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良人》 心有良人_1 《心有良人》貘名 文案: 首先,重点提示,这只是个微甜微虐的耽美向故事,无感者慎入。 随笔而成,虽然与宫廷有关,但不耍权谋,不讲理,不算计,不烧脑。 故事里一对对的虽然会好点小别扭,但都是甜甜蜜蜜的。 只希望写的轻松看得愉快。 ps:此处是三篇短文,由于时间线是连在一起的,人物也都有交集,就放在一起了,三卷完全可以分开看。甜蜜日常较多,望喜欢。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弋,纪荀 ┃ 配角:纪郢,鹿霄,贺青,上官槐禄 ┃ 其它: 第一卷 心不由己(李弋与纪荀) 第1章 一、有一美人兮 “宋哥的弟弟现在是郑少卿面前的红人,看天音宫的陆赞还敢不敢欺负咱们兄弟。”颜倾宫的几个侍卫和太监围在树下一起饮茶下棋。 “宋大哥,你弟弟……不是男孩子吗?”一个小太监问。 “是啊,就是上次送东西给我的那个,你见过的。长得可俊了。他与郑少卿两情相悦,下个月要成婚,虽然不是正房,但咱们兄弟以后也算有个小靠山,不必总是给人欺负了不敢还嘴了。”宋侍卫宋平笑道。 “宋大哥,那你说是你弟弟俊还是咱家珍妃娘娘的弟弟俊?”另一个小太监凑过来。 “小猴子,这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宋平敲了一下那小太监的头。 “我也听说咱家娘娘的弟弟昨晚入的宫,还听说永妃娘娘的哥哥,就是官居御史中丞的曹大人,瞧上了这位公子了,公子可是个烈脾气,当街撞墙差点就撞死。” “哎!不得胡说,你们都不要脑袋了。”宋平喝了几个小太监一声。 “这会午休,就咱们兄弟几个,没外人。”梁侍卫梁鑫在一旁道。 “是啊是啊,宋大哥,咱们当中就你一个人看到公子鹿霄的长相了,给我们说说呗。”几个小太监也跟着起哄。 “你们这不是难为我吗?我一粗人哪里说的上来。” “好看吗,好看吗?” 宋平点头。 “有多好看?前些时宫里送来了几个俊俏少年,我看看个个貌美非常,那鹿霄公子和他们比如何?” “那几个少年,大王可连看都没看上一眼。能有多俊俏。” “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大王也敢议论,眼下虽说男风盛行,但咱们大王不好此道,那几个少年可惜了。”梁鑫道。 宋平拍拍梁鑫,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不过,宋哥,据说公子鹿霄的容貌当今世上是排名第四的,是不是真特别俊俏啊?”梁鑫到底是年纪小,好奇这呢。 宋平点头说:“不瞒兄弟说,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为兄这辈子见过的俊男美女加一块堆也没这么好看的人。” “瞧哥哥这样是喜欢人家公子了吧。” “咱们哪有那个命啊,我就是敬仰这位公子的才华品行,他要是瞧得上我……别说瞧得上,就是公子愿意多瞧我一眼,要我死都甘愿哪。”宋平是个老实人,挠了挠头盔还挺不好意思。 树下几个人有聊了会别人,谁家小姐好看,哪家的娘娘又闹了什么笑话……又过了一会下午换班的时辰到了,几人也就散了。 这树是棵古树,三人环抱,就在颜倾宫宫墙边上,一半的树冠在颜倾宫里。树下几个人说的正欢的时候谁也没瞧见树杈上有个人正午睡呢,这昶萌的大王李弋有个好习惯,喜欢偷偷闲,听听墙根。 人都散了,李弋刚想翻身跳下去,就听颜倾宫里一片嘈杂。 “永妃娘娘您息怒,珍妃娘娘还在太后宫里头呢,您还是在客厅稍候片刻吧。”几个宫女太监拦也拦不住。 “参见永妃娘娘。”听见外面有声音,少年探头出来看瞧,正与永妃打了个照面。 这就是鹿霄?昶萌王又回刚刚的树杈上躺下,今天运道好,看一场送一场。 “你就是鹿霄。”永妃看着他的眼神中有几分恶毒。 “回娘娘,正是在下。”鹿霄单膝跪着不敢抬头。 “听说你伤到了头,我给你送一碗燕窝来,快趁热喝吧。”永妃从宫人的托盘里拿起一碗燕窝,朝鹿霄头上便砸。 “娘娘息怒。”一旁的侍卫宋平伸手挡住汤碗,这才没砸中鹿霄裹着纱布的额头,只是这燕窝洒了一地,汤碗也碎了。 “瞧我这不小心,快拾掇拾掇。”永妃没理宋平,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鹿霄。 鹿霄刚伸出手要拾地上的瓷片,永妃向前一步刚好踩在鹿霄的手上,瓷片扎进掌心,鹿霄紧咬嘴唇险险没叫出声来。 这就有点过了。李弋在树上皱眉。 “娘娘息怒!” 心有良人_2 “娘娘息怒啊……” 宫人们跪了一地,永妃还是不解气,抬起一脚踹在鹿霄的肩膀上,永妃是将门之女,鹿霄哪里受得了她这一脚,虽不至于被踹飞出去,但也是眼见要倒在碎瓷片上。好在宋平,跪爬半步稳稳扶住鹿霄。 “多谢。”鹿霄惊魂未定,不料永妃竟然拿起另一碗燕窝朝着鹿霄的后脑便砸。 “你够了吧。”李弋实在看不下去了,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欺凌弱小。 众人回头,看大王就站在墙根地下。 “参见大王。” “都起来吧。” 宋平扶着鹿霄站起来,两人都极狼狈,宋平捧着鹿霄满是鲜血的手,他自己的膝盖上也是鲜血淋漓。 李弋刚刚在树上听闲话,还是挺欣赏宋平的性情,眨眼间人就伤成这样。“去请御医。” 得了大王的令,马上有宫人跑出去。 “你好大的架子,在自己的天音宫闹不够,跑到颜倾宫撒泼。” “大王……”永妃刚想解释。 “大王息怒,是小人冒犯了永妃娘娘,求大王责罚。”鹿霄抢道。说着要跪,昶萌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回你的天音宫去,禁足一个月。” 昶萌王看了一眼鹿霄受伤的手,一看之下心中骇然,眼见他手指纤长骨骼玲珑,下意识抬眼看他的脸,鹿霄面罩白纱,额头缠着纱布,只有一双眼露在外面,仅仅一双眼就似泼墨青山淡而深远。 李弋惊了片刻说不出话,心中只是重复在问:这真的是个男人吗?不,这真的是个人吗? “大王。” 李弋回头,御医提着药箱跑过来。 都是皮外伤,敷些药止住血就无碍了。 “公子,您是不是还有其他伤口。”御医看着鹿霄前襟上的血色,很有分寸地问。 鹿霄抬手摘下面纱,露出脖颈上的纱布。原来他的面纱不是要遮脸,而是想挡颈上的伤。 纱布下是两道齐齐的刀伤,很浅,却都在颈脉上,看着都觉得凶险异常,伤是新伤,刚刚永妃那一脚踹在他肩膀上,牵动了未长好的皮肉,渗出血来。 “你就不能轻点吗?”李弋看着鹿霄那灵秀的眉毛都要挤成川字了,就没来由的烦躁。 “嘶……”鹿霄疼得直抽气。 李弋抢过沾了药粉的棉花,轻轻去碰鹿霄的伤口。 “嗯。”鹿霄低低闷哼一声就像侧头去躲。李弋这一下可比御医重多了。 李弋伸手扶住鹿霄的脸,他伤在颈脉上,乱动不得。这一扶不得了,李弋觉得自己的手心里不是一个人的脸,而是一只去了皮的煮鸡蛋,稍一用力就可能伤到他的肌肤。 “你别动。” “疼。”鹿霄的语气略带抱怨。 “是谁伤的你,下手竟如此狠辣。”李弋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用眼神示意御医继续。 “我自己伤的……” “你自己,方便说说吗?瞧你柔柔弱弱的,你自己怎么下得去手。” “我想自尽,却被人拉住了剑柄,两次都没成,我就一头撞在院墙上。”鹿霄倒不隐瞒。 “好端端的,干嘛自尽。” “好端端的自然不会自尽,若有人想抓你回家意图不轨,你也会想自尽。”话已出口,鹿霄就知道自己失言了,急忙想低头认错。 好在李弋手快掐住他的下巴,才没再次牵动伤口。 “在下失言,大王息怒。” “寡人又没生气,你既有以死明志的风骨,怎得见了我又诚惶诚恐起来?”昶萌王觉得他好笑。 “您是大王,又没有强迫在下怎样,在下自然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那寡人要强迫你了呢?” 鹿霄没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李弋哈哈大笑,他觉得眼前这个青年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即便大王也不能让你改变心意,是吗?” “我是镇国公长孙,虽然不能像爷爷一样驰骋疆场那么威风,但也不会丢先人的脸……”鹿霄低垂眼睑,模样是相当的诱人。 “那刚刚永妃那么欺负你,你既自命高风亮节,又怎么肯撒谎为她求情?”李弋成心拿他逗趣。 “她在我这要是称心如意了,自然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她定会找我姐姐麻烦。姐姐接我躲进宫来养伤,已经很为难了,我不能再给她找麻烦,况且挨几下打也算不得什么。”鹿霄小声道。 李弋看着鹿霄,越发觉得他有意思。 没多久,珍妃就回来了,看到弟弟这个样子哭起来没完没了。 珍妃本想利用弟弟博得大王怜悯。没料到弄巧成拙。李弋被珍妃哭得心烦,就先行回久安殿歇息了。 第2章 二、见之不忘 出离颜倾宫,陶瑞和南宫舍就迎了上来,这俩人是昶萌王的贴身宫女和侍卫,刚刚得了李弋的示意在门口留守。 心有良人_3 “去查查鹿霄。我记得王弟送了几个貌美的少年来,挑个两个好看的,身家清白的,今晚接到久安殿来。” “是。”陶瑞和南宫舍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解大王今天怎么转性了,之前不是看都不看那些少年吗? 是夜,李弋拿了本传记随意看着,两个少年正在给他揉捏小腿。昶萌王从书上挪开眼神,瞧两个少年一个清雅一个明艳,两人长得很像,只是气质略有不同。 “你们叫什么?” “回大王,小的叫纪荀。”明艳点的低头回答。 “小的纪郢。”清雅些的似乎有些难为情。 “你们是兄弟?” “回大王,是。” “多大了?”李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回大王,我兄弟二人都是十五岁。”纪荀答。看来纪荀是哥哥。 “你们知道是来做什么吧。”此时的昶萌王有点色厉内荏,虽说封了十来个妃嫔美人什么的,但男孩子他还是第一次用。 纪荀没搭话,而是仗着胆子从李弋的小腿摸上去,摸到大腿的时候纪荀小心翼翼观察着李弋的脸色。 “不用怕,我又不吃人。” 纪荀听罢忍不住笑了笑,直接靠近李弋胸膛,轻吻他的脖颈。李弋不知道纪荀此举并非是出于娇柔讨好,而是盘算着自己将李弋侍奉好了,弟弟说不定就能躲过被当做玩物的命运。 李弋抱住纪荀,闭起眼享受这一刻的软玉温香,可他刚闭上眼睛,脑海里就闪过鹿霄的脸,那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好看的脸。睁开眼再看纪荀与纪郢,忽然没了兴致。 “你们下去吧。”李弋叹了口气。 “大王。”两个少年吓得浑身栗抖跪在一起。 “莫怕,不是你们侍奉的不好,我累了……” “大王,我们什么都会,求大王别赶我们走。”纪郢苦苦哀求,纪荀则落下泪来。 “怎么吓成这样?”李弋把纪荀拉到怀里。“我没怪罪你们。” 纪荀不敢开口,纪郢跪在地上一个劲叩头。 “你也过来。”李弋有点不耐烦。 纪郢战战兢兢爬起来。 “大王。陶瑞回事。”门外响起陶瑞的声音。 “进来吧。” 陶瑞进屋,看到李弋坐在床上,膝盖上坐着的纪荀满面泪痕,站在一旁的纪郢面色苍白。 “大王,有关鹿霄……还有有关纪荀和纪郢的都在这。”陶瑞手里抓着几张宣纸。 “你念吧,先念他们俩的。” “他二人出自城南百户庄,父亲是百里闻名的郎中纪云英,去年被卫少卿送给中安王,直到月前,又被中安王送进宫。”陶瑞道。“纪云英行医多年有点人脉,儿子被强抢之后多方奔走,去年在中安王府门前被人活活打死,同月初八,纪夫人自缢而亡。” “什么?”纪郢已顾不得什么礼数。“不可能,王爷说我爹娘都在他手上。只要我们听话……” 纪荀一动不动,明艳的脸上似没了生气一般。 李弋一点也不惊讶。被送进宫的这八个少年的身世陶瑞应该早就查清了,其中,不是还有把柄在中安王手中,就是与中安王及其党羽有特殊关系,只有这两个是可能收归己用的,因此,今天是他们被送到久安殿。 “鹿霄呢?” “公子鹿霄,文采出众,汜水楼美人榜排名第四,是美人榜上年纪最小的一位,镇国公长孙,珍妃表弟,家世清白到一眼都能看到底,没有任何可疑。” “嗯。你先下去吧。”李弋打了个哈欠。 “微臣告退。”陶瑞倒退着离开。 “别哭了,去库房每人支一百两黄金,回家去吧,没了父母总该有些宗族叔伯吧。回去好好过日子,别再给人抓住买来卖去了。” “大王,让我们兄弟继续服侍您吧。”纪荀道。 “已经没有人能再拿你们的父母要挟你们了,我没义务给你们讲道理,你们俩自由了。”昶萌祭祀风神,崇尚自由,昶萌王虽然想要这两个孩子帮忙探听中安王的消息,但也要他们心甘情愿才好。 “大王,我想报仇,只要能让仇人不好过,我做什么都行,求求大王了。”纪郢道。 “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得好,我留下你们,答得不好,你们就乖乖领着赏金走。” “大王请问。” “中安王送你们来我这,想让你们做什么?” “在大王身边探听情报,无论是看到的听到的,所有有关大王的意思,和任何值得怀疑的命令都要一字不漏的传给中安王。”纪荀道。 “你们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宫中负责服侍我们的人中有中安王的眼线,有时是侍卫有时是太监,而且我们几个也是相互监视的,如果我们今天被原封不动送回去,一定会被传侍奉不利什么的,到时候我怕会祸及父母,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纪荀眸光黯然。 “哥哥。”纪郢拉了拉纪荀的衣袖。 “这样吧,你二人今晚就住在侧厢,明天把你们衣物搬过来,以后就住这,我会给你们找直接接近中安王的机会,不过,你们要听话。” “谢大王。” “下去吧。”纪荀和纪郢退出去。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可只要一闭上眼就满脑子都是鹿霄,简直是见了鬼了。 昶萌王与中安王的博弈少说已有十几年之久,在昶萌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中安王就已经无所不用其极,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早不是什么新鲜事,正如皇宫中有中安王的眼线,中安王府也有昶萌王的亲信,正如中安王的眼线始终无法接近昶萌王,他才会想出送些美少年这种荒唐主意,昶萌王的心腹也没能接近中安王,昶萌王才出此下策将计就计。 心有良人_4 次日,纪荀和纪郢被秘密安排去了城南百户庄,在纪家祖坟地看到了他们父母的合葬墓,他二人不能在庄里公开出入,若被中安王得知也是麻烦,只好窝到掌灯,纪荀纪郢才乘夜进庄探望了叔父。 其叔父讲述的经过与陶瑞所说并无出入,只是更加详尽,纪荀嘱咐叔叔务必保密今日所见所讲,安排妥当之后,再回皇宫已过二更。 第3章 三、一日不见兮 李弋下朝之后,不由自主就走到了颜倾宫,想到里面住着个鹿霄,就怎么也迈不动离去的脚步。 “大王,想看就去看看吧。”陶瑞掩面轻笑。 别看昶萌大王进进出出经常前呼后拥,可眼前称得上心腹的也就陶瑞和南宫舍。陶瑞和南宫舍是当年李弋上战场时的副将,除去身份三人还是生死之交,偌大的王宫也就他俩敢顶撞李弋。 “谁说我想看,我想看什么?”李弋有点烦躁。 “大王,前天鹿霄公子被永妃娘娘伤了手,不知好些了没有,毕竟是宫里的客人,大王是不是该关心一下。”南宫舍一本正经。 “有道理,寡人该去看看是吧。”说着就大步往颜倾宫里走。 陶瑞在旁边拽了一下南宫舍,刚想说话就听南宫舍道:“爱美之心人皆有,大王既爱看就让他多看看又何妨,左右是副皮相,看惯了也就那么回事。” “我是觉得那鹿霄怪怪的,哪里有人的底细会那般简单干净。” “你都觉得怪,大王傻的吗?” 看到大王来了,珍妃急忙笑脸相迎。 “你弟弟呢,昨天见他伤着了。”李弋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他在呢,臣妾去叫他。” “不必,我过去看看。”李弋起身刚要走,犹豫了一下又回头道,“都别跟着。” 珍妃多聪明,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翻身全靠这个弟弟了,恨不得把整个颜倾宫都清空,给弟弟创造机会。 小书房里,鹿霄正在画画,听到门口有声音,急忙把宣纸揉成一团扔到角落里。 “都受伤了,怎不好好休息?” “大王。”鹿霄刚要行礼就给李弋拉住。“不必多礼。写什么呢?” “自己闲不住,可这手……也写不出什么。”鹿霄有点拘谨。 “你伤怎么样了?”李弋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许多。” “你多休息,再有人欺负你就让你姐姐告诉我。”李弋说完就转身离去。见不到抓心挠肝,见到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恭喜大王。”出离颜倾宫,南宫舍道。 李弋回头看他。 南宫舍打开手里的宣纸,上面画得是李弋,这是鹿霄刚刚揉成一团扔掉的那张纸。 李弋接过纸,不解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大王,您不觉得,在您想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也在想着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吗?”南宫舍道。 “还真是。”李弋把纸叠起来收好。 “大王。”南宫舍看了看太阳有点不安。 “什么事,坐立不安的?” “今天正午鹿霄公子出宫。” “他不是来养伤的吗?”李弋从奏章堆里抬起头来。 “他入宫有半月,已是外戚探亲呆得最长的一位了。” 昶萌的王宫并不似其他国家那般门户严苛。娘娘们每年都有一次与家人相见的机会,可以把父母或兄弟姐妹接入宫中,小住个一两日也属平常。 “已经那么久了吗?”李弋这几天有点忙,也就没再去看过鹿霄。 “大王,您每天都看鹿霄公子的画,如果还想见他一见,最好在晌午之前。” 李弋摇摇头,“寡人承认,寡人确实爱看他,不过沉迷美色非吾辈当为。况且,他那般性情,与其惹他生厌,不如留个好念想。” 南宫舍又看了一眼外面。 “想说什么直说,作甚吞吞吐吐。” “昨日永妃娘娘派人将公子的出宫时间通知了曹大人。” 李弋一拧眉,半月前就是他当街逼得鹿霄寻死。 “小的在想,既然大王爱看公子,要不要派人将公子安全送回家。”南宫舍继续道。 李弋起身说:“还些人没骑马了,咱俩跑一跑,权当散心了。” “是。” 王宫里面跑马,也就大王敢这么干吧。南宫舍带了几个兄弟跟着,道宫门口正好看到镇国公家的马车出宫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李弋勒马,远远跟在后面。 才走出两个路口,就见一群人围上来。 明抢啊!李弋催马到近前,只见来人少说有二十几个,宋平领着几个侍卫正在抵抗。 “南宫,帮忙。” 心有良人_5 南宫舍哪等人吩咐,带着几个兄弟一拥而上。 “你没事吧。”李弋挑开车帘查看鹿霄状况。 “大王,是大王吗?”鹿霄闭着眼睛伸手向外摸索。 李弋拉着鹿霄的手腕向外拖。 “不。”鹿霄一惊刚要反抗,就听耳边有人说:“是寡人。” “大王。”鹿霄伸手正好触到李弋的脸颊。 “抱紧了,寡人先带你回宫。”李弋低头才看清鹿霄脸上还有些许白色粉末,想来应是给这些迷了眼睛。 对方只是想抢人,又不是杀人越货,没有什么武功高手更不会下狠手,李弋也不恋战策马而归。 回了久安殿,又要传御医,盐水洗眼睛是个漫长的过程。 “这个曹云光是疯了吗?光天化日当街抢人。”曹云光是御史中丞的官讳。 “大王,御史中丞可是想弹劾谁就弹劾谁,连六部的官员都要让他三分,况且这不没闹出什么事吗?鹿霄公子也安然无恙。”陶瑞说。 李弋一听就怒了,“没出人命就没事,人必须死才能治他的罪?” 陶瑞和南宫舍相顾无言。 “大王,公子的眼睛已然无碍了,微臣先给公子上些药包一下,今天先别急着睁开,明天拆下纱布,就能完好如初。”御医道。 李弋看了一眼板板整整坐在龙榻上的鹿霄,眼睛上缠着纱布,面色绯红,他额头和脖颈上的伤刚好,颈上还有两道红痕。 “他脸怎么这么红,是病了吗?”李弋伸手刚碰到鹿霄肩膀,鹿霄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身子一抖像旁躲闪。 “大王,公子,公子……老臣无能。”御医直往门口看,似乎是不想让鹿霄听到。 “直说!恕你无罪。” “洒在公子脸上的是相思方。”御医道。 “什么东西?”李弋不解。 “……是情药。”陶瑞压低声音在李弋耳边道。 “这都什么下三滥的东西。”李弋大怒。 “大王,注意您的用词。”南宫舍在一旁提醒。 “去配解药,快!”李弋道。 “大王,情药不是您想的那种……”陶瑞犹豫了一下措词,“不同于野史里写的合欢散,相思方只是增加情趣而已,不伤身,就是难受而已,没有解药。” “出去,出去,都出去。”李弋把人都赶走。陶瑞和南宫舍很识趣的守在门外。 “鹿霄,你现在感觉如何,不如先睡一会吧。” 鹿霄温顺地点头。 李弋心中暗叹,难怪曹云光连王法都不顾了,这鹿霄也太……惹人怜爱了。 “你别怕,寡人守着你呢。” 鹿霄再点头,这会他连脖颈都红了,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神,李弋也知道他的无助。 “呐,寡人答应你不会强迫你,你信不信寡人。”李弋坐到鹿霄旁边,好似老友闲聊般问。 “在下自然是相信大王的。只是在下现在实在是太难看了,请大王为在下备些冷水沐浴。”鹿霄喘着粗气低声道。 “眼看就要到年关了,你这小身子骨冷水沐浴的话,怕是要病上十天半月了。”李弋心中暗叹,这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那……那要如何是好?”鹿霄并未发觉,自己正不由自主的往李弋身上靠。 “你先躺下。”李弋伸手去抱他。 “不。”鹿霄急忙躲开。 “你说过信寡人的,怎还一副寡人再往前一步你就要立时死给寡人看的模样,不是人人都贪图美貌,寡人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卑鄙下流不成?”李弋有点愤怒,却无法真的对鹿霄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下意识的不安。 “过来。”李弋语气中满是不耐烦,眼神中却难以抑制的带有些许期待。 鹿霄往李弋的方向挪了一点,那真的是一点,连一指的距离都不到。 “真服了你们这帮文人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扭扭捏捏作甚?”李弋伸手把鹿霄拖进怀里,按在龙榻之上。 鹿霄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李弋用被子把自己裹住,隔着被子抱着自己。 “大王。”鹿霄已经难受的不行,又什么都看不见。 “相信寡人。”李弋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探向鹿霄小腹。 鹿霄侧着弓起身想避开,李弋一把按住他,抱在怀里。 “怕什么,你都年近弱冠了,自己没做过吗?”李弋小声问。 鹿霄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一个劲摇头。 “不是吧,那你整天都做什么,就只是读书吗,那不读成书呆子了?”李弋觉得好笑。 李弋做皇子的时候带兵平过匪患,不似那些从出生就养在宫里皇子,性格相对豪放许多。 “啊……”鹿霄声音很小,叫得李弋心肝直颤。 “那你有没有下河游过泳,和兄弟们打着赤膊摸鱼,相互碰几下都难免的。”李弋靠说话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可再怎么说也无法忽视鹿霄在耳边的低吟,这真是自己找罪受。 心有良人_6 鹿霄继续摇头。 “当心点眼睛上的纱布。”李弋一手扣住鹿霄的后颈,吻住他的轻呼。 鹿霄伏在李弋怀里轻轻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没多久鹿霄的呼吸就平稳了。 李弋起身帮他把外衣褪去,让他睡得舒服些,李弋以前帮战友脱过战甲,一身战甲都四十来斤,他都不觉得重,而眼下,简简单单一套文生衣袍,却硬生生给逼出一身的汗。 李弋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在心中抱怨: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第4章 四、思之如狂 “大王。”陶瑞和南宫舍抱拳行礼。 “纪荀和纪郢呢?”李弋问。 “今天开始太学年考,还没下学。”陶瑞道。 十来天前,李弋发觉纪荀兄弟识文断字,就问他们还想不想读书,两兄弟感动得就差没哭出来了。李弋就让南宫送他们去国子监,让管事的考考他们,看看他们适合去哪里念书,结果这兄弟俩总是能给人惊喜,两人都被招进了太学。 “刚进太学就年考,还真是不走运,可别刚入学就被退回来。”李弋记得现在的太学是尚书令宋朴忻、中书令纪博生和御史大夫罗演光监管,他们可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俩回来就让他们去照看一下鹿霄。” “是。” 李弋还有奏章没看完,明早大朝,要抓点紧了。 纪荀和纪郢回来的时候都快掌灯了。两个少年穿着学袍看着就赏心悦目。 “大王。”纪荀端着香茶来到案前。 “中安王的人有找到你吗?”李弋早已安排好。自打这两兄弟入了久安殿,就让他们把李弋的生活起居乃至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内容传给中安王的人,而这些接头人大部分都无法安然离开王宫,长此以往,中安王定是要坐不住的,此时,纪荀和纪郢又能自由出入王宫与太学,中安王必定会在宫外找机会。 “还没。” “本来只想给你们找个自由出入的借口,没想到居然考得上太学,真没给我丢脸。”李弋伸手拍拍纪荀的头。 “大王厚爱,不敢辜负。” “过来帮寡人揉揉,寡人这头是一跳一跳的疼。”李弋把折子都分好,终于舒了口气。“那边那四折是可以外传的,你一会看看。” “是。”纪荀手指轻轻按压着李弋的太阳穴。 “有你真好,陶瑞和南宫就会给寡人找事做,还揭寡人的短,也不懂侍奉。”李弋拉过纪荀的手轻轻咬了一下。 “懂侍奉的奴才,十两银子能买个顶尖的,会辅佐帝王的战友千金不换。” “就你会说话。”李弋下午的火就没散,这会给纪荀软玉温香的一撩拨,又有点按耐不住。 李弋虽年轻气盛,但不是个纵情声色的人。后宫妃嫔不少皆因利益牵连,竟没一个能得李弋青睐。 纪荀低头,轻轻吻着李弋的颈侧。李弋缓缓闭上眼睛没有拒绝,纪荀便转到李弋面前,骑在李弋的腿上,伸手去解龙袍。 “纪荀。”李弋睁开眼。“你知道入了后宫就不能入仕吗?” 纪荀一怔,点头。入了后宫就不能入朝为官,这个人人都知道。 “等这件事了了,我会放你们兄弟入仕,你爹也曾是太学的学生,后来弃文从医,他在咏惜赋中曾表达出对仕途的向往,虽不后悔为医,但却惋惜二者不可兼得。”李弋道。 “您知道我爹?” 李弋点头,“寡人看过他的文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入仕可惜了。” “我爹爹也很惋惜,所以那年,爹要送我和弟弟去考太学,路上偶遇卫少卿,就被抢了去。”李弋皱眉:寡人的治下已经这样了吗?一个两个都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抢人。 “等下,你爹送你们考太学?一年前你们才十四。”这也太小了吧。李弋又想起纪荀兄弟今年也不过十五,在太学里依旧是最小的学生。 “嗯,爹爹最羡慕那些凭谋略挂上武衔的文官,他常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好的谋士常可不战而屈人之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每每听他讲那些奇闻异事,我也是无尽向往。”说起自己最崇拜的父亲,纪荀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你和纪郢都可以入仕为官,只要你们自己争气。”李弋轻抚着他的小脸,纪荀本就生得动人。 “可我倾慕大王……” “你才十五岁,可想好了要把这后半辈子都留在宫中。” “大王,您不喜欢我吗?”纪荀问。 “你确实很让人心动。”李弋抓着纪荀的手放在自己的腿根,纪荀一惊。“你看,寡人也是有感觉的。可这远远谈不上喜欢。即便给了你封号,采侍也好御侍也罢,你最终也可能被冷落在某个角落直至终老,你可想好了。” “那纪荀可否有一不情之请。那太仆寺少卿卫昌言是中安王的人,日后是否可以将此人赐于我处置。” 李弋点头。世上没什么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了。 纪荀站起身,李弋以为他想清楚了了,便转而考虑今夜该去哪位妃嫔宫中。 李弋是个在“情”之一字上极没安全感的大王,几乎每一次的婚姻都有着与“情”无关的意义,那些女子都代表着一个大家族的支持,自从唯一一个单纯想要个家的嫦淑妃亡故之后,李弋就越发的自律,不是他不好色,而是如今的后宫让他到尽胃口。 正在胡思乱想,忽觉腰侧触上了什么温软的东西。竟是纪荀趁李弋走神解开了李弋的腰带,正在隔着丝绸里衣在亲吻他的窄腰。 “噢,你这妖精。”李弋没有说谎,他对这个明艳的少年是心动的。 纪荀也不说话,只是温柔的拆解这繁琐的龙袍。李弋将他拦腰抱起,放到一旁小榻上,“这是你离开的最后机会。” 纪荀翻身将李弋压在下面,急切的解着衣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的决心。 “明明是要服侍寡人,你怎么好像个急色鬼?”李弋坐起身拉住纪荀的手。“还是寡人来吧。” 李弋轻巧的除去纪荀的学袍,解开他的里衣,轻吻他的锁骨,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温柔非常。 “大王……”纪荀自己做着欢好的准备,眼中水雾弥漫。 心有良人_7 “不穿衣服的时候,你可以不用一口一个大王。” 两人缠绵许久,已是坦诚相见,只是到了最后一步,竟都有些犹豫了,纪荀虽被教过许多次,但是真的做,他也是毫无经验又羞又怯不敢主动,李弋还不如纪荀,他是完全没想过这男孩子该如何燕好。 最后还是李弋忍不住了,说:“不如……你考虑好了咱们再继续。”他是打死都不愿承认自己不会的。 “不。”纪荀紧紧抱着李弋的肩膀,下巴抵在他肩上,缓缓坐向李弋的腰腹。 “疼吗?”听说很疼,李弋抚摸着纪荀的脊背,感觉这孩子抖得像片秋风中的叶子。 纪荀摇头。 李弋看他已经疼白了的脸,就有些心疼了,轻轻吻着他的脸颊,“你的乳名是什么,寡人疼爱你的时候该叫你什么呢?” “荀儿,爹娘都叫我荀儿。”纪荀见李弋忍得全身肌肉都绷起来了,还在轻抚着他的脊背,不由心中泛起丝丝甜蜜。 “荀儿。”李弋看着纪荀眼中欲望早已泛滥成灾。 纪荀强忍痛处挪动了一下腰身。此时此刻,任李弋是个圣人也只剩下本能了。 次日清晨,昶萌大朝。在昶萌,大臣有本章可卯时至辰时送至御书房,三日一次朝会,九日一次大朝,即便没什么大事也有些各个州府的奏章。一折腾就是一个上午。 回到久安殿,小书房里的纪荀连动都没动过。 “今日不是太学年考的第二天吗?你们怎没叫他。”李弋早朝走得早,御前掌事宫女是陶瑞,陶瑞向来稳妥,李弋也就没嘱咐她。 “回大王,您瞧纪荀这情况还能起早去年考吗?好在属下道了个谎把纪郢送去太学了,不然两个都得被太学退回来。”陶瑞和李弋说话一般不会说“回大王”,但凡她带着这三个字,必定是及不满。 李弋自知理亏,吩咐陶瑞去准备些清粥小菜,务必香软可口。 “荀儿。”李弋拍拍纪荀的肩膀。薄被下的身子未着寸缕,果真是一动也未动过。 “荀儿?”李弋伸手进被子里,竟是一片冰冷。 李弋这才想起,这里是小书房,紫藤榻上没有铺盖,夏日里自然清爽宜人,可眼下是冬天啊! “荀儿。”李弋急忙用被子把纪荀包好,抱出书房,又想起自己的卧房里还住着个鹿霄,只好把纪荀抱回他自己的房间。 “陶瑞,陶瑞,传御医。” “大王,恕老臣多言,这孩子有再大的罪过也不必罚得这样狠啊。”今日当值的是崔御医崔卜,崔卜见过三朝皇帝了,更是看着李弋长大的,不像昨天的张御医那般战战兢兢。 李弋坐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依您看,可有大碍?”陶瑞问。 “疲劳过度又着了风寒,怕是要歇上几日了。” “有没有什么好药,能让他好的快些,今日已经误了年考,明日再不去,这孩子怕是要被太学除名了。”不满归不满,陶瑞到底还是向着李弋的,久安殿的人被太学除名,做大王的脸上也不光彩。 “知道太学要年考还让他整夜站在外面,你们是罚他站还是罚跪?”崔卜说着就要掀被子去看纪荀的膝盖,却被李弋一把按住。 “罚站,是罚站,此事是寡人疏忽,您捡些好药,快别耽误了。” “是啊,崔大夫咱就抓点紧吧,纪荀身子骨弱,别再耽搁了。”陶瑞扶着崔卜往外走。 “他就是纪荀?”崔卜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李弋抬头,有点不解崔卜怎么会认识纪荀。 “大王,您还是自己跟宋尚书解释纪荀是怎么没去年考的吧。”崔卜没头没尾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李弋更是不解,这跟宋尚书有什么关系。 鹿霄眼睛好了之后李弋派人护送他回镇国公府,还把皇城军里的楚木和颜倾宫的宋平调去专门保护鹿霄。 纪荀再醒过来是在龙榻上,李弋正抱着他。 “大王。” “你醒了,别动。陶瑞。”李弋也是起早大朝有些疲惫,下午送走鹿霄之后就想休息,又放心不下纪荀,就把他挪到这来了。 “叫魂啊!小声点,纪郢刚睡下,明天还有年考呢,要是两个都被除名,我看您这个大王的脸也不用要了。”陶瑞端着药进来挤兑李弋。 “先拿粥来,空肚子喝苦药,要胃疼的。” “大王,我……是不是误了年考?” “还说呢,冷了不知道说吗?要不是发现的早,冻死你。”李弋嘴上凶,手上却很温柔,拿过粥碗,亲自喂给纪荀。 纪荀吃了一口,感动得都要哭了。 “都吃了,不准剩,明天寡人看看能不能说个情,让你在太学先念着,左右你才进太学就年考是有点难为你,寡人又……”李弋有点说不下去了,看着纪荀绯红的脸颊想,原来他在李弋心中的分量,并不像李弋想得那般无足轻重。 粥吃了,药也喝了,纪荀想回自己房间,却被李弋拦住。 “你想这样走回房间?”李弋穿着齐整站在一旁看他。仿佛等着他下床,自己好能欣赏这满室的春光。 纪荀这才发现自己只披了件里衣,还是大王的里衣,连条底裤都没穿。纪荀满面通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现在知道害羞了,你昨晚那大无畏的妖精样呢?”李弋三两下脱了衣袍钻进被里。 没迈出那一步时李弋是万般谨慎,一旦踏过那条界线,李弋就再没什么顾虑。 “大王。”纪荀是打心里怕了李弋,昨夜的疯狂记忆还是那般清晰。 李弋在纪荀嘴唇上轻轻咬了一下。“乖,荀儿。” 被压在下面的纪荀一动也不敢动,手腕在李弋的掌心中微微发抖。 “别怕,昨晚那样都没伤到你,寡人保证这次会更温柔。”李弋揉捏着纪荀的腰身,蹭着他的大腿,让他知道自己一刻也等不了。 “明日……”话还没出口就被李弋吻住。 心有良人_8 “荀儿,寡人都等了一整天了。寡人跟陶瑞那拿了药膏,保证不痛,行吗,行吗……行吗?”比起鹿霄的惊艳,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更让他心痒难耐。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其实早在被压住那一瞬间纪荀就软了,他一心倾慕李弋怎会不想。 “荀儿……”李弋耍赖般在纪荀身上蹭来蹭去。 纪荀轻轻点头,李弋欣喜地咬住他的锁骨。李弋向来守诺,这一晚只是极尽温柔地要了他一次,就哄他睡了。 第5章 五、凤飞翱翔兮 次日一早。李弋就收到尚书令宋朴忻的传信,请李弋太学一日游。按说这事不合礼法的,御史有事应入宫觐见,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年考期间,太学掌事最大,不可擅离太学,甚至可以不上朝。 李弋只好换了身便装和纪荀一起去到太学。 中书令纪博生在组织今日的年考。宋御史单独把李弋和纪荀带到书斋。 “见过大王。”宋尚书拱手行了个常礼。 “见过恩师。”李弋和纪荀一起要行大礼,宋朴忻伸手搀住李弋。 “不必多礼。”原来宋朴忻也曾是李弋的老师。“可知今日我找大王何事?” “昨日是寡人忘了太学年考,误了纪荀的时辰,师父是否可以网开一面。” “大王之这样使用王权的吗?”宋朴忻正色道。 “寡人,我不是以大王的身份在命令尚书大人,而是以学生的身份来求老师。” “缺考就要除名,这规矩不能破。”宋朴忻是出了名的顽固,况且就算他愿意法外容情,外面还有个更固执的纪博生。 “那师父找寡人所为何事?” “老臣是要告诉大王,纪荀自今日起是老臣的关门弟子,以后无论何事,不得误了他的课程。” “您不是说要将他除名吗?”李弋已经迷糊了,到底是宋朴忻的表达有问题还是自己听岔了。 “太学误考要除名,老祖宗的规矩是有一例外的,大王应该知道吧。” “你是说……”李弋灵光一闪随即回头看纪荀。“你初考位居榜首为何不告诉寡人?” 纪荀低头不敢说话。 “太学规矩,年考中任何一科位居榜首,当年的其他考试都可不必再参加,亦不会被除名。年考第一日,考得是谋略,这孩子可是让我们一干老臣大开眼界,兵部侍郎当即要收他入门下,老臣可是豁出老脸端起架子才把他抢到我门下的。”宋朴忻道。“纪荀是大王宫里的人,我要收他为徒自然是要请大王来做个见证。一会纪中书一会也要请陛下见证,他要收陛下宫中的另一个孩子为徒。” “纪郢?” “昨日法纪法令一科,那孩子是榜首,恭喜大王。我二人收徒大王没有意见吧。” “那是自然。该寡人恭喜您二位”宋朴忻要收纪荀,李弋自然乐见其成。“纪荀,还不敬茶。” 纪荀跪着没动。 “纪荀。” “陛下,尚书令大人,纪荀一届宫人,不敢高攀。”这下大大出乎李弋意料。 “你……” “好,俗话说: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纪荀要考虑一番也是应该。你何时想好了可再来找我。”宋朴忻还是很欣赏纪荀这不畏权贵的性情。 “你就护短吧。”李弋心中是有点生气的。 “我若不护短,怎吧大王娇纵成这样?”宋朴忻一句顶回来,李弋更生气了,又不能对老爷子怎样,只好把气都记在纪荀身上。 下午纪郢的拜师礼非常顺利,这让李弋的心情好了些许。 晚上回到久安殿,李弋让所有人都出去,独留纪荀。 “尚书令要收你入门,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怎还不愿,学会欲擒故纵了?”李弋拉纪荀坐下。 “我不会拜他为师。” “为何?” “入宫不能入仕,纪荀今生都不会为官。”纪荀跪在地上。“求大王不要强求。” 李弋一怔,万没想到纪荀竟是因此拒绝拜师,还记得昨日纪荀说起对仕途的憧憬,眼神中满是向往,今日他就要为了甚至根本不爱他的自己,将梦想全盘抹杀。 “你可知,男儿志在四方,宋尚书才高八斗,你跟着他不出半年就会明白现在的你就是一只井底之蛙,只有跃出井口才知道天不是饼大一块,而是万里无涯。”李弋道。 “纪荀想在大王身边,在大王身边饼大一块就是万里无涯。” “说不听你了是不是?”李弋的火气又上来了。 “是。”其他什么事都可以让步,唯独这一件纪荀要死拧到底。 “抗旨,杀头。”李弋看着纪荀,想在他眼中找到前两日的怯懦。 “宁死久安殿,不入朝为官。” “你可知你要是早告诉寡人你的中榜首,我根本不会碰你,我拿你只是当个玩物,也根本不会给你位份。”李弋气得连寡人都不用了。 “那就让纪荀做大王一生的玩物吧……”纪荀低头伏在地上,还是不肯服软。 李弋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甩到龙榻上,纪荀眼中一闪而过的害怕让李弋找到了胁迫他的契机。 李弋欺身压下,撕碎了他的学袍,毫不留情的侵犯着这个倔强的少年。 剧痛来临时纪荀死死咬着嘴唇。不似昨晚的温柔旖旎,这一次,李弋完全是在拿纪荀的身体撒气。 心有良人_9 冷静了些许的李弋看纪荀的嘴唇已被他自己咬得血迹斑斑,就又心软了。 “听话了没?”李弋问。 “只要这样纪荀就不必拜尚书大人为师了吗?”纪荀反问。 李弋刚刚下去的火再次撞了上来。 “你知道寡人能然你比这更痛百倍。” “只要能永远留在久安殿,再痛千倍纪荀也受得住。”他话还没说完,李弋就加重手上的力道,险些捏碎纪荀的肩甲。 纪荀死死忍着,泪水却流了下来。 “好啊,等你受不住了,寡人就把你卖到馆子里去,左右你也是被当做玩物送来的。”李弋发狠道。 他知道,纪荀最怕这个,最怕永不相见。 “……我答应,大王是否可以答应纪荀,在中安王的事告一段落之前,不要让我离开久安殿,我不想住在太学。”纪荀只是嘴硬,其实早就疼得受不住了。 “行,你明天就去拜师,寡人就答应你。”李弋起身坐到龙榻边,到底还是他赢了。 身后传来微微啜泣之声,回头瞧见纪荀在哭。李弋伸手摸摸他的头顶。 “等你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了,无论是入而为相,掌控朝堂风雨,还是出而为帅,纵情万里河山,哪里都比这宫里自在。我最后悔的就是接了这个帝位。” “那您为何还要与中安王斗个你死我活?”纪荀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要自己有能耐,无论文韬武略,必要有一技傍身,不然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宋朴忻也算当世名仕,你怎就这么倔?” “大王。疼……” 看着纪荀的眼泪,这回李弋真的心疼了。 “你可知太学榜首不仅仅是今年太学第一,还要才华出众,文思独到,倘若今年没人够格,榜首亦会空悬,你是这五年里第一个上了太学榜首的学生。凡是上过太学榜首的基本都能出人头地,宋朴忻是,纪博生也是,寡人为你高兴。” “大王,疼。”纪荀眼泪流得更凶。 “好了,好了。”李弋起身看了看纪荀的身子,并没有流血,其实刚刚李弋虽然在气头上,但也是用了药膏的。“别哭了。” “大王……”纪荀伸手讨要拥抱。 李弋俯身将他抱在怀里。 第6章 六、不得求凰 纪荀依照承诺拜入尚书令门下,李弋也依照诺言没有送纪荀入住太学,不过,从那一日起,李弋再没碰过纪荀。 没过两日,太学又有人荣登榜首,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以往五、六年都没个榜首,今年却是一连三个。 李弋询问之下才知道,第五日年考诗赋书画的榜首竟是鹿霄。 “他的文采在当世诸国都是有名的,怎么跑去太学凑热闹?”李弋问。 “大王您猜?”陶瑞反问。 “不会是避难避到太学的吧。”昶萌重视人才培养,太学虽不是重兵把守,但也称得上戒备森严,学生可以住学堂。镇国公战死之后,其子也于前些年病逝了,整个镇国公府就只剩下孤儿寡母,确实是不安全,万一人给抢走了,再搬救兵怕也是来不及。 “大王英明。” 李弋大笑。鹿霄这人真的太有意思了,亏他想得出来。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纪荀凭借一些不轻不重的消息,越来越得中安王信任。 连续几次朝会回来李弋都巧遇一个美貌少年,陶瑞告知李弋,那是中安王送来的八名少年之一,是中安王一亲信的外甥,中安王多疑,应是想要他探听一下纪荀传回去的消息来源是否与他自己说得一致。 一方面是怕纪荀和纪郢有异心,另一方面也防备纪荀被李弋利用。 “那寡人不是不是该安一安他们的心?” “为纪荀的安全考虑,是该这样做。”南宫舍答。 “今晚接他来久安殿吧。” 当晚,就在小书房里,就在初次拥抱纪荀的小榻上,李弋要了那个一直找机会接近久安殿的少年,在那少年承欢的时候,纪荀就坐在旁边的书案前替李弋分阅奏折。 在撕心裂肺的哭嚎求饶声中,纪荀把这两日的奏折都分好,摆放整齐,眼皮都没撩一下,他的心已被泪水淹没,却一滴也不敢流出来。 李弋走后,榻上活像凶杀现场,纪荀着人送那少年回了小院,没过几日那少年就殁了。不过活那几日也足够他把消息传出去。 后来的半月里,李弋又接连留宿了两个中安王送来的男孩,几乎也都给折磨的够呛才送回去,不同于第一个,这两个都保住了性命,李弋还给了他们采侍的位份。 “想来,这下应该能让中安王安心了。” “不出别的意外应该是无碍了。”南宫舍道。“三个人的消息都传去中安王府了。” “大王,陶瑞有一事不明,按说第一个少年最得中安王信任,您要是留下他的性命,大可多加利用,也不必……”要了他的命其实是不划算的。 “他敢打纪荀主意,若让他抓到端倪,纪荀再去与中安王接触就会有危险,这样的人不能留。”李弋从不是个心软的人。 李弋不知道前来奉茶的纪荀就站在门口,陶瑞并非不懂他的心思,这一句纯粹是问给纪荀听的。 其实,纪荀也早就看出李弋的嘴硬心软,因为当日李弋那样生气也不曾真的伤了纪荀,目睹过那些少年的血淋淋,原来李弋轻描淡写的动作就能至人肋骨折断甚至盆骨碎裂,纪荀才知道,李弋当日说的百倍的痛,他是做得出来的,只是他不忍心…… 冬去春来,宫宴之上,李弋再次见到了鹿霄,那个灵动到让人心醉的青年。 他比之前见时开朗了许多。弹琴赋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弋看着他,没喝多少酒就有了微醺的感觉。 今日并不是个好日子,因为这场宫宴是李弋为中安王设的局,进宫来表演戏法的艺人们都是中安王的人,宫宴之上护卫众多,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李弋已经安排纪荀把今日的宫廷布防透露给中安王,就是在宴会结束之后,李弋回寝殿的路上给刺客留下空档。 心有良人_10 中安王多疑,此一击未必会出全力,更大的可能还是试探,多年的明争暗斗,中安王的刀锋从不曾如此接近李弋,他既怕是圈套,又怕错失良机。 宴会散去,鹿霄醉醺醺的粘着李弋非要和贺青喝酒,李弋听他提到三弟贺青,本欲细问,可眼下时间紧迫,只好把路都走不稳的鹿霄交给南宫照顾。 金风四起之时,李弋的队伍迅速向宫墙两边避闪,双方都有准备的偷袭就不叫偷袭,叫演戏。 乱箭过后就是混战,李弋的人本可速战速决,翩翩又要给中安王一种险些得逞的错觉。李弋早年穿梭于战场,应付这种小场面自是游刃有余。 寒光闪烁,纪郢瞧见墙上的黑衣人收执短弩,正对准不远处的鹿霄。此时再出声提醒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一个飞扑,推开鹿霄。纪荀怕弟弟有危险,也扑过来挡在纪郢身前。 鹿霄看着纪家兄弟,忽然觉得他们非常可爱,跟两只小兔子似得。 破空之声四起。鹿霄和李弋同时皱眉——大意了,还有第二队弓箭手。 再次乱弩齐发,李弋拨打短箭,不料几只短箭以极刁钻的角度从他的佩剑缝隙钻过,眼见顾此失彼,情急之下李弋反身抱住纪荀。 纪荀做梦也没想过大王会枉顾自身安危来救他。那寒光几乎要穿透李弋的脊背刺到纪荀的心里,他宁愿自己死一万次也不愿李弋为此受伤。就在那一刻,纪荀耳边响起那晚李弋对他说的话:无论文韬武略,必要有一技傍身,不然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原来,真的是他不懂,难道懂得的代价一定要如此惨烈。 纪荀直勾勾看着停在李弋背后不足一指远的箭尖,抬眼对上鹿霄戏谑的目光。 李弋也回头瞧见鹿霄左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缝隙夹着两只险些要了李弋性命的短箭。右手也抓了三只短箭,那是刚刚差点伤到纪郢的三只箭。 “不谢。”鹿霄一把拉起李弋。“还不快起来,你这么跪着不难受吗?” 原来,李弋来不及顾忌地上横倒竖卧的刺客尸身,被绊了脚,半跪着扑在纪荀身上的,很是狼狈。 李弋示意南宫放响箭,此时不必再留手,转瞬间南宫带着侍卫们已将刺客尽数斩杀。 “寡人真越来越喜欢你了。”李弋站起身就给了鹿霄一个大大的拥抱。 “刚刚你若是扑向我,我定从了你。”鹿霄一笑,星月失色。 “寡人现在后悔了,再有下次一定扑向你。”李弋放开鹿霄,拍了拍他肩膀。“你可愿考虑一下。” “你这骗子,就是再来一次,你还是会选那只小兔子。”鹿霄道。 “你才是骗子,身手这么好还假装弱小。” “小兔子。你要不要?”鹿霄晃晃左手的两只箭。 纪荀伸手接过,那是本该射中他却又险些要了李弋性命的箭。 “阿弥陀佛。好险好险。”陶瑞跑过来,“大王,从西宫那边潜进来的刺客也全数伏法。” “做得好。” 第7章 七、无奈佳人兮 “今晚闹成这样,想来也是睡不好了。大王可愿陪我喝酒?”鹿霄笑道。 “去我宫里,三弟也该到了。” 贺青带着酒来,李弋正好想醉。 “你慢点喝。”鹿霄从李弋手中抢回酒壶。 “大王。” “大什么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这王位我只是替你暂管。”李弋终于可以不必一口一个寡人了,别提多自在。 “大哥。”贺青一个熊抱差点把李弋撞倒。 “贺青,你今年成年了吧。” “恩。”贺青已经十九了,准确的说三年前他就成年了。 “这大王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大哥,我能不要吗?” “我说过,只替到你成年现在已经过了。”李弋道。 “我还没找机会让他认识我,您要把我绑到王位上,这可怎生是好?”贺青道。 “谁呀?” “他瞧上天下第一美人。”鹿霄在一旁抢道。 “第一美人,谁呀?” “三年前,汜水楼美人榜,我俩一起去的,本想凑个热闹,遥遥一见润和的上官兄弟,分列美人榜前两位,少有人能分辨出其二人谁是兄长,谁是幼弟,世人眼中两人便都是第一。贺青就是给那上官槐禄迷了心窍。连我这第五美人看都不看一眼。”鹿霄道。 “怎么美人一个个都是男的?” “美人榜就我们三个男的。” “那其他人都是谁?”李弋来了兴致。 “第三美人是镇文的王后,云淑夫人。” “就是那传说中的三大才女之一?”李弋有所耳闻。“我还没问,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我俩青梅竹马。” “我俩也青梅竹马,我咋不认识你?”李弋狐疑着问。 “他入宫之前,我俩在一起,他入宫之后你俩在一起,先帝驾崩他前往封地,我俩又在一起。咱俩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才叫完整的青梅竹马。” 心有良人_11 “你这么说话不迷糊吗?”李弋道。“那你接近我是来探听消息的吗?” “其实我是来挑拨离间的,我本想在你和中安王的关系上火上浇油,让你们两败俱伤,我再手起刀落,到时这江山社稷就是我家贺青的了。没想到你得知贺青要回来之后竟然秘密与可靠的老臣们商议退位。”鹿霄道。 “得知这一点之后你就不再接近我了,那今日宫宴你为什么会来?”李弋不解。 “因为我爱上你了呀。”鹿霄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越看你我就越爱你。” “少来,胡扯。” “是真的,我本来是想勾引你的,可你就是怎么都不上道。” “啊,那次的相思方……” “没错,是我自己撒的,我是万万没想到,我是那样的欲拒还迎,你竟还忍得住。” “我要真强迫你,怎么办?” “我里衣上全是麻药,你要不要试试?”鹿霄又笑了,李弋的心一阵狂跳,急忙挪开眼神。 鹿霄看李弋的样子就呵呵直笑,旁边的贺青也忍不住笑。 “你是打算直接退位还是和中安王尽兴了再功成身退?” “当年二弟样样不敌我,还敢在背地里与我使阴招,三弟虽然才能出众,但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我不能把中安王这个大麻烦留下。” “可有计划?” “诱敌深入,他那么想要王位,上一次他差点就成功了,当时他没倾尽全力,现在一定后悔死了。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倾尽全力,倒时候咱们也好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李弋道。 “大王手里兵将比中安王多,直接打他不就好了?”鹿霄道。 “他毕竟是我二弟,我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调兵打他。” “你这样打很被动啊。总是等对方出击,难免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到底是我弟弟,虽说我对这个二弟也是又气又恨,但爹临终前要我照顾好他俩,男子汉大丈夫,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他不仁我不能不义。要是能削了他的兵权,把他当个闲散王爷养起来是最好不过了。” “不知道他是该杀的吗?”鹿霄不解的看着李弋。 “若有一日,贺青做出该杀之事你是否真的下得去手?”李弋反问。 “他不会。” “十年前,我也觉得二弟不会。不要总是站在看戏的角度看去评判对错,一副你看他都要杀你了你还有什么不忍心?你这样不成熟不理智的样子。真到实不可解我也不会手软,现在不还没到那一步吗?”李弋知道二弟该死,甚至在心里诅咒他下台阶摔死一了百了,可那又怎样?下不去手就是下不去手。 “我能再问两个问题吗?” “你问。” “昶萌的王位向来是禅让制,有德有能者居之,先王无子,你们不存在继承问题,既然你们俩都不想做大王,而你们的兄弟想做,为什么不干脆让给他?”鹿霄问。 “你也说昶萌是禅让制,先王收养我们的时候并没刻意把我们作为继承人培养,他只是想给我们一个家,但二弟不这么想,此人心术不正,三弟表现出领袖才能的时候,他不但不悉心引导,反而动了杀心,这样的人怎能为王。”李弋道。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中安王的做法无可厚非,反而是你这样的不正常吧。”鹿霄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 “父亲病重的时候三弟才十二,二弟虽被遣往封地,但一直虎视眈眈,我答应过暂管昶萌,在三弟成年之后将王位传给他。可他这个不争气的,一消失就是三年,连成人礼都没让我这个做兄长的见证,也不知道是在躲我还是躲王位。”李弋用酒壶撞了一下贺青。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美人,不爱江山。”贺青也是老大不好意思。 “刚刚,你是有意让中安王的人潜进来,只是想让他觉得,他可以离你很近,这些我都理解,可那两箭,如果我不出手,真的会射中你吗?”鹿霄问。 “不会。” “你说谎。”鹿霄道。 “你既知道为何要问?” “我想知道你到底多喜欢那只小兔子,我还有没有机会?”鹿霄手指轻挑李弋的颈侧到下颚。 “我武将出身,那两箭要不了我的命,纪荀必然扛不住,他还有用,不能死。” “你就这样骗自己吧。”转瞬之间哪里有时间想这许多。 三人喝酒到天亮,贺青还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倒是鹿霄,每次见他李弋都觉得越发的有趣。 次日朝会回来,李弋瞧见一脸喝懵了还没醒的鹿霄竟从纪郢的房里走出来。 “你可别打我宫里人的注意。”李弋半开玩笑。 “你最好告诉我,我怎么就从你殿里睡到外面来的。”鹿霄甩着头,昨晚完全是喝大了。 “不是找茅房找错了吧。”贺青也是刚起,从正殿出来,习惯性的推了鹿霄肩膀一下,不料鹿霄竟连退几步摔倒在地。 “鹿霄。”李弋和贺青都没料到,急忙过去搀他。 “我都喝大了你还下得去手?”鹿霄爬起来,“这房间谁的?我回去再睡会。” “房间是纪郢的,你还是回我那睡吧。”李弋才发现,纪郢早就去太学了。 “不要。”鹿霄回眸给了李弋一个极其撩人的眼神。 李弋还要拦,却给贺青拉住。 “大哥,由他去吧,别看鹿儿模样颇风流,其实……” “什么?” 贺青倾身凑近李弋低声道:“其实他还是个雏。” “不是吧。”李弋不信。 “他这人就这样,到处撩人,撩完就跑。不知让多少人又气又没办法。”贺青道。 心有良人_12 “他还活着真不容易。”李弋也笑了,想到初识之时自己也是给鹿霄撩到晕头转向,就有些同情那些痴迷于他的人。 “他身手好,没人治得了他。不过这次怕是没那么好运气了,他撩了素仑女王,差点被扣住,这才大老远回昶萌来等我。” 李弋这才想起,鹿霄确实比贺青早到了京师几天,先前是躲进了皇宫,出宫差点给人劫了,后来又躲去了太学。 “这样的人早晚要受点教训。”李弋摇头笑叹。 晚上纪荀送甜汤给李弋的时候,李弋刚练武回来,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了件武生裤,宽宽的腰封还打着裹腿。李弋见纪荀进来,往旁边一歪,那模样十足是个兵痞子,哪有半点大王的样子。 “以后这种事你就不必做了,宋尚书可是个严师,听说他带你去帮刑部处理卷宗,得空你还是多用点心吧。” “大王,听说三王爷回来了,您要……走了吗?”从师父那里得知,大王曾有在三王爷成年就传予王位的承诺。纪荀认识的李弋是个极重诺的人。 “知道得还不少。”李弋揉揉他的头发。“中安王的事还没解决,寡人还有的伤神呢。” “来日,若大王要离开王宫,能带着纪荀吗?” “寡人要避世而居,你小小年纪,还有大好前途。”李弋也不隐瞒。 “大王,您喜欢过我吗……能亲大王一下吗?”纪荀说着就倾身凑向李弋。 李弋侧头躲开,隐隐觉得今日的纪荀有些反常,“寡人从未喜欢过你。” 李弋看得出纪荀有向往,他想念书,期待被人认可,甚至对故事里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充满了幻想,若他没这能耐,李弋护他一世又何妨,可他有,喜欢鹰隼是要看他翱翔于天际,而不是将他的翅膀折断在床榻上。李弋不想有朝一日纪荀回想人生,只有索然无味的遗憾。 “……今晚纪荀能陪大王吗?”即使大王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大王。 李弋点头。真的只是陪着而已。 第8章 八、志在东墙 次日一早,纪荀就搬去了太学,李弋站在久安殿的廊檐下,看着大门口。是他劝他入仕,是他劝他去一展宏图,可当他真的走了,又百般不舍。 尚令求见。 李弋料想是有大事发生,急忙摆驾御书房。 两位老臣行了大礼,李弋伸手相搀他们却不愿起身。 “究竟发生何事?” “大王恕罪臣才敢说。” “无罪无罪,全都无罪,你们就别卖关子了。”李弋心下烦乱。 “老臣偷了虎符。”尚书令宋朴忻平静地道。 “什么?”什么叫偷了虎符。 “都是老臣的主意。中安王近些年招兵买马一直蠢蠢欲动,月前还行刺大王,老臣就和纪中商量了个主意,由纪荀把虎符交给中安王。”宋朴忻还想继续说就给李弋打断。 “您想不出这么冒险的主意。” “是纪荀偷了寡人的兵符。”李弋脸沉了下来。 “是老臣的……” “别替您的徒弟扛了,即便是您也扛不起。”兵符都敢偷,真想把人抓回来让他一个月都别想下床。“是寡人看走了眼,纪荀根本不适合为官。” “大王,息怒。” “您起来慢慢说,纪荀究竟打算如何?”现在急也没有用了。 纪荀自打拜入尚书令门下之后便是勤学苦读,由于六部都归尚书省管辖,兵部之事更是纪荀兴趣所在,宋尚书就给纪荀多讲了些,比如地方驻军和城防军的差别,比如调动驻军需要同时出示兵部调令和兵符,许多反叛军都是在自己根不知道在帮谁打谁的情况下开战的,因为军队是只认令符不认人的。 纪荀就与师父还有兵部几位军师商议。纪荀自认已很的中安王信任,由于是大王身边的人,又拜入尚书省门下可直接接触兵部,倘若自己和弟弟带着兵符和空白的兵部调令去找中安王,中安王有没有可能求胜心切调兵围困京师。 此想法一出,立刻得到宋尚书肯定,中安王为人略有急躁,此人虽多疑,但调令和兵符都是真的,他必会深信。 纪荀又想,倘若重兵围困,可不可能让大王故做多方求援未果,给外人一种走投无路的假象,到时纪荀再向中安王献策,由纪郢独邀大王假意归还兵符,让中安王设伏刺杀大王。 宋尚书以为此计尚需打磨。中安王到手的兵符必不会放手,大王也不会轻易冒险。 纪荀却说,自然是要中安王用假的兵符引大王出城,只要大王假意中计,中安王杀大王心切必会亲自出马。中安王曾在一次遇刺中丢过御史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刺杀一事变数较多,中安王极有可能不把兵符带在身上,而是留在军营中,届时纪荀就乘机把兵符偷回。 到时,中安王谋反的罪名也坐实了,他调来的地方军反倒成了给他自己预备的包围圈。一箭双雕。 宋尚书觉得此计可行,便想先禀告大王,再由兵部暗中调军入京,已保万无一失。 不料,次日清晨就看到纪荀留下的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依计行事。 再一找,纪荀和纪郢都不见了,兵部还真丢了三张空白调令。 李弋听过来龙去脉,都要气疯了。回头看南宫舍,只见他手里捧着空盒,虎符果然不见了。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完美的契合这纪荀的计划发展。 直至最关键的一夜,纪郢邀大王城外相见,李弋这边也是分兵两路,一路由南宫舍冒充李弋去城外见纪郢,此去务必救回纪郢,拖住中安王。另一路由李弋亲自领精锐夜骑一百,接应纪荀。 先出岔子的是南宫舍这边,因为来赴约的根本不是纪郢。再有就是李弋,已近午夜了,还是没见纪荀踪迹,兵部和皇城军又出了几千人出来找李弋。 “继续找。” “大王,现在到处都是中安王的兵将,您这样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先回城吧。” “是啊,大哥。” 陶瑞和贺青都不知道在劝第几次了。 心有良人_13 “大王,是鹿霄公子。”一个眼尖的兵士叫到。 远远瞧见鹿霄背着个人,李弋忙催马至近前。 “鹿霄,你怎么在这?”李弋跳下马,却见鹿霄身上血迹斑斑。 “我来帮忙啊。”鹿霄颠了一下背上的人,李弋细看才瞧出正是昏迷的纪郢。实际上,自纪郢离开王宫,鹿霄就一直暗中跟着他。 “纪郢!纪荀呢?”李弋一把 抓住鹿霄的手臂。“纪荀呢?” 鹿霄摊开手掌伸到李弋面前,掌心赫然是一枚虎符。 李弋的心阵阵发凉,“纪荀人呢?” “我不知道,他们腿上中箭,跑不了了,纪荀叫我带着纪郢和虎符先走。” “所以你就把他丢下了?” “死两个还是死一个,你让我怎么选,我是不可能留下给他们陪葬的。再说,要不是我拿着虎符,你以为你还能在城外浪?中安王但凡能调动一营的驻军你都死好几个来回了。”鹿霄也怒了。哪有冒着生命危险就人回来还要被埋怨的道理? 各中道理李弋不是不懂,可此刻,他就是想纪荀,想那个聪明绝顶又傻到无药可救的孩子。 “那纪荀现怎么样?” “他腿上中了两箭都不致命,应该是被中安王的人抓回去了。” 李弋二话没说翻身上马。 “大哥。”贺青一把拉住李弋。 “三弟,我必须去。”李弋道。 “你是大王,不能这么鲁莽。” “诏书我已经拟好了,现在你才是大王。” “那也不行,我不能看着你去冒险。”贺青拉着李弋不放。 “三弟,他若有个万一我也活不下去了。”李弋道。 贺青一怔,鹿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拦不住你,你带我一起去。”贺青正色道。 “不行,你现在是大王。” “要么一起,要么谁也别去。” “也算我一个吧。我知道路。”鹿霄知道,自己要是不把纪荀找回来,等纪郢醒了非和自己玩命不可。 “快,要赶在兵部调兵围剿之前。”李弋知道拗不过他们,只好点头。 荀儿,你可千万要等我,只要你活着,我再也不推开你了。 三人潜入中安王军营,抓两个巡营的随便一吓唬就找了关押纪荀的地方。 贺青开在账外和李弋交换了一下眼神。 只听军帐之中有人说:“这么好看的人儿打死了多可惜。” “你可别起幺蛾子,王爷说往死里打你就打吧,问了一个多时辰了半句话都没说过,留着也没什么用。” 紧接着就听鞭声一响,随之传出的惨叫沙哑无力——是纪荀。 李弋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什……”么人?后两个字还没问出口,鹿霄甩手,两个小兵的咽喉上就个多了一柄匕首。 李弋看着纪荀,一时间竟懵了。他这一身的血,到底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啊? “快点。”鹿霄催促道。 “纪荀,纪荀。”李弋轻声叫了道。 鹿霄在小兵身上没翻到钥匙,只好双手抓锁链,中间留出一拳的缝隙,对贺青说:“砍啊,看什么呢?” 李弋也反应过来急忙脱下外衣包住纪荀。 “走。”乘夜出营也还算顺利,李弋心里默念着谢天谢地。 第9章 九、将心代语兮 纪荀再醒过来时人已在久安殿里。 “大王……”李弋正抱着他浅眠。 “别动别动。”纪荀背上全是伤,刚刚结痂可碰不得,这会儿他是半伏在李弋怀里的。 “我……还活着?” “等你伤好了,看我怎么治你的罪。”李弋低头吻了一下纪荀的额头。 “还能再见到大王,真好。”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弋侧过身,小心翼翼的再次亲吻他的额头,“那一日,你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若我说喜欢,走到哪里都带你在身边,你是不是就不会去冒险了?” “不用怜悯我。”纪荀将头埋进李弋怀里,他知道只要自己伤好了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当中安王说打到死为止的时候,我想,大王不喜欢我竟成了一件好事,那样您就不会伤心了。” “我之所以说不喜欢,是因为我爱着你。你这狠心的小东西,一走就是一个月,都不想我吗?”李弋单手挑起他的下巴,一边亲吻一边低语。 心有良人_14 “我不敢想,以前无论我如何示好大王都视若无睹,您不用因为我受了重伤就可怜我。”往日的冷漠疏离让纪荀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爱一个人可不是一场围城战,能看着你梦想成真,笑容越来越明亮耀眼,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我没想到你会去做那么冒险的事。” “虽然冒险,但我还活着,您是想施舍情感来补偿我吗?” “你要气死我吗?还是因为之前我一直冷落你,在生我的气?”李弋拉着纪荀的手,生怕牵痛了他肩上的伤,缓缓挪到自己腿间,“你看,只要和你单独在一起,我就会有感觉。可宋尚书简直是把你当接班人一样教养,年前刑部侍郎病重辞官,就让你去刑部帮忙,要不是碍于你还是太学的学生,还尚未成年,他恨不得当时就荐你去补了刑部侍郎的缺,你又表现得那么优秀,聪明沉稳面面俱到,入仕本就是你自己的梦想。你要我怎么办,一边不给你任何名分一边占着你的身子吗?” “我更想在大王身边,我可以不做官。”纪荀觉得脸上发烧,想收回手李弋却不肯放。 “逼你放弃理想非我所愿。中安王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也已经不是大王了,再过一阵子我要离开王宫,你还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既然放不开,不如紧紧抓住。 纪荀拼命点头,忽然顿了一下,“只带我走吗?” “不是。”李弋看着纪荀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很是不解。“陶瑞和南宫也跟着咱们。” “还有吗?”谁问他们两个了。 “还有两个,三言两语讲不清楚,日后和你慢慢说。”李弋道。 “是吕赞和桔央吗?” “谁?”李弋听都没听过这俩名字。 “中安王送过来的,你也宠……过他们。” “只是用过而已。我带着他们干嘛,不过经你提醒我还真该带一在身边,以后你跟我犯倔的时候,也好有个乖顺的哄哄我。”看纪荀吃醋李弋还是挺受用的。 “不要,我以后听话就是了。”纪荀小声解释。 “我先陪着你念完太学,然后你就跟我走。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我不放心你做官。”李弋亲吻着纪荀的嘴唇轻声道。“以后不准一声不响的离开,不准再让自己受伤,不准胡思乱想,相信我,从此这一刻起,我的心里只有你。” 纪荀伸手搂住李弋的脖颈,想回应这个吻。 “嗯!”低吟声带这一丝痛楚。 “你别动。”李弋拉下他的手。 “我想……”纪荀害羞不敢抬头。 “我更想,不过现在不行,你背上的伤口刚刚结痂,当我是禽兽吗?” 纪荀埋头在李弋胸口,闷闷地笑起来。 第10章 十、聊写衷肠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 今天太学下课正赶上瓢泼大雨,太学里几棵红枫树的叶子被打了一地。学生们扒在窗口往外看,雨这么大肯定是走不了了,几个年长的回到座位上温书,年纪小一点的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闲话。 纪荀将袋里,抱在怀中,低头冲进雨里。 “纪荀。仔细生病。”夫子追到门口纪荀早跑没影了。 太学门口,李弋穿着一套月白色武生常服,对襟剑袖,深灰色祥云纹绣角,绣工考究,巴掌宽的腰封突显出他精壮的腰身和两条长腿。 中安王的事完结之后,李弋本打算功成身退,可贺青刚回昶萌,很多事交接尚且需要时间,许多事还需李弋帮忙,李弋只好暂且做起了摄政王。 “王爷。” 李弋回头正瞧见一个文弱少年朝他跑过来。 “你是……” “您忘了吗?我是书学的林幼青。” “何事?”林幼青这个名字李弋根本没印象。 “月前锦书会上与王爷有过一面之缘,幼青心中非常仰慕。今日再次偶遇,还请恕幼青冒昧。”少年笑得非常含蓄,雨水流过他姣好的面颊。 “无妨。”李弋下意识将雨伞往他头顶挪了挪。 电闪雷鸣,林幼青一个激灵,双手使劲搓着自己的手臂。 李弋看了看左臂上搭着的斗篷,又看看右手中的雨伞。最终决定把雨伞递给林幼青。 “多谢王爷。”林幼青接过雨伞却没走,而是把雨伞举高,遮住两人。 纪荀冒雨跑出来,远远的瞧见李弋温柔地递雨伞给林幼青,一时间竟是陈醋腌了心肝。 “荀儿。”李弋看到纪荀跑出来便抖开斗篷迎上去。 纪荀也不看他,径直从李弋身边跑过去,李弋拿着斗篷不知又哪里惹到他了。 “荀儿。”不管他在生什么气,也不能让他淋着雨跑回王府。 纪荀根本不理他。 “站住。”李弋沉下脸,纪荀脚下一顿,李弋急忙把斗篷给他系好,拉起兜帽遮住纪荀头顶。“又发什么脾气,越来越不可爱。” 纪荀看着大雨瞬间淋湿了李弋的头发,心下刚要感动,眼角瞥见不远处的林幼青,火就又上来了。 “我不可爱,我从来就没可爱过,谁可爱你找谁去。”说完转身继续跑。 李弋三两步就追上纪荀,“是谁说以后都听我的,怎的莫名其妙就朝我发脾气?” “是谁说心里只有我,我一会没看就和林幼青眉来眼去?” “林幼青?谁呀!” 心有良人_15 “你——”纪荀瞪了李弋一眼。“全城都知道书学的林幼青仰慕摄政王爷你,锦法拔了头彩,你还对他的字称赞有加。” “锦书会都上个月的事了,你这醋到底是攒了多久啊?”李弋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了。 “那个就是林幼青,你刚刚和他站在一把伞下,他都要靠到你怀里了。”纪荀已经跑出很远,遥遥指向太学门口。 李弋感觉自己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疼,拦腰扛起纪荀就往家里走,摄政王府本来就和太学在一条街上,李弋走着比纪荀跑着还快。 纪荀只觉两耳生风,不消片刻就回到了王府的卧房里。 李弋把纪荀放下,二话不说开始解纪荀的衣服。 “你干嘛?”纪荀死死拽着衣襟后退。 “我现在说不过你,过会咱们再谈。” 纪荀那小胳膊小腿哪里拗得过李弋,眼瞅着一件件的衣服脱离自己的掌控,纪荀心里万般委屈。 肌肤相亲,纪荀拼命躲闪。 “你刚刚说仰慕我的那人叫什么来着?”李弋问。 纪荀刚张开嘴,李弋就坏心节奏,纪荀说不出半个字,只有暧昧的低吟。 纪荀气急,张口咬住李弋的肩膀。 “嘶。”李弋吸了口气继续问,“他仰慕不仰慕我,跟我有什么关系,还说什么快靠在我怀里了?怎么每次咱俩在一起,你能看到的我都没看见,是不是该叫御医来瞧瞧究竟是谁的眼睛有问题?” 纪荀越发觉得委屈,加重了唇齿间的力道,情动之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力气。等纪荀放唇齿,鲜血沿着李弋肩上绷紧的肌肉线条蜿蜒流下。 “啊。”纪荀没想到会见血。 “狠心的小东西,你可解气了?”李弋不以为意。 “咬疼了,你怎的不推开我?”纪荀心疼得不行。 “我永远不会推开你。”李弋搂住纪荀扯过锦被将两人裹住。“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醋什么了吗?” “那个书学的林幼青,锦书会上似乎对你一见钟情,几天前,他来太学找过我,说王爷能收了我也能收了他,以后要和我好好相处。” “那你怎么说?”李弋觉得好笑。 “自然是叫他做梦的时候离我远些。可你每天接我下学,他总是大老远从书学跑来偷看你,今天我就晚出来一小会,你们就跑到一把伞下面去了……” “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你犯得着生这么大气吗?” “他还说我就是王府里的娈……”纪荀还要再说,李弋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胡说什么。” “这样说的又不是他一个。”纪荀垂下睫毛,一副欲泣的模样。 “你在……害怕吗?”李弋隐隐感觉到他的怯懦。 纪荀很不情愿地点头。 “怕什么?”李弋不解地问。 当初中安王调五万大军围困京师,纪荀和纪郢几乎是孤身潜伏在敌军之中,顶着一句话说错就会暴露的风险,献计献策一步步将中安王引入绝境。这得是什么心理素质?李弋实在想不出书斋里还能有什么令他害怕。 “怕给他们说中。王爷要我只是图新鲜,要不了多久就会看到更多更好的仰慕者,到时候我还不敌王府的小猫小狗。” “我看是我平日没把你爱够,这种话你也能听入耳中。告诉我是谁说的,那个林幼青吗?我宰了他。”李弋终于想起林幼青的名字了。 “他们倒也没说错什么。” 李弋刚想反驳,忽然想到了重点,翻身下床在角柜下一阵翻腾。 “我本生在贫寒之家,父亲是地方上有名的拳师,后来死在抗击素仑匪寇的战场上,没多久母亲也殉情了,只留下这对玉佩,是他们的定情之物。我本打算再过两年,连这王爷都不必做的时候,带你去临雪镇,那是我的故乡,我的亲生父母都葬在那,我想在那里与你成亲,可如果你曾作为玩物被送到我身边这件事落了他人口实,咱们尽快成亲吧,给你个正经名分。”李弋单膝跪地,将一块小小的玉环捧在手心,递到纪荀面前。 纪荀泪眼模糊,不知该如何反应。 “李弋对天上的父母起誓,这会我今生唯一一次大婚之礼,你可愿将终身托付于我?”李弋为大王时没有王后,妃嫔们都是礼部按照礼制送入宫中的。 纪荀已经说不出话了,一个劲点头,李弋亲手将玉环给他戴上。 “下个月开始,我去太学给你告假三个月。” 什么?又告假,平日被折腾的起不了床,每月就要告假两三次。这一下要告假三个月,师父定要生气了。 “下月十七是我生辰,咱们要在那天行大婚之礼,提前半月就要开始忙了,娶大妃本就繁琐,虽说咱们昶萌成亲不拘性别,但娶男妃的礼节是寻常礼的三倍,是以告诫男子之身嫁人之不易,我再心疼,也不能坏了规矩。”李弋安慰道。 纪荀被感动得满心温软,没想到上一刻还一本正经的李弋,下一刻竟乘虚而入。 “求你,让我歇歇吧。”已经三次了,纪荀是文人根本吃不消。 “你不感动吗,不想要我吗?”李弋在纪荀耳边撩拨着。 “明天还要去学堂……” “我去给你告假。” 又要告假,纪荀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念完太学了。 从大王位置上退下来的摄政王,李弋可是古往今来头一份。 李弋要娶妻,整个皇城都跟着忙起来了,做喜服布置新房什么的都还好说,这大婚前王妃要在历代先祖祠堂里跪上一天,不能进食,纪荀是男妃,要跪三天,纪荀在祠堂里跪的板板整整,李弋在外面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圈,简直比守在产房外面还抓心挠肝。 每日只有正当午时和午夜子时可以休息饮水。待到第三天,纪荀觉得还行,毕竟是自己高兴嫁的,这点苦也算不得什么。 午夜,李弋来送水,纪荀看他的样子比自己还憔悴几分。 “你怎么来了?”前两日都是陶瑞来。 心有良人_16 “起来吧,只能休息一个时辰,别耽搁了。你这样跪着也不知道伤着膝盖没。”李弋拉纪荀起来。 “没事,我也不是一直跪着,上午扫尘,下午净砖,晌午还能歇歇,我就晚上这一会是跪着的。” “不给吃饭还让你干活?” 眼见着入冬了,李弋在心里埋愿自己,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一点,要是来年春暖花开再办喜事,纪荀也能少受些苦。 “来。”李弋伸手要抱纪荀,却被他躲开。 “大婚前半月……” “列祖列宗都看着呢,我还能把你怎样啊,这这么冷,我背着你睡会。”李弋蹲下身让纪荀趴在他背上,纪荀累坏了,伏上来不消片刻就睡了。 再醒过来太阳都出来了,纪荀惊道:“怎不叫我?” “你这不是跪着呢吗?别大惊小怪的。”李弋侧过头亲了一下纪荀脸颊。 纪荀这才看清,原来李弋正背着他跪在团垫上。 “这……”纪荀心里暖暖的,转而又觉得有些羞愧,明明要守祠三日,他竟偷懒睡觉。 “这祖宗本就是咱俩都有份的,两个人一起跪更显诚意。”这都什么歪理? “你快回去吧,一会太后瞧见了要不高兴的。” “娘都来过了,还教训我说:要是真的心疼媳妇就在这跪踏实了,别东张西望的。守祠又不是要折磨人,而是祈求天上的先人们保佑咱俩一辈子和和美美的。” 不管李弋怎么说,纪荀还是跪到李弋旁边,二人十指紧扣。 正当午时,纪荀是由李弋抱着回王府,一路上不知多少人羡慕。 第二卷 刺客鹿霄(纪郢与鹿霄) 第11章 十一、诉请 回到府里李弋就有点蠢蠢欲动,又不能真的做什么,就抱着人躲到花园的假山后面接吻。纪荀也很想他,知道李弋会守规矩,就都由他了。 “纪郢,你给我站住。” 纪荀推了推李弋。“好像是鹿霄的声音。” “什么好像,就是。”鹿霄是王府的常客,进进出出比大王贺青来得都勤快。鹿霄是贺青的义弟,起初李弋还觉得鹿霄太过娇柔,几番相处下来,李弋也很赞同贺青的眼光,鹿霄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他找小郢什么事?” “嘘。” “鹿霄公子,敢问何事?”纪郢恭恭敬敬地问。 “什么事你不知道吗?”鹿霄走至纪郢面前。“为什么冷落我?” “你我本就不熟,何谈冷落。”纪郢道。 “不熟?你说的出这样的话,你占了我的便宜想不认账!”鹿霄有些气急败坏。 李弋觉得新鲜,往常都是成排的人追着鹿霄要说法,就连碰下手,吃顿饭都叫着嚷着要对鹿霄负责,今儿怎么反过来了。 “是你自己爬到在下榻上,可不是在下强迫你的,再说,就你那模样而言,恐怕要负责的不只在下一个吧,来日真要追究责任,在下可要排队了。”纪郢嘲讽道。 “你!”鹿霄气急却不敢动手,纪郢的身子骨还扛不住他一巴掌呢。 “请回吧!这样大家都好看。”纪郢道。 “你个混蛋,你怕李弋对我心动,就千方百计引诱我。什么把持不住,什么心疼我,都是骗人的,现在李弋要娶你哥了,你就把我给闪了。”鹿霄咬牙道。 “是又如何?瞧你那人尽可夫的样子,我看着就恶心。”纪郢的心肠不是一般的狠,专门往人的痛处踩。 “我没有,我只跟过你。” “哦,你跟多少人这样说过?刚刚那个按察使大人可令你满意,他是不是也是你唯一跟过的人?”纪郢双眼直勾勾看着鹿霄。 “要怎样你才肯信我?”鹿霄低下头,他是不会哀求的,却不会就此死心,毕竟纪郢真的是他唯一的男人。 “你既自命风骨,何不以死明志?” “你弟弟过分了。”李弋小声对纪荀道。 纪郢是吃定鹿霄舍不得死,才如此说的,看着鹿霄惊讶的眼神,纪郢缓缓道:“别再来找我,不然我就把你引诱我时的丑态都说出去。看你镇国公府上下以后还怎么做人。” 纪郢说完便走,却听鹿霄小声问:“只要我死了你就能信我吗?” 纪郢没理他,继续走。 鹿霄指间一点腰侧,匕首弹出落在手中。 李弋见状急忙一个箭步扑过去,还是晚了半步。匕首刺入胸口寸余,给李弋稳稳拽住,鹿霄还想用力,被李弋一把夺过匕首甩到草丛里。鹿霄连气带伤,软软向前倒去。 “荀儿,快传御医。”李弋抱起鹿霄。这气性也太大了吧? “来我房间吧。”纪郢在一旁小声说,常在书本上看到古人动不动就“以死明志”,可当真的有人在眼前这样做,纪郢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反应。 李弋原本气急,可纪郢的房间最近,李弋只好先把人放下,反手就给了纪郢一记耳光。 “鹿霄救了你不止一次吧,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竟如此忘恩负义。”李弋要不是碍于一只手要给鹿霄按住伤口,早就给纪郢一顿暴打了。 心有良人_17 纪郢顾不得许多,先翻出药箱给鹿霄止血包扎。李弋出手及时,鹿霄并无大碍。 待王府的大夫来了,纪荀把弟弟拉到旁边,问:“究竟发生什么事?” 知弟莫若兄,纪郢虽然任性又霸道,但绝不是恶毒之人。 “我看到他与按察使在茶楼上又摸又亲。”纪郢闷声道。 “天啊,你在吃醋,你喜欢他还说那种话伤他?”纪荀扶着额头简直啼笑皆非。 “哪个按察使?”李弋忽然问。 纪荀纪郢不解的看向李弋。 “你说和鹿霄又抱又亲的是哪个按察使?” “浣有道按察使章大人。” “南宫,派个大夫去看看浣有道按察使,快!”李弋了解鹿霄,撩就仅仅是飞两个眼神,勾勾指尖而已,要到又摸又亲的地步八成是被迫的。 鹿霄身份特殊,不能轻易让外人知道他会武功,惹急他了就各种□□伺候。 李弋稳了稳心神走到纪郢面前,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在他颊上亲了一口,放开反手就给了一耳光,这回两边对称了。 “你怎么能让我亲你,我可是你哥哥的相公,你还要不要脸?” 纪郢都被打蒙了。很快他就明白了李弋的意图。被亲的未必是自愿的,心下又有些后悔。 “小郢,你错怪鹿霄了,他真的是清清白白的。”纪荀道。 “我知道,我早知道,可他整日游走在那些权贵才子们之间,我只是个太学的穷学生,人人都道我是抓着哥哥的襟带才住进王府的。” “别人刺伤了你的自尊,你就要伤害鹿霄吗?你不喜欢他与旁人接近可以和他讲啊。”纪荀道。 “他只是和人饮酒品茶,吟诗作对,我不想他以为我……”纪郢有点说不下去。 “你本来就小心眼还怕人说。”李弋道。 “他若因你的无理取闹跟了旁人,或者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会开心吗?”纪荀问。 纪郢侧过头看鹿霄,只见他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心疼得不行,“哥,他不会有事吧?我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傻。” “王爷。”南宫回来了。“章大人毒发,还好我们去得及时,命保住了,不过……” “怎么了?”李弋早料到这事没好。 “不过人废了,以后都别想站起来了。”南宫道。 “嗯,他自找的,着人救治吧。”李弋起身搂过纪荀。“纪郢,我警告你,鹿霄要是在你这有个万一,别怪我不顾情面。你若真不想要他,等他伤好了我自然有胜你万倍的青年才俊介绍给他,不会让他缠着你,这一点你不必再担心。” “我要,我要他,这事我会自己理清的。”纪郢知道李弋说得出做得到。 “就信你这一次,你哥哥累了,我要去哄他休息,你自己的人自己照顾好。”李弋搂着纪荀便走,纪荀有些不放心,频频回头看。 大夫嘱咐了许多要注意的,不能受冷,忌生荤之类的就离去了。 纪郢守着鹿霄,冷静下来之后越发的自责,自己怎么就气迷心窍,那样说他,还记得初次抱他时,他那怕得要死还死撑的模样…… 纪郢靠在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过来却见床上空无一人,桥楼上刚打二更,纪郢推门要去找,又险些与门外的鹿霄撞个满怀。 “你上哪去了?”借着烛光,纪郢看到鹿霄胸口上的血迹。 “去偷情了,被精壮的侠客伺候好了才回来,你还让不让我进屋?”鹿霄哪里都好,就是嘴贱。 纪郢一愣,使劲把火气往下压了压,侧身把鹿霄拉进来。 “你还有伤,先休息吧。” 鹿霄进屋把手上的东西往墙角一扔,纪郢只顾着担心他的伤,也没在意。 鹿霄躺到床上,常常舒了口气,低吟之声极近魅惑撩人。“还是练武的够劲,比你强多了。” 纪郢额上青筋直跳。“给我看看你的伤。” 外衣上的血不多,纪郢没料到鹿霄里衣上已经是鲜红一片,里面的纱布更是完全被血浸透了。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纪郢急忙给他止血换药。 “都说去偷情了,你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鹿霄只是孩子气的想看纪郢会不会吃醋。 “别再气我了。”纪郢利落地给他包扎好。 “你会生气吗?” 纪郢钻进被子里,抱着鹿霄有些微凉的身体。 “咱们和好吧。” 鹿霄不答。 “你一会风流成性,一会有情深似海,我真的很难分辨。可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你故意气我的。你不会跟任何人偷情,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都会害怕。” “我没怕。”鹿霄抢道。 纪郢沿着鹿霄的小腹向下轻抚,鹿霄本能一颤,想躲。 “我不知道是什么伤害过你,也不知道你又有怎样的秘密,你不愿说的我都不逼你。不过请相信我,我白天的话都是因为嫉妒,都是胡说八道。当初我确实怕你接近李弋,却不是因为哥哥,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抱过你,就会负责到底。”纪郢道。 鹿霄听着,没说什么,只是深吸口气,闭起了眼。 “我没想甩了你,我看到那个章大人亲你,我真想杀了他,可我不能那么做,我甚至想要不要在御史台帮忙的时候偷偷塞两张弹劾他的奏章在里面。” 鹿霄听罢咯咯笑起来。“你没机会了。” 心有良人_18 “你那般在意他吗?不对,你在意他怎么会给他下毒,你又想气我?” “我已经杀了他,人头就在墙角里,你要是不怕,就去看看。” 纪郢一惊,看向墙角的包袱,确实是人头的形状,就有几分害怕。 “怕吗?我是个刺客。镇国公长孙五岁被人拐走,十二才找回来,我被整整训练七年,冒充鹿霄来到昶萌,他们要我接近贺青,然后杀了他,他们以为我被拐走的时候太小,不会有印象,可我偏偏就是记得,我不用冒充鹿霄,我就是鹿霄,我甚至记得四五岁时与贺青嬉戏的场面。后来我和贺青联手杀了素仑那个组织里的所有人,我自由了,可真正的刺客哪有自由的时候,当我得知章大人的人头值五百金的时候,我就又忍不住了。” “我努力读书,赚钱养你,你别再做这样的事了。”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不会过几天又把我冰在一边吧?” “为夫错了,娘子原谅为夫这一次行吗?”纪郢伸出手轻轻抚摸鹿霄的脊背。 “谁是你娘子。”我也是堂堂男子汉好不啦,不信比划比划,让你一手一脚的。 “娘子,你就是我娘子,以后不准你再跟我以外的人亲近,喝酒下棋都要有我在。”纪郢一口气说出来。 “你说我怎么就爱上你了呢。”鹿霄更是哭笑不得。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将来我做官,我会争气的,求你嫁给我吧。” “你是认真的?” “嗯,现在定下来,以后谁也别猜忌谁了,等我自己能另开府邸,咱俩就成亲。” “这可是你说的。另开府邸你就娶我。” “嗯,我说的,以纪姓起誓,决不食言。不过你要收收你的风流性子,我受不了。” 鹿霄终于长出一口气,靠在纪郢怀里,“我虽爱琴棋诗酒,风流痛快,但我不是人尽可夫,我没让别人碰过。” 纪郢知道白日里自己说的话伤到了他,急忙道:“我知道,我那都是气话,你原谅我呗,我再胡说你罚我睡地上还不行吗?我娘子这么美,这么多人仰慕,我就是生气嘛。” 鹿霄听他这样耍赖也气不起来了,靠在纪郢肩上迷迷糊糊睡了。 第12章 十二、鹿郢廊 第二天一早,鹿霄就又不见了,连带着昨晚被他称作人头的包袱。 纪郢去找哥哥,可是纪荀三天没睡好了,这会还没醒,李弋听说鹿霄不见了,还以为是纪郢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险些没打他。 原本,纪荀大婚纪郢也是告假半个月来帮忙的,结果,鹿霄一丢,纪郢什么心思都没了,也不知该去哪找比较好,到镇国公府没见着人,去皇宫也没找到,还好纪郢是摄政王妃的弟弟,到哪里都没被为难。 直到第三天掌灯,纪郢回到房间,意外的发现鹿霄正睡在自己的床上。 纪郢并没有吵他,而是轻笑着从后面抱住鹿霄,次日清晨鹿霄又走了,这让纪郢非常失落,洗漱时纪郢发现桌上多了一卷画,是千金难求的魏校原的真迹《时鸟图》,画上一对大雁比翼而飞,几月前在太学看到这幅图的仿画纪郢就十分喜爱,不想鹿霄竟记在了心里。 知道鹿霄没事,纪郢又可以开开心心为哥哥筹办婚事。 婚后李弋和纪荀如胶似漆,跑去临雪镇游玩,临走说多则两月少则一月,叫纪郢好好念书。 转眼开春,李弋和纪荀风风火火的赶回来,因为临雪镇遭到突袭,昶萌的大批商船也被素仑和润和截杀,大王贺青要御驾亲征去素仑打仗,好在昶萌现在是双王执政的状态,贺青和李弋有一个坐镇弘偃城就行,不过要打仗,整个京师忙得不行,纪荀和纪郢都被借调到兵部帮忙。 眼见着李弋每天都来接纪荀回府,纪郢觉得这相思之苦更加难熬了,他开始怀念之前那些每天吃醋窝火的日子,起码鹿霄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 直到冰融之日,纪郢消瘦了许多,在苦思桥上,他又见到鹿霄。 纪郢飞扑过去,抱住鹿霄,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回来看看,你还好吗?”还是鹿霄先开口了。 纪郢摇头。 “我想也是,你瘦得我都认不出了。”鹿霄也紧紧抱住纪郢。“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堰辅街自西向东贯穿京师整个东城,把头的是太学,太学旁有条小河叫思水,走过苦思桥便是百草堂药铺,然后是雍荣斋,挨着雍荣斋的是摄政王府,到了府门前鹿霄并没有停下,而是又往前走了一段,到了一所新宅子门前停下。之所以说是新宅,是因为门前匾额上还罩着红绸。 夕阳西下,照在鹿霄脸上,美得让人睁不开眼。 “这是……” 鹿霄递给他一条绳子,示意他用力拉。 纪郢拉动绳索,红绸在风中飘落,露出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鹿郢廊。 “这块地皮只是长长的一条。没法修方方正正的宅子。我修了一条回廊贯穿并排的五重院子,头道院和末道院是风格不同的花园。二院是书房,然后是卧房,再然后是练功院和厨房,宅子不大,连个安置下人的地方都没有,好在挨着摄政王府,你能时常见到你哥哥。未来的中书大人,你会嫌弃这里吗?”鹿霄说着,眼中微微噙着水汽。 “我爱死这里了,我好想你。”纪郢扑上去吻住鹿霄。 鹿霄带纪郢参观新家,小花园,书房,待到三道院的时候,纪郢把鹿霄拖进卧房,压在床上接吻,鹿霄推了他几次,想说还有院落没看过呢,衣衫却已被纪郢扯得凌乱不堪。 “别怕,今日是我生辰,你听话好吗?”纪郢道。 鹿霄表情如常,身体却在瑟瑟发抖。 “不要怕,我只是亲亲你,不会做什么的。”纪郢将鹿霄的衣服一件件除去,却真的只是亲亲。 “如果你想要,不必顾忌我……”鹿霄小声道。 纪郢笑了起来,“这样我就很满足了,还记得去年的今日,我十六周岁的成人礼……” 鹿霄急忙抬手捂住纪郢的嘴。是啊,他们只有过那一次,还是在去年。 “你会嫌弃我吗?不能和你……”纪郢直接俯身堵住鹿霄的嘴唇。“不要胡说,我和你在一起又不只是贪图你的身体。” 两人又缠绵了一会,纪郢才轻声问:“你还走吗?” 鹿霄没说话,纪郢知道他还是要走。 心有良人_19 “不能不走吗?” “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二十一国大混战。我不能让贺青自己去。” “你要随大王出征?” 鹿霄点头。 纪郢心中一酸,轻轻抚摸着鹿霄的身体,只觉得他肋下的手感有些不对,掀开被子才看到鹿霄左边的肋骨偏下有三道很新伤疤,新肤还是淡粉色的。 “怎么伤的?” 鹿霄没回答。 “你还在做刺客?”纪郢追问。 鹿霄把脸扭向一边,不看纪郢,纪郢却看到他颈侧也有新伤,比肋骨上的还新,结痂都还没脱。 “是……为了这宅子?” 京师重地,堰辅街上是寸土寸金。他一下子哪来这么多钱,还有之前的《时鸟图》,也是这样换来的吗? “傻瓜,傻瓜……”忍了半天的纪郢还是落下泪来。“说好的我养你啊。” “就当我恨嫁好了。”鹿霄终于开口。纪郢说过,有了自己的宅邸就娶他。 “你介意婚礼形式吗?” 鹿霄摇头。 “签上你的名字,你就是我的人了。”纪郢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婚书,上面纪郢的名字已赫然写好。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去年这个时候。” “我能一会再签吗?”鹿霄把婚书放到一旁,贴近纪郢耳边低声说:“我现在想要你。” 虽然这样说,但当纪郢真的压下来的时候,鹿霄又紧张起来。 “娘子,告诉为夫,为什么害怕?”纪郢边吻他边问。 鹿霄半晌无言。 “和为夫还有不能说的事吗?” “你知道媚功吗?我的模样是天生的,可勾人的眼神,魅惑的表情,娇柔的姿态都不是,这是经过严苛的训练而成,一旦功成,我想改都改不掉。” “是小时候拐走你的人,他们,他们这样对你?”纪郢有点不知该如何措词才能不伤到心上人。 “我小时候就生得好模样,也好在我容貌出众,那些人自以为奇货可居,便没让任何人真正碰我,他们□□我,训练我,教我如何像女人一样使用身体,诱惑男人,很多钢筋铁骨的英雄都是死在我这样的刺客的床榻上的。为了能让我在行房时都保持最好的行动力,会有专门人侍奉我的身体,每当我最激动兴奋的时候,就会有各种危机悄然而至,有时是刀剑,有时是□□,甚至还可能是毒蛇蝎子,我必须裸露身体和那些人亦或毒蛇猛兽搏斗。” “你十二岁就被送回来了,那这些……” “你可知大多孩子十一二岁就能行人事了。” “天啊。”纪郢抓抓头,现在连碰都不敢碰鹿霄了,生怕他有什么不好的感觉。“那去年我生辰那天,我竟然不顾你的感受。” “那是我甘愿的。不过,我怕自己情动的感觉,更怕会在最后一刻错手伤害你。” “这个我早知道,初次在一起时,你差点就掐死我,最后你死死掐住床沿,在铁木床梆上留下深深的四道指痕。我记得那一天的所有细节,起初我还以为只是兴奋所制,后来仔细想想,原来我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不是故意的。”鹿霄的声音有点哽咽。“如果你害怕我会伤害你,你可以把我的手捆起来再做……” “我怎么可能怪你,别把我说的好像个混蛋似的。我宁愿一辈子只是单纯的抱着你亲吻你,也不会那样去伤害你。” 纪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他还知道鹿霄这样的情况需要绝对耐心。 当初纪郢的父亲帮助过这样的人,有一人小的时候被蟒蛇袭击险些被蟒蛇吃了,一直以来他都很怕与蛇相近的东西,别说井绳了,他连线条糕都不敢吃。 那些想当然的说,多找几条绳子来,他看惯了就好了的人,都是不负责任的胡扯,童年的可怕记忆是有可能跟随人一生的,克服这种恐惧需要的时间和耐心都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纪郢相信这点困难难不倒自己,他愿意等到鹿霄完全不怕了,再把鹿霄一口吞下去。 次日,纪郢坚持要搬到鹿郢廊来住,鹿霄本想让他先住在摄政王府,因为没几天自己要去打仗,到时候就留纪郢一个人在家,他毕竟才十七,还在念书,没人照顾饮食实在不让人放心。 纪荀得知纪郢要搬出去的时候还是很不放心,当他知道纪郢与王府比邻而居,而且是和鹿霄一起的时候,就兴高采烈的帮忙搬起家来。 鹿霄也私下请李弋对纪郢多加照顾,李弋则说:“哪里用得着我照顾,荀儿简直把他那弟弟当儿子一样看着。” 第13章 十三、相思 大王五天后出征,鹿霄则是半月后才走,他自己的话说,一个人比大队人马走得快,晚走十天不打紧。纪郢也像太学告假半个月。 于是,两人就开始了腻腻歪歪的生活。鹿霄在外浪迹多年,会烧各个地方的名菜,每日调着花样想喂胖纪郢。 鹿霄和纪郢的喜好其实相差许多,鹿霄偏爱诗书字画,纪郢虽然也喜欢,但远没有鹿霄的造诣,他看书更偏律法风纪,鹿霄不解,这些有什么好看,纪郢却说,将来他要制定一则法纪,把那些意图不轨没成的人也治罪,比如纪郢和纪荀当年被人抢了,并未受辱也没性命之忧,那抢他的人基本是无罪的,鹿霄曾被御史中丞胁迫,结果那御史中丞也是啥事没有。 纪郢不服,将来一定让这些有恃无恐的混蛋受到教训,不然人人都想胡作非为搏运气,当场抓左右没造成什么后果罪过不大,没抓到就是赚到了,那还了得?这风气非整不可。 这风气中书令纪博生早就想整,无奈贵族之前盘根错节,横扒拉竖挡,一直没能落实,不想纪郢小马乍行胆子大,铁板也敢踢三下。 鹿霄还是很欣赏纪郢的胆色的。 “好好的怎么闷闷不乐?” “鹿儿娘子,我的好娘子,你说你还没走我就开始害相思病了,这可怎生得好,你能不去吗?”纪郢往床上一倒。 鹿霄一听他的腔调就知道他又要耍赖。 心有良人_20 “这么大的人了,你还当自己三岁啊,打仗是正事。” 鹿霄走到近前,帮纪郢把靴子脱了,让他好好躺着,别乱起幺蛾子。 纪郢不听,赖着鹿霄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鹿霄已经习惯和纪郢这样玩闹,知道纪郢分寸拿捏得很好,稍有越界就会立刻停手。 闹到快二更了,纪郢抱着鹿霄轻轻拍打着他肩上的被子,鹿霄知道,纪郢这是又要哄他睡觉了。 “还有五天我就要走了,你不要我吗?”鹿霄鼓起勇气问。 “我会好好在家等你回来。” “可是,你可想过,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鹿霄道。 “你一定会回来的,倘若真如你所言,我陪你去了也就罢了。”纪郢边说便亲吻鹿霄的耳垂。 鹿霄轻轻发颤,纪郢微笑着继续向下吻。 “纪郢,我很想……” 纪郢也不答话,吻咬着鹿霄胸膛的起伏,肋骨的新疤,肌肉结实的小腹,一路向下…… “不!”纪郢含吻着鹿霄的全部,鹿霄一阵颤栗。“快停下啊!” 纪郢才不理他,继续自己的动作,鹿霄伸手去推,却被纪郢扣住手腕,以往纪郢是不可能按住鹿霄的,可此时,鹿霄根本使不出一丝力气。 “啊……”许久,鹿霄的低叫声中带了些许哭腔。 纪郢放开他的手腕,逗弄着疲软的鹿霄,“还想要吗?” “混蛋。” “难道还要?”纪郢假意不解,作势又要去吻鹿霄的身体。 “你这混蛋……别再欺负我……”鹿霄手忙脚乱的去推,纪郢却牢牢将人扣在怀里。 “乖乖睡觉,再乱动我就欺负你到天亮。” …… 第14章 十四、乌龙女婿 自打鹿霄出征,纪郢大多数时间都扑在兵部上,从前线战况到后勤补给他都要亲自过目。 转眼又是半年,纪郢逐渐壮实起来,也长高了许多,还学会了骑马。 近两个月捷报频传,前线已快打到天涯城,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半年仗就能打完,鹿霄每月都有家书,纪郢也就没有之前那般担心了。 中书令纪博生是纪郢恩师,今儿老爷子寿辰,纪郢早早去中书府帮忙。原本纪荀和李弋也都该来的,可纪荀这两天闹气喘在家休息,就只有李弋自己出席。纪老爷子公事上古板守旧,私下里和年轻的学生们也是有说有笑。 鹿霄回到家,房子冷清清空荡荡的,鹿霄就到王府去找,纪荀告诉他纪郢去给中书大人祝寿了。鹿霄又转身去中书府,十几天的马不停蹄归心似箭,中书府的院墙哪里拦得住他, “岳丈在上受小婿一拜。”是纪郢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鹿霄脑子嗡嗡作响,他们虽然签了婚书,但没行礼,没人知道他是有家室的…… 鹿霄后退一步靠在墙上。 纪尚书接过茶喝了一口,笑得很是开心。 远远看到纪郢站起来的时候,鹿霄几乎是落荒而逃。翻出院墙,跳上雪玉骢,飞一样的冲了出去。 纪郢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席间大家都喝得不少,年轻人们乘着酒兴继续胡闹。 次日清晨,纪郢早早起床要去兵部,走到门前却看见雪玉骢。 纪郢左顾右盼却只有马没见鹿霄。 纪郢来到摄政王府,他以为鹿霄先去王府见李弋了,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哥起了吗?”纪郢在王府几乎是畅通无阻,除了卧房和书房不能宿便乱闯,其他地方根本没人拦他。 “还没,容我通报一下。”陶瑞道。 “大清早什么事?”没等陶瑞通报,李弋就搂着纪荀走出来。 “你们看见鹿霄了吗?” “没啊。”李弋道。 “他没去找你吗?”纪荀与李弋同时开口。 李弋和纪郢都看向纪荀。 “他昨晚就回来了,我让他去中书府找你们了。”纪荀道。 纪郢和李弋多聪明,一下就联想到昨晚席间那些乌烟瘴气的胡闹场面。 “那你怎么知道他回来的,你见到他了?”李弋转而问纪郢。 “雪玉骢在门口……”马回来了骑马的人没了。纪郢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人。”李弋一挥手。 “放开雪玉骢,他能找到鹿霄。” 纪郢也知其中道理,翻身骑上雪玉骢,急奔而去。 “都跟上。”李弋也急急追上去。 心有良人_21 纪郢实在城外五里左右的路边找到鹿霄的,也不知道他在这昏了多久,身子滚烫滚烫的。 “究竟怎么回事啊?”回到家,大夫给鹿霄诊治,纪荀就忍不住问。 “这事也怪我。他们玩闹得过了我该拦着的。”李弋叹气道。 原来,昨天老寿星纪大人喝点酒就一个劲夸奖纪郢的学识人品,纪郢这两年的成长李弋也是看在眼里,况且纪郢还算是李弋的内弟,他争气李弋脸上也好看。 就在大家喝得开心的时候,纪大人忽然说自己要是有女儿一定招纪郢做女婿,纪大人终生未娶哪来的儿女,说着还有些惋惜,大伙就起哄让纪郢叫岳丈,说圆寿星老的心愿,左右是哄老爷子开心,纪郢也没推辞,后来李弋说女婿只算半个儿,半个儿哪有整个儿子好,纪郢也姓纪,说不定和纪大人还是同宗,不如让纪郢拜纪大人做义父。 纪大人高兴,纪郢也就答应了。 事是好事,鹿霄定是误会了。鹿霄本就心事重,这次又是带伤回来的,见到纪郢本该欣喜若狂却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估计是又气又恼又伤心才昏在城外,好在只是一场误会,等话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鹿霄再醒来已经是后半夜,纪郢就在身边,鹿霄并不想看见他,更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悄悄起床,想乘夜开溜,却不想脚还没沾地就被纪郢抱住。 “娘子要去哪里?” 鹿霄气得不行,想直接挣脱,却不想一用力就牵动了伤口。 “怎么了,娘子伤在哪里?” “谁是你娘子,我死了伤了与你何干?”鹿霄吼着吼着眼眶就湿了。他甩不开纪郢一方面是伤口疼,另一方面是真的不舍。即便知道他将要迎娶旁人,还是舍不得。 “当然与我有关,你什么都与我有关。”纪郢的温柔让鹿霄难受至极。 鹿霄退到床角,抱住自己的膝盖,尽量把身体团起来似乎这样才安全。 “娘子?”纪郢不解的凑到鹿霄旁边,才发觉他竟是在哭。鹿霄什么都没说,只独自泪落无声。 “你别哭啊,你都是南路军元帅了,怎么学着女人样子?” “嫌弃我就直说,我早就知道你嫌弃我,我不能和你做……你年轻怎么忍得住,我没有官场背景,一个镇国公府的空壳子,不能给你更好的仕途。你嫌弃我干嘛还找我,让我死在外面……” “你再胡说我就用家法治你。”纪郢狠狠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你要取中书大人的女儿……”鹿霄小声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师父他根本就没女儿,他只是遗憾没有女儿,不能招我做女婿,我认了他做义父,李弋也在场,要是我对不起你,他还不打死我。” “我看到你叫他岳丈。”鹿霄委屈极了。 “你咋就没看到我叫他爹呢?将来咱们行大婚之礼你也得叫他爹爹。”纪郢搂着鹿霄轻声道。“我的鹿儿就这么不信我吗?我们多喝点酒闹着玩你就发我脾气,发脾气就算了,还跑出去差点有危险,为夫要是没找到你,你可咋么办?” 鹿霄给他哄得心头更酸,眼泪更是噼里啪啦砸在纪郢手臂上,纪郢知道鹿霄心事重,什么都想憋在心里,你不连哄带骗的逼着他问,他是半个字都不会说的。 “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过?你已经知道那只是玩笑,我不会找旁人,我也从来没嫌弃过你。我就一穷书生,你那么美,身份又高贵,文武双全,还会弹琴,一直以来都是我配不上你,求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行吗?”纪郢温柔的吻去鹿霄脸上的泪痕。 “他们都不知道你有家室,一个个的媒人上门,就算纪大人没有女儿,那宋尚书呢,御史大人呢?早晚有一天你会……” “不会,没有那一天,外人不知道我有你,可是李弋和大王还有我哥都知道,我要是敢有异心,别人不说,那大王可是你义兄,他还不剐了我。我之所以没和你行大婚礼,是因为我现在没有官品,你出嫁要从夫礼,司礼乐只能请不超过十个,更别说各式彩礼排场,都只能按最低置办,你要我这样委屈你吗?”纪郢抱着鹿霄。 “我不在乎。”鹿霄道。 “我在乎啊,你一辈子就嫁这一次,我怎么能让你披个红纱自己走进鹿郢廊。婚书都签了,你我谁都跑不掉,再给我几年,行吗?” 鹿霄缓缓点头。 “现在能告诉我伤在哪么?你身上的银鳞细铠是中州那边的样式,我们都不会脱。” 鹿霄掀起左肩上的甲片露出里面的小钩,由上至下一个个的摘下,“帮我摘后面的,这银鳞细铠一个人脱不下来。” “这也太麻烦了。”纪郢边说边帮忙。 “你该感谢它,救了我的命。素仑的弩机以劲大著称,要不是这鳞铠是双层的,我背上可就不是两个浅浅的血窟窿了。” “这么危险,你这次回来还去吗?”纪郢惊得手心直出汗。 鹿霄点点头,“我南线打到了流沙海,不能再往前了,就班师北上去和中路的贺青汇合。大队人马走得慢,我算了算,独走的话一来一回我能在家陪你十天。” “你这是打了胜仗,怎还受伤了?” 鹿霄要头道:“谁说我打胜了,到流沙海之前我确实一路告捷,不过修罗将军太厉害了,带着几万人在大漠上还能神出鬼没,与他交锋,我根本占不到半点便宜,在流沙海我几次都险些出不来。贺青说在流沙海我们实在是不占地利,叫我先撤,绕过那片区域。” 纪郢有些心疼地抱住鹿霄。 鹿霄也终于说出了那句早在一见面他就想说的话。“夫君,我好累……” 第15章 十五、娘子,你会带孩子吗? 鹿霄的性情并不懦弱,甚至还有些毒辣,他会诱惑那些心怀鬼胎的混蛋,然后让他们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他会为了建座宅子用十七颗人头换取足够的赏金。 可爱情是无比奇妙的东西,它能让人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和纪郢在一起之后他开始患得患失,全然没有了一直以来的风流洒脱。 清晨睁开眼,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鹿霄不由一阵失落。只能在弘偃呆十天,纪郢竟然还舍得去兵部帮忙?鹿霄没抱怨多久就又睡着了,诚如他所说,他实在是太累了。 再醒过来就过了晌午了。 纪郢坐在床尾小憩,鹿霄一起身他就醒了。 “我煮了粥,你有伤,别动。”纪郢垫好枕头让鹿霄侧靠在上面,拿起粥来喂他。 “哪里那么娇气,我可是一路骑马跑回来的。”鹿霄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暖暖的。“你今天回来的真早。” “我跟爹告了假,十天,陪着你。还有,爹已经知道你是我娘子了,叫我自己谨慎些,没行大婚礼就别坏了你的清誉,还答应帮我挡以后说媒的人。”纪郢道。 “你不必这样。” “你会胡思乱想,万一哪天钻了牛角尖,不要我了,我后悔都来不及。”纪郢笑道。 心有良人_22 “只有你会狠心叫我以死明志,我哪里舍得不要你。” “你还在怪我。” 鹿霄抿了抿下唇,笑容甜美。 “你要怪就怪一辈子,让我一直补偿你,千万别中途原谅我。”纪郢拨开鹿霄的衣领,亲吻着他那次“以死明志”留下的伤疤。 “大白天你能正经点吗?”鹿霄有些难为情。 “我和我娘子在卧房里,你叫我正经点?”纪郢反问。 纪郢最爱看鹿霄脸红,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风景。 鹿霄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纪郢就迫不及待爬到床上,可他不敢压鹿霄,鹿霄背上的伤让他心有余悸。 鹿霄枕在纪郢胸口,纪郢又起了坏心眼,双臂环着他用力一带,让鹿霄压在自己身上。鹿霄慌忙想爬下去。 “别动。”纪郢伸手去摸鹿霄的脸颊。 鹿霄坐起身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像不像我们初次在一起时……”鹿霄急忙捂住纪郢的嘴,脖子都红了。 纪郢吻了吻鹿霄的掌心,“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回忆一下都不行吗?” “其实……你可以不必忍得那么辛苦?”鹿霄小声暗示。 纪郢试着抚摸他的大腿和腰侧,鹿霄身上的肌肉绷紧,让他整个人摸上去就像一尊雕像,可他还在勉力笑着,不想让纪郢扫兴。 “你还没准备好,咱们不着急。” “可咱俩不能总这样吊着,听兄弟们说,年轻气盛的男人久不行房根本熬不住……到时候你就会找别人,不要我了。”鹿霄越说声音越小。 “你那些兄弟是看到你的美貌就熬不住了吧?”纪郢都被他气乐了。“打仗的时候准喝酒吗?” “眼下军中禁酒,不过每次打了胜仗,还是可以喝些的。” “知道为什么忽然禁酒吗?” 鹿霄摇头。 “提议禁酒的折子是我提的。你喝大了的时候宛若谪仙,魅若精怪,我最怕别人看见你那副模样。我就绞尽脑汁细数了饮酒的十几种坏处,然后王爷就同意禁酒了。” “你这是假公济私,最好别让我的兄弟们知道。” “我这是在保护我娘子,免被他人觊觎。” 鹿霄觉得纪荀纪郢两兄弟表面上看着像兔子,内心里全是豺狼虎豹,心思细腻的可怕,还特别会使阴招。 “小郢,小郢在吗?” “哥,我在呢。”鹿霄出去打仗这段时间里,纪荀和纪郢在鹿郢廊的后花园和王府花园之间开了个月亮门,方便兄弟俩走动。 “什么事,这么着急?”纪郢开门,看哥哥有点急切。 “兵部急文,鹿霄的南路军遭到了修罗将军的伏击。” “什么,可有伤亡?”鹿霄一听就急了。 “死伤千人有余。”纪荀道。“付帅正在帅军向西北达木拉城撤离。” 鹿霄点头。 “看你这表情,是人死少了还是怎的?” “如果对手是上官槐禄,确实是死少了,他八成是在追我,结果发现我不在,应该是以为我带着另一队呢,没恋战继续追了。由着他追吧,左右我不在军中,刚好磨磨他的锐气。”鹿霄道。 “他因何咬着你不放?” “我打伤了他妻子,还害得她差点小产,我不知道桑玛尔怀有身孕,从战局考虑我的决定绝无错漏,从人情上来讲,对一个孕妇下重手,确实有点……不大好看。” “还有件事,李弋要离开京师五天,我也想跟着,我府里有两个小的,刚接过来,陶瑞最近几天害喜害得厉害,想请你们照顾几天。” “小的?” “李弋有两个孩子……”眼见着弟弟脸色掉了下来,纪荀忙解释道,“大的都四岁了,小的也快三岁多了,一直养在临雪镇姑妈家里,之前就想带回来,可是小的身子骨软,战事又紧急,这几天才接回来。” 三岁多,那就是认识纪荀之前的事,虚惊一场,还以为是李弋在外面偷吃呢。 纪郢一直很喜欢小孩,自然欣然答应。 甜蜜不到一天,纪郢就开始了带孩子的艰辛历程。 纪郢怕鹿霄担心前线的事,每天都往兵部跑一遭。第五天,南路军撤离顺利,鹿霄听罢只是微微点头。 “你不担心吗?”纪郢看鹿霄正在哄着嫦玉玩就觉得他的心有点大。 “你担心吗?”鹿霄歪头。鹿霄似乎更喜欢妹妹李嫦玉,嫦玉也特别喜欢他,这一点让哥哥李臻颇为嫉妒。 “可是你的队伍被伏击了呀。” “真正的战场和戏台上不一样,当时若我在队伍里也一样躲不过,上官要伏击我,我是一点辙都没有的,反之我要是找到好机会伏击他,他也得受着,在主将势均力敌的前提下,输赢完全是看运气。临走之时,我与副将早制定好了转移路线和会合地点,我早回去一点用都没有,不如好好和你一起过完这几日。” “别总用再也见不到了的口吻讲话。”纪郢听得心里毛毛的。 “确实有可能。” 纪郢听他满不在乎地说出这样的话就来气,伸手去掐鹿霄的脸颊,才刚刚掐了一下,就被嫦玉嫩嫩的小手拨开,她还搂着鹿霄的脖子,颇为嫌弃地瞪纪郢。 纪郢都懵了。这孩子三岁就会以貌取人了吗? 忽然,鹿霄抬手将手中的棋子弹向不远处的李臻,李臻竭力一闪却没躲开。 心有良人_23 “不算,你偷袭,再来。”说话间鹿霄又弹出一颗棋子,还是打中了。 “笨。”嫦玉奶声奶气的。 “不算不算,我还没准备好。” “左肩。”鹿霄再弹棋子。 这次李臻感觉棋子是擦着肩膀过去的,不管怎么说,起码没打实。 “你们这是……”纪郢再傻也知道他们绝不是在玩闹。 “教轻功啊,苗子不错再不开蒙就迟了。”鹿霄又夹起一枚棋子,一旁的李臻兴致勃勃。 “娘子,你会带孩子吗?”纪郢捂着脸,有点不忍看眼前诡异的气氛。 傍晚,李弋和纪荀终于回来了,两个小娃娃被接回王府,纪郢迫不及待的摸上了自己的床,终于可以和娘子单独在一起了。 鹿霄还在床尾擦着古琴,纪郢贼兮兮凑过来,刚要伸手去抱鹿霄,却瞥见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 月亮门是什么门?那根本就是个窟窿,想关门都没门板,随时随地想走就走啊! 李嫦玉根本没看纪郢,而是朝鹿霄伸出两只粉嫩的小手,说出了能把纪郢气死的两个字。 “娘子……” 第16章 十六、美丽的伤疤 短暂的相聚,鹿霄又赶往战场,纪郢每天都扑在兵部上。就这样,转眼就是一年,纪郢结束了太学的学业正式投身官场,由于纪荀不能封衔,这中仆射就都落到了纪郢身上,按说这事不合规矩的,不过现在是战期,朝中许多官随军,死伤不少,正缺人。 “大人,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粮草失踪了,再不能及时送到,前线要断粮了。” 这是最近纪郢听到的最揪心的声音。 “爹,我想亲自跑一趟。”纪郢道。 “你是文官,去不去没什么没什么用。” “爹,您就让我去吧。” 纪相知道纪郢的脾气,无奈只好点头。 诚如鹿霄所说,打仗真的要靠运气,之前两队人都凭空消失了,纪郢一路都提心吊胆,可除了遇见少量流寇之外,他们还真是如期到达了前线。 斯素阎托在素仑土语中的含义是燃烧的沙子,此城的规模在素仑虽然排名第二,但却是第一风水宝地,昶萌能在沙漠战中与素仑僵持两年全靠这座斯素阎托城,城北有胡杨林防风,素仑唯一的水源清初满河的源头就在斯素阎托西南,在这茫茫沙海,有树有水的地方简直就是天堂。 桑玛尔和上官槐禄在亲卫队的保护下入城,上官槐禄不禁赞叹,短短两年斯素阎托的建设已经快要超过天涯城了,不过天涯城是一座战城,论富饶自然不能与斯素阎托相比。 焰沙节是素仑全年最热的一天,议和宴就定在这一天,即便早已习惯沙漠的酷热,上官槐远依旧有点吃不消。一路直接到宴会厅,厅中异常凉爽,上官槐禄不由自主呵了口气,今天真想赖在这不走了。上官槐禄哪知,为了他这声舒服的叹息,有人几乎要倾全国之力了,白日里,要在这沙漠腹地变出冰来,谈何容易。 短暂的寒暄之后,昶萌国君贺青携臣子坐在东侧,桑玛尔和上官槐禄坐在西侧。要说打仗,上官槐禄内行,一沾政治谈判之类的事,他真是如同鸭子听雷,各中玄机一窍不通。 大臣们正在各提建议,讨价还价。上官槐禄则对着面前的一盘冰镇葡萄垂涎欲滴,在吞下第三口口水的时候,上官槐禄探左手飞快夹了一粒塞到嘴里。他并不爱甜食鲜果,确实贪恋那透心的冰凉,忍不住又掐了一小串。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看在贺青的眼里。 “昶萌王以为如何?”桑玛尔问。 “什么?” “以斯素阎托城为界,东归我有,西边让与昶萌。不过昶萌军要退出斯素阎托。”这已是桑玛尔最大的让步,虽然在打下去素仑绝无胜算,但若素仑负隅顽抗昶萌也必定元气大伤,由于不想亡国,才有今儿的谈判,这斯素阎托是素仑沙漠的中间城,让出一半的国土的决定怎可能是轻而易举。 “素仑王应知斯素阎托以西早在我昶萌掌控之中,何来让与不让。”昶萌随军的文臣道。 “桑玛尔,我不惧战,我想素仑的子民也不惧。”上官槐禄知道桑玛尔是想保住昶萌子民的性命才做此让步,可此时的天涯城已埋于沙下,斯素阎托是天涯城百姓唯一的指望,若此城也无法保住,天涯城中的百姓也会无处安身。 “依将军之意是……”一直未言的贺青问。 “在下润和南王,怕不该妄言你二国之前的事。”上官槐禄起身,并未施礼,因为他手中还藏着几粒冰葡萄。 “王爷何必客套,东部之战素仑一方全仰仗王爷鼎力相助,王爷也算局内之人,说说何妨。” “那我就直言了,昶萌王问我之意,难道我要君上退出大漠,重建雨台沙关口,从此不再与素仑起干戈,你也依我?”上官槐禄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只要你肯对我笑一下,我便什么都依你。” “呵。”上官槐禄真的笑了,并不是他想笑,那真是打心眼里觉得这昶萌王是荒诞得有些缺心眼。 “好。”昶萌王朗声道。 “啊?”上官槐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起,看向昶萌王。 “你的要求,本王应了。” “大王。” “大王!”昶萌的臣子呼啦跪了一地。 桑玛尔手下的书记官飞快地写着。上官槐禄还愣着,一脸的木讷。 “只要你开口,我便答应。”昶萌王走到上官槐禄面前,那叫一个真诚。在场所有人都屏着呼吸,正所谓君无戏言,倘若上官槐禄要他的王位呢?给是不给。 “在下绝非贪得无厌之人,你肯退出素仑,我等已是感激不尽。” “好,我撤兵。不过有个条件,你能带我游流沙海吗?” 不待上官槐禄反应,桑玛尔就点头。 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纪郢刚进城就听说两国已经议和的消息。两年多了,终于打完了。 心有良人_24 纪郢高兴坏了,恨不得一步冲至鹿霄面前对他说:“娘子,该回家了。” 鹿霄见到纪郢也是欣喜不已。 “下午游流沙海,一起吧。” 纪郢只听过流沙海还没见过。 下午到了沙港,众人就看到流沙中停了三只船,船是三角形的底,与水里的船略有不通。 “那个就是你说过的修罗将军?”纪郢问。 鹿霄点头。 “咋还抱个娃娃?” “桑玛尔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真是好命,听说他儿子这几天有点怪,一放下就哭,议和的时候要不是孩子睡着了,估计他要抱着孩子谈撤兵条件了。”鹿霄笑道。 上官槐禄、桑玛尔和几个素仑官员上了一艘船。贺青和几个大臣一艘。纪郢鹿霄和剩余的大臣一艘。 其实黄沙没啥好看,但几次冲下大漩涡还是挺刺激的。 “打仗的时候,上官槐禄就是仗着自己熟悉沙道,几次把我们困在沙海里,还动不动就追着我的队伍放箭,咱们的□□不如他们的弩机射程远。” “那还怎么打?” “素仑人游牧为主,并没经过多少训练,上官槐禄带的润和兵大部分是水军,都不会排兵布阵,一旦离开沙海,在城池之间攻杀战守他们就完全落了下风。”鹿霄解释。 纪郢点头。 前方出现一个巨大沙瀑,纪郢正看着,就听一阵尖锐的哨声。 “贺青,当心。”鹿霄站起身大喊。 话音未落金风响动,纪郢只见眼前黑压压一片,那真是箭雨啊。 鹿霄手起剑落先斩了两个掌船的,然后双手摆动金光缭绕,两把宝剑被他舞得密不透风,纪郢看得心神一荡——娘子真帅啊! “贺青!” 纪郢回头看贺青的船,贺青和钟将军一人一把大刀也算控制住了局面。 “上官!”只听贺青一声大叫。 为首的沙船在发出一声碎裂的哀鸣之后,沉入了流沙漩涡之中。 “上官!” “压住船舵。往东。”鹿霄道。纪郢依言而行。 待两船相接,鹿霄说:“来我船上。” 原来,贺青没有鹿霄反应快,他们的船舵已经被掌船的破坏,不能再动了。 “纪郢,压稳船舵。”鹿霄吩咐道。没多久船已经出了弩机射程。 “这情况不对啊,咱们都答应撤兵了,怎么还赶尽杀绝啊?”钟大人问。 “啊,你受伤了。”纪郢看到鹿霄肩上插了一只短箭。 鹿霄摇头,“贺青,你怎么样?” “快回去,派大队人马一起找。”贺青也摇头。 “等你找,埋伏的人早跑没影了。” “谁找他们了,上官不见了。”贺青说的有点没头没脑。 纪郢却清晰看到那个叫上官的将军是给流沙漩涡吞下去了,傻子也知道凶多吉少。 “上官!”贺青朝着沙海大吼。 “别喊了,把追兵招来了。”鹿霄站在船尾看到后面追来的几艘沙船。 “快走。”钟将军帮着纪郢掌舵。 “等下,往北。”纪郢忽然说。 “不行,往北是漩涡群。”鹿霄道。 “还找不找上官将军了?”纪郢问。 贺青一听上官,眼睛就是一亮。 进了漩涡群唯一的好处是追兵不敢跟进来。 “怎么找?我在这可坚持不了多大一会。”鹿霄道。 “上官!”贺青又喊了一声。 “闭嘴。”纪郢道。“再喊就不找了。” 往日纪郢那敢跟大王这样讲话,不过此时,只要能找到上官,纪郢就是骂他的祖宗他都不会介意。 “那边。”纪郢指了一个方向。 没多久,他们就远远瞧见一个小沙漩涡中浮起一片战甲的衣摆。 “快。”沙船飞快游过去。 等他们把人从沙子里扒出来,哭声立刻响亮了许多。原来上官槐禄是双手抱肘,双肘靠膝用身体包住了孩子。 “你是听着哭声找到的?”鹿霄问。 心有良人_25 “那是,我十四之前可是学医的,先学小儿科,孩子哭听的最多。” “神医,你快帮他看看吧。”贺青拉着纪郢。 “这人胸腔两侧的肋骨全断了,内脏铁定受损,要先找个平稳地方接骨,具体能不能救活我不敢说。”纪郢只一摸上官的胸口就知道凉大半了。 他们没敢回斯素阎托,大军本就不在城里,自中午说撤兵开始,大队人马就陆续整装撤了,留守的估计全被桑玛尔宰了,好在鹿霄多多少少会点走沙。一天半之后他们来到达木拉城,比正常撤离的大队人马早了整整五天。 纪郢啧啧称奇,却听鹿霄说:“打仗的时候你的敌人要能跑这么快,可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在馆驿又请了许多地方上有名的大夫,断了的肋骨纪郢已经给他接得差不多了,九根肋骨不同程度断裂,身上还有多处骨折,已经超过常人能承受的极限了,好在最后还是保住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回到住处,纪郢给鹿霄换药,鹿霄发现他心不在焉。 “在想我爹。我爹是为了我和我哥被中安王打死的。刚刚那个上官,背上的肋骨是给生生压断的,可他护在胸口的小孩却毫发无伤。” 鹿霄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用额头碰碰他的额头。 “又多了一处新疤。”纪郢轻轻抚摸着鹿霄的新伤,轻轻吻上去,还记得当初鹿霄白璧无瑕的身子,现在却是伤痕累累。 “没事,这些疤痕都可以泡药浴去掉?” “有这么好的药我怎么不知道?”纪郢问。 “不是什么好药,是要消耗元气来修护疤痕的,泡过之后要缓好久呢。不过祛疤效果好。”鹿霄不以为意。 “我忽然觉得这些伤疤好美,咱们留着吧!”纪郢讨好地说。 “都听你的。”鹿霄忍不住笑。 第17章 十七、我能娶你了 待等他们回到弘偃城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家里张灯结彩,鹿霄有点不解,庆祝胜利也就是在街上,这家里怎么都红彤彤的。 “娘子,你在外打仗的这段时间,为夫我已经是尚书左仆射了,从二品,虽比不了你祖父的从一品国公衔,但我已经可以用八抬大轿接你入府了。” “要不,你嫁给我吧。”鹿霄抢先道。“我这次战功显赫,已经可以承袭镇国公位,从一品。” 纪郢一脸尴尬,鹿霄略有嘲笑地看着他。 “我不管,你是我娘子。”纪郢扑上去,又乖乖躺倒一边。 “怎么了?” “大婚之理前半月,不能行房。”纪郢捂着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鹿霄回来,最高兴的是嫦玉。 鹿霄没料到嫦玉还记得他,小丫头一见鹿霄就娘子娘子的叫,纪郢鼻子差点没气歪。 “还说,要不是你一口一个娘子,她怎么会这样叫我?小孩子学得快,不好改了。”鹿霄埋怨纪郢。 他们要大婚,昶萌的武将们都炸了,他们的南路元帅镇国公竟然要嫁人?嫁给大王或者摄政王那样的魁梧汉子也就罢了,他竟然要嫁给大腿还没竹竿粗的文官? 一时间纪郢成了稀奇物,每天无数人围鹿郢廊门口等着看纪郢。可他们并未如愿,因为这几天鹿霄入宫守祠。 看着在祠堂前跟个球似的转来转去的纪郢,李弋也忍不住笑了,想起两年前自己也是这样。 “觉得他好玩吗?之前你也是这样。”贺青道。 “不用你笑,你也会有这么一天。”李弋道。 “承你贵言,我若真有这么一天,绝不会在门口傻着急,我会背着他在里面跪上三日,不让他受一点累。” “他怎么样?”李弋问。 贺青摇头,快两个月了,上官槐禄就跟个死人一样,双眼无神,表情呆滞,若不是能触到他的体温,感觉到他在呼吸,贺青会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还是不说话吗?” “连眼神都不动一下。” “你有没有想过让鹿霄去看看他。他们在南部战场缠斗那么久,无论是心有怨愤还是惺惺相惜,有点反应就比没有强。”李弋道。 贺青点头。这确实是个点子。回到久安殿已是掌灯,贺青进门就见槐禄伏在榻旁正在呕血。这一下把贺青魂都吓飞了。 “槐禄。”贺青把人抱起来,却见槐禄的双眼不似往常那样没有焦距,而是穿过后窗望向北边的星空。 “御医,快传御医。”贺青大吼。 “求你……”上官槐禄拉住贺青的手。这是两个月来他第一次跟他说话,这是他今生第一次拉他的手。“不要再救我……” 贺青愣在当场。 “公子身体太虚弱了,刚刚应是受惊之后心绪不宁导致呕血。”崔大夫摇头道。 “受惊,好端端怎么会受惊?你们谁吓着他的。”贺青看向宫女们。 “回大王,今日都没人进过寝殿。”宋平是李弋举荐到久安殿做侍卫长的,贺青对他很是信任。 “没吓着?那怎么会……” “大王,会不会是润和的事被公子知道了。”宋平提醒。 “谁敢多嘴?”贺青不觉得他有机会知道。 宋平也摇头,确实没人会和上官槐禄说。 鹿霄守祠结束就直接来到久安殿。 心有良人_26 上官槐禄坐在榻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鹿霄竟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 当年汜水楼上遥遥一见,上官兄弟何其潇洒,五官精致却又英气入魂。后来在大漠再见,上官槐禄最擅扬长避短,稍落下风就钻入流沙海,凭借地利扭转局势,烈阳晒黑了他的皮肤,却让他笑得更加狂放肆意,无论何时他都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游刃有余。 “你认得我吗?”鹿霄坐到他面前。 “鹿霄。”仅仅两个字,门口的贺青差点感动到哭。 “打了两年,没想到你我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鹿霄有点不知所云。 “你我只有国仇,并无私怨。” “我早就想来看你,可是贺青说你情况很糟,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却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要是在战场上我或许可以推测你的动向,可眼下,我觉得我甚至并不认识你。”鹿霄搓搓手,“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不想回家吗,不想见桑玛尔问问为什么吗,不想再和你的兄长义妹把酒赏月吗?” 槐禄摇头。 鹿霄不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爹和哥哥……还活着吗?” 鹿霄一愣。 “告诉我实话。” 鹿霄回头看站在门口的贺青,贺青也觉得不可思议。 鹿霄对上官槐禄摇头。 “你的儿子还活着,不过贺青不敢让你见他,怕你想起桑玛尔。”鹿霄道。 “我想抱抱泽生。” 贺青飞快将泽生抱来,孩子才半岁多点,并不知道发生了为什么,见到槐禄就笑了起来,槐禄见他长胖了,心情有些复杂。 “我要成亲了,你能来吗?”鹿霄问。“如果你真的觉得咱们没有私怨,我一直当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可敬的对手,不打仗了,在下诚心结交。” “我被软禁在……” “不是软禁,你想去哪都行。”贺青在一旁解释。 槐禄点头,“我会去。” 鹿霄走后,槐禄抱着泽生,一如既往不理贺青。 鹿霄成亲当日,贺青带着上官槐禄前来。 鹿霄和纪郢都穿着新郎装,二人同骑雪玉骢,后面跟着八抬大轿。 “你说这八抬大轿没人坐,你究竟为何那么执着,非要有了官品再成亲?”鹿霄问纪郢。 “我就是想给你最好的,不坐在里面,咱们看着也舒心不是?”纪郢搂着鹿霄。“你有没有看到钟将军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鹿霄没说话,就听纪郢继续说。 “我知道他喜欢你,他也向你求亲了是不?兵部的小道消息比坊间传的还快。” “我并没有答应他。” 喜宴设在雍荣斋,席间钟将军还一直偷瞄鹿霄,鹿霄并不在意,纪郢可受不了了,托住鹿霄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鹿霄懒得和他计较,左右都成亲了。 “你好些了吗?”鹿霄敬酒来到上官槐禄面前。 “我没想到……”上官看了一眼纪郢。 “没想到我是和个男子成亲?” 上官点头。 “想听我说说昶萌或者桑玛尔吗?”鹿霄坐到上官旁边。贺青一听到桑玛尔这三个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上官点头。 “在你们润和,虽不像永烈那般男尊女卑,但男子地位也是稍高于女子的,你先别急着否然,也许在你心里并没觉得男子地位高,但你润和可有女子为高官,制定法典?” 上官略加思索,看着鹿霄。 “你看,在我昶萌,现任御史大夫、内侍少监、户部尚书、宗正寺卿、司农寺卿都是女子,女官可以直接参与法典的编纂和修改,所以说女子在昶萌的地位是高于在润和的,这样说你可赞同?”鹿霄继续道。 上官点头。润和现在虽没有女子为官,但这事还没超出他能理解的范畴。 “在润和,成亲非要一男一女,两男或者两女便会被视作有悖伦常,可你是否想过,若你真心为一人心动,而他却恰好是个男子,你待如何?” “我怎会为男子心动?”上官问。 “你自小在润和长大,自然以为天下都会受润和礼法局限,在昶萌成亲不拘性别,也不会被人非议。我们不需要你们润和人的理解,更用不着你们指责,因为这本身就和你们没关系。” 上官一愣,随即点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受教了。” 贺青看得痴了,不仅是他,席间很多人都被迷了眼,上官笑的时候似乎整个大堂都明亮了几分。 “我接下来要说的希望你听后可以稳住心绪。你前年才初到素仑,对当地风情了解不深,素仑完全是女子当权,男子只是奴仆,他们尊重你是因为你能帮他们打仗,心底里未必瞧得起你。桑玛尔是大祭司,地位仅在女王之下,她可以纵情声色豢宠无数,你凭什么觉得她会钟情于你,就凭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吗?在她眼中你也不过是个玩物。”鹿霄和纪郢在一起久了,讲话也尖刻得令人胆颤。 上官下意识摇头。 “你知道她决定偷袭那天为什么让你抱着儿子而不是女儿?因为在素仑只有女儿才有价值,你知道在流沙海即使没有沙船你也有求生的本事,她让你抱着儿子就是让泽生拖累你,又把你推向错误的沙旋,她想要你们父子的命。”鹿霄步步紧逼。 “虎毒不食子……”上官还在摇头,他并没意识到自己在摇头,只是本能不想相信鹿霄的话, “够了,今日你大婚,咱们不说这些扫兴的。”贺青在一旁心疼得不行。 “你还要继续听吗?”鹿霄问上官。 心有良人_27 上官迟疑一下,点头。 “你知道我们昶萌是双王执政,你在润和的家中也尚有父兄,你和贺青的死都不会让双方失去作战能力,当时若我不会走沙或者你没撑住最后一口气,又或者二者皆有咱们都死在流沙海里,素仑就可以再次从中挑拨让昶萌和润和继续打,她好坐收渔利。” 上官低头思存,知道鹿霄说的有道理。 “她可以给你生孩子,却不会与你成亲,你也无权怪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子民,沙漠贫瘠,若不抢掠他们活不下去,沙漠地广人稀,若不挑拨,他也打不过咱们任何一方。” “昶萌并没有截杀润和的商船……”上官道。 “我猜润和也没联合素仑来我临雪镇烧杀抢掠。”鹿霄道。 打了两年,竟是如此的荒唐。 忙了一天,终于到了闹洞房时间。武将们全都跃跃欲试,殊不知纪郢已经带着鹿霄逃得没了踪迹。 纪郢带着鹿霄策马行至城南百户庄。 纪府门前张灯结彩,俨然也是按照新婚布置的。 “这是我十四岁之前住的地方,宅院不大只有爹娘我和哥哥,偶尔几个师兄前来拜望。”纪郢牵着鹿霄往里走。“父母离开之后这里就破败了,我着人重建,以后,在城里呆烦了就可以来这边游玩。” 新房布置的简单又瞧得出用心,红纱薄被上绣着一双鸿雁,乃是鹿霄送给纪郢那副时鸟图上的图案。 “大雁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你送我时鸟图的时候是不是就想着,这辈子只有我一个。”纪郢把鹿霄推至床边,伸手去解他的喜服。 鹿霄点头。 “今夜我终于可以抱你了,你还会怕吗?”纪郢伸手去抱鹿霄。 起初鹿霄没想到纪郢是那么的守旧,即便签了婚书他也坚持等到礼成才会再抱他。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早已让鹿霄习惯了纪郢在身边,无数次的肖想早已让恐惧化成了期盼。 吻至胸口,纪郢再次停住,抚摸鹿霄胸口那道疤。“你真狠心,这是你自己的身子,你怎么刺得下去?” “也不知是哪个狠心的,说要我死才会信我的清白。”鹿霄噘嘴嗔怪。 “我那时年幼,只知道吃醋……”纪郢的手掌轻抚着鹿霄的腿,鹿霄还是有点紧张,却已不似从前。 “我从未问过,初次之时是何情形?我那日喝多了,我、我几乎什么都不记得。”鹿霄伸手去摸纪郢的脊背。 “那你记得多少?”纪郢觉得有趣,边吻边问。 “只记得抱着的人是你。” “那日是我十六岁生辰,我也喝了许多,并未留意那酒是鹿骨泡就,待到后半夜就根本无法入睡,推开窗就见你站在院中,月光下你万种风情,微微一笑问我久安殿怎么走?我才瞧出你是喝大了,殿门就在眼前你竟找不见,我说我送你回去,却鬼使神差把你扶到了我的卧房。” “胡说,你那么守旧,怎会轻易扶人去你卧房?”鹿霄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我第一次见你,心差点从嗓子跳出来,自那以后我每天都盼着再看见你,那夜我心火难平,你又百般撩拨,我只想着你风流成性,酒醉时睡了什么人的床你根本不会放心上。” “那时你本不想负责……” “非也,那时我是在想,要如何做你才会要我负责,后来想了最蠢的方法,我若抱了你便可就此死缠烂打。” “人小鬼大。”鹿霄笑道。 “抱了你才知你竟也是初次,我后悔莫及,我若早知,纵使万死也不该坏你清誉,当夜我便写下婚书,想等你醒来与你说清,那时正值中安王事的紧要关头,天还未亮,哥哥偷了兵符来找我,我不能让哥哥独自冒险,又怕无法活着回来,只好把婚书藏起来,与他同去。结果等中安王的事情结了,你便今日与这个才俊品茶,明日又与那位侠士饮酒。我一颗心都似浸在醋中。” 鹿霄呵呵直笑。 “你还笑,你可知吃醋的滋味是何等难熬?”纪郢死死压住鹿霄,与他燕好。 鹿霄没料到他会如此心急,忍不住低吟出声…… 第三卷 君若展颜(贺青与槐禄) 第18章 十八、将军令 贺青抱上官槐禄回到久安殿,上官槐禄对贺青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们也没有私怨,贺青还不计前嫌救了他,只是贺青的态度让人有点难以捉摸。 “你先休息吧,我就睡在窗边榻上,有事叫我。”贺青说。 上官槐禄点头。 后半夜,贺青睁开眼,看到上官槐禄又侧头在看北边的星空。 “你在看什么?”贺青鬼使神差地问。 上官槐禄好像没听见一样。 “你在想家?”润和在昶萌的东北方向。 上官槐禄摇头。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你哥出事的?很多人说双生子会有感应。”贺青锲而不舍。 “帝星落了。双子帝星,我和槐远。” “你懂星相,你说的帝星在哪?”贺青凑到上官槐禄床边,小心翼翼坐在床沿上。 “原本在北方,两个月前落了一颗,十天前……没有了。”上官槐禄收回目光。“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我,我本应顺应天命,星坠人亡。” “可你活下来了,总不能因为个破星星不亮了,我就见死不救吧。”贺青道。两个多月了,他终于和他对话了,贺青觉得这一夜自己都别想睡着了。 上官槐禄垂下眼帘,似乎有些累了。 心有良人_28 “你睡吧,我就在这,没人能再伤害你。”贺青小声道。 “能给我口水喝吗?” 贺青几乎是跑着去端水,可茶水全都凉了,上官槐禄身子弱,喝凉茶还了得?贺青飞着去打了壶凉水,捧在手上用内功让水沸腾,来到上官槐禄面前,为难地看着水在茶壶里冒泡。 上官槐禄抬起手碰了碰茶壶,水泡迅速平息。 “你武功恢复了?”贺青又惊又喜。 上官槐禄摇头说:“内功一直都在,只是身子撑不住。” 上官槐禄喝过水,贺青帮他掖好被子。 转眼大半年,上官槐禄身体略有好转,已经可以起身走路,贺青还打算慢慢扶着他走,却不想鹿霄上来就拉着上官槐禄练武。 “你能不能有点用?”鹿霄看着上官槐禄手软脚软就道。 “太久没使过力气了。”上官槐禄拉了个太极的架势。 二人没用内力,只是见招拆招。 鹿霄又攻过去,上官槐禄柔柔的一歪,几乎是用肩背绕着鹿霄的手腕,向前一撞,鹿霄撤手,脚下往上官槐禄膝盖点去,上官槐禄微一屈膝,完美闪避,此时鹿霄再躲已经来不及了,上官槐禄软软的撞上来,鹿霄急忙扶住他。倘若上官槐禄身体无恙,这一撞就是他赢了。 贺青在一旁心中有点嫉妒,他搀扶上官槐禄都是轻轻抚着手肘,哪里有这样抱个满怀的时候。 有人说身形相近的人会比较容易产生亲近感,贺青看看自己的虎背熊腰,又看看空地上两个纤细修长的身影,自己能把他们两个都装下,好在武功也是在他们之上,不然就更郁闷了。 傍晚,纪郢来接鹿霄,对了一个下午的招,上官槐禄已经汗流浃背,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要先回去了,明天他们大朝,我再来找你。”鹿霄道。 上官槐禄点头。 鹿霄走后上官槐禄脚下发软,贺青伸手要将他抱起,上官槐禄摇头,“劳你扶着我就好。” 上官槐禄几乎整个人都靠在贺青身上,贺青欣喜若狂,表面上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我想沐浴。”外衣都给汗水浸透了。 “你等下。”贺青转过身,觉得心里有一百门礼炮一起响,贺青知道鹿霄是故意的,虽然以往也是贺青一手照顾上官槐禄的起居饮食,但今日不同,上官槐禄累到脱力,贺青就有借口服侍他沐浴了。 很快贺青就知道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上官槐禄和鹿霄是一个类型,表面上看着更像书生,衣袍下的肌肉起伏却又恰到好处,大腿与手臂的线条更是在优雅中蕴藏着致命的爆发力,光洁的肌肤在粼粼水光中若隐若现,简直让贺青发疯。 上官习惯性的双手抱膝,神情迷离宛若清魅,看着他如此脆弱不安的模样,贺青想劝又开不了口。就在九个月前,贺青亲眼目睹沙船碎裂那一刻,上官槐禄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桑玛尔,桑玛尔却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入流沙之中,如果说在那时的上官槐禄心中还剩家人可以信任,那润和的那场屠杀,对他来说,可谓一夕天变,天下之大竟没一处能让他觉得安心。 贺青试着将自己带入他的境遇,自己可能还不如他这般想得开。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上官槐禄忽然问。“我起先以为你想用我和润和谈条件,可现在的我对于润和来说一文不值,后来我又猜测,我在战场上多番戏耍于你,害你损失兵马无数,你留着我的命也许是想羞辱我,因此我一直没给过你好脸色,可这都快一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战俘是由大王亲自照看的,我实在猜不出你究竟是何打算。” “你能接受鹿霄为友,为何对我这般抵触?”贺青问。 “你整天为奴为婢,就是想与我结交?”上官槐禄回头看贺青,满脸的不可思议。 “随你怎么说,你安心养伤,好好度日,理不理我其实没什么要紧。”贺青拿过方巾为他擦背,隔着方巾触摸到上官槐禄的肌肤,贺青忍不住心猿意马,可这心思贺青不敢说,一旦说了,恐怕整个皇宫对上官槐禄来说也会变得不安全起来。 其实这时候上官槐禄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要知道,上官槐禄活到二十五岁,没少和兄弟们共猎同游醉卧沙场什么的,即便见到过鹿霄与男子成亲,可他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与男子相恋这一概念,又怎么会主动往这上面想? 转眼又过了一年多,上官槐禄伤愈,可他的身子骨却再没有好不好一说了,当初沉入流沙漩涡之中,压断了肋骨伤了心肺,他只要提气发力就会气喘连连,手脚还算能吃住力气,可肩膀和膝盖不行,一身的武功不能说全废也去了七七八八。 好在上官槐禄心态好,整日喝喝小酒,教教儿子读书写字,还能和鹿霄贺青拆上两招。 两年时间,对大人来说弹指一挥间,对孩子来说那可是从襁褓到遍地跑。 李弋家的嫦玉过继给了鹿霄,鹿霄抱着女儿整天缠着要招上官泽生做女婿,陶瑞家的女儿南宫馨性格内向,每每被李臻欺负的躲到一旁哭鼻子。 只要不是大朝日,整个久安殿就像某个大家族的后花园,大人们把酒畅谈,孩子们闹成一团。 上官槐禄似乎割断了与过去的全部联系,再也不提桑玛尔,再也没有安武王…… 直到这一天,上官槐禄正在和鹿霄下棋,内侍奉茶之时只见寒光闪烁,一旁的鹿霄探二指夹住匕首刃锋。 “有刺客。” 宋平上前正要生擒此人,却不想一阵金风响动,听声音不是昶萌的短弩,而是素仑的弩机,这东西是上官槐禄改制的,他再熟悉不过。 “保护孩子们进殿。” 不知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贺青把桌板一举向前扔去,正挡在小孩前面。 “你也避一下。”鹿霄把嫦玉塞给上官槐禄。由会武功的掩护,不会武功的抱起孩子就朝久安殿里跑。纪荀纪郢有些惊魂未定,回头瞧见上官槐禄一手抱着嫦玉一手扶着柱子喘气。 “你没事吧。”殿里暂且安全,纪荀赶紧查看上官槐禄情况。 上官槐禄刚摇头就见五六个黑衣蒙面刺客随后而至。 纪荀纪郢脸色微变,护着孩子们后退。 “我是上官槐禄,你们是冲我来的。”上官槐禄气力不济,将一旁琴台上的古琴立在地上当拐杖。 刺客们也不多言,抬刀便砍,上官槐禄微一闪身,都没瞧清他抬手,开纸刀就划开了一名刺客的脖子,鲜血喷溅在上官槐禄的素衫上,后面几个人接连出手,任他们手持刀枪剑戟或劈或砍或砸或刺,上官槐禄似乎就只会一招,可这一招却比所有的花腔都奏效。 转瞬之间门口已倒了近十个人,上官槐禄依旧拄着古琴,站都不稳的模样。 “威武啊。”李臻喝彩道。 几个小的不愧为武将之后,竟没一个哭闹的。 “想不想看更威武的?”上官槐禄双眸泛起微微血色。 “想!”李臻也顾不上危险,扑至上官槐禄近前。 “爹爹。”泽生拉着上官槐禄衣袖,似乎想拉住他。 心有良人_29 “乖,不怕。” 上官槐禄拄着琴,拿起一旁的的红木棋罐,走到廊檐下坐定。 贺青等人正打着,忽听身后传来幽幽琴声。 “上官槐禄在此,找我的都朝我来。”此言一出,许多人刺客都放下正在打斗的对象,扑向上官槐禄。 “不好。”贺青心中大惊。却见扑向上官槐禄的刺客瞬间倒了一片,刺客小腿胫骨中嵌着白色棋子,痛处难当,后面跟上来的就没这么幸运了,不是被击碎了咽喉就是被棋子嵌入眉心,几乎都是立时毙命。 众人退守廊檐下才看清,上官槐禄是拿琴弦当弹弓用,琴弦弹性远不及弹弓,靠的全是上官槐禄指尖的气力。 待等皇宫侍卫赶来把久安殿围得水泄不通,上官槐禄一曲尚未终了,细听他弹得正是一曲将军令。 上官槐禄武将之魂已醒。众人似才记起,这个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其实是大漠上赫赫有名的血月修罗。 “问问他们是谁派来的,来做什么?”上官槐禄面前留了八个活口。 贺青上前一脚将其中以刺客踩得胸骨贴上了脊椎,不祥的骨骼碎裂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我说,我说,是女王让我们来的,我们也是上命所差盖不由己。”人一多了心就不齐,总有那么一两个胆小的。 “你们知道我在这?”上官槐禄问。 “女王只说要取上官槐禄性命。” “大祭司怎么说?”上官槐禄问这话的时候声音略有轻颤。 “大祭司两年前哭伤了眼睛,已经不问朝政了。” “……” 第19章 十九、离人曲 刺客事件震动了整个朝野,大王寝宫竟能让近百名刺客堂而皇之的攻入,宫中必有内应,此事不能不了了之。 一连几天,朝中上下忙得脚打后脑勺,就只有鹿霄这一个闲官,整日陪着上官槐禄,上官倒似没事人一般,除了强行运功之后虚弱了好一阵,心情没受任何影响。 “贺青,我想知道素仑和润和眼下的局势……还有润和吗?”若父兄都死了,自己又躲在昶萌,那哪里还可能有润和? “我说了,你不许急。” 上官槐禄点头。 “上官槐禄现在是润和王。”贺青道。 “我?”上官槐禄反应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反应过来。“可我一直在昶萌啊。” “就在素仑那群妖女以为你死了,打算跑去润和挑拨的时候,上官槐禄率大军回往润和,当时正值你父亲寿诞,那人打着你的旗号带兵进城,杀父诛兄,自立为王。”贺青道。“我本不欲与你讲,你既问了,我亦不会欺瞒。” “你的意思是还有一个我,润和的宗族老臣都不是傻子?” “那人冒你之名众兵在握,且说不定那人与你长得极……像。”贺青说着自己都心虚,和上官槐禄极像,那这世上也就只有他的同胞兄长。 “这倒是很有可能,相貌倒是可以造假。我听闻鬼筷子一脉专攻此道。”上官槐禄释然道。 “这世上到底有几个第一美人?”反倒是贺青有点懵。 “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当日汜水楼你不在当场,不知那都是云淑姐姐拿我等取笑。日后莫要跟着混叫。”上官槐禄倒也不似如何忧心。 贺青在心里叫嚣着:我在啊,我也希望没去汜水楼诗会,那样就不会被人勾去了心肝,自那之后食难下咽睡不安寝。 “听闻当日你以一个机关盒为赌,解开之人便可伴你终生?”贺青问。 “年幼贪酒一时妄言,后来那机关盒被蓝晏损坏,没人能打开了。”上官槐禄自然记得。 那日方家小妹方鸢拿一机关盒予上官兄弟把玩,灵鬼匠方家的手艺举世无双,上官槐禄最好机关巧术,只可惜家族不善此道,专攻此术的家族又不传外姓。 上官槐禄怎么也打不开盒子,这时许多同道诗友也有兴致,方鸢就让大家传阅,上官槐禄对着盒子极有兴趣,方鸢便道这盒子本就是要赠予上官槐禄的,若有人能帮他打开,方鸢就把这机关盒图样一并相赠,上官槐禄为讨彩头就当场摘下扳指由方鸢放入盒中,承诺愿与解开机关之人终生为伴。 谁知蓝晏解不开机关,竟一气之下摔坏了机关锁芯,那盒子便再也打开,扳指也拿不出来了。 “你竟也有如此鲁莽之时,终生大事竟交给一个盒子决定。” “这你就不懂了,那机关盒名曰连心锁,姻缘之事全凭一个缘字,千挑万选往往难相守,盲婚哑嫁的反倒容易相敬如宾携手白头,我打小便爱极了机关巧术,当时又当着天下人的面那般许诺,如此情形还愿意去解开机关的自是甘愿嫁我,若那盒子能帮我寻个玲珑心的妙人儿,我自当高兴才是,何谈鲁莽。” “那你可想过,万一是个男子打开呢,就比方是我打开的呢?”贺青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你倒怪了,旁人有此一问还属平常,你昶萌风俗不是不拘泥与这些吗?” “所以若真是我打开了,你有当如何?” “那我就咬咬牙忍了呗。”上官槐禄自是当他玩笑,隔河不下雨十里不同风,此事若计较起来也不会有结果,左右盒子坏了,谁也打不开,随他怎么说。 又过了几日,上官槐禄丢了,大活人在王宫里不见的,这可急坏了贺青,李弋劝他别往心里去,泽生还在呢,上官槐禄定会回来。 此时的上官槐禄正背骑着马往素仑跑呢,他最想做的事其实是再见桑玛尔一次,问问清楚当初之事是否有所误解亦或苦衷。 晨起自临雪镇上船,傍晚到达塔,港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上官槐禄买了艘小沙船和食水,连夜往流沙海深处行去。 斯素阎托已改名焰沙城,这字还是上官槐禄题的,不想再见竟是时过境迁。 上官槐禄乘夜入城,王宫他熟啊,只是扩建了许多,祭祀台他更熟……踏入祭祀台上官槐禄简直是满心欢喜,天地为证沙海为媒,在他心中桑玛尔就是他的妻子,两年前的事一定另有隐情,只要误会解开他二人还如神仙眷侣一般。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这叫声简直是媚声附骨。 从窗缝中上官槐禄看到正与两个柔媚少年寻欢的女子竟是桑玛尔。上官槐禄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甚至没在第一时间反应出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临来之时想问的想说的竟全然忘了。 一路几乎是逃到沙港,他蜷在沙船里,不知该往哪去,突然,一张巨网从天而降,连人带船一并扣住。 心有良人_30 “上官将军,许久不见。” 上官槐禄看着面前的女子——素仑女王。 “你为我素仑立下汗马功劳,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你竟跑到昶萌去了,真真令我伤心。”这女人笑起来看得人汗毛发痒。 “我现在半死不活已经没用了。”上官槐禄也不傻,一见女王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你猜你自己值不值一个临雪郡?” “什么?”上官拧眉。临雪郡是昶萌最北的郡,与素仑隔海相望,是昶萌两大通商港之一,也是昶萌驻军以拒素仑的屏障。 “我跟昶萌王要整个临雪郡,还跟蓝晏要了润和西南两郡,都用你换。” “你是想疯了心吗?” “如果他们都答应,我就把你给昶萌,你知道蓝晏迷恋你一致疯魔,连屠杀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他要知道你在昶萌,少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贺青对我早已仁至义尽……” “他还没碰你?”女王有点惊讶,看上官槐禄的表情她就能确定。“两年多了,你们夜夜睡在一起,他竟没碰过你?” “你究竟在胡诌什么?”上官咬牙道。 “你自己看。”女王拿出一幅画,由一旁的侍女展开。 那是一副人像,画得极生动,上官槐禄坐在赤月驹上,手执大旗笑容狂放。下面题了两行小字:漆点乌眸星辰暗,眉无粉黛胜青莲。薄唇一抿苍天怒,君若展颜让江山。落款是禹霆,禹霆是贺青的字。 “这画怎么了?” “你是真傻还是在给我装糊涂,你看不出这画中的情意?他为了你一句话,把半个大漠都让出来了,再为你让个临雪郡应该也好说吧。” “你是说,他对我……” “就差章写榜文昭告天下说他爱慕你了。你是真不知还是在装傻?”女王接过画卷,塞进上官槐禄的前襟里。“没事自己慢慢看。我就知道一点点桑玛尔的消息就能骗到你,无论是用你换临雪郡,还是把你收入后宫赏玩,我都不亏。” 上官槐禄心下一阵阵的恶心。可他现在没脾气,手上没兵没将,武功又废去了大半,眼下女王虽不会动杀心,但也只能人人摆布。 上官槐禄被软禁的第二十天,昶萌传来消息,愿意以临雪郡换上官槐禄。女王倒是觉得到了临雪郡自己还能加码。上官槐禄则嗤笑她人心不足。 笑归笑,该跑还是要跑,用关小鸟的笼子关猛禽可是十分危险的,等上官槐禄休息够了,昶萌的王宫关不住他,这素仑的天牢更别想。 月光下,素衣虽已脏污不堪,但上官槐禄的气质却犹如影纱,清雅当中蕴藏着致命的危险。 长街之上,上官槐禄本该极力而逃,可他又犹豫了,今生不问上一问,他是否真的会甘心? 再次来到祭祀台。好在这一次桑玛尔并没有在享乐。不然上官槐禄还真不知是该等还是该打断她。 “我就知道你会来。”桑玛尔看着瘦弱憔悴的上官槐禄,心里有些许不忍。 “那你一定知道我想问什么。” “那日的事是女王姐姐安排的。” “你没有拒绝。” “是,素仑需要的不是大片贫瘠的沙地,素仑需要你们继续打,只有你们一方亡了国或者元气大伤,我们才有机会去你们的土地抢掠金银食物和奴隶。”说抢掠的时候桑玛尔并不觉得羞耻。 “抢?”上官槐禄忽然觉得和这个无比熟悉的女子话不投机。 “别用你那悲天悯人的态度嘲笑我。你生在富庶的润和只能证明你属于润和,并不能证明那里就属于你,你会投胎,身份高贵吃穿不愁还有闲情附庸风雅,张嘴就是满车的大道理。我们没那么好命,沙地长不出庄稼,游牧要看老天的心情,生错了地方不该死,抢也是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桑玛尔坚定的看着上官槐远。 “那我呢,泽生呢,你怎么忍心?” “槐禄,我爱你,我可以用我的血向沙神起誓,我爱你也爱泽生。可是,在最饥饿困苦的日子里,素仑的上万子民将仅有的食物送来祭祀台,向我祷告,只希望可以不饿死他们的孩子,你们是我爱的人,他们亦是我的亲人,如果你们死可以为他们换来粮食,我没得选择。” “也许,你是对的。可我们的死什么也没给你换来,有人冒充我回国,昶萌也没了再战之心。” “你猜假的槐禄每年愿意用多少金银粮食封我们的嘴?你又知不知道,昶萌王愿意一个郡交换你的平安。”桑玛尔叹了口气。“槐禄,不要怪我。” 外面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大批官兵涌来,上官槐禄夺过一把弯刀抵死向抗,死在刀光剑影之中才是一个将军该有的归属,他绝不会再被生擒。 看着上官槐禄的背影,桑玛尔泪如雨下,即使她坚定自己要走的路,却无法将他从心中抹除。 “槐禄……” 上官槐禄听到她的声音,回头朝她扬了扬弯刀,潇洒亦如初见。 血染红了他的素衣,他没想走,因为根本没有方向,家不能回,昶萌他也不想再去,好在没有把泽生带在身边,鹿霄和贺青应该会照顾他吧。 弩机声响,上官槐禄眼前一花,竟是鹿霄双指夹住了□□。 “打架不叫我,太不够兄弟了。”鹿霄把上官槐禄往身后一挡。 上官槐禄早就打脱力了,双腿一软便要摔倒,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他,那人的胸膛好像一堵墙。 “贺青。”虽然蒙着面,但上官确定是他。 贺青扛起上官槐禄,“走。” 城外沙港,南宫舍和宋平已经等了很久。 “兄弟,你刚刚实在太骁勇了,我要是没嫁人一定爱上你。”鹿霄给了上官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怎么来了。” “你丢了,我们又收到素仑的国书,要临雪郡换你,贺青那傻子居然说多少土地换你都行,昏君。我当然是主张确定你安全之后再谈换不换的问题。再说,要是能救你出来何必便宜素仑。”鹿霄压着船舵道。 “我们潜入天牢,你却跑了。”贺青把上官槐禄安置在自己怀里,生怕一放手人就飞了。上官槐禄则是手脚发软,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会让你损失一个郡的……” “胡说什么呢。”贺青宁愿王位不要也不想看到刚刚那一幕。 心有良人_31 眼见着上官槐禄如嗜血修罗穿梭在刀影之间,无论多少人杀上来,他都不曾退过半步,手中的弯刀舞出片片月形的影花,鲜血自锋刃之下迸溅而出,看得出他根本没想活着离开,反抗只是不想轻易死在平庸之辈手上,修罗就是要死也该死在修罗场。 “去达木拉城,我与桑玛尔知道一条去达塔的近路,她一定会往那追,咱们不走那……” 上官槐禄一昏就是三天,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空气更是热得难以忍受。上官槐禄伸手拨开盖在脸上的防风毯,毒辣的太阳迅速吸干了他唇上的水分。 “到哪了?” “跟着驼队往兹卜去呢,那边有去昶萌的黑船。”贺青拿水喂给上官槐禄。 “不能去兹卜,他们追到达塔没见咱们,一定会去兹卜守株待兔。在最近的沙港买艘沙船,咱们连夜回达塔。”女王和桑玛尔都不是太聪明的人,素仑人少但是善战,每百人中就有一个够将才,可全素仑也找不出一个帅才,只要战术稍微绕点弯就能轻松骗过她们。 “嗯。” 根据上官槐禄的说法,一行五人走沙道去了达塔,又重金收买了一艘海盗船,应承每人先付十两黄金,下船是还有人另送五十两黄金。 第20章 二十、御街行 十日后,临雪镇。 鹿霄跳下船的时候,纪郢正在港口等他,两人小别胜新婚,见面就是一个拥抱。 贺青扶着上官槐禄,心内羡慕不已。 回到弘偃城,上官槐禄说什么也不肯再住王宫,住馆驿客栈哪里都行。 贺青哪里放心,却听纪郢说他有个好去处。自打摄政王府和鹿郢廊打通之后,这王府的格局就是歪的,你见过谁家王府还修成偏头,于是李弋就把王府另一边的宅邸买了,照着鹿郢廊的样子又盖了个回廊小院,照例后花园都是通的,王府人口不多,那院落无人居住不如赠予上官槐禄,恰好几个孩子都养在摄政王府,也方便走动。 上官槐禄点头。 晚上贺青想陪上官槐禄,却直接被赶了出去。 “我只是陪着你,万一再有刺客……” “滚。”上官闭起眼不看他。 “上官……” “滚出去。”上官槐禄瞪着眼睛,目光有些狠厉。“别再让我看见你。” 贺青一头雾水,却也不敢惹他生气。 接下来的日子,上官槐禄根本不让贺青进门。要不是因为上官槐禄病体沉重,他早就远走他乡,去哪里都不呆在这。 起初,鹿霄只觉得小两口闹脾气,越打越有情趣,也没过问,转眼半年,贺青就这么傻愣愣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要是关起门来还能说是闺房之乐,可上官连院子都不让贺青进,鹿霄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你和贺青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鹿霄问。“问你话呢,别装听不见,当不当我是兄弟啊?” 上官槐禄自盒子里拿出那轴画。鹿霄打开一看就知道露馅了。 “他救过我的命,我愿意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还他的情,唯独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上官槐禄道。 “要求,他要求什么了?” 上官槐禄一愣。 “贺青压根也没想让你知道啊。他只想像兄弟或者老友一样陪着你而已。”鹿霄了解上官槐禄的脾气,与其为贺青求情,不如强词夺理。贺青爱慕上官槐禄是事实,上官槐禄一直把贺青当兄弟,忽然闹这么一出,此事怪不得上官接受不了。 上官槐禄则是被问得无言以对:是啊,人家什么都没要,整日伏低做小,为奴为婢的,就只是想能看你一眼,他要什么了你就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 次日大朝过后,大王带着众家朝臣去巡视城外新堤修建,忙到掌灯才回城。 午膳时纪郢把那副将军图交给贺青,贺青就明白上官槐禄以后都不会让自己在接近他了。可贺青心里放不下,就打算远远看一眼。 上官槐禄和鹿霄今天教孩子们机关巧术,下午无聊就在后花园把酒赏花,直到傍晚二人喝得多了,不知不觉竟伏在石桌上睡了。 纪郢一进院子上官槐禄和鹿霄就醒了,习武之人这点警觉还是有的,鹿霄醉眼朦胧的看了一眼纪郢,纪郢满面通红叹了口气扶他回房休息。 上官槐禄回头看月亮门下站了个高大的身影,贺青手里拿着将军图,低着头不敢上前,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贺青。”上官槐禄喊了一声。 昶萌的大王贺青就好像得了圣旨一般冲到凉亭里。 “你叫我。” “喝酒吗?” “你喝多了,我扶你进屋吧,仔细夜风凉。”贺青连伸手扶上官槐禄都不敢。 “花开不堪误,枕酒月下眠。”上官槐禄拿起酒壶又喝了两口。“相思兰开花了,回房有什么意思……” “你这身子骨不能露宿,要不我叫人做个暖房,专门种相思兰,让这花一直为你开着,今儿回房吧。”贺青挠头。 上官槐禄晃晃悠悠站起来,贺青伸出手臂让他扶,上官槐禄抓住贺青的手腕。 “我有话对你说……”上官槐禄一路上念叨着有话说,可头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什么都没说。 贺青坐在床沿上,看着被上官槐禄抓住的手腕,伸出另一只手比量一下,自己一根手指快比他两根手指还粗了,揣度着他这般柔弱如何能习武。 桥楼上鼓打三更,时间这么快,贺青又开始忧心,要怎样才能让天不要亮呢? 天光大亮,上官槐禄醒过来看到贺青还吓了一跳,他自然没喝断片,只是没料到贺青居然没走。 “你怎么还在?” 贺青扬扬被上官掐在手里的手腕,上官槐禄松开手。 “你昨晚说有话要对我说。” 心有良人_32 上官槐禄爬起来,想了想说:“我还是无法接受你……” “爱慕这等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不过如果你看到我会不痛快,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贺青低下头。 “我只说无法接受你这里的习俗,如果你愿意自此之后把那副将军图和你的心思都藏好,我亦不会心存芥蒂,以后我与鹿霄月下煮酒,你也不必躲在远处那般可怜兮兮,桌前本就有你的位置。”上官槐禄道。 “当真?”贺青欣喜。 “你几番救我性命,帮我抚育泽生,说起来我该好好谢你。”即便没有拿得出手的谢礼,也断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不必不必,那些事我乐于为之。” “我上官槐禄绝非不知好歹之人,只是有些事不得再提。”上官槐禄道。 “不提不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贺青觉得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昨晚我与鹿霄相谈,他那边叫鹿郢廊,我这边也要提个字才好,一会你与我去找他,想好了还要求你一副墨宝。” “我?我不行,我的字最潦草,你们俩才子哪里轮到我写字。”贺青连连摆手。 “用刀之人字最洒脱,比我们这些用杂兵刃力道沉雄,你就别推辞了。” “叫响月廊,你听着可还顺耳?”贺青来到桌前,提笔在水盂沾了点水,晕开墨,写下——响月廊。 “我看看。”上官槐禄说着要起身。 “你还是再歇会吧。” “我还要请鹿霄帮我找人纂匾呢。” “鹿霄这会起不来。” “他素不贪睡。” “昨夜他喝多了,他家那位就喜欢他喝多的模样,估计会折腾到天亮,你去了保不准能听个墙根。”贺青打趣道。话已出口又觉得有点露骨,怕上官不好接受,只得偷眼看他。 “打扰人家总是不好,我再睡一会,你在这坐了一夜也乏了,休息会吧,听说今晚乞巧节,很热闹,晚些还要去逛逛。” 乞巧节小灯会,李弋和鹿霄都是拖家带口的哄着孩子。 思水河边围了许多人,远远看着气氛有些不对。 大伙朝那方向望去,竟是年轻男女拉扯到一起,似乎是那姑娘的姻缘灯是放给旁边的书生的,却被另一个青年拿了,姑娘自是不依,青年更是委屈,思水里那么多姻缘灯,谁知道哪盏灯是谁放的。 “哎?师妹。”纪荀拉了一下弟弟。 “好像真的是。”纪郢疾步朝桥下走。 两人跑下桥,众人以为他们叫得是那姑娘,却不想他们竟跑到那个万分尴尬的书生面前。 “师妹,你怎么穿成这样。” 那书生极其为难,眼神一直往对岸飘。 纪荀先笑了起来,随后纪郢也笑了。原来对岸还有个穿着女装青年,不知今年太学起了什么幺蛾子,这俩人显然是被整了。 苦思桥上上官槐禄和贺青走在最后,泽生乖乖地拉着上官槐禄衣摆,槐禄抱起他。泽生已经三岁了,是同龄孩子中长得比较高也比较胖的,槐禄抱着他,有点吃力。贺青在一旁拍拍手,泽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贺青。 “让贺伯伯抱。” 泽生张开小手,贺青把他接过去。 忽然,一位老妇人在上桥时绊了脚,眼见着就要摔倒,上官槐禄正要往下走,与老妇人面对面,下意识伸手扶住。 几乎是同时,上官槐禄脸色一变,一脚将老妇踹开,那老妇落地险些撞到刚下桥的李弋,只见她一个鹞子翻身站起身,嘴里传出类似鸟鸣的哨声,李弋鹿霄同时回头,正瞧见上官槐禄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拿着匕首,瞧那架势匕首似是刚从胸口拔出,锋刃带血还闪着幽蓝的光芒,鲜血已经染红了上官槐禄大片前襟。 “槐禄。”鹿霄刚想冲过去,迎面黑影一闪,鹿霄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看竟是泽生。 李弋一脚将老妇踩倒在地。 贺青抱起上官槐禄就往回跑,“大哥,传御医。” 鹿霄抓着纪荀和纪郢也往回跑,纪家哥俩都能顶大夫用,李弋则看着脚下的老妇……今儿是个好日子,你说我是踩死你呢,是踩死你呢,还是踩死你呢? “槐禄,槐禄……”贺青把上官槐禄放在床上,根本顾不得礼数不礼数了,直接扯开他的衣服去看胸口的伤。 墨兰色的外衣,月白的里衣,白皙光洁的皮肤……伤明明在胸口啊,贺青抬起眼看到上官槐禄略带戏谑的眼神。 贺青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没被匕首刺中,随即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单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仿佛他才是被刺中的那个。 “槐禄。”鹿霄也看得一头雾水。 纪郢释然地笑出声,走过去为上官槐禄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上官,你这口子开得太大,要留疤了。”纪郢道。 “一时着急,开纸刀又没什么锋刃。”上官槐禄也挺无奈的。 贺青抬头才看见上官槐禄小臂内侧的伤口。 “不过这样你们就可以放出我已死的消息,谋刺这种闹剧今日便是最后一次。之前在王宫里我就想演这么一出来着,可见他们是素仑派来的,一时乱了心神,今天总算把戏做足了。”上官槐禄道。 “把衣裳脱下来。你和桑玛尔有婚书吗?”纪荀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有,不过只有我签了,她还没签。” “婚书给我。”纪荀道。 “衣柜里,左边第一格的小盒子里。”上官也不问缘由,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他知道纪荀鬼主意最多。 “贺青,过来。”纪荀把婚书打开,从怀里掏出印砂。“小郢,礼部的印砂你揣着没?” “这呢。”纪郢把印砂盒扔给哥哥。 心有良人_33 “太好了,兵部的是蓝的,一用就露馅了。”纪荀拉过贺青的手,比量了一下,在他的小指上图上朱红的印砂,按在婚书上。“这就齐了,明天派使臣给素仑大祭司送去,血衣和婚书一起送,就说是上官槐禄的遗物,指名要给大祭司的。” “哥,这也太损了。”纪郢迟疑了一下。 刚刚那个刺客嘴里的鸟哨是润和的联络工具,润和现在内政刚稳,应该不会贸然来昶萌都城行刺,他们来了最有可能的原因是素仑大祭司狮子大开口,素仑每年以上官槐禄之事为要挟没少敲诈现在的润和王,润和王这是打算一劳永逸死无对证。 本来上官槐禄一死,素仑没了证据此事早晚不了了之,可婚书一到,素仑大祭司就成了润和王后,润和王是有王后的,必定不肯让吸血虫一样的桑玛尔入后宫,大祭司不能外嫁,却不会放过再敲一笔的机会,润和王狠辣必定不会乖乖就范。 纪荀懒得想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可以确定的是,这一两年素仑和润和都要头疼了。 “让他们两边继续掐,他们消停了,我不自在。”纪荀可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那件血衣送去润和,给一个叫蓝晏的人。我听素仑女王说他在润和,此事必定有诈。”上官忽然想起在素仑时女王提过一句。 第21章 二十一、定风波 自那日之后,上官槐禄便足不出户,也叫贺青短期内别往响月廊跑太勤,大王总往这小院子跑会招人怀疑。 眨两年,别的都好说,看不到上官槐禄,贺青每天都好像生活在沸水里,那叫一个抓心挠肝。 幸好鹿霄常常邀请贺青过府饮酒,虽说十次有八次见不到上官槐禄,但起码三两个月间总能碰上一次,喝壶酒聊上两句,聊胜于无。 “你也别往心里去,上官的性子就是这样淡,我们几乎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也经常是个把月见不着他。门都不出,他那儿子也跟他一个样,除了念书,几乎全呆在响月廊里。”鹿霄那酒壶找了一下贺青的酒壶。 “我知道他不是躲着我,可我真的想他,以前他还不认得我的时候,一半年都看不到他一次,也还忍得住,现在,三天看不见我都受不了,非要后半夜跑去响月廊偷偷瞧上一眼才睡得着觉。”贺青一口气喝掉大半壶酒。 “贺青,别说大哥没提想你,卑微换不来爱情。”李弋道。 “有所求才会卑微,我什么都不求,只是想看他好好活着。”贺青看着酒壶。 “再想想别的办法吧。”鹿霄明白贺青的心思,也了解上官槐禄的为人,这是一场持久战。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睡了他就老实了。”李弋忽然道。 “这什么鬼主意?”鹿霄一愣。“这事弄不好会丢了小命的,你是没看到槐禄打起架来有多凶。” “我就这么一想,不怕你生气,当初哥哥我被你勾了魂魄,荀儿就是用这招抓住我的心的。”李弋道。 “这么说来,当年纪郢也是想先有夫妻之实再死缠烂打要负责的。”鹿霄看了一眼贺青。“说不定真能行。” 贺青单手捂住额头和大半张脸。 “你别装死啊,哥们这不是帮你想辙呢吗?咱哥仨就差你了,我俩看着替你急啊。”鹿霄拍了贺青手臂一下。 “我不想吓到他。” “我是怕你不下手,别人就会下手了。这几天响月廊那边来了个客人,据说俊俏得很,赖在响月廊两天了,死活要收泽生做徒弟。你也知道,响月廊和鹿郢廊格局一样,就一间卧室,一张床,你说那人这两天睡哪?”李弋道。 “什么?”贺青一听就有点坐不住。 “你别总吓唬贺青,潇魁英俊不假,可他今年都快到知命之年了,人家是奔着收徒弟来的。”鹿霄道。 夜里,贺青还是偷偷去响月廊看了一眼上官槐禄,上官抱着儿子睡得香甜,五岁的泽生长得比寻常孩子大一些,这一点不随上官,倒有几分像大漠儿女。 贺青也见到了潇魁,出乎意料的是潇魁睡在房顶上,贺青走进院子时,潇魁躺在房脊上朝他抱了抱拳,贺青也还了个礼,果然中年英俊武功不弱。 又过了几日,听说泽生拜了潇魁为师,潇魁要带着泽生走,上官百般不舍,潇魁只好作罢,与上官约定每半年回来一趟教传艺业。 贺青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大雨,起初没在意,往后的半个月一直是连天的大雨,当雨水灌进屋子里的时候,贺青才意识到这是要闹水灾。 弘偃城地势较高,要是弘偃都淹城这样周边岂不是要糟糕了。好在次日雨停了,京城周边陆续传来受灾情况,都不算严重。弘偃城受灾最严重的就是太学附近,那里临近思水。 贺青赶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后院正热闹,大人们拿着桶正在淘水,孩子们也拿着桶捉泥鳅。 贺青甩掉龙袍也加入了清理后花园的阵营。要说旁人还是干活的料,鹿霄可不是,没多大一会他就带着小的们胡闹起来,就连李弋都给他甩了一身的泥巴。 贺青正打着赤膊把泥鳅往泽生的桶里装,忽然感觉到上官槐禄毫不掩饰地看着他,目光复杂,贺青被他看得连胸膛都红了。 晚上贺青带着泽生去思水放泥鳅,回来的时候上官槐禄刚好沐浴以毕,只穿着白色里衣靠在小榻上擦头发。 “刚为你们备了热水,快把泥巴洗洗。”上官槐禄见儿子回来就伸手为孩子脱衣服。“你愣着干嘛,也要我帮你脱吗?” “不,不用。”贺青一愣,看看旁边的大沐浴桶,颇难为情的解开腰带,褪去衣物,坐到浴桶里。 上官槐禄把泽生递给贺青,自己则拿起方巾为贺青擦洗肩膀。 贺青扶着泽生,动都不敢动。 “为什么不告诉我?”上官槐禄的声音很轻。 “什么?” “你带着我的扳指……” 贺青这才想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扳指。 “那年,汜水楼上你亲口言道,若有人解开连心锁,拿到扳指,你便会以终生相许。我求着方鸢修好了连心锁,花了足足二十七天解开,却也知道你不会接受我,我只是给自己留个念想,我看着它就想到你曾亲口说‘终身相伴’。”看都看见了,再瞒就没意思了。 “我自己许诺,不会不认。” “我之前问过你,如果是我解开你待如何,你说咬咬牙忍了,可是两情相悦之事怎能让你咬牙忍下?你刚得知我爱慕你时那么厌恶我,好容易盼到你不计前嫌,我就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贺青低头给泽生洗头发。 “原来你只是想我兑现承诺……” “不,我没这么想。” “我越来越不懂,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上官槐禄放下方巾解开贺青的头发。 “我就想在想你的时候瞧得见你……” 心有良人_34 “你每晚都来,我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感动是假的。 “其实,你高兴的时候可以打我撒欢,不高兴的时候还可以打我撒气。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什么都不要。” “你那么喜欢挨打?”上官槐禄都笑了。 贺青双颊绯红,专心给泽生洗澡。 “我还是没法对你有那样的感情,不过我可以按照承诺永远陪着你。” 贺青回头看上官槐禄,良久才颤抖着嘴唇说:“真的吗……” 上官槐禄点头,“我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几年了,有生之年怕也还不了你这段情。” “你的身体只要好好休养一定不会有事,你也别为难自己。” “我最近要外出一次,回来之后就再不走了。” “你要回润和?” 上官槐禄点头。 “你想报仇。” “我会量力而为。” “我陪你。” “不必。”上官槐禄摇头,“我不过是去看看,不会冒险。” “你都八年没回去过了,润和那边的情况……” “你放心,我一个人不会有事的。我在你这虽不出门,但外面的情况我都知道。” “你和外面还有联系?”贺青有点惊讶。 “以前你不问,我也就没说。”上官槐禄把泽生抱起来,擦干,哄他睡觉。泽生今天累坏了,躺下就开始打呼。 “那现在能和我说说吗?”贺青也洗好了,看到桌上有一套李弋的衣服,不由赞叹上官的细心。 “我有几个结义兄妹,大哥潇魁,你见过了,二哥蓝生,你也见过,我与兄长槐远分列三四,最小的妹妹叫桃小暖。” “海皇蓝生是你二哥,那他载咱们出素仑还收那么多金子。” “我们结义时本就说好不宣扬,你好歹是昶萌大王,他还要在素仑那片海域讨生活,冒着得罪素仑女王的风险,总不能说为了人情吧,海盗收钱办事谁也说不出什么。” “也是。”贺青想想觉得有道理。 “之前在船上,二哥就说润和乱得很,要不是三位宰相撑着朝政早就倒了,润和和你们昶萌不同,我们王位传承全靠血统,现在上官一脉断了香火,那个槐禄再假也得先当真的用,最主要的是那家伙手里有兵权,一时间还动不得。我哥槐远被桃小暖救出润和的时候也是二哥蓝生接应的,本以为有小暖在应该万无一失,结果,我哥不在了,小暖疯了,我那侄儿上官寻不知去向,三位宰相还在暗中寻找。” “那你回去有什么打算?”贺青问。 “大哥潇魁去润和瞧过,那个假的我和我倒真有几分像,我也打算去看看那人究竟是谁。”上官槐禄说。 “要不让鹿霄陪你……” “不必,蓝生会接应我,我也就是去几天而已。” 贺青挠头,始终是不放心的。不过他心里明白,不放心也没用,上官槐禄想走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就好比上次,起码这次他还和自己打个招呼。 “那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是泽生六岁生辰,他过完生辰我就走。又要拜托你照顾泽生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第一个想到我,我真的很高兴。” “天太晚了,外面又冷,你若不嫌弃就和我还有泽生挤一挤。”上官槐禄越过泽生躺到床铺最里面。 贺青还是第一次和上官槐禄躺在同一张床上,虽然中间隔着泽生,但还是紧张得连翻身都不敢。 “我可以将这理解成你正在接受我吗?”贺青低声问。 “我正在为此努力。”上官轻轻拍着泽生。 “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的?” “前些天,大哥来看我时告诉我,这几年间,桑玛尔利用我得到了六万两黄金,假的上官槐禄酷爱美人,有名位的嫔妃娶了三十七个。我就在想,那些想杀害我利用我的人,他们从我这获利颇丰,而你,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我究竟能给你什么?” “你别为难自己就好……”贺青拉过上官槐禄的手。“我只不过是照顾你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的眼神清澈得什么都装不下,爱人背叛你,你的眼中没有怨,有人杀了你的亲人,我看不到你的恨,在祭祀台救你的时候,我甚至看不出你对死的畏惧。如果你真的愿意接受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要如何才能更了解你?” “起初不怨是我自欺欺人的以为桑玛尔必有苦衷,后来不怨是为泽生,我不能让他在我对他母亲的怨恨中长大,可我不是圣人,如若我有机会,必会报复,我与素仑是国仇。” “我为你报仇。” 上官槐禄摇头:“我当年害你昶萌兵卒无数,你却要为我再燃狼烟,你真要为我变成昏君吗?” “那是昶萌与素仑的国仇……” “我还有恨,之前潇魁大哥为我多方奔走,为我与朝中老臣传信,局势我已大致了解,此次我回去只是给人看看我还活着。那冒充我,伤我亲人之人,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我能为你做什么?” “你不怕帮了我,我就留在润和做大王,再也不回来了?” 贺青愣了一下,眼前这个上官槐禄才是润和王位的正统继承人,他这一去,究竟还能不能回来…… “那就告诉我,我能为失去你而做点什么。”如果他真的要回去争王位,贺青无论如何不能袖手旁观。 上官槐禄忽然笑了。 天下第一美人,即使是病了,憔悴了,那也是美的,贺青借着月色用目光描绘着他的轮廓,想把他在心里印得更清晰些。 心有良人_35 第22章 二十二、诉衷情 五日后,上官槐禄辞别众人,他只走了短短两个月,贺青算是尝足了相思之苦。 上官槐禄回来时带了不少东西。 “哪来这么多东西。”贺青随手拿一个包袱,还挺沉。 “槐禄,你这算不算带嫁妆回来啊?”鹿霄也过来帮忙。 “你说算就算吧。”上官槐禄给了鹿霄一个熊抱。 贺青愣住,纪荀和李弋开始起哄。 “逗你们的,我自己搬吧。”虽然上官槐禄还是一派平和的模样,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 “我搬,我搬吧。”贺青才反应该来高兴得险些疯魔,即使只是玩笑,起码他会和自己开玩笑了。 “爹爹!”泽生扑到上官槐禄身上。 “想爹没有?”上官槐拍拍泽生头顶。 “嗯。” “上官,这是给我带的礼物吗?”鹿霄帮忙把东西往书房摆。 “不过是个玉玺,你喜欢就拿去吧。”上官道。 “啥?” “润和的玉玺,假大王根本不知道我爹的玉玺藏在哪,宰相叔叔们觉得在我这比较安全。”上官槐又打开一个包袱,里面露出一套片锁甲。“我把家搬过来了。” “润和怎么样?”贺青问。 “没事,当初上官帛手握重兵要屠城,文臣武将大都降了,上官帛手下无文臣,几位叔叔都没事,只可惜武将当中的几位伯伯收了牵累。现在只是碍于没有上官家的正主,还有上官帛手上兵太多,等找到我那侄儿,我们再想主意。” “你不就是上官家的正主吗,他们怎么肯放你回来?”李弋问。 “哎,我没几年了,况且当年爹爹属意我哥为大王,这些要紧的东西存我这最合适,当大王还是算了。”上官槐边整理东西边说。 “上官,你这一高兴就咒自己啊,润和有这习俗吗?”纪郢笑道。 “来,你看看。”上官槐禄一伸手,把腕子递给纪郢。之前上官槐禄身子骨就不好,纪郢几次要给他瞧瞧都被上官婉拒了。 纪郢伸手按住上官槐禄的寸关尺,脸上的笑容缓缓冷下来。 “小郢。”纪荀推了一下纪郢。 “传御医。”纪郢道。 “公子日常休息进食情形如何?”崔御医问。 “六年前受过伤也是老人家您诊视的,还要多谢您,那时我思虑较多,睡得少,吃得也少,两年后才好些,可还是睡不安宁,难进食。”上官槐禄据实回答。 “当时公子根本就是重伤不治,能活下来老夫并无功劳。公子能逃过那一劫,身体应该会逐渐恢复才对,您还年轻,总不该日益衰弱,可是还有旧伤?”崔御医问。 上官槐禄点头,单手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说:“大约八年前,我刚刚到大漠,曾被一支箭伤了胸口上的血脉。当时,是我义妹桃小暖救了我,她告诫我,我的心肺受损不能再受同类的伤。” “那当时公子的箭伤具体在什么位置,箭头大小,收口深度您都还记得吗?”崔御医问。 “伤疤被小暖祛掉了,留了一道红痕,箭我还留着,上面的血迹应该看得出深度。”上官槐禄自一旁木盒中取出一支箭,木杆上沾过血的地方变成了褐色,可以此判断伤口深度。 “我有事和你说,咱们先出去。”李弋起身挡住贺青。 贺青已经看见了,三步走至近前拿起那支箭,箭头边缘有三道水波纹。 “怎么了?”上官槐禄不解。 “这是我的箭……” “这箭本该命中桑玛尔,是我非要扑上去,不怪你。”上官槐禄拿回箭矢递给崔卜。 “这是致命伤。”崔卜左右看看箭,又看看上官胸口的痕迹。“公子可有恶寒之症?” “有。” “多久了,发寒发热一般在什么时辰?” “五、六年了,发热时间不定,发寒一般在夜里。” “公子可有呕血?”崔卜眉头更深。 上官点头。 “老人家可否告知我准确时辰?” 崔卜有伸手压住上官的腕脉,诊了很久。 “老人家,宇文敬宇告诉我,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可还有转圜?”宇文敬宇是润和的尚书令,称不上神医也算个名医。 “这三、五年还是你好好静养的时限,若再有变故……”崔卜点点头。 “不会有变故,您只说需要注意什么便可。”贺青抢道。 “不可忧心焦虑,不可动气,不可使力受累,更加不可与人交手,注意去火,注意保暖,吃食更是要万分小心,过寒过燥的食材一概不能吃……” 崔卜还要说,就听纪郢道。 “这不就是静养吗?他气色这样好,完全看不出脉像中的气血两虚。” “今晚睡下,明早不要再以内气功强撑精神,这样做并无好处。” 心有良人_36 “我不这样怕是连路都走不了几步,内气循环本就为了练达筋骨,受伤之前我也常常如此。”上官槐禄道。 “那时你的心肺脏腑还受得了,现在的早已不堪负荷,明日开始还是药膳补汤调理为好,轻易不准再运功。” 看崔卜讲得极认真,上官槐禄只好点头。 待送走崔御医,李弋说明晚备宴于上官洗尘,众人陆续散去,临走时李弋还贴心的抱走泽生。 “我还没死呢,你哭丧着脸做什么?”上官槐禄看着贺青。 “你是早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吗?”贺青没头没脑地问。贺青还记得上官槐禄临行时说的那些话,他那时就隐约觉得情况不妙了。 “你嫌弃我是累赘了吗?” “你根本不可能喜欢我,你只是觉得亏欠我,想用剩不多久的时间补偿我。”这是贺青第一次对上官槐禄大声讲话。“你状况不好为何不早说,早些医治……” “你在责怪我吗?” “我……” “你觉得是怜悯就是怜悯,你觉得是施舍就是施舍,你要是觉得养着我这样的人不值,我还有些金子,应该够补偿你,你若尤嫌不足,大可送信给海皇,我应该还值两三船的黄金。”上官槐禄语气淡淡的,却能听出火气浓郁。 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有对御医毫不隐瞒,上官槐禄就是想自此之后以诚相待,谁知道竟被贺青说成补偿,当他上官槐禄什么人,付不起银子就拿身子抵吗? “你若不喜欢我,我从没要求过,你不该骗我。” “你走吧,与其相看两厌,不如不见。” 其实生活中就是这样,两个人之所以能吵起来,常常因为同一件事中,他们所在意的重点是不同的,对话完全言不搭语,若他们的话能搭上,那就吵不起来了。 上官能狠下心赶贺青走,贺青可狠不下心真的离开,被赶出房门的贺青在后花园坐了一整个下午。 到了夜里,贺青还是忍不住偷偷来看上官槐禄,看到他在被子里微微发抖,想起他说晚上会发寒,就心疼得不行。 上官将内力运行小周天后全部归入气海,卸下内气功的支撑,他全身的骨节就没一处不疼的,从头顶到脚尖就没一寸是不冷的。即便如此,上官也知道崔御医说得没错,长期运功确实对脏腑的旧伤不利。 正在胡思乱想,忽觉有人自身后抱住自己,从身形与温度判断,是贺青。 “我知道错了,你能别生气了吗?”贺青隔着被子把上官槐禄抱在怀里。 “你瞧不起我,你觉得我会用感情去偿还亏欠。” “没有,我不是……” “我承认,我欠你良多,心中总是惦记补偿你,可我想试着喜欢你的心情,绝不是因为亏欠。” “那是为什么?” “人非草木,难道非要我说出来吗?” “你不说我怎知道?你让我猜就不能怪我猜错,还和我生气。” “我……也会心动。” 贺青板过上官槐禄的肩膀,想吻他,上官槐禄却下意识躲开。贺青再凑过去,上官槐禄伸手挡住他的嘴唇。 “这个我还是不大习惯,毕竟你也是男子。”心动归心动,可当一张男人的脸凑近他,上官槐禄还是有点不好接受。 贺青额头抵着上官额头,笑了,六年了,他终于心动了。 “我今天是生自己的气,那箭竟是我的,你状况这样糟也不早说,还一直用内功撑着。”贺青把上官槐禄搂到胸前,胸口贴着胸口,微热的气息透过单薄的里衣温暖着上官槐禄。 “起初对死活我并未在意,后来难受就用内功撑着,我也没想到会越撑越遭,我以为以我的年纪会慢慢好起来。”上官槐禄呵了口气,贺青身上真的太暖和了。“之前不说是觉得无所谓,左右没人医得了我,现在我不想隐瞒你……” 贺青翻身压住上官槐禄亲吻他。 “不准再说没得医,不准再说不在乎,我不管别人说你剩多久……” 贺青低声喘息着,觉得上官槐禄的身子怎么也捂不热,就想用内功把被褥全烘热。 “你先下去。”上官槐禄尴尬极了。 “咯吱……”门缝里露出泽生的小脑袋,“爹爹,鹿叔叔叫咱们一起放烟花。” 两人同时侧头看泽生,贺青脸皮厚,只是愣了一下,上官槐禄的脸色简直都红得发紫了。 “……要成亲了吗?”泽生问。 贺青和上官槐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泽生回头问:“嫦玉,你之前是说只有成亲才能这样吧?” 嫦玉只在门口闪了一下,就把泽生拉走了,还顺手把门带上。 “怎么了嫦玉?” “你爹爹需要休养,一会不准胡说。”嫦玉道。 “哦,那不叫爹爹和贺伯伯看烟花吗?” “你傻的吗?” 两个孩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上官槐禄简直臊得想要去死。贺青则没皮没脸的在上官槐禄的脸颊额角上又吻了几下。 “这不对,你快下去,我,我只说试着接受……这也太快了,放开,别乱摸。”上官槐禄手脚并用想从贺青身下爬出来。“你别得寸进尺。” “该老实点的是你,我只想帮你暖暖,再乱动真要擦出火了。”贺青按住上官槐禄的手。 “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贺青起身,被子落在上官身上,烫烫的。 “你这样用内功的吗?”上官槐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怪心情。 “想去看烟花吗?” 心有良人_37 上官槐禄点头。 第23章 二十三、求鸳戏 贺青的耐心是值得称道的,自那之后的日子,贺青和李弋白天处理朝政,傍晚就一起去摄政王府,日子过得平淡又欢乐。 转眼又是两年多,泽生眼瞧着就要九岁了,功夫更是超过了大他五岁的李臻,上官槐禄对此倒不见欢喜,反而忧心忡忡的不大乐意孩子习武。 这天下午,贺青正在御书房里转圈,李弋在帮他批奏折,太后来了。 “是这凳子上有钉子还是折子会咬人啊?”太后道。 “娘。”李弋起身。 “你坐下,你是好孩子。”太后看着李弋,一脸的慈祥。 “娘……”贺青有点为难的抓抓头。 “你还好意思叫我一声娘,连个媳妇都娶不回来,之前你和鹿霄走得近,那鹿家小子长得可人疼,可怜我老太太头发都等白了一大把,结果那么漂亮的媳妇归别人了。” “娘,我……” “让你说话了吗?老实听着。” 李弋在一旁忍着笑。 “头几年你又领回来一个,啧,这个更美,老婆子我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我这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一杯儿媳妇茶,结果,把人还给盼出宫不回来了。”太后说着作势要哭。 “娘……”贺青最怕娘亲这样。 “你说,你是不是占了便宜不愿意对人家负责,不然怎么这么多年还养在外面?”太后正色问。 李弋依旧在一旁偷笑,哪里是贺青不愿负责,那上官槐禄根本就分不清恋人与老友的区别,两人现在也就是后花园能牵下手,夜里冷了帮忙烘烘棉被的关系。 “我没有,娘,您就别跟着操心了。” “你就放句话给老婆子,你到底想不想娶?”太后问。 “想,可是……” “没有可是,来,跟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太后拉过贺青,贺青老大不好意思,也只好和娘亲大致说了说。 “他让你进房,却不让你碰也不和你成亲?”太后皱眉。 “他不是咱么这的人,在他家乡男子和男子相好有悖伦常,儿子觉得这样就挺好,成亲什么的早就不奢望了。更何况槐禄的身子骨最近越发虚弱,再怎么调养也没用,就算他点头,儿子也不会做什么。”贺青道。 “娘这一辈子吃的盐巴比你吃的米都多,他真的那么抵触你连院门都别想进。”老太后思索片刻,“你们平时吵架不?” “娘,我们几个的脾气您还不了解吗?把我和鹿霄的胆子都借给他他也不敢和上官吵啊。”李弋插言道。 “不吵架?那怎么行,年轻小夫妻,不吵是为了家庭和睦,吵是为了增进感情,一直不闹那有进展啊?”太后拍拍贺青的手背。“你爹活着的时候常说,这打闹就像药材里的巴豆,打过量了会伤感情,就好比巴豆吃多了要拉肚子,但其实巴豆是止泻的药,小打小闹那是情趣。” “也不是没吵过,小三年以前吵过一次。” “那你仔细想想吵过之后可有进展?”太后问。 还真别说,两人唯一一次接吻就是那次吵架之后,虽说是贺青强吻,但如果上官不愿意,他也是没辙的。就如往后的日子里,贺青也多次想吻上官,都没能成功。 想罢,贺青点头。 “看吧,听娘的,今晚回去找个由头和他吵一架。” “娘。”贺青很为难。 “听娘的话,你今儿把茬找好了,接下来的事娘帮你想主意。保管能让他把婚书签了,高高兴兴嫁进宫来。” 贺青摸不着头脑,不过娘总不会害自己就是了。 傍晚回到响月廊,进院子就听到激昂的琴声,刺耳得有些像战曲。 贺青本以为弹琴的是上官,到了中院才瞧见弹琴的是泽生,嫦玉在一旁提了一壶酒,嫦玉这丫头被鹿霄惯得不像样子,才十三就纵着她喝酒。 贺青走过去,又退回来看了一眼,总觉得这情景不太对,男孩子弹琴,姑娘家喝酒…… “贺伯伯,来找我爹呀?”嫦玉抬头问。 “我来看看槐禄,过会再去找你爹。” “我说的就是上官伯伯呀,今儿爹把泽生定给我做媳妇了,以后也要叫上官伯伯做爹了。”嫦玉笑得跟要开花似的。泽生在后面一个劲拽嫦玉的衣摆,臊得脸都红了。 贺青几步走到嫦玉近前,抢过她手里的酒壶,一饮而尽。 奉母命来和上官吵架,需要极大的勇气。 贺青喝完壮胆酒摇头叹息,这都什么事啊? “我回来了。”回得卧房,贺青从背后抱住上官槐禄。 上官槐禄正在擦银甲,他有三套护甲,一套是家传的片锁甲,一件牛皮甲,上官槐禄说是他哥哥亲手所做,还有一套是陪伴他在素仑征战的银甲,是桑玛尔送给他的,纯银打制。 上官槐禄对自己的兵器铠甲都异常珍视。银甲非常容易泛黄,需要经常打理。 “今天回来的早,桌上有新茶。”上官槐禄侧头用额角碰碰贺青的额头以示亲昵。 贺青仗着胆子去吻上官槐禄后颈。 “别闹。”上官槐禄往旁边躲。 “你又在擦她送你的护甲,你在我怀里整日就知道想着她。”贺青抱紧上官槐禄的腰,也不顾他的拒绝。 心有良人_38 上官槐禄拧眉,侧头闻到贺青身上的酒气,心中有些不悦。 “在你心里就只有桑玛尔,几时有过我?”贺青板过上官槐禄的身子低头就吻下去。 上官槐禄向左侧头,贺青不依不饶追着他吻。 “你今天是怎么了?”上官槐禄伸手去推贺青,无奈身形差距太大,根本推不动。 “我不管。”贺青一只手抱住上官槐禄,一只手扯开他的腰带。 “贺青。”上官槐禄没料到贺青会这般无礼。 “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你心里只有她?” “我没有,只是一件银甲,你别多想。”上官槐禄知他是喝多了,本不想和他计较。 “你心里有我吗?”贺青继续耍无赖,低头亲吻上官槐禄的肩膀。 “你喝多了。”上官槐禄气息不稳面颊绯红,心道:心里有未必要说出口吧。 “我知道你只爱她一个人,这么多年,你从没爱过我……我要抱你不愿意,我要娶你也不肯,整天拿着她送你的东西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贺青扯开上官槐禄的里衣。 上官槐禄铆足全身力气推开他。贺青伸手又要缠上来,上官槐禄双手拉紧衣衫,侧身躲过贺青的手臂。 “你诚心吵嘴是不是?” 贺青一愣,果然自己这点心思瞒不过上官槐禄,可此时已经骑虎难下,总不好说自己和娘合计着要算计他吧。 “我就是看不惯桑玛尔的东西。你在大漠不过两年多,泽生都半岁了,你在昶萌整整九个年头了,我亲一下你还推三阻四,我换着词写了不知多少的婚书,你连看都不看,整日对着银甲像宝贝一样打理,我究竟算什么?”贺青吼道。 “你出去。”上官槐禄低声道。 “我不走。” “你喝多了,有事醒了酒再说。”上官槐禄系好腰带,伸手将贺青推出去。 贺青站在门口,心道:这算吵架吗?娘你可别害我呀,我这辈子都没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 第24章 二十四、思无涯 上官槐禄坐在桌前,单手托着下巴,看着桌上的银甲,头些年他不敢看,怕睹物思人,现在自己完全无所谓,贺青反倒计较起来了。 “爹爹。”泽生推门进屋。 “泽生,吃晚饭了吗?” “还没,爹爹,您和贺伯伯吵架了吗?” “当然没有,怎么这样问?” “贺伯伯连晚饭都没做就走了,脸色好吓人。”泽生怯生生的说。 “嫦玉没给你送点心吗?”上官槐禄抱起泽生放在腿上。 “嫦玉说男孩子该喝酒,总吃糕饼不像样子。” 上官槐禄被逗笑了,嫦玉那小样并没有比泽生高多少,饭都不好好吃就学大人喝酒。 “泽生看这银甲好看么?” “泽生说了爹爹能不生气吗?”泽生回头看上官槐禄。 “爹爹怎么会生你的气,说吧。”上官槐禄道。 “我最不喜欢爹爹这件护甲,嫦玉还说如果我真的不喜欢她可以帮我偷出去卖掉,银甲能值很多钱,换很多好酒。” “为什么不喜欢,它不漂亮吗?” 泽生摇头说:“喜欢不喜欢都没缘由的,儿子也常问,嫦玉为什么喜欢我,嫦玉却说,若她说得出为什么,那就不是真的喜欢。” 上官槐禄无奈地笑笑。 “咱们把银甲拆了,换点心好不好?” “好!能给嫦玉换壶酒吗?” 上官槐禄微笑点头,等明天贺青再来就把银甲换的酒给他喝,估计他就不会不开心了。 回到久安殿贺青就好像丢了魂一样,太后给他送了张字条,只有一行小字:本月不得离宫。 这才初三,本月不离宫,那不就是一整个月都见不着槐禄了吗?贺青抓心挠肝的想去后宫和母后商量,到了清心殿门口,却给掌事宫女拦了,言道太后身体不畅快,早休息了。 贺青是个孝子,倘若母亲要他离开上官,他便是青砖跪碎也会求得母亲回心转意,可若只是暂且不让见面,贺青真的有些无计可施。 况且太后还真给贺青安排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此事时间紧迫,贺青无奈只好忙起来。 三天后,街头巷尾议论得都是御史大夫的女儿要嫁入皇宫的消息,贺青也没再出现过。 上京道闹土匪,鹿霄被派去督运税款没在京中,上官槐禄几次见到李弋都想寻问情况,又不好意思开口,转眼就是一个月,街道上都开始有大红的装饰,任谁都看得出是皇家要办喜事。 上官槐禄坐在房间里看着桌上的酒壶,开始有点想念贺青,九年间的形影不离,上官槐禄早已习惯贺青围在身边的生活,就连之前回润和,也是一办完事就马不停蹄往回赶。贺青说他什么都不要,他就理所当然的什么都不给,当贺青真的离开时,他又免不了神伤。 大红鸾凤辇经过响月廊门前,上官槐禄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贺青真的娶了别人。 上官槐禄本想进宫去找贺青问个清楚,换好夜行衣才发觉即便自己去了,又能问贺青什么呢?要不乘夜走吧,带着儿子,走出这个庭院,走出这座城,自此之后天高海阔…… 李弋来的时候,整瞧见上官穿着夜行衣,对着一坛子酒发呆。 “上官,有人想见你。” 心有良人_39 “贺青?”上官下意识一抬头,瞧见李弋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觉得这事不对,跟这院住了快七年了,谁不了解谁啊? “不是贺青,贺青这会忙着呢,没时间见你,你跟我来吧。”李弋这几天可全是按照太后吩咐在办事,可当他瞧见上官的憔悴模样,心下寻思着过会贺青见了必要心疼了。 上官槐禄从响月廊出来,门口有一顶红缎小轿。 “这……能给我匹马吗?” “那边急着呢,你就凑合吧。”李弋把上官槐禄推上轿,自己飞身上马,心道:这次送你进宫你可别出来了。 到了清心殿已过掌灯,太后躺在摇椅上正在吃喝汤。 “娘,槐禄来了。” 上官槐禄跟在李弋身后刚要行礼就听太后说:“免了,过来我看看,怎么瘦成这样?” 上官槐禄看着太后,实在想不出他们在哪见过。太后拉过上官槐禄的手,让他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 “药太苦了,要不咱们趁着没人瞧见,浇花吧。”太后笑着说。 上官槐禄一下子想起,八年前,自己还在久安殿养伤的时候,有个老嬷嬷给自己送药,模样记不清了,不过这话他记得。 “是您?” “想起来啦?那天我就是去看看勾着我儿子心肝的人长什么样,还以为很快能喝到你敬的茶,没想到是一等八年无音讯啊。”太后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在医学落后的环境下已经是高寿了。 “老人家您有什么事需要晚辈效劳?” “看你这身打扮,刚刚是要进宫还是要出城啊?”太后看着上官槐禄身上的夜行衣。 “不瞒您说,还没想好。” “心里不好受吧?”太后眯着眼睛笑道。 上官槐禄苦笑,“太后见笑。” “有什么委屈不妨跟我说,我老婆子最疼人。”太后还拉着上官槐禄的手,笑容慈祥。 上官槐禄摇头,“路皆自选,并无委屈。” “你这孩子,眼睛里面都写满了苦,还嘴硬?” 上官槐禄笑笑,觉得这位老夫人非常亲切。 “老婆子自认眼光独到,孩子们选中的人,我只要看一眼就知值不值得终生相付,可就算我觉得不好,也不会阻止,儿孙自有儿孙福嘛。当初我见到你,还是挺中意的,以为很快就能喝到媳妇茶了,没想到你们这一等□□年也没个消息。” “您久等了。”难得上官还能玩笑一句。 “可老婆子不能再等了,我这年纪等不了了,就惦记着能见到儿子们都有个家。”上官细看太后气色确实不大好,年纪大了,一点小毛病都可能是大事。 “御史家的二闺女,打小就中意我家禹霆,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知道禹霆中意你,你们要是两情相悦,自然是好,可你若不要他,也当给别人个机会不是?” 上官槐禄点头,此事太后说得合情合理,这世上哪有你不饿便不让旁人吃饭的道理? “我听弋儿说,你身体不大好,禹霆很疼你,我很欣慰,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能陪在禹霆身边了,他想起你的时候都是你们的好,他不会后悔更没有遗憾,孩子,如果有一天禹霆不在你身边了,你是不是还有话没对他讲啊?” 上官槐禄低下头若有所思。刚刚自己还觉得可以一走了之,可这几年无论起居饮食都由贺青照顾,贺青如今心灰意冷要娶旁人,自己走不走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反观自己,这一个月来满脑子都是贺青,即便人走了,心是否真的可以无牵挂呢? “人这一辈子本就没几年,指不定哪一天,自己这气还没怄够呢,和你怄气的人就没了。今儿是演礼,明儿才大婚,你要是还有话说,这会去正好。”太后推推上官槐禄的手。 上官槐禄还是有些木讷。 “禹霆在久安殿,你去看看他吧。” 第25章 二十五、相思诀 上官槐禄从清心殿出来,殿外飘着小雨,整个王宫红披彩挂好不热闹,就上官一个人穿着黑色,有些扎眼。 久安殿里,贺青解开腰带,把大红的外衣扯开,忽然觉得背后有异,回头竟看见上官槐禄。 贺青以为又是幻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贺青这几天想上官槐禄想得瞧谁都像他,也不知有几次把琥珀宋平他们看成上官槐禄了。 上官槐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身上脱到一半的大红衣袍,心就不由自主隐隐作痛。 “贺青,我……想你了。”上官槐禄咬咬牙小声道。 “什么?”贺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旁人,真的是槐禄来看自己了。 上官槐禄轻轻抱住贺青,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比贺青矮很多,这样就可以把脸藏在他的肩颈之间,避免了面对面的尴尬。 可这样贺青受不了,上官槐禄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扫过他无比敏感的颈窝,他不再抗拒拥抱,甚至跑到宫里来看自己。难道真的像娘说的那样,略微疏远可以得到思念,适当强横能够收获温柔…… “你真的会想我吗?”尝到甜头的贺青谨记娘亲的教诲:就算心里爱得不行,面子上也要端着点。 上官槐禄点头。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贺青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叫嚣着:久安殿床榻很大,要不就别走了。 “外面在下雨。”上官槐禄小声说。 “你就这样走过来,也不撑把伞,身上都湿透了,我叫人打些热水,你先暖暖,今晚就睡我这吧,我去小书房。”贺青边说边帮上官槐禄脱掉外衣。其实久安殿后面是有浴室的,不过这会儿在下雨,浴室水池太大,水比较凉,贺青在这方面还是比较细心的。 “我自己来吧。”上官槐禄还是有些难为情。 水备好之后,贺青试了下水温,微烫,刚刚好。 “洗好叫我。” 贺青转身要走,上官槐禄死死抓住贺青的衣袖,大红的色泽刺痛了他的心。为什么非要到要失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根本放不开手。 心有良人_40 “你怎么了?”贺青发觉上官槐禄眼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气就问, 上官槐禄摇头。 “哪里不舒服,胸口疼吗?你手这样冷,还是先泡一泡热水……” “我累了,不想沐浴。” “嗯。也好,免得再着了风。”贺青由着上官槐禄任性,泡热水和睡在自己怀里相较,贺青也比较喜欢后者。侍奉上官槐更衣,梳发,最后抱着被子,把被子烘热,为他铺床。 “你不在,被子都是冷的……”上官槐禄自己都没发觉,他这语气近乎撒娇。 “你睡吧,明早我送你回去。”贺青帮他掖好被角,低头在上官槐禄额头上亲了一下。 上官槐禄温柔的楼主贺青的脖颈,试探的去吻他的嘴唇。一瞬间,贺青脑子里炸开无数朵礼花。 “别闹,我,我今天喝的有点多。”贺青拉开上官槐禄的手臂,压在枕头两侧。今天光是挡六部官员的敬酒,贺青就喝了少说二斤酒。 上官槐禄看着他,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脸颊绯红,眼神却带了几分哀伤。 “到底怎么了?”贺青看他这样子就心疼。 “你不要我了吗?”上官槐禄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贺青叹了口气,俯身抱住上官槐禄,小声在他耳边说:“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可我更不想为难你,咱们在不同的礼教教养下长大,我愿意等,哪怕是等一辈子。” “我卖了银甲换了好酒,你却没来喝。”上官槐禄的声音委屈极了。 “那你愿意穿我送你的护甲吗?”贺青满怀期待地问。对于武将来说,护甲是最接近自己生命的东西,无论在哪个国家,护甲都是由最亲近的人准备的。 “那你能不要离开我吗?至少在我死之前,不要离开我身边,我不会再耽误你太久的……”泪水不争气的在上官槐禄眼眶里打转。 “你在胡说什么,我把你照顾的不好吗,怎么还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贺青皱眉。 “行吗?不离开……”上官槐禄有些急切的问。 “我绝不离开你。” “那……你能不娶别人吗?” 贺青不解地看着上官槐禄,自己没有要娶什么人呀。 “我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你了,可你要娶别人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什么……”上官槐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青翻身吻住。 “再说一遍。”贺青死死压住他,生怕一放松上官槐禄就又跑了。 “你要娶别人,我也不强求。”上官槐禄道。 “谁要听这个,前面那半句。” “我喜欢你。”不待上官槐禄说完,贺青再次低头吻他。 “我更喜欢你,可我每次要接近你,你就一万种理由把我推开。” “我那一万种理由只是想掩盖自己的心悸,你以为你压得住我?是我每一次都不想挣脱,却又不得不想出那些蹩脚的借口拒绝。” 上官槐禄说着将手腕从贺青手里抽出,贺青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刚刚他甚至感觉自己抓到的不是人的手腕,而是一缕烟尘,上官槐禄微微一笑,另一只手也从贺青掌握中逃出。 “你……” 上官槐禄如鱼一般从贺青身下游出去,坐到床沿上,贺青不由自主伸手去抱他,竟抱了个空,眼前一片月色的烟雾如同一块影纱般飘到床里,上官槐禄正坐在那对贺青笑。 “好了好了,你不能运功。”贺青赶忙制止他继续展示轻功的意图。 上官槐禄跪坐到贺青面前,哽咽着说:“这两年,我其实从未真正拒绝你,可我找不到借口说服我自己承认对你的感情,只好找无数理由说服你。我害怕承认自己喜欢你,又无法承受失去你……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就不要承认,无论怎样你都不会失去我,你想别扭到什么时候,都好,我陪着你。”贺青也跪起身,将上官抱在怀里。如贺青所言,自己的大腿和上官的腰差不多粗,他紧紧抱着上官,就如同抱了个娃娃似得,都不敢用力。 “我能相信你吗?无论是我喜欢的还是喜欢我的,最终都会离我而去,只剩下我自己……”上官槐禄靠在贺青肩上,心里话都说出来就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不会像桑玛尔一样伤害你,也不会像你父亲兄长那样忽然离开你,不管什么原因,即使是死我也会死在你身边,你不用害怕信任我,放心把心交给我,我保证,我绝不会让你后悔。” 上官槐禄哽咽着哭了起来,九年了,无论是爱人的背叛还是亲人的离世,上官都不曾表现出特别的情绪,仿佛受伤心痛的人不是他,可人非草木,苦苦压抑不代表不想宣泄,只是没有一处让他真正觉得安全,直到能坦然接受贺青的拥抱,才觉得所有的委屈伤心都在这一刻汹涌而来。 由着他哭了许久,贺青知道他心里苦,要哭出来才会好受,贺青温柔地吻着上官的脸颊,轻轻拍他的后背…… 次日清晨,贺青由侍从服饰更衣。 “贺青?”上官槐禄强挣扎着下地拉住贺青。 贺青急忙抱扶住他。 “你说过不娶旁人……” “你从昨天起就一直念叨着娶不娶的,到底怎么了?我要成亲也是和你呀。”贺青不解。 “不是你要成亲吗?和御史大人的二女儿。”上官槐禄道。 “谁告诉你是我成亲?” “你这喜服……何况皇城里还有别人成亲需要这么大排场吗?”上官槐禄比贺青还不解。 “李弋是大哥,我排行在三,你就从来没想过我俩中间还有个中安王董安吗?他头些年谋反被圈禁在母后宫中,这几年也算安分,母后要给他寻一门亲事。” “那太后还说……”上官槐禄愣住,太后从未说过贺青要成亲。 “我娘的话你也敢信?”贺青把上官槐禄抱回床上。“给你说个事,二十几年前,我爹旧疾发作卧床休养,那时包括纳疆和素仑在内的六个国家联合攻打咱们,爹说打就打,娘却说要城门紧闭免战高悬,她需要一个月时间,然后娘就化装成使者,带着礼物逐个拜访那些大王将军什么的,说也邪门,那几天北边闹海盗,南边闹海啸,等一个月过后,他们六个国家打得那叫一个如火如荼,谁也没时间和兵力来咱们昶萌了。” 上官槐禄想起昨晚那个和自己掏心窝子谈话的太后,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说了你别生气,之前找茬和你闹别扭,还有这个月不去见你都是娘的主意,她说只要我听话,你就能答应和我成亲,我是鬼迷心窍更是没辙了,才会冷落你这么久……”贺青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什么都和媳妇说。 上官槐禄更是惊讶。 心有良人_41 “那你答应了吗?” “什么?” “和我成亲啊,娘说你会答应,你答应吗?” 上官槐禄随即释然浅笑,点了点头。要不是闹着一出还不知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贺青看得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今天不去观礼了,我哪也不去。”贺青额头抵着上官槐禄的额头,又想俯身去吻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你在发热?” “只是有点头晕。” “你先别动。宋平,去传崔御医来。”贺青摸摸上官槐禄的额头,确实有点烫。 崔御医一搭上官的腕子,脸色就不大好看。 “崔御医,您看……”这老爷子只皱眉不说话,贺青看着就心慌。 “昨日淋雨了?”御医问。 上官本想起身答话,却觉一阵天旋地转,贺青急忙扶他躺下。 “昨天他来的时候确未撑伞,不过我及时用内功帮他取暖了。”贺青说。 “哭过还是喊过?” “……哭过。” “你让他哭?”御医看了一眼贺青。“他心上的血脉是有高手帮他勉强拢在一起的,这表面上看不出,内里原本就长不好,后来再伤还是伤得心肺,万幸血脉没崩裂,不然九年前就无人能救了,一再提醒要心绪平和,戒喜戒悲,不准运功也是如此,就怕他再牵动心脉上的旧伤,哭最容易牵动心肺脉络,那是致命伤,万一有个意外,谁都救不了他。” “那现在……” “没发什么凶险就是万幸,要好好静养。” 贺青捏了一把冷汗。 “崔御医,那他能行大婚礼吗?会不会有影响。”大婚可是件大喜事,这戒喜戒悲…… 崔御医没说话,转身收拾药箱,走了。 贺青急忙追上去。 “崔御医,崔御医,崔伯伯……” 走到殿外,崔御医才停住脚步。 “崔伯伯,他不能大婚吗?”贺青有些急切。 “能。” 贺青长出一口气。 “可他不能欢喜也不能伤怀,日晒雨淋更是受不得多少,尤其是不能行房,倘若你只与他成亲……是件很苦的事啊。”这一家的三个孩子都是崔卜从小看着长起来的,自是会关怀些。 “我可以用我的内功包覆住他的心脉。” “太冒险了,作为医者,我不赞成这样做。” “我们可以不洞房,只要有他在,我不觉得苦,这事您能不告诉我娘吗?” 崔御医点头。 第26章 二十六、红烛夜 自从上官槐禄答应和贺青大婚,贺青就任性得不像样子。 清晨,贺青发誓整个皇城都能证明自己对上官是真情实意。上官不过是调笑两句,这皇城怎么证明他的情是真是假?贺青下午就颁旨,昶萌的都城弘偃城改名叫青镇,谐音是情真,上官槐禄听说的时候一口茶喷在贺青衣襟上,直骂他昏君。 到了守祠的日子,上官槐禄要入主东宫,自是按照皇后礼制翻三倍,光是祖宗祠堂就要守九天,上官是开国以来第二位男后,上一个单单是九天不进食就去了半条命。 贺青哪里舍得,就效仿李弋,偷偷往祠堂送点心,一到掌灯还想背着上官槐禄跪着,上官槐禄不肯,贺青无奈,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只好寸步不离的陪着。 待到最后一日,太后到祠堂来看儿子,远远的看见两个身影并排跪着。 走近些就听贺青说:“你就吃一点吧,列祖列宗不会怪罪的。” “守祠堂还不规矩,你就不怕老祖宗生气。” “你都九天没吃过东西了,用人参汤吊着哪是办法呀。”贺青真是拿上官槐禄的轴脾气没办法。 “都最后一天了,你就老实会吧。”上官槐禄实在拿他没办法。 “出嫁从夫,你就该听我的,让你吃饭你不肯,让你休息也不肯,你要心疼死我是吧?早知道就把皇位先让出去,再和你大婚,也免得你多受这许多苦。” “又说傻话。”上官槐禄跪着靠在贺青身上。“还真有点累,让我靠一会吧。” “嗯,你放心睡,我给你把风。” “别说的跟做贼似得。” “我还是不服,爹怎么就选中三弟了?那他明明就是昏君的做派。”中安王董安扶着太后回宫。 “昏君?他都接管昶萌十年了,可出过什么乱子?”太后拍拍中安王的手背。“安儿,人不能只看表面,处事更加不可太过急功近利。” 董安点头。 “你们是一个家里长大的,何苦相互为难。” 心有良人_42 “皇位之争本就是胜者王侯败者……” “你败了,可成贼了?不还是中安王。弋儿和禹霆可有争得你死我活?不也高高兴兴的大半辈子。你们是我养大的,尤其是你,一出生就在我身边,我知道你早就想通了,就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就是不服气,看禹霆那傻样,那么漂亮的美人跟了他,王位也是不争自得。”董安叹气。 “这话你回去跟你家媳妇说去,看他不拿戒尺打死你。” “别呀娘,我家那母大虫,您还不知道吗?” 回到响月廊已经是一个月后,桌上的美酒早就被嫦玉偷喝了。 “七月半有阴阳会,咱们婚期定在下月初六。” 上官槐禄点头。 “还有这个,我亲手打制,是咱们昶萌特有的锁环甲。”贺青打开桌上的盒子,里面一套乌金甲。 上官槐禄走过去,伸手抚摸甲片。 “真好,只可惜,我再也用不到了……” “胡说什么,你是皇后,以后每年检兵阅队,你要披挂整齐陪我站在主帅席。”贺青抖开甲叶给上官槐禄试试。 “只见过你们穿锁环甲,我还没穿过。”罩袍束带系甲揽裙。“还挺重。” “我忽然不想你去检兵了,不知多少人要被你勾了魂魄。”贺青抱住上官槐禄,早已被他飒爽的英姿迷得晕头转向。 “就知道胡说,你也不想想我都多大了,即便当年这幅皮相还能看,如今也是迟暮之容了。” 上官槐禄不提,贺青根本没想过,上官槐禄虚长贺青四岁,今年已是三十有四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天下第一美人。”贺青低头亲吻上官槐禄,自打上官槐禄承认喜欢他之后,贺青时时刻刻都腻腻歪歪的。 “大白天,给人看到多不好……”上官槐禄哪有他那么厚的脸皮。 “你穿着锁环甲还能用出那种妖孽一样的轻功吗?”上官槐禄已经和贺青解释过,这种轻功不需要内力支撑,是义妹桃小暖自创的,只能用于近战,因为这门内功最大的缺陷是一次移动范围不会超过两个臂展。 上官槐禄笑着想从贺青腋下飘过去,却被贺青抓住肩膀上的披风钩。 “这下你可跑不掉了。”贺青抓住上官槐禄继续刚刚的吻。 “你们要不要一起用午膳,鹿霄刚刚回来。”李弋的声音隔着半道院都听得见。 “稍等,我们很快过去。”上官槐禄急忙推开贺青,伸手去解战甲。 看着满面通红的上官槐禄走出房门,李弋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之前瞒着你,没怪我吧。” 上官槐禄颇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恭喜你。”鹿霄从李弋身后跳出来抱住上官槐禄。 “这么多年,承蒙照顾,我就不说谢谢了,不过真的舍不得搬走。”上官槐禄拍拍鹿霄后背。 “当年说好这院子是送给你的,你也不必搬走。往后贺青要是欺负你,你可以当这是娘家。”李弋道。 “能不能别说的好像嫁女儿一样?”鹿霄放开上官槐禄,上官槐禄瞧他眼圈都红了,自己心里也觉得微微泛酸。 “吃饭了,吃饭了。你们几个快点。”隔着老远纪荀叫道。 大婚当日,贺青披挂整齐骑着马,上官槐禄比他错半个马身,两人穿着一样的乌金锁环甲,大红披风,一个赛着一个的英俊潇洒。 气得礼部尚书差点辞官。你们拿王宫当了跑马场,跑进去就算大婚了,那还要礼部做什么? 给太后敬茶的时候,上官槐禄还算守规矩,想必贺青错后些,贺青则直接拉他并排跪下。太后很高兴,自己最小的儿子终于成家了。 “高兴吗?”久安殿内,贺青帮上官槐禄解下披风。 “嗯。”上官槐禄笑着也帮贺青解披风。 “你不能太高兴。”贺青抱住上官槐禄,伸手去摘他背后的锁钩。 “大婚都不许高兴,是不是跟了你,以后什么都要听你的了。” “又胡说了,分明是我什么都听你的。”摘下上官槐禄的战甲。“今天累了,沐浴之后早些休息。” “我还没去过久安殿的浴室……” “你不能去,浴室太大水太冷。我叫人备些热水。” “我已经叫琥珀备了许多热水,你陪我一起吧。”上官槐禄温柔地望向贺青。贺青觉得自己要晕了。 不过贺青出奇的规矩,就像上官槐禄刚来昶萌时一样,贺青侍奉心上人沐浴、梳发、更衣,上官槐禄几次想抱贺青都被他巧妙地躲开了,上官槐禄脸皮薄,这样已经是极限,见贺青似乎无意,他只得作罢。 贺青哪里会无意,他是不敢被上官槐禄抱,沐浴之时不着寸缕,今日又是二人的洞房花烛夜,要是此时被温香软玉抱满怀,贺青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控制住。 抱上官槐禄回到卧房,上官槐禄起初还有些紧张,谁料贺青只是止灭烛火,准备睡了。 “贺青。” “禄卿,以后你该叫我禹霆了,这样才亲密些。”贺青抱着上官,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踏实过。 “禹霆,鹿霄教过我……” “你以为我这么想和你大婚是为了什么?”贺青习惯性的低头吻上官槐禄的嘴唇。“不是为了洞房花烛夜,而是为了自此之后,只有我能这样抱着你,这样吻你。” “那你……不要我?鹿霄说男子之间也可以……”话没说完又被贺青吻得呼吸不畅。 “你是不是一旦爱上了什么人,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很轻很认真地说。“我越来越嫉妒桑玛尔了。” “你怎么总是提起她?” “我嫉妒,你知道大漠有多少关于你们的美丽传说,你是浩瀚星海中的司北辰,他们的大祭司就是清丽婉约的南天星。一想到她得到过你的心,我就……”这次轮到上官槐禄堵住贺青的嘴。 心有良人_43 “我心里早没有旁人了,只有你,倘若我真的是司北辰,那你才是我的南天星。”上官槐禄怯生生爬上贺青的胸口,手指滑入他的衣襟里。 “求你了,你不知道我忍得有多难,崔伯说,我们不能那样。”贺青紧紧抱着上官槐禄,不让他乱动。 “求你,不要引诱我。” “你可以用内力保护我……” “我不能拿你冒险。。” 上官槐禄心中泛起丝丝甜蜜,只觉得这人虽是男子,但能与他一起也算不枉此生。 “一想到我盼了十多年,终于盼到能这样抱着你,我就怎么都睡不着……” “话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对我这样好。” “我今夜一定睡不着,讲个故事给你听。”贺青抱着上官槐禄,叱火令的内力缓缓灌入他的经脉当中,驱走夜里的清寒。 “嗯。” “汜水楼诗会那天是我和鹿霄十六岁生辰,鹿霄最爱哪些文绉绉的东西,我只好陪他去,还是读书人会玩,我还以为诗会会像在酒楼请客一样,结果汜水楼上,四层的雅间对着天井没有围栏,我都怕那个读书人一脚踩秃噜了倒下去。” 上官槐禄忍不住笑出声。 “我和鹿霄坐在四楼最靠边的雅间里,然后,一团粉红的迷雾在天井里乱飘,一团藏青色的迷雾紧随其后,粉色的雾气停在我与隔壁雅间中间,少女手扒廊檐声音宛若银铃,她说:槐禄哥哥抓不到我。然后藏青的雾气缠绕在我身体四周,里面露出你足以迷惑众生的脸,你说:多谢,好茶。我才发现面前的茶杯空了,你们又飘向了天井,我的心就如同那碗清茶一样被你带飞了。” “那天是你?”上官槐禄完全记不得当时那位少年的脸。 “当你承诺,解开连心锁拿出扳指的人能得你为伴的时候,我就暗暗在心里发誓,定要得到那枚扳指,可等方鸢修好盒子,我再解开都是三个月后了,我追到千瑚城,进城之时正赶上你领兵剿匪,我一路跟着你,飞霞岭燃狼烟提示你峡谷有埋伏的人是我,后来战事不断,我也不好贸然去军中找你,我只能偷偷跟着你,原本还只是为样貌心动,随着对你了解越多,你的人品、才情、武功、谋略,越是让我无法控制的迷恋你。” “可那时我还不认识你。”上官槐禄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跟着你将近三年。后来鹿霄给我送信,说他得罪了素仑女王,要回家避一避。他是个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的人,给我送消息就是有大事了,我急忙赶回昶萌,回来被大哥扣住接了王位,没多久昶萌就与素仑开战了,我到大漠就听吟游诗人们传唱着你与桑玛尔的爱情故事。那时我的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贺青捧着胸口佯装出很痛苦的模样。“天可怜见,桑玛尔害你不成,反而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傻瓜。”上官槐禄又被他逗乐了。 “你呢,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贺青问。 “禹霆,我知道这样说会很扫兴,可我有点累了。”上官槐禄难为情的把脸颊靠在贺青肩上。 “睡吧,我守着你……”贺青知道他一定不好意思说,人都在自己怀里了,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咱们走吧。这个用不着了。”嫦玉摆弄着手里的迷香桶拽了拽泽生。 “嘘,再听一会。” “走吧。你爹爹安全得好像皂荚里的豆子,用不着你瞎操心。”之前是泽生怕爹爹被欺负才备了迷香来听墙根。 “贺伯伯对爹真好,要是娘也能对爹这样好……” “你娘要是也这样好,你就见不着我了。” “不要。”泽生拉住嫦玉的衣袖。 “我以后对你会比贺伯对你爹还好,你的小脑瓜里能别这么多心事吗?”嫦玉戳戳泽生的脑袋。 “真的吗?” “什么?” “你会对我更好?” “你快点长大不就知道了吗?” “嫦玉。”泽生拉起嫦玉的小手,“咱们走吧。” 第27章 二十七、酸红果 “服药后一刻钟起效,可保你三四个时辰心脉如常人一般,能施内力与人交手,也能用普通的轻功,不必只用一套‘鱼烟’撑场面。”潇魁拿出一个罗汉果大小的瓷瓶给上官槐禄。 “这药……” “小桃的药你还信不过吗?” “你之前说小桃疯了。”上官槐禄其实也很想桃小暖。 “当年他们救出怀远,却没能保住他的性命,那时起小桃确实疯疯癫癫好多年,最近几年才好些,不过也是半疯,时好时坏,很多人她都记不得了,甚至不记得咱们五个结义,每次见我都以为我是她亲哥,不过桃花圣手可不是浪得虚名,求她配药总比别人稳妥。” “这倒是,上次军医都说我必死,小桃来了却说没事。”上官槐禄点头。 “据小桃自己说这药里还需几种稀缺药材,她会去找,现在就只能凑合用用,配好新药会来棋盘庄找我,不过最快也要三年。” 上官槐禄点头刚要道谢,就听潇魁又说:“这药是给你救命用的,万一有什么危险,你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可不是给你家那口子打牙祭用的。” “大哥,或许贺青会很感激你的提醒。”上官槐禄哭笑不得。 “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贺青在一旁小声嘀咕道。“不过桃小暖要是那么厉害,不如请她来给槐禄看看,说不定还能医。” “这个我也想过,可我一和她提到上官二字,她就疯了一般,把整个屋子都砸了,整整哭了一夜,次日缓过来连我是谁都忘了。” “那便不好为难了。”贺青叹气。 潇魁其实还是挺满意贺青的人品的,怎么看都不算辱没了自己的义弟。 “你也知道,小暖心仪三弟槐远,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心,三弟是死在她面前的,哎,你们兄弟都有让人疯狂的本事……小暖这样,蓝晏也是。”潇魁叹道。“药你收好,我还要回棋盘庄看看,过些时候再来看你。记得一次一粒就足够,药量有限,别浪费。” “刚来就走。” “多待两天。”贺青上官槐禄同时开口。 “我大儿子要娶媳妇,我先回去了,年末还来看你。” 心有良人_44 “那就不多留了,贺礼还请大哥别推辞。”贺青道。 “对了,蓝生说他找到蓝晏了,你看是送回海上花,还是你先见一见。” 当世海盗分两派,分别是“海皇”和“海上花”,其首领蓝生和蓝琴还是表兄妹,蓝晏是蓝琴的弟弟,算起来也都不远,蓝晏为了上官槐禄简直疯魔,蓝生把他抓回来,打算交给蓝琴好好管束。 上官槐禄望向贺青,这事有点尴尬。 “听说他为你……屠过村?” “没那么夸张……” 当时剿匪,整个村子都是散盗,上官槐禄被暗箭所伤,蓝晏一怒之下毒杀了全村。事情本无奇,奇闻皆是世人所传。 “你见见吧,劝劝他,估计他只听得进去你的话。”贺青道。 潇魁其实也是希望上官槐禄能劝说蓝晏。 上官槐禄点头。 送走潇魁,年关将近,天越来越冷,上官槐禄越发贪睡。 这一日,上官槐禄靠在躺椅上看书,边消磨时间边等贺青回来,迷迷糊糊半睡不睡,只觉得有人碰自己,睁眼正瞧见贺青将披风盖在自己身上。 “你回来了。”上官槐禄刚刚清醒声音有点哑。 “禄卿怎么睡在这?小书房里冷。” “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上官槐禄晃晃手上的《昶萌风俗志》。 “昶萌的风俗你都快比我熟了,还看啊?”贺青低头吻了一下上官槐禄的额头。 上官槐禄撑起身,贺青不等他起来,就直接把他打横抱起。上官槐禄靠在贺青怀里低声喘息着,他们谁都不敢提,却也都觉出了上官槐禄越来越虚弱。 “你,你,你怎么这样了?” 贺青转过身上官槐禄才看到跟在他身后的蓝晏,蓝晏看着上官槐禄的样子,险些哭出来。 上官槐禄摇摇头,轻声对贺青说:“好冷啊。” 贺青退坐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双手抱着上官槐禄,小心翼翼把温热的内力探入上官槐禄的脏腑。不消片刻,贺青已是一身冷汗,他觉察出上官槐禄的心跳几乎要停了,难以想象自己若再晚回来些会如何。 上官槐禄也察觉情况不妙,拿出潇魁给的药,吞下一粒。 “暖一点了吗?你怎么敢睡在书房,也不加两个碳炉,回头我要治琥珀的罪。”贺青心疼得不行。 上官槐禄摇摇头说:“整个王宫都是琥珀在替我操持,这几天都要忙死了……” “再怎么忙,你的事也是头等大事,哎,你就惯着她们吧……最该怪的是我,回来太晚了,我就该把你锁在被窝里。” 上官槐禄抬眼看站在一旁哭的蓝晏。 “蓝晏,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 “呜……”蓝晏哭得更凶了。 “你也都快三十岁了,不再是小少年了,大老爷们哭起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上官槐禄道。 “槐禄……”蓝晏要扑上来。 吓得贺青急忙抱着槐禄躲开。 “你仔细点,他身子弱。”贺青道。 “槐禄,我在润和怎么都找不到你,有人送来你的衣裳,那是我送你的衣裳,上面全都是血。” “蓝晏,你可知你帮上官帛入千瑚城,他杀了我爹和我哥?”上官槐禄问。 “我没想到,上官帛答应我只要能帮他拿到王位,他就把你给我,我没想到他会杀大哥和伯伯。” “你傻吧!”贺青鄙视道。 “你还记得上官槐禄是什么时候死的吗?”上官槐禄忽然问。 蓝晏脸色一变,目露凶光面目狰狞的又要扑上来。 “怎么回事?”贺青接连躲闪。 “他失心疯。”上官槐禄可不是在骂人,而是在说蓝晏真的失心疯。“蓝生说他一听有人说我死了就会犯病,我试试。” “不是吧。” “蓝晏,上官槐禄是怎么死的?”上官槐禄再次问。 贺青抱着槐禄纵身跳到院子里,蓝晏抽出随身的短刀紧随其后。 贺青只觉得怀中一空,上官槐禄飘落在地,随即身影一散,缠向蓝晏。蓝晏本想一刀劈向贺青,可当藏青色的烟雾飘散,他便一愣,上官槐禄单手一弹的刀刃,另一只手挥拳砸在蓝晏面颊上。 蓝晏一脚揣向上官槐禄胸口,上官槐禄双掌交叠,硬接了一下,没后退半步,蓝晏手腕一翻,刀刃顺势扫回来,想逼开上官槐禄,上官槐禄则伸手抓住他的刀刃,鲜血瞬间自指缝溢出。 “禄卿。”贺青心中一紧。 上官槐禄与蓝晏面对面,双眼直视他的眼睛,说:“你想杀了我?” “不!”蓝晏放开刀。“我不是要杀你。” “如果你杀了贺青,我也不会独自活下去。”刚刚抽刀那一刻,蓝晏的杀意分明是指向贺青。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蓝晏抓住上官槐禄的肩膀死命摇晃。 “你够了啊!”贺青一把推开蓝晏,抱扶住上官槐禄,“你怎么样?” “槐禄,我比他更爱你,我知道我做错很多事,你能不能……” 心有良人_45 上官槐禄只是温柔地看着蓝晏,“回家去吧,润和的事,我不怪你。” “你跟我走吧。” “这儿才是我的家。”上官槐禄摇头。 “你喜欢过我吗?”蓝晏问。 “我现在也很喜欢你,咱们自小相识,若说小桃似我的亲妹妹,你就如同我弟弟一般。”上官伸手擦去蓝晏脸上的泪水。 蓝晏则伸手抱住上官槐禄,说:“真的吗?” “你看,我还活的好好的,你从没伤害过我,你做的我都懂,怪只怪我当年并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该早告诉你我对你没那样的心思。别再为我伤人了,过去的事不怪你。”上官槐禄知道蓝晏并不是真的有病,只是有些控制不住疯的冲动。 “槐禄,我比他更爱你,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知道我做错很多事,你能不能……” 上官槐禄摇头。 “为什么?”蓝晏说着又要摇上官槐禄。 “因为他是贺青,你是蓝晏。”上官槐禄只觉得头晕目眩。 贺青上抢一步再次推开蓝晏,上官槐禄失去蓝晏的支撑,身体发软,贺青一直很主意上官槐禄,见他不稳急忙将人抱起,上官槐禄靠在贺青胸口,阖上眼微微气喘。 “他怎么这样?”蓝晏也发现上官槐禄不对劲。 “琥珀,传御医。” 贺青不理蓝晏,抱着上官槐禄回卧房。 “禹霆,好冷。” “宋平,加碳炉,快。” “他究竟怎么了?” “你自己不会看啊,我警告你,再碰他一根头发我剐了你。”贺青早看他不顺眼了。 “禹霆……” “我在。”贺青抱着上官槐禄在屋里急得直转圈,运起叱火令的内功,轻熨着怀中人的身子。 “别怪他,那些人都骗他,他才会疯疯癫癫。也怪我,当初送那件血衣给他,本想离间他和上官帛,却不想会变成这样。”上官槐禄道。 “大王,御医到了。”琥珀道。 “快。”贺青把上官槐禄放下,掖好被子。 “大王。”崔御医刚要行礼,被贺青一把拉住。 “免礼,先看看他。” 崔御医诊了半天,就只是皱着眉不说话。 “崔伯。”贺青都急得不成了。 “大王,他的旧伤……好了?这不可能。” “什么?”贺青不敢相信。 “完全诊不出有伤,只是风寒颇重,喝些姜茶休息一晚应该会有所好转。” “是小暖的药。”上官槐禄笑起来,虽然还是很冷,但他觉出身上逐渐有了力气。 “你用了什么药?”崔御医问。 “崔伯,我刚刚还与人动手了,也完全没有气力不济。您看看能不能再配些,常吃不会有什么不好吧?”上官槐禄把药瓶拿给崔御医,崔御医闻了闻,倒出一粒包好,便将药瓶还给上官槐禄。 “老臣暂且只能闻出强筋健骨和接续经脉的药,其他还要细细验过才知,不过一粒就能有如此效果,可见此药对你的伤症十分有利,大可放心用。”崔御医道。配不配得出想放在一边,查验利害还是难不倒御医的。 贺青给上官槐禄包扎手掌上的伤口,心中也有几分欢喜,那药若真的这么灵,一定要来配方多制些。 “蓝晏……” 蓝晏听上官槐禄叫他急忙过来。 “槐禄,你究竟是怎么了?” “只是差点被沙漩碾碎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我,我……你让我陪着你吧,我哪也不想去,这些年我到处找你,一听你死的消息我就犯病,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你看着我吧,我再犯病你就打死我。”蓝晏蹲在床边,满眼期待地望着上官槐禄。 贺青听着都气乐了,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 “你姐姐还在家里等你呢,你要回去报个平安。” “那我尽快回来。”蓝晏继续死皮赖脸。 “你回去多陪陪你姐姐,自打她做了娘之后,‘海上花’的事务都没什么人管,咱们可以当亲戚走,你不能整天在我这无所事事啊。”上官槐禄抬手拍拍蓝晏的头顶。 “我就是一刻也不想离开你。” “可我已经有禹霆了,你不可以这么任性。”上官槐禄的声音很温柔。贺青听在耳中甜在心里。 蓝晏则是恶狠狠地看贺青,好像想将人生吞活剥了。 “你不听话我就不理你了。” “那我能在这休息几日再走吗?”蓝晏实在是没辙了。 “嗯。”上官槐禄点头。 送走蓝晏,贺青就扶起上官槐禄,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喂他喝姜汤。 心有良人_46 “好辣。”上官槐禄挑食不爱吃姜味。 贺青喝一口,觉得还成,挺甜的,就知道是槐禄不爱喝。 “不好喝也要喝,快些喝完才有效,一会要凉了。”贺青把姜汤交给上官槐禄,不安分的双手都摸进了槐禄的衣襟里。 上官槐禄急忙两三口喝完姜汤,放下碗,抓住贺青的手臂想把那两只不安分的手掌拉开。 “快放开,啊……” “你声音真的太好听了。”贺青调笑道。“你刚刚对他那么温柔是想嫉妒死我吗?” 上官槐禄掰开贺青的手,忽然说:“这药似乎真的很用。” “嗯,脉像上都摸不出你有旧伤,你那个妹妹真是奇人。”贺青也不由赞叹。 上官槐禄侧过头看着贺青,眼中流淌着无限温情。 “别这么看我,求你。”贺青闭起眼不敢看上官槐禄。 “我……” “你还在发热,早些休息吧,靠我近一点就不会觉得冷了。”贺青轻轻拍着上官的肩膀。 等贺青睡着,上官槐禄还没睡,他伸出手捻了捻贺青左边的衣领,那里沾染了一小块红色痕迹,上官槐禄看着手指上的淡红色,还闻到上面的淡淡桂花香,是女孩子用来抿唇的丹纸香味。 以贺青的身高来说,如果有女孩能站着将嘴唇印在他颈侧的衣领上,那女孩要比上官槐禄还要高才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那姑娘是坐在贺青腿上,或者伏在他怀里…… 上官槐禄翻身躺倒一边,蜷起身,心里不是滋味,就好像是下午吃过的红果卡在胃里,不上不下一个劲的泛酸。 第28章 二十八、龙吟曲 次日是年前最后一次大朝,打腊月十五到正月十五再无朝会。 贺青早早去上朝,直到傍晚还没回来。 上官槐禄抱着儿子走神。 “爹,这一句您都读了三遍了。” 上官槐禄把书放下。 “爹,咱们出去玩吧,今儿腊月十五是流火夜,外面可热闹了。”泽生道。 上官槐禄没答话。 “爹爹,你怎么了?” “出去玩吧。”上官槐禄找来披风。 宫里贺青有交代,无论王后想去哪都不得阻拦。 街上确实热闹,买卖铺户张灯结彩,上官槐禄心里有事,自是没什么玩闹的兴致。 “爹爹,去吃茶点呗。” 上官槐禄点头。然后,就见到嫦玉、李臻和南宫馨在茶馆里朝他们挥手。 “小鬼,约了嫦玉他们,带爹爹一起就不怕爹爹扰了你们吗?”上官槐禄打趣道。 “上官伯伯。”嫦玉跳过来与上官槐禄见礼。 嫦玉长泽生四岁,过完年就十四了,少女之姿渐渐展现,不见柔媚却十分水灵。上官槐禄看在眼里不禁感慨岁月催人。 “去西街吧,好吃的都在那边。”嫦玉道。 “之前不是说去东城堰辅街看龙鱼擂吗?”泽生问。 嫦玉表情上的细微变化没有瞒过上官槐禄,本就是出来玩,去哪里本也不打紧,可他们既然约好,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我饿了。”嫦玉有些生硬地说。 “那就去雍荣斋。” “啊,不……不用了,咱们还是先逛逛吧。” “那我先去雍荣斋,不耽误你们两个玩乐,一会你们到雍荣斋来找我。”四个孩子从小玩到大,青镇近些年又是夜不闭户的太平景象,上官槐禄也很放心他们出去疯。 “这可怎么办啊?”上官槐禄走后嫦玉问李臻。 “你别自乱阵脚,大王他们一定在雅间,上官叔叔去了未必遇得上。”李臻道。 “怎么回事?”泽生问。 “还不是御史大人家的二闺女琼芳,这么多年对大王不死心,咱们大王后宫又空得吓人,这不是年关了吗,不少人想趁此机会把女儿侄女什么的介绍给大王认识,一个个都约大王饮宴,大过年的,大王哪里好拒绝。听说昨天有个姑娘自荐枕席……” “我的天,现在女子都这么大胆了吗?”嫦玉一脸的不可思议。 “大王答应了吗?”泽生追问。 “当然没有,大王严词拒绝,不过今天是御史大人请大王在雍荣斋用膳,琼芳姑娘一定在,这要是被上官伯伯看见必是要误会的。”李臻道。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是去雍荣斋吧,去给大王报个信,咱们原本也是要去看龙鱼擂的,千万别出乱子。”李臻叹了口气。 到了雍荣斋,上官槐禄直接上了三楼,他耳音极好,一走一过就能听出雅间里人自己是否识得。 “大王,您怎么就不懂臣女的心意啊,臣女只求妾妃之位,绝不会和王后争宠。” 心有良人_47 上官槐禄停住脚步,即使没听到贺青的声音,也猜得到贺青应该在这。 “寡人不会再娶。”上官槐禄还是第一次听到贺青自称寡人。 “即便我不在意封号,大王也总是需要子嗣的吧。” “寡人已有泽生。”贺青不为所动。 听这一板一眼半字不愿多说的语气,贺青似乎极不耐烦,估摸着这姑娘就此纠缠也不是一时半刻了。 “大王年轻总是要有人服侍,王后身子弱……” 上官槐禄听在耳中,心里不是滋味。 “是谁对你说王后不能服侍寡人的?” “这……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王后身体不好……” “是谁这么大胆子连王后的是非都敢说?”贺青语中已带怒意。 “大,大王。”姑娘显然有些怕了。 “别让寡人问第三遍。” “求大王恕罪。”那姑娘急忙跪下请罪。 “看你的面子,加之新年在即,我会给他个好死,你若再不说,御史府同罪论处。”上官槐禄第一次见贺青端大王架子,还真是似模似样。 “是曲太医。” 贺青自斟自饮,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上官槐禄也知他心情不佳。 “你的心意寡人明白,寡人的心意你可明白?” “琼芳明白,琼芳没想过与王后相争,为大王者有几宫妃嫔本就是寻常……” “你不明白,寡人这辈子,就只有王后一人,没有几宫嫔妃,更不会有通房之宠。”贺青道。 “大王……” “沈家妹妹,你与寡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日后你相中谁,大可与寡人讲,只要还在昶萌,寡人还出得上力都尽力为你促成。”贺青单手揉着鼻梁,这沈琼芳不同于其他人,且不说她娘是御史大夫,就单说这姑娘本身,与贺青也还是有些情谊在的,人也比较善良,最主要的是很得太后欢心。 街上鼓声大作,敲得是龙门乐,上官槐禄对此很熟,知道楼下龙门擂要开始了,早些年在润和,每年过年时的“鱼跃龙门”上官槐禄都能拿得好彩头。 已得知贺青心意,上官槐禄也不想一直听墙根,就动了去龙门擂凑凑热闹的心思,看看今年是哪家少年郎能跃上龙门。 雍荣斋门口已经挤满了人,龙门牌坊比雍荣斋三层楼顶都高,牌坊顶上有红绸子系着的一方印鉴,纯金打造,上纂“化龙”二字。自苦思桥桥头开始每隔两米立一竹竿,高度递增,共立九个,以首个登上龙门拿到金印者为胜。 “爹爹。”泽生他们刚到雍荣斋,正与上官槐禄走个对面。 “龙门擂要开始了。” 习武之人纷纷下场却都没能如愿,竹竿不稳,确实很难着力。 “上关叔叔,听说这龙门擂起源于润和?”李臻问。 “其实是起源于永烈,经由润和兴盛起来的。” “那叔叔能跃上龙门吗?”嫦玉问。 已经几年没有人拿得那方金印了。眼瞧着靠近桥头的竹竿陆续折断,那些半吊子的武夫踩坏了脚下的竹竿却上不到更高落脚点,眼瞧着就剩离牌坊最近的两根竹竿了。这种场合,一等一的高手不屑下场与常人相争,乐意下场试一试的又都没什么真能耐。 “今年又没戏了。”李臻叹了口气。 “你们怎么不去试试?” “我这轻功还不成,叔叔,不如你去试试吧。”李臻道。 “是啊是啊,这么多年没人跃龙门,您要是上的去就让我们开开眼呗?”嫦玉和泽生都在一旁帮腔。 “你们真的想看?” 四个小孩一起点头,就连很少讲话的南宫馨眼神里都带了几许期望。 只见上官槐禄点头说:“只此一次,都别眨眼。” 上官槐禄心情好,连披风都没脱,走到最后一根还立着的竹竿前。众人以为他会单手扶着竹竿借力上窜,或者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却见上官槐禄的身形忽然化作一团雪雾,盘绕而上缠向竿头,虽然中途停顿两次,单手抓着竹竿现出正常的身形,但也足以震撼在场的每个人。 等大伙反应过来时,上官槐禄已站在竹竿顶,围观者掌声雷动欢呼一片,可他现在离龙门还有一段距离,上官槐禄优雅地张开双臂,狂风大作,他就如同一件披风,乘风而起,稳稳落到龙门顶端。 上官槐禄回头看欢呼的人群,大风掀掉了他的兜帽,黑发与雪白的斗篷迎风飘舞,天下第一的容貌绝非浪得虚名,上官槐禄生得最出彩的就是他的眼睛,贺青所写“漆点乌眸星辰暗”就是赞他的双眼,此时,他正用这双眼眸望向人群,龙门牌坊前的掌声都停止了,大家都呆呆的望着这天人之姿谪仙之貌…… 前些时候穿着战甲大婚,头盔下有乌金锁网护面,加之上官槐禄向来深居简出,故而无人识得他便是当今王后。 上官槐禄朝人群抱拳到了一声“承让”便想低头去拿金印,眼角余光却扫到贺青,他不知何时推开了三楼的窗户,正痴痴地望向这边,与他同桌的沈琼芳更是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上官槐禄玩心大起,悬身飘到贺青桌前,稍一盘桓,似雪如雾的薄烟弥漫在贺青身边,绝世容颜加上惑人的微笑,丢下一句“好酒,多谢。”便潇洒地跃回龙门。 这一幕与十四年前汜水楼上的情景重合,贺青觉得自己的心差点就从嗓子跳出去。 上官槐禄拿着金印落地那一刻,雍荣斋前的平地上再次沸腾起来…… “大王,我要他。”沈琼芳道。 “什么?” “您刚刚亲口答允,我若相中谁,您会尽力促成。”这姑娘的眼光,怎么说呢? “……” 贺青冲下楼,上官槐禄早已没了踪影,左右寻找未果,贺青只好一路策马跑回王宫。 “王后回来了没?” “回大王,王后刚刚去了浴室。”琥珀回答。 心有良人_48 贺青甩蹬下马,一路跑到浴室里,只见上官槐禄正在解开里衣。 “禄卿。”贺青大口喘着气。 “你也是来沐浴的吗?” 贺青要被他逼疯了,三两步冲到上官槐禄面前。“你今日是故意的吗?” “孩子们说想看。” “不是说‘龙门擂’,你是故意对沈琼芳笑的,你故意对所有人笑,对不对?”贺青面色不善。 “我昨日染了风寒,你不说早些回来陪伴,反而出去与貌美的女子饮酒作乐,还有昨日你衣领上的红印,我都没问你,你竟敢质问我?” 上官槐禄面色一正,贺青立马就怂了。 “我跟她们什么都没有,你不能冤枉我啊。今日本该早归,这确实是我的不对,明日我哪都不去,只陪着你,你别生气。” “你说你的心里只有我,你说你对我的爱不求回报,你还说你不会再娶任何人……”上官槐禄边说边将衣衫褪尽。 “我说过的话都算数,你这是做什么?”贺青急忙将险些落地的衣衫拉住。 “你说过想要更了解我,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对那个姑娘笑。那些女子仰慕你,我能让更多的人仰慕我。我之所以不会卑微的要你兑现承诺,是因为你会求着我让你兑现承诺。”上官槐禄仰起脸,贺青透过他眼中的骄傲看到了他心中的不安。 贺青伸手抱住上官槐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上官槐禄在不安中生活太久了,无论是委屈还是吃味,他都不会表达,即使现在逐渐开始信任自己,那也不能操之过急。 “每次我试接近你,你都躲躲闪闪,她们却可以。”上官槐禄冷笑着想挣开。 “我没让她们轻薄,我不敢和你太接近,我怕会不小心伤到你,如果你讨厌那些假借宴请来接近我的姑娘,可以叫我不要去,我一定听话,如果你看到我身上有令你生气的痕迹,你可以一个耳光甩过来,然后让我跪在算盘上给你解释。”贺青低头抵着上官槐禄的额头。 上官槐禄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心存妒意。 “你是我的王后,有权要求这些,你不要求我还以为你不在乎我。”贺青捡起斗篷把上官槐禄包住。 “……”上官槐禄满心的不情愿。 贺青知道上官槐禄已经消气了,就抱起他回到寝殿。 “放我下来。”上官槐禄在贺青怀里一挣。 “你没穿鞋子,仔细冰脚。”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把那些姑娘的事解释给我听。”上官槐禄站定表情严肃。 贺青不解,却见上官槐禄自床头匣子里拿出潇魁留下的那瓶药,取出一粒,放进贺青嘴里,贺青愣愣的不敢乱动,下一秒上官槐禄已经吻上贺青的嘴唇,用他灵活的舌尖卷走了还没红豆大的小药丸。 只听上官槐禄在他耳边柔声说:“有一件事你说对了,我一旦爱上了什么人,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 “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你不必……”贺青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快盖过说话的声音了。这药效昨天已经验证过了,上官槐禄这是在暗示…… “你究竟要是不要?”上官槐禄皱眉。 “你明知道我可能伤到你,你明知道我抗拒不了!”贺青刚要去抱上官槐禄却被他制止。 “你还没给我解释,解释的不好,你就到窗边小榻上睡去。”上官槐禄极优雅地坐在床上,斗篷散开露出他白皙的胸膛和修长的双腿。 “……”这还解释个鬼啊。 第29章 二十九、桃花声 窗外泛白,贺青抚摸着上官槐禄的长发,发觉他鬓角的发丝中掺杂了几根白发,不由心中惆怅,想当年初见他不过二十岁,转眼就都老了,能这样看着第一美人老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啊! 贺青轻轻抱着上官槐禄,掌心贴在他背上,缓缓用内力包覆他的心肺。 “还让不让人睡了?”上官槐禄开口声音哑得不行,连他自己都下了一跳。 “这么轻缓你能感觉到吗?”贺青问。 “是你的手掌很烫……有水吗?”上官槐禄道。 “有。”贺青自龙榻旁茶几上拿过一壶水,单手将水熨温,递给上官槐禄。 上官槐禄想起身却发出极惑人的低吟声。 “你别动。”贺青单手扶着他,喂他喝水。“都是为夫的错,不过是你诱我在先,你可不能怪我。” “你先认错,又不准我责怪,这是什么道理?”上官槐禄笑问。 “我……怕你生气。”贺青道。 “你怎么什么都怕?”洇过水的嗓音柔和了许多。 贺青本想说:认识你之前我连啥是怕都不知道。却见上官槐禄侧伏在枕上,露出一个足以苏透贺青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的微笑。 贺青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抱上官槐禄。 “你别再碰我,我身上……难受。” “我轻点。”贺青老大不好意思。轻轻把上官槐禄揽进怀里。 “你的身子真暖和。”上官槐禄见贺青没有其他动作舒了口气。 “让我看看你的伤。”贺青再次把自己的内力送到上官槐禄经脉当中,随着他的气血运行。 “别怕,我觉得之前说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八成是吓唬我的,这都快三年了,我的伤反倒见好。”上官槐禄安慰贺青。 “你就骗我吧,前日你险些睡着睡着心就不跳了,见势不妙你才用了大哥给的药,打量着我不知道吗?”贺青道。 “那是受了风寒。再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我也算是名将吧,早该有觉悟。” 心有良人_49 “你即是美人又是名将,也已经有白发了,可见俗语都是不准的。”贺青心中不安。“不然找你五妹来看看吧。” “好,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小暖要是能见我,大哥早就带她来了,哪里会等到咱们提起。小暖爱极了我哥哥,我怕她见到我会受不了,试想,若有一日我也身归黄土,再让你见到和我生得一般不二的人,又会如何?” “不会有那一日。”贺青收紧手臂。 “我说假如,况且人都有生老病死,不老不死的是妖。”上官槐禄道。 “若你真走在我前头,我定会随你而去,不会见到什么生得一样的人。”贺青低声道。 上官槐禄心道:若要死,也死到你瞧不见的地方去。 “我上官槐禄此生何其有幸能够得到你……”上官槐禄抬头去吻贺青的嘴唇,贺青欣喜地轻揉着他的脊背,上官槐禄轻笑着翻身伏在贺青胸膛上,大腿似乎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笑意更深。 “你不要命啦,别动。”贺青拍了一下上官槐禄的脊背,让他安分点。 “是你自己先胡思乱想的,不是吗?”上官槐禄单手撑在贺青耳边,长发扫过贺青的脸颊。“没关系的,你不会伤到我。” 贺青伸手抓住上官槐禄的肩膀,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互换,贺青感觉到上官槐禄的身体还是有些僵。 “之前疼吗?”贺青问。 上官槐禄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还引诱我,现在停不下来了,禄卿,我爱你……”贺青在上官槐禄耳边低声语。 招惹贺青的结果可想而知,上官槐禄整整歇了三天,而且还一直在闹脾气,一句话也不说,贺青在一旁伏低做小温言软语都不顶用。 鹿霄也瞧出两人气氛不对,问他们俩,谁都不说话,只好溜达出去问琥珀。 “他俩这是怎么了?” 琥珀也摇头,说:“不清楚,之前挺好的,次日清晨,吩咐多备热水去沐浴时还如胶似漆的,也不知道大王怎么惹着王后了,听他们似乎在浴室里抢一个药瓶,后来王后就生气了。” “不应该啊,以槐禄的个性,银甲都说卖就卖,怎么会因为一些小物件和贺青生气?”鹿霄最讨厌这种两个闷葫芦凑一起,问什么都不说的情况。 “他们沐浴用了多久?”纪郢忽然问。其实这些琐事纪郢不感兴趣,但瞧鹿霄那好奇宝宝的样子,纪郢决定给他点提示。 “有两个时辰吧。”琥珀道。 鹿霄有点不解地看纪郢。 “鹿儿啊,你可没少为这个跟我闹,怎么轮到别人你就不开窍了。”纪郢给了鹿霄一个暧昧的眼神。“人家闺房之乐,你就别操心了。” 鹿霄恍然大悟,还没等说出什么就没纪郢拉着回府了。 “禄卿,你……渴不渴?”贺青被上官槐禄一瞪,险些咬到舌头。 上官槐禄把头扭到一边。 “这事你不能只怪我啊,你贴在我身上我哪里控制得了?”贺青实在受不了了,坐在上官槐禄板过他的肩膀。“你不能为这种事不理我,三天都不和我说话,还让我睡门口。” 上官槐禄又把脸扭向了另一边。心道:我只是热水泡久了头晕。你竟然乘人之危…… 贺青捧着贺青的脸就吻了上去,“你再不理我,我就亲到你理我为止。” “你就不能让我的嗓子再歇两天。”上官槐禄声音沙哑。 “你的嗓子……不应该呀,你一直都没怎么出声……”贺青挠头。 上官槐禄双颊绯红目光怨愤。 “琥珀,琥珀,去煮点清润的汤饮,冰糖燕窝、冰糖雪梨、冰糖枇杷、冰糖……”贺青挠头。 上官槐禄不理他。 “大王,您到底要做什么呀?”琥珀问。 “王后嗓子不舒服,我想给他喝点清润的。” “交给我吧,您这几碗冰糖下去非越喝越严重不可。” 琥珀走后,上官槐禄露出三天来第一个微笑。 “你笑了,笑了就不生气了吧,嗓子不舒服早说啊,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生气呢。” “谁说我不生气,我只是笑你满脑子冰糖。”上官槐禄哑着嗓子小声说。 “不瞒你说,我出身贫苦,小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糖,有一次我生病,爹说吃块冰糖睡一觉就能好,结果第二天我真好了,可爹娘却没了,从那以后一生病我就想吃冰糖,刚刚这不是急得吗?”贺青乘机解下斗篷和靴子,坐到龙榻上,见上官槐禄似乎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就帮上官槐禄背后垫了几个软枕,让他坐得更舒服些,两人好面对面谈。 “禹霆……” “我早说过,你高兴不高兴都可以打我,但是无论发生什么,都别不理我。” “你也冰着我不就成了,过几天我熬不住了,自然会……”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舍得和你较劲,疼你宠你都还来不及。”贺青不解上官槐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一般人使性子闹脾气的时候不都希望有人哄的吗? “我又不是小姑娘。”上官槐禄低语。 “如果我冷落你,你也会难过不是吗?你难过我只会比你更难过,断没有冷眼旁观等你妥协的道理,禄卿,你当我在宗祠里的誓言是浑说的吗?” “你一个做大王的人,不要面子的吗?”上官槐禄语气中略有些嗔怪,如此肉麻的话亏他讲得出口的。 贺青贼溜溜的探身讲嘴唇凑到上官槐禄耳边,小声说:“早在你惨兮兮地抱着我,求我让你歇歇的时候,就给足了我面子,这里少要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上官槐禄听罢臊得恨不得把脸塞进被子里,贺青乘机抱住上官槐禄,闹了三天,终于让自己靠近了,真不容易。 春暖花开,上官槐禄醒得有点早,微泛浅色的天边还挂着几颗星。 “这么早,再睡会。”上官槐禄一动贺青就醒了,他抓过上官槐禄,跟抓个娃娃似得塞进怀里抱着。 “禹霆。” 心有良人_50 “嗯?” “我想晨练……”上官槐禄道。 “好。”贺青说着要起身,却给上官槐禄按住。 “你才刚刚躺下,还是再睡会吧,我自己去就好。”李弋带着纪荀出去游玩,贺青昨晚看折子到四更天才睡。 “你不在我睡不好,不如先陪你,一会你在陪我补个回笼觉。”贺青起身三两下穿好外衣,又回身帮上官槐禄穿衣,只见他拿出牛皮甲。“今日,有何特别?” “今日是我……和兄长的生辰……” 贺青一愣,他一直不知上官槐禄的生辰,即是今日和该庆祝啊。 “今儿不是好日子,以后不要再提了。”上官槐禄道。 “为何?” “今日也是我母亲和兄长的忌日。”上官槐禄垂下眼睑,神情无悲无喜。 贺青拿过牛皮甲,刚想为他穿上,却觉得重量不对,牛皮甲其实就是一件护身的坎肩,开口在两侧腋下,极易穿戴,只是这一件也太沉了。 “里面包了精钢。”上官槐禄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 “兄长的心思还挺细腻。” 二人走出久安殿,三月里桃花刚刚绽放,空气中带着一丝幽香,上官槐禄抬起头,几颗明亮的星星映在他眼中。 “想练什么?”贺青问。 “咱们两个还没真正比试过吧?”上官槐禄问。 贺青点头。 “打一场吧,不得让招。”上官槐禄说话间一拳挥向贺青。 “你的伤……”贺青听他拳头挂定风声便知他用了内力。 “你换衣服的时候我服过药了,而且还有护甲,你不必担心会伤到我。”上官槐禄摆开架势。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贺青一直觉得单打独斗上官槐禄不会是自己对手,不过听他这样讲,还真挺想知道他二人究竟谁更高些。 贺青也亮开门户,示意上官槐禄进招。 上官槐禄脚下一错,左肩后闪,刚要使用轻功“鱼烟”,却被贺青一个进步抓住右肩,这门内功的弱点或者说缺陷就在肩膀,只要被打断就无法散开身形。 上官槐禄也是高手,单指一点贺青手腕,侧身进步便绕到其背后,探手抓他的后颈。 贺青听身后恶风不善,也不回头,矮身急转出腿扫上官槐禄下盘。 上官槐禄悬身躲过,同时用手肘去砸贺青,贺青撤身,青砖被上官槐禄砸出几欲碎裂的声音。贺青本想乘机进招,不料上官槐禄就地盘身急扫贺青双腿,贺青再次退身。 才一个照面贺青便知上官槐禄不可小觑,每一招都可攻可守行云流水。 二人身形转动就是几十个照面,上官槐禄渐渐有了疲态。他二人武功的路数看身形都猜得出来,贺青筋骨健硕外家硬气功开蒙,上官槐禄身轻体软自是内家功见长,硬拼体力自是敌不过贺青。 上官槐禄一掌击向贺青胸口,贺青探掌相接,故意想较一下内力,霜杀诀对叱火令,贺青退一步,上官槐禄退三步噗通摔倒。 贺青抢步上前,落脚欲踩上官槐禄胸口,只要人制住了,就算分出胜负。 不料上官槐禄双肩与腰背同时用力向上方挪了近七尺,贺青这一脚险些踩中上官槐禄小腿,原本他就没用死力气,上官槐禄这一挪动更出乎贺青预料,贺青站立不稳向前抢身,颈间正好触到上官槐禄指尖。 上官槐禄不知何时已单手撑起半身,原来那一摔是假的,诱敌深入,若二人手中有兵刃,亦或上官槐禄没有收力,刚刚这个照面贺青必死,上官槐禄最多是伤到小腿。 贺青看着微微带喘的上官槐禄,看着他眼中映出的晨光,他眼中因胜招而露出的光彩,让贺青有为此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冲动。 贺青突然扑上去压住上官槐禄的肩膀,低头想要吻他。上官槐禄哪肯依从,双肩受制不好着力,奋力挣扎才没让贺青得逞。 贺青见偷袭不成,只好拉上官槐禄起身,“怎样,还打不打?” “累了,明日再说。”上官槐禄单手解开皮甲。 “要不要去祭拜一下兄长?”贺青追问。 “我这身本领因家兄而得,他在天有灵见我连对阵昶萌大王都能获胜,定会为我欢喜。”上官槐禄望向尚未完全升起的太阳。“黎明与黄昏是阴阳交接之时,他们一定看得到。” 贺青抢步上了台阶,抱住上官槐禄,“那这个他们也一定看得到,告诉你在天上的家人,从今以后不必再为你担忧。” 贺青本就比上官槐禄高大半个头,他站高一个台阶,上官槐禄耳朵刚好贴在贺青胸口。 “我好像听到了桃花盛开的声音。” “花开也会有声音?”贺青是个实在人。 “你要不要也听听?”上官槐禄问。 “哪?” “在这。”上官槐禄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贺青单膝跪地,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只听到隆隆的心跳声。 “听到了吗?它在说,它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