇怪他的到来,池照一哂说了句挺好的,傅南岸打趣似地笑了起来:我看你挺厉害的,这么快就和我们科室里的小姑娘混熟了。 就是随便聊聊。 池照脸上一热,难得有点不自在,傅南岸不在的时候他可以问得毫无忌惮,现在傅南岸在跟前,他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是那种对喜欢的人特有的害羞。 傅南岸温和地笑笑,没有继续问下去,倒是一旁的师姐笑嘻嘻地开了口:聊了不少呢,还聊了傅教授您。 哦?傅南岸微微挑眉,聊我什么? 情史呀,师姐毫不避讳地,显然科室里不是第一次聊到这个话题了,傅教授您讲讲您的恋爱故事呗,我们都可想听了。 池照的脸更红了点,又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傅南岸勾起嘴唇,不生气却也不直接回答,只是问她:昨天提问你的问题都弄懂了? 教授您每次都这样,师姐撇撇嘴,又不是只有我好奇池照也想知道的,对吧池照? 池照突然被点了名字,见师姐对他挤眉弄眼的,也只得承认道:是有那么一点想知道。 确实是想知道的,不想那是在说谎。 傅教授太温和了,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远山,池照有时会想,这样的人也会为谁热烈地燃烧吗? 他抬眼凝视着傅南岸的眉眼,心道,应该有的吧,毕竟他都三十多岁,又有那么多喜欢他的人 没有。傅南岸按了按眉,似乎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感兴趣,有些无奈地说了句,没有谈过恋爱。 哇,师姐也是第一次听到答案,眼睛都瞪大了,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从来都没有过吗?为什么啊?不是很多人喜欢您吗? 差不多了吧,嗯? 傅南岸不再回答,不动声色地敲了敲盲杖,师姐马上闭上了嘴:对不起教授我不问了,我这就去干活! 嗯,去吧,傅南岸淡淡地吩咐,再把书好好看看,一会儿查房的时候我提问。 查房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其他实习生也陆陆续续来了,池照不再多想,跟在大部队的身后拿笔不停记录着。 而在闲暇的空隙,看到傅南岸的侧脸,他的脑海里还是会不自觉地闪过那个问题为什么? 他欣喜于傅南岸从未谈过恋爱,又疑惑,为什么一个这么优秀的人会一直选择单身? 后来有师兄师姐暗地里讨论傅南岸是独身主义,池照在旁边听着,难得开口打断了他们:不了解的事还是不要乱说吧。 生活中的傅南岸是温和的,到了工作时却是严谨而苛刻的,或许因为池照是新来的,接下来的几天傅南岸并未提问他,他也没有提问其他临床的学生,但每天都会提问心理专业的实习生和下级医生,答不上来的还被要求把书上的对应内容抄写三遍。 接连被罚抄了几天之后,一个实习生忍不住抱怨:您提问的这些都不是重点! 傅南岸淡淡地看着他,说出了那句每位老师都会说的金句:病人可不会按照你书上的重点生病。 说是严厉,但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池照是临床学生,原本对心理的了解还停留在一个很片面的阶段,跟着查了几天房,池照对心理科有了一个很立体的认识:这是一个新兴学科,也是一门科学,心理上的疾病和感冒发烧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有迹可循,不需要歧视和妖魔化。 傅南岸对病人是尊重的,因此病人也给予了他绝对的尊重,病房里的患者都很喜欢他,哪怕有时因为情绪上来控制不住自己时会尖叫会痛哭,在安静下来的时候,也会认真地拉着他的手对他说谢谢。 傅南岸的办公室里是挂满锦旗的,每一张背后都是一份新生的希望,这是医生这个职业的魅力,也是傅南岸的魅力所在。 五院是综合医院,心理科的病人却丝毫不少,而在一众老师的带领下,每天的查房进行得井井有条,查完房后大家各自去忙各自的工作,池照这个新来的实习生倒是空了出来。 你去旁边的诊疗室看书吧,这天查完房之后傅南岸吩咐道,有需要的话别的老师会喊你。 池照问:那您呢? 傅南岸说:我有个会议要开。 这会议一直从上午开到晚上,期间池照帮一个师兄跑了两次腿,余下的时间全在诊疗室看书。毕竟是临床的学生,没学过心理,科室里面对他们不太放心。 但这样也是有好处的,池照借了本心理的课本仔细地琢磨了几章,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晚上八点。 傅南岸终于开会回来。 听到熟悉的盲杖声,池照满心欢喜地迎了过去,小孩子炫耀似的,正要告诉傅南岸自己今天的学习成果,跑到傅南岸面前,却突然发现他的额角青了一块,青青紫紫的淤青蔓延在鬓边一侧,有些地方还破了皮。 池照一惊:傅教授您这是怎么了?脑袋上怎么突然青了这么大一块? 青了吗?傅南岸微微拧眉,手指在额侧轻轻按压,轻轻嘶了一声,怪不得这么疼。 池照有些着急:您这是磕到哪儿了吗? 嗯,撞到门了,傅南岸点头,不甚介意道,经常的事了,过两天就好了。 自打眼盲之后,磕磕碰碰对于傅南岸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毕竟不是健全人,就算是有盲杖的帮助也不可能完全和正常人一样反应灵敏。 傅南岸早习惯了,温和地笑笑说没事,转身进到自己的办公室,池照却见不得,火急火燎地从旁边的护士站借来了碘伏和棉签,着急道:我帮您擦擦吧,都破皮了。 不 傅南岸下意识地拒绝,但池照已然凑了过来,少年人独有的干净气息涌入鼻息,手腕上的动作又是那么小心翼翼。 马上就好了,池照很紧张,手小心翼翼地生怕擦疼了傅南岸,嗓音里带着点颤,这里疼吗? 那动作太轻柔了,小狗伸爪子似的,傅南岸的喉结微动,把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说:还好。 分卷(7) 池照的动作更慢了,双手捧着生怕他化了似的:我轻一点,您别担心。 傅南岸温和一笑:嗯,辛苦你了。 可能稍微有点疼,您忍一下。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一墙之隔的门外,正欲推门的邹安和一脸奇怪的表情,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蜷了又蜷。 有点疼,轻一点,忍一忍谁能告诉他,这里面是在干什么?! 第9章 热情地摇着尾巴 好了,可以了。池照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点擦完,这两天您先不要碰水,明天我再继续给您擦。 哪有那么娇气,傅南岸有些好笑,三十多岁的人了,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对待过了,不习惯,不用麻烦你,就这么晾着吧,不管它了。 还是擦一下吧,这样好得快,池照难得坚持,把棉签和碘伏都收进急救箱里,继续劝道,疼着多难受啊,也不好看。 一个瞎子要什么好看,傅南岸低笑,不甚介意地翻开桌上的书,指尖一行行在上面划过,反正都看不见。 那不一样的,池照有些执拗了,您本来就应该好看。 在他眼里傅南岸就是应该是最好的,他不想让他有一点难受。 你不在意的事有人却替你在意着,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傅南岸很久没有感受过,到他这个年纪早就过了耍帅要面子的时候,不再把那点缺陷当做是不可言说的耻辱了,但被这么对待的时候还是有种从心底而生的妥帖,狭小的办公室里难得温情,一阵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你们结束了?邹安和声音从外面传来,隔着门显得有些飘,现在方便我进来吗? 原本的旖旎气氛就这么散了。 进来吧,门没锁,傅南岸听到吱呀的推门声,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说刚才怎么感觉门外有人。 眼睛看不见了之后其他感官就被无限放大了,傅南岸的听力一直很敏锐。 邹安和一路走到傅南岸面前,看到他额头上的淡棕色的碘伏和池照手里的药箱就明白刚才的对话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笑着打趣:还不是看你们刚才在忙,又是轻一点又是疼的,我怕撞见什么不该见的嘛。 池照的脸上一热:不是,我们,就 成年人的笑话了,池照不太习惯,支支吾吾地解释了半天,明显是不好意思了,邹安和揶揄着看他,傅南岸帮他解了围:安和,别带坏小朋友。 就开个玩笑嘛,邹安和这才收起了笑,说,有点事儿和你说。 两人要谈正事,池照自然不再留,他的脸还有点红,抱着药箱匆匆离开,临走还不忘说一句教授我明天来给您上药。 门关了,办公室里又安静了,傅南岸偏头问邹安和有什么事,邹安和的手臂随意地搭放在傅南岸的座椅靠背,嬉笑的表情收敛起来:还能有什么事儿,这不是到年末了,下乡走基层,要你们科室跟着一起。 专家下基层是五院每年的固有项目了,但心理科也去还是头一遭,傅南岸半笑着问:怎么想起来带上我们了? 新政策嘛,邹安和耸耸肩,现代人生活水平高了,眼界宽了,心理科越来越被重视是迟早的事儿。 傅南岸点头赞同:确实,这是好事。 国内的医护还是太稀缺了,医疗资源分配不平均,基层的医生根本不够用,心理又是新兴的学科,很多人对它都有误解,其实心理疾病就和感冒发烧一样人人都可能会得,不应该过分去妖魔化它。 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傅南岸问。 下周吧,邹安和说,咱要去的地方是个省级贫困县,你们科室自己协调好人员。 下基层的人员配置很有讲究,既要有能顶事的,也要有新人跟着干活学习,还得保证本院本职工作的正常进行,傅南岸的笔尖敲击着桌面,在拟定表后面加上了池照的名字,邹安和一看,笑了。 他又想起了刚才那事儿,揶揄着:之前说你俩关系好你还不承认,这下可是没跑了吧? 小朋友挺有心的,傅南岸淡淡笑着,没接他的话,肯吃苦也心细,跟着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邹安和啧了声,池照性子稳我知道,你想让他跟着下乡我不意外,我说的是刚才,之前可从没见过谁离这么近给你上药,怎么,我们傅教授的洁癖治好了? 傅南岸原本就有些洁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觉得不干净,眼盲之后更是如此,基本上非必要的身体接触他都不会去做。 这不是没来得及嘛。傅南岸微笑着说,年轻人就是热心。 带教老师也算是半个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尺度必须要把握好,傅南岸向来是表面温和私下疏离的,邹安和第一次见他和谁亲近,这才心生疑虑,如今见他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也就放下了大半:也是,我就说你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看上个实习生。 傅南岸笑笑,说:下次就不让他来了,有这时间不如多学点别的。 第二天早会上傅南岸提起下基层的事,池照毫不意外地报了名,这事儿是自愿为主协调为辅的,一番协商之后,心理科最终确定下来十来个人选。 而从报上去名单到最终确定下来还有段时间差,他们接到具体通知是一周之后的事了。 一周的时间说长不短,池照慢慢和心理科的人混熟了。心理科和眼科的情况还不太一样,这个科室新,整个团队以年轻医护为主,除了最顶上的一位老教授时不时来看看以外,其余几个教授都是像傅南岸这么年轻的。 年轻的团队必然是有活力的,池照同样喜欢心理科的氛围,要说唯一关系没处好的大概就是那个叫陈开济的实习生,哪怕后来认识挺久了,他还是对池照有种莫名的敌意。 池照自认没做错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也不屑做,讨所有人喜欢是不可能的事,反正都是萍水相逢,他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满足。 收到通知时池照刚下班回去,忙了一整天写病程写的手都酸了,走到寝室楼门口正要上楼,微信弹出来个全体消息。 【@所有人 这是这次咱们科下基层的名单和地点,大家都看一看准备一下。】 名单早就确定了,该谁去谁心里有数,再发一遍只是方便统计,池照随手打开看了两眼,确认有自己的名字就关掉了,转而看起负责人发来的注意事项。 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条件不是很好,是省里有名的贫困县,池照出生的地方也是个贫困县,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环境,他打小在那里长大的不怕那些,但城里人第一次去真不一定受得了。 池照犹豫片刻,原本踏进寝室楼的腿又收了回来,转头去往旁边的药店虽说下乡是整个医院的活动,到时各个科室却是分开行动的,自己备一些总是以防万一。 防蚊虫的药是必须的,乡下各种小虫子多,咬人也毒,就算是现在快冬天了也不行; 抗过敏的药也得备点,那边空气潮湿,很容易水土不服,到时候一个队的人肯定有能用得上的; 其余常见药就不必多说了,再怎么说也是医护出身,该带的药品绝对齐全,池照在药店里转了一圈,最后拿了瓶活络油。 那天看到傅南岸鬓角的磕伤之后池照留了个心眼,很快发现傅教授身上常有磕碰伤,这种伤说轻不重,但有伤总是比没有难受,池照几次想帮傅南岸上药,傅南岸却总是拒绝得干脆。 这点小伤就不麻烦你了,他总是表情淡淡的,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池照继续坚持,他便说,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可池照还是担心他。 乡下的路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还有半截的砖头,一下雨那更是泥泞。他们去的那周刚巧有雨,傅南岸的眼睛又不方便,于是池照还是拿上了活络油算是有备无患。 傅教授愿不愿意那是他的事情,池照的心意不会改变,这种挂念是无法克制的,他不想让傅教授有一点伤痛。 又买了些生活必须品,池照回到寝室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要问他为什么买东西花了这么久的时间,那是因为多半的时间他都花在挑活络油和询问用法上了。 [教授您的伤好些了吗?我新买了瓶活络油,可以帮您涂。] 傅南岸看到消息又是几小时之后了,他微微弯眸,回了句,有心了,不过我现在用不着。 [用的着的,我看您胳膊上和手背上都有磕伤,所以才特地买的。] [咱们这次下乡路上也不好走,您要是磕到了一定要和我说,这是我选了好久才选到的活络油,都说很好用的。] 读屏软件的朗读没什么感情,一字一字的机械声敲击着耳膜,傅南岸脑海里响起了池照原本的声音。 认真的,诚挚的,少年人的声音是很清亮的,哪怕眼睛看不到,也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傅南岸的手指有片刻的停顿。 就算是邹安和不提,他也没想过要让池照继续帮忙上药。 就是点小伤,太麻烦了,没什么必要,可池照就像是摇着尾巴的小狗似的,非要吭哧吭哧地跑来他身边,太热情了,又诚挚,让人想拒绝都不太容易。 那就来吧。 傅南岸想,就是个小孩儿而已。 热情的学生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新鲜劲儿过了就消停了,折腾不了多久。 池照的消息又弹出来两条,生怕他会拒绝似的,傅南岸的指尖按住语音键,回了句:那就麻烦你了。 第10章 来聊聊? 能得到傅南岸这一句话,池照心里一百个开心,又怎么会觉得麻烦,收拾东西的时候特意把活络油放在书包侧面最好摸到的位置上,要用的时候随时能用。 下乡各个科室都要派人,集合起来那就是一大队人马,第二天一早,一整个队的医护浩浩荡荡地在院门口集合,还有领导来给他们送行。 这自然少不了要拍合照了。 那个高个子的学生你往旁边站点,对对对,挨着傅教授。摄影师指着池照让他往手指的方向挪动,池照个子高,就这么移动又移动,刚巧和傅南岸站在了一起,站在了一行人的中间,他还肩负起了举牌子的任务,牌子上面印着五院的院徽以及走基层的口号。 拍照不是个容易的活,更何况是一大队的人一起,谁有个小动作都得重来。摄影师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众人的脸都要笑僵了,池照站在中央举牌子,印象最深的却是傅教授身上那淡淡的沉檀香气,他没忍住偷偷吸了一口,于是那若有似无的香味便长久地停留在了鼻息之中。 最后一张,再来一张好了! 摄影师朝着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池照这才发现自己举着牌子的手都酸了,他活动着手腕把牌子还给负责人,旁边的摄影师朝他眨了眨眼睛:不错啊小伙子,挺上镜的。 池照很禁夸的,笑着应了句:主要是您照得好。 摄影师把相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给池照看,一张张翻过去,池照在傅南岸旁边站得规矩,只有一张,池照侧目去看傅南岸,傅南岸也刚巧抬头看向他的方向,相机捕捉到的瞬间,有种两人是在对视的错觉。 一瞬间周围的喧闹好似都不存在了,他们的眼里就只有彼此了。 池照的心软下去一块,真心实意地夸赞起来:您拍得真好。 当然,这是池照才能注意到的细节,摄影师根本没想到这层,按着按键很快就把照片翻了过去,池照连忙道:您能把底片拷出来发我一份吗? 那必须的,摄影师点头,到时候照片我都会发到咱们群里。 池照又问:所有的都有吗? 摄影师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放心吧,都有。 看照片浪费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池照上车的时候车上的位置已经所剩无几了。前排剩下几个位置是给领导和教授们的,他在后排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结果过了一会儿,陈开济走到了他的旁边。 池照问他:你要坐这儿吗? 陈开济看了他一眼:这就是我的位置,我刚才是去上了个厕所。 池照看到旁边的位置上有个书包,没想到正好是陈开济的,两人关系不那么舒坦,他想说那我换个位置吧,话还没出口,几个老教授就陆续上车了。 后排的几个赶紧坐好啊,领队在前面招呼,咱们车马上就开了,大家都把安全带扎好。 如此一来没什么办法,池照也就只能和陈开济坐在了一起。 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陈开济一直低头聊天,池照则偏头看着窗外,两人互不打扰,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平房,大巴车在一个服务站前停了下来。 领队说:大家都下来休息一下,咱们一会儿下高速,中间就没什么可以停车的地方了。 这么远吗? 出来一趟真不容易! 众人一阵感叹,纷纷下车透风去了。 他们要去的这个县确实偏远,要么怎么说是省级贫困县呢,连高速路都没通,池照跟着下车透了口气,再上车的时候,正碰到摄影师跟他挥手。 照片我都发群里了啊,摄影师笑着跟他说,有几张姿势不好看的我没放,你想要的话我单独发你。 池照自然点头说好:谢谢,我加您微信吧。 两人捣鼓一会儿终于把照片传好了,中间又是嘻嘻哈哈打趣一阵,回到位置上的时候陈开济也在,表情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和赵哥的关系很好? 赵哥就是刚才那个摄影师,池照还沉浸在拿到和傅南岸合照的喜悦之中,他可太喜欢和傅南岸对视那张了,翻来覆去的看着:也没有,就是刚才麻烦他把刚拍的照片传我一份。 你倒是挺会的,陈开济的眉心拧起一点,显然不满意他遮掩这样的态度,有这时间交际不如多学点习。 分卷(8) 陈开济属于那种比较傲气的人,学习好家世也好,有点少爷脾气,心理专业的年级第一,自然不太能看得上池照这种外行人,尤其见不得他在心理科混得如鱼得水。池照不想跟他杠,没意思,随便找了句话敷衍过去。 车很快重新上路,眼前又是看不到尽头的路,大巴车上坐着很无聊,腿脚都伸不开,前排的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崂山白花蛇草水,据说特别难喝,于是几人提议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先说好啊,提议玩的那个女生笑眯眯地说,谁输了谁就喝这个,要喝一大口。 这种游戏就是要人多了才热闹,闲着也是闲着,池照和陈开济也半推半就地加入了这个游戏,池照原本是想做个陪跑的,哪知今天手气不好,第一次就输给了陈开济。 池照愿赌服输:真心话吧。 陈开济明显是有意为难他,直接提问了个心理学的专业知识:请你回答一下,罗森塔尔效应是什么? 好好的游戏刚开局就换了画风,前排坐着的一个男生看不下去:这是干嘛呢,怎么突然提问起来了? 旁边的女生也说:就是就是,不要搞得这么严肃嘛。 众人劝阻着,陈开济那点脾气更倔了起来:玩不起?我要问的就是这个的问题。 没关系,池照并不生气,我知道这个,指的是教师对学生的殷切希望能戏剧性地收到预期效果的现象。 这是心理学的专业名词,池照前两天看课本的时候翻到过,还算顺利地答了出来,游戏进行了两轮,池照再一次输给了陈开济时,陈开济故技重施。 场依存性是什么意思? 爬梯实验呢? 这是偏向于理论的知识,池照没学过,一下就被他问住了,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陈开济的目的达到了,单手撩了把头发,笑得挺得意的,傲气:你们临床学生也不过如此,就这水平,来心理科凑什么热闹? 这话就有点不好听了,前排的女生赶紧打圆场:咱们换个问题嘛,这些东西池照他们又没学,你这不是为难他吗? 就是就是,另一人也说,去哪个科实习是学校安排的嘛,不要太为难池照了。 算了,池照不愿意让气氛僵着,拿过蛇草水的瓶子灌了一口,爽快道,这局算我输了,咱们继续吧。 蛇草水确实有股奇怪的味道,说咸不甜,还带着点微微的气泡,之前网上有人说像是席子上的汗滴进了嘴里,池照深表认同。之后的几局池照都没再输,这奇怪的味道却长久的停留在他的舌尖上,怎么喝水都觉得不太得劲。 他没再玩了,半倚靠在座椅后背上闭目养神,车一晃一晃的颠得慌。临睡着时听到陈开济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临床学生到咱们心理就应该安分点,没看傅教授从来都不提问他们。 之后的两天,池照的状态一直不太对劲,倒也不是什么性格突变,就是话少了点儿,一没事儿就喜欢往屋子里钻,还跟随行的学长学姐们借了几本心理学的教材。 到达县城已经是头天晚上的事了,安顿好住处之后,池照晚饭没吃就回屋了,第二天他们是去县城医院给医护们培训,出发之前他帮傅南岸上药,手上的动作依旧小心翼翼的,却不怎么说话了。 怎么了这是?傅南岸问他,在这里住得不习惯? 挺习惯的,池照倒是真没勉强,他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早习惯了,您睡得好吗? 我也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傅南岸笑笑,说,就是觉得你好像心情不好。 池照顿了一下,却说:没有的事。 之后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往常池照很喜欢和他聊生活中遇到的各种有意思的小事,而这次却多是傅南岸在引导话题,傅南岸问一句他答一句,不问他就不说了,之后池照问了傅南岸几个心理学上的专业名词,傅南岸解释之后跟他说:这些名词偏理论,我建议你多看看跟临床结合紧密的东西。 池照点头嗯了一声,擦好了药,便跟他说:教授我先回去了。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后的拐角,带着点说不出的急促,傅南岸低笑着摇摇头:这小孩。明显是心里头藏着事儿呢。 池照确实是这样的性格,说是开朗外向,却喜欢把事都藏在心里,之后两天他们都在县城培训下级医生,傅南岸旁敲侧击了几次,他依旧什么都不说,直到第三天他们从县城下到了村子里去,傅南岸才发现是怎么个回事。 除了在县医院培训之外,他们这次还有个艰巨的任务就是要在基层推广医疗服务,这就必须要深入到各个村庄里去。县下面分设的村很多,于是一大队的人按照科室分成不同的小组,用轮转的方式到各个村庄坐镇。 心理科的众人要去的第一站名叫小寨村。 县里条件比起村里那就是天堂,县城里有楼房有马路,村里那就真的只有黄土和瓦房,医疗车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窄得车都开不进去,于是众人只能下车徒步向前。 他们是下午出发的,到这会儿天色慢慢暗了下去,泥巴路坑坑洼洼的,还有凸起的砖头块,池照想去扶着傅南岸:傅教授,我跟您一起走吧。 傅南岸却不是会接受别人帮助的性格,跟着盲杖的滴滴声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不用,我自己来。 行吧,那您小心一点。 池照知道他的脾气,并不强求,背着书包走在队伍的最后,与其他科室分开之后这一队就只有心理科的人了,于是陈开济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池照身边。 书看完了吗?陈开济问他。 那天之后陈开济又呛了池照几次,池照脑子一热和他打了个赌,就赌池照出从心理出科的时候能不能把心理专业的课本看完,陈开济问他,你每天黏傅教授那么紧,不怕傅教授发现你其实什么都不会吗? 池照垂着眼眸没有说话,用脚去踢地上的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了很远。 其他话池照没放在心上,陈开济提傅南岸确实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一晃在心理科有一周多了,傅南岸却没有提问过他,不只是他,临床来的几个实习生傅南岸都很少提问。 之前池照偶尔会觉得庆幸,但庆幸之后便又觉得别扭,他不愿意被人这么区别对待。 觉得他们临床的不专业所以对他们降低要求了吗?真的没这个必要,池照不喜欢。 天已经彻底黑了,医疗队借住在村卫生所,大院子是刚盖起来的,空间还挺宽敞,村长亲自过来接待他们,他们生了盆火,又送来了村民们自家种的红薯花生。 火生得很旺,红薯很快就烤好了,焦香味弥漫开来,一人喊道,刚烤好的红薯,快来吃! 乡下别的东西不敢说,自家种的东西确实要比城里的好吃,有味道,大家争抢着去吃烤好的红薯,池照却没什么胃口,他找了的偏僻的地方蹲着,用手机打着灯,抱着借来的社会心理学课本一字一句地读。 角色冲突是指角色扮演者在角色扮演情境中心理上角色冲突是指 隔行如隔山,对于医学这个分类很细的专业来说更是如此,心理学的名词晦涩难懂,但池照就是和自己较上了劲,他一遍遍地去读去理解,越背越觉得难受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怎么躲在这里?找了你好久,脚步声越来越近,傅南岸自然地走到他身边,他单手拄着盲杖,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块热气腾腾的烤红薯,跟他说,来聊聊? 晴朗的夜,周围很静,偶有窸窣的虫鸣,傅南岸看不见池照在哪儿,所以走得有些近了。 太近了,池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温热的气息就洒在耳边,痒痒的,烫人。 第11章 他身上有天然的安全感 聊聊那是必须要聊的,傅教授都找到这里了,再怎么样池照都不会拒绝。 乡下的夜晚是很黑的,几乎没有光亮,两人在路边的土丘上坐下,面前是一大片农田,几个村民正摸黑忙活着。 傅南岸只能听到窸窣的声响,他用盲杖敲了敲土地:前面有人? 嗯,咱们前面都是田地,他们好像是在盖地膜。池照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对这些东西了解的清楚,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跟傅南岸解释道,地膜就是一种塑料膜,盖在地上的,咱们这边天冷,一般春、秋天种的农作物都会盖上层地膜,不然植物就被冻得发不出芽了,水汽也不够。 原来如此,在城里住着还真不知道这些,傅南岸笑笑,很自然地承认自己不懂,掰开手里的红薯递给他,虚心求教,那其他时间种的植物就不用盖膜? 是这样的,池照点头,好不容易碰到傅南岸不懂的东西,他自然愿意跟他解释,池照低头咬了口热腾腾的红薯,含混不清道,像是六七月份种的晚稻吧,你要是盖上地膜就把它闷死了,种地也要讲究合适不合适嘛。 这不是挺懂的?傅南岸笑意更深了一点,就这么偏头面朝池照的方向,那你一个临床的学生背心理学的课本,你觉得是合适还是不合适? 话题到这里池照就明白了,他不自觉低下了头,盯着手上那半块红薯看:您都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傅南岸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问他,是你和陈开济打的赌,还是他说你们临床的学生不该来心理科轮转? 这就是都知道了,两人之间就这么点过节。池照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又听傅南岸说:你是不是还觉得我不提问你们临床学生是区别对待? 傅教授对情绪的感知太敏锐了,什么都瞒不住他,池照张了张口想说没有,傅南岸却直接开了口:没错,我是区别对待了。 池照的手微微一僵。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傅南岸继续说,就像你说的,春秋天种的农作物要盖地膜,夏季种的就不用,我要是硬把你们当成一样的,那才是我的不对。 池照的眼睛眨了又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傅南岸手指抚摸着盲杖,语气慢慢沉了下来:其实让你们临床学生来心理轮转是我建议的,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们交叉轮转吗? 池照摇摇头,傅南岸的语气很稳:我是临床出身,知道这两个学科之间的差异和联系,也信任你们的能力。让你们过来更多的是学习一种思维方式,让你们能从心理学的角度看问题,这样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如果你们来心理科轮转几个月出来就能当心理医生,那还要那些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干吗?他们可是学了四年的。 道理池照是懂的,之前他就是和自己较上劲了,这会儿听到傅南岸细细跟他分析,他很快就绕过来了这个弯。脑子里想明白了,心里又有点别扭和不好意思起来,虽然之前没有明说,他确实暗暗埋怨过傅南岸为什么要把他们和心理专业的实习生分开对待。 池照双眼盯着没吃完的红薯,纠结着想要道个歉:傅教授、我 他还没有我完,却是傅南岸先开口说了抱歉。 池照一怔:您为什么要和我道歉?难道不是他想错了事吗? 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责备你的意思,傅南岸笑了下,我只是想和你解释一下,其实早该跟你解释的,没想你会有这样的误会很不好受吧? 难受是肯定的,但如果傅南岸不说,池照自己都没有发现,一直到傅南岸问他是不是不好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在难过,怕自己不行,也怕别人不认可他,他早习惯了把话都憋在心里,没想过也能被这么照顾着情绪,傅南岸的语气太温柔了,甚至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月圆,星稀,晴朗的夜,乡间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青草味,就像傅教授给人的感觉那样,沁人心脾,又让人沉醉,手里的红薯是烫的,心也是烫的,就连黑夜都明亮了起来。 还难受着?傅南岸看不到他的表情,见他一直不吭声,语气更轻了一点,哄小朋友似的,那不然怎么办,给你揍两拳让你解解气?说着还真伸出了手臂。 池照没忍住笑了出来,摆着手说不用不用,我没这个意思,傅南岸这才收回了手,恢复到平时放松的状态,说:你有能力,别怀疑自己。 两人又在田边坐了一会儿,等池照把那半块红薯吃完了才又回到卫生所的大院。院子里的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烧着,甜腻的味道长久地回味在舌尖,池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傅南岸的身影,只觉得他比旁边的火焰要更明亮,更耀眼。 在经历过童年时期的毒打和少年时代的区别对待以后,傅南岸是第一个会温柔地和他解释、讲道理,也会细心地照顾他那点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小情绪的人。 池照想,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些温暖。 傅教授做的远不止和池照谈话这一件事,他同样找陈开济谈了话,还和所有实习生们解释清楚了自己的想法,傅教授向来不惮承认自己的错误,是人都会犯错,都会有考虑不周的时候,没什么可耻的,早上开会的时候他很郑重地和所有的临床学生道了歉,抱歉没考虑到他们的情绪。 陈开济私底下找池照道了歉,或许是出自真心也或许是出于对傅南岸的尊重的,但都无所谓了,池照认识到了自己该做什么,也就不会再在意他的想法。 这都是在第二天上午完成的事,早起时科室内的全体医护开了视频会议进行工作总结,会议结束之后,众人继续开始忙碌的工作。 昨天到小寨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过来下乡的几人只在村卫生所的大院周围活动了一下,而白天一到,当他们真正开始上岗之后,他们才真正意识到想在乡村普及心理健康到底有多难。 知道省城里的医生要来义诊,村卫生所门前早早就挤满了人,但当听说今天是心理科的医生来坐镇时,原本兴致冲冲的村民们又都失望而归。 什么嘛,心理有啥好看的,浪费我时间! 就是就是,不就心里面想的那点事儿嘛,还需要医生? 我们心里没毛病!你们才是神经病呢! 分卷(9) 这其实是很多普通人的想法,要么从未意识到心理也会患病,要么就直接把心理疾病和神经病、疯子划上了等号,心理学是新兴科室,要走的路还很长,一上午的时间不过寥寥几人来咨询,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还是来问眼科医生什么时候过来的,说想给他父亲做白内障的手术。 确实是有些挫败。 池照虽然是临床的,跟着心理科的医生们一起,也感受到了那种不被理解的无力感,任重而道远。 科里的医生不高兴,领队和几个高年资的教授自然不会不管,白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傅南岸提议大家一起吃个火锅,算是犒劳这一整天的忙碌。 寒风刺骨的冬季,没什么能比热腾腾的火锅更抚慰人心了,这个提议一呼百应,众人很快行动起来。 我去刷锅。 那我生火。 我去抱柴火。 活很快分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池照和陈开济两人还没有事做。 你们两个去买菜?一个师姐着提议道。 有时候偏偏就是这样,越是不想越要撞上,池照没有办法,点点头道:好。 问了附近的村民哪里有卖菜的之后,池照和陈开济一起出了卫生所的大门。 他们原本关系就不好,谁都没想着搭话,于是就这么默默无言走了一路。 卖菜的地方距离卫生所不远,选菜倒是费了好一阵功夫,两人等着其他人把想吃的菜发过来,不知不觉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才把他们想吃的都买全了。 返程的时候天就黑了。 农村的夜不比城市,天上的星星又多又亮,黑夜就是极致的黑。 路上没有路灯,两人就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着前面的路,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路,快要回到卫生所的时候,陈开济却突然大叫了一声:啊! 池照连忙转头:怎么了? 疼疼疼!陈开济的表情拧成了一团,右脚像是弹簧般离开地面,好疼! 他跳着往前走右脚不敢着地,池照马上反应了过来:你把鞋子脱掉! 不等陈开济说话,池照便上前帮他把鞋子脱了下来,果然,陈开济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掌被划破了,渗出的血已经把袜子染红了。 陈开济的表情痛苦:疼。 实在是太疼了,钻心的疼痛牵扯着神经,池照则当机立断地蹲下,单手扶着他的脚腕把他的鞋脱掉:稍微忍一忍,应该是踩到什么东西了,让我看一下。 池照陈开济有些不适地叫了声,池照单手握住他的脚踝,头都没抬,没事,你这就是小伤,放轻松,我这就帮你处理,很快就没事了。 他的话是果断而坚定的,是医生能够给病人的那种天然的安全感。 陈开济垂眸看着低头帮自己检查伤口的池照,风扬起大片的灰尘和黄土,池照却丝毫没有在意,他半跪在地上,没有因为两人之间的隔阂而有任何的差别待遇,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陈开济心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第12章 我绝对跟他好好处 陈开济是被路上的铁钉子扎到了脚,长长的钉子足有好几厘米,深深地嵌入了脚心之中。 血不断地从伤口处渗出来,池照帮他进行了紧急处理,这些都是临床学生的基本功了,从实习到见习,池照练习过无数次。 止血,包扎,池照一步步做得井井有条,陈开济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池照以为他还难受,语气放缓了一点: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陈开济嘴唇翕动着,看着池照一步步的动作,最后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这里距离他们住的卫生所已经不远了,简单处理完伤口之后,池照把陈开济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半抬着他回到卫生所的大院。 进了门,一个师兄迎了过来:怎么了这是? 钉子扎了一下,池照手里还拎着买回来的菜,把菜递给前来问话的师兄,没什么大事儿,你们先吃吧,我去带他处理一下伤口。 现在队伍里都是心理科的,多是咨询师,少部分医师转来的也已经很久不接触临床了,手生了,好在卫生所里还有个老大夫,有基本的工具器械,可以帮助陈开济进行伤口处理。 池照扶着陈开济找到老大夫,又帮忙把他扶在床上,老大夫让陈开济半躺在床上,帮他把嵌在肉里的钉子拔出来再清创止血,池照则负责在旁边打下手。 老大夫到底是经验丰富,三下五除二包扎好伤口:好了。 旁边围观的师姐还不太放心:这样就可以了吗? 说是让其他人先吃,他们也不可能就不管池照和陈开济了,说话这个叫周若瑶的学姐就是陈开济喜欢那个,确实挺温柔的,不怪陈开济惦记,一直关照着陈开济的情况,热腾腾的火锅架着,还是一趟一趟地往这边跑,她问老大夫,这种情况得打破伤风吧? 老大夫点头,语气有些无奈:按理说是需要的,这个伤口有点深,但咱们这里没有这种东西,得到隔壁大湾村才有。 疫苗属于很难保存的医疗制品,现在他们在的这个卫生所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那怎么办?池照微微皱眉,不然我们现在去大湾村一趟? 会不会太麻烦了?陈开济有些犹豫,咱们明天还要去别的村子,耽误了正事就不好了。 虽说有点大少爷脾气看不起人,陈开济其实很有大局观念,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整个队的人,众人在这边犹豫着,旁边站着一直没说话的傅南岸开了口:大湾村吗?我们的下乡计划里有这个村子,我可以和别的队伍商量一下,让我们明天先去那里。 陈开济还在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了。 傅南岸却很坚持:没关系。 如果不换的话陈开济就要回县城打疫苗,队伍还有任务不能回去,傅南岸却不会丢下他不管,他不是那样的人。 就这么办吧,傅南岸向来决策迅速,很快打电话协调好了调换顺序的事,我和其他科室的人商量好了,咱们明天去大湾村。 这显然是现下最好的方案了,池照点头同意:那我们就先去大湾村打破伤风,然后明天和你们在那里汇合。 我陪你们去,傅南岸说,你们两个实习生去我不放心。 池照和陈开济都想推拒,但傅南岸坚持,于是三人还是一同踏上了去大湾村的路。村里不通汽车,老大夫叫来儿子骑三轮摩托车送他们,晚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四人很快就到了大湾村卫生站。 来之前傅南岸已经和卫生站的医生们打过电话了,很快就有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婶婶过来,把他们接入了卫生站里。 叫我赵婶儿就行,赵婶低头查看着陈开济脚上的伤口,笑得还算和蔼,这是怎么受伤的? 没注意被路上的铁钉扎到了,陈开济低着头说,谢谢您了。 下次小心一点,咱们农村地上就是有这些小东西,赵婶用碘伏在陈开济的伤口上又擦了一圈,然后帮他打上了破伤风针,行了,你这个伤口处理得很及时,没什么大事儿了。 伤口处理得及时其实是池照的功劳,陈开济偏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反正第二天整个队的人都要过来,打完破伤风之后三人没再回去,直接在大湾村卫生站留宿了一晚。时间晚了,卫生站里的房间有限,只腾出来两间可以睡的,傅南岸作为教授独住一间,于是池照被迫和陈开济住在了一间。 池照还是不太擅长和陈开济单独相处,把自己的被子叠好钻进去,想了半晌有点别扭地说了句:好好休息,陈开济嗯了声,亦默默钻入了自己的被子。 房间里的灯关了,一点光亮都没有,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折腾了一晚上池照也累了,躺在被子里快睡着了,又听到陈开济低低地喊了声:池照? 池照被这声惊醒了:嗯?你叫我吗? 陈开济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对不起。 池照还有点没明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开济继续说道:抱歉我之前那么说你。 这事儿提起来确实挺尴尬的,两人的矛盾闹了好几个星期,池照确实是已经想开了,知道自己不需要和心理专业的实习生比了,但要说完全不介意陈开济说的那些话那也是不可能的事,被人看底、被嘲讽没能力没人会喜欢,人之常情。 陈开济自然知道这些,又继续解释:我之前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临床学生要来心理科实习,后来傅教授让我和你道歉,我还觉得有点委屈,觉得是他在偏袒你。 他也是第一次说这种话,说得坑坑巴巴的,语气有点不好意思: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确实是术业有专攻吧,虽然我们也有那些临床技能实验课,但感觉还是不一样,真让我上手的时候我还是会慌。 话说的再多都不如亲身体验一遍,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过后,陈开济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他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傲气却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主动低头向池照示好:我们以后肯定还会遇到各种意外,就,互相帮助,互相学习,你多担待我点,成不? 这话说的挺真诚了,池照点了点头,说:可以。 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其实没那么多心眼,说开了,道歉了,池照很快原谅了他,实习生去不同科室轮转的目的其实就是这样,互相学习,取长补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宿,原本的那点恩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陈开济直接和池照称兄道弟起来:池哥!起床了! 池照大他半岁,这声哥确实叫的当之无愧,两人叠好被子走出房间,正碰上刚巧碰上傅南岸出来。 毕竟不是专门住人的地方,卫生站的自来水管在走廊尽头的一个小角落里,怕傅南岸找不到,打过招呼之后池照主动说:傅教授我帮您接点水吧,这边水管不好找。 傅南岸还没说话,旁边的陈开济便先开了口:池哥池哥你歇着吧!这活儿我来干就行! 陈开济脚上有伤,走起来却挺快,大步流星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留池照和傅南岸两人还站在原地。 这是怎么了?傅南岸有些好笑地问池照,他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 池照也没想到熟起来的陈开济是这个样子,只能眨眨眼睛说:我也不知道。 傅南岸问他:你们俩和好了? 嗯,池照摸了摸鼻尖,还惦记着傅南岸帮两人调和矛盾的事情,之前让您担心了。 没关系。傅南岸笑笑,不再说什么。 陈开济很快就端来了水,乡下条件不好,三人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池照不让陈开济再乱跑。怕他脚再受伤,自己去把脏水泼到外面的土地上。 而趁着池照离开的功夫,陈开济清了下嗓子,主动走到了傅南岸身边:傅教授,我有点话想和您说。 傅南岸微微挑眉:嗯? 陈开济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我就是想向您道个歉,我之前不该那么说池照的。 他是心理专业的年纪第一,学习好家世也好,算是傅南岸的嫡系学生,他的大少爷脾气傅南岸一直都是知道的,倒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怎么突然想开了? 就觉得池照挺厉害的,我看他给我包扎的时候特别熟练,陈开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之前一直觉得您是在偏袒池照,现在才觉得您说得对,每个专业都有自己的特点,不能用同一个标准要求,比如您要让我包扎我肯定就做不来,至少没他那么熟练。 原来是池照的功劳,这就不奇怪了,傅南岸从未怀疑过池照的能力。 你们都是很好的学生,要好好相处,互相学习。 傅南岸稳声说,陈开济马上点头:那必须的,以后池照就是我池哥,我绝对跟他好好处! 年轻人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写在说话的嗓音里,陈开济兴致冲冲地描述起池照的好来,说自己为什么早没发现。男生的友谊来的很快,一晚上的聊天之后他就真把池照当兄弟了,傅南岸笑着听他讲,表情温和,心底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情绪。 像是细细的针在心脏上扎了一下,若有似无的,却又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弥漫着。 池照啊,那确实是个受人欢迎的好孩子,对谁都热情,招人喜欢。 傅南岸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抚摸着盲杖把手的位置,说: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傅教授你不对劲。 第13章 也想送他一束棉花糖 洗漱完后时间尚早,队里的其他人还没来,赵婶倒是早早地过来帮忙,还帮他们做了早饭。朴素的早餐只有两菜一汤,但乡下的铁锅大灶台做出来的菜与城市里相比还是别有一番滋味。 辛苦您了。傅南岸在旁边帮忙把碗筷摆好,辛苦您大早上跑来。 这有什么,赵婶豪爽地挥挥手,笑呵呵的,看向三人的目光里满是尊敬与仰慕,知道你们来我们村的人都可高兴了,我做这点不算什么。 之前五院下乡活动也来过大湾村,村民们对省城来的医生格外感激,这是个落后而闭塞的村子,年轻些的劳动力大多出去打工了,只剩下些老人和孩子在村中留守,是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得了病也难以得到有效的医治,省城里的医生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大恩人的存在。 赵婶是土生土长的大湾村人,村里重男轻女,她跟着父辈偷学医术但也只会些最基本的,见到省城的医生们过来自然想向他们取取经,她一脸期待地问:对了,你们是什么科的来着? 傅南岸微笑着说心理,赵婶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心理?她显然并不懂这个,就是那种治精神病的吗? 还不太一样,傅南岸和她解释,咱们日常认为的精神病都很严重,是疯了或者傻了,治不了,其实大多数心理疾病没那么夸张,这就是很常见的疾病,有关感知、思维、情感的行为,这些都和我们的心理有关。 分卷(10) 赵婶半知半解地应了声:哦噢。 到底是偏远地区的,平时没接触过这些,村子里一个人能吃饭能干活那就足够了,很少有人关注心理方面的问题,赵婶对三人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不再追着他们问东问西了,吃完饭后便借口家中有事先回去了,原本说好要带他们在附近转转也没了影。 陈开济无法适应这种反差,语气不善道:什么嘛,说我们是心理的就不理我们了,心理怎么了,心理那可是咱们院的重点科室,也不用这么瞧不起吧?人穷见识短! 不要这么说,傅南岸淡淡开口,心理学是新兴学科,新事物被大众所接受都有一个过程,我们现在就处在推广心理学的阶段,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乡村对于心理学科的接受度确实有限,哪怕是大湾村这样的大村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早上九点,心理科的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大湾村卫生站,帐篷搭起来了,横幅挂起来了,看到上面心理科几个大字,原本听到风声要来的村民们却纷纷失望而归。 陈开济忍不住了,拽住一个来了又想走的村民问道: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要咨询的吗? 我咨询什么?我又没病,那人没好气地白了陈开济一眼,你别瞎说啊,我没疯没傻的,看什么心理? 这明显是把心理疾病妖魔化了,陈开济犹豫着还想说点什么,另一个村民凑了过来:喂,你们这是治神经病的吗? 陈开济还未开口,那人朝他挤了挤眼睛:村西头有个疯小子,你们可以去看看他。 旁边的村民直接笑了起来:那疯小子早治不好了,谁来都没用。 另一人也说:还心理,我们村里人哪有这么讲究,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这就是心理科下乡的现状了,就像傅南岸说的,确实不能怪某一个人,整体的风向就是这样,一上午过去,来咨询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这也太憋屈了,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陈开济狠狠咬了一口馒头,空有一身功夫没地方使劲儿啊。 慢慢来吧,傅南岸安慰他说,之前咱们科刚开的时候大城市也是这样,现在慢慢的大家对心理科的接受程度就高了。 陈开济还有些不信:真的会慢慢接受吗? 肯定的,傅南岸说,之前很多患者还因为我的眼睛不信任我,现在不是也慢慢接受我了? 科里的小年轻们好奇心来了,他们来的时候傅南岸就已经是德高望重被众人敬仰的了:傅教授你刚到心理科的时候是什么样啊? 那时候被人怀疑是常有的事,傅南岸笑着回忆起来,他有意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讲得内容十分细致,当时就连我的老师都不信任我,更别提那些患者了,刚到心理科的一个月我都没有接到患者 不得不说傅南岸很会调节气氛,他语调幽默地讲述着曾经遇到过的那些误解与歧视,科室里原本沮丧的气氛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大家时不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池照偏头看着他,心底却不自觉掀起丝丝缕缕的涟漪。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没有人天生就能承受非议与怀疑,傅南岸的表情温和而平静,但临危不惧的背后往往有着数不清的堑作为支撑,池照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必然不会令人愉快。 医学出身的傅南岸却在将要毕业时失明了,他没有放弃自己,怀揣着满身的傲气与傲骨毅然转行成为心理医生,但生理上的缺陷哪可能那么容易被人接受呢,刚入行的傅南岸曾经遭受过无数白眼。 这怎么是个瞎子医生啊,他真的能看病吗? 不是说残疾人都容易患心理疾病吗,他会不会把我的孩子教坏了? 不行不行,我们不要那个瞎子,我们要换医生。 很多话傅南岸没直说却不代表不存在,听他轻描淡写的描述池照便觉得心里堵得慌。可哪怕是在这样的怀疑与否定之中,傅南岸依然没有放弃自己,在无数次的碰壁之后靠着自己一步步赢得了患者的信任,时至今日,他的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他的名字屡屡出现在心理学的专业期刊,他的眼睛却是看不到,但他为无数人带来了心灵的光明。 心理科的医生大多很擅长安慰人,更何况傅南岸丝毫不惧把曾经的伤口揭给众人看,几个年轻的医生唏嘘着感叹傅教授的厉害,互相鼓励着要把心理科发扬光大,斗志昂扬的样子正是新一代年轻医务工作者最好的模样。 池照也感叹,心底又觉得有些心疼。 不是所有人都能跌倒了再爬起来的,在这一刻,他突然特别想送一束棉花糖给傅南岸。 中午的饭依旧是赵婶安排的,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早上的行为有些失礼,赵婶特意做了一桌子菜来犒劳他们。 吃完饭后,池照主动提议帮她刷碗,两人搬着东西来到走廊尽头的水池。 毕竟有十几个人吃饭,盘盘碗碗积攒了不少,两人刷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刷完,一直就这么沉默着也挺尴尬的,赵婶是个爱说的,随便找了个话题和池照搭起话来:小伙子,你也是学那个什么心理的? 池照正认真地洗着盘子,怔了一秒才发现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啊?我吗?我不是,我是学临床的,在心理科实习。 临床好啊,赵婶点点头,笑呵呵地感叹,还是临床好,你说那心理科能干什么? 很多人确实不了解心理,但池照在实习这么久了,自然见不得赵婶这么说,他认真地和赵婶解释:其实心理科挺好的,真的,心理科是我们院的重点科室呢。 你说得倒是轻巧,赵婶笑了下,显然没相信他说得话,反正你也不是心理科的那我就直说了,我看这心理科的大夫那就是其他科室不要的人。 池照的眉头一蹙:为什么这么说? 就你们不还有个瞎子教授嘛,赵婶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一点,瞎子都能去的地方,那显然不是什么好科室,你偷偷告诉我,他是不是凭关系进去的? 不是这样的,池照马上反驳她道,婶子您自己就是医生,您觉得医术的高低可以这样简单定义吗? 换平时池照或许不会和她挣什么,但中午听到的傅南岸讲的那些故事像一根根细密的银针扎在池照的胸口,池照知道人的观念或许很难改变,但他不愿意让别人这么误会傅南岸,哪怕只是说服了一个人也好。 傅南岸确实因为眼睛的问题没法上临床,但这并不代表着心理科就低人一等,每个专业都有自己的特点,池照认真地说:心理学是医学上一个重要的分支,傅教授也是很优秀的人。很多患者现在专程到我们医院挂他的号呢,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我们不能这样就怀疑他的能力啊,傅教授拿过很多国家项目,比如 池照一句又一句地和赵婶争辩着,费尽心思想要说服她,也就没有发现身后的拐角处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 陈开济拼命朝池照那边使眼色,站在旁边的傅南岸抚摸着盲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第14章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两人是来找池照的,洗碗洗了半个小时还没回来确实有点太久了,结果来这里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其实不难猜测池照为什么会说类似的话,无非是赵婶不信任傅南岸,池照在帮他解释不被信任的情况傅南岸见得太多了,他从早上吃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赵婶的态度,却并没有挑明。 经历的多了就不在意了,如果连这样的偏见都受不了的话他也不会走到现在这步了,可你不在意的东西却有个人在意着,还要认认真真地告诉别人你有多优秀,不愿意让别人对你带有一点偏见,这样的感觉也挺奇妙的。 池照还在不遗余力地向赵婶解释,语气急迫,生怕她会误会似的,傅南岸唇角微掀,忽而想起曾经家里养过的一只小狗来那是只黑色的小柴犬,刚到家里的时候才两三个月大,又胆小又害羞的,傅南岸喂了它几天,它便认了主。 傅南岸查出眼底病时还在上大学,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刚看不见那会儿他也有过自暴自弃一了百了的想法,他无法接受自己都后半生都要陷黑暗之中,无法接受为什么偏偏就是自己,直到后来,有朋友送给了他那只小黑柴犬。 两三个月的黑柴体型很小,也就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傅南岸单手就能抱起来,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家伙呢,有外人来的时候却会冲到傅南岸的面前朝那些人汪汪叫,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它想要保护他,傅南岸知道。 傅教授的故事池照一个接一个讲了不少,有些是他从钟阳秋那里听到的,更多的则是他慢慢打听收集来的,其实傅南岸不太在意过往的那些成就,过去就是过去了,是从前,是身后,而人是要朝前看的。 但现下池照和讲得格外认真,于是傅南岸也听得认真,有些事儿傅南岸自己都不记得了,池照却一件件说得仿佛如数家珍。或许是被他认真的语气惊到了,也或许是被傅南岸的故事惊到了,赵婶刷盘子的手很久很久都没有动,直到上面的泡沫都快干了,她才感叹似的说了句:这个傅教授这么厉害吗? 那必须厉害,池照忙不迭地点点头,与有荣焉似的,傅教授办公室里挂的全都是锦旗呢,好多人从外地赶过来就是要挂他的号。 如果人类也有尾巴的话,那么池照现在的尾巴一定像小狗似的摇成了一朵花,他满心欢喜于把傅南岸的故事分享给了别人,一转头,突然发现身后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开济傅、傅教授?池照方才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嗓音却是一顿,你、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赵婶方才正数落着傅南岸的不是,这会儿见着了本人也觉得尴尬,讪讪地笑着接话道:哎呀,两位大夫怎么又跑过来了呀,太客气了,你们在外面歇着就好了! 我们就是来看看,陈开济一直不太看得惯赵婶,但这会儿注意力全在池照这里,没空理会她,其实平时池照性格挺稳的,这是陈开济第一次见他这么夸人,夸得天花乱坠的,陈开济对着池照挤眉弄眼道:池哥你猜我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池照:他不想猜。 这反应还用猜吗,他们肯定是听到自己刚刚怎么夸傅南岸的了! 其实学生夸老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就这么被听到了,池照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傅南岸则很体贴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也没听到什么,傅南岸微笑着说,你们这边刷好了吗?我俩也来帮个忙吧。 不用不用,池照赶忙摇头,顺着这个台阶下去,我们这边马上就好了,再过一遍清水就可以。 对话被撞破了,池照和赵婶都有点尴尬,两人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刷完了剩下的碗,赵婶端着洗刷好的碗筷匆匆离开,池照则跟着傅南岸与陈开济一道回到帐篷那边。 欸池哥,在大大的帐篷底下坐下,陈开济很自觉地搬了个凳子凑到池照身边,一脸八卦的的表情,傅教授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啊,我这个心理科的都没你知道的清楚。 就傅南岸就坐在距离两人不远的桌边拿着本书,池照偏头瞥了他一眼,而后支吾着糊弄,就是听朋友说的呗,我朋友挺崇拜傅教授的,偶尔会聊一聊傅教授的事儿。 你朋友很崇拜傅教授?刚才池照的反应陈开济都看在眼里,他才不相信池照的说辞,你就说吧,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咳咳 池照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激动,别激动池哥,陈开济赶忙帮他拍了拍背,依旧笑嘻嘻的,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夸了傅教授两句嘛,你就算是暗恋他也没什么啊,这都什么年代了! 背地里把人夸了一通确实算不上什么事,学生对老师有崇拜之情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池照不是那种扭捏的人,换做平常绝对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但对上陈开济好奇的眼神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池照对傅南岸坦坦荡荡的喜欢中夹杂了些许不可言说的情绪,以至于让他连面对这种程度的调侃都有些生疏了,特别是陈开济说得那句暗恋,让他觉得臊得慌。 没,池照张了张口,答道:不是,我没有。 陈开济还不太信又旁敲侧击了几句,池照依旧回避,东扯西扯的,总算是扯开了话题,陈开济脸上依旧带着揶揄的笑,谈笑的空隙池照偏头瞥了眼傅南岸,见他依旧坐在桌前,手指放在盲文书上,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 池照稍松口气,心道幸好刚才尴尬的对话没有让傅南岸听到,什么我有一个朋友又是什么暗恋的,被当事人听见还是太羞耻了。 冬日午后的光是柔和的,傅南岸的身上像是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池照侧目许久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 距离太远了,手指的活动又很细微,于是他没有注意到,其实傅南岸的手指放在那一个凸起的盲文上,许久都没有移动。 他微微掀起唇角。 愉快的午休时光很快过去,下午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说是工作时间,其实也和午休没多大区别,看上午的情况就知道了,村子里的教育状况摆在这里,下午也必然不会来多少人。 池照翻着带来的课本消磨时间,陈开济也在旁边捣鼓着不知在玩些什么,或许是傅南岸春晖遍四方,也或许是纯粹是上天不愿意看他们这么无聊,虽然来咨询的患者没等到几个,临下班的时候却来了个傅南岸曾经的患者家属,给他们的下乡生活带来了一点乐趣那是个约摸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进来就直冲到傅南岸的面前。 傅教授!我可算是又见到您了!男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见到傅南岸又马上激动地伸出了手,能在这里见到您实在是太意外了,您还记得我吧?我是刘景澄他爹,我儿子之前抑郁症在您那边看过。 分卷(11) 刘叔是大湾村本地人,几年前和妻子离婚后便带着儿子到省城打工,平时疏于对儿子的管教,等他发现时儿子瘦得跟麻杆一样,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自杀留下的刀痕。他带着儿子找了很多医院,可高昂的费用却让他无力承担。万般痛苦之时他遇到了傅南岸,傅教授不仅同意为他儿子治疗,还帮他申请到了公益项目,后来儿子康复之后刘叔依旧记得傅南岸的好,听说他来了自己村里便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刘叔紧紧抓住傅南岸的手不放,手里拎着鸡鸭鱼肉就要往傅南岸手里塞,没想到您会来我们村,听邻居一说我就赶紧跑过来了,一点点小心意请您一定要小笑纳。 乡下人都朴实,送这些鸡鸭鱼肉就是他们最高规格的礼节,傅南岸向来是不收患者和家属东西的,也知道刘景澄家里条件不好,并没有接刘叔递来的东西: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份内的工作您儿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儿子现在已经上大学了,就是在省城上的!提起儿子刘叔那更是高兴,确实是把儿子当成了自己的骄傲,多亏了您他才慢慢变好了,我们心里一直都记挂着您,这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请您务必收下! 来来回回推拒了几次,刘叔直接把带来的鸡鸭鱼肉送到了厨房要亲自为他们下厨,盛情难却之下再拒绝就显得冷漠了,傅南岸只得无奈地笑笑,说:那就麻烦您了。 刘叔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一定给你们做顿好的。 刘叔常年在外地打工,做饭却是一把好手,鸡肉切小块和辣椒一起爆炒,鸭肉先卤后炸再撒上孜然,鱼肉清蒸拌上香葱,再加上各种凉菜素菜,那绝对称得上是一顿盛宴。 收工之后赵婶也来了,众人把几个桌子拼在一起组成了个大桌子,一盘盘菜品上桌,虽不敢说是多么是多么珍贵的佳肴,却绝对是饱含着心意的。 最后一道汤来喽!刘叔把最后的鱼汤端上了桌,奶白色的浓汤上点缀着点点青绿色的葱花,刘叔把盘子放在了餐桌的正中央,鱼头朝向傅南岸的方向,老师们来尝尝,这是我老刘的拿手绝活清炖鲫鱼汤。 刘叔来来回回忙活好几趟了,众人不好意思总让他跑,连忙招呼他坐下,一位年资高些的老教授说:小刘你别忙了,一起来吃吧。 池照也连忙接话道:是呀刘叔来吃吧,菜已经够多了。 刘叔肩膀上搭了个白毛巾,闻言拿起来擦了把汗:好好好,这就是最后一道菜了,我也有幸和各位教授老师们吃一顿饭。 刘叔在傅南岸身边坐下,一场热热闹闹的晚宴就此开了席,浓郁的食物香味在弥漫在空气中,温热的菜品下肚,众人忙碌了几天的疲惫也慢慢被治愈了。 虽然刘叔的儿子是傅南岸的患者,但众人都感觉到了这种患者家属对医生的感激与尊敬,这种成就感给了他们继续下去的信心:你看,虽然还有这么多不如意的地方,心理科确实正在逐渐被人们接受,他们也是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 热闹的晚餐拉开序幕,傅南岸则是其中当之无愧的主角。 刘叔喝了点酒,红着脸给众人吹了半天自己儿子现在在哪哪儿上学,学习多么多么厉害,也一次又一次地感激傅南岸带给他儿子的改变。 我之前不懂什么心理疾病的,看到小澄不吃不喝不和人交流的时候还打骂过他,以为他的后半生就这么完蛋了,傅教授疏导小澄也开导我,这才让我们这个家重新好了起来,刘叔有点喝醉了,拽着傅南岸的手不愿意松,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哭红了眼睛,说傅教授是我儿子的再生父母也一点都不夸张,您就是他的大恩人啊! 这是积攒了很久的真心话了,借着点酒劲,刘叔说得格外情真意切,众人纷纷劝他,跟他说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刘叔这才擦掉了眼泪,一个个向众医生道谢。 他朝每个人都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你们。 这种情绪是很有感染力的,池照心底也是唏嘘一片,治病救人那就是医生的天职,永远揣着颗温柔的心,不管是心理科还是别的科,而与此同时,坐在他身边的赵婶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池啊,赵婶的表情有些为难,犹豫着似的开口,婶子有件事儿想问你 周围的声音有些吵,池照低头凑到她的身边:赵婶您说。 赵婶问他:你们傅教授真的这么厉害吗? 池照点头,还以为她不信任:那肯定的,您不是认识赵叔吗,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赵婶的嘴张了又闭,下定决心似的,双手抓住池照的手:那能不能能不能让他也帮我们家元良看看? 她的手指极其用力,指尖轻颤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第15章 我很喜欢您。 赵婶先前一直对心理科兴致乏乏的模样,池照根本没料到她身边会有需要救助的患者。饭桌上人多嘈杂,池照带着她一道出了院子走到外面的空地上:赵婶您先别着急,这个叫元良的人是什么情况? 元良是我妹妹家的孩子,大名孔元良,他、他赵婶的情绪还是有些激动,磕磕巴巴了半晌才组织好语言,我妹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了,他爹是个酒鬼,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骂他,但这孩子从来不和我们交流,就和老刘家的儿子之前一样他、他是不是也有什么心理问题啊? 赵婶的这个外甥一直不爱说话,赵婶虽然心觉奇怪但也没太当回事,直到刚才饭桌上刘叔描述起自己儿子生病时的状态时才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一一对照起来,元良和赵家儿子生病时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 赵婶仔细地回忆着外甥的状态:他就是那种很冷漠的状态,跟傻了似的,给他送饭他也一声不吭的,有时候我也不想管他,但又心疼他从小没了妈,刚刚听老刘说的我才你们救救他吧,好不好,救救我们元良吧,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赵婶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池照赶忙说:赵婶儿您放心,这种情况我们肯定不会不管的。 真的吗?赵婶紧紧拽着他的手,你们真的能救元良吗?能让傅教授给他看吗? 您先别着急,具体情况我们需要见到孩子本人才能确认,池照安抚着她的情绪,您能带他来见见我们吗? 赵婶忙不迭地说:我明天就带他过来!请一定要让傅教授给他看! 之前不相信傅南岸的能力,这会儿倒是非傅教授不可了,池照无奈一笑,又突然想起了点新的情况:他们是在义诊,每个村子只待一天的时间,明天就不在这里了。 池照犹豫着告诉赵婶现在的状况,还没想好解决办法呢,赵婶马上接了话:这个没关系!你们去哪里我就带元良去哪里! 这是真的求医心切了,池照能理解赵婶的心情,听她的描述那个叫元良的孩子确实有点心理问题,如果能顺利帮助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池照和刘婶聊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晚饭已经结束了,几个实习生正要去刷盘子,见池照回来,陈开济问了句:池哥你还吃吗? 不吃了,池照左右环视了一圈,问他,你见到傅教授了吗? 陈开济端着一摞碗筷往水池那边走:估计是回屋了吧,你找他有事? 谢了,我去看看。池照点头,从旁边的保温壶里灌了瓶开水,又带着水去到了傅南岸的房间。 傅南岸果真在房间里,正坐在简陋的书桌前看书,他的眼睛只有微弱的光感,但他习惯了有光的感觉,所以还是打开了灯。 橘色的灯光洒在身上,傅南岸的背影是高挑的,池照的脚步一顿:傅教授 是池照吗?傅南岸把书签夹进书中,执着盲杖转过身来,语气是放松的,又来帮我敷眼睛? 傅南岸额侧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一路上池照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也没再添新的伤口。但要让池照不去找傅南岸那是不可能的,凭借着之前在眼科实习的那点经验,池照自告奋勇要帮傅南岸敷眼睛。 刚开始的时候傅南岸肯定是不同意,说没必要,一个瞎子再说保护眼睛还有意义吗?但池照不是这么想的,傅南岸的视力并没有完全消失,微弱的光感也比瞎了要好,这样的眼睛其实是最需要保护的,因为它更脆弱。更容易受伤。 热敷可以帮助放松眼周的肌肉,促进血液循环,确确实实是对眼睛有好处的,哪怕是对视障人士也一样,池照去找了傅南岸好几次,言辞恳切句句动人,傅南岸总算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给我敷眼睛我可给不了你任何好处。傅南岸半打趣似的说,要是打这主意你趁早别想了。 池照摇了摇头:我也没想要您给的好处。 有些实习生和带教老师混熟了会得到优待,出科考试放放水什么的,但池照确实没有抱着这个心思,他在眼科实习过,知道傅南岸这种情况其实更有保护眼睛的必要,万一以后真的医疗进步了,好的眼睛条件就是最大的底牌。 进了房间,池照把杯子里的热水倒入盆中,再加入适当的凉水,他把毛巾浸在水里泡得热乎乎的,然后拧干了搭在傅南岸的眼睛上面:这个水温可以吗?会不会烫? 温热的毛巾接触到皮肤是很舒服的,连带着心底也是妥帖的,傅南岸双眼微闭半躺在椅子上,说:辛苦你了。 池照摇摇头,敷好毛巾后在旁边找了个凳子上坐下:不辛苦。 你刚刚是和赵婶出去的了吗?傅南岸闭着眼睛问他,吃饭的时候没听到你们两个的声音。 不得不说傅教授的感觉太敏锐了,竟然来这点都能注意到,池照解释道:是出去了,她说觉得自己的外甥有点心理问题,想问我们能不能帮她。 池照复述了一下那个叫元良的孩子的状况:赵婶儿点名想要找您看,我让她明天带着孩子去凌河村找我们,应该可以吧? 这是我们的职责,傅南岸顿了一下,又问,她点名要找我? 池照点头说是,又见傅南岸微微一笑:是听了你讲的故事,对我改变印象了? 没想到傅南岸会提起这事儿,池照的脸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我、您、我就是 池照支吾着解释,生怕傅南岸觉得自己是个偷窥别人生活的变态,傅南岸没想到他会这么紧张,收起逗趣的表情,语气缓和下来:别多想,我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 傅南岸说:我是想跟你说声谢的。 池照一怔:谢我什么? 傅南岸笑得很温和:你看,如果不是你的话,赵婶也不会这么快就相信我,不是吗? 傅教授一直是这样温柔的人,三两句便化解了池照的尴尬,其实池照知道赵婶能信任傅南岸更多的是因为刘叔的例子让她看到了效果,但傅南岸的话还是让他心底甜丝丝的,原来他也帮到傅教授了吗? 和傅教授聊天是很舒服的,池照原本拧巴着不敢说的情绪也放开了,他注视着傅南岸,终于把一直以来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教授,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真的觉得您是个特别厉害的人,我很喜欢您。 谢谢,这种喜欢是不含有情欲色彩的,是那种学生对老师的景仰与爱戴,傅南岸回答说,你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 刘叔做的晚饭温暖了心理科医护的心腹,大湾村的义诊也拉下了帷幕,第二天一早,众人便出发赶往下一个村子凌河村。 凌河村靠近县城,是他们去过的几个村里面最大也最发达的那个,村子有公路,在县城闲置了很久的医疗车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心理科不需要做手术,但医疗车的环境比外面好很多,此时正是冬天,外面寒风瑟瑟的,穿再厚的衣服都能被北风冲透,但在车里就不一样了,窗户关着暖气开着,这就是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凌河村村民的整个教育水平也比前几个村子要高,至少不会对心理科避如蛇蝎,心理科的几个医生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解决了不少村民们的问题,也算是没有辱没这次下乡的目的。 医疗车上的人还挺多,外面排起了队,傅南岸身边围着一大群患者,池照则负责维持队伍的秩序,又不时眺望着远处,等待着赵婶的到来。 忙碌的间隙,陈开济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池哥你找什么呢? 我找赵婶,池照想起陈开济还不知道赵婶的事儿,跟他解释道,赵婶说想带她外甥过来看看,咨询一下。 赵婶儿?陈开济轻嗤了声,她之前不是还看不起我们心理科吗? 池照笑笑,说:观念总会变的。 你现在和傅教授说话都一个味儿了,陈开济啧了声,表情暧昧地打趣,怎么,昨天跑他屋里得他真传了? 这似乎是陈开济的新爱好,自打那天撞破了池照夸傅南岸之后就总开他俩的玩笑,之前池照还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和傅南岸聊过之后就放开了,傅教授都说谢谢了那他还怕什么?反正陈开济也不知道他会帮傅南岸敷眼睛,只知道他昨晚去了他的房间,于是池照随口说道:没错,昨晚在傅教授那里我可是学了不少。 学了什么?陈开济问。 池照眨眨眼:保密。 他的语气太坦荡了,陈开济反而没法再说什么,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训斥声,好像来自一位与他们同行的教授。 那边什么情况? 池照与陈开济连忙走过去看,一个小男孩低着头站在医疗车旁边,瘦瘦小小的,与他身上厚重的衣服很不相称,他手里拿着两根长长的钉子,身边的车胎则是瘪着的,明显是被扎破了。 被扎车胎不算太大的事,但就这么抓到了当事人肯定会觉得生气,钱教授气愤地拽着小男孩的手臂不许他走: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拿钉子往我们车胎上扎的,你可别想耍赖! 分卷(12) 小男孩低着头任由他推拽,一声不吭,一双眼睛却是漆黑锃亮的,好像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坏到根儿了,钱教授更生气了,看到池照和陈开济朝这边走来,转头对他们说,你们找找这小孩儿的家属是谁,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找到他的监护人让他们负责! 两人点头答应,可惜附近没有监控,他们又人生地不熟的,找了一圈没找到小男孩的监护人,钱教授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算了算了。 那个小男孩依旧一声不吭,问他什么都不说,他们不能真把他怎么样,也只能好生教育一通,然后放回去。钱教授说:碰到这事儿算我们晦气,自认倒霉吧。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人生地不熟的找补胎的地儿都不好找。钱教授把几个实习生叫过来叮嘱他们以后多盯着点,千万别再让那个小男孩靠近了,前脚刚说完,后脚赵婶就领着个男孩过来了。 赵婶低眉顺眼地和几位心理科的医生介绍:大夫们好,这就是我外甥孔元良。 她拽拽元良的衣服示意元良和众人问好,而被她叫元良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把他们车胎扎烂了的那个小男孩。 第16章 傅南岸的心颤了一颤 钱教授就在旁边坐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时脸色马上就变了:这小孩儿也是来找我们咨询的吗? 赵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应声道:辛苦各位大夫们了,我们家元良是个好孩子,请你们一定要帮帮他。 她的语气太恳切了,带着农村妇女特有的朴实,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钱教授原本那积攒的火气便也没地方发了。钱教授抬眼打量了她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行吧,我们可以帮他看看,但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下,这小孩儿刚 我不看!我谁都不看!元良突然开了口,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钱教授和几个实习生,面目凶狠到恨不得上来把他们都打一顿,谁要你们看我?骗子! 情绪激昂的患者他们不是没遇到过,但元良似乎格外的激进,他手里还拿着刚才扎车胎的针,伸手就要往钱教授的手臂上戳,钱教授躲避不及,手背直接被划开了条大口子,鲜血瞬间就渗了出来。 你这孩子!赵婶心里一慌,连忙伸手去拉他,其他几个实习生也帮忙一起拉,元良却像是个小牛犊似的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很快挣脱掉众人跑走了,还边跑边骂,他的口音带着些方言调调,几乎把本地最恶毒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他的话确实太难听了,哪怕有些词听不懂你也知道是极其恶劣的诅咒,大嗓门的喊声回荡在义诊区的周围,周围来咨询的人议论纷纷,钱教授的脸色不太好看。 而比起钱教授的冷脸,赵婶更显得着急,她一边转头想去找元良,一边又还惦记着要和钱教授道歉,团团转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池照赶忙上前拉住了她:别急赵婶,咱先把元良找回来吧,省得他跑丢了。 钱教授也摆摆手:去吧去吧,其他的事一会儿再说。 人生地不熟的,元良其实也跑不远,他到底对赵婶有几分感情,赵婶呼唤着寻找着,最后在一片玉米地里发现了他,他的身上全是泥巴,神情满是戒备,赵婶不敢再贸然带他去见医生,把他安顿好之后,只身一人回到了医疗车上。 彼时傅南岸正帮另一位患者看病脱不开身,赵婶还是和钱教授聊的,两人沟通完之后赵婶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大夫,这孩子能治吗? 钱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情况比较复杂。 元良的情况确实复杂,现在的他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心理治疗是一个漫长而持续的过程,要治疗这样的孩子必须制定详细的计划并进行长期的疏导,只可惜他们现在是义诊,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过几天,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管谁来都是一样,钱教授问赵婶:你们有意愿跟我们回去治疗吗? 赵婶犹豫了一会儿,第一反应是钱的问题:去省城吗?会不会花很多钱啊? 这其实是很真实的反应,很多患者得不到有效的救治的原因就是他们的家庭条件不好,都说医者仁心,能帮的患者医生们都会尽量去帮扶,去救助,但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现在医院都是自负盈亏的模式,要他们来承担费用也不现实,太强人所难。 钱教授问赵婶:你们有医保吗? 赵婶摇头。 也是,这孩子没了妈,亲爹又那副德行,谁会费心思给他交医保呢? 这就很为难了,钱教授比划了个数字,赵婶吓得脸都白了:我们这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啊! 钱教授摇摇头,也只能说句:抱歉。 之后钱教授又尝试和元良进行沟通,但依旧毫无进展,时间一晃来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傅南岸终于从人群中脱身,他还惦记着元良的事:赵婶带的那个孩子来过了吗? 来过了,池照在旁边应了声,又有些沮丧道,已经走了。 没办法的事情太多了,确实是条件不允许,钱教授复述了一遍上午发生的事,傅南岸也轻叹口气,说:可惜了。 是有点可惜,钱教授跟着感叹了几句,又想起来了件重要的事,对了,差点忘了,那小子还把咱们车胎扎坏了,还得找个地儿补胎去! 元良把他们车胎扎了,大家嘴上没提,到底都怕惹上麻烦回来,村里面的条件简陋,想找个补胎的地方都不容易,几个实习生打听了好几处地方才找到修车师傅,等把两个胎补好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簌簌的北风刮着,一天的义诊终于结束了,第二天还有新的行程。晚饭还算丰盛,是村长张罗准备的,池照没什么胃口,提前收拾东西回住处休息了。 来之前天气预报说这周有雨却一直没下,走在回去的路上,姗姗来迟的暴雨终于肆虐着咆哮而下,池照撑着伞,伞面几乎要被狂风刮起,走在泥泞的田间小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小池大夫!您等一下!赵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小跑着来到池照的面前,抓住他的手又叫了声,小池大夫! 池照微微一怔:赵婶您怎么来了?您上午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没,我们还在这里,赵婶的身上已经被与浇透了,头发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仰头看着池照笑道,我寻思着好不容易带元良来一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了。 池照连忙把伞举到她的头顶,她小心翼翼地问池照:有没有别的办法给元良治病啊? 更多的办法池照也不知道,政策上的东西不是一个实习生可以了解的,池照其实能理解赵婶的心情,看她那么眼巴巴的表情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他犹豫着想要说点安慰的话,赵婶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呢喃道:这孩子之前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被那治疗费用吓到了,也或许是这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了,赵婶抓住池照的手臂一股脑的倾诉起来:这孩子小时候特别乖,很小就会给他爹做饭洗衣服,在学校学习也特别好,我们都说他肯定会有出息的,他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之前他爹喝酒没钱,就动了他的主意,他爹骗他说是去外面读书,结果找了个人家想把他卖过去,买他的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每天把他拴着让他干活,还拿鞭子抽他,我们几个亲戚知道后就赶紧去救他,但从那之后这小孩儿就彻底变了,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说了。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堕落,元良也曾有过奋力的挣扎,他努力读书努力上学想要靠知识改变命运,满怀着憧憬时以为逃出来时却又踏入了另一个地狱,那些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更抽在了他的心里,他的梦碎了。 赵婶讲着讲着自己哭了起来,池照的心底更是堵得慌,他同样被父母虐待和毒打过,他太能理解这其中的苦楚和煎熬了。元良的心理问题已经很严重了,过往的欺骗他没法信任任何人,哪怕别人是真的想要帮助他。 晚上池照去傅南岸房间的时间稍晚了一些,他还在想着赵婶和那个元良的孩子,热毛巾照旧溻在傅南岸的眼睛上,池照许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傅南岸闭着眼睛问他,心情不好吗? 池照的心里确是堵堵的,他把赵婶来找自己的事告诉了傅南岸,说罢又难过地垂下眼眸:听她说得我都哭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生老病死是人逃不开的话题,医生们更是常常要直面这些真实,傅南岸见过很多这样的事,从最初的无法接受到现在的不得不面对,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是有限的,一群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没人能说自己能救助所有的人,那只能是天方夜谭。 真的没有办法帮帮他们吗?池照问道。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池照知道。可是脑海里盘旋着赵婶说的那些话,他又没法置之不理。 元良的经历太容易让他共情了,他知道那种奋力挣扎和自己较劲的感觉有多难受。眼前的灯光是柔和的,谈话的气氛是平静的,身边的教授也是强大而让人安心的,这是池照挣扎了很多年才终于得到的东西,在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帮帮那个还在泥沼中挣扎的孩子。 傅教授,窗外的暴雨依旧肆虐着,池照伸手握住了傅南岸的手腕,我们帮帮他吧,好不好? 他的手掌是灼热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急切的嗓音落在耳边,让傅南岸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颤。 作者有话说: 谁能拒绝小狗勾呢?() 以及暗搓搓地牵了个小手~ 第17章 跌入一个怀抱 池照是真的想要帮帮那个叫元良的孩子的,于是尽自己所能找寻着方法:我们按照三无人员去处理他行吗?或者帮他申请医疗贷款?或者其他的办法真的没有吗? 这种语气太急迫了,哪怕眼睛看不见,傅南岸也体会到了这种迫切的心情。池照无意识地拽着傅南岸的手臂,指节轻颤着,连指尖里都写满了哀求,傅南岸的眼睑垂下又睁开,片刻,他的手掌搭在了池照颤抖的手上,他说:有办法。 池照还是不信,如果有办法的话为什么钱教授之前不帮元良呢,钱教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他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一点,着急地询问着:真的吗?有什么办法? 相信我,傅南岸的手就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心是干燥的,温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 傅教授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池照是绝对相信的。傅南岸的手掌宽大又温暖,指尖的温热让池照紧绷着的神经都放松下来,池照点头说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傅南岸的手,手指交叠带来微妙的触感与视觉感受,池照蓦然松开了手,手指捏住自己发烫的耳垂:对不起傅教授我刚刚太着急了 没关系,傅南岸温和地笑笑,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去,另一手的拇指摩擦着方才被也触摸过的地方,语气依然是稳的,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既然你想帮他,那咱们就尽力帮帮他。 池照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很麻烦。 傅南岸只有三个字:相信我。 相信我,这是傅南岸给予池照的承诺。要帮助元良绝非一件容易的事,否则钱教授也不会拒绝了,池照在医院里实习了这么久也并非不懂,元良的条件要想收治太困难了,没有医保也没有固定收入,申请医疗贷款都不会被批准,但得到了傅南岸这句话,池照就知道元良得救了,傅教授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窗外的暴雨依旧肆虐着,冷风从窗户的缝隙吹刮进来。 房间里是冰冷的,乡下的房子没有暖气和空调,但这一刻,池照却觉得自己的身上是暖的,舒适,安心。 暴雨又下了两天,下乡义诊的众人们就在雨中接诊了两天。 乡下的雨是瓢泼的,住的房子里都沾满了浓重的湿气,又冷有潮,还连洗澡都没有条件,大家抱怨着,恨不得马上回到城市里住进空调屋里,真到要启程的时候,又感叹时间过得太快了。 一周的时间让他们学到了很多,虽说心理科在乡下并不怎么吃香,他们却也遇到并帮助了一些患者,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不管是什么科室的医生其实都怀着一颗治病救人的心,忧心忡忡的患者露出久违的笑容时就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刻,哪怕这过程中会有误会,会有不解,但所有的情绪都会泯灭在最真诚的笑容中。 启程回去那天他们又回到了凌河村,这里公路位置稍好一些,方便所有的队伍集合,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路上积了水不太好走,心理科的几人们先到了集合的地点,其他几个科室的人则还在路上。 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啊?在这边儿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大部队,陈开济的手机都快玩没电了,咱还能按时回去吗? 估计还得好一阵子,领队电话跟各个队伍沟通了情况,语气也有点无奈,他们全堵路上了。 陈开济撇撇嘴: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钱教授瞥他一眼,还觉得这个问题挺好笑的,等着呗! 赵婶也来了,她是来送元良的。那晚之后池照就把好消息告诉了她,赵婶拉着池照又哭又笑的,连夜给元良收拾好了东西,等着心理科返程这天一大早就把元良送来了,这会儿左右也是闲着,赵婶便招呼着众人到卫生所里烤火。 都是邻村的,赵婶和凌河村的卫生站也熟,陈开济闲得都蹲在地上玩了好一会儿泥巴了,听到她这么说眼睛就亮了:可以吗? 赵婶笑笑,很快忙活起来:有什么不可以的?是吧各位老师们? 傅南岸向来不反对学生们的玩乐,也只有钱教授平时比较严厉,不许众人与帮扶的村民有太多的接触。这会儿大家的期待的目光都集中在钱教授这里,钱教授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想烤就烤吧。 实习生们自然愿意干活,乡下温度低,天寒地冻的能烤个火显然舒服,他们去旁边抱了几捆柴火放在一个大铁锅里,柴火被点燃了,熊熊的火焰燃烧起来,把整个院子都映成了橘色,众人围坐在中央的火堆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还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蔬菜和肉,串在竹签上直接当烧烤了。 分卷(13) 火光把院子里映衬得暖洋洋的,眼前是暖的心也是暖的,赵婶凑到池照的身边,再次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小池大夫,元良真的能去省城治病吗?不收我们钱? 不是不收,那晚之后池照也彻底了解了一下医院的政策,傅南岸是按照三无人员对元良进行收治的,就是说我们这边先帮你垫付,等你们以后有能力偿还的话,这钱还是要还的。 那肯定那肯定!赵婶连忙点头,你们就是元良的大恩人,等他以后好了,我们一起挣钱还给你们! 赵婶是打心眼里希望元良好的,甚至原本还打算买房子给他治病,自打听到了能给元良治病的消息就一直乐得合不拢嘴,和那个便宜爹比起来,能碰到这样的亲人也算是元良的福气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题不不自觉说到了以后,蒙在元良前路上的那层黑布终于要揭开了,几乎已经看到黎明前的光亮了,门外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赵婶的脸色突然一变:这动静怎么像是元良他爹的声音? 赵婶起身朝门口走去,没走两步,一个拿着酒瓶的男人就冲了进来:元良呢!我儿子在哪儿?! 他的双眼是迷离的,脸上带着一大片酡红,醉醺醺的,老远便能闻到酒气,几个坐在门口的实习生吓坏了,站起来就往里面躲,傅南岸微微皱眉,问旁边的人:是谁在那边? 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四五十岁,感觉喝醉了,不知道是谁,陈开济在旁边对他描述着,话音未落,便听男人开了口:我是孔元良他爹,院子里蹲着的那个就是我儿子,听说你们要带走我儿子,你们问我的意见了吗? 元良原本在赵婶身边蹲着,听到这个声音就晃了,整个身体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却甚至连跑都不敢,不敢反抗,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别过来别打我别过来 男人看到了他,拎着酒瓶向他走来:小兔崽子你还敢跑?给我回家! 孔志勇你闹够了吗?赵婶被他的态度惹恼了,上前挡在他和元良面前,伸手推了他的胸口一把,你看看你都把你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还把他卖给人家干活,你配做一个爹吗? 我哪里不配了?孔志勇仰着脸,酒气全喷在赵婶脸上,老子供他吃供他穿,反正是我的种,让他帮我赚点钱怎么了? 你!赵婶还想再说什么,孔志勇已然一把把她推开了,他的力气很大,赵婶踉跄着退后几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池照连忙过去扶他:没事吧赵婶? 我没、没事,赵婶摇摇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她刚被推到地上,整个下身都是麻的,也只能颤抖着去抓池照的手臂,恳求道,孩子,你别管我,你去看看元良,去元良那里,不能让他带走元良! 赵婶太着急了,声音直接劈了,她知道元良的父亲发疯起来有多可怕。池照扶着她去到旁边坐下,稳声安稳她:赵婶您放心,我们这么多人都在,不会让他带走元良的。 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大声地呵斥着孔志勇,大家之前就听说了元良他爹不是东西,这会儿才亲眼见识到这个男人有多蛮不讲理,一时间正义感爆棚,都过来保护元良,说什么也不让孔志勇把他带走,就连钱教授都发了话:他现在是我们的患者,我们不会让你带走他。 你们想带走他也行,孔志勇可不吃这套,算盘早就打好了,给我钱,我把他卖给你们。 他嘿嘿一笑,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猛地冲上前就要去抓元良的衣领,池照站在离元良最近的地方,先他一步把元良护在了身后:你别动他! 孔志勇来气了:你他妈是谁?这是老子的儿子! 他对着池照一阵拳打脚踢,酒瓶子抡起来的时候,缩在池照身后的元良瑟瑟发抖地哭喊着:别打了求你我知道错了 他没有错,错的只是他那个便宜爹罢了。 拳头和鞋底落在身上,池照却一直没有放手,几个人赶忙过来拉架,但孔志勇力气太大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众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疼痛在皮肤上蔓延开来,池照骨头缝里都火辣辣的疼,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是在干什么!给我住手!警察!是附近派出所的警察来了。 警察们拿着防爆钢叉很快把孔志勇摁在地上,傅南岸循着声音走到为首的队长身边,手里还握着手机:警察同志,你们来了。 是你报的警吗?队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他,这具体是什么情况啊? 是我,我们是省五院下来义诊的医生,傅南岸言简意赅地把发生的事说明了一遍,亮出身份之后,队长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辛苦你们了,没想到下来一趟还会遇到这种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警察们对孔志勇一家的事也有听闻,虽然没正面遇到过,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这次正赶上被省城下来的大医生撞见丢了个大人,对他自然更是嫌恶,三下五除二把他给拷上了:走吧,跟我们回去,有什么话到派出所里说吧。 孔志勇还想挣扎,警察们已经把他押上警车了,池照被人扶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陈开济松了口气说:这下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出不来了,也算是给他了一个教训。 他走到池照身边想问问他感觉怎么样,走近了,却见池照坐在小小的板凳上一声不吭。 池哥你怎么了?陈开济伸手想要去扶池照的肩膀,还没碰到,就被池照一把打开了,别碰我! 池照的嗓子哑透了,眼睛红通通的,他的身上有好几个刚才孔志勇踹出来的鞋印子,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别碰我。他又哑声重复了一遍。 池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那些拳头下来的时候,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经被殴打的那些岁月。 他拼命地逃啊逃,可是根本逃不掉,无论他躲在哪里,树丛,麦地,车底,只要那两个人找到了他,那他就一定会被打得皮开肉绽。他们打得比孔志勇还狠,用鞋底,用皮带,用铁锨,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打他的最得心应手的工具。 一下,又一下。 池照艰难地出声:别碰我 眼前是模糊而混沌的,浑身上下的疼痛却那么清晰,池照痛苦地环抱住自己的脑袋,他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拼命地想要逃离这里,他无法喘息了,而后,一双温和而有力的手揽住了他的肩膀,他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傅南岸半跪在他的身边,把他揽入自己的怀里,没事了,乖孩子。 第18章 不想让那个孩子难过 肩膀被触及的瞬间,池照下意识地想逃,可那手掌却是温柔而有力的,天罗地网一般把他缠绕得严严实实,他根本无法挣脱。 别碰 别怕。低沉地嗓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没有人能伤害他吗? 那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告诉他:你已经长大了,你在保护别人,不是吗? 是啊,他已经长大了,那些都过去了,没有人能再伤害他。 池照大口地喘着气,那怀抱是有力的,不容逃脱的,却不再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好似暴风雨中的小舟终于拼尽全力上了岸,那是他的避风港湾。池照的脸上汗涔涔的,呼吸逐渐平了下来。 抱歉眼前的混沌不再是混沌,池照睁开了眼,眼前的众人全都担心地看着他,池照动了动嘴唇,轻声说了句:我没事了。 他的嗓子有点哑了,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傅南岸架着他让他重新坐下,温和而有力的双手依旧覆在他的肩膀上,给予他坚实的力量:没关系,再休息一下。 旁边站着的陈开济一脸担忧地问他:你怎么了池哥?你脸好白啊。 池照垂着眼眸,摇摇头,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向别人倾诉那些过往的痛苦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受过太多的另眼相待了,他希望自己在别人心底是一个坚强而向上的形象,他不想让别人同情他,可这会儿猛然情绪失控了一遭,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还要继续相处的同事朋友,他无法面对。 没关系的,傅南岸说,你已经表现得很勇敢了。 淡淡的沉檀香气萦绕在鼻息,傅南岸半笑着说:咱池医生刚刚那可是很英勇的,被打都没再怕的,还惦记着保护元良,是吧? 他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却又极有力量,两人的距离很近,他就站在池照身后,近到池照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很稳,池照静默着去聆听,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元良元良还好吗? 元良早被吓傻了,从刚才开始就抖个不停,哭得嗓子都哑了,他蹲在地上,谁想去扶他都不行,但或许是第一次挨打时有人站在他身前吧,再听到池照的声音,他竟然用早就哭哑的嗓音喊了声:哥 傅南岸笑了,很认真地告诉池照:是你保护了他。 是啊,他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惧怕那些毒打。 不仅不怕,他还在能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其他的孩子了。 池照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好像没那么难捱了,皮肉伤的恢复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人的身体确实是很顽强的,再深的伤痕也会淡化模糊的。 经过这么一闹,大家都不敢在这里逗留了,烤火都没兴致了,拿了盆水破灭了火随时等待着离开,又过了一会儿其他几队人马姗姗来迟,元良的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些,没那么抗拒了,众人带着元良一起坐上了返程的车。 缓过神来的池照又恢复了平时笑嘻嘻的模样,陈开济又来问他感觉如何,池照笑着说:没事儿了,你池哥能有什么事,坚强着呢。 车平稳地行驶着,伤口还是火辣辣的疼,被打的地方已经泛起了一大片淤青,池照从书包侧面把那瓶活络油摸出来给自己上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瓶油还能给自己用上,自嘲了句:我这也算是做足了准备啊。 池哥你陈开济明显还在担心他,欲言又止,池照笑笑,知道他想问什么,索性主动提了,怎么,想问我刚刚怎么回事?以前发生过什么? 我陈开济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池照的表情,生怕他哪里不痛快了,池哥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就随口问问。 池照很随意地笑了一下:想知道正常,刚刚吓到你们了吧? 冰凉的药擦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又很快起了热,池照的手掌沾着药揉搓受伤的地方,慢慢解释道:就是小时候遇到过类似的事儿,刚才看到元良他爹要打他就又想起来了。 曾经这是池照最不愿提起的过往,他害怕别人的同情,害怕另眼相待,怕别人会因此轻看自己,把他当做脆弱的异类保护起来,但当傅南岸告诉他是他保护了元良的时候,他又觉得其实承认自己过去的苦难也没什么。 他确实有过痛苦的过往,有过被打到血肉模糊的经历,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能成长不能强大,他现在不就可以保护其他人了吗? 小时候我爹妈也老打我,打得比元良他爸还狠呢,池照第一次笑着把这段事儿说出口了,还说得挺有意思的,绘声绘色,那我肯定不能让他们打啊,我当时会爬墙,我就爬到墙头上冲他们做鬼脸,谁怕谁啊。 憋在心里的时候是最难受的,真说出来了反倒觉得没什么了,池照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揉活络油,时不时疼得咝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没变过。 陈开济也跟着他聊,两人天南海北的很快把话题扯开了,傅南岸坐在前几排的位置闭目眼神,听到身后不时传来的笑声,也淡淡地勾起唇角。 小朋友笑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招人喜欢,热情洋溢的,充满生机的,毛绒绒的尾巴尖似的搔挠心尖,让你的心尖都痒痒的,觉得暖和,舒心。 从乡下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池照做了个梦。 就这么风尘仆仆跑了一周浑身都是酸痛的,躺在寝室的床上没两分钟池照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梦里的一切都是迷幻的,只有皮肉间的疼痛在提醒着他又回到了那晦暗的岁月。 皮带抽在身上是能把皮抽破的,鞋底踹在脸上能尝到土腥味,而后一双温柔的手把他揽入怀中,眼前的一切就亮堂了起来。 场景猛然变换,他跌入了一汪清潭之中,却没有下坠的感觉,温和的泉水抚摸过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那双大手也抚摸着他。 肩膀,脊背,小腹那双手一路向下,指尖在他的皮肤上搔挠着,微弱的电流划过皮肤,又痒又麻,鼻息里充斥着熟悉的沉檀香气,池照感觉到自己被那双手按着压在了一个坚实而有力的躯体下面,温和,又不容拒绝。 他抚摸着他的大腿根部,又缓缓向内探去 猛地一下,池照清醒了过来。皮肤汗涔涔的,腿间的湿热提醒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外头的天还是黑的,几个室友还在睡着,池照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去卫生间,窗户没关严实,寒风扫过他的腿,从头冷到脚。 这也太羞耻了。 好歹二十多岁了,不是没做过这样的梦,但这是第一次醒来之后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梦见的是谁。 他不想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那种勾勾缠缠的感觉只有傅教授给予过他。 还把他尊为教授呢,就做这样的事儿,这也太没大没小了。 池照脸烫得跟什么一样,洗完了内裤晾在阳台上,还做贼心虚似的挂在了最角落的地方。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一直到换上干净的内裤回床上躺下,他脑子里还在不自觉地回味着那个缱绻而旖旎的梦,闭上了眼,那双温柔的大手便又缠绵地环绕住他,心脏跳得太快了。 分卷(14) 喜欢的感觉是藏不住的,对一个人的欲望也是藏不住的,池照一直都觉得自己对傅教授更接近一种崇拜,是仰慕,可在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满足于此,他还在幻想着更多的东西他喜欢他,他想要他。 下乡回来之后心理科又恢复了往常的节奏,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活要做,而在繁忙之余池照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盯着傅南岸的背影看,却依然觉得看够,时间太短了。 池照在心理科的实习时间只有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三个礼拜了,最后一个礼拜结束之后他就要轮转到其他科去,之后再见到傅教授的机会就少了。 当然,任凭池照心里再怎么渴望,实际干活的时候偷看的机会是很少的,医生的工作太忙了,什么科室不轻松。 心理科的患者们比较在意隐私,实习生能去门诊的机会少,大部分都是在病房里帮忙,傅南岸手下的病人很多,池照帮忙管的大概有七八个,元良也是其中之一。 来到五院的元良不像刚见面那样浑身是刺了,但也没有多温和,毕竟那么多年的折磨摆在那里,让他敞开心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池照不着急,他知道元良会好起来的,在傅南岸的治疗下元良的变化是能看的见的,三天过去赵婶来看他的时候,他甚至低声和赵婶说了句谢谢,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大湾村离省城挺远,赵婶来一趟不容易,听到元良说的谢就哭了,很小声的谢谢没什么底气,但那是好的开始,是希望的象征。 下午的查房的时候,赵婶抱着傅南岸的手不愿意撒:谢谢傅大夫,我听小池大夫说了,元良能来五院多亏了您的帮助吧,您真是个好人啊。 傅南岸温和地笑笑,常听到这些赞誉:没关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赵婶摇头,有些事没人说但她不是不懂:不,你们为元良申请的这个什么贷款肯定费了很大劲吧,那么多钱,肯定不是容易的事啊! 赵婶着急地说:您想要什么就直说,我就是一农民,没什么本事,但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乡下人确实很朴实,认定了你那就死心塌地地对你好,赵婶拽着傅南岸一个劲的感激,说得都要哭出来了,恨不得把他描述成佛祖下凡、菩萨转世,傅南岸沉默片刻,笑了一下:这件事,你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 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帮助元良是一件吃力却不一定讨好的事。刚见面的时候原谅就把医疗车的车胎扎坏了,整个科室里对他的印象都不好,他爹闹事又是件事,虽然他被抓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再闹过来,再有就是钱,元良以后会还吗,能还的起吗?太多太多的事交杂着,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傅南岸还是帮了。 为了给元良申请那些东西,傅南岸私底下补写了不少材料还欠了科室里的人情,做这件事是要承担风险的,除了元良他爹可能会来找事之外,如果元良以后没有能力偿还治疗费用,那最后的钱还得落到科室头上,落在傅南岸自己头上。 赵婶没明白他的意思:那我应该谢谁? 傅南岸没有说话,偏头的时候听到走廊那边有隐约的声响传来,到查房时间了,几个实习生一起来病房这边,其中能很清晰地听到池照的声音。 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不再是不经事的年轻医生了,傅南岸也有过热血的时候,发誓要治尽人间苦痛,但病人实在是太多了,无能为力的事也太多了,他不是没有像池照那么好心过,当年刘叔儿子的事儿就是经他手办的。 做的多了经历的也多,他遇到过很多帮助过就直接玩失踪的,有次还因此搭上了几乎所有的存款。帮助过也被伤害过,历尽千帆之后便只求无愧于心了,很少再有这么即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想要帮助一个人的时候。 如果非要问他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爽朗的笑声回荡着,又丝丝缕缕勾绕着心尖,傅南岸沉默片刻,开了口:你应该谢谢池照。 大概是因为,那个乐观灿烂的孩子曾苦苦哀求于他。 他不想让他难过。 第19章 这么强烈的感觉 如果要把人比作一种动物的话,那池照大概就是朝你摇着尾巴的小奶狗。小奶狗的牙齿并不锋利,身形也并不威风,他没有很强大的力量,低声地嗷呜着,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你,摇着尾巴来乞求你的时候,你却根本无法拒绝。 不想让他难过,这个孩子太纯粹了,满心满眼都是赤诚,哪怕看不见他的样子,傅南岸也知道他的眼睛是亮的,他不想让他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小池大夫我们当然也要感谢,赵婶深有所感,她一直都知道池照是个善良的孩子,也一直对他心怀着感激,你们都是我们的大恩人! 傅南岸微微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去把走廊里的几个实习生叫了过来。 实习医生要学的东西很多的,哪怕是在心理科也是一样,神经检查需要的各种方法不少不比其他科室查体时要少,傅南提问了他们手法和要点,要带他们去看其他患者的时候,赵婶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拽了拽池照的袖子,小声唤着:小池大夫。 赵婶问池照一会儿能不能再回来一趟,池照自然答应,查完房之后就匆匆忙忙回来了,生怕是元良出了什么问题,一脸担心地把赵婶叫到一边,赵婶听了笑着摆手:不是不是,元良好着呢,就是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对象。 池照惊了一下:对象? 就女朋友嘛,赵婶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说:傅教授说元良的事儿多亏了你,我想也是,但我们也没啥能报答你的啊。我有个侄女儿今年大三,跟你差不多年纪,师范专业的,人长得又白又漂亮,你要是感兴趣我介绍给你啊! 赵婶明显是真动了心思,说着就要拿手机去翻自家侄女的照片,池照赶忙打断她:不用不用赵婶,我现在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这话赵婶不爱听,她是村里远近闻名的红娘,最擅长撮合小年轻:小伙子年纪不小了,也该打算打算了,咱们村小伙子像你这么大岁数好多儿子都生了两三个了! 她凑近了问池照: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跟婶子说,要是看不上咱家侄女,婶子给你介绍别的! 喜欢什么样的,这还用想吗? 温和的,沉稳的,博学的,像傅教授那样的。 但这话池照可不能和赵婶说,只能在心底悄悄过一把瘾,想象一下赵婶把傅南岸介绍给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然后笑着跟赵婶说:婶,我还在上学呢,真没这个打算。 赵婶那一代人和现代人的想法不一样,在他们眼里成家是一等一的大事,结婚生子才算是人生圆满,池照说自己暂时没这个打算,赵婶却还在惦记着这事儿,索性晚上傅南岸来查房的时候直接问到了傅南岸的面前。 傅南岸照例给元良进行着肌力的检查,赵婶凑到他身边问他:傅医生啊,有件事儿我想请教你一下。 傅南岸的注意力还在元良这里,低声让吩咐他手臂用力,自己的手臂横着放在他的小臂内侧,随口回了句:赵婶你说。 我想问您小池大夫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赵婶笑呵呵地说,我想给他介绍个对象。 傅南岸的手臂僵硬了一下。 元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叔叔你怎么不用劲儿啊? 傅南岸很快垂下眼眸,神色恢复如常:继续来吧。 肌力要求医生与患者进行力量的对抗,主要检查患者肌肉收缩时的力量,傅南岸很快为他进行过检查,全然看不出方才失神的模样,半笑着问:池照才多大啊,这就要给他介绍对象? 那可不嘛,赵婶忙不迭地点头,心里是真这么打算的,小池大夫也有个二十多岁了吧,多好的年纪啊,你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 乡下的人结婚普遍比城市里早,像池照这么大还没结婚的已经挺少了,但这种事是着急不得的,傅南岸并不同意她的想法: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吧,这事着急不得。 怎么着急不得?赵婶啧了声,语气放低了劝道,谁不想要回家之后能有个说小话的人?谁不想有个能嘘寒问暖的人?你们医生平时工作不都挺忙的,有个对象那就是个最好的寄托,小池大夫身边空落落的,咱们不得帮帮他? 她对傅南岸说:知道您是他的老师,但也不能连找对象都拦着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倒真显得傅南岸是在压榨学生了,赵婶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劝着,傅南岸轻叹了口气,说:行,我改天帮你问问。 原本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傅南岸却莫名记住了,第二天晚上科室里要一起聚餐,人声喧闹之中,傅南岸又想起了赵婶的那句您不能连他找对象都拦着吧? 聚餐挺热闹的,都是平时工作的战友同事,熟悉,聊起来也没什么顾及,他们吃的是烤肉,浓郁的肉香混合孜然辣椒的味道冲入鼻腔,众人一小会儿的工夫就解决掉了好几盘肉。 怎么了教授?池照就坐在傅南岸旁边,傅南岸眼睛看不见,他便自告奋勇坐在他旁边帮他夹菜,离得很,他很快发现了傅南岸有些心不在焉,您好像不太开心? 池照一直很细心,工作的时候有条不紊,夹菜的时候也是,他给傅教授夹的那都是烤得刚刚好的,比对自己还仔细,傅南岸微微一笑,说了句:没有。 池照仍不相信:有事儿您就说。 没有。傅南岸笑笑,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表情温和,这家店的味道还不错。 他不愿说,池照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无奈地掀过了话题。餐桌上的气氛热络,都是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几盘肉下去之后聊得更畅快了,从患者治疗到生活八卦,医生们私底下的生活也是很丰富多彩的。 对了小池,坐在对面的学姐就是陈开济的暗恋对象,名叫周若瑶,她揶揄地看着池照笑了一下,进科这么久一直忘了问你,有没有对象呀? 陈开济的表情一下子就僵硬了,紧张兮兮地看着周若瑶,又听周若瑶说:我有个室友,挺漂亮的,现在在二院工作,有没有兴趣,加个微信啊? 原来是要介绍对象,陈开济这才松了口气,对着池照竖了个大拇指,用唇语道:兄弟加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老有人问池照有没有对象的事儿,之前池照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现在喜欢上傅南岸了更不能霍霍人家小姑娘,池照笑了笑,说:师姐的室友那也是我的师姐,以后来五院一定照顾,说别的可就太不尊重了。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周若瑶心觉可惜,也没再说什么,倒是陈开济在一旁插了嘴,不知道对池照的事儿感兴趣,还是见不得池照拒绝他女神:池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记得你不是没对象吗这么快就有了? 这话说得就直白多了,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调动了起来,一个师兄起哄:真的吗池照,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们啊? 池照百般无奈,说:没有。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既然提到了就别想再轻易绕开话题,众人在餐桌上揶揄了半天,池照的脸都有点红了,最后只好承认道:是有喜欢的人了,但还没在一起。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傅南岸正在喝茶,浅黄色的茶汤在瓷杯里晃荡着,傅南岸轻轻抿了一口,杯子磕碰到桌面时发出一声闷响。 餐桌上还在闹腾着,陈开济发现新大陆似的感叹了句池哥你脸好红啊!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池照脸上,继续起他的哄。 哇,真的诶! 第一次见池照脸红! 没想到我们小池还挺纯情的,这么喜欢心上人啊? 平时池照在科室里都是开朗大方能说会道的形象,大家都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逮着机会狠狠地调侃了他一番,末了,一个师姐感叹道:真好啊,咱们小池开朗能干会做事,能被小池喜欢那肯定得是个顶好的姑娘。 确实是个顶好的人,但不是个姑娘,池照下意识地瞥了傅南岸一眼,傅教授的手握着那个小小的瓷杯子,不知在想什么。 他总是这样,浅灰色眸子微垂着,很好地遮掩了情绪,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池照抿了下唇,目光仍未移开。 我突然发现小池脸上有个酒窝诶!一个护士突然感叹,笑起来的时候好可爱! 还真是,另一个师兄附和,之前没注意啊,咱小池绝对是科室里一等一的帅哥。 池照长相确实是没话说,他长得好性格也好,很讨科室里的人喜欢,众人你夸一句我夸一句,话题不知不觉就跑偏了,逮着池照越夸越夸张。 但主角也没那么好当,特别是聚餐上的主角,大家一边夸他一边要给他敬酒,你一杯我一杯的,池照被连哄带骗着喝了不少,他脸皮薄,白皙的脸上很快呈现出一种绯意。 差不多行了吧?各位师兄师姐别欺负我了,池照半笑着讨饶,再喝就真醉了。 再喝一杯池哥,我敬你,陈开济还是又给他递了一杯,笑着说,没事儿池哥,都说有酒窝的人能喝,不差这一杯。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歪理,一晚上池照那个酒窝没少被提起,说他笑起来的时候甜,干净,都快把那酒窝夸上天了。 最后一杯,真不喝了。池照无奈地接过了陈开济递来的酒,其实他们喝的酒度数不高,不是烈酒,但连喝了几杯还是有点上头,池照的脸颊红透了,陈开济也终于放过了他,说:行吧行吧,不灌你了,省的说我们心理的欺负你们临床的。 知道你没这个意思。池照无奈摇头,偏头的时候发现傅南岸还握着那个小瓷杯,白白的瓷杯被他攥在手里,那里面淡黄色茶汤依旧是满的。 傅教授您怎么了?池照喝得有点晕了,凑过去小声问了句,我感觉您今天晚上肯定是不开心了,不然不会一直不说话。 距离有点近了,近到傅南岸能闻到池照身上淡淡的酒气。 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些事情。傅南岸依旧淡淡地笑着,默不作声地拉开与池照的距离,池照不愿意他这么疏离,又往他跟前凑了凑:在想什么? 分卷(15) 太近了,酒气扑鼻,还有青年人那若有似乎的呼吸声也萦绕在耳边,池照还在往傅南岸身前凑,傅南岸的喉结微动,原本要说出口的话顿了一下:在想 池照喝醉了,整个人几乎要倾倒在傅南岸的身上,傅南岸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低沉的嗓音落在他的耳边:我在想,你的那颗小酒窝,到底长什么样? 听一晚上了,所有人都在夸这酒窝。 这么多年了,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不能看见确实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没事傅教授你可以摸() 第20章 您摸一摸。 傅南岸的声音很低,落在池照耳边是酥麻的,像是什么东西在搔挠着他敏感的神经,池照的呼吸蓦然快了。 酒精在血液中充斥着,鼻息里满是沉檀的香气,飘忽的,池照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时候想要冷静可太难了,心脏砰砰跳着,怀里像是踹了只小兔子,池照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脸颊是烫的,血液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脑子一热,直接伸手抓住了傅南岸的手腕。 您摸摸,池照带着他的手来到自己的酒窝那处,脸颊红得不像话,摸摸您就知道了。 这颗酒窝长在左边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去,池照挺瘦的,但脸上还是有点肉,指尖触碰到发烫的皮肤,傅南岸只有一个感觉,软。 太软了,又软又热,池照喝酒上脸,现在整个脸颊都是烫的,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是一个软软的小小的坑,弧度刚好与手指的弧度相贴,软得叫人要陷进去。池照不太敢动,但傅南岸还是能感觉到那处小酒窝在微微的颤动,像他本人一样紧张。 摸到了吗?池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其实动作做出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太失礼了,但让他现在松开他又舍不得,他还握着傅南岸的手腕,您刚听到了吗?他们都说我的酒窝好看。 傅南岸低低应了声,还是挣开了他的手,手指离开脸颊的时候不经意地在那个小酒窝上剐蹭了一下,小钩子似的,池照那一小片皮肤都是麻的。傅南岸放下了手臂,说:确实好看,衬你。 这夸得有点不着调,是真真闭着眼夸了,盲人夸好看算是什么好看?但池照就是特别吃他傅教授的夸赞,比听了其他人的夸都高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傅教授的笑比酒更醉人:您也太会夸了。 诶池哥你不是不喝了吗?怎么对着傅教授又举杯了? 都是一桌吃饭的,面对面坐着,这边有什么动静对面看得清楚,看到池照举杯之后陈开济一下就乐了,逗他池哥,怎么,傅教授对你来说不一般啊? 几周过去两人混得挺熟了,陈开济就喜欢拿这事儿打趣池照,池照都习惯了,索性接着点酒精大方地举了酒杯:那必须的,傅教授是我的带教老师嘛。 池照说话的时候特意偏头看向傅南岸那边,傅南岸的眼睑微微垂着,看不出什么表情,池照脑子一热,又补了句:我特别特别崇拜他。 他的语气太诚恳了,傅南岸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 池照之前也跟傅南岸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候就他们两个人,说的是个心意,现在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其实傅南岸还挺意外的,毕竟咱们中国的文化是内敛的,不管是什么感情都喜欢藏着掖着。 傅南岸沉默片刻,问旁边的人:还有酒吗?给我也倒点。 这话一出旁人就惊了,傅南岸很少喝酒,不是不能是不喜欢,但少年人的崇敬是很珍贵的东西,池照的语气是珍重的,傅南岸也想要回应点什么。周围人都知道他不喝酒,还要劝他,傅南岸还是举起了酒杯对池照说:我敬你一杯。 池照的脸更红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谢谢傅教授。 聚餐上喝酒是一种气氛,其实不是非得喝多少,有这个仪式,氛围就有了,众人又举杯一起碰了一杯,推杯换盏之间话题就聊到了傅南岸身上。 钱教授也喝了点酒,情绪上来了,憋在心里的话也就藏不住了,偏头问傅南岸:那个叫元良的小孩儿,你之前认识? 傅南岸摇头:不认识。 钱教授啧了声,又想起来之前傅南岸帮他入院的事:看你对他这么好,又是替他申请又是帮他写材料的,忙前忙后跑了那么多天,我还以为你们之前就认识。 没有,傅南岸笑笑,语气很随意,就是看这小孩儿挺可怜的,能帮就帮吧。 饭桌上随口的一句问话,池照却意识到了不对,傅南岸只和他说能帮,却全然没提要怎么个帮法,元良来了之后就直接住进了病房,他还在想着这事儿挺顺利呢,直到这会儿才明白有人在背后使劲儿。聚餐快结束的时候大家都不吃了,池照凑到一个师兄旁边问道:师兄,像元良这种情况,很麻烦吗? 那肯定麻烦啊,师兄想都不想就说,语气肯定,好多手续要走,这背后的事儿多着呢,不然为什么其他教授都不愿意收他?做好事谁不愿意啊? 池照张了张嘴:那傅教授 傅教授心善吧,要么就是有人替那个小孩儿求情了,师兄耸耸肩猜测,又感叹一番,其实我觉得傅教授真没必要做这事儿,还欠了主任一个大人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池照的心颤了一颤。 原本没必要做的事情傅教授却做了,池照不是那种愚钝的人,他能明白其中的是非曲直,傅教授太好了,因着他的乞求做了原本不需要做的事。 聚餐接近尾声了,桌上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话,傅南岸也在和身边的教授说话。包房里的灯是淡黄色的,像是打了一层温柔的光。傅南岸微微偏头,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着,池照突然觉得嘴里有点干。 喜欢是藏不住的,爱更藏不住,吃完饭后大家一起拍了张合照,按下快门的瞬间池照下意识地往傅南岸那边看了一眼,于是这惊鸿一瞥便永久地被记录在了照片之中。 一顿聚餐吃得开心舒坦,晚上回去不少人都把照片发到朋友圈里,都是在各科轮转的学生,邹安和也在朋友圈里刷到他们的合照,看到照片的时候邹安和的眉头皱了一下,犹豫了会儿,给傅南岸打了个电话过去。 怎么?接了电话之后傅南岸问他,咱们邹主任有什么事要吩咐? 认识这么多年了,两人关系一直不错,虽然平时聊的不多,聊起来的时候总是有话题的,互相打趣都成习惯了,而今天邹安和却没有要傅南岸开玩笑的意思,语气挺严肃的:邹什么主任,邹主任有话要问你。 傅南岸收敛起笑意:你说。 邹安和又点开朋友圈刚看到的那张照片,池照目光灼热地朝傅南岸那边看着,傅南岸也微微抬了眼,池照的眼睛是亮的,脸颊带着些绯意,邹安和轻叹口气:你和池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从前邹安和就看出池照对傅南岸有点意思,这会儿看到这照片更是一惊,之前他觉得傅南岸不会对池照动心所以根本没担心过,现在才猛地意识到傅南岸对池照似乎真的有点不一样。 傅南岸性格温和却也疏离,喜欢他的学生不是没有过,他都会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现在连邹安和都发现了池照的心思傅南岸不至于完全无所察觉,他却还在纵容池照,邹安和的语气一顿:你们在一起了? 哪能呢,听到这话傅南岸就笑了,也是真觉得好笑,就一小朋友,我和他在一起算什么事儿? 邹安和问:你喜欢他吗? 喜不喜欢都一样,傅南岸依旧是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语气平淡地说,我俩不合适。 邹安和都看出来了,傅南岸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池照的心意,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几乎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曾遇到过仰慕的老师。局限于年龄和阅历,这种喜欢大多喜欢是朦胧而飘渺的,极少数才是能够相伴走下去的爱情,邹安和点点头道:确实不合适。 他顿了下又说:你知道吧,池照打算出国留学。 傅南岸缓缓点头:我知道。 之前聊天的时候池照提过,傅南岸也一直是支持的,出去看看总归是好事。 出国留学当然不代表着以后就要在国外生活,也不代表着就好断了联系。只是人生的路太长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有太多精彩的选择,不应该现在就被禁锢束缚。傅南岸半笑着说:放心,这事儿我拎得清楚。 邹安和叹了口气,说: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摸完酒窝要负责的呀傅教授。() 第21章 就喜欢和您待一起 头一日酒喝的有点多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池照的脑子还有些钝,一整晚的梦朦胧又影绰,醒来之后腿间是凉的,池照再一次在早上洗了内裤。 脑子是钝的,聚餐上发生的一切却记得清楚,池照记得自己拽着傅南岸的手放在了自己酒窝的位置,也记得傅教授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的温度,很烫。 脸颊也是烫的,池照用沾水的手抹了把脸,水池正面有块大镜子,镜里面的青年眉眼干净,骨相匀称,笑起来的时候颊侧的那颗酒窝十分惹眼,泛着酡红。 很多人夸过池照的这颗酒窝好看,说他笑起来像是电视里的小明星,池照仰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剩下的确只有傅南岸指尖的温度。他伸出自己的手去触,指尖沾着水凉丝丝的,水珠从脸颊滑落,再怎么碰都找不到记忆中的感觉。 大早上你干吗呢?钟阳秋揉着惺忪的睡眼朝这边走来,你这都站在镜子前面好长时间了吧? 怎么,不行?池照收回了手,笑着与他打趣两句,临走时又看了镜子中的那颗酒窝一眼。 他的手指揉捏着那个小小的酒窝,心里想的是:不知道傅教授会不会喜欢它。 昨晚的聚餐闹得挺晚,第二天再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家又全都切换到工作的状态,都是有分寸的人,池照到办公室的时候其他医师们都换好白大褂了,池照也把自己的衣服穿上胸牌别上,跟着大部队去查房。 在心理科快满一个月了,该学的东西也都学的差不多了,之后再有个出科考试池照就要轮转到别的科室去了,最后几天与傅南岸相处的机会,池照过得很珍惜,时不时就要往傅南岸那边瞥上一眼,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只要看到傅南岸在他就安心了。 查房的时间一晃而过,池照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过,查过房后傅南岸和几个教授就去坐门诊去了,而他们几个实习生则要留在病房帮忙看护病人。 心理科的病人以药物治疗为主,看护病人主要就是监督他们吃药,有时会叫他们一起做些娱乐活动放松心情,今天科里面组织他们下棋,吃过药之后病房里的患者便被一个个叫了出来。 其实这些患者都是最普通的普通人,很多和池照差不多年纪,并没有外界传闻中的那么可怕,熟了之后这些患者都挺好相处的,就连刚入院不久的元良也在护士的带领下慢慢加入了娱乐的队伍。 看到元良的变化池照无疑是最开心的,元良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但表情已经没那么瑟缩和木讷了。 这小孩儿好像恢复得挺好的,池照站在元良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的一个护士聊着天,这才几天就能参加这种集体活动了。 护士点头说:可不是嘛,昨天他家属来得时候都乐坏了。 池照也开心,开心了没几秒,又见护士一脸神秘地凑到了他的身边:对了,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个事儿。 什么?池照问了一句,看着她的笑心里有点发毛,果然,护士笑嘻嘻地朝着他一阵挤眉弄眼:那个姓赵的阿姨,就是这个小患者的家属,说你还没对象,让我们给帮忙物色一个。 池照呛了一下,赵婶实在是积极的有些过头了。 不是,我这池照没想到赵婶还会把这事儿告诉病房里的护士,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那护士又马上邀请他说,刚好下午咱们几个科室有个联谊会,一起来参加呗? 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七点咱们一起出发,有好多漂亮小姐姐要去呢! 他什么时候说要去了?池照都蒙了,赶忙想要解释,也就根本没有发现身旁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傅南岸从他的身后走过,脚步沉稳,背影挺拔。 从病房区出来之后傅南岸再次回到了门诊楼,一个住院的患者突发紧急情况叫他过去看了一眼,再回来的时候诊室这边已经等了挺多人了。 钱教授过来帮他看了会儿场子:那边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了,傅南岸笑笑,解释道,就是家属太紧张了,不信任护士和实习生,又专门把我叫过去了一趟。 那就行,钱教授点头,临走的时候又多看了傅南岸一眼,犹豫着问,真没事儿吗? 傅南岸问他:怎么? 就是刚觉得你表情有点奇怪,钱教授又仔细地看了傅南岸几眼,摇摇头说,应该是我的错觉吧,现在就觉得没什么了。 没什么,傅南岸把他送到了诊室门口,拍拍他的肩膀,刚刚麻烦你了。 今天是傅南岸坐诊,来挂号的病人很多,很多患者就是冲着傅教授过来的,还用从外地跑过来的,不让他们看心里也过意不去,医生嘛,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活。 傅南岸在门诊坐了一天,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天黑透了这天的活儿才算结束了,收拾东西回到自己办公室喝一口茶水。 手机准点报个了时,晚上七点整,机械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听到手机说七点的时候,傅南岸的手却顿了一下。 七点,大好的时间,适合年轻人。 傅南岸放下水杯,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本书仔细地用手指读着,墙上的时钟一圈圈走着,手指却没有滑动几行。 分卷(16) 滴滴滴语音助手为您报时,现在北京时间二十点整。 熟悉的机械声再次响起,傅南岸放下了手中的书。他缓缓地换好衣服握住盲杖,一阵敲门声在此时响了起来。 傅教授,您在吗?是池照的声音。 傅南岸顿了一秒,才道:进来。 您等很久了吗?池照探了个头进来,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发,而后熟练地去找放在旁边的毛巾和脸盆,刚有个患者突然叫我,我就比平时晚到了一会儿。 傅南岸没说什么,池照自觉地端着盆去旁边的开水房接了半盆开水,兑好凉水之后把他毛巾浸泡其中,把冒着热气的毛巾拧干,语气十分自然:教授您坐旁边的椅子上吧,我来帮您热敷眼睛。 一切似乎与往常一样,池照来帮傅南岸敷眼睛已经成为两人的默契的小习惯了,但这样的事发生在今天又不太寻常,傅南岸闭上眼睛,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不是要去联谊会吗,怎么过来了? 池照的手抖了一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怎么您也知道这事儿啊,不会赵婶儿也和您说让您帮我找对象了吧? 傅南岸不置可否,只是问他:怎么没去? 就不想去呗,池照答得含糊,扶着傅南岸的脑袋让他微微向后仰,湿热的毛巾贴在眼睛周围的皮肤上,池照笑了下,说:好了,您先别动,一会儿就好。 盲人的眼睛比常人的脆弱,池照每次热敷的温度却都刚刚好,微热又不烫人,热蒸汽渗入皮肤当中舒缓着僵硬的肌肉,傅南岸闭着眼睛,声音很慢地叫了声:池照。 池照抬眼看他:嗯? 如果你有事的话,微信和我说就好。傅南岸的声音很慢也很温和,他眼睛被毛巾挡着,以至于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本来帮我敷眼睛就是麻烦你了,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 不麻烦不麻烦,不等傅南岸说完池照开了口,我特别喜欢! 话都是这么说的,傅南岸却还是笑着摇头,年轻人多社交是好事,池照要来这边真挺耽误事儿的,不该总这样:是我影响你了。 真没有,池照有点慌了,听懂了傅南岸话里的意思,也是真的怕他误会自己,我真是因为有患者找才来晚的,我根本没想过参加那联谊会,真的。 他怕傅南岸不信,是真把心窝子里的话都掏出来了,没有半点虚假:要找我也不会在联谊会上找啊,我都有喜欢的人了,当时赵婶说要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我就拒绝了,又不是没人喜欢我,要是我想随便找个人谈恋爱的话也不会单身到现在了。 这话说得太真诚了,再误会就不应该了,池照的语气紧紧绷绷的,傅南岸笑了,打趣他了一句,是想缓和气氛的:嗯?喜欢你的小姑娘很多? 池照却更紧张了: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我都和他们解释清楚了! 池照说得很着急,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傅南岸是在开玩笑,傅教授的唇角微微勾着,池照的脸有点烫:反正我从来没觉得帮您敷眼睛有什么麻烦的,我觉得比那劳什子联谊会有意思多了。 放在眼睛上的毛巾逐渐凉了,但又好像还是很烫,池照的语气别扭还带点害羞,傅南岸静默片刻,半笑着问他:和一个老瞎子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谁说您是老瞎子了?池照直接回了一句,一下就生气了,还以为有人说他傅教授了,见傅南岸翘起的嘴角才意识到这是又是在逗他。他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不知道傅南岸今天怎么总开他的玩笑,这些话他是招架不住的,他别过眼睛,嘟囔着说了句,反正我就喜欢和您待一起。 别别扭扭的语气跟撒娇似的,傅南岸没有说话,唇角的笑意却加深了。 没法形容这种感觉,像是被毛绒绒的尾巴尖扫过了皮肤,也像热乎乎的小动物就趴在你的胸口。 热毛巾彻底凉了,池照又给傅南岸换了一块。 温热的毛巾贴在皮肤上有种奇妙的触感,连带着心底也软下去了一块。有说不清的滋味在飘荡。 第22章 碰到了嘴唇(一更) 池照就是这么一个实诚的人,诚挚,讨人喜欢,对谁都一样。他做事的时候是很认真的,不搞虚的,不只傅南岸,其他的教授老师也很喜欢他,学东西扎实。 在心理科实习的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就四周了,到了该出科考试的时间。出科考试是每个科室都有的东西,检验你的学习成果,分为笔试和实操两部分,合格了才能顺利出科。 怎么办啊池照,我紧张。临考核的前一天,钟阳秋抱着课本都快哭了,这心理的知识点怎么这么多啊,还全是咱没学过的。 钟阳秋实习的时候和池照分到了不同的病区,平时不在一块儿,考核的时候还是一起的,心理科的东西很多和临床学生学的不大一样,钟阳秋一脸哭丧着抱着借来的心理学教材让池照给他划重点,池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 心理科的专业书挺厚的,医学生的书都不薄,池照从几本大厚书里挑些自己认为比较重要的,又押了几道大题给他:这几道你好好看看,我感觉可能会考。 池照押题那是没的说的,同寝四年了,每年期末考试池照都押题,押中的概率很高,钟阳秋欢天喜地的抱着池照递来的课本,当宝贝似的捧在怀里:咱池哥就是厉害,未卜先知啊!跟我这预言家有的一拼了。 这都是老师查房常提问的知识点。池照无奈地摇头,知道他还记着之前自己把胸牌落在傅南岸哪里的事儿,这都多久了,要是把这记忆力放在背书上也不至于每次考试都这难了。 池照把书从他手里拿出来随手在上面指了个知识点,比如这个,我们病区傅教授提问过两次,钱教授提问过四次,估计你们老师也不会少提问这个。 钟阳秋惊了,压根不记得老师还提问过这个,真心实意地感叹:那你是真比我这个预言家厉害,我自愧不如。 哪儿能呢,池照也跟着他逗趣,咱钟哥的预言能力也不是盖的。 朋友之间常开这种玩笑,钟阳秋马上又接:那必须的,马上预言你和傅教授接吻。 行了行了,再说真没边儿了,池照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好复习吧,咱都得好好复习。 池照性格好会说话,但对待学习的态度绝对是认真的,傅南岸说让他们来心理主要是学个思路,但他还是想尽量多学一点。他没打算考国内的研究生,因此没有其他学生考研的压力,不逃实习,东西学得扎实,趁着平时查房的空档把书都看了一遍,有不会的还会去请教傅南岸和其他教授。 这样的学生没有老师会不喜欢,踏实,上进,第二天考试的时候池照笔试毫不例外地拿了临床大几十号人中的第一,实操时也表现的游刃有余。 实操的监考老师不能是自己的带教老师,池照抽到了钱教授给他监考,刚抽到签时陈开济给他做了个节哀的表情,谁都知道钱教授是出了名的严厉,但在整个操作结束之后,钱教授却对池照夸赞有加,重话都没说一句,甚至全部考核完之后还特意去傅南岸跟前夸了池照几句。 小池这孩子不错,傅南岸是池照的带教老师,在带教老师面前夸学生那就是最高级别的赞誉,手稳心也细,问问题的时候不卑不亢的,各个细节也记得准。 池照被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说:主要是傅教授教得好。 话不能这么说,傅南岸也夸他,也是真觉得池照认真刻苦的,咱们池照确实基本功扎实,下功夫了。 夸奖的话没人不爱听,池照笑着应了两句,脸上的笑容久久都没有散去。 能被傅教授夸不容易,傅南岸是温和的性格,在工作上的要求却不会对你降低要求,一直到晚上池照都是开心的,做梦都要梦到傅教授。 这是他们临床学生在心理科的最后一天,之后池照他们就要轮到急诊去,急诊在另一栋楼,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科室几个关系不错的特意为他们举行了欢送会。 说是离别,也没那么悲伤,都是一个医院的,又不是见不着了,大家吃的也很随意,有人提议说想吃大盘鸡一大帮人就去了,吃得红红火火,吃得很舒心。 一段路上有人相伴是荣幸,之后各奔东西也不意外,这段美好的日子会一直留存着记忆中,偶尔想起来会心一笑就让人满足了。 来,我敬大伙儿一个。陈开济初看起来挺大少爷脾气,熟悉了之后那绝对是氛围组的骨干成员,性格耿直豪爽,喜欢活跃气氛,端着酒杯敬了一圈又一圈,自己还喝得有点上头了,放下酒杯感叹道,一个月过太快了,真想让你们再多留几天。 刚开始的时候池照和他不对付,也根本没想过能和他做朋友,一晃一个月过去,熟悉了,池照慢慢觉得陈开济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人,他虽然有时候比较情绪化,但对关系好的人绝对是掏心掏肺。 和好朋友分别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池照也举起酒杯:以后常见面,一起出来玩。 那必须的。陈开济点头,这时候还不忘调侃池照说,池哥你以后要多来心理科啊,不说我,你傅教授可也在这儿呢。 自打上次之后大家都知道池照很崇拜傅教授了,对偶像的那种喜欢,小粉丝嘛,听他这么说也跟着调侃:就是就是,你男神还在咱心理科呢。 小池可别变心那么快啊,到别的科室也不能忘了咱们傅教授啊! 饭桌上一片欢笑,大家都没什么恶意,一团热闹之中池照也大胆了点儿,顺着这个话题问傅南岸:傅教授,以后出科了我还能来心理科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傅南岸能说什么,当然也只能说:心理科随时都欢迎你。 池照还要得寸进尺:去办公室找您呢? 傅南岸顿了一秒,说:可以。 这种都是饭桌上的玩笑话,直白的话最能逗趣,大家被两人的对话逗笑了,气氛热络,但池照其实是认真的,在傅教授身边是舒服而安心的,池照喜欢这种感觉。 在心理科的整个实习过程都是很愉快的,最后的这顿饭也不例外,医院门口的这家大盘鸡味道很正,鸡肉用的都是鸡腿,洋葱和青椒是里面的灵魂,吃得差不多了几人又叫老板下了几片烩面,老板很实在,这里的烩面都是免费送的。 北方人多喜欢吃面食,吃饱喝足胃里觉得舒服,一顿饭从六点多下班一直吃到快十点,中间大家聊了不少,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还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临走的时候陈开济拍了拍池照的肩膀,其实是真有点舍不得的:去急诊好好干哈,别丢我们心理的人。 放心吧。池照撞了下他的肩膀,不欲让话题这么沉重了,调侃他,你也是,好好干,咱们心理科未来的教授。 陈开济深深叹了口气,低头闷了口酒。 晚上回去的时候天黑了,几个教授照例送实习生们回去。寝室楼这边的灯不太亮,影影绰绰的,实习生的寝室楼是医院后面的居民区改造的,有点破,路凹凸不平,池照怕傅南岸磕到了,其实也就几步路了,他侧身对傅南岸说:不然傅教授您先回去吧?我们这就到了。 傅南岸笑了,就着方才饭桌上的气氛继续开玩笑:怎么,这还没正式出科呢,就嫌弃我了? 池照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有些紧张:不是不是,我就是怕您不好走。 傅南岸知道,但还是想送送他们:又不是之前没送过。 傅教授对学生一直很好,不论是谁,他从未把自己当做是一个盲人而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的照顾,他反而常常照顾别人。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舒服省心,也就显得离别时刻格外艰难,池照简直想说要么自己不走了就留在心理科吧,但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 就这么一路往前走着,学生公寓位置偏,周围安静下来,池照的话不自觉地也少了,他安静地跟在傅南岸身边,快走到地方的时候傅南岸碰了下他的手肘:怎么不说话了,不开心? 傅教授太通透了,什么都瞒不过他,池照刚想说自己没有,又听他说:行了,新旅程有新的风景,没什么可难过的。 傅南岸的脚步很稳,盲杖敲在地上一步一步,也像是敲在了池照心里,池照别过眼睛,低低说了句:我知道。 都是成年人了,道理都懂的,但情绪是很难完全受理智支配的,人都是感性动物。 其实今晚池照确实是有点低落的,分别时候难免难过,大家感慨万千的时候他的目光几次偏到傅南岸那边看,却看到傅南岸一脸平静的表情,这让池照更不好受,傅教授送过太多实习生了,一茬又一茬,他们在他这里没什么不同。 故事是活在记忆里的,大家都怀念着、都惦记着才叫故事,可傅教授经历过太多了,他们这些实习生对他来说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想到了这点后池照的心里一直闷闷的,换平时这话他是说不出来的,但情绪已经到了这个点那就必须得问出来了:傅教授,您会记得我们吗? 傅南岸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我带过最喜欢的学生了,傅南岸手指抚摸着盲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踏实,上进,我很喜欢。 池照抿着嘴唇,以为傅南岸要说什么让他克制情绪之类的话,却没想到傅南岸说:我也舍不得。 傅教授不是冷情的人,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嘘寒问暖的,没有一点触动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池照的目的是什么样,他确实让傅南岸想起来的时候心里是热乎的,跟别人不一样。 舍不得是必然的,但没有用,人总得往前看的,一段路有一段的风景,要一直往前走才有意思。傅南岸跟池照说:我不留你,也不想留你,但这不是以后就没联系了,就像你们刚才说的,想了就回来看看,来心理科,来我办公室里,旧朋友都在这儿。 这些话说得是真的掏了心,池照不会不懂,傅教授知道怎么样最戳心,池照心里那点小情绪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偏头看着傅南岸,眼睛里只盈着他一个人。 分卷(17) 为什么会有这样好的人呢? 池照这么想着,满心满眼都是傅教授。 目光在夜幕中格外肆无忌惮,池照痴痴地看着傅南岸根本不舍的一开眼睛,或许上天也想留些记忆给他吧,踩到一块石头时池照的脚底一滑,竟直接向傅南岸扑了过去。 池照下意识惊呼出声,一双温和而有力的手朝他这边伸来。 猛烈的撞击感随之而来,池照跌入一个怀抱之中,鼻息充斥着清冽的气息,嘴唇擦过一个不知为什么的东西。 柔软,温热。 池照下意识地伸舌去舔,随即,傅南岸双手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拉离。 喘息声,心跳声,衣料的摩擦声,电光石火之间池照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碰到的是傅南岸的嘴唇! 第23章 喜欢藏不住(二更) 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酥麻的过电感却长久的停留在唇瓣上,池照的心跳很快。 还好吗?傅南岸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又很快松开了一只手,他们离得依旧很近,近到池照几乎能感觉到耳朵边吹来的热气,他如触电一般跳出傅南岸的怀抱,赶忙道:没、没事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三五秒钟的时间,一直到池照跳出傅南岸怀抱的这一刻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刚才情急之下傅南岸把盲杖扔在了地上,陈开济弯下腰,帮傅南岸帮盲杖捡了回来:傅教授您的东西。 谢谢。傅南岸接过他递来的盲杖重新握在手里,再次偏头看向池照,没摔到吧? 嘴唇上的触感依旧那么清晰,池照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蹦出来了,跟小兔子似的,但傅南岸的表情很淡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池照清了下嗓子,努力把情绪压下去:没有没有,刚才突然绊了一下,多亏傅教授您了。 没什么。傅南岸微微笑了一下。 傅教授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陈开济在旁边感叹了句,直接把池哥给揽过去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呢。 傅南岸温和地笑了下,说:本能反应,我也没想到能刚好拉住他。 小小的插曲一晃而过,众人继续往前走着,大家还在啧啧赞叹着傅南岸的反应速度,傅南岸笑着说:上学那会儿练过一段拳击,感兴趣的话以后教教你们。 太淡定了。 池照偏头看着傅南岸的侧脸,心里悄悄打着鼓。 昏黄的灯光下,傅南岸的眼眸微垂,唇角的笑意温和而淡然,他正在和身边的学生说笑,单手拄着盲杖一步步走得很稳,他太淡定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那转瞬即逝的轻吻只是池照的错觉。 唇瓣上的触感依旧清晰,池照用手背擦了下嘴唇,他的手背皮肤有些粗糙,也算是医生的职业病了,到医院后每天都要洗手刷手好几十次,抹再多的护手霜都没用。 不一样的,触感是不一样的,池照万分肯定,他碰触到的确实是傅南岸的嘴唇。 院门口到寝室楼的距离不长,一眨眼就到头了,几个实习生与教授们道别上楼,池照也跟着他们一起。 上去吧。傅南岸温和地嘱咐他们,早点休息。 这时候还不算太晚,寝室楼门口不时有学生进出,人影匆匆之中池照看到傅南岸转了身,走得似是没有丝毫留恋,池照的嘴唇张了又闭,身边的陈开济撞了下他的肩膀。 怎么了我池哥,陈开济笑着问他,不开心啊? 池照摇头刚想说没有,陈开济又热情地拦上了他的肩头:你明天就要走了,咱再说会儿话呗。 陈开济再三邀请,池照便也恭敬不如从命,他自己其实也挺不舍得,从旧地方到新地方总是这样,两人去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几听啤酒,拎着酒上了寝室楼的顶层。 楼顶是一个大平台,偶尔学生们会上来晾衣服,但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周围很安静,晚风吹在脸上有些刮脸,晾在顶层的床单衣服被风吹得鼓动着,陈开济展开双臂感受迎面吹来的风:这上面风景还挺好的。 池照点头,以往不常来这种地方,来也是匆忙晾个衣服就走,这会儿月明星稀的,快要离别了,在这里说话谈心倒也应景。 楼下就是医院旁边的闹市区,寝室楼不高,能听到底下车水马龙的声响,陈开济掀开啤酒拉环和池照碰了个杯,双手搭在楼边缘的扶手上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池照笑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之前也没想到能和你做朋友。 陈开济呛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黑历史就别提了哥,那时候是我不懂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池照不想让陈开济误会了,笑着解释道,就是觉得缘分是个挺奇妙的东西。 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友情与爱情皆是,两人默契地碰了个杯,陈开济仰头灌了口啤酒:这倒是。 男生间的友谊并不复杂,能聊得来那就是朋友,两人的话题从天南扯到海北,以往没这么聊过,这会儿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其实朋友之间的话题无非那么几个,学习,工作,最后落在了陈开济喜欢的那个学姐周若瑶身上,陈开济说自己喜欢那姑娘挺久了,说一开始误会了池照,让池照别介意。 好朋友不会介意这个,池照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陈开济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又说:池哥,我想追她。 敢于追爱的人都是勇敢的,好友要追池照肯定是一百个支持,他撞了下陈开济的肩膀:想追就追,哥支持你。 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陈开济笑了:放心吧池哥,我不跟你客气。 话题又顺着往下聊,聊起了要怎么追人,俩人都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思来想去也只能慢慢磨,细水长流地对人家好吧,技巧都是些虚假的东西,感情看的还是真心。 陈开济把铝罐子给捏扁了,还挺有决心的:我不着急池哥,实习的时间还长着,我慢慢追她。 池照开了瓶啤酒递给他,和他干了个杯:加油。 都说先动心的人输,其实感情上的事分不出输赢,付出爱,追求爱的过程是酸甜交织、苦乐自知的,也许会有失望,会有对未知的恐惧,但向着自己爱人不断靠近的过程同样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确幸。 陈开济的感情故事讲完了,那自然就轮到池照了,池照摇头,本来没想提这个,就见陈开济歪头笑了一下,好不怀疑地说:池哥你喜欢傅教授吧?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池照连反驳都没有余地。喜欢是藏不住的,哪怕你闭上嘴、移开眼,爱意也会不自觉从惊鸿的一瞥中流露,或许是因为离别的刺激,也或许是感情确实在心里憋太久了,池照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从最初的有点兴趣到现在的深陷其中,傅南岸的温柔像一张天罗地网,把他一颗心牢牢地缠绕其中。傅教授太好了,池照没法否认对他的心动,他微微闭上了眼睛,说:我喜欢傅教授。 早看出来了,陈开济感叹了两句,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赶紧保证道,放心吧池哥,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对同性的喜欢是隐秘的,难以言喻的,虽然现在社会在不断进步发展,这也并不是可以拿来乱说的,喜欢本来就是一种很私人的感情,池照也不喜欢把这个挂在嘴边。和室友们共同生活了四年池照才坦白了性向,但既然坦白了池照便自然是相信陈开济的,他知道他的为人:我知道。 感情话题总能引起共鸣,两个追爱的人在这一刻站在了同一战线上,池照问陈开济是什么时候看出自己对傅南岸的喜欢的,陈开济笑了下,说:早看出来了吧,你看傅教授的眼神不一样。 池照啊了声:很明显吗? 不算明显吧,有心人应该能注意,陈开济说,我之前老调侃你俩,其实也没太往这边想,刚才看你从傅教授怀里的钻出来的样子才一下子想通了,当时你的眼睛真的都粘在他身上了。 陈开济说着,池照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他喝酒上脸,一杯啤酒下去脸颊已经有些微热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红了,微量的酒精在血液中流动,池照又想起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吻。 你看到池照张口问了一句,又猛然噤了声。 陈开济一愣:看到什么? 没什么。池照摇了摇头。 他本想问陈开济有没有看到自己和傅南岸接吻,话到嘴边又意识到不合适了,不管看没看到都不合适再问,两人的关系摆在这里,碰到没碰到都应该当做是没发生的,就是个意外而已。 晚风汩汩吹进衣服里,池照仰头让脸颊充分去感受这风,丝丝缕缕的凉意从脸颊上拂过,池照的脸依然滚烫。 那唇瓣的温度太热了,傅南岸的反应却很凉,池照知道自己或许不该抱有幻想,但喜欢本来就是不受控制的事情,他也在幻想着傅南岸的回应。 傅教授知道那是个吻吗? 池照的手指戳着自己发烫的酒窝,慢慢地想。 陈开济说看出来他喜欢傅教授时其实池照愣了两秒,喜欢是藏不住的,那么,傅教授知道他喜欢他吗? 不喜欢的时候都是坦坦荡荡的,真在意了又会患得患失,池照不敢继续想下去。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池照又如之前一样来到了傅南岸的办公室,傅南岸的心思他猜不透,但自己的想法池照无法违背,他喜欢傅教授,想要见到他。 急诊科的工作很忙,与心理科是天壤之别,但池照还是趁着轮流吃饭的空档来到了傅南岸这里。 傅南岸正在桌前看书,池照低低叫了句:傅教授。 池照吗?傅南岸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到来,脸上的表情一闪而过,又很快温和地说了声:来了啊。 这几乎成为一种默契了,池照像往常一样帮傅南岸烫好了毛巾敷在眼睛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傅南岸问池照急诊科的工作如何,池照笑了下,说:还好。 新到一个科室都会有些不适应,急诊科快节奏的风格也让池照有些疲惫,但傅南岸这里就像是他心心念念的栖息之处,在他身边他就能感觉到从心底而生的安心,这是真心的想法。 只可惜愉快的时间总是一闪而过,一晃半小时过去,到了池照要去值班的时间。 急诊的工作很忙,实习生也不例外,池照晚上要值夜班,能在傅南岸这里停留的时间最多半个小时。 半小时太短了,就一个眨眼的工夫,池照没忍住稍微多留了一会儿,等到真要走的时候就有些晚了,他匆忙把微凉的毛巾从傅南岸的眼睛上掀下来,甚至都没注意到手背蹭到了傅南岸的唇角。 奇妙的触感划过唇瓣,傅南岸的动作稍顿。 傅教授那我先走了,池照匆忙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有些着急,那边要开始交接班了。 傅南岸微微颔首,说:去吧。 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池照把东西收拾好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咔哒一声门锁声落下,再见两个字很快逸散在空中,不大的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 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傅南岸依旧保持着池照离开时的动作,直至那声音彻底消失不见之后,他才微微垂下眼眸。 眼前是黑的,一如既往,耳边是静的,鸦雀无声,傅南岸微微抬起手指,缓缓地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放在刚才被池照的手背擦过的地方。 他的指腹是粗糙的,与池照的手背触感不同,要更粗糙,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茧,是阅读盲文留下的痕迹。粗糙的茧摩擦着唇瓣,傅南岸的手指从唇角向内侧滑动,一寸一寸,最后擦过,昨晚被池照的嘴唇碰触到的地方。 很清晰的感觉,却无法描述那是什么滋味,时间恍惚回到了昨晚,晚风吹在身上是微凉的,怀里抱着的那个身体却很烫,傅南岸用指腹擦过唇瓣,又如梦初醒一般放开了手。 第24章 回复我一下 从心理科到急诊,池照的工作节奏明显快了很多。急诊不仅有白班还有夜班,在这个时间就是生命的科室里,脑子里的弦要一直紧绷着,走路都是小跑的,甚至连水都不敢多喝,怕没有时间上厕所。 十二月份,正是实习生们要考研的时间,科室里很多学生请了考研假,人手便显得更加不够用,池照准备申请国外的大学,是来年七八月份考试,于是科室里的杂活几乎全落在了他和另外两个不打算考研的学生头上。几个实习生跟着带教老师三天就要有一个大夜班要上,忙得几乎找不着北了,余下那点自由的时间便显得格外珍贵。 池照还是会去傅南岸那里,却隐约觉得傅南岸在躲他,不知原因的。 这天晚上急诊来了个被鞭炮炸伤的患者,池照帮忙处理伤口没来得及去,第二天一早趁着他们下班别的人上班的时间,池照来到了傅南岸的办公室,轻轻敲了下门:傅教授? 傅南岸刚换好白大褂,见到他时微微拧了下眉: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刚下夜班? 池照点头,熟练地去旁边拿要用的东西:嗯,昨晚一直在忙着急救耽搁了,没来得及过来。 傅南岸依旧站在原地,把白大褂的扣子一颗颗系上:回去吧,今天不敷了。 池照的动作顿了一下,依旧去外面接好热水:很快的,就二十分钟,帮您您敷完眼睛我就回去了,不会耽误您的事儿的。 傅南岸淡淡地抬头看和他的方向,似是无奈地叹一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照笑了下,半推着把他扶到了椅子上坐下:我不累,真的。 之前傅南岸不止一次地说过让他上夜班就不要过来,但池照还是来了,紧迫的夜班不断推着人向前走,整个神经都是紧绷着的,身体疲惫到肌肉都是酸痛的,但只要来到傅南岸这里,站在傅教授身边,那些疲惫自然而然地就融化消散,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而生的安心与舒适,池照从来不觉得这是一种劳累与负担,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毛巾在水里很快就捂热了,池照拧干了水托在手上,又小心翼翼地展开贴在傅南岸的眼睑上,池照的手指在傅南岸的眼周按压,指尖不小心从脸颊处滑过,傅南岸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手指收紧把他握牢。 分卷(18) 傅南岸的指尖紧绷着,隔着厚厚的冬衣池照也能感觉到,些微的痛觉在皮肤上传递着,池照怔了一下,不知道傅南岸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试探着叫:傅教授? 抱歉。傅南岸很快收回了手,脸上的表情一闪而过,他的嗓音依旧是温和的,手指却不容拒绝地把池照的手推开了,很累了吧?我自己来就好。 傅南岸的动作有些明显了,池照的手臂僵硬了一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没有之前那么亲密自然了,傅教授的态度手机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在一些小细节上,池照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疏远。 这种默不作声的远离是很磨人的,看似无声无痕,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了,现在的傅南岸总会不自觉地避免与池照的肢体接触,甚至还不止一次地提过让他不用来了。 这太难受了。 屋里的光是柔和的,池照盯着傅南岸看,犹豫地叫:傅教授 傅南岸的半张脸都被毛巾遮盖着,脸上的表情被遮掩得干净,怎么了? 眼睛被遮盖了,其他五官就更显得突出,池照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傅南岸的嘴唇上,薄薄的嘴唇随着说话一张一合,池照知道那是怎样的触感与温度,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有什么话几乎呼之欲出:我 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傅南岸淡淡打断了他:累了就去休息吧,别在我这儿耗着了。 池照还想再说什么,傅南岸已然把毛巾揭下来了,池照帮他热敷了这么久他也知道流程了,自己摸索着把毛巾洗了水倒了,他重新扣上白大褂的扣子,池照便一句话都说不了了。 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池照猜不透傅南岸的想法,惴惴不安着,却没有任何办法。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周,两人的关系更淡了,或许是因为不在一个科室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其他。很多次池照都想和傅南岸聊一聊,想发消息给他,手指点开对话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关系是需要维持的,并非一个人的热情就能做到,时间一晃来到农历的腊月二十八,到了该过年的时候,池照想要给傅南岸发个新年祝福,措辞了很久都没想到要怎么发,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医生没有休假,实习生也要上班到腊月二十八,晚上下班之后池照在办公室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时不时拿出手机划拉两下又放回去。 他还是有所期待的。 小池你还没走啊,我正要找你呢!一阵热情的声音打断了池照的思绪,护士长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笑得很和蔼,我看你给科室报备的资料,你今年过年不回家? 急诊科的男护士多,护士长也是个男护士,名叫刘阳,他的资历挺老了,平时说话都带着命令的口吻,这会儿的语气却与往日不同,带着刻意为之的亲切。池照的右眼皮跳了两下, 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您有什么事吗? 嗨,也没什么大事儿,刘阳摆摆手,笑得很无所谓的样子,就是年三十的时候不是我值班嘛,你要是没事儿就来帮帮忙呗? 医院的工作很忙,但还不至于要靠实习生顶着,哪怕是在急诊科也一样,医院给实习生安排的放假时间是从农历的腊月二十九到来年初六,现在刘阳年三十要让一个实习生过来加班,再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 池照张了张口:可是 哎呀就来一天,不等池照说完,刘阳便打断了他,你还有其他好几天假期嘛。我知道加班辛苦,但是你能学到很多东西呀,大家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你看你的带教老师也在加班呀。 话说出来都是冠冕堂皇的,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实习生在医院的地位向来不高,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打杂的,有些好一点的医生护士会教你一些知识,有些则纯粹是把脏活累活都推给你,把你当成了免费的劳动力刘阳属于后者。 跟着刘阳长干了快三个礼拜,池照没少被他使唤,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带教老师劝几句池照都会答应的,他一直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偏偏是这个平日里就喜欢使唤别人的刘阳,池照不愿意跟他耗着。 要不您问问别人吧,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池照的语气还算客气,也不愿意把关系闹得太僵,我不回家但是我还有其他安排,可能没法来这边帮忙。 刘阳却不愿意放走他这个免费的劳动力,眼看着他敬酒不吃,态度便强硬起来:你不回家你能有什么事儿?来一天又怎么了?实习生本来就是应该干活的,不这样你能成长吗?就这还怎么做独当一面的医生? 这话就有些过分了,年假本来就是实习生的法定节假日,这种道德绑架似的话谁听了都不会舒服,池照的表情一下就冷了下来,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刘阳语气缓和了一点,又继续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池,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说?我看能不能帮你? 这话听着就不真诚,池照不想和他解释,低头点开微信,刘阳还在说:我也不是非要你来的意思,你一个实习生能做多少活啊,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年挺不容易的,一起来这里不也多个可以说话的人吗? 说几句话就要白干一天的活,这确实是一笔划算的账,池照不愿意,他打开微信飞速点开一个对话框,发消息道:[兄弟救我!] 池照是想给钟阳秋发消息的,钟阳秋看的电视剧多,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对方回了个问号过来,池照打字道:[快从你看的那些个电视剧里帮我想个理由,急诊这个护士长非叫我年三十的时候陪他值班!] 对方问:[刘阳?] 池照答:[对对对,快快快,在线等你!] 消息发出之后池照便焦急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期待钟阳秋可以给他带来一些惊喜,刘阳还在劝他,喋喋不休的,他就是这种死缠烂打的人,不然池照也不会异想天开求助到钟阳秋那里去。 快点快点,池照在心底念叨着,钟大预言家你快回复我一下! 池照是真的不想年三十加班,恨不得当场拎起东西就跑,刘阳不愿让他走,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刘阳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您好,对对我是刘阳,您好您好。 什么,你问我们科池照过年的时候有没有事儿?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那是和他开玩笑的呢! 好嘞好嘞,您放心,也祝您新年快乐,那我这边就先挂了哈。 刘阳挂断了电话,看着池照的表情与之前不一样了,他笑着问:你要跟傅教授一起做项目啊,这是好事儿啊,怎么不早说? 傅教授?做项目? 池照懵了一下,他什么时候和傅教授做项目了? 我 池照一脸懵逼地应了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再看手机屏幕时,聊天框里已经发来了新消息。 [知道了。] 白色的气泡上只有很简单的三个字,再往上则是池照的求助消息,而聊天框的正上方,备注赫然是三个大字:傅南岸。 池照的脑子嗡了一下,还不相信,反复把聊天记录翻看了好几次才敢确定 祝福消息纠结好几天没发出去,他居然把求助消息发到傅南岸那里去了! 第25章 能不能不走 这也太凑巧了。 池照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看,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了,傅南岸的名字头像都与钟阳秋的完全不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错的。 池照发誓,这真不是他故意的。 两人的关系本来就已经疏远了,池照没想因为这事儿再麻烦傅教授,他的指尖放在屏幕上迟迟没有落下,傅南岸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池照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匆忙和刘阳说了再见,小跑着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这才终于接通了电话。 傅教授,我池照的声音略有些抖,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是自己把消息发错了人,傅南岸以为他还在着急,安慰道:别着急,我已经和刘护士说过了。 与池照颤抖的声音相比,傅南岸的声音要稳很多,他似乎还在病房区,身后能依稀听到说话的声音,隔着听筒,池照听到他对身边的人说了声抱歉,而后是一阵脚步声,周围安静了下来:我和刘护士说你要和我一起做项目,他应该不会再来叫你。 或许是隔着电话的缘故,两人之间的那点疏离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亲昵,池照的唇角嗫嚅着,低声说了句谢谢,傅南岸温和地说:谢什么,和我不必说谢。 语气是暖的心也是暖的,池照的心里暖呼呼的,像是温泉在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他红着脸跟傅南岸解释自己刚刚发错消息了,说自己本来是想发给钟阳秋的,傅南岸笑了下,说:早猜到了。 确实早猜到了,池照给他发消息哪会叫他兄弟,但既然看到了傅南岸便不会不帮忙,他的语气是温和的,却又很有份量: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实习生在什么单位都是打杂的,被欺负是常有的事,池照没觉得多干点活有多吃亏,但背后有人护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傅教授身为教授却一直关心着他们,他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寒冬腊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和傅教授聊了会儿天池照的心就热乎了起来,挂断电话后他慢慢走回了寝室楼,寒风从领口灌入衣服,池照却依旧觉得妥帖而安心。 时间一晃来到了年三十,室友们都走了,整个楼道里就剩下池照一个人,寝管阿姨直接把钥匙都给了他。 自己一个人过年不是头一回了,池照也已经习惯了,他去楼下的超市买了包饺子煮,犹豫了一会儿,还买了罐啤酒配着喝。 难得过年嘛,也得隆重一点。 寝室楼里说是不让用锅,小功率的焖烧锅各个寝室还是会偷偷准备,池照买的这个瓦数不大没什么危险,小锅下半袋饺子慢慢咕嘟着,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碗饺子下肚吃得热气腾腾,池照又喝了点啤酒,热气在眼前氤氲着,脑子便有点混沌了。 脑子混沌时候能想什么呢,池照眨眨眼睛,给傅南岸打去了电话。 傅教授新年快乐! 接到电话时候傅南岸正坐在书桌前看盲文书,热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南岸微微弯起了眼睛:新年快乐,池照。 与安静的寝室楼不同,傅南岸这边很热闹,虽然市里规定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还是有人偷着放,噼里啪啦的声响落在耳边格外清晰,毕竟耳朵不像是眼睛,再怎么样都堵不起来。 教授您在那边儿干嘛呢?我怎么听到有鞭炮声?池照的声音很热情,很自然地把鞭炮声压了过去,傅南岸放下手中的书,摸索着踱步到窗户边上,池照不想那么快挂电话,还在努力寻找着话题:教授您家在哪儿啊,那边还能放炮吗? 我还在医院这边,傅南岸的手搭在窗台边缘,回答他:我没有回家过年。 倒不是不想回去,也是赶巧了。 傅南岸的父母都是高校老师,前两年退休老两口闲不住,便也是天南海北的跑,今年老两口说要去海南过年,傅南岸还有工作没有忙完,左右平时常见面,他就没跟着去:俩人跑去过二人世界了,我不掺和。 傅南岸一家人都是淡然的性子,不介意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家里关系和睦那是日常的事儿,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但池照显然不这么想,听他这么说马上就着急了:那哪儿行,好歹是过年! 那怎么办?傅南岸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笑着逗他,人都去海南了我总不能现在飞过去吧? 池照脑子一顿,脱口而出一句:那我陪您跨年啊! 话一出口两人就都愣住了,池照更是尤其后悔,两人非亲非故的,一起跨年还是有点奇怪,池照不自觉地戳着自己颊侧的酒窝,语气慌乱地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反正您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凑合一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一半,池照猛然闭上了嘴。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池照有些懊恼地想,怎么越解释越不着调了。 池照继续戳着自己的酒窝,尴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傅南岸温和地开了口:一个人在寝室? 池照点头:嗯他们都回家了。 傅南岸又问:在寝室很冷清? 池照继续点头:有点吧。 说不冷清是不可能的,室友们早就回家了,春节本来就是个举家团圆的日子,更显得池照一个人冷清寂寞。 整栋楼里只剩下一个人,池照其实已经习惯了,之前每年他都会回福利院看望收养他的老师,前两年老师因为意外去世,他便彻底没有亲人了。 其实没什么,池照不欲让傅南岸担心,故意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一个人在寝室也挺舒服的,我想睡就睡想起就起,跟一个人住大别墅似的。 池照早习惯一个人忍受这些了,笑着想把这事儿敷衍过去,又听傅南岸轻轻叹了口气,说:来我这边吧,至少一起说会儿话。 池照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真、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很麻烦? 我家离医院不远,傅南岸的语气没有半点不耐烦,他说,我把地址发给你,路上慢点。 好、好!池照乐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挂断电话之后傅南岸发来了地址,池照对着反复看了好几遍,他做梦都没想到能有机会和傅教授一起过年,直到这会儿还觉得是在做梦呢,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算是彻底相信了,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他太开心了。 傅南岸让池照慢点,池照根本却根本慢不下来,他飞速地换好衣服带上东西,临走的时候还把桌上剩得那半瓶啤酒给一口闷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嘛,池照第一次去傅南岸家里,紧张也正常,他觉得自己该带点什么,又不知要带什么,最后又煮了锅饺子拿保鲜盒装着,揣在怀里往傅南岸家走。 分卷(19) 农历腊月正是天冷的时候,八点多了,天也黑了,北风刮在身上跟刀子似的,池照的心还是热乎的,他惦记着怀里的饺子,怕凉了,一直拿手捂着,到了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保鲜盒塞到傅南岸的怀里:傅教授,吃饺子! 塑料盒子放在怀里沉甸甸的,傅南岸的手指在上面描摹着:怎么还带了饺子过来? 我猜您肯定没吃,池照笑了下,很正经地说,过年就得吃饺子,这是传统。 这是传统?各地的风俗不一样,傅南岸家并没有这个传统,他家过年一直没吃过饺子,自然今天也没,我还真没吃。 那您尝尝!池照马上献宝似的把饺子递给他,眼巴巴地说:这是我刚煮的。 盛情难却,傅南岸其实晚上是不吃饭的,也还是微微笑了下,说:好。 池照带的饺子多,傅南岸把饺子分成了两碗,两人对面坐着,边聊边吃。 饺子的味道很平常,就是速冻的,不管什么馅味道都差不了多少,焖烧锅的功率有限,煮出来的皮有点塌,但就是这么一盘普普通通的饺子,因为一起吃的人不一样,便有了不同的滋味,池照先前已经吃过一碗饺子了,却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傅南岸唇角微掀:喜欢吃饺子? 还、还行吧。池照不好意思笑了下,他吃饭速度快,碗里就剩一个饺子了,他用筷子戳了一下,说,主要觉得是个传统嘛。 池照确实是个挺传统的人,成长经历在那里放着,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饺子快吃完的时候他提醒傅南岸要留一个寓意年年有余,聊着聊着,又聊到了他小时候的事儿。 小时候过年家里都会炸鸡块炸丸子,池照笑着和傅南岸描述,就那种大铁锅,有手臂环起来那么大吧,一次能炸好多东西,隔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春节确实是池照最喜欢的节日,除了能吃到炸物之外,更是因为那几天父母不会打他。那几天亲戚会来,父母怕他哭了晦气,也怕被亲戚看到了说闲话。 他们会给他穿上新衣服教他说漂亮话,哪怕是池照做错了什么事,他们也会非常大度地告诉他:没事儿,大过年的。 只可惜幸福的生活总是短暂的,年一过完就不一样了,亲戚们走之后父母又会恢复之前的老样子,什么气都要往池照身上撒,怪他没有亲戚家的孩子争气,打得他站都站不起来了,第二天还好叫他继续干活。 话题到这儿就有点沉重了,其实池照没想往这个方向带的,或许是傅教授这儿太暖和了也或许是来之前喝了点酒,池照才不知不觉聊到了这个。 不聊这个了吧。池照摸了摸自己脸,刚才没觉得有什么,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脸红了,应该是那罐啤酒的缘故,他笑着说,都过去好久了其实我都记不清楚了。 好,不说这个,池照不说傅南岸便不问,只是温和地望着池照,说了句,都过去了。 池照嗯了声,跟着重复:过去了。 是过去了,霜雪之后连寒冬都是暖的,池照坐在亮堂的房间里和傅南岸面对着面,暖气就在餐桌边上,饺子热乎乎的心也热乎,没有比这更暖和的时刻了,池照借着热乎的气氛问傅南岸对同性恋什么看法,傅南岸沉默了片刻,说:真爱不分性别。 傅教授似乎不太愿意聊感情的话题,池照便也没再多问,能得到这个答案他就很开心了,毕竟怀揣着那点小心思,他不想让傅南岸讨厌他。 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吃完了,两颗心的距离也不自觉贴近了,两人聊了挺久,不知不觉过了零点,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白色的雪在地上盖了一层,原本喧闹的街道也安静下来,吃过饭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傅南岸问池照:晚上留我这边住? 池照搓了下脸,客气了一下:还是回去吧。 如果傅南岸不提走的事儿池照就很自然地在这边住下了,现在提起来了他却还得客气一下。 傅南岸邀请他的时候说的是说会儿话,现在饺子也吃了年也过了,麻烦傅教授挺长时间了。寝室楼与傅南岸家里不过十分钟的距离,再主动提留宿就显得有些不知趣了。 池照去厨房把保鲜盒刷了,笑得挺不好意思的:在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您觉得呢? 他其实是想让傅南岸挽留自己一下的,还特意去用了反问的句式,其实是想顺理成章地留下来的,哪知傅南岸点头说好,并未劝他,还伸手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递给了他:那就回去吧,路上慢点。 池照呛了一下,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可话都到这儿了,也只能顺着傅南岸的话说:好。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池照是真没反应过来,刚才还在热乎地聊着天呢这会儿就要走了,他心里有点接受不了。 门开了,外面的冷气直嗖嗖地刮进来,与屋里的暖气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池照确实是不想走的,慢腾腾地磨叽着,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没说想要留下。 怎么杵在这里不动?池照站在玄关处迟迟没走,傅南岸从后面推了下他的背,或许就是这推开的感觉刺激到了池照吧,也或许是来之前喝的那点酒,反正池照是真的不想走。血管的血液躁动着,身体先理智一步做出了反应,池照脑子一热,直接反身抱住了傅南岸。 傅教授他的头埋在傅南岸的脖颈处轻轻蹭着,声音有点委屈,我能不能不走啊? 第26章 说了喜欢你 皮肤相触的瞬间池照就懵了。 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池照环住了傅南岸的腰,皮肤是温热的,触感很清晰,傅教授身上有淡淡的沉檀香气,就这么落在鼻息之中,池照的心跳一下就快了起来。 血往头上涌去,池照的脑袋有点晕,这种感觉很神奇,飘飘的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傅教授比酒更醉人。 醉了吗?傅南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照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颤。 没有。池照摇摇头,他还惦记着要走的事,他不想走,手臂收紧,在傅南岸的脖子上蹭了一下,说,教授,我没醉,我不想走。 喝醉的人总说自己没醉,池照坚称自己没醉,却就这这个姿势不愿意撒手,他怀里还抱着个饭盒,动作不太灵活,笨拙的狗狗似的,差点把傅南岸带摔倒了,池照的语气还挺委屈的:我真的不想走,教授。 委屈巴巴得跟怎么他了似的,傅南岸真没辙了,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扶着他回到房间,池照还不放心,手拽着傅南岸的衣服 小心翼翼地凑到他的耳边叫:傅教授 傅南岸都被他逗笑了,扶着他去到沙发上坐下:还说自己没醉。 池照整个身体是热的,像是黏黏糊糊的小动物,还拽着傅南岸的衣服。傅南岸把他的手指掰开,池照慌乱地哼哼了一声,傅南岸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很温柔:行了,先坐这儿,让我先去把门关上,想留就留下来吧。 池照的头发比想象中的还软,很柔顺的感觉,得到傅南岸首肯之后他就听话了,非常自觉地在沙发上坐好,怀里的饭盒还抱在手里,双手搁在腿上,睁着眼睛一路盯着傅南岸走到玄关处把门关好。啪嗒一声门锁声落下,池照还惦记着:真的能留下来吗?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傅南岸去旁边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还是觉得挺好笑的,怎么之前不知道你喝醉酒了是这样,跟个小孩儿似的。 如果换别人傅南岸肯定以为这是故意的,假装喝醉要留下来,多低劣的手段啊,但如果是池照就不一样了,傅南岸知道池照不会用这种手段骗他,甚至还觉得他挺可爱的,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递给他,问:头晕吗?难受吗? 池照确实没装醉,相反他还非常认真地觉得自己没醉,他就是觉得身上有点热,脑袋清醒着呢,就喝了一瓶啤酒而已他怎么会醉呢,池照摇摇头,非常坚定地说:不晕不难受,教授我没醉。 傅南岸已经不信他了,让他把水喝完,又帮他去铺客房的床,池照见状赶忙去帮忙,冬天的被子柔软而厚实,抱在怀里是大大的一团,池照伸手接过被子,手臂碰到了傅南岸的手,像是在隔着被子拥抱。柔软,温暖,安逸。 傅南岸很快就松开了手,池照抱着被子放在床上,那舒适的感觉却长久地停留在皮肤上,停留在脑子的最深处,像是漂泊的浮萍找到了自己的根,是一种从心底而生的满足。 床很快就铺好了, 池照还不愿意让傅南岸走,小朋友知道怎么让人心软,就眼巴巴地看着傅南岸:教授我还不困。 他试探着说:咱再说会儿话行不? 小朋友的新年愿望不能不满足,左右都这么点了,再多聊一会儿也没什么,夜深了,鞭炮声停了,傅南岸在池照身边坐下:聊什么? 什么都行。池照说。 什么都可以,和傅教授聊天说什么都是快乐的,两人从天南扯到海北的,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聊了什么,但是就是有一种很舒服很安心的感觉,傅教授温和稳重,看事物的角度不偏颇,和他聊天池照总能有所收获。 窗外的雪还在飘,地上已经染白了,他们在客房里靠着暖气片聊天,屋里太温暖了,池照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困了吗?傅南岸问。 夜深了,池照确实困了,还在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还好 睡吧。傅南岸再次揉了下他的头发,柔顺的发丝从指尖滑过,痒痒的触感留在掌心,明天再聊。 窗外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预示着新年的到来,傅南岸站起了身。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池照嘟囔着说了句什么,黑暗之中,傅南岸的身形一顿。 晚安。 片刻,他低声说,而后帮池照关上了门。 或许是因为酒,也或许知道这是傅南岸家,躺在客房的床上,池照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很朦胧的感觉,浮浮沉沉。 他分不清梦到底是何时开始,又在何时结束,他记不清楚梦的内容到底有什么,现实与梦境交织在一起,反复徘徊浮现。 身下的床太柔软了,和傅教授一起跨年的感觉又太撩拨心弦,有种强烈的感觉萦绕在心头,郁积着,呼之欲出,池照的嘴唇翕动着猛然睁开了眼。 天早就大亮了,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眼前的房间熟悉而陌生,池照彻底清醒了过来。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池照摸索着下了床,地板是木制的,脚踩上去时发出些微声响,吱吱嘎嘎的声音落在耳边,池照悄悄松了口气。 一晚上的梦太多也太混沌,有那么许多个瞬间,他甚至都要以为和傅教授一起跨年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梦境。 棉拖鞋踩在地板上窸窸窣窣,池照推开了门,吱吱嘎嘎的门声响起的时候,傅南岸的声音也从不远处响起:睡醒了? 傅南岸明显已经醒了很久了,正坐在餐桌旁边,他面前是一本厚厚的盲文书籍,池照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抱歉教授,我昨天 你昨天喝醉了,赖在我这里不肯走,傅南岸笑了下,是真的觉得挺好笑的,第一次见到池照另外的一面,之前还不知道你那么能撒娇。 池照原本就不好意思,听他这么说更害羞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昨晚自己为什么那样,支吾着说:对不起啊教授,给您添麻烦了吧? 傅南岸笑着摇摇头:没事儿。 早晨依旧是温馨的,池照起床的时候傅南岸已经做好了早餐。黄澄澄的小米粥在电饭煲里温着,还有蒸好的紫薯山药以及买来的小菜。 傅南岸显然经常在家做饭,饭菜可口又极有营养,池照一边感叹好吃一边又反思自己怎么做不出来这种水平的饭菜,他不愿意认输,最终强行把功劳归功于了傅南岸家里的智能电器。 从傅教授家里出来是下午的事儿了,傅南岸又留池照吃了一顿午饭,池照这个年过得可真是赚大了,他们的午饭也是傅南岸做的。 池照之前没关注过这方面,到傅南岸家才发现现在有很多智能家电出现,盲人操作也很方便,傅南岸用烤箱给池照做了鸡翅吃,外酥里嫩唇齿留香,池照没忍住多吃了几个,越想越觉得喜欢。 喜欢吃吗?那再带回去点。傅南岸又做了一盘烤鸡翅给他,放在池照带来的保鲜盒里,沉甸甸的还散着热气,池照感叹了句:您也太好了。 一盘鸡翅而已,傅南岸笑着摇摇头,帮他打开了房门,你也太好收买了。 您就是好,池照很认真地说了句,又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我简直都要爱上您了。 气氛太好了,池照也只是一时口快,这样的玩笑先前不是没有开过,现下说出口,傅南岸的表情却变了一变。 回去吧。傅南岸淡淡开了口,像是没听到池照那句话似的,他推着池照的背把他送了出去,而后关上了门。 之后几天依旧是放假,假期的时候傅南岸不上班,池照不好意思老往他家里跑。 天气依旧很冷,在微信上提醒了他好几次要按时敷眼睛的事儿,傅南岸却没有回复,或许是太忙了。 池照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又打了电话过去,傅南岸才跟他说:抱歉,最近在准备新课题,没怎么看手机。 没事没事!池照哪会介意这个,本来就是担心,怕他一直不回消息是因为有什么事,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这几天您一定得记得敷眼睛,等上班之后我就继续帮您敷。 傅南岸顿了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池照已然先他一步开了口: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继续忙吧!上班见! 傅南岸沉默了一会儿,说:嗯。 电话挂断了,池照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跨年那天的气氛太好了,以至于他都好忘记了之前的一切傅南岸还在躲他,比之前更加明显了。 立了春,天还是冷的,一阵寒风吹来,池照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分卷(20) 打电话的时候他特意挑了个信号好的地方,站在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这会儿电话挂断了才觉得冷,他没穿外套。 池照回到房间里穿上最厚的棉服,关上窗户,簌簌的北风依旧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 太冷了,不只是身上冷,池照的心也打了个哆嗦。 春节假期说长不短,七八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又到了要上班的时候,第一天上班那都是很难受的,不习惯,从假期一下子切换到高强度的模式谁都没法适应,池照惦记想要下班后去找傅南岸一趟,所有的工作的都做得异常认真。 这天的班不算太忙,还有不到一周池照就要从急诊出科了,或许是因为傅南岸的那个电话,刘阳没再找池照干过什么杂活了。 刚见面的时候刘阳还非常热情地问他跟傅教授做项目感觉怎么样,池照哪有真做项目啊,支吾着敷衍过去了,脑子里想的其实是傅教授烤的鸡翅和带着沉檀香气的怀抱,以及那双温柔却不容拒绝的把他推开的手。 期待太久了,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交班之后池照就来到了傅南岸的办公室,傅南岸正在病房查房,池照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他,听到池照的声音之后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半笑着说:上班第一天就过来,这么敬业啊? 那必须的,池照应了声,傅南岸笑他也笑,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很熟练地准备了一套东西,我就喜欢您这儿您又不是不知道。 温柔的毛巾覆在眼睛上,今天的水比平时稍热了些,傅南岸坐在椅子上,双手按摩着太阳穴:对了,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说。 池照还站在旁边,听到这话的时候右眼皮突然跳了一跳,他好像意识到了傅南岸要说什么,却也只能佯装镇定地点点头:您说。 急诊科实习挺忙的吧,看你每天都来去匆匆的,傅南岸语速很慢,池照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来,慢慢坠着,傅南岸的话句句落入耳朵,敷眼睛这么小的事儿就不麻烦你了,以后我自己来就行。 果然是这样,池照慌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还有一周我就从急诊出科了,之后我轮转的都是内科,都很轻松,而且他们考研的那些人也都回来补考研假了,不会很忙 也差不多了,不能总麻烦你,傅南岸知道他的计划,能轻易地打断了他的话,而且你不是打算申请国外的大学吗?也差不多要开始准备了。 这不影响的!池照还想要解释,说自己可以平衡好时间,傅南岸表情却已经很平淡了,池照的嘴巴张了又闭,最后讷讷地问了句:就您不想让我来了? 这次的傅南岸的语气很坚决,嗯。 池照的心脏猛然一坠,又听傅南岸说:实习这个机会很难得的,是你唯一能在不同科室轮转学习的机会,医学是一个独立又关联紧密的学科,等以后你进了某个科室里再想去了解别的科室的东西就很难了,你的时间很宝贵,多留些给自己吧。 这话就说得太官方了,说是教导,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傅南岸之前从没和池照说过这个。 学习确实重要,但并非连敷眼睛这二十分钟都抽不出来,池照心里有数,傅南岸也有。池照跟了傅南岸很久,傅教授不可能会怀疑他的学习能力,他只是在借着这个借口来委婉的推开他罢了,池照知道。 池照也知道为什么,他早就隐约意识到了,傅南岸已经发现了他的喜欢,那天从傅南岸家里回来的时候,傅南岸问了他两次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当时的他没有回答,但其实他是记得的。 是因为那天晚上吧,池照的心跳有点快,他深深吸一口气,我本来以为那是在做梦,现在想想,那么清晰的感觉肯定不是做梦。 傅南岸的眉心猛然蹙起,想要说些什么,但池照的下一句话已经出口了。 您听到了吧,那天临睡之前,我跟您告白了,池照笑了下,很认真地看着傅南岸,很坚定,也很执拗,他说,我喜欢您,是那种想要和您在一起的喜欢。 第27章 有女朋友了? 傅教授的感觉太敏锐了,就算那天什么都没发生,池照也明白自己的心思瞒不过他,喜欢是藏不住的,就算是嘴上不说,也会藏在眼睛,藏在语气,藏在日常的那些点点滴滴里。 池照的眼前闪过了无数场景:傅教授递过来的棉花糖、那温和而有力的手掌、令人安心的怀抱,以及那个意料之外的吻。混沌模糊,却又格外清晰。 极致的温柔也能成为燎原的烈火,把池照的心都点燃了,融化了,哪怕可能会被灼伤,也要如同飞蛾扑火一般靠近,想要跟着他一起沉沦。 我喜欢您,特别喜欢。池照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一点,但心跳依旧跳得很快,其实他说这话确实是有点冲动了,但情绪到这儿了,就必去得表达。喜欢却要藏着掖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浓郁的情愫只能隐藏在内心,哪怕别人推开你也要装作不在意,池照受不了这种委屈。 反正傅南岸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走了,如果不说的话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疏远之后再想回到现状就难了,池照还想再试一试,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傅南岸:虽然这个要求可能有点无理,可能也是我在自作多情,那天聊天的时候您说过真爱不分性别,那您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都说爱在心口难开,有太多爱意都泯灭在了不断的猜测与犹豫里,池照却不会那样,他一直都是勇敢而热烈的,他身上带着光。傅南岸把毛巾从眼睛上取了下来,他的眼睛仅剩下微弱的光感了,但还是通过仅存的视力来感受着眼前的这个孩子眼前是一片茫茫而昏暗的灰黑,有非常朦胧的光影在闪动。 傅南岸的喉结微动,没有说话。 空气安静下来,池照有些慌,心脏一下一下不规则地跳动着,他小心翼翼地措辞:您可以不用这么快给我答案,我 不用了。傅南岸偏过了头,感受到了他嗓音中的期许与委屈,却还是摇了摇头,你太小了。 你太小了,这句话简直给池照判了死刑,他可以学习知识、可以培养技能,但唯独年龄这条是无法改变的,不可跨越。 傅南岸告诉池照他太小了,告诉他这个年纪错把崇拜当做喜欢很正常,告诉他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告诉他以后还会遇见很多很优秀的人。池照的嘴唇张了又闭,努力想要反驳他。 池照说自己已经二十二岁了,说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喜欢就是喜欢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只可惜傅南岸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难得没有用很温和的语气说话,他没有用模棱两可吊着池照,而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我们之间不可能。 池照仍不甘心:为什么?就因为我年纪小吗? 傅南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问他:学校申请得怎么样了? 是因为我要留学吗?池照很快反应了过来,慌乱地解释着,我没有想要留在国外,我向您保证,三年,不,最多两年,或者您让我留下来也 不用。就在池照越说越觉得着急,嗓音里都带上哭腔的时候,傅南岸出声打断了他。 傅南岸的喉结滚动着,淡淡别开了眼睛:别这样池照,没必要。 确实是话赶话了,这本来就是很难取舍的东西,傅南岸也从来没打算过左右池照的将来,他没再看池照,语气温和却又疏离:你的情绪我无法左右,委屈,难受,我都知道,但你的路还长着,我不能现在就把你圈着。 我不能把你圈着,这就是傅南岸给池照的答案了,说完之后他没再停留,起身过去帮池照把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你回去冷静一下吧。 长长的走廊暴露在眼前,那是一条通往远方的路,再僵持下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傅南岸拒绝得彻底。池照垂着眼睛走到门口,擦肩而过的时候傅南岸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朋友往前看,你的未来很美好的。 傅教授的表情依旧淡然而温和,池照偏头看了他一眼,又细细地描摹着他的眉眼,他没忍住问:那我以后还可以联系您吗? 傅南岸顿了一下,说:暂时不要了吧。 之后是平淡的两周,池照从急诊顺利出科之后轮转到了内分泌科,是院内公认比较轻松的科室,轻松,清闲,再加上年前那会儿池照帮其他考研的学生代过好几次班,年后他们回来补考研假了,池照每天闲得除了看书还是看书。 他没再去找傅南岸。 傅教授叫他冷静那他就冷静,池照跟着新的带教老师学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还和陈开济出去玩了几次,他准备学校,努力学习,把每一天都过得充实且有意义,但在内心深处,他依旧念着那个人。 他知道自己对傅南岸的喜欢并非一时冲动,他的感情并未在平淡的生活中消磨退却,反而不断的沉淀、积攒,让他更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心意,喜欢哪里是那么容易变的,他确实是喜欢傅教授。 两周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时间一晃到了三月,冬去春来,花开雁回,池照偶尔会在微信上找傅南岸,傅南岸会不咸不淡地回应他,再无其他。与他对比之下陈开济就显得幸运很多,前两天的时候他和喜欢的那个周若瑶师姐告白,师姐同意了。 行啊兄弟,挺有本事的。告白之后陈开济兴奋得睡不着觉,半夜拉着池照去宿舍楼顶上吹风,春风拂面时带来的是暖意,池照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人家姑娘好好处,别辜负人家。 那哪儿可能,我喜欢她还来不及呢!陈开济拍着胸口保证,没忍住拉着池照扯了半晌他和人姑娘的故事,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池照也跟他乐,两人嘻嘻笑笑乐呵完了,陈开济用肩膀撞了下池照,对了,你那事儿怎么样? 池照怔了一下:啊? 装什么傻,陈开济挑眉,就你和傅教授啊。 池照没跟陈开济说自己已经被傅南岸拒绝的事儿,刚开始是没找到机会,后来也不想提了。这个档口上说更不合适,败人家的兴致,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对傅南岸的喜欢是不会变的,池照只是笑了下,说:就那样吧。 陈开济没多想,还沉浸在脱单的快乐中呢,闻言马上拍了拍池照的肩膀:不怕兄弟,你怎么会我都支持你。 知道了知道了。池照无奈笑笑,不太想聊这个,三两句岔开了话题。 两人在楼顶上吹了半宿的风,陈开济刚脱单,话题自然又落到了他女朋友身上,池照笑着调侃他:咱小陈也厉害了,抱得美人归啊。 陈开济摸了把头发,语气还挺得意的:那必须的,我女朋友那就是最漂亮的美人。 这才刚在一起可就夸上了,池照摇头笑了。 陈开济的脸上一直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池照也被他的喜悦感染了,他是真把陈开济当朋友的,朋友脱单那必须得高兴,真心实意的,不管自己的感情顺当还是不顺当。 陈开济脱单后的生活非常丰富,两个人的性格不同却意外地合拍,陈开济一副大少爷脾气对喜欢的人却也是一等一的好,两人跟着带教老师做了个项目,日常工作有的聊,生活上也顺当,小情侣之间黏黏糊糊的,其实不在乎谁为谁付出了多少,主要是一种感情上的依托,爱本身就是一种丰富自我的过程。 时间转眼又过去两周,俩人就这么稳稳当当过了十四天,满一个月纪念日这天正好是周若瑶的生日,陈开济想送个礼物给她。 送花太俗了,那些买来的东西也都挺俗套的,其实礼物并不在于它有多贵的价格,不是说一定得多大的牌子,价值在于心意,陈开济家庭条件好,最不缺的就是钱,他想送点不一样的东西。 池哥你帮我出出主意呗,给我支个招,陈开济纠结了好几天,最终打电话给池照求救,我想了这么多天头都要秃了。 你也说了这就是心意,池照问他,周学姐喜欢什么?或者你送个对你们来说都特殊的东西? 说起来我有个想法,池照说得和陈开济的想法不谋而合,陈开济摸着鼻子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就她人缘也挺好的,朋友挺多,我想收集大家给她的祝福,然后我做个视频出来送给她。 恋爱之后的陈开济和以往的反差挺大的,脾气收敛了,提起对象的时候总是一副害羞的语气,甜甜蜜蜜的。他这个心思也挺难得的,池照听完之后就眼前一亮,自己做的礼物确实有诚意,礼物要承载感情才有意义。 这不挺好的想法嘛,池照肯定了他,还很自觉地扛起任务来了,来吧,咱小陈这么有心,池哥必须得帮帮你了。 录视频剪视频还挺费时间的,说干就干,剩下的时间不多,两人分工两头去找人录视频,周若瑶的性格好,朋友确实多,大部分都是心理科的,于是池照时隔快一个月重新踏入了心理科的大门,也有了见傅南岸的机会。 熟悉的病房与其他科室没什么区别,但因为有想见的人存在,所以便显得不一样了。 只可惜池照运气不是太好,连续来了两天都碰上傅南岸开会,影子都没见着。 那也没有办法,该录的视频还是要录的。 大家平时都有工作要做,池照只能凑休息的时间过来录祝福视频,好在其他人听说是陈开济要给周若瑶准备生日礼物之后都还挺积极的,头一天池照跟他们商量好,他们都会很认真的准备,有唱歌的有自己写诗朗诵的,还有个和周若瑶关系不错的实习生现场表示要给周若瑶谈一段即兴吉他,池照自然答应,和她约好了时间,带着相机来到心理科一病区。 女生的吉他是自学的,弹出来的效果却是有板有眼,怕打扰到其他病人了,他们找了个空的诊疗室录,悠扬的吉他声一阵阵传出,若有似无的,勾惹着神经。 最近几天是怎么了?到病房的时候傅南岸随口问了一句,又是唱歌又是吉他的,是要搞什么联欢会吗? 在他旁边的患者也好奇挺久了,他住院有好几个月了,每天都是无聊又平淡的生活,早就想找点乐子了,马上撺掇傅南岸道:大夫咱们去看看呗,听说是有个小大夫的女朋友过生日,人家在录祝福视频呢。 分卷(21) 给女朋友录视频?傅南岸失笑,他平常没怎么关心过,还真不知道现在的学生都爱干什么,现在的年轻人还挺有心的。 话这么说,傅南岸却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他陪着患者走到诊疗室门口,压根就没想去看,患者推开了诊疗室的门,傅南岸转身向办公室走去,刚走两步,却突然听到患者惊喜又热情的声音:原来是你啊小池大夫!好久不见啊! 温柔的吉他声环绕在耳边,傅南岸的脚步顿了一顿。 池照?有女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傅教授:????? 第28章 你真的懂吗 一个月过去,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傅南岸有一秒钟的晃神。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那患者在与池照寒暄,少年人清亮的嗓音传来,傅南岸的手指微微一蜷,又很快松开。 丝丝缕缕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傅南岸垂下眼眸,莫名想到了池照那双经常帮他敷眼睛的手,热乎的,轻柔的,动作总是那么小心。 池照的体温好像比别人稍高一些,不管什么时候手都是热的,每次接触时便能让人轻易地感觉到。手是这样人更是这样,他就像是冬日里的火炉,是黑夜里亮光,执着,真诚,热情,被他吸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样。 所以,有了女朋友了也属正常。 傅南岸刻意忽视掉心头的那一抹情绪,他想,挺好的,池照年纪也不小了,找个能相伴左右的女朋友事件好事,之前赵婶不是也这么说过吗,这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生活。 不想再听诊疗室那边的声音了,傅南岸握住盲杖,缓缓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这条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傅南岸拄着盲杖一步一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手腕被人拽住:教授,傅教授! 思念在日积月累中逐渐浓郁,转眼一个月过去,再见到傅南岸的时候,池照想都没想就追了上来。他怕傅南岸要走,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手腕,指尖的衣料触感格外清晰,傅南岸脚步微顿,池照又如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心心念念的人在眼前的时候其实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池照蜷了蜷手指,半天也就憋出来一句:您您来查房啊? 一晃一个月过去,说是要冷静,池照却时时刻刻都念着傅南岸。 吃饭时想,睡觉时想,学习的间隙也会想。尚且在联系的时候是不会懂这种感觉的,你听到猫叫声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你明明知道他在,却没法再联系他。 池照细细地描摹着傅南岸的容颜,不愿意错过他一丝一毫表情,傅南岸的表情很淡,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嗯,查房。傅南岸应了声,两人都没意识到这里是诊疗室,查房根本不会到这个方向。 又沉默了两秒,似乎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傅南岸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事儿似的,不经意般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吗,录视频? 啊、哦,对的,周学姐要过生日嘛。池照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解释道,'再过一周就是周学姐的生日了,我们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知道了。傅南岸很快应了声,语气依旧很淡。 许久没见,连聊天都生疏了,不知道说什么。池照不愿意就这么继续结束话题,他早就在心里打好腹稿了,他想邀请傅南岸一起来录视频的,话还没开口,傅南岸倒是先说了,你们录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教授您 池照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傅南岸却已然转了身,他似乎不愿再聊下去,很快拄着盲杖走远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傅教授就这么走了,池照满心的遗憾,两人满打满算也就说了两句话,他不甘心,录完手头这个视频,池照又给傅南岸发了个微信,措辞了挺久,问他要不要也给周若瑶录一个祝福视频,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傅南岸的消息才回了过来。 [不了,你们玩儿吧。] 池照赶忙发:[几句话就行,不麻烦的。] 傅南岸依旧回:[算了吧。] 等了很久才等到这个和傅南岸接触的机会,池照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跟傅南岸说哪怕录一句也行,或者直接手写个字条都行,这已经是很低的要求了,但傅南岸还是拒绝了,他说年轻人的东西他不好掺和,一个老师掺和进来败兴致。 这话说的就有点生分了,傅教授人缘一直很好,他温和体贴,学生们敬他爱他,但并不会怕他,傅教授在学生们心里一直都有很高的地位的,大家都巴不得和他多接触,没有谁会讨厌他的生日祝福。 晚上躺在床上,池照有点失眠,他反复翻看着和傅南岸的聊天记录,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往常的傅教授不是这样的,他很少有这么冷的时候,就算是拒绝自己的时候都没说过重话,刚被拒绝那会儿池照因为科室的事儿在微信上找了他一次,他的态度也没有很冷漠,他向来把工作和感情区分的清楚。 傅南岸对学生很好,再怎么样也不会连个生日祝福都不愿意录的,除非 池照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难道是自己哪里惹到傅教授了吗? 之后池照又试着联系了傅南岸一次,这次傅南岸没再拒绝,很爽快地答应了给周若瑶录视频,他没让池照帮忙,直接录好了发在了池照邮箱,二十几秒的视频挺有诚意的,他跟周若瑶说了不少祝福的话,语气温和,对池照的态度却依旧不咸不淡。 视频素材很快收集好了,在周若瑶生日的前一天晚上,陈开济把视频剪辑了出来,他做的很认真,每一帧的都是心意,还自弹自唱配了背景音乐。他和科室的后勤老师商量好了第二天晚上下班之后在办公室的投影仪上放,准备给周若瑶一个惊喜。 说是惊喜,那前期就肯定得瞒着,所有人都配合得很默契,一直到生日这天下午周若瑶都不知道陈开济还给自己准备了这份礼物,中午的时候两人一起吃了顿饭,周若瑶以为这就算给她过生日了,结果晚上快下班的时候陈开济却给她发了条消息,跟她说:下班先别走,来办公室一趟。 怎么啦,有什么事儿吗?周若瑶满头雾水,根本没忘这方面想,到办公室才发现灯是关上的,正中央的投影仪放下来了,屏幕上闪着荧荧的光。 陈开济按下了开始键,视频的开头是很多张照片,都是周若瑶的,有穿着白大褂的严谨模样也有日常时的娇俏笑容,许多张做成了胶卷的形式,有种时光悄然流逝的温馨感。 漫长的照片滚过之后是大家的祝福,与照片相衬托,寓意从现在到未来,整个视频的情绪是一直往上走的,最后的最后是陈开济自己录的一段话,没有更多花里胡哨的东西,镜头里的他穿着白大褂朝镜头外的周若瑶伸出了手,露出一个大男孩儿最诚挚的笑容,跟她说了句:生日快乐。 这个礼物里里外外都透着真诚,用不用心是能感觉到的,周若瑶从看到视频的瞬间眼眶就红了。两个有情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旁边坐着的池照松了口气。 怕出什么意外,放视频的时候池照全程都在,现在视频放完了接下来也没他什么事了,人家小情侣情到浓时腻歪着,再打扰那就是电灯泡了。池照深藏功名与利禄地走出办公室,迎面正撞上那天那个拍视频的时候凑热闹的患者。 这不是小池大夫嘛,那患者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你的视频录完了吗? 录完了,刚都放完了,池照随口应了句,又问他,你来有事儿吗?现在医生都下班了,有什么事儿你可以先和我说。 我就随便看看,刚不是听到这边是响了嘛,那患者摇头,又上下打量了池照一番,揶揄着问他,怎么样,女朋友看到视频有没有很感动?喜欢这个礼物吗? 那肯定喜欢啊,小陈挺用心的,要我我也感动,那天拍视频的时候两人聊过两句,池照指了指旁边紧闭着的门,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人小情侣可不是在里面亲热呢,你可别进去打扰啊。 哪知那患者一下子就懵了:什么小陈什么小情侣?不是你给你女朋友拍吗? 池照更是懵逼:不是,谁说那是我女朋友? 患者摇头,一脸无辜,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是在跨频聊天:不知道啊!那天我这么跟傅教授说的时候他也没反驳我啊! 这误会可大了,听到傅南岸的名字,池照的脑袋里嗡了一声。 他似乎知道那天傅南岸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冷漠了,他该不会是误会他告白被拒之后马上无缝衔接下一个了吧?! 可不能让傅教授误会了。 这么想着,池照赶紧先给这患者解释,解释了两句又赶紧往傅南岸的办公室那边走,一路上他都在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解释,真走到了傅南岸的办公室门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池照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才敲响了房门,傅南岸就坐在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池照很久都没有离他这么近了,心跳有点快。 一直到傅南岸问了两次是谁在哪里,他才叫了声傅教授。 听出是池照的声音,傅南岸的眉微微一皱,池照的心也跟着拧巴了一下,脑袋有点乱,他想都没想便开了口:那天的视频是我帮陈开济录的。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傅南岸没听懂,问了句什么?,池照深吸口气,这才慢慢组织起语言:我就是想和您解释一下,您好像误会了,陈开济和周若瑶学姐是一对儿的,那个视频是陈开济给周学姐准备的生日,我只是帮忙的,我和周学姐不是情侣。 池照的情绪有点激动,他努力放缓自己的语速,说得仍然有些结巴,说完之后他便紧张地看着傅南岸,期待着他的反应,而傅南岸沉默了一会儿,只问了三个字:还有吗? 还有 傅教授的语气太冷了,池照的语气一顿。 是啊,还有什么呢,他其实没必要和傅南岸解释这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可看着傅南岸冷漠的表情的时候,池照又觉得有些难受,心缓缓地下坠着,胸口有些闷。 池照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说:还有我喜欢您。 他是真的破罐子破摔了。 表白一次也是表白,两次也是表白,反正已经说过了,无所畏惧了。傅南岸的眉头微蹙着: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和我没关系。 不,我得解释。池照又往前走了两步,就站在了傅南岸的面前。 他知道两人的关系没到这步,他没资格和傅南岸解释什么,他猜不透傅南岸的想法,但他知道傅教授是误会他了,他不想这样。 我不想您误会我。池照很认真地说,您可以不喜欢我,但我的心就在您这儿,不会变的。 话说到这儿的时候空气沉默了,傅南岸的眼睑微垂,似乎并不想聊这个话题,但池照太想表达自己的感情了,那种情绪积压在心头的感觉是很难受的,他讨厌傅南岸对他的回避与漠视:您让我回去冷静我也冷静了,我冷静了一个月也没冷下来,每次想到您的时候我的心都是烫的,我真的很喜欢您,我、我 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脑子是一片空白的,池照我、我了半天脑袋突然卡壳了,傅南岸的表情依旧是淡然的,池照的眼睛有点红了,他的脖子梗着,最后说了句:反正我就是喜欢您。 这种感情太热烈了,少年人的喜欢都是不加掩饰的,藏不住,池照近乎痴念的看着傅南岸,声音都在抖了,傅南岸轻叹口气,依旧说:你太小了。 我不小!池照马上反驳,他太讨厌傅南岸说自己年纪小了,就这一点是他无法逾越的横沟,您为什么总说我年纪小啊,我是比您小了十岁,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喜欢是什么,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我就是喜欢您。 你知道?傅南岸微微抬眉,语气有些奇怪。 我知道,我懂的。池照飞速地回答着。 他的呼吸声很重,眼睛是通红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他斩钉截铁地说我是个成年人了,这是一种执拗又浓烈的情绪,越否认就越坚定,池照的牙关紧咬着,像是在渴求什么东西的小狗,拼命地摇着尾巴,于是傅南岸蓦地站了起来,抬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猝不及防,池照被按在了身后的墙上。 一阵痛意从的肩膀处传来,傅南岸的手掌极其用力地捏着麻的肩膀。 疼,麻,紧接着就是心跳加速,许多感觉席卷而来,撩拨着池照敏感的神经,池照的腿有点软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傅南岸还有这样的一面,傅教授的表情是冷漠的,眉头微蹙着,全然没有平日的温和,手上的动作格外强势且不容拒绝。 灼热的气息就洒在池照的脸上,烫又燎人,池照的皮肤上泛起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他从未感受过这种压制,直到这会儿他才意识到傅教授那句大学时学过一点武术不是唬人的,他轻易便能把他桎梏,让他没有半点挣脱的可能。 傅教授池照下意识地叫了声,嗓音有些发颤。 傅南岸没有理会,只是用虎口继续揉捏着他的肩膀,手掌是烫的,指尖在用力,傅南岸声音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在流淌着,他问:你真的懂吗? 第29章 别再冷着我 你真的懂吗?像是提问也像是蛊惑,傅南岸的声音压得很低,说话时气息就洒在池照的脖颈:你真的懂吗?成年人的爱情可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喜欢。 太近了,近在咫尺的唇瓣撩拨着池照敏感的神经,池照脑内的弦倏然崩断了,他踮起脚尖,嘴唇直直地贴上了傅南岸的嘴唇:我懂,教授我懂的。 他对傅南岸的喜欢从来都不是浅尝辄止的仰慕,他想要他,他无数次地梦到过他,像今天这样的情景他不知一次的梦到过,他想了太久了。 梦境一朝成真,池照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喘息着,握住傅南岸的手臂自己领口里探,他没做过这样的事,神经是紧绷着的,但他心甘情愿:教授,您是想这样吗,我可以 颤抖的指尖滑过皮肤,傅南岸有片刻的失神,但就那么瞬间,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池照! 傅南岸没想到池照会这么大胆,他反手扣住池照的手腕,语气格外严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分卷(22) 傅教授是真的生气了,语气冷到几乎要结冰,池照人都懵了,反应过来之后也觉得自己大胆了:对不起教授我,我只是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所以跟你做什么都是开心的,心甘情愿。 这话太露骨了,直白如池照也说不出来,池照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脸一下就白了。他的脑袋乱哄哄的,生怕傅南岸觉得他逾越,身体僵硬得都不敢动了,感受到他肌肉的僵硬,傅南岸缓缓松开了手,不再桎梏着他:抱歉,是我该说抱歉。 确实该由他说抱歉,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对着池照起了心思。失控了,冲动了,当他把池照压在身下的时候他确实想过要这个人,不怪池照误会,是他不应该。 失控不过是瞬间的事儿,傅南岸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是真的想拒绝池照的,于是态度也格外的冷漠:一个月的时间还不够你想清楚吗? 我想清楚了,我一直都很清楚。该说的都说过了,池照没什么好怕的,嘴唇上还残留着木木的感觉,是刚刚接吻时碰到了牙齿。池照用手指碰了碰那处,有微弱的痛感传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就是喜欢您。 这是真的破罐子破摔了,说完之后池照便紧张地看着傅南岸,他完全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心跳得都要飞出来了,傅南岸的眼睑微垂,眼底是一片雾气:之前没想和你谈这些,但你好像格外执着。 或许是因为池照太过坚持,傅教授的语气明显与之前不大相同,他的嗓音压低了,于是池照的心脏也随之起伏,他不知道傅南岸要说什么,不知道接下来听的会让他开心还是难过,他屏住呼吸去听,傅南岸的语气依旧很沉,很稳:一直逃避这个话题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当做小孩子,我承认我承认对你动过心思,但我没想过要恋爱。 既不是全然快乐,也不是全然难过,池照还没来得及高兴傅南岸承认对他有过心思,就听到那句没想过要谈恋爱,池照不理解:为什么? 他蓦然想到某种可能,下意识地看向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傅南岸的表情依旧是淡的,很坦然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能猜到吧,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已经看不见很多年了,跟谁在一起都要磨合,我不习惯,也不喜欢。 说起这个池照就慌了,池照最怕的就是谈到傅南岸的眼睛。和傅教授相处的这几个月以来以来他陪着他经历了太多的另眼与旁观,于是此时傅南岸的温柔便更让人难过与心酸。 我不介意的,池照着急地开口,再看到傅南岸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的时候只觉得心尖尖都被掐着疼,我的性格您知道的,我真的不在意 我知道,但是我在意。傅南岸打断他的话,他笑了笑,否认了池照的想法,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心疼的,这事儿发生这么多年了,我也与它相伴着走出了一条新路,我在心理这个学科找到了我的价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没必要心疼我。 温和的语气是很有力量的,也不容置疑: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我这里感情不是必需品,太过热烈的感情对我来说反而是一件麻烦的事,我不习惯这种失控感。 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傅南岸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但少年人的喜欢确实是无所畏惧的,哪怕是这样,池照还是不愿意放弃,傅南岸都说了喜欢自己了,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那万一合适呢? 傅南岸很淡地笑了下,用同样的话问他:万一不合适呢?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傅南岸不想吊着池照,那太不负责,他想起赵婶说过的话,想起那些小护士提起池照时害羞的语气,池照确实是个很受欢迎的孩子:你身边有很多比我更合适的同龄人,别再我这里花心思了。 可是我就是喜欢您啊,我没觉得这是在花心思,这是能让我开心的事,池照摇摇头,语气依然是坚定的,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您没法回应也没关系,我就是就是喜欢。 那天的告白确实是一时冲动,池照没后悔过,当时的傅南岸已经再躲着他了,比起后悔,他更害怕遗憾,他最怕的就是傅教授冷着他,最怕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您说不想恋爱那就不谈,我其实也没想着您会接受我,我就是想跟您多说说话,我在这边实习也就剩半年的时间了,我保证能规划好自己的时间,您能不能不要再冷着我? 别再冷着我,这样的要求太简单了,简单到令人心酸,池照问傅南岸以后能不能还来找他,说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傅南岸的嘴张了又闭,却始终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还真是.傅南岸按了按太阳穴,是真没碰见过他这么执着的人,你这又是何必,你自己觉得值吗? 值,我觉得特值。池照很坦然地笑了一下,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再次诚恳地请求道,教授我还能来找您吗,我帮您敷眼睛,我想来找您,是我自己想的。 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池照说出这话的时候傅南岸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拒绝他了。他的心从未像现在这般饱胀过,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就趴在了他的胸口,一整颗心都是热乎的。 傅南岸抚摸着盲杖,深深谈一口气:你自己把握吧。 不知不觉聊了好几个小时,池照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心情,开心难过俱有吧,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他觉得自己整个都被掏空了。 室友们还没回来,回寝室之后池照洗了个热水澡,热水洗去一天的疲劳,洗过澡之后他便坐在了桌子前。 小小的抽屉里放着十几根棉花糖的竹签,池照拿出来一根根在台灯下看着,他看得格外认真,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都没发现。 池哥你搁这干什么呢?陈开济从后面拍了拍池照的肩膀。刚送了礼物给周若瑶,陈开济明显是情场得意了,脸上的笑容藏不住,几个竹签子有什么好看的,走池哥,我点了烧烤,咱们去楼顶说会儿话啊。 刚在一起的小情侣总不免这样,要把喜悦的心情向身边的所有人传递,陈开济拽着池照就往楼顶跑,池照没法拒绝,匆匆把竹签收回抽屉,跟着谁一起上了楼:聊什么? 还能聊什么,陈开济帮池照开了罐啤酒,又把烧烤的袋子解开,浓郁的孜然香味弥漫开,陈开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就,我和阿瑶的那点事儿呗。 烧烤吃着啤酒喝着,坐在顶楼上陈开济喋喋不休地跟池照说着两人之间发生的故事,害羞的搞笑的,池照是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跟他干杯喝酒。 池照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的,不管他自己的感情怎么样,他都真心祝福陈开济,但不可避免的,当他看着陈开济那甜蜜的笑容时,心底又会不自觉地泛起一点苦涩。 来,池哥再敬你一杯。第一罐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池照又从袋子里拿了一罐,咔啪一声打开易拉罐的拉环递给陈开济,真诚地祝福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处,百年好合。 池照笑得很爽朗,他故意不想让陈开济发现,他不想败了陈开济的好心情,但陈开济却是个细心的人,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怎么了池哥,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没有的事儿,池照摇了摇头,还不承认,拿了串羊肉串吃,避开陈开济的目光,你池哥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不对,肯定有事儿。陈开济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还是摇头,池哥你说吧,我都看出来了。 他的感觉太敏锐了,不问出来誓不罢休,池照无奈地笑了下,又和他碰了个杯:眼还挺尖的。 陈开济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怎么,真有事啊? 左右早晚都要知道的,池照便也没再瞒他:嗯,我和傅教授告白了。 和傅操!和你傅教授告白了?!陈开济喝了点酒,有点上头,听他这话差点蹦起来了,手里的肉串签子差点戳池照脸上,他转头看池照一脸平静的表情,心凉了半截:那傅教授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见他满脸紧张的模样,池照有些好笑地撞了下他的肩膀,不愿意让话题这么沉重,语气还挺轻松的,就说我俩不合适呗。 虽然傅南岸说了喜欢,却到底还是拒绝了他,傅教授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其实并不想让他去找他。池照原样转述了一遍,陈开济闷头喝着酒,等他说完的时候长长地叹了口气:太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说不遗憾那都是假的,谁不喜欢和自己喜欢的人谈场恋爱呢?但池照也不想搞得太苦大仇深了,没意思,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有苦有乐,冷暖自知的事,自己乐意就行,池照笑着拍了拍陈开济的肩膀,反而劝起他来:行了行了,不就是告白被拒绝了嘛,别搞得这么悲情,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不是池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开济摇摇头,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以为你俩能成的。 池照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之前我不是老调侃你俩嘛,陈开济握着个空啤酒罐在手里把玩,语气有些为难,不知道我现在说这话合不合适其实我一直觉得傅教授对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池照笑了,随口问了句:哪里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和你说话的语气不一样,对你的态度也和别人不一样你不是总去他的办公室吗,平时他很反感我们去他的办公室的,有什么话都是在大办公室交代的。 池照无奈摇头,心道那主要是我缠他缠得比较紧,他问陈开济有什么具体事件吗,陈开济说:当然有了! 陈开济原本以为池照都知道了,根本没想着说,这会儿看他失落的表情才知道他原来什么都不知道:比如咱们去下乡的时候,傅教授就只让你进他的房间,那时候元良他爹不是打你嘛,他私底下还问过我好几次你的情况,哦对了还有,出科的评语你看到过吗?那天我去整材料的时候看到了,傅教授说你是他带过最喜欢的学生,就在评语里他就是这么写的! 陈开济一口气说了好几件事儿,池照的表情变了又变,之前他确实没注意过这些。 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池照想起傅南岸递给他的棉花糖,想起告诉他他已经长大了时那双温和而有力的手,想起他曾因为自己的哀求而帮助元良也想起,他们曾促膝长谈一整晚。 所以说喜欢这种事确实是酸甜交织的,哪怕是被傅南岸拒绝了,再想到这些的时候池照的心底还是免不了泛起丝丝缕缕的涟漪,原本傅南岸说对他动过心的时候池照只是当场面话听的,这会儿听陈开济的话,他又觉得或许自己并非一腔热情扑了空,傅南岸确实对他有过心意,这样就足够了。 酒很快就喝完了,陈开济又开了一罐,空罐子捏扁了扔在塑料袋里发出窸窣的声响,他问池照:那你以后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池照的脸颊迎着晚风,灯光之下眼睛里仍然有光,顺其自然吧。 少年时代的爱恋就是这样,并不奢求一定要有什么结果,那种朦朦胧胧的情感就一直扎根在心底,酸甜交织,苦乐自知。不管结果怎么样,这段经历日后回忆起来都会是鲜活而生动的一段,池照从来没后悔过喜欢傅南岸。 又过两周天气转暖,敞开心扉聊过之后池照和傅南岸之间反倒没有了别扭与不痛快。傅南岸在实习生的大群里发了条消息,问有没有学生愿意跟他一起做个项目,池照眨眨眼睛,给傅南岸发了条消息过去。 [傅教授,你看我行吗?] 30 第30章 是不一样的(修) 池照就是这样的性格,像是直白又忠心的小狗,你可以冷他也可以漠视他,他会委屈,也会难过,但过后又会用湿漉漉的鼻尖来碰你,摇着尾巴来逗你笑。 这样的小狗是无法拒绝的,刚开始的时候傅南岸还不太愿意来找自己,虽说答应了池照不再冷着他,他还是不想让他在他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可有些事儿一旦心软一次之后就回不去了,收不住了,每次池照小心翼翼地问他行不行好不好的时候,听着池照那么诚恳的请求,傅南岸便再也拒绝不了他。 就比如这次招本科生做课题项目的事儿。 傅南岸是带有心理专业的研究生的,但他本身是临床出身,擅长基础实验方向,傅南岸新准备的课题需要动物实验,他想招几个临床学生过来帮忙,池照想都没想便报了名。 [傅教授,你看我行吗?] 收到消息之后傅南岸并没有立刻回复,这天的病人太多他一直在忙,晚上下班之后傅南岸查收微信上的消息,池照已经又发来了好几条。 [傅教授您在吗?] [教授您看看我吧,给我个机会试试吧。] [我之前跟过别的老师,有经验,而且我绝对不会烦您的。] [我保证没有别的心思,真的。] 要么怎么说池照总能戳到人心呢,委屈巴巴的语气让你根本舍不得拒绝他,其实到他们这个年级还愿意跟基础实验的学生不多了,快毕业了大家也得为自己的未来规划里,傅南岸是心理科不是临床的,拢共报名的也就三四个人,池照却把这当成了宝贝。 傅南岸打字:[出国准备的怎么样了?] 池照秒回:[教授您放心,我绝对会安排好时间的。] 还怕傅南岸不愿意,他又赶忙补充:[而且跟实验我可以写在简历里,对申请学校也有帮助的!] 跟实验确实有这么点好处,到时候出成果的时候可以带上团队所有人的名字,有些国外的导师看中这个,你跟过实验确实是加分项。 话说到这儿傅南岸就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了,更何况他本来也对池照有点偏爱,熟悉的人相处起来总是舒服的,池照是个做事很踏实的人,之前在心理科的时候就经常帮傅南岸打字。 傅南岸的眼睛看不见,写资料总归是不太方便,虽然有语音识别软件,却还是不免有很多错字,之前在心理科的时候池照经常帮傅南岸检查语音转换过时文件,他心很细,经他检查过的文件很少有错误。 傅南岸还没回复,池照的消息又发来了,见文字不管用他直接发了条语音。 分卷(23) 教授您就给我个机会吧,我真特别想去。 他真是太会抓傅南岸的心思了,小心翼翼的语气带着一点点尾音和鼻音,小钩子似的抓挠着,傅南岸的心都软和了下来。 像是什么小动物在拿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你,委屈巴巴地在你耳边撒娇,傅南岸又点开语音听了两遍,软乎乎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着,傅南岸按住语音键,说了句:想来就来吧。 来报名的学生不多,真心实意想留下来的就更少了,这会儿正是三四月份,是实习生们要准备研究所复试的时间,傅南岸最终确定下来了三个人选,除了池照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男生是心理的,女生和池照一样是临床的。 感谢大家的到来,正式进项目组这天傅南岸给他们开了个欢迎会,他笑着跟他们说,以后就多亏大家帮忙了。 教授您别这么说,那个心理科的男生马上接连句,您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是啊教授不用和我们客气。池照和女生也一起附和,傅南岸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们了。 既然已经加入了项目组,傅南岸也不会和他们客气,来这里就是要干活学习的,傅教授不搞虚的。这个项目涉及很多动物实验,傅南岸会叫他们刷笼子、洗试管,也会教他们分析数据、设计实验,这种日子是很充实的,不像有的老师只让本科生做一些体力劳动,三人在这里学到了不少实验思维和知识。 这是个新开的课题,还停留在最初的阶段,正在准备申报基金,正是忙碌的时候,池照充实并快乐着,又隐约很快意识到了危机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临床女生好像对傅南岸有点意思。 女生名叫江映雪,马尾辫大眼睛,长得漂亮不说性格也很好。她嘴巴甜,刚来的第一天就不带重样地把所有的师兄师姐们夸了个遍,夸得师兄师姐们各个对她喜笑颜开。 咱们映雪小师妹太可爱了,一个师姐被她夸的都有点脸红了,你也太会夸人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另一位师兄则直接拍起了胸脯:说吧小师妹,以后哪里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说,就冲你这么会夸人,师兄也一定帮你!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江映雪赶忙说,语气很谦虚:我刚过来还不太懂,以后还麻烦师兄师姐们多多照顾了。 优秀的人总是谦虚的,嘴上说着不懂,江映雪的动手能力其实很强,池照之前跟过别的课题组,很多流程都学过了,江映雪先前没怎么接触过这个,两人一起搭班,她却能很快地掌握其中的要领。 你也太厉害了,池照真诚地感叹道,我学了好几天才会的东西你几个小时就会做了。 是你教的好啦,江映雪依然很谦虚,我是跟着你才学会的嘛。 这样的人没人会不喜欢,大家很快就和江映雪了打成一片,池照也觉得她是个优秀而耀眼的人。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是愉快的,直到那天实验室里就他们两个人,江映雪小心翼翼地把池照拉到了一边:池哥我想问你个事儿。 池照说:你说。 江映雪显先是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笑嘻嘻地问池照:池哥,咱们傅教授有女朋友吗? 听到这话池照懵了一下,江映雪的脸颊上飘着绯红,眼底满是期待,于是池照就什么都明白了:你喜欢傅教授? 我就是为他来的,江映雪的笑自信又灿烂,我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上他了。 她继续追问池照:傅教授应该没对象吧?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没有,你和教授关系好,你肯定清楚。 整个项目组的人知道池照和傅南岸关系好,傅南岸有什么事儿都喜欢喊池照,他们确实关系好,却到底隔着一层,他们不是情侣,池照的嘴唇张了又闭,也只能说一句:嗯,他没有对象。 那我就放心了。江映雪笑得很灿烂,势在必得。 看到她脸上笑容的时候池照的心底突然闪过一抹奇怪的感觉,隔日下午傅南岸来实验室盯项目,江映雪直接捧了一大束花过来,九十九朵艳丽的红玫瑰递在傅南岸面前:傅教授,我喜欢你,我能追你吗? 这确实是太大胆了,实验室里安静了两秒,而后爆发出一阵欢呼与喝彩来。 牛!映雪小师妹也太莽了! 有勇气,太有勇气了。 教授您考虑下咱们小师妹呗? 大家调侃声此起彼伏,傅南岸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和我出来一下。 江映雪捧着花出去,实验室依旧激烈的讨论着。 你觉得傅教授会答应吗?一个师兄问池照。 池照摇头,是在回答也是在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吧,之前没见过傅教授答应过谁的告白。 我看不一定,师兄啧啧了两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教授夸过江映雪好几次吧,说她能力强,他们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另一位师姐也接话,满脸兴奋的表情:对了,江映雪舅舅是咱们医院的副院长,亲的,这要是真成了算不算是亲上加亲啊? 实习不像是高中读书,带教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不可逾越,年龄相差也不是那么大,偶尔有学生追老师,老师追学生,成不成都是值得茶语饭后八卦一番的有趣故事,其他几个在实验室的师兄师姐相视着互相调侃着,池照则默默地去到一边刷起了试管。 他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初春,傍晚,水管里的水缓慢流淌着,窗外不知何时也飘起来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很快把干燥的地面给濡湿了。 傅南岸还在跟江映雪谈话,隐约的人声时不时传来,听不清楚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他们会聊些什么呢? 池照不敢去想,心脏像是被浸入了柠檬水中,酸涩的,缓缓下坠。 是啊,那么多人喜欢傅教授,热烈的,耀眼的,他们都那么优秀,自己只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在这一刻,池照的心底真情实感地泛起了酸意。 几十根试管很快就刷完了,池照把它们倒扣在试管架上,师兄跟他说他可以走了,但他还不想走,于是只是坐在一边,偏头看着窗外。 春雨无声,悄然打湿路面,接道上的路灯亮起,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池照百无聊赖着用手托着脑袋,思绪又不自觉地飘飞了,傅南岸和江映雪在聊什么?也会聊他们之间聊过的话题吗?傅教授也会像和自己聊天时那样把想法说给江映雪听吗?甚至,他也会告诉江映雪我对你有过心思吗? 理智告诉池照傅南岸不是这样的人,但思绪纷飞的时候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头所想,池照有些烦躁地拧起了眉心,直到池照? 傅南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池照有一瞬间的晃神。 想什么呢这是?傅南岸走近了两步,声音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不高兴?怎么叫你好几声都不回应? 我我池照支吾着说了两声,傅南岸又问他,这会儿有空儿吗?来帮我检查一下错别字? 池照很快反应了过来:噢好,我已经刷完试管了,我跟您过去吧。 盲人的生活比想象中的要辛苦很多,特别是对于需要做研究的教授来说,傅南岸需要的很多材料都是需要打印出来的,靠自己没法完成。 眼睛失明了就连最简单的写字都是很难完成的工作,一行两行还好,多了就可能叠字串行,手写不行打字就更不方便,虽说现在有语音识别软件了,但有些专业术语软件的识别错误率还是很高。 这几天正是要忙的时候,傅南岸正在准备申请项目资金,池照跟着他去到了旁边的小办公室,帮他检查项目申请书上的错别字。 夜晚的实验楼是安静的,池照坐在电脑前仔细地阅读着,傅南岸就坐在他身边。偶尔有些实验步骤不清楚,师兄师姐过来会来找傅南岸让他去看一眼,大多数时间傅南岸只是安静地坐在池照旁边,带着蓝牙耳机阅读文献。 又一页文档检查完毕,池照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傅教授。 怎么?傅南岸摘下单侧的耳机,手机朗读的内容自动停止播放,有事儿吗? 他的表情平静而温和,池照犹豫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问到:您怎么没看到江映雪啊,她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江映雪?傅南岸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眉头皱了一下,我让她回去了。 池照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去?她请假了吗? 不是,傅南岸说,以后都不来了。 池照有些吃惊,他想过傅南岸会拒绝江映雪,但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且不说家世如何,江映雪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傅南岸之前曾经不止一次地表扬过她: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见他还以追问,傅南岸的表情有些无奈,刚刚事儿你们不都看到了,她心思不在实验上面。 这两天正是课题组最忙的时候,傅南岸准备申请项目基金,几乎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大家都超负荷地工作着,江映雪却挑这个时间当众表白,傅南岸摇了摇头,语气是冷漠的:我想要的是能安心做事的人,这个项目不适合她。 傅教授的语气太冷了,池照的心猛地坠了一下,心思不在实验上,这句话说得好似意有所指似的,池照也同样对傅教授怀揣着别的心思。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池照的嘴唇翕动着,很轻地问了句:那那我呢? 虽然成功进了项目组,池照却一直拿不住傅南岸的态度,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给傅教授带来了许多麻烦,因为他一直死缠烂打,所以傅南岸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妥协默许。池照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我会不会很麻烦您? 惴惴着,不安着,池照的情绪一下子到了顶点,他缠着傅南岸太久了,一直都是他单方面在努力,他生怕傅教授会讨厌他。池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傅南岸的表情,而话题转到他这里的时候,傅南岸微微皱眉,而后很轻地笑了一下。 想什么呢。他说。 池照还是不太放心,下意识地问了句:真的吗? 这话说的,你怕什么?傅南岸无奈地抬起了眼眸,用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来感受他,你很想走吗? 我不想! 池照赶忙摇头说不,语气格外诚恳,傅南岸摇头轻笑了一下,说,那就行了。 能留在我这儿的都是我想留的,傅南岸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专心点儿,早做完早回去。 能留在这里都是我想留的,听到这句池照就笑了,池照点头说好,视线再次回到电脑屏幕,嘴角的笑容却藏不住了。 是了,傅教授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表面看似温和,拒绝起人来也绝对干脆而冷漠,跟他告白的人很多,说要追他的也人很多,他的身边却一直没有别人,池照就是与他最亲密的那个。 池照偏头看了眼傅南岸,傅教授的唇角微掀还带着笑意,也是在他面前才独有的,于是池照的眼前就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大团绵软的云包裹着越飞越高,池照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是傅教授想留他的! 第31章 那就喜欢吧 帮忙改项目申请书不是一件舒服的差事,池照依旧做得格外认真,受限于设备的限制,语音转换文字中有很多错字,池照一行行检查之后还要把文字排版,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累了吗?傅南岸不止一次地跟他说,累就休息一下,也不差这一会儿。 教授我不累,真的。池照偶尔会站起来走走眺望下远处,再坐会电脑前的时候永远是笑着的,我再加把劲,争取早点把这些整完。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你真心实意想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是感觉不到累的,再苦再累都觉得是满足的,是值得。 项目审核的日子快到了,池照加班加点地想要快点把申请书帮傅南岸整完,连着好几天整到快熄灯的时候才匆匆跑回寝室,还被宿管阿姨骂了好几回,他却依旧甘之如饴。 你这是图什么呢?又一天池照卡着点跑回寝室,钟阳秋不解地他,傅教授给你钱了?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池照飞快地抄起牙膏牙刷去洗漱,脚踏出寝室门的时候说了句:没给我钱,就图我喜欢,他也不用给我什么。 喜欢是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它让人胆怯畏缩也让人无所畏惧,因为喜欢,所以再多的苦再多的累都不算什么了,每次待在傅南岸身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池照都觉得是快乐的。 当然,傅教授也绝对值得池照的喜欢,说了不冷那就绝不会再冷着他,他不会对池照那一颗热乎乎的心熟视无睹,他一直是记着池照的好的。 池照还在实习,一边要顾医院那边一边还要来实验室这边到底不是个轻松的差事,这两天池照刚好轮转到了相对比较忙的外科,连着值了几个大夜班,下午的时候一个师兄问了句池照是不是没睡好,怎么都有黑眼圈了,原本只是休息时随口的一句问候,傅南岸就记住了。 晚上再去打资料的时候,傅南岸问池照:最近没睡好? 池照怕傅南岸多想,连忙说:没有没有,就是这两天夜班值得多,过了就好了。 话都是这么说的,池照从不跟傅南岸诉苦,但傅南岸并非不知道,池照语调是上扬的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热情而有活力,傅南岸的唇角微微掀起,跟他说:辛苦了。 实验室里的光是冷白色的,落在身上冰冷又严肃,但傅教授笑得太温柔了,于是池照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暖了起来,池照的心跳有点快:没,真没什么辛苦的。 傅南岸不和他争辩这个,点头说知道了,坐在池照的身边陪他。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默契,池照帮忙修稿的时候傅南岸总会坐在他的身边,偶尔有些专业名词池照不懂会问傅南岸,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在各做各的事。 分卷(24) 晚上的实验室是安静的,于是心也静了下来,池照太喜欢这样一起做事却互不干扰的感觉了,傅教授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格外舒心。 太舒心了,舒心又安逸,或许是因为这两天确实太累了,池照撑着脑袋去看电脑屏幕,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最终,他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池照? 键盘的敲击声迟迟未响,傅南岸拧着眉头喊了声。池照太困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嗓音里满是倦怠与困意,傅南岸的眉心舒展开来,语气压低了,比平时要更轻更柔:没什么,睡吧。 他摸索着去把灯关上,啪嗒一声轻微的响,实验室里彻底黑了下来。 黑夜,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盈盈的电脑光前,池照睡得安稳,傅南岸坐回他的身旁,就这么静静地感受着他的呼吸,片刻,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摸索着搭在了池照的身上。 睡吧。摸索着,傅南岸磕了一下,他没做声,怕吵醒了池照,指尖在空中悬了半刻,最后拍了拍池照的背。他的眼睛是灰蒙蒙的,却又像是盈着光亮,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池照再睁开眼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睡的太舒服了,醒来之后才发现整个实验楼都黑了,电脑都息屏不知道多久了,池照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对不起教授! 池照连忙去把灯打开,他没想到自己会睡着,万分尴尬地揪了揪自己的耳垂,傅南岸淡淡地笑了下,打断了他的道歉:这段时间累坏了吧,要不明天休息一下? 温和的语气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池照稍稍松了口气,他摇头说不用了,又猛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抓着傅南岸外套。 池照的脸有有点红了:教授,您的外套 毋庸置疑这是傅南岸帮他盖在身上的,池照的指尖揉捏着厚外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前两天下了点雨,这两天一直挺冷的,实验室里的温度更低,这里阴凉,傅南岸脱掉外套之后只剩下一件薄毛衣和一件衬衣,但他就这么坐着等了他两个小时,没有半点厌烦与不耐。 不说我都忘了,傅南岸温和地笑了下,打断池照乱糟糟的思绪,怕你冷就给你披上了,睡着的时候容易感冒。 既然提到这个了,傅南岸便也自然地伸出来手:来,给我吧。 傅南岸的手伸在眼前,池照下意识地把衣服递了出去,指尖相触的时候傅南岸的手指稍有些凉,池照心里一热,说了句:谢谢教授。 谢什么。傅南岸抖了下衣服穿在身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说,说谢就生分了,不然我要给你说多少个谢? 感情是无法用价值来衡量的,真正亲昵的人也不用说谢谢,这就是自然而然做出来的动作,因为心里在想着对方。 池照听懂了,心底更是热乎着,他能感觉到傅南岸对他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后几天池照上夜班,怕他困了顾不过来,闲暇的时候傅南岸会过来陪他说会儿话。 到底是心理的,傅南岸对临床这块其实不是很熟悉,帮不上什么大忙,他也不会一直陪着池照,就跟他说一会儿话就走了,但就这么几句话就让池照的心热了起来这是傅教授主动来找他的,不再是他一头热了。 两人的关系似乎不知不觉间近了起来,很稳地向前推进着。 又过几天项目申请书递交上去,傅南岸请池照吃饭,说是感谢这段时间他的帮忙,这是第一回 两人单独吃饭,池照嘴上答应着心里乐着,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吃饭的地方是池照选的,是个离医院近环境又好的融合餐厅,环境好味道也好,是池照翻了很多评测才敲定下来的。 好不容易和傅南岸出来单独吃饭,所有的一切池照都准备得很周全,在池照熟练地报出了一串餐厅的特色菜谱并详细地介绍过口味之后,旁边的服务生捂着嘴笑了起来:先生您经常来我们家吧?我看您对我们家很熟悉了。 没有没有,我第一次,池照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提前看了下攻略。 那您也太厉害了,服务员哇了一声,马上赞美道,我家菜色还丰富的,能找到这么多您肯定看了不少资料吧。 听到这话傅南岸抬头向池照的方向看了一眼,池照支吾着应了声,脸稍有点红了。 池照原本不想表现出来很兴奋的样子,不就是单独出来吃个饭,没什么好得意的,他故意装作很淡定模样,一路上都稳着声音说话,却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被服务生三两句给戳穿了。 他都看到傅南岸在偷笑了! 池照以最快地速度点好了菜支走了服务生,傅南岸的脸上依旧带着笑,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池照连忙摇头,他眨着眼睛看傅南岸,脸颊依旧红红的,他略带羞赧地说,您喜欢就好了。 池照选的这个餐馆味道确实不错,菜品上桌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数是池照在说傅南岸在听,这是两人一贯的相处模式,他们都觉得舒服。 两人对面而坐,池照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傅南岸看了,他说话的时候偶尔傅南岸会接一两句,傅教授的观点不偏激不愤愤,语气是温和而淡然的,总能说到池照的心坎里去。 餐厅的环境是嘈杂的,池照的心却很静,不时有人在左边来回走动着,池照的注意力却全在傅南岸这里,他太喜欢他了,他几乎要溺在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中去。 就这么面对面吃完了一顿饭,出门的时候池照心里还是晕乎的,餐馆里面的暖气打得很足,出来之后好久池照的脸还是红的,温和的晚风吹来,两人并着肩膀慢慢走着,又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近,池照终于看清楚了,那是江映雪的舅舅,五院的副院长。 呦,巧了么这不是?副院长非常热情地上来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傅南岸点头说是:这不是项目申请刚递交上去,出来庆祝一下。 左右都是熟人,两人站着寒暄了几句,副院长似乎有话要对傅南岸说,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对了南岸,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 傅南岸说:您说。 副院长咳嗽了两声,表情有点尴尬:我听小雪说你不让她在你那边干了?怎么个回事儿? 总归要有这么一遭的,傅南岸当时让江映雪退出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会被问到,江映雪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委屈,那天傅南岸拒绝她的时候她却哭了。 一直没来得及和你们说这事儿,傅南岸开口解释道,语气还算淡定,映雪有自己的事儿要忙,该考研复试了总在我这里也耽误事,我就先让她回去了。 那天的事儿在医院里群里都传开了,副院长自然也有所耳闻,傅南岸有意没提,要给江映雪留几分面子,副院长却显然不愿意点到为止:这孩子性格直白,什么都不懂就把喜欢挂在嘴边上,给你添麻烦了吧? 这简直就是明示了,傅南岸还是笑,知道他话里有话,指尖抚摸着盲杖,缓缓说:年轻人嘛,也正常,也正常,咱们都懂得,再长大点就好了。 听傅南岸说这话副院长明显松了口气,傅南岸确实优秀,但作为家长的角度很少有人愿意把自家孩子嫁给个大她十多岁的瞎子: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孩子真是拎不清,年纪轻轻的非得要跟一个瞎子 话说到一半副院长就意识到不合适了,在怎么说都是相处这么多年的同事,这么说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副院长讪讪地笑了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南岸就是 没关系,傅南岸温和地笑了笑,主动帮他解了围,我们确实不合适,映雪太小了,我对她没这个心思。 副院长松了口气,顺着傅南岸的话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给你介绍一个? 傅南岸摇头笑笑,说:不用。 或许还是觉得尴尬吧,又寒暄了两句副院长就走了,刚才俩人说话的时候池照一句没吭,这会儿只剩下他和傅南岸两个人,池照马上憋不住了:教授您刚才干嘛对他那么好的脾气啊? 池照没傅南岸那么心大,看不惯这些:他这不就是歧视吗,盲人怎么了,您还不够厉害吗? 也没什么,傅南岸笑笑,手握住盲杖慢慢向前探,他想得也没错,人之常情,社会环境就是这样的,盲人能走出来的太少了。 那也不能不看事实就怀疑您吧,池照马上反驳,他知道有很多盲人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独立生活,因此更觉得傅南岸厉害,我就没觉得跟您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您多厉害啊,看不上您是他们眼光不好。 池照说得言之凿凿,气得声音都有点梗了,傅南岸笑了,故意逗他:你眼光好? 那必须好!池照想也不想就点头,话到了嘴边又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在讨论什么,这话跟表白没什么两样了,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还是说,反正我就觉得您好。 傅南岸的唇角掀起一点,问他:哪儿好? 池照想了想,回答:哪里都好。 看不见确实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池照却不会因此而放弃,喜欢一个人是连带着他的缺憾一起喜欢的,池照喜欢傅教授的温柔博学,也喜欢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眸。 被人看轻的滋味总不是这么好受的,傅南岸不说池照也知道,话说到这里稍有些冷场,池照停顿了一下,又认真地说了一句:反正我就是喜欢,别人都不喜欢我也喜欢。 池照太知道怎么戳人心窝了,他这不是装出来的,每句话里都透着真诚。 这要是再没有点触动那就是真的铁石心肠了,傅南岸摇头低笑,晚风拂过指尖带来微微的凉意,傅南岸很轻地说了句:那就喜欢着吧。 那就一直喜欢着吧。 可别反悔了。 第32章 有什么怕的 晚风吹过,池照没听清傅南岸说的那句话,但他并没有多问,微风吹拂过的一切都是敞亮的,有些话就算是不说也能体会到那种感觉,池照知道傅教授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项目申请书提交过之后池照不用再帮着傅南岸改错字了,但傅南岸依旧有时间就会陪他值夜班,不一定会陪多久,但池照能体会到这其下的滋味,有傅教授在身边,池照每天都是快乐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又过去了两周,春意很浓了,池照又轮转到了一个新的科室,新的生活有新的挑战,进入四月,池照也要开始着手准备申请学校了。 这是池照从刚入校时就定好的决定,他想去挑战自己,去外面看看不一样的东西,可现在有着他和傅南岸的这层关系在,池照又有点迟疑了。 傅南岸第一次拒绝他的时候就问过他学校申请的怎么样了,池照不知道傅南岸会不会介意这个,也不知道如果傅南岸真的介意这个他要怎么办,这是个太难抉择的问题,但就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总要面对的。 那晚傅南岸照例陪池照值班,或许是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学校申请准备的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池照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他不知道傅南岸为什么会突然这个问题,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准备的差不多了,在找老师写推荐信。 他犹豫着想要解释,又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事实就摆在这里,池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傅南岸的反应,又见傅南岸很轻地笑了一下:挺好的。 傅南岸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池照更紧张了,他是真的怕傅教授会介意这个,于是努力的解释着,我就是想出去看看外面,我没想留在国外的,我 没关系。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安,傅南岸笑着打断了他,我知道。 傅南岸是真没介意这个,年轻人能出去看看是好事,现在这个年代距离早就不是什么理由了,就算是让傅南岸在国外生活他也有自信能活得很好。 傅南岸稳着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池照听,于是池照心底的最后一丝不安也被抹平了,傅教授一直都是这样温和的人,他从来不舍得让池照为难。 您真的不介意吗?池照最后问了一次。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傅南岸笑笑,语气是坦然的。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聊了很多,池照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傅南岸听,傅南岸也同样与他交了心,傅南岸问池照打算选什么科室,池照笑了笑,说:眼科吧。 池照说得很坦然也很坦诚,在认识傅南岸之前他就想选眼科了:眼科挣钱嘛。 如果说一个人完全没有私心那也是不可能的,池照说得是实话。俗话说金口腔银眼科,眼科是医院里公认的好科室,池照小时候穷怕了,刚开始想报眼科就是图它挣钱。 但干一行有一行的乐趣吧,慢慢接触的久了,池照也是真喜欢上眼科了,发自内心地想要棒棒那些患者。眼睛是一个很重要的器官,在傅南岸身边待得久了,池照切身体会到了盲人的生活有多难,连傅教授这么优秀的人都会因为眼睛被歧视,更不要说其他人,医学的路漫长而道远,池照愿意献上自己的那一点点光亮。 当然,池照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与傅南岸有关:现在的医疗水平进步很快,池照一直希望着有一天傅南岸能再看见。 后面的那些理由都太大了,池照没说,他只说自己是因为钱,但傅南岸其实明白。池照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很善良也很温柔,从他想要帮助元良,从他对那些病人的态度上都能看出来。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池照身上有着作为医生那种独特的使命感。 傅南岸笑着说:眼科是个很好的专业,想学就学吧。 池照学什么傅南岸都是支持的,他想要那他就会尽力帮他,国外学校看重推荐信,傅南岸便辗转联系到了一位国内眼科界的大牛为池照写推荐信,拿出了十分的诚意。 分卷(25) 中间人是傅南岸的同学,也是费了好大功夫,他问傅南岸:这小孩儿是你什么人?你怎么这么上心? 傅南岸笑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说:家里小孩儿。 话说得有点暧昧,两人的关系也暧昧,拿到推荐信的时候池照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给他写推荐信的这位大佬他听说过名字,绝对是一等一的牛人。这位大佬平时忙的根本找不见人,想让他给写推荐信不是件容易的事,池照看到的时候眼睛都有点潮了:您太好了,您帮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傅南岸的表情依旧淡然,说:我也只是搭了个线,人教授愿意写也是你应得的。 越大佬的人越看中名声,不是说你给多少钱就给写的,傅南岸和那位眼科教授沟通了很久,教授也是真心觉得池照不错,这才愿意下笔写信,推荐池照去学习深造,以期对眼科做出贡献。傅南岸把两人沟通的过程告诉了池照,池照却还是摇头,知道自己是沾了傅南岸的光,没有傅南岸的话他根本连在那位大佬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您对我太好了。 这就好了?傅南岸摇头笑笑,随口说了句,以后了解多了你就知道了,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确实是随口的一句话,池照的心却沉了一下:那也得等相处之后才知道啊。 池照不喜欢听这种话,好像在提醒着他跟傅南岸没有以后似的,两人现在的关系是飘着的,再有几个月他就要实习结束了,到时候还有什么借口来找傅南岸?池照撇撇嘴,有点委屈道,我都快走了您才说这些。 池照是真觉得委屈的,又有点试探傅南岸的意思,他能感觉到傅教授对他的态度变化,这才稍微大胆了一点,其实没想着傅南岸能给他什么,他没太想过以后,现在这段儿时光已经足够让他回味了。 却没想到傅南岸突然笑了起来:怎么,走了就不准备联系我了? 池照一下子就懵了,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您是说我实习完也能和您继续联系? 你觉得呢?傅南岸反问他,语气中含着笑意你觉得我们该不该继续联系? 傅南岸没明说,池照却听懂了,之前傅南岸说他们没有以后,但这次傅南岸把选择的权利抛给了他,池照的嘴角一下子就咧开了:我觉得该!该一直联系着! 要再听不出傅南岸话里的意思那也太迟钝了,傅教授这是说他们可以有以后啊! 池照本来就是主动的性格,得到傅南岸的回应之后更是热情起来,小狗摇尾巴似的围着傅南岸转,傅南岸平时挺忙,池照却总能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有时是说来送东西,有时是说来问问题,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都有,其实就是找个借口见面而已,两人都懂都明白,就隔着这层窗户纸暧昧着,直接挑破好像还差了那么点意思,却又每一天都比之前更多一分亲近与信任。 又半月过去,池照的邮件发出去了,学校定下来了,傅南岸这边的项目也有了新进展,项目的资金申请需要答辩,傅教授的眼睛看不见,还需要一个格外的人帮忙放演示文档,于是池照便陪着他一起去了,一是放文档,二也是陪着傅教授。 毕竟眼睛看不见,傅南岸每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时池照都有些担心,之前下乡的时候傅南岸崴到了好几次,但当时傅教授冷情,不愿意别人近他的身,于是池照也只能担心着,揪心着。 现在可不一样了,每次走路的时候池照都会自觉的走到他的身边,并不搀扶,但就这么并肩走着的时候总能让人安心。 傅南岸走路速度不快,盲杖点地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等候室里的人很多,许多业内的大佬都带着学生一起过来,乌央乌央的人群之中,拄着盲杖缓缓前行,身边还形影不离地跟着个人的傅南岸自然成为了焦点。 哇,你看那个,那个教授好像是盲人吧,怎么还拿着个盲杖? 真的吗?他眼睛看不见?看着不像啊? 好像是听说今天来的有一个盲人教授,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位。 窃窃私语的声音落在耳边,傅南岸显然是习惯了,他很自然地让池照去看他们的位置在哪里,然后对号入座。 傅南岸能习惯池照却不习惯。等候室的桌子上放了名牌,池照带着傅南岸在位置上坐下,周围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池照浑身哪哪儿都不自在。 在五院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傅南岸的情况,从来不会这么议论,而这里人多嘴杂,总免不了有人好奇。好几个人从他们进门开始眼神就一直往傅南岸这边瞟,更有甚至还假装不经意一般伸手在傅南岸眼前晃,是好奇也是窥探,池照太了解这种目光了,他在福利院的时候就常被人这么看着,他们是把他当做了异类。 那些人议论着质疑着,池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心里却忽然紧张了起来。 不似之前池照自己参加比赛那种紧张,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因为你是残疾人,所以别人对你有一种天然的另眼。或是歧视,或者自以为是的同情,这是一种很难避免的情绪,你必须更努力,比别人更优秀,优秀得多,才能抵消或者部分抵消这种来自健全人天然的优越感。 眼睛还和别的器官不一样,腿可以装假肢,眼睛换上义眼也一样看不见,眼睛太重要了,也就显得证明自己的过程格外困难。 候场的时间里池照忍不住一遍遍翻看着准备好的资料,等着一会儿帮傅南岸放演示文档。明明先前演练过无数次了,池照这会儿却依然紧张。 太紧张了,紧张的时候时间是过的飞快的,傅南岸抽签的顺序不算靠前,但池照还是觉得一眨眼就到了他们。 傅南岸教授在吗? 很快有工作人员来喊傅南岸了,傅南岸举手示意后站了起来,池照便跟在他的身后,路过其他人时池照又听到了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他们终于走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开了,眼前是一整排表情严肃的评委,进门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压了上来,池照的紧张情绪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傅南岸让旁边的工作人员帮忙插上u盘,打开ppt,工作人员给递来了白板笔,他用手示意池照来接,皮肤想触碰的时候池照顿了一下,下意识喊了句:傅教授。 傅南岸挑了下眉,听出他语气中的紧张:怎么?紧张吗? 池照抿了下嘴唇,诚实地回答道:有点儿。 池照确实紧张,这次答辩关系到他们整个实验组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发展,会议室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电脑的风扇声,傅南岸的指尖在池照的掌心画了个圈:怕什么。 傅南岸的声音很稳,又带着一点笑意:有什么好怕的? 话说完傅南岸就开始讲了,池照站在旁边,掌心还停留着方才的触感,痒痒的,酥麻的,一阵微小的电流顺着皮肤蔓延,于是池照的整颗心都稳了下来,他深吸口气,专心地帮傅南岸翻着ppt,配合着他的节奏,一页又一页地进行下去了。 是啊,有傅教授在呢,有什么好怕的? 第33章 本章重写请一定要重看 稳了。 傅南岸的话一出口,池照的脑子里便只剩下这两个字,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傅教授的表现太稳了,从开头到结束,他全程语言流利,逻辑清晰,依旧是温和而沉稳的态度,却没有任何人会质疑他的气场。哪怕后来有几个评委提出稍显刁难的问题,提到了他的眼睛,傅南岸的回答依旧不卑不亢。 我的眼睛确实是我的伤痕点,直到现在我也会遗憾,我不回避,也不辩解,你要说盲人和普通人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诸位会怀疑也正常。但眼睛并不能说明一切,我过去的那些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我的项目也是证明,我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能力。 这句话是绝对自信的,傅教授也有自信的资本,其实提问这个问题的老师想要的就是个态度,傅南岸的回答结束之后,池照看到了那评委老师满意的笑容,其余的评委老师更是不必多言。 是了,这就是傅南岸的实力,刚开始的答辩的时候池照还有些紧张,而当傅南岸开始阐述的时候池照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其实文本材料池照已经很熟悉了,这个项目全程都有他的参与,项目申请书都是他帮傅南岸打出来的,但现场听到傅南岸答辩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在这样一个绝对紧张的环境中傅教授依旧能保持沉着与淡定,于是连带着池照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稳了下来。 池照的心稳他们的项目也稳,答辩结果出来之后傅南岸的项目毫不意外地排在了第一的位置,其他几位同场答辩的人原本还有些不服气,见过了傅南岸的项目申请书之后却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挑不出毛病,确实漂亮,还有好几个之前议论过傅南岸的人私底下来找他道歉,问之后能不能和他合作。 傅南岸的态度很温和:有机会的话可以。 傅教授的态度一直是温和的,在面对什么质疑时都是这样,那些偏见似乎并没有在他心底留下任何伤痕,池照是真的佩服他的心态,后来有次实验室的几个人闲聊,追忆往昔时聊到傅南岸大学的那段时光,池照才知道原来傅教授也有过失落沉沦的时候。 一个师姐不敢相信地问:您真有过不能接受的时候吗?感觉好不可思议啊。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傅南岸摇了摇头,答得很诚实,好歹我当时也是眼科的高材生,我那时候都被保送了,谁查出这样的病会能接受? 傅南岸说话时是半打趣的语气,但池照听出了其中的遗憾,说没遗憾那也是不可能的,太假了,不只是梦想的问题,眼睛看不见这点就足以让人崩溃,说是天之骄子一朝陨落也不为过,很多人看不见以后生活质量直线下降,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了。 这段经历确实沉痛,傅南岸无意多提,大家也都没有多问,池照的心却一直坠着揪着,他没法不去担心。 晚上的时候池照送傅南岸回家,这段时间他们总会一起走,可以同路一段距离,走在路上晚风吹拂,两人又聊到傅南岸的眼睛这个话题时,池照没忍住问了一句::那教授您当时是怎么调整过来的? 话一说完池照就后悔了,这问题确实尖锐,怕傅南岸回想起不愉快的经历,池照连忙解释:教授我就是随便问问,没什么别的意思,不然就当我没问吧。 池照怕傅南岸不开心,说完之后满脸紧张地看着傅南岸,而傅南岸只是微微一怔便笑了起来:这没什么,没什么不能说的。 傅南岸说:真的不在意那也是不可能的,主要还是是学会调整自己吧,就像咱们心理学说的那样,内心的疗愈是一个很重要的过程。 傅南岸也有过失意沉沦的时候,他一直是天之骄子,是所有同学和老师眼里最耀眼的存在。刚查出这个病的时候根本无法接受,当时的他原本已经保送读研了,又因为这么病而被一下子打回了原型,导师不接受他也没办法接受他,于是原本的天之骄子成为了一个废人。 这确实没法让人开心,提起这段的时候傅南岸的语气很沉:从学校回来之后我就整天把自己关在了家里,谁都没法叫我出来,我能感受到眼前一点点黑下去却毫无任何办法,我太想看见了,我拼命地看书,可是我越是拼命,眼前就黑的越快。 这种感觉太致命了,单单是听着傅南岸的描述池照便觉得无法接受,池照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了,他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次为什么要提到这个话题,为什么要提起傅教授的伤心事,傅南岸的语气顿了一下,又重新轻松了起来:别心疼。 他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没那么不幸,我有一个很健康的家庭,我的朋友也都在支持我帮助我。 陪伴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对谁都是一样,人无法脱离群体而独立存在,在心理科实习时池照深切地体会到了这点。同样是视力缺损,知知因为父母的漠视而出现心理问题,也有很多其他小孩因为家人的陪伴而慢慢站了起来,就连身体健康的元良都曾因为父亲的打骂而失去对生活的信心,更不要说傅南岸是后天致盲的,在他努力了十多年之后,马上就要有所成就的时刻,那种痛苦绝望的。 当时的痛确实很绝望,但是我遇到了几位很好的朋友,提起这段的时候傅南岸是面带笑容的,黑暗褪去之后便是光亮,这其实是他记忆深处最浓墨重彩的一段,一个是你们眼科的邹主任,另一位其实你也见过,是这次答辩的一位评委,姜明远教授。 姜明远教授?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池照有些愣怔,傅南岸之前从未提起过他,答辩的时候池照确实见到了这号人,但他对傅南岸的态度似乎并不太热络,也或许是他的眼神有些凌厉吧,池照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他对傅南岸有什么意见。 他是我大学时候的师兄,其实也不算,傅南岸仔细想了一会儿他们的关系才说,他是我当时保研的那位老师手下的研究生,那时候我被取消了保研资格,是他一直在安慰我。 那时候正赶上邹安和大五去实习,很长时间都是姜明远在陪傅南岸,姜明远的学习压力也挺大的,但他还是经常去找傅南岸,陪他说话,也鼓励他不要放弃,他们几个朋友还合资给傅南岸买了一只小狗,虽然那狗没活多久就因为生病死掉了,那种软乎乎的感觉却一直停留在了傅南岸的心田。 改变都是在潜移默化之间的,刚开始的时候傅南岸自然是不能接受别人的好意的,他觉得他们是在可怜他,甚至还跟很多人发过脾气,后来在几个朋友的鼓励之下,傅南岸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选择了心理,这才一步步走到现在。 傅南岸笑着说:能碰到他们是我的幸运。 过去的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心里只要站起来了那再多的苦难也都可以撑下去了,傅南岸选择心理之后依然碰过无数次壁,被导师拒绝被病人否认,但因为有着家人和朋友的支持,他终于得以一步步走到现在。 听完故事之后是良久的沉默,两人就这么并肩行走着,心里的滋味都不好受,也确实没法好受,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感情依然是存在着的。 过了很久,池照鼓起勇气碰了碰傅南岸的手:都过去了教授。 傅南岸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握在了手心:嗯,过去了。 晚风吹拂下掌心是温热的,指尖相交时淡淡的酥麻感觉传向躯体,于是那些伤痛也都慢慢的飘散在了风里。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过不幸,而傅南岸的不幸却格外的打击和摧毁人心,池照很可惜没能在当年的时候认识傅南岸,但又很庆幸傅教授能又这样的朋友相伴左右,最终重新走了出来。 分卷(26) 或许是这段的故事给池照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吧,回去之后池照难得失眠了。 躺在床上他的脑子里不断回想傅南岸过去的故事,最后好不容易睡着的时候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作为主角亲身经历了一遍傅教授的苦楚,他感受到了那段的难捱,被人嘲笑,被人歧视,甚至出门坐公交车时都会被拒载,他们跟他说盲人就不要出来了,不要去浪费社会资源。 梦境与现实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池照甚至梦到了他们的这次答辩。 他梦到他们的项目落选了,他梦到所有人都对傅南岸的眼睛有偏见,说他不行,说他能力再强也不如别人,那是一种很无望的情绪,根本无从辩解,池照猛地惊醒时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彼时才刚早上五点,外面的天是黑的,池照更是心慌,他摸索着拿出手机给傅南岸发了条消息,消息发出的时候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池照的心跳依旧很快,他把手机捂在了心口。 [傅教授,我们的项目真的没问题吗?]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傅南岸的消息回了过来,很简单的两条。 [怕什么。] [信我。] 于是池照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再次安定下来。 第34章 明天就睡到 说明:33章重写了,32用回了最开始的版本,大家记得一定要先看33再看34。 思来想去还是得这么写才舒坦,还按照原定剧情走,该写的点都会写到。非常抱歉给大家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感谢大家的所有支持,再次鞠躬。 傅南岸的一句话就让池照安了心,有傅教授顶着怕什么。又聊两句,池照握着手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的时候其他几个室友都已经走没影了。 池照这天休息,不着急出门,慢慢悠悠洗漱完之后去了实验室。项目要公示了,实验组里的人都挺兴奋的,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早早就准备好庆祝了,陈开济跟了傅南岸的别的项目,特意跑过来找池照说话,说是要沾沾他们的光。 这你必须得请我吃饭啊池哥。池照还坐在角落里看书,陈开济上来就揽住了他的脖子,我看你每天忙前忙后的,这项目绝对有你的一半功劳。 池照被他吓了一跳,觉得他搭脖子难受,伸手把他的手臂掰开了:我们项目组的事儿请你吃什么饭?我出力还得我出钱? 陈开济笑嘻嘻地的,没脸没皮地还要往池照身上搭手臂:那怎么了。咱俩啥关系,你和傅教授啥关系,四舍五入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吗?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歪理。池照不让他往自己跟前凑,往后退远了一点:去去去,我和傅教授清清白白,你可别在这儿污蔑啊。 陈开济知道池照和傅南岸的那点事儿,池照没瞒他,都是主动追爱的人,刚被拒绝的时候陈开济安慰过池照好几次,现在眼看着两人的关系有所进展,陈开济自然是除了当事人之外最开心的人。 之前那段时间不敢开玩笑怕池照伤心,现在可不怕了,他几乎每天都要变着法子地逗池照:这不马上的事儿嘛,池哥你今天再表个白,明天就能睡到,后天那孩子就上大学了。 行行行,是不是哪天还得给你响应国家政策生个二胎? 都是开玩笑,池照也由着他说,说说笑笑半天,脸上都是笑着的。 虽然还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池照能感觉到傅南岸对他的态度变化,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暧昧期,这种勾勾缠缠又藏着掖着的感觉很奇妙,他不敢猜傅南岸的心思,又觉得现在这样一整颗心脏都跟着起起伏伏的感觉也挺有意思,傅南岸不挑明他也不直说,总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又扯了半天才绕开生孩子的话题,池照拍了拍陈开济的肩膀:放心兄弟,等拿下这个项目一定请你吃饭。 努力了这么久眼看项目就要审批下来了,整个组的人都很高兴,师兄师姐斗志昂扬地干活,整个实验室里都是欢声笑语。大家都商量好晚上要去哪里庆祝了,下午公示名单下来,却并没有他们组的名字。 看到的时候实验室里霎时就沉默了,过了好久才有人弱弱地出了声:这是不是搞错了啊? 最终名单是要在官网上公示的,但在之前他们明明已经听到风声说他们项目是第一,几人非常默契地刷新网站页面,关掉,再打开,公告那栏的名单上依旧没变他们落选了。 沉默。 还是沉默。 众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显然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最后还是陈开济先了口,语气笃定:你们打电话去问问吧,这肯定是弄错了,之前答辩的分数排名不都已经出来了吗?还能因为什么被唰掉?伦理审核?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吧。 答辩的排名基本上就是最后的名单了,之后各种审核都是附带走个形式罢了,陈开济这么一说才算是打破了实验室里趁沉寂已久的氛围,大家也都觉得这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资历最老的师姐点点头:对,咱们去问问吧。 另一人说:先给傅教授打个电话。 傅南岸今天门诊,这会儿还没来实验室这边,几人赶忙想给他打电话,而傅南岸那边次显然已经收到信了,先他们一步打了过来:先别担心。 隔着电话的听筒,傅南岸的声音依旧很沉很稳:我已经托人去问了,最快晚上就能得到回复。 傅教授发话了,实验室里的几个人才算是稍稍安心下来,他们一人说了句好,心里还是抱有希望的,他们都绝对相信自己的实力,不相信会这么被唰掉了。 焦急等待结果的时间里注定不会太舒坦。 项目暂时没批下来,但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这个项目真没选上他们还要争取下一次的机会,生活中总有碰壁的时候,他们不可能因为一次的失败就说要放弃的。 晚上七点,正是实验室里最热闹的时候。 傅南岸也在实验室里,他跟别人换了班,早早就来盯着学生们做实验,说是盯着其实更多的是安慰,发生这种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有傅教授在的时候项目组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他是他们的后盾。 而除了做实验之外大家都在心照不宣地等待着什么,是希望,也是审判。 来电提醒,张教授,158 是评委组那边的老师来电话了。 实验室里很安静,傅南岸起身走到实验室外。池照有点不太放心,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池照小心翼翼地走到傅教授旁边,傅南岸看不见,于是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电话里的声音模糊不清,池照屏住呼吸,一来二去的对话之间,池照算是大概听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张教授是专家组的评委老师之一,代表着一定的威严,他说作为他本人来说他很欣赏傅南岸的项目,但这是一个校企合作的项目,答辩结果并非最终结果,实际可行度还要由基金会那边进行评估。 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池照不知道这种机构组织是不是都喜欢敷衍了事,你很难从他们的话中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张教授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很欣赏傅南岸,对这个结果表示遗憾,但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 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那要个理由应该不过分吧?情绪激动之下池照发出了点动静,傅南岸马上朝这边看了过来:谁在那儿? 池照一时不知该不该承认,傅南岸已经挂断电话朝池照这边看过来了:是池照吗? 不得不说傅教授的感觉太敏锐了,想要瞒住他很难,瞒不住他就不瞒了,池照摸了下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句:傅教授。 真是你啊,听到池照声音的时候傅南岸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池照问他怎么知道是自己的,傅南岸笑了笑,说,也就你会跟出来偷听了。 池照不好意思的揉了把脸。 听到了多少?傅南岸问他。 池照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像都听到了。 傅南岸又问:是不是觉得挺生气的? 池照点头说是,傅南岸说:我也生气,放心,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顿了一下之后又继续说,语气很稳也很沉:我可以接受任何的失败,但一定不是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 傅教授一直是这样的人,自己是这么做的,也是这么教导所有人的,人应该为自己的权利而抗争,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 接下来的几天傅南岸明显忙碌起来,各处打听消息,寻找证据,忙碌之中傅教授明显瘦了一圈,池照常看到他神色匆匆地走来再神色匆匆地走开,没两天傅南岸的额角上就多了一大块淤青,是走太快没注意磕的。 傅教授着急池照也跟着着急,看到傅南岸脸上的伤口池照比伤到了自己还难受,他一有空就跑到傅南岸办公室里帮他敷药,活络油抹在淤青上冰冰凉凉的,池照小心翼翼地揉着,问傅南岸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还没确定。傅南岸的眼底疲惫却也坚定,但是总会有确定的一天。 这件事池照确实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好在傅南岸还有师兄姜明远愿意帮忙,姜明远帮过傅南岸很多次了,池照听说他也来帮忙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安心。 姜教授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提,那天在傅南岸的办公室里偶遇姜明远,池照说得恳切也说得认真,我会的不多,但我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的。 姜明远是位四十出头的教授,五官有些凌厉,表情却很和蔼,听到池照这么说的时候他笑了一下,而后很温柔地搭了下池照的肩膀:放心,我会帮你们傅教授的。 傅南岸和姜明远给人感觉都是很可靠的人,有他们出马时池照也少了担心,又一天池照去帮傅南岸买饭,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姜明远在傅南岸的办公室里,池照不欲打扰他们,于是在门外等了很久才进门。 池照进门的时间姜明远正要走,池照问了句:姜教授一起吃饭吗? 姜明远的脸色不太好看,勉强笑了下,说:我这会有点事儿,下次吧。 姜明远的脸色不好看傅南岸也同样不好看,池照进门便开始担心起来,他连忙把手上的饭放在一边去碰傅南岸的手,他问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傅南岸虚虚地回握了下他的手,说:没事儿。 第35章 准备了惊喜 没事儿。 傅教授总习惯把没事放在嘴边,什么时候都是这样,项目落选了大家都不开心,而傅南岸显然是最着急的那个,几天下来他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眼周是乌青的,嘴角也燎起了泡,池照看在眼里着急在心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着急的远远不止池照一个,整个项目组的人都很着急,见到傅教授这样大家都不好受,甚至有人产生了放弃的想法。 要不然算了吧?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很快就迎来了一群人的附和。 是啊,不然就算了吧,这次就是个意外,咱还有下次呢。 那必须的,咱小组的能力那都是有目共睹的,还怕这一次马失前蹄的机会吗? 还不如现在安安生生先做实验呢,反正下次答辩也很快就要开始了,咱们下次一定。 人总是擅长自我调节的,大家都不愿意就这么一蹶不振下去,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着之后的实验安排,传到了傅南岸那里的时候,傅南岸沉默了很久。 傅南岸的指尖捻过盲杖,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傅教授的语气是疲惫的,是池照从未见过的疲惫,池照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能有空就往傅南岸那里跑,帮傅南岸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帮他敷眼睛。 温热的毛巾搭在搭在眼睛上,傅南岸问池照:你是怎么想的? 池照愣了一下:什么怎么想的? 就这件事,傅南岸说,他们都说不如放弃算了,你是怎么想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到目前为止池照一直没发表过自己的想法,怕干扰到傅南岸的思路,也怕给他增加压力,但傅教授既然要问池照也不瞒着,池照顿了一下,说:我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傅南岸问:为什么? 就觉得不能吧,池照说,您之前不是也说权利要靠自己争取吗,我们的就该是我们的,不应该被别人抢走,或者至少得有一个理由。 池照说得很恳切,说完之后他便抬眼看向傅南岸,他反问道:教授您觉得呢? 傅南岸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了。 片刻,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再给我一点时间。 之后傅南岸没再说话,池照也没,敷完眼睛之后池照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傅南岸依旧坐在桌前,脸上是池照从未见过的疲惫,池照深深看了他一眼,下定了什么决定似的,大步迈出了办公室的门。 之后的几天傅南岸一直很忙,忙到每天东奔西走饭都顾不上吃,忙到不知不觉已经好几天没和池照联系了。 一晃又两天过去,项目小组慢慢开始做实验了,傅南岸来看的时候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突然发现好像少了个人。 傅南岸问:池照怎么没来? 一学生答:他这两天好像有事儿。 傅南岸反问了句:有事儿?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儿,那人说,反正他就说有事儿,要请两天假。 傅南岸心道自己确实是太忙了,竟然连池照请假了都没发现,他在微信上发了条消息问池照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池照的消息回复了过来。 [没事傅教授,我这两天有点自己的事儿,我过两天就去了。] 池照不说傅南岸自然并不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事,傅南岸不是喜欢追问到底的人,他相信池照能处理好。 傅教授一直是相信池照的,但相信和担心总归是两码事,接下来的好几天池照都没来实验室,也没来帮他敷眼睛,傅南岸怕池照那边出什么事,于是特意往他那边去了一趟。 这天晚上是池照值班,傅南岸特意调了班,卡着点推开了值班的门:池照在吗? 分卷(27) 池照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看到傅南岸时愣怔了一秒,显然有些意外:教授?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傅南岸挑了下眉,故意逗他,池照连忙帮他找椅子坐下,傅南岸说了声谢谢,又问:最近几天在忙什么?怎么一直没有过来? 傅教授向来是关心人的,对别人是这样,对池照更是这样,他坐在池照旁边手很自然地搭在桌子上,池照支吾了一下:没,没忙什么。 话说到这儿傅南岸就意识到不对了,池照之前说在忙这会又说不忙,这明显是自我矛盾了,傅南岸问:真没事儿吗? 他仔细思考着,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下:别是生我的气了吧? 池照张张口想说什么,傅南岸温声道歉道:我这两天忙,没顾得上你,要是因为这个生气了我给你道个歉。 说话的时候傅南岸反思了一下,这两天他一直在忙别的事,确实没怎么顾得上池照,他怕池照是真生气了,说完之后便静静等待着池照的回复,池照赶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没生气。 没生气为什么突然不来了?傅南岸问,你都好几天没来我这边了吧? 四天,池照说,还有一天就好了,我很快就能忙完了。 听到这话傅南岸笑了一下,也放松了一点:真有事儿啊? 池照说:真的。 什么事儿能说吗? 池照的嘴唇张开又合上,话到了嘴边:教授我在 傅南岸抬眼示意他说下去,池照抿着嘴唇,最终还是说:等我写完再告诉您吧。 傅南岸说:好。 池照不说傅南岸便不多问,确认过池照是真没生气之后傅南岸也放心了,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天的时候池照忍不住一直盯着傅南岸的眼睛看,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只可惜像是蒙了层雾似的毫无光泽,池照心头一动。没忍住叫了声教授,傅南岸抬眼去看他,池照又再次摇了摇头:没什么。 之后他们又聊起其他, 那是一个很愉快的夜晚,值班没碰上什么大事,两人不知不觉聊了很多,他们都闭口不提项目落选的事只说开心的话题,于是脸上难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此时距离他们的项目落选已经过去六天了,事压在心头的时候再怎么样都是不好受的,这对于两人来说都是很久违的笑容。 傅南岸一直待到夜深了才回去,第二天一早,池照重新出现在了实验室。 见到池照过来傅南岸还有些意外,没想到会这么快:你的事忙完了? 池照点头:差不多了,还差个收尾的工作。 什么收尾?听到两人的对话一个师兄赶过来凑热闹,他笑着撞了下池照的肩膀,咱小池还有什么秘密工作没有告诉我们? 实验组的人关系都不错,都是每天朝夕相处的,是战友也是朋友,这几天几天池照没来大家都很担心,这已经是第三个来问池照情况的人了,池照笑了下,解释说: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 师兄乐了:你小子不够意思啊,还真有秘密瞒着我们? 池照点头又摇头,说:你们会知道的。 之后师兄又旁敲侧击了几次,池照依旧什么都没说,嘴巴严实得跟黏了胶水似的,师兄是真没辙了,什么办法都使上了,最后也只能摇摇头说:算了算了,我不问了。 他感叹:你小子嘴巴可真严实,难不成还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池照默认了他的夸奖,片刻,又低声说:希望是个惊喜吧。 池照要给大家准备惊喜了,到中午的时候这话就在整个实验组里传开了,好几拨人都来问池照到底是怎么回事,池照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奈地感叹:这也传得太快了。 既然传了那你就说嘛,一个师姐劝他,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你不如早点说。 池照长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另一位师兄也开了口:现在大中午多好的时间,要真是什么好事儿咱还能赶上去外面吃个饭呢! 就是就是! 吃饭吃饭! 大家七嘴八舌的迎合着,确实也是这几天都憋坏了。落选的事儿在他们心里待了很久也难受了很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可以调节气氛的事儿,一群人都逮着池照逗他,其实无所谓池照说不说,大家就是想乐呵乐呵。 落选是个很遗憾的事,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现实情况摆在这里,也不能永远都不过去了,一周的时间足够他们重振旗鼓重新努力了,眼看着公示期就要过了,事情要成定局了,大家便都在准备着下一次的申请了。 都过去了,过去了。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心收了,把精力都投入到下一次的申请中去了,一直到下午到时候池照一个人抱着电脑噼里啪啦打了很久的字,池照最后按下了回车键,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这事儿还没有过去。 他说:咱们这个结果是有问题的,我实名举报了项目的审核组。 第36章 要问为什么 这确实是个惊喜,或者说是惊吓更合适些,池照的声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实验室就安静了,鸦雀无声。 你疯了吗池照?安静两秒之后一个师姐惊呼出声,她的嗓音因为着急而直接破音了,冷静一点啊,别这么冲动! 影视剧中的类似情节都是很帅气的,主角不畏强权,主角无所畏惧,主角凭着一腔热血举报终于得以翻身,主角 电视剧里的主角不会失败,现实生活中却没有这么幸运,现实生活中有太多非黑即白的东西,我们每个人也都有太多的顾虑。 你有证据吗池照?你确定他们真的有问题吗?另一位师兄问池照,他上来直接抓住了池照的手臂,你知不知道实名举报你也要担责任的,要是最终查出来没问题你就完了。 是啊池照,你冷静一点吧。又一个人凑到了池照的身边,唉声叹气道,趁现在还能撤销举报你去撤了吧,就为了这一个项目不值得赌上你的前程啊。 所有人的反应都很激烈,大家都没想过池照会做这样的事,平心而论,他们确实不满,确实有有很多怨言,但是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项目,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证据,连傅教授都没有说话的事你一个学生又何必插手呢。以后还有那么多机会,如果就因为这件小事让前程受到影响那就太不值得了。 算了吧。所有人都对池照这么说,我们所有人都希望像影视剧的主角那般帅气勇敢,但现实终归是现实,把举报撤了吧。 大家的劝阻都很真情实感,是真心实意为池照考虑的,他们期盼着池照能够改变主意,但池照只是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神情,那是他熬夜写了许多材料留下的印记。 池照早就预料到大家的反应了,他铁了心要做这件事,所以在众人劝阻之前就把举报材料提交了上去。他说: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池照说完实验室里就沉默了,沉默的气氛有些压抑:举报信投出之后再无撤回的可能,而之后的一切后果都要池照承担,也必须承担,社会赋予了公民这项权利,却不会允许我们滥用权利,池照的实名举报递交上去了,于是等待着他的是无尽的谈话。 校领导,科室领导,一层一层的领导过来找池照谈话,了解情况,这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可能影响到一个单位或者更多单位的名誉,大家都喜欢简约不喜欢麻烦,于是几乎每个领导找池照谈话都是同一个目的:要劝他放弃举报。 要不然你就道个歉,就说自己想错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我们不往上报了。 小伙子何必这么倔呢,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你们傅教授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 你这就是没有证据的举报,是污蔑,要是到时候查下来没问题的话后果你能承担的起吗? 那些人变着法子来劝池照,软的硬的都使出来了,池照却软硬不吃,校领导恼了,生气时说了气话,说让池照以后都不用来了,说学校里没他这种自我自私的学生,还是因为有傅南岸在上面顶着,也是因为池照打算出国了,这件事最终才没有记在他的档案里,没有给他的未来造成太大的影响。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啊池哥? 池照的事在整个实习生里传开了,有人暗暗赞许他的勇气,也有人不理解他的冲动,陈开济又把池照拉到天台上,晚风汩汩地灌入衣服里,他问池照,你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要去举报啊? 池照站在栏杆旁边,远处的天际是模糊的,他没有回答。 陈开济问他:觉得不公平吗? 又问:咽不下这口气? 再问:或者还有什么隐情? 晚风吹在身上凉嗖嗖的,任凭陈开济怎么问,池照依旧沉默不语。他太沉默了,一声都不吭,当真像是一根筋到了极点根本不管不顾似的,于是陈开济也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无奈:你太冲动了池哥。 你太冲动了。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池照的,他们都不理解池照的决定,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调查组的人还是来了。 来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吧小伙子。 调查组的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差,就是秉公做事秉公调查吧,还有人安慰了池照几句,夸他勇敢,有毅力,但举报的流程太繁琐了,于是池照的生活更忙了。每天除了实习之外还要随时等着调查组的通知,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事情未定之前一切都是朦胧的,未来是朦胧的天也是朦胧的,仿佛就像是为了应景一般,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天空蒙上了一层雾,介于白昼和黑夜之间。 池照已经很久没去实验室那边了,一开始是忙,后来是不敢,举报之后他没敢再找过傅南岸,他怕傅教授怪他,也怕傅教授也不理解他。 别人的不理解池照尚且可以忍受,如果连傅南岸都要说他的话那他是真的绷不住了。 但或许是越不敢见就越要碰到吧,与调查组见过面的这天晚上,池照就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了傅南岸。 看到傅南岸的瞬间池照就慌了,他慌乱的加快脚步想要从傅南岸身边经过,但或许是因为太着急吧,他竟然又撞进了傅南岸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池照? 傅南岸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是池照吗? 就这么被抓着池照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于是他也只能站在原地,声音发涩地喊了句,教授。 正要找你呢。傅南岸说,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带着池照从走廊上到天台,两人站在天台边上,他跟池照说,我们聊聊。 池照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站在房顶,顶楼风大人小,从上往下俯瞰世界时有种一切烦恼都渺小的豁达感,但此时与傅教授站在一起时却不是这样的感觉,这和与陈开济站在一起的感觉还不一样,池照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聊、聊什么? 什么都行。傅南岸说。 自打池照交了举报信之后两个就没再说过话了,傅南岸在微信上联系过池照几次,池照都假装没有看到,而现在傅教授就站在身边,池照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傅南岸先开了口:见过调查组的人了? 话题一下子就跳到了最尖锐的地方,池照轻轻嗯了声:见过了。 我也见过了,傅南岸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傅南岸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于是池照有些慌张起来:教授您也怪我吗?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傅南岸摇了摇头: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是一件很有勇气的事,你比我们都要勇敢。 话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傅南岸的话语里确实没有要责怪池照的意思,但他眼底的疲惫是藏不住的,几天没见傅教授似乎又瘦了些,眼角满是乌青,池照的心都沉下去了,他从来没见过傅教授这样,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池照不接傅南岸便也不继续说了,气氛就这么僵着,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顶层的风簌簌刮在脸上,池照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像是心脏上压了块石头,闷闷地发沉,越来越沉,池照几乎无法呼吸了, 天色越来越晚,风也越来越大,冷风钻入衣服里池照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他穿得有点薄了,冷,身上冷心里也冷,池照打了个哆嗦,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低低的咳嗽声抑制不住,终于打破了这沉默已久的寂静,那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傅南岸的手指蜷了又蜷缩,最后搭在池照的肩膀上。 还好吗? 池照摇了摇头,嗓子有点哑了:我没事儿教授。 他的声音太哑了,于是傅南岸终于有点绷不住了:为什么? 池照没有听清:什么? 为什么要举报?傅南岸终于还是开了口,他的手依旧搭在池照的肩膀上,我不怪你池照,但我能问你句为什么吗? 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正直执着但绝不莽撞,你不是不考虑后果的那种人,这件事的利弊你都很清楚,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傅南岸站在池照面前,浅灰色的眸子正对着池照的方向,他的语气很淡,眼睛上蒙着一层雾,他问池照:你为什么要举报? 为什么。 有太多人问池照为什么,为什么要执拗地揪着这一件事不放。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项目资金,以后的机会也还多的事;这是一件可能会搭上前程的事,费力又不讨好;最关键是的是这是一件没有证据的事,谁也不知道最终是结果会怎样。 有那么多的艰辛难捱不确定,但池照还是做了,要问为什么 池照抬头,认真地看着傅南岸的眼睛:那天姜明远和您说话我都听见了,您明明知道的。 分卷(28) 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颤抖着:这件事就是姜明远做的,是他换掉了我们。 是姜明远换掉了他们,傅南岸知道。 第37章 很着急走吗 那天姜明远来找傅南岸,池照原原本本地听到了全程,他在门外听到姜明远亲口承认名单是他换掉的,也听到姜明远恳求傅南岸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他说顶替傅南岸团队的队伍是他一位恩师的儿子,他必须要还这个人情。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池照都是笑着听的,当笑话听的,听到姜明远承认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既然姜明远会承认,那肯定意味着傅南岸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之后的事还需要再担心吗?傅教授不是那种没有原则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好话就忍下这件事,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项目更是整个团队的项目,傅教授不至于拎不清楚。 你不该找我的。与池照设想的一样,傅南岸的回答很冷静,他并没有因为姜明远的恳求而动容,我的性格你知道,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项目这是整个团队的努力,我不能让这种不公平的事发生。 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姜明远的语气讪讪,他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继续向傅南岸解释着自己的难处,所有的项目都很优秀,我换掉谁他们都有意见,我必须选一个,选谁我都很为难,我也没法和我的上级解释。 傅南岸问他:那为什么选我了我们? 选你有理由。姜明远的语气顿了一下,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了一点,但他最终还是开口了:选你我可以找到理由,你的眼睛看不见,我可以说你不适合这个项目。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傅南岸沉默了一下,池照心里的火却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根本没想到姜明远会这么说傅南岸。 傅教授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哪可能因为一个改变?这未免也太具有偏见了,更何况姜明远还是傅南岸最信任的朋友,他明明很清楚傅南岸的能力的。 池照的双手紧握成全,差一点就冲上去了,他等待着傅南岸有力而坚定的反驳,他相信傅教授一定和他一样生气,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待着池照的之后傅南岸的沉默。 姜明远再次开口了,语气里带着恳求:真不是我想的,我真是没有办法,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出能把谁替换掉了,只有你的眼睛是个理由。 傅南岸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姜明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问他:你这是同意不再追查下去了吗? 傅南岸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你先回去吧。 他的语气是疲惫的,是池照从未见过的疲惫,池照根本不相信傅南岸还有这样的一面。在他这里傅教授是绝对自信而强大的,之前那么多人说他的眼睛,在乡下,在副院长面前,他从来都表现的非常坦然,甚至还可以很自然地开玩笑,可现在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坦然,像是拧着了。 所以因为姜明远的一句话傅南岸就要放弃他们整个团队的努力吗?池照不敢相信。 姜明远又在傅南岸耳边解释了很久,他对傅南岸说保证就这一次,说以后有项目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到傅南岸,傅南岸没再说话,推着把他赶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姜明远的表情是紧张的,于是池照的心里还怀着期待,在他这里傅教授不该是因为一句话就被打败的人,傅教授明明已经拿到证据了,为什么要因为姜明远的一句话就放弃他们整个组的努力呢?池照不相信他会这样。 但是池照等啊,等啊,等到傅南岸嘴角撩起了泡,等到小组里的其他人开始准备下一次的项目,等到公示期还差最后两天就要截止的时候,傅南岸依旧什么都没有做,他的神情依旧是疲惫的,他一直沉默着。 池照等不下去了,此时站在傅南岸面前,他终于忍不住质问他:为什么不再争取一下? 您之前不是这样的。池照很认真地看着傅南岸的眼睛。傅南岸的眉心微微皱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池照没再等他开口,而是一句接一句地说了下去,他忍耐了太久了:您明明告诉我权利是要自己争取的,为什么因为姜明远的一句话就要放弃呢?因为他说您的眼睛您就不敢去争了是吗?因为他的一句话您就要否认自己和我们整个项目组的全部努力吗?我们明明可以的,我们答辩都拿了第一,为什么您突然变得这么胆小又犹豫了呢? 池照一句句地质问着,他问傅南岸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语气是失望的,他说:这不是我认识那个傅教授。 话说完池照就走了,门关上的时候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池照的脚步很快消失在走廊,决绝到毫无任何犹豫。 摔门声响起的时候傅南岸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手臂悬在半空中,最终又缓缓放下。 池照跑得太快了,傅南岸看不见,傅南岸追不上他,周围很快安静到近乎无声。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雨,密集的雨滴袭来的时候傅南岸没躲,任凭雨滴打在身上。暴雨来袭的时候所有感官都模糊了,冰凉的雨把身上浇透了,傅南岸终于下了天台,他擦干了手上的水珠,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是纪委工作人员的电话。 我这里有证据。他说。 池照说得是对的,他确实拿到了姜明远篡改名单的证据,姜明远的做法并不高明,只要做了总会留下证据。 这件事原本很容易解决,他原本打算在质问过姜明远后直接公示结果提出异议,提交证据,他不是会包庇好友的人,更何况这是他们一整个组的荣誉,可当听到姜明远给出的解释,听到姜明远毫不犹豫地提到他的眼睛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姜明远说他只能找他,他说他的眼睛就是最好的理由。 后来傅南岸想或许不是因为那一句话,也不是因为这一件事,姜明远的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全部涌了上来。 他和姜明远认识很多年了,大学到现在,姜明远见证了他从摔倒到站起来的一切,却依然会在这种事上第一个想到他,就因为他的眼睛,就因为他看不见。 不止一个人也不止一件事,傅南岸经历过太多太多,从最初的痛苦挣扎到后来的微笑应对。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想开了还是麻木了。那一刻傅南岸是真的累了,他坚持了太久了,姜明远的态度给他一种一切都是徒劳的错觉。 在那一刻他想就这么算了,他想或许自己的努力确实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他到底是一个残疾人。负面情绪压上来的时候其实很难去思考那么多,傅南岸想要告诉自己努力是有用的,却无法停止更多负面的想象。 姜明远都这么想了再争取下去还有意义吗?其他人会不会也因为他的眼睛来否认他? 他突然不想去争了,不敢去争了,理智与感情交旋着,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从池照说出来的时候傅南岸就想明白了,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不应该由外人来说的,他之前无数次用自己的努力来证明这一点,他也曾无数次地告诉过学生们这个道理,他又怎么能因为姜明远的一句话就想放弃呢? 思想的矛盾是一瞬间的事,解开之后便一切就顺畅了,傅南岸提交过证据之后姜明远还要狡辩,还要再拿傅南岸的眼睛来作为借口,他根本没想到其实傅南岸在找他那天录音了,当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摆在纪检组面前的时候,姜明远终于无话可说了。 我说的也是事实啊姜明远嘟囔着说,眼睛看不见确实会面临很多问题啊。 傅南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姜明远的话依旧刺耳,但他不会再被他的话而伤害了,他说:但我知道,我是那个有解决问题能力的人。 项目的事到这里就算是顺利解决了,调查组了解过情况之后出了通报,傅南岸的项目批下来了,姜明远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上来,唯独傅南岸和池照的关系慢慢冷了下来。 一开始是傅南岸在为项目奔波,后来又是池照要准备留学所需要的材料,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一周未见了。 期间池照也跟傅南岸在微信上道了歉,说自己那天太冲动了,傅南岸也跟池照道歉,说自己之前想偏了,他们都在努力维持两人之间的关系,关系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冷了下来。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周,项目正式批下来的这天整个小组的人一起吃饭庆祝,他们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定了大包间,就连陈开济这个编外人员都来了,包厢里却还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诶我池哥呢?他来了吗?自打姜明远被查出有问题以来大家对池照的态度就都变了,完全把他当成英雄来看待了,陈开济半调侃似的说,这么重要的场合,咱们的池大英雄怎么没来? 大家摇摇头,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小池好几天没来了吧? 最终众人眼巴巴地把目光放在傅南岸那里,问他:教授我们小池呢? 傅南岸顿了一下,解释说:他还在学校准备材料,就不过来了。 真不来了吗?一个学生问,用不用给他打个电话?这么开心的时候他不来也太可惜了。 不用了。傅南岸摇了摇,我问过他了。 傅南岸确实问过池照,池照也是确实拒绝了,他说:教授我这段时间太忙了,实在没空,你们吃吧,心意我领了,不用管我了。 像是在说吃饭也像是再说别的,池照对傅南岸说:不用管我了。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热闹的聚餐却终究要结束。出门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外面好冷啊,傅南岸动了下手指,也觉得冷。 前段时间池照总喜欢往傅南岸身边凑,聚餐结束之后总是找各种理由送傅南岸回家,他很会说话,常常一两句就把傅南岸逗笑了,现如今大家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傅南岸一路沉默着,却并没有听到那个他期待中的声音。 池照确实没来,他没有骗他。 其实也能理解,在池照夺门而出的那天傅南岸就知道自己伤到他的心了,在池照眼里他一直都是温和而强大的教授,猛然发现他犹豫而不坚定的一面,任谁都会觉得难以接受,不管他有什么理由,滤镜碎了就是碎了。 人们爱的永远都是积极的,向上的,阳光的角色,没人会喜欢脆弱的,逃避的,不负责任的主角,不管什么理由,逃避了就是逃避了,傅南岸不会不承认,认识到错误之后他会努力去补救,他只是有些遗憾,他与池照的感情大概就要到此为止了。 遗憾也没有办法,都说人无完人,你要说一个人完全不会犯错也不可能,傅南岸当时确实是情绪积攒了太久了要有一个爆发,但爱是一种太过珍贵的感情,不是所有人在见识过一个人脆弱的,不坚定的一面之后还愿意继续陪着他走下去的,池照没有这个义务。 身边猛然少了个人感觉很不习惯,傅南岸依旧一步步往前走着,事情到这步已经不是他能说得算的了,这几天他不止一次去找池照道过歉,他想要和池照再聊一聊的,但池照一直说忙,并没有答应他。 路很漫长,又很快就到头了,傅南岸照例把几个学生送到公寓楼下,再往旁边不远就是他住的家属区,但他知道,没人会再折回去送他一段了。 他转身往回走了两步,突然听到有人叫了声 傅教授? 是池照是声音。 傅南岸的脚步一顿。 池哥!陈开济瞬间兴奋起来,快步走到池照面前,池哥你不是去学校办事儿了吗?回来了吗? 嗯,刚回来,总算是办完了。池照和陈开济解释着,语气热络,于是傅南岸僵的脚步再次移动起来。 也是,池照是回来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傅南岸转过了身,他用盲杖敲着地面要继续往回走,突然被池照拉住了手腕。 池照的手掌是热的,他没顾得上跟陈开济说几句话就来追傅南岸了,他的语气有点急迫:教授您很着急走吗? 你怎么皮肤相贴的时候傅南岸有一瞬间的愣怔,但他很快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怎么,有什么事找我吗? 他很自然地为池照找了很多理由:寝室没人?没带钥匙?有什么东西落我这里了? 理由太多了,更多的傅南岸没有去想,不愿去想也不能去想,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可想的,他问了很多理由池照都说不是,池照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腕。 寝室有人我也没忘带东西,我一直没回来真的是因为我在忙,池照说,我觉着您好像误会什么了,我今天回来就是专程来找您的,我一直惦记着,我想和您聊聊。 第38章 一直是懂的 池照有心要和傅南岸聊,现实情况却不允许,这会儿正在男寝楼下,几个师兄还没来得及上楼,一见到池照几个就全过来了,还把隔壁刚回寝室的师姐也都喊了出来,非要叫池照一起去吃饭。 一个师兄说:小池刚回来吗?我们刚还在说你呢! 另一师兄马上接:吃晚饭了吗?你没来聚餐太可惜了,今晚我们吃的大闸蟹贼香。 旁边还有个师兄说:别说了,咱再去续一摊吧,聚餐少了咱们主角还能叫聚餐吗? 第一个师兄这就已经打起电话来了:等会儿等会儿,我这就给那几个女生打电话。 池照举报的事儿大家都还记得,当初有都不理解,现在就有多感激,在那种孤立无助又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能继续坚持自我太难得了,但凡池照有片刻的犹豫和退缩,他们的项目可能就吹了,说话之间他们直接推着池照就往旁边的大排档走,池照还拉着傅南岸的手呢,就这么被迫给放开了。 现在可怎么办?池照疯狂地给陈开济使眼色,怎么也没想到剧情会是这个么发展,趁着大家点菜的功夫池照凑陈开济身边问,我本来是想找傅教授聊天的怎么突然吃起饭了? 陈开济知道池照一直惦记着傅教授,也只能耸耸肩膀,回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要怪也只能怪池照回来的太不是时间,池照来医院这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知道自己八成赶不上聚餐了,池照原本是想直接去傅南岸家门口等傅南岸的,没想到刚出寝室的门就被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分卷(29) 实验室的师兄们师姐都太热情了,他们根本没注意到傅南岸和池照之间那点儿暗涌着的情绪,直接把池照按在座位上了,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傅南岸也被按着来了这第二摊聚会。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盛情难却吧。 烤串和啤酒很快就上来了,上一摊都吃饱了,这顿本来就是为了池照吃的,几人把烤串分了一大半放在池照的面前,还一个接一个的给池照敬酒。 第一个端起酒杯的是之前对池照举报的时候对他意见最大的那个师兄:师兄错怪你了小池,之前你举报的时候我还觉得你莽,不懂事,现在想想要是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项目了。 那个劝过池照很多次的师姐也举起了酒杯:话不多说了小池,师姐敬佩你的勇气。 大家都是真心实意地感谢池照的,他们一个个围绕着池照转,倒是不经意间把傅南岸冷落了下来,冷落也正常,所有人都知道项目的成功少不了傅南岸的努力,他们不会否认傅南岸所做的事,但池照在这件事中确实表现得太有勇气,傅南岸知道,也觉得这是池照应得的。 于是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时不时低头抿一口茶水。 这家店的茶似乎泡的有点久了,入口全是涩感,苦涩的感觉在口腔中蔓延着,傅南岸依旧一口接一口地去喝,去感受其中的苦与涩,和那一丝丝茶叶的幽香。 池照是个太好的人,勇敢,坚韧,不畏强权,他身上有太多太美好的品质,他太亮了,哪怕眼睛看不到,傅南岸都觉得池照坐着的那个方向是一个光团。池照太优秀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傅南岸是烦躁而无措的,这样的灵魂值得同样热烈而灿烂的爱,但傅南岸却并不能那么热烈,或者说,不敢那么热烈, 傅南岸是一个不够勇敢的人,眼睛上的伤痛太久也太清晰了,哪怕傅南岸一直努力想要达到一种很完美的状态,他也终究不是完美的人。不只是身体上的不完美,他的心里也残缺了一小块。 外人眼里的傅南岸是温和沉稳、博学多才的高知教授,但他同样是一个最普通的普通人,是一个残疾人。他比别人更容易不安也更不坚定,眼睛上的缺陷是他永恒的伤痛,他可以通过努力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却不敢尝试解析爱这种复杂的情绪,爱太满了,它和其他所有是感情都不一样,所有的悲欢都由一人给予,傅南岸不相信爱情也不敢去爱,甚至于他当初没有答应池照的告白就是因为他觉得爱是会变的,年龄在他这里从来都不是问题,他是怕池照见过他不完美的一面之后会后悔。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听着桌上池照和其他人的聊天声,傅南岸的心情格外的沉。 很沉,又很稳,池照说他误会了的时候他曾经有过一瞬间的期待,而现在已然全然冷静了下来,像是燃烧之后的灰。 他静静地听着池照和其他人的聊天,听完了一整个聚餐,聚餐结束之后大家还要叫池照回去,池照摇了摇头说:我还有事。 一个师兄问:什么事啊? 池照说:很重要的事。 餐也聚了,众人的感激也收下了,池照有些迫不及待了,和其他人道别之后池照就握住了傅南岸的手,大排档旁边的小树林里,池照就这么再次握住了傅南岸的手。 傅教授。池照是来和他道歉的,我来晚了,我这几天太忙了,我真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你别生气。 他的声音很低手却很热,像是什么小动物在期待着许久未见的主人,那么亲昵又依赖,于是傅南岸的心底蓦然生了一股烦躁的滋味:为什么? 池照怔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你没必要和我道歉,你不找我才是应该,傅南岸问他,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池照的身上太热了,傅南岸觉得自己也要被烧着了,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池照是那么优秀的人而他却不是,为什么池照在明白他根本没那么好之后还要选择继续靠近? 那天你说的都是对的,今天聚餐大家的态度你也都看到了,傅南岸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冷静下来,他帮池照分析着,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也没有那么温和强大,你还不懂吗,就是个最普通的瞎子,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迷茫犯错,别再来找我了,我不值得你喜欢 值得,我说值就值。 话没说完傅南岸就噤了声,池照仰头亲了亲他的嘴唇。 从傅南岸那里出来池照就后悔了,他到底还是冲动了,上头了,他从没想过说那么重的话,他明明可以选择更平和的方法他却没有,他明明看到了傅南岸眼底的痛苦与挣扎。 要坚强,要勇敢,要不畏强权,要勇敢斗争,话说的都很简单,小朋友都知道这个道理,可不是切身经历是很难体会到别人的痛苦的,池照不知道傅南岸曾经历过什么。 傅教授难道就没有苦苦挣扎却依然被否认的时候吗,他难道自己不想坚强不想勇敢不想坚不可摧吗? 话赶话的时候池照确实说出了伤人的话,但跑下天台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他其实是心疼的,心疼在傅南岸最难捱最痛苦的时候自己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他心疼他,他想抱抱他。 想抱,于是就抱了。 小树林外不时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池照伸手环抱住了傅南岸的腰。 那天我是着急说了狠话,但是我从来没对您失望过,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的,您的那些好我都记得。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池照想到了很多,想曾经傅南岸递给他的棉花糖也想起傅南岸拒绝他那天所说的话,脑子里的事情太多了,有傅南岸给予他的快乐也有傅南岸给予他的难过,但这都组成了他最真实的喜欢。 池照缓缓闭上眼睛,语气慢了下来:教授,我从来没有觉得您是个完美的人,从您当初说喜欢我却又推开我那天就知道了。 原来池照一直是懂的,他早就看穿了他。 他知道他会害怕,会不安,他看穿了他温和外表下那颗不勇敢也不坚定的心,他没有逃开过他也没有逼迫过他,他只是在他身边静静地陪伴着他,很安静,不言语。 安静而渺小的东西同样可以有力量,池照就是这样,他年纪不大,他也并非博学睿智,但他身上是带着光的。 池照整个人都埋在了傅南岸的怀里,语气是坚定的:错了我愿意陪着你一起走过,不想恋爱那我就等着,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喜欢的,我愿意等,别推开我,好不好? 原来真的有人哪怕见识过你所有的脆弱难堪后依然愿意陪伴; 原来真的有人的感情可以把一颗沉寂的心点燃; 原来相爱是两颗灵魂不断靠近、彼此疗愈的过程; 原来爱人不需要你完美。 池照的声音是烫的,于是星星之火汇聚成了燎原,把傅南岸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给点燃了,烧灼了,管你是火还是灰,烈火烧灼的时候眼前剩下的便只有光亮了。 不想忍耐也无法忍耐,傅南岸垂眸吻住了他的嘴唇。 池照的身体刚好能把他空荡的臂弯填满,于是心尖上缺失的那一块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完满。 第39章 池老师教我 那是一个很轻柔的吻,傅南岸的身体在颤抖着,却依旧刻意控制着力道,他的嘴唇碾过池照的嘴唇,轻柔又虔诚。 傅南岸唇瓣微凉,贴上来时刻池照愣怔了一下,他从没设想过傅南岸会主动亲他,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傅南岸直接揽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向自己。 别躲傅南岸低声说。 炽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半祈求的语调也全融入在唇齿间隙,池照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傅南岸的口腔中带有很淡的茶叶香气,略微苦涩,又格外的让人沉醉。 教授 池照的手指抓住傅南岸的衣服,冰凉的布料填充在手指的缝隙,他太用力了,手指颤抖着,傅南岸很快掰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傅教授的手指是温和而有力的,于是池照的心也慢慢稳了下来,他仰起头,与傅南岸接了一个安静的吻。 傅南岸的动作很温柔,温柔却同样色气,他慢条斯理地亲吻着池照的唇瓣,一寸一寸地去感受,去描摹,缠绵又缱绻的感觉勾绕着池照敏感的神经,池照下意识地张了下嘴,唇瓣分开的时候傅南岸的舌尖又毫不犹豫地挑开牙齿顶了进来。 于是温和的小火变成了燎原的烈火,连带着池照的整个灵魂都战栗了起来,口腔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池照却并没有躲,耳鬓厮磨时所有的感觉都被模糊了,脑子里只有这个人,只想想着这个人,一直到最后傅南岸放开他时,池照已然整个人都软在了他的怀里。 教授池照哑声叫着。 不会再躲你了。傅南岸的声音同样是哑的,相拥的时刻他便再没什么可惧怕的了,低哑的嗓音融化在风里,他说,我爱你。 那晚两人在风中抱了很久,后来又沿着树林转了一圈又一圈,夜市旁的树林是吵闹的,街上的车辆很多,晚风吹拂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所有的感情却都融入在了微风里。 这种暧昧的旖旎太过撩人,甚至到了第二天早上开大会的时候,池照还回味着,他不敢看傅南岸。 不敢看却还牵着手,晨会池照就坐在傅南岸的旁边,低矮的桌子挡住了视线,桌面之下,傅南岸的手握紧了池照的。 头一日的聚餐原本为落选事件画上了圆满的句号,第二天早上开晨会时傅南岸却旧事重提了,桌下两人手牵着手,傅南岸的语气是坚定的: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该和大家道个歉,其实姜明远那事儿我当时就拿到了证据,但是因为他找我时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所以我在犹豫中没有及时的揭发出来。 原本傅南岸并没有想把这段插曲告诉众人,之前大家只知道是姜明远做的事却不知道傅南岸和姜明远之间发生的种种故事,这会儿傅南岸把他与姜明远的对话告诉众人,把自己的心情剖析 给大家听的时候,向来活跃的实验室迎来了很长一阵的沉默,大家都没想到傅教授还有这样的一面。 后来聊天时邹安和说:其实你可以不用和学生们说的那么细,你就把责任全往姜明远那里推就行了,反正确实是他先做错了事,你把错拦在自己这里容易让学生对你有意见,觉得你不够勇敢。 我确实不够勇敢。听到这话傅南岸笑了一下,很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 如果换做之前他大概确实是不会说的,他可以把责任都推在姜明远那里,也可以继续做一个完美的高知教授,但是他不想那样了,他手里依旧握着盲杖,眼前是混沌的,又好像多了一点光亮:每个人都有不完美的一面,承认自己错了并不可耻,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已经不需要实时维持着自己完美的外壳了,他可以坦诚地面对自己的不足了,两人聊天的时候池照没在身边,傅南岸想起池照温热的手掌时又觉得整颗心都是安稳的格外安心。 他不再惧怕暴露自己不好的一面,因为他知道了,有一个人会一直包容着他,爱着他。 有时候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更容易得到别人的理解,当时傅南岸承认错误时大家都觉得震惊,过后又觉得其实也能理解,甚至还有人私底下找傅南岸道歉说之前把他的成功想的太理所当然了,听他说自己心理时才明白他经受过怎么样的煎熬。 藏着端着的时候你的形象是飘着的,真开诚布公之后反而更像是真实的人了,这件事之后大家对傅南岸的态度都有了明显的改观,他在他们心里傅南岸依然是温和沉稳的教授,却又不再像之前那般高高在上了,变得真实也更平易近人了。 确实,哪里有真正完美的人呢,真实的人其实更讨人喜欢,更何况勇于承认自己错误这点原本就需要极大的勇气。这件事过去之后傅南岸的迷弟迷妹不减只增,于是池照又开始头疼了起来喜欢傅教授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和傅教授的事还没有确认下来呢! 池照和傅南岸的感情依然没有明朗,他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有时候池照觉得他们这样就是在谈恋爱了,但或许是因为两人从来没有正式说过要在一起的话,池照的心还是飘着的,一直以来池照都是主动的那个,现在傅南岸给他回应了,他反而不敢确认他俩到底在哪步了。 池照也想过要去确认,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确认,他总不能直接去问傅教授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吧,要是教授说不是那岂不是太伤人心了? 于是就这么纠结着,犹豫着,池照的实习结束了,实习结束之后他们从医院搬回了学校,而在他们搬走之后马上就有新一届的实习生去了医院报到,医院的实习机制就是这样,一茬又一茬的,每一届的学生在时间的流淌下都显得格外不起眼,都是一闪而过的过客。 这天池照照例来医院找傅南岸,推门进了办公室就看到两个实习生正围着傅南岸转,一会儿要问这个谁被怎么操作一会儿又要问那个检查要怎么做,池照太了解那种眼神和表情了,两个人小姑娘分明就是喜欢傅南岸的。 池照没忍住出了声:傅教授! 池照?傅南岸的表情是严肃的,在听到池照的声音的时候很明显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怎么突然过来了? 池照反问:我不能过来吗? 怎么会,我这不是没有准备。傅南岸摇头笑笑,把自己的椅子让给池照坐,自己则站了起来,我这边还没结束,你先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下班了。 关系好不算什么,傅南岸对池照的态度明显是不一样的,两人语气熟稔,动作中透着自然的亲密,于是那两个实习生的表情马上变了。 傅南岸把两个实习生带到一遍帮他们解答问题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个子稍高的女生凑到傅南岸身边问:教授,刚才那个是您弟弟吗? 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好奇,傅南岸摇摇头说:不是。 那是什么?女生更好奇了,恨不得凑到傅南岸跟前去问,教授你俩什么关系啊? 傅南岸瞥了她一眼说,没回答这个问题: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就早点回去吧。 三人站的离池照不远,于是谈话就这么落入了池照的耳朵,女生听出傅教授的不悦,没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池照坐在位置上看手机,思绪却不自觉地飘远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连池照自己都不知道啊。 虽说少年时的感情都不求回报,但就这么飘着也不好受,太难受了,池照能感觉到他们的关系到了,该捅破这一层了,这种呼之欲出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你要说到这步还什么都不求那也太假了,池照是想和傅南岸在一起的,他想了太久太久了。 分卷(30) 在想什么? 耳边响起的嗓音让池照回了神,池照抬头时才发现那两个女生已经走了,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傅南岸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刚在想什么?怎么叫你都不答应? 这种温和的语气又让人无法把问题问出口,于是池照还是憋着:没什么。 他问傅南岸:回去吗?我送你? 傅南岸点头说:好。 这段时间池照常去傅南岸家里,两人的相处已经很默契了,晚饭是傅南岸做的,吃过饭后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休息,傅南岸伸手揽了下池照的腰,再次旧事重提:刚才在办公室里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池照还有点不想承认:有吗? 有的,傅南岸说,我感觉你情绪不太对。 傅教授的感觉太敏锐了,什么都瞒不住他,池照想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傅南岸的眉头微微蹙起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 池照的嘴唇翕动着一时不知要怎么开口,傅南岸的话已然接了上来: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说出来,我不想你瞒着我。 傅教授的语气有点冷,池照的心也冷了一点,他这么犹豫着不敢问不就是因为傅南岸从来没给过他任何承诺吗?傅教授是说了喜欢他,他说爱他,可之前他不是喜欢他还拒绝他了吗? 我在想,我们到底是是什么关系? 池照终于还是憋不住了,一句话出口之后一切便都简单多了,池照鼓起勇气握住了傅南岸的手,傅教授的手有点凉:今天您和实习生说话我听见了,您没和他们说我们的关系我不在意,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也不合适跟别人说。但您就打算这么一直下去吗? 池照顿了一下,他的心跳跳得很快,抬眼看向傅南岸:教授,咱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您是不是也得给我交个底了? 这是真的破罐子破摔了,池照说完之后他紧张地看着傅南岸,傅南岸的眉心依旧是拧着的,这种不解的表情让池照觉得自己会错了意,这让他觉得很难受,飘着的心被戳破了。 算了。池照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他松开了傅南岸的手,是我想多了,教授您当我没说吧。 心脏闷闷地下坠着,池照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感觉,他站起身来转身就想走了,很尴尬又不知道怎么办,傅南岸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 教授 池照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他下意识地加重了教授这个词来提醒自己两人之间的关系,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让他委屈太久了,没想到傅南岸直接抱住了他,他低头亲吻在他的手腕上:别走,别生气,别委屈,你没想多,是我想少了。 我以为我们是已经在一起了,我没想到要特意说这个,是我想错了。傅南岸紧紧地抱住他,一寸一寸地亲吻着他,不许他挣脱,我错了,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我不懂这个。 我早就不是你的教授了,是我在向你学,傅南岸说,我不懂爱,池老师能不能教教我? 第40章 我想见你了 池老师我错了,池老师教教我。 傅南岸的声音压得很低,动作却不容拒绝,他揽着池照按在旁边的沙发上,把他的双手举过头顶压住,炽热的呼吸就落在池照的颈间。 太热了,池照心一下就酥了,老男人撒娇谁能抵抗的住,池照原本是满心委屈的,这会儿大脑却是一片空白的,只剩下一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什么都不能去想,酥麻的感觉在每一处神经间传递着,池照只觉得要化成一滩水了。 不愿意被这么蛊惑了,池照虚张声势地假意生气:我们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嗯。还没谈呢。傅南岸顺着他的话说,黏糊糊地亲吻着他的下巴,舔舐,啃咬,我追你,好不好? 池照没有说话,被亲得脑袋乱哄哄的,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傅南岸便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说:让我追你吧。 他说:我想追你,池老师。 这太撩人了,傅南岸的皮肤很烫吻也很烫,灼热的吻贴在皮肤上池照几乎瞬间就起了反应。 血液下涌的时候腿间鼓起的那块顶着两人相贴合的地方,池照是真的害羞了,他弓着腰想要逃开,傅南岸却直接伸手碰到了哪里。 傅教授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他的手隔着裤子缓慢去揉池照,他的声音是哑的:给个机会吧池老师,我帮你。 像询问,也像是诱惑。分明是疑问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低哑的声音落在耳边,池照连耳朵尖都要被烧灼起来了。 这是一种太过奇妙的感觉,面前这个在尽心取悦着他的是他奢求了太久的人,皮肤相贴的瞬间池照溃不成军。 傅教授第一次恋爱,但他在努力让池照快乐,他的手指是带着茧的,就这么取悦池照的时候池照根本躲无可躲,到最后沙发上湿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傅南岸揩了一下皮肤上的东西,问他:喜欢这样吗? 池照的脸红透了,再多的脾气都没有了,傅教授这么撩人的时候根本没人能受得住,池照的喉结滚动着,最终闷声闷气地说了句:喜欢。 喜欢。 最喜欢你了。 没准备东西,两人没做到最后,傅南岸也没想这么快到最后,帮池照做完之后俩人就洗澡睡觉了,池照也想帮他,傅南岸没让,只是在浴室自己解决了一下。他说追池照那确实是认真要追的,单方面追求那么久任谁都会累的,傅南岸知道了池照的委屈,傅教授确实是个好学生,从这天起他就主动了起来。 医生的工作很忙,傅南岸每周都要抽空约池照,有时是去餐厅,有时是去些可以放松的地方,地点都是他选的,跟之前池照选餐厅那样,每次他都会仔仔细细地看评测,做分析。 到这里俩人的相处模式可算是完全倒了个了,之前一直是池照主动,做什么事都是池照赶着追着,现在傅南岸主动了,池照是完完全全的被追求的角色,偶尔他会装模做样的推拒两下,说今天没空,不方便,其实是心疼傅南岸,不想让他来回跑了。爱都是相互的,之前是傅南岸把控着两人的关系,现在这样主动权全在池照这里,两人却都觉得有意思。 又过一月天气彻底热了起来,进入了六月,到了池照该毕业的时候,毕业典礼是在学校举行的,池照给傅南岸发了条消息,问他要不要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过了一会儿,傅南岸的消息回了过来。 [我想去,池老师。] 老师是个很特别的称呼,敬着爱着,又有种自然的亲昵意味藏在里头,自打上次道歉时叫了池老师之后,傅南岸就常把这个称呼挂在嘴边,傅教授确实太了解怎么戳池老师的心了,软着嗓子说一句,任凭你再硬的心肠也得软下来。 更何况池照原本就不是硬心肠,一颗心早被傅南岸捂得软乎乎了。 池照回:[准了。] [谢谢池老师。] 毕业典礼确实是件大事儿,意味着你的人生将要迈入新的阶段,傅南岸能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池照自然是高兴的,哪知正赶上傅南岸要去外地开会,估计毕业典礼当天才能赶回来,池照又不舍得让傅南岸两头跑了。 要不你别来了教授,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就照个照片听个讲话就结束了。池照是真心疼傅南岸,自打上次项目通过之后傅南岸那边忙得都快找不着北了,傅南岸嘴上说好,当天却还是赶过来了。 接到傅南岸电话的时候池照懵了一下,见面的时候傅南岸手里还提着行李呢,池照赶忙上去接住他:教授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来了吗? 我们小池毕业我怎么能不来?傅南岸身上还穿着西装,明显是下飞机直接赶过来的,他手里鞠着捧花,郑重地交到池照手里:毕业快乐,池照。 沉甸甸的花递在手里,池照是真的心疼了,走近了看傅南岸眼底有一圈淡淡的乌青,池照单手鞠一捧花,另一手握住他的手,心疼得都有点着急了:这么着急跑过来,你是故意让我心疼的吗? 傅南岸不想他担心,顺着他的话说:嗯,我就是故意的。 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答应你吗?池照气得挣开了他的手,别想了。 我没想。傅南岸又好脾气地把他的手重新握在手里,我就是想见你了。 也是嘴上说,池照嘴上凶巴巴地不肯饶人,实际上再牵着傅南岸的手就不肯松开了,傅南岸怕池照是真生气了,拇指抚摸着池照的手背想换着牵手的姿势,池照却根本不允许,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你躲什么? 他还惦记着傅南岸眼边的乌青,又说:你怎么跟小孩一样不懂得照顾自己? 池照凶巴巴地把傅南岸训了一顿,还真有几分老师训学生的意思,傅南岸温和地笑着任由他说,末了才说一句:我知道错了,池老师。 池照问他:下次还这么着急吗? 傅南岸说:但是我想你。 所以说教授还是教授,一句话就能把池照吃得死死的,话说到到这里池照就脸红了,只得别别扭扭地移开眼睛,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池照嘴上说着要让傅南岸追他,说没答应,说没谈恋爱,实际行动上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医学院的院长是个须发尽白的老教授,毕业典礼开了好几个小时才算完。回去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两人踱步到附近的商业街,医学院附近有一整条商业街,每天晚上都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池照让傅南岸陪自己逛,其实每样都是给傅南岸买的。 教授你看这个围巾适合你!蓝色的好好看啊! 还有这个小闹钟,带报时功能的,可以搁在你办公室里。 对了对了再买两盒笔,你不是老说科室里的笔找不到嘛,虽然你不怎么用,备几支还是方便一点。 一趟夜市街转下来,池照自己的东西没买多少,倒是给傅南岸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对我这么好啊池老师。回去的路上傅南岸牵着池照的手,不管什么时候池照的手都是热的,傅南岸的手指收紧了一点,说,你怎么这么好? 现在才知道我好啊?池照假意生气,一手被傅南岸握在手里另一首帮他推着行李箱,那白天的时候怎么还不听我话? 池照说:就是一个毕业典礼而已,干嘛非得赶过来?你不累吗? 就想见见你。傅南岸笑了,也不再躲他,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真不累,想见你我就过来,见到你我就不累了。 嘴上说着一个追一个,其实也和恋爱没什么区别了,小情侣之间的情趣罢了,傅南岸跟池照说要多追他几天,让池照别那么快答应他,池照嘴上也说不会那么轻易心软,实际俩人都早就把对方当做自己托付未来的对象了。 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每天都是快乐的,和池照说开了之后傅南岸的笑容明显多了很多,这样的感情状态瞒不住人,很快有同事问傅南岸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傅南岸笑笑,没有隐瞒:嗯,快了。 傅南岸没说具体是谁,怕麻烦也觉得没必要。感情本来就是自己的事儿,俩人过得舒服就行,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亲人好友面前他一直没瞒过,没想着瞒也瞒不住,于是邹安和成了最早知道池照和傅南岸关系的朋友。 原本邹安和是不大赞成傅南岸和池照在一起的,池照太小了,还是傅南岸带教过的学生,之前俩人没在一起的时候邹安和不止一次地劝过傅南岸让他仔细考虑,一直到这会儿看傅南岸这种状态他才慢慢改变了态度,从前傅南岸的身边太孤单了,遇到池照之后却像是变了个人。 所以你们这是在一起了?邹安和半笑着问傅南岸,之前是谁跟我说不会对小朋友下手的? 提起这事儿傅南岸也觉得好笑,当初信誓旦旦绝不会对池照动心的人确实是他,却没想到现在离不开池照的也还是他。 是我话说得早了。傅南岸摇摇头,一边摇头又一边笑,还没在一起,是我在追他。 没在一起?邹安和愣了一下问,还没在一起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傅南岸说,就是觉得差不多了。 他俩这样确实和恋爱没什么两样,毕业之后寝室宿舍搬空了,池照直接住在了傅南岸这里,虽然不是每天都睡一起吧,却每天都是黏黏糊糊的,谁都离不开谁了。 感情什么的都到位了,那关系也该继续往前推一推了,和邹安和聊过之后这天下班傅南岸就去花店买了束花,在这个很平淡又没有什么波澜的日子又和池照表了次白,像之前无数次所做的那样。 池老师你看我这段时间诚意够吗?傅南岸双手鞠着花,他单膝跪地问池照,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月明,星稀,晴朗的夜,与池照表白无异的夜晚,池照接过了傅南岸递来的捧花,说:好。 第41章 就在你身后 别看池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傅南岸追了他大半个月,实际上他的心里比谁都着急,傅南岸送过花表过白就安心了,吃过晚饭后他坐在沙发前戴上耳机处理工作,池照则一直摆弄了很久傅南岸送他的那束花,最后还暗搓搓地发了个朋友圈。 【@池照:[分享图片]圆满。】 傅南岸送的不是玫瑰,而是一捧红色的满天星,小朵的花束缀在枝干上像是夜幕中的点点星火,要把黑色的夜空烫出个窟窿来,傅南岸说,这像池照给人的感觉。 池照想了很久要怎么拍照,最后选了最简单的那种一大捧满天星占据照片四分之三的空间,盛开的花朵上是一双交叠的手。 池照的朋友圈内容也很简单,他没明说自己恋爱也没说是和谁在一起,简单的圆满两字,坦坦荡荡,又暗藏情愫。 毕竟俩人是同性,还有傅南岸的身份摆在那里,池照没有艾特傅南岸,但是懂得人自然都懂,还是有很多人送来祝福。 分卷(31) 【@陈开济:呦呦呦,我池哥出息了!】 【@钟阳秋:[推眼镜. jpg]预言家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周若瑶 回复@陈开济:?不是说睡觉了吗怎么还在玩手机?】 【@周若瑶:不好意思歪楼了,恭喜小池呀~】 评论的都是知道内幕的朋友,还有些不太熟的朋友也给这条点了赞送了心,有大学的同学也有实习遇到时的师兄师姐,一晃毕业两个月了。再见到这些名字的时候池照觉得格外亲切,他嘻嘻哈哈地一条条给他们回复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邹安和给他发来的消息。 【@邹安和:[微笑]】 看到这个微笑的时候,池照的笑僵在了脸上。 其实就是微信自带的小黄脸表情,圆咕隆咚的脸上眼睛是竖着的,嘴角的弧度格外清晰,这个表情被誉为是最容易引起两代人误会的表情,好几个带教老师都喜欢发这个,每次池照看到心里都要咯噔一声。 按说实习已经结束很久了,池照早就不该怕邹安和了,但因着傅南岸的关系在,池照每次见到邹安和的时候总有种心虚感,之前在眼科的时候邹安和就敲打过池照几次,明里暗里跟他说最好跟傅南岸保持点距离。 池照知道邹安和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身为老师,身为傅南岸朋友的劝告,现在他真和傅南岸在一起了,再看到邹安和的微笑表情却还是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池照 回复@邹安和:谢谢邹老师的祝福,邹老师辛苦。】 池照好不容易才编出来一句回复,刚发出去,邹安和直接给他发了个私聊过来。 池照:!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再害怕也没有办法,该来的还是要来,邹安和的私聊很直接,问池照:[你是和南岸在一起了吗?] 池照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一下,回复:[是。] 邹安和说:[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我们聊聊行吗?] 池照深吸口气,回复:[好的。] 邹安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他发了很长的一段话过来:[其实现在和你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还是得跟你说说。你也别怪我多事,在我这里你还小着,从学生到恋人这个跨度确实很大,作为南岸的朋友我必须谨慎一些,希望你能理解。] 倒没有什么棒打鸳鸯的剧情出现,邹安和一开始确实不赞成池照和傅南岸在一起,一是年龄,二是傅南岸的眼睛。 与姜明远不同,邹安和是真心实意为傅南岸考虑的,傅南岸的眼睛情况摆在这里,邹安和一直希望他的对象能够成熟一点,希望他能够理解和陪伴傅南岸。刚知道傅南岸喜欢池照的时候邹安和根本不敢相信,后来见傅南岸的改变之后才逐渐想开了。 做朋友的其实也就是希望你开心,邹安和当初劝傅南岸找对象就是希望有人能陪陪他,现在既然傅南岸选择了池照,邹安和也希望他们能够长久的走下去,不要再留有遗憾。 邹安和跟池照谈了很多,问了池照未来的打算,也和池照说了不少作为朋友对他们的建议,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池照知道邹安和的用心良苦,知道他是真的把傅南岸当做朋友的,也格外感激他对傅南岸的帮助。 俩人就这么你来我往聊了快一个小时,池照最后在屏幕上敲下一串字:[邹老师您放心,我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既然喜欢了傅教授那就不会轻易改变的,我知道语言的力量很苍白,但是时间总会证明一切。] 语言的力量是苍白的,身体上的行动才最有力量,和邹安和聊过之后池照直接伸手抱住了傅南岸腰,他软着嗓子喊:教授 怎么了?傅南岸摘下耳机,问他。怎么了? 没事儿。池照整个人都埋在了傅南岸的怀里,声音依旧是软的,就想叫叫你。 他叫:教授。 傅南岸答:嗯。 池照又叫:傅教授。 傅南岸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其实往常的池照很少这么粘着傅南岸。他确实主动,但向来有分寸,傅南岸工作的时候绝不会打扰,像这么黏糊糊的撒娇还是头一回。 傅南岸手上的活也忙得差不多了,索性直接把电脑放在一边,反手揽住了他: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真没有,教授。 池照摇头,只是学着他的样子黏黏糊糊地去亲他,他说,我好喜欢你。 这太招人疼了,小朋友撒娇了同样让人招架不住,池照不说傅南岸便不问,他慢条斯理地亲吻着池照的脸颊,去碰他的酒窝,傅南岸确实太喜欢池照的这颗小酒窝了,惦记了好久终于能碰到了,原本安抚意味的吻不知何时就变了味道,两人喘着气从沙发吻到卧室,跌跌撞撞的,然后双双跌在床上。 教授池照软着嗓子喊,他问傅南岸,要来吗? 傅南岸没说话,只是伏身覆了他。他的身体是滚烫的,于是连屋里的气息都滚烫了起来。 东西是提前准备好的,上次之后池照就买了,现在也算是名正言顺了,俩人一直折腾到凌晨,把情侣该做的都做了。 事后洗完澡躺在床上面对着面,傅南岸的手臂揽着池照腰:喜欢这样吗? 池照累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却还是哑着嗓子说:喜欢。 喜欢。 太喜欢了。 第一次做这种事到底有些不习惯,俩人都是折腾了很久才放开,傅南岸眼睛看不见,于是整场都是池照主动的,池照引导着傅南岸去触碰他,池照紧张得心跳都快跳出来了,真枪实弹的时候脑子里却只剩下一种感觉了:喜欢。 身体里的是他喜欢了太久的人,喜欢了太久也惦记了太久,现在他终于属于他了。池照满心满眼里都是傅南岸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一直抓着他的手,皮肤相贴的时候心也连在一起,池照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时刻。 圆满幸福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夜夜滋润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多久,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七月末,到了池照该走的日子。 原本是早就定下的计划,现在反倒是池照有些不舍得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现实的眷恋交织在一起,他们在一起才半个月呢,就这么分别真的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临走之前池照心情低落了好几天,最后倒是傅南岸转过来劝起他来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又不是以后都不联系了。 话都是这么说的,道理池照都懂,可情绪并不是完全受理性支配,哪怕听了很多次傅南岸的安慰池照的心却还是悬着的,临走的前一晚,池照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要带走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池照又打开行李箱检查一遍:护照,衣服,充电器要合箱子到时候池照不知怎么被行李箱的扣带绊了一下,咣当一下把箱子给掀翻了,东西窸窸窣窣掉了一地,傅南岸赶忙寻着声音走到他身边:怎么了?是什么声音? 没事,就是不小心踢到行李箱了。池照很快把散落在地面上的东西重新放在行李箱里,很快就要分别了,池照没想让傅南岸担心的,但傅南岸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 傅南岸走近了一点,问他:怎么了?不开心? 池照摇头想要说没有,傅南岸又无奈地笑笑,半蹲下身来揽着池照:还没做好思想准备? 我做好了池照的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低声道,我知道我要走的,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傅教授的感觉太敏锐了,一下子就猜到了池照在纠结什么,他没管那地上没合上的行李箱,揉着池照的脖子,低头去亲吻他的酒窝,没什么舍不得了,现在网络、交通都发达了,就算是想回来也就是一天的事儿,还有什么可怕的? 傅教授的语气太温柔了,温柔到池照几乎要落下泪来,他越温柔池照就越觉得揪心,因为池照知道,不可能有人能完全不介意爱人的离开。 傅教授向来都是温柔而强大的,有他在的时候其他所有人都能安心下来,就像是能遮风挡雨的大树,但是他真的完全不害怕吗?那些雨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真的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吗?那天聊天时邹安和说傅南岸是会一个人扛下所有事的人,池照知道也明白,他怕傅南岸是在忍着。 教授你真的不介意吗?池照终于还是问出口了,他反手抱住傅南岸的腰,闷声闷气地问他,一点点不介意都没有吗? 毛茸茸的头发扎在颈间痒痒的,傅南岸笑了下:这问题,你让我怎么说? 傅南岸明显不想聊这个,笑着要把话题扯向别处,池照拽着他的衣服,依旧问他:教授,我想听你说实话。 池照就是这样的性格,坚持到近乎执拗,想知道的东西就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池照继续追着傅南岸问,一副不问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傅南岸对他根本没辙,也只能摇头笑笑,最终说了实话:你要说完全不在意也不可能,毕竟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看不见你,我得摸到你才安心。 这句话确实是戳到了心,傅教授看不见,傅教授习惯用手指去感受,池照原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他这么说眼睛还是猛地一酸,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傅南岸语气中的无奈,他低声说:对不起教授 别说对不起。傅南岸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是温和的。他单手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另一手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哄小朋友的姿势,说的话却句句真诚,没什么对不起的,别难过,也别不舍得,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应该坚定地走下去,别被我绊住,我也不会绊你。 所以说傅南岸原本是没想和池照说这些的,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那太假了,黏黏糊糊的小情侣谁舍得分开?更何况他们才在一起了不到一个月,池照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未来路太长也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他确实不舍的。 可再不舍的终究还是要分开的,傅南岸希望他的池照能往前走,他不想圈着他。 大胆地往前走吧,傅南岸说,别害怕也别回头,我就在你身后。 第42章 爱我的男友(修) 既然已经决定要在一起,那傅教授就会给予池照百分之百的信任,未来路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但只要两个人的心连在一起,便没有什么好惧怕的。 第二天一早池照是自己去的机场,他没让傅南岸送,怕自己舍不得,飞行的途中飞机因为气流的冲击而上下起伏,池照的心却一直是安稳的。 去新学校报道,见导师,选宿舍,池照每一步都进行得井井有条,池照的室友是个金发碧眼的英国小哥,和池照是同一个学校,外国人说话向来直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室友就手舞足蹈地夸奖了池照一番,夸他长得帅,还夸他做饭的手艺好,刚开始的几天池照吃不惯学校的饭菜,偶尔在寝室里加个餐,其实就是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或者清炒时蔬,每次室友路过的时候总会满脸兴奋,毫不吝啬地赞美。 哇,这是什么东西!闻起来好香! 这个也好香!你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吗? 夸得池照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便也会笑着跟他说:其实就是中国的一些日常菜,你喜欢的话就也来吃一点吧。 那必须喜欢!室友非常给面子地给池照竖着大拇指,赞美着,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海外的生活与国内相比迥乎不同,文化的差异和学习的压力偶尔会压得池照有些疲惫,但池照从未害怕过,他一直在以积极的态度面对。 异地恋的日子很难,隔着手机距离感会增加而亲昵感会减弱,时空上的隔阂会让俩人的生活节奏慢慢拉开距离,分明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问题却需要花费大段的文字去解释去揣摩猜测。 这确实很难,因为时差池照常不得不凌晨起床给傅南岸打电话,但池照依旧甘之如饴,每次和傅南岸聊天时他都是笑着的。 教授你想我了吗? 这是池照每次打电话时都会说的开场白。 想了。傅南岸说。 池照问他:有多想? 傅南岸笑了:一直在想你。 小情侣之间的情话总是没羞没臊的,其实也不图什么,看不见摸不着也只能靠嘴上说说过过瘾了,晚上回寝之后池照抱着手机跟傅南岸聊天,语气轻快表情丰富,室友有点好奇地凑了过来:池,你在和谁聊? 池照所在的国家同性婚姻是合法的,他便没有隐瞒,很大方地承认说:男朋友。 俩人说的是英语,小哥不会说中文,boyfriend这个词出口的时候小哥愣了一下,又确认了一遍:boyfriend? 池照笑了一下,直接换了个新学到的很浪漫的说法:he is the apple of my eye. boyfriend一词在英文中的指代并不明确,还有普通男性朋友的意思,池照的话来源于他之前在书上看到的比喻,稍有些煽情,池照却很喜欢。 话说出口时候电话这边的傅南岸笑了一下,他重复了一遍池照的话,他的英音很标准,饱满的尾音像是小钩子在搔挠着心尖,池照的心是酥麻的。 我说得不对吗?池照脸上有点红了,语气却还是含着笑意的。 对。傅南岸也笑了一下,然后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池照的话: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旖旎的语气让空气都暧昧起来,池照满脸笑意地和傅南岸聊着天,也就没有注意到室友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表情。 刚分别的日子每一天都觉得难捱,后来慢慢的两人也逐渐摸索出了一套新的相处模式。他们的工作都很忙,于是就学会了见缝插针地聊天,他们每天都会通电话,分享生活中的点滴。 都说异地恋容易出现问题,一晃两个月过去,池照与傅南岸隔着千百万公里,心却依旧紧紧地贴在一起,这很难得又像是必然,两人本就是深情的人,相爱的人不惧怕时空上的距离。 真挚的感情永远不害怕挑战,但你要说完全没有波澜也不可能,在池照留学的这半年里还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件池照的英国室友突然和他表白了。 池照的室友名叫mike,是同学院里学艺术的,个子不高但性格开朗,很喜欢讲英式冷笑话。他比池照小了半岁,池照一直是把他当弟弟看的,根本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表白。 分卷(32) 那是入秋之后的事,后来池照仔细琢磨时才发现似乎有迹可循,自打知道池照喜欢同性之后mike总喜欢变着法子出现在池照面前,打听他和傅南岸的事儿。 当时池照根本没当回事,他眼里只有傅南岸一个人哪会再注意到其他,他只当mike对他的感情经历感兴趣,他从来没在mike面前隐瞒过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他每次都说:我很喜欢我的男朋友。 但就是这样毫不隐瞒的态度,mike却还是和池照告白了,那天下了点小雨,mike在寝室楼下用蜡烛摆成了一个心,很多楼里的同学都出来围观,mike捧了一大束玫瑰走到池照面前:池,我喜欢你,我可以追求你吗? 池照刚从实验室回来,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没来得及脱,看到mike捧着花朝他走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你要追我?可是我有男朋友了啊! 我知道。mike说着就要把花往池照的手里塞,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但是我可以等你。 这确实有些让人无法理解了。 或许是文化的差异也或许是其他,mike一点儿都不介意池照有男朋友这回事,他说要和傅南岸公平竞争,他似乎笃定了池照会和傅南岸分手,池照无法理解,一再向他解释: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我没有要和他分手的打算。 mike却依旧坚持:我可以等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话说到这里其实就没什么要聊下去的必要了,池照无法左右mike的想法,但他确确实实对mike没有意思,他的心里早被傅南岸占据了哪可能容得下其他人,池照没接mike的花。 之后池照干脆利落地向学校申请换了寝室,再和mike一个寝室显然不方便,池照不想也不愿意,他想慢慢让mike冷静下来,却没想到mike依旧穷追不舍。 十月中旬是本地的雨季,这天实验室难得没什么事儿,池照八点多就换衣出来了,雾蒙蒙的雨把天幕染成灰色,池照着急走,站在屋檐下等着雨小下来,顺便拨通了傅南岸的电话。 往常池照晚上回去时刚好是傅南岸的上班时间,俩人只能简单地语音两句,今天池照出来的早些,正赶上国内的午休时间,于是池照终于能和傅南岸多说两句。 教授,池照笑着问傅南岸,吃过饭了吗? 刚吃过。傅南岸说,吃的二餐的红烧排骨,我记得你之前说很喜欢。 其实就是很日常的对话,但两人都觉得喜欢,和在意的人聊天每一句都是开心的,并不一定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日常就能让人安心。 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 竖起的玻璃门把风雨都隔绝,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延绵,池照站在实验楼的大厅里和傅南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冷风顺着玻璃门的缝隙吹来,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寒冷。 俩人就这么聊了很久,外面的雨终于小了,池照撑起伞打算往外面走,却突然在雨中看到了mike的身影。 池!这里! mike一眼就看到了池照,他就是为他来的。刚才那会儿雨很大,mike的衣服都湿透了,黏糊糊的衣服在身上,他却好像没感觉到一样,热情地朝池照招手,下大雨了,我送你回去吧! 池照的眉头拧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mike说:我来接你啊! 我不需要你来接我。池照没有理会他热情语气,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我没有叫你。 平心而论,池照知道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有多难受,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能给予mike回应,不能也不想,他是真的不喜欢他。 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不值得也没必要,爱应该是双向的才有意思,更何况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池照说得很诚恳,他说:我很爱我的男朋友。 一直到这里池照还都是冷静的,喜欢本身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它是一种值得尊重的感情,池照拒绝了mike,却不会对mike有什么厌恶的情绪。 却没想到mike向前了两步,蓦地抓住了他的手 你男朋友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我?或许是被拒绝了太多次也或许是因为其他,池照的语气太冷了,mike的情绪被激了起来,雨哗啦一下又下大了,mike紧紧地抓着池照的手,是,你很爱你的男朋友,你每次都这么说,可你那男朋友有什么好的?你们隔了这么远,他连雨天给你送伞都做不到! mike!池照厉声呵斥着,mike的话却还在一句句往外冒: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男朋友根本配不上你,我见过你们聊天,他就是个瞎子!一个瞎子有什么好喜欢的?! mike! 够了!池照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 话说到这里池照是真的生气了,他是没隐瞒过傅南岸的眼睛状况,但他没想到mike会以此来攻击傅南岸。mike的话还在一句句往外冒,越说越难听。池照直接打断了他,甩开了他的手:这样就没意思了。 或许人在求爱时可能会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但池照确实不能接受这样的话。 池照是真的生气了,他使了十成的力气,mike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但池照没有管他。 池照说完转身就要走,mike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追着想要拉他的衣服,池照拧着眉头:放手。 池mike小声地祈求,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错话了你告诉我他有哪里好的,我都可以去学,我会比他做的好的 你确实说错了。池照说,爱人不只是撑伞也不是简单的陪伴,你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再怎么学都变不成他,你不是他。我爱的就是他这个人,连带他的眼睛一起爱着。 池照待人向来是好脾气的,但他绝非什么软柿子,之前没拒绝mike拒绝得那么彻底是因为他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他不愿意用刻薄的语言中伤也不愿意才去强硬的手段逼迫,但mike的话确实是戳到了他的软肋,他不会再留有情面。 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狠话是因为我尊重你,但我的尊重不代表你可以无下限地靠近我。但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我已经明确表示过不喜欢你了,你再来纠缠就是不知趣了。 这不是执着只是自我感动,你根本不知道我和男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不顾我的意愿要让我们分手,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还在中伤我的爱人,喜欢不应该是占有也不应该是逼迫就像我爱我的男朋友,我只希望他快乐。 池照说完就走了,转身走得飞快。 mike从未想过池照会说这样的话,在他这里池照永远都是温柔而爱笑的,他有些慌了,张手想要去抓池照的手,可池照的话就像是魔咒萦绕在他的耳边,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池 他徒劳地叫着,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得是那么彻底,但确实已经晚了,池照看都没看他一眼,撑着伞径直走了。 池照是真的生气了,雨打在伞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池照撑着伞快步走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又猛地停了下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刚刚好像没挂电话! 池照懵了一下,他赶忙低头看向握在手里的手机,手机果然是亮着的,上面正在通话中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他还有点不敢确定,犹豫着叫了声:教授? 两秒之后,傅南岸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嗯,我在。 低沉的声音隔着听筒依旧清晰,池照脑袋嗡了一声。 拒绝mike时是干脆利落的,池照却没想到会被傅南岸听到。他没和傅南岸提过mike的事儿,怕他担心也觉得没必要,这会儿被他听见了,池照只觉得心跳都要停跳了。 mike给他表白就算了,池照不怕这个,但偏偏是今天,mike那么说傅南岸的眼睛还被傅南岸听到了,池照实在是没法接受。 池照最怕的就是别人说傅南岸的眼睛,他知道傅教授有多不容易,他不愿意别人拿这个来刺傅南岸,偏偏现在怕什么来什么,他的语气一下子就慌了,他怕傅南岸会多想:教授您别理那个人,他就是胡说的!我从来没觉得你和我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我 池照着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傅南岸柔声叫了声:池照。 没关系。他说,我不介意这个。 他又说:其实我很高兴你会和mike说那些。 傅南岸的语气是温和的,把池照一颗紧皱着的心一点点抚平,他确实听到了mike说的那些伤人的话,但他却不是会被一两句话就恶意中伤的人,眼疾给了傅南岸太多的痛苦也给予他一颗强大的心脏,更何况他现在碰到了一个很可爱的爱人,会帮他辩驳,会奋力地想要帮他证明。 我很高兴你会和mike说的那些话,傅南岸说,我的眼睛情况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你会那么替我辩驳,我确实害怕过看不见会影响你我的关系,但是我没想过 我很爱我的男朋友,连带着他的眼睛一起喜欢? 傅南岸半调侃似的模仿了一下池照的语气,池照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还不服输,别别扭扭地说:我、我也没说错啊! 嗯,没说错,傅南岸笑着说,我只是很开心,现在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你爱我了。 他说:因为我也爱你。 这也太让人害羞了。 傅教授那确实是温和而强大的,不仅如此还很会撩人,池照根本没想到话题会歪到这个放下,俩人又聊了一会儿,池照的耳朵尖都是红的,他还不放心,临挂电话时又问句:教授您真的不介意吗,他说得那些话 放心。傅南岸的语气是含着笑意的,我好歹也算是经历过那么多了,还不至于因为几句话就想不开。 他顿了片刻,又说:而且我还有个这么爱我的男朋友,不是吗? 第43章 我去看你吧 傅南岸三两句就把池照撩红了脸,他说自己不介意mike说的那些话,池照却是在意的,挂断电话之后池照的脸颊还是热的,洗漱完上床的时候脑子里却还惦记着,一直翻了好久的身还没睡着。 mike的话还在耳边盘旋着,池照又想起实习那一年遇到的事儿,想起赵婶曾经的不信任,想起副院长谈吐中不自觉流露出的介意,姜明远那无奈又理所当然的那句你的眼睛就是理由。 虽然所有的事件都在人为的努力下有了好的结局,可是只凭看不见这一点,傅南岸便经受过太多的质疑。 还不睡啊? 新室友是个标准的理工男,跟池照不算熟也不算生,没别的什么癖好,就是作息特别规律,晚上十点一定要按时上床睡觉,雷打不动。 今天室友睡了一觉起来上厕所,见池照屋里还亮着灯,迷迷糊糊地问了句,池照答:就睡了!关上灯,却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黑夜放大了感觉,池照晃了好一会儿才眼睛才勉强又能看清,进光量太少了,眼前的一切都是混沌而模糊的,池照费劲心思睁大眼睛,看到的却还是虚晃的影。 傅南岸的眼前也是这样吗? 池照抹黑起床走了两步,想要感受傅南岸的感觉,他的手臂伸着想要保持平衡,腰胯却一下子撞在了桌角。 砰地一声闷响,酸涩的痛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池照的心里也是酸溜溜的,像是浸入了柠檬水那般酸涩苦味。 不确定的事他不敢去说,怕说了又做不到,但是他其实一直很想治好傅南岸的眼睛,想让他能够重新看见。 当然,池照的想法绝非空想,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池照也不会去做,医学原本就是一门与生命抗争的学科,近年来眼科的不断发展让池照看到了希望,有希望,那他就会不断为止努力。 当初选择医学池照就是凭着一腔热爱,现在有了想要让傅教授看见这个目标担在身上,池照更是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劲儿,池照选的这个项目和傅南岸的眼睛有关。 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朝着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的过程是快乐的,但困扰无数医生们这么多年的难题也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他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行走着却依然走得踉跄小心,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与失败之后项目陷入了僵局,池照难免有些疲惫,着急上火。 怎么了这是,嗓子怎么哑了? 晚上照例打电话的时候,傅南岸很敏锐地发现了池照的异常。 没什么啊。池照不欲让傅南岸担心,一直是笑着的,没事儿教授。 池照不愿意把负面情绪展示给傅南岸看,本来异地就够不容易了,每天说话的时间就这一点,池照笑着还嫌不够呢,但傅南岸的感官太敏锐了,还是猜到了:项目上不顺吗? 他说: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傅南岸的语气是很温和的,眼睛却是一片灰色。两人开着视频,他的眼睑微垂着,他摸索着想要注视屏幕,但他的视线并不在屏幕上,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池照的眼睛又有点酸了,他努力扬起笑容,他说:没事儿的教授!我不累! 朝着梦想努力前进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累的,但身体却总有疲倦的时候,只靠激情是撑不过去的,十月份是本地的雨季,傅南岸提醒过好几次让池照注意身体,池照却还是感冒了,起因是一次回寝室的时候没有带伞,原本只是小病,池照没怎么在意,于是越拖越严重了。 来势汹汹的病毒让池照连续烧了好几天,他的嗓子都哑的不像话了,说话有气无力的,他不想让傅南岸担心,说话的时候还在笑着:我没事儿,教授,别心疼。 怎么可能不心疼,池照沙哑的嗓音像是用石块刮擦着傅南岸的心脏,原本活蹦乱跳的小孩儿病成这样傅南岸的心都快揉碎了,更何况他知道,池照这么努力很大程度上有他的因素。池照没说过,但傅南岸都知道。 我去看你吧,好不好?傅南岸柔声说着,他用手指触碰着屏幕,他无比渴望池照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那他就可以亲亲他的额头,可以给他一点力量。 分卷(33) 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科室里有一天的假期,再加上调休傅南岸满打满算可以凑够五天的时间,他确实计划着要去看看池照,却没想到池照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了吧教授,我不放心。 还怕傅南岸误会了,池照赶忙解释:不是教授,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这边各种条件什么都都和国内不一样,你就算来了也就三五天的时间,我不想你这么折腾。 池照是真的为傅南岸考虑的,再怎么说傅南岸的眼睛确实看不见,池照不放心他一个出远门。 一是路上的辅助设施不健全,二也是怕他遭受歧视与白眼,眼睛看不见确实太不方便了,五院附近傅南岸很熟悉了不怕迷路和摔跤,出远门时却必须要依靠别人的帮助。 时时仰仗别人是一种很令人受挫的感觉,都说社会上好人多,但总会碰到那一两个充满恶意的,你的路并不掌握在你的手里,需要碰运气。 因此除非必要池照都不愿意让傅南岸经历这些,这些情况都是真实存在的,池照不忍心。 这些池照没有明说出来但傅南岸都知道,知道也经历过,因此才更觉得无能为力,池照的语气很诚恳,他说:教授你别来了,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到时候我就请假回去,一样的。 我知道了,傅南岸也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说,照顾好自己。 傅南岸叮嘱池照照顾好自己。 也只能反复叮嘱池照照顾好自己。 傅南岸不在池照身边,他定了闹钟,每天都会按时提醒池照吃药,提醒池照加衣服,带雨具,但更多的,他做不了什么,他很多次都想飞过去看池照,但他确实太不方便出去,也怕给池照添了麻烦。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疲惫,而池照的病情则更让人揪心,一晃一周过去,池照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些,池照的身体向来很好,但这次的病魔来势汹汹,也或许是前段时间他用力过猛,现在终于要在身体上被报复回来池照病倒了。 感冒诱发的心肌炎,池照直接晕倒在了实验室里。 急性发作的前几天其实身体已经有了预兆,但池照没说也没太当回事,或许是医生这个身份让他对自己的身体太过自信,也或许是因为他的心思还扑在项目上面,他连续胸闷气短了好几天,却只当做是普通感冒处理。 晕倒前一秒池照正在和傅南岸打电话,刚忙完了一天的实验他连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他的嗓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但他依旧笑着跟傅南岸说话,下一秒,他却突然噤了声。 紧接着是一声闷响。 池照? 傅南岸急促地呼唤着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池照! 傅南岸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他拼命按着手机想要看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太用力了,他的眼眶被睁得生疼,但他眼前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他都看不见。 看不见,也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打报警电话,但国内的电话根本无法打到那么远,他试着联系池照的老师,对方的手机却一直占线。 最后,傅南岸只能选择最原始也最笨拙的方法,他给池照的老师留了言,然后定了最早一班去那边的机票,他的手指在止不住地颤抖,好几次才按下确认键。 打车去机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登机,傅南岸拄着盲杖踉跄地走在路上,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他很着急,但他走不快,盲人出行确实太难了,不只是前路的漆黑,还有旁人的不理解,当傅南岸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特殊通道登机时,他清晰地听到身后的乘客义愤填膺地说一个盲人还出来干吗?这不是浪费社会资源吗? 还有人轻嗤着说:盲人就有特权?就可以走特殊通道? 当然也有人热心地上来帮忙,也有人窃窃私语,七嘴八舌的议论与傅南岸此时焦急焦急的心情糅合在一起,百般滋味。 他张口想要解释,想说自己的爱人晕倒了,他是要去找自己的爱人的,但他其实能猜到那些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你一个盲人去有什么用?你能照顾得了他吗? 善良的人总是存在的,恶意也永远存在,和那些心存恶意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他们带着有色的眼镜,他们无法被说服。 无数次的经验在脑内闪过,傅南岸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轻阖眼睑。 我们常说感同身受,实际生活中却鲜少有人能做到这点,误解与歧视永远存在着,傅南岸无法解释更解释不了,他只能尽力做好自己,他踉跄着跑到池照的学校,他在路上询问了无数人,他因为不熟悉路况而摔了两跤,衣服上沾满了灰尘,但是他终于还是找到了。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头天晚上迟些时候池照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把池照送到医院了,傅南岸便直接循着地址来到了医院的病房,他摸索着向前行走着,终于走到池照的病房门口时,却突然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你是池的男朋友? 是mike的声音。 傅南岸在池照的电话里听过这个声音,他一下就认出了他,他没有理会他径直推门要进入病房,mike轻嗤了声,语气里满是讽刺:你就打算这样出现在池的面前吗? 傅南岸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他走得太着急,他连着摔了两跤,直到现在膝盖仍隐隐作痛,显然是破了皮。傅南岸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状况但能感觉到自己的狼狈,他确实尽了全力,但还是到的太晚了,不只是路途遥远,眼疾使得他必须反复问路,这也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你到的太晚了。mike说,我们早把池安顿好了。 他的声音是不屑的,甚至带着讽刺:但是就算你及时赶到也没用,你根本帮不了池。 池的脑袋磕到了桌子,你能帮他上药吗? 池这两天走路需要人搀着,你能不拄拐杖走路吗? 或者再退一步说,就算池晕倒时你就在他身边,没有别人的帮助,你敢对他实施急救吗,你能靠自己判断出他的具体状况,看他脸色白不白,瞳孔有没有散大的迹象吗? mike的质问一句接着一句,他的言辞格外不留情面,不等傅南岸说话,他便已经替傅南岸回答了。 你不能。他说,你的眼睛看不见,这些你都做不到,但这还只是最基本的东西。 膝盖的伤依旧痛得清晰,痛意沿着神经蔓延,傅南岸张口想要辩驳,却不得不承认mike说得确实是事实。 他确实没法帮池照上药,也没法扶着池照走路,甚至他没法看到池照的一些基本状况,这才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池照的不对劲。 心肌炎急性发作之前是有征兆的,面色苍白,精神神智改变,傅南岸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没法发现这些,如果当时换作一个健全人在和池照打电话,那他或许能早点发现池照的异常,给予更及时的处理。 所以我是真的无法理解池为什么会选择你。mike说,池总说自己爱你,说他离不开你,他为你拒绝了其他无数人也为你夜以继日地做实验想要治好你的眼睛。 他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质问傅南岸道:那你呢,你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做不到,你真的配得到这份爱吗? 你配吗? mike的话是刀剑又是利刃,他丝毫不留情面,却说得句句属实戳人。他说得这些傅南岸都知道,知道却也无法反驳,这确实是他做不到的东西,哪怕他取得再高的成就,在专业领域再有建树他也做不到,无能为力。 人总有太多想要去做却无能为力的事,能力再高的人也是同样,傅南岸的眼睛则让他有更多无法弥补的遗憾,很多正常人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对他来说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确实太过让人不甘。 傅南岸从不怕言语的中伤也不怕有人与他争抢, mike的一百句话也不能伤害到他,但在这一刻,在他深切地意识到自己有太多的不能,在他的爱人遇到危险他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无力感。 无力,或者说,自卑。 第44章 我们最配了 事到临头时会有情绪会觉得低落都再正常不过,但要说傅南岸会被这几句话打倒那也未免太过可笑。 傅南岸不是第一天看不见,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们不合适,这么久的跌跌撞撞傅南岸已经在学着与自己和解,更何况池照等了他那么久又一遍一遍地说爱他就是为了告诉他爱不会因为这些外在的东西改变,傅南岸又怎么会选择不信他而信别人呢? 曾经的傅南岸确实因为眼睛而退缩过,但池照是个绝对勇敢而坚定的人,傅南岸的一整颗心早被他点燃烧灼了,他同样对他们的感情怀有信心。 你说的这些我确实做不到。傅南岸只沉默了一秒就开口了,语气很平静。他手指紧握着盲杖,衣服上因为摔跤而沾满了灰尘,他的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神情却淡然而坚定,我没法帮池照上药也没法扶他走路,我也很遗憾,很无力,我没法给予他很多身体上的照顾,这确实是我的缺憾,但这不代表我们的爱意就会因此打了折扣,我对他的没有,他对我的也没有。 爱人会出于爱而关心你,照顾你,但爱本身并不是照顾那么简单,也不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照顾就是不爱。如果想要得到最权威最专业的照顾那只需要请个护工就能做到,但我们仍然在期待爱渴求爱,因为我们想要的其实并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那种心与心的交融与陪伴。 爱是软肋,也是铠甲,傅南岸爱池照,所以他明明有那么多的不能却还要不顾一切地赶来陪在他身边陪他,他一路跌跌撞撞摔倒过无数次,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很有限,但他还是想在池照需要的时候给予他一双温和而坚定的手。 他给,池照也想要。 傅南岸和mike说完之后推门就进病房了,爱是两个人的私事,他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浪费一秒钟的时间解释,他温和地叫了句池照,池照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教授! 嗯,是我。傅南岸循着声音走到池照身边,盲杖丢掉,双手抚摸着他的身体。 听到池照晕倒时的那声闷响时傅南岸的心脏都要停了跳,这会儿他一寸寸抚摸着池照,感受到手掌下的躯体热又鲜活,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还在有力的泵血,却依然觉得心有余悸。 还好没事。傅南岸低声呢喃着,手指在止不住地颤抖,池照的鼻头一酸,直接伸手环抱住他。 我没事,教授,我没事了。池照反复安慰着他,他甚至不敢想象傅南岸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身上风尘仆仆的,额角也有好几处磕碰,已经破了皮。 等下,我衣服上还有土傅南岸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想要松开怀抱,池照却根本不愿意松开。反而更紧地抱住了他,脑袋就贴在他的胸口:没事的教授,让我抱一会儿吧。 他的脑袋埋在傅南岸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我已经没事儿了,我现在只想抱着你。 池照刚大病了一场,还带着病后初愈的虚弱,软软的尾音像小钩子似的让人无法拒绝,傅南岸也不想拒绝,心心念念的爱人就在身边谁能拒绝?傅南岸三两下扯开外套丢在一边,然后反手抱住池照,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发顶:好,抱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池照又说:我还要你亲我。 傅南岸笑了,旋即在他的发顶上亲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 两人的动作亲昵,旁若无人,连带着空气都显得静谧而祥和。于是刚才还在叫嚣挑衅的mike就成为了笑话般的存在。 傅南岸有那么多不能又怎么样,池照还不是喜欢傅南岸不喜欢他? mike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到傅南岸与池照亲热时他极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俩人这在回过神来,想起了他的存在。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池照的眉心拧着,不情不愿的从傅南岸怀里抬起了头,整个人都是抗拒的状态。刚才不就让你走了吗,你怎么还要来打扰我和我男朋友? 池照晕倒这件事上mike根本没帮上任何忙,是池照的导师看到傅南岸的消息之后把他送到了医院。 mike来的时候池照已经醒了,他也就比傅南岸早了几分钟,傅南岸要进门时池照刚把他从病房里赶出去,这才在病房门口发生了刚才的对话。 时下三人见面,池照的语气很冷:我和我男朋友的感情很好,不需要你来操心。 病房的隔音效果不好,池照刚才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要不是因为他不能下床他早就冲出去把mike骂一顿了,傅南岸的脾气温和池照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傅南岸不计较那些闲言碎语,但他没法忍受爱人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 我和他配不配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池照的手还环抱着傅南岸的腰,语言却丝毫不留情面,他直接叫护士把mike赶了出去,说mike打扰到了自己的休息。 mike的声音确实太大了些,他一直处于激动的状态,声音不受控制,刚才他在质问傅南岸的时候就已经让住院楼里的好几个人在提意见了,原先护士以为mike是池照的朋友正要来客气地提醒他们小声一点,这会儿听到池照的要求,她也不需要再对mike客气什么了:这位先生,病房是病人休息的地方,您已经打扰到我们的患者了,请您尽快离开这里。 我不是,我只是 mike张张嘴还要辩解,护士可没时间等他,直接叫保安把他带走了。 别废话了。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说,我们警告你,你再过来我们就报警告你骚扰了。 保安的力量可比mike要大多了,mike是真的怕他们,也怕真的被报警说是骚扰,他被两个保安拽着很快就消失在病房的走廊里,护士没多久也走了,于是热闹的病房又恢复了原本安静,只剩下池照与傅南岸两个人。 刚才护士来的时候傅南岸怕影响不好放了一下手,这会儿就剩他们两人了,池照再也克制不住,刚见面时喜悦冲淡了一切,这会儿又回想mike中伤傅南岸的那些话,池照只觉得格外揪心难过。 教授,你别理他。手臂揽着傅南岸的脖子亲吻他的嘴唇,池照吻得小心翼翼,他的嘴唇一下又一下地触碰着傅南岸的,气息在亲吻中显得有些杂乱,别理他了,我跟你配不配不是他说了算的,谁说了都不算,只有我说了算。 分卷(34) 池照很坚定地说:我说我们最般配了。 傅南岸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爱是两个人的事,是容不得别人置喙的,哪怕被mike这样反复挑拨,傅南岸与池照的心依旧连在一起。 之后的两天傅南岸一直在医院陪着池照,池照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少说也要恢复半个月的时间,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医生说他等康复之后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也多亏他年轻力壮,更多亏傅南岸给他导师的那个电话打得及时,才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下回可别再这样了,我的心都快被你吓没了。在病房里傅南岸不止一次地叮嘱池照,一直到现在他还觉得后怕,他真的不想再来一次。 我知道的教授,我保证不会了。池照当然懂得傅南岸的感受,光是看傅南岸来时磕的那些痕迹他都觉得心头堵得慌,更不要说傅南岸听到他晕倒时的感受。 池照举手对傅南岸保证道:出院之后我就开始养生,保温杯里泡枸杞行吗?我跟你打电话的时候现场喝给你听! 行。傅南岸笑了,说,那我等着。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里分分秒秒都是温情,但再温情也还是有分别的时候。傅南岸在这边待了三天,来得时候他连假都没来得及请,医院那边还有病人在等,他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 临走那天池照刚能下床,他把傅南岸送到了医院门口,他跟傅南岸保证等到春节过年时一定还给他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他说春节过年想要回国,傅南岸温和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好。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池照已经在计划着春节回去过年了,这是他们来时就约好的,也算是给回国的傅南岸一点新的盼头。 半月后池照康复出院,这天正好是农历立春,傅南岸给池照发了条消息:春风又到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王安石的名句,藏着两个人的名字,寄托的是牵挂与思绪,原本是盼着爱人能早点回来的,却没想到突然出了点状况,池照可能回不来了,是因为项目上的事。 池照他们在做人工视网膜的项目,前段时间人工角膜研制成功为他们提供了新的思路,一直停滞不前的项目突然出现了新的转机,这原本是好事,却也意味着他们要加班加点继续工作,毕竟外国人没有春节,这不是他们的法定假期。 对不起教授,对不起。池照打电话告诉傅南岸这个消息的时候在一遍又一遍的道歉,我也没想到项目会突然出了点问题,我机票都定好了,我每天都数着日子,我 没事的。傅南岸柔声安稳他说,不就是个春节吗,也没什么。 池照张了张口: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傅南岸打断了他的话。 傅南岸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池照有自己的学业,有他想要努力达到的目标,傅南岸尊重他也支持他,他是希望他往上走的。傅南岸很认真地对池照说:先忙你的项目吧,以后总还有见面的机会。 池照嘴唇张了又闭,最后低声说了句:好。 再之后池照就忙了起来。 他们一整个项目组都在加班,有时实验一做就是十几个小时,这种时间上的冲突是没办法调整的,于是不知不觉间,傅南岸与池照聊天的时间就少了起来。池照刚刚出院,傅南岸的心全牵在他身上,经常发消息问候他的状况,但好几次十几个小时过去,池照才堪堪回复几个字,而在池照回复的时候已经是国内的深夜了。 这种状态挺折磨人的,俩人都想调整,但时间并不给他们机会,一晃两周过去,傅南岸几乎时时都拿着手机,却还是和池照说不上几句。 你这简直是留守男友啊!邹安和半是怜爱半是打趣地说。 傅南岸挑着眉毛回他:我乐意,怎么了?心底却难免有些无奈。 时间一晃来到了农历腊月二十九这天,这原本是俩人约好见面的日子,去年的这个时候池照给傅南岸送了饺子,今年却只剩下了傅南岸一人。 晚上下班的时候傅南岸从楼梯上摔了一跤,盲杖磕到了手肘上,剧烈的痛意肆意地蔓延着,傅南岸缓了很久才从地上起来。 太疼了,约摸着青了一大块。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池照曾经小心翼翼地帮他擦伤口,他太想念那双热乎乎的手了,但他最终并没有告诉池照,告诉也没什么用,池照不在他身边。 街上的过年气氛已经很浓了,傅南岸缓了一会儿之后出门买了两袋饺子。 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家里也没人,傅南岸慢悠悠地往回走着,耳边一片安静。静谧的声音让人觉得祥和,而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绝望的吼声。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不回来!今天可是过年! 听声音约摸着是个二十多岁的小男生在跟人打电话,对面的人跟他什么关系不知道,但小男生显然是被伤了心,他的嗓子是哑的,声音里染上了哭腔:三年了,你每次都说忙,我也知道你忙,但是你连过年都不回来,你真的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男生大声喊了一声:萱萱! 萱萱。他又喊一声,声音明显低落下来,为什么要挂我电话啊萱萱,和我说两句话就这么难受吗? 大概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吧,男生自言自语了几句便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大过年的和女朋友吵架确实不算是开心事,就这么哭着影响也不好,傅南岸微微叹一口气,上前给他递了包纸。 谢谢。 男生抬头看了傅南岸一眼,然后接过了纸巾。 傅南岸问他:和女朋友吵架了? 男生有点不好意思地吸了下鼻子:不好意思,给你看笑话了吧。 过年是家家团聚的日子,却也容易催生各种状况与情绪,傅南岸陪着男生聊了一会儿,男生抱着傅南岸诉了很久的苦,他说他女朋友三年前去了英国,原本打算去年就回来的,回国的日期却一拖再拖。 刚开始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男生还在抽吸着鼻子,提起以前的时候他的语气都轻快了起来,又很快低了下去,我俩刚在一起她就出国了,但那时候我俩特别黏,所有朋友都说我们是模范情侣,我也觉得我们一定能走到最后,有什么能阻止我相爱的人呢?但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关系就冷了下来。 她好像突然忙了起来,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电话,每次联系的时候都说在忙,我也不想和她吵,我甚至生病了都不敢告诉她怕她担心,我只想和她好好走下去,可我们现在这样真的还有以后吗?如果不是我给她打电话她都三天不理我了!情绪到浓烈处男生又哭了起来,他语气急迫地问傅南岸,你觉得她还爱我吗?你觉得我们还有以后吗? 这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傅南岸也只能摇摇头说:抱歉。 他说:我希望你们能走到最后。 希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有很多的不如意。傅南岸安慰了男生很久,男生最后打起精神打算再和女朋友聊一聊,他满怀期待地问傅南岸:我们还会有机会的对不对? 傅南岸还没来得及回答,男生顿了一下,语气却突然低落下来。 晚了。他怔怔地说,她刚刚跟我提分手了。 感情不是个人的努力和希望就能强求来的,每个人恋爱时都会遇到或多或少的阻力与不顺,外界的阻碍尚且可以通过两人的努力共同克服,但倘若一个人的心思变了,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男生又坐着哭了很久,他问女朋友为什么,求她不要分手,那个被称之为萱萱的女生说的却只有:抱歉。 对不起,我已经对你没感觉了。萱萱的语气很淡,嗓音里满是疲惫,她说,我爱过你,我们之间也没有别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曾经那么爱你,可我的爱好像随着时间慢慢消散了。 同样是留学,同样自认为情比金坚,海誓山盟或许谁都有过,却有太多的爱情到最后败给了时间,傅南岸没法评价什么,但还是为他们感到惋惜和感慨。 他又安慰了男生很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手肘还在隐隐作痛,傅南岸没有了吃饺子的心情,他坐在沙发上给池照打了个电话,池照没接。 又打了一个。 还是没接。 傅南岸没再继续打了。 手肘的痛意越来越明显,疼到有些难以忍受了,男生的抽噎声还在他脑内回响着,让他心烦意乱。傅南岸抱着手臂坐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再给池照打个电话,还没摸到手机,一阵敲门声突然从房门处响起。 教授你在家吗?我是池照! 仿佛梦境中的声音让傅南岸蓦地屏住了呼吸,傅南岸猛地站起来身,那声音却突然停了下来。 原来,是幻听吗? 期待中的声音没有再响,傅南岸心再次沉了下来,一点一点,沉入泥潭也是,池照这会儿正忙着,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傅南岸无奈地摇头笑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幻听的一天。 也不怪傅南岸多想,前段时间俩人联系一直不算多,而算起来这天池照也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回他消息了。傅南岸知道池照在忙,但这确实有些太久了,让他忍不住多想。 傅南岸的身体仰靠在沙发背上,不自觉开始担心起来,他担心池照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意外,也担心他与池照的关系会不会像这样淡下去,最后趋于平淡,败给时间,情绪上来的时候想法是不受控制的,男生撕心裂肺的哭声确实让他受到了一点冲击。他再次拿起手机想要给池照打电话,他不愿意坐以待毙,这一次,他的手机铃声又突然响了起来。 教授你在家吗?池照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的时候,傅南岸只觉得不可思议。池照声音有些疲惫,却很清晰,他问傅南岸,我在你家门口,你能不能开下门。 担心有过,不安也有过,傅南岸做梦也想不到池照十几个小时没联系他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他回来找他了。 傅南岸还不敢相信,他的手指紧握又松开,他起身去把房门打开,下一秒,一个人直直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教授!池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紧紧地抱着他,不是幻觉,他说,我回来了。 第45章 值得最好的 心心念念的人就抱在手里,傅南岸才稍微有了些实感,他的双手摸索着去碰池照的脸颊,甚至都不敢用力,池照明显是风尘仆仆跑回来的,他喘着粗气,脸颊冻得冰凉,傅南岸用手掌暖着他的脸,柔声问他: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怎么又突然跑回来? 就是想回来。池照伸手握住傅南岸的手背,哪怕是在这一片寒冷之中,他的指尖依然是滚烫的,我想你了。 池照的指节很用力,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见你。 之前傅南岸赶飞机参加池照的毕业典礼时说过同样的话,现在相似的事又在池照身上重演,相爱的人总是一样,想见那就要见,哪怕再难再累,见面的那一瞬间都是值得的,路上是冷的心里是热的。 外面天冷,傅南岸不舍的让池照多待,没说两句便牵着池照的手进了门,屋子里是暗的,傅南岸独居的时候只习惯开个小夜灯,左右眼前有点亮光就行,反正也看不见。池照来之后就不一样了,一进门傅南岸把客厅的灯都打开了,明亮的灯光照在眼前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依旧昏昏暗暗的,却好像有亮光要拼命地照入那一片黑。 这一路回来可累坏了吧?进门之后傅南岸便忙碌起来,池照拎了个大行李箱回来,傅南岸帮他把行李箱放好又帮他倒了点热水,叮嘱他说,先坐沙发上歇着,喝点热水。 傅南岸确实一直惦记着池照,刚见面的时候觉得惊喜,回到家里又觉得心疼,池照脸上的凉意还印在他的掌心,把池照按在沙发上之后傅南岸又想起刚买的饺子,刚才他没什么胃口吃,现在池照回来就不一样了,傅南岸记得池照喜欢吃饺子,也还惦记着他是不是没顾得上吃饭:晚饭吃了吗?我去蒸点饺子。 傅南岸家里不方便用明火,各种智能锅具倒是齐全,蒸饺子不是什么难事,说着他便要去把冰箱里的饺子放进蒸锅,还没起身,池照就拉住了他的手腕。 别忙了教授,池照手臂抱着他的腰不让他离开,整个人都朝这边靠了靠,我不饿,不想吃饺子。 怎么不想吃?蓦然拉进的距离让沙发微微下陷,傅南岸无奈笑笑,暂时停下了动作,那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池照又继续往傅南岸怀里蹭着,说,我就想抱着你。 这也太粘人了。 小朋友真粘人起来那是真让人遭不住,傅南岸受不了这个,那么久没见面的小情侣谁受得了这个,俩人黏黏糊糊的亲热了一会儿,反应自然就起来了。 傅南岸惦记着池照跑一趟太累了,没想和他做这个,哪知池照直接揽着他的脖子半跨在了他的腿上。 我想要,教授。池照说。 要什么?傅南岸问他。 池照说:要你。 说完池照就伸手去解傅南岸的扣子。 一颗,两颗,傅南岸的手按住他的手,手掌揉捏着他的手背:怎么了这是?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池照直接没回答这个问题,拽着傅南岸的衣服吻上了他的嘴唇。 啃咬,撕扯,池照像小兽一样呜咽哀求着,他跨坐在傅南岸的大腿上,毛茸茸的脑袋蹭在傅南岸的耳边,喘着气跟傅南岸说教授我想要,这确实太撩人了,心心念念的爱人就在眼前,没人能忍受这样的诱惑。 傅南岸的喉结滚动着,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揉捏着他浑圆的股*:你自找的。 池照还要继续撩他,主动去亲他的耳垂:我就是自找的。 他凑到傅南岸的耳边说:我想这样很久了。 又轻又浅的呼吸是不动声色的撩拨,没人能忍受这样的勾引,傅南岸不再忍耐什么。 傅南岸不再忍耐什么,抵着池照的肩膀吻了上来,素来温和的傅教授床上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只要他想要,他轻易便能夺回了主权。 分卷(35) 俩人跌跌撞撞去到浴室,傅南岸抬手打开了花洒,热水从上面浇下来的时候池照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傅南岸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瓶润滑液出来。 冰凉的液体倒在手上,傅南岸捂热了抹在池照的臀缝,指尖探入那处的时候池照下意识地夹了一下,太久没做了,他有点不适应,傅南岸抽出手指往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说:放松点儿。 这也太羞耻了。 巴掌打在屁股上不疼,那种奇异的感觉却让人有一种心理上的羞耻感,池照眼睛还被傅南岸捂着,黑暗之下所有感官都被扩大,池照的欢愉与疼痛都由傅南岸给予,但又不知何时才会被给予,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让人既畏惧又期待,池照哑着嗓子喊傅教授,傅南岸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早就想要了吗?这会儿躲什么? 傅南岸的手指继续往池照里面探,一根,两根,修长的指尖曾经是池照最喜欢的,被这双手握着的时候池照总能感受到坚实的力量,而现在,他最爱的手就放在他最敏感的地方,傅南岸的手指微曲,指尖捻过他的前列腺,他说:让你这么着急是我的错,今天我满足你。 傅南岸的手指在池照最敏感地方反复按压着,不给池照丝毫喘息的机会,池照很快被他折腾着射了出来,腿心是酥麻的,舒服得小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傅南岸笑着抽出手指说:记着,这是第一回 。第二回 ,池照是被傅南岸肏射的。 第一次时傅南岸有意让池照先射,第二次便没那么快,扩张得差不多之后池照很自觉地往傅南岸怀里蹭了蹭,用手指到底少了点什么,射过之后整个人是空的,他还是喜欢被傅南岸填满感觉。 教授,我觉得可以了池照小声说。 傅南岸问他:要在这里做吗?浴室里? 池照轻轻嗯了声,背过身单手撑在墙上,另一手反手握住傅南岸的阴茎:我想要了。 傅南岸比池照高了不少,这个姿势有点不方便,池照踮着脚尖,必须得翘着屁股才能够到,他闭着眼睛往下坐,感受内壁被一点点的撑开。 确实太久没做了,池照是真的想要,吃进去的时候也是真的难,傅南岸太大了,第一次做的时候俩人试了很久才进去,这会儿池照哼哼着半天都没塞进去,着急得都有点委屈了:你怎么这么大啊 委屈巴巴的抱怨明显取悦到了傅南岸,傅南岸小笑着说别急,托着池照的屁股把他架起来,伏身慢慢进入了他:这样可以吗? 池照说:可以。 傅南岸稍微换了个角度:那这样呢? 池照的嗓子染上了一点哭腔:可以。 若是旁人一定以为这是傅南岸在温柔地照顾池照是感受,傅教授在他们眼里一直是温和又沉稳的,只有池照才知道傅南岸就是在故意折腾他,都是医学出身的,俩人都对身体的各个结构很了解,也不是第一次做,傅南岸每次都能精准地碰到池照最敏感的那处地方,他轻易就能让池照高潮,却还要一遍遍询问池照的反应,问他可不可以,喜不喜欢。 池照最受不了的就是傅南岸这样厮磨,灼热的巨物在穴肉间抽插着,连带着黏腻的液体从股缝里缓缓往外淌,池照知道那是润滑液,却还是有种自己被傅南岸肏出水来的感觉,特别是傅南岸还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挑起那黏糊糊的东西抹在他的股瓣上,笑着调侃他:怎么这么湿? 池照红着脸摇头,根本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好在傅南岸也并未真想让他回答,揉捏着他的臀肉用龟头拍打着他的穴口,沾着那些黏糊糊的东西继续在他的身体里长驱直入,一次又一次碾过他的敏感点。 傅南岸动作温吞却磨人,池照是真的绷不住了,腿心湿溻溻的,眼角也溢出生理性的泪水,这种厮磨的感觉快把他逼疯了,他好几次被送到了高潮的边缘,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傅南岸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别这样教授,给我吧,给我 池照受不住了,他几乎要站不住了,他呜咽地跟傅南岸求饶,说我好喜欢你,说教授你快一点,委屈巴巴地自己扒开屁股往下面坐,傅南岸终于满意了,掐着他的腰射在他的身体里,也让他射了出来。 浴室里的温度热得吓人,蒸腾的水蒸气让眼前都模糊,事后清理时俩人又做了一回,池照是真的站都站不住了,俩人折腾好几个小时,做完都过了零点了。新的一年,傅南岸还是蒸了饺子给池照吃,池照吃得津津有味。 今天满足了吗?傅南岸问他。 可太满足了,池照哭得嗓子都有点哑了,他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闷着头吃饺子,傅南岸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吃完躺床上的时候揽了揽他的腰:怎么,还想要? 不想了不想了。池照忙不迭地摇头,讨好似的说,教授我真不行了。 他顿了一下问傅南岸:教授你还要吗?我用手帮你行不行? 不用,好好休息吧,傅南岸手臂搭在他的背上,是真没想再要。真做起来就收不住了,俩人折腾够久了,池照的身体吃不消。 小情侣挺久没亲热,做的时候是激烈的,真结束了那都是温情。傅南岸的身边太温暖太安心,让池照一整天奔波带来的疲惫都消散,池照很自觉地往他怀里靠,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一晃到了第二天的早上,睡饱了之后,傅南岸捏了捏池照的脖子:还不准备和我说点什么? 池照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你昨天很情绪不对,傅南岸很冷静地分析着,那么主动的勾引不像是你会做的事,一声不吭地回来也不是你的性格,再怎么样你在回来之前都应该给我打个电话的,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傅南岸的感觉太敏锐了,什么都瞒不过他,池照还有点犹豫,支吾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傅南岸再次捏了捏他的脖子:说吧。 他的语气很淡:别瞒我。 傅南岸的语气稍微冷了点,池照就有点慌了,为这点事让傅南岸生气不值得,池照拽着傅南岸的手说教授我说,他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教授,池照的手指与傅南岸的十指相扣。他问傅南岸,mike之后又找过你一次,对吗? 傅南岸不置可否:你怎么知道的? 是mike告诉我的,池照说,前天晚上我做完实验已经到凌晨了,我在路上遇到了他,他问我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你,我才知道他之后又去找过你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过? 自打上次医院争执之后池照就再没见过mike了,他一直以为mike是被自己强硬的态度劝退了,一直到那晚偶遇了mike才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缘由mike还去找过傅南岸一次。 说是自不量力也好,说是固执也罢,mike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他受到的教育一直告诉他喜欢就努力争取,他也自认不是什么温和谦让的人,傅南岸来的第二天他就再次把他约了出来。 我们聊聊。mike直接在医院的走廊里堵住了傅南岸,彼时池照还在病房,傅南岸不愿意让这事儿影响池照的心情,跟着mike去到了楼下的小花园。 他拄着盲杖在小花园里站定,问mike:要聊什么? 你知道我的目的,mike说得很直白,也明显是有备而来我喜欢池,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情敌相见时分外眼红,mike早就想好了对付傅南岸的策略,他一条条比过自己的长处与傅南岸的短处,近水楼台是他最大的优势,更何况傅南岸有个致命的短板,他的眼睛看不见。 mike大谈特谈了一通,说自己年轻力壮,说自己近水楼台,他说得自己都觉得自信心爆棚了,傅南岸的语气依旧平淡:所以呢? 傅南岸抬眼瞥了下他,那灰色的眼眸里并没有丝毫波澜:他喜欢上你了吗? 这一句话就把mike给噎住了。 傅南岸太淡定了,mike的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前一天俩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还停留在mike的脑海里,傅南岸的态度让他像个跳梁小丑,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了杀手锏。 是,我承认,池现在确实很喜欢你,但喜欢是会变的。mike的用词毫不留情,情绪上头的时候也没人会留情,他知道怎么最能戳到傅南岸的痛处,你别看池现在这么爱你,但只要你一天看不见,你的眼睛就是你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mike是冲着让傅南岸放弃来的,因此说话格外尖锐:你可以不怕外界的阻力,但总不会不怕池后悔和不如意吧?也许刚开始的时候你们在热恋期,感觉不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消磨你的这点缺陷会渗透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到时候你觉得他对你的爱还会剩下多少? 成年人的爱不像学生时代那么纯粹,除了爱情本身之外还需要考虑各种生活上的成本。mike说得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他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傅南岸的眼睛看不见,他确实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热恋期时看什么都是好的,日子趋于平淡之后所有的缺点都会在日常的柴米油盐中暴露出来,就像自打两人在一起之后遇到过的这些困难一样,以后的挑战只会越来越多。 你不适合他。mike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语气逐渐狂了起来,他直接质问傅南岸说,你们早晚会分开,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何必浪费时间,这是mike对于池照和傅南岸感情的最后评价,mike得意洋洋地看着傅南岸,要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缺陷是不可能的,mike带入一下自己觉得自己肯定要愤怒到极致了,傅南岸表情却依旧很淡,像是听到了他说话的又像是没有听到,傅南岸沉默了很久,终于很轻地说了句:这没什么。 mike没懂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是不是浪费时间不是你说了算的,是我在和他恋爱,傅南岸嗓音依旧很淡,他手里我的盲杖,他的眼睛是灰色的,但他的表情中却不见任何犹豫,他说,喜欢就努力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这些都是我和他的故事,与你这个外人无关,更不需要你来评头论足,你说的那些我早就考虑过。 mike说得这些傅南岸全都想过,身在其中的时候他只会比外人考虑的更多。最初没答应和池照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担心过,担心过也纠结过,挣扎过,但在他决心和池照在一起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打算,他还是决定要和池照试一试,不论最后的结局如何。 我知道看不见有多不方便,这点不用你提醒我,我一直在和这双眼睛磨合。这路很难,我很感激池照能陪我,和他在一起我每天都快乐,这是我的幸运,但哪怕真有一天他不想陪了,那也没什么,傅南岸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和谁在一起那都是他的选择,我想和他在一起,但更希望他能快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好的,但他值得最好的那个。 第46章 想要你看见 傅南岸的话一出口mike就输了,输得很彻底。 他想要挑起傅南岸的自卑情绪,他想要让傅南岸怀疑自己,他确实戳中了傅南岸的痛处,这种被人怀疑的感觉太伤自尊了,不只是这一次,因为眼睛的缘故傅南岸时时刻刻都要承受着来自外界的怀疑,这些都客观存在,他却并未产生退缩的念头。 所以在那刻我就决定放弃了。mike对池照说,这并非代表着我不喜欢你了,但是我得承认,我做不到像他那么爱你。 mike的语气很平静,夸情敌的话再怎么样都不会让人觉得愉快,但当对手是傅南岸这样的人时,他确实毫无胜算。 爱情害怕的永远不是外界的阻挠,而是彼此之间是否有继续相伴下去的勇气,困难永远存在,只不过是多少罢了,再难捱的日子两人携手总能一起过,但若是有一人犹豫了,迟疑了,把感情当做负担了,那么裂隙一旦产生便会越来越大,最终再稳固的感情都会化为一盘散沙,再无任何痕迹。 而傅南岸对池照的感情是绝对坚定的,成熟,温和,不偏执得到也不轻易退缩。小孩子喜欢某样东西的时候总喜欢把它牢牢地攥在手里生怕弄丢了,哪怕扯坏了也不愿意放手,傅南岸却双手捧着让池照往上飞,他不怕池照飞远了飞走了,他只希望他能够快乐。 这样的感情是无法被打击被磨灭的,任何怀疑在它面前都显得渺小而可笑,于是mike也只能很惭愧地对池照说:我为我之前的小丑行径感到抱歉。 我真诚地祝福你们,他说,我希望你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mike说什么想什么池照都不在乎,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他也不需要他的祝福,但傅南岸说得那些话却像是细细密密的银针扎入池照的心尖,让池照的心涨得满满的,发涩发酸。 当初决定在一起时其实池照根本没想过傅南岸会考虑这么多,傅教授不是一个会把爱挂在嘴边的人,在一起后他更多的也只是默默地去做,甚至池照还因为傅南岸很坦然地放他来留学而不开心过,觉得是傅南岸不够在意他,而直到现在池照才知道,其实傅南岸对他的爱丝毫不比他浅。 没有什么感情比双向奔赴要更动人。 池照原本确实是没想回国过年的,项目太忙,时间太赶,他也已经和傅南岸商量好了,有太多不能回去的客观理由,但当听到mike说得那些话的时候,池照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他想见他。 想见他,想告诉他自己不会离开他,想一遍一遍地向他诉说爱意,其实池照往日就从不吝啬说爱,但此刻他还是好想抱一抱他的傅教授,抱抱再亲亲,告诉他他就是最好的,告诉他自己从没想过要和他分开。 飞机坐了十几个小时,池照甚至没来得及给傅南岸发条消息,一直到脚踩在熟悉的土地上怀抱着熟悉的爱人,一直到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合在一起直到负距离,池照才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 没提前跟你说一声就回来是我的错,我太着急回来见你了。大年初一的早上窝在傅南岸的怀里,窗外的光是温和的,池照的心却依然酸涩,听到你和mike说得那些话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之前就想过这个,教授,你就是最好的,你在我这里永远是最好的。 再想起傅南岸和mike说得那些话的时候池照仍然觉得心疼,在他这里傅教授永远都是最好的,他不该去承受那些怀疑与非议。 池照紧紧地拽着傅南岸的衣服胡乱地去亲吻着傅南岸的眼睛,傅南岸的表情依旧温和,他轻柔地拍打着池照的后背,跟他说:没关系,说过的就都过去了,我不在意那些。 分卷(36) 傅南岸不在意但池照在意,池照亲吻着傅南岸的脸颊,很认真地跟他保证:教授你放心,mike说得那些话都不会成真的,我们肯定会一直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才快乐,你就是我的最好的。 傅南岸很顺从地答道:好。 池照顿了下又说:永远不分开。 傅南岸笑着说:好。 就这么黏黏糊糊了一早上,池照积攒的情绪才算是发泄了出来,他跟傅南岸说了无数次喜欢,他黏黏糊糊地去亲吻傅南岸,头一天折腾太久,俩人早上没再做什么,但这种互诉衷肠的亲热同样让人沉醉,俩人一直磨蹭到快中午的时候才起来。 要吃什么?起床之后傅南岸问池照,在家做还是点外卖? 以往的傅教授总是自律而严苛的,绝不赖床也很少吃外面的东西,与池照在一起之后也慢慢有了些人情味,池照很喜欢他这样的变化,眯着眼睛说:在家做吧,我想吃你做的饭。 冰箱里还有傅南岸前一天去超市里买的东西,俩人一起在厨房准备饭菜,池照负责切菜洗菜傅南岸负责设置各种电器,昨晚情绪激动时没太注意,今天就这么日常忙活着,池照突然发现傅南岸的胳膊肘好像有点撇着了。 教授,你这里怎么好像肿了?池照伸手想去碰傅南岸的手肘,还没碰到,傅南岸便下意识地转了个方向。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昨天磕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傅南岸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他不想在这上面费心思,池照却不能不在意,池照把手上的菜全放在一边,洗了手就握住了傅南岸的手腕,别说没事,让我看看。 屋里有暖气,居家的睡衣不算厚,池照把傅南岸的衣服掀起,就看到他的手肘处肿了一大块,红红的一大片肿得发亮,池照小心翼翼地用手捏了一下,傅南岸的眉心便皱了起来:真没事儿,别碰它了。 不是教授,不能就这么搁着不管它,往日傅南岸不愿意的事池照很少强求,但和傅南岸身体相关的就不一样,池照没听傅南岸的话,手指依旧搭在他的手臂上,他轻轻揉捏着,表情很严肃,咱还是去检查一下吧,万一伤到骨头就麻烦了。 大面积的骨折很好诊断,细小的骨裂却常常被忽视,池照二话不说带着傅南岸去医院里拍了个x片,傅南岸的手臂肿得太厉害了,池照一颗心都是悬着的,一直到片子出来才松一口气没伤到骨头,只有软组织的挫伤。 但饶是这样也足够让池照心疼了。 这是怎么伤着的?值班的医生看过片子之后问俩人道。 池照偏头看着傅南岸:怎么伤着的教授? 傅南岸眼睑垂下,很老实地承认道:下楼梯的时候摔倒了。 那你怎么不来检查?医生拿着片子问他,都伤成这样了你自己不觉着疼? 是有点疼。傅南岸笑了下说,我这不是觉得没事儿嘛。 也确实是凑巧了,那晚傅南岸心情不好,没太注意摔下了楼梯,还正好赶到池照回来这天,傅南岸本意是不想让池照担心的,只能说是怕什么来什么吧,池照明显是生气了。 其实傅南岸的伤势不算太重,也多亏他年轻,虽然看起来肿起了一大块,其实只伤到了软组织,拍过片子之后医生给傅南岸开了药就放他们回去了,但再怎么说确实是伤到了,回去的路上池照的脸一直是绷着的,任傅南岸怎么喊他都一声不吭。 怎么了这是?傅南岸一支手臂吊着,也不拄盲杖了,很自觉地牵着池照的手,生气了池老师? 这还是之前追池照的时候傅南岸学到的技巧,他软着嗓子一遍遍喊池老师,问他怎么不理我?,池照有点绷不住了:别喊了。 池照的语气有点发硬,顿了一下才说:池老师不是在这儿,你喊什么? 在这儿怎么不理我?傅南岸笑着去握池照的手,主动与他十指相扣,是不是生我气了池老师? 不等池照说话他就很主动地承认起错误来了,他是真的怕池照生气了,手肘难受心里更难受,池照原本就只能在国内呆两天,要是还因为这个闹不愉快那就太不值得了:我知道错了,我没不爱护自己的身体,我是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别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好不好? 傅南岸讨好的用拇指抚摸着池照的手背,他的指腹很粗糙,是常年阅读盲文书籍留下的茧,粗糙纹路剐蹭皮肤时有种特殊的感觉,池照最终反手回握住傅南岸的手,轻轻叹一口气:我没生气,教授。 池照偏头看着傅南岸因为受伤而打上了石膏的左手:我就是觉得,看不见真的好难啊。 之前无数次池照都有过这种感受,而在两人在一起后这种感觉更是愈发浓烈。傅南岸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甘,都是因为看不见这一点。 因为看不见,所以有无数像mike一样的人可以肆意地攻击中伤他; 因为看不见,所以他自己也会不断地经受心理上的折磨; 因为看不见,所以他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受伤; 因为看不见,所以他才会说出那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好的那个,但他值得最好的。 但是,他本来就该是最好的那个。 傅南岸的爱是自卑与坚定共存的,身体上的缺陷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经受各种考验,自己的煎熬,外人的怀疑,但既然决心与池照在一起,那么再艰难他也不会说累,他会坦荡地面对所有的困难与质疑,这种感情安静却浓烈,却也让池照意识到了一个不能忽略的事实只要傅南岸还有一天看不见,那他就还要经受着那些怀疑,也要忍受着这所有的不便。 我没生气,教授。池照又重复了一遍,目光仍旧落在傅南岸身上,看他因为摔倒而打上了石膏的左手,看他额角因数次磕碰而留下的淡淡的伤疤,最后,池照目光落在了他那双浅灰色的,毫无光泽的眼睛上这双眼睛很漂亮,却又带有着无尽的遗憾。 从出生到现在,每个人都有太多想要的东西,孩提时哭着想要奶吃,长大了则有更多想要抓在手里的东西,而如果你问池照现在最想要什么,那么池照一定会说:教授,我想让你重新看见。 池照顿了一下,很认真地对傅南岸说:我刚才什么都没想,我就是在想,我想治好你的眼睛。 第47章 一定能治好 池照想要治好傅南岸的眼睛,不是第一天这么想了。 如果换做别人那可能就是随便想想,但池照的想法绝非天方夜谭。眼底病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但现在医学的成长和亲身参与的项目给了池照这个自信,困扰眼科几十年的技术难题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但池照一直是一个敢想又敢做的人,医学本就是一个逆天改命的学科,他想要,那他一定就会努力去做,无论其中要付出怎样的艰辛。 过年池照拢共请了两天的假,之后便又是繁忙而枯燥的研究生活,离别总是不舍,科研的压力更绝非一句话几行字能够概括,他们是踩在前人的肩膀上行走的,却依旧走得格外艰难,但因为是心之所向,所以再苦再累都不觉得难捱。 三月份的时候傅南岸的胳膊完全恢复了,四月份的时候街上已春暖花开,五月立夏八月立秋,在傅南岸的监督下池照的身体没再出现过什么问题,而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一晃两年过去,池照的项目组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其实人工视网膜的项目之前就有人在做,只是因为电极数量太少不能满足日常需要,而在池照两年研究生期满的时候,他们的项目在动物试验上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他们把原本其他项目组做的最高49个电极提高到了3000个以上,这一数量足以满足患者的日常需要,下一步就是要进入分期的临床实验了。 所有的艰苦都不必多说,拿到成果的这一刻就都值得,虽然现在的研究成果距离这项技术真正上市成熟还有很长一段的路要走,之后也定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与挑战,但他们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那么接下来再苦再累他们都不会惧怕。 大课题的研究需要各个领域的通力合作,池照的研究方向偏向于基础,他没有临床经验,于是项目真进入临床之后他能做的就不多了,人工视网膜的生产还涉及到与医疗器械厂家的合作,这对池照来说更是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于是自己的研究完成之后池照选择了先行回国,在国内等待项目的发展,也是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 真就这么回去了?池照的导师自然是不愿意就这么放他回去,在他临走的前一天还在劝他,导师拍着他的肩膀,语气诚恳地说,池,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吗?你可以考虑继续跟着我,我愿意给你开很好的条件。 导师说得真诚,池照也答得真诚:真不留了。 再怎么说也相处了两年,到分别时总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但池照的语气依然很坚定: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也很感谢您的栽培,之后的项目我会随时关注,但我是时候要回去了,哪怕留下我也帮不到您什么了。 池照确实是时候回去了,除了科研任务已经完成之外,也是因为国内还有人在等着他牵挂着他。 来之前池照就和傅南岸保证过最多两年就会回去,现在两年期满,项目看到了成功的曙光,池照便如约回到了傅南岸的身边,回到了他最想念到地方。 池照是带着项目成果回去的,回国之后被当做人才引进了本市最好的眼科医院,而除了工作之外俩人还完成了一件大事傅南岸带着池照见了家长。 他们没有在恋爱之后盲目地选择见家长,而是采取了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二老适应,先是由傅南岸旁敲侧击,然后是池照偶尔会和二老聊天。从没谈过恋爱的儿子突然找了个同性当对象不是什么容易接受的事,而事实证明两人的决策是正确的,两年的潜移默化之间两位家长很顺利地接受了池照,虽然还没正式见面,俩人已经把池照当成自家的亲儿子看待了,甚至池照回国的这一天就是二老和傅南岸一起去机场接的。 得知要见傅南岸的父母时池照还有点紧张,做研究这几年池照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但他还是仔仔细细地跟傅南岸确认了他父母的喜好,投其所好买了很多东西回去,叔叔喜欢的锡兰红茶,阿姨喜欢的特色方巾,还有对两人身体好的中老年钙片池照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下飞机的时候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结果一见面傅南岸父母对他简直比自己的亲儿子还上心,叔叔阿姨亲切地拉着他问东问西,回去之后阿姨还亲自下厨做了满桌的饭菜。 小池来,尝尝阿姨做的这道烤鸡翅,我听南岸说你喜欢吃这个,特意一大早去市场上买的,绝对新鲜。 对了,还有这道鱼汤,你们做医生的都辛苦,应该多补补身子,阿姨给你盛一碗。 这种热情绝非是伪装出来的,各种小细节都骗不了人,吃过饭之后阿姨又端来了果盘,洗过的苹果切成可爱的小兔子形状,傅南岸插起一块放进嘴里,又被这奇怪的形状惊了一下:这切的是什么? 兔子苹果。傅母说,我在网上跟人学的,你感觉到那尖尖是两个尖儿是兔子耳朵。 傅南岸被她的描述逗笑了:怎么之前没见你们这么精细? 那肯定不能和以前一样啊。傅母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有咱们小池在这儿嘛。 傅南岸笑:到底谁是你们儿子? 傅母答:那你肯定是不能和小池比的。 其实都是玩笑话,但这样的家庭氛围池照很喜欢,傅南岸的父母从不会高高在上地要求两人做什么,有的只是平等的交流与沟通,也难怪傅南岸哪怕在最傲气的大学时代失去视力也没有从此一蹶不振,除了朋友之外,父母也是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这样的陪伴同样是温和而有力量的,见过了傅南岸的父母之后池照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对一个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和两位长辈相处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愉快,但再愉快也有分别的时候,转眼就到了要离开的时间。二老已经退休了,在海边买了房,每天种种草摸摸鱼,池照与傅南岸却还有工作在身。 有家人牵挂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临走的时候二老给池照他们打包了各种吃的东西,自家酿的酱,自家蒸的馍,要不是因为两人没有开车池照简直要怀疑他们打算直接把家给搬空了,临分别的前一晚,傅母又把池照拉到一边说要和他谈谈心。 阿姨您要和我说什么?您直说就好。坐在二楼的书房里,池照还稍微有些拘谨,再怎么说确实是他先和傅南岸告白的,是他把傅南岸掰弯的,所以在面对傅南岸的父母时他总有一点说不出的愧疚感,国内的环境摆在这里,同性相爱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池照有点拘谨地朝傅南岸的母亲笑了一下,傅母也很快笑了起来,语气很温和:别这么见外小池,阿姨叫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说声谢谢。 池照懵了一下:和我说谢? 是得谢谢你,傅母抬眼打量着池照,语气很诚恳,谢谢你愿意和南岸在一起。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池照仍旧满心疑惑,追傅教授的人很多,傅母的语气却像是傅教授没人要似的,而傅母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很温和地跟他解释道:追南岸的人很多,我们之前不是没有给他介绍过,但能让他敞开心扉的只有你这一个。南岸从小都是个很独立的孩子,他很少向我们抱怨什么,哪怕得了这样的病也从来没有抱怨过是我和他父亲带给他的,他很优秀,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他自己默默扛下了很多。 所以说父母与父母确实是不相同的,池照从小没感受过亲情的温暖,傅南岸却遇到了两位真正爱他的父母,傅母告诉池照其实他们一开始确实没法接受儿子和同性在一起,他们挣扎了很长时间,后来看傅南岸是真心喜欢,这才慢慢学着接受了。 其实就是希望他能开心一点吧,自打他眼睛看不见以后他就很少笑了,我和他父亲有心想帮他也帮不到他什么,他的路都是他自己走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傅母无奈地笑了一下,她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发髻,说着便动了真情,她是真心爱自己的儿子,所以语气也格外的真诚,说实话,我们从来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是希望他能快乐,所以我真的很感激他能遇到你,遇到一个懂他爱他能让他快乐的人。 分卷(37) 我真诚地祝福你们。傅母说,那些性别性向、年龄差距都是虚的,我希望你们能够永远幸福快乐。 阿姨的话说得太真诚了,让池照的心里酸酸胀胀,他一边为傅南岸的过往感到心疼,一边又感激傅南岸遇到了这样开明的父母。 阿姨您放心,池照向傅母保证,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他顿了顿,又在心里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我也一定会治好傅教授的眼睛。 到这时池照已经不再是当初还在实习时懵懵懂懂的小青年了,两年的磨砺让他成长了许多。当初傅南岸受伤时池照只能握着他的手说我想治好你的眼睛,而现在,他已经有绝对的自信对傅南岸说我能治好你的眼睛,想和能之间的跨越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懂,他们的项目已经进入了临床审批阶段,那么傅南岸的复明无非是时间问题。 教授,我会让你看见的。坐在回去的列车上,池照很郑重地握着傅南岸的手。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蹲在地上委屈地背书的实习生了,他一直在成长着,他在努力发光。 傅南岸笑了一下,回握着池照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知道,我等着。 是了,傅南岸一直是知道的,这就是他的池照,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也是他最爱的少年,坚定,勇敢,执着。这样的孩子身上是带着光的,他天生就应该得到所有的偏爱,他有这份念想也有这个实力,他早就在熠熠闪光了,那么他想要的就都应该是他的。 池照想要的就该是他的,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傅南岸终有一天能够看见。 是期盼也是必然,三年后的一个夜晚,池照接到了来自他导师的跨洋电话。 池,可以了,这次是真的可以了! 第48章 一直是亮的 三年间的艰辛不必多说,从临床试验到真正做出成果还有很远的路,其中无数次失败与挣扎,摔倒与爬起,以至于接到导师电话的时候,池照根本不敢相信:真的可以了吗?视力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有没有排异反应和其他副作用? 接到电话的时候池照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手术服还刚脱下来,脱口而出就是一连串的问题,他一直挂念着这个项目。 项目走到临床阶段之后项目组又进行了各种调试,最终确立了一种新型分子材料作为人工视网膜电极的载体,这种材料排斥反应小、能容纳的电极数多,前段时间他们在三个患者身上进行了临床试验,池照一直关注着这个项目,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打电话去问问情况,这会儿听到结果时自然格外激动,不等导师回答就又是一连串的问题:具体的数据有吗?您能说得详细点吗?到底什么算是可以? 此时还在手术准备室,周围都是前辈老师,池照的语气太激动了,话音落下之后好几个老师都朝他这边看过来,池照赶忙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脱下衣服快步走出准备室,他小跑着到走廊的安静处,一边跑迫不及待地询问着导师项目的最新进展,而导师的回答更是让他燃起来希望。 具体数据我邮件发给你,临床效果和患者发生排异反应和并发症的概率都比我们想象中要好。隔着电话导师的声音依旧清晰,一句句砸在了池照的心上:目前来看我们的志愿者在接受过手术之后视力均有了明显的提高,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这项技术已经正式通过了临床实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过段时间就可以正式应用于临床了。 可以正式应用于临床了,这句话池照等了太久了,眼底手术的特殊性使得池照不敢在傅南岸眼睛上贸然实验,他必须等待项目成熟。从最初在动物实验上取得成果开始池照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如今梦想一朝成真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可以了吗?池照反复和导师确认,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吗? 百分之百谁都不敢保证,上帝造人的时候尚且出现了很多意外,导师笑了一下,说,但从目前的成果来看,这个项目确实可以为许多眼底病的患者带来光明。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医学本就是一个与命运抗争的学科,人生来难免与疾病打交道,医学便是把你从深渊旁边拉回的那双手,池照一直在尽力成为一名好医生,而他的爱人也正在因为医学的进步而重见光明。 一晃又半年过去,人工视网膜的项目在国外先行批准上市,池照第一批拿到了手术名额。 在项目批准初期拿到这样的名额并不容易,眼底病的患者太多了,人工视网膜却还达不到大规模的生产,材料技术都很紧缺,能做的就那么几例,但因为有池照在,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池照一直在为傅南岸能够看见做着一点一滴的努力,从参与项目到尽力保护傅南岸的眼睛,但凡是能做的,池照一直在尽力去做。 还在实习的时候池照就常帮傅南岸敷眼睛,后来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坚持着这个习惯,留学的时候池照就打视频电话让傅南岸敷眼睛给他,后来回国之后哪怕一天的手术再累,他也会亲自帮傅南岸敷眼睛。而事实证明池照的做法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在项目初期材料紧缺的情况下患者眼底状况的评估成为了手术的金标准,再加之池照的不断奔走和导师的帮助,傅南岸的手术最终定于半月后在国外施行。 和傅南岸的事池照没刻意瞒也没刻意说过,本来就是他的私事,医院里一直都是靠能力说话的,而帮傅南岸申请手术这件事池照是瞒不住的,人工视网膜的成功研发是件大事,作为眼科医生大家自然都关注着,身为从业者他们知道这个阶段想要拿到这样一个名额有多难,因此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都震惊了,更是对池照刮目相看。 咱小池也太厉害了,说出去给咱们眼科医院都长脸。 我就说池照以后一定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吧,你看怎么着,这么快就灵验了。 别说了,池照刚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他长得太嫩没什么能力,现在真是啪啪打脸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夸着,池照则很坦然地接受他们的赞美,这确实是他应得的,每一次光风霁月的背后都有着数不清的努力作为积淀。 刚回国的时候池照还是个小年轻,在医学这个以资历论长的行业里受到过不少怀疑,而在短短的三年里,他以绝对的实力和谦逊上进的态度赢得了所有人的肯定,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眼科医院有个叫池照的年轻医生,就连科室内向来以严苛著称的大佬都不止一次地夸过他,说他一定会有所作为,一定能成长为眼科未来的栋梁。 池照的身上是带着光的,哪怕他出身并不好,经过时间的磨砺他已经逐渐展现出了自己的锋芒,出国签证,资料核对,入院申请,这些都是池照一手操办的,原本傅南岸的父母也要跟来的,但毕竟二老年纪大了路途遥远也不方便,综合考虑各种情况之后还是只有池照一个人跟来了。 入院之后护士问池照:资料您是准备的吗?您一个人? 对,就我一个,池照答,资料全部都准备好了,您可以随时过目。 池照一个人陪护着傅南岸,细心程度却丝毫不输别人的一众家属,除了要准备的基本资料之外池照还把这么多年以来傅南岸的病历和检查报告原原本本地整理了出来,厚厚的一本花费了池照很多时间,却也为医生的手术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您也太厉害了。拿着那份翻译过的病历,小护士真诚地感叹道,要是所有的患者都像您这么周全简直都不需要我们了。 池照已然习惯了这些夸奖,他只是笑笑,说:您过誉了。 池照准备的东西确实周全,这也让傅南岸的手术进程多了一分保障,时间一晃来到了手术的前一天,护士照例来进行安抚工作,告诉他们明天手术的流程。 手术的流程池照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麻醉,切开,放置,缝合,类似的手术几年前池照就给实验动物做过,这次手术池照也会全程在旁边看着,但当护士递来知情同意书和手术风险告知书的那一刻,池照却突然从心底而生了一股紧张的情绪。 好像先前的隐藏的情绪突然涌现了出来,池照的根本无法控制心中所想,这场手术他等了不只五年,他为此付出了无数的艰辛,但真当梦想将要实现的时候,池照又难免忍不住地多想 手术会出现意外吗? 术后傅南岸真的能看见吗? 会不会有其他并发症发生? 这项技术太新了,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就算是已经是完全成熟的手术池照也无法放下心来,小概率的事件总有可能发生,但傅南岸只有一双眼睛,他们没有更多的机会了。 池照缓缓闭了闭眼睛,他从未这么真切地体会到过患者家属的心情,他的嘴唇翕动着,他想要问点什么来让自己安心,但又什么也问不出口,所有的环节他都太了如指掌,他知道那些意外发生的概率都很低,可情绪上来的时候又根本不受控制。池照太在意傅南岸的眼睛了,他就像是被扼住了脖颈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护士为他们讲解手术的风险和注意事项,看着傅南岸在告知书上签了字,看着护士拿着告知书走出病房,又看到看到病房的门打开又关上。 啪嗒一声门锁声落下,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池照沉默着坐在傅南岸的窗边握住他的手,喊了声:教授。 怎么了?傅南岸的声音很沉又很稳,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手掌依旧是坚实而有力的,池照坐低了一些,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也只能说:没事儿教授,我就叫叫你。 好,叫吧。傅南岸说,我就在这儿呢。 池照不说傅南岸便也不再问,俩人就这么安静地互相依靠着,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太阳躲入树丛之后天幕便是一片昏黑,傅南岸住的病房楼层不高,窗外能看到枝繁叶茂的树木,但在天黑了之后树枝便也是黑色的,黑压压的一片挡在眼前,把太阳那一点微弱的余辉遮蔽。 那是一种很压抑的情绪,天幕彻底黑下去的时候池照又喊了一声教授。此时俩人已经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躺着,他们并排躺在不大的病床上,傅南岸揽着池照的肩膀,低头亲吻着他的额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嗯,教授在这儿呢。 傅南岸的声音是温和的,他缓缓亲吻着池照是皮肤,池照不说他就真的一句都不问,他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明天的手术,但池照不行,池照太害怕了,越在意就越害怕,池照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教授,我有点害怕。最后,池照拽着傅南岸的衣服开了口。 傅南岸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松松垮垮的衣服穿在身上更加重了池照不安的感觉,只有在这时候池照才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哪怕他被那么多人夸过,取得过那么多的成就他依然觉得自己渺小,在未知的事物面前人总是渺小的,谁都不能免俗。 池照害怕的东西太多了,害怕手术的意外,害怕排异反应害怕并发症,也害怕傅南岸经历过一次手术之后仍然没法看见,情绪一旦挑起了头之后就很难停止,他缩进傅南岸的怀里闷声闷气地问:教授你不怕吗? 傅南岸的手揽在他的肩头,很温和地问他:有什么怕的? 你不怕手术失败吗?不怕做完手术之后还看不见吗?池照莫名有点着急了,焦虑情绪充斥在脑海中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他胡乱地抬头亲吻着傅南岸的眼睛想要得到一点安心,傅南岸低下头,与他接了一个安静的吻。 这都没什么,不需要害怕。一吻终了的时候傅南岸捏了捏池照的肩头,他的手掌是温和而有力的,他知道池照在担心什么,但他确实是不担心的,不紧张,也不害怕,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们整个项目组,这是你亲自参与的项目,这个项目已经得到过那么多的认可,我相信它可以给我带来光明。 那万一失败了呢?万一你以后都没有机会看见呢?池照的语气有些执拗了,他知道那样的事概率很小,他知道自己是钻了牛角尖但就是钻不出来,直到 傅南岸摸索着去碰他的脸颊,又在他的眼睑上落下一个轻柔而虔诚的吻。 不会失败的,你已经成功了,很早就成功了,傅南岸缓缓亲吻着他,无所谓手术成功还是失败,看不看得见我都适应了,但只要有你在,我的世界就一直是亮着的。 第49章 还是很漂亮 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池照才让傅南岸有再次看见的机会,说池照是傅南岸的恩人,但池照知道不是这样的,他知道如果没有傅南岸自己不可能走到现在这步。 爱原本就是互相成就的,这不是谁救赎谁,他们本就是最合适的一对。池照会为了傅南岸的眼睛苦苦挣扎不断努力,傅南岸也会在他犹豫和害怕时为他伸出一双温和而坚定的手,不是牵引,只是陪伴。 在傅教授这里池照可以永远做一个孩子,他可以犹豫、可以胆怯、可以不够坚强,他可以尽情地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而傅教授会包容他的一切坏情绪。 那天晚上池照抱着傅南岸亲了很久,只是安静地亲吻着,病房里很安静,窗外宁静的月光洒下。吻过之后他们就安静地拥抱着,傅南岸的手揽在池照的肩头,他们的世界里都只有彼此。 池照确实绷了太久了,他太想让傅南岸看到了,这种念头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里,不知何时成为了一种执念。 他不敢出错,不敢歇息,更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像是巨大的石块压在心上,也像是紧绷的弦撕扯着心尖。这种必须要做到的感觉时时刻刻推着他往前走,像是藤蔓一圈圈把他缠紧,让他无法呼吸,连停下来缓口气都觉得罪恶。 太罪恶了,他太想让傅南岸看到。 但都没关系了,傅南岸告诉他没关系,告诉他有他他就能看见,池照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人的一种方式,但在那一刻,在傅南岸的手掌落在他的背后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释然,心跳是稳的,下坠的心又回归了原位。 他不需要再惧怕什么,也不需要再有什么负担,他想让傅南岸看见原原本本发自于他内心的愿望,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他拼尽了全力,而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傅教授永远会站在他的身后。 就这么静默地抱着,两人都沉默着,池照原本以为这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躺在傅南岸身边时间却很快觉得困倦了。 傅教授身边太让人安心,他身上有池照最爱的沉檀气息,一起生活久了,身体对嗅觉的反应已经迟钝了,原本池照很少再闻到那熟悉的香味,他知道那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而这一刻,两人并肩躺在一起的时候,池照依然清晰地嗅到了那让他安心的气息,很沉,也很稳。 分卷(38) 眼皮越来越沉,池照缓缓闭上了眼,临睡着的时候他的脑袋往傅南岸怀里靠了靠,他小声嘟囔着:会看见的,教授。 傅南岸温和的手就放在他的脑袋上,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发茬:嗯,会看见。 池照的呼吸缓缓均匀了下来:一定。 傅南岸的呼吸也慢慢稳了下来:嗯,一定。 第二天是早上八点的手术,池照跟着傅南岸一起进了手术室。眼科手术多用局麻,但考虑到要切开玻璃体,医生最终还是选择了全身麻醉,麻醉针顺着脊髓被推入身体,临睡着前的最后一秒傅南岸的眼睛正好瞥到了池照站着的方向,又或许不是恰巧,就像傅南岸说的,有池照在他就能看见。 这种级别的手术池照自然没法亲自动手,身为亲属他也不会选择亲自为傅南岸手术,怕情绪上来,没法冷静判断。但作为人工视网膜研发的参与者,池照有幸在手术室里目睹了整场手术,亲眼看到有自己参与的人工视网膜被放置在傅南岸的眼睛里。 池照无法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厚厚的手术服穿在身上,池照站在一众医护的最后排。麻醉,划线,切开,手术的每一步都进行的有条不紊。手术请的全都是业内最精尖的专家,池照确实帮不上忙,但当他看到有自己那一份研究成果的人工视网膜被放入到傅南岸的眼睛里的那一刻,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他知道,傅教授离看见又近了一步,而这其中也有他的努力与期待。 之后的缝合进行得很顺利,麻药劲儿过去之后傅南岸很快醒了过来。手术之后医生在傅南岸的眼外侧缠了纱布,一圈圈包起来又在额侧打了个结,乍一看颇有一种微妙的喜感。池照每天来的时候都要碰碰再摸摸,恨不得手就长在这圈纱布上,弄得傅南岸满心无奈。 有这么好笑吗?又一次池照伸手去揪傅南岸的纱布时,傅南岸拉过池照的手按在手里,你今天都动它动了八百次了。 哪有那么夸张?池照并不顺从傅南岸的约束,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继续去碰,我就是觉得挺有意思,还第一次见你这样。 傅南岸是真无奈了,抬手放在眼睛边缘跟他一起摸:很丑吗? 池照轱辘着转了下眼睛,认真打量挺久,最后来了四个字:是挺丑的。 那怎么办?傅南岸笑了,很放松地坐在病床上。唇角勾起,本来就老了,现在岂不是更没人要了? 是啊,现在没人要了,再过几年更没人要,池照也笑,笑着附和他的话,语气还一本正经,也就我年纪轻轻就被你拐走了,还不趁现在多抱抱我的大腿? 抱,必须抱,池老师让我怎么抱我就怎么抱。傅南岸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他的腰,精准地在他的嘴唇上落一个吻。 说说笑笑的话挺有意思,实际两人都没有当真,纱布蒙眼睛哪有什么丑不丑的,这么多年喜欢傅南岸的人从来没少过,而傅教授什么样池照都喜欢。 会忍不住一直碰傅南岸的纱布那是因为池照在意的是这几层薄薄的纱布下傅南岸的眼睛,池照的手指触碰着纱布就是在触碰傅南岸的眼睛在触碰他的心,两人都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池照太想傅南岸能够看见。 术后拆线还需要一周的时间,在这期间傅南岸的眼前都要一直缠着纱布。术后医生告诉池照手术很成功,后来每天检查时医生也说事态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但但凡是手术就一定有风险,每个人都存在着个体差异,具体怎么样还要等掀开纱布之后才能最终下定结论。 一周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之前那么多年都等过去了,但就这一周格外难捱。和傅南岸一起手术的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就住在傅南岸隔壁病房,术前的时候随手池照给她塞了颗糖吃,术后小姑娘就粘上池照了,每天都要让父母带着她到傅南岸的病房玩。 哥哥哥哥,我多久才能拆掉这个啊?小姑娘的眼睛上也绑着和傅南岸一样的纱布,几乎每隔几分钟都要拽着池照问一次。 嗯要等等哦。池照摇摇头,他向来很擅长哄小朋友开心,你看动画片里的公主都是最后出场的,都得让人等着,宝贝你眼睛这么漂亮,所以也要多等一会儿哦。 哇!摘掉之后可以变成公主吗?那我可以等的!小姑娘被他夸得嘴角都咧开了,没过两分钟又想起这茬儿:一分钟可以吗?那五分钟呢! 池照笑着掐了下她的脸蛋:不行哦公主大人。 在小朋友的世界里一分钟那都是极其漫长的,掰手指都要掰好长时间。小朋友分分秒秒期待着池照也同样期待,似乎唯有傅南岸依旧一副淡然的表情,好似完全不介意到底什么时候能拆线。 小姑娘很快就玩累了,被父母牵着回到自己的病房,池照走到傅南岸身边,又碰了碰他的纱布。 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啊?池照是真觉得好奇,刚小姑娘在这儿的时候傅南岸也在旁边,他跟着池照一起哄小姑娘,语气永远温和,好像他根本没有做手术也根本没有蒙纱布,他不过是一个旁观的人。 池照的手指按着傅南岸的纱布边缘,小声嘟囔着:我都快着急死了。 你哪里看出来我不着急了?傅南岸笑着去摸他的手,用指腹去感受,与他十指相扣。 我很着急。傅南岸说,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傅教授向来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他很少迫切地期待过什么,除了想要看见这点。 刚才小姑娘在病房缠着池照的时候她妈妈问她想看见什么,小姑娘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串,想要看到玩具,想要看到动画片。小朋友年纪还小,她其实还不太清楚看见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但傅南岸知道,傅南岸太了解了,看见不只意味着生活的方便,更意味着你可以更加完整地去接触,去感受你所爱的物与人。 傅南岸想要看到池照,想了很多年。 看那颗大家夸过无数次的酒窝,看他毛茸茸的发茬,傅南岸尝试用所有的感官去感受池照但都还不够,他想要看见他,把他的样子印在眼睛里,这样才才算完完整整的圆满。 做完手术的前两天眼前依然是混沌而模糊的,不只是因为有纱布绷着,傅南岸的大脑已经太久没有接受过视觉信号的刺激,想要重新学会看见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一天,又一天。 眼前依旧蒙着纱布,但傅南岸慢慢能感觉到有人影在晃了,纱布包了很多层但终归是透光的,傅南岸隔着纱布睁大了眼睛,想要让那光芒更快地透进来。 一周的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傅南岸拆线的这天。前两天的时候医生都曾短暂地摘掉过纱布帮傅南岸换敷料,但真正掀开纱布那一刻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入眼是很刺眼的光芒,傅南岸太久没有感受过,甚至条件反射一般眯起了眼。 池照就站在他的身边,见状赶忙抓住了他的手,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教授你感觉怎么样? 池照想要伸手在傅南岸面前晃一下,又连动作都不敢做,他与傅南岸之间什么都没有隔着,两人不过几十公分的距离,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傅南岸的眼睛,看他原本灰色的眼眸中有了一点光晕,看到他眸子中映出自己的身影。 能能看到我吗?池照的嘴唇翕动着,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他的声音在颤抖着,从未这么紧张过,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而后,他看到傅南岸伸出手指,伸在半空中,然后缓缓地触碰到他的脸颊。 傅南岸的手指有点凉,又带着茧,粗糙的指尖蹭着他的皮肤,而后点了点他的眼睑。 这是眼睛。 这是鼻子。 这是嘴巴。 傅南岸的手指一寸寸地抚摸着池照的脸颊,他贪婪地睁大了眼。这个过程太漫长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傅南岸太久没有看到过,脑子里很难形成完整的图像,他需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眼前的什么东西。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池照,一边摸一边认,他的手指同样在颤抖,最后,那颤抖双手落在了池照的脸颊上,停在了池照的嘴角外三公分的地方。 俩人的表情都是紧绷着的,谁都没有出声,傅南岸的手指在池照嘴角反复按压摩擦着,他似乎在尽力辨认寻找着什么,他微微皱起了眉。 你的酒窝呢?傅南岸拧着眉心问池照,我怎么看不到它? 池照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了,他知道傅南岸这是真的看见了,眼睛酸酸的,嘴角咧开的时候,唇侧的那颗酒窝终于浮现了出来。 在这儿呢。池照哭着去按住傅南岸的手,带着他一起去摸那颗酒窝,指节用力,教授你看到了吗?你能看到吗?它就在这儿呢! 池照不断地重复着,带着傅南岸去碰那颗酒窝,皮肤因为摩擦而泛起了红意,刺刺的疼痛在皮肤上蔓延着,他却仍浑然不知。 红了。傅南岸轻声说了句,他的手指依旧停留在池照的皮肤上,指尖按压着那颗小小的酒窝,他说,你的这里被我揉红了,但还是,很漂亮。 比他梦里的还要漂亮百倍。 第50章 完结章 后来再想起这段儿的时候俩人都觉得挺好笑的,傅南岸就不说了,他向来克制,只是把池照的脸颊弄红了。池照就不行了,好歹也工作两三年了,不是还在上学的小年轻了,大大小小的事经历过不少,旁边护士还在那儿站着,他却没绷住情绪,直接扑上去抱住了傅南岸。也多亏护士见这样的情景见得多了,拆完线就推着车走了,留俩人在病房里继续亲热,医院本身就是见证悲欢离合的地方,也没有人会拿真挚的感情当做玩笑。 教授!教授!情绪还上头着,池照根本没注意护士是什么时候走的,他的一腔心思全在傅南岸这儿,知道傅南岸能看见的时候他就完全绷不住了,他一遍遍喊他的傅教授,问他是不是能看见了,他的眼睛是酸的,心尖像是被掐着。 能看到,傅南岸很温和地说,我能看到。 池照还敢相信,手指伸出来举到傅南岸的面前:真能看到?那你看看这是几? 池照修长的手指紧绷着,傅南岸笑了一下:二。 池照换了个手势:那这个呢? 傅南岸说:五。 又换了一个:再说这个。 傅南岸:三。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玩的东西了,池照却固执地要傅南岸回答,其实也能理解,他们都等这天等的太久了,池照更是为此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艰辛。情绪本来就是不受控制的,多年的等待一朝成真,池照已经算很克制了,他只是把脑袋埋在了傅南岸的怀里,一遍遍喊他,一遍遍确认。 池照问傅南岸就配合,指什么就说什么,最后不知道问了多少个数字,池照的手都举得有点酸了,傅南岸没再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手掌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能看见。傅南岸的体温比池照的要低一点,但就这么被握住的时候池照却觉得浑身都是烫的。 温柔的大手严丝合缝地包裹住池照的手,他严丝合缝地包裹住池照的手,傅南岸嗓音格外温和,你指几我都能看见。 傅教授真的能看见了,一直到很久之后池照才终于敢确认这点。 刚拆线的时候视野还有点昏暗和扭曲,到后来慢慢就清晰了起来,太久没接受过视觉刺激了,刚开始的时候傅南岸还很难把看到的和他以往摸到的听到的东西联系起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陌生感正在逐渐消失,傅教授可以靠着人工视网膜来辨物识人了。 入院的时候傅南岸是拄着拐杖来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出院时就不一样了,原本必须的盲杖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摆件,拿在手里放在箱子里都显得沉重又笨拙。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东西这么占地方?临回国的前一晚,俩人一起收拾东西,池照半跪在行李箱前面折腾了半天,却死活找不到地方放这根盲杖。 盲杖是可伸缩的,其实已经做的很轻便了,但因为已经用不着了,所以哪怕再小都觉得占地方。 不然干脆扔了算了。行李箱里实在是塞不下了,池照半赌气似的说了一句,把它随手往地上一扔。钛合金的材质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池照又马上心疼了,别的不说,这东西是真的贵,毕竟是给盲人用的,需要附带很多功能 算了算了,我再试试。池照无奈地摇摇头,又要继续把盲杖往行李箱里塞,手指还没碰到盲杖,倒是傅南岸先弯腰把它拿了起来。 别塞了。傅南岸很平静地说。 池照愣了一下:不塞怎么办?你拿着过安检吗? 为什么要拿着过安检?傅南岸反问他,就不能不带回去吗?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池照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想问傅南岸为什么,为字已经说出口了才想明白原因,然后突然笑了一下。 对啊,池照拍了下脑袋,为什么要拿回去啊? 这东西再贵也不需要拿回去了,傅教授已经不需要了,因着这事儿池照一直乐了好几天,最后俩人一起把盲杖送给了眼科病房里其他需要盲杖的人。 眼科的疾病太多了,并非仅靠一个人工视网膜就能解决的,受限于技术的限制,傅南岸的视力也无法恢复到患病之前的状态,他不能长时间用眼也不能做穿针引线之类的精细操作,但这已经足够了,傅南岸不会再因为眼疾而受到质疑也不会因为看不到池照而遗憾,医学总是在进步,他们也一直在路上。 在国外待了小半个月,俩人再回来的时候大家就都知道傅南岸眼睛好了的事儿了,科室里的同事不用多说,问都问了好几圈了,最让池照惊喜的还是陈开济,听说傅教授好了,陈开济特意把当初实习时那一大群同学都叫来了,要给傅南岸一起庆祝。 一晃五年过去,这些年其实池照和陈开济的联系不算多,读研那会儿还经常联系,后来开始工作便也都忙了。周若瑶是外地人,研究生毕业之后俩人一起在周若瑶所在的城市安家立业,不在一个地方了,联系自然就少了,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打电话问候一下,再没有更多的交集了。 分卷(39) 但朋友之所以称之为朋友,就是因为不管相隔多远都还惦记着对方,年前陈开济和周若瑶结婚买房,池照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的小金库拿出来了,现在傅南岸的眼睛好了,陈开济更是比谁都高兴,组织了这场聚餐不说,一顿饭喝得酒比池照和傅南岸俩人加起来都多。 周若瑶有点看不下去了,在旁边劝他:你可少喝点吧。 那不行!今天我高兴!陈开济马上着急了,二话没说又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态度还挺强硬。 可别看陈开济这会儿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又过一会儿他喝醉了,马上抱着周若瑶的胳膊不肯撒手了:媳妇儿我头疼,要媳妇儿亲亲才能起来! 也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土味情话,周若瑶根本不吃他这套:刚怎么和你说的?让你少喝你还喝? 我错了媳妇儿!我真知道错了,陈开济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委屈巴巴的样子跟小媳妇似的,又还是执着地说,但是我现在就想要你亲我一下。 俩人的对话把一桌子的人都逗笑了,池照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个。上学那会儿陈开济一直是高冷挂的,一身潮牌穿在身上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这人是大少爷脾气,但自打跟周若瑶在一起之后这大少爷就逐渐从良了,到现在已经成了家养的大忠犬了。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觥筹交错之间池照笑着感叹了下,也觉得爱情是个挺奇妙的东西,于陈开济也是,于他自己也是,换做还没实习的他也绝对想不到后来的自己会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拼尽全力。 爱情是个太奇妙的东西,跨越性别年龄,不顾性格过往,原本池照还担心会有人接受不了自己和傅南岸的关系,一直憋了口气,结果一整场聚餐下来都没人提起这茬儿。 也是,大家都知道提也没用,俩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一路走过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动摇?日子是自己过的,其中酸甜苦辣只有当事人知晓,更何况池照治好傅南岸眼睛这事儿在他们那已经成为恋爱的楷模了,所有人都是真觉得俩人厉害,般配。 桌上的同学很多都是五年没见了,再见面的时候却依然觉得亲切,大家一起唠过去唠未来,聊起天来的时候就又是记忆中彼此的模样。 那段青春最美好的日子尘封在了记忆里,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又还觉得是在闪闪发光,一直到聚餐结束回去的路上池照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他也喝了点酒,脸有点红了,念念叨叨地和傅南岸说起了当年实习的事儿。 说实习的事儿,也说后来出国,回国,治眼睛。他们有太多太多的回忆,甜的,苦的,酸的,涩的,池照说着傅南岸听着,或许那些记忆太过美好吧,池照讲着讲着,身后的天上突然非常应景地炸起了烟花。 一朵,又一朵。 绚烂的烟花炸响在空中,池照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他拉着傅南岸去到路边去看烟花,傅南岸也跟着他走,但并没有抬头,只是偏头静静地注视着他自打能看到之后傅南岸就喜欢这么看着池照,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像是要把缺失的那几年都补回来。 傅南岸的情绪没有池照那么外显,池照追忆过去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去听,但所有的回忆他都一样珍藏着,那是他记忆中很耀眼的部分。 教授快看烟花!池照很快发现傅南岸在看自己了,他拽了拽傅南岸的袖子示意他抬头,看我干嘛看烟花啊!再不看一会儿就错过了! 烟花确实很美,但又好像不够美。璀璨的光芒落在池照的脸上忽明忽暗,傅南岸蓦地轻笑了一下。 不会错过的,傅南岸依旧定定地注视池照的侧脸,他的语气很温和,他说,最美的风景已经在我的眼睛里了。 正文完 第51章 番外一 证明给我看 俩人在一起很多年都没冷过脸,一是因为感情深厚,二也是因为傅南岸脾气温和,傅南岸的脾气很好,日常相处中确实是傅教授包容池照更多,偶尔拌嘴往往是傅南岸先低头,软着嗓子喊一句池老师把事情掀过去。 但既然是日常就一定会有不同的时候,再温和的傅教授也会有失控吃醋的一面,傅南岸褪下温和的外衣露出内里的不安,怀着一颗赤诚之心的小朋友亦然会温和而坚定地爱着他。 那是傅南岸眼睛好起来之后的事。 眼科手术的恢复期很快,在医院住了两周之后傅南岸便顺利出院了,去的时候拄着盲杖,回来的时候昂首阔步,盲杖直接捐给了医院。 刚恢复视力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费尽心思往傅南岸跟前凑,请他吃饭、去他家里,总之就是变着法子要见他,非得要亲眼见到才敢相信他是真的能看见了。 池照回国之后俩人就住在了一起,换了套大点儿的房子,别墅式的,带了个小院子,房子的布置是专门找人设计的,两层半的小楼做成了偏西式的小阁楼,院子里栽了两颗果树还架了葡萄藤,春天的时候嫩绿的叶子在院子里撒下一片阴凉,很清静也很有生活情调,但这年夏天注定清静不了,傅南岸的眼睛能看见了,俩人的家门都快踏平了,全是来看傅南岸的人。 其实也能理解,虽然平时大家都不说,但谁都知道看不见是一件太遗憾的事,俩人的朋友多是从事医疗这行的,见过了各种悲欢离合之后更感叹医学的伟大。每个来拜访傅南岸的人都拉着他让他看各种东西,会跟池照一样很幼稚地在傅南岸眼前比划手指,也会拉着他的手感慨这真是个奇迹。 当然,眼睛恢复带给傅南岸的影响远不止这些,从前傅南岸活动范围多局限于本市,偶尔下乡或去外地开讲座总要准备很久,现在可不一样了,眼睛恢复之后傅南岸再也不必忌惮路途上的艰难了,他去哪里都能靠自己看见。 十月初的时候天气微转凉,傅南岸被邀请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繁忙的与会也是能力被认可的一个重要证明,唯一不方便的就是这次开会的地方着实有点远了,池照和傅南岸俩人要有一周见不了面。 这确实太磨人了。 一晃几年过去,俩人在一起六年了,感情却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反而随着岁月的沉淀而逐渐加深,再无分割的可能。当年池照留学的时候傅南岸可以很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跟他说大胆往前走,这会儿傅南岸只是要出门一周,俩人却都觉得有点舍不得。 临出门的前一天下了点小雨,俩人在屋子里腻腻歪歪了一天。几个月过去那些来拜访傅南岸的人终于消停了,彻底相信傅教授能看到了,结果现在刚清净两天傅南岸就要出差了,俩人窝在床上,池照揉捏着傅南岸的手背。 怎么了?刚做了不止一次,傅南岸的声音里还有点哑,他定定地注视着池照,自打他的眼睛好了之后他总是这么看着池照,看再久都觉得不够。 傅南岸揽着池照的肩膀:不舍得我走? 就一周有什么不舍得的?池照轻笑了声,我巴不得你走了我休息两天呢,你在我晚上太累了。 刚做得有点狠了,池照腿心还是酸的,他很舒服地窝在傅南岸的怀里,嘴上说着让傅南岸快点走,又用手指缠着傅南岸的手,撩拨似的去捏他的指肚。 累还撩我?傅南岸挑眉,很自然地握住池照不安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池照没有回答,依旧窝在他的怀里,傅南岸低低地笑,与他接了一个很安静的吻。 知道了池老师,傅南岸说,会早点回来的。 小情侣嘛,本来就是黏黏糊糊的,离别的情绪会有,但都不会影响彼此,傅南岸出差的时候池照也在忙着自己的事,他们都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这种各自努力的感觉彼此也都觉得美好。 眼睛恢复之后傅南岸的事业向前跨了一个台阶,外出交流方便了,做研究也方便了,能力与水平是在磋磨中进步的,不只是傅南岸,这几年的池照也在飞速成长着,池照偏向于学术研究这块儿,除了上临床之外还跟了好几个新的项目,好几个都做出了成绩,时不时就有新的论文发表。 原本傅南岸回来的当天池照是打算要去接他的,谁知刚好赶上科室聚餐,池照想说要么自己不参加了,比起科室里他其实更想见傅南岸,科室主任那位老教授就不愿意了:谁都可以不来,小池你可不能不来啊。 现在的池照确实是科室里的中坚力量,人工视网膜的成功研发为他提供了经验与声誉,池照自己的能力也在日常的手术和治疗中得到了磨砺与证明,傅南岸开会这几天刚好是科室上半年总结表彰的时候,池照拿到的奖项比很多老教授还多,无论是临床还是科研。池照都是科里公认的新生代医生中最突出优秀的那个。 现在的池照已经不再是刚认识傅南岸时那个一句话就会脸红的实习生了,他早就褪去了生涩的外衣,剩下的全是光芒,他太亮了,以至于连傅教授这么优秀的人都有了一点危机感。 这天的聚餐一直到大半夜才结束,池照没赶上去接傅南岸,傅南岸就来接池照了,晚风吹在身上有点凉意,傅南岸站在酒店门口很安静地等,池照跟科室的人朝这边走来,一众同事之中,池照是整个人群的焦点。 池老师您晚上怎么回去?要不我送您回去?现在池照也开始带实习生了,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明显很崇拜池照,一路上眼睛都黏在池照身上,就差把喜欢写在脸上了。 不用,我爱人过来了。说话的时候几人已经走到傅南岸身边了,池照的表情温柔下来,很大方地向人介绍,这是我爱人,五院心理科的傅南岸教授。 池照从未隐瞒过二人的关系,刚开始没瞒过,现在更不必,都是凭着本事吃饭的,能力到这儿了,没人会因为这个质疑,但实习生跟着池照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傅南岸的存在,听到池照的介绍时他明显怔了一下,表情僵硬了挺久才勉强勾起了一点笑来。 实习生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傅、傅教授好。 你好。傅南岸向他微微点头示意。 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不会隐藏心思,池照介绍过之后实习生的目光就忍不住往傅南岸这边儿看。俩人又聊几句,实习生三句话两句不离池照,每次都说我池老师,好似在宣示主权。 回去的路上晚风吹拂,傅南岸淡淡地问:刚那个是你学生? 啊?池照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刚和你说话那个吗?是本科生过来实习的。 傅南岸又问:还有多久出科? 池照想了一下,答:应该下周。 喜欢池照的人实在太多了,远不止这实习生一个,曾经的学生已经完全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光芒,不再是那个会躲在傅南岸怀里哭的小朋友。傅南岸当然会因为池照的成长感开心,但又不避免的,有那么一点点的介意与吃醋。 他已经不是专属于他的池老师了。 一路上晚风吹着,情绪在不断发酵着,一周未见的思念与微妙的醋意糅合在一起,回到家里还没开灯,傅南岸蓦地按住池照的肩膀吻了上来。 啃咬,舔*。 熟悉的事做过太多次了,这天的傅教授却似乎有点不同,强硬的,霸道的,池照的腿有点软:教授 池老师,炙热的呼吸洒在脸上,傅南岸单手垫在池照的脑袋后面,另一手揉捏着他的肩膀,有多少人叫你池老师? 低哑的嗓音落在耳边,池照的指尖都酥了。 回答我的问题池照,傅南岸又问了一遍,语气像是曾经教池照心理学知识那般严冷淡,手指却隔着裤子去揉他的股.肉,强势又不容拒绝:你是多少人的池老师? 太酸了,连池照都感觉到了傅南岸话里的醋味。 这醋意来的有些莫名,池照却一点也不讨厌。池照觉得自己真的是没救了,哪怕是被这样压着他也觉得好喜欢,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当年在心理科实习的时光,那时他正痴痴迷恋着傅南岸却还未将爱意说出口,如今最喜欢的老师成为了自己的爱人,池照只觉得饱胀喜欢都要从心口流出来了。 太喜欢了。 只有你一个教授。池照仰头看着傅南岸,虔诚地亲吻着他,眼睛里满是痴念,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池老师。 傅南岸笑了下,掐着他的腰把他架了起来:那就证明给我看。 傅教授想要证明,傅教授的动作格外凶狠,他抱着池照去浴室帮他扩张,唇齿厮磨着池照的喉结。 热水从头顶浇下,给人一种微妙的窒息感,池照的身体战栗着,紧张着,却又有一丝不可察觉的期待。 温和和的教授让人沉溺,强势的教授同样让人无法拒绝,池照的心都是颤的。他喜欢傅教授太久了,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一想到身后的是傅教授池照就觉得腿心发软,他想要被他狠狠地贯穿。 喜欢我这样?傅南岸显然也发现池照情动了,池照的后面咬他咬得很紧,傅南岸抬手在池照的臀肉上抽了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浴室里,傅南岸压低了声音说,放松点儿。 微妙的羞耻感浮现在心头,池照想要放松,却不自觉夹得更紧了。 怎么回事池老师?傅南岸笑了,手从池照的后面抽了出来,带出一丝淫靡的银线,你学生知道你这么敏感吗? 又一巴掌落在池照是屁股上,池照眼睑微阖,差点就这么射了出来。 太羞耻了。 往常的傅南岸很少说这些骚话,池照根本无力招架,前端硬得发疼,透明的粘液顺着顶端往外渗,傅南岸很快发现了池照的异常,他知道池照这是要到了,大手包裹住他翘起的阴茎,另一手扶着自己的阴茎缓缓进入了他。 一个星期没做了,池照稍微有点不适应,傅南岸却难得没有顾及他的反应,直接在里面动了起来,每一下都捣弄着池照的敏感点。 呃啊 池照没忍住呻吟了一声,巨大的刺激让他的眼前闪过一片白光,丝丝缕缕的疼痛与巨大的快感掺杂在一起,让人畏惧又让人沉溺,池照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跟着战栗起来。 强势的傅教授太让人着迷了,池照的脚趾都是酥麻的,他太想射了,他的手胡乱的包裹着傅南岸的手想要去撸自己的东西,啪的一声,又一巴掌落在了他的屁股上。 忍着,不准射。 傅南岸在池照耳边低声命令着,他架着池照的腰把他抱了起来,就着这个姿势直接出了浴室。 失重的感觉席卷全身,身上还带着些微水汽,池照只能仅仅地攀住傅南岸的肩膀,重力的作用使得阴茎进入的比平常更深,傅南岸还要故意折腾池照,每走一步都要用阴茎在池照的里面画着圈。 分卷(40) 一步,又一步。傅南岸抱着池照来到了卧室。 教授求你这种折磨简直要把池照逼疯,他有种要被贯穿的错觉,他软着嗓子哀求,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傅南岸怜惜地帮他把眼泪擦掉,手上的动作是温柔的,身下的动作却依然凶狠。 乖孩子,忍一忍。傅南岸低声哄劝着。 卧室的床头柜里放着一卷纱布,是之前傅南岸缠眼睛剩下的,后来就闲置了下来,如今这纱布重新派上了用场,傅南岸打开抽屉拿出那卷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池照勃起的阴茎上,又在顶端打了一个蝴蝶结。 教授!池照有点害怕地叫了一声,傅南岸温和的大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语气温柔,别怕,乖孩子。 傅南岸让池照仰躺在床上,把他的腿掰开成m形,巨大的阴茎在柔软的穴肉中进出,傅南岸每一下都做的格外凶狠,身下的动作狠厉,手上动作却依旧温柔,傅南岸用指腹一点点揩掉池照眼角的泪水,他的语气很温柔:你是谁的? 他亲吻着池照泛红的眼角:池老师是谁的? 温和的吻一路向下,傅南岸舌尖舔弄着池照颊侧那颗酒窝:乖孩子,告诉我。 是温柔的亲昵,也是最残酷的折磨,酥麻的感觉爬满了池照的脊髓,池照根本无处招架,真凶起来的教授太折磨人了。池照一次次被逼到高潮的边缘又被迫停下,他的痛苦与快乐全部由傅南岸给予,他哭着跟傅南岸说我是你的,说我永远爱你,他分不清到底是痛苦还是快乐,肌肉痉挛着,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傅南岸的动作一下比一下狠,池照只觉得自己在不断飘起又落下,他不住地喘息着,呻吟从唇齿倾泻,不知过了多久,傅南岸才终于满意了,射在他身体里的同时解开了纱布。 积攒了太久的欲望如潮水般袭来,池照几乎立刻就射了出来。 教授,教授,教授。池照呜咽着缩在傅南岸怀里,吃醋的教授太凶了,但池照却还惦念着教授的温柔,我爱你教授,我爱你。 乖,乖孩子,傅南岸失神了一瞬,表情很快温和下来,动作不再是粗暴的,他很轻柔地亲了亲池照的额头,他说,教授也爱你。 这晚的第一次是凶狠的,傅南岸几乎要把池照榨干了,他故意折腾池照,池照却依然柔软,哪怕是被如此粗暴的对待池照依旧很眷念地缩在傅南岸的怀里,他是最忠诚的小狗。这样的小朋友太招人疼了,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毫不吝啬地表达爱意,轻易地便能安抚傅南岸一颗不安的心,不管是温和的教授还是强硬的教授,池照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情绪上头是一瞬间的事,醋意消散之后便只剩下温柔,池照的身上因着刚才落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于是傅南岸便很虔诚地亲吻着池照的每一颗红痕。 红了。傅南岸声音有点哑,他的目光是灼热的,池照的心也跟着飘着。刚才激烈时还不觉得,这会儿就这么温情地亲吻着,池照又觉得格外不好意思,傅教授的目光太露骨了。 从前那么多年池照都知道傅教授是看不见的,所以做起来也不觉得害羞,他再怎么情动再怎么失控傅教授都看不到,但现在不一样了,傅南岸的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眼睛里只落着他一人的影子。 别、别看了教授。池照红着脸想要去遮傅南岸的眼睛,傅南岸却并不愿意,傅南岸捉住池照的手腕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害羞什么?傅南岸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池照的身上,他说,很漂亮。 是真的很漂亮,池照的皮肤很白,红痕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梅花绽开,这都是傅南岸亲眼看到的,从前不敢奢望,后来只是惊鸿一瞥就再也移不开眼。 这晚两人一共做了两次,傅南岸用眼睛看到了全程,事后清理时池照已经睡着了,傅南岸便久久地凝视着池照的睡颜,他反复描摹着池照的每一次皮肤,那是一种太圆满的感觉,从前的所有遗憾都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从窗边洒下,池照睡熟了,傅南岸也终于满足了,脏了的床单已经被傅南岸换掉了,卧室里满是温情,傅南岸很温和地在池照的额头上落一个吻,声音是虔诚的:我爱你。 池照已经睡熟了,睡梦之中却仍然很自然地环抱住了傅南岸的脖子,他小声嘟囔着:我也爱你。 第52章 番外二 是他的爱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原生家庭的折磨一直是池照痛苦的来源。小时候的肢体暴力,长大之后的精神折磨,池照跟着亲生父母生活了十多年,逃出来之后肉体上的伤疤很快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不见,而隐匿在精神世界中的伤口一直在遇到傅南岸之后才得到了全部的疗愈。 池照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不再彷徨也不再惧怕,他可以坦坦荡荡讲出自己的过往也可以直面曾经的不幸,更何况他知道,有一个人会永远站在他的身侧。 这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要早一些,暴虐的北风带来寒潮带来霜雪,也为池照的办公室里带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前段时间由池照牵头研发的第二代人工视网膜在国内获批,越来越多的眼底病患者得以重见光明,这确实是一件可以被诚挚为奇迹的事,本地媒体为池照做了采访特辑,没两天就有两个约摸着五六十岁的人拿着媒体报道冲到眼科医院,说要来找池照,说他们是池照的父母。 听科室里的护士说有人来找自己的时候池照刚下手术,二位说是他的父母,池照便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家里的另一对儿长辈,一路走回办公室脸上都是挂着笑容的。这么多年过去池照池照早就改口叫傅南岸的父母爸、妈了,池照打心眼里认的父母就只有他们两人,他还想着二老过来怎么没提前和他说一声,根本没想到来得会是他十几年没见的亲生父母。 您二位是?池照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甚至一时没认出来来人是谁。曾经最熟悉也最惧怕的面孔在时间的流逝下变的模糊,若不是那个梳着麻花辫子的女人二话不说冲上来抱着他哭,池照根本没有联想到面前的二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不为别人,他们确实太久没见过了。 儿啊,我的儿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是妈妈啊,妈终于找到你了! 女人的哭声撕心裂肺,鼻涕眼泪全蹭到池照的白大褂上,但其实在池照年幼的时候她很少会称呼自己为妈妈,她抱着池照根本不肯撒手,她反复地诉说着自己的感情,池照确实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是他不想动不想说话,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女人声嘶力竭地诉说着自己的情感,说她多想池照,说她日日思夜夜念,她说话的时候身边的男人也在红着眼睛抹眼泪,好似他们真的多爱池照似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不说那些曾经的虐待,这么多年若真有心他们早能找到池照了,池照跑逃的时候都十来岁了,福利院里也一直留有他的血液样本,他们想要找到池照是轻而易举的事,又何必等池照功成名遂这天才假惺惺地来认亲? 刚跑出来的那几年池照每晚都会梦到他们,梦到父亲拿带刺的扫把抽他,梦到母亲拿烧红了的柴火棍戳他,池照不愿意把他们称之为父母。逃到福利院的之后池照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敢见人,不敢和生人说话,能上学之后池照便拼命学习,他最害怕的从来都不是吃苦挨骂,他只怕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小村子里,回到这两个让他恐惧的人的身边。 时下原本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又出现在眼前,池照虽不再像小时那么惧怕,却也无法深情地把那两个称呼喊出口,俩人的态度都有些夸张了,总给人一种在演烂俗舞台剧的感觉,大声的哭喊把旁边的病人都招来了,池照挣扎着从桌子上抽出几张纸递给还在抱着自己哭的女人。 咳,那个,别哭了,时隔这么久没见到底有点尴尬,池照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到底没叫出那个称呼,这里是医院,咱们有什么事儿出去说吧。 干嘛要出去说?女人被池照的态度弄得呛了一下,马上接道,你不想见我们吗? 这话池照没法回答,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几个同事站在池照身边很蒙圈,身后还有几个好奇的病人在朝这边儿探头,女人絮絮叨叨地拉着池照,旁边被刚才的架势吓懵了的小护士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劝道:叔叔阿姨你们冷静一点,这里是病房区,不能大声喧哗的,不然会吵到别的病人。 对,就是就是,其他几个同事也陆续接起话来,这里是医院,有什么私事儿你们私底下处理,不要影响其他病人。 池照没怎么提过自己的父母,但毕竟相处好几年了,大家也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他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这会儿突然冒出个所谓的亲生父母来找池照,除了蒙圈之外,整个科室里的人都不太相信。 池照把两人带出了病房楼,再回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看热闹的病人都散去了,刚才那个小护士凑到池照的身边问:池大夫,那真是你的父母啊? 池照嗯了声:是,挺多年没见了。 一直没联系吗?小护士问,那怎么突然过来了? 池照不愿意多聊这个话题,只是笑笑,很快把话题掀了过去。 也确实没什么好聊的,这个时间来找池照,想也知道俩人的目的不会干净,刚见面的头两次俩人都很亲切地拉着池照的手说就是想见见他,没过多久就暴露了真实目的。 坐在亮堂的餐厅里,女人堆笑着开了口:儿啊,爹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现在出息了,是不是也得想想我们? 池照问:怎么想? 别的不说,房子总得给我们买一套吧?还有你爹最近身体也不好了,你是得给我们点生活费吧?还有俩人明显是计划过很久了,池照一问就喋喋不休地开了口,池照之后他们又生了两个孩子但都没有养到成年,于是在媒体上看到池照之后,他们就自然而然地动了心思,要房要车还要赡养费,零零总总地加起来绝非一个正常子女能够负担的。 你们把我当什么?池照眼睑轻阖又睁开,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是你们的提款机吗? 这么多年过去池照其实已经不太介意当年的事儿了,再怎么说二位都是给予了他生命,池照没想过不管他们,但俩人明显是把池照当成了可以吸血的工具人。 这我不能接受,池照深吸口气说,我还有自己生活,不可能把赚的钱都给你们来享受。 这怎么能叫享受?女人的语气有点着急了,这点钱都不愿意出?没我们哪儿来的你? 不是不愿意,池照说,该养你们的我绝对不会少,这是我的义务,但我没有义务无节制地给你们打钱。 话说到这里就不欢而散了,之后便是长久的纠缠,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二人去池照的公司闹又去池照的家里闹,不算大事儿但就是让你心烦。 要不然你就给他们买套房算了,把他们安置到远一点的地方,又不是真买不起。 生活费要就给吧,虽然是有点不太狮子大开口,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再和他们好好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就忍忍算了。 不少人这么劝过池照,说两人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父母,说让他别跟俩人一般见识,让他忍忍就过去了,可池照把他们当父母他们把池照当成过儿子吗,池照不想就这么妥协下去。 教授,我不想忍。回到家里窝在傅南岸的怀里,池照的声音格外疲惫,我不想被他们无休无止地吸血。 日复一日地纠缠似的池照的神情有些憔悴,温馨的卧室里,柔软的床上,傅南岸的手搭在池照背上。 那就不忍。傅南岸的语气很温和,掌心又很有力量,他说,别忍着。 池照果真没有忍。 那两人又去医院找池照,池照直接报了警,他们要求池照支付赡养费用,池照便聘请了律师要走法律手段解决。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普通人来说司法程序严谨而繁琐,虽然律师帮了池照很多,但还有流程需要池照亲自出面,这种事儿在法律上也多靠协商解决,大家谁都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二位更是铁了心一般要找事儿,各种要求层出不穷地提。 一次,又一次。 池照没想过放弃。却也觉得异常疲惫,每次与他们见面池照都要被迫回想曾经的那些不愉快,想起那暗无天日的岁月和无法逃离的窒息感,池照都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某一天却突然接到律师的电话,说是那两位松口了,同意池照按照本市的平均水平给他们提供赡养费,也同意之后不再来单位找池照的麻烦。 池照人都懵了:怎么可能?你不是骗我吧? 律师笑了笑,回答:是真的,没有骗你。 池照又问:怎么说服他们的?怎么突然就去变了态度? 这个这个您就不用操心了,律师顿了一下,说,总之以后您可以安心了。 这转变确实莫名奇妙,却也确确实实让池照松了口气。律师说让池照别操心池照就真的不想深究了,这么久的纠缠他早就吃不消了,池照千恩万谢谢过律师把这事儿给过去了,而直到很久之后有次律师说漏了嘴,池照才知道原来这件事是傅南岸在背后使了力,是傅南岸一次次替池照与那两人谈判,他和池照的律师一起恩威并施,才终于让那两个吸血虫一样的人松了口。 教授你怎么这么好啊?晚上躺在床上,池照很眷念地环抱着傅南岸的腰,怎么从来没告诉我过我? 他问傅南岸:和那俩人聊是不是很烦? 也还好。傅南岸笑笑,把所有的艰难都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没觉得有什么难的。 俩人都不是喜欢诉苦的人,当初父母刚来找池照的时候池照没和傅南岸抱怨过,后来傅南岸默默做的这些他也从来没和池照提过。 想也知道想要说服池照的亲生父母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傅教授没有通天的本领,有的不过是心理学教授的一点能力与池照的爱人这个身份,但因为是与池照有关的事,所以他便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和律师一起找过往类似的案件分析;联合调解庭一次又一次与池照的父母协商;甚至还找来了池照出生的那个村子的村支书来给二位做工作傅南岸没有具体解释他到底使了多大的劲儿,但他就是这样,用自己的方式把池照仔仔细细地保护了起来。 分卷(41) 别想这事儿了,别操心。傅南岸很温和地亲了下池照的的眼睛,手放在他的眼睛上,帮他闭上了眼。 后来的很多年里又遇到过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儿,傅南岸一直是鼓励着池照也为池照遮风挡雨的那个人,有人不理解他们的关系,明里暗里问傅南岸:你谁啊,这些事儿你管的着吗? 我谁也不是,傅南岸只是淡淡地笑,说,我只是池照的爱人。 第53章 番外三 迟到的日常 在一起有些年头,这年秋天家里来了一位新的家庭成员一只三个月大的金毛,从同事那里抱的。 那天中午同事给池照看病人的影像图时随手点到了相册里的照片,最先弹出来的是一张好几只小狗的合照,就这么晃了一眼,池照忽然记住了其中一个趴在镜头最边缘的小狗,一见钟情似的。 晚上下班之后池照特意去同事那儿打听:中午那照片儿是你家狗吗? 什么狗?同事一脸蒙圈,压根儿就没想到这茬儿,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重新点开手机相册给池照看:你是说这个? 照片放在眼前,池照接过来看了一眼:对,就这个。 这是我家狗生的小崽,同事也跟池照一起看,笑得幸福又无奈,一胎生了好几只,都快养不过来了。 照片里是几张小狗崽趴在一起,像一大团金灿灿的棉花。刚出生的小狗没什么差别,都是毛绒绒圆滚滚的的,池照却唯独只注意着其中的一只趴在镜头的最边缘处,身上还被另一只小狗压着。那小狗的脸被压得只剩下了半张,眼睛半眯着,它的身形明显要比兄弟姐妹瘦小一些,金色的长毛微微卷曲着,耳朵耷拉着,眯着的眼睛里却在熠熠闪光。 也太可爱了吧。池照笑着夸了两句,指尖在屏幕上滑了一圈,最后伸手指了指屏幕:这只叫什么? 我看看啊同事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这只叫迟到。 池照蒙了:你说什么? 同事:迟到! 池照:池照? 迟到和池照的读音有些像,俩人掰扯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同事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你的名儿,是迟到! 同事长大了口型,手指还在屏幕上划着:迟到,迟来是迟,到来的到,来晚了那个迟到。 同事跟池照解释说这只小狗是最晚生下来的,磨了狗妈妈好几个小时,于是家人给它起了这个名字。相似的读音闹了个小小的乌龙,像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这只小狗还真来了池照家。 那天看照片时同事问池照:喜欢吗?不然你养了算了,我看你俩挺有缘分的。 同事家里生了一窝小狗,一直在找能养的人,池照的目光屡次落在屏幕上,与屏幕前那只小狗对视着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我和家里那位都忙,怕养不好。 池照向来是喜欢狗的,在这之前却从没动过要养狗的想法,养宠物不是一时兴起,意味着你要为这个鲜活的生命负责,饿了喂食、病了照顾、还有日常的训导和陪伴,这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池照是真怕自己做不好,他和傅南岸都太忙了,傅教授的眼睛刚好没多久,池照也不想让傅南岸费心。 真不养吗?同事还在劝说,其实小狗很好养的。 池照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笑了下:还是算了。 就这么拒绝了同事,接下来的好几天池照都在梦里梦到了那只叫迟到的小狗,梦到它一双小短腿儿颠颠地朝自己跑过来,长而下垂的耳朵一晃一晃的,也梦到它哼哼唧唧地往自己怀里钻,撒娇似的伸出粉舌头来舔自己的脸。 就这么魂牵梦绕了很久,又过两天中午吃饭,傅南岸突然问池照:想不想养只狗? 池照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心道自己应该没有和傅南岸提起过他看上了一只小狗,傅南岸放下筷子,拿出手机,三两下点开一张照片给池照看:也是刚巧看到了,觉得养只也行。你看这个,朋友家的,我看第一眼就觉得你会喜欢。 池照啊了声接过手机,又惊又喜,照片上的狗他可太熟悉了,可不就是夜夜入他梦中的迟到。 傅南岸又说:听名字也挺有缘分的,这个小家伙叫迟到,也算是随了你们池家的姓了。 这也太巧了,池照又惊又喜,抱着傅南岸的手机反复看,反复确认,简直哭笑不得,你怎么也会有它照片?我前几天就见过它了。 傅南岸说:邹安和的朋友圈里的,那天聊天时提了一嘴。 所以说缘分这种东西是真的挡不住,池照拒绝了同事,却没想到他的同事早些年是邹安和的学生,于是就这么兜兜转转的,小狗送养的消息传到了傅南岸那里,还让傅南岸上了心。 医疗圈就这么大,彼此认识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但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那也算是缘分了,通气儿之后他俩就把小狗抱回家了,添置了各种宠物用具,原本安静的家里也更多了几分烟火气。 刚接回家这天小狗认生,缩在角落里嗷呜着叫了一晚上,池照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一遍遍地叫他:迟到迟到 小迟到好像真的听懂了,圆溜溜的眼睛与池照对视着,趴在窝里,又站起来用鼻尖碰了碰池照的手。 小狗的鼻子湿漉漉的,触碰到皮肤时是一片冰凉,池照的手指微微蜷缩,盯着被小狗碰到的那一小块皮肤。 小迟到他又叫了声,手指伸开揉了揉迟到毛绒绒的脑袋,他慢慢地弯起唇角欢迎你来。 迟到初来乍到时很害羞,刚开始的两天每天除了吃饭就是躲在自己的垫着,蜷缩成一小团,呜咽着格外可怜。没两周熟悉了,性子里那属于小狗的顽皮就暴露了出来,两三个月大正是小狗好奇心重的时候,每天东看看西咬咬,每次池照和傅南岸回家都是灾难现场垃圾桶里的垃圾被叼出来甩在地上,放在桌子上的卷纸不知道怎么被它够到的撕得粉碎,就连家里的沙发都不放过,又啃又咬的全是它的牙印儿。 池照又气又无奈,蹲下来拽着它的耳朵:迟到! 混世魔王又在这一刻变得乖巧起来,迟到规规矩矩地在池照面前站好,认错似的,漂亮的眼睛眨巴着,任你再大的火气都得憋回去。 家里的纸片满地,池照又无奈又生气,叮叮咣咣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好,又腰反过来训迟到:以后不许在这样了,听到没有? 迟到呜呜着委屈巴巴的,傅南岸走过来拍了拍它的脑袋,又把它举着抱在怀里,转头对池照说:别气,和小狗一般见识做什么? 那我肯定得生气啊!池照指了指垃圾桶里刚整好的垃圾,你看看它这样子! 迟到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傅南岸的领口,傅南岸也挺无奈地,手指微曲弹了下它的额头: 行吧,我来教它。 池照还不信:你能教好吗? 傅南岸说:好歹我之前也养过狗,有经验。 从这天起傅南岸就真担起了迟到的驯养工作,傅教授之前是养过狗的,又是心理学教授,按理说应该很有经验的,却没想到迟到在他手里还是一点话都不听。 又过一周迟到还是像混世魔王一样在家里疯狂撕纸跑酷,晚上睡觉时池照便和傅南岸咬起了耳朵:咱们傅教授是不是不行啊?一只小狗都驯养不好? 澡洗过了,俩人身上带着同一种香味,房间里燥热,傅南岸揉了把池照的屁股,挑眉道: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不知道。黑夜下的傅教授褪去了温和的外衣,池照同样爱惨了他这幅模样,他翻身跨坐在傅南岸身上,故意用牙齿碾傅南岸的喉结,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你怎么也和小狗似的咬人?傅南岸调侃似的,手上的动作却仿佛带了火,他一个转身把池照压在身下,动作强势又不容拒绝。 满足你。傅教授低笑着说。 门外的小狗不安分地扒拉着门,卧室里是一片春色,狗叫声与喘息声交融在一起。 一直到最后精疲力竭,傅南岸才撩了撩池照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这不能怪我,池老师。 池照身上都没什么力气了,抱着他哼哼:嗯? 不能怪我。傅南岸附身亲了下他的额头,都怪你太勾人了。 让傅教授教导迟到确实是个错误的决定,哪怕他有再多的经验都没用,迟到学到了池照撒娇的精髓。只要他委屈着哼哼一声,傅南岸就不舍得凶它半分了。 2 简短的后续 在迟到时日不长的青春期中,池照与傅南岸这对儿严父慈母为这只好动的小狗崽操碎了心,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迟到慢慢懂事了,稳重了,原本的混世魔王就变成了家里重要的一员和做各种事时的得力助手。 不想拿遥控器,它可以帮你叼过来。 偶尔池照起不来床,它还可以提供早起叫醒服务。 小狗是真的粘人,眼睛里只有主人。每次池照或者傅南岸出门,开门声一响它就坐不住了,嗷呜地叫着,咬着要走那个人的裤腿不让他走。 池照心软,每次它一叫就心疼了,再忙的工作也一定会早回来,回来抱抱小狗再亲亲,再后来有段时间池照连续出差了几天,傅南岸每天都会给池照发迟到的消息。 【池老师不在的第一天,吃东西没胃口了。】 【池老师不在的第二天,抱着你的衣服发了好久的呆。】 【池老师不在的第三天,想你想了一整夜。】 刚开始时池照是真情实感为小狗担心的,每天提心吊胆地想快点回去,后来慢慢却也琢磨出了点儿别的意思,迟到的性格他了解,就算分别时再不舍,过几天也就忘了。有傅南岸在,再怎么样它都不至于茶饭不思。 又一次视频,池照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迟到象征着叫了两声,却压根就没往这边凑。 池照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说的想我? 傅南岸的表情坦然,不置可否。 是小狗想我还是谁想我啊?池照笑了,故意问,我怎么觉得你说的那反应不像是小狗? 小狗想你。傅南岸很坦然地答,片刻也笑,我也想你,池老师。 于是迟到这只刚成年就被做了绝育手术的真单身狗被迫又一次见证了他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