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风》 引子﹝Wσó⒙νiρ﹞ 卷一 头角峥嵘 ——————————————————————————————————————— “皇上驾崩了!” “陛下 ” 天圣元隆十四年,武帝驾崩,举国悲鸣,虚无宫外哀声一片,后宫大臣们远远的跪了一地,嘤嘤呜呜的哭着,皆被隔在了宫外。唯有刚满十四岁的新皇南宫熙守在塌前,手握遗诏默默看着他的父皇咽了气,表情意外的坦然。 丧钟三响后,哭喊声和哀嚎声越来越远 渐渐的,周围安静下来,听不到半点声响。 我死了吗?南昱想要问,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身体没有任何感觉,轻飘飘的,如果真要说点感觉,那就是冷,很冷。 那么,我这就算是 死透了? 看不见,摸不着,伸出手,手呢? 不仅仅是手,好像身体也消失了,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躯干及任何部位。 南昱有些慌了,我这是在哪里?之夕呢?他在何处,为何我连他也看不见? 为何我说不了话?我叫不出声。 过了许久,直到温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别怕,我在。” 南昱才稍觉踏实些许。 “你魂魄刚与身体分离,没有躯体五识,我先将你的魂魄装在聚魂灯里,待回了森罗殿,我会为你聚魂,七日之后,三魂归位便好了,你不要慌,我会护着你。” 那守候在塌前的小皇帝自是听不见这一切,少年天子刚登基一月,他的父皇便撒手而去,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空旷的夕无宫唯他一人,眼睛盯着那床头的烛火,一阵阴风拂过,烛火忽闪几下后,灭了。 在小皇帝无法看见的地方,身着红衣的男子白皙修长的手将罩着灯笼的黑色布幔轻轻拢下,一手握着灯笼的手柄,另一只手小心的护住。 “殿下,可需要在下帮忙?”索命黑白无常试探着他们的主子,要知道今日命陨的这位非比寻常,生死簿上阳寿未尽,就这么无疾而终,可算是逆天改命。 猝不及防的阴曹地府管事,派了无常前来查实,到了才发现,他们森罗殿的主子早已在此多时,甚至那聚魂专用的灯笼,似乎也早有准备。 “不用,我自己来。”说话的人起身,回头望了一眼皇榻上双目紧闭的人,如今只是一具毫无气息的躯壳。 “奇无,我们走吧。” 十六年前 圣元二十年,天圣国当朝皇帝南宫轼,称文帝。 文帝张弛有度,治国有方,兴农耕扩边贸,百姓安居乐业。 时至春末夏初,刚下过一场大雨的天圣京城康都,烈日当空。 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青衣书生,缓步刚要踏进一家书局,突然身后出现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上前将其堵住,几个人不由分说将书生架上便走。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青衣书生大惊失色。 “李公子稍安勿躁,到了醉仙居你就知道了。”身强力壮的侍卫一边拖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嘴角轻蔑道。 此刻康都最繁华的大街上,号称京城第一楼的“醉仙居”一楼,几个世家公子哥正在饮酒作乐。 酒过三巡,聊起了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京城的闺阁小姐们排了一个男榜。” “什么男榜,排的是武艺还是文章?”放下酒杯的公子哥来了兴趣。 “都不是!”说话的憋着笑人存心卖关子:“你们猜。” “莫不是 ”接话的人挤眉弄眼:“排尺寸!哈哈哈!” 卖关子的眼看这调性要歪,一脸鄙夷指着:“瞧瞧,你们这些粗俗之人,都是了是闺阁小姐,你以为是那红楼的姑娘的,还尺寸,见过吗她们?怎么排?这男榜啊,排的是长相,容貌身形。尔等俗夫,不堪为伍啊!” 世家子弟有些失望:“男色啊,这有什么好排的,男人丈夫关键是看实力,战斗力,你懂的,哈哈哈!” “你们可知在大家闺秀的排行榜,谁是京城第一美男吗?” “说的莫不是本少爷?”说话的人自信满满,站起来整理发冠,摆弄身形。 “崔兄自然是风流倜傥,可比起这第一来,稍逊!”说话的人摇摇头,抬眼看向二楼:“你要往他身边一站啊,高下立见。哈哈!” “梁兄说的谁啊,能帅过本少爷。”崔公子生得容貌不凡,自有几分不服。 顺着梁公子往上一指的手,立即明白他说的是二楼雅间的那位,扁嘴轻哼一声:“他啊!身形长相的确无懈可击,可品行 呵呵!”话没敢接着往下讲,笑得意味深长:“喝酒喝酒,男人论色相,岂不是变成了娘们!修身养性追求大境才是男儿之道。” 对这些上层贵族公子来说,吃喝玩乐的事情上不了台面,生活端的是格调高雅,吟诗作赋,琴棋书画自不必说,现如今盛行的正是修仙问道之风。 于是美男榜排行的杂谈就此撂下,换成了眼下最热门的话题:”你们听说了吗,神院今年公布出来的门派,只剩下五十几家了。” “怎么变少了,去年不是还有六十余家吗?” “据说删减了不少违规的门派,也增设了几个,唉,除了四大宗派啊,其他都是扯淡,那些个旁门左道,不去也罢!” 人们对修仙问道的热衷,滋生出来的产物便是各类门派横生。一夜之间冒出来许多门派各据山头,正所谓乱象横生,难辨真伪。 “说起这个,我就想笑,哈哈!你们知道有个门派叫“射日门”吗?自称后羿后代那个。” “还有那个“逐日派”的,不也是说自己是夸父传人啊!就我说,神院就该将这些乱七八糟打着上古旗号编故事的门派清理干净,免得误人子弟。” “你们说的都不算好笑,前一段去神院申报被轰出来那个门派,叫什么来着?对,叫“食草族”,他们那门主不知道是不是被雷劈热的脑子,说是神仙托梦给了自己一个名号,每日以挖野菜野草为生,要返璞归真。” “他这能教授出什么样弟子来。我看应该叫“老牛啃嫩草门”更合适!” “哈哈哈哈!”连旁桌的人都跟着大笑。 虽是笑谈,可也是说的当今乱象,早年修真界各类怪象门派林立,噱头各异,歪风邪气越发高涨,终于引起了朝廷和神院的重视。 文帝一纸敕令:修真门派除天灵四大宗派之外,其余要想立足江湖,必须得经过神院核实验明资质,并造册立档,颁发门派令牌,方可立山头,纳门人。 经过神院一番整顿,肃清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食草门”、“逐日派”等等,所余留案在册的门派不过数十家,总算恢复了秩序。 天圣京城康都的神院,统管天下修真门派,不受皇权管辖,以天下苍生为念,无论哪朝哪代,何人继位,皆只是置身世外,不涉朝政。 除了几个在宫里观天象,卜凶吉的祭司,配合礼部在行大典时拿个时辰,定个仪式什么的,皆是无权无势的闲职。 可神院本身一直很受历代帝王倚重。 神院地处康都京城中央,占地不大,算是闹中取静。终日铜门紧闭,围墙高筑,很少人入内见里面的场景,威严肃穆甚是神秘。 院內几棵参天古树向高墙之外探出枝叶,挂着残存雨珠在烈日里闪烁,投下一地斑驳的树荫。耸立院中不偏不倚,冷静沉默,见证着这都城数百年的风风雨雨,更朝换代。 神院内,一位仪表不凡的紫袍年轻道士于古树下抱伞而立,探头频频向里屋张望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须臾,见了来人,面露喜色慌忙撑伞上迎:“师父,召一真人身体可好?” “有些疲态,我留了药,将养一段再说。”伞下红衣男子边走边答。 “师祖乃得道高人,许是前阵子让那门派造册之事累着了,应该无碍的,师父不要担心。”紫袍男子一边宽慰,跟进步伐执伞为他挡住炎日:“我们这是回去了吗?” “嗯,回吧!”被他唤着师父的红衣男子出得神院大门,上了一辆早已准备好的玄色沉木马车。 紫袍男子收伞放置车上,打马驾车离去。 康都皇城繁华富庶,主大街一直贯通皇宫门口,两旁酒肆商铺迎来送往,门庭若市。路上行人熙攘,举目望去,南来北往皆是衣冠楚楚,锦衣华服之流,问候作揖彬彬有礼,连行乞之人都甚少见到。 可就在这一派祥和的景象下,一个违和的声音突然高喊起来。 “打人了,快看,快打死人了!” “醉仙居门口有人被打了!” “这是哪家的公子啊,真是可怜啊,被揍成这样,有没有人去报官啊!” “快来人救命啊!” 人群迅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指着中间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正对着一个青衣书生拳脚相向,那书生只是抱头卷在地上一声不吭,并无喊叫求饶。 太平盛世的人们荷包鼓了,说话底气也足。青天白日里见到有人当街行凶,顿时心中的正义之火熊熊燃起,愤愤不平的开始指责凶徒,正义盎然,却也只是指责,并无一人上前制止。 “为何要打人啊?”人群中有人试图弄个来龙去脉:“你们几个是哪个府上的,怎么能当街行凶呢?”问话稍显虎头蛇尾。 “是啊,你们是谁家的府兵,有事可以让官府处理,怎么能当街打人呢!”有人开始吵吵嚷嚷的附和。 这时,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李焕然,你还不求饶吗?不,你先不要求我,你若从下面爬上来,用你那惯说甜言蜜语的嘴,舔干净爷这靴子,本世子今日便饶你不死,至少不破你的相,如何?” 好狂妄的语气!众人齐呼一口凉气,又齐齐的举头望发声之处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人群里的那一股正气立马就自动涣散了好些。 醉仙居二楼的雅间凉台上,正是那位被大家闺秀们排名称颂的京城第一美男。自下往上看,逆光中的身着黑色锦纹华服青年男子甚是晃眼,在那刺目的阳光将他脸部轮廓套上了一个光边,一脸的戾气将他俊逸的容颜掩藏得一干二净,嘴角的弯起的桀骜之气,让人忽略了那本该是一个绝色笑容。 刚才的众志成城一下溃不成军,没有人再出声了,有也只是小声议论:“原来是他啊!” 见怪不怪的人群逐渐散去,只有几个好事者抱手远远的看着热闹。 离去的人们心想,要怪,只能怪这书生自己倒霉。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这位名满康都京城的刺头。 感情打抱不平这事,也要看对象。 狂傲不羁的男子无视周遭,只饶有兴致的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怎么样?考虑一下,你不是很会说吗,看你把满城的大家闺秀说的五迷三道的。你来舔完本世子的靴子后,保你那舌头还能开出一朵花来,这叫舌灿莲花。” 说罢长袍一掀,一抬脚踏在那扶栏上,只见那皮质长靴的脚尖,满满一排尖锐锋利的钢钉,犹如一副凶兽的利齿,在阳光下泛着狰狞的寒光。 这要是真舔了,那舌头还在吗?当真是舌灿莲花啊,围观的人里有人下意识的捂住了嘴,舌头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爬在地上的书生目藏怒意,却咬牙一言不发,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华服男子笑意渐消,无趣的撤回脚,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怒喝了一声:“让你们停了吗?给我继续打!” 精┊彩┊书┊本┊前┇往: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初遇 醉仙居宾客云集,外面的拳打脚踢声丝毫没有影响里面的人们推杯换盏,相反的却平添了谈资,心照不宣交换了眼神后,开始讨论起这楼上雅间的主来。 楼上的那位京城第一美男,正是当今皇帝南宫轼的亲生儿子:南宫昱,字奇无。 南宫昱虽是皇子,却并不受宠,出生便送到了皇弟秦王府中寄养,据说是因这位南宫皇子的命数与皇帝相克,不能近身。 这南宫昱自幼长在皇叔秦王门下,虽授府邸封了齐王,却并无封地。 他也从不用那齐王名号,住在秦王府内,并以王世子自居,唤秦王南宫静为父王,至于见了皇帝如何称呼,无人得知,只知道这位世子甚少入宫。 也就每年宫里举办家宴时,才会见到这位南宫世子骑着他那匹宝马踏云乌骓,打马过长街,身后拖着一头狩猎回来的野兽,要么是野猪,要么是熊瞎子,年年不同,相同的都是鲜血淋漓,拉出一条血线往宫门而去,那猎物头上还会绑一个大红绸布,胆大好事的会问上一句,说是送给皇上的礼物。 什么样的礼会送这么血腥?亏得从未听说过龙颜因此大怒。 康都城里的人忌惮这位南宫世子,不仅仅是因为他毫无忌讳的狂妄举止, 而是此人文上不了庙堂,武安不了国邦,说不学无术都是文雅了。不是今日砸了东家的店,就是明日占了西家的田。此人不好拉帮结派,皆是一人带着手底下养的一帮府卫横行霸世,终日斗鸡走狗,呼卢喝雉,过得是游手好闲、骄奢淫逸的日子,行的是纨绔不化、狂傲不羁的作风。 “你们说,就没人管管这位爷吗?宫里那位想必是知道他的名声吧!”喝酒的人小声议论着。 “嗨!谁管得了他啊!就说他那位名义上的爹秦王殿下,好花成痴,整日流连在他那京城第一大的后花园里挖挖锄锄。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听说他上个月为求一株稀有白牡丹,一掷千金,不惜千里迢迢从洛洲运了来,足不出户日夜守护着,怕是此刻还在园子里蹲着,等开花吧,哪顾得上外面这位夜叉啊!” “哈哈哈哈!” “话是没错,连宫里那位都不说话,这南宫世子谁敢惹啊!” “许是那位觉得亏欠了他,便由着他的性子横行霸道了,只要不闹出人命,我估计没人敢吱声上奏。” “对对对,不说了,来,喝酒喝酒!”店外的霸凌事件俨然成了席间的下酒菜。 “快看,那是不是南谷的宿位长老?”靠窗有人惊呼。 听者皆是眼睛一亮,比起南宫世子当街行凶的日常,这更能让人心情一振。 靠里桌的客人们纷纷坐不住了,放下酒杯快步往门口拢去。 “在哪里,真是南谷的宿位长老吗?” “你们看,身着紫袍,肯定是南谷的宿位长老没错!想不到如此年轻啊!” 这才是真正可看的热闹了,要说为何人们会大惊小怪,平日里不仅是难得见到四大宗派之人,更何况这人还是宗派长老。 四宗起源久远,经历朝代更替,数百年兴衰,历史悠久。相传天地之初便有记载,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方,对于苍穹星宿四象,载五行之属。可是修真界不可置疑的扛把子,天下修仙问道之人趋之若鹜之地,门槛甚高,非天赋异禀之人不得入。 酒肆之外的玄色马车停住,车内疑惑问道:“明朗,何事?” “回师父,前面有人群挡道。” “出声请行人避让便是了,京城街道容易拥堵。” “不是,前面有人在打架。”驾车的紫袍男子盯着前面,表情复杂。 “去看看吧。”车内之人轻声吩咐道。 “是。”紫袍男子拴好缰绳,跃下马车往人群里走去。 四宗避世,极少能见,所以作为四宗之一的朱雀南谷长老出现在此,这才引起了骚动和围观。 “果真是南谷长老啊,紫袍加身,腰间挂的是焰纹宗牌。” “你连这个都看清楚了,梁兄真是好眼力啊!”崔氏公子弟调侃着他的同伴。 “那可不,南谷可是我梦寐之地,六月纳选外门弟子,我就要去拜师学艺了。” “你这资质,怕是过不了初试吧!再说南谷学费高昂,你那抠门的爹舍得为你花银子?不过说起来,东岭青龙宗派,才是我向往之处啊!来年春天,定去应试。” “都知东岭民风开放,美貌女修又多,你这厮向往的怕是别的吧,哪有心思问道修行。”被调侃的崔公子反戈一击。 “哈哈哈,梁兄懂我!”向往东岭的人笑着一拱手。 “快看,紫袍长老要出手了!” 二人立即停止对话,屏息专注看着街上。 名叫明朗的紫袍道长拨开人群,掀袍低身查看地上躺着之人,伸手探了探鼻息,才回头对着那几个侍卫:“再打,他可就没命了!” 几个侍卫自刚才一见到明朗,便已经不自觉的停了手。 朱雀南谷名声赫赫,长老更是个中高手,虽然主子没有喊停,可内心实在架不住对这位世外高人的敬畏,皆是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抬头望向他们的主子。 二楼的南宫昱自然瞧见了明朗,比起对付地上躺着的那位毫无还手之力的文弱书生,这位紫袍男子的到来似乎更让他兴趣浓厚,如漆剑眉下一双厉目如藏寒星,光芒闪烁了几下“南谷长老是吧!本世子就是要打死他,你待如何?” 挑衅之意明显。 明朗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将地上之人扶起靠在身上,回首问人群:“可有人认识这位公子?” 打抱不平这件事,历来只要有人出头,必定能鼓舞人心,方才敢怒不敢言,甚至生怕站近了会惹祸上身的民众,这会又纷纷拥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踊跃起来。 “认识,这位好像是兵部尚书李大人的小儿子。” “烦请这位公子将他家人请来,将这李公子抬回去医治,若是晚了,怕留下病根。”明朗说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楼上的南宫恶霸,见他并没有看向自己,只盯着那紫袍长老打量,心里稍松给自己打了打气后,转身往李府方向跑去了。 一边跑一边心里隐隐畅快,今日能见着四大宗派之一的南谷长老,与他对话已觉荣耀之至,还被他所托,仿佛点燃了心中的正义之魂,自豪感油然而生。他日若是去南谷修行,仗着这一面之缘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能破格收纳作为外修弟子,脚步越发的轻快起来。 有修仙问道这个理想的当然不仅限于达官贵胄,普通人家的年轻人一样有此追求。 先不说是风气所至还是虚荣心作祟,总之在外面走一遭,交朋结友开口便问的是师从何处仙门,说不出个名堂来都羞于启齿。 要是师从赫赫有名的宗派,如四大宗派,那简直能让人腰杆硬朗,足以羡煞旁人。 年轻男子涨红了脸,越想越兴奋,盘算着回头一定要询问长老仙师名号,报上自己的姓名。 明朗替李焕然把了脉,从口袋中拿了一个小瓶,单手倒出一枚丹药喂至伤者嘴边:“李公子,快将此药服下,方能祛除内腑淤血。” 李焕然缓缓睁眼,费力的张嘴吞下了药丸:“多谢仙长... ...”话音未落,突然脸色一变,身体一僵:“小心!”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手持长鞭朝他二人方向袭来,正是那南宫昱。 明朗虽反应迅速,可此刻怀有伤者无法起身躲避,又腾不开手拿出武器抵挡,眼看那皮鞭带着利风就要抽来,只能将单手运聚真气,护住李焕然。 千钧一发之际,长鞭并未如期而至,相反,那执鞭之人的身体突然被一股无形之力改变了方向,鞭子随之脱手,带着惯性如断线风筝般掉落在远处的房顶,身体则如同坠石“咣”一声砸在地上,摔得不轻。 南宫昱迅速站起来,绯红怒目看去的却不是明朗,而是远处停立的玄色马车。 车帘微动,转瞬即逝,最后留在人们模糊视线里的只是一抹红色。 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街道两旁的酒楼里空无一人,客人均弃下宴席,跑到了街上,将事发之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街道两旁二楼的阳台上也是人满为患,皆是伸长了脖子看着这出好戏。今天的主角可是南宫昱啊!名满京城的邪恶世子,刚被人当街无视,还被那车中之人以转瞬之势打落在地,南宫世子今儿这面儿跌大了! 看热闹的人心情复杂矛盾,幸灾乐祸中夹杂着一丝惩强扶弱的快感,又有着莫名的后怕。得见南谷高人的身手不枉此生,南宫昱睚眦必报的作风又让人不寒而栗,。 矛盾之余还有那么一丝对车内之人的好奇,眼尖的只瞅见了一身红袍,连相貌都来不及看清楚,便已经被帘子遮住。 齐刷刷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那辆玄色马车上,猜测到底是何等身份之人,能驱使南谷长老亲自驾车。一身红袍,莫非是.... .... 众人只是议论猜疑,无人敢上前询问。 可南宫昱是谁,受了这样的耻辱,跌了这么大的面,岂会不了了之?阔步便向马车而去,跃上车抬手便要掀那帘子。 手未触及,帘子突然从里打开,南宫昱只觉浑身一震的同时,被一掌击在胸口,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往外飞,眼前一只异常白皙修长的手收回车内,飘动的车帘再度遮住了那一身红影,随之从内传来一声闷喝:“滚开!” 南宫昱重重的在马车前摔下,惊得那黑马嘶叫一声,高扬的马蹄差一点没把他踩住。 “车内何人?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今日你我有缘,敢不敢出来?当面把事情了了。”南宫昱嘴角含笑,起身左右活动了几下脖子,显然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子并未受伤,他心知刚才的一掌对方留了余地。 南宫昱自幼习武,算是体格健硕,加之他天生好斗,摔摔打打如家常便饭,丝毫没有把这点皮外之痛放在心上。 人要是有了一个好身形,生就一副好皮囊,就连如此窘境也见不着他一丝狼狈之态,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除了沾染了泥污的锦袍有些显眼外,除了不可一世的表情之外,依遮掩不住他的玉树临风。 “明朗,伤者家人还没到吗?”车里的人毫不理会南宫世子的挑衅。 “来了来了!”刚才跑腿的男子气喘吁吁,身后引着几位女眷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人群纷纷散开让出一条路,一位穿着华贵,装扮艳俗的妇人,见了明朗怀中的男子,连扑带爬上去就是一顿不明就里的哀嚎。 “儿啊!你怎么这么苦命啊,你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样的罪啊!”妇人声泪俱下:“你在府里受尽白眼不说,怎么在外面还要被人这样欺负啊!都怪娘命不好,连累了我的儿啊,老天哪,谁来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人群无不动容,眼前这一幕太过凄惨,都知道这妇人是李府的姨娘,丫鬟出生,在府里不受待见,时常被大夫人打压排挤,这李焕然是庶出,境遇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个个眼里都露出了同情之色,议论的声音里又换了内容。 “真可怜!” “是啊,怎么说也是难得的康都才子啊,被欺负成这样。” “喂!”南宫昱听了并不乐意:“那谁,管好你儿子,终日里就知道写一些淫词滥调勾引世家小姐,我今日是替你管教管教他!” “世子爷,我儿命苦,你看在我们母子处境艰难,你就大人大量,放过我儿吧!民妇求你了!”那妇人似乎并没听见南宫昱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跪地求饶。 人群里有人在掩嘴小声议论“这世子管的还真宽啊,就许他每日勾栏瓦舍夜夜笙歌,人家李公子写个诗词怎么了?” “难不成是抢了他的相好?”有人在偷笑。 “娘... ...不要求他!”李焕然艰难的去阻止他的娘,眼里怒气更甚,刚伸出手,哇一口鲜血吐出来,倒头晕了过去。 李府姨娘尖叫了一声,回头抱着她的儿子便又痛哭起来,被明朗制止住,招呼旁边的几个丫鬟:“快将你家公子扶回去,这口血吐出来就好了,不碍事,回去找个郎中看看,好好休养。” 丫鬟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将自家公子扶走。 那妇人缓过神来,顾不得向明朗道谢,也顾不上向世子讨饶,边哭边跟在后面喊着可怜的儿啊,很快没了身影。 南宫昱蹙眉望着,并未表态,也没再制止,只是怔怔的立在原处,不知所想。 众人心知肚明,南宫昱今日算遇到了对手,论武功修为,他的身手在眼前这位紫袍长老面前就不够看,更别说车里那一位了。 再说宗门身处世外,不受朝廷管束,于公于私,他南宫世子今日怕是讨不到一点好处了。 “晚辈龙七,冒昧求道长仙名,今日有幸得见道长风采,心生敬仰,他日若有缘,定备厚礼入南谷求见,还望仙长不要嫌弃。”说话的正是那个跑腿的男子。 “龙公子脚力很快啊!”明朗赞许道:“今日得公子相助,没有酿成大祸,小道十分感激!小道姓明名朗,南谷井宿,恭候龙公子光临南谷。” 这一边还在客气,那一边车上的声音有些不耐:“明朗,走吧!” “是,师父!”明朗抱拳告别了龙七。 行至南宫昱身前,明朗抬手一礼:“得罪了,保重!” 南宫昱呵出一声轻笑,转头凝视车帘:“无妨,后会有期!” 世子 随着马车离去,街道很快恢复了平静,人们却难掩兴奋,三三两两的聚着谈论,话题就此绕不开南谷了。 “不愧是四宗啊,这门风就是不一样,瞧那紫袍长老那气场,那身手。” “你何时见他出手了?出手的好像车里那一位啊!”有人辨说道。 “你们说车里那位,莫非是南谷的宗主陵光君吗?” “不对啊,那位紫袍长老不是自称明朗吗?陵光君可是他的父亲啊,可我分明听见他叫他师父,没听说过他们既是师徒又是父子啊!” 关于神秘红衣男子的身份,几个人拿出道听途说的支离信息,拼凑讨论半天无果后,便不了了之,换了话题。 “搞得我现在也想去修行了!”有人还沉浸在那南谷的故事中。 “你就算了,南谷门槛那么高,你就算做个外修弟子,恐怕也会倾家荡产吧!”有人嘲讽道。 “我也不一定去南谷啊,去个旁支也行,听说“赤极渊”就不错,南谷前宿位长老持牌创建的,算是嫡系,门风也正派。” “嗯,据说弟子还不少呢!” 四大宗派一位难求,满足不了悠悠大众的求仙问道之心,于是很多人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些旁门小派,能在神院造册立案的门派,大多数也都是有些渊源的,多为四大宗派的嫡系或是旁系,就是内修弟子或是宗主亲传弟子出师后所创,门风和法术武功皆延续了原来的师门传统,由宗主亲自授予出师创派的令牌,再经神院验证得到承认,除了不能打四宗的旗号,不能叫宗派,掌事者也不能称宗主,只能叫门派,称门主。也算是正经修真去处。 秦王府内,南宫昱独坐院内,表情凝滞,脑海里久久徘徊着那个画面,红衣男子那只近乎惨白,一掌将他击飞的手。帘子后面的声音低沉却不犀利,就连那一声:“滚开!”似乎也并非真的动怒,而是,另一种情绪,那种情绪更像是,厌恶! 对,是避之不及的嫌恶。 南宫昱无名火嗖嗖串上来,技不如人,无可厚非,我输得起。可被人用如此语气喊滚,还是生平头一遭,那口恶气在久久盘旋胸口,始终无法顺畅。 这堵塞的源头是因为他南昱做事历来有原因,你就算要做个路见不平的侠士,也应当问起前因后果。 可当时自己,好像也没打算和谁解释。 “世子。”身旁的侍卫打断了他的思绪。 “干什么!”南宫昱侧身喝道。 名叫叫南光的侍卫并非不会察言观色,主子一脸黑线坐在那里,换了往日,断不敢去触这个霉头,可眼下之事甚为棘手。 好不容易府里有个做主的人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示下:“世子爷,郡主她仍旧不肯进食,这样下去,小的担心... ...” 话音未落,南宫昱忽地起身,大步向着郡主的闺房走去,行至举脚便踹向房门,房门从里面栓了,咣咣晃了几下,没打开。 “平阳,你给我开门,绝食这招可不好使,今日你再不吃,我就掰开嘴给你灌下去。” 南光端着饭食紧张的看着他的主子,生怕他真的破门而入:“世子别急,好生和郡主说。” “好话她会听?为了那么个破玩意,至于要死要活吗?”南宫昱的无名火越燃越烈。一边拍打一边踢门:“平阳,不出来我砸门了啊!” 南光不知道主子今日为何会如此暴躁,平日里他对妹妹平阳郡主可是呵护备至,不说温柔有加,也算是平心静气,百依百顺。 今儿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可放眼这京城里,谁又敢惹他?就算是和几个公子哥打赌输了银子,或是比骑射落了下风,他也一笑了之,从不计较。 难道是女人?不对,勾栏瓦舍里的红牌,也从不敢给他脸色,都是巴巴的贴着惯着哄着,等这位爷挥霍千金,再一窝蜂的上前,争得衣衫凌乱,珠钗斜歪,可银子一收,仪容一整,展开笑颜端的又是那矜持羞涩之态。 南光百思不得其解,歪头想从主子脸上看出点什么。 南宫昱侧目一呵:“端好别洒了。” “世子,郡主是不是睡着了啊?要不我们一会再来。”南光不知道如何化解这兄妹两一触即发的僵持,打着圆场想南宫昱就此作罢,回头差使个丫鬟再来好生相劝郡主进食。 “你是猪啊!我这么大声她还能睡着?”南宫昱看着他,摇头表示此人脑袋进水了,白了一眼更加急躁起来:“南宫平阳,你给我滚出... ...” 门吱呀一声开了,南宫昱刚举起的脚还来不及收回,那个“来”字才落下话音。 开门的南宫郡主平阳年约十四、五岁,面容生的娇俏可爱,眼眶微红瞟了一眼南光手上所端饭食,转眼瞪着她的兄长:“叫什么叫!我说了不吃就是不吃,你不是要灌我吗,来灌,来灌。”伸长脖子抵到高她两头南宫昱面前:“来啊,灌死我算了!” “嗯,我看真是惯死你算了!”南宫昱低头望着他杏目圆睁,稚气未脱的妹妹,语气稍缓:“平阳啊,听哥哥和你说,不管怎么样,咱们先吃饭好吗?你看,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百合乌鸡汤,还有莲子羹,你看,还有这小豆糕多香,你多少吃一点嘛!” “你是不是叫人去打他了?”平阳看都不看那些食物。 “我... ...”南宫昱突然语塞,这位在外面横行霸道的世子爷,在他妹妹面前完全变了个人:“没有,那厮... ...” “我都知道了,你别想否认。”平阳带着哭腔大声说道:“你今日逮了他在醉仙居前毒打,将他打晕过去了。南宫昱,你还是人吗?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 “小春呢,你派那死丫头跟踪我是吧?”南宫昱四处张望寻人。 “我才懒得跟踪你。” “... ...哦”南宫昱指着她啧了几声:“南宫平阳,你真是没救了!李焕然有什么好,狗屎一坨,你还跟踪他?你可是亲王府的郡主啊,有点出息行不行?” 南宫昱焦头烂额,望着少不更事的妹妹,越发生气,李焕然那厮,写了:春日湖堤伊人现,柳风绵绵,倩影纤纤... ...一首没骨头的情诗,就把这情窦初开的丫头击撩拨得体无完肤。更气的时,就这样的调子,康都城中还有不少女子同时收到。 今日在街市为了爱护妹妹的名声,他只字未提南宫平阳,反正自己仗势欺人也不差这一件。 旁人如何评价他早就无所谓,可看她如此执迷不悟,若不说出真相,怕是这丫头不会死心,可说了,她会伤心,到底选哪一个? 犹豫不决之际,身后脚步声沉重响起,南光见了慌忙低头:“王爷。” 来人正是秦王南宫静,身肥体胖,南昱感觉碗里的汤都被他的脚步震荡出了一圈波纹。其实在他的幼时的印象中,秦王南宫静也曾有过身姿清瘦,风流倜傥的模样,一手好文章更是传诵天下,可自从秦王妃去世以后,南宫静就变得足不出户,除了吃喝便终日沉迷于后花园的种植,经过十余年的努力,终于把自己祸害成了如今的模样。 脚步沉重的秦王南宫静圆脸带笑,温和的语气瞬间化解了这兄妹二人的暴躁之气:“平阳,还在和哥哥置气呢?” “父王,南宫昱欺负人!”平阳听到她父王声音时,梨花带雨率先告了状。 “昱儿,怎么又欺负妹妹了?” “我... ...”怎么还加上个又,南宫昱心想都是她欺负我好不好,算了。 “平阳,你好好吃饭,父王为你做主,你说要怎么惩罚昱儿,罚他三天不许出门,怎么样?要不,扣他的银钱?摔他的藏品?” 秦王哄着他的宝贝女儿,全然不顾南宫昱逐渐变黑的脸色,他知道南宫昱对平阳的疼爱,这些话他自然不会放在心里,父子俩不过是换着法子哄着小郡主吃饭罢了。 好不容易绝食了近两天的平阳,在她父王的连哄带骗下,终于愿意进食了。 其实对于自幼娇生惯养的郡主来说,两天已经是她的极限。 昨夜她的王兄端着烤鸭,用扇子将烤鸭的香味透过门缝扇进屋子里的时候,她就已经馋得口水直流,满屋打滚了。 南光手里端着的那些饭菜早熏得她饥肠辘辘,可南宫昱一顿劈头盖脸的踢门和责骂,又让她气了个半饱。 此刻找到了台阶,由他父王扶着顺溜的便下来了,南光适时的将饭食端进屋里,小心伺候着一脸不情不愿的郡主进食。 “父王,我有话和您说。”南宫昱狠狠白了一眼屋里拿起筷子就停不下来的平阳,转身对秦王道:“我先去书房等您。” 面圣 次日,皇宫宣政殿,天圣文帝南宫轼正在议政。 “陛下,西月国上奉的贡品清单在此,请陛下过目。”礼部尚书崔元光双手恭敬的递上。 太监总管正欲上前接下,被文帝一扬手制止:“爱卿看过入库造册便是,我懒得看,年年都是那些东西。” 崔尚书领命将清单收好,又自袖中取出一物呈上:“西月国王阿依扎还有一封亲笔信。” 文帝接过太监总管常海转接过来的书信,偏头看得眉头直皱:“啧啧!这算盘打的.....毫无新意!”说罢扔给下面的皇子:“轩儿,你怎么看?可有兴趣!” 皇长子南宫轩二十出头,长相普通,眉宇间与生母当今皇后极为相像,也是小眼睛,不过性格很平和。捡起书信一看,大惊失色跪地:“儿臣并无兴趣,儿臣已有家室,和亲之事还请父皇令作安排。” “看把你吓得。”文帝一瘪嘴,显然有点失望:“又没让你娶。崔爱卿有何高见?” 崔尚书拿过书信详尽看完,因摸不准皇帝心思,说得模棱两可:“回陛下,臣以为,自古以来小国以和亲攀附的确毫无新意,可听说这西月公主是阿依扎的独女,甚是宠爱,若是陛下将此事拒了,怕是会博了西月的颜面。以臣之见,此女自然不堪配皇子,可在众王府世子中挑选合适人选婚配。” “哦?”文帝对此建议似乎有些兴趣:“依你之见,哪个府上的公子合适啊?” 崔尚书心中已有人选,和亲对象怎么说也是公主,皇长子南宫轩与三皇子南宫沛皆是皇上身前的红人,风头正劲,自不可及。 二皇子南宫辕早年便离宫清修避世,自不合适。 眼下既有皇子身份,却又不受宠的,那就只有一人了,且此人名声不好,既打消了西月国攀龙附凤的心思,又不损颜面:“臣以为,秦王世子... ...” “荒唐!”文帝一掌拍在案上,指着崔尚书怒气难掩,停顿了一下:“他不行!” 同时惊站起来的还有一旁久候的秦王南宫静,听到崔尚书的时正欲开口,见皇帝已将此事否决,才收拾了惊异的表情,一屁股重重又坐回了原处,胖手拭去额间徒冒的一层虚汗。 崔尚书被皇帝震言吓得不轻,闭嘴不敢讲话,一时摸不透圣心。 “此事交给轩儿去办,除皇子外,其余王侯将相府内适婚者皆可。退下吧!” “儿臣领旨!”南宫轩长舒一口气,拐了拐懵在一旁的崔尚书,一同出了殿门。 文帝又听取了一些水患赈灾,修堤筑坝之事后,三言两语便交代完毕,工部侍郎也退了下去。 殿内终于只剩下秦王南宫静默默的坐在一旁,除了没笑,宛若一尊弥勒佛像。 文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道:“贤弟今日怎么想起来见朕了,你可是有时日没进宫了。” 秦王南宫静走神已久,在总管太监常海的提醒下方才回过神来:“陛下,臣弟... ...”臣弟面圣什么事来着?哦,对了:“臣弟有一事要禀告陛下,请陛下做主。” “可是那兵部李安平之子李焕然之事?”文帝知他这位贤弟总是磕磕绊绊,接过去替他说了出来,显然对昨日市井发生之事了如指掌。 “嗯,对... ...”秦王南宫静有些心不在焉:“哦,不对,李焕然之事,臣弟今日一早便已经登门致歉了,还赔了医治银两,李大人并没有计较,说是年轻人之间打架没个轻重,昱儿是鲁莽了,侍卫们下手重了些,李大人还说... ...” “谅他也不敢说什么!”文帝脸色骤变,哼了一声鼻音,停笔走下皇位:“他那位庶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去年秋考的新晋榜眼,出身卑贱之人,尝尽冷暖,本当自力更生奋发图强,朕用人也历来不计家世背景,他若是有几分骨气,便不会自持有点文墨,生得几分清秀模样,在京城世家小姐里处处留情,想借着裙带一飞冲天,这种人不值得同情。据朕所知,他还把手伸进了你的府内,蛊惑平阳?昱儿的脾气你还不知?不会无故打人吧。” “是是,这事昱儿昨日与臣弟说过了,平阳那边我会处理。”秦王点头附和。 “就这事?”文帝皱眉看着他的皇弟。 “嗯。就这事。不,还有一件小事,就是... ...昱儿他今日,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你能不能一次说完!”文帝急得差点跺脚:“朕不说话了,你说。” “昱儿今日突然和我说,要去南谷修行。” ... ... “哈哈哈哈!”文帝仰头大笑,双肩颤抖不已:“你怎么看?” “臣弟认为,昱儿天性洒脱不羁,那修行门派规矩众多,南谷更是其中最严厉的,恐怕以他的性子不太适合。” “未必!”文帝一口否认:“他可有告诉你,为何突然要去南谷?” “他没说,只说想去玩玩,兴许是一时冲动。” “哈哈哈!”文帝又得意的笑了起来:“贤弟啊,枉你做了他十六年的爹,你还是不了解这小子的脾性啊!” “陛下所言何意?”秦王摸不着头脑。 文帝笑而不答,只是盯着一脸疑惑秦王,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玩味的拍拍秦王的肩膀:“由他去吧!” “陛下的意思是?” 文帝收起笑容:“朕准了!” “... ...”秦王圆脸上的肉惊抽了两下。 “唉,你还是不懂他。怎么,还要朕说第二遍?那小子要去南谷,让他去。” 你懂,就你懂!你懂他干嘛不自己养,如今连一个礼部尚书都低看他。这些话南宫静自然说不出口:“臣弟... ...领旨。” “慢着!”文帝喊住秦王,沉思片刻:“终究是皇子,若参加南谷那些脑仁疼的入门筛考,万一没入选,岂不是丢你我的老脸!这样,你带朕手谕,去一趟神院。” 让文帝脑仁疼的南谷入门考试,并非浪得虚名。 四大宗派皆是如此,入门很难,尤其以南谷更甚,南谷毗邻康都京城,世家子弟自不会舍近求远。蜂拥之下,近水楼台必然水涨船高。 先不说那三年的外修弟子拜师费数目惊人,光是挑选弟子规矩,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了:就说内修弟子,四大宗派共二十八宿位,宿位长老下又分别有人数不等的宿位弟子,皆严格按星宿数目对应,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用他们的话说,咱可是夜空中最亮的星,举头可见,多大的荣光! 自称天空之星的南谷五十九名宿位弟子下面,还有那些等着哪颗星灭了,随时替补上位的内修弟子们,能入门内修可不容易,那可真是命:生辰八字需火时,持火系灵根,姓氏属火。 以上三项,少一样都不行,有这个宿命,不论贵贱出生,不花一分银钱,立即纳入内修。 满足不了这些条件,又想跻身门下的,只能做外修弟子,奉上高额的拜师费,对那些宿命弟子们奉上爱的供养,学制三年期满各自回家。 能在四宗修习,哪怕是外修,都已是莫大的荣耀,再说这四宗也并非花架子,皆是千古传承博大精深之地。经过名师指点后无论是舞刀弄剑,或是奇门遁甲,制符下咒,驱邪除祟等技能都不在话下。 更何况许多世家公子的目的不在于此,许多只为了个名头。 回到我们那位手持圣谕、精神恍惚的秦王殿下身上。 本以为南宫昱只是头脑发热,也没当回事,可经不起他软磨硬泡,便以奏请皇帝恩准为由,进宫面圣。 自己已将此事极力掩在那李焕然的事件中,本以为他的皇兄只会当一句笑话听了去,并不会首肯。他是当笑话听了,还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支。笑完过后本以为就算了,他还当了真,准了奏,附加圣旨一道将此事来个板上钉钉,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秦王南宫静忍不住打开手谕,看完差点叫出声来,眼里有些微微泛泪。 过分了!就算再怎么避讳,寄养在王府已经足够疏离,十六年不闻不问也就罢了,何必要将他远推几百里之外,受那清修之苦啊! 手谕里说得明明白白:皇子南宫昱天资卓绝,身份贵重,隐秘身份后由神院亲自推荐入南谷,承宗主座下亲传修行。 南宫昱的宿命做不了内修,却不是外修,外修还有三年可盼。宗主亲传,何年何月才得归家啊! 南宫静的心里千回百转,跌宕在与那南宫昱十六年的父子回忆中难以自拔,出得宫门爬上马车,驶向神院,脑子回荡的尽是陈年旧事。 旁人只道南宫世子桀骜不驯,霸道张狂。可对于南宫静来说,从那个哭声凄惨嘹亮的襁褓婴儿递到他手上开始,他看着南宫昱从牙牙学语到摇摇学步,从龆年到束发,出落得英姿飒爽,俊逸挺拔。眉眼之间虽像极了他的父皇,可在他心里,那个从小到大,声声唤他“父王”的阳光少年,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南宫静眼中的儿子心思简单,胸怀坦荡,对家人的守护和关爱,胜过外面那些自持清高,虚浮表面之人。 若早知如此,他断不会贸然进宫,现在那孩子就算回过神来,想不去怕是都不行了。 “父王,那位怎么说?”南宫昱进入书房,直奔主题,正好问到秦王痛处。 “他是你父皇,别那位那位的叫,成何体统!”南宫静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朝着南宫昱就一顿斥责。 南宫昱一撇嘴,很是不屑:“习惯了,叫不出口!那他怎么说的?” “准了,随内修弟子入谷,拜宗主门下亲传。”秦王说得不情不愿。 “太好了!”南宫昱高兴得一拍他父王的肩膀:“干得漂亮,他的意思?” 秦王恍惚间觉得这拍肩的滋味似曾相识:“嗯,有手谕。” “算他懂事!” “陛下虽然准了!”秦王好似已经习惯了南宫昱对当今圣上的不尊,面色凝重的望着他的皇侄:“可是昱儿,离南谷纳选还有两月,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心里暗暗盘算着转机。 “等不了两月,我办完康都的事,十日后便出发,劳烦父王替我准备一下拜礼,对了,我得带上南光。”南宫昱心满意足的踏出书房。 “你有什么事情要办啊?你整日不就是吃喝玩... ...十日不够吧!昱儿,你可不要冲动啊,那南谷可不是康都啊,门规森严,这不能做那不许干的,你定不习惯的!” 屋外已经没人在听了。 只留下秦王茫然望着空空的庭院,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他的世子离家千日后的寂寥光景。 ※※※※※※※※※※※※※※※※※※※※ (注:文中所示月份指的是旧历,参照中国农历,如一月,是农历的正月,所以夏季指的是四到六月间。) 朱雀南谷 “世子,等等我!”南光扬鞭催打身下坐骑:“后面的马车跟不上。” “吁... ...”南宫昱勒马严肃望着他的亲随:“记不住是吧?还叫世子,我姓南名昱,往后只许叫公子。” “为何公子要掩藏身份啊,咱们此去又不是见不到人。” “是宫里那位的意思,也对我的口味。”二人停在原处等候后面拉着拜礼的马车:“我猜此刻本公子就康都城里一普通官宦子弟,你小子要敢说漏了,我拔了你的舌头。” 南光嘶一声捂住了嘴,暗想你南宫世子如此张扬的个性,怕早已名声在外了,也不知道能瞒到几时。 所幸入的是内门,要是搁在外门修行,康都世家子弟众多,随随便便能把你给认出来。 “南光你还别说,隐姓埋名这事,突然让我有种宛若新生之感。都道那南谷是涅槃之地,莫非本公子要在此地浴火重生,一飞冲天!” 南光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还浴火重生呢! 就为了他南谷之行,把整个王府忙得人仰马翻。光是准备那拜礼,就把秦王累得倒了床,今日出门都没起的来相送。奇珍异宝、黄金白银收罗了满满一车,京城哪家官宦子弟拜师有如此手笔? 怕是这位爷养尊处优惯了,对财富有些误解。 眼见马车赶到,南宫昱打马便走。 南光愣了一下,也立即跟在后头,也懒得追,懒得喊了。 今日的南宫昱如同打了鸡血,三更时分便已急不可待,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南光觉得此刻若给他一双翅膀,他能立马飞走。 南宫昱策马不停,身下坐骑乃宝马踏云乌骓,通体黑色,眉间一撮白毛,日行千里。 南谷距康都不过百里地,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南谷前的赤石镇。 小镇不大,此时并非南谷纳选之季,所以来往行人并不多。若是等到两月之后,各地慕名而来的修仙问道之士云集,此地便会热闹非凡,客栈如果不提前预定,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南宫昱在镇里转了一圈,下马进了一家客栈。 黄昏时分,南光才带着马车进了镇子。 赶车的车夫没了方向:“小公子,我们现在往哪走?” 南光胸有成竹:“去问问,镇上最大的客栈是哪家?” 来到一间体面的客栈前面,赶车入院,小二也见惯了场面,手脚麻利的帮着牵马入厩,安置货物。 南光则直奔客栈上房而去。 “哎约,来得挺快啊!”南宫昱早已安坐在内:“快,酒菜我都备好了。” 习以为常的亲随舒了一口气,盘腿坐下也不客气。 “我打听好了,入这南谷有两条路,一条是往上通往山顶外修弟子所在的“朱云殿”,另一条是通往“朱雀台”大路,我们要入谷,要走朱雀台这边。”南宫昱便吃边道。 “朱雀台?”南光抬头问道:“公子说的可是那举办“法谈会”的朱雀台?” “嗯。”南宫昱抿了一口酒:“我们明早进谷。” “那可要早些。”南光有些担忧:“公子虽掩了身份,可我觉得那车拜礼实在惹眼,咱们还是低调点。” “有道理!那就早些。我先去睡了,明早记得叫我。”南宫昱抹抹嘴,抬步出了房间。 然而南宫昱辗转了一夜无法入眠,此来南谷对他而言,并非要求什么仙问什么道,而是,寻人。寻那个叫他滚开的人,若是那日他下了马车,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打个明白也就罢了,他南宫昱绝不纠结。可躲在车里装什么清高,玩什么神秘!想起来就气,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天刚微亮,南宫昱便把南光从睡梦中抓了起来,催促着套车上马,往南谷而去。 一路上虽是山道,可南谷富庶,修路搭桥毫不吝啬,道路很是宽阔平坦。 进山便是一座高立的牌坊,大大几个字“朱雀南谷”提醒着来客所处地境。牌坊上两只精雕细刻的红色朱雀石像栩栩如生,在清晨阳光下展翅欲飞。 入了牌门,道路豁然开阔一倍,两旁林立着高耸的石柱,每根石柱顶端都站立着一只石雀。 踏马走过时,见第一根柱子上刻着:天之四灵,以正四方,朱雀涅槃,南谷成殇... ... 数步之外,另一根柱子上又刻着:善待苍生,敬畏万物,天地有灵,时空有序... ... 南宫昱脑仁一疼,打马快步前行,嘴里哼了一声:造作! 这石柱上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刻了多少南谷的光辉宗史,处处彰显着名门大派的姿态。 一路数过去,少说也有上百根,你说这些修真之人,咋那么不低调呢?不是该清心寡欲吗?就算皇家,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南宫昱停在一处开阔之地许久,身后南光的坐骑蹄声方至。 “公子,你看到没,刚才那些石柱上,刻的全是南谷宗史宗训啊!我估计,入门考试一定会考这些!” “关我何事!” “哦,对。这是... ...”南光毫不掩饰自己的大惊小怪,望着前面的平台:“朱雀台吗!可比我想象中大多了,公子,你说这里能容纳多少人?” 朱雀台上其实是一个广阔的圆形场地,中央用红色石头铺就了朱雀图腾,四周设有几层看台,能在这山谷中开辟出这么一大块平地,其实很不容易,历经数代南谷朱雀门生,才得以修建完成,每一代宗主,都会稍作一些完善和扩张,时至今日,才有了南宫昱眼中的浮夸模样。 “走吧!”南宫昱催促道:“叫车夫快点!” 与外面的康庄大道不同的是,这路旁再无那些浮夸的石柱,就像个普通山林里的小路,往南谷深处越走,路却越来越窄,直到只够一辆马车通过了。 蜿蜒曲折的小路夹在两旁红色的峭峰之间,抬头可见峭壁高悬,通红的山石如同被火灼烧过一般。 山涧清澈,树木茂盛,远处的峭壁自上而下挂着一条飞瀑,红白相间分外夺目,瀑布下面隐隐见到是一片竹林。 “好地方!”南宫昱忍不住叫道,这才像个世外的样子嘛! 道路尽头的山门前,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少年候在那里,见了南宫昱,上前搭手行礼:“请公子出示拜帖。” 南宫昱自怀里掏出神院为他准备的帖子递上去,少年细心看了后,又打量了一下后面的马车,轻声道:“南公子请随我来。” 随着离那南谷主殿越来越近,南宫昱心里却打起了鼓:若是一会见到的南谷宗主,正是那车中之人,然后自己还做了他的亲传弟子。怎么想怎么不对啊!万一被他拿捏住,岂不是狼入虎口,自讨苦吃? 南宫昱背心有些发凉,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豁出去了。 南宫昱交接了拜礼,打发了车夫离去后,在那写着“赤炎殿”的厅中,等着他的宗主师父接见。 茶水换了三泡,半个时辰过去了,不见那宗主的身影。 后来连侯在旁边小道童都有些不过意了:“已经禀告宗主了,两位请稍候,顷刻便到,公子再喝点茶。” 感情这南谷的顷刻是这么久的!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南宫昱心里盘算得厉害,努力回想那个声音,希望一会能辨认出来,每想起一次,心里就难受一次。“滚开!”“滚开!”... ...脸色越发难看了。 而一旁的南光却另有所想:此举莫不是宗主对世子的考验吧! 南宫昱性子里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急躁,是不是这位宗师故意为之,磨他家主子的炸毛脾性呢!心里暗暗觉得不愧是南谷宗主,见徒弟的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 就在厅里三人各怀心思时,一个轻快的声音进了屋:“徒弟,师父来晚了,对不住啊!你说你来这么早干嘛啊!... ...哪位是南昱?” 南宫昱的惴惴不安立即烟消云散。 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身着暗红色道袍,腰间挂了一个金色雀纹金牌,手执一把红扇,似乎是一路小跑过来,还有些带喘,脸颊上有一道睡痕,一双不大的眼睛用力瞪得滚圆,进屋就四下打量。 不是他! 南宫昱心里莫名松快了许多,注视着眼前的南谷宗主——陵光君,明却。 不像外界传闻的那么凶神恶煞啊!还隐隐觉得不怎么着调的样子,尤其是脸上那道明显的睡觉压到的痕迹,这位不会是刚起床吧! “弟子南昱,见过宗师!”即使是恶名昭著的京城混混,初登南谷这样的隐世高地,心中多少还是存了几分忌惮。 南昱身姿挺拔,长相俊朗,往殿中一站,在加上与生俱来的皇族贵气,要造出一副进退有加、举止得体的世家公子气质,也非难事。把那京城恶少的人设先放一旁,自小受到的谆谆教诲也好,耳濡目染也罢,教养是长在骨子里的,嘴上再客气客气,谦逊有礼的模样,任谁也不会觉得讨厌,尤其是初次见面。 “嗯嗯,不错不错!”陵光君围着南昱上下打量,啧啧赞许:“喝!这身条,瞧这模样,你都吃什么长大的啊!养得如此俊俏。” 南昱头一晕,这什么路数?我该怎么答才显得谦逊?师父过奖了,这都是父母的功劳!我是自个长成这样的,没靠别人? 索性指着旁边:“这是弟子的亲随南光,自幼与弟子一起长大。” 南光跪习惯了,当下便磕头:“晚辈南光,拜见明宗主!” “好好好,快起来吧!”陵光君看都不看南光,打着呵欠用手拭了拭眼角。 “南光同徒儿一同修行,还望师父准允!” 陵光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坐下道:“神院的荐书三日前便到了,可我不知道你今儿就来了,也没什么准备。亲随?... ...哦,这个... ...按理说是不得入内门的,嗯,你让我想想... ...”说罢垂目沉思起来。 南昱安慰了一眼南光,南光却是忐忑不安,若不准允,自己是否就要被赶出山门了? 陵光君 南昱与南光站着等了许久,宗主明却仍没有定论。 突然一声呼噜声传来,二人齐齐一惊,四目相对皆是不可置信。 这位宗师,居然——睡着了! 他睡着了! 一旁的小道士窘迫得脸都红了,慌忙上前去贴在陵光君耳边:“宗主!” “啊!谁?... ...什么... ...”陵光君如梦初醒,懵了片刻。然后搓了搓脸,拼命挤了挤眼睛,竟无一丝羞色:“南光虽无荐书,既然来了,你也这么说了,就先跟着吧。该干嘛干嘛,只是他无内门根骨,无法托师受教,无名无分,就当是游学的外宗弟子吧!” 南昱惊愕,神人啊,这话是在梦里想好的,还是临时起意啊! “多谢宗主!”南光激动得跪地就拜,只要不让他跟主子分开,怎么着都行,能进这南谷已经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哪还敢要什么名分! 陵光君坐直身体,运了口气缓缓落下,抬目看着二人,突然目光炯炯,神色严肃:“入我南谷,便要守我宗门的规矩,在这里众生平等,无论你们来自什么高门贵姓,进了山门,那些习气就留在外面吧。” 南昱觉得这脸变得可真快啊,跟刚才没睡醒的样子判若两人。 “师父,这是拜师礼单,请师父过目!”南昱举着礼单折子递了过去。 陵光君看都没看便丢在旁边桌上:“嗯,回头交给总管长老,还有行拜师礼什么的,挺麻烦的,择个日子再说吧。眼下要准备六月纳选外修弟子之事,我也抽不出空来教导你。春季刚入门的十数名内修弟子,你先跟着他们一起初修吧,对了,还有你。”明朗指着南光:“别人若是问起,你就说是东岭来游学的。反正也没人测你的灵根。” 南光懂事只顾点头。 南昱则盯着桌上的礼单折子恍了一下神,枉我挖空心思准备了这么多,你居然看都不看?别告诉我说南谷富可敌国,你知不知道那上面都是奇珍异宝啊! “还有一事。”陵光君接着说道:“门外那匹马很是不错。” “师父若是喜欢,便牵走吧!” 现成的马屁,南昱知道怎么拍。 “尽快送走,别放在这里,出行我们有专用车骑。总之,一切按规矩来,否则门规处置,无人例外。” “弟子知道了。”南昱有些凌乱。 “明朗,你来得正好。”陵光君突然对着门外说道。 南昱一愣,明朗?转身见到门口进来的人,正是那日康都城里救人的紫衣长老。 “父亲。”来人正是明朗,入门之时早已看到了南昱,却无一丝惊讶和意外,向他父亲见完礼问道:“这位是?” 你不是见过我吗,为何要问?南昱暗想,不过上次并未自报家门,对方不知道自己身份也属正常,再说要是自己说一句又见面了,解释起那事也不见得光彩,还是算了,明朗装糊涂,自己干嘛要说明白。 “前几日与你说起的新弟子南昱。”陵光君走过来把手搭在明朗身上:“南昱,这位是我儿明朗,位井宿,司长老之职,对了,你今年多大?” “弟子虚度十六年。” “那你称他为师兄吧,明朗十九了。” 南昱微笑朝明朗一抱拳:“见过明师兄!” “南师弟好!”明朗也笑着回礼。 二人仿若初见,各自不知对方心中所想。 陵光君却嫌弃的将南昱的手一按:“什么江湖手势,俗里俗气的!南谷有南谷的礼仪,罢了,慢慢学吧!明朗,你为他二人安排个住处,今日先找个弟子引着熟悉一下环境,明日,让他们和初阶内修一起听课修习。” “是。”明朗回道,对着南昱:“南师弟随我走吧。” “有劳师兄。” “等一下,你来找我可有事?”陵光君叫住正欲出门的明朗。 “无事,我来是取弟子月俸名册的。”明朗确是无事,在旁殿取了册子,见主殿有人,才顺便过来看看的。 以他对自己父亲的了解,这个时辰要是找他议事,恐怕还得去后山的宗主寝殿。 “哦!”明却自是不觉:“你师父呢,回来没?” “说是还有几日。”明朗回道。 南昱心里一动,明朗的师父,莫不就是那车中男子了?他不在这,为何自己有点失望。 “怎么,召一真人的病情不妙吗?” “孩儿不知,师父走前只说师祖的药快用完了,是去送药的,不知为何耽搁了!” “嗯,你们去吧!”陵光君一改刚才的拿腔拿调,脸色变得有些严峻。 明朗此人性格温和,并无攻击性,这一点南昱第一次见就感觉到了,本想主动开口搭讪,可又因前事不怎么有面,话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 默默跟着明朗来到住所,一排两层的房子,上下共有十余间房,修筑得简单却不简陋,进了屋子,一床一柜一桌,别无他物。 南光担忧的瞟了南昱一眼,并未发现他未有何不满之色,稍安了心。 “这是初阶内修寝屋,一人一间,住这里离课堂也近,师弟有什么需求只管与我说,我差人为你送来。”明朗说道,似乎这位师弟,不是那日在街上行凶之人。 这一点让南昱放下了芥蒂,心里一松说话也露出本性,调侃道:“明师兄所住何处,不如你收留我得了!” 明朗失笑:“我就算有心收留你与我同住,怕是全宗门的人都不同意。” “为何?” “我身居宿位,住的是阵屋。而那里是禁地,非宿位弟子以上不得入,更别说住在那了,会坏了法阵的。”明朗解释道。 “这么神奇!”南昱来了兴趣:“那不住,看看可以吧?” 明朗有些犯难,思索了片刻,认真的望着南昱:“这是宗门规矩,无人例外。此事我要禀明宗主才能答复你,不过你若只是想看看,可在休沐之日爬到山顶去,能将整个南谷尽收眼底。” “好吧,多谢师兄!”南昱心想你还认真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管你什么宗门规矩,腿长自己身上,想看的不过是那遍布机关的阵屋而已,图个新鲜。 明朗是个大忙人,叫来一个弟子交代了几句后,就说自己下午要授课,便匆匆离开了。 南昱让那弟子领着南光出去转悠了,自己合衣往床上一躺,闭目开始养神,这些时日压根就没有好好睡觉,这总算安顿下来了,心里一松,困意就上来了,打了两个哈欠后,睡了过去。 “公子,公子,吃饭了。” 南昱被吵醒时,南光正端了一碗饭菜,手拿两个馒头弯腰站在床前。 南昱揉着眼起身时,正逢一个身着白衣,腰系紫带的弟子从门口经过,往里瞄了一眼便停住了脚步,站在屋外正色说道:“吃食不得带入屋内,你们不知吗?” 这哪来的小道士,管这么宽? 南昱还没搭话,南光抢先一步堆笑迎了上去:“师兄莫怪,我们这第一天到,不知道规矩,还望小师兄不要怪罪!” “这说的什么话!”小道士义正言辞:“南谷规矩又不是我定的,我怪罪不着。我只是提醒你们一声,就算是初来乍到,山门前那一百零八根柱子上写得明明白白,入门初试便是门规,你们怎会不知?” 好家伙,那百余根柱子上连吃饭都写了!谁会看那么详细啊,南昱心想这些内门弟子也不知道在那柱子下站了多久,才将那密密麻麻的门规背了下了,敬佩之情油然升起,在心里朝他竖起拇指。 突然有那么一丝后悔来到此处,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吗? 南昱心里开始敲鼓,侥幸的觉得自己既然是属于从天而降的宗主亲传弟子,不必经过入门初试,要将那石柱上密密麻麻的门规倒背如流。 哪怕是不巧触犯了规矩,想必也不会惩罚过重吧。 犯错事小,失节事大。此刻回去,别人怎么看自己,全京城的人怎么笑话自己,宫里那位又会怎么看? 于是这退堂鼓在心里还没敲两下,便被南昱摔了个八丈远。 小道士走后,南光赶紧关了房门,南宫昱对着索然无味的饭食,勉强的吃了几口。 “公子先委屈一下,我行李中带了点心,一会偷偷拿过来。” “没那么金贵。”南昱丢了筷子:“只是没什么胃口而已。” “公子你午后要不要出去转转?这南谷还真是大,刚才那个小师兄领着我转了一个时辰,还只是看了食堂和课堂,还有内修们的住处。”南光开始汇报所见所闻,这也是南昱让他去的目的:“公子你知道吗,就算都是内修弟子,也分初阶和高阶呢,咱们这边是初阶弟子住的地方,那高阶弟子的住处,还有温泉呢!” “温泉?”南昱眼睛一亮。 “南谷温泉可多了,我问了,是对所有内修开放的。公子若是想去的话,我们晚上便去泡泡,解解乏。” “再说吧。对了,你一会出去的时候,找人打听一下南谷的事,越详尽越好。” “公子想问什么?要是太机密的,怕是没人会说啊!” “不是机密,你就问问这宗门里的关系结构,尤其是,井宿长老的事。” “明长老?就刚才那个?” “嗯,主要问他的事,师从何人,师父叫什么,什么来头。”南昱正色对着他的亲随下令:“务必打听到,不行就使银子。” 南光点头领命,哪怕以南谷的规矩,他是不必伺候和听命于南昱的,可因为十几年的主仆关系早已深入骨髓,一时半刻是意识不到的,因为这一点,后面也没少被罚。 南光一出去便是一个多时辰,南昱没了睡意,睁眼躺着许久,忽然想到什么,下床出门直奔那赤炎殿而去。 好在陵光君还在,南昱见四下无人,跪地便拜,情真意切:“师父,徒弟有一事相求!” 陵光君正在案前写信,抬头不解的看着他新入门的弟子,轻咳两声调整了一下坐姿:“何事?” “徒儿想另寻住所。” 陵光君蹙眉继续写完,缓缓将书信折进了信封交给候在身旁的道童,方才问道:“初阶弟子的住所哪里不合你的意了?” 南昱料到会有此问,刚才躺床上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此行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修真问道什么的自己没兴趣,找到那人,然后讨个说法,还有就是好奇世人津津乐道的南谷是何模样。至于其他的,暂时没想太多。 既然不会久留,那就远离是非,今日那个小道士摆个路见不平脸,一声门规把他那随心所欲的性子给添了一下堵,自己日后在弟子们的严密监视中,难免行差踏错,为了不麻烦,另寻一个住所方为明智之举。 南昱臆想着陵光君收到的神院推荐信中,对自己的身份一定有所提及,就算不明确说明,也会隐晦暗示自己的身份特殊,否则以南谷的规矩,断不会破格收一名来路不明的弟子,还由宗主亲传。即是交给明却亲传,那就有两层意思:掩饰身份、亲传弟子的待遇与自己尊贵地位的匹配。 这样一来,陵光君必会特殊对待:“徒儿初入山门,修行也滞后。众师兄个个都是天命所归、骨骼精奇之人,弟子掺杂其中甚是不和谐,学艺不精又不懂规矩,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师父亲传,怕给师父丢了人。所以恳请师父另为徒儿安排一个偏僻之所,无须太好,有片瓦遮雨即可,离师父近点更好。能得师父破格相授,已是南昱的福分,断不敢因为徒儿让别人对师父有所议论。徒儿此后定当发愤图强,努力修炼。” 南昱狠狠的表着决心,揣摩着陵光君的表情,自己这个师父甚有意思,恐怕还得几个来回,才能摸透他的脾性,不过有一点他看出来了,眼前一本正经端着的人,私底下一定不是这个样子,严厉克己和稀松散漫两个面孔,定有一个是装出来的。 南谷宗主懵了半天,才回味过来他徒弟话里的意思。 “这样啊!” 事实是南昱想多了。 陵光君收到的书信,是神院主持召一真人的亲笔所写,其中确对其身份有所提及,且指名道姓说得很清楚:南昱乃京城富商南司成之子,祖辈曾有恩于神院,特将次子南昱托与南谷宗主门下,务必亲传,遂了真人报恩之愿。 神院主持召一是何人?那可是天下四宗的带头大哥,宗主们的授业恩师,师父所托,岂有不从之理? 南昱对此一无所知,直到后面收到父王的来信,才回想起自己在赤炎殿的傻逼想法。 陵光君其实也只是听进去两个地方:怕给师父丢了人,离师父近一点。 宗主的心里一软,起身过来将他的徒弟扶起,一脸慈祥:“可是有人说什么了?” 南昱起身低头不语,此刻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偏僻之地,哪里有什么偏僻之地啊?竹海前面倒是有几间空屋子,可是太破了啊,也太偏了,你上课也不便。平日里没人往那边走。哦,不行,你住那边又怕你扰了浣溪君。”陵光君真真犯了难,来回渡步:“你也不适合与我同住,眼下又没有单独的房屋,高修们也都住一起,你想要清净,可只有那里了,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 师父上了心,南昱也见好就收,通情达理的躬身:“多谢师父!” 浣溪君 康都神院一处屋子中,白发老道手握古卷,歪斜的靠在榻上,偶尔抬眼看看前面悉心照看药炉的年轻红衣男子:“别熬了,没用!” “师父莫要耍孩童脾气,药还需按时服用,我不在的时候,你老人家是不是断了药?” 老道士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来,喝药吧!”红衣男子将药碗端至塌前,目光监视着老道士极不乐意的咧嘴将药喝了下去。 老道皱眉将书一扔,坐直了身子:“别光说我,你自己呢,近年可有异常?” 红衣男子并未作答,坐到塌前,伸手为老道搭脉,眼里不察的闪过一丝惊诧,又极快的掩饰住担忧之色。 老道愣了他一眼:“臭小子,装什么装,我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 “师父知道自己天命?” “嗯。”老道不以为然:“且有几年好活呢,所以我说,别费那些药,你也不必频频来看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红衣男子垂头不语,眼里情绪跌宕。 老道不耐的看了他一眼,倒在榻上将被子一裹背过身粗声道:“你今日就给我滚回南谷去,你不在还好些,这幅模样在我面前,我若不装出几分病态,都对不住你浣溪君这份孝心了!” 红衣男子不语,收拾药碗,起身往屋外走,被老道叫住:“还有一事,你那宗主师兄不靠谱,我交代与你。” 入夜,南昱二人规规矩矩的去食堂用了晚膳后,光兴致勃勃的去了高修弟子住所后面的温泉。 正如南光所说,南谷温泉的确不少。大大小小的汤池加起来,少说也有数十个。 二人寻了一个最大的,脱衣进入了池子,找了个角落泡着。 南光一边用手拨着水往自己身上淋,一边艳羡的看着南昱,南昱天山一副玉质金相,身材高大匀称,褪去一身戾气的他,在温泉雾气的笼罩下,再难掩俊美的容貌。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南光暗叹不已。 “舒服!”南昱由衷的叹了一声,闭眼靠在池边的石头上,享受着身体被热浪包围,很快鼻尖便冒出了细汗。 “公子,你可知康都城的小姐们搞了个男色排名么?” “知道。” “公子当真是实至名归。”南光有感而发,绝不是拍他主子的马屁。 “嗯。”南昱懒得回答,这件事情本就荒谬,自己生的好看这事他从小便知,可除了能惹得一众女子心倾神驰,有那么一点成就感之外,别无用处。那些在自己面前阿谀奉承之人,看的是自己的身份和手里的银子,又或是迫于淫威不敢不从而已。南昱知道自己在康都京城人眼里是个什么货色,可越是如此,他就要把那种嚣张跋扈做到极致,甚至很享受别人恨他恨得牙痒痒,又拿他毫无办法的快感。 可这种人设带来的快感,日子长了,也会腻。腻了怎么办呢,换更新鲜的玩法,找更多的消遣,花更多的银钱,惹更多的事端,仿佛不作点什么事出来,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还活着。 而南谷对他来说,就很新鲜。 年少无知时听到府里的先生高谈阔论,血还跟着热乎了几下,稚嫩的心里还种下了几枚报国之志。日渐长大,慢慢看明白了人们的眼神,听懂了外面的议论,那颗饱含热血的种子还没等发芽,便随着流言烂在了土里。一枚弃子,谈何理想,当初那血热得可笑之至。 南昱长吐一口气,仰望着初夏南谷的夜空,繁星点点,银河斑斓,这南谷宿位弟子自比星辰,每个人都有个位置,若是这夜空有一颗星属于自己,又是哪一颗? 深吸一口气后,将身体沉入水中,隔绝开水面上南光兴奋的喋喋不休。 “公子,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就算在康都,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池子!以后我们要经常来,天不算热,还能再泡泡,若是到了盛夏,我估计就不能下来了,这水温这么高... ...”南光自顾自感叹。 南昱“哗”一声浮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珠。 ”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什么事?哦,明长老的事。他是宗主亲子这事公子知道的哈,那我就说的别的,这位明长老啊,根正灵强,自小便在内门修行,十三岁入了宿位,十六岁便做了长老,虽然年轻,可看着甚是沉稳... ...“ ”他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南昱其实对明朗的事兴趣并不大。 ”綄溪君啊,那可是个神秘之人,只知道浣溪君姓风,名之夕,据说是客居在南谷的,深居简出,偶尔给宿位弟子们授授课,就连高修弟子也难得见到他的真容呢?” “浣溪君,风之夕。” “对,有君称,与四宗齐名,据说的神院来的,神院主持召一真人的亲传弟子。其他便不知道了,人家见我面生,也不愿意与我多说,待我混的熟了,再慢慢打听吧。还有这南谷的人真是奇葩,偏不爱财,我刚把银子拿出来,人家便吓跑了!” 南昱不予作答。 南光见他的主子又把眼闭上了,觉得无趣,便把视线投向池子另一边刚来的几个几个高修弟子身上。 一个高修弟子脱完衣服后,扑腾着往下走,另外几个有些不耐:“你轻点,搞这么大动静!衣服都让你溅湿了。” “不是,水太烫了!我要不动弹啊,根本受不住。” “这还烫了,你是姑娘家吗?哎呀,果然,看你这细皮嫩肉的,都红了!” “这算什么,这个水温不算高,你们可知整个南谷最好的温泉在哪吗?” “这有什么新鲜的,你说的是竹海梅苑,綄溪君的那个阴阳池吧!” “据说那个池子里有两股水流,一股如同烧开的水一般滚烫,另一股又如同雪水般冰凉,两股水流在池子中间交汇,那可是冰火两重天啊,除了綄溪君那样的,我估计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南光耳朵灵光,听到綄溪君时警觉一下,大声搭话:“你们说的,可是那明长老的师父,綄溪君啊” “这位道兄是谁啊,怎么没有见过?”一个高修弟子警觉问道。 “在下南光,东岭过来游学的,昨日刚进门,各位没见过我不奇怪。” “原来是南师兄啊,失敬失敬!” “你们说的阴阳池,是在那竹林里面吗?” “是啊,綄溪君的梅苑谁也没去过,那是南谷禁地之一,一般人去不了,平日里也只见宗主和明长老进去。” “很厉害吗?” “什么?”高修弟子望着南光身旁冷不丁说话的人,甚是脸生。 南昱泡的久了有些燥热,起身准备穿衣:“那个綄溪君,很厉害吗?“ “这位道兄怎么称呼?” “南昱。” ”你也是新来的吧?“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如此语气,高修急了:”那可是綄溪君啊,十六岁便在东岭法谈会夺魁之人。这么说吧,就算是七大长老加起来,也得称他一声老师,你说厉不厉害?“ ”哦?这么牛。“南昱衣服已经穿好了:”那得找机会见识见识!南光,走了,皮都快掉了,还泡。“ 几位高修呆望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相视一笑皆摇头叹了口气,无知者无畏啊! 其实哪怕对这几个高阶内修弟子来说,能见到浣溪君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他的名声也都是彼此间听来,互相一谈论,那竹海梅苑的浣溪君也就成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可望不可及。 南昱没有这样的感觉,别人越是这样描述,他就越来劲,哪怕不是当面怼,在这些人前表示出对他们心中白月光的不屑,多少也让他有点舒服。 竹海,梅苑,浣溪君,原来你叫风之夕。 南昱嘴角扬起笑意,竹林前的破屋,我住定了。 回屋即收到隔壁初阶弟子送过来的家书,厚厚一封,南昱启信便皱起眉头,秦王南宫静唠唠叨叨的几页纸尽是嘘寒问暖,叮咛嘱咐,信到末尾才说出要事:儿啊,你如今的身份是京城富商南司成之子,随母亲客居淮洲外祖家,久不在京城,因南家祖上对神院有恩,于战火后斥巨资重建神院有功,被皇祖赐南字单姓,此次入南谷修行便是神院报恩,切记不要暴露皇子身份,免遭有心人利用... ... 南昱将信于灯上点燃焚尽,不以为然一笑,估计又是宫里那位的意思,他还真能编,都可以去写话本了。 次日,初阶弟子学堂。 南昱自小没有上过私塾,皆是秦王请了翰林院的先生到府上教授,自然没有什么同窗的经验。 往初阶课堂里一坐,细看那些火里火气的内修弟子,先不说长相如何,往人堆里一扎也绝对捞不出来的平凡,可就这么一张张极为普通的面孔上,都洋溢着谜一般的自信。 天命之人的荣耀感时刻写在脸上,不论出生贵贱,能入宗门内修,将来还有望跻身宿位,辉映星空,绝对是全村人的骄傲。 南谷门风讲求高雅,行的是君子之道。坐立行走,言谈举止不仅要得体,还要好看,问候行礼有专门的手势动作。大到门庭楼阙,小到衣衫服饰,无一不讲究和规范。 南昱没有去过其他宗派,想必也大同小异。就说这衣衫服饰,南谷素来以红色为尊,紫色为贵。宗主可穿红衣,长老紫衣,宿位弟子可着紫色里衣内衫,其余者只能在白衣上挂红或挂紫,比如腰带头巾等,腰间挂牌也分得细致,每个修习等级的弟子,所挂宗牌也不同。 总之就是两个字:讲究。 正襟危坐的弟子们心无旁骛的等着授课先生的到来,安静的竟无一人交头接耳。 南昱厌烦这古板的学究风气,可他骨子里傲气也不屑去与这些自以为特别的人主动搭讪。 讲学的先生是位三十来岁的紫袍长老,名叫丁凌,轸宿位,两大总管之一,掌管宗门财务,藏书经典。个头不高有些瘦弱,收拾得整齐得体,头发滑溜的梳起,扣了一个银色的发冠,将眼角勒得有些上扬,看得南昱头皮一紧。 丁凌讲学面无表情,一板一眼,自说自话仿若念经,叽里咕噜了半天南昱没细听,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这枯燥乏味比府上的先生更胜上一筹。 “你,起来说说,四宗分别为何名,所居何地,修何系法术,着何色服饰?” ... ... “那位未着宗服的弟子,对,就是你。” “我?”南昱指着自己。 南昱见众人皆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不是吧!明知道我第一天来,面瘫先生这是欺生啊!这问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南昱是什么人,自小就把府上的先生气走了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如这般生涩难懂的问题,他自是想都不愿意想,被点名回答,也丝毫没有窘态,寄人屋檐不好太造次,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不知道!” 众人愕然,这人有点彪啊! 丁凌打量了他一番,这便是宗主那个亲传弟子了吗?锦衣华服,眼神傲慢,一看就是走了后门塞进来的高门大户子弟,暗吋他们的宗主是不是被人拿住了什么短处。也罢,且当南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不知道就好好听着。”丁凌指了另一位弟子:“邓夏,你来说。” 名为邓夏的初阶内修瞟了南昱一眼,清了清嗓子:“回先生,天灵四宗分别是: 东岭青龙宗派,主修木系法术,擅迷幻之术和剑术,以青龙为灵,着青、绿色系服饰; 南谷朱雀宗派,主修火系法术,擅灵药符咒之术和弓箭之术,以朱雀为灵,着红、紫色系服饰; 西原白虎宗派,主修金系法术,擅炼金之术和到刀枪术,以白虎为灵,着白、金色系服饰; 北境玄武宗派,主修水系法术,擅防御阵法和长戟,以玄武为灵,着玄、蓝色系服饰。” 南昱只见他上下嘴皮翻动,连珠炮似的说完,并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丁凌长老的赞许。 “嗯,说得很全面。”回头望着南昱:“记住了吧!下回我再问你,可答得上来?” 南昱用力的点了点头,朝连珠炮竖起拇指。用脚一踢旁桌目瞪口呆的南光,沉声道:“赶紧给我记下。” 听书摘录这种事,能假手于人的,南昱绝不亲自动手。 南光自然是听得仔细,自小陪读南昱身侧,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功课,南昱带到课堂的只是一副身躯而已,回头自己还得为他答疑解惑,若是说不明白,免不了受一顿站着不腰疼的责骂。 丁凌继续讲课,所言皆是各宗门旧事和多如牛毛的规矩,南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有趣的就多听两句,不然就放空神游。不似旁桌的南光,恨不得全身上下长满了耳朵,生怕有所遗漏。甚至连下了课,都还心有余悸的拿着笔记追上去确认了一番内容,方才舒了一口气。 此举甚得先生欢喜,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待南光心满意足的拿着课堂记录回到课堂,寻觅之下早已不见南昱踪迹。 初见 南谷地势险要,峰如刀削,四周被悬崖峭壁围着,石壁宛若丹霞,红褐如火,正是传说中上古神兽朱雀浴火之地。 此刻的南昱正蹲在峰顶的平台上,俯视南谷全貌。 南昱自幼好动,秦王为了拴住这位世子不出门惹是生非,把那些血气方刚都用在自家院子的桩子上,先后给南昱请了十几位师父授武。 可毕竟都是是江湖人士,武师们当谋个差事养家糊口,就算将毕生绝学尽数相传,也仅是点拳脚功夫,与名门宗派不可同日而语。 加上南昱打心里瞧不起那些师父,教的人心不在焉,学的人心浮气躁,所以如今十八般武艺,样样不精。 唯独一样不俗,那便是飞檐走壁的轻功,教授轻功的师父原本也就是汪洋大盗,明里在官府存了案底,暗里被仇家追杀,混在应征的武师里入了王府,凭着一身泥鳅般的逃脱术,甚得南昱青睐。认真的学了几年,算得了真传,后不知所踪,只知道名叫七脚,想也不是真名。 靠着那不俗的七脚轻功,南昱顺着后山岩壁很快上了山顶,找个视野开阔处往下一看,立即知道了那阵屋的位置。 如明朗所说,阵屋建造的格局很是考究,大大小小一共五十九座木屋,对应着天象星位的形状和位置排列开来,由一条条小径连接起来,自上往下一看,竟与那南方夜空的朱雀星图别无二致。 南谷如是,东岭,西原和北境亦然如此吧。 南昱很快将整个南谷的地形在心里记了个大概,迅速下了山,往阵屋走去。 此刻正值下早课,身着紫色内衫的宿位弟子三三两两的往饭堂去用午膳,南昱一脸堆笑,擦肩而过时不忘点头打着招呼,凭着在山顶熟记的地形,很快就进了一个院子。 说是院子,起身更像一座小型城池。 围墙不高隔绝外界,大小木屋按部就班,错落有致。石头小径蜿蜒曲折连接着每一座房子,大的屋子应该就是宿位长老的住处了,小房子是宿位弟子们的住所,皆是房门紧闭。 阵屋群没有什么装饰之物,庭院布置也甚为简单,花草沿着围墙种了一圈,地面铺了一层细石,远远望去一片褐红。 没什么特别啊! 南昱有些失望,这明朗故作神秘将这阵屋说的天花乱坠,一眼望去,也不过如此,看不出什么奥妙。 等一下! 南昱被石径中间的一个凸起的石雕吸引,连接着木屋的每一条小径上都有一个石雕,且图案有异。 来了兴致,多走了几步,发现这小径也不是连通所有房屋,比如眼前这几个屋子,就是八个连在一起,石雕上有“井”字样。刚才路过的四个连接的木屋,石雕上则是“鬼”字样。 莫非,这石雕便是阵眼?按奈不住手伸了出去,还没触摸到地面凸起的石雕,身后一个声音让南昱全身血液凝固了。 “你在做什么?” ... ... 让南昱头皮发麻的不是被人发现,而是这个声音。 是他!车中之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南昱起身回望,入眼一身红衣,身材高挑灼灼而立,腰间挂着一个绣着梅花的黑色香囊,手握一把黑纸伞,伞上简单几笔梅花图案。 南昱很少见到一个男人穿红色而不显艳俗的。眼前这位,耀目的红色衬着白皙得有点病态的脸,如同雪地中傲骨寒梅,又冷又惊艳,有那么一点,好吧,不是那么一点,是很好看。 南昱自认见多识广,男子中能让他眼前一亮的至今无人,就算是女子,环肥燕瘦皆是乏味不堪,可眼前之人,就凭那一双眼睛,就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再看别处。 浅褐色的眼睛带着阴幽之光:“你是何人?” 南昱一时语塞,不觉已经手心出汗。 他娘的,就算见皇帝,老子也没有这么紧张!这气场,让人不寒而栗啊! 说不清楚这阴森森的感觉从何而来。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直到木屋里走出来另一个人才打破僵局:“南师弟,你怎么在这?” 南昱抬头一看,是明朗。 “师父,这就是我与你说起的南昱,父亲的亲传弟子。”明朗介绍道:“南师弟,这位是浣溪君,我师父。” 南昱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浣溪君却冷哼了一声:“他何时转性,开始收徒了!” 把南昱噎住了。 “南师弟,你要叫师叔。”明朗提示南昱。 “见过师叔。”南昱不情不愿。 原以为明朗的师父应有些年纪,不然如何教授出一个宿位长老来,若是个老头也就罢了,可眼前的人看上去如此年轻,这一声师叔叫得,很亏。 风之夕嗯了一声,目不斜视下了木屋的台阶往院外走:“刚才那是阵眼,不可乱动,否则启动了阵法机关,你命休也。” 南昱还没缓过劲来,只是点了点头,明朗却上了心:“南师弟,我答应了你会带你参观的,你太没耐心了,今日你若按了那石雕,恐怕就要被困阵中了,以后且不可莽撞。” “知道了!”南昱回着明朗,却在打量着风之夕的背影,扯了一下明朗的衣袖,小声道:“这不下雨也不出太阳的,他打着个伞做什么?” 明朗莞尔道:“师父畏光。” 南昱不禁想笑,这是什么稀奇的毛病! “你师父多大了?” 明朗一时不适应南昱这毫无礼数的直接,轻咳了一声,谨慎的望了望前面撑伞而行的人,附耳南昱轻言:“二十有一。” “我去!”南昱失声,又赶紧压低:“就长你两岁?” 明朗点头,似乎觉得背后议论师父有所不敬,转了话题:“南师弟第一天听课,可还适应?” “还好!”南昱心不在此,这明朗是个性情随和之人,二人也算有前缘,这两天也就与他走得近些:“明师兄,你师父没认出来我吗?” 明朗顿了一下,明白南昱所说意思,随即一笑:“师弟别介怀过去之事,师父不会因此为难你的。” 我还怕他为难我了! 南昱心想,我来此地就是为难他来的,可今日这个见面打开方式不对啊! 甚至还有些丢脸,偷摸进阵屋触碰阵眼被他抓了个现行,亏得自己处变不惊,还不至于太难堪。 本想着见着本人自己能义正言辞的与他对峙一番,至少将那日之事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然后让对方给自己道个歉。 道歉好像有点不现实。 毕竟是自己先出手,可怎么说也要让自己有解释的机会吧! 解释个鬼啊,我又没做错什么,犯得着与他解释? “南师弟午后还有课吗?”明朗打断了南昱的思绪万千。 “好像有吧,下午是剑术。”南昱心不在焉。 “那你用过午膳了吗?练武场你可知在何处?”明朗是个操心的命。 “还没用,不饿。练武场我会自己去。” “还是要用膳的,段祝师兄的课很耗体力的,别饿坏了!”明朗担忧着,隐隐让南昱觉得这明朗被父王南宫静附身了。 “师兄别担心,一顿不吃饿不死的。” 话说得过早了。 南昱与明朗师徒分开后,回到住所小歇片刻便到了上课的时辰,随南光到了练武场,才知道明朗说的很耗体力是什么意思。 教授剑术的也是一位紫衣长老,与其他长老的一板一眼和严肃寡言不同,这位名叫段祝的翼宿长老,生就一副白净面孔,算是到南谷遇到长得好看的人了,嗯,除了那个浣溪君外。 这段祝脸上挂着笑,一副很好打交道的样子,作风也很随意。站没站相的叫人抬了个椅子放在武场边上,坐也没坐相的往上面一躺,动嘴便叫初阶弟子们先围着武场跑个五十圈,自己则闭眼养神,说是午间没有睡好。 南昱本对剑术课充满了期待,毕竟对他而言这才算是修行,可这跑步算怎么回事? 说好的剑术呢? 同大伙跑完五十圈下来,虽不至于像其他弟子那样上气不接下气,可由于午间去了一趟山顶消耗体力不少,腹内空空直叫唤,也累得满头大汗。 这倒算不得什么,毕竟他底子好身体健硕,众人纷纷四处瘫坐歇气的空档,一个弟子抱了一堆东西往武场中间咣当一扔。 南昱定睛一看,不会吧,木剑? “歇够了没?瞧你们一个个的,哎呀呀,残花败柳!”休息够了的翼宿长老段祝起身,指着东倒西歪的弟子们摇头:“姑娘们,把剑捡起来,开始练习举剑。” 初阶弟子们并不是第一次上剑术课,一个个都习惯性捡起地上的木剑,扎好马步,伸手出剑,举着便不动了。 南昱拿起剑有样学样,不一会觉得有些不对,这半天不换个姿势的? 以前府里教授剑术的师父上来都有招有式,怎么到这里变了,莫不是这段祝没货吧! “嘘,嘘!”南昱终于按奈不住,朝身边的连珠炮邓夏使眼色:“这个姿势要练多久?” 模范弟子正咬牙坚持着,丝毫不理会南昱的问话,闭目在躺椅上的段祝却发了声:“嘘什么嘘,听得老子想尿尿,有屁就放!” 南昱本就对这个有些放浪形骸的长老心存不敬,被他这么一说更觉得脸上不挂:“我说段师父,先不说消耗体力跑那五十圈意义何在,就这么一个三岁孩童都会的举剑都快半个时辰了,练的是什么?” “问得好!”段祝意外的没有生气,反而喜上眉梢:“你们这群弱鸟,一个月过去了,就没有一个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今日这位,还是个新人,我终于等到你了!问得好!” 南昱觉得莫名其妙,老子怎么就问得好了! 这又是碰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手酸吗?”段祝行至人群中,关切的问道。 却没有人回答,有几个弟子先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头。 “你呢!什么感觉,手酸吗,腿痛吗?”段祝来到南昱身旁。 “还行,累不死老子!”南昱其实觉得手都要断了,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可一动不动保持一个时辰,那滋味别提了,带着怒意脱口而出。 “哈哈哈,我喜欢你!” 谢了,不需要! 段祝往南昱举剑的手压了压,顿时觉得手上如灌千斤,操,这段祝的内力竟如此霸道! “好好的给我记住这个酸,记住这个痛啊!今日你们有幸,有人问了我,我便大发慈悲的说几句,你们过去在江湖上学的那些花拳绣腿,在我面前就是个屁,实话告诉你们,就这一年,你们都别想学一招半式,先把剑给我拿稳了,直到你们感受不到那柄剑的存在时,才够资格修习剑术。” 段祝饶了一圈,一改刚才的慵懒,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瞟了一眼南昱:“尤其是你,学过的招式越多,越难更正,从现在起,你就当自己是三岁孩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屎给我忘了。” 南昱不傻,深知段祝所言非虚,水滴石穿绝非一日之功。 回想起在康都被风之夕隔空一掌,便失手丢了长鞭的情形,皆因自己这些年来学而不精,可就算冬年三九夏练三伏,练到大宗师又如何? 一时竟有些迷惘,举剑沉默不语。 段祝留意到南昱虽是额头冒汗,仍是屹立不动的身姿,不似其他弟子般个个的脸色煞白,身形发抖,不由得眯了眯眼,笑意更甚。 往那躺椅上一靠,随手接过身旁宿位弟子递过来的葡萄,往嘴里一塞:“唉!段师父也心疼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你们好,你们看我躺这么舒服,心里来气吧!来气就好,有了气,你们才能坚持住啊!我休息片刻,什么时候醒来,你们何时结束。要是听到有剑掉落的声音,那便全体从头来过。” ※※※※※※※※※※※※※※※※※※※※ 因为同名太多了,改了书名,体谅哈! 踏雪摘梅 青年人间的熟识比较简单,经过近一个时辰的举剑后,南昱与那连珠炮邓夏成了难兄难弟,见他行路有些不稳,上前扶住奚落:“你都练了一个月了,还没适应啊?” 邓夏打量了一下脸不红心不跳的南昱,一脸羡慕:“你当段师父是真睡着啊,他贼着呢!每次都是有人快坚持不住倒下时,他才醒来,就是想把我们累极了!话说南师兄你,咋见着就不累呢?” “我皮厚肉实,耐造!”南昱勾唇一笑:“这段祝什么修为,剑术排名如何?” “修为排名前十,段师父算是宗师级别了,你没见过他的剑术吧!我们开课时有幸得见他用木剑剑气削断了练武场的铁墩。”邓夏对这个宗师敬仰得紧。 南昱来了兴趣:“排前面的都是谁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住所,南昱索性送佛送到西,将邓夏扶进了屋,示意南光为邓夏倒了水递上去:“我师父明宗主,排第几?” 邓夏饮下一口水才缓过劲来:“第五。” “啊?才第五啊!”南昱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堂堂南谷宗主,竟然只排了个第五,不禁莫名的为自己的前景担忧起来:“那第一是谁?” “排第五算很厉害了,再说这只是世人揣摩出来的排名,十大宗师又没在一起比试过,都是凭借早年的法谈会成绩推断出来的: 排名第一是神院召一真人,那是无人置疑的, 第二是“踏雪摘梅”; 第三是东岭宗主孟章君; 第四是北境执明君; 第五是咱们宗主陵光君; 第六是西原奎宿长老俞秋; 第七是西原宗主监兵君; 第八便是段祝长老了; 第九是东岭房宿长老高晚; 第十是北境室宿长老毛明。十名开外的便不知道了!”邓夏如数家珍,惊人的记忆力和连珠炮式的语速,再一次让南昱瞠目结舌。 连珠炮说完了,南昱抓住了重点:“这踏雪摘梅,又是何人?” 邓夏惊讶:“你不知道浣溪君?” “浣溪君!风之夕,他排第二?怎么叫踏雪摘梅啊?” 好学者通常好为人师,邓夏看着这个比他年长一岁的无知宗主亲传弟子,摇了摇头娓娓道来:“说起来浣溪君这踏雪摘梅的雅号,还有个故事,就是那一次,将原本排名第二的孟章君挤了下来。” 南昱自己倒了杯水坐下,看那邓夏说得眉飞色舞:五年前,浣溪君初入南谷,同年随陵光君带弟子前往北境参加法谈会,法谈会每年一届在不同宗门举办,浣溪君因一直隐居神院,甚少人识得,因其对梅花情有独钟,初见北方冰天雪地里盛开的寒梅,甚为惊艳。 驻足赏梅之时,巧遇东岭孟章君。那孟章君生性风流浪漫,远远瞧见雪地里梅树下的浣溪君一身红衣,头罩黑色面纱,惊为天人。还以为是哪家女修,便上前搭讪,谁知未曾开口近身,便被浣溪君摘梅代剑,将孟章君一招击飞,在众人面前跌成个雪人,一时沦为笑谈。 那时候的宗门都还不知道重创孟章君的红衣男子为何人,直到他单枪匹马入阵,凭着一把隐魂剑,夺了法谈会魁首,世人才开始知道浣溪君这个人,从此名声大噪。 说来也好笑,事后那孟章君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那次奇遇念念不忘。 东岭民风开放,男风盛行,孟章君中邪般的开始对浣溪君展开痴缠,不仅写诗寄情,更是以豪礼相赠,哪怕连年遭拒,仍旧孜孜不倦,无所不用其极,只为博君一笑。 浣溪君为人低调寡淡,长期隐居竹海梅苑不出,陵光君每年都会尽数将东岭送来的豪礼退回,仅留下一些衣物,就那些衣物,还是陵光君自己喜欢留下了。 而那首不着调的诗却意外的传开了:红衫迎风立,绰绰映初雪,摘梅赠来客,从此幸识君。 诗写得很不要脸,明明是被击打滚地狼狈不堪的场景,生生被他说得风花雪月。 南昱想象着当时的场景,有那么一点熟悉啊! 自己也被此人隔空一掌击落马下,不过没那么贱,还要写首诗来纪念。 这厚脸皮的孟章君,真是个奇人。 今日被那排名第八的段祝随手一按,已觉其内力非凡,这排名第二的浣溪君修为到底有多高?年轻人的心里多少生了怯意,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开始冒了出来。 夜里肚子咕噜一叫,躺在床上的南昱才发现自己竟一日没有进食,腹内酸水直冒。 此刻若是去饭堂,不知还能否寻到吃食? 南昱饥饿难耐,困意难当,可不吃这晚上怕是睡不踏实,于是又撑着下了楼,往饭堂而去。 远远便见饭堂里还点着灯,走近一看,在那厨房忙碌的竟然明朗。 “明师兄,你在做什么?” 明朗见到南昱有些意外,贤惠的搅动着灶上的砂锅:“南师弟是饿了吗?” “嗯,可还有什么吃的?”南昱目光四处寻觅。 明朗返身从一个蒸笼里拿出一个白面馒头:“就剩下这个了,凑合吃吧。” 南昱也不客气,接过便啃:“师兄在煮什么?” “熬粥。”明朗抬眼见南昱盯着锅子,怕是在打这粥的主意,又怕对方以为自己贪食,补了一句:“给师父的。” “风... ...小师叔没到饭堂用膳?”南昱差一点喊出了风之夕的大名,觉得不妥,改了口。 至于为何在那师叔的称呼前面加个小字,年轻气盛的他觉得,喊一个二十出头的人叫师叔有点吃亏,加个字,勉强为自己讨回一点尊严。 注视着明朗小心将那粥里谷皮挑出来,毫无缘由的对这个心细如发的年轻长老有了一丝羡慕。 “师父从不到饭堂用膳的。”明朗用勺尝了一下,往粥里加了些盐。 “是,大宗师嘛!自然要开小灶。”南昱都觉自己有点酸了,尬咳了两声:“这么晚了,他老人家还没用膳吗?”又觉语气还是有些不对,索性猛塞了几口馒头。 明朗温和一笑:“师父与掌事师兄议事错过了饭点,这才是他的晚膳,师父肠胃不好,饭堂的食物吃多了不好消化,平日里都是在梅苑自己做的,此刻去梅苑太远,我便来饭堂煮了。” “平日里都是师兄在伺候小师叔吗?”南昱恢复了正常。 “应该的,再说师父生活极其简单,除了每日去为他做饭,其他事情都轮不到我做。”明朗似乎还嫌自己没有物尽其用。 “没有道童伺候吗?”南昱随口问道。 “师父喜静,不喜人扰,梅苑就他一人,除了我和父亲,极少有人进去竹海。”明朗耐心极好,无论是对灶上的清粥,还是对南昱的问话。 “那他有手有脚,自己不会煮吗?”南昱不明白自己这语气是怎么回事,老是压不住的想挑点他师父的刺。 明朗愣了一下,笑着低头又照看那锅粥去了。 南昱已经吃下了两个馒头了,陪着明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对了,明师兄,谢谢你没有将康都的事说出来。” 明朗温和一笑:“那有什么啊,谁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没出大事便好。” “日后你要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南昱对于心存好感的人从不吝啬。 “嗯,日后定会有麻烦南师弟的地方。”明朗欣然道。 “对了,师兄,你可知那竹海前面有处屋子,我想搬过去,已经请示过师父了!”其实陵光君并未答应,可南昱历来行事没有章法。 “你要住那里?”明朗吃惊不已:“那就是个破屋子,而且以前是作马厩用的!” 南昱心里一凉。 陵光君果然是亲师父,给自己只说是个偏僻之地,没说是关牲口的地方啊!心一横,马厩便马厩吧:“无妨,修缮修缮应该能住,我要求不高。” “师弟为何想到要去那住?初阶住所不习惯吗,要不我明日安排你去住高阶弟子那边。” “不,不,不用!”南昱慌忙拒绝,开始胡编乱造:“师兄我实话和你说吧,我就是爱清净,不喜人多,和你师父一样。我的性子你也看出来了,人多的地方不适合我。” 明朗回味了半天,还是没明白过来,这京城首富的公子为何对那个马厩情有独钟。 难得这康都城的混世魔王有此觉悟,远离人群不失为少惹是非的好办法:“师弟若是执意要去,我明日叫几个弟子帮忙收拾一下,只是那里太过简陋,比不得这边的住所,四周荒芜,清净倒是清净,就是太过清净了。” “放心吧,我胆子大,再说南光与我一起,你师父一个人住那竹海深处都无惧,我怕什么。”南昱道。 “那里倒没什么可怕的,虽远离了南谷防御阵法,可师父在竹海四周布下了结界,妖邪鬼怪近不得身的,安全得很。”明朗解释道。 好吧,当我没说。 南昱啃完了馒头,明朗的粥也熬好了,二人话别后,明朗端着往赤炎殿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明朗带弟子将那竹海前面的马厩修缮了一番,又置办了些简单生活用具,南昱便带着南光兴高采烈的搬了过去。 竹屋经过修缮,陈设虽简,满屋弥漫着新砍竹子的清香,另有一番风味。 一人一间住了下来,只是去往课堂的路程较远,好在南昱不贪睡,比平日提前小半个时辰起床也能轻松赶上早课。 除了邓夏还颇有不舍外,其他初修弟子浑然不觉隔壁少了人。 而让南昱意外的是陵光君对此事并未再过问,免去了先斩后奏,南昱想必是那明朗已报了备。 鬼宿 此刻竹海小道上的陵光君,正一脸谄媚笑意:“师弟,你就行行好吧!” “不行!”浣溪君风之夕正色拒绝:“自己的徒弟自己教。” “我连儿子都懒得教,别说是个走后门来的了。你就随便带带,学个一招半式,让他回去有个显摆的活,咱们也算对师父有交代了不是!”陵光君一改在弟子面前的威严,舔着脸追着风之夕进了梅苑:“那你说,要怎么你才肯教,那孩子呆不长的,对付个三两年就行了。” “师兄!”风之夕叫了一声,掩嘴咳嗽起来。 陵光君面色一变,上前轻抚其背:“之夕你怎么样?这还没到七月呢,你别受凉了啊!” 风之夕推开明却的手,蹙眉不语,进屋伏案书写,不搭理一旁摆弄衣衫的陵光君。 明却也不生气,转身点炉烧水,不时担忧的看着目不斜视的风之夕,暗自叹了口气。 直到接过明却递上来的热茶,风之夕才开口:“你将他安置在我门口也就罢了,只要不扰我,我也当竹海前那两人不存在。师兄,以前在神院,你可是三更就起来练功的勤奋之人,我从小都是跟着你后面学的啊!时隔十余年再见你,像变了个人,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再练功,终日无所事事。所幸长老们得力,将宗门之事为你担去大半,剩下的布阵制符炼药等事,我也都尽力帮着。那南昱既然是个不求上进的弟子,倒是和你很匹配,你随便传授点就够了,何必又来烦我!如此下去,你干脆连宗主也让别人替你做了吧!” 明却送至口边的茶杯顿住了,闭目深吸一口气,良久,缓缓说道:“你既知原委,又何必拿这些话激我!” “那又如何!你今年才三十五岁,师兄天资卓绝,重修也还来得及!”风之夕语气稍软:“就算不修行,上点心把南谷管理好,上下一心屹立四宗之首,不是很好吗!” “之夕!”明却突然凝视着风之夕:“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身体无碍吧。” “我没事,今日入赤焰洞不慎吸入了些粉尘,喉痒咳嗽而已。” “没事就好,你还在帮俞秋做那虎骨刀啊!别太累了,这俞木狼也真是,托这么重的活给你。” “除了南谷赤焰,别处炼不化那虎骨石,我也只是看着,有耿卓在帮我。” “那你交给老耿就好,他喜好铸器,你别再进洞了。” 风之夕点头:“刻刻刀身符纹而已文,其他的我也做不来。对了,那孩子灵根如何?” “尚未测过。” “南昱之事,容我考虑一下,师父也说起过他,我只是不想掺杂太多俗事。” “嗯,你别管了,不过就是个慕名而来的富家子弟,我自会处理!” “富家子弟?”风之夕疑惑的看了看明却,不再说话。 清晨南昱起床后有了一个不自觉的习惯,便是来到那竹海入口处,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往里面眺望,曲径通幽不见尽头,三天了仍不见有人出来,是不是自己早出晚归,错过时机? 今日的课程说的是符咒,弟子们对那授课的长老甚是期待。 任课长老不同,弟子的表现也不同,像丁凌那样正经八百的,尤其注重规矩,等候时绝对鸦雀无声,无人交谈,此刻课堂里虽没人喧哗,可也都掩饰不住兴奋之色,就连模范弟子邓夏,也忍不住给南昱普及知识:“南兄可听说今日这位鬼宿长老?” 回应自然一无所知,邓夏便小声开启连珠炮模式:“鬼宿长老全尤可厉害了,一手符咒便可驱百鬼,精通阵法,开天眼见鬼神,还能召唤出一只金羊灵兽,你可知那灵宠不是人人可得的,凭的不是修为高低,而是看与那灵兽的缘分,方可召唤。”邓夏两眼放光,对鬼宿全尤与生俱来的天赋羡慕到了极致。 “开天眼?”南昱好奇心被成功勾起:“你说他能看见鬼?” “岂止是看见鬼,还能通神呢!”邓夏四处张望了一下,谨慎小心的贴近南昱低声说道:“听说只有神鬼胎才有这样的灵根。” “切!”南昱嫌弃的掀开他:“道听途说吧,哪有这样的事!” “你别不信,这天下古怪之事多了去了,你一会仔细看... ...”邓夏不死心,正想接着再说,见门口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踏进课堂,立即坐正身住口。 南昱虽对邓夏所说的神鬼胎生之说嗤之以鼻,还是忍不住细看了这位鬼宿长老几眼,与常人无异啊! 可当鬼宿全尤的目光扫射到南昱之时,他才猛的一惊,眼睛!全尤两只瞳孔竟然颜色各异,一只黑,另一只却是,白瞳! 南昱不由得信了邓夏的几分鬼话。 “你就是南昱?”黑白双瞳的长老说话了。 “弟子正是南昱。”南昱不知道是不是被那骇人的眼睛吓住了,头一回对老师行了礼。 “你虽晚来一月,我这也第三次给初修授课,没有拉下太多,跟着学便是,不懂的地方问我。”全尤语气比起那双阴森的眼睛,显得尤其温和。 “弟子明白。” 回到讲台的全尤分发了黄色符纸后,开始授课:“上回说到符篆是由符头,主事符神,符腹,符脚,符胆等五部而成。因宗派不同,符头的暗篆也不同。我南派主要以三清道祖敕令为符头,符头代表的是指令,画法尤其重要,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今日你们便练习一下简单的敕令画法。” 弟子们照葫芦画瓢,有模有样按全尤贴出样版符画起来。 南昱是那种只要愿意做,势必会做到极致的人,心无旁骛的一笔一划,让旁边的南光差点泪奔:多久没见过他的世子爷有这般专注的表情了!这南谷真的来对了,无论这符咒之术有没有用,能重温南昱这个认真劲,已经让他激动不已了,握笔的手禁不住有些颤抖。 画完停手,长老全尤下场巡看一圈后,停在南昱桌前良久,随后拿起他的符纸举高对众言道:“这是今日画的最标准的。” 南光又一次激动得泪花翻滚。 南昱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快感,这种快感不似那种淋漓发泄后的痛快,也不似居高临下的优越,而是一种很简单,类似儿时因一手好字被先生夸奖的得意,没有任何奖励,只是一句认同的话,就足以令他神清气爽。 这种感觉一直持久到黄昏,坐在竹屋旁的大石头上,寥寥几笔朱红的黄纸,竟举着欣赏许久,直到一个红色身影映入眼帘,才手忙脚乱的收了起来。 风之夕瞟了一眼南昱藏在身后的黄纸,表情难测。 “小... ...”南昱张口。 师叔两字还没说完,人已离去,竹林小径上只留下一个红色背影。 一整天的好心情被瞬间破坏了,刚才那百看不厌的黄纸现在成了垃圾,被南昱随手扔在路边,一脸黑线的人冲着身旁的竹子狠踢了一脚,惊飞一林宿鸟:“什么人啊,装什么装!” 若不是打不过,小爷我定摁下你那白净的脑袋跪地给我认错,随便把你那装腔作势的黑伞一脚踢掉,让阳光照死你得了! 屋里的南光见他的主子面色大变,不知何故,刚才还一脸阳光,此刻乌云密布,为了避免接下来的电闪雷鸣,南光生生压住了关切之言。 多年经验,将他的主子留在屋内自己避开,不当这个出气筒为妙。 南昱也不知自己抽的什么疯,从小到大还无人这般无视过他,今日得到鬼宿全尤一点肯定,差一点就让自己下定决心好生修习了,此刻又觉得自己课堂上那种认真可笑之至。 悻悻倒头将那一腔闷气卷进铺盖里。 床前窸窸窣窣的响,似有人靠近在掀他的被窝,南昱以为是南光,正愁没地儿撒气,一脚踢了过去。 “咦,嘻嘻,抓住了!”脚被人拿住无法动弹,南昱起身一看愣了。 陵光君身着一件花里胡哨的青绿色长袍,领口袖口还精绣龙纹,要多浮夸有多浮夸,正笑嘻嘻的对着南昱:“徒儿好身手!” 南昱慌忙收脚下地:“师父!” “唉,别太拘束!”明却摆摆手,自己却往床上一躺,四下摸索了一番:“这屋子还住的惯不?小昱。” 小... ...昱? 南昱又被他师父搞凌乱了,眼前这个不拿自己当外人抓脚的南谷宗主,闹的又是哪一出? “住的惯,师父费心了。” “我也觉得不错,收拾得有模有样的。”陵光君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我这身衣衫如何?这可是东岭现下最流行的款式,你们京城都少见到吧!” 难怪了,南昱正疑惑南谷的服纹怎么会绣龙,居然是东岭的宗服,这南谷宗主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很华丽!”南昱不知道如何描述:“师父怎么会穿东岭的衣服啊!” “这你就不懂了,四宗里数东岭最擅服饰,每年皆会出很多新款,引得其他宗门竞相模仿,当然,南谷的服饰也不差,可我不是图新鲜么,红衣服穿腻了,也尝试一下别的颜色,你觉得这青色会显得我肤色黑吗?” 南昱越发觉得接他师父的话有难度:“东岭还卖衣服?” “送的。”陵光君漫不经心的在房里转悠,拿起桌上的一个砚台把玩起来:“孟章君每年都会送一些衣物给浣溪君,之夕厌恶他,不收。我觉得送回去也可惜,便留下了。小昱若喜欢,改天去师父那里挑几件!” “不用了!”南昱一口拒绝。 感情师父对外一副一本正经,私底下竟有如此癖好! 不过见他年纪也不到四十的模样,这么一收拾打扮,还真看不出来有个十九岁的儿子,和明朗要是站一块,说是兄弟俩怕也没人怀疑。 “我就是顺道过来看看你住得如何,有什么问题只管和师父说啊,对了,你送的那些宝贝,我看过了,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你说你,虽是富家子弟,可也不能这么挥霍啊!回头省亲时带回去吧,我留几样即可!”明却边往外走,南昱送出门去。 “家里有的是,师父就留下吧!” 陵光君摆了摆手,朝竹海深处而去。 ※※※※※※※※※※※※※※※※※※※※ 因为日夜赶文,来不及精修,有错别字还望亲们谅解,待全部更完后,我精修后会重新上传,大家先凑合着看,乖! 张宿 数日后,南昱见到了来到南谷的第一个女修,确切的说是女长老,那就是教授弓箭术的张宿长老,李陶童。 练武场上的李陶童英姿飒爽,与其他宿位长老不同的是,虽依旧身着紫袍,可紫袍中似乎又交织了缤纷的丝线,随着其曼妙的身姿武动,变幻出七彩之色,煞是夺目,李陶童二十出头,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孔,一双凤目灼灼生辉。 一众弟子看直了眼,莫名的兴奋,精气神也比别的课多提了几分。 同是武课,李陶童的教授方式与段祝却截然不同,那段祝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讨打样,身子跟没骨头似的,每次上课都要搬个躺椅靠着。 李陶童教习很是认真,上来就人手一把长弓在手,指着远处的靶子直接开始练习。 貌似简单,可当南昱拿起长弓时才感觉到不易,比起那轻巧得可以忽略重量的木剑来说,这把铁弓光是分量就不轻,弓弦很紧,要拉开都要很大力气,好在南昱天生力大,喜好围猎的他也没少使用过弓箭,对此毫无压力。 转头看那些初修,一个个龇牙咧嘴,满脸涨红也没几个拉个满弓,更别说搭箭上弓了,射出去也是歪东倒西,能上靶者甚少。 李陶童见怪不怪,由着他们胡乱射。 “嗖!”一声风响,正中红心。 “好箭法!”弟子们纷纷欢呼。 南昱嘴角一勾,不就是射箭么,这难不倒我,搭箭上弦,轻松拉满又一箭射出,不偏不倚正射在刚在靶心中间,把之前的箭分裂成两半。 李陶童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朝南昱走过来:“练过?” “嗯,经常围猎!”南昱也不谦虚。 “不错啊!”李陶童拍拍南昱的肩膀:“体格强健,这胸肌,这手臂,有劲,是块好料!只可惜没有火系灵根啊,不然我必选你归我张宿。” “老师谬赞了!”小小躲开了李陶童的手。 “孩儿们!你们手上的弓还不是最重的,如果连这把弓都拉不满,说出去要丢我们南谷的脸,都给我使点劲。” “铁弓都不算重吗?”南昱忍不住问道,这把弓虽不精致,可比起他以前的那些木弓来说已经很重了。 “你身为南谷弟子,居然不知?”李陶童皱眉。 “知道什么?”南昱不解。 模范弟子邓夏忍不住了:“南师兄,咱们南谷就是以弓箭立派的啊!” “东有龙吟剑,南有凤鸣弓,西有虎啸刀,北有武叱戟,这都不知,怎么进来的?”李陶童话虽出口,可又觉薄了宗主颜面:“你好生去看看《南谷录》和《四宗史记》吧!” 不就是一把弓吗,用得着查阅典籍?练武就练武,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南昱心里不服,嘴上却没有说话,这南谷动不动就搬出来一堆宗史,烦不烦啊! “你们也不必气馁!”李陶童转了话题:“这初修也只是了解个基础,练个大概,待升入高修,再根据你们的灵根和资质,挑选一样武器再精修。尽量练吧,就当增强体能了!”似乎对这一期的弟子也不报什么希望,唯独看上眼的南昱,却偏偏不是宿命弟子,李陶童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弟子们一听心里放下了大半,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高修时入不了这张宿的阵营了,又有些莫名失落,只恨自己以前没有多搬几块石头练就一身怪力。 南昱见着这李陶童身形也不算高大,甚至可以说是娇小,就自己也未能说将这铁弓挥洒自如,不禁有些怀疑这位南谷第一弓的能力:“李师父可否为弟子演示一二?” 李陶童眉毛一抬,你小子,说你两句还不服气了!挑事? 朝身边的宿位弟子道:“蝶依,取我的弓来!” 名叫蝶依的宿位女弟子麻利的走了,不一会托着一把长弓过来,只见那弓通体红色,两头是一个凤首雕纹,异常艳丽。看上去不像是一把铁弓,更像一把上了红漆的木弓。 李陶童留意到南昱嘴角不屑的笑意,接过弓扔了过来,南昱慌忙接住,心里随着手上一沉,这重量!莫非... ... “李师父,这是凤鸣弓吗?”好学成痴的邓夏率先提问。 “不是,这是风啼!”蝶依解说道:“是凤骨化的,比宗门神器凤鸣弓轻不了多少。” 南昱拿在手中自然知道分量,可这名字模仿得也太那个了吧! “你要不要试试?”李陶童目光挑衅。 不用了,这个重量我觉得自己够呛,南昱有自知之明,双手将弓奉回。 李陶童接过弓,搭箭拉满射出一气呵成,只听一声风响,却不见箭头踪迹,待细看时,原来南昱射中的靶心上,居然空了一个洞,原来的箭头已不见踪影。 弟子们纷纷呆住,抚胸平复震惊的心情回过神来,随即喝彩声四起:“师父神力!” 南昱也愣住了,想不到这李陶童身躯娇小,却如此力大无比,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南谷好强,自己好渺小! “切!什么神力。”李陶童瘪了瘪嘴:“我这弓虽算不上神器,也算一品灵器了,岂是靠蛮力能奈何的!” 弟子们醒悟过来:“师父灵力非凡,弟子定当努力修炼,有朝一日也能有能力驾驭灵器。” 南昱觉得这修真界,已经远远不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了。 “好!”这李陶童倒是个豪爽之人,把弓扔给蝶依:“不愧为我南谷弟子,有志气,等你们晋升高修时,为师亲自带你们进赤焰洞挑选灵器。” 弟子们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立即浑身充满了力量。 而南昱此时却倍感失落,这些貌不惊人的内门弟子,出生便有灵根,身种火系灵核,可通过一定修行驾驭灵器,甚至御剑飞行。可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混迹此中宛如小丑一般格格不入,也不知道自己以前那些优越感从何而来。 “浣溪君!”李陶童脱口喊出。 南昱顺眼望去,只见那风之夕同明朗正从练武场边经过,闻声停下脚步。 依旧一身红杉,表情寡淡。 “浣溪君这是要去哪里啊?”李陶童换了一副表情,变身二八少女,蹦跶着便跑了过去,面上还带着微微红晕。 “回梅苑。”风之夕语气冰冷,神情带了些疲惫,阴冷的目光往人群里扫视了一圈,视线经过南昱时,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修炼进行不下去了。 南昱很不爽风之夕这种目空一切的姿态。 “我与师父去了朱云殿刚回来。”明朗见李陶童过来,笑着说道:“六月将至,外修纳选需要的试验阵法图要重新制作。” 李陶童道:“浣溪君辛苦了,这种事情何必亲力亲为,交给鬼全尤就好啊!” “不辛苦。”风之夕淡淡道:“他有他的事。” 以南昱常年混迹烟花之地的经验,一眼就看出这李陶童那表情是对风之夕有想法,可后者那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真是让人作呕啊! 李陶童虽算不上人间绝色,配你浣溪君是差了些,可何必摆个臭脸在一众弟子面前薄人家的面呢! 李陶童似乎浑然不觉,甚至说很习惯风之夕这样的姿态,仍旧乐此不彼的攀谈,早将一杆弟子抛诸脑后:“今年的纳选浣溪君可要去?” “不去。”风之夕惜字如金。 “还有柳宿、星宿两位长老坐阵朱云殿呢,用不上我们。”明朗孜孜不倦的补充。 “那倒是,话说也许久没见着台师弟了。”李陶童终于不再问风之夕的事:“等他忙完纳选之事,定约上他下镇子里饮酒去。” 直到风之夕和明朗走了,李陶童才想起来身后一帮目光炯炯的弟子们,回首道:“看什么看,很闲吗!” 下午没有课,得了半天休息。 南光便去马厩将那匹宝马踏云乌骓牵下了山,到镇上原先住过的那家客栈寄养,那小二似乎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事情:“我就知道这匹马要回来!” “呵!这你都知道。”南光哭笑不得。 “这南谷不乏高门子弟,来时都是名驹豪车,几日后统统都要送出来,你没注意看门口的温馨提示吗?”小二顺手一指,带着南光进屋办寄养手续。 南光定睛往那木牌上一看:入南谷修行者须知... ...详尽记录了入南谷注意事项,非常贴心。 “厉害啊,南谷规矩比我还熟!” “唉,听得多了,想不熟都难。”小二道:“公子放心,这宝马我们是放在镇外的马场饲养,每日都是精饲料伺候,还有专人溜达,少不了一斤肉,保证你到时候来领取是毛光水滑。每月十金,你看没问题就画押吧。” “十两黄金?”南光不可置信的张大嘴巴:“你不是在抢钱吧!”原以为几十两银子就能搞定,要知道就算富庶如南谷的内修弟子,每月的例银也不过三十两,这家赤石镇最贵的客栈了,大吃一顿也超不过一金。 “公子觉得贵可以去别家。”小二似乎并不强求:“若是普通马匹,别说十金,一金也用不了,你这可是踏云乌骓,天下没有几匹,千金难求。若是有个差池,我们老板要赔偿的。” 话说得有些道理,可这费用着实让人肉痛啊!要不把马牵回康都?可到时候南昱下山见不着马,以他的脾性定会不爽,再说这康都远在百里之外,来回也要两天时间,肯定不实际,只好咬着牙按了手印:“养吧!银票收吗?” “收,折算白银得一百二十两一个月,公子打算寄养多久?” 南光差点爆了粗口,奸商,真正的奸商!极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先养半年!”将剩下的薄薄的几张银票从新揣进怀里,公子啊,可别怪我乱花钱啊! 降妖 挥金如土的南昱自然不会在乎这些鸡毛蒜皮,此刻他正貌似悠闲的躺在自己的竹屋里,人一闲下来,心就开始躁动,以往对别人谈论修行之事皆是嗤之以鼻,来南谷已有半月,所见所闻皆不是自己所想,很多地方甚至出乎意料,随着时间推移,心里也渐渐有了些变化,虽不至于后悔,可也觉得自己冲动,该见的人也见着了,该说的事却没机会说出口,如此下去很是尴尬,是该做个决定了。 “南师兄,你在吗?”门外是邓夏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南昱有些意外:“邓师弟光临寒舍,我也没什么可招待的呀,对了,我有好酒。” 邓夏慌忙制止住南昱:“谷内不得饮酒,对了,有个好消息。” “哦?”南昱将酒放了回去:“莫非邓师弟新认识了什么女修,我看今日那张宿弟子蝶依就很乖巧啊,莫不是看上她了?” “怕是她看上你了吧,我瞅见那蝶依频频看你呢!”邓夏也打趣道。 “没注意。再说我也没兴趣。” “说正事。”邓夏突然面色严肃,眼里却发光:“你想看妖邪不?” “... ...” “南师兄定是没见过吧?我也没见过,所以特意来邀你前去。”邓夏极其认真:“我从宿位弟子那听来的,今日鬼宿长老带回来一只妖邪,午后要给宿位弟子们示范制符降妖呢!” 这就劲爆了! 南昱心里的患得患失立即跑个没影:“我们能看?” “能,我听那位宿位师兄说了,初修弟子可前去旁观,他们见得多了,就我们这些初修没见过妖邪之物,算是给我们开眼界。” 话不多说,二人兴冲冲直奔宿位弟子们所在的课堂而去。 未进堂门,就闻里面传来滋滋的怪叫声,邓夏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目露怯意,南昱却一挑眉大步跨进了屋。 这宿位弟子的课堂不像别处,并没有座椅,一众弟子盘腿围坐在圆台一圈,全神贯注的盯着圆台中间的一个笼子。 南昱找了个位置也盘坐下来,只见那笼子约有半人高,罩着一块红布,里面只是发出怪叫声,不见是何模样,不过光是听那声音已经足够瘆人了。 鬼宿长老全尤站立笼边,指着一位弟子:“你来。” 那身着紫色里衣的宿位弟子得令起身,行至笼子旁站定,掏出一张黄纸,手指聚灵,竟然在纸上画出了符文,口中念念有词:”三君敕令,火速奉行... ...” “他们不用笔的吗?”南昱忍不住问身旁的邓夏。 “嘘!”邓夏本就紧张不已,被南昱一问,怯生生望了全尤长老一眼,见对方并未留意,小声说道:“宿位弟子灵力非凡,何况高修都已经不用笔画符了。” 又是灵力,南昱心里一沉。 回头见那弟子念完一串咒语,将那符纸笼子一贴,笼子里的叫声停了片刻,紧接着突然发出更加撕裂的尖叫,刺得耳朵发麻。 全尤不满的看了看一脸挫败的亲传弟子:“三个宿位无一个成功。”又把目光移到其他人身上:“可有高修敢试?” 围坐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皆生了怯意。 “今日这邪物是我在阴山所捉,唤着阴魅,这邪物毫无心智,爆戾残忍喜食活物,祸害了不少村民,相较以往的物化小妖是难降一些,你们所用的符咒虽没错,可惜修为不够。”全尤说完欲画符自行封印那阴魅。 “弟子愿意一试!”高修中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弟子站起身来。 “久荣!”全尤浓眉微皱,迟疑了一下:“那你试试吧,尽力就好,不要勉强。” 叫着久荣的高修弟子意气风发,走到笼子前,咬破手指画了符咒,看得全尤一惊,以血画符并不稀奇,可他的画法与刚才的宿位弟子却不相同,口中所念咒语也不同:“... ...以吾血为引,修罗降,南明离火,封!” 全尤面色一变,这咒语并未教过,他是怎么知道的?转头看那笼子,却瞬间安静了,符咒在笼罩笼子的红布上渐渐消失,意为封印成功。 众人哗然,这久荣就一个高修弟子,竟有如此修为,前途不可限量啊!纷纷起身露出欣喜和赞赏的表情,刚才紧张的气氛顿时也轻松起来。 可全尤却表情凝滞,他细看着面带得意之色的久荣,沉思不语。 就在大家都在庆贺封印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那罩着笼子的红布“轰”一声炸开,阴森的叫声传出:“区区血咒就想封印我,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们可知我多少年修行!” 众弟子早吓了个半死,瞅见笼中之物时,更觉得心惊肉跳,只见那怪物似猪非猪,长着一颗丑陋的人头,獠牙狰狞。 慌乱间往后闪倒一片。 南昱向鬼宿全尤望去,只见他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妖?” “正是,不是我被奸人下了毒药,你以为就你这本事,能捉了我?”那怪物说话声音甚是奇怪,口齿不清:“速速将这锁灵笼打开放老子出去,不然等我恢复了功力,我就要生吞活剥了你们!” 所有人皆是胆战心惊,连全尤都面色凝重了,南昱注意到一人仍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就是那位高修弟子久荣。 “你们速速离开!”全尤吩咐到,拿出法器:“大胆妖孽,岂能容你放肆!”说罢闭目低声念着咒语。 “南师弟,快走吧,一会邪物破笼而出,我们就是他的晚饭了。”邓夏拽着南昱的衣袖。 南昱一动不动注视着全尤,这可是他生平头一回见着着降妖除魔的大事,岂会一走了之? 不仅不走,还要看完全场,就算这怪物真跑了出来,凭自己一身逃命的七脚轻功,也不至于沦为晚饭。 “你先走!”南昱将邓夏一推,继续注视着全尤。 那怪物似乎已被激怒,全尤手中法器发出的灵光射向笼内,引得那阴魅怪叫连连,奋力捶打着笼子,而全尤额间已有细汗冒出,看似并不轻松。 众弟子也无心围观,除了三位宿位弟子盘腿而坐,默念咒语为师父护法外,其余的弟子几乎跑了个精光。 “你怎么不走?”南昱走上前去,对一旁站立观看的久荣说道,直觉此人并不简单,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久荣面无表情盯着那笼子,不时又朝外看了看:“还不急!我想看看全师父是怎么收服这妖怪的。” 鬼宿长老全尤全力压制,仍镇不住那怪物刺耳嚎叫不断,笼子咣咣着响。 一名宿位弟子灵力不支,哇一口鲜血吐出来,将南昱和久荣惊得双双一震。 “先行一步!”久荣突然面露惧色,转身快步行至门口,与一人擦肩而过,顾不上驻足行礼,低头仓皇而逃。 这速度,说好的镇定自若呢! 南昱虽吃惊这久荣的反应,可目光还是停留在笼子上继续关注。 就在这时,笼子突然停止了震动,嘶叫声也没了,笼中之物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惧之物,猪身人头上的眼睛瞪如铜铃,缩回爪子靠着笼壁,竟然在发抖! 全尤撤去法器,望着来人:“浣溪君。” 南昱回身一看,来人是风之夕。 风之夕看也没看他一眼,缓步行至笼子边上,蹲下来细看了一番:“不在山里好好呆着,为何出来乱世?”转头对全尤说道:“此怪并非阴魅邪物,要收服可不易。” “真人饶命!”魅妖连连求饶:“我本在洞里好好的,一月前不知道什么人给我扔了头下药的山羊,我吃了便控制不住脾性,食量大涨久觉不饱,才忍不住下山的,我没吃人,都是吃的牲口。” 修长白皙的手朝笼中伸去,吓得那魅妖连连后退。 风之夕将手搭在那怪物头上,须臾:“不是中毒,你这是,中邪!” 南昱第一次听说还有邪物中邪的事,风之夕出现在此,未使用一招半式便让那魅妖恐惧如斯,已让他觉得震撼。 不愧是大宗师,修为排名第二的浣溪君,怕是连那妖魔鬼怪都有耳闻,才会栗栗危惧吧。 南昱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一方面对风之夕神秘的修为好奇,另一边又很讨厌他装腔作势。 “你带弟子去疗伤吧,我布阵为它驱邪。”风之夕对全尤说道。 “有劳浣溪君了。”全尤眼含歉意,叫人将那吐血的弟子扶起来,朝一脸恍惚的南昱大喊了一声:“你怎么还在这,当真不怕死啊!快走。” 回去的路上又碰见脚步匆匆的明朗,顿觉此人不知道什么狗屎运,能遇上这么个厉害师父,怕是全身都贴满了修真界羡慕的眼光吧。 “咦,南师弟这是从哪来啊?” “师兄这是要去哪里?”南昱所问非所答。 “哦,师父在宿堂布阵,我去送点法器。南师弟吃了吗?”自从上次南昱晚上到饭堂找食物后,明朗总担心这位体格健壮的师弟吃不饱。 “这就去吃。” “嗯,那快去吧,快过饭点了。” 南昱并没往饭堂而去,而是回了竹屋。 寄养马匹回来的南光一脸痛心:“公子我和你说啊,赤石镇那家客栈真的是黑店,公子可知寄养费多少吗?” “我想回康都了!” “啊?回... ...康都?” 南昱道:“明日禀明师父,咱们回去吧。” “公子这是想家了吗?这刚来还没一个月啊!就要告假吗?” “不是告假,是辞行!”南昱表情有些挫败。 “辞......?公子这是要离开南谷,不来了吗?”南光搞不明白今日又是谁惹了他的主子,出门时还好好的人,此刻脸色竟如此难看,究竟在生谁的气啊! 南昱在生自己的气,以前在康都,凭着自己骄横跋扈的作风,哪怕背后被人怀恨,他也从不屑,日子过得不说恣意盎然,也算自信满满。 可自入南谷以来,往日的骄傲日渐消逝,不光如此,耿耿于怀的浣溪君风之夕,每一次他出现,自己的心气便低了一截。 就康都那点事,兴许人家心比天高,压根就没当我是回事,自己还瞎较个什么劲啊! 本就是我不该来的地方,当初那点心思现在觉得幼稚可笑,别说跟他叫板了,望其项背都要排队。 梅苑 “公子,你说真的?”南光收拾东西,看着起了个大早的南昱,有些不死心:“今日可是丁凌长老的课,我上回的功课还没交呢!”南光是真心舍不得走。 “别磨蹭,快点!”南昱走出房门:“我去向师父请辞!” “公子!”南光追至门口,见南昱呆站在路旁 “浣... ...浣溪君。”南光脱口叫出。 风之夕从外归来,正好遇见夺门而出的南昱,见他愣站的路口,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要去早课了吗?” 南昱不语。 “嗯,嗯,这就要去了!”南光赶紧答道。 “你随我来!”风之夕道。 南昱站在原地,南光也一脸愕然。 “南昱。”风之夕望着他。 什么?南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叫我? 风之夕望着他一脸呆滞的模样,皱了皱眉。 南昱指着自己。 风之夕点头,径直往竹海里走。 南昱晃了一下神,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这可难为了后面的南光,这行头是否还接着收拾? 半月来,南光深得轸宿长老丁凌的欣赏,一直勤学苦练,原以为自己从此开启了不一样的人生,可阴晴不定的主子昨日突然喊着要走,嘴上虽不敢反驳,心却一下跌入低谷。 小侍卫想最后挣扎一把,回屋放下手上的行李,拿了功课往课堂奔去了,决定先拖一拖再说。 南昱跟随着那个高挑的红色身影深入竹海。小径尽头,几处竹屋依山而建,幽静清雅,门匾所刻“梅苑”二字清秀锐利。 进入房屋,南昱才留意到风之夕面色憔悴苍白:“小... ...师叔不会一夜未眠吧?”干嘛要问,搞得我好像很关心他似的,南昱咬了咬唇。 “嗯,驱邪花了些时间。”风之夕拿起水壶出门,不一会拎了一壶水进来,架在炉上生火,白皙的手指很快被木炭染得黢黑:“为何来南谷?” 南昱愣住。 “别和我说你是来修行的。”风之夕抬眼看了看南昱:“不会是因为康都城之事吧!” 这你也知道? 南昱无言,一时间找不到头绪,憋了半晌:“我,就是来看看。” 也不算说谎,除了他说那个事,自己就是来看看的。 “看够了吗?新鲜劲过去,你作何打算?”风之夕不紧不慢。 看够了,够够的了,准备回家了,南昱心里想着,却没说出口。 “我见你们在收拾,要走?” 风之夕的话冷冷淡淡,让南昱很不是滋味。回答说是,好像自己早已被看透一般。十六岁的少年毕竟青涩,在大宗师面前底气不太足。 风之夕未再追问,而是将注意力放在那火炉上,几次三番就是点不着,看得南昱都有些想上手了。 风之夕紧皱眉头有些气急,似乎又不便发作,摆弄了许久,硬是不着,侧目看了看南昱,轻叹一口气后手指聚灵,念了几句咒语,指尖串出一股火苗,伴随着南昱一声轻呼,将那炉火点燃。 出门洗了手,又进到里屋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风之夕招呼南昱:“你过来。” 南昱头一次见着风之夕穿了红色以外的衣袍。 一身黑衣,将他那苍白的皮肤衬托得有些晃眼,没有了红色的映照,南昱发现他那双浅褐色眼睛竟微微泛着红光,发出让人退避三舍的威煞之气。 见南昱愣住不动,上来一把拉过他的手。 南昱一惊,想将手抽回。 “别动,”风之夕紧紧一拽“我测一下你的灵根。” 南昱不动了,看着风之夕闭目立于跟前,还紧握着自己的手心,他的手很凉,白的有些过分的脸上眼睫低垂,长眉微皱,鼻梁窄而挺,嘴唇很薄,微张着在默念什么... ... 南昱将目光移开,自己干嘛盯着看?想点别的,比如灵根?自己有那种东西吗? 风之夕松了手,又将手指移向南昱的额头:“生辰八字几何?” 南昱如实相告。 风之夕的手指贴在他额头,就像敷了一块冰,后颈汗毛直立:“师叔,我有灵根吗?是何属性?” 风之夕沉吟不语,凝视南昱许久,转身到书架上拿了几本古籍翻阅开来。 南昱远远望去,那书上描绘的都是星象图。这是在做什么,测命理吗? 有没有你到底说一声啊,卖什么关子? “你没有五行灵根。”一句话戳得南昱心凉了半截:“可是你体内却有极强的灵核,若我推算不错,你这该是天灵根。 ” “天灵?”南昱闻所未闻:“何意?那是有还是没有?” “天子灵核,极阳之气,修行不受四宗五行所限。”风之夕仍旧看着书上的星图,有些不可置信:“既是如此,为何要流落在外?” “师叔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说你既有如此惊人的天命和灵核,为何皇上会将你送出去?”风之夕放下书籍,走到火炉边,将烧开的水倒进茶壶:“过来坐吧,南宫皇子。” 如同当场被剥光衣服,袒露无遗。 南昱属于皮厚的了,也明显感到自己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变化:“师叔... ...知道了?” “嗯,就我一人知道,你不必惊讶,我是受神院召一真人所托,你的身世对别人还是要保密,切记。”风之夕倒了两杯茶,自己端起一杯饮下,示意南昱喝茶。 “师父知道吗?” “他不知,也不必知道。”风之夕轻瞄了一眼南昱:“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是要走还是要留?” “走又如何,留又如何?”南昱惊闻自己不但有灵根,还有什么天命,心里早已敲锣打鼓,六神无主。 “要走便走,要留,就拿出点样子来,跟着我修行。” 南昱刚喝进口的茶差一点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什么?” 风之夕起身在柜上拿了一个小瓶,倒了一枚药丸服下。 “.... ...跟你?”南昱说不出是惊还是喜,又觉得自己的话贱呼呼的,莫名的有些高兴是怎么回事? 不行,不能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嗯,跟我。”风之夕毫无情绪,坐下饮茶。 “这个... ...”南昱犹豫着,按说能得这样的人亲授,那是所有弟子梦寐以求之事,可一旦成了他的弟子,岂不是成了俎上鱼肉,任他宰割! “不愿意吗?” “不是,就是... ...” “你回去考虑一下,若想修行,明日一早到梅苑来。”风之夕眼睛也不抬“若不想,便滚吧!” 我滚你大... ...爷,南昱勉强挤出一脸假笑,朝风之夕一礼,转身走了。 “师父,南师弟走了吗?”明朗送饭来时,途中遇到气势汹汹跑出竹海的南昱。 “嗯。” “那他,是不是要下山了?” “不会。他一会就会回来。”风之夕漫不经心的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书。 “我见他屋里东西都收拾了,以为他呆不住要走了呢?师父... ...”明朗话没说完,只见南昱又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明朗愣住,回头看着风之夕,后者却一脸淡然。 “小师叔,这可是你自己要教我的啊?”南昱望着风之夕:“不是我求你的。” 明朗一下懵了,这南昱玩的哪一出,说的又是些什么话啊! 而此刻的南昱,那口气仍旧堵在胸口,只不过换了个方向出气。 你让我滚我就滚,那我也未免也太听话了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哦! 我偏不走,我就搁你跟前呆着,打不过你,烦我也烦死你。 风之夕放下碗筷,置若罔闻:“明日起,你除了段祝和李陶童的课,其余的都别上了,到梅苑来,我给你安排功课。” 正中下怀。本来南昱对那些咬文嚼字的课程就头疼不已:“那鬼宿长老的符咒课呢?” 这还用问吗? 亲眼所见那鬼宿降个魅妖都力不从心,风之夕一到光凭气势就力压妖物,守着这么个大宗师,还有那全尤什么事! 果不其然。 “符咒阵法,我会教你。”风之夕说罢从架上拿起一本书,丢给南昱:“拿回去熟读,明日午后我检查。” “全部吗?”南昱拿着厚厚一本,脑仁疼确认道。 “嗯。”风之夕往里屋走去:“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出了梅苑,南昱使劲捏了捏脸,还是恍恍惚惚。 本来要起身回家的人,稀里糊涂的就被叫进了梅苑,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浣溪君的弟子,又稀里糊涂的拿着一本符咒书出来了。 回到竹屋,南光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东西收拾了一半四处散落,南昱一件件归回了原位,开始翻阅那本《三清录》。 这本书与全尤所发的不同,这是一本旧书,上面除了正文,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释文,字体清秀锐利。 这是,风之夕注解的?南昱看着上面的小字,如此深奥难懂的符咒,风之夕是几岁开始读的,又是何时留下这些注释的? 心神不宁的南光下了早课,去饭堂揣了两个馒头奔回竹屋,推门一看差点哭出声来:清晨还叫嚣着要回家的南昱,此刻正全神贯注的在看书,这画面太让人激动了吧! 南光站在门口,不知是进还是退出去。 “带了吃食没?” 南光慌忙将馒头为主子奉上。 南昱拿了馒头咬了一口,却手不释卷,目不斜视。 南光环顾四周,行李皆已归位妥当,顿时目瞪口呆。 次日午后,风之夕听南昱将那三清道祖的敕令咒语倒背如流,似乎不足为奇:“你也算看得仔细。”拿起一摞黄纸放置桌上:“按书上所示,开始练习画符头吧。” 光是将这本书连同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解看完,南昱几乎是挑灯夜读,换来浣溪君不咸不淡的一句:仔细? 没了?不夸奖我两句? “师叔当年也是一日读完的吗?几岁的时候?”南昱偷望了风之夕一眼。 “七岁,连同作注解,师父要求甚严。” 当我没问!南昱觉得自己有点傻,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人,可是赫赫有名的浣溪君,除了召一真人他最大。 七岁!七岁自己还在撒尿和泥,用弹弓打鸟玩,跟人家比什么啊! “不是这样画的。”风之夕俯身拿过南昱手里的朱红笔:“笔划有先有后,就算是普通镇宅符咒,也不能掉以轻心,错了,效用就不同了。” 风之夕表情专注,南昱几乎能感受到他轻微的鼻息吹在自己耳畔,悬挂腰间的黑色香囊垂下,一缕梅香荡进南昱鼻间,有些恍神。 风之夕修长的手指握笔在黄纸上行云流水般画了一个符头,转头见南昱心不在焉:“看清楚了吗?” 南昱被那晃动的香囊分去了注意力,回神慌忙接过笔:“看清了。” “今日宗门有事商讨,我一会儿要出去,你留在此处,将书上的符文全部临摹下来搁置桌上,可自行离去,我晚上回来查阅。” “好!” 风之夕前脚刚走,南昱就立刻停下了笔,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门。 这南谷上下,除了外门弟子的朱云殿,还有这梅苑,其他地方早已了如指掌,就连那宗主陵光君的雅室小居,也让南昱探了个底朝天,说不出的奢华浮夸,相较而言,这梅苑真称得上寒舍。 虽叫梅苑,可南方花期已过,枝头再无一点红色,南昱围着竹屋转了一圈,硬没找见那阴阳池何在,四探无果,只好回到屋内,老老实实的继续画符。 就这么留下了?南昱自己都不是很相信。可总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想留,想实实在在的学点东西。 回康都不过是延续以前的生活,而那样的生活,他早已厌倦。 他想过一点不同的日子,至于是什么,现在还不清楚,南谷藏龙卧虎,修为高深者不计其数,而风之夕愿降下身段主动教授,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南昱不会傻到去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也像是较着一股劲,风之夕知道他的身世,也亲眼看见他在康都城的做派,也许在他眼中,自己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说不定会觉得在他严苛的管教之下南昱根本坚持不下来,所以他想去改变这一点,自己不仅能坚持,还能学得很好。 ※※※※※※※※※※※※※※※※※※※※ 啊啊啊,怎么没人看啊,有点没信心了呢!呜呜呜,yy加油,坚持下去。 修行 风之夕显然没有南昱想的那么多,教南昱是因为召一有交代,要放眼皮底下看着,至于南昱学成什么样,他并不是很关心。 进入赤炎殿时,七大长老皆已齐聚,见之都起身行礼。 “浣溪君来了,那我们开始吧!”明却道:“此次夏选我决定亲自主理,文试题目还是由丁凌拟定,三个关卡的阵法全尤已经布置妥当,骑射武功试验由李陶童和段祝负责,耿卓协助我统筹,台念东前往赤石镇安置应试弟子,明朗留守内门。” 风之夕落座听着陵光君明却有条不紊安排纳选事宜,嘴角弧起不察的微笑,并不言语。直到结束,明却转向他:“浣溪君还有什么补充吗?” “宗主自己拿主意吧,我就是个帮忙的!”风之夕道。 “你这什么话啊,你到南谷都五年了,还把自个人当外人不是?”明却有些不满了:“我知道你累,所以今年我亲自坐镇,你这段就好生歇着吧,别管了!” “我也没想管!”风之夕道。 众人齐笑,南谷虽以门规森严闻名于外,可长老们彼此都十分熟悉,谁什么德行都清楚,浣溪君对宗主说话不客气也不是第一次,早司空见惯,陵光君也从不气恼。 说完正事,氛围也就轻松了。 李陶童一把拉住一个白面少年,回头朝陵光君撒娇:“宗主,你不如安排我与念东去赤石镇得了!” “想的美!”明却哼了一声:“你就想去镇上喝酒,我就是怕你两一起误事,故意分开的!” 李陶童撇嘴翻了一个白眼。 明朗嘿嘿笑着道:“这也是为了大局。” 李陶童不以为然。 “师姐安心在外门呆着,我给你带好酒好肉回来偷着吃,别让宗主知道就行。”星宿长老台念东是一个年轻少年,天生一副笑脸,虽和明朗同岁,可两人站一块,明朗那一脸的焦虑让他看上去活活大了台念东一轮。 “嗯,你再说大声点,宗主听不见!”李陶童伸手揪住台念东的耳朵,后者身形一转,滑溜逃脱,二人追打着出了殿门。 陵光君抬了抬眉,见怪不怪。 “浣溪君。”全尤出殿追上风之夕:“留步。” 风之夕停住脚步。 “昨日之事,浣溪君可觉得有何蹊跷?”全尤一脸忧虑:“我老觉得不对。” “那魅妖已经放了,我已将他所中邪气驱散。他也保证不会再越界为祸百姓。” “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是谁对那魅妖施了邪术,再怎么说那也是一品妖物,能在它身上动手脚的,绝非泛泛之辈。”全尤对昨日之事耿耿于怀。 “别多想了,现在都是猜测,若是有人故意为之,迟早会露出端倪,静观其变吧,你先忙纳选的事。”风之夕道。 全尤似乎想到什么,逐又摇摇头,一脸狐疑的走了。 回到梅苑,南昱正安安静静的在桌前画符,见风之夕黑纱遮面,手里抱了一摞书:“师叔怎么没打伞?” “要拿东西。”风之夕道。 南昱上下打量了一下,嘴又欠了:“师叔这副打扮,将这斗笠黑纱换个大红,直接就可以拜堂了!” 风之夕一愣,耳根不察的红了一下:“说什么混账话!” “开个玩笑,师叔莫见怪啊!”南昱嬉皮笑脸,打不过你,嘴上便宜能占点是一点。 “这些,拿回去读!”风之夕将书重重放在南昱面前。 厚厚一摞的典籍顿时压得南昱没了开玩笑的兴致:“全部?” “嗯!” 感情这比丁臭脸还要严苛啊? 南昱边翻看边叫苦不迭:“师叔,我能不学这些,只学武功么?这些都什么啊。” “那我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别啊!”南昱换了笑脸:“师叔一定有师叔的道理,我读还不行么!” “你是否觉得这些心法没什么用?”风之夕正色问道。 “也不是,我就是看着头痛!” “若是要唤醒你的灵根,你必须要学会心法,才能将灵力运用自如。”风之夕说罢手一伸,一把寒光逼人的剑瞬间握在手中。 南昱眼睛一瞪:“我去!这怎么变出来的?” “剑契约了主人,伸手可召,没有灵力,你如何召唤和使用灵器?” “师叔是说,我也能有自己的灵器?”南昱看着风之夕手里的灵剑,顿时觉得自己府中重金收藏的那些天下名剑全是垃圾。 “当然!”风之夕道:“你得先修心法,由内至外的力量才是无穷尽的,别再想着那些蛮力了。” “师叔这把剑叫什么啊?也是灵器吗?”南昱忍不住伸手触碰,剑却消失了,又是一惊。 “隐魂。”风之夕答道:“不是灵器。” “这把就是隐魂啊!不是灵器是什么?”南昱算是开了眼界。 “我也不知道!” ... ...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见南昱一脸怀疑,风之夕道:“真不知道!” “那,总有个说法和出处吧!这名字... ...”南昱想说,你都契约取名了,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剑是什么属性,说不过去吧,你浣溪君是谁啊! “我能召唤灵器时,它便自己出来了,名字也是剑身上自己带的。” 我去,还有这种操作,感情这剑是随你出生的呗! 风之夕所言非虚,十岁那年,师父带着他进入神院的兵器库挑选灵器时,聚灵与灵器链接时,手上便出现了这把剑,可并不是库里的任何一把,此事连召一真人都不可置信,解释不清。 “赶紧画你的符吧!”风之夕不想再谈论此事,进了里屋,顷刻换了衣衫出来:“天色也不早了,画完赶紧去用膳。” 南昱知道风之夕换衣便是不再出门了,又是一身黑衣,手里还捧着刚才换下的红衫:“师叔你怎么来去就这两身衣服啊?” 风之夕疑惑的看了看南昱,不知何意,走到柜前,拿出一篮针线,抽了根红线准备穿针。 “我是说,你也换点别的颜色啊!”南昱瞧见他的动作,忍俊不禁道:“师叔这是... ...要缝衣服?” “我就这几件衣服,有何不妥吗?”风之夕举着针线,眯着眼穿了半天,还是没穿进去,又走到门口对着光。 “师叔干嘛不换件新的?”南昱看他穿针有些着急,比划许久始终无法将红线穿进针眼里:“要不... ...我帮你?” 许是举得久了手酸,穿针这活太细,急不来,风之夕失败了无数次后,终于放弃了,点了点头。 南昱接过针线,一次成功。 看着风之夕低头缝补衣服的画面太诡异,有种说不上来的寒酸感觉,又觉得很接地气,可他本该是被人供奉在神坛的人,怎么能接地气呢! 难怪东岭那个孟章君经年赠衣了,南谷就差那点钱吗? “师叔的眼睛。”这个问题南昱一直想问:“是否见不得强光?” “嗯。” “为何不让陵光君多为你备些衣物,”南昱望着他虚着眼专注缝衣的样子:“每次都要自己缝补,眼神又不好,多麻烦啊!” 风之夕抬起头:“不麻烦。” “唉!我只是觉得师父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的,你是没见他那衣橱,占了整整一屋子。”那里面定有不少来自东岭:“你也该多备点衣物。” 南昱虽替他小师叔不平,可又觉他拒收东岭之物,有点性格! 风之夕将衣服缝好,起身往外面的水池走去:“我对穿衣不讲究。” 南昱追了出去:“这是要洗吗?”一把抢了过去:“这种活就交给我吧!” 风之夕不太相信:“你会?” “当然会了,你以为我就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啊,别说洗衣服,烧菜做饭我也是把好手。”南昱手里不停,将衣服放在木盆里,又去水池舀了水,蹲在水池说干就干。 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洗衣服啊! 我的第一次。 可又不能说,屈居人下总要表现表现,力所能及的事能做就做吧。 实在是看不得一代宗师浣溪君,生活竟如此落魄。 洗完衣服晾晒在院中,南昱甩着手进屋,见风之夕取了一枚药丸服下。 “师叔身体可有不适?” 风之夕不解的望着南昱。 “我见你老是服用药丸。” “没有不适。” “哦!”南昱觉得自己话多,便不言语了,低头将画完的符咒整理好,抱起桌上的书:“师叔不用膳吗?” “我等明朗。” 忘了明朗是他的使唤丫头,南昱觉得自己操心有些过头,抱着书出了梅苑。 是啊,二十一年都过来了,他若真是没法照顾自己,也不至于活到现在,还活得那么高傲孤冷。 安定下来的南光格外的心满意足,见到他好学长进的世子爷又在挑灯苦读,也觉得自己该更加勤勉才是了。 “公子,浣溪君真的收你为徒了啊?” “不是收我为徒,只是教我而已!”南昱说得很平静。 “那不都一样,也就是说,宗主只是你名义上的师父。” “差不多吧!”南昱今晚要看的书很多,明日风之夕还要抽背,就算自己记忆力惊人,可这一天一本的典籍体量实在很大,不用点心根本无法记住,何况风之夕不仅要他被下来,还要解释意思。 书里的内容生涩难懂,随便聊了几句后,南昱顾不上搭理南光了。 南光见主子不再说话,看他读的认真,挂着老母亲似的微笑出去掩上了房门,孤灯下的身影让他既羡慕,又心疼。 南昱一反常态的认真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谁能想到昔日叱咤康都的南宫世子,此刻正盘腿坐在简陋的竹屋里潜心修炼。 不止南光一人,得知南昱得浣溪君亲授的其余初修弟子,皆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南昱照常去练武场与初修弟子们练习剑术弓箭,平日便留在梅苑,修习书上那些心法和咒语,风之夕虽然严苛,可成效显著。 不出半月,南昱已经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气息涌动。 被告知这就是灵气后兴奋不已,越发上心,风之夕除了对他的嘴欠不时呵斥几句外,还算心平气和,耐心不倦。 虽然南昱的吃苦耐劳让风之夕有些意外,表面也并未有什么情绪,却有意的加大了修炼的难度,想看看他到底极限在哪里。 转眼一月又过去,直至练武场上,手握铁弓的南昱一箭射穿靶心时,连李陶童都呆住了。 “你这是什么?”李陶童上前一把抓住南昱手腕,震惊不已:“浣溪君疏灵给你了?” 南昱扬眉一笑:“羡慕吧!” “我嘞个去!”李陶童才不是羡慕:“你不知道浣溪君身子不好吗?还疏灵给你,搞什么啊!” 南昱心里一惊,风之夕身体怎么了?难怪他日日服药,自己问过,他却说无事:“浣溪君什么病?” “你才有病!他身子弱。”李陶童有些急躁,显然对此很是不满:“不行,我得去告知宗主。”说着便要走。 “唉,等一下!”南昱慌忙拉住李陶童,嘿嘿一笑:“李师父急什么?浣溪君灵力那么霸道,输一点点不碍事吧!” “你知道什么?”李陶童有些怒了:“你体内如此汹涌的灵力岂是一点点,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我何时说过是浣溪君渡灵力给我了!”南昱大声回道,见李陶童表情变幻不定:“好吧,是师父。” “宗主?” “嗯!”眼下只有先让陵光君背锅了,反正他那人好说话,回头说明就是了。可见到李陶童深目结舌的表情,似乎更加不相信的样子:“怎么,不可以吗?” “不是,宗主他... ...居然渡灵力给你!”李陶童张大眼睛:“哈,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宗主是不是被你抓住什么把柄了?” “李师父你说的什么啊!”南昱哭笑不得:“怎么,宗主就不能对我好了,我可是他亲传弟子啊!” “传你个大头鬼啊!”李陶童一拍南昱脑袋:“他亲儿子都没上过心,会对你这外人另眼相看,不对,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南昱觉得解释无用,暂且先这么着吧。 无论如何,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南昱经浣溪君□□后修为大增的事不胫而走,都觉得这家伙命不要太好。 浣溪君就是南谷弟子心里的一座高山,别说得他亲传,哪怕被指点一二,都是三生有幸了。 ※※※※※※※※※※※※※※※※※※※※ 不定期更新,就真的不定期啊!一般我是见有人点击才续上的。正文已经写到60章了,不会弃坑的安心看哈。你们就是我动力,多支持哦!吼吼! 纳选 夏至将至,南谷纳选之季到来。 因长老们都忙于外门纳选事宜,无人授课,除了宿位弟子自行修习之外,高修和初修弟子皆休沐十日。 秦王南宫静家书传来,殷殷期盼南昱能回康都。南昱并不想回去,有心去凑个热闹,见识一下闻名天下的宗门纳选是何盛景。 可南光说今年康都城可有不少人前来,搞不好便会被认出来,又把南昱弄得进退两难,百爪挠心。 “你可想去外门看看?”风之夕见南昱心神不宁,问道。 “想是想啊!”南昱叹了口气:“可我怕被人认出来!” “我本要借此次休沐,带几位宿位弟子到百兽山游历,你若想去,就随我一起,我们在赤石镇停留一日。” 当然想啊!南昱所闻皆是新鲜事,外门纳选盛事,百兽山是个什么地方,光听名字就让人神往啊! “不必担心有人认出你,明日到赤石镇,我叫台念东为你易容。” 易容术!南昱心血一热,小师叔,你要不要这么善解人意! “南光可以一起吗?” “可以。” “多谢师叔!”南昱真心实意鞠了一躬,几乎是蹦着出了梅苑。 见南昱藏不住的欣喜神色,风之夕嘴角弧起摇了摇头,还真是个孩子! 次日南昱起了个大早,但凡有让他新奇之事,他都是彻夜难眠的。 今日的风之夕一身黑袍,头戴黑纱斗笠遮住面容,不仅不显沉闷,浑身反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英姿。 同行白面长老笑迎了上来,拍了拍南昱的肩膀:“南师弟,轻功不错啊!” 南昱一惊,他是如何知道的? “这位是星宿长老台念东,你上崖顶时,他看见了!”风之夕道:“念东,有劳你了!” 南昱顿觉后背一凉,自己那天上了外修所在的悬崖顶,分明无人啊,算了,这南谷藏龙卧虎的事屡见不鲜了。 恍神间已被台念东一把拉了过去,掏出一块不知什么东西往南昱脸上一蒙,手指聚灵贴在他脸上:“浣溪君客气什么啊,我好久没做这个了,花了一宿功夫,南师弟容貌俊美,我不能把他幻得太难看啊!”完了把南昱往风之夕面前一拉:“怎样,还行吧?” “嗯。”风之夕看了一眼。 南昱自然不知道台念东把自己易容成了什么样子,瞧见了南光脸上表情甚是惊喜,也就放下心来。 “浣溪君,我们要御剑吗?”随行的几名宿位弟子皆是翼宿长老段祝门下,尤擅御剑。 “他俩不能御剑,步行吧。”风之夕道。 几名弟子也无异议。 说是步行,其实就是带着轻功飞行。 台念东轻踮足尖如离弦之箭飞身而出,转眼便不见身影,只听话音传回:“我先到赤石镇等候各位啊!” 南昱自诩轻功了得,可比起这位真是相形见绌啊!其余弟子也都不弱,南昱只能算是旗鼓相当,取了近路从山林间穿过,南昱偷瞄了一下风之夕,见他似乎有意在放慢速度,跟在后面的南光左右。 进了赤石镇,原先镇上最大的那家客栈已经被南谷征用,作为宗门暂时的接待处,前来应试的弟子须得先在此登记报名,再由台念东座下七名宿位弟子分别进行初选造册后,方可有资格进入南谷。 自踏入南谷道路的那一刻,外门弟子的甄选试验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关文试场地设置在朱雀台,由丁凌主持,南昱想也知道考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一百零八根柱子吗! 第二关是阵试,由朱雀台前往朱云殿的路上,布了阵法和机关,这是整个试验中最难的一关,能通过人不多,因事先已定下今年招收的人数,所以能通过多少人,全由布阵之人控制。 南昱一边听着宿位弟子的讲解,一边轻声问风之夕:“师叔,那第二关的阵图是你布的吧?” “全尤定的,我只是修改了一下。” “那第三关考的是什么?”南昱随风之夕进了客栈的房间。 “武试。” “哦!这个我知道!骑射武艺,刀剑棍棒。”南昱说道。 风之夕默认,自怀里取了药丸,倒了水服下。 南昱眉头一皱,却没有问,这人到底身体有什么问题,需日日服药。 “明日在赤石镇停留,你自行安排吧,想去看纳选就去找台念东。”风之夕面露疲态。 “师叔你呢?” “我另有事。”说罢坐往床上闭目盘腿:“你跟他们去午膳吧!” “师叔不去吗?” 风之夕不语。 南昱一扭头出了房门,爱吃不吃。 与端着饭食的台念东擦身而过时,南昱才发现自己又一次瞎操了心。风之夕话很少,每次主动开口只是说事,说完即罢,从不闲聊。可南昱闲不住,喜欢问,问什么就答什么,甚至有时候干脆不答。 弟子们席间少不了议论,自然都是此处宗门纳选之事,南昱听着前后了解了个大概,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经历过如此繁琐的选拔。 “你们明日几时护阵?”南昱问道。所谓护阵,就是在通往朱云殿路上的阵法之外,保证那些无法通过阵法上山的人不要受伤,就算不慎受伤也有护阵弟子带回赤石镇。 “南师兄要同去吗?”负责护阵的弟子问道。 “嗯,想去看看。”南昱漫不经心。 于是约定明日卯辰阵法开启时,南昱同几位护阵弟子上山,南昱不知为何,昨日兴奋的难以入眠,此刻竟对此兴致大减,可既然来都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去看看。 风之夕的房间里,台念东托腮爬在桌上看着浣溪君进食。 “浣溪君选在此时带翼宿弟子云游,不会是躲那东岭的孟章君吧!” “我躲他干嘛!”风之夕道:“段祝自己走不开,我便替他带几个弟子去看看。” 台念东点点头,又道:“对了浣溪君,那个南昱是什么来头啊,我见他天资不俗啊!” 风之夕抬眼:“打听这些做什么?” 台念东嘻嘻一笑:“好奇!你能屈尊亲自带的人,想知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知道太多,不怕被灭口么?”风之夕戏谑。 “吓唬我啊!我还不想这天下谁能灭得了我的口!除了你,嘻嘻,打不过就跑是我的原则。”台念东嬉皮笑脸。 “嗯,你还真有原则。”风之夕笑道:“南昱是宗主所托,我也就帮个忙!” “唉!”台念东长叹一口气:“你上辈子定是欠了宗主十万两。” “不止!” “哈哈哈,我想也是!”台念东人小鬼大,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做了长老,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风之夕:“可有我能效劳的。” “有。”风之夕道:“轻功。” “嘿,浣溪君还真不客气啊!行,我也喜欢这孩子,交给我吧!” 风之夕皱眉看着他:“你装什么成熟?看你就与他差不了多少,还孩子!不过,你俩倒有几分相像。” “哪里像?”台念东伸长脖子。 “都是话痨!” 脖子缩了回去,一脸幽怨。 不过台念东言出必行,此后抽空便带着南昱在那南谷的悬崖飞瀑间上下穿梭,毫不保留的将自己的轻功尽数相授,此为后话。 次日南昱跟随护阵弟子上山,走马观花也算见识了南谷的纳选盛况,来自四面八方的高门子弟云聚于此,对四宗之首的南谷向往之至,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初试易过,有心人早就抄录了柱子上的文字,在朱雀台考官面前背得那叫滚瓜烂熟,口沫横飞。 可到了第二关的阵试,大多是落花流水,狼狈而出,在那乌泱泱的残兵败将中,南昱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就是康都街上跑去给李焕然家眷报信的龙七。 那龙七显然没有过得了第二关,站在路口久久不肯离去,望着悬顶兴叹,一脸的落寞。 南昱鬼使神差,走到他跟前,掏出自己的通行令牌:“拿着,去内门找明长老!” 龙七难以置信看着易容后的南昱:“道长!” “别,我就是个内门小弟子,别这么叫我。”南昱被这一声道长叫得感觉自己胡子都长出来了,将那令牌往龙七手里一塞,转身便走。 “道长怎么称呼啊?你如何得知我想找明长老啊!”身后的龙七感激涕零,翘首高呼。 南昱自不会理会,老子就是知道,你龙七就当走狗屎运吧! 细想觉得不对。唉,就当他有福气。 回到客栈时天刚黑,前厅几个身着绿袍青饰的修士正聚集,谈笑风生。 “那是东岭来南谷的游学高修。”护阵弟子说道:“他们穿衣可不像南谷这般讲究,无论是宗主或是弟子,都不分颜色尊卑胡乱搭配的,就是为了好看,只保留了青绿色传统而已。”言语间尽是不屑。 南昱这才知道每年四宗之间互相会派弟子前往游学,自宗门纳选之日起为期一年,也算有来有往,互相学习。 回到客栈时天色尚早,南昱吃完饭回到自己房间,呆坐了一会,一日不见风之夕了,不知道他的小师叔现在在干嘛。 “师叔,你睡了吗?”轻敲房门。 ... ... “笃、笃、笃!”南昱敲门声加重。 “何事?”风之夕低沉的声音传出来,有些不耐。 南昱吸了口气咽下:“那个,我就是想问一下师叔,明日何时出发?” “辰时。” “师叔。” “还有什么事?” “你... ...用过晚膳了吗?”话一出口南昱差点当场咬断自己的舌头,老子干嘛问这个啊!可这么早睡不着啊,和南光无话可说,可这小师叔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聊聊天怎么了:“师叔要睡了吗?” “嗯,你也早些歇着,明日要走远路。” “哦!”南昱终于放弃了。 好不容易下山放个风,不说逛逛街市,起码小酌两杯放松放松吧,这南谷的人还真是死板啊,这么早就睡,有那么缺觉吗? 悻悻回屋,不了了之。 ※※※※※※※※※※※※※※※※※※※※ 坚持日更,把拉下的几天补回来。我好棒! 游历 风之夕所说的远路,不止是远,简直是远的要命。 百兽山位于南谷和东岭以及北境的三宗交界处,自赤石镇出发,一路往东北方向前行,一行人脚下辅以轻功不停奔走了一日,天黑前于一林中落脚,这也才一半路程。 几个宿位弟子熟练的解下背囊,拿出简易的铺盖往草地上一放,看阵势今晚要露宿此地。 “师叔,我们不去找客栈投宿吗?”南昱问道。 “你当是游山玩水吗?”风之夕道,已有弟子替他把地铺打好,从包里拿出一块饼,递给南昱:“吃吧!” 南昱心里嘀咕,南谷富得流油,高床软枕的客栈不住,跑这荒山野岭玩的是苦修? “南师弟,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地方投宿,待明日到了百兽山脚下才有客栈。”一个宿位弟子解释道。 南昱也没再纠结,吩咐南光铺床,足尖一点跃上树,靠在一处粗壮的树丫上将饼送至口中细嚼,余光打量着树下打坐的风之夕,一身黑衣,黑纱遮面看不清脸。 “天还没黑,你们去河里看看能不能抓到鱼,生火烤了吃。”风之夕交代几个弟子。 南昱闻言顿起兴致,从树上一跃而下:“我也去!” 几个弟子也很兴奋,历来游历经费有限,吃住都及其简朴,就算不是为了改善伙食,抓鱼本身对这些年少的弟子来说,也算是苦中作乐的趣事。 风之夕和南光留在原地,其余弟子便一窝蜂朝河边奔去了。 一群年轻人嬉笑玩闹,南昱历来对这种泼水的玩笑下得去手,一边打闹一边抓鱼,不亦乐乎。 回来时几名弟子身上皆无一处干纱,看着南昱意犹未尽的样子,也不好发作,不过一个个都挺尽兴。 风之夕将鱼用树枝叉了立与火堆旁,责怪道:“怎么都湿了,有这么难抓吗?” “没有了浣溪君,本来好好的,就是南师弟他... ...”看了一眼朝他瞪眼的南昱,宿位弟子又止住了话:“弟子们打闹不慎落水了。” 风之夕也没有再说什么,让他们自行去把衣服换下烤干,自己却专心的烤起鱼来。 南昱跃回了刚才的树丫上继续靠着,南光见状也努力飞身凑上前,小声说道:“公子,你是不知道刚才啊,浣溪君生火太搞笑了。” 南昱睁开眼。 “他死活就是点不着那个火,我说帮忙吧,他又不让,气的一脚将柴堆踢散了,我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好辛苦,后来他又将柴火拾捡回来,一伸手直接用了指尖灵火,才将那火堆点着,你说他一开始就这样多好!对了公子,你现在能用指尖点火吗?”南光窃窃说了一堆。 “不能!”南昱斜眼往树下看去,他正专心致志在火堆旁忙碌的小师叔,黑袍坠地沾了灰土也浑然不知。平日里那么爱干净的人,此刻的心思全在那几条鱼上,夜幕下的火焰跳动,映照在他白皙俊逸的面容上,竟是意外的好看,被火烤得鼻尖冒出了细汗,也顾不得搽拭。 南昱瞧着终于忍不住:“小师叔,你这样烤怕是不行,离火太远了,要烤到什么时候?” 风之夕不为所动,执着的又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 南昱轻叹一口气,从树上跳下来,跑到林子里用短刀劈了几根树枝,往火堆两边地里一插,将地上插着的鱼一条条拔起,往一根满是枝节的长树枝上便插。 “你做什么?”风之夕一愣。 “你烤你的,我烤我的。”南昱将插了四五条鱼的树枝往那火堆中间一架,手里不停的翻转起来:”咱们比一比看谁烤的鱼香甜美味。” 风之夕也没反驳,默不作声继续去看顾火堆边剩下的几条鱼。 “开饭喽!” 众弟子围了上来,七手八脚一人一条拿起就啃。 “唉,等一下!”南昱抬手止住开吃的人,转头对南光:“还有好东西给大伙!” 南光懂事的起身离去,不一会拿了一串小竹筒,一人一个分发下去,又拿出一个大竹筒,往弟子们手中倒入液体。 清香传来,众人皆奇:“这是什么啊,好香!好像桂花的味道。” 风之夕也觉得芳香扑鼻,沁人心脾。 “喝吧!吃吧!”南昱招呼道,自己举起竹筒一饮而尽:“这才够劲嘛!” 众人纷纷饮下。 “咳咳!”有弟子呛得面红耳赤:“天哪,这是酒!” 风之夕也饮下一口,顿觉喉间火辣,眼冒金星,将竹筒一扔:“胡闹!” “自然是酒了!”南昱有些不平:“不仅是酒,这还是极品桂花酿,很贵的,可不要浪费啊!” 弟子皆把目光投向风之夕,南谷弟子虽有清规禁止饮酒,那是在宗门之内,这出了门,就要看带队前辈的意思了。 “想喝便喝吧,小酌便好!”风之夕说道,起身自行囊拿出药瓶,倒了一枚丹药服下,便在那地铺上开始闭目打坐了。 南昱见他满脸通红,疑惑不已,小声问道:“浣溪君不能喝酒吗?” 众弟子皆摇头不知。 “哎呀!这鱼还是生的!”一人惊呼。 南昱看去,正是风之夕插在火堆边烤的。 “我这条也是生的,还没熟啊!” “我的也是!” 除了南昱烤的那几条,其余的弟子手中的鱼一口咬下还带着血水。 “都给我!”南昱将几条没熟的鱼收了,插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翻烤:“我给你们回个火,保证比刚才焦香可口。”余光瞟了一眼风之夕的方向,却惊异的发现没了人影。 南昱暗笑,你就倔吧,掉面子了吧!别的我比不过你,可这烤鱼的功夫我可是很有心得的。 南昱是个嘴叼的人,从小锦衣玉食,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腻,对吃食也甚为讲究,天长日久,虽不至于亲自动手做菜,可制作工艺和流程皆很熟悉。 吃饱喝足,微醺着的弟子也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安睡,火堆渐灭,风之夕却还没有回来,南昱不禁有些担心,犹豫了一下,向河边走去。 远远瞧见一处火堆,边上坐立之人,真是风之夕。 “小师叔在这干嘛?还不回去歇着吗?”南昱笑问。 风之夕脸色通红,眼神却有些迷离,定定的看着南昱。 “师叔没事吧!我不知道你不能饮酒,早知道我就告诉你了,我就想给大家一个惊... ...” 南昱那个喜字还没说出口,被风之夕冷声打断:“很好玩吗?” “啊?”南昱不知他为何发了脾气,一时不知所措:“师叔,我... ...” “想笑便笑吧,是我没用!”风之夕喃喃说道。 南昱觉得此刻的浣溪君有些反常,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表情,都不是平时的样子,莫不是真的醉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生火不行,连条鱼都烤不熟,我还不会烧饭,带你们出来游历,却照顾不好你们,我看该历练的人是我才对。”风之夕望着火堆像是自言自语,柴火劈啪作响,跃动的火焰在他褐色的眼睛里闪烁不停,眼眶竟然有些湿意。 南昱一看急了,小师叔怕不会因为鱼的事要哭吧!还有他怎么听到自己和南光在树上小声议论的? 可又忍不住有些想笑,莫名的觉得愉快:“嗯,就烤鱼而言,师叔的确输给我了!” 何不趁此机会奚落他一番,也算报了当初的怨气:“怎么,师叔输不起么?” 风之夕手里的烧火棍重重的往火堆里一砸,站起身来:“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说我输不起!” 什么情况?南昱愣住,这风之夕醉了酒六亲不认的吗? 还来不及反应,身子便离了地,衣领被揪着瞬间就被直抵几步开外的树干上,挣脱不得。 风之夕眼眶绯红,直勾勾的盯着南昱,骇人的煞气逼视得南昱瞬间收住了笑容,风之夕一手抵在南昱胸口,一手捏住他的喉咙,难受得南昱连连咳嗽。 “师叔... ...怎么......这么说呢!... ...你那么厉害,我就算跳起来也够不着你呢,不就是烤个鱼么,其实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觉得很好吃啊!师叔最厉害了!”南昱被捏得说话吃力,恍惚间感觉回到了府中,正在哄着他那不经事的妹妹。 风之夕仿若未闻,揪着南昱瞪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头一垂,倒在南昱肩上。 “师叔。”南昱轻唤。 没有反应,南昱见揪着自己衣领的力道渐松,便挣扎着脱身,谁知刚一离身,风之夕竟直直的往地上栽去。 南昱大惊慌忙扶住,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不会吧,你这就睡着了! 南昱由着他靠了一会,歪头看着脸颊通红的风之夕,闭着眼睛没有了刚才骇人的戾气,就那么无声无息的靠睡在自己肩上,竟然有那么一点,可爱! 你不该叫风之夕,叫疯子夕算了,不和疯子夕计较,南昱双手扶住风之夕的腰,把他往肩上一扛,回了营地。 拉过地铺挨着他睡下,以后断不敢叫你饮酒了,今日若不是你临时犯困,搞不好要被你弄死,太可怕了。 旁边之人呼吸均匀,睡得毫无知觉,南昱直到见他脸上红晕散去,方才转过身踏实入睡。 ※※※※※※※※※※※※※※※※※※※※ 请问你有梦想吗? 作者:我就是为写作而生的,文字就是我的血液,yy是我食粮,键盘是我的武器,滚动出我的生命之歌! 你在吹牛逼。 作者:你看出来了? 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 作者:咳咳,写作这件事,是我在孤独中唯一能取悦自己的方式。 当我没问。 百兽山 太平盛世,遍地商机。 南昱见识了赤石镇上客栈商铺寄生南谷的生财之道,对这些商人的无孔不入深深叹服,来到百兽山前的小镇,又将他的眼界刷新了一番。 “公子快看,这店铺是卖什么的?”南光向来大惊小怪。指着一家名为“灵兽阁”的商铺。 “肯定不是吃的!”南昱其实也不知灵兽为何物。 看了看风之夕,自从昨夜他醉酒发狂后,南昱就心存忌惮,可风之夕就像没事人一样,对昨夜之事仿佛忘了。 “就是普通妖兽,为博眼球夸大其词。”风之夕道:“灵兽不会由得人这般贩卖。且不能驯服,妖兽还未具灵智,和普通动物无异,就是体型力量大些而已,平常人买来做个宠物取乐,不堪重用!”风之夕细心说道。 “南师弟,真正的灵兽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你看上它,而是人家待不待见你,等上了山,就看缘分了!”一个宿位弟子说道。 “师叔你有灵兽吗?”南昱好奇。 “嗯。” “是什么?可否召唤出来看看。”南昱兴奋不已,他就知道浣溪君这种大人物,定不会少了灵兽这种东西。 “不行。”风之夕一口拒绝。 几个弟子眼里的期待之色也跟着南昱一起幻灭了,没人见过浣溪君的灵兽,就算在南谷,拥有灵兽的也就几个人,那就是鬼宿全尤的金羊,星宿台念东的飞马,还有张宿李陶童的月鹿。就连宗主明却,都没见过有灵兽。 前面几位的灵兽在四宗法谈会出现过,可浣溪君风之夕的灵兽到底为何物,至今无人知晓。 “为什么啊!”南昱不依不饶,风之夕越是拒绝,他就越好奇:“就让我们开开眼界嘛!” “不行!”风之夕态度坚决,步入一家客栈:“不早了,用完膳早些休息,明日进山。” “住这?”南昱打量着这家简陋的客栈。 “嗯,怎么了?” “刚才路过几家客栈都比这好啊,怎么住这家啊?” “银两有限,南师弟凑合住吧!”宿位弟子笑着拍拍南昱肩膀,跟了进去。 “喂!等等啊,本公子请你们啊!”南昱追了上去,撞在突然停住的风之夕背上:“你... ...” 风之夕厉色道:“南谷宗训第二百三十一条,凡宗门活动不可花私银,不可炫富,不可攀比... ...” “好好好!我知道了,”南昱头开始痛了,低头猫身绕过正欲长篇大论的人,率先进了前厅。 小镇的夜晚万籁寂静,夏风甚暖。 所有弟子皆已沉沉睡去,唯有风之夕在床上挣扎不止,梦呓不断。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一直纠缠不止!” “殿下,不记得我了吗?”梦魇中的人一身白衣翩翩,手持一把朱红纸扇,笑得邪魅:“殿下真是的,才分开二十一年,你就把人家忘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梦中的风之夕发出一声怒喝。 “我的殿下啊,歌晚又不会害你,我就是等得有些着急了,才来陪伴殿下左右的。” “我不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风之夕调息凝神,终于从梦中醒来。 抬眼一看,那白衣男子竟然就站在床前,猛的一惊。 白衣男子噘了噘嘴,往床边一坐:“歌晚是不是吓着殿下了?” “你是谁?”风之夕顾不得满头冷汗。 “好吧,既然殿下忘了,自我介绍一下,”白衣男子将手上把玩的红扇收了,往地上一跪:“左丞渔歌晚,拜见殿下!” “你是阴司?” “才不是!”自称渔歌晚的白衣男子不屑仰头:“阴司只是我的小兵... ...”突然面色一震:“驱鬼符!殿下你做什么!不带这么玩的啊... ...” 随着风之夕口中念念有词,贴在白衣男子身上的符咒忽地燃烧起来,身形开始扭曲,很快没影了。 风之夕剑眉紧锁,再无心睡眠,在床上打起了坐。 这鬼魂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而且每一次都称呼自己为殿下,他是不是认错了人,还是自己真忘记了什么事? 风之夕心里渐沉,他对自己的身世了如指掌,记忆也没什么缺失,父母双亡,婴儿时被师父召一自莲花坡乱葬岗拾回抚养,活了二十一年并无什么波澜,此人看似疯言疯语,可观其表情又不像无中生有。 客栈的老板知道这几个南谷的人要去百兽山,投来敬畏之色,自古能入百兽山的人没几个,能在那山中契结灵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不禁对他们此行也期待备至。 “祝几位仙长马到功成啊!”老板嘴甜,心里的算盘却敲得啪啪作响,若是这几个南谷高修能寻得灵宠归来,他立马在自己客栈招牌上注上浓浓一笔,从此前来的修士为了沾染这点运气,也会光顾自己的客栈:“这是小店做的一点干粮,给几位仙长路上充饥,还望不要嫌弃!” 百兽山之所以闻名于修真界,除了山上灵兽之外,就是此地地势极其凶险,陡峭难行。 就连宗门修士,也需行动谨慎,身形灵活,才不至于失足落入那万丈深渊。进山时还有路,走着走着便无迹可寻,全凭感觉深入迷雾笼罩的山谷。 走了许久,别说人迹罕至,就连个活物也不曾见到。 山中植被茂盛,参天古树比比皆是,依稀有鸟啼兽叫,似近忽远,让南昱既紧张,又兴奋。 “师兄,我们还要走多久啊?”南光心里惧怕得紧,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宿位弟子望了一眼风之夕:“要问浣溪君。” “若没有迷阵,天黑前可到百兽谷。”走在前面的风之夕淡淡说道。 “什么?迷阵!”南光大吃一惊:“何人在此布阵啊?” “南师弟有所不知,灵兽之所以叫灵兽,为了不被外界侵扰,是会自己布阵迷惑人的。”宿位弟子笑道。 好吧,我苦学这么久都还不会布阵,竟被一个畜生比了下去,南昱挫败感升起。 “前面有迷雾,小心脚下。”风之夕回头吩咐。 只见山谷中白雾越发浓郁,渐渐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 众人停住不敢轻举妄动,一不留神脚下一空,便是粉身碎骨,就算不被摔死,万一掉落在那个怪兽的窝里,岂不是送上门的美餐! “公子,你在哪儿?”白雾中只听见南光颤抖的惊呼声,看不见人。 “别动,我在这。”南昱四顾茫然。 没了视野,所有人都停在悬崖边不敢移动。 “你们留在此处别动,我去看看!”风之夕的声音传来。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留下的人不知所措,表情各异。 “师叔能看见吗?”南昱问道。 “嗯,修为高的人不受迷阵所控,眼前的白雾只是幻境,只是我们没开眼,看不清楚。”一个宿位弟子说道。 不一会,南昱身旁传来一股梅香,是风之夕!峭壁窄得只能容下一人,他是何时移步到自己身后,又是怎么过来的,会飞?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 ...奉三君令,散!”风之夕念完咒语,一阵清风吹来,浓雾滚动,不一会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看清彼此的弟子们久别重逢一般高兴。 “轻功走吧!下了这座山,前面的路就好走了。”风之夕跟在南昱身后。 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就上下摸了个通透? 南昱觉得自己的修行之路遥遥无期。 所谓好走的路,只不过不是悬崖峭壁而已,仍旧需要用剑披荆斩棘方可前行,看样子是很久没有人来了。 天色渐沉时,一行人才到达谷底,安营扎寨升起篝火。 小客栈的老板准备的干粮甚是实在,食用后身心俱疲的弟子们各自睡去。 南昱躺在地铺上,耳际不时传来鸟兽低鸣:“师叔,这叫唤的是什么啊?” “不知道!” “那明日我们继续走吗?”南昱心中疑问甚多。 “嗯,你虽然能听见灵兽的叫声,可距离很远,要深入还得一日路程,抵达百兽山主峰,才能遇到。” “那见了灵兽我该如何,它怎么才能听我的?” ... ...黑暗中一片沉默。 南光侧身看着他的主子如此好问,心里感动不已,自从南昱跟着风之夕修行以来,俨然变了个人一样,从前的纨绔骄横之气,也在渐渐消失,此刻宛如一个求知欲极强的学子,在孜孜不倦的求教他的老师。 “见了,你就知道了!”风之夕良久才回答,也不知是对南昱的问话无语,还是真的考虑了很久:“快睡吧!” 比起昨日的惊险,今日的路程还算顺畅,除了穿越丛林时遇到一些妖藤缠身外,皆无险况,南谷宿位弟子修为不俗,对付普通的树怪也算得心应手。 黄昏之时便登上了百兽山主峰。夜里不便行动,风之夕便吩咐就地安置。鸟兽嘶鸣犹在身旁,弟子们没有了昨夜的安稳,虽是躺下强行闭目,还是听得心里发怵,毛根直立。 风之夕见状,便将营地四周作了结界,顿时那嘶鸣声小了很多,胆小的人悄悄睁眼望了望浣溪君,心里才安稳下来。 南昱历来不习惯早睡,躺在地上瞪着眼,忽地感觉身子一震,不耐的往旁边蹬了一脚:“别挤我!” 南光无辜受了一脚:“公子,我没挤你啊!” 南昱心里一发毛,忽地坐起身来,环视四周也没什么异样,远处的风之夕闭目靠在一棵树旁,似乎已经睡着了。正欲躺下,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还未看清,双脚就离了地。 “公子!”南光惊呼一声,还来不及起身抓住南昱,就只见一个巨型怪物将南昱掳在手中,飞速消失在林子中。 风之夕被南光的叫声惊醒,见其所在已无人影,再看南光脸色煞白像是吓得不轻:“浣溪君,快!... ...公子... ...公子他被妖怪抓走了!” 风之夕起身查看了一下四周,身影一闪,朝林中追去。 神兽 南昱只听耳边风声作响,举头一看惊得失声叫出:“这是什么鬼!” 头上只听呼哧喘气,一头白毛大猴子笑得龇牙咧嘴,巨手握着南昱奔跑不停,不一会便进了一个山洞,将南昱往地上一扔,自己喘着粗气一屁股坐下来,地动山摇:“累死老子也!许久没运动了。” “你,说话了!”南昱惊道,后觉得修炼成妖的猴子能说话也不是怪事:“你抓我干嘛啊!” “好玩!” 我去!南昱觉得这猴子脑子有问题:“好... ...玩?就为这个?腰都要被你捏断了!”南昱站起身叉腰扭了扭:“你是什么灵兽,力气还挺大,个头也不小,有主了没?跟我契个约怎么样?” “哈哈哈!”大猴子声如洪钟,震得南昱耳朵嗡嗡作响:“小道士还挺冲,想契约老子,你晚了一万年!” “别瞧不起人啊,你若不是对我有意思,请本公子来干嘛!”南昱打量四周,这地方竟然应有尽有,洞壁刻画了很多图案,有床,不能□□,应该是一个巨大的石台,有柜子,有... ...什么?书桌!笔墨纸砚俱全,这猴子还会写字? 南昱忍不住笑起来,四处查看:“行啊,还是个读书猴!” 大猴子喘匀了气,才顾上说话:“呸!什么猴,老子堂堂神猿。” “猿,猴。差不多!”南昱自顾参观:“怎么,要吃我?” “老子不吃人!”神猿好不容易喘匀的气又有些急了,见少年毫无惧色:“你不怕我?” “怕你干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认栽。”南昱参观完了,往那一人多高的石台一跃:“行啊,枕头铺盖一样不少,过得像模像样嘛!” “主人,请用茶!” 南昱猛一回头,差点笑出声来。 只见一只巨肥的老鼠,端了茶盘伺候在大猴子脚下:“还有仆人!我说神猿大人,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还行,就是有些无聊!平日里就山洞里这几只老鼠能陪我打打牌,外面那些粗鄙的野家伙不入流。不好玩。” 南昱被它的话逗得笑个不停:“好了,我要回去了,久了同伴们会担心,你们就慢慢打牌吧!”未走出两步,身后衣袍一紧,又被一把抓了回去。 “我辛辛苦苦抓你回来,就是让你陪我几日的,你还想走?”神猿抓住不放,南昱悬在半空,脚扑腾几下便认命放弃了:“你小子既是天灵根,跟着那些臭道士到这里来做什么?” 南昱一惊,这猴子怎么知道自己的灵根? “你放我下来,我不跑了!”南昱喊道:“你怎么知道我有灵根啊?灵兽还有这个技能?” 神猿又不乐意了:“谁说我是灵兽了?” “你不是灵兽是什么?都张口说话了,莫非是猴妖?” “老子是天地之初便降世的神兽!”洪钟再次震响,南昱耳朵发痒。 神兽!只听说过灵兽,这神兽又是什么级别。 “别拿我和那些俗物相提并论。”神猿将南昱放下,还是不放心,起身搬了一块巨石将洞口堵住,彻底断了南昱逃跑的念头:“你听说过四象吗?上古神灵,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皆是神兽,不过我比它们命好,哈哈哈,青龙被神农木钉在青木海底不得出,玄武被压黑水河,白虎化骨而亡,朱雀自焚而终,只有我逍遥天地。” “神兽大人,不,大爷,你既然如此了得,又如此无聊,不如你跟了我,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如何?”南昱闻言更加心动了,若能将这只大猴子收服,岂不是逆天了,还修炼什么劲啊! “神兽一生只契约一个主人,从不更改。我虽然喜欢你这小道士的性格,可也没办法,我主人已仙去,就算当初他解了契约还我自由,我对他的心仍旧不变,一兽不侍二主。” “好!有气节!”南昱大喝一声,朝神猿竖起大拇指:“我欣赏你这份从一而终。” “再说你小子有自己的命兽,干嘛非要契约老子!”神猿伏下巨大的头,打量着南昱:“莫非你还没通透?” “什么意思?” “你命中之兽应在东方,你在我这地盘寻不着啊!留下来陪我玩几天,我送一只小灵兽给你带回去玩。”胳膊粗的手指朝地上的肥老鼠一指:“小黑,你不是整天吵着要出去见世面么,过几天跟这位公子走吧!” 肥老鼠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摇头,吱吱叫唤:“主人,我说着玩的,我不走,我走了,三缺一啊,谁陪你打牌!” 南昱瞅了一眼肥老鼠,这也太不像样子了吧!还小灵兽。 自己想象中的灵兽不说灵力非凡,至少高大威武有气势,召唤出来才吓人啊,这大肥老鼠太拿不出手了吧:“谢了,老鼠就算了。” 肥老鼠没想到自己还被嫌弃了,小眼睛咕溜溜转动几下,跳起来伸着小爪子:“怎么说我也是灵兽,多少人求而不得,你还瞧不起我了!” “怎样!就是不喜欢,送我我都不要,可千万别跟着我啊?”南昱看着跳起来也够不着自己的老鼠,打趣着:“要不你先表演一下你有什么才能,我再考虑要不要你。” 肥老鼠小黑气得胡子直翘,扑身过去就要咬南昱的脚跟,南昱灵活一躲,闪身跑走,神猿看着这场景被逗得哈哈大笑,忽闻洞口轰鸣声传来,一下子收住了广阔的笑容,眼神有些不可思议。 “咣,咣,咣!”撞击声传来,整个岩洞震颤不已。 一人一鼠也停止了追逐,大中小三个身影齐齐的望向洞外。 “南昱,你可在里面?”风之夕的声音传来。 南昱一惊,是他,他有如此神力? 顷刻间洞口大石崩裂,碎石四散,烟尘弥漫中一片红光弥漫下,风之夕走了进来。 让南昱震惊的不是风之夕的到来,而是尘烟散去后,他的身后全身燃烧着火焰的高大怪兽,这是,麒麟! 神猿也吃惊不小,看了看火麒麟,又看了看风之夕,突然轰隆隆喊道:“勾陈兄,好久不见啊!” 麒麟呼哧喷出几口火焰,踏进洞来立于风之夕身后。 南昱张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指着麒麟:“师叔,这是... ...这是你的灵兽?” “连上古勾陈都不知,还灵兽呢!”神猿迎了上去:“几千年不见了,小弟想你的紧啊,来了就好,正好叙叙旧,我说你堂堂土德神兽,怎么为一个小道驱使啊!” 麒麟不语。 “你没事吧!”风之夕问道。 南昱心里莫名一震,他这是,寻了我一夜吗? “我没事,这位神猿大人只是抓了我陪他玩耍,未曾伤害弟子。” “没事就好,走吧!”风之夕转身出洞,麒麟也跟了出去。 “喂,勾陈兄,留下来陪我玩几天嘛!”声如洪钟的神猿追出来,一脸不舍:“我可是很久没见到你们这些老家伙了!” 风之夕停住脚步,仰头问道:“你想留吗?” “不想!”麒麟头也不回,全身忽地燃起火焰,熊熊烈火渐小后,身形消失了。 “师叔,它去哪了?怎么不见了?那是你的灵... ...神兽吗?好厉害,我看那大猴子有些怕它啊!” “神兽身居虚空,得召令而出。”风之夕便走边说。 南昱回头看了一眼,见那神猿一脸落寞的站在洞口,不觉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怜:“那神猿也是上古神兽吗?” “不是!” “可他自称天地之初便降世的,与四象并列。” “他吹牛的!”风之夕也回头看了看:“他是神兽没错,可并非上古降世,不能与六神并列。” “六大神兽?” “嗯,金木水火四象神兽外,还有土象勾陈和蝰蛇。” 南昱暗自震荡,难怪风之夕不肯将他的神兽示人了,这东西一放出来,岂不是震惊天下! 他为了救自己,居然召唤出了六神之一的上古神兽!南昱心里的感动不是一点半点,除了感动,还有些什么莫名的情绪。 “别说出去!”风之夕突然顿住脚步,盯着南昱:“勾陈之事,不要说出去。” 南昱拼命点头:“弟子知道!”觉得脚上挂了什么东西,抖腿一看,竟是那只肥老鼠,正牢牢的抓着他的腿脚。 “喂,小黑鼠,你跟着我做什么啊?去,去!”南昱一边抖着腿:“快回去啊!” 小肥老鼠一脸生无可恋,歪头不情不愿说道:“主人让我跟着你,说等你契约了自己的灵兽,才让我回去。” “我去!”南昱觉得这大猴子也真是绝了,还有人死皮赖脸送灵兽的,嗯,如果这也叫灵兽的话。 小肥鼠死死的挂在南昱身上,哀怨的说道:“主人说若你不要我,就让我死在外面。” 南昱一扶额,这还赖上我了! 天色渐亮,四处寻找风之夕和南昱的宿位弟子们也纷纷回到了营地,见到二人皆是又惊又喜。南光远远的就喜极而泣奔扑上来,被南昱一掌掀开。 “公子,你去哪了我担心死了!哇,这是什么?”南光被南昱身上所挂之物惊道:“公子,你身上趴着一只老鼠!” 南昱一脸无赖,朝身后挂着的老鼠说道:“下来吧,我不赶你走!” 小黑爪子一松从南昱身后滑下来,蹭蹭蹭小跑到了篝火边,举着小爪烤起火来,似乎委屈极了,低头不语。 弟子们围了上来,对着小黑鼠指手画脚:“这... ...是南师兄契约的灵兽吗?好可爱!” “我可没契约,是它死皮赖脸跟着我的。”南昱嘴一撅:“可爱个鬼啊!你要的话送你了。” 小黑鼠忽地抬起头:“主人只让我跟着你!” 哈哈哈哈!众弟子乐了:“南师弟,这小老鼠也真是太可爱了!” “天已快亮了,你们若不想休息,可四处去碰碰运气。”风之夕行至自己铺前坐下:“进山已有两日,想必山里的灵兽已将我们观察了许久,灵兽不会主动伤人,若有缘遇上,刚好对方也属意与你,便能契约成功,切不可强求,更不可出手伤之。” 众弟子得令点头,整装待发。 “我懂了,这不就跟相亲一样么?” “哈哈哈哈!” “你相过亲么,有没有被哪家姑娘看上啊?”弟子中有人在相护打趣。 “嘿嘿,没相过!” “南师弟呢,可有心悦的女子啊!”众人将话题转移到南昱身上,想着这么个样貌俊朗的人,仰慕者定少不了。 “还没有入眼的。”南昱仰头说话的时候,不经意瞟了风之夕一眼。 “南师弟真是眼高于顶啊!” “师叔可有相过亲?”南昱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不是热了,问了风之夕这么个问题。 风之夕一愣,刚要躺下的身体停住,随即拉上被子一躺:“没有!” “浣溪君这样的,没人配得上!” “嘘!”有人低声示意,见风之夕已经睡下,打趣声立即停住。 弟子们离去后。 “你为何不去?”风之夕的声音从被中传出。 南昱皱眉望了一眼火堆边的肥老鼠:“那个大猴子说,我的命兽不在这里,在东方。” 风之夕身形微微一顿,不再说话。 暗箭 宿位弟子们带着南光四处寻觅,不得而终。 弟子们互相安慰:“哪有那么容易啊,或许是机缘未到吧!找了一天,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若是真被灵兽相中了,早出来相见了,你们说是吧!” “对啊,若是人手一只,也不会这般金贵了。” “就是,四大宗主都没有呢!我们南谷算是多的了,现在加上南师弟那只老鼠,就是四只了。东岭有尾宿季空的蓝虎,房宿高晚的长空鹰,心宿花溪的心月狐,西原有奎宿俞秋的奎木狼,觜宿千沙的玉风猴,北境最可怜,就女宿边丰荷一条鱼。整个修真界就不出十只啊!这真是看缘分的。” 也算心态极好,寻了一天下来,仿佛没得到才是应该的。若突然契约了一个灵兽回去,估计心里承受不住,开心得会晕过去。 有些人的命就是羡慕不来,得浣溪君亲自传授的南昱,此行居然收获灵兽一只,让人甚是眼热。 于是那只胖老鼠又成了弟子们的团宠,一群人围着看个不停,还有人在路上采摘了果子,拿回去喂它。 小黑鼠“呸”一声将塞进嘴里的野果吐出,跳到南昱身上指着弟子们发脾气:“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惹得一群人更乐了。 回到山下的客栈,瞬间就炸了锅,客栈老板望穿秋水,竟没有失望,看着那只老鼠,虽是小了点,也算是会说话的灵兽,让整个客栈蓬荜生了小小那么一辉。 老板一高兴,宴请了众弟子吃喝,还当即取来笔墨,照着小黑鼠的样子作了画像,添油加醋的题写了契约过程,往那客栈大门口“啪”的一贴,立即引来不少人围观,从此名声大噪。 小黑鼠被弟子们追逐得很头疼,往南昱怀里就钻。 南昱惊得弹起身来,拍打衣物一脸嫌弃:“我说你就不会自己回虚空去么,非要与他们闹。” “它去不了虚空,最多隐身跟随主子。”风之夕不紧不慢道。 “那你就隐身啊!”南昱也是服了:“难不成你自己想玩?” “嗯。”小黑鼠也算老实:“我几百年没出山了,想看看,可我不想他们玩我!”指着一个正欲夹菜喂它的弟子:“我不吃这种东西,我饿了自己会找吃的。” “到这来吧!”南光不嫌弃小黑鼠,将它一抱,替主子藏进了衣袖。 一场人鼠闹剧总算结束。 风之夕进食细嚼慢咽,表情专注。 南昱虽然未觉,可对其他宿位弟子来说,这可是头一次见到他同弟子一起用膳,都觉得莫名的兴奋和荣幸。 风之夕见惯了弟子们的打闹,难得出来,也不想拘着他们。 吃完后便起身先行离开。 “师叔小心!” 伴着嗖一声风响,一只黑箭破空而至,往风之夕背影而去,南昱想都没想,飞身挡了过去。 正中胸口,风之夕转身之时,南昱已经倒地。 “有暗器!暗器杀人了!”客栈大厅里惊慌一片,客人们纷纷四下逃窜。 风之夕一把扶起南昱,伸手查探脉象,又迅速封住他的穴道。扶起南昱,在宿位弟子的簇拥下回到房间,拿出一枚丹药掰开南昱的嘴服下,利剑划开南昱胸口的衣衫,索性未中要害,伤口也不深,方才松下了一口气。 许久,南昱大声呼出一口气,醒了过来。 房里空无一人,胸口的箭已经被拔出,敷了膏药已包扎好,转头看见风之夕正坐在桌旁对着那只箭发呆。 “师叔!”南昱唤道。 风之夕回过神来,走到床前:“你感觉如何?” “没事,我皮糙肉厚!”南昱笑道。 “你傻吗?这暗箭力道并不强,伸手击飞便好,为何要去挡?”虽是责怪,可隐隐透着不忍。 “当时没想那么多!师叔别在意。”南昱望向那箭:“是何人要刺杀师叔?” “我也不知!”风之夕拿起那只黑箭:“一只木箭,还是强弩之末,什么意思?” “木箭?”南昱吃惊,接过箭一看,箭头果然是木质的:“哪有人用木做箭头啊,不说精铁,起码也该是石头吧。莫非有人在开玩笑?箭上有毒吗?” 风之夕摇摇头,将箭拿了回去:“射箭之人灵力非凡,身在十丈开外,我才未有察觉。天下有这般箭术的,没有几人。” “师叔是说。”南昱惊得咽了咽口水:“这人看不见咱们,还能找到目标?” “嗯。”风之夕点头:“这也不算什么难事,我奇怪的只是为何处心积虑的刺杀,却用了这么一只箭。不管这些了,你伤口该换药了。” 冰凉的手指抹着药膏往胸前一敷,南昱忍不住身体一紧,风之夕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却不突出,很好看。 随着风之夕手指抚触伤口,痛痒传来,不适感更甚,轻咳两声掩饰住不安,见他的视线疑惑的停留在自己腰际,慌忙笑道:“那个不是伤疤,是胎记。” 风之夕继续抹药。 “师叔,现在什么时辰了?” “天快亮了?” “师叔一宿没事?” “不困。” 远处一座屋顶之上,一个黑影停滞良久后,收弓消失在夜色中。 年轻人的皮外伤恢复得很快,遇刺之事又诸多疑点,不宜久留,第二日一行人便启程往回走了。 一路无事,回到南谷时,纳选才进入尾声,第三轮的武试如火如荼,由段祝和李陶童监管,其余人各自回归岗位。 遇刺之事风之夕交代不可外传,所以除了宗主明却和明朗,其他人暂不知晓。 回到南谷,南昱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风之夕嘱咐明朗定时为其换药后,便离开南谷,去了康都。 同行之人是陵光君,得知遇刺之事后大惊失色,说什么也要护着风之夕一同前往。 陵光君穿了一丝金灿灿的外袍,围着马车转了一圈,才拉起缰绳打马前行:“结界做得还算结实!” “嗯。”车中风之夕懒懒应道。 明却不满风之夕的态度,发起牢骚:“你看看,你看看,堂堂一宗之主亲自为你驾车,这福气比天还大啊!” “你不出来,哪有机会展示你的新衣?” “哈!”陵光君没有否认:“这倒也是,我穿那红袍显皮肤黑,不穿又没规矩,只有没人时偷摸着换点别的衣裳,多不容易。我说,结界真没问题吧,我怀疑是夺命索啊!”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一只木箭而已!”风之夕说道:“远在西原的人,不太可能是他?” “木箭我才... ...不说了,到神院再说吧!” 神院里,召一紧紧的握着那只木箭,脸藏怒意。 屋内只有师徒二人,风之夕便开门见山:“师父知道是谁,对吗?” 召一抬目看了风之夕许久,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大致猜到背后之人。” 风之夕觉得此事定有内情:“师父,这木箭有何不妥吗?” 召一沉默了一会,几次欲开口,又停住。风之夕冰雪聪明,师父越是如此,便说明事情越不简单,包括近年来总是出现的那个叫渔歌晚的阴界之人,这里面是否有关联。 “师父直接说吧!” “之夕。”召一将木箭递给风之夕:“你将此箭带回,交给明却处理吧。他会丢入南谷地焰中焚毁。这不是普通木箭,这是东海神木。极其坚硬,虽不至铁箭致命,可对你而言,可是万万不能触碰之物。” “是东岭的人吗?” 召一摇头不置可否:“东岭之人不擅箭术,你体內阴煞之气,被这神木所克,一旦射中,后果不堪设想。对方这是要置你于死地,才寻来神木作箭,真是煞费苦心啊!” “徒儿不曾行差踏错,也未与人结仇,何人要杀我?” 召一长叹一口气:“也许是命吧,之夕我问你,你知道自己天命么?” 风之夕摇头:“我能看世人,唯独自己看不清。” “身上的疤痕近年可疼得厉害?” “还好,除了阴月。” “之夕,你如何看待这人世间,看这世间之人?” 风之夕疑惑的看着他师父:“师父怎么问这个?” “你先回答我。” “弟子不知如何回答,师父的问题太大。” “若有一日,天下人负你,你可会杀光天下人。” “师父说什么呢!上天且有好生之德,就算天下人负我弃我,我也不会为祸苍生啊!” “去吧,自己小心!南谷克木,没事别出来。” “师父!” “顺其自然,天命不可抗。” “师父,弟子还有一事。” “说吧。” “有一阴人名为渔歌晚,时时出现在弟子左右。” 召一背影顿住,不见情绪。 “师父知道此人与弟子是和关系么?” “不知。你走吧!” “师父还是不肯说吗?”风之夕心里沉重,眼前的召一似乎什么都知道。 “不到时候,天机不可泄。” “何时?” “我命陨之时。”召一甩袖进了里屋,不再理会堂中站立之人。 风之夕心中百般滋味,两年后,师父八十三岁阳寿终,届时遇刺之事才会真相大白吗? 门口的陵光君见风之夕一脸惨白的出来,赶紧将伞撑上移过去:“师父说什么了?” 风之夕不语,径直往外走。 “之夕,我请你吃好吃的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逛逛康都城怎么样?” “要逛你自己逛,我回去了。”风之夕也不知自己的无名火从何而来。 “嘿!你这人,真是不好相处啊!”陵光君嘴里虽念叨着,手脚却没停,马车驶出康都城,往南谷而返。 孟章君 南谷纳选事宜尘埃落定,朱云殿外修弟子入门正式修行。 来自东岭的弟子入南谷,随内门弟子们同吃同住同修,开启为期一年的游学生涯。 不同以往的事,历来宗门弟子除外游学,由宿位长老带队递贴即可。可此次入南谷的,竟是那个闻名遐迩的东岭宗主——孟章君简才倾。 南昱觉得陵光君已算是讲究之人,穿衣着饰,无不繁琐花俏。 可见到了赤炎殿中的来客:身姿高挑,风度翩翩,虽算不上绝色,也算仪表不凡。尤其经过一丝不苟的服饰雕琢,暗绣金色龙纹的青色衣袍流光溢彩,靓丽非常。往赤炎殿中一立,格外惹眼。尤其是那双细长桃花眼,微波荡漾,眉目生情。 南昱方才明白,为何突然造访的孟章君会让南谷的宗主方寸大乱,在衣柜里翻腾许久,才勉强穿出一身紫红色华丽外袍,既又守住了南谷着红紫色的宗门规矩,又极尽所能的在与简万倾争奇斗艳了。 陵光君的大费周章,在与那孟章君堂中一比较时,瞬间落败:青色龙袍低调华丽,沉而不闷,较那艳俗的紫红色花俏外袍而言,品位高下立见。 陵光君心里可不这么想,自觉秋色平分,面上十分欣然,端着宗主的礼仪邀孟章君入座看茶,叙聊宗门闲事。 南昱与明朗今日刚好在赤炎殿有事,便留在此处,旁座陪同,待陵光君介绍时,不失礼节起身问候。 孟章君简万倾点头应付,心不在焉,频频往殿外张望:“怎么不见浣溪君啊!” 明却嘴角不察的一咧,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借着送弟子游学的名义,实则是骚扰风之夕来了。一封封的情书看得我作呕,什么:东岭春日枝红,君可往兮。 还有什么:一年未见,甚为牵念,君安好否? ... ...风之夕虽未曾启阅,但陵光君耐不住好奇,打开看了,一边看一边骂。 面挂微笑的桃花眼自然不知道旁边人的腹诽,自顾说着话:“我也是许久未见之夕了!” 还之夕呢!明却笑容不变,继续腹诽:谁准你叫这么亲近了,人家跟你很熟吗,不过是当日摘下梅花扫了你一脸,你就自作多情粘着不放了,我呸! 不是看在每年那么多漂亮衣服的份上,我才懒得笑脸相迎:“浣溪君事忙,这会不知在哪儿呢!简宗主稍安勿躁,难得光临南谷,定要多留些时日,让明却尽点地主之谊才是。” “那是自然!” 呵!还蹬鼻子上脸了,我不过就客气了一下,你这杆子爬得挺麻利啊!明却差点就骂出来。 不行,我是宗主,为了两宗数百年交好的旧谊,我不能翻脸!可怎么才能治他呢?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他舔着热脸来了,看来还得要风之夕的冷屁股,我呸!不对,冷若冰霜来应对了,让他知难而退,反正就算和浣溪君翻脸,也怪不到南谷头上来:“明朗,去看看你师父在忙什么,请他过来吧!” 陵光君明却对简万倾的厌恶,除了因其纠缠风之夕外,还藏着一种莫名的嫉妒,笑谈间忍不住偷摸上下打量简万倾的穿着,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纰漏来,以满足自己的自信心。 可东岭的服饰天下闻名,这孟章君身材好得就是个衣服架子,又是极其挑剔之人,哪会忽略细节?上下打量完毕,竟毫无毛病可挑。不对,脸上,哈,他居然擦了粉! 明却差点笑出声来,堂堂男儿,涂脂抹粉算什么事!自己比其他来,除了个头矮了那么一点,皮肤黑了那么一点... ...黑点好,黑才有男子气概。陵光君不禁挺了挺胸膛,对简万倾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笑。 明朗领命出门,南昱却忐忑难安。 孟章君与小师叔的旧事,他早有耳闻,此人的品性也是世人皆知,风之夕来了,会不会被他占了什么便宜去啊!哪怕只是他那双桃花眼往风之夕身上看那么一眼,都让南昱觉得是亵渎。 不多时,一袭红衣身影出现在赤炎殿,孟章君桃花眼一亮,南昱心里一紧。 款款而入的人礼仪周到,不冷不热的向孟章君打了招呼。 简万倾起身迎上去,被明却抢先一步,将风之夕拉到自己另一旁坐下:“浣溪君午后还要授课吧!”说完朝风之夕使劲挤眉弄眼拼命示意。 “没课!” 明却嘴角一抽,他没看懂我的意思吗? 隔着明却的简万倾探头向风之夕示好:“一年未见,浣溪君越发明艳了!真是让人移不开眼啊!” 明却差点吐出来,赶紧端茶喝下一口压了压。 南昱的视线在风之夕和简万倾之间来回移动,风之夕不苟言笑,表情淡然如水,简万倾脸上的笑意都快燃起来了。对他频频的嘘寒问栗,风之夕回答得礼貌客气,张弛有度,南昱心里渐安。 到了饭点,侍童告知宴席已布置妥当,可移步旁殿。为了不冷场,陵光君特意叫来李陶童和台念东陪席,外加明朗围坐一桌。 “南师弟去食堂用膳吧!”明朗关切说道。 “不饿,今日难得东岭宗主大驾光临,我就在此端茶送水伺候着吧!”南昱深知以他的身份还不够格入席,可就是不想走。 “坐下一起吃吧!”风之夕淡淡道。 “对,一起一起,有位置!”陵光君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招呼南昱坐下。 风之夕为人生冷,和孟章君之间又隔着一个明却,其他长老也都往另一旁入座,没人会主动往他身边坐,他身边的位置便空置出来。 南昱也不客气,坐下了。 “明宗主这徒弟还挺有趣啊,会说话!”孟章君笑看了南昱一眼:“模样还这么好!” “嗯嗯,南昱是不错!”有人夸自己徒弟,明却自然开心:“别看他年纪轻,可人特机灵,家里可是在京城做大生意的,见过世面。” 风之夕突然一笑,又极快收住笑容。南昱知道他在笑什么,与风之夕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笑。 这一笑不打紧,把那孟章君惊艳得桃花眼圆睁,仿佛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万倾还是头一回见着浣溪君笑啊!” 风之夕轻咳了两声,恢复了表情。 机灵如台念东,生生把话题接了过去:“简宗主,听闻东岭有一种奇花,食后能永驻容颜,莫非你是吃了那花,这么些年咋就不见你老呢?” 三十出头的简万倾品味半天,也没弄清楚台念东这话是夸还是嘲,只能轻笑道:“台长老怕是道听途说,哪有那样的花!” “简宗主,都说东岭之人驻颜有术,此行可是带了什么好东西,给陶童见识见识呗!”李陶童道。 “还真有些,回头赠与李长老。” “简宗主,那东岭之东的青木海,是否时常有蛟龙出没啊!” “简宗主,谷内不能饮酒,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你要是不着急走,我明日邀你山下畅饮。” “简宗主,... ...” ... ... 就这样,一席饭在台念东和李陶童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询,孟章君的来回解答中,愉快的结束了。 至始至终他都没机会与风之夕说上几句话。 这就是故意安排的吧!南昱暗自佩服明却的老谋深算,也见识了台念东说话的吞吐量,还有李陶童的粗枝大叶。 宴席过后,回大殿饮茶叙了会话,陵光君便交代明朗,将孟章君简万倾安置在后山的红花阁休憩。 “红花阁,好名字!”孟章君赞许不已,目光又回到风之夕身上:“不如劳驾浣溪君带路?” 众人皆觉得这是痴心妄想,风之夕定会回绝。 “好!” 众目愕然,皆以为听错了,感情一干人为你剪了一上午的烂桃花,全白费了!南昱心里莫名一沉。 “正好有事向孟章君讨教!”风之夕表情依旧淡然,起身引路前行。 留下大殿几个人面面相觑。 简万倾喜出望外,颠颠跟着风之夕:“能得浣溪君亲自带路,简某真是三生有幸啊!这红花阁真是不枉此名啊,瞧着庭院的花开得多艳丽!” 风之夕快步前行,无意带着简万倾游览,入了红花阁,转身淡淡问道: “孟章君可知东海神木?” “啊?... ...” 南昱心神不定的回到竹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断朝屋外观望,最后索性出门,往路口大石上一躺,仰头看着风拂竹叶飘落,看着群鸟自林间飞过,看着倦鸟归巢,看着暮色渐浓... ...直到一个声音传来: “你躺在这里做什么?” 南昱一跃而起,盯着风之夕。 “问你呢,露水这么重,躺这不怕受凉吗?” “谈完了?” “什么?” “与那烂桃花说完话了?”南昱难于控制的生硬。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风之夕有些不悦,转身离去:“没什么事就回去看书吧!” “师叔!” 风之夕驻足回首,皱眉看着耍着莫名脾气的少年:“还有何事?” “师叔明知那个人对你心怀不轨,你还与他独处一室!你到底怎么想的?” 风之夕眼神一黯。 “师叔莫不是对他,也有那种意思吧!”话一出口,南昱立即就后悔了。 “南宫昱!”风之夕恼怒呵斥,厉目狠狠的挖了南昱一眼,拂袖离去。 南昱给了自己嘴上一巴掌,欠! 阴月 接下来数日,风之夕再未叫南昱去过梅苑。 南昱也没有主动进入竹海。 明朗为他送来一堆书,要他没事时看,南昱不知是不是风之夕的意思。 南昱平日里除了跟着段祝习剑,就是随李陶童拉弓,晚上回到竹屋看书,明朗送来的书他很快便看完了,若是以往按风之夕的要求,一天一本是要抽查的,南昱也保持了那个习惯,书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还作了注解,他的小师叔都没有传唤过他,也许书真的只是明朗自己送来的,也许竹海里那个人真的已经气得不想理他了。 闲暇的时候,台念东也会常常带着南昱跑腿,山上山下的串,俩人都不好好走路,轻功也因此进步神速。 每日清晨出门前,或是黄昏回来,南昱有意无意的在竹海前停留,却始终没见风之夕身影。 孟章君因呆得无趣,赖了几日后,见不着风之夕,也懒得跟陵光君打哈哈,早回了东岭。 转瞬七月快要过半。 南昱再也无法按奈心里的不安和歉疚,终于厚着脸皮朝梅苑走去。 “南师弟,你怎么来了?”明朗见到南昱有些奇怪。 “师兄,我不能来吗?” “不是,我是说你好久没来了,大半月了不是,有什么事吗?” “让他出去!”风之夕的话从屋内传来。 不是吧,我都主动来了,你这气还没消吗? 南昱心里五味杂陈,立在门口不走:“师叔,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屋内一片沉默。 “南师弟,你过些时日再来吧,师父要闭关了!”明朗一改往日平和,面上还有些紧张:“师父... ...没生你气。” “师叔冷落我也快一个月,该消气了吧?”南昱盯着紧闭的房门:“是弟子嘴欠,出言冒犯了师叔,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你走,我不怪你!”风之夕的声音气息漂浮。 南昱此时的灵力今非昔比,听出了屋里的异样,索性一掀衣袍往门口咣的一跪:“师叔既然不怪罪弟子,那就开门见一下我吧!我请了安,自会离去。” “南师弟你怎么这么倔呢!”明朗有些急了,上手拽他:“师父真的要闭关了,你快走吧!” 风之夕的气息不对,明朗也很反常。 屋里半天不见响动,明朗使尽全身力气,也拽不动那南昱,无助的望着房门:“师父... ...南师弟他... ...” 屋里没有回应。 明朗犹豫间,南昱突然起身破门而入。 忽地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住了。 “... ...师叔!” 踏雪摘梅的浣溪君风之夕,那个如镜中花水中月的人,此刻,正卷缩在屋里一个角落,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眼睛猩红如火怒视着闯进来的南昱,咬着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南昱脑子嗡的一声,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上前将颤颤巍巍的风之夕扶住:“师叔这是怎么了?” 风之夕没理他,缓缓推开他的手,吃力的说道:“见着了,走吧!” 南昱可能走吗? 回头望着明朗:“师叔是病了吗?怎么回事啊?可有用药?” 明朗看了看他的师父不语。 “明师兄你倒是说啊,都这样了,师叔是生病了吗?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南昱急的燥热冒汗,转头才发现屋子里竟然燃着好几次炉火:“这大热天的,烧这么多炉子干嘛,要烤死人吗?” 风之夕脸色越发虚弱难看,除了眼神犀利,简直算是气若游丝,孱弱无力,皱眉朝明朗微微点了点头,明朗这才开口:“师父是中阴煞之毒,每年七月中旬,便会被阴煞之气所侵,全身犯冷。” 南昱将风之夕的手一握,冰冷刺骨:“怎么不见暖和,这不是生了火吗?没用吗,师叔你是不是穿得太单薄了?不行,你得去床上躺着,拿被子捂住。” “我... ...躺了一天了。”风之夕有气无力。 不由风之夕分说,南昱就一把将他抱到床上,拉过被子将风之夕捂了个严严实实。 风之夕此刻拿他毫无办法,只能闭了眼,眉头紧锁不语。 “南师弟,没用的!”明朗忧虑的看着南昱又是移炉子,又是加被子的忙碌:“说了是阴煞之气,明火取不了暖。由内而外的冷,穿再多也无济于事,最多就是每天去阴阳池泡一泡,也管不了多久,泡久了伤了肌肤。” 南昱顿住:“没... ...其他办法吗?” 明朗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熬,过了这五日,就能恢复如初了。” 南昱心潮涌起万千念头,是什么样的阴煞之气,会将一个人冷成这样也:“可以吃药吗?师叔你常吃的那个药丸,就是抵御煞气的对吗,你吃了吗?对了,师叔,你可用内力啊,你聚气护体如何?” 被子里的风之夕索性翻身朝里,不再搭理他。 “师父体内的阴煞之气克制了内力。”明朗道。 南昱心里一凉,难怪刚才握着风之夕的手时,竟感受不到一点灵力,难道说此刻的他,修为尽失吗? “南师弟,你看也看了,你走吧!”明朗上前:“还有,事关重大,你今日所见,可千万不能往外说啊!” “要想我不说出去可以,只有一个办法。”南昱盯着床上:“我留下照顾师叔!明师兄,你去忙吧!” 南昱这大半月虽心里有愧,可也觉得风之夕太小题大做,为了自己说错一句话便不闻不问,今日来梅苑嘴上虽说是请罪,心里却是带着委屈的,直到见到这一幕。 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幼稚。 明朗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往日康都街头的那个蛮横公子:“你留下也无济于事啊!” “我不管,至少要有人陪着他吧!”南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能做些什么,床上的人虽然背对着他,可仍旧能感受到风之夕身形微颤:“师叔他,每年都会这样吗?” “娘胎里带来的,二十一年皆如此。” 南昱心里莫名一痛,二十一年! 年年都要受这样罪,那是什么样的痛苦,能让风之夕这么端方雅正的人如此狼狈! 难怪他这段时日避而不见,原来他根本不是在生自己的气,而是藏在这个地方,忍受着不为人知的煎熬。 南昱被屋里怒火燃烧的炉火热得满头大汗,便脱下外袍。 看了看明朗,后者一脸无奈和忧虑。 对明朗来说,哪怕是在屋子里燃几处炉火,也好过见着师父备受折磨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吧! “明师兄,你去忙你的事吧!我在这守着,哪里也不去。”南昱说道。 明朗站了一会,深叹了一口气:“那我去去便回。” 南昱行至床边坐下:“师叔感觉如何?” 他知道风之夕根本睡不着。 没人回答。 “师叔!” 仍无回应。 南昱见那被子抖得厉害,掀开一看,风之夕身体卷缩面色如纸,牙关紧咬嘴唇发紫已是无法说话.. .. .. 南昱大惊失色,盖了这么厚的被子,居然毫无用处吗? 孱弱的声音自风之夕的牙关迸出:“你... ...出去!” “很冷吗?师叔,还是很冷吗?” 风之夕没有说话,身体却控制不住的颤栗。 南昱心里一揪,趴上床从背后将风之夕一把抱住。 风之夕一怔:“你干什么?” 南昱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他,将他冰凉的手抓握在自己手里,让那摄骨的寒流侵蚀自己的掌心之中。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风之夕如此模样,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风之夕卷缩着一动不动,少年人的鲁莽和火热将他努力建起的长辈防线击溃,甚至连张口骂一句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由着他将自己抱住,为自己身体渐有的暖意感到羞耻难堪。 身体渐沉,后背渐暖,一股热流自手指流向全身,如置冰窟的感觉渐渐缓和。 风之夕仅存一丝模糊的意识,极力在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弟子面前失态。 二十余年早已习惯的孤寂冰冷,被南昱突如其来的暖意笼罩,体内是摄骨的阴煞之气,身后是火炉般的身躯,心却在这冰火交融中迷糊,意识残乱。 看破世人天命的风之夕,唯独看不透自己。随着年龄增大,体内阴煞之气逐年狠厉,他早已作了最坏的打算。 可此刻,他的理智对南昱的行为感到愤怒,可身体并不听使唤,恍惚间甚至在渴望和贪恋着这种奇特的温暖,被阴煞之气折磨数夜未眠之后,意识在暖意里逐渐模糊,安静... ... 明朗虽是离开梅苑,可仍旧不放心,匆匆处理完事务后复返。 见南昱拿了把扇子蹲在门口扇着歇凉。 “明师兄来了!”南昱朝他一笑:“屋里差点没把我热死!” 明朗瞧他脚边,几个炉火全给端了出来:“师父他... ...怎么样了?” “睡着了!”南昱说道。 明朗一惊:“睡着?莫不是又昏过去了吧!”说着便要往里冲,被南昱一把拉住。 “昏你个头啊!我见他睡沉了才出来的,你别进去吵,看样子是好久没得睡了!”南昱继续扇着风:“好热!” 明朗呆立原地,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睡着了,这怎么可能? 风之夕每年的这几天,都是寒痛难忍,别说睡觉了,连保持常态都极其困难,现在他,居然睡着了? 这南昱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对了明师兄,小厨房有米没?”南昱刚一进厨房就挥着手嚷开了:“我去!这是多久没人用了?都长蜘蛛网了。” ... ... 风之夕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极阴之月睡着。 风之夕掀被起床,屋里不见南昱的身影,开门才见他正蹲在小火炉前。 “师叔醒了!”南昱仰头一笑,勤快的搅动着瓦罐:“小厨房太乱了,明天我收拾一下,只能将就这个炉子,给你熬了粥。” “什么时辰了?” 南昱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亥时了吧!饿了没?” 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风之夕面色有些尴尬,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打量着南昱正专心致志的熬着粥:“你... ...一直守在这?” “嗯。”南昱将粥盛了一碗,端进屋放桌子上凉着:“反正无事,我找了些食材,师叔一会儿尝尝,我煮的粥比明师兄如何。” 风之夕移步桌边就坐,南昱将粥端在他跟前,风之夕舀了一勺送至口中。 “怎样?”南昱一脸关切。 风之夕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好吃还是不好?”南昱急问。 “还行!”风之夕又吃了一口,平心而论,比起明朗,这粥不仅仅是好吃很多,关键是这里面的特殊味道,稠又不腻,还有一种清香。 第一口吃到嘴里,风之夕就已经在心里鼓掌了,可表面还是云淡风轻。 “师叔这是在夸我吗?”南昱展露笑颜,开始邀功:“你不知道我为了这碗粥,可是跑遍了宗门上下啊,首先这锅就很讲究,铁器断然不行,还有米,不能太新也不能太陈,纯素又没滋味,又不能油腻,所以用骨熬了高汤来炖,我还去了竹林,寻了竹荪,蘑菇提鲜,你别看这普普通通一碗粥,可费事呢!” “辛苦你了!”风之夕抬眼笑了一下。 “嘿嘿,不辛苦,只要师叔觉得好吃,我天天给你做!”南昱就想从他口中撬出那句话:“好吃吗?师叔。” “嗯!” “是好还是不好嘛!”南昱盯着风之夕。 风之夕停住动作,这小子耍起无赖了吧!今日要是不说好,他不会善罢甘休。 难为他守了自己一天一夜,还漫山遍野的跑,也算有心了:“好!” 南昱笑逐颜开,就为这个字,跑断腿也值了:“再来一碗?” “不用,够了!”风之夕手里的碗已经被拿走。 南昱又端了满满一碗粥进来:“这粥又不胀肚子,师叔定是好几日没好好吃饭了,来,再吃一点。” 两碗粥下肚,南昱准备盛第三碗时,风之夕拽着碗打死都不肯再吃了,南昱方才作罢。 风之夕:“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南昱心想哪有吃饱了就开始撵人的:“我就睡这里。” 风之夕一愣:“你... ...你在这做什么?我已经没事了。” “少骗我!明师兄说了,今日中元阴气甚重,也是师叔最难熬的一夜,我要守在这里,免得师叔晕过去。” “... ...”明朗你个大嘴巴。 南昱换了笑脸:“师叔就别逞强了,有我这么个现成的火炉不用,甘愿去受那阴煞之苦,这不是傻吗?” “怎么说话!”风之夕有些不悦。 “师叔现在有力气发脾气了,那证明真的有用,再说我都不怕你冻着我,你还嫌我暖着你啊!”南昱越说越不像话。 风之夕气得不轻,又不好发作,自己的确是因为他,才得以安睡了一天,再怎么说人家帮了自己。 不仅说话没分寸,举止更是荒唐之至,只见南昱打了个哈欠,将外袍一脱,快步走到床边,踢了靴子便上了床:“我先替师叔暖着被子,你什么时候冷了困了,就什么时候来睡,只管抱着我,别客气。” 风之夕只差没有当场晕倒。 南昱睡至半夜,没感觉身边有人,抬目一看,夜色中的风之夕正卷缩在茶台前的地榻上。 赤焰洞 你还真是客气啊! 南昱觉得某人活得太别扭了,放着现成的暖和不要,非要作践自己。 无奈的叹一口气,下床将浑身冰凉的风之夕一把扛起,扔到床上直接抱住了。 风之夕其实并未睡着,下半夜阴气侵体,熟悉的摄骨之痛袭来,以他淑人君子之风,断断做不出爬到床上抱住南昱的举动。 他本也不是扭扭捏捏之人,坏就坏在他虽年纪不大,却早早的扛起了很多责任,在神院时相当于召一的助手,大小的事务都是他在替师父打理,召一虽在修真界有着极高的地位和修为,可本身并不是个勤快人,甚至连教授功法都极少是手把手的,通常丢一本书或是演练一遍后,就让徒弟自己去练悟。这也形成了风之夕从小习惯了什么事自己扛着。 抗事练的是决策力,抗人要的是责任心,这一点来到南谷后又得到了很好的操练,明却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风之夕不放,还嫌不够物尽其用,连明朗也丢给了他,当下按着明朗的头咣咣就磕头拜了师父,自己乐得逍遥自在,一点都不觉得愧疚,风之夕在神院习惯被师父使唤,到南谷为明却分忧倒没觉得有什么,于是早早的就忘记了自己与徒弟见只是相差了两岁而已,叫了师父,怎么也要撑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除了勤加修习以配得上这个称呼,时刻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做到为人师表。 明朗老实乖巧,逆来顺受,风之夕倒是没操什么心,教授也是按部就班。 可南昱不同,南昱如同山野的猴子似的,也经常不给师叔面子的在人前开玩笑,风之夕并非自持清高之人,只是不习惯和人相处,若是修行的事,他可以有问必答,可但凡涉及到个人私事,他便不会招呼了,以前也有不知死活的活泼弟子开过他晴日撑伞或遮面的玩笑,除了一走了之,竟然无法接话,所以日子长了,就落了个性趣寡淡不好接近的名声。 南昱的不知进退让风之夕无所适从,只要举得自己死不了,就不会主动的去要去别人什么,尤其南昱为他祛阴气的这个办法如此亲密,哪怕是自己尝过温暖的味后有些恍惚,可冷静下来便立即恢复了那份人们心中的清高。如往常一般,自己找个地儿缩着。 南昱将他扛起来时,搁得肚子难受的差点叫出声来,又生生忍住了,被南昱躺抱着,温暖袭来,觉得自己简直堕落了。 此刻对他而言,装睡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反正是你把我弄上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七月真是盛夏,年轻男子火气旺盛,南昱通常睡觉连被子不盖的,四仰八叉倒在凉席一觉到天亮,报个枕头都嫌热,别说抱个人了。 此刻抱着风之夕,意外的有了消暑的效果,如同抱着一块穿着衣服的冰,这块冰从上床到现在没换过姿势,一动不动,南昱当他是冷僵了,要不就是难受到极致厥了过去。下意识的想将他捂热,身体又贴紧了些,不停的一边搓揉着他的手臂和手指,一边暗吋他的师叔竟然这么瘦,平日见着他高挑玉立,原来就是个架子,这身上着实没多少肉啊! 直到怀中的风之夕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南昱才稍微放心的松了手。 半夜猛一醒来,回过神后又赶紧去摸他,见他呼吸平稳,也不管他有没有睡着,照列把他的手拉了过来握住。 风之夕的手依旧冰凉,就算在平时,他的手也很少会暖和,南昱无意识的揉搓着,反反复复一夜,天明些才算睡得沉了。 清晨的风之夕醒来,自己正身置南昱怀中,微微一动,身后有些异样感觉传来,觉察到是何物后,顿时涨红了脸,反手就是一掌。 “啪!” 南昱被一掌打醒,莫名其妙:“师叔干嘛... ...打我!” “你... ...”风之夕羞耻难当,自是说不出口,憋了半晌崩出一句:“混账!” “我?”南昱不知风之夕何意,顺着风之夕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立即反应过来,尴尬又委屈:“这个,唉!我... ...哎呀!哪个男子清晨不是这样啊!师叔就因为这个打我?你早上起床... ...难道不会挺吗?” “住口!”风之夕气急败坏,又不知如何是好,出门遇见前来请安的明朗,脸更红了。 “师父早!”明朗道。 “嗯!”风之夕看都没敢看明朗,连梅苑都不曾停留,直接出了竹海,留下明朗一脸懵然。 “南师弟,师父怎么了?”明朗进屋问已经起床的南昱。 “师叔他啊!”南昱想起风之夕刚才的反应,忍不住笑了:“见到鬼了!” “又在胡扯!”明朗也笑了,刚才见师父红光满面,应是过了今年这一劫,心里甚慰。 再说风之夕愤然冲出竹林,竟不知何去何从。 冷静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南昱,本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被自己这么一闹,反而越发尴尬了。 可换着谁,以那样的姿势躺在一起,还有那样的反应,想想都觉得难堪!现在回去肯定不妥,于是去了陵光君居住的晓风轩。 “之夕,你没事了?”难得今日的明却起得早,见了风之夕喜出望外:“老实说我不敢去看你,帮不上忙还惹得你心烦意乱,索性躲远远的。但这心里尤其不安,这两天我也没睡好,总担心你扛不住!” 陵光君所言非虚,风之夕瞧见他一脸倦容:“你该睡就睡。” “睡不着了!”陵光君也不见外,当着风之夕的面就脱下里衣要换衣服,风之夕避过视线,出了里屋。 “之夕,我最近也不忙了,南昱我来带他吧,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里屋的陵光君道。 风之夕愣了一下,朝里屋说道:“不用。” 陵光君穿戴完毕出来:“我不是怕那混小子烦你么!” 的确够烦人的!风之夕心想,不过南昱虽然皮,可性情简单,天资也算聪颖,能吃苦,学东西也快,不似是想象中那种娇生惯养的高门公子,再说有几个长老轮流看顾,其实也算不上辛苦。 风之夕道:“习惯了!” “哦!”明却看了看风之夕,莫名的感觉他有些心神不宁,犹豫着要不要问。 “我想让他参加秋选。”风之夕突然说道。 陵光君懵住:“他?行么?” “可以!” 好吧,感情现在这徒弟已是你风之夕的了,你说行就行。 所谓秋选,就是一年一度的宗门法谈会前,南谷会在内部来一个比武,排列前十名者,有资格参加冬季北境的法谈会。历来秋选都在包含宿位弟子的内门举办,除非是分外出色的外修,不然是没有机会参加的,堪称天下四宗一年一度的盛事。 风之夕主意拿定,便要开始给南昱制定严苛的修炼计划了,好在他灵根非凡,内力不俗,稍加指点后参加秋选应该没有问题。 南昱回到自己的竹屋,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今日风之夕为何会生气,而且气得耳根都红了。 他该不会害羞吧! 南昱忍不住想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没见过,这有什么啊! 风之夕素来喜欢独来独往,别说洗澡了,饭都很少和别人一起用,他不会,真的没见过吧!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谁啊 !” “我!” 南昱赶紧从床上弹起来,打开房门:“师叔。”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风之夕说完便走,似乎刻意在避着南昱的视线。 他真的是被吓到了? 有那么吓人么?南昱下意识朝自己身下望了一眼。 风之夕一改平日里缓慢的脚步,带着南昱很快就到了一个山洞门口 南昱抬头一看,洞口赫然刻着三字“赤焰洞”。 这就是传说的赤焰洞?朱雀自焚之地,有着万年不灭的业火,可融天下之物。 这可是南谷禁地,风之夕带自己来做什么? 入洞下了百余级台阶后,空间豁然开朗,红光映照着洞壁,洞里的温度也骤然升高了许多,很快就出汗了。 这时候有“咣咣”的敲击声传来,顺着声音往里走,看清了那红光的来源之地,是一个巨大的火潭,熊熊的烈火燃起数丈高,直冲洞顶,南昱抬头一看,上方是空的,依稀能见到外面的树木。 “咦,浣溪君怎么来了?”柳宿长老耿卓正挥舞着锤子,敲打着在烈焰中锻烧后的一柄大刀。 “如何了?”风之夕上前去,打量着他手里的刀。 南昱朝耿卓行了礼,也跟上前,看着那柄通体白色的刀身,不是精钢或是精铁,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打造。 “冬季法谈会前,应该可以开锋。”耿卓道。 “不急,你有空就弄,俞秋也没催。” “不瞒你说,我比他急!”耿卓哈哈一笑,手轻轻抚着刀锋:“我也是平生第一次打造骨刀,想着早日见到这刀问世,一展神威。对了,浣溪君今日怎么得空啊?” “我带他来选件趁手的灵器。”风之夕道。 “宗主这徒弟还真有福气啊!得你如此上心。”耿卓道。 南昱心里却炸开了花,选灵器?难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俩人朝放置灵器的另一个洞厅走去,身后的耿卓大声道:“浣溪君不会要把那星石剑给他吧!” 风之夕不语,进了灵器库,南昱真正才叫开了眼界:偌大的洞厅中,放置着数以千计的各式武器,刀剑棍棒钩叉枪戟... ...无奇不有. 南昱大呼过瘾,与这里比起来,自己那个兵器库就是个玩具房。 放下这个又拿起那个,不时发出惊呼声:“师叔,这里全都是灵器吗?” “大部分是,品级各不相同。” “厉害啊!”南昱两眼放光,不知该选那一样好,每种灵器都觉得新奇:“师叔,这个是什么?” “凌虹剑,一品灵器。” “哇靠!”南昱啧啧称奇,又拿起一把精致的匕首:“这个呢?” “赤匕,二品。”风之夕道。 “师叔,我可随便选吗?什么都可以吗?嘿嘿,可不可以多选几样?” “想得美!”风之夕忍不住被他的模样逗笑:“灵器也认主的,你想选它,它未必会愿意为你所用。” 风之夕笑起来宛若变了一个人,眼眸里仿佛有星火在闪耀,嘴角勾起的弧线很优美,嘴唇.. ...很好看。 南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视线,随意拿起架子上的一把短刀把玩:“这个看上去不像南谷的东西?” “嗯,这是南疆那边传过来的,这刀有些邪气,常人不好驾驭。”风之夕把他手里的刀拿回去放下:“经手了多人的东西,不要也罢。” 南昱虽有些不舍,说实话那把短刀他很喜欢:“没所谓啊,越难驾驭我越想试试。” “来这里。”风之夕在另一间较小的洞里叫他。 南昱进去一看,好家伙,这里放置的才叫宝贝啊! 洞中央的高台上,一柄通体红色的弓分外夺目,足有一人多高的弓身上刻着朱雀红纹,艳丽夺目,旁边一个箭囊里插了几根箭,泛着幽幽的红光,一触即燃。 这不会就是... ... “这是凤鸣弓,南谷神器。”风之夕道:“因为上一位使用此弓的宗主已经故去多年,新的主人还没出现,便自行封印在此了。” “这样啊!”南昱总算明白了风之夕所说的灵器选主是何意,何况这是四大神器之一的凤鸣弓,自己是一点主意都不敢打的。 可还有一事他有些好奇:“师叔,你的隐魂是神器吗?” “不是。” “那是一品灵器了?” “也不是。”风之夕朝放置凤鸣弓的神台走去。 南昱不解了,总不能是把普通的铁剑吧! “我也不知道它算什么品级。”风之夕端起台上一个长盒:“打开看看。” 南昱打开盒子,里面俨然躺着一把通体黑色的剑:“这是什么?” “这是我云游时捡到的一块星石所铸,你看看是否趁手。” 南昱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耿卓说的那把星石剑? 这把剑有何特别之处,可以与南谷神器凤鸣弓共置一室? 南昱受宠若惊,缓缓的将剑拿起,瞬时明白了风之夕所说的趁手是什么意思了。 这不是趁不趁手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拿起来的事了,普通外力根本无法撼动分毫,南昱用了内力,才将那把黑剑握在手中:“这么沉!” 风之夕略微紧张的神色才缓和下来:“能拿起来就行。” “嗯,就是有点重。”南昱是双手握的剑。 “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拿起这把剑,你算不错了。”风之夕道。 这话是在称赞我吗?南昱莫名一爽:“真的?师叔是说我天赋异禀?” 风之夕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将盒子放回了原处:“此剑还未开锋,你可以直接契约,取个名字刻上后,就是你的了。” “给... ...我?”南昱有些不敢相信。 风之夕点头。 南昱高兴的差点没上前抱住他的师叔,藏不住笑容感动不已:“师叔对我真是... ...没的说!对了,这剑什么品级啊?” “修炼得当,与神器无异。” 神器,神器!难怪要和凤鸣弓放一起,他居然给了我一把神器,南昱兴奋得快要爆炸了,知道为何风之夕看不上外面那些东西了,尤其是别人用过的东西,这可是神器啊! 风之夕,你干嘛对我这么好!突如起来的惊喜让南昱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高兴傻了?”风之夕笑了笑。 南昱笑着点头,真有点傻了。 “这剑有来自星空,汇宇宙之力,我也不知有何特别技能,没人用过,你从此要与它心意相通,共同修炼,才能人剑合一,将他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好!师叔放心吧,我定会好好带着它修行的。”南昱挥舞着手中的黑剑,爱不释手:“夕无” “什么?” “我想叫它,夕无剑。”南昱望着风之夕说道:“风之夕的夕,无... ...无聊的无。” 风之夕蹙眉严肃说道:“休要胡闹。” 南昱抿嘴一笑:“好吧,不是无聊的无,是南宫奇无的无。奇无,是我的表字。”南昱拿到剑的时候,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对于风之夕如此慷慨赠剑,南昱心里感激备至,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人看重的感觉。 他就想用这个两个字做剑名,夕无,就那么简单,没有去考虑哪些光听起来就杀气腾腾的名字,什么灭霸,无煞啊。 风之夕只当他是感怀赠剑之情,也随了他,加之早上打了南昱一巴掌心里有些愧疚,可再把那件事提起来道歉显然会让双方更加尴尬,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算是弥补了自己的歉意,如同给了孩子一巴掌后往他嘴里头塞了颗糖,看样子效果相当明显。 来到洞厅委托耿卓替剑开了锋,让南昱亲自刻剑名,自己便先行离开了。 吃了糖的南昱那知道小师叔心里这些弯弯拐拐,正喜不自禁的盯着耿卓为自己的剑开锋:“耿长老,这剑是你打造的吗?” “当然了。”耿卓一脸骄傲:“我可不是什么武器都做,出自我手的,都是一品灵器以上。” “这剑有何奥妙之处吗?” “这个我不知,我只知道这是从天而降的一块石头,无坚不催,很是坚硬,我可是花了几年才炼化的,浣溪君自己一直没用,也舍不得给人。”耿卓看了南昱一眼:“你小子好福气啊!” 南昱点头同意,乐得合不拢嘴。拿着契约好的剑回到梅苑兴奋劲还没过,在院子里便挥剑舞起来,身姿俊宇,剑驰风疾。 风之夕在屋里看书,余光不时看着那不知疲倦的剑影在院中树下穿梭。暗惊南昱剑术已精进的速度,有极好的天赋和悟性,事半功倍是必然的事,既是个好苗子,便不能随之疯长,修剪打理的心思也就多了几分。 随后几日,在风之夕精心制定的修炼计划开启后,南昱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除了山一样高的心法典籍要阅读注解,从知到行之间没有捷径可走,就是没日没夜的炼。 风之夕甚至取消了南昱其他长老的课,每日天不亮第一件事,便是要南昱双手提桶到南谷深处的深潭打水,将梅苑的水缸倒满,然后开始练习剑术,天黑后还得画符破阵,最后是看书。 一天下来,南昱直到累得睡着才算结束。 南昱也算勤勉,在风之夕的指点下,内力修为和剑术成长快速。 风之夕丢下了宗门之事,整日呆在梅苑专心指导南昱修行。 “举了这么久的桶,手怎么还不稳!”屋里书案前的风之夕瞟了一眼院中少年。 “师叔,我刚才至少打了五十桶水吧,那桶虽然不大,可你要求我要端直手臂举着,我的手现在还在发抖呢,你看!”南昱汗流浃背举着自己的胳臂,果真在抖。 风之夕视而不见:“你还是太在意外看得见的东西。”见南昱蒙头蒙脑不明就理,皱眉叹了口气来到他跟前。 “现在还是你是你,剑是剑,若是刻意去抗拒身体的酸痛,那感觉便会一直纠缠于你。” “哦。”南昱道。 “手给我。”风之夕伸出手。 “其实也不是太累了,”南昱以为风之夕想看他发红的手,风之夕将手心覆在他的掌上,一阵冰凉传来,刚才燥热得感觉血管都要爆裂的手瞬间平静下来,那股阴凉通过手掌传遍全身,流通经脉,有一种莫名的舒服,也莫名的有些恍惚:“师叔?” “我测一下你的内力。”风之夕在授道上极为认真:“的确强劲了许多,看来你心法修炼没有偷懒。”撤手环顾了一下四周找了一下,随后解下自己头上红色的发带,示意南昱转过身后,将发带蒙住他的双眼:“你试着将意念抽离出体,你找个地,树上也好,用意念旁观自己的一举一动,那些不适就让他存在,若是忽略不了,就尝试与身体的酸痛共处。” 南昱被风之夕的发带蒙住双眼,鼻尖飘来一股无名的香味,这是风之夕束发的发带吗? 南昱莫名紧张:“会不会跌倒啊?” “试试便知,从今日起,你就蒙眼练习吧!” “蒙眼?要蒙多久啊?”南昱试着比划了几下,还好,可动作却拘谨了许多。 “五识全开,用心感受。”风之夕说完,不再管院中无头苍蝇般乱窜的人,返身回屋:“蒙到你闭着眼也能判断四周的动静为止。” “啊,师叔,你用什么东西打我?”南昱脑门被一个硬物击得生疼。 “专心点,明日我扔的就不是笔架了。”风之夕的话里带着笑意。 那你明日要扔什么?扔刀子吗?够狠!南昱知道风之夕做得出来。 秋选 南光已有许久没见着南昱了,自己回屋时,南昱未归,清晨醒来时,早不见南昱身影。虽同住一院,可就是遇不上,他都怀疑南昱说不上宿在了梅苑,可又不敢进去探个究竟。 只能抓着小黑鼠解闷:“小黑,你说公子到底每日在梅苑做什么啊!” “还能做什么,修炼呗!”小黑不以为然:“你给我带肉了没!” “带了带了!”南光慌忙从怀中掏出块树叶裹着的肉喂给小黑:“你为何不跟着公子去?你跟他身边,我也好知道他的行踪啊。” 小黑嚼着肉含糊不清:“我也... ...想啊,可竹海布下了结界和阵法,我们兽类进不去的。” 南光一直觉得小黑把自己当个兽这件事荒唐可笑,见它煞有介事又不忍打击,再说每天有这老鼠陪着,一个人在这安静得出奇的竹林也没那么惧怕了。 “还有什么喜欢吃的,告诉我下回给你带。” “这入秋了,我想吃石榴。许久没吃了。” 石榴,你不是只吃肉吗?南光觉得这肯定不是一只正经灵兽。 入秋之后,夏日的炎热消散了几分。 这天,明朗脚步匆匆步入梅苑,忽然眼前身影一晃,吓得身形还没站稳不稳,已被南昱剑指鼻尖:“明师兄,大意了啊!” 明朗对此似乎已不奇怪,对蒙眼的南昱笑道:“南师弟还是那么顽皮,师父呢?” “屋里,看书呢。”南昱道。 明朗一惊,他如何得知风之夕所在的,连举止状态都知道?望着南昱风驰电疾的剑影在院子飞舞,这般身法和内力,别说宗门十甲,问鼎法谈会都不无可能啊! “师父,这是今年秋选的弟子名册,父亲说给您过一下目。” 风之夕放下书,拿过名册随意翻阅了一下,见南昱的名字已在其中,便放下了:“没什么可看的,你们循旧制便好。” “南师弟进步神速啊!”明朗的话语中透着一小股子酸涩,自己在南昱这个年纪的时候,师父也是这般教导的,可天资高低不同,今日南昱的修为不是当初的自己可以比拟的,也就服了气。 “嗯,他底子不错。” 明朗心想,除了底子不错,怕是师父也没少操心吧,珍藏的星石剑都传了,自己当初可没有这个待遇。 虽然父亲和师父皆言自己将来是要接任宗主之位的,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平。 出了房门,蒙眼的南昱遮不住一脸笑意:“明师兄要走了吗?” 明朗看着他阳光般的笑容,顿时心中怨气散得无影无踪。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这里,往日冷清得只听得见树叶掉落声的梅苑,如今竟充满生机。而别人不知的是,在明朗的眼中的师父风之夕,不知何时起,开始变得愿意说话,甚至愿意与弟子们一同在食堂用膳,那长年冷峻的脸上,竟然开始有了笑容。 而这些,恐怕是风之夕自己都未觉察到吧。 尤其是阴月之事,无论他用了什么方法,风之夕少受苦这一点,明朗是真心感谢南昱的。有他的存在,这梅苑,甚至整个内门,多了很多笑声,也多了很多烟火气。 明朗走后,南昱又在院中练了一会剑,被风之夕唤进了屋。 “再过半月便是秋选了,你准备一下。”风之夕道。 “怎么准备?”南昱擦着汗。 “秋选皆是按法谈会赛制模拟出来的,分文试和武试,文试比的是阵法符咒,药理和铸造也会考一些,占分不多;武试比什么你知道的。” “嗯,我明白了!”南昱点头:“我会勤加练习的。” “自明日起,你入竹海里练习吧!”风之夕将桌上几张符纸递给南昱:“我在林中模仿了法谈会阵法,布下了百邪阵,这几张符纸你放身上备用,你若能从那阵中出来,十甲无忧。” 南昱收了符咒揣进胸口:“师叔什么意思,那要是出不来呢?” “那说明你无用!” “师叔好狠!”南昱笑看着风之夕:“可有奖励?” “什么?” “若是弟子进了十甲,师叔可有什么奖励给我?”有人的脸皮又厚了。 “没有!” 南昱嘟嘴皱了一下眉:“师叔真小气,那若是我不仅进了十甲,还在法谈会一举夺魁,师叔可不可以赏赐一物?” “你想要什么?”风之夕只当南昱又想讨要什么灵器法宝。 “师叔可否将你腰间的香囊赐给我!” 风之夕一愣:“你要这个做什么?又不是什么法宝,你若想要,我叫人给你做一个便是。” 是啊,干嘛非要这个? “我只想要师叔这个。” ... ... “好不好嘛!”死皮赖脸开始了。 “不好!” 南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风之夕腰间那个香囊情有独钟,就是觉得每当风之夕靠近自己时,香囊中飘来的那一股股梅香甚是让人心旷神怡。 反正就是想要,就是喜欢那个味道。 蒙眼修炼这些时日,他也是凭着那梅香味辨别风之夕所在,五识非凡的他只要闻到竹林小道上远远传来的幽幽梅香,便知道是他回来了。 比起康都绣房那些用上好绸缎和丝线绣制的香囊来说,风之夕自己缝制的这个可以说材料普通,绣工粗劣,里面所装的风干的梅花瓣和药材也都是驱寒所用,并不特别。 或许他想要的就是那个独一无二吧。 南昱平日里虽喜好打闹,没个正行,可重要的事还是极其认真仔细,熟读咒语心法的他,知道以风之夕的严苛,定不会在竹海布下一个容易的阵法。 这几个月的修炼就可见一斑,他都是什么难受就让自己做什么,往死里折腾,好在自个儿耐磨经造,换一般人,早就被他整的没了半条命。 入了竹海深处,阵法开启后,南昱还是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原来百邪阵是这个意思啊,劈头盖脸各路妖邪幻像就给南昱来了个见面礼。 师叔你对我真是好啊! 南昱挥剑与空中邪物纠缠,可那邪物就像影子一般,砍不死刺不灭,不休不止呲牙怪叫,甚是寒栗恐怖,南昱历来不信鬼神邪魔,心里自然无惧,可就是烦得紧,毫无章法乱砍一通后,累得毫无成就感,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任由那些妖魔鬼怪的幻影在自己头上和周围龇牙咧嘴,闭了眼,眼不见为净。怀中三张符纸,此刻若是用了,后面还会出现什么厉害角色尚未可知,还是先留着,潜意识里南昱觉得师叔不会轻易让自己出去,索性耗些时间再说,静观其变。 阵法外的风之夕正端坐桌旁,看着眼前的阵图上:南昱正闭目靠在一棵树旁,他在干什么? 这阵法有三关,百邪骚扰才是第一关,此关只要心志坚定,并不难过,第二关才是关键。突然图上的南昱睁开眼,朝着自己说了几句话,因阵图只能观其景,不能闻其声,风之夕自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见南昱起身对自己展颜一笑,看口型像是在叫师叔,后面的话便看不明白了。 嬉皮笑脸!风之夕心里骂了一句,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小子这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在布局,算他聪明。既然如此,我便不控阵了,风之夕撤去法术,那便是个死阵,只有过了最后一关打赢那阵兽,才能从他身上取得通关符文,你好自为之吧! 入夜,明朗为风之夕送来膳食。 “师父,南师弟还没破阵吗?这都一天一夜了。” “嗯!”风之夕自顾吃着,脸上毫无情绪。 “师父布的是什么阵啊!” “百邪阵。” 明朗大惊失色,师父这么下得去手啊! 这百邪阵可是上回南谷法谈会时所用的阵法啊,当年能破阵之人也寥寥无几,虽最后第一名还是被西原夺了去,可四宗弟子无不在此阵法面前一筹莫展,甚至全军覆没。 当年自己参加秋选试验,师父也没用这个阵法。 明朗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抱怨他的师父对自己不够狠。 “师父不控阵吗?南师弟第一次入阵,又是这么凶险的阵法,我担心... ...” “正因为是第一次,无知者无畏。能过此阵,他才有资格参加法谈会。”心大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胆战心惊。 又过了一夜。 清晨,风之夕的房门被人咣一声推开,只见南昱气喘吁吁,抚着门框定定的看着他。 他只花不到两日? 风之夕暗惊,要知道当初这个阵法可是把数十名宗门弟子困了三天三夜! “师叔,给口水喝。”南昱显然已经没有力气了。 风之夕起床为他倒了水,递在他手上,南昱却不接。 “手没力气!”南昱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仰着头:“师叔,可不可以,喂我!” 风之夕差点没摔了杯子,见他是真的累坏了,可这撒娇劲真让人受不了,端着杯子未动:“喝不喝?” “喝,喝,喝!都要饿死渴死了!”南昱抱怨着伸手接了一口饮下,举起杯子:“还要!” 风之夕拿他毫无办法,只好又倒了一杯。 “师叔,最后那个怪物也太凶悍了吧,我原本以为是个虚影,三张符咒都用完了,谁知道一点动静都没,反而激怒了它,我上剑一刺,居然是个有血有肉的真家伙!师叔你从哪找来这么个灵兽啊,那体型足足有半山那么高,那些竹子就跟草似的被他一脚便踩断,唉,你有没有听到动静?就那叫声,怕是整个南谷的人都吵得睡不着吧!”南昱润了喉咙,开始绘声绘色描述自己的遭遇。 “听不见,睡得挺好!”风之夕道。 南昱心想你就装吧,我知道你在控阵观察我,不是因为你看着,我才不会死撑着跟那怪兽搏命呢! “那是阵兽,只在阵法中出现。”风之夕淡淡说道:“外面看不到,也听不见。” ... ... 南昱想了半天才明白,换了笑脸:“那师叔觉得我,如何?威不威猛?” 风之夕皱眉看着一脸谄媚邀功之相的南昱,愣了半晌才道:“过了便好,也算你没白用功。” 风之夕,你夸我一句会死吗! 南昱情绪低落,与那阵兽大战三百回合后,拖着满身伤痕来到梅苑,不就想让你第一时间看到我么。 “你受伤了?”风之夕惊觉到南昱背上的血迹。 你终于看到了!南昱心里委屈,闷着声音倔了一句:“死不了!” 风之夕已经取了药瓶,示意南昱坐下:“把衣服脱了!我为你上药。” “哦!”南昱不情不愿,心里却又乐了:“师叔还是心疼我的,对吧!” 对于这样的话,风之夕永远不知道怎么接,只当此刻他是个撒娇邀功的孩子:“怎么不小心些!这么深,恐怕要留疤了。” 南昱感受到了风之夕语气里的担忧,顿时心情昂扬:“留疤更好,这是我第一次入阵,还斩杀阵兽,当留个纪念。往后遇到人数起这身上的伤疤来,每一道都是一个故事,甚好!” 南昱是真心不在意,可风之夕却并不这么想,看着他背上被阵兽利爪划伤的血肉翻起,心里就一紧,回身再见他胸口留下的箭伤,有些难过。 半年不到他便受了两次伤,都因自己而起,风之夕心里顿觉愧疚。 “师叔别放心上,我真的没事!”南昱见风之夕表情沉重,安慰道。 “以后一定要小心,切不可再受伤了,打不赢就跑,这不是你常说的吗?”风之夕嘱咐道。 “知道了!可这是师叔给我试验的阵法啊,我要过不了,岂不是丢了你的脸,怪那阵兽阴险,居然趁我不备,偷袭我!不然不会吃他一爪的。”南昱笑道。 风之夕此刻说不上来的滋味,用百邪阵来试验他,是否太急于求成了! “师叔,我这水平,能进十甲吗?”南昱显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修为。 “能!”风之夕肯定道。 “真的!”南昱满心欢喜:“那我若是拿了十甲之首,师叔可否将香囊给我?” 怎么还惦记这个啊! 风之夕无语,这孩子就不求点别的好吗?看着南昱期待的眼神:“再说吧!” 转眼秋选之日到来,不出风之夕所料,南昱凭一把夕无剑力破群雄,勇夺十甲之首,算是头角峥嵘,一鸣惊人,在宗门里顿时声名鹊起。 除了风之夕,这个结果也在明朗的意料之中。 可见到第一个出阵夺冠的南昱左顾右盼,一脸自我怀疑,又忍不住想笑。 “明师兄,我是第一名吗?” 明朗点头,见南昱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又笑了:“恭喜南师弟!” “明师兄我跟你说,这阵法也太小儿科了!”南昱摇头吐槽道:“比起师叔困我那百邪阵真差太远了!” 你才知道啊! 明朗心想,也许这以后,南昱让自己刮目相看的地方还多着吧! 北境 南谷十甲已定,南昱第一,排第二名的,是那位高修弟子久荣,此人为人低调不喜交际,没想到他有如此修为。 剩下的便是几位宿位弟子,长老们竟无一人参加。 南昱问了台念东,后者说这几年来,各宗门宿位长老都很少参与法谈会比试了,说好听点是给后辈们机会,其实就是怕输。 “台师父可有参加过?”南昱问得直接,也不顾那台念东一脸囧色。 “这个嘛,我自然参加过,只是没发挥好,嗯,对,没发挥好!” 南昱立刻知道结果如何,也不揭短:“那咱们南谷除了浣溪君和段祝师父,可还有人在法谈会夺魁?” “有啊,宗主早年也曾东魁,还有李陶童,也拿过第一,后来渐渐就没有长老参加了,文试易过,可不擅武的人自是不会去参加的,慢慢就变成了宿位及高修弟子相争了,除了东岭和西原那些人,还去跟后辈争抢,我们早不去了。” 怕是有心无力吧!南昱腹诽着台念东:“为何东岭和西原热情这么高?” “嗨!”台念东一脸鄙夷:“东岭的人爱出风头好热闹,这样的大场面自然要去搔首弄姿一番,不是真心比试。西原地处偏远,技艺粗陋,宗门内高手不多,自是很看重这法谈会的名声,以求能一举夺冠,荣耀宗门。去年东岭法谈会,便是西原的类宿长老孙索夺魁,一举成名,不过他那手千里追魂箭,的确惊人。” 不知为何,南昱听到追魂箭三个字时,心里隐隐一寒。此人的弓箭术如此了得,千里追魂,会不会是百兽山暗杀师叔的人?可后来听风之夕说起,那木箭来自东岭,和那西原相距千里,又觉得不太可能。 一年一度的宗门盛会在北境举办,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人前来观望,主办的宗门历来也不拘泥,早早便开始对四宗以外的其他门派售票观摩,那是小门派对法谈会心生向往,又无资格参与,挤破脑袋也要弄几张入场券,让自己的门生前去见见世面,见识大宗派的声势浩大。 除了修真门派,甚至还为达官贵胄设观摩席,只要花重金便可亲眼见证盛景,不少怀揣修真梦想的高门子弟,也将此当着了彰显自己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所以这法谈会历久不衰,也因为举办法谈会的宗门可以从中捞不少油水,主办方极尽所能的搞排场大势铺张,参赛者摩拳擦掌,观摩者兴致盎然,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好。 比起东岭和南谷,北境玄武台地势更为平坦开阔,修建一个可容纳万人的比武场并非难事,于是北境的法谈会主场凭着地利成了四宗规模最大的一个。 北境地域辽阔,流云不乌,冬日里仍艳阳高照,可还是冷得不行。 南昱生长在南地,初入北境,就被冻得小脸冰凉,骑在马上颤颤悠悠,口里嘶嘶的串着白气。 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突然想到什么,下马从行囊里掏了一件纯白狐裘,这是秦王南宫静为他北上特意准备的。 掀帘进到车内,也不管风之夕需不需要,上前直接就给他披在身上。 风之夕正与明朗在说话,俩人见南昱此举都懵了一下,明朗对南昱的做派早已习惯,笑道:“北方天寒,师父你就披着吧!” 风之夕莫名被他披了一件狐裘,进退两难,又深知南昱的脾气,两个大男人在车里为一件披风来回推诿也太难看:“给了我,你穿什么?我在车里还有暖炉,外面风大,你自己留着吧!” “那师叔就让我呆车里吧!我不喜欢穿,骑马不便,还费事。”某人脸皮又厚了。 “哈哈,南师弟还是这么喜欢粘着师父!”明朗笑道:“那你就留下吧,我去骑马。” “好嘞!”南昱毫不客气,也不管风之夕愿不愿意他呆着,自顾在车里翻找起来,天冷人就容易饿:“师叔可有什么吃的?” 风之夕自身后的小柜里拿出一包点心递给他,南昱接过便开吃,还不忘评价:“这莫不是明师兄做的吧,这面和的一点都不够劲,糖多了些,腻!” “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吗?”风之夕没好气道。 南昱住了口。 长途跋涉数日后,终于抵达北境前的黑石镇。 南昱见了小镇的名字,调侃道:“这南谷门口有赤石镇,北境有黑石镇,不会东岭还有个青石镇吧?” “嗨,你还真说对了!”台念东此次也随队而来:“西原还有个金石镇呢!” “哈哈哈!”众人皆笑,连风之夕也忍不住嘴角微弧。 出门在外,总会不自觉的让人心里放松。 按规矩,各宗门在法谈会正式开始前,都在黑石镇指定的客栈下榻,一个宗门一间客栈,给包了下来,出钱的自然是法谈会主办方。待法谈会正式开始后,再由此处出发,前往玄武台,按主办发规定的顺序唱名入场,煞是隆重。 此处同行之人,除了十甲弟子,还有井宿明朗、星宿台念东和张宿李陶童、以及鬼宿全尤四位长老同行,南昱也是后来才知用意。 休憩两日均无事,南昱也不知明朗和几位长老一天到晚在客栈中窃窃私语商量着什么。 和几个宿位弟子闲的无事,出街逛了一圈,很快就冻得几个南方少年没了兴致,吐着白气抱头跑了回来。 再说这北境地广人稀,街道也不如南方繁荣,着实没什么可逛的。 回到客栈,南昱被厅中漂浮的一个青绿色身影给晕住了,定睛一看,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只见那东岭宗主孟章君简万倾,正手托一件红色狐裘朝正厅中的风之夕走去:“那年得见浣溪君衣衫单薄立于梅树下,万倾就心中不忍,耿耿于怀。转眼四年过去,得知浣溪君重返北境,我便立即将寒衣送来了,你可千万不要推却啊!保暖要紧。” 这猝不及防的一番话语感人肺腑,换着别人,此番早从头暖到了脚。 风之夕愣了一下神,起身行礼:“多谢孟章君,不必麻烦。” “哎呀,不麻烦,快披上!”简万倾说着便要上手。 风之夕退步闪过,皱眉朝刚进门的南昱看了一眼。 南昱会意,飞速奔至风之夕房中,取了那件白色狐裘来到大厅就给风之夕披上了:“孟章君真是有心了,放心吧,弟子早有准备,冻不着我们浣溪君。”说着还拉着披风紧了紧。 孟章君愣了半刻,丝毫没有什么不快,仍旧笑脸盈盈:“这红狐甚为罕见,配南谷红袍更是相得益彰,浣溪君就收下吧!” “我只知红狐遍地都是,可白狐却难得一见,唯有冰天雪地的北境极地才偶能遇上,就师叔身上这件狐裘,也是狩猎之人花了七年时间才得以成就,独此一件。”南昱心想你这是要跟我比豪吗? 别说一件披风了,再金贵的我都拿得出,不就是件破红狐裘吗,臭显摆什么啊! 这下孟章君才算有些挂不住脸色,托着披风的手都有些酸了,风之夕仍旧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这么些年不都将衣物收下了吗,为何偏偏不要这狐裘呢?简万倾百思不得其解,他当然不知道历年所赠的那些衣物,去了何处。 “多谢孟章君。”南昱上前一把将简万倾手上的披风拿了过来:“我正好没个御寒的衣物,就先穿着了,师叔既然已经有了,我不如回头替孟章君赠与师父,他老人家定会喜欢得不得了,孟章君以为如何?不会不舍得吧!” 风之夕想象着明却见到这大红狐裘的模样,不由得一笑。 南昱知道风之夕在笑什么,连明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觉失态赶紧掩饰住。 简万倾见到风之夕的笑容,早已晕菜了,哪还顾得上舍不舍得啊,频频点头:“好,如此甚好!” 南昱虽然满脸笑容,心里却嫌恶至极,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连到北境都能跟上,师叔不胜其扰,自己也看不下去了,该怎么办! 这时门口突闻一阵哗然,众人举目望去,只见暖帘一掀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位中年男子,一身黑袍,细眼宽额,就是个子很高,朝着风之夕和简万倾快步过来。 “巧了,孟章君也在,我就省得再过去拜访了。”又朝风之夕举手行礼:“浣溪君,一别已是五年未见了啊!” “执明君。”风之夕恭敬还礼。 竟是北境宗主执明君,南昱头一次见,只知这执明君姓弘,名伏。 闻名天下一代阵术宗师,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有些失望。 其余人皆一一见礼后,风之夕将南昱唤至身前,对执明君弘伏道:“这位是宗主亲传弟子南昱。” “弟子南昱,见过弘宗主。”南昱懂得礼数。 细眼宗主弘伏打量着南昱,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赏神色,赞许不已:“南谷地杰人灵啊,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南昱一俯首,权当对方在夸自己了。 寒暄完毕,执明君弘伏便照列继续去西原下榻的客栈拜访,出乎南昱意料的是,风之夕竟然也一同前往,说是去见一个老朋友。 此举一出,那孟章君欣然表示也要同行,南昱自知以自己的身份无法置喙,只能闷闷回房。 好在风之夕不久便归,听闻他房门关闭后,南昱方才放下心来。 躺在床上睁眼发呆,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了,若是风之夕不愿,以他的身手和修为,这天下能奈何他之人少之又少,更别说他的手下败将简万倾了。可就是莫名的不舒服,一想到那烂桃花顾盼生辉的在他身边,南昱就涌起无名怒火。 不就是送几件衣服吗?不对,那衣服风之夕可一件也没要啊,都让陵光君给私占了去,还是借着风之夕的名义占的,那简万倾该不会以为是师叔尽数收了,才会得寸进尺吧! 敲门声突然响起,伴着轻唤:“你睡了吗?” 是师叔!他不是回屋了吗,怎么过来了? 南昱一时不知该装着睡着,还是回应门外的人,沉默了半天。 门外的风之夕认为南昱定是睡着了,也没有再侵扰,转身回屋,就在这时,身后房门“吱呀”打开了,回首见南昱揉着眼睛:“师叔刚才叫我吗?” “吵醒你了?”风之夕脸上有些歉意。 “没,还没睡沉呢!”南昱撒着谎,他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开门出来:“师叔有事找我吗?” “嗯,若是你不困,我想和你说一下明日法谈会之事。” “不困。师叔快进来吧,外面冷。” 入了房屋,南昱端过火炉在风之夕身边暖着,风之夕环视了一下:“睡觉怎么不灭灯?还有记得把火炉灭了,小心碳毒。” 南昱频频点头。 风之夕道:“明日的阵法,你要留意几处。” 法谈会 北境平原上烈日高挂苍穹,却照射不来丝毫暖意,好在没有刮风,不然在冰天雪地里根本没几个人坐得住。 玄武台上早就人声鼎沸,偌大的观望台上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与别处不同的是,此刻的玄武台宛若一个冰雪王国,四周的观望台皆是坚冰筑建而成,层层叠叠又低到高,每一层冰台上再铺上一层草垫,就是看客们的坐席了。 前来一观法谈盛会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那么昂贵的门票都舍得买了,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在这两个时辰的开阵式前受了苦。 贵宾席位的看客有的自备了虎皮坐垫,手炉握着,狐裘披着,小台几上瓜果点心备着,就差个伺候的丫鬟了。 不在宽敞贵宾席的普通看客,再不济也会在那草垫上加几个厚垫子,断不会让自己冻着。 主办方心细如发,在每一层的看台都设置了火笼,比起那笼中的火苗来说,五湖四海前来的看客眼中的期待,燃烧得要更加热烈些。 玄武台是一个正方形的大广场,东南西北四面,分别用冰雕刻了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个大型神像,晶莹剔透的冰雕栩栩如生,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对南昱这种第一次踏入北境的人来说,北国的冰雪世界完全就是另外一个天地,甚至连雪都极少见到的他,更别说见到如此规模的冰雕了,与几个初到北境的弟子一样,惊讶得张了嘴就合不上了。 “明师兄,怎么还不进场啊?”年轻的南昱迫不及待要去到玄武台中间看个究竟。 “还没到我们呢,现在是北境宗主在祭天做法,祈求接下来的法谈会顺利进行。然后会有北境的法术表演,才是四宗的入场式。一会你们就跟在我后面走好就行,别乱了阵型,让人看了笑话去。”明朗叮嘱几位。 “弟子遵命!” “弟子遵命!” 弟子们纷纷站好。 南昱不知道风之夕在何处,见大家突然都噤了声,便没有再问明朗。 看不见玄武台场子里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观众席惊呼声四起,应该是北境的法术表演。 “快看,东岭要出场了!” 随着鼓乐齐鸣,人海鼎沸声响起,主持开阵唱名的声音响起,法谈会正式开始了... ... “天之四灵,以阵四方,金木水火,共护洪荒。东有青龙,勤春泽民;南有朱雀,携火惠众;西有白虎,秋金造福;北有玄武,冬水载生... ...” 南昱只听那宣唱洋洋洒洒念了一大通,让人昏昏欲睡,直到他念完最后一句,才突然来了精神。 “东岭青龙宗门入场... ...” 伴随着海啸山呼般的掌声和呼喊声,东岭入场,南昱突然明白这两日为何几位长老会如临大敌般的紧张了。 只见为首的孟章君手持一个圆形法器,往空中一抛,法器在空中啪啪打开,宛若一朵洁白莲花,光芒四射,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莲花中的光芒劈啪作响,散落下来,很快整个玄武台便换了颜色,刚才的是冰天雪地,瞬间便是大地回春,草木生长,百花盛开。 看台上的人声音一浪盖过一浪,人人脸上皆是惊奇赞叹。 “是幻术,不愧是东岭啊,这幻术简直出神入化!” 突然空中的白莲花“砰”一声炸响,引来一阵惊呼,炸开的法球幻着成千上万朵莲花洒向大地,在那漫天花雨中,忽闻一声犀利的啼叫,一只黑色巨鹰划破长空飞来。 “是高晚,这是他的灵兽长空鹰。” 鹰背上骑乘的正是身着青衣的东岭房宿长老——高晚,那黑鹰飞驰如箭划过人群上空,掀起看客们水浪一般纷纷起立举手欢呼。 还没从那空中的放下目光,地面上的惊呼又传来了。 “九尾狐,是九尾狐!还有,花斑虎,快看快看!” 东岭的队伍中,雾气笼罩下,一只火红色九尾狐灵兽正缓缓走来,那灵狐步履轻慢,目不斜视及其骄傲,骑乘的的女子妖娆妩媚,眉目深情,立刻引来观众席一片叫好声和口哨声。 “不愧是花奚啊,哎呀!这万种的风情真让人受不了!” 议论声多是从那些贵胄公子的坐席发出。 “你看她那心月狐,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灵兽啊!” “要是能一亲芳泽,本少爷死也值了!” “哈哈哈!” 骑在心月狐上的真是东岭心宿长老——花奚,狐媚的嘴角挂笑,一边挥手朝观众席的呼喊声示意,一边狠狠道:“贱东西,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师姐何必为这些人动气!”身骑花斑虎的男子追至她身侧:“反正就算走个过场而已!” “每年都要老娘参加,烦死了,我看全场就数他最想出这个风头。”花奚撇了一眼前方的东岭宗主简万倾,轻蔑一笑。 身骑花斑虎的正是东岭尾宿长老——季空,闻言一笑,算是认可。 此刻的孟章君注意力全在空中莲花飘落处,因为是幻影,朵朵莲花还没落地便消散了,此刻人们才注意到莲花飘去的竟是同一个地方,纷纷跟随望去,只见是在那南谷的贵宾台上,坐着的不是南谷的宗主陵光君,而是浣溪君——风之夕。 简万倾献宝似的看着风之夕,谁知后者竟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春暖花开的幻境散去,冰台上的风之夕一身雪白狐裘裹住红衣,宛若枝头冬雪覆住的红梅,虽有黑纱遮面,微风中依稀能见他白皙俊逸的脸,让人移不开眼。 南昱呆看着他的师叔,孟章君这骚狐狸,大庭广众公然献殷勤,要不要脸啊! “快准备,到我们了!”明朗招呼大家,南昱才回过神来,一改刚才的惊奇兴奋,一脸不高兴的跟在南谷的队伍里进了场。 “南谷朱雀宗门入场... ...” 拭目以待下,人群的注意力再度被吸引到了天空,与那黑鹰驰飞如电的冷冽不同,此刻空中出现的灵物让人觉得此物才是真正难得一见:通体白毛的骏马张着白翼,载着紫衣白面少年从天上翩翩而来。 这回反应最大的却是修真门派的女修,以及少数来观礼世家小姐们了,看着天空那位身骑飞马的青年才俊,眼里立刻闪烁出万丈光芒,痴然的对着空中高喊。 “台长老,台念东,看我,快看我!” 画风俨然变了,若说男子们还有那么些讲究措辞,女子们的痴迷近乎失态,全然不顾闺阁女子该有的矜持,纷纷忍不住站起身来,挥舞着手里的巾帕,朝她们心中的男神致意。 “念东,我心悦你!” 入耳全是女子们的尖叫声和呼喊声,叫得南昱都忍不住替她们脸红。 可以啊台念东! 平日里见你没个正行,这天马一骑,小模样一收拾,小白脸一扬,这撩妹的本事说来就来啊! 瞧你把这一杆女子迷得七荤八素的。 南昱忍不住看风之夕一眼,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师叔低调,若是他召唤出麒麟往空中一悬,就凭那神兽呼呼喷出的火焰,还有骑在麒麟身上之人,那一副不自知的绝色面容,恐怕就不止是引得女子们着迷,简直是要她们的命啊! 天马上的台念东心满意足的落在地上,得意洋洋。 相较之下,李陶童与全尤的出场要低调很多,李陶童的灵兽是一只月鹿,温顺驮着它的主子缓步前行,李陶童身背长弓,抬头挺胸,英姿飒爽。 全尤的灵兽金羊泛着光芒,全尤不舍得骑,牵在手里步入场中。 比起东岭和南谷张扬显摆的出场方式,西原的出场朴实了很多。 宣唱喊出:“西原白虎宗门入场”后,一个身材魁梧的黝黑男子身骑一匹高大的棕狼入了场,朝着南谷宗派的贵宾席举手一礼。 南昱注意到风之夕朝黝黑男子点了点头。 “那是西原奎宿长老俞秋。”明朗轻声给南昱介绍。 原来他就是俞秋啊,南昱想起了赤焰洞里的那把虎骨刀,竟是他的! 他与师叔是什么关系,为何要托师叔帮他打造那把刀? “后面那个是觜宿千沙。”明朗继续介绍。 南昱望去,差点笑出声,那身材矮小一脸严肃的西原长老肩上,正蹲着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 “那是... ...灵兽?” “嗯,觜火猴,别小看那只猴子,很厉害的!” 最后出场的是东道主——北境,没有花里胡哨的显摆灵宠的场面,一行人老老实实的举着宗旗走了一圈,最后到了玄武冰雕之下站定,四宗入场式算是告一段落。 南昱觉得北境也没什么可以展示的,断不会拿个鱼盆,把女宿边丰荷的那条灵鱼端出来吧。 可接下来明朗说的话,彻底刷新了南昱的认知。 “其实每个宿位都有自己的命定灵兽,只是有些人不愿意展示出来罢了!” 不是,这是何意?不是整个四宗加起来,还搭上自己那只不伦不类的老鼠,也才十只吗? 明朗见南昱一脸质疑,笑了笑:“你以为所有灵兽都在这了吗?” 这个南昱自然知道不是,至少风之夕的那只就没人知道,也就是说,真正厉害的灵兽,是不会拿出来示众的吗?自己对这个世界真的了解得太少了。 “这么说,师兄你也有?”南昱悄声问明朗。 明朗微微点头:“木犴。” 那又是什么鬼!南昱彻底混乱了。 三声鼓响,法谈会阵法即将开启,一年一度的宗门比试拉开帷幕。 明朗比弟子们还紧张:“一会入阵后,你们不要走散,尽量呆在一起,此阵开启后便无法关闭,直至第一个人破阵杀出,切记不要逞强,若是中途不支或是受伤要退阵,就燃起你们手里那张弃权符,自然就出来了。对了,吃的都带够了没?” “带够了!”齐齐回答。 “穿的够不够?” 明朗老妈子似的叮嘱把南昱都搞紧张了。 这些昨晚风之夕已经交代得很详细了,此次法谈会不再分开文试和武试两场比赛,而是将其全部融入一个阵法中,符咒幻术,外加心法武功,总之最后力克群雄出阵者胜出,简单粗暴。 参观过法谈会的人都知道,这四宗弟子一旦进入阵法,没个几日是出不来的,长则七八日,短也要三五日,历史上唯有一位两日便出了阵法的人,此刻正在朱雀贵宾席上端坐,前无来者。 也不知这一届有没有人能破这个记录。 南昱朝风之夕望去,大喊了一声:“师叔,等我出来啊!” 风之夕脸一怔,这孩子怎么不顾场合的,朝他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北境宗主是本次阵法的设计者,自然也是由他开阵。 执明君弘伏下到场中,掏出阵法图,口里嘀嘀咕咕念叨一番,不一会场中便出现了一阵迷雾。 “开了,开阵了!”人群兴奋涌动。 ... ... 随着人声渐远,浓雾散去后,南昱举目一看,哪里还有玄武台的影子? 仿佛换了一片天地,眼前好像是一个地宫,南昱知道已经入阵了,也不着急,在原处站了一会,才择了一个方向往前走。 玄武台上,风之夕盯着空空如也场中,久久未动,明朗行至身旁:“师父,我们是回客栈,还是去北境宗门里看阵影?” 所谓阵影,便是控阵者可以根据阵中的情景和形势幻着可见的影子投在阵法图上,以掌握阵法中人所处的位置和动态。 当然,仅限于宗门掌事和长老们观看,其余修众和民众在阵法开启后,也都纷纷离场散去了,只待数日后阵门开启,魁首产生时,再来观看同样热闹的授奖仪式。 “师父!”明朗不知风之夕心中所想。 “寒冰阵!” “啊?” “他穿的够吗?” 明朗愣住,反应了半天:“师父是怕南昱冻着吗?放心吧,他外袍里面加了一件皮袄。” 风之夕下到场中站立了片刻,见一个青衣身影朝这边奔来,脸色骤变:“你想看就去看吧,我先回客栈了!”说罢起身轻功飞走。 留下明朗不明就里,一回身差点与来人撞个满怀,惊呼:“孟章君!” ※※※※※※※※※※※※※※※※※※※※ 各位不好意思,这几天工作忙没有及时更新,现在补上几天的份,要继续关注哦,我会利用碎片时间疯狂码字的,先一睹为快,完结后再说精修的事吧,累死了哭。 寒冰阵1 “来来来,押上押上!” “我全押南谷!” “李陶童你这样不对啊,你得押人,你这一下押十个吗?那无论南谷谁第一个出来都算你赢啊,季兄,你说她是不是没道理?”台念东大声道。 “李长老押的是.......”季空把筹码往桌上代表东岭的位置一放:“宗门情结!” “你这,哎,不对啊,你们这么搞还赌什么啊,不行不行,得押在名字上。”台念东急了,把桌上的筹码统统给他们刷了回去:“重来!” 客栈大厅里,几个宗门长老正热火朝天的喝酒下注。 见风之夕疾速进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便快步往客房去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愣了一下,立即又恢复了热闹。 “哎呀!这浣溪君眼睛是长在头顶上啊!”说话的是东岭心宿花奚,媚眼含笑盯着风之夕的背影:“能对老娘视而不见的,这天下就他一人了!” “人家对你不感兴趣!”季空打趣道,朝他挤挤眼。 花奚仿佛意识到什么,突然掩嘴笑出声来,妩媚之至:“奴家明白了!” 台念东见他俩表情诡异,将季空手里的筹码一把抢了过来:“你以为都像你们东岭一般混乱啊!我们浣溪君眼高于顶,不是一般人能匹配的,哪怕是... ...我呸,我在想什么啊!反正你们宗主也想打我们浣溪君的主意... ...玩不玩,不玩就滚!” “哈哈哈!”花奚和季空皆笑不可仰:“这点我认同,我们宗主确实配不上。” 也只有东岭的人敢这么目无尊长了,台念东本就是孩子心性,李陶童也是粗狂豪气的人,东岭之人皆奔放随性,几个人也算臭味相投,早早就商量好这饮酒作乐打发时光的事了。 其余的人不是去了北境宗门观看阵影,就是各自回了驻地客栈,剩下来的事就是等那阵门开启了。 不光是几个宗门长老私底下押注,此时黑石镇,俨然就是一个赌城,每家客栈无一例外的开设赌局,闲的无事的看客们也纷纷开始为今年的魁首和三甲下注。 比宗门所驻更加热闹的一间客栈大厅中,住客们高声叫喊着正在下注,此次进入阵法的四宗共四十名弟子的名牌已经尽数挂在了墙上,名字下面,则由主持赌局的客栈老板写着每个赌徒的名字和押注的银两。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黑衣身影离去,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房门。 “门主!”屋里一片漆黑。 “打探清楚了吗?”一个女子的声音。 “是,门主,只是小的没有机会近身验证,不过此人的确名叫南昱。” “南昱!什么来头?” “禀门主,听说是康都城富商南思成的庶子。” “这就怪了!对了,那风之夕现在何处?” “回客栈了,门主,我们现在没有神木箭,无法远攻,只能另找机会了。” “不急,已经打草惊蛇了,只需了解其行踪即可,正面你我都不是对手。” “是,门主。”黑衣人俯首。 “那贼人在哪里” “门主是说... ...” “想起他那哗众取宠的模样,我就恶心!今日法谈会他没少出风头吧,我听店里的客人在议论。” “他貌似还在北境宗门。” “罢了,你退下吧!” 黑影退出了房门。 阵法内的南昱走了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影,明朗白交代了,感情这一进来人家就为各自安排了位置,禁止结伴扎堆。 地宫不见天日,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南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取了干粮啃着,环顾四周,昨夜风之夕的话犹在耳际:“此次北境会将文试武试合二为一,这也对了你的路子。” 师叔,你是如何得知的?你这算不算作弊呢!南昱暗想着风之夕的话,阵法分四个关卡,通常第一关都是迷阵,也就是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是虚,北境阵法以防御严密著称,没有东岭幻术那么些迷惑人心的花里胡哨的东西,但要想攻破,就要找出破绽,迷阵里面的事物让人信以为真,是因为模拟了现实世界的场景,但只要细心观察,总会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只要找到那个让人意外之处,便是阵口,就算找到阵口,也不可强攻。 风之夕交代得极为详尽,也将北境阵法的特点一一讲述得很清楚,南昱心思聪慧,吃完干粮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便开始四处查探,寻那特别之处。 突见墙壁上有一个突兀的挂钩,按理说墙上有挂钩不算奇怪,可这挂钩是给巨人用的吗,这么高谁够得着? 就是它了,南昱飞身去拉那钩子,忘记了风之夕还对他说过,越是明显的东西,越可能是陷阱。 钩子拉出,竟是长长一根铁链,南昱心里一喜,随着那铁链拉出,身后一道石门缓缓打开,南昱丢了铁链正欲进那石门,轰隆声传来,来不及反应,排山倒海的一阵巨浪冲来,南昱瞬间被水浪拍出老远。 这是暗河吗?南昱暗惊。水流源源不断涌进来,眼看就要齐腰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南昱一咬牙,朝前面游去。 水很快就要灌满地道,南昱浮在水面上,离顶壁不足一尺,再这样下去,就要溺死在这里了。 南昱在水面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逆流而上,往水源方向游去,越往深处游越是暗黑无光,南昱毫无头绪,想从身上拿出灵符照路,可一旦解开防水的皮囊取物,便会让所有符纸全部湿透,势必也会影响法力。只能闭目听着水流声辨别方向。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突然觉得全身痒痛难忍,伸手一摸,惊得呛了几口水:这什么玩意啊,还会咬人!密密麻麻的爬得满身都是,南昱挣甩不脱,那些滑溜溜的东西死死的咬在他身上,这样下去可不妙,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游,还有这些恶心的不知道什么鬼的东西贴身上,难道自己就要溺水而亡,顺便尸骨无存? 南昱心里忍不住慌乱起来,绝望之际,头顶隐隐有光,抬头一看,一个光点在头上游动。不是在头顶,而是在头顶透明的壁外面飘动,南昱伸手触碰,立即缩了回来,这是冰啊!难道自己是在冰河下面? 回首一看浑身一栗,这密密麻麻爬在自己身上的,竟是一条条的大嘴黑鱼,难道是传说中的食人鱼吗?光点转瞬即灭,四周又恢复了黑暗。 眼下的情形,只有去到冰面之上方有生路,来不及多想,南昱心里召唤夕无剑,黑剑瞬间飞出朝冰面刺去。 出了冰河,南昱精疲力尽往冰上一躺。 四周白茫茫一片,早不是刚才地宫的光景,又是幻境! 这第一关,算是过了吗? 南昱终于知道为何这大部分人过不了第一关了。刚才若不是那点微光,自己怕是还在下面扑腾着被那些大嘴巴鱼撕咬呢,拿出弃权符是不可能的,那么最后自己肯定凶多吉少。 南昱撩起裤管,却并未在身上发现一处咬痕。吓唬人是吧!幻境,幻境,什么都是假的,自己瞎紧张什么劲啊! 也就是说,就连眼前这冰天雪地,也是假的了,南昱举拳朝冰面砸去,咣的一声,痛得连连甩手,细看已经破皮了,妈的,这冰是真的!我这又是在哪啊,是被传送到荒郊野外了吗? 突闻不远处有咕咚咕咚的水声传来,南昱走过去一看,冰面下,一个少年脸色惨白,正奋力的在挣脱那些大嘴鱼呢,和刚才自己的场景一模一样。 南昱看着他,少年似乎却看不见自己,对了,自己刚才是因为有光的指引,才发现自己身处冰下,这家伙现在两眼一抹黑,怕是不知所在。 又一个拉钩上吊的人,南昱蹲在冰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水下之人挣扎,好像快不行了,都开始抽搐了。 你倒是拿出弃权符啊! 南昱急的,死撑什么啊! 水下的青衣少年抽搐了几下,不动了,南昱大惊失色,作死啊!好吧,就凭你这死不放弃的劲,本公子拉你一把。 破冰出来的青衣少年在冰上挺尸般的躺了许久,才“哇”一声喊出来,起身一脸惊慌失措看着南昱:“你是谁?我在哪里?我是不是死了!” “我是大罗神仙,你如今已登仙界,从此六尘不染,超凡脱俗... ...” 见青衣少年吓得脸色煞白,南昱失笑:“不逗你了,我救了你,不谢!” 青衣少年环顾四周疑惑不已,还没张口。 “这不是幻境,貌似我们被传送到别处了,应该还在阵中,只是换了个场景,应该是第二关吧!”南昱直接答疑解惑。 “道友如何称呼?” “南谷南昱,宗主亲传,不对,浣溪君座下弟子。” “在下林柯,东岭氐宿。”少年行礼:“谢过南师兄救命之恩。” “林柯?”南昱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想了半天,突然惊呼:“你是个长老?你才多大啊,就做长老了?” “南师兄见笑了,我今年十六。” 南昱有些自闭了,有点不想理他。人家与自己同岁,就做了长老,这东岭的宿位也太好上了吧!不过一想这堂堂一个长老,也因自己一臂之力才得以逃出生天,立即又舒服了许多:“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你我也算有缘,我也刚好十六。” 阵法外面的北境宗门黑云殿内,一众人围着阵法图议论纷纷。 “想不到是南谷的人第一个出了第一关啊!” “我东岭的人也不错了,第二个!”孟章君得意道。 “那也是南谷的人拉出来的!” 简万倾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不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出来许久了!” 众人把目光移到阵法图上的一个红点上。 “怎么刚才没注意?这红点也是南谷的弟子啊,这是何人啊,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来了,貌似没有经过百鱼阵啊!难道是直接找到了阵口,竟如此轻松?” 全尤说话了:“这是南谷高修久荣,此人天资不错,就是... ....”就是有些怪异,说不出哪里怪异,自从那日久荣用血咒封印阴魅失败后,全尤总觉得这位弟子身上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虽和风之夕提及过,但浣溪君试探过他没有什么异样,也就作罢,可全尤对那件事始终耿耿于怀。 还有一件耿耿于怀的事,便是出现在南昱头顶的那个光点,别人看不到,可鬼宿全尤不是一般人,他的那只白瞳看见了那稍纵即逝的阴火,此法术世间再无第二人可以驾驭。就算全尤心知肚明,也不会在这些人面前说出来,事关南谷面子,此事只能自己知道。 “又有弟子弃权了!” “哈哈哈,孟章君,你东岭弃权了六个啊!” “重在参与,重在参与!”简万倾笑言,打了个呵欠:“诸君慢慢看啊,我顶不住了,要回客栈休憩了!” “北境为各位在玄雾殿留了住处,若不嫌弃,就在此歇息吧!”执明君道。 孟章君摆手说住不惯便离去了,其余有一两个人要回客栈回报战况,剩下的人便留在了殿内,继续看那阵法图上陆续出现的代表着宗门弟子的点,南谷红点五个,东岭绿点四个,北境黑点三个,西原白点两个,总共十四个弟子入了第二关,新一轮的较量即将开始。 寒冰阵2 阵外的人们可以睡觉,可阵法内却不同,阵外已是夜幕降临之时,阵内的冰面上还是艳阳高照。 “久荣兄!” “南师弟。” 汇聚一处的南谷弟子们打着招呼,如同久别重逢的亲人,大有难兄难弟的模样。 “南兄,我先过去了。”林柯也告别南昱,找到了自己的同门归属。 于是各宗门弟子分别聚堆,埋头开始商议对策。 “久荣兄何时出来的?” “不知道,找了个门便出来了!”久荣轻描淡写。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其他弟子惊异的目光:“怎么,你们不是吗?” 齐齐摇头。 南昱回顾了一下,难道自己哪里不对吗?肯定是不对,若是没有那个光点指引,自己必败,而剩下的三名南谷弟子,也是自己和林柯找寻了一遍,才一个个拉上来的,而久荣居然如此轻松的便出来了。 “越是看上去明显的破绽,越可能是陷阱,多看几处再比较尝试。”风之夕的话在脑中响起,南昱觉得是自己冲动了,就见了那么一处便忙不迭的中了招。接下来真的不能大意了。 “你们可知外面现在什么时辰了?” 众弟子皆摇头,只知道这一天快过去了。 “你们说我们几天能出阵?”阵里的弟子们似乎也要开始下注一般。 “怎么也要三五天吧!你以为你是浣溪君啊!” 南昱听到心里一动:“师叔当年是几天出阵的?” “这你都不知道啊,那可是前无古人,应也是后无来者,浣溪君只用了两日不到,据说还花了一个晚上睡觉呢。” “走吧,抓紧时间!”南昱催促道,若是此前的他还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此刻便是心急如焚,一天了,自己还在这晃悠,早知道便不停留此处,早些寻找下一关的出口了。 那一年的风之夕也是十六岁,以逸群之才勇夺翘楚,自己怎么也不能差太远啊! 一行人走了许久,依然见不到这冰河的边际,南昱又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幻境了,可刚才试过地面是实的啊! “南兄,你怎么不走啊?” 南昱站在原地发呆:“我想想。” “那我们不管你了啊,得抓紧时间去找出口,这白茫茫的一片望不到头,去哪里找啊!” 南昱愣了半晌,突然蹲了下来,望着冰面发呆,又移动了几个位置:“你们不要找了,我好像知道了!”可周围早已没有其他弟子的身影。 南昱心想不管了,先试试吧。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冰面下的光景早已不同。之前的激流暗涌已经不见了,现在是黑压压的一片。 虚虚实实,只有试过才知,也许来路便是去路呢!南昱举剑狠狠朝冰面凿去,哗啦声响后冰面裂开,碎冰纷纷往下坠落。 这下面空的?南昱一喜,纵身跃下。 黑石镇上灯火通明,最新战况出炉后,看客们又乱成了一团,改押的改押,加注的加注,赌得不亦乐乎。 南谷所住客栈内,台念东数人早已东倒西歪,醉眼迷离称兄道弟的正聊天呢。 全尤来到风之夕住处报喜,见他的表情也并不意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说道:“浣溪君对这个小师弟还真是溺爱啊!” 风之夕神色微变:“接下来要看他自己了。” 二人心照不宣,全尤也点点头:“初入南谷有此成就已是不错了!” “与入门时间无关,看悟性。” 全尤语塞,你浣溪君自然可以这么说了,论起年少有为,没人能出您左右。 全尤不比明朗与风之夕亲近,说不了几句话,便告辞了回房休憩了。 又过去一日,风之夕始终呆在客栈不出。 他想去看,可又怕去看,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再次用别人察觉不到的法术去相助南昱。全尤话里话外已经是清楚了,这样的做法有失公允,再说这是南昱自己的历练,自己再担心,再不忍,也不能去剥夺他历练成长的机会,于是便留在屋内闭户不出。 第三日天一亮,明朗的声音便传来,响彻整个客栈。 “南昱和久荣进第四关了!” 台念东和李陶童连着宿醉两夜,被吵醒后不耐的起身迷离了一阵,又咣一声倒下继续睡去。 明朗风风火火的来到风之夕的住所,风之夕见他眼圈都黑了,还满脸喜色,心想真是难为你了! “师父,南师弟过三关了,还有久荣。” “知道了!”风之夕穿戴完毕,将那白狐裘披在身上:“你去休息一会吧,我去黑云殿看看。” 明朗点着头,师父亲自去,他便不用值守了。 可此刻如此兴奋,躺在床上也未必睡得着啊,尤其是看到阵影里南昱的精彩表现,更是激动不已,跟着风之夕便要同去:“师父,南师弟真是聪颖,竟然在第二关倒了回去,没有遭遇那雪原冰兽... ...” 风之夕头也不回:“回去睡觉!” 明朗只好作罢,往那激动不已处浇上几瓢水,回屋强行上床去睡了。 “浣溪君,南谷这两名弟子真是了得啊!” 风之夕一进黑云殿,周围便响起赞誉之声,微展面色与大家见过礼后,走向那殿中的阵法图。 众人只是觉得风之夕出现在此已是意外,定是刚离去的明朗报了信才过来关注的,又在心里暗笑那孟章君若是得知,恐怕会后悔得从那客栈的床上弹起来。 “南谷剩下两名弟子,那两人一路过关斩将,一文一武,配合得很默契啊!” “对对,那黑袍小子身手极快,第三关的机关阵加上万只火蝙蝠侵扰,硬是没有触其分毫,只见他身形疾闪如电,手中黑剑溢出星光,瞬间便将那些蝙蝠化为灰烬,对了浣溪君,他手上那把剑叫什么啊,我看威力无比啊!从未听闻有这样的灵器啊!” 风之夕知道他们说的是南昱:“就是一把普通石剑。” 西原奎宿长老俞秋近身低声道:“是那把星石剑吧?” “嗯。” “你可真舍得,陵光君都眼馋的东西,你给了那小子。”俞秋叹了一声。 “你的刀铸好了。” “对哦,多谢!法谈会后我随你回南谷去取。” “快看,又有一个人进第四关了!” 众人的目光又被吸引到那阵法图上的影像上,画面中的人是东岭的林柯。 “这也算少年英才啊,三甲稳了!” 风之夕对此兴趣不浓,俞秋眼见自己西原宗门此刻无人破关,却也不在意,看了看风之夕的表情,说道:“那两个南谷弟子如何了?” “对对,转过去看看先出关的那两个。” 负责控阵的北境宗主弘伏早已体力不支去歇着了,此刻是由他的亲传弟子,也是牛宿长老汤雷看管阵法。 阵影中,南昱和久荣正身处一片荒漠之中。 俞秋看了一眼风之夕:“这不是上一次西原法谈会所用的阵景吗,还抄袭上了。不是寒冰阵吗,怎么玩起沙漠来了。”俞秋语气不屑。 “场景相同,难度不同!”风之夕道:“此阵法虚实相融,纵横四方,很是有趣。” “那干嘛混淆视听,说是寒冰阵啊?”俞秋不服气。 风之夕笑而不答。 炎热异常的荒漠之中,南昱与久荣正在沙丘上走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比起前三关,这第四关是最难的了,四周流沙滑动,稍不留神便会掉入那沙坑之中,再被那流沙缓缓吞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口干舌燥,举目看不见一点绿荫,不时还有毒蝎在脚边穿行。 “久荣兄,依你所见,这景象是虚是实。” “实。” “你是说,他们把我们传送到了几千里外的西原?” “不太可能,传送术没那么远,最多十几里地。” “那就是说还是虚景了!” “南师弟,你就这么想拿第一啊!”久荣把南昱问得一愣。 南昱点头没有否认:“想!” “为何?” “为了师叔!” 风之夕看见阵影里南昱的口型,愣了一下。 “哈哈哈!”久荣突然大笑:“不错,不愧浣溪君这么悉心教导你。好,我成全你!” 南昱自觉此人语气有些奇怪,明明只是个少年面孔,说话行事却尽显老成,一路上甚至还有那么点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比如会突然问南昱,风之夕为何要亲自教导他,风之夕有什么癖好,私下里都在做些什么,还有那竹海结界有何奥妙之处等等。事关风之夕,南昱肯定不会直言相告,便天马行空的编造了一堆说与他,亏他还深信不疑。 “久荣兄不必相让,不成全我也能拿第一。” “呵,这么自信,你可知接下来就算你我合力斩杀了阵兽,我们两个人中间也还是要分出高下,阵门才会打开么?” “只管放马过来!”南昱放话过去。 “哈... ....”久荣阴阳怪气的哈哈还没完,便觉得脚下黄沙涌动,二人闪身退开,只见随着那流沙滑落,一个巨大的石兽缓缓站起身来,手里拎着一个链锤,不由分说便朝南昱砸来。 “哼!”阵法外的俞秋哼了道鼻音:“这也是抄袭。” “不一样!”风之夕蹙眉说道:“你那个是金系铁兽,这个是土系石兽。” 阵兽身形巨大却并不笨拙,嗖嗖挥舞着链锤往沙地上就是一顿狂砸,每砸出一个沙坑,那流沙便缓缓滑下,不一会四周皆是沙洞,渐渐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久荣兄,这怪物金刚不坏啊!”南昱刺出一剑,被那石兽坚硬的身体弹射回来。 “不能硬攻,要用法术。” “什么法术啊?”南昱上下躲避:“火系?金系?难道用水系法术。引水咒冲走?可这四周无水可引啊?” “土系阵兽,怎可用水?”久荣也四处躲闪,一时也想不出对策:“木克土。” “木系克土?别逗了,你用根木棍戳他试试。”南昱笑道。 “那我便不知了?先跑吧!”久荣说着转身便跑。 “唉!怎么说走就走啊!”南昱喊道:“你跑得出去么,不击败这阵兽根本无路可退好不好?” 跑到一半的久荣突然停住脚步,不是因为南昱的话,而是在他的前方,高高耸起的沙堆挡住了去路,不一会,一个一模一样的石兽从沙堆里出来,挥舞着链锤又将他追了回来。 又来一个?南昱惊道,这俩石头兄弟你一锤我一锤的,砸得挺欢快啊! 久荣前后躲避不及,刚一退便一脚踩空,滑落进沙坑里,四周流沙纷纷袭来,眼看身体就开始往下坠。 “拉住!”南昱扔出一条长凌,久荣慌忙伸手接住,总算延缓了滑落的速度。 可南昱一手拽着久荣,另一边还要和两只石兽周旋,在漏斗般的沙坑中来回跳跃,一时竟被牵制住,转眼那沙坑中的久荣沙子已经没过了胸口。 僵持之下暗叫不好,正在此时。 “南兄,我来助你!”远处一个声音传来。 寒冰阵3 南昱回头一看,是林柯衣衫褴褛的朝他们跑来,定是刚才被那些火蝙蝠给撕扯的,狼狈至此还小脸挂着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柯,你来得正好,有没有什么木系法术可以封克这石兽的?”南昱也顾不上寒暄,直接喊道:“有什么法术全使出来,你先对付一阵,我把久荣拽出来。” 林柯也是少年无畏,掏出剑便飞身向石兽刺去,结果可想而知。 “不能用剑,砍不动的,法术,用你们东岭的法术!”南昱急喊声引来了石兽的大锤落下,千钧一发之际,南昱飞身越过俯身下来的石兽,将白绫挂在石兽身上,再借力一拽将那久荣拖离了沙坑。可接下来便尴尬了,南昱和久荣一人一头拽着白绫挂在石兽肩上,若一人放手,另一人势必掉下去,先不说会不会被那两兄弟雨点般的落锤砸中,一个不小心又掉入沙坑,要想再拉起来就更难了。 另一边的林柯也自顾不暇的上蹿下跳。 “久荣,我们分别朝对方荡过来,借白绫的惯性飞到石兽肩上去。”南昱喊道:“我数到三便开始了啊!要快,别被它扯掉了。” 接下来的一幕,便是石兽的肩头秋千般来回晃荡的两个人,终于在最大的一个荡起幅度后,南昱高喊了一声:“放!”二人双手脱手站立在石兽肩头,差点没撞个满怀,扶住站稳后,南昱又朝下面喊道:“林柯,你快用法术啊!” “南兄,我不知该用何法术啊,我又不能用木剑砍它。”说完只见空中一闪,万朵鲜花飘落下来,看得南昱哭笑不得,看下面的林柯一边疲于奔命,一边从怀里掏出符咒念着咒语只管扔,于是,沙漠里一会出现一片树林,一会遍地花海,均是转瞬即逝。 “东岭多为幻术,可迷惑人,可对这种毫无心智的石兽,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久荣正死死的抱住石兽不停摆动的脖子。 南昱已经爬到另一边的肩头,冷静,此刻要冷静,认真想想,什么能克土,什么能破石头。对了,破土。 南昱突然眼睛一亮,朝着林柯大喊:“有没有种子之类的,带灵力的,最好能立刻发芽的那种。” 林柯愣了一下,突然恍悟:“有有有,我有带灵的花种,要怎么弄?” 你分成两包,一包给久荣,另一包给我,等会你将两只石兽往一处引,我看好距离便飞到另一只身上。 林柯点头,事实上不用他引,刚才他那一通眼花缭乱的幻术早已成功的吸引了石兽的注意,可林柯为了将两旁的石兽引得更近,便直接使用了变身术,化着一只土貉在两只石兽脚下串,速度极快,惹得石兽不厌其烦,齐心协力的挥舞着链锤追了过去,南昱见距离差不多了,飞身跃另一只石兽肩上站稳:“好,现在将种子扔给我们。” 林柯恢复了身形,准备将两包种子往生扔的时候,才发现石兽身形太高,担心中途掉落。 此刻的久荣已经解下了石兽肩头的白绫抛下:“拴在凌上扔上来。” 林柯会意,一边躲避着石兽的追逐,一边将两包种子包在白绫两头,就如同刚才的两人一样,纵身往上一扔,正好挂在其中一只石兽肩头,可待他落地时,刚好撞在石兽挥舞的链锤上,被击飞出去,掉落在一个沙坑中。 “林柯!”南昱惊呼,没有回应,急的就要飞身下去。 “先施术!”久荣喊道,将系着种子的白绫朝他扔过来:“阵兽没了,他会没事的.。” 南昱闻言赶紧打开种子,顺着石兽皮肤的缝隙便灌种进去,带灵的花种遇土即生,长势惊人,石缝里立即开始生根发芽,片刻便将石兽全身布满。 石兽的动作越来越迟钝,随着身上抽枝发芽,直到鲜花顷刻间开满全身,两个石兽终于不动了。 结束了?南昱仿佛站在一座高高的花山上,可眼前的场景还是没变啊,为什么会这样?林柯呢?南昱朝林柯掉落的方向望去,除了几条破烂的衣带,根本不见林柯的身影。 “看来就我们三人来到此关了。”从花山上下来的久荣说道,可南昱可无心闲聊,朝林柯坠落的地点奔去,朝着沙坑就是一阵狂刨。 “你倒是过来帮忙啊!”南昱朝久荣说道:“我看到他的头了。” “你还不明白吗?他死不了,现在就剩下你我,只要分了输赢,这阵就破了。”久荣一动不动,看着南昱淡定的说道。 “你不是说石兽灭了他就没事了吗?”南昱此刻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手里却不停,终于看到林柯双目紧闭的脸了,南昱加快了速度,伸手握住林柯的双肩便往外拉。 “你不是想拿第一吗?此刻我只要输给你,你就能出阵了,你一出去,我们后面的阵法自然就散去了。” ... ... “我输了,你走吧!”南昱突然说道,紧紧的拉着不断往下坠的人:“无论真假,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消失而无动于衷,我现在也没有拿冠军的心思,只想赶紧拉他出来。” “你不后悔?”久荣有些意外,意味深长的看着南昱:“你可知道口头认输,也是输。” “我知道,你走吧!” 三日过去,法谈会魁首始出,引起一片哗然,押了南谷的人赢了个盆满钵满,可谁都没想到本次夺魁的竟然不是宿位弟子,而只是个高修,那就是久荣。 能以三日破阵,已经足以成为美谈,何况冠军是一个毫无名气的黑马。 颁奖仪式上,明朗代表南谷前去领取了宗门奖,翘楚久荣除了一本北境水系法术秘诀外,还获赠一枚神牌。 历来冠军都会特授神牌,凭此牌可出入神院,并可入神院修行,这可是比成为宿位弟子还要大的荣耀,那神院可不是谁人都可以去的地方,何况还能在那里修炼,得神侍指点。 排名第二和第三的南昱和林柯就没有那么大的荣耀了,只是草草奖励了些典藏秘诀,授予一个代表名次的牌子便作罢,古往今来皆是,没人会记得第二名是谁,哪怕其中缘由只有少数人得知,可天下人只看见先出阵的那个。 南谷的两个弟子脸上表情各异,唯独那第三名喜笑颜开,就跟自己拿了冠军似的。 “这么高兴啊!”南昱打趣道。 “高兴!”林柯点头:“林柯得一生死之交,比拿十个法谈会冠军都高兴!” 南昱也笑了,是的,虽没有夺冠,可心里轻松。 若是说起破阵的功劳,这里面最大的是林柯,没有他,自己最后的结果便是被那石兽虚耗尽所有体力,然后一锤子买卖砸进沙坑里。 至于久荣,他冷静理智选择走出了阵门,总要有一个人走出去,后面的人才得救,这是南昱的选择,他并不后悔。只是... ... 南昱不敢看风之夕,他不知道风之夕怎么想,他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回南谷的路上,南昱只是骑马远远的跟着,他不知道他的师叔会对自己说什么。 你明明可以拿第一的,为何放弃? 比赛本就是充满各种未知,若是你这般妇人之仁,如何成大器? 枉我费尽心力教导你这么久,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南昱脑子里混乱一片,远远的看着那辆黑色马车发呆。 那西原长老俞秋进入车内后,为何久久没有出来? 他们在聊什么? 车内,俞秋放下车帘一笑:“那小子不错,仗义,我喜欢!” “喜欢带走吧,我整天被他烦死。” “哈哈哈,你啊!还是改不掉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俞秋笑着说道:“阵中那一幕,你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结果不同,你这弟子比你实诚。” “五年前的事,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还知道我说的五年前啊!”俞秋打趣道:“当时也在北境,你我被困冰窟,你都快到阵门了,又去而复返,将我拉了出来。就那一次,我便当你是一辈子的兄弟了。不过我那次是真不敌你,不是放水啊!” “我知道!” “嗨!你还真不谦虚。不过吧,你把我拉起来,还为我疏灵暖身,我正感动着呢,你却说要与我决斗,分了高下,才能定谁是第一。哈哈哈,风之夕,你认真起来还真是让人头疼啊,本来我休息片刻,拿个第二也没什么怨言,偏偏你还挑起我的斗志,非要你死我活的比试一场,累得一塌糊涂就算了,还惨败在你剑下,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是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么,不加深一下印象,你怎么会记得我?”风之夕笑言,眼睛却总不自觉的看向外面。 “记得记得,想忘记都难,刻骨铭心行了吧!”俞秋大声说道,留意到风之夕的神态,低头一笑:“好了,我骑马去了,坐不惯车,拘得慌!” 说罢掀帘下了马车,走到南昱坐骑跟前:“你师叔唤你过去。” 南昱掀开车帘探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叔叫我?” 风之夕一愣,轻声道:“进来吧! 南昱车里就坐,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风之夕始终没有说话,南昱心里却翻江倒海。 南昱:“师叔是不是失望了?” 风之夕不知他何来这样的想法,望着南昱不语。 “我曾夸下海口却没有做到,让师叔失望了吧?” “没有。” 南昱抬起头望着他。 “跟着自己的心走便好,再说从来就没什么输赢。”风之夕语气清淡,南昱品不出滋味。 沉默寡言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那便是想过等于说过,并不喜欢解释。 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也绝不会多说,风之夕对南昱此行意在历练,其实他拿到什么名次,他并不是那么在意。 话虽至此,可南昱却无法释怀,他并不知道阵法外的风之夕已经对整个过程了然于胸,他想解释,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落败就是落败,无话可说。 可他太在意风之夕的想法,就算是南谷的弟子拿了第一,也不见他有喜色,于是觉得风之夕心里,其实还是希望是自己拿吧! 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再朝风之夕望去时,后者已经在闭目养神。 回到南谷,早已得知消息的陵光君早已备好宴席,喜笑颜开的为出征凯旋的人接风洗尘,风之夕草草用完膳,便与俞秋离开了宴席。 南昱知道风之夕定是带着俞秋去了赤焰洞看他的那把大刀了,今日的庆功宴主角不是他,他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留在宴席上,一个人回了竹屋。 比肩 南光兴致勃勃的回到屋里时,南昱正在伏案写信。 “公子,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先走了呢?你知道吗,久荣把得到的奖金全分给大家了!” 南昱头也不抬:“你很缺银两吗?” 南光再没脑子,也看出主子此刻心情如何了,不敢再吱声。 南昱这些时日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师叔,而风之夕也似乎在忙着什么事,没有给他布置修习功课。 风之夕并不知道南昱心事重重,对他而言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该继续的还得继续。 比起南昱莫名其妙的情绪,另一件事更让他忧心忡忡。 “浣溪君你也看到了吗?当时阵中的虚影。”藏书阁里,全尤问道。 “嗯,在他们打斗的过程中看到的,一晃而过。” “那就说明我之前不是猜测了。”全尤点头,见风之夕若有所思:“浣溪君可有想到什么?” “暂时还没有,我在想用什么办法逼他现身。此事先不要声张,能隐藏这么好,绝非泛泛之辈。” 是夜,南昱被风之夕叫到了梅苑,心情忐忑。 “你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风之夕问道。 “跟随段祝师父在学御剑。” “学得如何?” “还行... ...吧!” 风之夕余光瞟了他一眼,明明御剑已经很熟练的南昱,何时变得如此谦逊了? “还在想北境的事?”风之夕问道。 南昱:“没。” “不就是没拿第一吗,至于这副模样!”风之夕说道。 “我... ...”南昱想我哪副模样了?难道看起来萎靡不振吗?“我只是想师叔能以我为傲。” 风之夕一愣:“什么以你为傲?南谷是你自己要来的,修行也是你自己选择的,有什么样的成就和修为,也都是你自己的事。再说,我也只是替你师父教了你些东西而已。” “哦,那就是我想多了吧!” ... ... 风之夕只觉今日南昱说话颠三倒四,便不提北境之事。 “对将来,你可有规划?”这是风之夕第一次问南昱这样的问题。 “没有!”南昱回答倒是干脆。 风之夕摸不准他是否在置气,还是真如此想:“你也不小了,该立下志向了。” “我的志向就是,有朝一日,能与你比肩而立。”南昱突然定定的看着风之夕:“若是师叔觉得我胸无大志,我无话可说,我本就无心修行,对这些排名也不感兴趣。来南谷起初只是图个新鲜,顺便看看你是何许人物,我就是那么幼稚可笑。虽然是我陵光君的徒弟,但师叔愿意教我,我其实暗自高兴了许久,真的!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觉得我还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我想能变得和师叔一样强大,想让你为我感到骄傲,与你势均力敌,够资格站在你身边。”南昱没经过大脑的话一口气说完。 风之夕怔了许久,不自然的躲开南昱越发炙热的目光,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其实你... ...不必如此!” “怎么想是师叔的事,怎么做是我的事。”南昱坚定道:“既然说开了,那我干脆说完,我想留在师叔身边,无论是修行也好,怎么样都好,我想照顾你,每年七月,师叔受阴煞之苦时,我想为你取暖,我想给你做吃的... ...” “好了!”风之夕突然打断他:“简直是胡言乱语。” 南昱继续:“师叔既然问我了,这便是我的志向,给我一点时间,师叔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我就好,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一定能做到。” 风之夕被南昱强势的语气逼得心跳莫名加速,这孩子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若是旁人听来,会理解成别的意思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风之夕耳根不察的一红,背过了身:“你身份特殊,我不管你将来如何打算,只希望你能恪守本心。至于修炼到何等境界,完全取决于你自己,其他的,就不必说了!” “师叔不信?” 风之夕一皱眉,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转身沉声说道:“我信和不信有那么重要吗?你怎么能将自己的未来托付在别人身上?你自己的人生,你要自己负责... ...罢了,我与你说不清楚。” 南昱不语,他不知道是自己没有说清楚还是风之夕没有听清楚,自己的意思简单明了。 “你先回吧!”风之夕沉默了一会:“你去叫久荣,明日来一下梅苑。” 南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心里顿时滋味百般,你什么意思? 感情刚才自己一通表决心都活像儿戏,要这么现实吗? 梅苑可是禁地啊!除了陵光君和明朗,就是自己一人可以出入,连南光心心念念的说了好久,南昱都没有带他来过。 可现在,风之夕竟然要破例让久荣进来,难道是觉得比起自己,久荣更加有潜质吗? 就因为久荣法谈会拿了第一,你便对他另眼相看了? “怎么,”南昱望着脚下道:“师叔觉得我朽木不可雕,要另择良枝,栽培久荣了吗?” 风之夕一听气得有些发懵,这小子开始耍横了是吧! 连这都要多想,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风之夕仰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觉得此刻跟他解释什么都费劲,索性不说话了,随你怎么想。 接下来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师叔早些安寝吧!”南昱一扭头走了。 风之夕在原地站了许久,是自己哪句话说重了吗? 回到竹屋的南昱仰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吗?又觉得自己没多想什么,说不清楚,想不明白。 风之夕叫他进了梅苑,传授他心法武功,赠他星石剑,他以为自己在风之夕心中,与别人会有那么一点不同,那点不同不知道是什么。 也许是彼此之间建独特的连接,是他与风之夕之间独有的亲近。 可风之夕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拉开距离:这是你南昱自己的人生。 是啊,是从何时开始,这么在意他的看法了! 他看重谁是他的事,与我南昱何干呢?我为何要如此气愤?气愤里还带着酸涩。 几日南昱未曾踏足梅苑。 刚下过一场雨,架着冷风吹落冬日枯叶。 风之夕弯腰摘去走路时带到鞋上的一片枯黄竹叶,腰间的香囊垂下晃着,看了许久,将梅花香囊解下握在手中,朝竹林外走去。 遇见了前来的明朗,见风之夕频频朝南昱的住所望去:“师父找南师弟吗?” “嗯。”风之夕将手里的香囊握紧了一些。 “南师弟在赤炎殿呢。”明朗说道:“对了师父,是你叫久荣来梅苑的吗?” “是,怎么了?” “没,我见他步入竹海,走了一半却折返回去了,只说他突然有事,改日再来请安,让我替他向师父告罪。” 见风之夕眉头紧皱:“师父,你叫久荣来梅苑什么事啊?” “没什么。”风之夕微微皱眉:“你可有事?” “哦,父亲请您去赤炎殿叙话。”明朗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 此刻的赤炎殿,陵光君正兴高采烈的接待着一位客人:“你说人来就好了,还带这么多东西,你一个姑娘家,多沉,多累啊!” “不累,我老早就想来了,亏得这次昱哥哥有事交代我,我才寻着了由头,再说都是马车拉来的,我又没出力。”大殿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风之夕踏入殿内,只见一个模样俏丽,灵动活泼的少女正挽着南昱的胳臂,与那陵光君在说话,殿中央摆着几口大箱子。 见风之夕进来,少女瞪的滚圆,看看他,又回首看看南昱,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眼里惊奇的冒着光。 “浣溪君,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这都是这位宣大小姐带来的,全是上好的衣物。”陵光君道。 南昱是第一个注意到风之夕进来的:“这是弟子孝敬师父和师叔的,以后师父别再穿别人送的衣服了。” “这可是我花了半月,跑遍京城所有的裁缝店,请的都是最好的师傅做的,而且是康都最新的款式呢!”少女眉飞色舞描述着。 陵光君打开箱子,顿时眼睛一亮:“哎呀,还是徒弟想的周到啊,这可比那... ...”偷望了一眼风之夕:“比外面的好多了,这质地,这绣活,这饰片,啧啧,还是康都城的人会穿。” “这位是?”风之夕问道。 “小女子宣雅,见过浣溪君!”少女没等南昱开口,自己说道:“昱哥哥,这就是你信里说的师叔啊,你骗人,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我以前觉得昱哥哥就算是这天下最好看的人了,可现在啊... ...我看你的排名要止步在康都了。” “哈哈哈,你这表妹有眼光!”陵光君道:“我们浣溪君可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男!” 南昱察觉到风之夕神色有些不对,再一细看,他手里正紧紧的握着什么,可下一刻,风之夕的手已经藏到了身后。 “是宗主谬赞,宣姑娘别当回事。”风之夕淡淡说道。 南昱总觉得今日的风之夕哪里不同,上下看了看突然心里一怔,香囊,他腰间的香囊不见了,那他手里握着的,是不是? 南昱心里莫名一动,他是要给自己吗?他还记得? 风之夕对那几大箱的衣物无甚兴趣:“陵光君唤我来何事?” “这不来客人了嘛,人家千里迢迢送来这么些东西,还是徒弟亲自张罗的,他表妹亲自送来,对了,还给你也准备了一箱呢,你快看看!” “我不需要,你留着吧!” “那怎么行,怎么说也是两个孩子的一片心意,你看这丫头多乖啊!难得来南谷,让你表哥带你四处转转,住些时日,我也好准备些薄礼你带回去。” “好的!”小姑娘回答得很爽快,紧紧的挽着南昱:“昱哥哥你住哪里啊?我要和你住一起。” “我与全尤还有事商议,若无其他要事,我便先告辞了,宣姑娘请自便!”风之夕面无表情道。 不待殿里的人反应过来,便转身出了殿门,手又换到前面。 “别管他!”陵光君笑道:“他就是这德行!” 南昱望着风之夕的背影,一阵失落,风之夕表面虽没有什么,可他明明见到了那香囊了,难道不是拿来给自己的吗? 藏书阁中,全尤与风之夕皆面色严峻。 “如此说来,他是觉察到什么吗?”全尤说道。 “尚不可知,但却可疑,我在竹海布了阵法,若真是我们想的那样,他一旦入阵就会原形毕露,可他中突然折返,不知何故。”风之夕道:“此事又不宜在南谷内门进行,稍有不慎会适得其反,若只是简单的附体,那倒容易,怕的是... ...” “契灵!”全尤接过他的话:“若真是心甘情愿共享肉身,那就麻烦了。” 风之夕点头:“目前尚且不知他意欲何为,静观其变吧。” 傍晚时分,南昱抬着一口大箱子呼哧呼哧进了梅苑,往屋中一放。 “拿这些来做什么?”风之夕头也不抬。 “师叔为何事生气?”南昱看着案前的风之夕。 风之夕抬头一愣。 惊梦 “那是平阳,不是什么宣小姐。”南昱走近桌前,观察着风之夕的表情:“南宫平阳,我的亲妹妹,因为南谷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师叔也叫我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我才交代了平阳化名的。” 见风之夕眼眸里的情绪变化,心里莫名一松,也莫名一动,难道真是因为平阳?为什么? 风之夕仍旧没说话,起身走向书架。 南昱瞄了一眼风之夕的腰间:“师叔,你的香囊呢?” 风之夕微微一怔:“丢了!” 南昱心想好啊,你也会撒谎了,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你不能不给我啊! “师叔白日里拿着,是打算给我的吗?”某人开始纠缠了。 风之夕瞪了他一眼拿起一本书:“想多了!” 哈,你承认自己那时候手里握着香囊了! 南昱心里得意,想继续套路他的师叔:“师叔将它藏在什么地方了?” 说着起身便要去找,见风之夕下意识的看向床边,心中了然,你就继续装吧! “好吧!”南昱长叹了一口气,打开箱子:“我可不像师叔那么小气,一个香囊也舍不得。看看这些,都是我专门为师叔准备的。除了穿的,平阳还带了好些吃的,梅苑食材配料太少了,要我掌勺啊,东西得齐全,不然发挥不出我真正的实力。” 说罢拿起一件荷色外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别看轻薄,用的是天蚕丝,冬暖夏凉,天下独此一件。还有这件云纹白锦,也是不可多得的孤品,京城第一剪彭婆婆的珍藏手笔,花重金才割爱的,还专门改了师叔的尺码,你试试。” “不试。”风之夕断然回绝:“不要!” “师叔先不要着急拒绝,给陵光君那些都是时下康都最流行的款式,容易做也不稀奇。可这些,无论是材料,还是剪裁之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也只有师叔能配得上,师叔你看看嘛!”南昱今日也不知哪来的耐性,就是莫名的开心。 反倒是风之夕有些气恼:“我说了不要,便是不要,你听不懂人话吗?价值万金又如何?拿走。” “就算是,我的心意!”南昱的声音很低:“我不想你老是要去缝补衣服,你眼睛又不好。” 风之夕突然顿住。 “这里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在信中说明了材质,颜色,描绘了款式,让妹妹去寻的,我若在康都,定亲自去为师叔定制,可分身乏术又着急给你,只能由妹妹代劳了。你若不喜欢,就告诉我,下次我按你的喜好去做便是。”南昱眼神凝起薄雾:“师叔还是不肯要吗?” 风之夕此时心里已经动摇了,可南昱的性格就是什么都要说个清楚明白,他就从不懂得什么要默认吗,你这么逼着,难道非要我张口说我要吗? 正在风之夕心烦意乱之际,南昱拿起烛火,忽地往箱中一扔。 风之夕大惊失色,挥出手里的书将烛火击飞在地:“你干什么?” 风之夕怒目看着眼前的人,我不要你也不要这样糟蹋啊,不是你说的千金难求吗,有你这么挥金如土的吗? “既不要,留着干嘛!”南昱默默说道,起身又去捡那烛台。 还有完没完了?风之夕顿觉得此人无赖至极,索性将书捡起回到椅上,不再理会:“随你。” 南昱走到箱子前,又回头看了看风之夕,刚才还戚戚惨惨的脸,瞬间又换了一副面孔,笑逐颜开道:“师叔还是留下吧,就算不穿,当块抹布也行,我就放这了啊!” 南昱明白此人吃软不吃硬,若是自己真把这些衣服烧了,恐怕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刚才他出手将烛火打飞,已经说明问题了。 见好就收,不再逗他了。 风之夕看他嬉皮笑脸:“我其实用不着这些。” “用得着,用得着。”南昱顺溜的跟着往下接话,还接得暖烘烘的:“从此以后,师叔你吃的穿的用的,我全包了!总之你就别为这些琐事操心了!” 南昱费尽心思,不只是为了送几件衣物而已,主要是为了将那东岭烂桃花的路堵死,为此还特意和陵光君商议,日后但凡是东岭赠与浣溪君之物,务必尽数退回。 陵光君好穿喜戴,他南昱满足他便是,每年都会收罗锦衣华裳供奉,他自然乐见其成。 竹海前的小屋里,秦王府主仆三人正在忙碌。 “好久没有尝到哥哥的的手艺了!”厨房里南宫平阳正左蹦右跳绕在南昱身边。 一旁的南光在生火,笑脸盈盈的觉得这一幕,倍感亲切:“郡主,别说你了,我自来南谷就没吃过了。” “今年的生辰,想不到是在这小破屋里过的,不过也另有风味。”南昱一边做菜,一边说道。 “哥哥要请浣溪君吗?” “你想干嘛?”南昱捏了一下平阳的脸:“别以为我没看见你那花痴样,少打他的主意。” 南光低头一笑,这兄妹俩又开始掐了,真真假假的打闹里泛着傻气,亦如往常。 “为什么啊!”平阳揉着脸,不服要捏回来,无奈南昱左右躲闪实在够不着他的头,朝着他的脚使劲一踩:“那浣溪君可有定亲?若是没有,我不也有机会么?” 南昱痛得哎呀一叫,怒其不争喊了出来:“不为什么,想都别想!我说你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性格何时能改一下!”放下手里的活,交代南光:“看着点火啊,平阳去屋子里将桌子摆好。” “哥哥这是要去竹林里请浣溪君了吗?”平阳追着南昱出门。 南昱头也不回:“别失态啊。堂堂郡主,管好你的口水。” 步入梅苑,南昱便出声唤道:“师叔,饭好了!” 风之夕步出房门,南昱立即被眼前的人震住。 风之夕穿上了那件云纹白锦衣,身材修长的他淡雅清逸,白衣映衬下长发如墨,眼眸如星,面色带着一丝不安:“怎么?” 南昱缓过神,突然有些后悔,红衣的风之夕让人无法直视,黑衣的他带着逼人的冷冽。 此刻不染凡尘一身白锦,似乎全身都自带光芒——不可亵渎。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没,没啥,挺好!咳... ..师叔这身打扮真是... ...超凡脱俗啊!”南昱顿觉词穷,轻咳两声掩饰住自己的神态,别说平阳了,连自己这种惯看秋月春风之人,都时常会被他惊艳到。 此人亏得是隐居在这竹林里,放出去还得了! 有个不合时宜的词突然蹦进南昱的脑子:妖孽。 南昱有时候会对风之夕有莫名的怒气,虽在心里敬着他,可又恼他,还说不清楚为什么恼,想揍他一顿才解气的那种恼。虽然他不可能会真揍他,而且还打不过,就算打得过,他也下不去手,就觉得这个人让他时刻操心得烦闷,可真不要他管了,他又六神无主了,风之夕之前离开南谷去了神院几天,南昱就如同火烧了屁股般的烦躁,直到人回来才平息。 来到南昱所住的竹屋,四人围坐一桌,平阳虽是管住了自己的口水,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每每要在南昱的咳嗽声提醒下,才能将目光从风之夕脸上移开,再顾左右而言他。 “生辰快乐,祝南公子哥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平阳举杯一饮而尽。 南光噗嗤一笑。 风之夕却猛地愣住:“今日是你生辰?” “嗯!”南昱端起酒杯喝下,不以为然:“腊月十三,过了今日便十七了,唉,真慢!” 风之夕表情复杂:“怎么不提前与我说一声。” “我自个儿都忘了,还是妹妹说起来的。”南昱看着风之夕:“师叔别放心上,就是随便吃个饭。”说罢望着他们两人:“师叔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你们也别装了,自然点。” “不知浣溪君是何时生辰啊?”南光一问,南昱立即觉得这是他今天说的最有水平的一句话了,不由得朝他投去嘉许眼神。 “七月十五。” 南昱心里突地一震,七月十五,他的生辰竟然是那一天? 也许不是真的是那一天,也可能是那一天他被捡回来,随意定的日子,可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让南昱心里发酸,因为那天对风之夕而言,是一年中最为难熬的一天。 偷偷朝风之夕看去时,见他表情淡然。 “哥哥,快过年了,你不如同我回去吧!”平阳本就是不喜欢拘束之人,立即放开了:“浣溪君也随我们去康都过年吧。” 风之夕有些诧异:“不去!... ...多谢,我都是在南谷过的,偶尔会回神院,不习惯别处,再说清修之人,对过节也没什么感觉。” 南昱知道他不喜热闹,可过年仍旧是一个人呆在那梅苑吗? 那未免也太过冷清了吧! “还早呢,年底再说吧,你自己先回去,路上当心着点。”南昱并不想这么早离开南谷。 南宫平阳在南谷呆了几日,便起身返回了,离新年还有半月,秦王若是得知她没将南昱带回,巴巴守在门口的圆乎脸怕是又要失望了。 也不知道这南谷给哥哥吃了什么药,半年多没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的玩世不恭世子不见痕迹,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满嘴修炼,张口闭口不离他师叔风之夕的人:师叔教授他心法,师叔送他星石剑,师叔风之夕修行排名仅次于召一真人,师叔还有个雅号叫踏雪摘梅,师叔... ... 师叔成了他的白月光。 冬日是泡温泉的好时节,弟子们每到晚间便会邀约前往。 这一日傍晚,南昱没和南光去往高修弟子们所在的温泉,而是带着点心,独自一人进了梅苑。 屋里屋外却不见风之夕的身影,南昱见他卧室的门开着,将点心放在桌上,迈步走了进去。 发现在卧室里,竟然还有一个后门虚掩着,好奇驱使南昱推门出去。 ——难怪自己这么长时间找不到这阴阳池何在,原来是被他藏在了卧室后面! 那阴阳池一边热气腾腾,另一边却宛若冰封,南昱看得惊奇不已。 “哗啦”水声响起,池中之人破水而出,正是风之夕。 黑发如墨直落腰际,精雕细琢的脸上挂着水珠,薄唇呼出淡淡的雾气,落日余晖在他如雪般白皙的肌肤上,水珠映射出晶莹光芒,顺着发烧滴下的水珠流连他的锁骨处,随着身形移动缓缓滑下... ... 南昱僵在原处,血液仿若凝固住了一般,凝固之后又迅速串涌,流经七经八脉后将全身点燃,烧得他头脑发胀,全身燥热,口干舌燥。 南昱咕咚一声,想将那团火咽下喉咙,不用摸都知道,自己的脸早已滚烫,着火了一般。 同样满脸通红的还有池中之人。 风之夕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进来,慌乱间飞身而起,迅速将叠在池边的衣服披裹在身上,厉目看着来人吼道:“你进来做什么!” “我... ...”南昱这才回神,慌乱中将目光避开,脑子一片混沌,竟忘了来意,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作答,眼看气氛越发尴尬难言,索性扭头出去了。 一口气奔出竹林,南昱仍觉心跳如擂,这是怎么了? 不就是... ...想起风之夕出浴的画面,又开始浑身躁动不安。 我难不成是撞邪了! 我刚才... ...居然有了,那样的反应,我怎么会动那样的念头? 可那个画面太... ...南昱使劲摇了摇头,挥之不去。 当夜,南昱不仅仅是动了念。 次日清晨,南昱大汗淋漓自梦中醒来,下身冰凉湿漉的感觉传来,猛的惊坐起来,当场傻愣在了床上。 南昱之所以大惊失色,并未因为自己夜里之事,少年人做个春梦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让他想不通和难堪的,竟是... ...梦中与自己云雨之人,是他! 他的师叔,风之夕... ...他居然在梦里和他... ... 南昱气血上涌,头晕脑胀。 怎么可能,不可能!老子一定是魔怔了! “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南昱狠抽了自己的脸,我怎么能肖想我的师叔?我还是人吗,比起那恶心的孟章君,我又好到哪里去! 再说了,我他妈是个男人,该梦到的也是软香温玉啊! 南昱觉自己病得不起,摸着火辣辣的脸瞪着被子,下面湿漉漉的铁证不断提醒着他梦境中的旖旎风光。 他知道自己看重风之夕,重得都超过了自己,可那种看重是带着仰慕和尊敬,风之夕无时无刻不在牵引他的视线和情绪,他是个无趣的人,梅苑练功的日子枯燥乏味,他愿意拖着疲惫的身子用最后的力气去逗风之夕一笑,打个趣说个笑话,或是给他做点吃的,只要他高兴,他便觉得这一天的苦和累都值得,他传授的心法自己会极尽所能的去悟去专,他交代的事物他会尽心竭力的去做,只因他是风之夕,他甘之如饴将所有的精力都留在梅苑,哪怕每次回到屋子都是累到极致倒头便睡,这是师徒之情,不是别的。 “公子,你醒了啊!”南光推门进来。 “滚出去!”不待南光站定,南昱猛一声大喝,吓得南光忙不迭的退出房门,随带将门关上,大气都不敢出。 南昱快速起身,将沾满污物的亵裤往床下一塞,仿佛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罪证,三下两下穿衣出门,直冲山下而去。 惊觉 “明朗,可有见到南昱。”风之夕问前来梅苑的徒弟。 “有两日没见了,师父找他吗?” 风之夕不语,走出竹海,看到南光正要去上课,瞧见他便立在路旁行礼:“浣溪君。” “南昱呢?” “公子他,回康都了!”南光小心翼翼回道。 南昱突然暴走,自己追下山去,问了客栈小二,才知他骑了那匹踏云乌骓投胎似的往京城方向而去:“公子定是府里有事着急回去,才没来得及与浣溪君告别的!” 风之夕眉头紧锁,昨日还好好的人,为何不告而别,出什么事了吗? 康都城,秦王府内,门侍的喊声惊站起院子里给花草覆草御寒的人,甩开草席连手也顾不上洗,晃悠着肥重的身子大步朝门口跑去。 “昱儿!”秦王南宫静喊了一声,顾不得仪态将南昱一把抱住,老泪纵横。 门童慌忙将马牵走后,南昱扶住他梨花带雨的父王,拭去他圆脸上的眼泪:“哭什么啊!” 南宫静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泥土掺和着泪水花了一脸,南昱一路阴沉的脸上才忍不住露出笑容:“父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又去翻土玩了!” 父子两扶持着进了屋,南宫静紧紧的拉着南昱的手舍不得松开,长啊短的问起这半年在南谷的境遇,可被善待,可有不适... ... 提起南谷,南昱满脑子都是昨夜的梦境,快马加鞭不停的跑回来,本想换了个地方,便会换个心情,谁知更甚,越是远离,却越在心中久久不散。 在王府住了两日,南昱突然提出要去自己的府邸看看。 此举让南宫静暗自伤心,这几日无论他如何照顾,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的伺候着,平阳也一旁陪伴说话,可南昱脸上终究不见喜色,这孩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试着问他,南昱却说都挺好的,只是有些乏累,可数日过去,这乏累还是不见消散。最后竟然要说去那十几年无人居住的齐王府,是不是清修惯了,不习惯秦王府的热闹了。 “哼,我当哥哥转性了,要去齐王府清修呢!”探视南昱回来的平阳见到父亲便嫌弃道:“江山易改!” “如何了?昱儿在那边可有好好吃饭?”南宫昱关切的问着他的小郡主。 “父王你就别担心了,好着呢,每天都是醉仙居送来的美酒佳肴,比府里还丰盛呢!” “那就好,那就好!”秦王又当爹又当妈,最担心就是南昱照顾不好自己:“他想吃外面的东西和我说啊,保证不带重样的,何必要去那边呢!” 平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的父王,我还没告诉你,除了钟鸣鼎食,还有夜夜笙歌,环肥燕瘦。 你的这位世子啊,还是那副德行! 康都城一处湖心亭上,一蓑衣老翁正垂钓湖边。 腊月的湖面罩着雾气,风静水止,鱼线直入的水面,镜子般的没有一丝波澜,宛若时空停滞。 “真人好雅兴啊!大冷天的垂钓,有鱼吗?” “鱼不是来了吗?”老翁收了鱼竿,回到亭中,将酒壶放置在火炉上温着。 “哈哈哈!”来人进到亭中,身后的侍卫退回到远处岸边。 “喝一杯吧!”老翁指了指石桌上的酒杯。 身披华裘的中年男子也不客气,举杯便饮,眯眼望着湖面:“真人请朕来,就为喝酒?” “皇上的神木箭呢?”召一问道。 缓缓放下酒杯之人正是当朝天子文帝,不解的看着老翁:“真人何意?” “就是问问?”召一神色不改,继续往空杯里倒酒:“我想知道那箭在谁手上。” “丢了很多年了!”文帝又端过杯子,唇碰了碰杯沿却没饮下:“被人拿走了。” “东岭的那个人?” 文帝抬头凝神着召一,许久,突然一笑:“什么都瞒不过真人啊!她早非东岭之人了,我也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那便是了。”召一沉吟。 “真人信我所说?”文帝眯眼细察着召一的表情。 “信,目前你我并无分歧,知晓那孩子特殊身份的,就你我二人,刚好神木箭出现,我没有调查而直接问你,便是信你。” 文帝脸色骤然一变,若有所思:“神木箭出现了?在何处,发生何事?” “不过,我还得向皇上致谢!”召一突然起身,朝文帝一拜,后者一脸懵然:“那孩子洪福齐天,被皇子所救,也算善有善报。” “真人说的可是昱儿百兽山受伤之事?” “皇上了解得不少嘛!”召一嘲弄了他一眼。 文帝不语,转而又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怎么说也是授业恩师。” “自古四宗不入世,皇上为何执意要将他送入宗门?” “真人见证三朝兴衰,难道还不了解我南宫氏的生存之道吗?” “帝王之术我不便评论,可没必要将四宗掺杂其中。” “朝野后宫之事早已弄得朕焦头烂额,有两个皇子在跟前你争我夺就够了,也好平衡,多了,拉帮结派,事就会变大,变大了朕头就会痛。”文帝直言不讳,把皇室之争聊得如百姓家常。 “所以你将两个皇子都送出宫,大的那个不知所踪,小的这个怎么进的南谷,皇上清楚。虽历代帝王皆由四宗亲传,可毕竟是清修之地,还望皇上保持距离。”召一正色道。 “真人是在教导朕,要懂进退吗?”文帝挑眉,笑意不达眼底。 “皇上知道老朽在说什么。” “哈哈哈,朕只是推了他一把。” “只怕不止一把吧!” “哈哈哈。” “还望皇上莫忘初衷。” “知道,朕的手没那么长。真人过虑了!” “如此甚好!”召一将酒杯递到文帝手中。 文帝久握手中却不饮,望着湖畔幽幽说道:“南宫一族能在乱世横出,除了先祖的骁勇智慧,我对后世的看法也不同,荣久必衰是自然规律,历史不管你是否出生皇族,皆是能者居之。久居高位自是如履薄冰,要想换得千秋万代,必要时也要行非常之法。” 召一不语,他一生历经南宫氏三代君王,每一任都不同,开国皇帝南宫毕,有勇有谋,于乱世中揭竿而起,以战止战,换来天下数十年安生;先皇南宫机,野心勃勃,收西疆,纳北地,大肆扩张领地;眼前当今皇帝南宫轼,少年天子却雄韬伟略,兴农耕扩边贸,天下无战事,二十余年的励精图治,终换四方来朝八方来贺。 无一不是豪杰。 可文帝之后呢,谁又能保证这眼前的繁荣和安稳能维持多久? “真人可知荒原头狼如何训练它们的后代?”文帝垂目盖住犀利之色,将酒饮下:“便是将它们偷偷放进别的狼群里。因为在自己的窝里,小狼们争抢的无非吃食配偶。而在将它们视作异类的狼群里,稍不留神便被撕咬得骨头都不剩,争的是命?” 召一雪白的眉毛皱起,静听不语。 “唯有经历生死,回到自己的族群夺回头狼之位的小狼,才会不屑那些窝里斗,才会有大格局,不沦为内耗之物。” “它就不怕那小狼被咬死?” “死了,那是他的命不堪重负。” “这老狼是在赌啊!”召一一撩雪白的长须,朝文帝一笑。 “真人难道不是在赌吗?”文帝回了召一意味深长一笑:“老狼赌的是生,而真人,在赌死吗!” 召一脸色骤然一变:“... ...我赌的是生死之间。” 新年里的康都城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南昱大年三十回秦王府吃了个年夜饭,便回到齐王府中,每日歌舞升平。 “世子爷,你怎么那么久不来看我们了啊!奴家好生想念爷啊!” “世子爷,你这府上真是冷清啊,什么时候納个世子妃进来啊!要不让妾身来伺候你吧!” “世子爷,你这半年都去了何处啊?都说你去戍边了,是真的吗,皇上真是狠啊,居然让世子爷去受那边塞风沙之苦,瞧你都黑了!” 南昱醉眼朦胧,木然的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在身边搔首弄姿发着嗲。 “世子好像瘦了!”一位女子借着酒意,将手抚上南昱的脸,还没触碰到。 被南昱一挡:“干什么!” “世子爷怎么还是这样啊!”女子遭拒委屈不已:“你叫我们前来作陪,不就是为了寻欢作乐吗?为什么不让奴家碰你啊?” “我可能有病吧!”南昱道。 “哎呀!世子爷真会说笑,奴家见多了,别的不敢说,看男人可是一看一个准的,就你这体格身形,鬼才信呢!” “是啊是啊!”另一个女子掩嘴附和着:“世子爷定觉得我们不够好看,勾不起爷的兴致啊!前几天相伴的姐妹也说世子爷只是叫她们来唱歌献舞,近不得身,这全京城的头牌你都快请了个遍了,还没有入你眼的姑娘吗?” 你们以为老子想吗? 南昱在心里骂道,怕是自己真的病得不起吧! 每日混混霍霍醉生梦死,莺歌燕舞连轴转了十数日,愣是撩拨不起来半点欲望。 谁都不知风流成性的南宫世子流连风云场所,均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以前只当自己眼光高,只寻那被群芳簇拥的感觉。 可好像不是眼光高的问题。 眼前的女子换了一拨又一拨,除了不能碰自己,南昱令她们使尽浑身解数来撩拨自己,若是能勾起一点情欲,赏金千两。 京城头牌天姿国色,可越是风情万种,南昱越觉得厌烦,越是醉的脑子不清楚,越是控制不住的要去想那个人。 甚至将一个红衣女子错看成他。 南昱气急败坏,当即规定,凡入府献艺女子,皆不得着红色,违令者乱棍轰出去。 “奴家新学了一只曲子,弹奏给世子爷解闷吧!”一女子报来琵琶。 南昱不置可否,眼神涣散。 女子手拨琵琶,珠玉之声响起。 南昱听着那丝竹之音,宛若置身虚空... ...脑子又不听使唤了... ... 他在何处? 在做什么? 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一个人... ... 他,有没有... ...想我 “世子爷,我喂你吃水果吧!”坐在左边女子将一粒葡萄喂入南昱口中。 “世子爷,我敬你一杯!”右侧的女子将酒杯递给南昱。 世子爷来者不拒,接过仰头饮下,醉眼望着前方,望着门口,望着出现在视线里的一个红色身影... ... 呵!嘴角挂上一丝苦笑,幻觉!我又将别人错看成你了! 真的好像你,身形一样高挑、样貌一样俊美,甚至连走路的姿势都和你一模一样,步履缓慢,习惯将一只手背在身后... ...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公子爷啊!好生俊俏啊!”身侧的女子发出惊呼。 殿中几个女子皆把万千风情的目光投了过去。 南光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追赶进来,俯身便行礼:“浣溪君!” ... ... 南昱浑身如遭电击一般,从头麻到了脚,酒瞬间就醒了七八分,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之人。 浣溪君? 浣溪君? 风之夕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看着被一群花红柳绿围绕着的南昱。 “南师弟,师父见你之前走得匆忙,担心你有事,这才趁着到神院给召一真人拜年之际,前来看看你,没... ...没想到扰了你的雅兴啊!” 见南昱一脸呆愕,风之夕又一言不发,明朗面色有些尴尬。 “师叔... ...”南昱喃喃唤了一声。 “明朗,走吧!”风之夕冷声道,毅然转身。 南昱跌坐在椅子上,若是听到明朗说话的时候他的酒便醒了七八分,此刻便已经全部清醒。 不仅清醒,简直如置冰窟,手脚禁不住颤抖。 还要证明什么? 南宫昱,你还需要验证吗? 你还不清楚吗? 十数日的美色勾不动的半分兴致。 只在风之夕出现的那一瞬间,对他的那份心思便再也掩藏不住,从全身头到脚,里里外外每一处,都知晓了答案。 那愤然而去的身影,牵引着他的魂魄,七零八落。 意志崩塌如断垣残壁,无一完好,理智被现实击得粉碎,连自嘲都显得无力:我堂堂南宫世子,天下女子争相仰慕的对象,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溃不成军! 满脑子全是那张惨白的脸,还有那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冰凉的眼神,还有褐色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那一抹情绪是什么,是伤心,还是失望? 南昱心口一阵剧痛,我他妈的在干什么啊? 齐王府中的京城头牌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毫无头绪,为何这红衣男子一出现,这世子爷就跟中了邪似的? 南光迅速将主殿的莺莺燕燕打发出了门,才回头询问眼神呆滞颓然坐着的人:“世子!” .... .... “世子?” “备马!”南昱定定的望着前方。 “啊?” “我要回南谷!” 荆棘路 南谷竹海前,明朗见到站在小径前的南昱。 “南师弟,怎么不进去?” 南昱望着前方不语,往日竹海小路,此刻却是荆棘密布,而这些明朗显然看不到。深吸一口气,迈步往梅苑走去。 明朗奇怪的看着南昱走得东倒西歪,今日他这是怎么了?再一细看,张口惊呼:“荆棘符阵!” 南昱的足底,俨然扎满了利刺,自己却安然无恙,这是?明朗不可置信的望了前方一眼,师父这是,只对南昱布下的荆棘符吗? 南昱一言不发,走着走着,突然脱下靴子,光脚踩地前行。利刺毫不含糊的扎进肉里,真真切切的痛,留下一步步血红脚印。 “南昱,别走了,这可不是假的,这荆棘路可是真材实料,你会受伤的。”明朗大惊失色,这是在干什么啊,师父为何要这么做啊? 南昱咬唇定定的看着前方。 你生气了吗?还是失望了?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 可我想见你,想的发疯。 如果这是你给我路,我走便是。 别说遍地荆棘,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对面是你,只要是你,我就一定会过去。 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不断滴下,脚底钻心的疼痛并没有让他停下倔强前行。 风之夕,我知道你对我失望了,你可以不信我,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能不见我。 脚底的鲜血不断溢出,看得明朗心惊肉跳,南昱脸色煞白仍旧一步一步,困难的向着梅苑的方向迈进。 我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从遇见你,就注定了我这一生唯一的路,就是去到你身边的路。 我不想回头了。 南昱咬着牙脚步颤抖。 风之夕,从此刻起,我把命交给你,你要如何糟践,都随你。 “师父,快撤了符咒吧!”明朗不忍看南昱那鲜血淋漓的双脚。 “别撤!”南昱忽地大喊,瞪眼屋里那灯发泄一般:“师叔,你最好呆那别动,你等着我。这条路,我死也会走完。” 屋子里无声无息,风之夕负手背对屋外站着,他不明白自己的怒意来自何处,南谷虽有戒色清规,可南昱严格来说都不是内门弟子,他不在宗门即不受规矩所控,顶多也就受个招妓□□的杖责,那也是宗门之事,他是陵光君的徒弟,由他去罚,轮不着风之夕,他只能将他拦在梅苑之外,眼不见为净。 南昱的脚步伴随着刺痛扎在他心里越来越近,他却越来越慌,他怕他真的走过来了,又怕他受不住那满地的荆棘,南昱的胡作非为已经超出了风之夕能应对的范畴,撤了阵法他不知道南昱进来会做什么,不撤他又没有其他办法拦住他。 明朗看着南昱艰难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想拉住却又被南昱甩开,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啊! 利刺越发尖锐,“扑哧”一声,一根利刺穿破南昱的脚背,痛得他一个踉跄,站立不稳之际以手撑地,瞬间掌心又被刺穿,鲜血涌出。 明朗上前扶住,被南昱伸手一挡,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吃力的迈着血肉模糊的双脚缓步前行,每走一步,都痛得眼冒金星,很快汗水将衣衫湿透。 “南昱,再走下去你的脚就废了!”明朗大喊道,又朝着梅苑里哀求:“师父... ... 雨后的竹林小径带着刺骨的寒凉,唯一让脚上有些暖意的是不断冒出的鲜血。 “明师兄,我... ...没事... ...”南昱痛得浑身发抖,已经快说不出话:“我... ...愿意走,我想... ..过去... ...” 突然感觉脚下利刺消失,望向梅苑的视线却越发模糊,意识一糊... ... 迷糊中,一片冰凉伴着刺痛从脚底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触感,随着极其轻柔的手指动作,将药膏缓缓抹在自己的脚底。 南昱尝试着睁开眼,双脚被那双手包扎好,随着脚边的人影晃动,一阵熟悉的梅香传来,南昱又紧闭住了双眼。 床前的人移步过来,拉起自己的手,,手被他用温热的帕子仔细的擦洗着。随后掌心冰凉的药膏被轻柔的抹上,一圈圈的布条缠绕在手掌上。 南昱紧闭双眼感受着这份珍贵的温柔,眼角却关不住泪水滑下... ... 床边的人动作顿住了,一声轻叹后,眼角被冰凉的手指抚住。 在那只手将要抽离开时,南昱再也顾不得受伤的手,将床前的人紧紧抱住。 “师叔,我没有!”南昱控制不住的情绪奔涌:“我未曾与那些女子如何,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是因为我... ...” 风之夕无心听他所言,正欲挣脱,却再次被身后的人紧紧抱住,头靠在自己肩上:“之夕... ...” 风之夕浑身一震,此刻的南昱像变了个人一般,靠着他的身体在颤抖,声音哑涩:“风之夕... ...” 风之夕轻轻转头,看到南昱下巴靠在自己的肩上,双目紧闭,睫毛被泪水打湿成几绺,心里一紧,再不忍挣脱。 “别这样对我,别推开我!”耳畔传来南昱的哽咽:“我真的... ...快受不住了!” 风之夕深吸了一口气,紧锁双眉,屋内一片沉默,心却喧闹不止。 过了许久,身后的人情绪平复,风之夕才轻声说道:“你究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风之夕其实说的是他不该冒冒失失的去趟那条路,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 可南昱会错了意:“我知道。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师叔权当我是胡言乱语。可现在,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对师叔,我对你风之夕... ...有了非分之想!从今往后,我无法再把你只当师叔了,我... ...” “住口!”风之夕突然挣脱起身,背对而立:“不要说了,万万不可!将那些想法收回去吧,我就当你... ...什么都没说过。” 南昱仰头一阵苦笑:“收不回了!” 风之夕沉默不语,始终没有回头。 “师叔,”南昱沙哑道:“可否转头看我,告诉我,你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 “没有!”风之夕的声音虽毫无情绪,一如既往的冷静,可心里已经过不了想法,堵得头晕:“你简直是疯了!” “哈哈哈!”南昱笑中带泪,看着自己双脚,大声喊道:“好,你没有!你就继续骗你自己,你对我好没有别的,是我一厢情愿。你解下那梅花香囊想要给我,却因为平阳的出现,你收了回去。你没有!就因为看到我府中几名女子,就为我布下荆棘之路。师叔,你火气还真大啊!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待我?” 风之夕的背影微微颤抖,极尽所能的想出了几句话:“真是荒唐至极!这是离经叛道,伤风败俗!”仿佛是从门规里背下来的一般。 “说得好!”南昱重重的点着头:“我离经叛道,还有辱宗门,师叔此刻定是觉得我禽兽不如吧?我罔顾伦常,恬不知耻,我... ...” “够了!”风之夕怒喝道:“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回去。” “若我不听呢!”南昱盯着他始终不肯转身的背影:“师叔该当如何?将我逐出宗门吗?” 风之夕袖中的双手紧握,深吸了一口气后走出房门:“好好养伤,我让明朗来照顾你!” “风之夕!”身后南昱的喊声传来:“我收不回了!” 风之夕近乎仓皇出了竹屋,呆立半晌,心绪难平。 回梅苑的路上,已干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 “你没有!你只是看到我府中有几名女子,就要为我布下荆棘之路!” “... ...这条路,我死也会走完。” 风之夕踏着那斑斑血印,莫名的刺心之痛传来。 南宫昱,你就是个疯子! 风之夕,你又何德何能? 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还是有什么行为让他误会了?为何会让南昱对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风之夕觉得脑子都快不够用了,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能这样,这是不伦,不行! 南昱提起的那股劲终于泄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屋里坐了多久,夜色上来时,明朗来给他换了药。 风之夕再也没来过。 无论面对什么事,南昱从不会缺少勇气,迈出第一步对他来说并不难,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难。一股脑的将心里的话不计后果的说了,尽管知道风之夕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也将这段时间的憋闷发泄完了,心里既敞亮又很空,嗖嗖的灌进心来的冷风吹得一阵松快。 痛快之后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不知道,以后与风之夕之间将怎么相处他也顾不得,他怕的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意思没有表达明白,将这颗心坦坦荡荡的放在那个人面前,护持也罢,践踏也好,都是他合该受着的。 数日之后,赤炎殿中。 “明朗,你师父还是闭门不出吗,可是身体有恙?对了,南昱呢,伤势如何?” 明朗点点头:“南师弟好得差不多了,师父给用了自制雪灵创伤膏,能下床走路了。” 陵光君放心的点了点头:“还是罚得重了些,不就是点酒色之事嘛,年轻气盛的嘛,难免。唉!浣溪君太严苛了些。” 明朗不作评论。 这几日无论的在梅苑,风之夕一脸沉色;还是去竹屋为南昱换药,他的表情木然。都让明朗觉得当中定是发生了极其严重之事,此事定不仅仅是因为南昱府上的那几个风月女子。 “去东岭游学的弟子名单定了吗?”陵光君问道。 “嗯,定了。”明朗将高修弟子的名录递给明却:“今日我去竹屋和南师弟说起此事,他想去东岭,父亲觉得如何?” “好啊!”陵光君眉头一挑:“游学是好事,多出去长长见识也好。就是不知道浣溪君舍不舍得了,是南昱自己和你说的?” 明朗点头。 此事南昱交代过,不必让浣溪君知晓,可他始终觉得不说不行,再怎么说风之夕是自己的师父,断不能将此事隐瞒不报。 梅苑内,风之夕听闻明朗之话后面色一沉,沉默了一会:“他.. ...自己要去的?” “南师弟已经禀明父亲,并将自己的名字加入游学名单了,此去一共六人,南师弟和久荣师弟均在其中,还有一名破格升为高修的弟子。” 风之夕低头不语。 “师父!”明朗欲言又止:“游学弟子明日便启程了,你要不要去和南师弟... ...” “不必了!”风之夕转身背对明朗,从柜上取了药丸。 ... ... 距离这东西,能让人心渐远,人情渐凉。 可也会让人心清目明,如同一根无形的线,那一端,系着的足跟渐行渐远,这一端系着的心事也注定高悬。 南昱走的时候,除了风之夕,宗门里熟识都相送至山门口。 陵光君千叮咛万嘱咐,如南谷这么久,第一次像一个师父的样子,为期一年的游学生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断,少年人一年一个模样,说不定回来时又变了。 南昱余光频频望回山门,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去年来到南谷时,骑着宝马拉着一车奇珍异宝,活像个土财主和康都城傻逼,没想到一呆就是一年,没想到真的就开始认认真真的修起行来,这是以前想都不会去想的傻事,傻吗? 物是人非事事休。 久久于梅苑中的站立之人,恍惚间似乎还能见那个嘴角挂着坏笑的俊朗少年,在院中蒙眼舞剑的模样,蹲在炉边熬粥的模样,在厨房忙碌半天,端上一桌菜托腮看着自己吃下去,满眼期待的表情,那蛮横将自己扛上床抱住的模样,那张口闭口喊着师叔的模样... ... 风之夕抚住胸口郁结,却抚不住阵阵坠落。 为什么会这样,心里为何像是被掏去一块? 一月之后,南昱的信来了,是写给明朗的。 明朗将信带到梅苑念给他听: 师兄安好: 东岭这个地方,该怎么说呢!比起南谷来说,少了几分规矩,可多了许多趣事,甚得吾心。幸得旧识林柯关照,食宿尚好,教习的师父们也没有南谷那般死板,皆很随性,时常学着学着就带着弟子出海打渔了,青龙台原来是一个岛,东岭法谈会都是在那举办的,可惜今年在西原,看不到那群帆过海的景象了。 课室理论甚少,多为实践修习。 转告南光,小黑偷跟着我跑了,不必担忧。 一切如常,师兄莫挂,代问师父安好! 南昱敬上。 明朗小心翼翼的将信折回,偷望了一眼风之夕,突然有些后悔将信带来,信中详尽问候了南谷的所有人,却只字未提风之夕,甚至连代问师叔安好这样的话都没有。 风之夕听完后,淡淡说道:“以后不必再念与我听。” 思痛 转眼三月,风拂杨柳,万物复苏。 南昱来信甚少,言语中也从未提及他的师叔,明朗的回信则相对频繁啰嗦,洋洋洒洒详述了南谷所有重要之人的日常和动向,这其中也包括风之夕。 南昱启阅明朗的来信,粗略扫过他事无巨细的絮叨,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那几句关于风之夕的描述上: 第一月: ... ...自你走后,师父甚少出梅苑,常立于院中发呆,一站就是许久... ... 第二月: ... ...我有一日经过你的住所,竟发现师父在你屋里坐着... ... 第三月: ... ...师父最近胃口不好,送去的饭食都没怎么动... ... 第四月: ... ...师父离开南谷已有快一月了... ... 南昱将头埋在桌上,不见情绪。 康都城神院内,召一嫌弃的望着他的弟子。 “你要在我这赖到什么时候?” “师父这里清净。”风之夕将药碗端给他:“该服药了!” “你梅苑不清净?我最烦你这个了,说了不吃不吃,你还每天熬熬熬,你这是怕我死得慢,要早点送我上路吗?”召一一边抱怨,一边还是接过药皱眉喝下。 “我熬我的药,你发你的牢骚,互不干扰!”风之夕不紧不慢。 “臭小子,快回去吧,你不在南谷我不放心!”召一焦头烂额道,翘着胡子一顿数落:“一天长吁短叹的没个好脸色,管着管那,连酒都不让我喝。没事找事,几十年乱中有序的书房硬是让你给我弄整齐了,害我想找本书都难。你就是故意来折腾我的!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我真的受不了这活罪,你就走吧!” “那叫乱中有序?我帮师父归置一番不好吗?” “不好!” “那你告诉我刺客之事,我便走!”风之夕堵上一句。 “滚蛋!” “师父,我体内之物,不是普通的阴煞之气吧!” 召一表情一滞:“何来此问?” 风之夕浅笑了一下:“随便问问,倒是师父甚为紧张。修行之人淡薄生死,二十余年谨遵师命,从不敢有半点逾越,不过照师父的反应来看,我应该是个短命相。师父其实说也不说,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召一一声叹息:“孩子,我知你心思纯净,可有些事,是你我都无法控制的,也许到时候,你第一个恨的人,就是为师。” “若真是命数,恨有何益?” 师徒二人皆沉默不语。 ... ... 东岭高修弟子宿舍外,敲门声轻重适当,伴随着谨慎询问:“南师兄,上课了!” 屋外正是那破格提为高修的模范弟子邓夏,见南昱脸色晦暗立刻收了笑意:“你怎么了?” 南昱的轻咳声有些异样,深吸了一口气沙哑说道:“无事,走吧!” 邓夏一边走一边偷瞄着他的同门,自来东岭后,这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弹,甚至都不怎么笑了。 东岭的课堂比起南谷,可以说就是个集市,弟子们站没站样坐没坐样,东倒西歪的闹成一片,直至讲学的长老进来也没什么大的改变,貌似那先生早已习惯,心不在焉的往堂下一扫,便知道又多了几名逃课了学生。 授课的长老名叫广姬,听上去像个女人的名字,却是个实打实的男人。算,是吧! 亢宿广姬弱冠年少,生的眉清目秀,恬静优雅。 明明很是干净的座椅,他偏偏在坐下前还要擦拭一番,袖中抽出一块手帕铺上,方才缓缓坐下,兰花指轻翻书页,清了清嗓子:“咳咳,今日我们讲宗史啊!青龙宗起源上古,轩辕族御神龙而降世,携神木而栖东方... ...” 堂下依然七嘴八舌闹哄哄一片,南昱皱眉看着,这要是在南谷,早被罚个屁股开花了。 旁座的邓夏坐的笔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那样子似乎在极力的维持着南谷形象,也想在这乱象中起到一点表率作用,可对东岭弟子来说皆是枉然。 直到人群里有人手指抵唇发出嘘声:“别说话了,广姬要哭了!”嘈杂声方才渐渐平息。 南昱往上看去,不禁懵住。 广姬长老泪眶盈盈望着堂下,声音微颤:“你们若是不想听,就出去,我也懒得费这劳什子功夫!” 南昱才想起东岭传言有四怕:宗主沉思,花奚微笑,季空较真,广姬流泪,无一不奇葩。 前三个都好理解:简万倾油嘴滑舌,谁听谁受用,就怕他一言不发。花奚的笑脸中看不清喜怒,季空死磕起来要人命,就不知这广姬流泪为何让东岭弟子如此惧怕。 可好歹一堂课有序讲完,听得是无滋无味。 东岭的师父们上课很不严谨,广姬都算认真的了,其他的几位长老授起课来,宛若儿戏,似乎更多的是在看这些弟子的笑话,这里面以心宿长老花奚为甚。 花奚擅长迷惑之术,即狐族魅术,将一众高修弟子聚于室中,再施术做法。 顷刻间宛若置身勾栏瓦舍,身边无数妖媚女子,不,还有男子,总之玩得很野很大。 幻境中的男女可以说得上绝色,极尽挑逗姿态,勾魂摄魄,化骨软语撩过耳畔。要命是这些绝色还不光是面皮好看,性情也各异,声音气质也不同。 “哥哥,那日相约湘萧桥,为何苦苦等不来你的踪迹?”楚楚可怜型。 “公子,今夜我会让你亲尝何为真正的男人,你可要轻些... ...”放浪轻浮型。 “小子,你再看我,小心老娘吃了你。”嗯,母夜... ...勇猛型。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痴情型。 ... ... “美人拭泪,我见犹怜,可将心事尽诉于我 ... ...”风流才子型。 “兄台,龙阳之事可有了解?” ... ...恶心型。 连东岭这些见过世面的高修弟子都有些招架不住,更别说门风严苛的南谷弟子了,一个个被撩拨得晕头转向,不知所在,若是忍不住上了手,立即会被控住,剩下的就是在场中痴痴傻傻,或哭或笑,丑态百出。 就连平日里端正严谨的邓夏也难逃一难,被魅术撩拨得满脸通红,眼神迷离。 直到“哗啦”一盆水泼到头上后,一帮人才缓过神来,羞愧难当。 邓夏受不住,当即就蹲下抱膝嘤嘤嘤,哭了。引来一阵嘲笑。 南昱置身其中,望着眼前的幻像,看来自己除了不喜欢女子,原来对男子也毫无兴趣。 这一发现让南昱泛起一丝苦笑,如痴似狂喜欢着的,唯有那个人,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只要是他就行,宿命一般。 花奚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看着神色恍惚、表情各异的弟子们,乐得哈哈大笑,目光看向南昱时,皱眉上下打量一下,换了一副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南昱对这样对待幻术课很无感,他也不打算去学这样的东西,男儿大丈夫真刀真枪相向,拼的是你死我活,这些迷惑人的伎俩在他看来上不得台面。 而东岭许是因为临海,人也一个赛一个的浪。 若花奚像个神经病,那季空就是个疯子。不过他的疯,很对南昱的胃口。 尾宿长老季空擅格斗,不来虚的,皆是真刀真枪,除此之外,还有助兴的东西,那些东西,就是猛兽猛禽。上他的课除了要有极好的身手外,还得够胆。为此还给自己设计的实践课程取了个响彻云霄的名字——“困兽之殇”,说白了就是把一堆人往一个圆井中一赶,再根据他手头上猛兽的数量和品种投放其中,然后把四周出口一堵,让井中人和兽自行厮杀。 用他的话说,若是连几个畜生都收拾不了,别跟人说在自己手底下练过,会丢他的人。 这也算了,可他的“困兽之殇”常常会引来围观,井口站满了人喝彩的喝彩,嘘声倒彩一应俱全,就差往里面砸石头助兴了。 索性抓来的凶兽皆无灵性,只是荒野里呆的久又饿极了,见不得活物,口水悬挂的红着眼望着眼前的只是一个个会动的食物,哪管对方是什么修为,看上去甚是吓人,真打起来也不至于会让众弟子落败。 “邓师兄加油啊,手别抖啊!”围观的人有点幸灾乐祸,若花奚的幻术是用来撩拨勾搭人的意志,那这困兽之殇纯属就是练胆的。 邓夏人缘其实很好,为人小心翼翼又礼貌得体,深得东岭内门弟子们喜欢,可以说是南谷弟子的代表,可偏偏就是个胆小的弱鸡,往这兽笼中一站,剑都拿不稳了,紧紧贴在南昱身边。 上面的人或是取笑,或是加油鼓劲,甚是热闹,而季空更是搬个椅子坐在旁边抱手看戏,才不管下面的人心里什么感受,最好能吓得尿裤子。 “跟在我身后。”南昱说道,手一伸,夕无剑在握,挥剑砍倒了一只扑上来豺狗,回头交代邓夏:“跟紧了!” 话音刚落,飞身往前扑去,剑到之处血光四溅,惨叫连连,邓夏哪见过这种阵势,别说举剑击杀了,光是紧跟南昱躲在他身后都有些困难,加之南昱身形极快,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转眼间已将一片品种各异的野兽斩杀在地,血迹顺着剑身滴淌一路。 可南昱似乎并未过瘾,杀光身边的,便去击杀正与其他弟子纠缠的野兽,手起剑落,一片红光在眼前洒落,血迹落在地上。 季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井下的南昱,这人是在抢着杀吗?疯了吗?还是杀红眼停不下来了? 数十个野兽瞬间已经被南昱斩杀了一半,满地血污滑得都让人走不了道了。 南昱心里堵得慌,季空这“困兽之殇”的游戏就如同为他量身打造一般,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情绪出口,根本停不下来。 高修弟子们渐渐停住了动作,挤到了一处,不可置信的看着南昱一个人与那群野兽厮杀。 井上围观的人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声音了,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那个大声喊叫着与群兽打成一片的南谷弟子,似乎比起野兽来,他眼中的杀气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南昱挥舞着夕无剑,剑光闪烁如同星云,所到之处扬起红光一片,那一抹红让他兴奋,也让他心痛。 你去哪里了?你在哪里? “啊... ...” 围观的看着南昱在兽井中嘶喊,这南谷弟子怕不是真的发狂了吧! 南谷。 “师父,你可回来了!”明朗瞧见风之夕的马车驶进谷,喜出望外:“你快回梅苑吧,南师弟给你捎东西回来了。” 风之夕好不容易松了一月的心,因为明朗的一句话,又骤然一紧。 回到梅苑屋内,一个黑色盒子显眼的放置在桌上,风之夕望着那个盒子,久久没有伸手去开。 回到熟悉的地方,拿起熟悉的书本,却看得心猿意马,提笔往往停滞不落,忘了要写什么。 于院中踱步立于梅树下,枝头的春意却换不来一丝心里的惬意。 熬了半日,终于长叹一声,回屋将它一手掀开,入目怔住:满满一木盒的信! 风之夕望了许久,妥协在挥之不去的牵引下,将信缓缓开启,仿佛打开的不是信,而是一个世界。 随着南昱的笔迹映入眼帘,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 ——师叔安好: 加上南谷的最后那几日,已是半月未见,这是我在东岭写的第一封信,多撕毁不计,竟无一成书,不知会否寄出。东岭所见皆同耳闻,门风不紧,言行无拘。相形之下,南谷真叫严苛,琐碎不表。 师叔可还在怪我?那日我举止癫狂,言行无状,想必吓坏你了。可字句肺腑,不表不快。事已至此,再无从更改,情据心底,无从抹灭,挣扎无果,逃离无用,所有尝试皆是徒劳。 哪怕从此遭师叔厌弃,世人诟病,我将万劫不复! ... ... 风之夕只觉心如堵石,呼吸不畅。 放下信步出房门,月下枝头梅花含苞未放,待稍微平复了些许情绪,方回到屋内,开启了第二封信: ——师叔安好: 今日出海,见识了东岭之人宛若游龙,男女亦然,我也因此水性大增。大海辽阔,心胸为之一广。所见皆奇,常想若你在侧,会是何种表情? 东岭之人擅控幻术,眼花缭乱中难辨真伪,七宿长老和弟子各有千秋,简氏宗主与陵光君有的一拼,都不喜管事。东岭事务皆是箕宿长老岳伍代劳,此人不苟言笑,甚难接触。除了与林柯走得近些,尾宿长老季空和心宿花奚也算好相处,对我关照有加。蛟宿很是神秘,一直不得见,据说是隐修了。 对了,小黑鼠告知我可在青木海布下索灵阵,唤醒我那命定灵兽,我不知那索灵阵为何物,此事也不便询问求教。 只恨身在梅苑时,没有专心研习阵法,师叔的谆谆教诲犹在耳际,宛若昨日。 举目皆是旁人,想见之人唯在梦里。 ... ... ——第三封—— 师叔安好: 我给明朗写了信,信中提及之人甚多,唯独不敢提你。我知你定会看到那封信,就算你不看,你的乖徒弟也会读给你听。我不知你看到我信会作何感想,会是何种表情。就像那日你背对我一样,我不知当时你的脸上是嫌恶,还是恼怒? 那日失态流泪,平生首次。 对师叔来说,应是眼不见为净吧! ... ... 风之夕深深叹了一口气,心纠一处,久不得释。 ——第四封—— 师叔: 一月过去,我已疯魔。 本以为见不到的人和事,便不会再想,谁知思念更重,心痛更甚,日夜皆不得安宁。明朗尚未回信,我无处得知南谷消息。不该一时冲动来到东岭,游学修习本是好事,也是为了兑现我当初与你承诺。只是后悔临走未能见你一面,与你话别,与你相约归期。 师叔,你可安好? ——第五封—— 师叔: 明朗终于来信了,我想知你为何在梅苑中久立,可是,为我? ... ...你可安好? ——第六封—— 师叔: 你为何要去我的屋里,可是睹物思人?你安好否? ... ... ——第七封—— 师叔: 为何不好好吃饭,就算明朗做得再难吃,就算你再恼我.. ...无论何故,千万别拿身子置气! 你一向不会照顾自己,别人不问,你便不说。 风之夕,求你对自己好点行吗? 你让我怎么才好办? ... ... ——第八封—— 之夕: 你去了哪儿了?为何不在南谷,你在哪里? 之夕, 之夕 ... ...我好想你! ——第九封—— 之夕: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整日如行尸走肉般,满脑子都在想你在何处,我该去哪里找你... ... 第十封: 之夕: 你在哪里?再没你的消息,我真的快要疯了! 之夕... ... 第十一封: ... ... ... ... ... ... 第二十七封: 之夕: 思之如狂,辗转难安!我终决定将信尽数寄出,无论你在何处,望明朗能辗转至你手中。阅后你有何感想,作何决定,我皆无怨无悔,心事尽释纸上,此生再无别处所托。 是弃是存,凭君一念。 只求你,让我知道你安好。 .... .... 风之夕将一滴泪痕折入信中,放回盒中,灭灯缓缓上床。 竹海万籁寂静,皎洁月色凄冷深沉,浸洒枝头,一朵红梅黯然开放。 梅开 康都京城,皇宫宣政殿内,秦王南宫静正候在一旁等他的皇兄得空。 “陛下,西月国自去年悔婚后,今年的岁贡就少了许多,是否派使臣前去催贡。” 文帝眉头微皱:“嫁给我天圣将军委屈她了吗?还使脸色闹脾气,派什么使臣,直接甘宁关外驻军压进十里,练兵威慑。” “陛下,三思... ...” “陛下... ...” 群臣皆大惊失色,纷纷出言阻止,只有秦王南宫静因身子重也没打算起来,作为一个闲散王爷,不理朝政这件事要彻头彻尾,事不关己的看着殿中几位重臣你一言我一语的权衡利弊。 “好了!”文帝见他们争论无果:“甘宁关统领是谁?” “回陛下,正是李沧澜将军。” “那正好!让他以迎亲之名前去,十万之众的迎亲队伍,还不够她西月公主威风的吗?” “陛下,此举有挑衅之意啊!” “你说的对,就是挑衅,大国资本。西月蛮夷若知进退,就不会因此事减少岁贡,他们想试探,朕就回一个态度,对一个不懂迂回的国家来说,越简单的办法越有效。李尚书,你意下如何啊?” 兵部尚书李安平一直未发一言,被皇帝点名后并不慌张,行伍出身之人行事皆简单粗暴,却唯独这个李安平不同,虽出生将门,世代英豪,到他这代却碌碌无为,一方面是国无战事,加之他本人行事内敛。反而他的长子李沧澜更有将门风范,铁骨铮铮,十六岁便自请随军历练,二十岁就能独当一面,镇守西方甘宁关。 “一切听凭陛下定夺。”李安平道,无悲无喜,仿佛那要前去叫阵之人不是他的儿子。 “就这么定了。” “臣遵旨!” “对了,你还有个小儿子,叫什么来着?” “犬子李焕然。” “对对对,李焕然,现在何处任职啊?” “回皇上,在康都府做文书。” “叫他到礼部去做个郎中吧!”文帝赞许道:“那孩子文章好,朕喜欢,经常到殿前行走,多跟朕亲近亲近。” 李安平大惊失色,文书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这皇帝一提就是四品郎中,慌忙跪地:“陛下,小儿才疏学浅,不堪大用,臣惶恐!” “惶恐惶恐!朕就是要抬举他,哪有你这样当爹的?”文帝没想到这李安平不仅怯懦,还如此胆小:“退下吧!” 一旁的太监总管拼命的示意,李安平才回神过来:“谢陛下隆恩。” 总算大殿恢复短暂的宁静。 “醒醒,唉!醒醒!”秦王南宫静脸被拍的啪啪作响,睁眼一看文帝正举手站在他跟前,南宫静扭动了几下身子从椅子上起来。 “皇兄忙完了?” “你呀心真大,宣政大殿也睡得着,朕就睡不着,别说大殿,在寝宫也睡不着!” “皇兄是太过操劳了!”南宫静忧心道。 “哪有皇帝不操劳的?”文帝拉起南宫静:“陪朕出去走走。” “陛下,昱儿在东岭那个地方,臣弟很是担忧啊!” 文帝缓步在御花园石路上,将就着南宫静的速度,也开始听他怨妇般的念叨:“你说就在南谷多好,离家也近,东岭那个地方,岂不说民风乱七八糟,据说还有狐狸精会幻术呢?他来信说不时就会出海,在什么荒岛上历练,那没着没落的地方,浪大风急,唉... ...” .... ...文帝忍俊不禁,又压了回去。 南宫静一脸的愁容看得他差点就惭愧了,仿佛眼前这个才是南昱的亲爹,自己是后爹。一时又不知如何安慰妇人一般的南宫静,几次想张口,又觉得三言两语怕是堵不住亲爹的嘴,索性就由他说个痛快,自己最后做个总结就算了。 一路上,南宫静边说便走,累得大汗淋漓,文帝就找着地方给他歇气,然后继续听他如何抱怨修炼之苦,东方凶险之类的。 终于南宫静意识到旁边的皇帝没有任何表态,便住了口,偷瞄了文帝几眼皆看不出情绪,便自己开始在心里继续抱怨。 “说完了?”文帝感觉耳朵都快满了,皱眉问道。 南宫静不语,此刻正在腹诽得激烈昂扬呢。 “放心吧,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我看着呢,出不了事!”文帝拍拍南宫静圆乎乎的肩膀,起身走了:“你管好你的花草就行了!” 南宫静坐在御花园里,半天回味不过来文帝说的话。 东岭青龙峰上,一行弟子从课堂散学出来。 “南师兄,这几日怎么不见久荣师兄啊,课也不见他来上?”邓夏道。 “不知道!”南昱哪会关心这些。 来到东岭四月有余,转眼入夏,东岭的春纳外门弟子应试已过,南昱也无心去看,听人说不如南谷那般严苛,更多选的是样貌,看的是谁给的钱多,都知东岭风情,来者也无心问道,更像是猎奇狩艳。 邓夏常在感叹这光阴如箭,南昱只觉一日三秋。 自那个盒子寄出去后,心里随即如同被掏了个大洞。 回到住所,见到林柯手拿一物貌似久候多时:“南兄,有南谷来的东西给你。” 南昱只要听南谷二字,心里都会莫名一动。 林柯将一个小盒子交到南昱手里,笑道:“这可是未经驿站,专人送来的,来人还在宗主殿内呢!” 南昱心里一阵狂跳,一时不知是该先开盒子,还是先去孟章君那里会见南谷来的人:“可知来人是谁?” “好像是鬼宿长老。” 全尤,他怎么来东岭了?南昱禁不住一阵失落,细想一下,若来的是风之夕,反倒不正常了。 回到屋里举着小盒子反复端详,明朗来信虽然长篇大论,也不会到要用一个盒子来装的地步。 带着期许也带着害怕,南昱将盒子打开:面上是一张折叠的纸,摊开后只见几个字“索灵阵法图”。 南昱顿觉百感交集,这是风之夕所绘,旁边的小字详尽说明了阵法图的使用方法和咒语。 是他?他看了我那些信了! 南昱猛的望回那个小盒,下一刻便觉呼吸停止:梅花香囊! 绣着梅花的黑色香囊静静躺在盒中,久违的气味隐隐飘来。南昱将它轻握在手中,微颤举至鼻尖轻嗅,心跳随之加速,这是他的味道,真真切切独一无二的风之夕的味道。 香囊下面,还有一封信,封面未题字。 南昱激动得有些发晕,将信封拆开,抽出信纸发现另有他物,展开一看,一只红梅被信纸包裹住,花瓣有些焉塌褪色,好在尚未散落。 南昱小心翼翼的将梅花放在桌上,视线回到那清秀锐利的字迹上,信如其人,寥寥数语: ——已回,勿念。 阵法图不可留,熟记于心后即焚,索灵阵对内力需求极高,慎行。 梅苑花开,与君共赏!夕 南昱将那为数不多的字句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刻在心上,方才不舍的将信折回。 抑制不住的心就要跳出胸口,急得又在屋里跑了几圈,还是忍不住高喊了一声。 他最后的落款,不是浣溪君,不是师叔,也不是风之夕,一个单字,却胜过千言万语扑面而来,刺激得南昱近乎发狂。 “阅后你有何感想,作何决定,我皆无怨无悔,心事尽释纸上,此生再无别处所托。” 他看了信,他回了信。 他将香囊给了自己,是那个意思吗? “是弃是存,凭君一念... ...” 他摘梅相赠“梅苑花开,与君共赏!” 风之夕不会说出喜欢这样的话,也不会直接表达思念之情。 他若无心,完全可以不回信,可他回了,梅苑花开,与君共赏!字里行间没有以长辈自居,他接受了。 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心里有我。 心里那个大洞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满得都快溢了出来。 打开房门,外面平常的景色,南昱此刻看来觉得宛若蓬莱仙境,隔壁弟子们的喧闹声也悦耳了好多,看谁都那么顺眼。 “呦!南兄有什么好事啊?这么高兴!”一路上被人调侃得也那么舒服。 “喜事!”南昱嘴角扬起就收不回去,往孟章君的大殿走去,满脑子都在想着风之夕写信时的动作,他摘下梅花的表情,他落下最后的字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南昱不满足于只字片语,想要再去向全尤打听一二,只要是关于风之夕的事,哪怕是他穿了什么衣服,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对他而言都是甘露,能将他那颗快要枯竭的心滋润复苏。 有些关系的变化只是顷刻之间,他与风之夕之间,再也不会是简单的师徒情分,一种不可名状的暧昧微妙而生,以至于当他看见全尤时,都不再是以前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清楚,有一种你们都不知道的秘密深藏心中的刺激,也有一种因为与风之夕有关的人带来的亲切。 对于南昱而言,他不再只是一个南谷的弟子,而是与风之夕有了某种特别关系的人。尽管与他相距千里,修为也是天渊之别,可这恰恰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将心交给他,他收下,这就够了。 “南昱!”全尤见了南昱并不意外:“东西收到了吗?” “全长老”南昱笑脸迎上,觉得看全尤那双阴阳眼都意外的亲切:“有劳了!” 爱屋及乌这件事,同样也发生在孟章君身上,自南昱来到东岭,他就对他格外优待,关怀备至。哪怕南昱从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他也乐此不彼,见了就是一脸和善关切:“全尤难得到东岭来,索性召集一下南谷的几个弟子,我给安排上宴席,你们好好叙叙旧!” 全尤表示客随主便,南昱只想借机说话,于是喜好热闹的简万倾叫了一堆人摆上宴席,算是给全尤接了个风。 与南谷规矩不同,这东岭宗门饮酒作乐之事常有,倒是搞得一众南谷弟子看着全尤的脸色,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南昱习惯入乡随俗,也不拘泥,端起酒杯就拉过身旁的全尤:“全长老你若不喝,弟子们怕都不敢喝了。” 全尤虽面有难色,还是将酒轻抿了一口,算是给大伙带了个头。 “全长老前来东岭,不会只是送东西吧!”南昱问道。 全尤犹豫了一下:“另有要事,不便透露。” 好吧,我也没兴趣打听,可全尤接下来附在他耳根说的话,让他不仅是兴趣大起,更是毛根直立:“我来捉鬼!” 你这不是不便透露吗?还是故意说出来吓唬我的,南昱一时愣住,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摸门不着脑的问了一句:“师叔知道吗?” “回屋再说,你须助我一臂之力。”全尤越是神秘,越是搞得南昱七上八下,都忘了要跟全尤打听什么了。 回到全尤的独立住所,全尤关闭房门,设结界屏蔽了视听,一黑一白两只瞳孔看得南昱后背发凉:“现在就你我二人,浣溪君说可信你,我便将此事说与你听。此人对我有防备,你只需助我将此符放在他身上即可。切记,一定不能让他察觉。明日我会假装离去,再到青石镇上等候你的消息,一旦符咒上身,我便可启动阵法。” 南昱听得云里雾里:“全长老说的他,谁啊?” 蛟宿 如全尤所言,次日和南谷弟子一一告别后,他便离开了东岭。 南昱怀揣着全尤给他的灵符和秘密,带着第一次参与长老级别任务的兴奋和紧张,开始去接近那个据说有鬼附身的南谷弟子,再找机会将灵符拍在他身上,还要拍得自然,最好后者浑然不觉。 “久荣兄。”南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这几天怎么不见你来上课啊?” “就他们那些课,我看书就行,不必听!”久荣回过头。 呵!得了个法谈会翘楚就这么狂啊!南昱暗暗摇头,紧步上前扶住他的肩,却被久荣一闪躲过:“南师弟有事?” 南昱心想这翘楚怎会如此谨慎,难道看出了什么端倪? “就是想问你一会要不要一起出海采蚌。” “好啊!”谁料久荣满口答应,这倒是让南昱十分意外:“天气不错,一起去玩玩。” 天气是不错,风和日丽,南昱心里奇怪什么样的鬼怪会附身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可全尤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对,以久荣这种普通火灵根的修为,怎会轻松就过了那寒冰阵,定是借助鬼怪之力了。 南昱打的主意是趁久荣出海回来,一伙人换下湿衣之际,将灵符塞进他衣袍的夹缝中,这样不易被发现。 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待一行人出海采蚌归来,远远就看见岸边早围了一群狂蜂浪蝶,南昱暗叫不好。 “哈哈,南兄,你的仰慕者们等着你的珍珠呢?”一个东岭弟子打趣道。 “还是南兄魅力大啊,一来东岭就引得一杆女修失了心智,前赴后继的扑上来。南兄可否将秘诀传授一二啊!” “南兄样貌俊朗,这点我怕你多少秘诀都比不来!” “唉!东岭这些女人啊,只看脸!” “不看脸,难道看你灵根啊!” “哈哈哈!” 南昱只是觉得头很痛,这帮女修们根本不知矜持为何物,见到喜欢的男子都是直抒胸臆,毫不含蓄。举止言行更是让人不寒而栗,若不是自己上了门栓,半夜爬进来都不是没有可能。 南昱不胜其烦,一会这伙狂蜂浪蝶一哄而上,自己怎么去找那久荣的衣服? “快点,将你们的珍珠都给我。”南昱招呼船上的弟子:“回头请你们喝酒!” 众人也不吝啬,纷纷将自己手里的蚌珠递给了南昱,满满一包。 “南兄是要雨露均沾吗?” “哈哈哈!” 说话间船已靠岸,岸边的女修们早已迫不及待,挥舞着长袖。 “南昱,有没有给我带珠子啊?” “南哥哥,你答应我的呢?” “南昱,你衣服都湿透了,快来我帮你换上吧,我给你缝制了新衣!” “我也做了,阿昱穿我的!” 南昱只觉得耳朵都吵麻了,在一群女修的簇拥下下了船。 落地后,南昱拔腿就朝沙地那边跑,身后一群嗡嗡嗡的也跟了上去。 南昱扬手将珠子往空中一撒:“这里有三十九颗珠子,谁捡到算谁的啊!”珠子纷纷掉落在沙滩上,女修门一窝蜂涌了上去,趴在地上就开始捡。 南昱趁着其他弟子还在岸边换下湿衣,赶紧跑了回去。 “南兄,你不换衣服吗?贴在身上多难受啊?人家不是给你准备了新衣么?” 南昱一边脱下外袍和上衣:“久荣呢,怎么没见?” “久荣兄回去了,说回屋去换!” 我去! 南昱心里一沉,还没来得及将脱下的湿衣服重新穿起,远远看见那一群嗡嗡嗡又过来了,只好赤着膀子抱起衣服往住所跑。 “南昱,等等我啊!我给你衣服!” “穿我的,穿我的!” “我不要,多谢了!”南昱头也不回,将嗡嗡嗡们远远的甩在身后。 “阿昱,你说的三十九颗珠子,怎么只有三十八颗啊?” “哈哈哈!”男弟子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一颗巨大的黑珠,他藏着呢!” “给我!给我!” “阿昱,你是不是留给我的啊!” 嗡嗡嗡又跟上来了。 南昱宛若捅了马蜂窝,慌不择路间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停步定睛一看,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正盯着自己赤/裸的上身,南昱慌忙将衣服套上。 奇怪的是后面突然没声了,回头一看,女修们眼神发憷看着南昱旁边的女子,纷纷俯身行了礼,回头一窝蜂跑了。 南昱张口结舌看着女修们跑走,这帮人还有怕的人?莫不是什么长老之类的吧!女子一言不发打量南昱了一番,疑惑脸就走了! 南昱顾不得其他,回了住所直奔久荣房间,却见房门一开,久荣衣衫整齐的走了出来:“南师弟怎么不多玩一会?” 一语双关,南昱当即泄了气。 这第一回合搞砸了,得另想法子,看来只能夜里潜入了。 南昱从那七脚师父的身上除了学到一身上乘的轻功,还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活计也没少学。那七脚本就是梁上君子出身,偷鸡摸狗的事自然干过不少,捎带脚便教了南昱些飞檐走壁、撬门换锁的杂活。 入夜,待众人都睡去,南昱换上夜行衣蒙了面,开窗跳出屋外。蹑手蹑脚来到久荣房前,还未靠近,只听房门吱呀一响,一个黑影自房里出来,南昱顿住脚步定睛一看,正是久荣。 他这么晚还穿一身黑衣,要去哪里?南昱屏息躲在树后,见久荣左右查看了一下,往一处庭院走去。 那个方向,不是东岭内殿吗?南昱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久荣脚步轻疾,很快过了主殿青云殿,往后院走去。那后院是孟章君简万倾的住所。南昱觉得此事甚为蹊跷,先不说那附着在久荣身上的鬼怪是何物,这南谷弟子深更半夜进入东岭宗主房间的动作,已经让人匪夷所思了,莫非他俩... ...不会吧!咦!南昱摇了摇头,这也太那什么了!不管了,先跟上去看看再说。 不出所料,久荣绕过几个回廊后,进入了一处亮灯的屋子,正是孟章君的房间龙吟阁。 南昱飞身上房,自他跟着台念东在南谷上蹿下跳如履平地,如今的轻功早已非比当年。上房揭瓦这样的事更是得心应手,自房顶往下一看,房中的孟章君站着,久荣却是斜躺在靠椅上,傲慢姿态与神色似换了一个人,甚至连声音都变了:“这身皮囊真是不堪用啊,修为如此之低,唉,有心无力!”南昱顿觉汗毛都立起来了。 “哈哈,先生太挑剔了!要不,换一副?”是简万倾的声音。 南昱对自己刚才还怀疑二人有染的想法顿觉得幼稚,这情形岂会那么简单。 “罢了,这皮囊出入方便。怎么,简宗主还是不肯引我去看那神木吗?不是说好的吗?” 平日的久荣说话不是这个样子,此刻定是附身在他身上的鬼怪无疑了。 “先生莫急啊,等你助我成了大业,我自然会将神木拱手奉上。”简万倾满脸堆笑,对那鬼怪似乎还有些忌惮,说话语气甚是有度。 “只怕你还打了别的主意吧!”假久荣哼了一声:“你我两界本无瓜葛,可若是你还有别的心思,莫怪我不留情面!” “呵呵,怎么敢呢!先生威力震慑天下,简某有幸能结识已是荣幸之至,定当效犬马之劳,替先生完成心愿!” 南昱一惊,这鬼怪是何许人物,让目中无人的简万倾如此俯首帖耳? “我哪有什么威力啊,你觊觎的怕是我家殿下之力吧!” “先生说笑了!”简万倾一摆手,不自然干笑两声坐下。 “我家殿下尚在混沌之中,我只盼他元神能早日冲出封印,重返乾坤,届时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可你也要记得你我的约定,将神木交与我毁掉。” “先生有所不知,神木毁,青龙出,若不到那个时候,你给我一百个胆我都不敢轻易去动那镇海神木啊。再说我也打不开那青木海的结界,不过你放心吧,我会抓紧收集流落在外的神木器件,找到木箭,再想拿到神院那个神木锥,届时再将东海神木一除,先生可高枕无忧。” ... ... “先生?” ... ... 南昱在听到木箭的时候,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突然屋里没了声息,探头往下一看,那久荣正抬头望向屋顶,南昱一惊慌忙闪开,不好,被发现了!顾不得满腹疑虑,飞身跃下房顶。 “什么人!”龙吟阁里面的人已经出了房屋,往这边追过来。 南昱慌不择路,加快步伐穿梭在回廊间。此刻定不能回住所,得往东岭外面跑。 行至一处岔路,一时辨不清方向该走那一条,身后脚步声逼近,这么快? 自己已经算是身形极快之人了,真是见鬼了! 突见前面路上扔出一块石头,似在指路?南昱想也不想就往那小石子的方向跑去,一路上,不断有小石子跳出来,指引着去路,来到一处围墙前,南昱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嘴,身子往后一坠被拖进了一间屋子。 黑暗中不知是何人,口被捂住发不出声,也不能发声,听见外面脚步声疾速经过,路上还有那小石子丢在路面的声音,似乎将人引开了,直到慢慢听不见。 南昱才感觉捂住自己手一松,拉着他便走,夜色中见此人身形有些熟悉。 来到一处院落,那人将南昱带进屋内,关了房门点了灯,南昱才看清,此人竟是白天在路上撞到的女子。 女子用手比划了几下,见南昱一脸懵然,拉着他来到桌边,往杯中倒了一些水,手指蘸了在桌上写道:你究竟是谁? 南昱一惊,她是个哑巴? 女子继续写道:“你可知刚才有多危险?” 南昱点头冷静了一下,现在敌我莫辨,是否要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份,还是先看看再说吧:“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女子写道:“许姜。”原来她能听见,这就好办了。 “原来是蛟宿许长老,多谢相救!”南昱一礼。 “你是何人?”许姜写道。 南昱张口不知如何回答,迟疑之际,许姜一把扯下他的面罩,还没等南昱反应过来,竟撩起他的夜行上衣,不由分说的便扯出里衣,露出腰际,然后盯着不动了。 南昱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东岭的女子都是一个样啊,一言不合就要脱衣服,拉都拉不住,此刻女子已经将手松开,回到桌旁写道:“许宋是你什么人?” 南昱摇头,这人他的确不清楚许宋是何人:“晚辈不认识。” “南宫轼是你父亲?” 南昱瞬间凝固,抬头惊望着许姜,她怎么知道的? 身世 许姜见到南昱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声轻叹了一下写道:“我是你的小姨!” 南昱已经完全迷瞪,怎么又冒出来个小姨了? 许姜不断的将水迹抹去,又不断的写:“你腰间不是普通的胎记,是姐姐留下的龙钗印记。我昨日无意间看到,才会留意你的动向。姐姐许宋,是你的生母,曾是东岭宗主。” 南昱看着许姜写出的那些字发愣:“我母妃,不是一个普通的浣衣宫女吗?难产而亡。” “那是对外的谣传,今日不便多说,你过几日去找广姬,他会引你前来与我会面,我再慢慢告诉你。” 南昱回到住所,心绪难平,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那附身鬼怪似乎与孟章君简万倾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个修真之人,还是一宗之主,居然与鬼怪勾结,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他的大业指的是什么? 那鬼怪口中的殿下,又是谁? 他张口闭口不离神木,与风之夕遇刺的木箭,可有联系? 而那深藏不露的蛟宿许姜,竟然与自己有如此近的关系! 许姜看上去不似说谎,如她所言,自己腰间胎记摸上去坑洼不平,并非天生。可为何当今皇帝既将自己弃之门外,还要伪造自己的身世? 若母亲真是许宋,那她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所有的疑问搅和在一起,南昱辗转无眠,天色一亮,拿起桌上写好的信件,直奔青石镇而去。 比起贴符抓鬼这件事,昨晚听到的秘密更让他觉得惊骇,此事得尽快告知全尤。还有困扰自己的身世之说,能倾诉的人只有风之夕。 从全尤所住的客栈出来后,迎面就看见了久荣,若不是他身边还有几名东岭弟子,南昱几乎认为他的在跟踪自己了。自昨夜惊骇一幕后,现在看那久荣,无端就生出了几分寒意。 “南兄这是采买还是办差啊?”东岭弟子向他打招呼。 南昱搪塞了几句,独自往东岭方向返回。 “南师弟留步!”久荣却跟了上来:“我刚好也要回去,一起吧!” 南昱自顾走着,没有理他,不知该怎么和这个阴阳合一的家伙说话了。看上去虽无异常,可谁知道那个东西什么时候会冒出来。 刚才与全尤说起此时,全尤也觉得非同小可,捉鬼之事暂且放下,各自先回去。看全尤神色似乎知道什么内情,交代南昱不要轻举妄动,还说阴邪附身之人畏光,白日里不足为惧,尤其晚上需得小心。所以说眼前这个久荣,就该是正常的那个人了,可是全尤说与鬼魂契灵之人,彼此是可以交换意识的,这么说来,这久荣身体里,有两个意识,什么时候是谁,也不得而知了,还是保持距离吧。 “南师弟心事重重,莫非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久荣问道。 我该怎么和你说呢,南昱心想,我的烦心事太多了,其中一个就是你,你到底现在是人是鬼我都搞不清楚,怎么能与你敞开心扉啊! “嗯,甚烦!”南昱回想起以前久荣说话总是阴晴不定,明明一个弱冠少年,有时候说起话来却暮气沉沉。 “可否告知一二,让我为你解忧?” 解你个鬼啊!南昱觉得继续和这样的人说话估计会神经错乱,索性开始乱说:“久荣兄,你说那些女修,咋就这么烦人呢?可有办法让我摆脱?” “美人相拥,那是艳福啊!怎么南师弟不解这风情呢?” “是啊,我就是没这个艳福。”南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要做些牺牲了!”那久荣居然当了真,皱眉思索:“你只需与几位弟子和长老走得近些,女修们自然就远离你了。” 南昱顿住脚步:“哪几位?” “亢宿广姬,还有尾宿弟子杨子娇,房宿弟子木棉和桃离,还有... ...” “好了好了!懂了。”南昱打住他的话,这几个人不就都是那什么嘛!老子和他们一起... ...不对,老子与他们有什么区别? 久荣见南昱脸色忽暗忽灭,以为惹恼了他:“南兄莫要见怪啊,我只是随口一说,就当玩笑!” “行啊,只要能摆脱那些嗡嗡嗡,本公子就委屈点,先借他们的地界避避风头吧!” “嗡嗡嗡?”久荣皱眉不解的样子,南昱几乎就要觉得这是个正常人了。 “就那群狂蜂浪蝶。”南昱并非真想与那群断袖为伍,只是想起昨夜之事,不如顺着久荣之意与广姬接近,也方便日后与许姜见面,这样便不会引起不管是哪个久荣的怀疑。 “明白了!”久荣会意点头,举止得当,越看越不像是个鬼附身的人。 回到宗门,遇见前来相邀去静室修炼的邓夏。 东岭门风虽不严谨,可供弟子们修炼的场所倒是别具一格,尤其是静室,顾名思义便不是在喧闹之地,可也不是什么世外居所,甚至连居所都算不上,那是一个在礁石上修建的亭阁,一面靠山,三面环海,很少有人过来,不失为一个清净的修习之地。 南谷的弟子里面,南昱早出晚归的修习练功众所周知,勤勉的有些病态。 而邓夏是真的勤奋,南昱经常感叹此人虽天资不高,可贵在后天刻苦,将来说不定能混出国名堂。 两人一边朝海边走去,邓夏一边偷望着南昱,欲言又止。 “莫不是对我有意思,还偷摸看我。”南昱目视前方说道。 邓夏脸刷地一红:“南兄说笑了,我就是想说。”邓夏笑了笑:“也就看你现在人轻快了许多,我才敢说这个事。” 南昱斜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都不知道你前几个月的样子有多可怕!”邓夏说道。 “不会吧!”南昱回想了一下。 “真的南兄,说可怕也许过了点,不过你那时候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邓夏叹了口气:“你在南谷时也不会那样,整个人就像是遭了什么重创似的,也不见你笑,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我一开始以为你天天没命的练功是真的苦心修行,可见你在兽井里斩杀那些妖兽的模样,更像是泄愤一般,可又经常见你发呆,要么就是一脸疲态没睡好的样子,就觉得你要么心里有什么事,要么就是病了。” 南昱点了点头:“不瞒你说,我那时还真是病了,不治之症。” 邓夏疑惑的看了他半天,忽地一笑:“这么说南兄的不治之症痊愈了?” 南昱勾嘴一笑,跃上了礁石上的亭台,盘坐开始调息,心里却想着,若真是那样,那风之夕的来信简直就是神药,不仅这样,对南昱而言,药到病除之外,还提神醒脑,顺带着催情的功效。 南谷藏书阁,风尘仆仆的全尤将东岭之事告知风之夕。 风之夕听后眉头紧锁:“可有交代南昱,不要让他再插手此事。” “说了,我也觉得此事诡异之处甚多,叫南昱别再管了,专心修习。浣溪君对此事怎么看?”全尤见风之夕沉吟不语:“若那鬼邪真与简万倾有勾结,为何又要早早附身在我南谷弟子身上,直接去东岭不就完了吗,还是他在南谷有更重要之事?” “此事我会处理,你也不要管了。”风之夕见全尤眼神有些失望:“待我理出头绪,想出应对之策,自然需要你帮忙。” “好!”全尤方才恢复神色,对于鬼宿全尤来说,遇到这种事就好像看到可口的猎物,不让他管,难免寝食难安,可他的修为远不及风之夕,只能任其差遣:“那我等候浣溪君吩咐。” “南昱还与你说了什么?”风之夕莫名的想知道南昱事。 “对了,他有一封信给浣溪君。”全尤将信自怀中掏出,递给风之夕。 回到梅苑于房中坐定,风之夕开始看南昱的信。 信中南昱先是将那夜所见所闻之事又详述了一遍,也提到了自己的一些疑问和猜想,并将遇见许姜,以及自己身世之事告知,觉得此事不能听其一面之词,就算有胎记一说,见过自己胎记的人不少,虽有疑惑却也撼动不已,只待去信与秦王求证后,方有头绪。 风之夕第一次见他在信里这么一本正经,觉得此人成熟了不少,谁知看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妄下了定义: ... ...来信已阅,香囊夜夜置于枕边,梅香萦绕如伴你身侧,所梦皆是君影,醒来思念更甚。之夕可有想我? 落款是:奇无 风之夕嘴角不察的一弧,行至桌旁展信落笔。 康都神院里,召一回到住所,见一个神侍在他书架上翻找着什么,轻咳一声进了屋,那神侍见他有些慌张:“主持,您回来了?” “嗯。”召一闷哼了一声:“忘北,你到我屋里做什么?” “弟子就是想找几本书。” “找书去藏书阁啊,我这儿都是些闲书,看了也没用。” “弟子知道了,这就出去。” “嗯,去吧!”召一眼皮也不抬,揉揉腰到床上躺下,盯着门口冷笑了一声:“你要找的东西也不在此处,瞎费劲!” 东岭内门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女修愤恨不平的事,那就是她们心心念念的南谷俊俏弟子南昱,被几个断袖给拉弯了。 以前还争风吃醋的一帮子人,立刻同仇敌忾,吃不着葡萄说话也不甜了,酸溜溜的开始把那南昱说得一文不值。 “我早就知道他是那样的人,难怪对我的美貌不为所动。” “那广姬就是个狐狸精,我看他与南昱走的最近,就是他将我家阿昱带偏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她家的了。 “唉,果然好看的男人都不正常啊!” ... ... 风言风语不绝于耳,还不胫而走,就连南谷的弟子,也莫辨真假了,好在那邓夏为人板正,加上久荣告诉他们只是权宜之计,这才稳定了点人心,不过还是有个别人,将此事与那些东岭当着奇闻异事一封信寄回了南谷,供内门弟子们茶余饭后消遣调侃。 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明朗的耳朵里,大惊失色的就跑去给风之夕报信,谁知风之夕听了竟然面不改色,只说一句:知道了! 操心的人理解不了心大的人怎么想,只得将那份担忧写在信里,希望那只是个谣言,直到南昱回信证实,方才将那颗心放了下来。 其实若没有风之夕的首肯,南昱也断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造势,风之夕的来信中说道,自神院召一处已得知,南昱的生母的确是东岭人氏,姓许命宋,证实了许姜所言非虚,这才与广姬走得近,顺带着那几个兄弟一起造个势,将那些女修们挡飞,换来一段宁静的夏季。 时至现在,南昱仍然觉得自己与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尤其是那个广姬,虽然走得近,可也常常被他的绰约多姿和娇滴滴的声音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其他几个人还算正常,光外表也看不出哪里不对,就是相处时间长了,聊天之中才现端倪,龙阳之事不绝于耳,被南昱有意无意的听了些去。 夜里躺在床上,回想起那些口无遮拦的污言秽语,闻着枕边幽幽的梅香,南昱脑子里的画面顿时春意盎然。 南昱见惯男子光膀子下海摸鱼,毫无感觉。 可唯独风之夕不同,别说看他脱光,哪怕他肩头露出的一点肌肤,就足以让南昱心神激荡。带着那份激荡,闻着摄人魂魄的梅香,幻想着梅苑里那个人刚出浴的画面,手不自觉的朝身下伸去,臆想中强行带着他的师叔共赴巫山。 神木 南昱的感情来得直接而热烈,跟随本心且毫不犹豫: ——之夕安好,转眼分开一年过半,昨夜梦中与你相拥,轻唤我名犹在身侧,醒来竟隔千里,思君若狂。 而风之夕的情感更像镜中花水中月,若不是南昱对自己师叔有着深刻的了解,恐怕心会被他那种不咸不淡的表述方式泼得冰凉。 无论南昱在信中如何吐露思念之情,风之夕始终不会正面回应,而是将笔墨更多花在让他如何修习上: ——东岭起源悠久,能屹立四宗千年不倒,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门风松散,真才实学藏匿于虚实间,不可轻慢。 这一点南昱其实已经有体会,尽管不满风之夕来信言语清淡,还是能从蛛丝马迹中,咀嚼出浣溪君那么一点暗戳戳的牵念,比如有一句: ——还顾皆无影,空望东边月。 从许姜那里,南昱也对自己的身世以及生母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文帝南宫轼少年时曾入东岭修行,拜在当时的宗主许万山门下,也就是自己的外公。 在与母亲朝夕相处中,渐生情愫,后宫廷变故返京,二人再无联络。 当时南宫轼是化名,并不知其皇子身份的母亲许宋苦等无果,六年后一次出游中二人遇见。许宋喜怒交加,彼时的南宫轼已贵为天子,六宫粉黛,皇子三人,早已不是当初在东岭修行的青涩小生。南宫轼表示未忘旧情,愿接许宋到宫中长相厮守。于是,便有了南昱。 可后来为何许宋生下南昱后不知所踪,连许姜也不清楚,这些年,她也一直在四处打听姐姐的消息。 还有一个让南昱震惊的事,那就是孟章君简万倾,他竟然害死许万山后才上位宗主的,也是因为他,许宋不得回东岭。因解禁一些法术机关需轩辕血脉,他便将许姜中毒失声的许姜软禁。 四方宗主上位,论修为能力由神院授予牌掌管。 唯东岭不同,东岭的宗主之位的是世袭的,唯有轩辕血脉可以掌管,数百年间,四宗搅入乱世,又屡缝战火,轩辕一族几度改名换姓逃避纷争,但宗族血脉一直保留至今,这一传统神院也默认,并不干预。 简万倾为了名正言顺,编了一个许万山私生子的身世,因其无后人,许姜又无法说话掌管宗门,便顺理成章的坐了东岭宗主的位置。 在他之前,已继任宗主之位的姐姐许宋,为何会与南宫轼重逢,许姜一直怀疑是简万倾一手安排。 许姜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能让孟章君知晓,尤其是他的身世。因为在简万倾的认知里,当初姐姐许宋的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 “小姨,他说的大业,是指什么?”南昱在僻院里问许姜。 许姜与南昱的对话均是写在桌面上:“我还不清楚,不过他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那个人说的神木,是在东岭吗?” 许姜一惊:“他们要取神木吗?” 南昱点头:“孟章君说事成之后,会将神木交给那个人毁掉。” 许姜面色凝重,写道:“这不可能,能毁掉神木的只有朱雀业火,而且神木如今镇于青木海下,非轩辕族人不得入,又岂是凡人之力能将之拔出。” “小姨,我在百兽山时,遇见一只神猿,它和我说,与我契灵的灵兽在东方,我想知道是什么?” 许姜久久的望着南昱,写道:“百里神猿?” “我也不知道那大猴子叫什么,对了,小黑鼠应该知道,唉,你出来!” 小黑鼠听南昱在那自言自语了半天,早已急不可耐:“就是那只青龙啦!” 许姜吃惊不已,拉着南昱闭目,手指又搭在他的眉心探视了许久,这个动作当初风之夕对自己做过,可显然许姜的修为比不上风之夕,只见她写道:“青龙只听命于天灵根之人召唤,我探视不出来,不过可以一试。但青龙沉睡千年,怕没有那么容易。” 南昱立即将索灵阵之事告知了许姜。 “在岸上布索灵阵是没用的,找个时机,我带你入海吧!”许姜写道:“若你真是青龙契约之人,那你就是名副其实的东岭之主,再没有简万倾什么事了。” “好啊,什么时候?”南昱迫不及待,来东岭其实最大的目的,便是寻到自己的灵兽,现如今看来不仅是灵兽了,而是上古六神之一的青龙神兽,没有比这个更让他兴奋的了。 “八月初,秋季法谈会在西原举办,下个月东岭会选十甲,然后出发往西原,简万倾必定会去,他不在我们才好行事。”许姜道。 “不能提前吗?” 许姜摇头:“简万倾在东岭,他对我的行踪看得很严,风吹草动他都会知晓,现在这个小院,还是广姬花了好几年置办,我从我的住所挖了地道,才能有这么个地方与你会面,且每次都不能久留。” “姑姑,你们入海需要几日?”一直没开口的广姬说话了。 “最多两日。”许姜写道。 “交给我吧!”广姬将脸颊边的发丝一撩:“我可以让宗主离开东岭三日。” 广姬是许姜早年救下的一个孤儿,带回东岭抚养的,所以与许姜情同母子,私底下一直唤许姜为姑姑。 许姜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写道:“你可别乱来?” “放心吧,你们定好日子,剩下的我来办,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广姬胸有成竹。 南昱对这个弱柳扶风的亢宿少年不禁有点刮目相看:“姬姐姐如何这么笃定?” 自从认了亲后,南昱管许姜叫小姨,这小姨的义子广姬自然就成了兄弟,可他始终没法当他是个兄弟。 南昱有时候想,这广姬就算不是个女子,也比东岭那些女子精致多了,也矜持得多。而广姬经常说起的岳伍,似乎是他属意之人,只是南昱很少见到。 那岳伍代宗主简万倾掌事,人长得还行,就是眼睛好像长在脑袋上,从不正眼看人,南昱对他印象一般,耐不住广姬念叨时那掩藏不住的情意,才会多注意他那么几眼,总之不好接近。 广姬对南昱称他为姐姐并不反感,似乎还挺受用。 广姬整理了一下自己头发,说道:“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我算是明白了,咱们宗主不是最紧张那神木吗,那我就给他弄出根神木来,南弟弟说起过神木箭,还有神院的神木锥这两个流落在外的神木器,不是他要收罗的嘛,真真假假,他又如何知道?” “妙啊!”南昱一拍大腿:“我们来个鱼目混珠,偷梁换柱。” 许姜却一脸凝重:“你们没见过神木,又如何仿制?” “我见过!”南昱说道:“我明日便去青石镇,仿制一批出来留在那里,到时候广姬姐姐取了依计行事即可,对了,你若离开东岭,孟章君不会起疑吗?” 许姜和广姬相视一笑,广姬一仰头:“谁说我要亲自去了?” 南昱摸不着头脑,突然广姬身形一转,旁边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广姬,两个广姬又一转,四个广姬又齐齐的立在院中。南昱看得瞠目结舌,分辨不清,上前触碰了一下,有血有肉又不是幻影,更是惊奇不已。 “弟弟分得出来吗?”四个广姬齐齐说话了,掩面而笑的动作也几乎同步。 许姜上前拉着其中一个广姬嗔怪的打了一下。回到桌旁写道:“这是他的□□法术,可以混淆视听。” 南昱看不出广姬还有如此能耐:“唉,我说大姐,你还有什么本事,都让我看看呗,对了,都说不能看你流泪是怎么回事?你要哭了,是哄不好还是咋的?” 广姬笑道:“怎么,你想试试?” “算了算了,我不想!”南昱连连摆手:“我最怕哄女人了!” 许姜笑着写道:“最好不要试,我怕你肝肠寸断。” 南昱失笑,能让我肝肠寸断的人还没出生呢! 笑容渐消,就那么一个人而已。 他的一句话,能让自己如坠深渊,也能欣喜如狂,一颦一笑皆牵动肝肠。 日积月累的思恋压在南昱胸口,恨不得此刻就能回到他身边,他不想再等了,也等不了了,他已经半年没有见他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牵挂,这一天天的,受的是活罪,折磨得他几乎窒息。 这一天的东岭青云殿中,宗主孟章君收到密保,神木箭再现,出现在各处,流言四起,皆称亲眼所见,言之凿凿。 简万倾自在南谷,被浣溪君问起东海神木后,对神木箭的行踪就一直疑心重重,当时风之夕只是询问了一些东岭神木的所在和特别之处,说是要解答弟子所问,才随口提起。可以简万倾对浣溪君的了解,若只是一个答疑解惑的小事,他断不会降下身段向自己讨教,定是与另外两件神木器有关。 简万倾愁眉不展,想不清楚这里面的头绪,浣溪君神院出生,应该知道那神木锥的存在啊!也应该对神木的力量有所了解,莫非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那召一为何要隐瞒,到底怀的什么心思? “先生怎么看?”龙吟阁里,简万倾将神木箭现世之事告知。 “有两个可能,也有两个选择,一是这神木箭是假的,旨在引出真的神木箭,或是声东击西,混淆视听,要朝真的下手,那就可以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另一个就是箭是真的,持箭之人知道这东西的作用,势必就会直奔目标而去,那我们就要先行一步,阻止事情发生。我倒是宁愿相信是假的。” “先生的意思是,我要去南谷?”简万倾道。 “你若抽身离开,若有人对你青木海的神木下手,你当如何?” “哈哈哈,不是谁都能入那青木海的。何况木镇神龙,要想将神木取出,不是轩辕后人,是分毫都撼动不了的。”简万倾望着椅子上的人说道:“就算是先生,也是碰不得的。” “我自然知道自己碰不得,还需你说,若碰得我早就给你毁了,还会假手于你?” 次日,孟章君出了东岭。 时机到来,许姜带着南昱来到了青木海边。拿出一条鞭子,手指聚灵,嘴里无声的念着。 南昱心想她既然说不了话,那无声的咒语能管用吗? 只见许姜念罢咒语,长鞭一挥,海水立即一分为二,生生被她的鞭子劈出了一条路来。 而那条路实际上是数不清的台阶,层层叠叠,往那深不见底的海底而去。 许姜一把拉起南昱的手,往海底走去,随着他们的前行,身后的海水又渐渐汇合为一体。 南昱心里暗叹,再也不敢瞧不起东岭的法术了。 走了许久,随着台阶越来越深入,海底也越来越黑,南昱正想拿出火符照亮,隐身跟着的小老鼠突然现身出来,尾巴一扬,那尾巴尖竟然亮堂起来,翘起来就像点了一个灯笼。跑到前面去照亮引路了。 “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的?”南昱第一次见到这小灵兽的能耐,感情你是一只点灯鼠啊! 青木龙 小肥鼠也不说话,自个在前面走着,轻车熟路一般,越发让南昱觉得奇怪。 无数的台阶下完以后,终于来到一处平地,许姜拉着南昱继续往前,因为没地方可以写字,只能比划着告诉他还在前面。 直到进入一个巨大的宫殿一般的屋子里,南昱见四周鱼群环游,忽地一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一个透明的气体包裹起来了,来到一处巨大的石柱前面,许姜才停下了脚步,往那石柱下一跪。 南昱还在左顾右盼时,被许姜一把拉跪在地上,按头朝着那个石柱就是一拜,而后掏出一张符咒,咬破手指在上面划拉出几道符文扬手飞向石柱,符咒贴在石柱上的同时,一道白光散开,将整个宫殿映照如白昼,小老鼠尾巴上的小灯笼顿时黯然无光。 “小姨,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南昱才发现这偌大的海底宫殿原来如此辉宏。 许姜朝小老鼠招了招手,小黑鼠跳了过去,许姜将小黑鼠放在手上,在它耳边貌似说了什么,然后小黑鼠就说话了:“昱儿,你现在布下索灵阵,我们要唤醒它。” “你说什么?你谁啊!”南昱突然见老鼠这个语气,吓得不轻。 “小姨现在与这只灵兽共灵,它会代替我将话告诉你。”小老鼠说道。 这样也行?难怪看那老鼠表情呆呆的,只是嘴在动。 南昱站定,根据阵法图中描述的位置和方法,迅速的将索灵阵布下了,然后开始念动咒语。 随着南昱不断的念咒,那石柱开始震动,壁面上的青苔纷纷掉落,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 轰鸣声越来越大,震动海底,惊得鱼群四散,随着一道微弱的绿色光芒越来越亮,石柱下面的海水渐渐浑浊,只听一声闷长呼啸,伴着浑浊渐清晰,一个一人高的青绿色龙头忽地伸出来,瞪着两只黄橙橙的眼睛,犹如两盏异常明亮明亮的灯笼般。 许姜立即跪地俯首,南昱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龙?真龙!目光与那两只灯笼对了个正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来,既陌生又熟悉。南昱在许姜惊讶的眼神中抬手抚上青龙的鼻头,一人一龙触碰到的瞬间,青龙双眼霍地一闪,一声深深的鼻息推动着海水喷出,让南昱几乎站立不稳。 就是这种感觉!这就是风之夕说的灵神合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这龙真的是自己的灵兽,彼此间似乎有某种天然的连接,感受到青龙身上遭受重压带来的疲惫和莫名的恼怒,还有掩藏在起床气后的意外和惊奇,以及,迷迷瞪瞪。 此刻的青龙也同样在探视着南昱的灵识,越发的不可置信,龙鳞震颤出一圈圈的水波。 南昱往青龙身后看去,压着青龙的他的巨大石柱高耸而立,石柱上遍布闪烁着金光的符文,除了一处,符文像是被烧焦一般,留出一个人形黑印在那石柱上。 “那不是石柱,小子!” 青龙说话了,一歪头甩掉南昱的手,停止了这互通心事的举动,许是久不开口,声音十分晦哑:“那是神木。我还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谁知道轩辕族这一辈出了个天灵。” “你为何会被压住?”南昱问道。 “这个问题,唉,太久远了,远得有点想不起来了!总之就是被一根木头定在这里了。”青龙晃着脑袋活动着筋骨:“说吧,找我做什么?” 南昱心想你都被定在这了,还能做什么啊?能跟我契个约,然后带我飞吗?可嘴上没这么说:“将你镇压在此的,是何人?” “主人。”青龙说道:“你轩辕一族的先祖,将我镇压在此。” “为何?” “说来话长了... ...” “天地之初,神魔混战,妖孽横行,名不聊生。轩辕先祖降世,降妖除魔,惠众生,泽万民,先祖仙去后,唯恐神兽失控伺机作乱,便将其手中神器神木剑连同神兽一起深插入青木海中,换来一方平安。”许姜的传话老鼠背书一般吱吱说着,显然在东岭宗史里有提及。 “这么说,你还真作过乱咯!”南昱凑近青龙。 “记不清了!”青龙灯笼般的眼睛闪烁了几下。 这失忆还挺会选时候:“也罢,既然不能契约,我也没办法将你从这深海里解救出去,那就当来打个招呼吧!”南昱说道。 青龙鼻子哼了一声:“契约?你当我是什么?” “也就是说,我俩不要契约,直接迈过去那道手续,我就可以驱使你了?” 青龙不语算是默认了,一会又道:“就算你动用天灵之力将神木拔出,我得已自由,恐怕外面的世界早已不同。再说我这一代的神兽几乎灭绝,我也不想出去,被时就许下永不杀生的承诺,除非外面妖魔横行,尚有点用武之地,你若只是想骑着我游街示众耍威风,那就算了!” 南昱也不是太在意,这青龙脾气这么怪,自己胆子再大,也没有到为了一个神兽去拔那上古神木的地步,权当是到此处看个新鲜:“那算了,走吧小姨!” 许姜没有说话,只是她手里的小老鼠似乎很着急,双脚直跳,许姜解除了与老鼠的共灵,那老鼠才一口叫出来:“不是的不是的,青龙大人,我家主人还在,就是他叫我来请你的。” 青龙眯着眼找了半天,才发现了许姜手上的老鼠:“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脏东西?” “我家主人是百里神猿,他一个人在山洞里有千年了,孤单寂寞,叫我跟着小公子,说若见了青龙大人,务必要替他向你问好,让你老人家有空去百兽山看看他去。”小老鼠说道。 原来你跟着我是干这事的!南昱鄙夷的看了老鼠一眼,那只大猴子是有多无聊啊。 “不去!”青龙一转头,不理会小黑鼠:“他倒是老不死啊!” “那... ...今天就先这样?”南昱看了看一龙一鼠还有许姜。 “慢着!”青龙叫住南昱,龙爪伸到脖子下面抠了半天,将一块泛着青光的鳞片递到南昱手中:“这龙鳞且当着信物,非常时候,你可召唤我,供你驱使一次。” “你不是出不去吗?我怎么就能召唤你了?”南昱拿着鳞片不解。 “你是轩辕天灵,当然能驱使我,不过,仅此一次!”青龙说道。 “那,什么时候叫非常时候?” “麒麟出,冥王现,生灵涂炭之时,我可破木而出。” 南昱猛的一怔,麒麟现,它说的麒麟,是风之夕的勾陈吗?这天下,又有几个麒麟呢? “你的龙吟剑呢?”青龙问道:“你的命定神器在何处,为何没有感受到气息?” 旁边的许姜一惊,随即沉思。 “我怎么知道,再说了,我也不需要。”南昱得意的将手里的黑剑亮了出来:“我有这把夕无了!” 青龙凑了上来,鼻子在黑剑上嗅了嗅:“天外之物。” “有眼光!”南昱将剑收回,把鳞片放入怀中:“还有一事,有点好奇。” “何事?”青龙问道。 “压你身上那柱子上,我见着有一处黑印,那是什么?”南昱问道。 青龙沉默了一会:“一个老朋友留下的。” “谁啊,是轩辕先祖吗?” 青龙闭上眼哼了一声:“傻吗?怎么可能。哎呀,几百年前的事了,有点记不起来了。死耗子,滚去叫那大猴子好好呆在山洞里,就你们百里一族事多。” “得嘞,回吧!”南昱也管不了那些千年百年的事了。 刚一转身,见后面有一虚影闪过:“谁?”南昱追上前,除了一串水泡声响过,并未发现任何人。奇怪,刚才明明看见有一个人影在那的,莫非是自己的幻觉? 回到东岭,南昱与许姜立刻分开了,小黑鼠也不知所踪,应该是回百兽山了复命去了,那只心机猴,原来是借自己顺道约牌友。 等候在住所的广姬表情急迫,似乎有话要说,在众弟子异样的眼光中,拉着南昱去了他那个偏僻的院子。 不一会儿,许姜也从地道过来了。 “姑姑,我的□□傀儡一路跟着宗主,路上碰见了一个人?”广姬说道。 “你是不是被发现了?”许姜担忧的写道。 “宗主往南谷方向去了,没发现我。我看到有两个人跟着宗主,其中一个女的,和姑姑很像。”说罢望了一眼南昱。 许姜一惊,急写道:“她叫什么,什么样子,你赶快描述一下。” “我只听另外那个人唤她门主,身高长相和姑姑差不多,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对了,是个瞎子!” 许姜脸色骤变,重重的坐下,嘴唇颤抖,眼眶已经泛红,望着南昱,转身写道:“她头上是否别着一只青色龙钗,手持两把短剑?” 广姬回忆了一下,点头。 许姜呜的一声哭了出来,起身抱住南昱,眼泪直流。 南昱此刻大概已经明白广姬说的那个人是谁,被许姜抱得五味杂陈,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安慰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母亲,南昱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更说不上感情了,被许姜的情绪感染,心里百般滋味。他的母亲还活着,还瞎了!一时间有点迷茫。 许姜伤心完了冷静下来,对着南昱急切写道:“那人就是姐姐,你的母亲。” 南昱点头。 许姜又写道:“龙吟剑在简万倾手上,他虽无法使用,却一直把它藏在密室里,等他回来,我们再想办法拿出来。” “不用了,小姨。”南昱说道:“我其实对那把剑没什么兴趣。” “你拿到了龙吟剑,立刻就能成为东岭的宗主,届时无论简万倾说什么都没用了,能拔出龙吟剑的人,就是真正的轩辕后人。”许姜急得字迹潦草。 “小姨。”南昱拉起许姜的手:“我虽不想做什么东岭宗主,也对龙吟剑无意,但若那简万倾真是如此十恶不赦,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许姜急的直摇头。 “姑姑,那个人如果真是姑姑的姐姐,嗯,就是大姑,是否要查找她的线索。”广姬提醒道。 许姜回过神来,频频点头。 “你说他们是两个人,那除了她,另外一个人是谁?”南昱问道。 “不知道,一个蒙着面穿着黑衣的男子,对了,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弓。”广姬说道。 守护 离赤石镇不远的一片树林里,传来了刀剑打斗声,还伴随着箭“嗖嗖”的破风之声。 “哈哈,终于不藏了。”是简万倾的声音:“跟了一路,辛苦吧!” “简宗主好身手。”一个男人的声音:“能躲过我箭的人没几个。” “孙索,你若把木箭交出来,本宗主今天就饶你不死!”简万倾道。 “跟他啰嗦什么,上!”随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两把短剑随即飞出,直奔简万倾而去。 简万倾歪头闪过,短剑擦着耳际划过,在后面绕了一圈又飞了回来,简万倾腾空躲过,望着远处忽地一笑:“好久不见啊,宋姐姐。” “狗贼,休要胡言!谁是你姐姐。”女子一双短剑回到手中,又再度挥了出去。 “神木箭不是在你手上吗?装什么装。”叫孙索的黑衣男人搭弓上箭,对着简万倾便射了出去。 简万倾虽身手矫捷,可一边躲避那极速而来的两把短剑,又要回身提防这夺命索的箭,身边的几个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根本无暇顾及:“你孙索除了会偷偷摸摸放冷箭,还会什么!”抽剑护体,将孙索的箭劈开,又飞身躲过了两把短剑的袭击,跳在一处树干上,对着远处的女子说道:“你我本是姐弟,别搞这么难看。” “谁跟你是姐弟!”女子怒喝道:“你根本不是轩辕血脉,二十年前,若不是你用邪咒开鬼门,引邪煞,爹爹也不会前去除邪驱魔,我东岭二十余名弟子也不会死于非命,莲花坡也不会尸横遍野,埋骨十里。我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我有那么大能耐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简万倾面色还带了点委屈。 “简万倾是没有,但你百里万倾,的确有那种能耐。”女子冷笑一声:“别以为我这么多年,什么事情都没做,世人都不知道你的勾当,我可将你那龌蹉的家世查了个底朝天。” 简万倾神色一变,脸上再无笑容:“你即是如此不容我,那便无话可说了。”手握利剑飞身向女子而来。 “门主小心!”孙索大喊一声,三只箭同时上弓,随之射出。 女子歪头听着风声,简万倾的剑还未近身前,便飞身躲过,跳到一棵树上时,感觉肩上剧痛传来,用手一摸已流血,是被剑气划破。 女子忍痛自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咬破手指画上敕令,往树上一贴:“万木听令... ...” 简万倾神色一震:“御木令?难怪你要在林中下手。”只听树叶窸窸窣窣,树枝哗哗作响,林中树木纷纷开始移动,朝着简万倾身边围了过来:“今日我还有要事,不和你们纠缠,来日再战吧,大姐。” “狗贼休想跑!”女子大喊一声:“围!”地上的落叶瞬间飞起,哗啦啦就将简万倾裹成一团。 孙索跳了一剑刺去,却发现刺了个空,旋转飞舞的树叶散落在地时,哪里还有简万倾的影子。 “门主,他逃了,是传送术吗?” “我封了林子,他如何能传送?地上是不是有个洞?” 孙索低头一看,果然。 “哼,地遁术。净是些见不得光的伎俩。”女子冷笑道。 “门主,还要追吗?” “我一个瞎老婆子,怎么追,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门主,听他的语气,那神木箭应不在他手上,到底在何处?” “也许在南谷,上次行刺失败,他们把箭留了下来,可为何又有风声说箭在东岭附近出现呢?”女子百思不得其解:“我们手里没有神木,要灭那阴煞毫无胜算,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一趟康都。” “你受伤了,还是我同你去吧!” “不必,你回西原,我另有任务给你。” 南谷,自南昱走后,南光也搬去和初阶弟子们同住了,竹海小屋便空了出来,无人居住。 风之夕偶尔经过时,会进去看看,明朗也时不时的会让弟子将南昱的房间洒扫除尘。 夏末秋初,南谷地势低洼,酷热难耐,可于梅苑却是凛冬将至,无人察觉的森冷之气开始从地下升起。 每到七月初十,明朗便如临大敌,尽管他知道并没什么用,还是早早在梅苑备了火炉,因为接下来这几天,他的师父又要闭关了。 “师父,我将炉火点好了,您记得开点窗户透气,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就守在门外。”明朗恍惚间觉得这话好像年年在说。 而他的师父也会那么回答:“好。” 两个人都知道这些东西无济于事,不过就是在照顾彼此的感受罢了。 风之夕不禁想到神院的召一,想起召一每次喝药的表情,忽地一笑,师父彼时的心情,就跟此刻的我一般吧,抬头望着一脸焦虑的明朗:“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有这些炉火,还是会暖和一些。” 明朗脸色一喜,这么多年师父第一次对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了肯定,可明朗不是风之夕,他自然不会知道这只是他师父安慰他的话。 “不必守着,你忙你的去吧。”风之夕又说道。 自己还是帮不上忙,明朗终究还是气馁不已,以往就算守在门外,风之夕也从不曾唤过他,没有师父首肯,他也不敢贸然推门打扰,再说谁愿意让别人瞧见自己的狼狈姿态,经年渡劫一般的七月,与师徒二人各有各的无奈和痛苦。明朗历来唯风之夕命是从,自不敢反驳,愁容满面离开梅苑,霜打了一般。 入夜,梅苑一阵阴风刮过,树枝上几片落叶坠地,在地上划出轻微的响声。 风之夕点上灯,在桌旁拿起一本书,随着脚下一阵凉意串起,来了! 久违的感觉开始侵袭,接下来的五日,都会在这越发寒彻摄骨的感觉中度过,逐年更甚。 有些痛苦过于千篇一律,便会成为一种习惯。在那习惯里面,只要不断的告诉自己,就这几天,熬过去就好,众生皆苦,你这点苦算什么,也许就是老天看你太顺畅了,给你的一点惩戒而已。 自我的暗示加上强大的扛痛能力,每年的这个时候,浣溪君会在他的梅苑里,暗无天日的度过五日,再出现在人们面前时,仍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翩翩姿态。 脚底的凉意顺着血液往上流窜,如同将一剂寒冰注入体内,瞬间流遍全身,四肢开始冰冷麻木,灵气开始消散,唯有胸口处宛若千军万马在奔涌,心狂跳不止似乎就要夺壳而出。 风之夕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移到柜旁,想拿起药丸,又觉得如杯水车薪,并无大用。 躺在床上,下意识的卷成一团,尽管这样的姿势带不来他一丝暖意。手脚开始不受控的发抖,胸口处的剧痛越来越强烈,为何今年会这么早?往年的第一天不会有这般严重,是否是因为香囊离身的缘故。 会不会有一天,自己再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于昏迷中长睡不醒? 那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吧! 随着身体越来越凉,风之夕觉得自己宛如置身冰底,全身僵硬无比,连动一下手指都极为艰难,胸口的剧烈突跳让他头晕目眩,渐渐意识开始涣散,视线逐渐模糊... ... 风之夕站在一个巨大的熔岩前,四周皆是滚烫的岩浆,烤在他的身上,好温暖,不仅仅是温暖,还有些发烫,岩浆流动溅出火星,跳到风之夕的手上,烫得风之夕伸手去抹,可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 “别动!”身后有人在说话:“听话,好好睡。” 风之夕听到这声音猛地一震... ...几番挣扎终于醒来,才发现是梦,温暖的感觉未消,自己正被一个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风之夕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一转头,那个一脸坏笑的少年正挑眉盯着自己:“醒了?” “你... ...怎么回来了?”风之夕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还冷吗?”南昱眼里满是心疼之色:“刚才见你嘴唇都紫了,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全身都是僵的,吓死我了!” 风之夕本就恍恍惚惚,面对突然出现的南昱更是半天回不了神,所以南昱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唯一感觉真实的就是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还有身后那个滚烫的胸怀。 南昱看着他惊魂未定的师叔失笑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风之夕不语,只是皱眉看着他。 南昱将头埋在风之夕肩上轻声道:“我说过,每年这个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再坚硬的心,再冷傲的姿态,在这样火热包裹和耳边暖语里,早已融化。 可风之夕未经风月,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炽热,只能一言不发。 “之夕。”耳旁南昱一声轻唤。 “嗯”风之夕浑身一颤,恍惚应了一声。 “我好想你!” 风之夕喉咙发紧,想说话却发不出声,轻咳了两下不自然的挪了挪身体,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肉麻,心跳却不自觉的开始加速,这种跳动不是被阴煞所袭的那种带着剧痛的跳,而是毫无节奏的乱跳。 “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已经太久没看你了!”少年才不会管他的心是如何跳的,将他一搂便转了过来,面对面看着。 风之夕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翻身过去却被南昱一把拉住,将手往他腰际一揽,人紧紧的贴在他胸前,鼻尖几乎就要触碰到他的脸。 “松开!”风之夕崩出一句。 “不松!”确定无疑,是那个无赖回来了。 不仅不松手,还将他楼的更紧,甚至一勾脚,将风之夕的双腿紧紧的夹住。风之夕想要挣扎,可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等着眼看着南昱任意妄为,思忖着怎么会被这小子拿捏到这步田地。 “师叔... ...”南昱对于这绝对掌控感很是痴迷,尤其是看着风之夕无奈的眼神和通红的耳根,想着他的师叔真的是经不起一点的挑逗,颇感满足又不忍,心疼得厉害。 风之夕不再躲避南昱的眼神,四目相对。 你不是要看吗,那就看个够。 南昱看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半年,拥在怀中的感觉如此不真实。 南昱感怀着千般滋味,忽觉眼前一暗,风之夕脸已贴近,随着唇畔一凉,吻在了他的嘴上。 南昱脑子嗡的一声,顿觉心跳慢了半拍,师叔... ... 师叔就是师叔!就是这般出其不意,一个动作代替千言万语,绝不废话。 风之夕闭目将嘴唇印在南昱的唇上,许久后才松开退了回去,眼神迷糊。 ... ...南昱举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双唇,笑道:“师叔这么急?” 本是一句戏言,却让风之夕脸色一变,一把要将南昱推开。 南昱赶紧抱住:“我乱说的,师叔好小气!” “别叫师叔... ...”风之夕也不知为何冒出一句。 “好,不叫!”南昱再一次将风之夕拉近身前:“之夕,宝贝!” 风之夕被叫得顿时满脸通红,南昱见之心神一荡,对着他的唇不由分说的吻了下去,比起风之夕的浅尝辄止,南昱的吻犹如狂风骤雨,滚烫的舌头撬开他的唇畔侵入,将风之夕的不安和顾虑席卷一空。 随着呼吸渐浊,南昱的手不受控的伸进风之夕的衣衫之中,由前至后,在他的后背上流连抚摸。 “别闹!”风之夕想要挣脱却被抱得更紧,堂堂的浣溪君此刻修为犹如常人,对南昱粗暴强势的侵占无能为力。 “我没闹,我想抱你,想亲你,想... ...要你,我做梦都想!”南昱气息早已混乱,积累了数月的情绪蓬发而出,早已心神异位,此刻的场景虽在梦里上演过无数次,可那都只是一个人的幻想,比不过现在的真情实感,他抱着他,触摸着他。 南昱一边亲着他心尖上的人,一边唤着那个魂牵梦绕的名字:“风之夕... ...” 南昱的亲吻牵引着彼此身体里的血液奔涌磅礴,翻起千尺巨浪将怀里的人淹没,风之夕开始回应他,将舌头抵回了他的嘴里,这一主动的信息对南昱无异于一个强大的暗示,就如同天雷勾动地火,将两个人瞬间炸裂。 屋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交杂着彼此心跳声。 (拉灯,黑暗中爬过一只小螃蟹... ...) 有生以来的极致体验,让南昱迷恋到近乎发狂。 阴煞 南昱撩过风之夕脸颊旁一缕汗湿的头发,拉过被子替他盖住,自己睡在外面将他搂住,热,还是很热。 “疼吗……”南昱见风之夕皱眉闭眼,有些担忧。 “我现在不想说话!”风之夕觉得南昱这一点甚烦,这种事情做便完了,怎么会拿来讨论,我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信他的鬼话。 “刚才我问你疼不疼,你不是说还好么……” “都那样了,我要是喊疼,你岂不是……”风之夕很无语,怎么会不疼:“要不换你试试?”话一出口立刻后悔。 “好!”南昱竟满口答应,他倒是真不介意一试,对他来说,只要是风之夕就行。 “算了... ...”风之夕真的不想和他说话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要死要活的喊疼难免矫情,比起阴煞之痛来说,这也简直太小儿科了,况且南昱当时已经是箭在弦上,若不让他发出来,早晚还得来那么一次。风之夕从决定接受他的那一刻,其实也想到过今日。睁眼看见南昱的那一刻,他深知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上生机勃勃,处处都是热闹和新奇,刺激又迷人,可又一眼望不到头,终点渺茫。 “那我下次再轻一些。”南昱有些歉疚。 “没有下次。” “宝贝之夕。”南昱靠过来哄着。 “滚蛋!”风之夕喝道。 “师叔... ...” 一声师叔叫得风之夕羞愧难当,无名怒火升起:“明日把院里打扫干净,再去拎五十桶水将水缸装满。” 风之夕只是单纯的觉得,若不累坏这个无赖,怕是明晚又无法安度,听到南昱说下一次的时候,风之夕仿佛听到自己腰间的骨头咔嚓又断了两截。 疼则疼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甚至在某个时刻,还有些微妙的欢悦快感。可浣溪君藏在心里的那一丝想法是断然不会让那个混世魔王知道,否则以他蹬鼻子上脸的无赖作派,哪怕细微的表情被他拿捏住,自己以后就落了下风。 可刚才的自己为何会那般失控? 风之夕怎么也想不明白,恍若梦中,若不是身体的不适偶有传来,他甚至怀疑刚才和南昱之间什么没发生过。 望着身边熟睡的少年,那与世无争的表情和刚才的强悍热烈判若两人,他是如何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 风之夕脑中纷繁燥乱,这些年过得宛若一潭死水,无悲无喜,本以为自己一生也就这样了,再不会掀起什么浪潮。 可偏偏摔进来一个南昱,将那一潭死水不仅打乱,简直就是搅浑。浑浊得风之夕看不清了方向,对那早已看淡的活法,硬是生出一丝希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不按常理行事的人,开始牵引着他的情绪和视线? 风之夕一边在自己为老不尊和不伦感中自责,一边又忍不住对那种激烈澎湃的温暖产生了贪念。 次日醒来,竟不知该如何面对,闭眼听着身旁的人轻手轻脚的起床,又小心翼翼的为自己盖上被子,才悄悄出了门。 清晨,按照师叔吩咐挑水扫院子的人,却有着别的想法。 南昱日夜兼程,脑子里全是那个备受阴煞折磨的身影。 心急如焚的他踏入梅苑,就感受到一股寒气袭来,直到他进入房中看见卷缩在床上的风之夕,那个场景,犹如万箭穿心,为何不早一日回来?早一日,他便不会受这样的苦。 他叫他,没有任何反应。他触碰他的身体,犹如冰块般僵硬。将他拥在怀中的时候,他心里害怕到了极点,他害怕他再也不会动,怕他的身体再也不会暖,他紧紧的抱住他,呼唤他的名字,揉搓他冰凉的手指。 直到风之夕的身体慢慢变软,开始有了温度,他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 也许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也许是因为久别重逢,那刻骨铭心的思念在看到风之夕睁眼的瞬间,南昱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对风之夕,他的情感流露得小心翼翼,若是风之夕没有主动吻他,他也不敢对自己珍惜护持的人有更进一步的冒犯; 若是风之夕没有回应他,他也不会... ...至少不会是昨夜。 若是风之夕在意乱情迷间,没有唤着他的名字,他也不会那般疯狂失控... ...虽是日思夜想的事,可绝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快便与他有了不一样的关系。 南昱心里除了一种乘人之危的罪恶感之外,剩下全是挫败。 他没想到自己冲动下,与风之夕的第一次,会带给对方如此不堪的体验,这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难不成书上所说都是假的? 难不成东岭那几个骚狐狸口中所描述的欲死欲仙,都是骗老子的吗? 明明自己已经很注意了,情绪也好,时机也对,准备工作做得仔细,甚至还带了东岭特产——那凉滑的双龙戏什么膏,听名字就不正经,莫非上当了…… 说到底还是色令智昏,东岭走一趟什么都没学好,床上这些事倒是竖起耳朵听了个结实,甚至还特意咨询了过来人士,说男人之间不像男女,还得来来回回花前月下几次,然后才是牵手亲嘴,那是因为女子天生羞涩,要照顾到对方的情绪,否则就是流氓无赖。男子则不同,大家都是七尺男儿,既没有三礼六聘的婚嫁,做不得明面上的夫妻,只要两人心意相通,都是直接上床的。 想到这里,南昱确信自己是被骗了,他们说的男人,指的是东岭那些浪荡货,而风之夕是谁,他怎么能这样对他! 南昱心事重重的一边扫地,一边往屋子里张望,风之夕侧身往里还躺在床上。 真的疼痛难忍吗? 南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并没发现有个人呆站在院子,已经看了他许久。 “南师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人正是明朗。这个时候,应该是送早饭来了,远在东岭的人突然出现在梅苑,自然让他吃惊不小。 “昨晚!”南昱打招呼,见到明朗手里的东西:“是粥吗,明师兄?” “对,师父他怎么样?”明朗提着东西就要往屋里走。 南昱放下扫帚立刻起身拦在门外:“睡着了,给我吧。” 明朗刚要往屋里看,被南昱关上门,此刻的南昱宛若一只护食的野犬,明朗只在门缝瞟见一眼就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只好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南昱:“那你记得给师父吃。” “嗯。”南昱不太愿意别人看见风之夕睡觉时的模样。 风之夕一觉睡到午时,起床时才发现大腿内侧酸痛无比,顿时又羞又恼。 穿衣出门,庭院整洁,水缸满溢,小厨房里叮叮当当响着,炊烟冉冉,就因为那个人的到来让这个院子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唉咦?你进来干嘛,快回屋里等着,马上就好了!”南昱一边在灶前添柴火,一边又忙着去搅动锅里的菜,忙得不亦乐乎。 风之夕看着南昱矛盾不已,觉得自己是不是占了什么便宜,让这么一个天之骄子在这破屋子里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看着那忙碌的身影,专注又虔诚。 南昱放下锅铲走了过来,贴上前就往风之夕脸上亲了一口:“宝贝,饿了吧!” 风之夕当即惊了一个寒战:“别这么叫!” “快出去吧,这里烟太大了。”南昱自顾又去忙了。 风之夕立刻走出了厨房并非是怕烟,而是对南昱的腻歪劲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可比这腻歪的还在后面,这南昱对此道显然十分上瘾,无论是言语或是动作,说不出的黏糊。 夹了菜就要喂过来:“张嘴!” 风之夕不看他:“我自己会夹。” “快点,手好酸。”南昱在这种事情上莫名其妙的执着。 风之夕无奈,只好张口咬住。 “好吃吗?” “嗯。”风之夕垂目答道。 “再尝尝这个,蘑菇鸡,看看炖烂了没?”又来了。 “我又不是孩子,自己会吃,别闹了!”风之夕觉得天之骄子的照顾,有时候也让人不堪重负。 “吃了这个,你再自己夹。” 于是还是成了孩子,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理由,一顿饭被喂得妥妥帖帖。索性到最后风之夕连手都不伸了,就算不喂到嘴里,也会夹在碗里,他只管吃就对了。 “你为何一直不看我?”南昱突然问道。 风之夕将碗筷放下,他也不知为何没法与南昱目光接触,昨夜过后,两人之间的感觉就不一样了,那种变化让风之夕不知所措。 “我与你说个事。”不知如何应对时,风之夕发现最好的办法便是转变话题,轻咳掩饰了一下连自己都觉得的生硬:“你上次来信说起的那个附身的人,他可有说起自己的名字?” “没有,我只听简万倾叫他先生,还有他口中总是说起什么殿下,那个殿下应该是他的主人。”南昱虽对他这种不想回答就硬转画风的行为有些无奈,可也并不在意,只顺着让他开心:“这次我还带回来一个东西,你看看。”说罢起身去行囊里拿出一枚东西,放在风之夕手上:“这是青木龙的鳞片。” “你找到了?”风之夕抬眼有些惊讶,视线回到手里泛着青绿色光芒的鳞片上“可凭此物召唤吗?” 南昱点头,眼神有些凝重:“青龙说,麒麟出,冥王现,它会破木而出。”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事。”风之夕叹了一口气:“我将这些事情前后想了一遍,总觉得都与我有关。” 南昱一惊,这事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不敢想。 “也许我真是那个附身鬼怪口中所说之人。” “他说的殿下?”南昱问道:“师叔不是被阴煞所侵吗?” “没有那么简单,若只是阴煞邪气,师父修为登峰造极,为何驱散不了?”风之夕摇摇头,若有所思:“师父知道真相却不肯说,我几乎就能确定了。” 南昱有些被他吓到:“你和久荣一样,被附身了吗?” 风之夕摇头:“还不止是附身,我现在说不清楚,师父曾问过我一些话,当时我觉得很是奇怪,可现在想起来,师父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他问了什么?” “他问我,若是这天下人皆负了我,我会不会杀光他们。”风之夕仰头一笑,深叹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他:“南昱。” “啊?”南昱发现风之夕的目光有些异样,那种异样让他觉得陌生,又觉得心疼。 “若是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你会怎样?” 南昱不语,他不是听不明白风之夕的话,而是奇怪风之夕为何要这么问他,难道他觉得,自己会同别人一样,因为他身上出现什么异象,就会对他另眼相看? 风之夕看到南昱的神色变幻,刚才还一脸阳光的面容暗沉着一丝凄然。 “南昱?” “你在问我这个的时候,甚至都... ...只叫我南昱了吗?”南昱的语气有些委屈。 风之夕一怔,莫名的看着他。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问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南昱望着他说道:“我以为我们之间,已宛若一个人,可以不分彼此,甚至能同生共死。” 风之夕浑身一震,他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换来南昱这么大的反应。 “我来告诉你。”南昱贴近他,将他的手一把抓起放在自己的胸口:“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也绝不会离开,就算死,我也会死在你前面。” 风之夕禁不住身体颤动,随着南昱胸口起伏,他掌心下的心跳强健而有力。 “那你答应我,若是有一日,灾难因我而生... ...”风之夕沉声道:“若真有那一天,我希望结束一切的那个人是你。” “那不可能!你疯了吗?”南昱一惊,见风之夕表情认真,觉得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没有意义,将他圈入怀温声说道:“我怎么舍得!” “我说真的!”风之夕感觉到某人又要开始不正经了:“南昱。” “我也说真的。”南昱轻声靠着他说道:“叫我奇无,我喜欢听,昨晚你在我身下的时候,就那么叫我的。” 风之夕耳根一红,看来正式谈话时间已经过去了,叹了一口气作罢,推开南昱,将手中的青龙鳞片递还给他,后者却不伸手接住:“你替我保管。” 风之夕不知何意。 “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都放你这。”南昱再度将他抱住。 “之夕。”南昱在耳边轻语:“别想太多了好不?” 风之夕叹了口气,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光是觉得现在的南昱说话的语气变了,虽然还是一副无赖做派,可想事情的方向已经不同,甚至连... ..风之夕突然推开南昱,惊异道:“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你才发现啊!”南昱一笑,之前就已和风之夕齐平,如今似乎高出了不少,南昱抓起他的手放在肩膀上:“捏一下,还壮了呢,你昨晚没发现吗?” 风之夕觉得这人三句话必不正经:“嗯,还黑了,背上都晒蜕皮了!你是有多爱脱衣服?” “都是男人怕什么?黑点不好吗?而且力气还大了呢。”南昱一下将风之夕抱举起来:“轻而易举。” “男人才可怕!”风之夕被南昱放下来时,揉了一下腰,朝屋里走去。 “师叔这是在吃醋吗?”南昱厚脸皮跟了上去。 “嗯,以后离东岭那些男人远一点!”风之夕也不知道自己是近朱者赤还是怎样,话没想透便脱口而出,也许是听多了南昱在东岭与那群断袖打成一片的传闻,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别扭。 “我不去东岭了!”南昱见风之夕一直揉腰,意识到了什么,嘴角一笑,上前将手搭在他腰上,缓缓的揉着:“我直接去西原。” “你那龙吟剑不要了?” “有夕无剑足矣。” ※※※※※※※※※※※※※※※※※※※※ 小剧场—— 风之夕:昨晚那个人不是我,我是人家的师叔,怎可乱了伦常。 踏雪摘梅:也不是我,我是清风朗月,傲如寒梅,断不会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 浣溪君:昨夜发生了什么? ... ... 夙:别特么看我,老子还没出场,这个锅我不背。 静好 与前一夜不同的是,这一夜南昱意外的本分。 除了风之夕阴煞之气袭来,南昱抱着为其暖身之外,二人皆没有其他亲昵的举动。 南昱心里有了阴影,再不敢肆意妄为,哪怕就这样静静的躺着看着身旁之人,听着他平稳的呼吸,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独特香味,便觉心满意足。 风之夕试图在心里找一个理由,来支撑如今的局面,南昱年轻气盛,想不了那么远,可他不行。 抛开身份和年龄差距不说,光是南昱是皇族这一点,就让他想了很多,南昱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任何宗门,他天赋异禀,紫微坐命,注定要担更大的使命。 而自己呢,既不是神院的人,也不是南谷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归属在哪里。他与南昱在一起,能带给他的,除了将毕生的所学相传,他给不了他什么。 终有一天南昱会走,会回到属于他的那个世界,他会娶妻生子,如同别的王公贵族一般在皇城里生活,而自己的这点贪念,也会成为他多年后回忆起的年少轻狂。 “之夕。”南昱歪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人:“有时候,活在道理中,会很累!” 风之夕愣了一下,睁开眼却没有看他。 “我就是个不喜欢讲道理的人。”南昱望着屋顶说道。 你若是听的进去道理,我们之间断然也不会发展成这样,风之夕暗吋。 “我父王的书房里有一幅字,’海纳百川’,对了,你没见过我父王吧,他长得... ...就跟那几个字一样,肚子里估计装太多东西才会胖成那样。我一直觉得,那些道理纲常,是因为无法做到,才将它们贴在墙上,或是挂在嘴边,然后用来标榜自己,顺便度量别人。” 风之夕心里猛的一惊,他终于明白南昱的变化在哪里了,不是长高了变壮了,而是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风之夕侧身重新打量着这个言行无状的少年,南昱的眼神里跃动的光芒,带着不羁和坚定。 “我行事,只按自己的规矩来,就算听了所有人的话,也活不成所有人眼中的样子,索性,就活成自己吧!什么未来在哪里,鬼才知道。没什么应该和不应该,想做什么去做便完了。”南昱转头看着他:“你说呢?之夕。” 风之夕心里某处震荡不已,他没想到自己苦苦想要架起的那个支撑,被南昱三言两语就拆卸了。是啊,明天会发生什么,未来又是如何,谁能掌控? 唯一能决定的,只在这呼吸之间,唯一能珍惜的,只有眼前有血有肉一举一动都牵引着自己情绪的人。 “你说的,”风之夕黯然一笑:“很有道理。” 南昱也笑了,他只希望能和眼前的人活在相同的认知里,就算不同道,同心就好,在身边就好。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四目相对时,彼此眼中的波澜早已起伏,情意皆在眼底,毫无保留。 风之夕高悬的鼻梁划出一道好看的轮廓,长睫微微颤动,褐色的眸子洋溢着莫名的情绪,这种眼神,没有在别的地方出现过,是只对他的,唯一的,南昱不禁痴然。 “怎么想起要去西原?”风之夕突然问道。 “去拿一个冠军回来给你。”南昱回了回神,对风之夕,也像是对自己说道:“你经历过的,我都想去经历一遍,直到有一天,能理直气壮的在你身边。” 风之夕不再想去反驳南昱,告诉他你要有自己的追求这样的话,若自己能成为他前进的动力,也未尝不是好事。 南昱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踏实,不想因为一个动作,或是一句玩笑,去将这种安心打乱。他就想这样看着风之夕,就这样看着他,一直看下去,到老,到死... ... 只要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只要有你,我便无所畏惧。 风之夕睡着后,南昱轻轻挨近,将他抱进怀中。 每日清晨,风之夕都毫无意外在南昱怀中醒来,身后的人要么没醒,要么就是醒了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南昱的照顾有时候会让风之夕有一种年龄上的错乱感,尤其是当南昱像哄孩子一样的让自己进食的时候,他很烦南昱用那样的语气和方式,可又无可奈何。 无论自己多少次想端起师叔的架子词严义正的说几句话,南昱总有办法让他破功。而且每日哪怕两个人都醒了,也总会在床上缠绵一下,仿佛下了床再搂搂抱抱就是有伤风化了。 “在东岭可有坚持练功?”风之夕的声音很好听,贴在耳边轻声细语,如同丝绒搽拭利刃,柔和中带着磁性,很舒服。 “不敢懈怠,”南昱亲了一下他的耳垂:“师叔一会可以试试我是否长进了。” “当然要试。”风之夕被他亲得后颈一麻:“你一会去阴阳池泡一下吧,对你有益。” 南昱其实对那个阴阳池觊觎已久,既然主人主动邀请,他也就不客气了,再说他俨然已经把自己当了梅苑的半个主人,脱了衣服就要往池子里跳,可见到那池子一边翻腾着沸水,一边又泛着冷气,竟一时不知如何下脚。 “进到池子后,将池水集合自己体内的气流,用内力让冷热两边的水流混合即可。”风之夕无法直视南昱赤条条的样子,用手划拉了一下池水提醒道:“内力提升很快。” 南昱想这阴阳池泡起来一点都不享受啊,更像是个练功池。 下到池中,迅速的将水汇合,竟发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相反,一冷一热两股水流带给身体的那种刺激,让他新奇又兴奋。 “师叔,这水底有机关吗?”南昱用脚试探踩着一个地方。 “没有!”风之夕疑惑,这个池子他了如指掌。 “我感觉下面有个东西,特别硌脚。”南昱用脚划拉着道:“你过来看看,好像就在这里。” 风之夕返身走回池边刚一探头,就被南昱一伸手拉下水去。 哗啦啦一阵水响。 风之夕没想到南昱会如此胡闹,又羞又恼,起身已衣衫尽湿,刚要往池边走,被南昱紧紧一抱:“我们一起泡!” 无数香艳的画面闪过风之夕脑子,他再纵容南昱,想没想过要与他一起沐浴,两人正在一个死死赖住,一个拼命挣脱之际,外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师父,您在吗?”是明朗。 风之夕愣住。 若是以往,明朗也不会轻易的在风之夕闭关的这几天进梅苑来打扰,可就是因为南昱回来了,若是不闻不问,又觉得有些愧疚,好歹自己是浣溪君的徒弟,总不能袖手旁观,哪怕帮不上忙,多关心问候也是要做的。 这种心理就像两个长辈面前的孩子,若是一个卖了乖,另一个也会想极力找一点存在感。 院子和屋里都空无一人,行至卧室才见后门大开,便走了进来,恰巧见风之夕立于池中。 “师父在温泉啊!”明朗道,又觉得哪里不对:“师父泡澡怎么不脱衣?” 风之夕脸不察的一红,幸亏有红衣掩饰,看不太明显。 此刻躲在了风之夕身后的的南昱正潜在水底。看着风之夕的浸入水中的两条长腿,在湿透的衣袍包裹下若隐若现,不由得喉咙一紧,鬼神时差的伸手抚了上去。 风之夕身形一晃,差点没有站稳,极力的控制着情绪对明朗说道:“有事?” 明朗没想到师父的语气会如此生硬,心里有些小受伤但也没有表露:“哦,没事,我就是来看看师父如何了,可好些?对了,南师弟呢?” “嗯,好多了。”风之夕答道:“他... ...” 那个流氓,此刻就在我身下,正不要脸的抱着我的两条腿,察觉到流氓的手在往腿根处移动,猛的一颤“混账... ..南昱,不知道!” 明朗虽觉察到风之夕的神色有异,可他打死也不会往那种地方想,只当是风之夕身体不适。 明朗尴尬站着,心想再问下去怕会引起师父烦躁,便乖觉的要告辞了:“南师弟交代我找了些食材来,我放厨房了。那什么... ...师父,我先出去了啊,你有事叫我。”还懂事的将卧房的后面关上了。 明朗走后,风之夕果断一脚将缠在腿上的人踢开。 南昱从水里出来,长呼了一口气:“他走了吗?” “嗯!”风之夕往池边而去,起身上了岸。 这次南昱没有阻拦,含着笑意看着风之夕全身湿透的回了屋,对这种捉弄完风之夕又去哄他的情趣,乐此不彼。 风之夕对这样的事也不会生多大的气,权当是南昱的孩子心性和恶趣味。 在明朗时不时的问候下,南昱和风之夕屏蔽了外界的干扰,梅苑的的小日子也过得还算平静。 夜里阴煞之气袭来时,南昱抱着他也会黏糊一阵,但也不会太出格,兴许是真的怕他疼,风之夕不主动,或是没有那样的意思,南昱也不太敢再去尝试,顶多就是亲几下。 照顾风之夕的生活起居,南昱已经轻车熟路,将他喜恶牢牢记住。 岁月静好得让风之夕甚至都开始忘记,经年岁月是如何过来的。 转眼到了南谷的十甲选拔,备战八月西原举办的法谈会。比起其他三处,西原的法谈会因为地处偏远之地,行程漫长,参加的人也会少很多,除了四宗例行的参赛外,前往观看的修真门派和民众也甚少。 南昱参与了选拔,毫无悬念的拿了第一,接下来便准备前往西原,此去将近一月的行程,得早作打算。 “我与你同去。”风之夕的决定对南昱来说是个意外惊喜。 可南昱更担心长途跋涉辛苦:“很远的,我怕你会累。” “没事,我没去过西原,想去看看。”风之夕似乎很坚持。 南昱自是求之不得。 西原的法谈会没有其他地方那些花里胡哨的表演,所以除了风之夕随行,明朗带队,剩下的就是包含南昱的十名入围弟子了。 可临行前,陵光君明却意外的加入了队伍之中,心血来潮要跟着去看看大漠风光。 西行 一路上,陵光君如故地重游一般,不停的给大家介绍着沿途的风光和风土人情。 “我跟你们说啊,十八年前,我孤身前往西原,那时候的的南谷还没这条件,我一人一骑深入大漠,餐风露宿,晚上还有群狼窥视,那叫个惊心动魄啊... ...”明却口若悬河说起自己当年顾勇事迹,听得一众弟子两眼发光。 “宗主,您就是那时候夺了法谈会魁首吗?”捧场弟子上线。 “嗯,就是那一次,你们不知道西原人彪悍,我手持长弓深入迷阵,大战三天三夜,将那些人杀得稀里哗啦,呼天喊地,屁滚尿流。” 南昱靠在树边忍住了笑,极大限度的给了自己师父面子。他说的这些经历也不知真假,不过拿了头名倒是众所周知,过程就由着你怎么高兴怎么说吧。 南昱看了一眼席地而坐的风之夕,后者脸上毫无波澜。 小憩过后,车马继续上路,明却有点意犹未尽想继续找人攀谈,一猫身钻进了风之夕的马车。 南昱见状蓦地一愣,自己的马车不坐,干嘛又要去跟浣溪君挤啊! 他与风之夕现在的关系已不同往常,护食的心态油然而生,哪怕这个人是明却也不例外,总之再也见不得有人与风之夕亲近。 “师兄去西原,还有其他的目的吧?”风之夕知道明长途跋涉绝不是为了去看个热闹。 “嗯。”明却一改刚才的意气风发,皱眉道:“我还是想去找找看。” “若是找到呢,你打算如何与明朗说?” 明却一愣,目光渐沉,须臾,抬头问道:“你觉得我该不该和他说?” “你自己决定。”风之夕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不过若是我的话,活了二十多年,突然有一天被告知自己另有家人,感觉不定会好。”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可不说,心里又觉得不对,隐瞒着他的身世,如果有一天我嗝屁了,他岂不是永远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万一他真的还有亲人在世呢!” 风之夕沉默了,这个秘密,他被迫与明却一起背负了二十年,尽管自己比明朗只是大了两岁,可在情感上,他始终把自己当着了一个长辈,或者说是兄长,十六岁进入南谷,明朗那时候十四岁,就跟在自己身边,一晃六年了。 陵光君明却的孤勇事迹并非虚言,在荒漠中遇到狼群也是真事,不仅是真事,还成为了当年的一个奇闻,就是南谷前来参加法谈会的弟子明却,身上背着一个两岁的婴孩。 那一年十七岁的明却深入西原,在一个被狼群围攻的商队里,救下了一个孩子。 回到南谷后,明却只说这是自己在外面一夜风流后留下的儿子,取名明朗。 “明朗大了,我觉得他有权利知道事情真相,之夕,这事一直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若不和你说,我要憋坏的。”明却道。 风之夕点头:“我知道,你按你自己的想法做吧。我相信明朗会明白。” 明却眼里冒出光芒,欣慰的看了风之夕一眼:“还是你懂我,不是,我说你也就二十出头,我咋感觉你老气横秋的呢!” 风之夕一笑:“我自己也感觉到了。”他是感觉到了,以前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小时候受召一的影响,言行举止有意无意会去模仿,明却长了自己一大截,和这些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练就了一副少年老成的姿态而不自知。直到这两年才学会做一些适龄的事,可以不一本正经,可以玩闹和冲动,可以任由那一腔热血畅涌,这些是外面骑在马上的那位英俊少年教会他的。 “还有一事,西原现在巫术盛行,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将那不入流的法术放到法谈会上,你让南昱当心着点。”明却正色道。 “嗯,我会留意的。”风之夕点头。 “我们此去要经过甘宁关,据说那边形势有些紧张,西月国和天圣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两边卯起来了,宗门不染世事,能避就避开吧。” 风之夕点头默认。 突然一阵风吹进来,车帘从外面掀开,马上的英俊少年探头进来。 “唉!你这小子,车走着呢,你跳上来多危险啊!”陵光君责怪道。 南昱是实在忍不住了,陵光君与风之夕独处了这么久,他在前面的马上坐立不安,索性放慢速度与马车并行,一跃身上了马车,挤了进来。 “就是犯困,想借师叔的地方打个盹。”南昱往风之夕身边爬了过去。 “没样子!”明却笑道。 风之夕看了南昱一眼,也没说话,只是往旁边移了移,给他留出了个位置。南昱坐过去靠在车壁上,离风之夕右肩一尺之隔:“你们聊你们的,别管我。”说罢将眼眯上了。 此人突然进来,打乱了陵光君说话的节奏,一时半会想不起自己说到哪里了,索性也不想了:“对了之夕,你可认识什么端庄的女子,明朗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给他张罗张罗。对了,你也该打算了。” 南昱身子一歪,差点没靠住。 风之夕却意外的淡定:“我觉得明朗有自己喜欢的人。” “你说李陶童啊!”明却显然是知道的:“不行不行,那姑娘太野了,我怕明朗吃亏。” 南昱努力的克制自己的表情没有笑出来,眯眼见风之夕的袖子放在自己身边,将手缓缓移了过去。 “李陶童性格直率,我倒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风之夕道,忽然一惊,往旁边看了一眼,此刻的南昱正闭着眼睛,而自己广袖中手指被他握住了。 风之夕缩了一下却没有挣脱,明却在对面,自己动作太大会引起他的注意,只好任由南昱抓着手,心跳却开始加速。 明却浑然不知,念叨着李陶童直摇头,对那个一天到晚嚷着要喝酒,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女子很不满意,自己脑补了许多画面后一哆嗦:“哎呀,不行,不般配,不般配。” 风之夕心猿意马的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呢,之夕,你可有中意的女子?”明却问道。 “我... ...”风之夕广袖中南昱手指已经抚上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抓了一下:“我没有。” 南昱指头正一个个的分开他的指间,接着便是十指相扣,紧紧的握住,掌心传来一阵炙热。 “我看那李陶童对你有点意思啊,不行!”明却自说自话一般:“她配不上你。” 南昱的手指在风之夕的手背上抓了一下。 风之夕没有说话,明却的鸳鸯谱点来点去毫无章法,此刻他也没有心思和明却聊天。 袖中的手被南昱紧紧握住,明却越说越离谱,张罗着要为风之夕择一门亲事时,南昱的手骤然握紧,风之夕余光看了他一眼,南昱右手搭在曲着的膝盖上,闭着眼的就跟睡着了一般,只是感觉他的手心越来越热,风之夕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时,见他嘴唇微微的有些弧起。 风之夕担心明却看出什么端倪,心里恶寒着,却又不能动弹,身体有些僵了。 南昱对这种偷偷摸摸的亲近甚是享受,握着风之夕的掌心有些微微出汗,揉捏着他的紧张和不安,感觉刺激又兴奋。有那么一刻他想一掀袖子将两只紧握的手置于明却的面前,封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告诉他风之夕已经有主了,你就别操那个闲心了,这个人今后由我负责了。 明却那知道眼皮底下藏着的缠绵,从老父亲的担忧中走了出来,一撩窗帘:“到前面的小镇安置吧,明日出关后,就要进入大漠了,我得让明朗多补给些东西,之夕你一会也去镇子里逛逛吧,看有什么需要带的,进了荒原就不方便买了。” “好!”风之夕长舒一口气,趁机调整了一下坐姿,装睡的人扣得很紧,手没有拽开。 很快车架驶入了一个叫白沙的小镇,比起南谷和其他地方,此地可以用荒芜来形容,举目看不见几处绿色,行人着装也甚是简朴,比起京城那些锦衣华服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灰头土脸。 “到了。”陵光君率先迈步出了车帘,回头一看:“你们不下车吗?” 风之夕起身顺势将手挣脱:“下车吧!” 南昱笑望了他一眼,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却没有站起来。 “你不下来?”风之夕奇怪的看着他。 “我坐一会儿。”南昱盯着他的眼神有些炙热。 风之夕一皱眉,没有理他,自己下了车入了下榻的客栈,擦了擦手心的汗,还是忍不住频频的往外看。 过了许久,才见南昱从外面进来,经过风之夕身边时,突然凑近耳旁道:“我刚才,硬了... ...” 风之夕差点一脚踩空。难怪南昱刚才不肯下车,还道他面色带红呼吸不稳是身体不适,原来是想着那些□□之事,还起了反应,风之夕替他臊得慌,想着南昱长袍下掩盖住的骇人粗壮之物,心里莫名一漾。 入夜,同住一屋的明朗看着南昱在旁边的床上翻来覆去换着姿势。 “南师弟睡不着吗?” 废话,南昱心道,出行这十几日,他与风之夕都是分开睡的,风之夕自己一间房,陵光君一间,剩下的弟子都是三三两两的拼着睡。 南昱此刻十分怀念在梅苑的日子,怀念可以将风之夕搂在怀里安睡的那种感觉,听着他的呼吸声,闻着他身上特有的香味,看着他的面容。 同样辗转难眠的不止南昱,风之夕在自己的房中,睁眼望着帐顶,回想着白日里车中的场景,在明却的眼皮下面,与南昱十指相扣的感觉。 魔怔的岂止南昱一人。 风之夕调整气息,试图将自己体内翻涌的那股热流安抚下去,忽闻房门轻轻叩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细听了一下,是真的有人敲门,风之夕不由心里一悬,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师叔!”屋外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风之夕没来由的心跳加快,此人实在胆大包天! 掀起被子将自己捂住,我听不见。 可下一刻又觉不对,他若这么厚脸皮的敲下去,将其他人吵醒了该如何是好! 有时候做贼心虚指的就是这种局面,其实哪怕是半夜,一个弟子正大光明的敲响师叔的房门,也不会让别人产生什么遐想,可这二人不会这么想。 南昱忍耐了多日,终于无法管住自己,满脑子都是他的师叔,从床上忽地蹦起来的时候,明朗已经睡着。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南昱一边自骂,一边轻叩房门。 门轻轻的开了,屋里漆黑一片,夜色中风之夕已经往床边返身回去。 南昱将房门栓好,跟上去一把将他抱住。 风之夕压低声音:“你真是... ...” “我就想抱抱你。”南昱轻声道:“这几天都没能单独与你说话,憋死我了。” 风之夕任由他抱着,抱吧,抱完了赶紧滚回去睡觉! 可抱他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耍无赖的混世魔王,而且还充分的演示了什么叫得寸进尺。抱完风之夕,便自己一骨碌翻到床上:“我陪你一会。” 风之夕站着愣了一会,南昱朝他伸手:“快上来,冷。” 此刻大声呵斥是不可能的,风之夕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引狼入室,只得轻叹一声。 上床后立即被狼再度抱住:“好想你!” “不是日日见着吗!”风之夕没好气说道,却没有再推开他。 “那不一样!”南昱在他耳边呢喃,炙热的鼻息吹得风之夕汗毛从脖子一路立到后背。 夜色中一双委屈无辜的眼神下,手已经探进了他的衣内,掌心的火热熨烫着风之夕的肌肤。 “别闹!”风之夕将南昱的手擒住“隔壁有人。” 手动不了,南昱的唇却贴了上来:“那亲一下!” 风之夕一皱眉,很快在南昱嘴上亲了一口。 南昱似乎很满足,嘴角弧起笑容,抱着他:“宝贝之夕。” 风之夕对他这些肉麻的称呼已经开始慢慢适应,可还是禁不住他这般的撩拨,身体也不由开始升温,亏的是黑暗中看不清脸色,要不那一脸通红又要让南昱心神恍惚。 抱也抱过了,亲也亲了,以为这就算安抚了血气方刚的人。可风之夕还是低估了南昱的脸皮,稍有间隙的松懈,南昱已经一翻身趴在了他身上,夜色中的少年眼波迷离,嘴角挂着温暖的笑意,散落的长发垂在风之夕的胸口。 可风之夕却无心欣赏少年的俊朗,这个姿势让他很惆怅,猛然一惊,他不会是想... ... ”师叔。”南昱俯下身,轻咬住他的耳垂:“今晚,我来伺候你。” 风之夕还没明白这伺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南昱的嘴唇已经从耳际开始往下滑落,虽然此刻自己亦然是蓄势待发,可鉴于上一次给风之夕的体验非常不好,南昱决定慢慢来。 顺着他扬起的脖颈延下展开,虔诚细微的亲吻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俊美的少年眸光不离被自己爱抚之人的表情,风之夕微皱的剑眉,渐红的脸颊和逐渐粗重的呼吸尽收眼底,用尽毕生的耐性给深爱之人带去细水长流的愉悦,每到一处,风之夕都为之一震。 他从未有过这般体验,本以为那一夜已经算他人生中最疯狂的一次,可随着南昱不断往下的触碰,他才发现对自己还是了解太少了,如涓涓溪水在骨骼肌肤间细流,串起一路的春意盎然。直至南昱的亲吻长驱直下,娟娟细流终于汇集成河,携着他全身经络汇聚一处,惊涛骇浪被南昱握住包裹在炙热的嘴里。 风之夕呼吸一滞,眼神涣散,头往后一仰,下巴拉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这个突如其来的反应让南昱跟着也有些呼吸不畅,比起自己的欲望来说,能让风之夕得到极致的愉悦更让他觉得满足。 风之夕双目紧闭,隔墙有耳不得不咬紧牙关不出声,耐不住灼燃的喉哝发出几声闷哼,双手没着没落紧紧的揪住床单,绷得僵硬的身体禁不住那陌生又刺激。 风之夕的反应让南昱着迷,风之夕的一本正经和端庄雅致,在他逐渐加剧的吞吐抚弄下意乱情迷,这样的神态和表情因自己而有,让南昱欢喜到发疯。 终于,风之夕牙关一松,唤出一声:“奇无... ...” “我在。”南昱含糊不清的应着他,望着风之夕无措中抬起身子一把抓住腿间自己的双肩,感受到他的滚烫奔涌而出。 脑子一片空白的风之夕倒在床上,无暇顾及南昱,眯眼见他“咕咚”一声将什么东西咽下喉咙,才大惊失色:“你... ...脏不脏?” 南昱一脸满足,轻抹嘴角:“你的东西,怎么会脏呢?” 风之夕闭眼无力回应。 南昱带着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将他抱在怀里道:“舒服吗?” 风之夕头一阵眩晕,又来了,又要讨论这个吗?他这究竟是什么恶习?愣了许久,无来头的冒出一句:“那... ...你怎么办?” “啊?”南昱愣了一下,亲了一下他的脸:“师叔先欠着我。” 风之夕对这种时候南昱时不时唤他师叔的称呼方式,一直难于适应,可这种一会宝贝一会师叔的称呼方式,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羞耻,又刺激。 风之夕发现自己在情急中也会唤出南昱的表字,也许只有那一刻,才是真的无所顾忌,只有那一刻,他对南昱的喜欢才会显露无遗。 羞耻感伴随着愉悦的复杂情绪里面,还有感动。南昱为他所做的,其实一点都不比自己少,做到这样的程度,他若还故作姿态,就真的是在装了。 “你别睡着了,明日他们看见不好。”风之夕见南昱闭着眼,有些不忍却又不得不提醒他:“累了就早点回去睡吧。” “我知道。”南昱闭眼将他搂紧了一些:“我再抱一下,平复了就回去。” “奇无。” “嗯?”南昱抬起头。 “... ...没什么。”风之夕只是想叫一下他,亲了一下南昱的额头:“回去睡吧。” 南昱离开后,风之夕久久不能入眠,这条路南昱回不去了,而自己何尝又有退路可走。 ※※※※※※※※※※※※※※※※※※※※ 42/43章节字数较多,两日一更,请宝宝们体谅码字辛苦qaq 故人 明朗对于南昱夜里出去有所察觉,却也对他说上茅房上了半宿的说法也没有多想,反正这南昱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 一行人自小镇出发,前往甘宁关而去。 南昱没有骑马,找了个借口便赖在了风之夕的车中,陵光君因为喜欢热闹,总要上车和风之夕说几句话才舒服,对南昱的行为也习以为常,只当他愿意黏着自己的师叔,暗叹自己这个师父还真是不尽责。 “师父,我们在甘宁关要停留吗?”南昱问道。 “看情况,若是无事,就不停留了,直接进入西原,再找地方安置,明日就可抵达了。”明却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随便问问。” 风之夕看了南昱一眼,他知道南昱不是会随便问问的人,待明却聊完天回了自己的车后,风之夕才开口。 “你在甘宁关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南昱一笑:“就是想起一个旧识,是我很好的哥们,打小一起围猎斗武,后来他从了军,被派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镇守了,四年未见了。” 南昱回忆起小时候那些事,想起他自小跟着屁股后面的这位挚友,所有人的只当自己是个混混,唯有这个人,一直对他坦诚相待,而且他也是南昱见过为数不多,真正有赤胆忠心的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听说最近天圣与西月的关系很紧张,若是无战事,我们可以在那停留片刻,你可以幻容后去探望一下他。”风之夕说道。 “幻容?”南昱有些吃惊,可台念东不在啊。 “我可以帮你,幻容是通过障眼法术,让别人模糊你的相貌,可法术的时限很短,所以不可久留,我会和陵光君说停留一个时辰,你看够吗?” “够了。”南昱对风之夕的善解人意很是感动:“我就看一眼就回,也许还用不了一个时辰。” 甘宁关下,驻军大帐内,一个士兵拿着一块牌子进来:“报!” 帐内,主将李沧澜正和几名武将在议事:“何事?” “禀将军,外面有一个自称将军朋友的男子求见。” 李沧澜接过士兵手里的牌子,那就是一块普通的木牌,上面粗劣的刻了个“令”字,还刻了一个小人,看上去更像是孩童的玩具。 李沧澜细看了许久,突然面色一惊:“他在何处,快请他进来,你们先退下吧,各司其职。” 男子大步进入账内,环视了一圈,不顾一脸懵然的李沧澜,自己往主将位置上一坐:“你这戍边日子也太清苦了点吧!” “你是谁,为何会有这个木牌?”李沧澜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男子起身走到帐门口探视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凑近李沧澜耳边:“你猜!” 李沧澜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一时觉得这个陌生男子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谁叫你来的?” “李焉,字沧澜,家中长子,八岁弃文习武,十六岁从军,二十岁升为主将,打小就喜欢郡主平阳,怂了十几年硬是没敢提... ...” 李沧澜脸色大变:“你究竟是何人?” “哦对了,李将军自创了一套割草剑法,屁股上还有颗黑痣... ...哎呀,痛痛痛!”男子被一把握住下颚,眼看李沧澜已经急的两眼绯红,忍不住咧嘴笑道:“不逗你了,你现在还没认出来我是谁吗?” “奇无?”李沧澜不可置信:“不会真的是你吧?” “是我,易容了,来试试你还记得我不。”南昱大咧咧往软塌上一躺:“顺便看看你混成什么鸟样。” 李沧澜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又有些哭笑不得,这语气和做派,不是南宫昱又是谁! “易容?不是,你怎么大老远跑这来了?”李沧澜将手从剑柄上移了下来,走到南昱身边坐下,扯了扯他的脸:“还挺真的啊!” “滚开!”南昱被他揪的脸痛:“老子这就是真的,不对,是幻容,应该是障眼法的一种,唉,你们这些凡人不懂。” “哟呵,成仙了哈!”李沧澜笑道,上下打量着他:“你小子长高了不少啊!能耐了啊,玩起本将军来了!话说这两年你也没给我来信,你都干嘛去了?” “本世子行踪是个机密,无可奉告,至于能耐嘛,我倒想看看能不能玩你一下,要不,咱俩出去比划比划?”南昱挑衅着。 “莫不是这两年偷摸练了吧,手下败将,还比划呢?”李沧澜哼了一身,朝南昱肩膀捏了两下:“有点肉,看来没白练。” “你就说,敢不敢吧!”南昱站起身来斜眼看着他。 “老子怕你了?”李沧澜也站了起来。 甘宁关外,两匹快马疾驰,朝大漠深处而去。 “和将军骑马出去的那人是谁啊?”副将李安望着两人的背影问道。 “不知道,应当是李将军的旧识,两人勾肩搭背的,看上去很熟。” 大漠中,两个身影在烈日下剑拔弩张,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来了一场较量,其中一个不敌,滚落沙堆。 南昱伸手:“服气不?” 李沧澜一把抓住他的手起身站起:“服!” “叫哥。” “什么?” “你那时候不说吗,只要我赢了你,你管我叫大哥。” “哈!行啊世子爷,记仇啊!”李沧澜一笑:“话说昱哥这突飞猛进的功夫,师从何人啊?” 师从,我男人。 南昱心里一乐,没说出口:“说出来会吓死你!” “吹吧你!”李沧澜解下腰间酒囊,自己喝了一口,递给南昱感叹道:“不过说实话,你还真是长进不少,也成熟了不少。我真的是很久没有回去了,也不知康都现在什么样?” 南昱接过也喝了一口:“就那样。” “府里呢,秦王殿下还好吗?”李沧澜问道。 “你就干脆点行么,还带拐弯的。”南昱没好气说道:“平阳也还那样,不懂事。” 李沧澜突然脸红的笑了笑,咕咚喝下一大口酒。 “什么时候回去,把平阳娶了吧,我实在受不了她了。”南昱说道。 李沧澜皱了皱眉,轻叹一口气:“她肯吗?就算肯,我现在这个样子,长年在外,我也不想耽误了她。” “她必须肯。”南昱用肩撞了一下李沧澜:“你去求我父王,再不行,让宫里那位赐婚,把平阳带身边,让她每天伺候你。” 李沧澜突然笑了起来,南昱想了一下,似乎平阳到这黄沙遍野的地方来也不太可能,就算真来了,估计没两年就被风沙吹成黄脸婆,想那画面就好笑。 两人乐了一会,在沙堆上坐了下来,望着远处。 南昱突然想起:“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 “你弟,被我揍了一顿。”南昱眯了眯眼:“揍挺狠的,听说卧床了一个月。” “哦。” “哦?”南昱歪头看了看他:“就这反应?” “不然呢?”李沧澜笑道:“打你一顿报仇?你自然有你的理由。” 南昱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他不想说出暴揍李焕然的原因,李沧澜对平阳的经年情意,若知道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去撬墙角,不会有多高兴,所以他当初教训李焕然一半是为平阳,另一半也是为了这个发小知己。 “要不过年找个理由回去吧。”南昱说道:“平阳也及笄了,你也老大不小了。” 李沧澜情绪不明的笑了笑:“别光说我了,你呢?可有心仪的姑娘。何时成亲,我定回去大闹一通洞房。” 南昱迟疑了一下,想说我喜欢的不是姑娘,可三言两语恐怕一时半会与这个丘八说不清,还是以后再说吧:“当然有了,成亲嘛,不着急。” 二人各怀心思,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聊,李沧澜的想法南昱很清楚,正因为极为爱护,才不忍用自己枕戈待旦的兵戎岁月去换平阳那份清纯美好,而南昱觉得宗门与外面的世界不同,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不拘俗礼,对婚事嫁娶并不看重,宗门中一身未娶未嫁之人不计其数,就算偶有道侣夫妻,也清淡得没有烟火气。可外面不同,尤其是康都,天子脚下尤其注重礼仪名声,公子哥们浪荡玩乐是一回事,顶多落下个风流的名声,可到了成家立业这件事上,都是规规矩矩门当户对,事关门楣荣辱,来不得一点儿戏,普通世家尚且如此,何况王府,何况皇室,婚姻大事更轮不到自己做主。 南昱有心丢弃皇室身份和富贵荣华,携手心上人远走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可他愿意吗?看似着急忙慌开始的感情,风之夕是如何想的,他想过以后吗? “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真是世事难料。”李沧澜感叹着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怎么样?”南昱歪头关切道。 “我能怎样?边城守将,黄沙为伴。”李沧澜抬了抬手:“就你看到的这个鸟样。” 南昱一笑:“我听说要打仗了?” “打不打的,”李沧澜拉长声线:“还不是皇上一句话。上回往西月边境大张旗鼓的走了那么一遭,幸亏没有迎来那西月公主,要真的跟着我来了,就难搞了。” 见南昱一脸不解,李沧澜又说道:“西月和亲,本想配个皇子,可陛下不乐意,便将那西月公主指婚给我。那西月国王不干,觉得我配不上,便少了岁贡,这边咱们皇上又不乐意了,要我硬娶。君命不可违,我便备了仪仗前去,说是去迎亲,其实就是示威。西月国闭门不见,派了个使臣出来,说他们公主犯了病,要悔婚。我自然乐见其成,可皇上受不了啊!这不,严阵以待,只等一声令下,便大军压境了。” 南昱不语,他对这些政事很是陌生,更不懂权谋之术,两国之间为一个和亲之事,可以上升到要用战争来解决,也不知道是因为想打仗,才找了这么个由头,还是真的就在那点岁贡和小亲事上过不去了。 “唉,你还不懂!”李沧澜拍了拍南昱的肩膀:“其实呢,你最好永远不要参与这些。我虽是当兵之人,可我很讨厌战事,很矛盾吧?因为很多战争,都不是简单的保家卫国,更多的是势力和权力的较量。当权者手里的剑罢了,该往哪刺,剑决定不了。” 离甘宁关不远的地方,一辆黑色马车停在路旁,车帘紧闭。 “西月那边,现在是何态度?”南昱问道。 “态度不明。”李沧澜眯着眼,望了一眼西月方向:“按理说臣服了几十年了,按部就班每年上贡换来和平就好,偏偏这一代国王行事不同,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天圣国富民强,他们在此时有这样的举动,恐怕不仅仅是试探。走吧,你不是只有一个时辰吗,远离纷争,做你的闲散王爷去吧,向秦王殿下看齐。” 二人回到关塞话别,南昱下马后,朝远处的黑色马车跑去。 “见到他了吗?”风之夕问道。 “嗯。”南昱一上车四处看了一下,飞快的在风之夕脸上亲了一口:“我的样子,没变回来吧?” 慌得风之夕也赶紧看了看周围:“还没到时候,去赶车吧,陵光君他们应该等急了。”见南昱神色有些异样:“你怎么了?” 南昱将风之夕拉到车上安坐,握住他的双臂突然说道:“师叔,你想过以后吗?” 风之夕见他问得慎重其事:“怎么突然问这个?” 南昱嘴角一笑,缓缓将他抱住轻声道:“我来想就好。” 他知道就算风之夕会想,他也不会说出来,就算他说了,也不一定是他想听的,他不愿将这些一时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压在风之夕心上,怕的是没有方向和目标,现在有了,剩下的就是办法,无论什么,总有一条去到那个地方的路。 “你们再不回来,我们就要被这烈日烤熟了!”陵光君手搭凉棚,远远见着马车就开始大声抱怨:“连片遮阴的地方都没有,之夕你是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不让我跟着。” “私事。”风之夕淡淡道:“久等了,走吧。” 所幸南昱离开的时间并不太久,没有耽误多少行程,也没有像陵光君描绘的那样要穿过茫茫沙漠,出了甘宁关后,而是走了一条商道,一路往西,在夜里赶到了西原宗门前的小镇,也就是传说中的——金石镇。 比起荒芜的白沙镇,这金石镇算是大镇了,街道和建筑也整齐干净了许多,虽没有绿树成荫,但比起荒漠来说,这里四处都是草场,也算一片难得的绿洲了。 民众不愿受世事纷扰,于是在宗门的庇佑下,此处成了一方乐土,养牛牧羊,过得肆意自由。 说不上繁华,却是意外的清净,尤其是晚上,天地浑然一体,漫天星辰辉映夜空,仿若伸手可摘。 入住到西原宗门指定的客栈后,一行人经过十几日车马劳累,无暇欣赏那星空夜色,躺下就起不来了。 南昱也很是规矩,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房中,一觉睡到天亮。 早到了几天,西原法谈会还未正式开始,便自由活动了。 陵光君一到西原便不见了人影,南昱问了明朗,他也不知道。风之夕只说他应该是见故人了。 西原奎宿长老俞秋倒是很热情,抵达的第二日便登门拜访了,硬拉着风之夕就要出门去逛。 “师叔他不喜晒太阳,不如就在客栈闲聊吧!”南昱及时阻止。 “嗨!你这小徒弟管的还真宽啊!”俞秋一抹络腮胡道:“我就是想带着你去烤个羊吃吃。” 我当然管的宽了,你要拉着我的人走,我若笑脸相送,还是个男人吗?南昱暗吋着。再说西原这个地方没遮没挡的,太阳又大,风之夕畏光的事,南昱隐隐觉得和他体内的阴煞之气有关,此事他并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尽量不要在白日里出门,哪怕是戴了斗笠遮了面纱,在这种烈日下,难免还是会有不适。 “烤全羊好啊,不如晚上吧,凉快些,再备上美酒如何?”南昱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 俞秋是个爽快人,一口答应,乐呵呵的就去准备了。 南谷门风严厉,行事讲究端方雅静;北境严谨,门人皆沉闷毫无情趣;东岭浪漫自由,骨子里又透着骚气;而这西原,真可以用豪放不羁来形容,虽有门规,也形同虚设,穿衣着装全不按规矩,不管是长老也好,弟子也罢,完全无法从外表分辨,都是清一色的便装,怎么舒服怎么穿。 还有就是意外的热情,热情到你恍惚中觉得是不是上辈子就跟这个人认识,打了招呼就直接上手,紧紧一抱再问对方如何称呼,来自何处。 南昱也就罢了,可时不时还得提防哪个不长眼的去抱风之夕。 好在风之夕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一般人朝他一笑,见他没有任何回应,也就不敢上前,绕路找别人去了。 晚上的篝火全羊宴甚是热闹,火上架着的羊子烤得滋滋冒油,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西原人吃喝都不讲究,也没什么餐具,拿在手里就啃,啃完就大口喝酒,喝了酒就想唱歌,一起身张口就来一曲,引来一阵欢呼,唱着唱着还嫌不带劲,干脆就跳起来了,围着那篝火,很快就跳成一圈。 来自其他各宗派的弟子,很多都没有见过这阵势,被带得疯疯癫癫也跟着跳起来,也不管彼此认不认识,反正就是莫名的高兴。 于是除了风之夕和南昱,连明朗都被带动了,半推半就的被拉了出去。 若不是因为风之夕,南昱也会入乡随俗,反正这载歌载舞的事他在京城也没少干。可他知道风之夕不习惯这些,光用想的,风之夕跳舞的画面,就让他觉得太过诡异。 哪怕俞秋不死心连续拉了风之夕几次,都被他正色拒绝了,才遗憾的摇头便跳便离开,一副既不喝酒也不跳舞,你的人生还剩下什么的表情。 不过南昱倒觉得这样不错,在一片喧闹包围下的二人世界,竟然有一种异样的宁静感。 他将烤好的羊肉分细递给他的师叔,风之夕接过细细品尝,看他吃得有滋有味,南昱也挺满足。 “你在笑什么?”风之夕道。 南昱道:“我在想你跳舞的样子。” 风之夕皱了一下眉,许是自己也幻想了一下,笑道:“没那可能。” “嗯,我知道。”南昱笑道,凑近他耳边:“就算要跳,也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有点咸。”风之夕道。 “什么?”南昱还想着跳舞的事,脑子没转过来。 “这羊肉。” “啊!哦,我去给你倒杯茶。”南昱说罢就起身离开去找水了。 寻了一圈,除了酒,硬是没有看见有水,更别说茶了,看来只有回客栈才能喝了,南昱暗道自己失算了,看来这地方出门得自己带个水壶。 刚要转身回来,一个黑衣男子迎上前来。 “这位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南昱怔怔的望着他:“我们认识?” “不认识。”黑衣男子道:“不过有一个人,你一定认识。” 血亲 风之夕见南昱心事重重的回来,手里握着个什么东西。 “没,对了,这里没水。”南昱有些心绪不宁。 “嗯,我们回去吧。”风之夕起身道。 回到客栈,南昱跟着风之夕进了屋,还是有些恍惚。 “你怎么了?”风之夕问。 南昱将手里握着的东西递给他,风之夕拿过一看,是一只龙头钗,不解的看着南昱。 南昱脱去外袍,将里衣撩了起来,露出腰间的胎记。 风之夕仔细看了看胎记的形状,又看了看发钗,神色一变:“是那个黑衣人给你的?” “师叔看见了?” “嗯,类宿长老怎么会认识你?”风之夕道:“他叫孙索,西原的长老。” “这是你母亲的信物吗?”风之夕问他,又用手抚了一下南昱腰间的胎记:“这龙钗的形状和你的胎记一模一样。” “应该是吧,那个黑衣男子,孙索。他说我见了这个东西就会明白,让我明日去一个地方,说这个龙钗的主人要见我。” “去吧!”风之夕将龙钗还给他,见南昱表情复杂,又问道:“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南昱抬头望着他:“说不清,我自小没叫过谁一声娘,母亲这个称呼和形象,我觉得太陌生。” “那你在秦王府的时候,叫秦王妃什么?”风之夕问道。 “就叫秦王妃,她也不让我叫她母妃,小时候不懂事跟着平阳叫她,她听了很不高兴,呵斥了我几句,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叫了。”南昱低头望着地面:“而且我对她也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她和父王总是吵架,那时候太小,听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总之就是她一个人在大喊大叫,父王不说话,大概就是说一些父王没出息,要么就是她不想活了之类的话,我和平阳都还小,躲在屋里不敢说话,结果都是父王夺门而出,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里哀嚎,到现在我能回忆起来的,全是她歇斯底里的哭声。” 风之夕不语,静静的听着南昱面色沉重的回忆过往。 “她想必是真的不想活,我六岁那年,平阳四岁,秦王妃在屋里上了吊。”南昱深吸了一口气:“父王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下人们把我和平阳拉开了,没去看,丧事怎么办的也完全没有印象,那时真的是太小了。” 风之夕看着南昱,他虽然说起这些的时候云淡风轻,可他知道南昱对亲情的看重,甚至对母爱的渴望。 南昱抬起头见到风之夕的神情,莞尔一笑:“没那么苦情,这些年过得挺好的。说起这个许宋,”南昱还是无法管那个女人叫娘:“你说她既然当初生下我就离开了,现在为何又要与我相认呢!对了之夕。” “嗯?”风之夕没想到南昱会用这样的语气称呼自己的生母。 “你还记得我们在百兽山遇刺的事吗?”南昱问道,显然他关注的点在别处:“那个孙索,号称千里夺命索,会不会是他?” “我想过,当时只是觉得他是西原人,便没有多想,再说他也没有杀我的理由。” “若是许宋呢?”南昱道:“她是东岭人,那她手上就可能有神木,现在她又在西原出现,而且与孙索之间貌似有联系。” 风之夕一惊:“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关系?”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广姬傀儡分身的事吗?” 风之夕点头。 “我们为了引开简万倾,做了假的神木箭流落出去,简万倾中计跟踪出去了,同时跟着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许宋,另一个拿着长弓的,我想就是孙索。” 风之夕沉默不语。 “我得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南昱走近风之夕:“若是此事与你有关,那我更要去探个虚实。” “我与许宋并无交集,”风之夕对南昱说道“这里面恐怕有内情,你先不要想太复杂,既然是母子相认,你去就是。” 南昱笑道:“母子相认?要不要再来个抱头痛哭。” “南昱。”风之夕正色道:“天下的父母,没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你要懂得珍惜,再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烦恼。” 南昱收了笑容,他虽对即将见面的人没有什么期待。可无论如何,不管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他父母还健在。而风之夕是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孤儿,一生未体会过父母关爱,甚至连个家都没有,南昱心里一痛:“之夕... ...” “我孑然一身已经习惯了,无法体会你的心情,但血浓于水,此事你还是要好好面对。”风之夕并不知道南昱在想什么。 南昱靠在风之夕肩上点头:“我听你的。” 此刻的南昱像一个孩子,风之夕不忍将他推开,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象征性的安抚了一下,下一刻孩子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了:“我今晚,想和你睡。” 风之夕一把将他推开:“不行。” 南昱又抱了上去:“放心吧,他们今晚一个都清醒不了,保证睡得比猪还沉,没人会发现的。” “不行!”风之夕打定主意不会再上当,脑子不受控的涌起无数香艳场面。 “之夕。”南昱靠着风之夕,轻声道:“我心里很乱,你抱着我,我就踏实了。”话语间带着一丝无助:“明日一早,我便出门去找那个孙索。” 风之夕败在了心软上面,不过一夜南昱很是乖觉,抱着风之夕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风之夕轻抚他的头发,哄孩子一般拍着他轻轻入睡。 南昱心里的乱不只是因为明日的母子相认,他对此担忧更大于期待,一直缠绕心里的就是许宋为何要刺杀风之夕?她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来了西原?莫非是许姜告知的? 次日一早,风之夕醒来时,身边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床铺冰凉应该是离开了许久。 风之夕知道南昱心里的担忧,若许宋真的是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那她的目的其实不难猜测,那就是自己身上隐藏的阴煞之谜,其实风之夕很想知道许宋会和南昱说什么,召一三缄其口不肯告诉自己的秘密,也许许宋会知道。 可就算许宋说了,南昱会怎么想?他会告诉自己吗? 无论是什么理由,目前的趋势,自己和许宋之间似乎是对立的,那南昱又该如何自处? 风之夕耳边回响起南昱的话“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也绝不会离开,就算死,我也会死在你面前。”心里一阵寒栗,不是因为南昱的决定让他感动,而是他不想南昱去面对这样的抉择,若真是自己想的那样,有朝一日,自己体内的阴煞夺魄而出,再不受控,势必会引来天下人不安,那个时候,南昱站在自己的身边,他又该如何面对千夫所指! 风之夕不敢去想这个未来,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不会让南昱陷入那样的绝境。 此刻的南昱正站在西原某处的一个屋子中。 眼前的女人,黑布蒙眼,脸部轮廓确与许姜有几分相似,陌生而神秘。 没有想象中那种温情场面,两人就这样站着不发一言,瞎眼的人知道来人,却看不清容貌。 “我可不可以,摸摸你?”许宋颤声问道。 南昱愣了一下,轻点了一下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才嗯了一声。 许宋将手摸索上来,找到了南昱的肩膀,又顺着肩膀抚上他的脸颊,许宋摸得很仔细,眉宇鼻梁一处没有落下,南昱有些不自在,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任由许宋这么摸着。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没有所谓的感动和久别重逢的悲伤,甚至连委屈都没有,他也问不出你当初为何要抛弃我这样的话,这种话显得太孩子气,长这么大没有感受过的母爱,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若真有那么一丝情绪,就剩下怜悯,就如同见到口不能言的许姜一样,眼前的许宋双目失明,这姐妹俩的境遇也太过悲惨。 南昱为自己不为所动的铁石心肠有些自责:“嗯,就是... ...那个”他叫不出口:“你,这些年一直在西原吗?”终于说出一句话后,如释重负。 “你都长这么大了!”许宋答非所问,情绪明显不同,脸上的表情也难以言喻,南昱理解不了一个母亲的心情,只是见许姜嘴唇颤动,蒙眼的黑布浸湿了一小片:“我去康都找过秦王了,他不肯说出实情。对了,让我摸摸你腰间的胎记。” 南昱一抽身:“不用摸了,我看过了,是你烫伤的没错。” 许宋一怔,轻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我是逼不得已,当初简万倾为了将我赶出东岭,不惜安排我与你父皇重逢,还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药,我才... ...有了你。过去的事都不提了。” 南昱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许姜告诉我的。”果然不出南昱所料,许宋继续说道:“本来我也不想去干扰你,只是许姜说你是天灵根,那你就是我东岭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就不能放任你在外面流落。” “对不起,我对东岭不感兴趣!”南昱道。 “不管你感不感兴趣。”许姜的语气不再柔软:“我轩辕一族血脉将尽,这是你的使命。” “谁当不是当呢?”南昱对她这种执着有些不理解:“其他宗门也不都是能者居之吗,东岭为何例外,若是我没有后人呢?” “东岭不是其他宗门。”许宋突然站起来,情绪有些激昂:“轩辕族守护的不仅仅是东岭,我族身负净世之责,先祖遗训,降妖除魔守护众生,所有后世子孙不得有违。” “所以,你要杀风之夕?”南昱似乎明白了她的话。 “不错!”许宋并不否认:“浣溪君体内封印了阴煞,你知道什么是阴煞吗?”许宋转向南昱的方向:“二十多年前,简万倾为了光复百里氏皇朝,不惜用家传的万世咒召唤冥王,那阴煞来自冥界,本就不该出现在世间,阴煞一出,尸横遍野,生灵涂炭。幸得你外公与召一真人合力将他所灭,那阴煞魂飞魄散之际,将自己的残魂注入了一个婴孩体内,那孩子就是浣溪君风之夕。召一妇人之仁,不忍杀生,便将那阴煞之气暂时封印住,并将那孩子带回了神院看管。你外公那一次降魔身受重创,回到东岭不久便不治身亡。”许宋说得愤慨悲切。 南昱听得惊心动魄:“既然召一真人都将阴煞封印了,你又为何苦苦相逼。” “不是我相逼。”许宋厉声道:“就算有召一看顾,若是召一死了呢?他一死,封印势必减弱,若那阴煞夺魄而出,冥王现世,谁能看得住?就算我不管,你以为这天下人会袖手旁观,你以为四宗会不出手?” “所以。”南昱定定的望着她,心里一沉:“你叫我来,是和我说这些?你想让我如何,杀了他?我为何要听你的?别说你,皇帝的话我也不会听。” “你杀不了他,我也杀不了,只有神木能让他重回冥界。”许宋说道:“还有,龙吟剑能让其魂飞魄散。” 南昱心里震颤不已,龙吟剑。 “我不会让你们杀他,绝对不会,你若还念点骨肉亲情,就断了这个念头,否则,别怪我无情,就算你是我生母,我也不会客气。” “昱儿!”许宋喊了一声,语气稍缓:“为娘知道,我对不起你,当初要把你送走是我决定的,我不想简万倾挟持我们母子控制东岭,我那时候已经中了他的慢性毒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便托付了南宫轼将你务必送走,找了个死婴将简万倾蒙骗过去,我无意在皇宫久留,与你父皇早无情意,我只想保你一世平安。若是简万倾知道你的存在,势必会对你... ...” “够了,我不想再听!”南昱大声道:“那是你们的事,东岭也好,皇宫也罢,我不想参与进去,师叔无论身负什么,他就是他,他没有害过任何人,别人也休想害他。” 许宋长叹了一口气:“罢了!”摸索着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我们母子两好不容易见面,也别在这吵了,为了一个外人。喝口水吧,别喊坏了喉咙。” 南昱接过茶一口饮下,谁是外人,他此刻分不清。他只知道素昧平生的生母,第一次见面就喊打喊杀。而那个朝夕相处,甚至还开导自己珍惜亲情的人,竟不知道自己要见的是要杀他而后快的敌人。南昱心里一痛,他有些后悔来见许宋,若是之前还抱着一丝母慈子孝的幻想,那此刻就全部覆灭了。 许宋没有问自己这些年过得如何,没有关心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张口闭口就是轩辕族大义,简万倾如何阴毒,风之夕如何该死。 “母亲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许宋语气渐软。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这些年好得不要再好,没受苦。南昱心里想着。 “打小没在你身边照顾过你一天,孙索说你今日会来,我一早就准备了糕点,娘看不见,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吃,你带回去,虽然弥补不了我亏欠你的,就当是为娘的一点心意吧。”许宋将一盒糕点递到南昱手中:“我看出来了,你对你师叔很是看重,放心吧,娘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若是真有办法让他体内的阴煞稳定,谁又会去夺一个无辜性命呢,再说了,浣溪君修为盖世,就算有人想杀他,恐怕也没那个本事吧!” 南昱心里一软,接过糕点站了一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自己保重吧!” “为娘不会害你,放心吧。”许宋道。 南昱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出门。 门外的孙索这才走进了屋,望着许宋。 许宋叹口气摇了摇头:“就算是血亲,这没有相处过一天,还真是生分啊!” “门主,少主会想明白的。”孙索安慰道。 “不知道,反正我想不明白,我其实也不是个好母亲,这么多年,我很多时候都会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我这十八年就像停滞了一般,脑子里一直是父亲临终时的场景,和他说的话。现在我双目失明,许姜又被控制,我轩辕族何时才能重新拿回东岭?”许宋的声音有些惨戚。 巫蛊 “怎么样?”风之夕眼神有些担忧望着回到客栈的南昱。 “见了!”南昱一笑,他知道风之夕在担心什么,他不会把脑中的震惊和纷扰带给他:“还以为有什么大场面呢,就是她简单回忆了一下过去,说起来都是苦衷,娘不该丢下你,娘对不起你,就像在看话本,我差点就流下了两滴眼泪。” 风之夕看他故作轻松,也没有多言,顺着他的话:“日子不都是这样吗,哪有那么多的曲折啊,慢慢来吧。这不,人家还给了你东西。” “这个啊!”南昱看了一下手里的糕点盒,打开看了一下:“算是给她的愧疚一个面子吧!” “好吃吗?”风之夕笑问道,他知道南昱刚才经历的过程并不愉快。 “不知道。”南昱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还行,不难吃。”递给风之夕:“你尝一尝,婆婆的饼。”笑着看风之夕的反应。 风之夕没反应过来南昱话里的歧义,接过咬了一口:“嗯,至少比西原的好吃。” “那倒是!”南昱拍了拍手里的碎屑:“不过吧,我虽对这位亲娘没什么感情,我就是觉得她,怎么说呢,怪可怜的。你说她,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风之夕知道南昱是什么样的人,别看他平日里每个正经,说话做事也张扬跋扈,可他有一点,就是心软。 “你准备如何打算。”风之夕问道。 “不知道,心很乱。”南昱道“她若真是放得下执念,想过点平凡日子,将她安置在我那府上,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 南昱是那种遇强则强,死刚到底的人,就受不了别人脆弱,尤其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脆弱。 这一点在风之夕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若是风之夕一直与他这么刚下去,他也不会对他有别的想法,就是因为他看到了风之夕最脆弱的一面,看到那朵高岭之花,卷缩在那阴煞之苦中的孱弱,那种极度的反差,他受不了,才会极尽所能的要去照顾他,保护他,尽管自己的修为远远比不上风之夕。 说话间,明却一脸疲态的从外面进来,望了风之夕一眼,又看了看南昱,张口想说什么,又忘记了,转头就要往屋外走,被风之夕叫住。 “你的事如何了?” “啊?”明却回头,寻思了一下摇头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头绪,我先去补个觉,回头再说。” “顺其自然吧。”风之夕说道。 明却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正准备往外走,突然一扭头:“你怎么了?” 风之夕一愣。 “你怎么流血了?”明却大惊失色走了过来。 南昱猛然往风之夕看去,只见他鼻孔中流出两股黑浓血,全身一凉:“师叔!” 风之夕抹了一下,看着手上的血迹,皱了皱眉头,手指聚灵封住血脉,在南昱的搀扶下还没坐定,哇一口浓血就从口中喷了出来。 南昱吓得脸色煞白,紧紧握住风之夕的手:“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明却搭上风之夕手腕,皱眉道:“脉象平稳,这不像中毒啊,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风之夕不语,望着南昱:“无碍,去叫俞秋来。” “为何要叫俞秋?”陵光君不解:“他又不懂医术,对了,你自己可带了药丸,我给你服下,你先调息,我去叫明朗来... ...”手却被风之夕抓住。 “不要惊动太多人!”风之夕说话有些困难,额间冷汗直冒,对着南昱说道:“叫俞秋。” 南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的俞秋,又是怎么二话不说就拽着他往客栈奔过来的,脑子里全是风之夕吐血的画面,心揪成一团。 俞秋到了以后,便将陵光君和南昱都挡在屋外,自己一个人在里面。 明却急的团团转,而南昱则一言不发的盯着房门,全身紧绷。 不一会,俞秋开门出来:“在这守着,我去请巫医。”说罢就快步走了。 南昱进到屋内时,风之夕已经躺在了床上。 “之夕!”南昱一把握住风之夕的手失声喊道。 把明却看得一惊,可此刻来不及想别的,急切的看着床上的人。 “我没事!”风之夕说话声很小,脸色惨白,红衣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的黑点。 南昱埋头靠在他紧握的手上,身体禁不住发抖。 很快俞秋就带着一个光头黑唇老者过来了,于是明却和南昱又被赶出了房门。 黑唇巫医进去后不久,风之夕惨烈的喊叫声传出来,南昱脑子翁的一声就要夺门而入。 俞秋突然开门出来,挡在门口:“巫医在引那蛊虫,你们不要进去干扰,稍不留神就会要命的。” 吓得明却和南昱齐齐一震。 “什么蛊虫?”明却一头雾水:“他不是中毒?我还以为他走火入魔,他何时中了蛊毒,我怎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却转向南昱:“你一直和你师叔在一起,他去了何处?接触了什么人?怎么会中了蛊毒?” 南昱紧紧抓着抚栏,深深嵌入的指尖有些浸血,他却浑然不觉疼痛。脑子乱成一团,风之夕白日里足不出户,饮食也有他和明朗专门照看,他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东西? 外面的东西!南昱心里一凉,他不愿去想那个可能,可总是无法绕过去,不会的,不会是她,若真是如此,那这件事太恐怖了,她是自己的生母,她怎么能利用自己做这种事? “唔... ....”风之夕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极力在克制,是那种带着压抑的闷吼。 每吼一声,南昱的心就如同被刀绞了一次。 终于,叫声停息了,屋里没了动静,俞秋进去将门又栓上了。 “徒弟你去哪里?”明却见南昱脸色铁青突然往外跑,惊呼道。 南昱一口气跑到与许宋见面的那个小屋,踢开门。 屋里空无一人,四处寻找了一遍,影子都没有。 待南昱回到客栈时,那巫医已经离开,俞秋和明却留在了房内。 “你小子,眼睛怎么这么红?”明却见到南昱的神色,吃惊道。 “师叔他,怎么样了?”南昱怔怔的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没事了,蛊虫已经引出来了,剩下的余毒要慢慢消散,浣溪君内力深厚,辅以药石,应该很快可以将毒排除。”俞秋说道。 南昱不语,转头望着桌上发呆。 “那糕点,被那馋嘴的巫医带走了。”俞秋说话时不自觉的看了风之夕一眼,轻咳了一声:“你说这怎么还不醒呢?” 南昱没敢再看风之夕一眼,缓缓走到屋外,呆望着远处。 俞秋演技拙劣,南昱不难看清:这是风之夕交代的,他不想自己自责,所以编了这个一个理由将罪证带走,风之夕会这么做,他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这滋味,还不如许宋直接给自己心口来上几刀。 她究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处心积虑以母子相认的名义给风之夕下毒。 南昱气得想笑出来,我居然还想过接她到康都齐王府安享晚年,这是什么天真的想法?许宋,你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啊! 身旁关门的声音传来,是俞秋和明却出来了,南昱询问的眼神递了过去。 “醒了,气息很弱,让他休息吧,南昱你就守在门口,晚一点我再叫明朗来替你,此事不可张扬,就我们几个知道即可,对外就说你师叔旧疾复发。”明却交代后便离去。 南昱恍恍惚惚的点头,见俞秋没走,朝他一礼:“多谢俞长老!” 俞秋皱眉摆手:“之夕说那糕点是自己买来的,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我与浣溪君情同手足,若是真有歹人要加害于他,我定不会坐视不理,蛊毒是西原一带独有之物,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说罢望了一眼南昱,突然说话的语气有些吞吞吐吐:“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南昱看着他:“俞长老但问无妨。” “就是,嘶... ...那个,就是”俞秋挠头不已,轻咳了两声:“你和你师叔,你们... ...” “是!”南昱直接回答,他知道俞秋想问什么。 “啊?”俞秋愣住,没想到南昱会答得这么干脆:“你们。” “我与之夕,关系特殊。”南昱直言“是你想的那样。” 俞秋懵了片刻,豁然哈哈一笑,拍拍南昱的肩膀:“难怪了,我就见那浣溪君看你的眼神不对劲,这种事吧,唉... ...你们自己注意就好。” “注意什么?”南昱问道:“碍着谁了吗?” 这小子很冲啊!俞秋在心里感叹,反倒觉得自己扭捏了:“对,碍不着谁!管他呢,老子自个高兴跟谁就跟谁!”俞秋笑道:“好小子,有魄力,看好你师叔啊,我先去忙一下法谈会的事。” 俞秋走后,南昱进屋,走近床边,他有点不敢去看风之夕,每看一眼,心里的痛楚就多了一分,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听着风之夕浅弱的呼吸声。 夜幕渐黑,屋里没有掌灯,南昱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你吃过饭了吗?”风之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南昱一回头,见他微睁着眼:“你,好些了吗?” 风之夕轻轻点头,手撑着要坐起来,南昱急忙上前扶住,拉了枕头给他靠住。 “别担心,我没事了。” “唔。”南昱应得含糊不清,怎会不担心,心都要疼死了! 风之夕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中的是蛊毒,谁都不找,指定要叫俞秋,只有俞秋对这西原蛊毒最了解,也最信得过。 他一开始就知道是因为那盒糕点出了问题,所以他交代俞秋让人带走。 他知道是许宋所为,却绝口不提。 可自己也吃了糕点,为何没事?南昱突然想起,是那杯茶。许宋递给她的那杯味道奇怪的茶。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好了,什么母子相认,全是假的! 南昱心里沉得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无法释放。 “别想太多。”风之夕看着南昱转身不看他:“我就是今日不慎在外面吃了点东西。” “你不必替她辩解。”南昱恨恨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会这样,若让我再见到她,我绝饶不了她!” “说什么胡话!”风之夕呵斥了一声,忍不住咳嗽起来。 南昱慌忙转身轻柔着他的胸口:“不是胡话,我认真的。” “她是你的母亲!”风之夕急道。 “你是我的命!”南昱大声喊出来时,眼眶有些湿润。 风之夕愣住。 南昱情绪一下变得有些激动,他不敢向风之夕再看上一眼,背过身说道:“我见你那样,都快疼疯了。” 风之夕不知南昱是不是气急败坏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话太重,重的让他无法承受。 可南昱就是这样的人,心里怎么想了,他就怎么说了,也会那样去做,这种执拗有的时候风之夕会觉得简单可爱,有时候又觉得专横可怕,自古峣峣易缺,强自取折,他这样的性格,率直而敏感,最容易被利用,也最易受伤。 “过来。”风之夕指了指身旁:“我抱会儿。” 南昱绷直的背部忽地一软,愣了一下,上床将风之夕抱住,仿佛提到胸口的那块大石才缓缓的放在了地上,闭眼靠着风之夕的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承认得倒是爽快啊!”风之夕啧了一声。 南昱愣了一下:“你,听见了?” “俞秋那嗓门,想不听见都难。”风之夕笑道。 “师叔会不会怪我?”南昱抬起头望着他:“他会不会对你... ...” “俞秋知道没事。”风之夕望着南昱:“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南宫皇子。” “我不怕!”南昱说道:“早晚都得知道。” “我知道你不怕。”风之夕暗叹了一口气,我怕。我怕你因为我,真的万劫不复:“还是少点人知道的好。” “我明白的。”南昱知道这里面的道理,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他们之间的事虽不至于惊世骇俗,但也不是可以大肆张扬的,他也不想有人对风之夕指指点点。 “明日法谈会就要开始了,你可有准备好?”风之夕道。 “我不想去了。”南昱又将头埋在他胸口:“你都这样了。” “我怎样了?” “没那心思。”南昱道。 “不是要拿一个冠军回来给我么?”风之夕一挑眉:“怎么,怂了?我又跑不了,你走你的。” 南昱不语,什么法谈会,他早已抛诸脑后。 “该做什么还得去做,总不能因为一些别的事,就停住了脚步。”风之夕道。 “是你的事,不是别的事。”南昱强调了一句。 “好吧,就算是我的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你在我身边也帮不了什么,有陵光君和明朗在呢,你就放宽心,去见识一下西原的法谈会是何模样。” 你在我身边帮不了什么,南昱久久的想着这句话。 迷阵 南昱最后还是听了风之夕的话,来到了西原的法谈会。 法谈会是在一片草原上举行,没有人山人海的围观,也没有眼花缭乱的出场方式,主持法谈会的人不是西原的宗主,而是奎宿长老俞秋,简单的念完开场词后,四宗的弟子就先后入场了。 比起其他宗派,西原的法谈会犹如儿戏一般,至少看上去如此。 也许是觉得上一届北境的方式简单易行,这一次的文试和武试也全部融入在了阵法中,粗劣的仪式过后,阵法很快就开启了,四宗弟子纷纷入阵开始了较量。 俞秋把阵法图交给了一个叫时寂的昂宿长老看管,自己则来到了风之夕的住处。 “我来换个班。”俞秋大嗓门人未到声先至:“开始了,陵光君要不要去观阵啊!” 明却点了点头,毕竟是一宗之主,不去说不过去,便交代了明朗几句,前往那西原金珠殿去了。 “明朗,你去休息一会吧,我和俞长老说话。”风之夕坐在床边道。 明朗知道这是要他回避,点头离开了屋子。 “放心吧,以南昱的身手,稳拿头名。”俞秋大声笑道:“我说之夕,那小子今年十八岁吧,你真下得去手啊!” 风之夕对他的口无遮拦并不气恼:“有意见?” “不敢!”俞秋一摆手:“不是,我说我以前怎么看不出来,你好这一口呢?” 风之夕实在听不了他言语粗陋:“换个话题。” “好好好!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俞秋皱眉深思。 “何事?” “就是,你们俩,那个的时候,怎么弄,你上还是他下?”俞秋表情甚是认真。 风之夕脸色大变,忽白忽红,瞪了俞秋半天:“你... ...滚!” 俞秋见风之夕变脸,慌忙赔笑:“不问了不问了,看把你急的,我不就是好奇么。说正事,你此次没有看见法谈会的境况,之夕,恐怕这西原,要散了。” 风之夕见他并非像是在说笑:“出了何事?” “我这几天就想和你聊这事,你与神院关系近,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目前西原已经开始分裂了,就说这次的法谈会,若不是我极力主张,恐怕都办不下去了。”俞秋一脸凝重。 “怎么会这样?监兵君呢,他不管吗?”风之夕问道。 “嗨!别说他了,说起来我就来气,堂堂一个宗门之主,已经半月没出现了。这宗门里面啊,也是各自为阵,宗主仇尚辛带走胃宿宫盛和参宿任狄,昂宿时寂态度不明,类宿孙索行踪不定,整个西原内门,含长老在内就四十八人,几乎走了一半,就剩下我和千沙在瞎忙活。这次的法谈会能办起来,也是很不容易,长此以往,西原白虎宗将不复存在。”俞秋长叹一声,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湿润:“西部百姓长年在部落战火里疲于奔命,西原宗门虽比不得其他大宗兴旺,可也算是世外桃源,远离战火,给了周边百姓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监兵君不知道这些情况吗?”风之夕觉得此事过于重大:“他是宗主,莫非要眼看着宗门没落?” “他怎会不知!”俞秋眼神突然有些愤恨:“若只是没落,那还不是最糟糕的,我担心他会让西原会卷入战争,从此无法置身世外。” 风之夕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就是太知道了,才会与他屡屡争执不下,监兵君就像是中邪了一般,口里说的都是西部大同,也不知道那西月国阿依扎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要带着弟子卷入那漩涡中。我就奇了怪了,那西月国在天圣脚下委曲求全了几十年,为何现在开始不安分了,甘宁关战事一触即发,谁给西月的自信可以挡住那天圣的二十万铁骑。” 风之夕眉头紧皱:“神院不会坐视不理,一经查实,必定会卸去仇尚辛的宗主之位,人可以换,白虎宗存世千年,不会因为他一个人消失。我回去后会将此事告知师父,神院应会派神侍来处理此事,你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 “我也是这个意思。”语气舒了一口气:“要快,若西原真的卷入战火,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我先传书回去。等法谈会结束后,我会持神院令牌,以神侍名义先入西原宗门,一是了解一下情况,二是代表神院提醒一下。”风之夕道:“届时还要麻烦你召集宗门之人。” “如此甚好!”俞秋大喜:“哎呀,还是你心思缜密,对,我们先把神院的态度放在那。” 风之夕轻咳了一下,俞秋赶紧将水端了过去:“你身体无碍吧!这西原到底是谁要害你?会不会是仇尚辛先下手为强啊!操他奶奶的,老子去... ...” “不是,别杯弓蛇影,乱了阵脚。”风之夕将水缓缓饮下:“你也要有完全的准备,我最担心的局面就是同室操戈。” “放心吧,这个我也想过,我有分寸,就算全部都跑光了,我和千沙也会将这西原宗门撑起来,有几个算几个。”俞秋说得有些悲壮。 忽闻外面吵吵嚷嚷,俞秋刚起身还没走到门口,一个西原弟子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明朗一脸着急。 “不好了,俞长老,阵法... ...阵法崩散了!” “什么?”俞秋一惊。 风之夕也站起身来。 “阵法图突然就燃了,几位长老施术也无法修复,阵中的人也不见了。” 风之夕立即往门外走去。 “之夕,你的身体... ...”俞秋见状一惊,跟了上去。 “师父,等等我。”明朗也追了上去。 天色渐晚,落日将天空烧得火红一片,风之夕赶到金珠殿时,一帮人正乱成一团,六神无主,包括陵光君明却。 “浣溪君,你怎么来了?”明却迎了上来,低声道:“你不好好养伤,来这做什么?” 风之夕面色有些发青,走到阵法图前,此刻只剩下一片灰烬,风之夕掏出符咒,默念口诀,将符咒点燃于阵法图灰烬中,不一会,那灰烬慢慢汇集一处,很快便成了一张黢黑的纸,纸上渐渐显现出一副场景。 “此为何处?”风之夕问俞秋。 “这不是阵影吗?”有人小声说道。 “俞秋,这是何处,快说。”风之夕话音刚落,那黑纸忽地一散,这回连灰烬都找不到了。 众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法阵崩散可大可小,若是幻境还好,可又施阵之人重新绘制一幅,施予法术便可恢复,虽阵型会有变,可阵内之人还是可以按照阵法要求,击败三关阵兽,分出高下即可出阵。可若是有虚有实,就是阵法中还有传送法术,会将人送至别的实景中通关,那阵法图一散,就不可控了,阵型和阵地都会混乱,也不知里面的人会被传送到何地。 “这是贺丘。”俞秋说道:“离此处将近百里地,怎么会传送到这么远的地方?” “俞长老,这阵法图是何人所制。”北境危宿长老红祖说话了,言语间带着兴师问罪的意思。 “是啊,阵法图怎会溃乱,这西原连个控阵的人都没有了吗,竟然出这么大的纰漏。”说话的是东岭的房宿高晚,语气非常轻蔑。 俞秋皱眉不语,旁边的时寂也一脸愁容:“这阵法图是我所制,可我都是严格按阵型绘制布阵的,并无什么遗漏之处。” 来自其他宗派的长老们,本就对此次西原的法谈会看不上眼,无论是场面,还是安排接待的明细,方方面面的体验都非常不佳,本就处于四宗最弱势的西原,因为阵法图出了问题,立即激发了各门派积压心里已久的不满,纷纷开始吐槽。 于是各种埋怨,指责和怀疑此消彼长,金珠殿里闹成一片。 “对啊,俞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直没看见监兵君啊,法谈会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宗之主居然没有出席,这也太不把我们其他宗派放在眼里了吧!” “你们西原是什么意思啊?不想搞就别搞,省得我们千里迢迢来受这个罪,现在连参赛的弟子也丢了,让我们回去如何交代?” “是啊是啊!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瞬间众口铄金,什么难听的话都开始冒出来了。 风之夕一言不发,留意着俞秋的表情,只见他脸憋得通红,几次欲发火又生生忍了下来,一双拳头拽得手指发白。 比起其他激烈的言辞,南谷宗主陵光君的语气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大家不要激动嘛,此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冷静,啊,冷静!” 明朗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张口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顺着陵光君的话频频点头。 “那为何会出这样的状况?”北境红祖语气稍有缓和,对着时寂问道。 时寂摇头语塞,皱眉沉思不语。他也想不明白,作为西原唯一对阵法精通之人,他承担了此次重任,绘图布阵皆很严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时不是争论的时候,我想这并非西原各长老所为,就算是个意外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阵里的人找到。”风之夕一语惊醒了众人。 “对对对,得赶紧找到他们,是个意外还好,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怕凶多吉少啊!”总算意见一致了。 “俞秋,你留人守住宗门。”风之夕看了他一眼,俞秋会意:“其余的人,前往贺丘寻人。” “好!”俞秋回过神来,对风之夕点头:“时寂和千沙留在宗门,我带大家去贺丘。”说罢迈着大步率先走了。 其余人也陆续出了金珠殿,刚才吵吵嚷嚷的大殿瞬间安静了许多。 “之夕,我和明朗去吧,你留在客栈。”明却说道。 “对啊师父,你旧疾未愈,别伤了身体。”明朗道。 风之夕没说话,走了出去。 他不能不去,此事疑点太多,阵法图应该没有问题,刚才重聚阵影的过程中,他已经明显的察觉法阵被人动了手脚,更像是有人混入阵中施加了某种法术。 此事不会是目前还掌管着宗门之事的俞秋和千沙所为,负责制图的时寂也不会砸自己的招牌。就算此刻的白虎宗门分崩离析,也不该是宗门之人所为,因为既然要破坏法谈会,当初就不会让它举办,再说故意得罪其他四个宗派,对西原白虎宗没有任何好处。 风之夕一时想不明白此事的动机,就算发现了问题,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这样对俞秋苦苦维系的西原百害而无一利,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找到阵法里失踪的四十个人,而这其中,有南昱。 风之夕心纠一处,有时候人的联想瞬息间就会去到很远,远的根本控制不住,好的坏的全部涌上来,乱成一团。而总是那些坏的预感更容易让人上心,揪着一颗心,不顾体内余毒带来的虚弱,直奔贺丘而去,在纷乱的联想中,就一点始终坚定不移,要赶快找到南昱。 南昱醒过来时,周围寂寥无声。 刚才在阵中,突然所有的场景开始崩塌,紧接着就是一阵狂风刮来,将他吹得天旋地转,也不知道被风刮飞了多远,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 醒来的南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想这西原还真会玩啊!有意思,比起北境那幻境刺激多了。 南昱站了起来,朝四周看了看,除了夜空皓月,四处漆黑一片,隐隐在月色下看到远处的山脉。 “嗷呜... ...” 南昱毛根一竖,不会吧,狼叫,玩这么大吗?南昱现在的修为很快就知道这不是幻境,除了感叹西原人就是实在,法谈会不玩虚的。陵光君也没吹牛啊,果真有狼。 “嗷呜,嗷呜... ...”还不止一只。 月光下,几匹狼缓缓逼近,眼睛泛着绿光,利牙垂涎。 南昱紧张里带着莫名的兴奋,召出夕无剑在手,站稳步伐大喊:“来吧,狼崽子们,爷爷等着呢,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啊!” 远处的山脉上,两匹马停驻月光下。 “国师,他不会被咬死吧!要不直接抓走得了,万一被咬死了怎么办?”马上的人斗篷罩头,看不清面容,向旁边一个光头上纹刺着图案的人说道。 “不急,猫抓了耗子都还得耍耍呢,我倒想看看这位有几分能耐。”被称作国师的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山下与群狼搏斗的男子。 国师 随着南昱手中的夕无剑亮起光芒,慢慢围拢的狼群明显眼里有了些怯意,稍微停留一下后,饥肠辘辘终究战胜了未知的恐惧,狼群再一次缩小了围捕范围。 “一、二、三... ...”南昱举剑点了一圈:“11只,好,来吧!”寒冽剑气将前面几匹狼惊退退了几步后,又慢慢谨慎的围了上来。 狼这种兽类喜欢群体作战,而且攻守默契,没有一匹狼贸然进攻,似乎都在寻找一个时机,或者是抓住猎物的破绽后,再一拥而上,给以致命撕咬,不会让猎物又丝毫喘息和反抗的机会。 所以无论南昱如何挑衅出招,也许是天生对于发光东西的恐惧,前面的狼退一步进两步,小心翼翼始终没有要扑上来,只是围着他的圈子越来越小。 南昱经过季空的“困兽之殇”后,对眼下的狼群有些看不上眼,为了能多玩一会儿,他甚至不想使用法术一招制敌,将这群狼瞬间击溃,那就失去了真刀真枪对峙的乐趣,本就心里憋闷,莫名的想发泄一场,与群狼厮杀,无疑是最淋漓畅快的办法。 “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也太猥琐了点,你们不上,那就休怪爷爷下手狠了啊!”南昱已经没有耐心与狼群玩这你上我退的游戏,他对于狼的习性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不管你们有没有准备好,反正我等不了了。 说话间身形未变剑气已至,前面的狼猝不及防被一剑重创,嗷的一声滚出老远,其他的狼愣了愣,以极其默契的速度群扑上来,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南昱挥舞着剑,左右劈斩,前后攻防。一时间厮杀一片,月光下,只见夕无剑光闪耀,以及群狼的哀嚎声。 群狼狩猎不仅仅是群起而攻这么简单,厮杀间也会根据情绪调整战术,只见几匹狼冒着被刺的风险,死死在前方与南昱纠缠,后面的狼便抓住时机,其中一匹从一跃而起,从空中扑下来。 “哟呵!还挺聪明!”南昱喊道,正欲举剑往上刺去,脚下却被几匹狼瞬间咬住,南昱打定主意凭武力战胜狼群的计划眼看要搁浅,对方狼多势众,不用法术看来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战斗,况且拖延下去,体力也是个问题,再说再浪费时间,别人或许就要出阵了,不行,答应师叔的头筹,要速战速决。 南昱刚有了这样的想法,夕无剑突然开始不受控的震颤,随着颤动越发剧烈,一个光圈忽地从剑身中曝出,瞬间将四周照得宛若白昼,随着光圈曝出去的还有十几匹狼,像被一道强劲的巨浪瞬间掀开,抛高摔远,有点直接就摔得一动不动了,有的奄奄一息,还有几只苟延残喘想要再次扑上来时,刚触碰到光圈,又一次被震飞。 南昱震惊的望着手里的剑,他并没有用任何的法术,夕无剑自己就进攻了,或许称不上是进攻,而是自动张开一个结界将南昱护住。 这就是师叔也不知的能耐吗!还是一个护主的能耐,南昱对这把剑本就有着不一样的感情,此刻觉得惊喜万分,甚至还有些感动,这种感动不是因为剑护了他,而是赠剑之人。 “若修炼得当,与神器无异。” 能与凤鸣弓同处一室的夕无剑,本就不普通,而风之夕将它给了自己,那就代表自己在风之夕心中的重要,小师叔,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对我不同了? 南昱臆想之外听到不远处草丛有窸窣声传来,似乎还有痛苦□□声,收剑走了过去,只见月色下一个老头在草地上躺着,气若游丝。 “喂,老人家,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南昱蹲下身摇了摇地上的人:“你没事吧?” “哎哟... ...”老头的声音甚是痛苦。 “你是不是被狼咬了啊?” 南昱伸手将他扶起,老头缓缓的点头,伸出手拉住南昱的手臂。 南昱顿觉身后风声逼近,还未转身,就听咣的一声,紧接着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国师,你说我们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卑鄙啊?”草原上奔驰的马背上,黑袍斗篷男子望了一眼身后趴着的人:“我第一次干这种事。” “我不觉得!”纹头老者不以为然,往对方马背上确认了一下:“绑结实了哈。” “可结实呢,就算他醒了,也动弹不了。” “你没瞧见他那把剑的威力吗?这小子内力不凡,还有这样一把神剑,若是当面拼杀,怕你我都不是对手。”国师说道。 “就算不动武,国师也可以用巫术啊,随便什么法术都能拿下他吧!”黑斗篷男子道。 “不行,用巫术,太卑鄙了!”国师摇头。 “... ...” “人家都没用法术斗狼,我们也不用,图木将军,”国师看着黑斗篷说道:“你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还不懂得兵不厌诈的道理吗?” “... ...” 黑斗篷摇摇头理解不了国师的逻辑。双腿一夹,□□坐骑疾奔而去,一前一后两匹快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四宗长老们赶到贺丘时,天已经快亮了,晨曦照耀着一片古老城池的断垣残壁,四散寻找一圈后,很快有了消息。 “找到了,找到了!”最先出现的是南谷的几个弟子,明朗带着往汇合地奔来,一个个灰头土脸,惊恐万状。 “宗主,你们怎么也在这?这是出阵了吗?” “我们不是还没通关吗,谁第一啊?” 陵光君眉头一皱,这些孩子是傻了还是怎样,还当自己在阵法中吗?也不好说法谈会出事了,只能点头打着哈哈:“嗯,啊,没事吧?没事就好,点一下,人都齐了没。” “他们说被一阵怪风吹过来的,还好相互之间离得不远,后来都聚在一起了。”明朗说道:“南谷十名弟子,除了南昱师弟,都在这了。” “南昱?”陵光君四顾了一下:“南昱没和你们一起吗?对了,你师父呢?” “我们没见着南昱师兄。”弟子们纷纷摇头。 “师父一个人跑在了前面,我到这里后就没有见到他,应该是去寻南师弟了?”明朗说道。 “唉!臭毛病,身体都那样了,一个人去找什么啊?”陵光君一跺脚:“快快快,大家都分头去找找,扩大一下范围,不管结果,一个时辰回来集合一次,别又丢了。”说罢用手撵着众人又出去寻人了,自己留着原地踱步眉头紧锁:“之夕啊,你还有伤呢,你对这南昱也太紧张了吧!” 一日很快过去了,黄昏时分,除了南昱,还有前去寻找的风之夕,所有人都回到了汇合点。 “还是没找到吗?”陵光君问道。 明朗和众弟子都摇头:“也没看见师父。” “明宗主,其他宗门的人都回金石镇了,要不你们带着弟子也回去吧。”俞秋说道:“天快黑了,全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西原我熟悉,我去找他们。” “只能如此了,我们先回金石镇等候消息。”明却点头道:“有劳俞长老了,明朗,你跟着吧。” “客气了,这本就是西原的过失。”俞秋面有愧色:“我一人行动方便些,不必劳烦明长老了,弟子们也累了,都回去休整吧。” “好。”明却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俞长老,此事恐怕... ...” “陵光君放心吧,明日酉时我会赶回宗门,给大家一个交代。劳烦陵光君替俞秋回去先与各宗说明一下。”俞秋道。 “之夕行事历来稳重,就是他的身体,我担心... ...俞长老找到他,让他先回来,南昱的事我们一起再想法子。” “知道了。”俞秋点头,上马离去。 月色中,风之夕四顾茫然,到了贺丘之后,他使用了追踪符,却未探得南昱一丝痕迹,便知道他不在那里。 风之夕顾不上胸口阵阵涌上来的血气,稍微调息将紊乱的经脉压了下去后,凭着直觉策马跑出数十里地,追踪符终于探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可抵达时,这里气息散去已久,除了几具野狼的尸体,没有南昱的踪迹。 其中一块草地像是被人踩踏过,四散的狼尸以这里为中心,应该是发生了一场厮杀,可什么样的法术可以将狼群向不同方向抛出这么远?会是他吗? 夜色下看不清周围的情况,风之夕点了照明符,顺着脚步缭乱的草地向周围查看,在一处草丛中,意外的出现了另外两组脚印,一深一浅,顺着脚印来到一处山脉前,除了人的脚印外,还有马蹄印。 风之夕心里一沉。 南昱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地窖中,墙上插着几处火把,他之所以知道是地窖,是感受到了阴冷潮湿之气,还有断断续续的滴水之声。 任凭南昱想象力再丰富,此刻已意识到自己不在阵法之中了。 岂不说以西原的能力,无法操控这么大场景的阵法,狼群加上一棍子敲晕自己的人,若都是法谈会竞技之一的话,那也敬业得有些过头了。 自己与西原毫无交集,可为何会被人绑到这里来,在马背上被颠醒的时候,眼睛是被蒙住的,只听到马蹄声和风声,前后不一,应该是两个人。他刚张口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没等到回答,又被一棍子敲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南昱摸着脑后的肿块,疼!旧伤添新伤,还他妈都是敲的同一个地方。看了看这个圆形的地窖,四周居然没有一个门,怎么进来的? 抬头一看,不对,应该是怎么下来的? 地窖高不见顶,头顶黑压压一片,也没有楼梯,扔下来的?南昱试着站了起来,除了头上的伤外,身上却并没有跌伤的痕迹。再看看周围,空无一物,就不远处摆了一个水壶,还有盘子里有几块饼。 “喂!有人吗?”南昱朝上大喊:“有没有人啊?放老子出去,去,去... ...”回音在壁间来回震荡。 除了滴水声,四周静的连一丝风声都感受不到,更是无人回应,。 南昱没有再喊,走过去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吃了一块饼。 这是得罪了那一路神仙?绑他的人没有杀他,那说明对方另有目的,暂时不会有危险。从进入阵法到现在,大概已经过去两日了,是不是只有自己被带到了这个地方,其他的人怎么样了?法谈会是否还在继续?师叔他知道吗?他身上还有余毒,若离开的时间久了,他肯定会着急。 不行,不能等了。 “哎!我说怂货,抓了老子又不现身是几个意思啊?”南昱切换成了康都流氓模式:“我说你们西疆蛮子的饼也太难吃了吧,在我们那边这玩意只能喂狗。”马上觉得是不是连自己也骂了,呸了一声,接着喊道:“我说你们是哪个部落的,是那个捡牛粪吃的乌甘帮的,还是拿女人舔天圣屁股的西月啊!莫不是那个父女兄妹□□的游牧野狗,叫什么来着... ...对了,轮猪(仑舒)部族... ...” “咔,咔,咔”头顶传来响声。 奏效了,南昱勾嘴一笑:“孙子,出来大战三百回合,我要是求一声饶,我不是你爷爷。” 随着头顶咔咔响声过后,一束光照射到地窖墙壁上,接着听到铁链哗啦作响,南昱头也不抬:“快,来给你爷爷请安。” “国师,千万别中了他的激将法!”头顶有个声音对站在木台上顺着铁链往下降的人说道。 “咣... ...”铁链拴着的木台终于降落在圆形地窖的中元,南昱斜眼看着从上面走下来的光头,头上还纹了奇奇怪怪的图案。 “嘴还真臭,看来是老身对你太仁慈了。”纹头老者走近:“光会斗嘴皮子耍横,有什么用。” “哟,这不是被狼咬的老家伙吗?”南昱一抬眉:“怎么,要与我干架?别说打架,吵架你也吵不赢我。” “吵不赢,你个泼妇!”老头直摇头,围着南昱转:“嗯,你感觉到了吧,此处深不见底,插翅难飞,你知道你在那儿吗?” “不知,吓死我了!”南昱道:“孙子你说。” 纹头调整了一下渐怒的情绪:“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这里是西月最深的地牢,你就乖乖呆着,我暂时也不会杀你。别嚷嚷,留点体力,免得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气得吐血而亡,我还得费劲挖坑埋你。” “多谢老孙子关心,爷爷有的是力气。”南昱道:“老秃子。” “你... ...”纹头老者终于忍不住:“你是无赖吗,听不懂人话吗?” “国师,不要被他激怒,控制情绪,情绪!”头顶声音传来。 “看你年老体衰,我怕你被我骂的当初气绝身亡。”南昱突然站起身,逼近国师:“简单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是谁,第二,有何目的?第三... ...老子要走了!”说罢闪身往那木台跑去。 国师却没有被南昱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站在原地一声冷笑:“你莫不是要顺着铁链爬上去?” 好主意,南昱用手一拉铁链,滋溜一下没拉住,一手都是油:“这什么鬼?” “手痒了吧?”国师得意一笑。 “我看你皮痒了才是真的。”南昱回道。 “我是问你此刻,手痒不痒?”国师走了过来,歪头朝南昱手上一看:“哎呀,中了。” 南昱此刻才感觉到手掌奇痒无比,举起一看,整个手心都开始变黑了:“老秃子,这是什么东西,太阴险了吧,居然下毒。” “这些叫咸嗲虫,身上分泌的液体浸入肌肤后,会慢慢让你的肢体变硬,最后什么都动不了。” “解药。”南昱一伸手:“什么都不说了。” “哈哈,不骂了?”国师不但没有动怒,居然很配合的掏出一个小瓶:“你以为我会没想到你这套路,就算你爬上去,图木上面给你一棍子,你还得乖乖下来。” “这什么味道,你身为一个巫师,解药能不能用点心,这么难吃!”南昱吐着舌头。 国师将他手里的瓶子拿了回来,将瓶中液体倒在南昱手上:“外用药。” 我去你个老... ...大光头的。南昱觉得此刻不能硬钢了:“说吧,就那两个问题,就当答疑解惑。” 鬼书生 东岭,孟章君的龙吟阁里。 “孟章君回来以后便心事重重,莫非有什么奇遇?” “哈哈,是有些事,遇到了一个故人。”简万倾一笑:“我不在的时候,先生可好啊?” “好得很,只是孟章君回来后一直未与本座言明,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先生哪里话,万倾怎敢隐瞒先生,只是此事说来话长,这神木箭去向又不明,我一时没有头绪,就没扰你的神。” “孟章君隐瞒我的事情还少吗?东岭既然还有轩辕血脉,为何你告诉我说见不到神木?” “啊?”简万倾有些意外:“这个嘛... ....先生,你怎么了?” 面前的人突然浑身一怔,面无表情,随即身体开始抽搐,表情开始扭曲:“招... ...魂咒,殿... ...殿... ...下。” 简万倾大惊失色的望着面前刚刚还谈笑风生的人,突然变的面目狰狞,抽搐许久后,脑袋一耷拉,似乎晕了过去。 “先生,醒醒。”简万倾轻摇喊着,忽然面前的人一抬头,愣愣的看着他。 吓得简万倾一松手退了两步。 “简宗主?”面前的人惊愕不已,四周看了看:“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 ...久荣?”简万倾吃惊的望了望四周,那个人呢?他没有问。 “是啊!宗主”久荣站起身,一脸不解:“这是哪里啊?” “啊,这个,这是我的寝殿!”简万倾咳了两声。 久荣脸色一变:“你... ...简宗主,我怎么会来你寝殿的,不对,我明明在睡觉,你怎么把我带这儿来了,简宗主,你莫不是?你想干什么... ...”久荣双手护胸,惊恐万分的望着简万倾。 简万倾一扶额:“久荣啊,你这个夜游的毛病越发严重了。你大晚上的瞎游荡什么啊,以后睡觉记得将门锁好了,亏得你是到了我这,换到别处,被人害了可怎么办?快回去吧。” 久荣面色惨白:“夜游?怎么会,怎么会... ...”抱头一溜烟跑了。 西月国国都月泉城,一个客栈小屋中,土炕上红衣男子盘腿而坐,手持符咒念念有词,额间冷汗直冒。 一阵阴风飘过,屋里多了一个手持朱红纸扇的白色身影,还带着急喘,见到红衣男子:“殿下,你滴血招魂,可知我这一趟跑了多远?” 风之夕睁眼望着眼前的身影,张口想说话竟冒出一股鲜血。 白影慌忙上前扶住:“殿下怎么了?您这是作了多久的法啊,竟然虚耗如此大的内力。” 风之夕拭去嘴角的血迹,重新坐正调息。 白衣男子将手搭在风之夕额间,忽地一震:“殿下中毒了?” 风之夕点点头,须臾,才将内息平复下来,缓缓说道:“我也是别无他法,才试着请你,有劳了,咳.. ..咳... ...” “殿下说的哪里话?”白衣男子轻抚着风之夕后背:“歌晚本就是殿下的仆人,您突然这么客气,反到让歌晚害怕。” 风之夕:“害怕?” 白衣男子媚笑:“我本来就怕殿下啊!” “算了,”风之夕微弱说道:“你叫渔歌晚对吧。” 白衣男子点头。 “邀你前来,是有一事相求。”风之夕脸色发白,呼吸不稳。 “殿下又客气了,您有事直接吩咐就行。”渔歌晚惊恐说道:“这样歌晚很不习惯。” “我弟子南昱,于前日傍晚在法谈会阵法中失踪,我循着线索追直这月泉城,却突然没了气息,放了无数的追踪符探视,皆无踪迹。你既是冥界之人,咳... ...咳,”风之夕脸色越发难看,呼吸急促:“那我,问你,他是不是... ...已遭不测?” 渔歌晚愣住了,半天才想明白,表情一松:“就这事?” 风之夕点头:“能否帮我看看,他在哪里?” “殿下有通晓世人天命的本事,会不知道他的生死吗?” 风之夕摇了摇头:“我看不清他,他命格特殊... ...” “殿下先不要急,小事,歌晚马上就办,你先平复一下情绪。切莫再动用内力了,歌晚不擅疗愈凡人身躯,只能靠殿下自己调息。”渔歌晚将风之夕抚躺了下来,问道:“殿下,你想起歌晚了?” 风之夕闭目摇头。 渔歌晚神色有些失望:“殿下稍等片刻,我下去看看名册就知道了,也顺便找找他在何处。对了,南昱是否是真名,还有生辰八字。” 风之夕如实告知以后,一阵阴风拂过,白色身影消失了。 深不见底的地窖里,南昱坐在地上,听着国师说着国恨家仇,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壮惨切,国师站得累了,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明白了。”南昱总结了一下:“这个事吧,我这么看,动机没问题,手段嘛,下作了点,但在大事面前可以理解。可是,对象错了。” 国师疑惑的看着他。 “首先,你要抓人质和天圣谈条件,也得抓个有分量的。你可能对天圣还不太了解,你可以飞鸽传书,让你的细作在康都城打听打听,就我,爹不疼娘不爱的,要想让天圣二十万大军退出甘宁关三百里,还要赔上三座城池,修筑长城为界,从此天圣西月互不侵犯,这个理想有点大。当然,有想法是好事,可是就我一个被丢出去喂狼的不得宠的皇子,砝码稍显不足。”南昱一本正经的分析道。 “哼,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只是我的后手。”国师哼了一声:“你以为就凭你,就能退军?” “什么后手?秋后的蚂蚱,最后一蹦?”南昱皱眉说道:“还蹦得动吗你,你西月国多少人?全国老小加起来,有百万吗?就算有,除去一半妇孺,再除去一半老弱病残,全国的成年男子全加起来,就算你二十万。冲出去和甘宁关二十万大军拼了,也就打个平手。可是老人家,你知道距离甘宁关不到百里的瑶城、嘉宁关、祁连城有多少驻军吗?” 国师一下有些恍然。 南昱凑近了些,悄声道:“加起来,四十万。”又移开身形,提高音量:“光这四处,六十万大军,足以踏平你西月,你年岁大,应该还记得我祖父武帝南宫机收服西疆三国的盛景吧,怎么样,给我描述描述?” 国师眯眼似乎陷入回忆,脸色渐青,怒意上头:“天圣狗贼,毁我家园,屠我同胞,血海深仇非报不可!” “好好好!”南昱拍了拍老国师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咱们不说不愉快的事啊,过去的就先让它过去。咱们说眼下,眼下天圣大军压境,西月、乌甘和仑舒三国联手,众志成城,一同抵御外敌。满打满算能僵持一个月,然后天圣四十万援军赶到,应该不出十日,就能见分晓。西疆三国壮士战死沙场,可歌可泣,妻儿老小来收尸,然后为奴为婢... ...” “哈哈哈哈,黄口小儿休要再迷惑我。”国师突然起身大笑:“老身活了大半辈子,岂会不晓得这些?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你以为打仗只拼血肉之身,我西月要是没有把握,岂会以卵击石。哈哈哈,蛰伏数十年,时机早已成熟,此战定会一洗雪耻。” “哦?”南昱疑惑不已:“莫非你们还有后招?后招不是我吗?你们背后还有人?” “背后没人,前面有人。”国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南昱,笑道:“你当我西月巫术是个把戏?小子,一阵风能将你刮到百里之外,可不是一般的力量。” “打仗还用巫术,啧,果然是不拘一格,不过你在阵法中施术,刮走的也就几十个人,乌泱泱数十万之众,得要多大的风啊,龙卷风我怕都得跑几千个来回吧?” “不仅仅是巫术,西原宗法... ...”国师突然顿住,回过神来:“你居然在套老身的话?好小子,心机深啊!你们南宫家果然都是疯子。” “过奖!”南昱一拱手,觉得不对:“我俩对骂别带上家人可好?这么说,西原宗门也搅和进来了?” “反正你就算不死,也没命离开西疆了,知道也无妨,我不怕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到时候绑了你到阵前退敌的时候,你也能大声叫唤出个所以然来,告诉你们皇帝老儿,他老子留给我的丧子之痛,我定会还给他。” “估计不会痛!”南昱摇了摇头。 “什么?” “我说我老子,我就算被你们大卸八块丢在他面前,我相信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知道南宫氏的家训吗?你可能不知道,告诉你,就一个字:狠。特别狠,六亲不认,手足相残都是小儿科了。” “看来你是真的不得宠啊!”国师过来拍了拍南昱:“你若不是皇子,兴许我还会喜欢你,可惜啊!你身在皇家,姓了南宫。” “还有一事请教。嘶!你这地牢怎么这么冷?” “嗯?”国师似乎也感受到一阵凉风“说。” “你们如何知道我身份的?”南昱抱着肩膀。 “巧合。”国师直言不讳:“刚巧你那日出现在甘宁关,又与那守将李沧澜关系甚密的样子,我们的人就留了个心眼,后来见你又与南谷宗门一同进了西原,就以为你是混在宗派里前来窥视军情的细作,便暗自派人跟踪了你。然后... ...”国师看着南昱,眼神意外的有些同情:“听到了一场母子相认的大戏。” “好啊,黄雀在后,见识了,厉害!”南昱朝国师一竖拇指。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国师得意的一仰头:“答疑解惑。” “你叫什么名字?”南昱问道。 国师一皱眉:“我刚才没说吗?我以为我说了。” “没说。” “你都这样了,知道我名字干嘛,对了,怕自己死不瞑目,不知道招惹了谁是吧?” “不是。”南昱解释道:“你知道我有个仇人名单吗?我没带出来,我会把惹我的人都记在上面,何年何月,因为什么事,惹火我的等级是多少,全记下来。然后按生气程度,再一一解决掉,轻则伤残,重则取命。你吧,目前可以挂在三级,就是伤残级别。” 话说南昱确有这么一个名单,打小他就记仇,将仇人的名字记录了下来,再寻机会一一还回去。无非就是谁谁骂了他两句,无关痛痒的如什么无赖混账之类的,他不会在意,可带着家人和身世骂的,他就要记在口诛那一栏,再寻机会将此人绑来,照着册子上收集的情报连同祖宗十八代骂回去,不骂哭不放人。体罚那一栏的就是被人暗算使绊子身体上吃亏的,寻仇也是带上府兵或小伙伴将人揍一顿,睚眦必报,一清二楚。可顶多也就打伤打残,而且是罪有应得。完全就是小孩子的把戏,懂事后那本仇人名单便束之高阁,早已不干那种幼稚的事。至于取命,更属临时起意,夸大其词。 “哈哈哈,你这人有意思,老身帊尔达,西月国师,你不妨就把我记在第一级,若你有命出去,我等你取我性命。” “好!一言为定。”南昱爽快说道。 “本来按常规,擒你来该先上刑消你气焰,可我觉得对你这种脸皮厚的人来说没用,再说你也不怕死,我就懒得费力气,免得打伤打死了麻烦。”帊尔达仿佛聊开了一样,话也多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怕死?”南昱叹口气:“我可怕死呢,你若真要杀我,我还是会求饶的。” “哈哈哈,能放弃头筹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怎会贪生怕死?”帊尔达笑道。 南昱神色一变:“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在北境... ...” “谁在那?”帊尔达突然喊道。 南昱一愣,突然一阵风起,四周一黯,地窖墙壁上的火把灭了几处,一个白影从暗处缓缓靠近。 “我就说没死嘛,害我找了老半天,原来藏这么深!”一个手持红扇的白衣男子来到南昱跟前,朝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原来是你!” “你是谁,现身说话。”帊尔达大声说道,手中做法点起关火,忽一下又被风吹灭了,突然大惊:“阴风!你是哪路鬼怪?” 南昱一惊,帊尔达看不见这个白衣人? “鬼没错,怪就算了。”白衣男子说道:“我已经现身了啊,只是你□□凡胎,看不见本尊。”见南昱的目光追随着他,吃惊不已:“你能看见我?” 南昱觉着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脑子快速回想,突然一震,是他?附身久荣的人,不是,附身久荣的鬼,是他的声音,原来他竟是这幅模样:“南公子,你怎么到这来了,让我好找。” “久荣?”不对,南昱问道:“你是何人?” “渔歌晚,你也可以叫我的雅号,红扇左尊,他们都叫我鬼书生。”渔歌晚摇扇逼近帊尔达:“这老巫师又是谁啊?” “妖魔鬼怪,速速现身受死... ...咪呢....哄呢咪呢... ...哄呢”国师口念法咒,手中幻出一个法杖,金光夺目,可仍旧照不见身旁之人:“怎么会这样?你究竟是什么恶鬼?” “此等法术,只对小鬼有用,对了,你没去过冥界,不知道本尊的名号,也怪不得你,等你身死去了我的地盘,只怕会对今日一见倍感荣幸。该怎么和你们这些凡人解释呢?”渔歌晚认真沉思须臾,突然说道:“这么说或许会明白,举头三尺有神明,往上修神仙精灵,往下修妖魔鬼怪,乾坤两极,阴阳二界... ...哎呀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改不了这迂腐之气,总之,老巫师,人间的任何法术,都是对我无用的,要想驱我,你起码得是神级。”渔歌晚手指着上方:“神,懂吗?虚空里的那些人物。” “渔歌晚... ...”南昱脑子渐渐有了印象:“你为何知道我在此处?” 此刻的国师帊尔达已经愣住,手中的法杖也停止了转动,口里再念不出那叽里咕噜的咒语。 渔歌晚意味深长的看了南昱一眼,没理会他的问话,只是疑惑的自言自语:“怎么还没到呢?” 南昱不知他在说什么,突然一道红光逼来,地牢里燃起一片烈火,火光中,红色麒麟忽地跃出身来,呼哧呼哧喘着白烟。 “勾陈!”南昱失声叫出,却没有风之夕的身影:“师叔他... ...” “你也来得太迟了些!”渔歌晚埋怨道:“你快上去吧。” “啊?”南昱道。 “啊什么啊,你快骑到勾陈背上,它带你回去,我一个虚影,带不动你。”渔歌晚不耐烦的说道。 “勾... ...勾.... ...陈!土德神兽麒麟?”帊尔达张口结舌,已是语无伦次:“怎么可能,怎么会?冥王,冥王夙现世了?”看样子吓得神经有些错乱,喃喃自语:“冥王出,天下覆... ...” 夙 南昱望着那身形高大火焰熊熊的麒麟,不知道如何上脚,那麒麟已伏下身躯,似乎在等待南昱骑上去。 这是什么待遇?南昱恍然做梦一般,慢慢走近勾陈,伸手抚了上去,奇怪,那火焰并不烫手,于是小心翼翼的跨了上去,稳稳的骑在麒麟背上,对着渔歌晚说道:“你呢?” 渔歌晚失笑:“你还管我?本尊来去自由,我只是在想,要不让勾陈一口将这个神经病烧了得了。” 很多时候,事情的走向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若是多年后回想起,定会发现当初的很多决定,都会导致不同的结果。 而对于南昱此刻来说,这西月国师虽然绑了他,也开门见山的要说将自己作为要挟天圣的人质,可就目前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不至于让南昱动杀心。 “算了吧,他目前还不够级别去死。”南昱说道。 渔歌晚想了一下,阴森说道:“也好,反正就一笔一划的事。勾陈快走吧,殿下等急了。” 麒麟跃起,钻进了一个黑洞之中,南昱慌乱中手无抓处,又不好去揪勾陈的背上的毛,只能将身体伏低爬在它背上:“这是哪里?” “虚空。”麒麟闷声道,语气带着不快。 “这就是虚空?”南昱惊讶四望,真是空啊,一望无际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这就是你们神兽呆的地方?” “虚空是神界,不光神兽。”麒麟道,回首喝了一声:“抓住我。” “神界!”南昱更加惊讶了:“还有神仙?” 麒麟不语,自顾跑着。 “哎,勾陈兄,你貌似不喜欢我啊?”南昱抓住麒麟背上的毛说道。 麒麟呼哧喷出一口白烟:“主人不该唤我出来,你也不该出现在虚空。” “为何?”南昱问道。 麒麟不答,突然全身燃起烈焰,接着眼前一片光亮出现,紧接着南昱感觉自己被甩了出去,落地一看,似乎又回到了人界某处。 一间简陋屋子里空无一人,不对,炕上似乎躺着一人,身着红衣。 南昱呼吸一滞,快步坐到床前,风之夕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 南昱:“之夕。” 听到呼唤,风之夕微微睁眼,看了南昱许久,突然眼睛瞪大,一把抓住南昱的手臂从床上坐起来:“你... ...回来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南昱心疼莫名,将他的师叔抱住:“我回来了,勾陈带我回来的,之夕,你怎么样了?你是不是毒发了?” “我没事。”风之夕平息了一下呼吸:“你去哪里了?” “这个回头再说,你先告诉我你的身体什么情况。”南昱急切道。 旁边一个阴森的声音传来:“殿下用招魂符叫我,虚耗了大量内力,加之身体中毒未愈,自然是不好了。”言语中不乏怨气。 南昱心疼得说不出话来,风之夕中毒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自责和懊悔交错心中,他就不该来西原参加什么法谈会,更不该去见什么许宋,或许都不该去看李沧澜。风之夕再能装能忍,他也能感受到此刻他身体的虚弱和蛊毒带给他的痛苦,无论刀山火海,只要能为他减轻一分,他都立即会去做,可此刻,除了抱着他,竟然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渔歌晚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声音有些迟疑:“南公子,你... ...殿下,你还好吗?”其实他是想问,殿下,这小子这样抱你,没关系吗? 风之夕显然留意到了渔歌晚的表情,有些尴尬的推开南昱。南昱回身朝渔歌晚一礼:“多谢!” 渔歌晚愣了一下,慌忙摆手:“南公子客气,我也只是遵照我家殿下的吩咐行事,对了,南公子为何能看见我?” 南昱对此自然不明:“我不知道。” 渔歌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风之夕,迟疑说道:“莫非,莫非你吃了我家殿下的... ...” 南昱和风之夕齐齐一怔,同时想到了某件事,瞬间脑中画面丰富。 “莫非你喝了我家殿下的血?”渔歌晚此话一出,俩人莫名的松了口气,双双沉默了一会。 南昱恍悟能看到渔歌晚的阴身是何原因,只是他没有喝过风之夕的血,而是吃了别的,莫非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风之夕掩饰住变幻的神色:“此地不宜久留,先回西原与陵光君他们汇合吧。” “可是殿下你的身体... ...”渔歌晚对南昱说道:“南公子可否去找一辆马车?” “好。”南昱说道“我这就去找。” “你去哪里找,身上可有银两?”风之夕问道。 南昱握了一下风之夕的手:“放心吧,我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乖乖等我回来。” 南昱出去后,炕前的渔歌晚才将遮眼的红扇拿开,再无法对这两人的暧昧视而不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就说吧!”风之夕道。 渔歌晚白衣一掀坐在炕上,谄媚说道:“殿下好眼光,这南公子生的好英俊。” 风之夕瞪了他一眼。 渔歌晚慌忙站起躬身:“殿下莫动怒,歌晚只是开个玩笑。”主子的情感私事自然由不得他过问,心里有数就算了,暗自庆幸对那南昱还好没有无礼之处。 “我体内封印之人,真是你的殿下?”风之夕问道。 “嗯。” “他是什么样的人?” 渔歌晚不解的看着风之夕:“殿下还是没有一点记忆吗?殿下就是殿下,什么你啊他的。” “什么意思?”风之夕不明白。 渔歌晚沉吟片刻:“二十二年前,殿下突然被万世咒所召,来到阳界,本是为一桩旧事,说是还一个恩情。可我在冥界久等殿下未归,来到人界四处找寻时,才发现殿下遭重创,还将殿下的魂魄,封印在一个将死的婴孩身上。” 风之夕沉默了许久:“你是说,师父捡到我的时候,知道我身上有阴煞之气?” “殿下啊!”渔歌晚有些着急,将扇子收拢:“召一真人就是当初击杀和封印你的人之一,至于他为何要将你养在神院,歌晚想不明白,还有明明手里有可以将你送回冥界的神木锥,为何迟迟不动手呢?” 风之夕没有说话,若真如渔歌晚所言,也许是因为师父的善念吧,自己才能苟活至今。 “神鬼二界本就互不侵扰,天地有度,乾坤有法,就是那些凡人喜欢闹腾,尤其是那些修真门派。”渔歌晚不自然的看了看风之夕:“歌晚无意冒犯殿下,可事实就是如此,哪有那么多妖邪啊,天天嚷着降妖除魔,我看最该除的,就是他们的心魔。我冥界有冥界的规矩和法度,也从不会混乱,被他们这么一搅和,让殿下白白受了这二十二年的封印之苦,歌晚想起来就生气。” “在这之前,我是说,我在冥界,是做什么的?”风之夕问道。 渔歌晚手里的扇子差点没拿稳:“殿下,不是,还没明白吗?” 风之夕摇摇头。 “那先说我吧,幽冥地府森罗殿左丞,掌管冥界生门,就是些幽魂往生轮回之事,另外还有一个右判,负责死门,就是凡人说的鬼门,专门接管登记阳间死去之人,再由经森罗殿审判,该往生往生,该惩戒惩戒。还有无常,阴司,狱司、鬼侍、鬼使... ...总之,和凡间大同小异,只是我们没有那么复杂,管的也就是生死那点事。” “他呢?”风之夕问道。 “啊?” “我身体里的那个殿下,他负责什么?”风之夕道。 渔歌晚张口愣了一下:“殿下就是冥王啊,冥王夙。殿下是整个幽冥地府之主,掌管着凡人生死。” “原来如此。”风之夕似乎并不惊讶:“难怪了。” “难怪什么?”渔歌晚问。 “没什么,”风之夕道:“那我再问你,若冥王夙破封印而出,我会如何?” “殿下还不明白吗,你就是冥王夙,你的样貌没变,声音没变,当初承载你魂魄的那个婴孩,早已离魂往生了。不然以一个普通人的□□凡胎,怎么会看得见我,又怎么会有如此异于常人的修为。殿下这二十二年,早已将那肉身凡躯化为己用了。” 风之夕猛的一震:“你是说,我其实已经是个死人?” “只有凡人才会去说死这个字,对于冥界来说,阳间也好,阴界也罢,生于死,只是不同形式的存在而已。就像我现在,殿下看得见我摸得着我,你觉得我是死人还是活人?神鬼界与凡人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凡人太执着于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吧。所以殿下,你没死。” 风之夕点了点头,微微叹了口气:“冥王夙,... ...夙,风之夕,原来师父是这个意思!” 渔歌晚道:“殿下尚在封印之中,若要久居世间,还得提防神院和东岭。” 风之夕不置可否,皱眉沉思。 南昱此刻正站在月泉城中一个酒楼前,醉仙居遍布天下,就连西月国也有分店,南昱手里握着一个令牌,犹豫了一下,径直往柜台走去。 掌柜端着一副职业笑脸,刚喊出一声:“客官有何... ...”见到南昱手里一晃而过的令牌,脸色骤然一变,俯下身连忙将他引进了内屋。 “你去东岭,可是为了神木?”风之夕继续问道。 渔歌晚点了点头:“歌晚纯属无奈,只能附身在那久荣身上,只有将东岭神木尽毁,才能换来殿下无忧。” “可是你让那阴魅中邪?”风之夕抬眼望着他。 “我这些年苦苦找寻殿下,因殿下气息被封印,我无处探找,神院阵法森严不得进,只能在周围徘徊,而后又跟随殿下去了南谷,观察殿下的日常,凡人自然看不出殿下真身,可妖邪鬼怪,天生就畏惧殿下的阴煞之气,我也是为了看那阴魅的反应确认殿下身份,才出此下策。”渔歌晚道。 “你与简万倾之间有何交易?”风之夕道。 “谈不上交易。”渔歌晚站起身来:“他想光复百里皇族,凭一己之力显然不现实,我借着助他之名,想让他将那神木毁去,可他以自己非轩辕血脉入不了青木海为借口,一直搪塞推脱,其实就是想利用殿下之力。” “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与他纠缠?”风之夕有些不悦:“他可是二十年前凭万世咒召唤我之人?” “尚且不知,正因为如此,歌晚才要更加注意他的动向,他手里有威胁殿下的轩辕龙吟剑,又掌管着东岭,我得看着他。”渔歌晚望着风之夕沉默了一会:“殿下可知南昱的真实身份,我说的不是他皇族的身份。” “我知道。”风之夕说“他是轩辕后人。” “殿下既然知道,为何... ...”渔歌晚急道:“他可是殿下的宿敌啊!只有他能召唤青龙,他可是龙吟剑的宿主,殿下难道不怕他... ...” “他不会。”风之夕淡淡说道。 渔歌晚长叹了一口气,抬头沉思了许久:“殿下变了。” “哦?” “嘿,我多愁善感了一下。”渔歌晚笑了笑:“夙殿下从前,是没有任何情感的。” “莲花坡十里尸骨,是我所为吗?”风之夕突然问道。 渔歌晚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风之夕闭上眼,不再言语,这时,南昱开门进来了。 “之... ...”南昱顿了顿:“师叔,马车已经备好了。” “嗯,走吧。”风之夕刚起身下炕就被南昱一把抱了起来,脸色有些不自在。 “殿下若是没什么事,就尽快回南谷吧。”身后的渔歌晚笑着说道。 “嗯,你先去吧,记得不要擅自行事。”风之夕道。 “歌晚明白。”白色身影消失了。 风之夕见到马车有些吃惊,这么短的时间,他是如何找到如此豪华的一辆马车的。 南昱将风之夕抱上车后,又小心的替他掩上锦被,在他额头抚了一下,驾车离开了月泉城往西原宗门而去。路上时不时要停车掀帘进来查看风之夕的状况,又是摸额头又是盖被的,而且每次出去前都会亲他一下,要么就是抱一下。 风之夕不胜其扰,见他一脸的紧张和担忧,又不忍发作。 “我无碍,快些走吧。”风之夕催促道。 “嗯,”南昱道:“马跑快了会不会颠?” “不会,可以再快些。” “好的,你有什么不适要叫我。”南昱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继续去赶车了。 从月泉城到金石镇,花了半日,夜里南昱将车赶到后院,避开了前门,尽管风之夕说可以自己走,他还是坚持将他抱进了屋内。 “要通知陵光君吗?”南昱扶风之夕躺下后问道。 “他们此刻应该已经睡下了,先不要惊动其他人。”风之夕交代道:“你替我去俞秋那里一趟”。 南昱离开后,风之夕从床上起来,从行囊中拿出几瓶药丸分别服下,又回到床上盘腿而坐,开始调息。 神侍 很快南昱就回来了,风之夕听见开门声立即躺了回去,自打从月泉回来南昱就有个毛病,但凡没有旁人,他上来便会抱人,风之夕怕他折腾正打算佯装睡着已来不及,一眼就对上了南昱的目光。 “俞秋说目前没什么大事,该做的也做了,该解释的也解释了,除了南谷,其他宗门的人昨日就连夜走了,法谈会算是砸了锅。另外师叔交代的事情,他今夜就会去办,明日一早回来客栈看望师叔。”南昱一路匆忙,说话还喘着粗气。 “嗯,你辛苦了。”风之夕答道。 南昱一愣,忽地一笑,上来就从后面将他抱住:“你还跟我客气上了?” “关门。”风之夕觉得他这毛病怕是难改了。 “关了,放心吧。”南昱上口在他耳尖上碰了一下,还没等风之夕反应制止,及时撤离:“对了,我得出去找点热水,给你擦洗一下。”话音带着一阵风又出去了。 风之夕刚被他碰过耳朵的酥麻劲还没过,擦洗二字听进耳里,止不住又开始联想,是擦脸还行,若是擦身,顿时旖旎画面挥之不去,吓得从坐起来,惴惴不安的等着那个轻薄之人。 “怎么起来了?”南昱拎了一桶热水进来,栓上房门,将水倒在盆里端到了床边。 “我自己来。”风之夕打定主意,伸手要拿南昱手上的帕子。 南昱手一举躲开了:“我来吧,你躺着就好。” “给我。”风之夕道,急的脸色发白:“这事,不劳烦你。” 南昱不知道这一会功夫风之夕脑中的千回百转,他也万万没想过此时此刻要和风之夕发生点什么,可见他一副小心防备的姿态,连带眼神都不给自己一个,便明白风之夕想多了,瞧着那眸光躲闪的羞涩模样便觉得好笑,换着往常定要逗他一逗,可现在怕他一上火又要咳血,于是乖乖的将帕子递给了他。 “转过去。”风之夕毫不客气道。 “不是,我说你... ...”南昱笑道,见风之夕一脸正经:“好,我转,我转,我不看,你擦好递给我给你洗。” 其实对南昱来说,两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换言之风之夕身上哪一处他没看过,为何要在这事上执着,就算此刻替风之夕擦身,他也不会生出什么旖旎的想法,仅仅因为他现在虚弱想多伺候他些而已。 风之夕面皮薄,又认着些奇奇怪怪的死理,在他看来就算与南昱关系如此,也总得坚持点什么才能守住长辈的尊严,尽管这些行为在南昱看来形同虚设,可对他而言却无比重要,在梅苑发生的事情对双方而言都觉进展过快,回过神来才想起来矜持,如同他做人做事,总有些执拗强迫的节奏,从一到十有个顺序,被南昱一头打乱直奔十全十满而去,失了先后让他没着没落,只能通过这些细微的言行举止找补,他想他的,南昱却做自己的,全然觉察不到这些,顶多也就通过察言观色顺着风之夕的情绪来。 可这一转身不打紧,不在眼里,自然就上了心头,瞧不见身后之人的表情和动作,耳朵变得异常灵敏,宽衣解带的窸窣声,风之夕细微的呼吸声,巾帕摩挲在肌肤上的湿滑声全都变成画面浮上来,风之夕虽瘦,可身材极好,肩宽腰窄,肌肤更是如阳春白雪没有一点瑕疵,细腻如玉带着一点冰凉... ... 这比亲自上手更加要命,风之夕伸手递帕子给他时,南昱连身带头都不敢转过去了,快速的将帕子放盆中洗净拧干,僵硬的递了回去。明明坐着一动不动,却有一股邪火浑身上下的乱串,生生煎熬出一身汗。 好不容易风之夕弄完了,南昱逃也是的将水拎了出去。 柴房后面是供客人洗漱的地方,南昱丢了桶一口气串了进去,凉风压不住体内血液沸腾,深吸了一口气,不忍直视身下的斗志昂扬之物。腹诽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光听声音便能硬起来的淫邪货色。 风之夕对他的难以言喻的吸引如中邪一般,往往是那些毫不经意的举动更加致命,南昱难以控制自己的反应,想法都开了头便无法收拾,一盆凉水从头下去仍旧无法将那团邪火浇灭,反而刺激得更加兴奋,南昱闭眼绷手抵墙,脑子里春意盎然:风之夕又羞又恼的表情,因情动而急促的呼吸,意乱情迷的低磁轻吟,还有他事后眼角微湿的绯红... ...直到发出了一声低吼。 “累吗?”南昱躺在旁边意外的心平气和。 “还好,路上睡了一会。”风之夕对此反而有了些歉意,有些亲密关系微妙的状态便是你进我退,你退我进,见南昱丝毫没有要腻歪的意思,放下心来后又不落忍了:“你累了吧?” “不累。”南昱道,若不是刚才在柴房后自己解决了,此刻这样抱着风之夕,早就不行了,他喃喃靠在风之夕肩上唤着:“宝贝。” 风之夕没来头的一缩,没有应他,他自然不知南昱刚才出去干了什么,想着怎么打个岔,于是,他将和渔歌晚说的事告诉了南昱。 南昱听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也将自己入阵法后发生的事详细告知风之夕。其实对于风之夕的事,他也差不多了解个大概,此刻也算是证实了,反而更多的是担心。 风之夕不想隐瞒南昱任何事,包括自己内心的想法,又开始念叨若真有那么一天,南昱作为轩辕后人,应道以大义为重,将自己送回冥界等等。风之夕浑然不觉这自然而然的流露给南昱心里带去的变化,受召一的影响和教导,张口闭口就是苍生的浣溪君,习惯了这一套说辞,端的也是高风亮节的态度。 而南昱却是直来直去:“哦... ...那我呢?” “嗯?” “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不在了,”南昱声音有些沙哑:“你的苍生里,有没有捎带上我,且不说有没有那么一天,就算有,我怎么办?换着是你,你会那么做,对吧?” 风之夕没有说话,南昱此刻的语气和神态既认真又像在赌气,他拿捏不准,对他来说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并非试探谁会怎么做,也绝非故意考验南昱真心,因为这一天必然会来,与真心无关,与大义有关,风之夕认为修行之人皆应心怀天下,其次是私情,最后才是自己,至于南昱怎么办,他还真没想过。 “我不会那么做,”南昱突然支撑手臂立起身来,盯着着风之夕,眸光微湿还明显带着气恼,一字一句重重说道:“... ...以后,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话,我也最后再说一次,风之夕你给我听好了,我管你会变成什么样,你就是你。还有,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我南宫昱定了的人,势必追随到底。”说完卷起被子将后背留给了那个睁大眼睛的惊愕之人。 风之夕耳朵里还回响着南昱掷地有声的话,久久看着南昱的背影,肩膀的起伏和呼吸的粗重将无不显示他此刻不稳的情绪。风之夕的脑子再度被搅乱,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中,自己是否一开始就小看了南昱,小看了他对自己的执着,他的这份坚定让风之夕心里既震动,又不安。 该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自己是否当初就不该接受他,更不该忍不住心里的牵绊,一头扎了进来。 眼下可以不管不顾,以后呢?南昱说的以后他去想,他怎么想的? 风之夕久久不能平复,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带给南昱如此强烈的反应,看上去他是真的生气了!该怎么办?若是以前俩人没有这层关系,道理说清楚了,你怎么想怎么做是你的事,谁管你。可现在不同,他见不得南昱这个样子,可是,该怎么哄? 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那个生气的人先一步转过身来,缓缓将他抱住:“你啊!想那么多干嘛?别总把我当个孩子,我会成长,会强大,会保护你。之夕啊,我既然决定了和你在一起,就没想过其他的退路,你只要答应我,不丢下我就行。” 风之夕哪里还说得出话,南昱迁就自己倒如此地步,此刻他心里正忙于重新审视自己对南昱的感情,是否也同他一般深,一般重,有没有到生死相随的那一步。南昱在阵法消失后他前所未有的慌乱因何而来?不惜折损修为用禁术滴血召阴,一门心思只想探究南昱生死,明知道勾陈麒麟不属于这个世界,召唤出来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他也顾不得许多,若是那时渔歌晚告诉他南昱已经不在世间,他会不会疯掉? 事关南昱,他便会丧失理智,他就会惊慌失措,就会失态,什么踏雪摘梅,什么修真奇才,什么神侍浣溪君,统统都可以不要,只要南昱回来。 南昱于他心里自重,此刻他才意识到是可以为他抛舍一切的。这让他既害怕,又吃惊,还有一丝自我感动,孑然一身至今,有了牵挂之人的感觉,哪怕是为他万劫不复,都是带着隐隐的幸福,幸福里又透着拿不起又放不下的苦涩。 望一眼已经睡着的南昱,微皱着眉头,嘴唇微张,呼吸声里透着疲惫,经历波折直到现在他怕是没睡个一个好觉,还说不累,他怎会不累? 风之夕心里一疼,不由得轻轻将他抱住,呼出一口长叹,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有个人一根筋守着自己的感觉不止是挺好,心里很满,也许就是南昱所说的踏实吧!仿佛只有看着他,自己才是完整的,才是无畏的,一旦这个人不在了,世间万物都将无法填满那个空缺。 风之夕醒来时身边已无人,一向自律的南昱在准时起早这一点上,连风之夕都自愧不如。 在梅苑的时候,无论白日里练功有多累,看书看得多晚,卯时南昱必会起来,将院子的水缸注满,洒扫院落,然后开始练剑,直到风之夕起床,再去厨房为他做早饭,在去北境法谈会之前,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长时间,南昱身上蕴藏的那种耐磨的韧性,是风之夕没有想到的,也是因此对他格外看重的原因,觉得这样的人,配得上星石剑。至于这样的一个人在朝夕相处中,竟然对自己滋生了别样的想法,纯属是个意外。 外面天色微亮,应该还是卯时。 楼下有声响传来,风之夕披衣出门,朝下一看,南昱正在院中练剑,身形疾快,剑式熟练,就是剑气太过犀利,院中树叶散了一地,皆是残缺不全。 风之夕知道南昱又在泄愤了,虽然日渐体会到南昱说话做事开始变得成熟,可这偶尔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一丝孩子气,这种孩子气让风之夕既想笑,又心疼。 “南昱。”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南昱收剑抬头一看,神色一紧:“你怎么起来了?外面凉,快进去。”随即快步上了楼。 被一个孩子气的人当孩子一样去照顾让风之夕很不适应。 当他又一次被急躁的南昱掳到了床上躺好时,随即附身上来要亲他的动作让风之夕一惊,吐口而出:“你还能不能消停了!” 南昱动作立即顿住,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咬唇僵站了一会,转身出门了。 风之夕见南昱的脸色有些不对,惊觉自己刚才的语气是否重了,他其实想说的是南昱不必如此照顾他,他堂堂八尺男儿,被他整的如同一个孱弱女子,南昱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出门时似乎还沉着脸。 不多时,南昱端了盆热水进屋,正色拧了帕子递给风之夕:“师叔洗脸吧。” 风之夕接过时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望着别处,面无表情,也没管他,径直洗了脸换了衣衫。他见识过南昱这种轴劲,就算有心想哄他,也不知道他的症结在何处,昨晚的气该不会留到现在来撒,三言两语又问不清,懒得去想索性先放在一旁。 随即闻讯而来的人也让两人没了独处的机会,风风火火的陵光君对着风之夕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 风之夕无心辩驳,陵光君在某些时候有着老妈子般啰嗦的习惯,自小便喜欢以师兄的姿态管教他,且不分场合地点,全出于一片关心,风之夕便由着他将这两天的担忧发泄了去,才轻描淡写的告知明却这几日的境遇,只说是南昱被吹得比较远,多费了些周折,而渔歌晚的部分过于邪乎,觉得明却还是不知道的好。 明朗因为跟着风之夕修药理通医术,上来便开始为他师父搭脉,良久才确认只是内力有些亏损,余毒还尚存,历来话少活多的他自动开了方子,找药店抓药去了。 又过不多时,脚步声咣咣响起,震得窗棂颤抖,众人相视一笑,不用问也知道是俞秋来了,屋里愈加热闹起来。 风之夕抽空瞄了一眼南昱,见他一言不发的出了房门,心里一堵,不就说了一句能不能消停吗,何来如此大气性? “怎么样老弟?”俞秋大嗓门嚷着:“你小身板没事吧,可把我急坏了,昨晚... ...” “你那边安排好了吗?”风之夕打断了他的话。 “啊?”俞秋懵了一下,抓了抓脑袋:“... ...哦,妥了,酉时,都回宗门候着。” “今日吗?”风之夕确认了一下:“监兵君呢?” “对,就今日,他也会来。”俞秋道。 风之夕不禁对俞秋这办事效率有些刮目相看:“可以啊,这么快都叫齐了。” “可以个屁啊!”俞秋一屁股坐在桌旁,端起桌上的水壶也不说倒进杯子里,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下去,看似渴的不行,一抹嘴将水壶重重砸在桌上:“就为这,我跑和千沙跑了一夜,传书的传书,敲门的敲门。放了话,不来的就永远不要来了,神院的人过来改选宗主和长老了。吓得个个的小脸煞白,老子就不信没人敢不来,不来的,浣溪君就直接给他们除名。” “啊?”风之夕愣住了,看来对他刮目相看这件事言之过早,更正道:“我可没那权利,改选宗主之事只有神院主持和神侍商议后,下神院令才行,任命长老是宗门内部之事,神院也无从干涉。” “嗨!管他那么多干嘛,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先把人整齐了再说。”俞秋大咧咧道。 “俞长老可不能乱说啊。”陵光君也急了:“这不相当于假传圣旨吗,这事要搁朝廷啊,是要杀头的。” 俞秋不高兴一摆手:“反正都说出去了,大不了一会儿到了议事厅,我就说,是我听错了。” 风之夕摇了摇头,俞秋这顾头不顾尾的性格怕是永远改不了。人到了就行,因为接下来的事,远比假传圣旨来得严峻和迫切。 酉时即至,南昱驾车与风之夕进入西原宗门,直达金珠殿前。 内门之事外宗不便在场,陵光君及其他人就留在了客栈,只交代南昱将浣溪君送至,待处理完事情后再将他接回。 风之夕途中掀了几次帘子,欲与其搭话,南昱都目不斜视,硬是没对上眼神,风之夕又做不出拍肩膀吸引注意这种行为,只好作罢,就没见过谁赶车这么专注过,一直就盯着前面的路。 风之夕下车后提了一口气,一改虚弱形态,脚步轻缓稳健,身姿挺得笔直,除了表情冷峻得有些过分外,甚至还有些精神抖擞。 南昱偷望了几眼,风之夕要装逼,那就是无人能看出破绽的,他很清楚风之夕的身体状态,看着他强撑着有些好笑,又心疼,心里莫名之气消了不少,可表面还是装的极为平常。 跟着风之夕进入金珠殿的瞬间,南昱明白了风之夕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场从何而来了,且不说他是那让妖魔鬼怪退避三舍的冥王附体,就算只是神院一个普通的神侍,闲庭信步一身红衣走得清冽凛然,面无表情的往殿中一番巡视,就凭他那褐色眸子中藏不住的阴煞之气,足以让殿中之人心里无来由一震。 浣溪君修真界排名在那,论修为在场无人能及,再加上一些添油加醋的传闻,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得见这传说中的人物,自然带着莫名的敬畏和仰慕。 南昱不能留在殿内,往里面张望了几下,见风之夕已经稳坐正中,其他人规规矩矩围站两旁,阵势已经够了!退到不远处的一个回廊里,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很想看风之夕是如何舌战群雄的,西原的事情他已知晓,不知单凭浣溪君一人,能否将这局面扭转,况且西原有一部分人已经卷入了西月国的政事中,还有可能会参与到与天圣的战事里,不禁又开始担忧起来,趁四下无人朝大殿又靠近了些。 最先听到的是俞秋的大嗓门,含糊其辞的说了些话,大致意思就是会错了意,召集大家在此,其实是另有要事,然后又介绍了风之夕以及其神院神侍身份,接着便听到殿中一阵哗然。 议论纷纷过后,直到再一次安静下来,南昱才听到风之夕的声音。 “我今日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了解一下西原宗门目前是什么状况,以便回禀神院。”风之夕不急不缓说道:“四宗久远,数百年中也不乏有宗门乱象,好在有律可寻,有法可依,诸位先说说看吧。” 入世 让南昱意外的是今日的殿议进行得很平静,风之夕也没再说什么话,只听得那自称监兵君的仇尚辛在陈述,说来说去就是误会,承认本次法谈会有失职之处,定会给各宗门和神院一个交代,然后就是其他的长老附和了几句。总之就是西原无碍,只是疏于管理所至,日后定当遵循神院规制,最后还信誓旦旦的要光宗耀祖。 这也太顺利了些! 南昱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 若真是像他们说的那样,从此西原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将白虎宗发扬光大,那倒是最好的结果,可事实真相真是这样吗? 直到一群人将风之夕送出大殿,南昱迎了上去,仍旧看不出有何异样,就是那监兵君多看了自己几眼,南昱才留意到这个人,宗主仇尚辛四十来岁,长相没什么特点,眼眶深凹,还有点发黑,精神不怎么好。西原人惯剪短发,也许是他觉得光着头有些失礼,便不伦不类的套了个帽子,文不文武不武甚是滑稽可笑,南昱觉得像俞秋那样一头小辫,造型粗犷的,反倒更能代表尚武门风。 众人客气话别之际,一个陌生长老走到南昱跟前低声道:“南公子还是尽快离开西原,回天圣吧。” 南昱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是谁,见他转身就走了。 “走吧。”风之夕过来时正对上南昱的目光。 南昱还在想刚才那人的时,才发现风之夕一直看着自己,迅速闪开了视线。 驾车出了西原宗门,南昱也没和风之夕说上什么话,回了客栈,风之夕又立即去了陵光君的房间,正好明朗也在。 “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南谷。”风之夕道。 “西原是何情形?”明却问道。 “说不清楚,监兵君有些不妥,整个宗门一片和谐,可毫无生气!”风之夕皱眉道:“恐有变故。” 明却沉吟不语,明朗关心的却是风之夕的身体,上来要请脉,被风之夕拒绝了:“我无碍,你快去通知弟子们准备吧。” 回到房间,南昱正立于屋中发呆,风之夕暗叹一声刚要靠近,却见南昱一转身毅然出屋道:“我去给师叔取晚膳。” 风之夕愣在原地,直到南昱端了饭菜重新进来,才缓缓走近桌旁。 “师叔慢用,我去前面同师父吃。”南昱说着又出去了。 风之夕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每每找机会想开口,可南昱似乎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照例打水洗漱伺候得甚是周到,让风之夕想起明朗,明朗就是这般进退有度,有礼有节。 直到南昱将他伺候完毕:“师叔早些歇息,我回屋了。”风之夕慌乱中一把将他抓住:“等一下!” 南昱背对着轻声道:“师叔还有何吩咐?” 风之夕咬破了嘴唇却说不了话,愣住不动,只是死死的拽着南昱的衣袖,绞尽脑汁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师叔?”南昱声音渐软。 风之夕出了一身细汗,酝酿了半天无果,心一横将南昱猛地拽到床上,就势趴在他身上,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 “师叔... ...”南昱嘟囔着,嘴角微微勾起,得偿所愿般的回吻着那个动作笨拙之人,伸手将风之夕搂住,忌于风之夕的伤也不敢抱得太紧。 风之夕不得要领的啃咬了南昱一番,在呼吸渐浊前停住了动作,趴在他身上直勾勾的盯着南昱:“我之前想说的是,你不必如此照顾我。” 南昱眉头一皱:“我不照顾你照顾谁?谁有胆子让我照顾,也就你... ...” “我的意思是,我是个男人,没那么柔弱。”风之夕耐着性子。 “我知道你是男人。”南昱嘴角坏笑弧起:“还是我的男人。” 风之夕:“还有,倘若就你我二人,我随你怎样都行,可若是被外人看到... ...” “懂了。”南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放心吧,有人的时候我保证不会这样,定会给我男人面子。” 风之夕虽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好像也差不多也就这意思,再说有人在的时候,南昱的言行举止还是很控制的,罢了。 南昱其实很好哄,这一天他甚是煎熬,享受着风之夕紧张不安的表情,心里乐得开花,几度差点没忍住,可就想看风之夕能憋到什么时候,生生将自己那些心疼怜爱掩藏住,才换来他这破天荒的主动亲密。 亲密才刚开了个头,不解风情的师叔眼见哄好了负气的弟子,立即恢复了昔日做派:“宣邵和你说了什么?” “宣邵?”南昱对他的生硬画风早已熟识,好在脑子转得够快,稍微回想了一下,叫宣邵的自己也是头一次见,嘴里说着,手却不甘心的伸入风之夕衣襟,在他光滑的胸膛前摩挲:“你说的是金珠殿门口单独和我说话的那个?哦,没说什么,就让我快些离开西原,我还琢磨呢,他到底是谁,为何要和我说那些话。” “他是毕宿长老。”风之夕隔衣捉住南昱的手:“和仇尚辛走得很近,他莫非知道什么内情,才会警示你。” 南昱的手被控住,匍匐了几下没有挣脱,望向风之夕的眼神带着委屈:“管他知道什么内情,以后这西原之事咱们不掺和便是了,让他们狗咬狗。” 风之夕皱眉将南昱放在他胸口的手抽了出来:“西原离心离德已无法挽回,剩下的就看俞秋的了。” 南昱见亲密无果,识时务的起身下床,将早已准备妥当的汤药递给风之夕,这里存着一点心思,若是刚才风之夕不拉住自己,他一会还可以接着提醒吃药的名头敲门进来,总之想办法在他眼前晃荡。 风之夕哪会留意这些,从小泡在药罐的他喝药如同饮水,眉头都不皱一下:“监兵君应该是被控制了,我探视过他的神识,模糊不太清。” 南昱对此心中早有怀疑:“被谁控制?怎么控制的。” “不清楚,也许是西月的古老巫术吧。”风之夕拍了拍身边,示意南昱上床:“此事太过蹊跷,得快些让神院知道。” 南昱眼睛一亮,如同得了莫大赏赐,麻利的栓门脱衣灭灯上床一气呵成,不给风之夕犹豫的机会就已将他抱进怀中。 对于两人睡在一起这件事,风之夕似乎也越来越大胆了,也可以说越来越习惯了,经历了大起大落后,与南昱之间的事就算惊世骇俗,世人如何评价,他也不在乎了。 “我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就是太过平静了。”南昱说道。 “也是吧。”风之夕将手抚在他腰上,深吸了一口气:“水来土掩。” “好说,”南昱将他的手握住,歪过头亲了一下风之夕的脸颊:“兵来将挡。” “以后不许耍孩子脾气。”风之夕道。 南昱道:“我没有啊!” 风之夕觉得“那你不要不理我这种话”过于肉麻,无奈道:“总之,心里有什么事,说出来。” 南昱纯属故意逗趣:“师叔别嫌弃我就好!” “我怎会嫌弃你!”风之夕不明就里。 “那师叔喜欢吗?”南昱觉得要从风之夕口中问出一句情话纯属妄想,可总忍不住的要试探。 风之夕果然不解风情,对南昱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无赖做派已经技穷,可沉默不语俨然挡不住身旁呼吸渐浊之人的动作,眼见着他的手越发不老实,绷直身体一把按住即将到达要害的狼爪,情急之下使出绝招:“我体内余毒未清... ...” 一招制敌,狼爪迅速收回,换成轻柔羽翼将他小心裹住,轻抚后背极尽疼惜:“我们睡觉。”蓄势待发立即偃旗息鼓,直至鸣金收兵,一句余毒未清,便足以让他鸟尽弓藏。 次日一早,南谷连同在西原游学的南谷弟子一起,尽数离开了西原。 行至甘宁关时,天色已晚,按计划要赶到关内的小镇才能歇息,可途中发现异样。 “那边是在打仗吗?”赶车的明朗说道。 风之夕正与明却在车内说话,闻言掀起车帘向外看。 只见远处火光冲天,将夜空映照得成一片火红,还隐隐有喊声传来,明却嫌看不真切,停车下去了,行进的队伍也驻足观望。 风之夕也下车看了看,视线不由在人群中寻找南昱,见他骑在马上,正望着那火光出神。 “哎呀!还真是打起来了啊!”陵光君紧张交代着钻进马车:“都别看了,赶快走,所幸离的远。” 风之夕上车后不久,又唤了南昱进来,见他心事重重:“可是在担心李焉?” “嗯,若是正大光明的对战,李焉没问题,可那西月肯定有鬼。”南昱说道:“我怕他吃亏。” 风之夕沉吟许久,说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南昱点头,忽又摇了摇头:“我得先把你送回南谷。” 风之夕道:“若那西月果真使用了巫术,与宗门联手,那这一仗就说不清楚了。我没关系,还有陵光君和明朗呢,你要是担心,还是早作打算,别贻误了战机。” 南昱迟疑片刻:“那你们在前面的小镇等我,我去送个消息就回来。” “嗯,”风之夕道:“去吧,自己当心。” 南昱犹豫了一下,想说点什么还是没说出来,刚掀开车帘很快又返回来,用力抱住了他又很快亲了一下:“等我。” 直到马蹄声消失,嗖嗖的野风刮开行进中的车帘,风之夕才猛地回过神来,心里一空。 就这么让他走了! 南昱前往那个战火纷飞之地,会面临什么? 风之夕突然有些后悔,可理智告诉他不能拦着,南昱需要更广阔的天地去历练,早晚一天,他会离开南谷回到俗世中。就算他想留,南昱也愿意留,可始终没有留下的理由。 “师父,南师弟要去哪里?”赶车的明朗问道:“是否要等他?” “到前面的镇上等吧。”风之夕黯然道。 次日黄昏,风之夕站立小镇口,望着甘宁关的方向,一日过去了,南昱还没有前来小镇与他们汇合。 远处的马车上,明朗望着他的师父已经不知站了多久,拿了水壶走过去。 “师父,要不我们先回客栈吧。”明朗将水壶递给风之夕。 风之夕不语,也没有接。 “师父?” “回吧。”风之夕将视线从远处收回。 “要不明日再等一天?”明朗说道。 风之夕无心回应,眼下西原形势扑朔迷离,他也不能因为南昱一人将南谷十余人耗在这个兵荒马乱之地,刚欲上车,忽闻后面马蹄声传来,身形一滞,眼里泛出喜色回身望去,只见一匹快马扬起尘烟疾驰而来。 却不是南昱。 无论南昱作何装扮,哪怕在人海茫茫中,要认出他都不用细看,只需眼一扫便知。 来人虽着一身便装,可看骑马的姿势和身形便知是个行伍之人,长期被西原风沙侵蚀的脸黢黑油亮,下马直奔一身红衣之人而来。 “阁下可是浣溪君?” 风之夕点头。 “小的受齐王殿下所托,前来送信。”男子从腰上拔出信筒双手呈上。 风之夕打开信筒子: ——战事焦灼,焉身负重伤,暂不能归,夕先返。奇无。 目送送信的人走后,风之夕上了车:“走吧,还要赶着去神院。” 回南谷的路上,陵光君见风之夕神色不对,也从明朗之处大致了解了此事,便上了风之夕的车。 “唉!”陵光君瞟了他一眼,长叹了一口气:“毕竟不是南谷之人,早晚也要走的,难得你如此上心栽培,他也是有福了!” 风之夕微微点头。 送信之人称南昱齐王,想必他的身份已经公开了,甘宁关守将受伤,南昱临危受命,没个能服众的身份怕是不行。 风之夕不了解战争,想象不到南昱会遭遇什么,在什么样的一个环境里,交给信使带去的阵法图和符咒,也不知道对南昱有没有用。 其实在这一点上,他自认是不如南昱的,南昱决意担起这担子,风之夕并不意外,京城恶少,纨绔世子,皆他在世人前扮演的印象,无论他多么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多么不屑宗门纷争,可在关键时刻,他往往能杀伐决断,热肠和担当他从来就有,南昱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之夕?” 明却连叫了几声,风之夕才回过神来。 “你这是... ...怎么了?”陵光君笑得意味深长:“舍不得啊?嗨!没什么舍不得的,我跟你说啊,我虽然很喜欢这个弟子,可毕竟有责任,你不知道他失踪那两天,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想着万一有个长短,可怎么和师父交代,师父又如何同南家交代?这下好了,人家也派人来说清楚了,既然他投了军,还在什么齐王账下,想必是想求一份军功回去,我们也乐得放手,毕竟我们宗门不入世,他也算有了个去处,回头禀明师父啊,这个亲传弟子也就带到头咯。你说是吧?” “他并不知此去意味着什么。”风之夕道。 陵光君拍了拍风之夕的肩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在南昱身上,他看到风之夕的关注度甚至超过了明朗,他不明白是,为何一个南昱会令到淡泊世事的浣溪君如此怅然失色。 辗转回到南谷已有一月,仍旧没有南昱的消息。 风之夕将西原之事告知召一以后,神院对此事也颇为重视,当即又派了神侍持神院令前往调查实情,尚无回音。 风之夕担心南昱境况,又不方便四处打听西部战况,宗门与边关并未通信路径,因为战事,与西原宗门的联络也暂时中断了,无法得知任何关于南昱的消息。 南光也在第一时间拜别师门离开南谷,作为一个忠心侍卫,对修仙问道纵有千般留恋不舍,也不敌那从小到大的主仆情谊,毫不犹豫追谁齐王而去了。 风之夕艳羡这份来去自由,可对他而言却是做不到,身份使然,即使有心陪伴左右,奈何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这一天,陵光君收到一道宗门通文,跳着脚在赤炎殿大发雷霆:“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所谓宗门通文,即是在所有宗门间通发的消息,没有什么权威性,平常也就是些某某宗门新任了长老,哪个门派的弟子被逐出师门之类的消息,只是方便修真门派之间互相了解状况的一个书面途径。 风之夕进入赤炎殿时,见明却还是怒气难消,随便问了一下“何事发这么大脾气?” “操... ...就这通文,太... ...不像话了!”陵光君骨子里其实是个粗人,可身在以肃穆庄重门风著称的南谷,让他不得不时常注意自己的言行,许是真的被气着了,才差点爆了粗口。看了看风之夕,收敛了一下怒气,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嗨,不过是些空穴来风的闲谈。” “我看看。”风之夕伸手要拿,被明却躲开。 “别看了,”明却道:“你何时对这些宗门八卦如此上心了?” 风之夕坚持,明却不得已给了他,还不忘交代一句:“看了不许生气啊!” 风之夕的视线随着通文的内容凝滞,长眉微皱不语。 “说了别看,你看你,不高兴了吧!这也不知是哪个宗门传出来的,存心就是嫉妒南谷,懒得管他们。”明却一把将通文拿了回去,丢入炉火焚尽:“话说这都快过年了,这前往西原的神侍怎么还是没有消息啊?” 风之夕知道明却是为了岔开话题。 通文的内容其实是一个警世消息,而这个消息很明显是从西疆传来,还借了宗门之手,将此信息传开,此刻除了南谷,其他宗门以及所有修真门派怕是已经传遍了,甚至可能神院也知道了。 对此风之夕倒不是非常介怀,若真是因为自己在西原的举动,引发了这样的不安,未免南谷受牵连,他大不了抽身,一走了之。 此刻,他更担心别的事,一别三个月过去,南昱音讯全无,风之夕无数次想干脆前往甘宁关一探究竟,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也能稍微排解日夜煎熬,可也就是想想而已。 风之夕走后,明却唤来明朗。 “这几天多照顾好你师父,外面流言四起,对他很是不利,好在他足不出户,也不会受那些纷扰所困。”陵光君面色严肃:“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此事有人故意为之,想浑水摸鱼。” 大漠上,尸横遍野,野狼哀嚎,月光洒在血流成河上,铁甲钝刀泛着阴冷寒光。 南昱身中数箭,口角流血,盔甲上血迹斑斑,手持夕无剑半跪在地上,咬牙望着前面的一片黑压压的西月大军。 “齐王,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了,你天圣已全军覆没,跪下来求饶,留你全尸。”一个黑袍西月将领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对着南昱喊道。 南昱嘴角勾起,提着被鲜血染红的夕无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指着前方喝道:“还有一个,都不算全军覆没,放马过来吧。” “好,有种,老子成全你!”西月黑袍将领手一挥,身后黑压压一群喊声震天压了上来:“给我踏平天圣!” “冲啊,杀啊!” 南昱的身影瞬间被淹没在马踏人踩的大军中... ... “... ...奇无!” 风之夕大喊一声,带着一身虚汗醒来,久久木然的坐着,现实与梦境一时难辨。 重重倒回床上,发现心跳还未平复,是梦,这是梦! 风之夕不停的提醒自己,他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齐王 元昌二十二年冬季,康都城门外人潮涌动。 “前面什么情况?”南昱勒住缰绳。 “回殿下,应是前来迎接的民众吧!”身侧副将李安说道。 南昱剑眉皱起:“消息这么快?谁安排的?... ...算了,你们进城吧,我还有要事,先走了。” 刚欲调转马头,城门口急急匆匆跑来一群人,一个细尖嗓远远的唤着:“殿下... ...齐王殿下。” 南昱眯眼看去,只见为首一个太监,浩浩荡荡还带了仪仗,跑得如同一群妇孺,皆是气喘吁吁。 “常公公?”南昱认得此人,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常海。 “殿下!”常海到了跟前,弓腰歇了半天,才将气喘匀,熟练的回首一挥,一群人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呼:“恭迎齐王殿下凯旋!” 南昱下马将常海扶起,打量他身后的仪仗:“常公公这是玩的哪一出?” 常海也不作答,笑盈盈从袖中拿出圣旨,清了清见喜丧门高声宣读:“奉天圣皇帝诏,齐王南宫昱年轻有为,平乱有功,扬民气,震国威,特赐仪仗入城,受万民... ...” “等一下,等一下!”南昱听着不对,按住常海:“我说那位.. ...不是,皇上是不是搞错了?我就替李沧澜将军守了一下城,怎么就平乱有功了?还有啊,这仪仗什么的收起来,看着扎眼。我甘宁关三万将士尸骨未寒,李将军也还在祁连城养伤,接替他的林将军也还在水深火热中,我就回京报个信... ...” “殿下啊!”常海左右看了看,小眼睛里藏着什么好事一般,附耳轻道:“殿下就受着吧!初次领兵便能有此作为,皇上高兴特意赏赐了这些个,都是殿下应得的。皇上还吩咐老奴,务必要到城门迎接殿下,还体恤殿下长途奔劳,准明日再进宫面圣。” 南昱纳闷了,这十八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亲爹文帝,今儿这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殿下请吧!” 老太监也不管南昱愿不愿意,自顾吩咐仪仗就位,敲锣打鼓的就拥着队伍往城门走去。 南昱哭笑不得,又不能拉脸驳了当差的面子,只能受着。李安对这种场面却显得很兴奋,三月殊死鏖战,终将西月三部联军击退,很是扬眉吐气。 回首一看,南光也一脸春风得意,毕竟这受民众夹道欢迎,掷果盈车的荣耀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男儿保家卫国血战沙场的那份自豪和骄傲,也在欢呼声中高高扬起。 “恭迎齐王殿下凯旋!” “齐王殿下威武!” “齐王扬我国威,护我家国!”也不知道是谁叫他们说的,这颂扬之词张口就来,此起彼伏很是起劲。 康都城大道两旁人声鼎沸,人人衣着鲜丽、喜气洋洋,与甘宁关的百姓和将士灰头土脸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南昱面无表情,将不知道谁扔过来的一朵花扒拉下马背。 这条大道他很熟悉,骑马走在这条路上也不是头一次,从前在他马蹄后面留下的都是一串骂名。 他觉得这些人真是健忘,短短两年,自己现在竟然享受了英雄般的礼遇,他们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踩踏这里的吗? 忘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康都无赖是如何横行长街,让他们避让不及了吗? 本想随军回京看望一下秦王和妹妹后即可启程回南谷,可眼下这是什么状况? 明日进宫面圣,面什么圣? 有什么可面的,那位要说什么,说到底就是帮了李沧澜一个小忙,没那脸皮要什么军功,就算有军功,也该是李焉和其他守将的,他南昱只是搭了把手。 “李安,明日你代我进宫面圣述职。”南昱道。 这李安本是李沧澜的副将,自小也是一起长大的,和南昱也很熟悉,听他这么一说惊了:“那怎么行?殿下你不能不进宫啊,皇上那边怪罪起来怎么办?”贴身过来悄声道:“这可是抗旨啊!” “抗旨我也不是头一回。”南昱不屑道,望着前面,正是他的府邸——齐|王|府,门口张灯结彩,家丁侍卫老妈子丫鬟站了一排:“什么鬼?” 引路的仪仗在府门口停住,可怜常海跟着这群行伍之人走了大半条街,有车不乘,硬是牵着齐王的马前行,累得不停的拭汗,可脸上的微笑愣是没垮过:“殿下,到了。” “不是回秦|王|府吗?”南昱几度不落忍,让常海自己乘车,可大总管异常坚持。 “殿下说笑了,殿下是齐王,怎么能去秦|王|府呢,皇上赐的东西,还有伺候的下人都在里面了,殿下请吧!”常海伸手过来,要伺候南昱下马。 南昱再不懂事,也不会去劳烦一个老人,一抬腿从另一边下了马:“南光。” 南光懂事,今日这阵仗做得很足,旁人看的是热闹,可有心人看出了里面的门道,大太监鞍前马后,这天圣文帝怕是有心要捧齐王。抚常海上车时,顺势塞了张银票过去:“公公辛苦了!” 常海也不推诿,笑盈盈收了。 也罢,离秦|王|府也不远了,到这就到这吧,吹吹打打的心烦。 常海回宫交差,其余的将领皆是归心似箭,也各自回家了,齐|王|府总算安静了下来。 累,南昱往椅子上一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才发现厅中数十个下人低眉顺眼,站在两侧,有男有女,管家老妈子丫鬟一应俱全,皆循规蹈矩屏息不语。 “南光!”南昱大喊了一声,挥了挥袖子示意下人退下去。 “殿下,有何吩咐?”南光一直候在殿外。 “将这些人打发了,一个空府,养着几十个人做什么?” “怎么... ...打发?”南光犯难:“这是皇上赐的... ...” “怎么打发要我教你啊!”南昱抬了抬手想给他一巴掌:“就是他赐的我才不想要,快滚!” “是,属下这就去。”南光麻利出去,参战后。 “等一下,把马给我备好,我先去一趟秦|王|府,然后回南谷。”南昱说罢就走了出去。 “殿... ...下”南光愣在原地:“回,南谷?” 南昱策马一夜狂奔,次日清晨抵达赤石镇,将马寄放在原来的那家客栈中,便疾步进入南谷。 哪管什么抗旨,这三个月来,他最想回到的地方,就是南谷梅苑,想见的是那个在等他的人,想得心里发痛。 甘宁关战事紧迫,他无法抽身,那日跑到天圣军营,他原本只想给李沧澜报个信,提醒一下他西月可能会联合另外两个部落,也可能会使用邪术。 等他看到李沧澜遍体鳞伤时,他才知道自己去晚了一步。 西月军用了巫术,扬沙百里,将天圣军队困于阵中,施邪火烧杀,天圣士兵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方寸大乱。 那一仗主将重伤,群龙无首,援军赶到也需十日,若不当机立断接过李沧澜手里的摊子,甘宁关必定失守。 他想不了那么多,他不能丢下至交好友,丢下甘宁关的将士一走了之。 山门前,守门道童迎了上来。 “请公子出示拜帖。” “我去!”南昱歪头望着他:“你不认识我?” “南师兄,不对,现在是齐王殿下。”道童怎会不识得这位名噪南谷的人。 “什么齐王,我是南昱,陵光君亲传弟子。”南昱觉得此人莫名其妙。 “齐王殿下如今已非南谷之人了,所以还是要拜帖的。” 南昱一震:“什么意思?” 守门的道童觉得这齐王殿下当初的宗门规矩肯定没有背熟:“齐王殿下已经提前还世,便不再是宗门之人了,再说天圣皇帝陛下也下了诏书,言明了殿下的身份,正式结束了齐王殿下的南谷修行。所以要入内门,还是要拜帖的,这是规矩。” 南昱心里不快,一时又明白不过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让开。”说罢朝里面大步冲了进去。 道童阻拦不及,跺了跺脚跟了上去:“南师兄... ...你不能硬闯。” 南昱一口气跑进梅苑时,心跳骤然加速,没有硝烟弥漫,沙场厮杀,此刻的梅苑一如往昔的安静。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的人,南昱顿住脚步,体会了一把近乡情怯,站在院子平复了一下心情。 “师叔!”推门进屋,空无一人,又到后院温泉边找寻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风之夕的身影,出去了? 南昱回到院子呆站了一会,人呢?他不知道自己回来了?事先也没传信想着给他个惊喜,没想到扑了个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浣溪君,太阳刚出便离巢,很是罕见啊! 出了竹海,才看见闻讯跑过来的明朗:“明师兄,师叔呢?” “啊?”明朗不解的望着南昱:“你没有碰到师父吗?他昨日便离开南谷了去康都了。” 南昱心里一沉,难不成是路上错过了? “哎,南师弟,你去哪啊?”明朗跟在脚步匆匆的南昱身后:“师父可能会去神院。” 南昱突然顿住,回头:“师叔若是回来,务必让他在此处等我。” 明朗急忙点头。 康都城齐王/府门前,南光正要关门,忽见他的主子骑马奔至,顿时张口结舌:“殿,殿,殿下!” “你有病啊!”南昱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不会说话了吗?” “不,不是。”南光指着道路另一个方向:“是,是浣溪君,他... ...” 话音未落,南昱已经打马奔了出去。 冬夜的街道人迹罕至,细雨打湿的街面泛着寒光。 风之夕身着黑袍走在路上,路程不远的话他不喜欢骑马。到齐王府才知南昱去了南谷,懊恼自己没有候在梅苑,可此刻天色已晚,回南谷不太现实,又恐俩个人这样找来找去的错过,寻思只能先回神院住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深夜街道有人策马疾行,还伴着微弱的喊声,听不真切,直到长街响彻夜空的一声大喊让他浑身一震。 随着身后的马蹄声渐近,他都没有办法动弹或是回头。 这个喊声在脑海和睡梦中响起无数次,此刻是否又是幻听?直到有人下马从身后一把将自己拉住,他才恍然回神。 南昱满脸通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 ...不在南谷... ...等我?” 风之夕刚要开口,却见南昱两眼一翻,身形一晃,重重晕靠在他肩上... ... “殿下身上有伤,刚回城,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南谷,一天一夜,来回这么一跑,铁人都扛不住了。”南光低声诉说着,一边帮着风之夕扶起南昱,处理他背后的伤口:“殿下还在烧着吗?” “嗯。”风之夕沉声道。 南光说道:“这箭伤本来已经结痂了的,可能是殿下骑马时用劲,又裂开了,还有手臂上的刀伤... ...” “我看见了。”风之夕说道,让南光扶着南昱,帮他包扎好背上的伤口后,开始处理他手臂上有些化脓的伤口,责怪道:“先前为何没有上药?” “殿下没说,我们也不知道,一直在赶路。”南光显然也很愧疚:“几场仗都打得匆忙,伤亡又大,军医忙不过来,小伤都是自己处理的。殿下这手臂上的伤,还是昨日换衣服时我才发现的,我让他上药,他说我的药不及浣溪君的管用,就急着走了。” 风之夕心里一痛,南昱你傻吗? “嘶!”南昱被伤口清浓痛醒,迷糊半天,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勾嘴一笑立马想靠过来。 风之夕捏住他的肩膀:“别乱动!” “嗷,痛!痛!痛!”南昱直叫唤:“... ...师叔!” 南光有些恍惚,在甘宁关时也不见齐王殿下这般怕痛啊! 哪怕是拔出那背上的箭头时,也没见他吭过一声,如今只是处理一下旧伤,他就大呼小叫了,何况还带着一副撒娇之态。 “嘶!轻点!”南昱继续嚷嚷。 “既知道痛,为何不治?”风之夕道。 “我就想看你心疼我的样子。”南昱诡笑着盯着风之夕。 南光猛然醒悟,终于反应过来了,联想起南昱夜夜握着那香囊入睡的场景,想起南昱在梦中喊出的那个名字,再看着眼前他与浣溪君炙热交缠的眼神。再也没眼看了:“那什么... ...殿下,那小的就先... ...先退下了,有劳... ...浣溪君。” “去吧!”南昱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继续纠缠着风之夕,屋里就剩下两个人,南昱再也按奈不住。 “说了别动。”风之夕见南昱靠过来,厉声道,抬头看了看他有些委屈的眼神,语气稍缓:“等我替你包扎好。” 南昱终于老实。 风之夕的侧颜在烛火旁映射出一道很好看的轮廓,这是他朝思墓想的那张脸,这个小心翼翼在替他包扎伤口的人,是他归心似箭想要见到的第一个人。 活生生的风之夕,看得见摸得着的风之夕。 听着他的声音,哪怕是一声呵斥,都觉得美妙动听,恨不得就要扑将上去将他揉碎压扁搓圆,狠狠的折腾一番,以解身心的煎熬。 “虽是皮外伤,但也不能小觑,伤口痊愈前不要用力,还有,这几晚只能趴着睡。”风之夕包扎完伤□□代道。 南昱见风之夕一脸冷静,莫名有些失落,眼里的星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嗯?”风之夕见他不应,以为他没听见自己说话。 “可有想我?”南昱轻声说道。 风之夕愣了一下,取了睡袍替他穿上:“你说呢?” “我想听你说。”南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也许是风之夕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欣喜如狂,也是想因为去南谷时,被告知自己已非南谷之人,一路狂奔之际来不及细想,现在安静下来,对着他,所有的情绪才开始浮上来。 风之夕坐下,伸手穿过腰际将他抱住,在耳边轻叹了一口气:“想了!” 一句话顷刻间将南昱心里涌动的情绪抚平,什么委屈,什么失落,全消失无踪。心满意足的享受着日思夜想的怀抱,靠在风之夕的肩头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梅香,恍若做梦一般。 风之夕端起南昱的脸细看,带了一身的伤回来的南昱好像又黑了些,脸上也有着被风沙吹拂的痕迹,手指抚上去有些粗粝,往日那个养尊处优俊美的少年,此刻竟有了一些沧桑之气。握着南昱的下巴时,忍不住心疼的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久经风沙的嘴唇有些干裂,触碰起来发出粗糙的摩挲声,风之夕舔了舔自己的唇,慢慢滋润着南昱。 没有舌尖交缠,只是这样鼻尖相抵,唇瓣相触,尽管因为离得太近模糊的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仅是这样靠着,闻着彼此的气息,感受着那逐渐加快的心跳声,笃定得不能再笃定的心意。 期待许久的美好一朝置于眼前,却不想一口吃下,细细品味这点滴甜蜜,方是对这份牵念的最大的礼遇。 南昱心里知道风之夕会想他,如同自己一样,就像此刻同步的心跳声,根本无须言语,言语只是为了缓解那一份摄骨的思念,让自己不至于在久别重逢时,忘形失控。 夜晚的齐王/府寂寥无声,南光也不知道这一退退了多远,唯留这一处寝殿的烛火在两人安静的拥抱中闪耀。 两人安静的触碰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南昱惊觉,哪怕只是这样简单的拥抱,也难以抑制住呼吸渐浊,血脉膨胀。 风之夕移开唇时面色泛红,起身站起被南昱一把拉住:“你去哪儿?” “嗯?” “我说,”南昱掩嘴轻咳了一下:“府里没其他人,你就睡在这吧!” “你身上有伤。”风之夕不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一句,顿时又觉得有些尴尬,他深知南昱的习性,所以亲他时都极力的克制,触碰和呼吸尽量不带撩拨,生怕不小心点了火:“我是说... ...” “我知道。”南昱不禁笑了,他当然知道风之夕担心什么:“放心吧,忍得住。” 夜里无事,南昱遵照医嘱趴着,风之夕没忍推醒,由着他半边身子压着自己,睡了一夜。 ※※※※※※※※※※※※※※※※※※※※ 这几日字数都挺多,尽量保证日更 想跑 南光隔着三道殿门,七上八下守了一夜后,确定了一件事。 确定后情绪又有些复杂,断袖之事并不罕见,可这事发生在南昱和浣溪君之间,又觉得十分诡异,寻根觅迹,似乎又合情合理。 一个拒人千里,一个桀骜不驯,这一冷一热,一动一静的两个人,竟然有一种意外的和谐。 连皇帝都毫无办法的脱缰野马,竟然对那个冷落冰霜的人唯命是从,而那朵高岭之花,也只在南昱面前,才会流露出那么点烟火人气。 南光将心里的疑惑和矛盾整理妥当后,对天长舒了一口气,朝齐王寝殿走去,主子既然在自己跟前毫不避讳,那他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心里认为的合情合理,没过几日,很快又刷新了他的认知。 “浣,浣溪君。”正赶上风之夕掩门出来,惊得南光一愣。 风之夕也有些不自在:“嗯,他.. ...南昱还未醒,你去准备些吃的吧。” “好的,”南光应声道:“浣溪君这是要去何处?” “我出去抓点药。”风之夕道,除了不擅烹饪,其他事他都习惯亲力亲为。 南光大惊:“这事交给弟子... ...晚辈去办吧,浣溪君就在府里歇着,府里没人,就一个守门的老伯,浣溪君就当自己家里,随意些。”南光越说越看到风之夕脸色不对,干脆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方子,一溜烟跑了。 这以后该怎么称呼啊,自己已经不是南谷弟子,不能用师门的称呼了,而如今他和主子又是这样的关系,那岂不是... ...哎呀不行不行,以风之夕的性格,南光大着胆子想若是叫他齐王妃,不被一剑灭口才怪,想起来都一哆嗦,又觉十分好笑。七弯八拐没大没小的想了一圈,还是叫浣溪君最合适,天下人都这么叫。 风之夕在原地愣了一会,返回了寝殿,注视着趴在床上还未醒来的南昱,昨夜他一个姿势压在自己身上,醒来时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无奈之下移了一个枕头给他抱住,自己才得以缓缓脱身。 他这是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风之夕坐回床边,看着南昱的睡颜,南昱生得很英俊,不光是好看,他身上有一种旁人没有的硬朗孤傲,历经风霜磨砺后,这样的气质更加明显,此刻安静趴在床上的人,再不是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了。 剑眉皱起,长睫紧闭,如峰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弧起,睡得十分安静。一只手紧紧扣住枕头,手上青筋浮现,有几处伤痕似乎刚愈合不久。 风之夕隐隐有些心酸,将手抚上去,却被睡着的人一把握住,抓过他的指尖送至唇边亲了一下,又紧紧抓住,嘴上嘟囔了两句什么,竟然没醒。 风之夕俯着身体被他抓得哭笑不得。 这个姿势久了有点累,加之昨夜被他当着枕头压了一夜,风之夕觉得手臂开始发酸,使劲拽了拽,却被那南昱握得更紧,没办法只好重新躺了回去,靠在他旁边,任由他抓着一只手。 仍觉恍若梦境。估摸着快到午时,南光的饭食应该备好了,才尝试着将南昱叫醒。 南昱睁开眼见到风之夕,嘴角一勾,第一件事便是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之夕” “快起来,南光很快来了,别胡闹!”风之夕惊得喊出声。 南昱在他的额间,脸颊及唇瓣亲个不停:“他不敢进来,让我再抱会儿。” “看样子是休息好了?”风之夕奋力才将他推开:“昨晚睡得跟猪一样。” 南昱一笑,又黏了上来:“嗯,睡得很好,今晚我们要不要... ....” 风之夕久违的头痛又犯了,可这是在齐|王|府,南昱虽不避讳,可自己不能,好不容易将一脸委屈的南昱摆脱,出了寝殿,才看到南光远远的候着,莫名有些心虚。 午饭后南昱没有急着换药,叫南光备了马,对风之夕说道:“回来再换,我得进宫去卖个惨。” 南昱离去后,风之夕去了神院。 召一的身体每况愈下,没了呵斥徒弟的精气神,奄奄躺在床上。 风之夕照旧端上药碗,召一挣扎着喝了几口后,就再也无法下咽,摇着头示意拿走。 风之夕也不勉强。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召一才缓缓说话:“想必你现在不用我解惑了吧!” 风之夕一笑:“还是要的。” 召一转过头:“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宗门都传遍了。” “我想知道的不是那些。”风之夕望着召一:“我想知道师父当初是怎么想的,要留下我。” 召一长叹了一口气:“若是我说我一直在后悔,你信吗?” “信。”风之夕道:“换我,也后悔。” 召一笑了:“你啊!很好,现在会笑了。” “如果师父是我,会怎么做?”风之夕问道。 召一愣了一会,没有回答。 “师父想我怎么做?”风之夕又问。 “为师自己的事都没想明白,我哪顾得上你?”召一干涸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意:“有事找上门来的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做了,横竖都是一个选择而已。” 风之夕没有说话。 “三个月后我走了,自见分晓。” 风之夕五味杂陈,他知道召一的天命,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太快了! 二十三年师徒尘缘,就要结束了吗? “别那副模样,旁人也就罢了,你一个冥界之人,还纠结生死,岂不可笑!”召一嫌恶说道:“对了,知道你为何叫风之夕了吧,夙... ...” “弟子知道。”风之夕敛住情绪:“那个渔歌晚,已经告诉我了。” “渔歌晚,鬼书生。哈哈哈,久闻大名啊!”召一突然笑出声:“数百年前一把红扇翻雨覆云,落地成灾,因清州钱氏满门一夜遭灭,使得一个读书人怨气横生,惨死后化作厉鬼归来,竟屠杀乱整个清洲城,血河飘履,满地尸身皆无首,数万颗头颅堆成山,献祭在昔日钱府前。” “师父是如何得知的。”风之夕淡淡道。 “《书生列传》,说的就是那渔歌晚的事,当然著书之人少不得夸张,可光是其手段之残忍狠厉,令人发指得程度,足以让世人读之色变啊!忘了,你不看闲书。” “有何前因?”风之夕说不清对渔歌晚的感觉,那个手摇红扇宛若偏偏君子的阴人,与召一口中描述的杀人邪魔有些不符:“他为何会做出如此之事?” “书中所说,这鬼书生出生书香门第清州钱氏一族,祖祖辈辈在当朝身居要职,极负盛名。时遭奸人算计,卷入皇室夺嫡之争,被异党灭了满门,彼时他随其父清州巡抚还在别处赈灾,听闻噩耗赶回钱门,只瞧见一屋惨景,八旬老叟,襁褓婴孩,皆无一幸免,又遭埋伏之人赶尽杀绝,当着书生的面将其父剥皮剔肉,年纪轻轻的书生哪受的这般刺激,当即就疯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书中未作描述,该是不得善终。积怨颇深,于鬼界徘徊数年,终返。血洗清州。这已不是常人所能为,我看到此处时,怀疑这渔歌晚是否献了魂,才有那般骇人之力。如今你又记不得前世之事,不然可以为我解释一番。” 风之夕对召一的话不作反应,渔歌晚作为森罗殿左丞,定有不凡的能力,可那邪力的来源,以他目前的经历见闻,无法解释得通。而心生忧怖的却是别的。 “可就这般人物,还仅是你冥王夙的一个忠仆。”召一感叹着看了风之夕一眼。 “师父... ...”风之夕面色黯然:“我不是他。” “是啊,你不是他。”召一道:“我也希望如此。留你是私心,许含光想用龙吟剑让你魂飞魄散,可有违天道,虚空神界,幽冥地界,茫茫众生,各有道循报应,眼看你就要不保,我只能暂且将你封印在那婴孩体内,为此与他势不两立,唉,他重伤不保不久便撒手人寰,是我造的孽。并非我有什么慈悲心肠,而是别无他法。”召一说完,伸展了一下身体,似乎有些释然。 “许宗主替天行道,合情合理。”风之夕眉目不惊:“师父慈悲为怀,之夕感念。” 召一轻哼了一声:“替天行道,哪有那么简单,冥王不死不灭,阴寿绵长,岂是区区一介凡人可诛,图一时畅快带来的只是无尽怨念,苍生受难。我所知的是因此会惊动虚空,倾尽诸神之力封印五百年,我不知的那千万年里,又有多少周而复始的跨界之灾,冤冤相报,算我自不量力,想感化一二。” 风之夕听得云里雾里:“师父莫担心,徒儿知道怎么做!” “那是最好,”召一点点头,叹息道:“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南昱在满朝文武的注目礼下步入宣政殿。 “儿臣参见父皇。”南昱跪地。 文帝的表情有些复杂,手一扬:“平身吧。” “儿臣违召来迟,父皇要不要降个罪?”南昱听到了身后两旁百官的窃窃私语,如今的他内力非凡,自然听得真切。 “还是那个德行!啧。” “有点军功,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说各位。”南昱转过身,大声说道:“说人是非小点声,皇上都没说话插什么嘴,等我领了罚,你们再去大街上议论也不迟,你们还可以这么说,就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秦世子,也不知道哪里抢来的功劳,瞎几把嘚瑟。” “噗!”文帝没忍住。 重臣被南昱当堂震住,又见皇帝笑出了声,惊恐莫名,纷纷跪地。 “臣等罪该万死!” 南昱心想这怕是百官的口头禅吧,动不动就该死,要真拎出去如了他们的愿,恐怕另一句口头禅马上会冒出来:“臣冤枉!” “行了行了,都起来,成何体统!”文帝不耐说道。 “父皇,甘宁关之事,儿臣就是顺了个便,没什么功劳,要论功行赏,给李将军和那些将士吧。儿臣来就一个事,求父皇恩准。”南昱说道。 “说。” “儿臣想效仿二皇兄,避世修行。” 文帝愣了一下,半天没缓过劲来:“你说什么?” “儿臣想避世修行,望父皇恩准。”南昱重复了一遍。 文帝显然有些意外,端详了南昱许久,突然厉色道:“胡闹,一个要避世,两个也要避世,都去避世了,这天下谁来接管?” 首位的皇长子南宫轩表情有些异样,一旁的三皇子南宫沛则面色平淡,垂目不语,像是在养神。 “这不是还有父皇吗,再说了,两位皇兄满身能耐,又如此尽心竭力,父皇还怕后继无人?”南昱觉得皇帝给自己扣的帽子有点大。 久居庙堂的百官们怎会听不出这是皇帝故意失言,接管天下这几个字意味深长,殿上三个皇子都在,文帝将这句话抛出来,试探之意明显。 “有朕就万事无忧了吗?”文帝说道:“朕就不会累吗?你两位皇兄不会累吗?你不分担一二,你想累死朕吗?想累死你皇兄吗?” 文帝一番激言,顿时让百官有点摸不着头脑,恐怕那皇长子和三皇子心里想的是,儿臣不怕累,最好全让儿臣一个人担了,累死算求。 南昱想的是,你好歹是个皇帝,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对,我就不帮忙,我跑得远远的,管你们谁谁。 自然不行。 可若是说儿臣知道错了,今后一定奋发图强,与两位皇兄一道,同心协力替父皇分忧。 不,不,那更不可能! 老子要回南谷,回不去,我找个小门派,带着小师叔远离纷争,过神仙眷侣的日子,想起来都美,做梦一般。 “朕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就是有功,李沧澜和其他守将,自会论功行赏,守卫甘宁关一站,你功不可没,你该当的。”文帝说道:“既已出了南谷,就别再想修行之事了,真正的修行在尘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才是你要修的臣子之道。” 梦碎了。 “儿臣谨遵教诲。”南昱情绪低落顺口答道,又隐隐不甘:“那儿臣可否讨块封地,一小块,偏远的也许,越偏越好,不冷就行。” “放肆!”文帝这回是真怒了,指着南昱:“你还想着跑?没有封地,给我好好呆在康都,养好伤开始上朝。” 梦碎个稀烂。 上朝?那是不可能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上朝的,光看这些朝臣的脸嘴就够够的了,还要卷入他们的尔虞我诈中,不可能。 南昱扶着右臂缓缓跪地:“父皇,儿臣一介武夫,比起上朝听政,还不如让儿臣去戍守边关吧,甘宁关战事未平,西疆三部狼子野心,李将军伤重未愈,儿臣自请作庞博将军副将,前往甘宁关继续平乱,就当儿臣为父皇分忧了。” 文帝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南昱宁愿去黄沙万里的西部边疆,也不愿锦衣华服的留在京城,是何原因让他对朝政避之不及。不由得看了看南宫轩和南宫沛,前者表情稍松,后者仍旧那副死样子。 “你可想好了?”文帝问道:“伤可养好了?” “儿臣想好了。”南昱其实也没想好,只要不留住康都就行,天高皇帝越远越好:“小伤而已,不劳父皇挂怀。” “好,我儿忠义。”文帝豪气大声道:“南宫昱听令,着瑶城、祁连、嘉宁关、甘宁关即任主将,统领四军。庞博、李沧澜为副将,赴西疆三部平叛,不破不回。” 南昱愣了愣:“儿臣遵旨。” 不对啊!主将,我不要当主将。 “父皇,儿臣资历尚浅... ...”南昱回过神来。 “退朝!”文帝都没等他说完,瞪了他一眼,也不顾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拂袖而去。 这一回宣政殿倒是意外的安静,不是因为南昱听不得议论,而是这皇上的手笔也太大了,四城主将,手握六十万大军,这可是整个天圣三成的兵力,就这么交到了南宫昱一个人的手上,意味着什么? 南昱觉得很沉重,好像被一块巨石猝不及防砸在头上,不仅沉,还晕。自己干嘛不直接跑了,还进宫来领了这么个事。 而文帝好像算准了自己会来一样,他怎么想的,这可是六十万人啊!就这么塞在自己手里,还烫呼呼的,就不怕我带着他们去送死? 那块砸在头上的大石不仅没有掉地上,还被抱在了怀里,丢不掉甩不开,压得南昱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刚出宫门听到有人在叫:“四弟。” 南昱自然不会认为有人在叫他,继续往前走。 “南宫昱。”身后的人加重了音量。 南昱转头,竟然是三皇子南宫沛。 “皇兄是在... ...叫我?”南昱很意外。 “我还有几个四弟?”南宫沛走过来:“恭喜四弟荣任大将军,什么感觉?” “哈?”南昱莫名其妙,这位皇兄与他毫无交集,每年也就宫宴上得以一见:“皇兄想我有什么感觉?” 南宫沛一笑:“原不知四弟为何失踪了两年,竟是去南谷修炼啊,难得!” 南昱品着不是滋味,什么叫难得,还有你那一副浪子回头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父皇也是为了你好。”南宫沛举起手刚要搭上南昱的肩膀,被南昱避过后,尴尬整理了一下发冠:“唉,你我兄弟多年不来往,倒是生分了哈。” 从来就没来往好不好! “皇兄有事说事。”南昱有些不耐。 南宫沛样貌随得是他的母妃,不算英俊,细长眼一笑成缝,透出来一小丝光亮:“没事,我那来了几罐好茶,想邀四弟共品。” “没那雅兴,我好酒。”南昱挤出一点笑意:“三皇兄还是留着自己喝吧,府里有事,我先走了。”不顾南宫沛垮塌的笑脸,转身走了。 府门口,总管太监常海领了两个小太监,还有一个太医模样的人候在门口,远远的就开始端笑,笑里还带着笑。 “齐王殿下,陛下旨意,令王太医前来为殿下察看伤势。” 南昱心里正烦:“不必了,都快好了。回吧,谢陛下!”说着就进了府,守门的老伯收了主子的眼神后,咣当一声,把太监常海的盈盈笑脸关在府门外。 南昱穿过回廊,直到庭院中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才觉轻松了不少,扬起笑脸时,才发现自己这一路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风之夕俯身正在清理南光采购回来的药材,肩上被头靠得一沉,随即腰际被一双手环住:“师叔,我惹祸了。” ※※※※※※※※※※※※※※※※※※※※ 作为一个深藏在千万书堆里的无名无点击无关注苦逼作者来说,此刻觉得孤独寂寞还冷,穿着棉袜也抵挡不住油然而生的寒气。万籁寂静的夜晚一处微弱的屏幕光亮前,坐久了屁股痛的作者正蹲在椅子上码字,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神经病似的开始对文中的人物有了感情,不忍将他们束之高阁,该发生的要继续发生,该有的结果也要交代,不为别的,只为与我一样苦逼的小师叔有个善终,常人用心用情,而那个傻缺,竟然用了... ...去爱一个人!唏嘘,按着大纲继续前进,将你的幽冥之路进行到底。 夕无 风之夕转身望着他,又见南昱没有什么异样,就是可怜巴巴:“嗯?” 南昱将他手里的药材抖掉,拉着就往寝殿走:“我跟你说,是真惹祸了... ...” 风之夕一边听南昱说话,一边给他换药:“那我现在岂不是要叫你一声南宫大将军?” “别人这么叫我吧,我觉得像在骂人。你这么一叫,听上去还不错,很威风。”南昱品了一下,得意道:“小时候和李焉最喜欢玩的就是打仗,尤其是大将军这个角色,抢着当,拿个小木剑,披块红布,头上再扣个铜碗,插两片野鸡毛,那感觉,□□炸苍穹!” 风之夕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要不我拿个碗给你扣头上,再插两片鸡毛?” 南昱失笑:“不要了,大将军的盔甲真穿在身上,不知道有多重,我宁愿一身轻快。” “伤口还疼吗?”风之夕问道。 南昱伸展了一下筋骨:“感觉好很多了,还是你的药方管用。” 风之夕收拾好药瓶:“嗯,伤口已经结痂了,但还是不能太用力。” 南昱贴了过来:“那我轻点... ...” 风之夕知道南昱浪症发作,正色凝视他:“再等一日。” “真的?”南昱喜形于色,怀里的大石头此刻也不知道搁哪去了。 “何时启程?”风之夕问道。 “啊?”南昱往往对风之夕的硬换话题猝不及防。 “西疆,大将军何时启程?”风之夕被他傻愣的表情逗得一笑。 大石头又回来了,南昱皱了皱眉:“大年初三,庞博把兵甲辎重备好就走。” “上次给你的阵法图,可有用?”风之夕问道。 “有用有用,太有用了。”南昱点头:“我跟你说,就靠着那几个阵法破敌了,西军狡诈,喜欢玩虚的,竟搞些唬人的东西虚张声势,天圣那些个兵没见过,乖乖进套,被蒙头一顿暴打,还不知道从哪打过来的。亏得你那几个阵法图,我才破了他们的迷阵。” “西原宗门不擅布阵,你也看到了,也就时寂那个水平,还被人钻了空子。”风之夕说道:“监兵君及其他长老修武,其中以俞秋最强。所以西疆真正的实力不在宗门法术,而在巫术上。巫术甚邪,擅以活物作蛊加以操控,除此之外,还擅用毒。” 风之夕说得很细,也很有耐心,尽可能的要南昱多知道一些:“我给你的符咒多为破除巫咒的,阵法也是针对迷阵幻术所制,若真有用,那我这几日再为你备些,顺便也教教你如何自己设阵。” 南昱恍惚间有点回到梅苑的感觉,风之夕说起这些话就很多,他喜欢听他说话,也喜欢看他认真的样子。 “至于巫毒巫蛊。”风之夕沉思了一下:“我了解得不多,你尽量避免接触西疆的东西,尤其是吃食,为将士们都备好布,若是遭遇迷烟或是燃烧之物,即刻用湿布捂住口鼻,敌军尸体一定要焚烧掩埋。” “还有就是... ...”风之夕眼前一暗,嘴被南昱准确无误的吻住。 南昱呼吸粗重,将他抱起往床上一扔,随即压了上去:“之夕,我忍不到明日了。” 风之夕的思绪还停留在:还有就是你已可以聚灵画传送符,必要的时候作脱身之用。 南昱已经忍了三个月,风之夕一本正经的样子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鼻尖触碰风之夕:“师叔可知,光是一动不动躺在你身边,所需的控制力不亚于面对千军万马。” 风之夕莫名一颤:“你想干嘛?” 南昱已经吻了上来,舌尖挑开他的唇瓣侵入,带着喘息:“我想干... ...你。”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二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交缠在一块。 压抑已经的情绪一触即发。 “等一下!”风之夕突然移开身体,吓得南昱差点没有缩回去。 “师叔你... ...” “让一让。”风之夕抬了一下眼,从他弓起的身体下滑了出去,取了一盒什么东西递给南昱:“用这个吧,东岭那个不舒服。” ... ... 南昱呆愕半天没有反应。 “忍了这么久,还不快点。”风之夕正色道。 ... ... “不是,师叔... ...”南昱噗地笑出声,捶了捶自个儿的脑袋:“要命了!你真是... ...吓死我了,等等,让我缓一下。” 风之夕浅浅一笑:“没吓缩回去吧?” “嗯,嗯,哈哈,有一点。”南昱遭受重击:“这是... ...你自己做的?” 风之夕点头确认。 南昱拿着端详逗趣道:“想不到啊!浣溪君,自制龙阳膏... ...之夕,你变坏了!” “左右不过那几道配料,我加了些药物,对身体也有保养的功效。”风之夕说的面不改色。 “既是我们自家的东西,得换个名字。”南昱哭笑不得,对风之夕一本正经说着房事的样子喜爱得不行,揽过来一点点的亲着他的眉头、鼻梁、眼眶,心猿意马说道:“风之夕与南宫奇无房事专用膏,如何?” “不如何!”风之夕被他亲得下意识闭了眼。 “嗯?”南昱取名只为个情趣,根本没有用心:“那□□宵... ...” “夕无霜。”风之夕突然说道。 南昱愣了一下,停下来趴在他身上,控制不住肩膀颤动,笑得停不下来:“夕无霜?夕无霜?... ...师叔,你让我的剑作何感想?” 风之夕也忍不住了,两个人相视笑了许久,都差点忘记初衷,风之夕冷场是把好手,而热场用的方式更加让南昱始料未及:“不来就算了!” 南昱哪会放过此等良机:“来了!” 风之夕不羞不恼绷到此刻也算难得,南昱受宠若惊,虽有万千烈火在身,进行得还算舒缓节制。夕无霜在手有些冰凉,不得不去想那一本正经的制药之人是在何种心境、何处偷偷摸摸研制这么不正经的东西... ... 久居竹海的浣溪君在□□上单纯得让人心疼,南昱一边恨不得将他挤净揉化,生吞活剥,一边又舍不得伤害他分毫。只知幸福得忘乎所以,初尝云雨感觉稍欠,此次南昱准备万全,格外谨慎小心,捕捉着风之夕的情绪和反应,极尽呵护。 “怎样?”南昱期待的问道。 风之夕皱了一下眉头:“还行。” 南昱如释重负,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师叔总算满意了。 “比首次如何?”南昱孜孜不倦索要答案,鼻息触起风之夕耳畔一阵颤栗酥麻。 “嗯。”风之夕搓揉耳际,发现脸还有些烫。其实相较首次,不止是嗯,是好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愉悦。 你最棒了,南昱你做得非常好,师叔看好你哦。 “真的?”喜出望外的人得寸进尺,污言秽语伴着舌尖轻舔耳畔,极尽撩拨:“师叔喜欢吗?再来一次... ...” 风之夕心神一颤,眼波一迷,很快招架不住。 ——————爬过—————— “出力的都是我,怎么你还没力了呢?”南昱替他盖住被子:“我去叫人烧水,一会我们一起洗澡。” 风之夕皱了一下眉,他算是把这一辈子的脸都丢在齐王|府了,和南昱分开期间,也曾无数次想过见面后的场景,自然也少不了床上这些事,可他没想到两个人会沉迷到如此田地。 “再让你舒服一次!” “别再招我了!”被撩拨的面红耳赤的人没好气说道,今日已经是三回了,南昱如同久饿豺狼一般欲求不满,两人午后便没出过门一直在床上奋战,瞧这架势,但凡风之夕有点什么回应,南昱立即就能挺进第四回合。 风之夕果断翻身,将被子一裹,留给南昱一个决绝的后背:“睡觉!” 南昱将头埋在风之夕的背上,大手一揽将他搂贴在怀里,无声笑得满足。 从此以后,尝到甜头的齐王殿下,可谓一扫阴霾,越加肆无忌惮,夜夜求欢。 由于失控时用力过猛,手臂的伤口有些裂开,才被迫终止了两日。 这两日里,若不是南光坚守在门口,担心齐王|府的门槛被踩烂,哪里有府内世外桃源般的神仙日子。 常年无人居住都快要长草的齐王|府,自从南昱出宫以后,消息便传开了,往日的京城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趋炎附势的人嗅觉明锐,纷纷赶来抱大腿。 就连那皇长子南宫轩都坐不住了,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堆美人,浓妆艳抹站在门口哭喊着要入府伺候齐王,被南昱厉色撵走。 齐王|府闭门谢客,赠礼不收。 消息传到宫里,文帝只是笑了笑。 送礼不收,送人也不要,这齐王又软硬不吃,于是有人另辟蹊径,开始操心起齐王的婚事来。 假模假式的先歌功颂德一番,接着便是各府上待字闺中的千金如何端庄秀美,如何温婉贤淑,奏请皇上体恤齐王孤苦,找个贴心人伺候着开枝散叶。 文帝笑得更厉害了。 再无下文。 偌大的齐王|府空无一人。 也并非空无一人,除了南光,原本就没眼看这两人终日的黏黏糊糊,现在更是连听都没法听了,可又不能离得太远,生怕主子随时召唤。 齐王寝殿内的翻云覆雨声传来,一夜比一夜激烈,生生把南光劈到十丈开外的偏殿中,捂住双耳,咬着被角,依旧挡不住那淫靡之声,无风不起浪,那俩人岂止是和谐啊,简直毫无节制! 烟火 齐王|府大门一关,剩下就是彼此,一开始发泄的是积压太久的思念,后面就是不知疲倦的缠绵,双方都知道过完年后,他不可能再留在此处,南昱也将离开。 虽然俩人都没有再提那件事,可随着日子一天天靠近,莫名的就开始慌乱起来,那种慌乱又无计可施,只能用一次又一次的房事来缓解,南昱似乎没什么影响,可风之夕就算内力深厚,也架不住他夜夜索求无度,再说那种事又岂论修为高低的。 南昱将风之夕抱到外室的沐浴木桶里的时候,风之夕忍不住“嘶”的叫了一声,感觉腰快断了。 “怎么?”南昱自己也进到木桶内坐下,关切问道:“还疼吗?” 风之夕摇摇头往后面缩了缩,木桶只够两个人坐着,退无可退,索性皱眉闭上了眼。 “哪里不舒服吗?”南昱舀了一瓢温水缓缓浇在他肩上:“是不是刚才太用力了?” 风之夕闭眼点了点头,过了一会说道:“你能不能... ...别每次都这个姿势。” ——————爬过一只河蟹———————— 风之夕也没管身后的人撞成什么样,拿起水瓢舀了水从头浇了下去,墨发被水流笔直冲下,荡漾在水中:“撞死活该!” 自己叫了吗,怎么不记得?大声吗?传了多远?太羞耻了浣溪君。 拥有三尺脸皮的齐王又稀里哗啦的挤到了他面前,亲了亲他脸上挂着的水珠:“放心吧,府里没人,你放肆的叫,我特别爱听。” 风之夕自愧不如南昱皮厚,却也无可奈何,任由他污言秽语的继续□□。 南昱看着他被热水蒸得发红的脸,湿漉的贴在肩胛的头发,还有眼角那一丝又羞又恼的绯红,无一处不催情,恨不得此刻就在木桶里再来一次。 风之夕羞耻之余,暗想自己若非真心喜欢,无法抗拒他,此情此景是断不会出现的。他对南昱的情意虽不言表,可都在相处的点滴中,心疼他,纵容他,依赖他,也痴迷他。南昱的口无遮拦让他困扰,可若南昱一言不发,他又会莫名心慌,心里深处其实是喜欢听他说这些的,也可以说无论南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喜欢的。 南昱轻擦洗着他的后背,风之夕如同珍宝,他爱得小心翼翼,时刻留意着他的情绪,变着花样的取悦他。 也像归属,有风之夕在,南昱心里踏实,从小到大他虽然锦衣玉食,虽什么都不缺,可又觉得什么也没有。 秦王视他如己出,有求必应,平阳和自己的感情也很好。可南昱总是觉得这一切不属于自己,与南宫静之间除了父子之情,还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像是感恩,养育之恩。 南昱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对父母是什么感情,若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许和他们会更亲近些,可他从记事起就知道了,所以他很感激秦王,感激平阳。 南昱也从未觉得自己身世凄惨,甚至还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在皇宫长大,庆幸自己从小便体会了自由二字,庆幸自己没有长得像自己的两位皇兄一样,为了在父皇面前争宠不得不装出的仁孝和勤勉。 更庆幸自己因此能遇到风之夕。 南昱将枕头移了移,靠在风之夕肩上,闻着他特有的气味,这个人,是他的,是他南宫昱有生以来,真正拥有的,有血有肉的,时刻把他放在心上的,牵动他喜怒哀乐的人。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财富,权势,有风之夕就够了。 南昱用手轻轻抚弄着风之夕垂下的长睫,后者微皱了一下眉,转过身继续睡了过去。 与风之夕朝夕相处的这几日,南昱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温柔乡即英雄冢,从前只当那君王从此不早朝是昏庸,换着自己,抱拥着心上人再无所求,还上什么朝啊! 明日便是新年,再过三日,他将离开康都前往西疆,这一去,何时得归? 南昱不敢想,每每这个念头冒出来,立即会被他压回去,他只有不停的抱他,亲他,拥有他,才能把临近的离别之痛掩盖在那销魂蚀骨中。 可感觉是不能保存的,三日之后,他该怎么办? 风之夕动了动,转过身看着他:“怎么还不睡?” 南昱贴近轻声说道:“我开始想你了。” 风之夕心里一紧,又转过身去没有说话。 对他而言,南昱一开始的时候像个孩子,可后来,后来。这个孩子长大了,这个孩子不被他冰冷的态度所影响,一步一步的靠近他,越来越近,直到用他的满腔滚烫,捂暖了自己的阴凉。 所以对风之夕来说,南昱就像一道光,照进他平淡无味甚至有些发霉的生活里的一道光,有了这道光,一切都有了色彩和趣味。 这是风之夕从未想过的,他甚至都没想过自己这一生会如平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享受着平凡人的生活。更何况还是和南昱,而南昱与他而言,就像是毒药一般,一旦品尝过了滋味,便再难忘却,甚至上瘾,让他甘愿沉沦,只因他太好,他太温暖,太让他欲罢不能,独一无二无可取代,又如饮鸩止渴。 除夕清晨,二人都起了个早,南昱要去秦王|府,而风之夕要去神院看看召一,便各自开始准备。 南昱因怕风之夕不自在,早遣散了大部分的下人仆从,剩余的粗使也被南光带到了偏僻之处,收拾洒扫都还得见缝插针的瞅着二人不在时进行。 风之夕为镜前的南昱束发时,有一种小两口过日子的错觉,尤其是梳子落在南昱披散的长发上,想着戏文里那些相濡以沫的夫妻日常也不过如此,此刻只差为南昱别上一只珠钗了。 南昱享受着发际温柔的动作,所谓的故剑情深,相濡以沫不就是这样吗,别无所求了。不,该是有所求,求朝朝暮暮,天长地久。 “师叔,我想成亲了。”南昱突然说道。 风之夕手里的梳子险些掉地,脸色变幻不定:“你... ...看上哪家姑娘了吗?” 南昱猛地转身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要和你... ...” 风之夕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一句戏言,扳过南昱的肩膀:“时候不早了,束好发你该出门了。” 南昱显然还在长相厮守的愿望里,拉过风之夕腰间的香囊:“我说的是真的。” 风之夕默默笑了笑,拿起台前的发簪要为南昱插上,被南昱抱住,头往他怀中一埋,闷声闷气的说道:“你不想吗?” 风之夕手的头发松散下来,南昱任性妄为,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可这可能吗?岂不说自己是个男子,就算是个女子,以南昱的身份和他的宿命,要想成亲都不会太容易,他是真天真荒唐,还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韪。 “说起来,我还没送过师叔什么东西呢!”南昱揉捏着风之夕腰间的香囊:“你给了我那个香囊时,我就一直想送个什么信物给你,又觉得世间俗物都配不上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你不是送了我这颗东珠吗,还是你亲手采摘的黑珠。”风之夕看着挂在黑色香囊下的黑色珍珠笑道。 “这个不能算,我想给你独一无二的。”南昱看着珠子:“这就是给你戴着玩的。” “以身相许还不够么?”风之夕道:“不需别的。” 南昱点点头:“说的对,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你的。可也不能算,得有个物件,让我不在你身边时,你一看见它就能想到我的物件,可我又没什么贴身之物... ...”见风之夕若有所思的离开朝柜边走去,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走过来,两腿一紧:“师叔你要干嘛?” “我替你想到了。”风之夕手起刀落,绞下南昱一缕头发,掏出手帕包好放于怀中:“就这个吧!” 南昱弧嘴一笑:“也好!别说头发,项上人头你都只管拿去。别嫌弃我这头发就好,不如你的乌黑柔顺。” “你在外久了,风吹日晒给糙的。”风之夕拿起梳子重新替南昱束发。 南昱这一次没有拖着血淋淋的猎物进宫,备了点平常之礼,随着秦王南宫静和平阳参加完宫宴。 今年的宫宴人很齐整,文帝不好女色,后宫凋零无几,子嗣也不多,除了嫔妃所生的四个皇子,就皇后所生的一个公主,年龄尚小,深得文帝和众皇兄宠爱。 南昱生母并非妃嫔,自然没有后宫裙带的依仗,也少了很多前朝后宫的纷扰和博弈。一直以来他也习惯了当自己是秦王|府世子,与宫里自然就没有什么家人的感觉。 甚至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其中包括他那位声称隐世修行的二皇兄南宫策。一身黑色道服,模样倒是俊朗,可就是表情木然,还一言不发,文帝介绍时他也只是朝南昱微微点了一下头,嘴角轻扯勉强算是笑了笑。 文帝有意缔结皇子间的兄弟情意,不断提点大的关爱小的,小的尊敬大的。几位皇子也很给面子,端杯互敬客气话不断,兄友弟恭不可谓不情真意切,喜得文帝心满意足,笑意盎然。 秦王南宫静以身作则,附和文帝将这幅其乐融融的天伦景象进行到底。 搞得南昱有那么一二刻都恍惚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父子兄弟间的温情是不是自己给忘了,怎么想不起来长兄南宫轩小时候给自己递过糖,三皇兄南宫沛什么时候救了落水的自己?还有那些后宫嫔妃,什么时候抱过自己了?过分的还有一位眼生的妃子,硬说小时候给自己喂过一次奶,她连子嗣都没有,哪来的奶?南昱暗自摇了摇头,心叹亲情廉价至此,亲疏远近皆是利,若自己还是那个浪荡世子,怕是在座没有一位,会有这般惊人的记忆力吧! 所有人都在极尽所能说着亲近的话,除了南宫策一副置身事外之态,席间也有兄弟邀酒共叙旧情,他也浅浅淡淡的回应,喝酒倒是爽快,一切尽在杯中的干净利落。南昱出于礼貌也敬了他一杯,却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只坐在原地将手一抬,朝南宫策扬了扬头招呼了一下,兄弟二人不吭不哈算是喝了有生之年第一杯酒。 南昱早如坐针毡,眼看席间你来我往开始热闹,文帝也顾不上点他的名时,乘着去方便时便溜出了宫。 这是他与风之夕第一次在一处过年,想到他在王府等自己已是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回府。 风之夕对此不以为意,本来他就很少过什么年。去神院看过召一后,顺便取了些符纸和阵图,这几日他都在为南昱前往西疆之事做准备,自己能替他做的其实并不多,极尽所能也只有这些。 所幸宫宴结束得尚早,而且南昱是提前离席,回到府上时不算太晚。 早已交代南光的食材已经备好,南昱回来后便一头扎进厨房里。 南光可以用很多词语形容他的主子,英俊、勇猛、果决... ...唯独没有的就是“贤惠”二字,此刻南昱的做派就如同一个“贤惠”的主妇,在厨房里忙着为他的“夫君”张罗年夜饭,不知是该扼腕叹息还是喜闻乐见。与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模样判若两人,十几年伪装的浪荡无羁也再无痕迹。 年夜饭自然比不上宫里,可对风之夕来说已经足够丰盛了,南光涨红着脸死活不肯同席,自己在厨房装了菜就远远跑开了,也不知蹲在哪个角落吃着。 “尝尝这个,你没吃过。”南昱开启了投食模式。 风之夕早已习惯,只管张口,细嚼慢咽以后评价一下:“味道不错。你在宫里没吃?” “我光喝了酒,饭留着和你一起吃,对了,今日见到我那二皇兄了,隐世修行那个。”南昱道。 “你可知他在哪个宗派?”风之夕不紧不慢。 ”不知道,管他在哪个宗派,反正也没什么交集。”南昱继续为他夹菜:“还有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太甜了。”风之夕皱眉。 “... ...是吗?我也觉得甜,那不吃了。”南昱其实是因为自己喜欢吃这糖醋排骨,才做了这道菜,可风之夕不喜欢,他二话不说便将那盘菜端了下去。 回到桌上,见风之夕夹了菜对着他扬了扬头。南昱宛然一笑,张嘴吃下。 一顿饭就这样在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情形下结束了,气氛和谐,腻腻歪歪。 远处突然传来砰砰几个声响,南昱眸光一闪,拉着风之夕便往外走,越过门槛时,风之夕感觉腰晃了一下,险些没有站住。 南昱回首一笑,扶住他的腰往身边一搂,轻点足尖跃上屋顶,两人坐了下来,风之夕才知道刚才那个动静来自何处。 烟花烂漫处应该是皇宫,破空的炸响点亮一处处夜空,五彩缤纷,风之夕看得有些出神。 “好看吗?”南昱转头问道。 “我头一次看。”风之夕目不转睛的盯着夜空。 南昱心里一酸,将他紧紧搂住:“以后,我每年陪你看。不,你什么时候想看,我都为你燃放。” 风之夕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烟火映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忽幻忽灭,南昱如今对于风之夕的了解已深,他这幅清风朗月的姿态,果不其然是为了转换话题。 “我明日回南谷。”风之夕静静说道,远处的烟火在他褐色眸子中闪烁变幻。 南昱虽有预料,闻言还是心里一空,无力应答。南昱对自己滋生出想与风之夕隐世的念头有些无力,眼前的浣溪君虽不染凡尘,可就因为这种与俗世格格不入的气质,怎可委身于自己这个俗人,去过那种烟火气十足的日子。更别说无名无分金屋藏娇与这王府之中,简直是妄想,他可是踏雪摘梅的浣溪君,高山仰止般存在于修真界的人,能得他看重已是造化,何况还能两厢情悦,自己为何还要不断奢求,想要更多! 风之夕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南谷,他不知他是否属于自己,也许他根本不属于任何人。回想起来,他甚至从未说过喜欢自己,南昱知道他不擅表达爱意,可越是爱的小心,就越看不透他深如沉渊般的心思,就算如此,南昱仍觉得庆幸,庆幸自己能遇到他,哪怕只有自己情深意切,哪怕自己付出十分,能得他一分回应,这也足够。 若是风之夕留到自己出行之日,把背影留给他,他不可能不回头,一回头,自己便走不了了。 而风之夕想的是,接下来的几日南昱会很忙,忙着召集部下,打理辎重,制定路线,安排行程。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留在此处若只是为了送别,他也不知自己能否看南昱离开,而做到毫不动容。 远征西月,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战场瞬息万变,生死难料。风之夕不敢想,他开始感觉自己越来越贪心,从一开始的顺其自然,到现在的强烈的占有欲,他知道若是他开口挽留,南昱一定会答应。无论他说什么,南昱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风之夕过惯了平淡日子,千篇一律对他而言不是难事,可南昱不行,哪怕是隐居避世在某处,一日可以,一月也没问题,可以后呢? 先不论志在四方立于天地的道理,不说在世间有无二人容身之处,连隐居过日子这事,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不合适的。 风之夕很清楚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自己可以平静的等待那一天来临,甚至可以淡然的面对生死。 那也仅仅是自己的生死,不能拖上南昱,他必须要有更多的寄托,和更大的胸怀,南昱心里不能只装着自己一个人。宿命注定他不会止步于一个戍边将军,而文帝似乎也心知肚明,第一次查看了南昱的命理后,他就知道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在王府的这些光阴,珍贵得仿佛偷来的一般,需小心翼翼掩藏。 “我送你回南谷。”南昱沉默了许久说道:“骑马太冷了。” 风之夕望着远处:“你忙你的。” “我会交代庞博去办。”南昱异常坚定:“让我送你吧。” 风之夕点头默许,积压心头已久的话别提前到来,两人心里都很沉重,似乎说什么都无法将那呼之欲出的痛苦掩盖。接下来便是沉默,两人都没有看对方,绷直身体强行关注远处早已不再觉得缤纷的烟火,转瞬即逝垂下漆黑的那个夜幕,显得尤其落寞死寂,如一场嘉年盛况的终结。 “等我。”南昱一动不动瞪着前方,他怕一转头看他,或是眨一下眼,心痛和不舍就会崩出眼眶,他并不想让风之夕看见:“在南谷等我。” “好!”风之夕道。 峥嵘 是夜,南昱意外的安静,他怕一折腾就到半夜,然后一睁眼就是明日了。明日,虽然他可以送风之夕回南谷,而且一路也要大半日的车程,可明日过后,俩人便要天各一方,从此开始摄骨的思念,爱到深处竟是恨吗,为何会气得想发狂? 南昱一翻身撩开风之夕的衣领,张口狠狠咬在他的肩胛上。 “嘶!”风之夕痛得一咧嘴:“你是狗吗,怎么突然咬人!” 南昱松口的时候感觉牙齿像是□□一样还顿了一下,细看咬的还真有些深,两道红印几乎快泛血了,又心疼的吹了吹,舔了一下。 头被风之夕一掌掀开:“还真是狗!” “师叔胡说,若我是狗,那你岂不是狗那什么的... ...” “啪!” 南昱捂着脸委屈不已:“我就是想给你留个印记,你看到就会想起我来。”见风之夕眼里冒火:“要不,你也咬我一口。” 说着便扒开衣领,自己往床上一躺,闭眼说道:“师叔别客气,只管上口... ...嗷,嗷,嗷... ...真咬啊!” 风之夕被他气的发了狠,扑上去便咬:“来而不往非礼也!” 南昱笑着用手摸了摸胸口的印记,下口够狠,很好!要能咬出血就更好了,这样,停留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两人闹腾了一会,又笑了一会,接着都没了声息。虽然都闭着眼,可双方都知道谁也没有睡着。 风之夕睡觉很静,通常睡下去是什么样子,醒来也会是那个姿势。 可南昱不一样,南昱睡觉爱翻身,还爱搂人搭腿。此刻他一动不动,哪怕是故作困状的翻翻身,嘴里还刻意的嘟囔几句,风之夕都知道他在装睡, 俩人都未出声,都想让对方以为自己睡着了。终有千般不舍,也不能拿出来细聊,互诉衷肠这种事在他们之间很少出现,也不会千叮万嘱徒增离痛,什么都不说才符合此刻的心境。 尽管双方心里都已开始牵肠挂肚,表面上也得装得不受情爱牵绊的坦荡劲,假装这只是小别,假装一回头那个人还在那里,假装相隔天涯只要心里有对方,便不会想得发痛。 第二日两人都起的很早,南昱压根就没睡着,从风之夕微黑的眼圈看出他也差不了多少。 两人意外的默契,就是都不怎么说话。 从出府到上马车,一路上南昱在前头驾车,风之夕在车里打坐,也没有什么交流。 南昱绷着劲,却将马车赶得不急不缓,风之夕压着千头万绪,表现得如寻常一般,此刻但凡有一个人说出一句舍不得的话,两个人都会就地崩溃。 送至南谷,风之夕头也不回进了山门,南昱站在车前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许久,才返身回京,架着那辆空车在夜色里狂奔。 冬去春来,风之夕回到南谷已有一月。 南昱咬在肩头的印记早已褪去。 梅苑春意盎然,与以往不同,风之夕不再久居梅苑不出,而是频频的往赤炎殿跑,还主动承担了南谷的许多事务,甚至都不在梅苑开小灶了,一是比起南昱,明朗做的东西实在不怎么样,再说去饭堂或是与陵光君一起用膳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内门弟子们有了很多可见到浣溪君的机会,而风之夕给人的感觉也不似往常那般拒人千里了,甚至平和了不少,偶尔还能见到他与明却谈笑风生。 与春意盎然的南地不同,西疆的四季并不分明,甘宁关举目望去黄沙一片,唯有刮过的风里带来一丝远方的绿意,才感觉到天气开始回暖,举目依然一片枯黄,草都没长芽。 南昱手里握着青龙鳞片,这是送风之夕回南谷是在马车上给他的。 “我拿着没用,你自己带在身旁。”风之夕说这话时很平静:“再说,我已经有你了。” 南昱当时听了心里很舒服,这是风之夕第一次对自己说这么肉麻的话,当然比起南昱与他说的那些,这话显得含蓄多了,风之夕能说出这样的话已很是不易,足够南昱高兴一阵了。 我已经有你了,换言之只要你就够了,你南宫昱是我风之夕的。 靠着这些举一反三的臆想,再拿出回忆里那些点滴反反复复的咀嚼着滋味,南昱才得以在思念时稍感慰籍。 抵达西疆他便将人马重新作了编制。 瑶城作为最靠近天圣的内城,留了十万精兵驻守。祁连城稍微偏僻,安排了五万兵士上下接应。嘉宁关易守难攻,是天圣的第二道防线,驻军十万,再辅以严密阵法,进可攻退可守。副将庞博留五万重兵驻军甘宁关接应。剩余三十万由南昱亲自带领,李安为副将,准备前往西疆三城平乱。 “殿下,若是我军长驱直入,势必要穿过沙漠,沙漠里气候瞬息万变,若遇到风暴,怕对我们不利啊!”庞博指着地图说道。 “他们怎么来的,我们就怎么去。”南昱说道。 “这一点我一直搞不明白,西月军队是如何出现在甘宁关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数量,如此庞大的阵容浩浩荡荡的穿越大漠,难度也不小,莫非他们有邪灵相助?”李安说道。 南昱望着地图,不太喜欢李安这种未战先衰的态度:“你他妈是被他们的邪术吓傻了吧!哪有那么多邪灵,再厉害的邪术,也不可能将这么多人凭空搬移到数百里之外的地方。” 祖父南宫机当年能踏平西疆三城,主要是因为对方国力不强,正处于部落内乱中,出兵神速打了个措手不及,可以说是兵不血刃。 西疆百姓百余年颠沛流离,早已厌烦战事,天圣将西疆三部纳入境内后,百姓安居乐业,到如今已经过去了近四十年。 先辈的成功先例虽让南昱觉得振奋,可此一时彼一时,论战术更无从参考。 修行这两年功法和内力突飞猛进,若是一对一搏命,南昱从不畏惧,而战争不比修炼,没有那么多招式。战术谋略稍有不慎,无数将士便会葬身沙场,何况是数十万人的大战。 抱在怀里的那块大石头始终没有放下,不仅如此,随着战事将近,越发沉重,南昱再放浪形骸,也不会把将士的生命当做儿戏。 而他似乎天生就具备这样的才能,虽是初次挂帅,却毫无惧色。这点在上一次代替李沧澜抗敌的时候便体现得淋漓尽致,骁勇中不失沉稳,排兵布阵丝丝入扣,主将风范早已显现。 就算文帝不为他安排那么浮夸的迎接仪式,在边关的将士心中,南昱已初建威望。 没有很好的新军路线,便不能贸然开拔,大军一旦开拔,无论交战与否,就意味着战争已经开始,吃喝拉撒每天都在消耗粮草辎重。 若遇到极端天气和病痛,还有可能损兵折将,数百里之外的月泉城还没到,途中士气便会大减。 正面应敌不可怕,未知的前路才让他担忧。 朗月高挂,营房里孤灯闪烁,地图旁的齐王一筹莫展。 次日,还在祁连城养伤的李沧澜,竟意外的出现在甘宁关。 “你还没好呢,跑来干嘛?”南昱皱眉责怪道。 “好多了,整天躺着皮痒。”李沧澜吊着一只胳膊笑道。 “揍你一顿就不痒了。”南昱道,说实话李沧澜的到来让他很开心,与庞博相交甚少,李安更是个纯武夫,给不了有价值的建议。 “来来来,殿下快揍我!”李沧澜将头迎了上去。 “你真憋坏了,开始发神经了。”南昱没看他。 “齐王殿下还在想行军线路的事?”李沧澜一语中的。 “嗯。”南昱点头:“总觉得不对,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 李沧澜上前来看着地图:“上一次西月大军突然出现在此时,着实让我吃惊,我带兵迎战,他们又突然撤退,才会中计陷入迷阵。可既然他们千里迢迢的来了,为何要玩这种进一步退十步的打法?此去月泉城昼夜不停也要十天,他们又是如何在我们援军赶到前撤了个无影无踪的?” 南昱看着祁连城蹙眉不语,李沧澜也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见南昱仍旧没有要休息的意思,看他眼眶深陷,想是这些时日太过操劳,便想劝他早些就寝,明日再想。 “我为何要进军月泉呢?”南昱突然说道。 “啊?”李沧澜不明就里。 “我为何一门心思的要打月泉主城呢?”南昱更像在自言自语。 李沧澜看着他表情变幻不定,没说话。 南昱指着地图看着李沧澜:“我想我明白了,哈哈哈,我明白了!”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李沧澜哭笑不得。 “南光,传庞博、李安进来,沧澜兄,你也留下,其余人退开营帐十步以外。”南昱大声道。 “不是,奇无,你想好没?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他们怕是早已睡下了。”李沧澜提醒道:“要不你也早些安寝,我们明日再议?” “都给我滚起来,什么明日,明日就要走了。”南昱呵道。 李沧澜住了声,南昱突然大喝让他一懵,两人虽是发小,可这是军营,他是齐王,更是主将,无论南昱要干什么,他都没有反驳的权利。 不一会,庞博和李安进来,几个人围站地图旁。 “李焉提醒了我。”南昱冲李沧澜笑了笑,指着甘宁关说道:“知道他们为何要突袭甘宁关吗?当时你们可否看清对方有多少兵力?” 李沧澜和李安摇摇头。 “他们就是让你们看不清虚实,再利用风沙营造出大军压境的阵势,待你们追赶时,又利用地势设下迷阵引你们入局,什么邪术邪火全用上,昏天黑地杀了一通,你们根本看不清有多少敌军,待后面的人跟上时,他们又撤得无影无踪。”南昱当时虽并不在场,可对于这个场面的描述宛若亲临,听得李沧澜有些发愣:“我接管时,也没有遭遇过敌军主力,这是为何?” “西疆三处倾尽全力,充其量能凑足三十万人,他们并不想正面遭遇天圣大军。”南昱指着地图:“敌军也是血肉之躯,没那么邪乎。若我是阿依扎,我不会把主力放在月泉城,由月泉城到甘宁关路途遥远且要横跨大漠,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连扎营休息都是问题,我会把主力放在这。” 几个人的目光齐齐望过去,见南昱指着仑舒:“虽然绕了很远的路,可仑舒草原地势平坦,补给充足。作为西军入侵天圣的一个跳板,完全具备条件。而他们至始至终就没想过要攻打甘宁关,而是... ...”随着南昱的手指滑动:“祁连城。” 李沧澜若有所思,庞博面有疑虑,李安则一脸懵然:“不是,殿下,这舍近求远也就算了,仑舒是西疆最小的一个部落,多为游牧,兵力又不集中。糟糕,祁连现在只有五万驻军,若被偷袭了如何是好!” “我军没有开拔,他们不会动。”南昱道:“他们在等我们出兵,一旦我三十万大军开始进攻月泉城,仑舒驻扎的西军定会拿下祁连,再由祁连至嘉宁关,如果被他们控制了嘉宁关,我们就没有退路了。而且我相信,大漠里一定有迷阵等着我们,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营帐里升起一股凉意,几个人被南昱这么一说,都愣住了,联想起之前与西军交战的场景,还真是那么回事。 李沧澜望着南昱:“那我们... ...” 南昱嘴角一勾:“... ...将计就计。” “好!”李沧澜毫不迟疑说道:“就这么干。”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这般默契还是有的,南昱的意图李沧澜很快就领会到了,二人相视一笑,李沧澜感慨南昱如今的胸有成竹和大将风范,自己没有看错南昱,虽他自小顽皮不羁,可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度是无法湮灭的,还随着年岁逐渐明显,南昱的敏锐和果决是性格里带的,素来不按常理出牌,可这也是一个将领难得的特质,能在瞬息万变的局势中找到节点。在李沧澜眼中逐渐高大的已不仅是南昱的身形,还有意气风发的精气神。 “李安带两万精兵,前往月泉城。”南昱道。 “不是,... ...还去月泉啊?”李安似乎还没明白:“两万人马... ...我怎么打啊?” 南昱一扶额,不行,李安太过耿直,玩不来虚的,便指着南光:“你去,知道怎么做吗?” 南光拼命点头,被委以重任的感觉不要太好,热血沸腾:“殿下放心,属下明白,两万人要做出二十万人的阵势,声音要响,动静要大。” 南昱赞赏的点头:“把你在南谷学的本领都拿出来,能用的什么符咒用具全用上,但是也不要演得太过。” “明白,殿下看我的吧!”南光很兴奋,抖了抖盔甲。 “你十日后再出发,行军不要急,越慢越好,遭遇敌军后可追击,但抵达大漠前要即刻返回,回来时也要做出大军撤退的阵势,与李沧澜将军一道驻守甘宁关,随时准备接应祁连。”南昱说道。 “遵命!”南光坚定回道。 “庞博、李安。” “末将在。”二人齐声听令。 “点兵三十万及两月辎重。”南昱说道:“速去准备,寅时出发。” “今夜?... ...不是,殿下,为何这么急?”李安冲锋陷阵是把好手,可对于主将的想法却吃不透。 “兵贵神速,懂吗?”庞博朝他背上拍了一掌,转眼向南昱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若不是南昱,这主将的位置本该是他的,怎么说自己也是封了护国大将军的人,被一个毛头小子压了一头,自然不服。本来对这些皇亲国戚心有不屑,可今日见南昱分析敌情头头是道,排兵布阵张弛有度,令他刮目相看。 寅时,三十万大军连夜出发。十数日后,抵达祁连城外的一个山谷。 “殿下,为何我们不去祁连城休息,要在这荒郊野岭扎营?”李安的思路永远要慢那么一拍,好几拍。 南昱不答,站在高处望着远处的祁连城门:“庞博,你派几个人乔装去打探一下,那些流民来自何处。” 庞博领命退下后,南昱才转身下山:“十几日都在夜里行军,去祁连城干嘛?” 李安挠挠头:“殿下是要掩藏踪迹?” 脑子总算跟上来了,南昱点头:“仑舒的探子应该快回来了,去看看。” 天黑放完饭,开始拔营时,前去祁连打探的人也回来了。 “回禀陛下,不出所料,那些流民正是来自仑舒,据说数月前仑舒草原突然来了很多西月官兵,沿着仑河一带驻扎下来后就不走了,周围的牧民以为部落又要打仗了,心里害怕纷纷迁徙,有一部分跑祁连来了。”庞博道。 “可有打听到仑舒驻军数量。”南昱问道。 “百姓对军队数量没什么概念,就说是一大片,占满了河道。”庞博无奈的笑了下,从这些天的情报来看,一切都在南昱的掌控之中,钦佩之情尽溢。 “仑河多深多宽?渡河可需要船筏?”南昱又问。 庞博愣了:“这个,没问。” 南昱皱眉:“可有甘宁关的消息?” “有,南光三日前出发了,据说声势浩大。”庞博笑了一下。 “仑舒的探子回来没?” “回来了,长途骑行劳累过度,有一个晕了,还有一个下马一直在吐。”李安道:“要传吗?” “将他二人安置在马车上,即刻出发,我在路上问。”南昱走出营帐,林中的大军已经严阵以待,南昱满意的点点头,举头望了一下:“诸位将士辛苦了,今夜月色明朗,我们加快速度。” 众将士齐刷刷点头,静悄悄的竟无人出声。 这是南昱下的死令,能不说话就别张嘴,还专门制作了令旗分发到将领手上:出发、停步、蹲下,起身,扎营、放饭、拉屎... ...等等,事无巨细,三十万大军一切行动都看旗子。 不仅如此,动作也要统一,不能擅自离开所处位置,吃饭睡觉都有规范的步骤,这一点南昱得益于南谷繁琐刻板的门规。 庞博震撼之余,都不知道他这些鬼点子是怎么想出来的,意外的是这么庞大的队伍,硬是被南昱□□的整齐划一,还鸦雀无声。 南昱爬上了安置两名探兵的马车,那小兵见了齐王急的要起身,被南昱一把按了回去:“躺好,没那么多讲究,你若不困,和我说说仑舒的情况吧。” 探兵躺着禀告军情,南昱闭目靠着车棂听着,一开始还会点点头,或是嗯几声,后来便没有声音了。 南昱被车轮颠簸醒来时,发现那探兵将被子盖到了自己的脚上,揉眼挑开车帘往外看了看,敲了敲车夫后背,下车重新跨上了马。 夜里行军,白日里南昱还要听取探报,分析军情,只有片刻的休息,前后的士兵步调整齐,精神奕奕,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昼伏夜出的行军方式,举头望着皓月,才意识到已经离家千里。 若要问南昱此刻有什么心愿,那便是拿下西疆后,回到那个人身边,好好的睡一觉。 月色下的梅苑,竹影斑驳。 南昱到甘宁关后派人送了一封信来,字里行间充满思念之情,描述军营时也看出他的踌躇满志,风之夕心里甚慰。 自上一封宗门通文后,南谷再未收到来自其他门派的通文,陵光君也没当回事,可最近的一些事让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天命 “宗主,今年是否还要派弟子前往游学?”掌事长老丁凌问道。 陵光君皱眉不语,每年游学弟子入学,均是按所到门派的纳选时节,如南谷是夏季纳选,来自其他宗派的弟子便会在此时前来,一年为期,次年夏季返回,可就在年前,东岭弟子突然全回去了,来了封帖子,说东岭事务繁多,今年就先不派弟子来了。 西原没有弟子前来情有可原,毕竟刚经历一场失败的法谈会。 北境也提前将几个弟子叫回去,就有些奇怪了。 “宗派之间的游学讲的是有来有往,他们不来,我们还去干嘛?”明却说道:“去信,将北境的弟子叫回来吧。” “是。”丁凌做事极为认真,说要禀告的事宜全数记在册子上,并将宗主的决意记录下来后,才开始说第二件事:“宗主,今年南谷的法谈会刚好与我们纳选外门弟子撞了日期,是否要作调整?” “法谈会是什么时候?”陵光君素来不记这些。 “正是夏至。”丁凌道。 “忙得过来吗?”陵光君问。 丁凌不知何意,没有作答。 “忙得过来的话,就凑一起吧,热闹。正好也让那些前来纳选的外门弟子看看法谈会的盛况。”陵光君脸含笑意。 丁凌蹙眉思考了一下:“现在就开始准备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届时可叫些得力的外门弟子帮忙纳选之事,台念东和李陶童就可以□□忙法谈会。” “外门纳选的事交给段祝一个人负责,让他带自己的宿位弟子去忙乎,依照去年旧制就行了。”陵光君说道:“此次南谷法谈会很重要,神院因为西原之事颇为头痛,想借此重振一下宗门威望,万万不能出纰漏。” “那我去通知其他长老会合商讨一下?”丁凌说道。 “你去吧。”陵光君长叹一声,挥了挥手。 元昌二十三年二月底。 嫩草冒芽,饮马河畔的牧童看着脚下的石头在蹦动。 天圣铁骑踏过仑河,势如劈竹直捣西疆驻军营地,杀声震天,马嘶人喊,血流成河。 南昱没想到西疆三地筹谋半年之久的阵营会如此不堪一击,仑舒驻军修养了半年已呈懈态,也没想到天圣会取道祁连来个奇袭,如同天降般杀了西军一个措手不及,西月国王及要将也不在此处,一时间也难于组织起像样的阵势应敌,且战且退伤亡无数,惶惶逃窜。 天圣大军奔袭一月,靠的是主将一路上给灌输的那股子劲憋着,长时间的严明铁纪和不能出声这一条奇葩军令,全军上下包括将领都已经憋坏了,两军相遇之时,泄愤般喊叫着杀得天昏地暗,恨不得将这一个月都没说的话都喊完,如此气势吓坏了驻守的西军,也不知道来势汹汹的人什么仇什么恨,见面就输了一半。 收缴兵器,看管战俘,清点伤亡之事想必激烈的战事就冷静了许多,这一憋一泄的刺激下,天圣军中好些个人竟病倒了,南昱不得已下令就地休整。 “回陛下,仑舒征收的马屁和粮草已经就位了。”庞博进入大营,见南昱正在看一封书信,闻言赶紧叠了收在怀中,耳根竟有些泛红,不由会心一笑,想必是一封情书吧!这些时日庞博对南昱态度转弯的弧度甚大,从轻慢不屑到五体投地,心里早已对这个齐王有了更多的期待。 “征收切记要给足了银两,不能强取豪夺。”南昱抬眼看了看庞博,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两三月相处下来,他与庞博间的配合甚至比李沧澜还默契,何况南昱当初在甘宁关守城时也没机会和李沧澜并肩战斗,反而与庞博征战西疆从筹划到行军都是朝夕相处,培养出了难得的同袍之情,彼此也熟络起来。 “殿下放心,属下未曾亏待百姓分毫。”庞博毕竟是老将,深知这攻城略地后安抚民心的重要,虽不至于要教化归心,能不让老百姓惹事添乱,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其他,就不是他们行军打仗之人要考虑的了:“殿下可是收到家书了?” 军营举目皆是男子,征战时拼完命,闲下来就靠着将士们分享点帷帐之事打趣解闷了,庞博成了习惯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南昱神色一紧,竟有些窘态:“啊,哦,是... ...是家书。”他揣入怀中的正是风之夕的来信,仅此一封,已经不知道的第几次拿出来重温了,说是家书也没什么错,可庞博的眼神还带点色是怎么回事? 庞博没想到战场上威风凛凛的主将会露出这种少年人的羞色,才想起南昱并未成家,可见他这反应分明就是情书:“京中哪个女子如此有福,竟得殿下青睐啊?”庞博的眼神带着羡慕:“我家娘子也从未想过给我写封家书什么的,让我也能在兄弟们面前炫耀炫耀。” 南昱接不下去话,总不能说我家里那位不是女子,是个男子,恐怕眼前的庞大将军眼珠子会掉出来,于是轻咳了一声:“病倒的将士恢复得如何了?” 庞博知道南昱此举是不想聊私事:“休息两天后没事了,都没什么大毛病,烧退了后又活蹦乱跳的。就是一个个话变多了。” “休整几天就够了,时间长了士气会掉,西军撤至乌甘喘气,庞将军准备一下,明日拔营征战乌甘,不能再等了。”说罢出了帐营巡视去了,开拔之前,他得去各将领那里鼓舞一下士气,将那股子兴奋劲给再次撩动起来,这一点他尤其拿手。 康都城宣政殿上,捷报频传。 “禀陛下,齐王殿下带领大军已经拿下仑舒,西军惨败,残部退守乌甘。” 元昌二十三年三月中。 “报... ....” “禀陛下,齐王已突破乌甘城,大军正前往月泉。” 文帝瞟了群臣一眼,还是没收住心里的高兴:“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南宫轼的儿子!”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百官齐齐跪下恭贺。 “哈哈,平身平身。”文帝得意洋洋,伸头问道:“怎么样崔爱卿,你不是说南宫昱毫无经验,难当大任么?还说什么... ...形同儿戏?” 崔尚书脸色难堪,刚起来还没站稳又扑通跪了下去:“臣失言了,臣一叶障目,臣不该... ...” “行了行了!”文帝不耐地摆摆手。 四月,未有战报传回京城。 康都城神院内,两棵百年老树开出的白花落了一院。 召一大限将至,沉疴难起:“该交代的,我已交代给外面那些人了。主持之位我已立下遗嘱,他到时候会来接任,不是什么好差事。神院如今千疮百孔,不似当年,皇帝也好,宗门也罢,个个都想插一脚,咳咳... ...” “师父可还有什么交代徒儿的?”风之夕守在握着他枯木般的手。 “没有。”召一缓缓说道:“你只需要记住,你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 神院主持召一仙逝,各宗各派哀声一片。 皇帝亲自颁诏厚葬,虽宗门历来与朝廷无来玩,可神院身处京城,历代主持皆与掌权者关系暧昧,于是文帝还是追封了召一一个护国公的谥号,聊表哀思,也肯定了他对天下宗门有目共睹的贡献,极尽哀荣。 按召一遗愿,不设祭奠,不筑墓,不立碑,尸骨丢入南谷地焰,扬灰归尘,走得无牵无挂。 风之夕反应还算平静,正如召一所说,你一个冥界之人,纠结生死岂不可笑? 虽不觉得可笑,七情六欲人之常情,伤心归伤心,表面人也不露悲色。 于他而言,召一亦师亦父,独自缅怀时想起的都是经年往事,谆谆教诲,与召一也算没有嫌隙,坦然相待,知道师父所忌何事,只能时刻警醒自己以苍生为重,觉得就是尽了最大的孝道。 比起风之夕的云淡风轻,陵光君明却的反应要激烈得多。从神院回来后就恍恍惚惚,时常坐着坐着就失声痛哭,形象也不顾了。同为召一亲传弟子,同是孤儿,自小领在身边教养,年长风之夕十一岁,明却平日里虽然嘻嘻哈哈,可师父突然过世,还是给他造成很大的打击,以至于在晓风轩里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召一的后事处理完后,风之夕却收到一份意外的邀请,来自当今皇帝南宫轼的。 “浣溪君可知,半年前朕还曾与真人在此饮酒。”湖心亭中,文帝屏退左右,端起酒杯递给风之夕:“不必拘谨,朕今日就想追忆故人。” 风之夕双手接过,放在桌上,见文帝不解的看着自己,面露愧色:“我不饮酒。” 文帝点点头,也没在意,自己端了一杯饮下,咂咂嘴望着远处。 风之夕有那么一刻的恍神,因从侧面看去,南昱与文帝的轮廓竟然出奇的相像。 风之夕说不出什么感觉,只因此人是南昱的生父。 “我与你师父虽然世观不同,可也算无话不谈。现在他走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文帝依旧看着远处,语气有些伤感,甚至都没自称朕。 南昱虽与他长得像,可眼前的文帝暮气浮显,南昱则是英气逼人。一直未收到他的来信,他现在何处,战况如何,可有受伤,风之夕一无所知。 “对了,我儿奇无曾得你真传,你们修真之人不拘俗礼,就以此酒为敬,多谢浣溪君教导。” 文帝端酒独饮,朝风之夕示意了一下。 “他... ...齐王殿下如今可好?”风之夕终于禁不住问道。 文帝神色欣慰:“好,昱儿颇有父皇当年的风范,已经拿下仑舒乌甘两城,此刻该是要攻打月泉了。” 风之夕提起的心放了下去:“齐王英武盖世,这也算神速了。”南昱若知自己这么夸他,会是何表情。 “浣溪君觉得我儿如何?”文帝问道。 风之夕猛地一惊,这话问得突然,也不明其意。南昱如何? 该怎么回答:南昱很好,特别好,长相俊美,心胸开阔,我很是喜欢,不仅仅是喜欢,他什么都好,除了有时爱耍点无赖和缠人得紧... ... “不知道陛下所问指的是哪方面?”风之夕语气清淡。 文帝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自己问得模糊。 “若陛下指的是齐王的性情,之夕觉得他心思纯净,果敢担当,有情有义。”风之夕缓缓说道:“若问的是他的修为,他悟性极高,我只不过点拨了些许,如今已是不俗,至于灵根和资质,想必陛下比我更清楚。” 文帝哈哈一笑,这才认真的看了看风之夕:“不愧为召一的得意门生,据说浣溪君也有通晓世人天命的本事,不如替朕看看。” 风之夕直视着他,这文帝和南昱口中的那位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从南昱那里得知他的生父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对什么都不看重,最重的就是他的皇位和江山,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是理所当然。 可眼前的人,目光虽然犀利,却不冷漠,追忆召一的伤怀也非流于表面。 “师父都没有相告的事,陛下又何必为难于我?”风之夕说不出什么滋味,他知道眼前人天命,正因为知道,才不能说:“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与你师父的话如出一辙,朕不问了。”文帝突然目光深邃,看着石桌上刻着的棋盘,用手蘸了酒上面点了几点:“所以要未雨绸缪啊,就算是帝王,也有入土的那天。” 风之夕说不出皇上千秋万代这种不切实际的恭维话,选择了沉默。 “从前有个土财主,家里有四个儿子,长子性弱,次子清高,三子多心,四子无羁。没有一个儿子跟自己像,财主就犯难了,又不能分家,到底要将家业交给哪个儿子掌管才好... ...”文帝喃喃的说道。 风之夕突然心里一乐,回想起南昱说过,他这个父皇尤其喜欢编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个故事明眼人都知道所指,此地无银的。 就算是故事,也没谁敢回答这样的问题,告诉那个老财主要将家业交给哪个儿子掌管,弄不好就得闹个结党营私的嫌疑。 风之夕不是不敢回答,而是都不想理他。 文帝故事编得起劲:“性弱者管家,势必会被外族所欺;清高者视钱财为粪土,搞不好就千金散尽败了家;多心者管事,势必容不下其他的兄弟;无羁者坐不住,恐有萧墙之危。浣溪君觉得,这个财主该当如何?” 风之夕也不说破,只是有些疑惑:“敢问陛下,这萧墙指的是?” “哦,对了。”文帝接着完善故事情节:“这四子的母家是个望族,对财主家的财产早已虎视眈眈,若是让他管了家,怕会被母家控制。” 风之夕憋住笑:“那财主可有问过四个儿子的意见,他们自己愿不愿意管这个家?” 文帝愣了一下,看着风之夕:“要问吗?” “要问。”风之夕点头:“无心之人办不好有心之事。” “这样啊!”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可子承父业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风之夕也不知道文帝想问出个什么:“我想这事,陛下与我都不要操心了,老财主心里其实早有答案。” “哈哈哈哈!”文帝突然大笑指了指风之夕:“你啊,果然通透天命。” 风之夕笑不出来,一种莫名的落寞浮上心头,正因为他太清楚,才放开让他走了他该走路,这一点召一知道,文帝更知道。就南昱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信,就算信了,他也不屑。 可天命难违,冥冥中他就是朝着那个位置一步一步的在靠近的。同时,也是一步一步的在远离那个位置不该有的情怀,还有自己。 从来就没有什么命数相克,文帝将他送到秦王|府的时候,也许早有安排,甚至,南昱去南谷... ... 风之夕猛地一震,望着文帝,后者已经站起身背对着自己,望着湖面不见情绪。 帝王的权谋可以到什么地步,风之夕从未见识过。可眼前的人,绝不只是会编故事那么简单。 所谓的母家望族,那是东岭,至于对天圣江山虎视眈眈的人是简万倾还是许宋,就不得而知了。 南昱成长速度惊人,无论是修为还是格局,若他真是心在高处,风之夕也愿助他登顶,前提是,要南昱自己愿意。所以无论将来南昱的选择是什么,他都毫无意见。 此时的西疆月泉城外,天圣大军兵临城下,却并未进攻,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突然失踪的主将。 “殿下还没有消息吗?”庞博进入大帐。 李安摇了摇头,烦躁说道:“你说这殿下怎么回事,突然就没影了,这马上就要攻城了,天大的事也该等打完仗再说啊!要不,你把信拆开看看?” 庞博拿出怀里南昱留下的一封信,皱眉不语。 “拆啊!”李安着急就要上手:“这都一日了,要把人急死的。” 庞博将信揣了回去:“封上说三日后方可拆信,军令不可违。” “这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李安跺脚喊道。 “三日就是三日。” “哎哎!你还真是听话,老子不说了... ...”李安气冲冲出了营房。 阴森地牢内,南昱被一瓢水泼醒。 “齐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还是在这个地方,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啊?” 南昱吐出一口血水,歪头在肩膀上蹭了蹭:“还真有点久别重逢的感觉,国师可好?” “好好好!托您的福,好得很。”帊尔达敲了敲拴住南昱手脚的铁链:“说实话,我挺佩服你小子,改道突袭仑舒,若不是我留了后手,这月泉城就遭殃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南昱说道:“你就算将我挡在城门口也无济于事,来前我便下了令,三日后,无论我生死,即刻攻城。” “我看未必,若你只是个主将,那我信,可你是皇子,我不信!”帊尔达说道:“以许宋为饵诱你前来,也是临时起意,你啊,还是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不懂得两军交战时主将的重要性。别说我绑你母亲为质,作为主将,就算我将她斩杀在你眼前,你也该不为所动。可你倒好,我一丢饵,你乖乖的就咬钩了,说不能带人,你还真一个人来了。唉... ...有点可惜!缺乏历练啊!” “我没骗你,三日后,庞博真的会攻城,你要想好。”南昱说道:“立下军令状了,他若违令,诛九族。” 帊尔达皱了皱眉:“你不怕,我杀你?” “怕什么?我是不能死,我要真死了,我那些弟兄要拼命的,哀兵红着眼进了城,刀剑无眼的,百姓太惨了!”南昱说道:“放了我吧,真的,我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我不会杀你的,我那仇人名单吧,是小时记着玩的。” “哈哈哈!”帊尔达笑得有些苍凉:“放了你,那南宫机当年为何不放了我儿?” “男儿参军战死是天命,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还是个孩童,怎么行军打仗?”帊尔达怒喝道:“天狗进城时,他就站在路边,被一剑刺倒在地,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他刚买的糖人,那糖人还染着血迹。”帊尔达说罢颤颤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用布裹着,缓缓的打开,还真是个糖人,有没有血迹是看不出来,颜色变得黑乎乎的还碎成了几块。 帊尔达看上去也该年过花甲,那他儿子,我的天,这东西是揣了多少年啊!南昱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的命不是命?谁又该死?我西疆百姓数百年家业,虽有部落之争,不外乎牛羊土地,如荒野的狼群一样,弱肉强食,我们已经习惯了。凭什么你天圣就高人一等,什么以战止战,拯救西疆民众于水火,那是帝王开疆辟土的野心。”帊尔达情绪激昂:“你以为你又算什么,收复失地?平息叛乱?哈哈哈,笑话,你就是个外人,你不吃我们的粮食,不穿我们的服饰,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你是谁啊!” 好像他说得有些道理,人老了话多又啰嗦:“你说的没错,你们南宫一族真是薄情寡义,一群疯子窝里斗,老子算计儿子,连老娘也跟着添乱。” 南昱一愣:“你说什么?” 帊尔达似乎累了,转头不再说话。 “什么老子算计儿子,你说的是我祖父南宫机吗?”南昱问道。 “反正没一个好东西。”帊尔达愤然了一句,接着便沉默了。 南昱也没再问,对于先祖那些事他也略有耳闻,祖父南宫机是否真杀了自己的太子皇兄夺得帝位尚不可知,可没听说过他算计过父皇文帝,南宫轼出生便是太子,与秦王南宫静也算兄友弟恭,皇室数十年未见血腥,一片祥和太平,这帊尔达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老娘添乱那倒是真的,这父子博弈之事又是从何而来? 帊尔达见南昱久不说话,回过头一看一惊:“不会吧!你小子,居然哭了?” “想多了!”南昱吊在铁链上沉声说道:“我这是困的,还有这鬼地方太冷了,我一激灵飙了点泪花,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战争这个东西吧,本来就很矛盾,古往今来皆是,历朝历代哪家不是打出来的,哪个王权不是尸骨堆起来的?总不能靠商量得到江山吧,喂,打个商量,我觉得你这个皇帝做得不怎么样,要不换我做试试看?嗯,好的,谁做不是做呢!” 帊尔达看着南昱,搞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规律,如同你们草原上的野花一般,躲得过牛羊的啃食践踏,也逃不过春去冬来,季节更替。” 南昱抬头望着帊尔达:“令郎的遭遇,我没资格说什么。今日落你手上,你大可将我杀了为他报仇,我绝无二话。报完仇后,让你那国王把城门打开,迎大军入城,我会留下遗令,天圣将士不得烧杀掳掠。这样,就不会有更多像令郎一样的惨剧发生。” 帊尔达看了南昱许久:“别想打感情牌,我不吃这一套。” “我不想再看到人死了。”南昱长叹了一口气:“我有个士兵,不久前还在车上为我盖过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我同乘一车多了些热血,突袭仑舒时不要命的冲到了前头,却被一刀断头... ...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他叫什么,家住哪里,可有父母需要照顾... ...去年甘宁关遭袭,我军战死者数万人。今年转战仑舒,我军两万人丧生,西疆十余万人命陨。乌甘,两军加起来五万余人。攻月泉城... ...你说的对,谁他妈的就该死!西疆也好,天圣也罢,我南宫昱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帊尔达不语,可看上去整个人仿佛突然间苍老了许多,南昱这才注意到这西月国师的身形有些岣嵝,浑浊的眼眶毫无光彩,若不是仇恨支持着,似乎随时可能一口气提不上来的样子,是自己看错了吗?上一次见他还精神抖擞。 “你老没事吧?”南昱脱口问道:“我上次见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反噬了。”帊尔达缓缓说道:“献祭巫神,每一次作法都要耗费巨大的精气,行将就木了。” “问你个事。”帊尔达难得一见的弱态让南昱心生怜悯:“你费尽心机抓我,还两次,不单只是为了报仇吧?而且我总感觉,你似乎并不想杀我,甚至我怀疑你拿我做人质的事,也是假的,按理说我一个敌军主将被俘,该受尽羞辱和折磨,可这一路上我却被你保护得很好,来着地牢的行踪也甚是隐秘,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你做这些,你的国王知道吗?” 帊尔达一愣,神色隐隐有些变幻:“你什么意思?” “你和阿依扎,到底是不是一伙的?为何两次我都见不到他?”南昱心中早有疑惑,总觉得这帊尔达话里有话,而且前后矛盾,第一次被俘时就发现了,他为何知道自己在北境法谈会经历之事,就算是西原宗门透露的,那他又为何对自己的身世了如指掌,连许宋利用自己的事都知道。 “头一次抓你,是为了私仇,这一次抓你不是我的主意,是阿依扎。”帊尔达说道:“当然,是我设计布阵执行的,你很不一样,你心里装的东西比我多。看你的命吧,此事我做不了主。想见阿依扎?明日一早你就会如愿,享尽一个战俘该有的待遇。” “随你吧!”南昱见他似乎不愿回答,也就罢了:“既然明日生死未卜,能否托付你一件事?” “何事?” “送封家书。”南昱的黯然说道。 帊尔达叹了口大气,深深的看了南昱一眼,转身回到升降台上,突然嗖一声响,一只箭射穿他的胸口,他抓住铁链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台上,瞪大眼睛望着南昱,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攻城 南昱惊讶朝上望去,一个黑色身影鬼魅般挂着一根长绳滑了下来,几步便到达南昱身边,手起刀落将挂着他的铁链砍断,南昱细看脱口叫出:“孙长老?” “少主快随我走。”来人正是西原类宿长老孙索,架起南昱拉住长绳往上爬。 “许宋呢?”南昱问道。 “门主已经安全了,在金石镇等候少主。”孙索全身血污,显然刚在外面经过厮杀,手臂上还受了伤。 南昱回头望了平台上的帊尔达一眼,咬了咬牙倒了回去,蹲在他身旁:“你刚才想说什么?” 帊尔达似乎用了最后的力气拽住南昱贴耳说道:“月泉城,找... ...阿... ...阿娜尔... ...”嘴角一股黑血流出,瞪眼没了气息。 孙索疑惑的悬在半空看着南昱为老头抚闭了双眼:“少主快点!” 顺着绳索刚爬出了地牢,只见火光一片,数十西月官兵手举火把兵器围堵上来。 孙索抽箭搭弓,三箭并出,前面的人倒下几个。 “少主先走,我拦住他们。”孙索将南昱一推。 “走不了了,决一死战吧!”南昱伸手召出夕无剑迎了上去。 重重包围中不断有人倒下,后面的人又手持弯刀冲上去,如同荒野狼群。 混乱之中,南昱身上被划了几刀,敌军缩小包围,层层逼近。 孙索突然身形一晃,中了一刀。 南昱一把将他扶住,另一只手挥剑拦截,可四面受敌根本招架不住。 “夕无!”随着南昱一声大喊,夕无剑铮铮作响,弹出一道光气,将四面包围的西兵齐齐震开,倒了一片。 南昱大喜,正欲聚灵举剑,突然胸口一闷,感觉呼吸不畅,甚至提不起气来,面色开始发紫。 “少主是不是被下了蛊毒?”孙索看南昱脸色不对。 “不知道,我现在内力提不上来。”南昱说道:“夕无剑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快走!” 地牢口是一处高台,两人来到高台边沿,往下黑乎乎一片看不清地形,犹豫之际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不管了,跳吧!”南昱拉着孙索纵身一跃。 就在二人跳下的同时,追兵赶至,没有跟着往下跳,而是吹起了刺耳的肖笛。 “孙长老,你没事吧!”南昱轻功不凡,虽没有内力,落地滚了一下后没有什么异样,可没听到孙索的声音。 微弱的吃痛声传来,南昱跑了过去,借着月色一看,孙索匍匐在地上,一只手紧紧的捏着大腿。 南昱刚要扶起他,孙索撕裂一叫:“别动,已经断了。” “我背你!”南昱二话不说,抓起孙索背起来就跑。 身后的喊声越来越近,还有马蹄声,似乎还有骑兵在追赶。 南昱虽轻功了得,可没有内力就无法动气,也就比普通人快不了多少,加上背上还背着一个受伤的人,更是举步维艰。 跑了一会,孙索突然滑了下去,坐在地上扬起弓箭射出,追兵里几匹马应声倒地。 南昱过去拉他,被孙索一推:“你快走!” “少主你自己走,不然我们都走不了。”孙索毅然决然说道:“别婆婆妈妈,快走!” 南昱愣了一下:“你呢?” “我有遁地术,带不了少主,你自己逃命去吧!”孙索拿出箭囊里最后一只箭,闭目聆听了一下,朝远处高台上射去。 只听高台上一声惨叫,人群喧闹不已。 “图木将军受伤了!” 远处的追兵突然停了下来,全都回首往高台望去。 南昱亲眼所见了千里夺命索的盲射技艺,还来不及感叹。 “趁现在,快跑!”孙索低吼道。 南昱拔腿就跑,根据身后的声音判断,追兵已经反应过来了。 夜色里难辨东西,穿过一片树林后,竟才发现自己还在月泉城内。 刚才一路疾速,停下来后才感觉到伤痛传来,体内显然被人喂了蛊毒,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挤压,跳得轻重不一,节奏混乱,眼睛有些发黑,一阵阵恶心传来,忍不住打了几个干呕。 月泉城并不繁华,房屋矮平,建得稀稀拉拉,一眼望去竟然没有个遮挡处。 街道上空无一人,有几队巡逻的西月士兵正急匆匆的往高台方向跑去,许是自己逃跑的事被发现了,接下来,就会全城搜索,此刻出不了城了。 南昱拖着脚步,避开大街,凭着微弱的记忆在小巷里踉跄前行,身体越来越热,手扶着的墙面开始倾斜,南昱下意识的往一边歪去,竟咣当一声倒在地上,满眼都是萤火闪耀。 南昱用力扶着墙站起来,歪歪倒倒的朝前面的酒楼后门走去,使出浑身力气拍了拍院门后,便趴在门上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的人面熟。 “少东家放心,我已经叫人在门口守住了,都是自己人。”醉仙阁的掌柜一边为南昱包扎伤口一边说道。 “掌柜的,打扰了。”南昱说道。 “少东家客气了。”掌柜说道:“你这是中毒了吧?这可如何是好,小的没有解药啊!” “无妨,这个毒只是抑制我内力的,暂时要不了命。”南昱道:“掌柜的可有方法出城?” “少东家要出城?什么时候?”掌柜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吗?” “越快越好。”南昱说道:“还望掌柜的指条路。” “小事小事!”掌柜不急不缓:“一会我便带你从地道出城。” “地道?”南昱有些吃惊,一个小酒楼,居然有一条出城的暗道,这生意做的,路子真野。 掌柜笑了笑,又端了一碗药给南昱服下:“少东家稍候,我去准备一下。” 果然赌对了地方。 南昱放下心来,他本没对这个酒楼抱什么希望,当初没有银两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拿出了秦王南宫静给他的那块玉佩,而秦王也只是说若是没钱了,只要有醉仙阁的地方,都可以白吃白喝,没想到那掌管见了玉佩听了来意,二话不说就备了一辆豪华马车,还塞给他一沓银票。 事后南昱也问过秦王,可他的父王不以为然的摇摇胖脑袋,说是醉仙阁欠他的债,还给南昱是应该的。 如今看来不是欠债的事,这掌柜称自己为少东家,莫非,这醉仙阁是秦王的私产? 好啊,父王,看不出啊! 元昌二十三年五月,西疆终于传来消息。 齐王南宫昱攻破月泉城,天圣大军整齐有序,入城后直逼王宫,占领城池,西月国王阿依扎遁逃,大将军图木自刎,其余残兵败将被俘。 文帝大悦,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南昱同时上书朝廷,奏请将西疆三部合番更名,并入天圣设立州府,由祁连、嘉宁、瑶城三处移十万平民迁居新州,西疆百姓不擅农耕,请朝廷资助,移民教授,造林植树,兴农重商,改善西疆民生。 还建议在西部办学堂,传播天圣文化。 此举过于惊世骇俗,在朝廷引起了轰动,群臣分作两派,吵了好几天相持不下。 “陛下,西疆蛮族本就习惯了居无定所的生活,若朝廷斥重资修屋开荒,怕图木不会领情,银钱恐怕付诸东流啊!”保守派大臣的心底里是瞧不起西疆的。 “陛下,正所谓不破不立,齐王殿下的主张微臣认同。”立新派很兴奋。 “陛下,齐王对治国之见稍显稚嫩,兴办学堂,哪个天圣的先生敢去教书啊?再说,他们听得懂吗?诸位想象一下,要那蛮子赋文作诗,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不是吗,蛮人大都目不识丁,如同对牛弹琴。”保守派毫不客气。 “崔尚书一口一个蛮人,西疆百姓也是天圣子民,与诸君何异?还是大人觉得自己要高人一等?”立新派言语逼人。 “梁大人这是断章取义。”崔尚书指着鼻子。 “崔大人固步自封。”梁大人也不甘示弱。 文帝面无表情,看着堂下吵成一团,也不阻止。眼看越演越烈,怕他们上手打起来,才咳嗽了两声,争吵声才平息下来。 “轩儿,你怎么看?”文帝问他的长子。 “儿臣以为两位大人说得都有道理,全凭父皇定夺。”南宫轩俯首道。 文帝似乎有些失望,又转向南宫沛:“你呢?” “儿臣赞成四弟的建议。”南宫沛道:“西疆落后,若能发展农商,百姓安居乐业,自然没有异心。尤其是兴办天圣学堂,儿臣觉得甚妙!” “哦?”文帝挑眉:“说说,妙在何处?” “儿臣以为,攻城略地只在一时,若要长治久安,还得大同,统一了文化,假以时日,西疆百姓就把自己当着天圣子民了。” “三殿下,西疆数百年的文化,岂是几个教书先生就能撼动的?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吧!”有大臣反对。 “敢问韦大人。”南宫沛道:“大人可觉得自己是天圣子民?” “殿下这是什么话?”韦大人嗤鼻哼了一声:“我当然是天圣子民。” “我没记错的话,韦氏一族往上数三代,也是自南疆迁徙过来的,百年过去,大人可还记得祖籍的习俗?” “你... ...”韦大人住了声。 “哈哈哈!”文帝终于笑了:“有趣,有趣啊!没想到齐王一封信能掀起这样的局面。此事朕只有打算,户部尚书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西疆月泉城王宫。 南昱令人接来了许宋,巡查的士兵在高台下不远处的树林发现了孙索的尸体。 “他哪会什么遁地术。”许宋喃喃说道 当时情况紧急,南昱也顾不得多想,孙索为谎称可以自保,他只是没想到孙索会这样做,而这份舍命相救的举动,让他觉得有些沉重。 “他做了该做的。”许宋看上去并不是很悲伤:“为了大业,牺牲是难免的。” 南昱看了看许宋不见情绪的半张脸,不知道她心里的大业有多重要,重要过了人命。 “孙长老是轩辕后人吗?”南昱对孙索一无所知。 “不是。”许宋淡淡回答。 “那他是东岭人?” “一个金灵根,怎么会是东岭人!”许宋表情木然:“土生土长西疆人。” “那他为何... ...”南昱想说,他为何会供你驱使,还舍命救我。 “他到东岭游学之时,我救过他一次,对我... ...有些想法。”许宋咳了一下,说道:“我被简万倾所害,身中剧毒时,他找到我,将我带到西疆,让帊尔达为我解毒,收留了我。” “所以... ...你跟西月国师。”南昱心情复杂:“是一伙的?” “哈哈哈,什么一伙不一伙。”许宋笑道:“那老头就是顺手救我,教了我些蛊毒之术,我召集旧部,在西疆成立了绿木门,孙索就在暗地里帮我。” 无论南昱怎么说服自己,始终无法去理解他的母亲,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那黑布后面蒙住的是什么样的情感。 孙索对她,可以算是情深义重了,二十多年如影随形,硬是没有将她那颗顽石般的心捂暖,甚至没有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而与帊尔达之间的救命之恩,师徒情谊,在许宋看来似乎不值一提。 帊尔达临死前,浑浊的老眼还闪过一丝柔和,而许宋这冰凉的语气,什么时候才会有温度? “跟我回东岭吧。”许宋突然说道:“我留在此地也没什么用。” 应该是对你有用的人都死了吧! 南昱有些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我已入世,不参与宗门之争。”南昱语气强硬。 “昱儿,轩辕一脉就剩下你了,你不去谁去!”许宋厉声道:“你必须回东岭,拿回我族的东西。” “谁爱去谁去!”南昱深吸了一口气,与许宋的对话,每次都感觉很压抑:“你没有什么身份命令我,于公,我听天圣皇帝的,于私,你除了把我生下来,没有与我相处超过一天。” 许宋愣住,半天没有说话。 “算了吧!”南昱说道:“你若想简简单单的做个母亲,我安排好西疆之事后,你随我回康都。齐王|府便是你的容身之处,我也会试着与你相处。若你还放不下你的大业,那就一别两宽,从此陌路。” 许宋表情一滞。 “你好好想想,”南昱步出房门“选一个。” 天圣大军占领月泉城后,国王阿依扎出逃,老巢月亮宫便成了南昱与众将领议事之处。 “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吗?为何这么急。”庞博问道。 “你留十万人驻守月泉,其余人随我退回甘宁关,上书的事朝廷还没有回复,我得尽快赶回去,放心吧,阿依扎一时半会不敢杀回来。” “属下倒不担心这个,我还怕了他不成!”庞博说道:“我就是没什么治理城池的经验,小骚乱和暴动到好处理,就是这百姓乱成一锅粥,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叽里呱啦的每日在宫门口喧闹,烦人得紧。”庞博甩了甩头,李安带大军已退到月泉城外驻扎,城内则由他都负责每日巡查,忙得焦头烂额,比行军打仗还累。 南昱笑了笑:“李焉不日便到,他懂西月语言,会助你一臂之力。” 庞博大喜:“那感情好!” “报... ...”殿外传来声音。 “何事?”南昱见一个小兵怯怯进来,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了头。 庞博却恍然想起:“我差点忘了,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几个。” “什么几个?”南昱问道。 “殿下前几日不是让属下暗中找人么,想必有了消息。”庞博说道:“不让声张,我只能派亲卫暗访了。” 南昱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这个士兵甚是眼生:“带进来吧。” 不多时,几个西疆女子被带进了月亮宫大殿,一见到南昱纷纷跪地,瑟瑟发抖。 南昱将所有人支了出去,关上殿门:“都起来吧,我又不吃人,吓成这样?” 几个西疆女子才缓缓起身,终究不敢抬头。 “你们都叫阿娜尔?”南昱问道。 女子们齐齐点头。 “你们之中,有谁愿为帊尔达收尸?”南昱直视着女子们的反应,皆是惊恐万状,有点急着摇头,有的甚至害怕得往后退。 世人皆知帊尔达是西月国师,谁敢在这个关头贸然为天圣敌国重臣出头。 南昱来到一个女子跟前,见她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你呢,愿意吗?” 女子抬眼的同时,南昱见到了她目光中的恨意,便转身对其他女子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惊慌失措的几个女子逃命般跑了。 南昱转身避过身后刺来的匕首,抬手一捏,女子胳臂一麻匕首咣当掉地,愤恨一声:“狗东西!” 南昱拾起匕首擦拭了几下,又递回给了她:“你是帊尔达什么人?阿娜尔。” 女子怒目不语,匕首却没有再刺出手:“我外公是被你所杀?” 南昱叹了口气:“算是。” “那便无话可说,要杀要剐,请便吧!”阿娜尔一昂头。 南昱一皱眉:“我本不想管帊尔达的破事,可他临终叫我找你,我想除了收尸,该是另有内情,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就随庞将军前去认了尸首,带回去好生安葬,我会下令给予帊尔达国士哀荣。” 阿娜尔显然有些诧异,瞪着南昱的眼神也渐渐缓和,质疑道:“外公叫你找我?” 南昱点头:“帊尔达死得突然,我来不及与他深聊,若姑娘愿意,可否告知一二。” 阿娜尔轻蔑哼了一声:“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会帮我。” “愿闻其详!” 南昱怀揣着一团密云和一封密信,脑中烦乱,信是给神院主持召一的,这帊尔达何时与他扯上的干系?莫非召一与西疆早有勾结,那又为何要派神侍前往西原宗门整顿门风?可若是召一真的通敌,那帊尔达又为何放心将此事托付给自己?诸多疑问搅得南昱心烦意乱,想不明白,就懒得去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排好西疆事务,半月后可率军抵达甘宁关,再由李安率军驻守,他便可以带着南光回康都了,想风之夕想得厉害,顾不得太多召一的事。 比起这些,他更想赶在七月初回到南谷,他怕来不及。 回到许宋住所是天已经黑了,屋内空无一人,桌上留了一张纸,南昱不知道一个盲人是如何写字的,拿起来看了看,简单明了:东岭。 好,够爽快,我敬老娘你是条汉子!南昱心里喊道,比起许宋,自己他妈的真够矫情。 意料之中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所谓的母子情份,薄如窗户纸一捅就破。 也可以理解,她若是真顾及这个,早年就不会丢下不管了,人家拿得起放得下,你南宫昱该高兴才是,对,真高兴,爹不像爹娘不像娘的,一家人都是他妈的神经病。 许宋的大业坚定不移,无所不用其极,孙索如是,帊尔达亦然,杀伐决断从不犹豫,而自己呢,照样利用,亲生的,不用白不用。 若不是自己身上这可笑的血脉,恐怕人家连正眼都不会看你!当然不会,她瞎了。 南昱笑了笑,东岭,她去东岭会如何,简万倾会让她回去?贱,干嘛去操这份心啊!鸟尽弓藏,再不想去理会这些破事,皇室也好,西疆也罢,随便这世间你争我夺,看惯了血流成河,尸横沙场,厌烦了机关算尽,尔虞我诈,可要置身世外,又谈何容易,与风之夕在一起的时光如浮生半日,总觉无形中被什么东西推着,不知不觉至如今境地。 南谷,法谈会将至,宗门上下忙得不亦乐乎。 连风之夕都不好意思再呆在梅苑,到赤炎殿帮忙了。 “你父亲呢,还没起来吗?”风之夕问明朗。 “嗯,父亲昨日说头痛,我给他服下药后,一直睡到现在。”明朗抬头看了看外面:“快到巳时了吧!” “我去看看他。”风之夕走了出去。 “之夕你来了?”明却眯着眼从床上坐起来:“是来数落我的吧!” “嗯。”风之夕承认。 “这个月你都数落我多少遍了,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师父上身了。”明却皱眉道:“我这就起来,各宗派的人都到山下了,我得主持大局,不能带坏了门风,要给弟子们做个表率,化悲痛为力量,把南谷发扬光大,是不是这些?” 风之夕一笑:“知道就好。” “之夕。”明却突然正色凝视着他:“师父真的没有交代你什么吗?” “没有。” 明却长叹了一口气:“他倒好,一撒手走了,把麻烦全丢给我!” “师父丢给你什么麻烦了?”风之夕问道。 明却一愣:“没,没什么麻烦。说到底,无非就是使命责任苍生啊!可我是个人啊,他为何不问问我的感受?” 风之夕笑了笑,他这几天心情不错,南昱断了音讯几个月后,终于有了消息,离西疆一个月的路程,他要回来了。 南昱要回来了。 他的奇无,要回来了。 风之夕心里从未如此雀跃,征西大捷,下个月他便可班师回朝,他知道南昱要在七月赶回的用意,就这点心思,也足够让风之夕感动了。 摄骨的思念被他掩藏在云淡风轻中,可随着日子的临近,他越发忍不住开始去想南昱回来后的场景,想象他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样子,他一脸光芒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急不可待抱住自己的样子... ...各种样子。 南昱此次回到朝堂,文帝定会委以重任,风之夕不知道能与南昱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有多少次,每一次都弥足珍贵。 “不行了不行了!”台念东火急火燎的跑到赤炎殿:“住不下了!” “什么住不下?”明却说道:“喘口气,慢慢说。” 台念东喝了一口水:“人太多了,我早就说啦,凑一块接待是个问题,而且今年来的人特别多。” “那不是很正常吗?”跟着后面进来的李陶童不以为然,这一点她和陵光君有些相像,都喜欢热闹:“人多不是很好吗,你难道希望南谷的法谈会冷冷清清啊!” “不是一般的多,是太多,懂吗?”台念东瞪着她:“多得过头了,我怀疑是不是全天下修真门派的倾巢而出了,你们没去赤石镇看不知道,那场面,乌泱泱的,全是人,客栈优先了宗门入驻,原来一个客栈住一个宗派是没有问题,可现在不是那么回事,你们知道北境来了多少人吗?” 群脸懵然。 “一百多人!”台念东吼出来的时候有些气愤,他负责在赤石镇接待宗派之人:“各宗派的宗主,还有其他门派的门主差不多都到了,宗主,您劳驾,去打个招呼?” 陵光君显然被那一百多人的阵势吓住了,恍惚的点点头:“要去,这就去!” “为何来这么多人?”风之夕也察觉有些异常。 “嗨!这有什么。”李陶童大咧咧说道:“多好,说明我们南谷威风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四面八方来朝贺,瞧瞧这人气,试问天下哪个宗派可以?” “是四方来贺,八方来朝。”明朗提示道。 李陶童望了他一眼:“那不都一个意思么?” 明朗正要开口,被台念东拍了拍肩膀,朝他瞪了下眼,心想你是不是傻? “东岭呢,来了多少人?”风之夕问道。 “东岭还算正常,但也比往年多了些,五十余人,除了许姜和广姬,其他也长老都来了,就连从不出门的岳伍也来了。”台念东说道:“西原也来人了,原以为他们没脸来呢,没想到来得还挺齐整,就俞秋和千沙没来,也有三十余人,算是创了历届新高。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那些小门小派,真是就跟赶集一样,客栈住不下了,到处扎营呢。还有前来纳选的外门弟子,哎呀,烦死老子了!”台念东直叫唤。 陵光君步出殿门:“我去看看。” 明朗和台念东跟了出去,李陶童不想错过这样的大场面,也追了上去。 盛景 风之夕回到梅苑,对着暗处说了一声:“出来吧!” 渔歌晚摇着红扇出现:“我以为殿下没发现我呢?” “我没发现你的话,你连竹海也进不来。”风之夕淡淡说道。 “那倒是!”渔歌晚点头:“殿下明知我在外面巴巴的看着你,也不说解了结界,害我在那久荣身上呆了好几个月,还不得不帮着操持南谷的破事。殿下该不是故意的吧?” “难得见那久荣有如此修为,不用岂不是浪费,怎么样,帮着全尤去外门布阵没出错吧?”风之夕端起茶杯。 “就全尤那水平,还鬼见愁呢!他要知道与鬼同行这么久,会不会气的两只眼睛都翻白!”渔歌晚红扇一收,动作十分潇洒:“我也就是看殿下的面子而已,帮他把阵法难度加大了。” “不要胡来,外门弟子纳选,就他的程度已经够难了!”风之夕说道。 “好,的。”渔歌晚头一垂:“听殿下的,明日我去改。” “还有,全尤多疑,你收敛点。” “殿下放心,我隐去了阴身,他看不见我。” “你既要同我留在此地,当安分守己,不得肆意妄为。”风之夕垂目轻抿了一口茶:“若是觉得无聊,便滚回冥界去。” 渔歌晚失色道:“不了,我要回去,麤殷飞就该来了。我走了把她困在森罗殿打理那些烂事,她才走不开。你以为她不想来啊!不过殿下最好不要见她,那女人太难缠了。尤其是殿下现在已经有了心上人,我怕你甩不掉。” 风之夕与南昱的关系,倒也没有刻意避讳渔歌晚,而渔歌晚对于主子的性向似乎也没觉得有何奇怪,接受得理所当然。 “麤殷飞又是谁?”风之夕问道。 渔歌晚前世是个教书先生,乐此不彼的解答风之夕的疑惑:“就是那负责死门的右判,我一走,她左手管生,右手管死,忙得不可开交。”解答之余,不忘幸灾乐祸。 风之夕对此并无感觉,这些旧部除了渔歌晚外,其余的人可以说与自己毫不相干。 “殿下为何不让南公子毁去那东海神木,我跟在后面瞧见了,那许姜手里的斩天鞭能打开青木海的结界。”渔歌晚说道:“既然南昱对殿下如此上心,他有那样的身份,将神木毁去后,殿下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然后呢?”风之夕突然转向他:“没有后顾之忧,想做什么?” 渔歌晚宛然一笑,扇面挡住半边脸怯怯说道:“歌晚只是那么一说,殿下既然那么信得过南昱,就算他手持龙吟剑,想必也不会对殿下下手吧!” 风之夕抚住胸口,脸色突然发白,身形摇晃一下,皱眉道:“若有那么一天,我倒希望他下手。” 渔歌晚神色一变:“是封印吗?” 风之夕点了点头:“师父的封印越来越弱了... ...阴月快到了!” 渔歌晚露出一丝喜色,又很快压了下去:“殿下是担心” “嗯。”风之夕起身拿起药瓶,倒出一枚药丸后看了一下,又多倒出几枚服下:“应该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 “南昱身上的极阳之力,能压制我体内的阴气。”风之夕道:“我也是慢慢才明白的。” 渔歌晚不知风之夕体内的阴气南昱会如何去压,还有制。 那个场景,不能细想。 “殿下,是阴阳结合吗?”渔歌晚笑容诡魅。 风之夕愣了一下,煞白的脸又猛地一红:“... ...闭嘴!” 正如台念东所说,从朱雀台一直到赤石镇,一路上全是人,前来参加纳选的,还有参观法谈会的人接踵摩肩,想必是赤石镇已经没处落脚,道路两旁全是营帐,就跟行军打仗一般,别说车马了,连走路都没法走快。 好在陵光君挂着南谷宗主的派头,两旁的行人纷纷避让,才得已顺利到达赤石镇。 几个人表情各异,明却一筹莫展,明朗忧心忡忡,台念东一脸不耐烦,李陶童兴致勃勃。 拨开人群进入宗门入驻的客栈,东岭孟章君笑脸盈盈,夸赞了几句明却的服饰,陵光君才有了喜色,谦逊说就是普通宗服没什么特别的,换着以往,他定要翻箱倒柜找一件华服,才会出现在简万倾面前,可这些时日心情不怎么舒畅,连衣服都懒得挑了。 西原宗主监兵君的出现是最令明却意外的,这位老宗主已是十余年未见,上次西原法谈会也没露面,也不知道他这次为何有脸来,寒暄了几句,西原人不像东岭那般会说话,找不到什么聊的便离开了。 北境长老执明君弘伏有些阴阳怪气:“恭喜明宗主啊?” “喜从何来?”明却见到赤石镇的乱象后,着实高兴不起来:“法谈会年年在办,也不知是喜是忧!” “不是法谈会,恭喜明宗主即将继任神院主持!”执明君笑道。 明却神色一变,随即恢复了表情:“弘宗主消息倒是灵通啊!比起神院,我还是喜欢在南谷这个山坳里呆着。” 应付了几句后,明却让其他人不要跟着,自己去了一处小客栈。 “拜见师父!”一男子见到明却,跪地便拜。 “起来,我有事问你。”明却拉起地上的男子:“你赤极渊来了多少人?” 该男子正是前南谷井宿长老呈交,师从明却,离开南谷后自创了赤极渊任门主,延续了南谷宗派的所有传统,算是嫡系分支。 “回师父,整个门派都来了。”呈交说道。 明却吃惊不已:“为何全来了?以往不就几个人吗?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没收到神院的通文吗?”呈交不解,掏出了一张通文递给明却:“所有门派都收到了,要求全部参加此次法谈会,意在弘扬修真门派,重振四宗威望。” 明却看着通文不语,他没收到这个玩意,这哪来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神院对南谷此次法谈会甚为重视,可发通文要所有人前来,似乎重视过了头,为何所有门派都收到了,唯独南谷没有。 到底是哪里不对? 两日后,南谷法谈会及外门纳选如期进行。 数以万计的人流涌进南谷,观众席一票难求,坐满了人后,其余的便都拥堵在那一百零八根石柱大道上。 外门弟子的纳选则全部在朱云殿进行。 循例依旧是南谷宗主开场作法,念念宗文。与往届不同的是这次南谷设了一个巨大的火坛,高耸在瀑布顶端的岩壁上,由张宿长老李陶童搭弓上了一只火箭射出,划过上空将远处的火坛点燃,昭示着本次法谈会正式开始,让人耳目一新。 “好箭法!”阵阵欢呼。 “终于见识了南谷的立派绝技了!”人们大开眼界。 接下来的入场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照例是南谷和东岭在抢风头,东岭第一个,南谷最后,引来片片喝彩。 唯独有一处不同的就是,这次入场因为参加的人多了,阵势也大了许多,宿位长老们还都纷纷将自己的灵兽召唤了出来,人们才知道除了以往那几只,原来每个宿位长老都有命兽,打破了全天下不过十只的传闻。 明朗在召唤出自己的命兽木犴时,不禁想起南昱,南昱要是在就好了,不仅南昱没见过这么多灵兽,就连明朗自己也是头一回看这么全。 别说其他宗派,就连南谷几个长老的灵兽,也是头一回出现,本不想召出来的,可东岭的开了头,后面入场的宗派不想丢了面子,也都纷纷效仿了。 不仅召唤了灵兽面世,还都召了灵器在手,一副掏家底的模样,东岭擅剑术,所以除了花奚的灵器是个紫色法球外,其余人皆是用剑。 除了已经面世过的灵兽,林柯抱着的灵兽是一只土貉,皮毛透亮,似乎还在睡觉。 高晚的身后则是跟着一直蹦跳的日兔。 箕宿岳伍的水豹自己吐了一个水泡,将自己罩在里面浮着。 没有来的许姜和广姬的灵兽是什么,无人得知,可也免不得议论纷纷。 “听说角木蛟和亢金龙吗?” “什么,难道说那二位的灵兽是蛟龙?” 通常人们会对个头大的灵兽更感兴趣,召唤出了够有气势,够吓人,蛟龙未能在此次法谈会出现稍显遗憾,可还是被一些奇异的灵兽刷新了视野。 比如北境斗宿华硕云骑乘的白色木獬就惊艳众生,似马非马,额间长着金色独角,眼神清澈,一看就不是俗物。 还有牛宿汤雷的金牛,体型巨大魁梧,叫声如雷,甚是吓人。 以及壁宿白幸的水貐也是形状奇特。 可对那些个头小的灵兽,观众的呼声就不太高了,有的灵兽甚至远了都看不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无奇不有,灵兽们也没机会展示法术,所以就看着稀奇古怪,图个新鲜。 北境同样有两位长老却小,女宿边丰荷和危宿红祖。 “喂,你平日里怎么不唤出来玩啊?”李陶童看着耿卓的土獐:“挺可爱的啊。” 耿卓笑了笑:“它胆小,怕人多。” “明朗,你那木犴本事如何?”李陶童骑在月鹿上问道:“要不法谈会结束后,我们来一次灵兽作战,可惜段祝不在,我真想看看他的灵兽是什么。” “火蛇。”丁凌面无表情的说道,“宗史里说得明白。” “哗,这么牛!”李陶童眼睛一亮:“回头一定要看看。对了丁凌,你的呢,咋没见着,是不是太小了。” 丁凌极不情愿的摊开手掌,一个黑乎乎的是鱼非鱼小东西在他手里浮着。 李陶童一看笑个不停:“这啥玩意啊!你怎么就命定了这么个小东西啊,收了吧,还真是太小了。” 丁凌掌心一收,小东西消失了:“这是轸水蚓,别看它小,不会比你的月鹿弱。” 李陶童见他面不改色的叫板,斗志燃起:“吹吧你,怕你不成?” “随时奉陪。”丁凌一板一眼。 李陶童被他逗笑了,往向高台:“你们知道浣溪君的灵兽是什么吗?” 几个人都摇头,丁凌似乎还默想了一下:“没有记载。” “浣溪君又不是宗门之人,记你个大鱼头啊!”李陶童说道,段祝在外门,台念东在赤石镇,剩下这几个人不是呆头呆脑,就是闷葫芦,在坐骑上用脚踢了踢明朗:“看到西原那两只鸡没?多逗,丁凌,收好你的轸水蚓啊,那是它的天敌,别一不小心给啄了。”说完自个笑个不停。 “有一只不是鸡,宫盛那只那叫土雉。”丁凌饱读宗门史书,对二十八宿位的命兽了如指掌。 李陶童一仰头:“看上去差不多。哎呀,这谁的鸟,在我头上绕什么绕?”说罢伸手去赶。 其余长老齐齐噤声。 只有丁凌忍不住:“这是宣邵的毕月乌。” “宣邵,管好你的鸟,别到处乱飞。”李陶童被那黑鸟绕在头顶不胜烦躁,大喊道。 周围立即鸦雀无声。南谷的几个长老纷纷避过了脸去。 “宣长老。”时寂望着旁边的人,还特意低头看了看:“人家叫你管好你的鸟。” 西原长老宣邵此刻满脸通红。 脸红的还有明朗,此刻他再无心讨论灵兽之事,只希望快点到启阵的环节,他就可以离开场中了。 与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南谷的几位长老。 所幸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进场仪式结束,出入阵参赛的弟子外,其余的人都撤离到了高台。 南谷鬼宿全尤长老代替宗主开阵,留在了原处,四宗弟子皆已就位,全尤口念咒语,正欲启阵。 “且慢!”突然北境宗主弘伏说话了,并下到场中“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 观礼台上的陵光君明却站起身来,远远的问道:“执明君有何要求?” “素闻南谷浣溪君深韵阵法,老朽想请浣溪君开阵,不知是否赏脸?”弘伏向台上安坐的风之夕望去。 血雨 明却看着风之夕,按理说这个要求其实也不算过分,只是让他有些意外。 黑纱遮面的风之夕不见表情。 “之夕,你看这... ...”明却小声征求意见。 风之夕没说话,缓缓起身下了台,步入法场中央。 明却松了一口气,却见弘伏却在场中未动:“怎么,执明君也要入阵参赛吗?” 弘伏不语盯着风之夕不语。 风之夕没有管他,起手正要开启阵法,却被弘伏一把擒住手腕,转头一看,腕上瞬间被套上了一个黑圈。 “执明君这是何意?”风之夕沉声问道。 “我见浣溪君终日以纱遮面,深感困惑,,莫非是有何见不得人的隐疾?”弘伏说罢,一把掀开风之夕的斗笠。 突如其来的举动引起一阵惊呼,南谷几个长老纷纷站起身,紧张的看着场中。 遮面的斗笠被掀在地,刺目阳光逼得风之夕睁不开眼,举袖挡住沉声微怒:“执明君若再如此,休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你一个阴煞,我何须对你客气!”弘伏跳开几步,口念咒语。 风之夕手上的黑环泛出青光,很快空地上便出现了一个阵圈,观众席不知道场中发生了何事,皆是屏息注视。 明却霍地站起,神色大变。站在附近南谷参赛弟子刚围过来,却被那阵法弹开,跌落在地。 随着弘伏口中咒语不停,风之夕只觉心跳骤疾,呼吸不畅。 召一的封印减弱后,阴煞之气越来越重,还未到七月便已觉内力逐日消散,望着手腕上的黑环,突然一惊:“黑木阵?你为何有这种东西?” 最先从站台上冲下场的是明却,见到风之夕手腕上的东西,大吃一惊,低声问道:“你为何会有神木?弘伏,你想干什么?” “各位同修!”执明君大声说道:“浣溪君风之夕,乃阴煞之身,被召一真人封印才得以苟活至今,如今真人仙逝,这个邪物就要破体而出,若不将他降服,恐怕天下再无宁日。” 随着一阵死寂过后,全场哗然。 “风之夕是阴煞?怎么回事?” “难怪他终日要么撑伞,要么遮面,原来是见不得阳光啊?” “对对对,我还听说每到中元节,浣溪君都要闭关。” “是啊,为何在鬼节闭关,难道他真是冥界阴煞?” 人声鼎沸,七嘴八舌议论声不断。 “浣溪君,你就认了吧!”西原宗主仇尚辛也走下看台:“你在我西疆召出了土德麒麟,就是最好的证明。” 人群更加沸腾了。 “什么?麒麟,麒麟可是上古神兽啊?浣溪君的灵宠是麒麟?天哪,莫非他真是阴煞冥王?” “麒麟出,冥王现,人间地狱,不得了了!” 风之夕被弘伏的黑木阵控住,感觉体内的灵力正一点点在消失,如同阴月的寒气从脚下串上来,禁不住浑身颤抖。 一个弟子从看台上飞身下来,还未靠近,被风之夕制止。 “渔... ...久荣”风之夕痛苦的皱眉摇头:“别过来。” 南谷的人已经陆续围在阵法边上,弘伏口念咒语不停,风之夕摇晃几下后,突然扑倒在地。 “师父!”明朗失声喊道,冲向阵中,那阵法如同一个隐形的结界,根本进不去。 “执明君,你今日是故意挑事吧?”李陶童怒喝道:“我们浣溪君不爱晒太阳,碍着你们北境什么事了?” 弘伏毫不理会,专注念咒。 “宗主,怎么办?”耿卓焦急问道,没有回应,四处看了看,此刻竟然不见了明却的身影:“宗主呢,宗主去哪里了?” “嗖”一声箭响,李陶童已经张弓射出一箭,箭头触及黑木阵结界时,弘伏身体微微震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李陶童,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就凭你?我北境的阵法岂是那么好破的。” 结界中的风之夕无声无息。 南谷的人惊慌失措的围在阵外,看台上的人则张大双眼看着场中卷缩在地的身影,像是看一场热闹。 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甚至都没挪动位置,只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不乏有人神情期待,一个是阵法大家弘伏,一个是修为卓绝的浣溪君,二人斗法,不管风之夕是不是阴煞,都少不了精彩。 场内的人在屏息看着,而场外的大道上已经闹翻了天。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有几个好事的传了消息出来,说北境执明君正在布阵驱邪,那邪物就是南谷的浣溪君风之夕。 消息很快沿着一百零八根石柱,击鼓传花一般,大呼小叫的一路飞传。有人疑惑,有人痛惜。将神坛上的人打入泥沼,有人在幸灾乐祸。 场中唯有一人始终不发一言,那就是东岭宗主简万倾,似笑非笑的看着场中。所有人的焦点,都在场中倒地的那个红色身影上。 “他怎么不动了?”有人小声问道。 “是不是死了?” “北境的阵法果然霸道,就这一会儿功夫,你看,就倒地了。” “怎么说也是有君称的神侍啊,可惜了。” “可不是么,谁叫他是个阴煞呢!咦。下雨了。”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活该,我早就看那浣溪君不顺眼了,自命清高的样子让人恶心。” 一滴雨落下。 “这是什么?” 又是一滴。 观众席里有人发出了惊呼,望着掌心的雨水,脸色煞白:“血... ...血.... ...血雨!” 人潮顿时慌乱,再也无法淡定的观望,有人开始跳下台往出口奔去。 “不得了了,下血雨了!” 随着红色雨点落下,天空也变了颜色。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已是乌云蔽日。天色越来越暗,瞬间宛若黑夜。 雨点染红了人们的衣衫,血污遍地。一阵阴森森的风拂过,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为何会这么冷? 这可是夏季,这风刮得温度骤降,宛若严冬。 岩壁上业火遇水不灭,照耀着朱雀台上的混乱,除了修真门派,场内许多只想看热闹的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外场外奔涌。 场外不明就里的人伸长脖子也看不见情形,胆大的想一探究竟便开始往里冲,你来我往乱成一片,踩踏伤人无数。 简万倾看了看四周,抬眉一笑,往场中走去。 “他怎么能进阵中?”南谷的人见简万倾闲庭散步一般去到风之夕身边,惊诧不已。 简万倾蹲下身,手刚要抚上风之夕的后背,忽闻夜空一声嘹亮的鸣啼。 举目一看,一道红光似焰似凤,划破夜空扇着烈火般的翅膀疾速飞来,铮一声扎在阵中——阵法消失了。 回首望去,南谷宗主明却站在高处,手持长弓厉目喝道:“别碰他!” “凤鸣弓?”简万倾已闪身躲开。 逃命的人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器凤鸣弓,也顾不上感叹观赏了,稍作停顿后,乌泱泱的继续往外串。 弘伏见阵法已破,手召神器在手,惊得南谷弟子齐齐一呼。 “武叱戟!” 火系凤鸣弓破除了青木阵,水系武叱戟是凤鸣弓的天敌。 “明宗主,此事与你无关,你没必要把南谷牵扯进来!”弘伏大声道。 明却飞身来到场中,望着明朗:“把你师父带走。” 明朗快步上前,却被简万倾拔剑挡住:“浣溪君还是交给我带走为好!明宗主就别操心了!” “那也轮不到你操心!”明却举弓劈开简万倾的剑,回首大呼:“快带他走!” “明却,你若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们不念宗门情义!”弘伏持戟上前喝道。 与此同时,留下来的修真门派也开始站队,西原首先站到了简万倾一边,除了赤极渊,所有门派一边倒都站到了南谷对面。 “哼!情义?”明却笑道:“你们有吗?你俩哼哈一气,假传神院通文,为的就是今日吧!” “明宗主,四宗守望相助,我们只是为了将阴煞除去,并不是针对南谷,你就别糊涂了,将浣溪君给简宗主带走吧,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仇尚辛劝说道。 “对啊明宗主,你这又是何苦呢?一个风之夕而已,何必搭上整个南谷,划不来啊!”也不知是哪个小门派的人说道:“再说浣溪君也不是南谷的人。” “你又是谁,收了简万倾什么好处?”明却问道。 “陵光君别血口喷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突下血雨,就是最好的证明,为了天下苍生,就算我们是小门派,也会以大义为先,这风之夕断不可留。” “明宗主,不,很快你就是神院主持了。”简万倾笑道:“届时我还得称你一声真人。再说了,我将浣溪君带回东岭,也不是要他的命,只是将他镇于神木之旁,让他体内的阴邪无法出来为祸苍生罢了,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哈哈哈,好一个大局。”明却笑道:“别人是何目的我尚不清楚,可你简万倾为了什么,我却明白得很,神院忘北的本名叫什么,要不要我说出来... ...” “简直是不可理喻。”简万倾怒喝了一声:“明却,眼下局势,无论你说什么都没用的,你听我的,我不会害浣溪君,这么多年来,我何时与南谷红过脸?让他跟我走,回头我自会与你细说。” “不必,我说得很清楚了,你简万倾若想光复大业,便即刻入世,别再参与宗门之事,我虽未正式接管神院,可已有召一真人遗命、朝廷认定,就算浣溪君有何异样,也该由我带回神院查验看管。这是师父的意思,恕我不能违背。” “什么朝廷,什么遗愿,我们又没有看过,谁人不知你明却与风之夕关系甚密,你这是要护短。”仇尚辛说道。 “监兵君。”明却逼视着他:“说起朝廷,你与几位弟子勾结西月王室的事情,又怎么算?我神院前往西原的神侍,如今身在何处,你是否要给我一个交代?还有,你身上所中的蛊毒,是否得解,听说西月已败,给你下蛊的那个国师已经死了,我不知你今日的言行,又是为何?” “你... ...你... ...纯属污蔑!”仇尚辛气得发抖:“我看你就是存心要护着那阴煞,说不定你们就是一伙的,你就是鬼奴,对,定是已经被那风之夕掌控了,今日才会在这乱咬人。” “对,他和风之夕就是一伙的。”西原的弟子高声附和道。 “说的对,我与浣溪君自小就是一伙的,情同手足。我想问问各位,他是杀了你们的人,还是拿了你们的东西,”明却冷声说道:“这么多年,他避世不出,招谁惹谁了,你们要如此相逼?” 几个宗主交换了一下眼神。 有人说道:“浣溪君为人自然没有二话,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是阴煞,你抬头看看天色,看看这雨,这是冥王降灾的预兆,我们知道明宗主念旧情,可阴煞无情啊!等他出来生灵涂炭,后悔可就晚了!” 明却笑了一下:“你们知道得可真多啊!” “少跟他废话,我看南谷就是要护着这个阴煞。”有人激愤说了一句。 “对,搞不好整个南谷已经被阴煞控制了。” “放你妈的狗屁!”李陶童高声骂道:“你们就是容不下南谷,借浣溪君挑事,别以为老娘看不出来。” 简万倾啧啧摇摇头:“李长老注意言辞。这么说来,陵光君是要存心护着他了?” “不错,我明却就是要护着他。”明却毅然说道。 “不惜拉南谷下水?”简万倾一挑眉。 南谷加起来也不过百人,身在外面和赤石镇的段祝和台念东也闻讯赶至,局面僵持,一触即发。 “南谷弟子听令,即刻起,我不再是南谷宗主,今日所为,仅代表我明却一人,你们可自行站到对面去。”明却手持凤鸣弓,护在风之夕身前。 “南谷上下一心跟随陵光君,绝无异议!”众人齐道。 立场已定,局势已分。百余南谷弟子面对宗门千人的虎视眈眈,皆是毫无惧色,严阵以待。 明朗扶起风之夕刚走两步,身后简万倾已飞身刺过来,明却刚要阻挡,弘伏长戟已至,他只好闪身引开。 这无疑是一个开战的信号,众人纷纷召出武器,南谷的弟子围绕在风之夕身前,防止对方来抢人。 凤鸣弓不适宜近战,明却飞身撤到高处,弘伏手握武叱戟追了上去,南谷弟子虽是第一次领略宗主手握神器的风采,可此刻均自顾不暇。 嗖一声箭响,三名北境弟子倒地。 “李陶童,你居然残害宗门?” 远处的李陶童身骑月鹿,手持长弓:“是你们逼老娘的!” 腥风 若刚才只是虚张声势,此刻南谷开了杀戒,便是真打真枪开打了,三宗弟子皆红了眼。 “南谷长老杀人了,杀了她,为我们北境同门报仇!”叫喊的是北境长老毛明,带着百余名北境人朝李陶童冲杀过去。 明朗一怔,交代久荣:“看好师父。”举剑前去支援。 瞬间抵达李陶童身边的还有台念东:“师姐,你站远一点!” 台念东身疾如电,手持一双短剑在一群北境人中快速闪过,沿途倒了一片。 顿时引起众怒,毛明挥舞着符咒:“控住他,别让他跑。” 嗖嗖几张符纸飞出定位,瞬间张起一个阵型,北境皆擅以阵代战,毛明在修真界前十有名,阵法修为仅次于执明君弘伏,而台念东可以说对阵法毫不精通,布阵的修为还不及一个高修,此刻被阵型困住,无法脱身,渐渐不敌。 好在全尤赶至,啪啪甩出一张符咒:“快出来!” 虽阵法不精,可好在能看清阵眼,身手也快,台念东迅速闪出了困阵,朝东岭的人群中跑去:“有种来这布阵困你大爷。”说罢拉起一个东岭弟子挟在剑下。 北境的人此刻无法单独用阵,只能喊叫着提着武器追过来。 “小兄弟,得罪了啊!”台念东一边挟持着东岭弟子往自己人那边退,一边说道:“没办法,你们人太多,硬来拼不过,只能委屈你了,对了,看你有些面熟啊,你叫什么?” “林柯。”被挟持的人一脸无奈:“我与南昱是结拜兄弟,他又对浣溪君看得甚重,所以今日之事我不便出手,你看我剑都没拔。” “嗯,明事理。啊,你就是林柯啊!想起来了,失敬失敬,原来是林长老,好像是前年的法谈会三甲啊!”台念东话多也是因为紧张,便走边说。 林柯不语,无可奈何的任由他拎着飞奔。 台念东可以到处跑,就算手上提着个人,可比脚力他自认天下无敌,追赶之人投鼠忌器,不敢远攻,追了一阵,便不搭理他了,将火力对准了不擅外攻的全尤。 毛明的阵法修为在全尤之上,加之被数十名北境人刀剑相向,有些分身乏术,其余南谷弟子皆被分散开来,每个人都需独当一面,顾不上彼此,全尤布下的防御阵被毛明轻松化解。刀光剑影一片混战,敌众我寡,南谷弟子要以一当十,渐落下风。 全尤混战中身中数剑,浑身是血,北境人出手狠绝不留余地,毛明手起剑落直逼要害而来,全尤退无可退之时,忽见毛明胸口冒出半截剑头,他身后的段祝拔出剑时,毛明应声倒地。 弘伏眼见爱徒被杀骤然红了眼,北境哀兵纷纷将锋芒对准段祝而去,全尤此刻已经重伤倒地,眼睁睁看着段祝被围困其中,待人群散开时,血泊中的段祝已没了声息,全尤失声惨叫:“段祝... ...” 明却沉痛大呼:“南谷弟子听令,速速撤回谷内。” 已经晚了,此刻就算他们无心恋战,其余宗门也红了眼,哪会让他们轻易撤离。 风之夕恍惚中只听得周围喊杀声震天,使劲最后一丝力气,朝身边的人说道:“带... ...我... ...离开南谷!” “是,殿下!”久荣扶起他就往外跑。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被发现了。 “久荣小心!”明朗在远处喊道,正欲转身,突然身形一滞,剑穿胸口。 “明朗... ...”明却大喊,搭弓射出一枚烈焰之箭,扎在明朗身后的人群中,轰一声燃起一片大火,凤鸣弓业火有灵,窣窣朝周围的人身上串起,吓得数十人慌忙拍打着身上的衣物,来不及脱衣的被烧得滚地惨叫,面目狰狞。 “陵光君,你疯了吗?”弘伏大喊道:“你真要背叛神院,与宗门为敌?” 明却顾不上这越扣越高的罪名,搭箭上弓:“快撤!” 台念东扶起明朗,快速往南谷内门而去,李陶童将段祝扶上月鹿,月鹿扬蹄朝南谷深处奔去,全尤也拖着断腿吃力的聚拢到明却身边。 若再战下去,南谷灭门只在顷刻。 “明宗主,你们回谷内!我带浣溪君走,自今日起,我们与南谷再无瓜葛。”久荣大喊了一声。 明却一愣,恼怒说道:“你又在发什么疯?快进谷。” 后面的人被燃烧的业火逼退了几步后,又绕开火墙围了上来。 “久荣!”简万倾嘴上挂笑:“带上浣溪君,跟我走吧。” “我何时需要听你的指令行事了?”久荣眉头一皱,阴森说道:“我带他去何处,轮的上你插嘴?” 简万倾神色一怔,笑意顿无。 “你一个小小高修,说话张狂的话啊!”弘伏手持长戟逼了过来:“放下人,饶你一命,四宗本不该自相残杀,莫要执迷不悟了。” 久荣一挥手,弘伏的长戟脱手而出,飞出老远深深扎在高台的石头上,铮铮颤响不止。 弘伏惊愕不已,不可置信的抬起手,又转眼看了看简万倾,后者神色变幻不定。 “你究竟是何意?不是说好的吗。”简万倾冷冷说道:“你本是我东岭的人,现在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懵了,连明却也猛地一惊。 “哈哈哈哈!”久荣仰头一笑:“简宗主如此手段,是赌我不敢亮真身吗?论阴毒,你,差我很远。” “久荣,怎么回事?”明却厉声问道:“你说清楚,我怎么听不明白。念东,快去救浣溪君。” 台念东扔下手里的林柯,往回跑了过来,被久荣一掌便推了回去。 “明宗主,放心吧,我不是什么东岭卧底。此事与南谷无关,你们回去关上山门别出来。我也不会将浣溪君交给谁,再说了,谁又配?”久荣回手一挥,身后之地哗哗竖起,瞬间形成了一道石墙,将追赶之人拦住,墙上利刺丛生,抓都没个抓处。 此等法术,又岂是一个宗门高修能成就的! 众人愕然,可石墙亦然挡不住宗门之人灭煞的决心,修为高的或是轻功,或是御剑,或是召唤坐骑越过石墙,纷纷又围了上来。 撤到远处的南谷弟子们看着久荣眼看就要被围,想杀回来时被明却制止。 “啧啧啧,真是恶心!看不下去了,一个个的,人模狗样的,各怀鬼胎,不,这样说好像侮辱了鬼。”久荣说着说着声音就开始变了,越发邪魅,不仅声音变了,连模样也开始变幻成一个陌生男子,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白色长袍,只见他轻轻把风之夕放在地上,摇手幻出一把朱红扇,朝着追杀前来的人一扇,一群人飘了出去,如同浮尘:“尔等凡躯,偏要寻死!” 再一扇,地动山摇,电闪雷鸣。 “邪术!这是什么邪术?” 简万倾凝视着白衣男子:“先生这是何意?” “今日够了!”白衣男子望了一眼地上的风之夕:“我们浣溪君现在很虚弱。” “他是谁?”其余的宗门弟子哪见过这样的法术,说是翻雨覆云都不为过。 “他不会是,不会是... ...”没有人敢说出那个名字,但心里都有了猜测。 简万倾扬手阻住了东岭弟子的攻击:“还望先生记得我们的约定。” 仇尚辛和弘伏虽不明二人对话何意,可见这个白衣人出手如此犀利,心里也有些打鼓,也都纷纷停了手。 南谷众人得以喘息,拖着残躯徐徐退回谷内,明却聚气凝神,很快做了一个结界将南谷内门封住,自己却站在外面。 “明宗主,还是那句话,阴煞之事,南谷最好别参与,今日你也看到了,与天下为敌,下场只有一个!”简万倾说道。 明却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望着白衣男子。 众人还没来得及把目光转移过来,白衣男子抱起地上的风之夕,如幻影般瞬间消失了。 “这... ...”弘伏自认见多识广,也看不明白了。 心中已有定数之人,觉得这恐怕早不是这世间的法术。 四周一片黑寂。 风之夕感觉如被一道巨力量拉坠着身体,心口宛若被注入滚烫的岩浆,再流经奇经八脉,灼烧得他疼痛无比,肌肤犹如被一遍遍的撕开又贴回,又再次的撕开,贴回,伴随着裂痛。 这不像以前阴煞之气来袭的寒痛感觉,似乎有一股力量已经奔涌而出,在他体内毫无章法的乱串,思绪也因此混乱不堪,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渐渐侵蚀他的身体、意识... ... ... ... 这是何处?风之夕看着四周,这是,洞里? 不对,这是海底,四周鱼群飞涌,这是海底的一个洞穴吗?走近看清一个巨大通天的柱子,一个黑袍男子两只手臂被钉在那柱子上,披头散发遮住面容。 这是何人,为何看上去有些眼熟? 石柱下轰隆作响,被惊醒的黑袍男子缓慢将头抬起,这个人... ... 风之夕全身一滞,脑中混沌,稀奇诡异的画面鱼贯而入,记忆纷杂混乱... ... 一月之后,康都城醉仙居。 “啪!”一声惊堂木,说书先生吊了吊嗓子“上回说到,四宗之战因那鬼王而起,杀得那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南谷连续六日血雨腥风啊!” 酒楼里宾客满座,听得津津有味,不乏好奇者询问下文。 “那冥王可是回了阴曹地府?” 说书先生轻咳一声:“说起那阴煞冥王,那可是青面獠牙,十分可怖,还有他那仆从,号称鬼书生,手拿生死红扇,翻手为云覆手雨,瞬间丧命数百人啊!鬼书生带了他的主子,在人前消失了,不知去向。各大宗派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就怕那冥王回来报仇,也有传言,那阴煞并未离开南谷,被陵光君给藏了起来。” 四宗之战震惊天下,南谷遭受重创,退守谷内,布下结界不出,外人一概不得入,那些外门弟子怕若火上身,纷纷结束修行回家了。 “据说陵光君可是以命相护啊!” “你们说,南谷是不是真把那鬼王藏起来了?” 说书先生对堂下的议论吵闹很不高兴,喝了口茶整理思绪:“这个不好说,我只知各宗门都未退去,在赤石镇驻守已一月有余,而且声讨南谷的呼声越来越强烈,据说南谷在整个内山门口布下了朱雀业火结界,坚固无比,南谷地势险要狭窄,易守难攻。各宗门每日只是在山门前喊话,叫南谷交人,若那宗主主动开山门让各宗门之人前去搜查,必不会为难他们,老身认为,那冥王定不会藏在南谷,因为南谷没了补给,开山门是早晚的事,想藏也藏不住。” “我说老先生,你见过那冥王吗,说得有模有样的。”有人奚落道。 “老身博览群书,走南闯北,就算没见到,书中也有描述,冥王乃幽冥地府之主,手握生死,长相狰狞,声如洪钟,口若血盆... ...” “我去撵他走!”二楼雅间的南光猛地起身。 “不用,”南昱沉声说道“我想听。” 南光悻悻坐回原处,主子自西疆赶回,便直奔南谷而去,这才知法谈会出了事,而风之夕不知所踪。 “还没有结果吗?”南昱问道。 南光亲眼看见南昱发疯似的探寻风之夕的下落,派人四处查探,十数日过去,了无音讯。 “还没,殿下不要着急,一定会找到的。”南光说道:“为何明宗主连你也不让进谷啊!好歹我们也曾是南谷弟子。哪怕是要同宗门作战,我们也会站南谷一边啊!”南光有些郁闷:“殿下,你觉得浣溪君会在南谷吗?” 南昱喝了一口茶,对桌上的佳肴视而不见:“他不会留在那,渔歌晚会带他去别处。” “浣溪君他,真的是... ...”南光没有接着问,也不敢说若风之夕真是冥王,那他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世间了。不在世间这种话,打死他也不敢说:“殿下还是吃点东西吧,你都好几日没进食了。饿垮了身子,浣溪君回来看到,该心疼了。” 只有听到这句话,表情木讷的南昱才会勉强吃几口。 昨日经过醉仙居,听到了风之夕三个字,齐王殿下便下马闯进店里,才发现是有人在说书。便不走了,留在楼上一直听完,今日也是如此。 “守在南谷的人呢?有消息吗,他有没有回去?”南昱又问,这些问题重复着不知问了多少遍。 南光摇摇头,见南昱的眼神黯了一下。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南昱不眠不休,若真找不到风之夕,他不知道南昱会变成什么样。 楼下的说书先生正欲离开,被人塞了一块金子,惊得眼睛都大了一圈。 “我家主人让先生再留一会儿,多说说南谷浣溪君的事。” “哦,哦,哦!好。”说书先生颤颤悠悠的收好了金子:“话说这冥王附体的浣溪君风之夕,原本只是神院的一个侍童,是被已故的召一真人捡回来养的,你们说是从何处捡来的?那是莲花坡乱葬岗啊,这风之夕还有个怪病,每逢七月中元节... ...” 南昱骤然起身。 “殿下,你去哪里... ...” 阴土 床前的人见红衣男子的眼睛慢慢睁开,眉眼一亮:“殿下醒了?” “吾身在何处?”红衣男子缓缓坐起来,打量着周围,又抬起手端详了一番:“肉身?” “殿下无处不在!”渔歌晚笑道,见红衣男子神色一冽,慌忙正色说道:“殿下,这里是南谷赤焰洞。殿下身体虚弱,歌晚只好将你带到这,此处有朱雀业火,克神木。这也是... ...陵光君的意思。” “陵光君又是何人?”红衣男子皱眉问道:“闻之耳熟。” 渔歌晚懵了一下,红衣男子醒来第一句话,他便知道他的主子已经突破了封印,恢复了记忆,可以前的事记起来了,怎么又把后面的事给忘了? 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吾记忆尚混,南谷又是哪里?”红衣男子下了床:“谁召的吾?” “啊?” “谁召吾到的莲花坡?”红衣男子刚站起来,身子一沉又坐回床上:“怎么回事?晕?” 渔歌晚不知该回答他哪个问题,捡了最简单的答:“殿下身子刚恢复,还没适应,毕竟是俱凡体肉身,乏累也是正常,比不得殿下的真身。” “左丞是说,吾之魂魄仍被困于这肉身之内?”红衣男子有些不满。 “殿下若是想起了当年莲花坡之事,便知道缘由了。”渔歌晚小心翼翼的说道:“彼时殿下的真身被龙吟剑所伤,附在这个身体也是权宜之计,待殿下回到背阴山重塑真身后,便不会这般不自在了。” 红衣男子扶额不语,神情有些疲惫:“如今阳间是何年月?” “回殿下,元昌二十三年七月十五。”渔歌晚道。 “这么巧!”红衣男子再次起身,稳定下身形,缓步朝外走去。 “是啊,刚巧二十四年。”渔歌晚跟在后面,见他熟门熟路,又有些疑惑了,莫非他记得? 赤炎殿中,数人均是愁容满面,明却长叹一声。 “许是朗儿的命数吧!” “宗主说的什么丧气话?”李陶童激愤喊道:“明朗的伤不能再拖了,若再不开山门,一无医者,二无药石,他只有死路一条。全尤的伤也很严重,段祝已经没了,陵光君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明朗和全尤,去死吗!” “李陶童,你是被外面那些人蛊惑了吧?”台念东道:“你以为他们真的会放过南谷?这么多年来,南谷一直凌驾于四宗之首,遭人嫉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山门大开,他们必会赶尽杀绝,南谷从此就不存在了。” “那你说这么办?困了一月了,辟谷也到头了,再这样下去,不是伤重不治,也会活活饿死!”李陶童和台念东吵了起来。 “这不就在想办法吗?说得好像把你饿着了似的,这些时日,还不是我带着弟子悄悄从林子里出去给大伙带吃的。”台念东道。 “是,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我堂堂南谷,为何沦落到今日惨况,还不是.... ...”李陶童张口结舌:“浣... ...溪君” “你怎么又说这个,当初宗主叫你走,你既然留下了,今日就别在这... ...”台念东也愣住了:“... ...浣溪君!” 众人顺着视线朝门口望去,齐齐震住。 红衣男子嘴角一勾,跨步进殿站在堂中:“诸君,可好啊!” 明却眼睛一亮:“之夕,你醒了!” “为何他... ...会在此处啊?”李陶童喃喃说道,望着眼前的人,是风之夕没错,可又不像风之夕,总感觉哪里不对。 眼睛,他的眼睛,猩红如血泛着阴森的煞气:“你... ...你是?阴... ...阴... ...煞... ...” “阴煞?”红衣男子一皱眉:“尔等,如此称呼吾?” “之夕... ...”明却有些慌神,张嘴唤了一声。 “... ...之夕?”红衣男子朝明却邪魅一笑:“这个名字,吾倒是记得。” 没有人再大声说话,眼前的人太过诡异,虽然身形样貌没变,可整个神态俨然已经不再是浣溪君风之夕了。 风之夕给人虽是冷冽之态,可行事说话有礼有节,不似此人一脸邪气,目空一切的狂傲之色。 “你不是浣溪君,你到底是谁?可知你把南谷害的有多惨!”李陶童情绪激动伸出手:“外面那些人,天天在山门口喊话,让我们交你出去换南谷平安,段祝死了,明朗已经昏迷不醒,全尤的伤势也每况愈下... ...” “哦?”红衣男子蹙眉说道:“凡人生死有命,与吾何干?” “当然与你有关,不是因为你,段祝不会死!”李陶童泪流满面,也不知是伤心还是被那逼人的煞气吓的,指着红衣男子声音颤抖。 “陶童不要乱说!”明却说道。 “你究竟是何人?你真是那鬼王... ...”李陶童根本停不下来。 “李陶童!”明却喝道:“此事怪我,今夜我会打开结界,你们下山吧。全部都走,一个也不要留。” 红衣男子转头端详了明却许久,突然道:“师兄?” “之夕,你还... ...记得我?”明却激动不已。 “明朗怎么了?” “你还记得明朗?”明却几乎飙泪。 红衣男子揉着额头:“吾... ...我,又不是失忆,就是脑子里混乱,自然记得。”说罢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又疑惑顿住脚步:“... ...鬼王?是在说吾?” 借着久荣肉身幻出自己样貌的渔歌晚轻摇红扇,对殿中众人说道:“尔等不必惊慌,我家殿下不会无故伤人,对了,他不是什么鬼王,殿下乃幽冥之主。” “... ...” 渔歌晚扬眉笑了笑,不管殿中一群目瞪口呆之人,跟随红衣男子而去 “之夕你去哪里?千万别出山门啊!”明却刚追到店门口,又回首道:“我刚才说的,你们都听到了,天黑后我会开结界,你们走吧!” 殿中的人面面相觑,无人回应。 明却追到阵屋:“之夕,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呢?”红衣男子头也不回:“你也可叫我夙。” 明却愣住,一时不适应风之夕这性情的无缝转换。 床榻上的明朗面色蜡黄,手脚冰凉,命不久矣。 夙掀开他的伤口一看,当即捂住口鼻,嫌恶道:“什么味?是臭了么。伤这么重!” “臭... ...”明却心里一凉,颤声问道“还... ...有救吗?” “放心吧,殿下在此,幽冥无人敢来索命。”渔歌晚说道。 明却后背一凉,望着风之夕,不,不只是风之夕,眼前的人或许应该叫冥王夙。 “□□凡胎就是麻烦。”冥王夙叹了一声,绯红的眼眸朝渔歌晚望去:“取阴土。” “是,殿下,歌晚这就去寻。”渔歌晚退了出去。 “什么阴土?是治伤用的吗?”明却瞅了一眼病床上的明朗:“之夕你医术高明,一定能救明朗的对不对?他可是你的亲徒弟啊!” “难道不是你亲儿子?”红衣男子淡淡说道。 “... ...”明却对风之夕来回变换的语气有些不适,这人一会煞气逼人,一会又云淡风轻,仿佛两个性格来回转换,一会是不可一世的冥王夙,一会又是熟悉的风之夕。 不一会,渔歌晚捧了一堆东西过来。 明却本以为阴土是某种药物,没想到真的是土,还是一捧黄土:“不是,之夕,你用泥巴?你不用药吗?这... ...莫非是什么奇特之物?” “我方圆十里都找了,这可是最新的坟土,污了我一手。”渔歌晚拍打着手上的残土对明却诡异的笑道:“最好的药。” 明却大惊失色,上前拉住风之夕的手:“你不会用这个?不行,之夕... ...”身体被一股无形之力震开,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出去!”此刻的语气像是冥王夙。 明却坐在阵屋前的台阶上,脑子里乱成一团,若风之夕无心救治明朗,也不会前来,至于那么诡异的救治方式,权当自己孤陋寡闻吧,可用坟土代替药物治伤,除非他冥王夙有什么奇怪的法术,否则这事放眼天下没人会信。 瞅见倚靠的门口的渔歌晚一脸的不屑,想必早已司空见惯,心里也逐渐安稳下来。 其实就算是李陶童不闹,今日他也会将所有弟子送出山去,他明却一个人的决定,也可以说是他明却一个人的使命,犯不着将整个南谷拉下水。 虽然明知外面那些人的用心,知道简万倾不可告人的野心,知道弘伏背后的私心,知道仇尚辛勾结西月三部扰乱四宗的用心,就算南谷将风之夕交了出去,四宗对立之势并不会有丝毫缓解。 为了不造成更大的杀戮,眼下之际,唯有僵持是最好的选择,或是要等待一个时机,四宗瓦解在即,如同一盘残局,除非有神来之笔,否则只有推翻重来。 “父亲。” 明却被这一声叫得浑身一颤,回头一看,明朗站在身后,没事人一般。 明却起身时差点跌倒:“朗儿,你怎么样?”不可置信的捏了捏他手臂,没错,是活的,一把扒开他的衣襟:“我看看伤口... ...不见了?” 风之夕,不,风之夕没有这样的习惯,冥王夙朝明却得意的扬了扬眉:“走吧,不是还有一个快死了么。至于那个叫段祝的,早入了地府,回不来了。” 明却百感交集的点点头,带着风之夕朝全尤的住所走去。 回到梅苑,冥王夙打量四周,熟门熟路进入房门,看着明朗端上来的火炉:“此为何物?” “师父,每年这个时候,您都会... ...”明朗顿住:“难道现在已经... ...不用了吗?” “哈哈哈!”冥王夙笑道:“就这?你们靠这个抵抗吾之煞气?” 明朗尴尬的笑了笑:“徒儿知道这个没什么用,最近这两年也是南昱... ...”突见面前的人神色一变:“师父... ...?” 冥王夙眉头紧蹙:“南昱... ...” “师父?”明朗担忧唤道。 “烦人,退下!”一挥手明朗被弹出屋子,房门随即咣当一声扣住。 明朗头一回被风之夕撵出了梅苑,心里那个难受就别提了,不停的安慰自己,他不是师父,不,他是师父,他只是记忆混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直秉承着风之夕讷言敏行教诲的明朗,纵有千般委屈也习惯憋在心里。 来到赤炎殿时,李陶童见鬼般的一声尖叫,把明朗的委屈吓了个烟消云散。 “你们看你们看,我没骗人吧!”李陶童拉着明朗就往殿里走,毫不矜持的就要扯他的衣领。 明朗拼命的捂住:“你要干什么?” “给他们看看你的伤口,我听说你都发臭了,硬是让那冥王给拉了回来。”李陶童说着又要上手。 “那是师父,不是什么冥王。”明朗紧紧的护住自己的胸口:“师父医术高明,自然能救我。” 台念东摇摇头长叹一声:“这恐怕不是医术的事了,什么医术能治得完好如初,连个疤都不留。” 全尤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蹙眉道:“土生土长。” “说什么呢?”台念东不解。 “无论是浣溪君也好,冥王夙也罢,毕竟人家救了我们。”全尤说道:“土系法术我今日才算见识到了。” “土系?”李陶童道:“对啊,四象对五行里唯独没有土系,原来藏在地下啊。” “什么藏在地下,休要胡说。”全尤有些不悦,对土系法术竟有些推崇之意:“冥界只是与我们空间不同而已,照样有山有水。所用法术皆关生死,生于土,亡于土,所以用阴土疗伤也不算稀奇事。” “明白了,难怪死了人要入土为安,你们都是用那阴土治的吗?”李陶童兴趣很浓,开始自己掀衣服:“你们说我肩上这个疤,能不能用那泥巴给敷没了?” “咦咦咦!”众人皆吓住了,台念东一闪身把李陶童的衣领拉了回去:“我说师姐,你能不能把我们当男人啊!我看你这性格,该去东岭。” “你才该去东岭!”李陶童整理好衣衫:“今夜开山门就去吧,东岭的女修们定会乐坏的,快去快去!” “你们真要出南谷吗?”久未发言的丁凌突然问道。 “我不出去!”李陶童一仰头:“我一个孤儿,从小便长在这,无处可去,要走你们走。” “不是,你叫得不是挺凶的吗,我还以为就你最想走呢?”台念东说道。 “我那是怕明朗死了!”李陶童喊道。 明朗一怔,随即脸一红:“我没事。” “还有谁要走的,别不好意思,今日也算话个别。”台念东说道:“免得我日日偷出去运东西辛苦。” 众人都沉默了 不见 朱云殿人去楼空,门匾掉落,一片狼藉。 殿后的悬崖上,法谈会开场火坛被掀翻,灰烬散了一地。 南昱蹲在岩壁上,盯着谷底,那一片竹林包围着木屋处,是梅苑。今日是七月十五,南谷内门被结界罩住,进不去,就连在崖顶也没法往下飞跃。试了几次,都被弹了回来,很结实。 南昱从不知道他的师父陵光君有这样的修为,据说他还召唤了凤鸣弓,想起当初邓夏说的那个修真界排名,里面恐怕水分很大。 南谷内现在情况如何?宗门一战,寡不敌众的南谷定会折损严重。数十家宗派如群狼环伺,守住山门口,如此下去如何是好?南昱不知道明却是怎么想的,若风之夕真不在南谷,他大可以打开山门说清楚,可说得清楚吗? 南昱很感激明却,感激他关键时候护住了风之夕。 可如今他在何处?若他真以突破了封印,那他还会不会被那摄骨的阴煞之气所折磨?他不在身边,他该如何?南昱感觉连呼吸都带着痛。 从西疆回来一路意气风发,想着能和他见面心里都快要开出花来。 回到康都草草述职,顾不上听文帝的大师夸赞和群臣的恭维,以及那些堆成山的封赏,回京就听说了南谷法谈会出事,心急如焚的赶来却被拒之门外。任凭他在山门前高喊,无人搭理,直到明却出来,站在山门的结界后,告诉他南谷没有风之夕这个人,也没什么浣溪君。 他答应过要等我的,他不会去别处。 他定还在南谷,不然陵光君不会如此紧张。风之夕身上的阴煞被神木所克,而南谷业火克木,他留在南谷是最安全的,明却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竹海深处的木屋一如往昔般的安静,从这个角度望去,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他曾经在那个院子里练功,挑水,洒扫,在那个小厨房里做饭,在那阴阳池里泡澡,在那间屋子里... ...他与风之夕的第一次。 南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希望在那片郁郁葱葱的包围处,会突然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盯得眼睛发涩了都不敢眨眼,他怕一眨眼就会错过什么。 从午后到黄昏,从黄昏到天黑,梅苑如同死寂一般,别说人影,连飞鸟都没有经过一只。 繁星挂起,夜色渐浓,南昱不想离开,在这看着,至少心里没那么空,记不清有多少日没有睡觉了,不是不想睡,闭上眼就是那些画面,修真门派传出来的,说书先生加工过的,风之夕被北境弘伏阵法所困,倒地成煞,冥王现世,天昏地暗,腥风血雨。 万人法谈会上,风之夕倒在地上被围观、被指责、被声讨、被辱骂... ...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南昱心如刀割。 南谷的阵屋如往常般亮着长明灯,点点如夜空星辰,而竹海深处一片黑暗,仅有一点光影闪烁。 光!南昱猛地一惊,抚干眼泪定睛望去,是光没错,梅苑,梅苑有光,梅苑有人! 南昱感觉心跳到了喉咙,怎么会有人?梅苑那么偏僻,没人会去,除了明朗和明却会去找风之夕,平日里是见不到人的。 是他吗?肯定是他,不然谁会跑去梅苑点灯。 南昱一路磕磕碰碰往山下跑去。 梅苑内,明却看着眼前的人,不好判断此刻他到底是风之夕还是冥王夙,轻咳了一声润了润嗓子,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为何不下手?”红衣男子冷冷问道。 “什么?”明却咽下口水。 “你手里既有神木锥,为何不在吾昏迷时下手。” “之夕... ...”明却沉声道:“你都知道?” “陵光君既然是凤鸣弓宿主,又隐藏修为这么多年,难道不是为了在我阴煞出来以后,将我灭了么?”风之夕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不是将你灭了,别不识好歹,我那是为了护着你,才在师父面前自废修为,如今的我,仅仅能拉个弓而已。”明却道:“其实师父当初将你带回来,也没想过要杀你。将你封印,再带到南谷。将神木锥留在赤炎殿,如此等等,都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 “若我真会祸害众生呢?”风之夕淡淡说道。 “我便用那神木锥,亲自送你上路。”明却笑道。 风之夕笑着说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师兄。装这么多年,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明却叹了口气:“师父安排我这么个破事,等于我这辈子就绑你身上了,真是划不来,你得对我负责!” “关我何事!” “嗨,我说你这人,白眼狼啊!”明却急喊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喂狼?外面那群人可都滴着口水呢,尤其那简万倾,落他手里,你肯定菊花不保。” 风之夕皱了皱眉。 “南昱回康都了吗?” “想起来了?... ...回了,到南谷找过你几次。你还在昏迷中,我怕他经不起事,没让他进来。”明却看着风之夕:“之夕,我有个事想问你。” “我和南昱的事吗?”风之夕说道。 明却愣了一下,笑道:“不是这个事。当然,你既然提起了,也可以顺便说一下。我想问的是,你现在体内,是否有两个灵识,一个是你,一个是冥王夙。” 风之夕抬头看了看他:“就一个。” “那你说话怎么... ...”怎么阴阳怪气,颠三倒四,明却没说出口。 “我也不知,控制不住。可能以前的性情不同。”风之夕认真说道:“我自己也很混乱,会莫名其妙的生气,也不知道为何生气。” “唉!”明却叹了一口气:“慢慢来吧。” “慢不得。”风之夕眼神一变:“该有个了断。” “什么了断?”明却神色一紧:“你想干什么?” “吾要去了结一些旧事。”风之夕红眸黯然:“几百年前的旧事,在这之前,先把你的事办了。” “我有什么事?你要办我... ...”明却紧张道。 “师兄,南谷之事,神院之事,宗门之事。起因皆在于我,要有个了结。”风之夕看着他:“至于以后如何治理宗门,那就是你明却真人的事了。” 明却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才问道:“你想怎么了结?” “笃笃笃!”有人小心翼翼的敲门:“师父,师父你在吗?”是明朗。 门咣一声自己打开了,明朗进屋发现风之夕和明却皆坐在原处,这隔空开门关门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何事?”风之夕问道。 “是南昱。他在山门口说要进来,一直在喊... ...喊着,师父的名字。”明朗说道,又看了看明却。 风之夕眸光一凝:“不见,让他走。” “派了弟子去回复了,可后来,后来... ...” “后来怎么了,怎么说话结结巴巴的?”明却大声道。 “后来就晕倒了,没人跟着他,他一个人,现在还躺在山门外。”明朗总算一口气说完了。 风之夕霍地站起来,脸色变幻不定,慢慢又坐了回去。 “我去看看,内门都商量好了吗,要走的人也一道吧。”明却起身说道:“我这就开山门放他们离开。明朗,你随我一起去,把南昱抬进来。” “父亲... ...”明朗说道:“没人离开。所有内门弟子和长老,没有一个人要离开。” “左丞。”风之夕喊道。 “歌晚在,殿下有何吩咐?”桌旁有人突然说话了。 明却吓了一跳,左顾右盼:“谁,谁在说话?怎么看不见?” 渔歌晚笑声传来:“我离了那久荣肉身,阁下自然瞧不见我一个阴人。” “你把南昱带回康都去。”风之夕说道:“等他醒后告诉他,一月之后,御青木、召龙吟来见我。” “殿下这是何意,青木龙和龙吟剑可是... ...殿下你想干嘛。”渔歌晚惊异不已。 “少问,去做便是。”风之夕道。 明却也大惊失色:“之夕,为何是南昱,莫非他... ...他是?这个...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回头再说,”风之夕道:“左丞,快去。” “不是殿下,我一个阴身,怎么把他弄回康都啊?他那样的灵根修为,我也附不了他的身啊?”渔歌晚犯难。 “什么附身?”明却被他二人的对话搅得一头雾水,突见渔歌晚现出一道虚影,朝他伸出手,还来不及躲避,那只手就穿胸而过,除了感觉一股冷气,宛若无物。 吓得明却惊出一身冷汗,所谓虚影,原来如此。 渔歌晚身影遁去:“殿下罚我在朱雀台出风头,将我与久荣的契灵解了。现在的我,就算挂起一道阴风,也吹他不回康都啊!殿下... ...不如,我们抬他进来吧,您不是一直惦记... ...” “渔歌晚!”风之夕怒喝道:“你若不愿,就给我滚回... ...”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么!”渔歌晚很快消失了。 明却和明朗都愣住了,半天回不过神。 “之夕,你不会想不开吧,南昱他... ...”明却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师兄只需做好一件事即可。”风之夕说道。 出了梅苑,明却还恍恍惚惚。 “父亲,你没事吧!”明朗关切的问道:“父亲真要按师父所说去做吗?” 明却点点头。 “可若南昱真的下手怎么办?”明却担心不已:“想不到,南师弟竟是轩辕后人!” “明朗。”明却突然停住脚步。 “啊?” “今日为父要和你说一件事,我怕以后没机会说。”明却正色道。 明朗愣了愣,平静说道:“父亲想说的,是我的身世吗?” 明却一震:“你...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你师父吗?” 明朗摇摇头:“父亲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其实说不说,都不重要了。明朗这一辈子,只认你一个父亲。至于其他,皆与明朗不相干。” “朗儿... ...”明却喉咙一紧。 “儿子感谢父亲当初救下我养育教导,孩儿在南谷过得很好,此生无憾。”明朗声音渐渐暗沉:“儿子只怕有朝一日,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不会不会!”明却揉了揉眼:“你一直很乖,也很努力。等将来接管了南谷,一定会带领宗门发扬光大的。” 明朗张了张口,没再说话。 业行 南昱醒来时,发现躺在自己的寝殿内,猛地坐起身来:“南光... ...” 南光几乎是滚进来的。 “殿下你醒了?吓死我了,你去哪里了?”南光慌忙上前扶住他,又移了移枕头要给南昱靠住。 南昱抬脚就要下床:“谁送我回来的?” 南光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南昱垂头问道。 “... ...这事吧!特别邪乎。”南光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殿下是被一辆马车拖回来的。可是,可马车却无人在赶,那马仿似认得路一般。认路也不稀奇,可还会叫门,守门的清晨听到府门口马嘶叫个不停,出去一看,才发现殿下一个人躺在车内。那马这么有灵气,肯定成精了!” 南昱啪一掌扇了过去,站起身来:“你才成精了,快备马!” “殿下!”南光迷糊了:“你这刚醒,又要去哪里啊?宫里的常公公到府上找殿下几回了,皇上也下了诏,让殿下赶快上朝呢,殿下就不要到处跑了。” “我让你备马!”南昱吼道。 南光又滚了出去。 “齐王殿下,好大的火气啊!”一个阴森诡异的声音传来。 南昱先是一怔,紧接着一喜:“渔歌晚,是你!之夕他在哪里,他在南谷对吗?是他让你送我回来的吗?他怎么样了,他... ...” “哎哎哎!”渔歌晚慢慢现影出来,捂住耳朵:“吵麻了,齐王殿下这声音。” 南昱急切上前,却一把抓了个空:“你?” “别激动,我家殿下没事。”渔歌晚被南昱扑过来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能碰着我!” “他... ...为何不见我?”南昱的声音有些落寞:“还让你将我送走。” “那我就不知道了,哦对了,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你的师叔风之夕,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 “我知道,他封印解除了。”南昱说道。 渔歌晚扬扬眉毛:“哦?也是,你与殿下那种关系,恐怕他什么都不瞒你。不过,我认识的冥王夙,与你认识的风之夕,可不太一样。” 南昱管不了那些:“他怎么说的?” 渔歌晚笑道:“殿下说了,若想见他,你需拿下东岭。一月之后,唤出青木龙,召出龙吟剑,前去南谷朱雀台,与我家殿下决一死战。” 南昱皱了皱眉:“疯了?” “大概... ...是这意思,我也觉得他疯了。”渔歌晚凑近:“齐王殿下,你不会真的对我家殿下下毒手吧?” 南昱苦笑了一下:“可能吗!” “我就知道齐王殿下舍不得。”渔歌晚邪魅笑道:“准备准备吧,时日也不多,我随你去东岭,帮你把事办了。” 听话是一回事,帮南昱又是另一回事,渔歌晚在杀,也不会不知道风之夕对南昱那点心思,尤其是现在他两个性格变幻不定,总之尽力护着南昱不出意外,顺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才是他现在应做的。 南昱次日进宫,单独面圣。 文帝对他要去东岭之事竟不意外,相反还极为支持。 南昱直言不讳,说四宗之乱由简万倾挑起,只有将东岭掌握在手里,才能协助神院恢复宗门秩序。 “父皇其实早知道我是轩辕血脉吧!”南昱说道。 “嗯,朕知道。”文帝点头。 南昱没有再问,直到文帝说出一句话,让他震惊不已:“你不用管简万倾,他现在基本被架空了,你到东岭后,去找岳伍,他是我的人。” “儿臣没猜错的话,父皇在四宗都有人吧?”南昱并不觉得惊奇。 文帝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南谷呢,父皇又安插了谁?这次的法谈会,父皇是否推波助澜了?” 文帝还是不语。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请父皇务必回答。” “你问。”文帝蹙眉道。 “父皇对已故的召一真人了解多少?”南昱问道,他回到康都才知召一已死,那封密信没了去处,他只好打开看了,信中却只有几个字: 西事已了,何时归质? 西事,该就是西疆战事,可归质又是何意?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交易。 “相交颇深。”文帝缓缓说道:“说是知己,也不为过。” 这就奇怪了,既是知己,召一为何背着文帝私通敌国国师,勾结得还不浅。 “你想问什么?”文帝看着南昱。 南昱思索许久,虽与文帝没多少父子亲情,可事关国事,决定将此事说出:“父皇可知召一真人与西月国师有来往?” 文帝神色一震:“你从何得知?” 南昱索性将密信给了他,文帝启信看罢,却不见震惊之色,神情变幻了几许便恢复了平静:“谁给你的信?” “父皇知道此事?”南昱看不透文帝的心思。 文帝将信收了起来:“都不重要了,逝者已矣,生者更要自强,一将功成万骨枯,繁华背后,皆是白骨成堆。此事交给朕来处理,你也将它忘了。权当维了真人身后之名。再说,他也算是你的师祖,不是吗?” 南昱见到文帝波澜不惊,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事情也许不那么简单,立即心生退意:“父皇,我以后,可否不入世了?” 文帝看了看他:“你想效仿南宫策,留在东岭做个宗主?” 南昱不语。 他没想好,他只想找个安生之处,然后找机会带着风之夕离开。 远离朝堂,远离宗门。 至于东岭宗主,不值一想。 “我当年也这么想过,没做成。”文帝叹了口气:“皇帝这个活,太累,心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是极致孤独之处。可就算如此,也得有人去做啊!还要做好。身为南宫后人,便抛舍不掉这宿命。” 前往东岭的路上,南昱被马车内的渔歌晚闹得有些烦。 奇怪的是,以前只要有人愿意和他聊起浣溪君,他总是百听不厌,可这渔歌晚说的话,怎么就那么不中听呢! “我家殿下好不容易在森罗殿安稳数百年,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给召了过来,在这破界一困,就是二十四年。唉... ...其实吧,我是希望殿下回去的。”渔歌晚自顾说道:“阴阳陌路啊!” “他现在... ...想起以前的事了?”南昱问道。 渔歌晚点头:“差不多吧,我也没敢问。殿下本就喜怒无常,如今再加上一个风之夕的记忆,别说南谷那些人,连我都看不透他了。” “他... ...有提起过我吗?”南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突然悬了起来。 渔歌晚回想了一下:“醒来后... ...没提过。” 南昱悬起的心突地坠了下去。 “不过,”渔歌晚看着南昱的表情,鬼魅一笑:“以前倒是没少提,你在西疆那些时候,他虽不说,可我看出来殿下很是思念你。” 坠落的心稍微浮起来一点。 “他现在的身体,怎么样,是否有变化?”南昱想知道的实在太多。 “封印虽然突破了,可阴身24年前被毁,目前还只能附在那肉身里。”渔歌晚的口气似乎还有些遗憾。 “你说的阴身,是他的真身吗?”南昱问道:“如同你现在一般,看得见,却摸不着?” 渔歌晚点头:“肉身太麻烦,还得承受生老病死。” “你们那的人,不会死吗?”南昱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可笑,问一个鬼魂会不会死。 “你们指的是肉身死去,而我们是魂魄湮灭。”渔歌晚说道:“你们叫阳寿,我们叫阴寿,比起阳间短短数十年,幽冥的人要活得久些。” “你阴寿多少岁了?”南昱问他:“不会老?” 渔歌晚一摇扇:“说了没有生老病死。老不老的,就是个容貌,若是愿意,我可以化作孩童。我想想啊,入幽冥到现在,差不多快五百年吧。” “他呢?”南昱问道:“你的殿下,他多少岁了。” “他就长了...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去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了,至于是几千年还是万年,没人知道。在幽冥的寿命,是根据业行来的,那可是要累积很多世的,有点像你们的修为,业行越高,法力越强,阴寿越长。” “积阴德吗?”南昱笑了笑。 他突然发现,这是这一个多月以来,自己第一次笑。 “哈!可以那么说。一般在幽冥阴寿长的人,前几世都是显赫人物,尤其是帝王将相,拯救过苍生之人,到了冥界都会有很高的业行。” 南昱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聊,怎么开始说起这个来了? 可不说风之夕,他实在没什么话能与渔歌晚聊的。 “到东岭后,我会想法带走简万倾,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龙吟剑被他藏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在何处,该是做了结界。”渔歌晚说道。 “嗯,忘了你们曾经很亲密。”南昱说道。 “没那么亲密,他想利用我家殿下光复百里皇朝,我虚与委蛇,想将东岭神木毁去,护我家殿下凡体安生,顺带监视他。唉我说,你真的不会拿着那龙吟剑砍我家殿下吧!”渔歌晚对风之夕这个做法实在胆战心惊,自古人心最难测。 他风之夕情深义重,与南昱你侬我侬的,但若南昱真有二心,龙吟剑斩下去可是会魂飞魄散的,风之夕可以不防,他不行。 “他为何要叫我带龙吟剑去?”南昱对此很不解:“老实说,我不知道怎么召唤龙吟剑。” “不用召唤,那本就是你的,看到了,直接拿走便是。”渔歌晚道。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就跟长在你身上似的,若不是现在被结界拦住,你恐怕伸手一喊:龙吟来... ...它就来了。唉,要不你试试,说不定那剑能冲破结界,朝你飞奔而来呢!”渔歌晚说道。 南昱失笑,还飞奔呢! 若真是如此,只怕我念头一出,那剑都不知飞奔了多少次了,就像夕无剑那样,完全可以用灵识控制。 夕无剑,南昱心里一沉。 风之夕,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 ...你想让我怎么做? 东岭之事进行得异常顺利。 最难以置信的是,简万倾压根就不在东岭。 南昱的探子从南谷赤石镇得到的情报中,也没有见到简万倾的身影,他去了何处,无人得知。与简万倾同时消失的还有房宿高晚。 留在东岭的人,也没有群龙无首的惶然,在岳伍的掌管下,宗门之事依旧井然有序,除了比以前清净了些,看不出什么异样。 南昱并未直接去找岳伍,而是先去见了许姜。 “姐姐回来过,又走了!”许姜写道。 “没说去哪里吗?”南昱也无心追问许宋下落,随口一问。 许姜摇头,谈及许宋,她并未流露出姐妹重逢的惊喜,眉间反而增添了许多的沉重,看着南昱的眼神也很是复杂。 “龙吟剑之事,简万倾在时就三缄其口,他与岳伍走得近,该有所察觉。”许姜知道南昱此行的目的,只是对岳伍没有随简万倾一起离开感到诧异。 南昱知道缘由,不想徒增许姜的烦扰,便未告知内情,只说人各有志,岳伍效命的只是宗门而已。 广姬对岳伍怀有情愫,对此结果甚为欣喜。 林柯见到南昱时,面带愧色的详述了亲眼所见:南谷法谈会上,风之夕如何被百般责难。 季空和花奚对南昱的到来并不热衷,两人依旧保持以往的风格,我行我素,该喝酒喝酒,置身事外,对宗门议论也充耳不闻。南昱轩辕后人的身世曝光后,二人也未作评论,见到了也就点头打了个招呼,各自忙活去了。 南昱算是头一回与岳伍面对面说话。虽认识许久,却是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作为文帝安插在东岭的爪牙,岳伍对南昱也并未表示出媚主之态,依旧板着一张愤世脸,不苟言笑交代了些龙吟剑的线索,对宗门后事却只字不提。 据他所说,南昱被送到秦王|府之时,他便入了东岭。这其中是巧合还是刻意,只有文帝知道,对南昱的身世他似乎也早有知晓,相助南昱该是事先有文帝授意,完成任务一般带着南昱进入简万倾的内室,表情看不出一丝冷暖。 南昱不知自己的父皇是用了何种手段收服的这些棋子,他也不想知道。 东岭是岳伍,那西原想必就是那个提醒自己离开的宣邵了,自己最熟悉的南谷的呢? 想着昔日打成一片的那几些人里,竟有着文帝的内应,还对自己身世了如指掌,南昱不由得心里栗。除了风之夕和明却,谁都有可能。 而北境他并无什么交集,自然想不出来。 “这便是唯一一个留了封印的密室了。”岳伍站在一处阁楼前:“据说这是密室的入口,可我四处查探过,并无什么机关和入口,宗门上下我都搜过,皆无龙吟剑的踪影。” “会不会被简万倾带走了?”南昱四下巡视了一番,还真是没发现什么机关。 “不会,自许含光老宗离世后,龙吟剑便自行封印了,龙吟认主,就算孟章君想带走,也是挪动不了分毫,最多作结界原地封住。”岳伍否认了南昱的怀疑。 阵法结界之术,南昱虽得风之夕真传,可修习时间尚短,他又热衷武斗,并未下多少功夫。 围着阁楼转了一圈,依旧不得要领,若是风之夕在,他定能解开,想到风之夕,南昱有些迫不及待:“渔先生,你可在?” “嗯,在。可我也无计可施啊!当初在东岭我也曾到过此地,并未发现什么端倪,会不会另有他处。” 渔歌晚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把岳伍吓了一跳,板正的面色总算多了些表情。可很快收住了诧异之色,并未大惊小怪的追问声音来由。 众人皆是一筹莫展之时,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南昱回头一看呆住。 “昱儿,你还是来了。”南昱不知道许宋是怎么冒出来的,她不是不在东岭了吗?还是她一直就躲在此处,等着自己。 “龙吟剑就在此处,机关不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封印。岳伍,你去让许姜下一趟青木海,找到刻有龙纹的那个石台。”许宋的表情松快,似乎还有些得意:“她应该知道怎么做。” 岳伍迟疑了一下,见南昱点了点头。 “昱儿,你留下,待会我与你一同进密室。”许宋说道,脸上竟然第一次出现了笑容。 龙吟 岳伍走后,南昱始终没有和许宋说话。 西疆一别至今恍若隔世,这个黑布遮目的女人也变得越发陌生。南昱不知她面上的喜色从何而来,若是她以为南昱终究遂了她心愿,将这东岭之主的位置接了去,那她可能会错了意。 没过多久,忽闻轰隆声传来,许宋侧耳一听,拉着发愣的南昱便朝着缓缓打开的绿渊阁中间走去。 亭阁被一分为二,露出一个地下密室。步下台阶进入密室,室中壁火闻风而燃,照亮四周。 南昱这才明白打开密室的机关是在海中,而这一秘密简万倾显然不知,连许姜都不知道,想必外公许含光只告诉了许宋一人,而许宋承载着先父重托,颠沛流离近二十载只为此刻,她如何不喜!可以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南昱惊异于许宋故地重游般的熟识,此刻的她一点都不像双目失明的人:“这里以前是藏剑阁,我与许姜经常偷摸进来玩耍,许姜守着海,而我守着剑,这是我们轩辕一族的两大法宝,也是简万倾唯一无法染指之地。”许宋的表情甚是骄傲。 “你的眼睛,还有小姨的哑症,是他所害吗?”南昱边走边问道。 许宋神色凝滞,哼了一声:“不是他还会是谁,此人心肠歹毒,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南昱无心深究她话里的深意,许宋与简万倾不共戴天的仇恨,究竟从何而来?他为何要掌控一个自己根本没法延续的宗门? 要知道没有龙吟剑和青木龙的东岭,就不是真的东岭,简万倾若要将此处作为东山再起的据点,又为何不广纳门生发扬光大,而是放任大权旁落。 许宋似乎从未想过这些,一路数落着简万倾的劣迹来到密室深处。 示意南昱噤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渐露喜色:“听见没,昱儿?它在这里。” 南昱屏息倾听,密室里安静下来,有细微的海浪声,他不想问许宋所说的声音是否就指这个。 突然一阵狂风穿过密室,墙壁上的火光被拉得老长,伴随着风声的还有阵阵低鸣。 “龙吟,是龙吟!”许宋喜出望外:“昱儿,龙吟剑在召唤你。” 南昱愣在原地,他见过龙,却未听见过这样的声音,似呜咽又似怒吼,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随着低鸣声越来越大,密室正中现出一个青色光影,光影随着声响震颤越发清晰,直到一柄青色长剑悬立在半空。 这便是龙吟剑? 四大神器之一的龙吟剑,此刻如一个魅影般出现在南昱眼前,它从何处而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 这把龙吟,在二十四年前斩杀过冥王夙,让他真身俱毁,被迫藏于□□凡胎,从此用风之夕这个名字存于世间。 南昱心情复杂,没有这把剑,也就没有风之夕,没有风之夕,南昱今日也不会来寻这把剑。 生死循环一般,这剑出现后,又会给风之夕带去什么样的命运?他意欲何为,要自己带剑前去,如他一直所说,他宁愿下手的人是自己吗?南昱心里一痛,他没有伸手去取剑。 “昱儿,你还在等什么?快拿剑啊!”许宋催促道。 “此剑真能为我所控?”南昱对龙吟剑的恐惧多过期待:“会不会失控?” “怎么可能!”许宋笃定道:“你当是那些沾染了邪气的平常之物吗,龙吟剑只被至纯轩辕血脉所控,你是天灵之身,仿若龙吟剑的始主转世,甚至比起你外公,你都更有资格,快拿吧!” 南昱心里稍安,将手一伸,悬立在半空的龙吟剑如同受到召唤一般朝着南昱飞来。 与夕无剑的感觉不同,龙吟剑与南昱之间的连接仿若与生俱来。 南昱尝试着将剑挥出,剑气化着一个青色龙影奔腾而出,发出隆隆低鸣之声,随着南昱的意念在密室里环绕穿行,并无失控之兆,南昱这才放心的将剑收了。 出了密室,许姜和岳伍早已侯在亭阁外,南昱朝他们点了点头,二人皆是一喜。 带着众人回到青云殿时,南昱莫名想起西疆的月泉城,攻下城池后,留了庞博驻守,如今情形竟意外相似,他必须要找一个人接管东岭。 岳伍按照南昱吩咐,召集了东岭所有长老和高修弟子,听候新晋宗主的号令,可南昱的决定让所有人倍感意外,反应最强烈的自然是许宋。 “你在说什么浑话?”许宋怒喝道:“你是东岭嫡系传人,你不做宗主谁做?既然拿了龙吟剑,便由不得你。” “我再说一次,没有人可以命令我!”南昱早已厌烦了许宋的咄咄逼人:“我好言好语与大家商议,便不想吵吵嚷嚷。传人又如何?江山易主何止千百,何况一个宗门,还执着于血脉那一套,真是荒诞。” 岳伍不反对也不赞同,依旧表情漠然。 林柯看着家主争吵,六神无主。 倒是季空和花奚有些诧异,挑了挑眉二人相视一笑,均不发一言。 许姜显然受许宋的影响,焦急的看着南昱,苦于哑口无言,推着身旁的广姬让他说话,而广姬则愣愣的望着岳伍,也没有开口。 高修弟子们自知没有发言权,都不吭声。 殿中只有母子二人比着音量较着劲。 许宋显然气得不轻:“世人皆知东岭源于轩辕,神木青龙和龙吟剑缺一不可,唯有血脉能掌控,你一句荒诞便想带着龙吟剑离去,置宗门上下不顾,你想气死我吗,你想让九泉之下的轩辕先祖死不瞑目吗?” 南昱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心思与许宋争论这东岭与其他宗派之别,有无神器或是神兽,终究不过是一宗派。 南谷没有朱雀,亦然屹立四宗之首。西原虽然不济,可也是连神器和神兽都没有的光杆宗门,依然存于世间数百年,凝聚宗门靠的从来就不是这些所谓的神物。 这些许宋似乎看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我知你无心宗门,你父皇逼你入世,我知道他打什么算盘。我将你留在宗门,是为你好,不想你卷入皇室纷乱和天下之争。而龙吟剑跟了你,你便对东岭责无旁贷。” “龙吟剑就当我借用,一月后我必回归还。”南昱不想被一把剑绑住。 广姬在许姜的焦急拽拉之下终于说话了:“南弟也是为了灭魔大业才取龙吟剑的,前辈就不要怪他了吧!” 南昱一惊:“什么灭魔大业?” “这天下都传遍了,下月中秋南谷朱雀台,冥王夙会现身,指名道姓要与轩辕后人决一死战,各宗门都在召集人马,南弟不会不知吧?” 南昱浑身一凉,这风之夕到底想干什么? 许宋因为广姬的话气焰消逝了不少,甚至还有些欣慰的叹了口气:“你总算没忘记自己流的什么血!” 南昱沉色不语,八月十五吗,他要在天下人面前与自己对峙,然后呢? 南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笑:“疯子!” 一声疯子竟带着些宠惜的心绪,他想怎样都随他吧,只要能见着他,哪怕命丧当场,死在他手里,也不失为最好的归属。 杀个天昏地暗淋漓尽致也算是两人间独有的情趣,说起来,他还从未与风之夕较量过,你是疯是魔,我都奉陪到底。 许宋听闻此事,停下了宗主之位的争辩。 接下来,一团和气,开始的讨论着下月出征伐魔。 南昱不明白这些连风之夕面都没见过的人,哪里来的仇恨。 也许不是仇恨,四宗之乱后,大家总算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甚至能让各宗派放下前嫌,空前团结。 就这几日还频频收到神院和其他宗派的通文,大致内容皆是下月诛魔之事,就连之前不惜舍命相护的南谷,竟也在其中。 短短不过两月,修真界天翻地覆换了局面,明却走马上任担任神院主持,下达的第一道诏令便是召集所有宗派齐聚南谷朱雀台,见证灭魔盛事,其间对附着风之夕之身的冥王夙口诛笔伐,称其越界霍乱苍生,势必要一举将他降服斩杀。这口气与南昱印象中的陵光君极度不符,甚至有些夸张,南昱并未细想这前后的变化,只觉荒诞。 宗门间也互往通文确定心意,明朗接任了南谷宗主之位后也发了通文,表明了同天下宗派同仇敌忾的立场,字句严密,如抄书一般工整,却毫无感情。 比起风之夕的肆意妄为,这些对南昱来说都不足为奇,除了风之夕的想法,其他真假他概不在乎,只有一点,若想灭冥王夙,得先过他南昱这一关。 “岳伍和广姬与我同往便可,其他人留下。”南昱转向许宋:“包括你。” 许宋跳起来:“你可知我等了多少年,你可知你外公因何而死,如今要报大仇了,你让我留下... ...” “我说留下就留下!”南昱一声怒吼把在场人均吓了一跳:“怎么?你还想亲眼看看,你看得见么?既然你要将东岭压我头上,那便由我说了算。” 许宋愣住了,也许是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儿子震慑得无力反驳。 众人齐齐沉默了一会,岳伍打破僵局:“既然宗主说了,那便听他的吧,人多没用,简万倾还不知在何处,东岭也需要人镇守。” “别叫我宗主。”南昱很讨厌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趋势,可有时候由不得他,要想说话有人听,就不得不把那些喜欢不喜欢的烫手权利握在手上。 “就一个称呼,宗主就别纠结了,正事要紧。”岳伍说道。 南昱看了他一眼,岳伍提醒了他,眼下要紧的不是他当不当宗主的事,而是要将这扑朔迷离的事尽快了结,他隐约明白了风之夕的一些用意,那个动不动就把苍生挂在口上的人,会不会脑子一热来个舍生取义,他风之夕做得出来。 南昱莫名气愤,他要时刻小心,不让那个疯子往自己刀口上撞,风之夕那点心思让他又委屈又生气,对风之夕安排的这种见面方式觉得既可笑又无奈。 重逢 离八月十五还有半月,南昱想提前出发,只能尽快安排好东岭事宜,由许宋、许姜姐妹二人代管宗门,林柯辅助,季空和花奚历来不受管束,该授课授课,该玩闹玩闹。 许宋久不掌权加之双目失明,空坐了一个主位,许多事又不如许姜熟悉,于是繁杂事务主要靠许姜和林柯张罗,好在东岭修士们闲散管了,对宗门易主之事并不十分在意,除了外门弟子走了不少,内修们也按部就班宛若平常。 广姬对于南昱的安排十分赞同,尤其是能与暗慕许久的岳伍同行,更是乐不可支,如同奔赴喜宴一般,极尽所能的收拾打扮,衣服就带了两箱,被南昱骂了一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精简行装。 “你当时去选美吗?保不齐会有一场混战,谁还会注意你穿什么。”南昱一直把广姬当女人看待:“切记一点,你看着就好,不可动手。” “南弟当真能斩杀那阴煞吗?”广姬问道。 南昱不置可否,冲他笑了笑出了屋子,往岳伍的住所而去。 进到屋内,南昱做了结界屏蔽外部视听,正色对岳伍说道:“我们聊聊。” “宗主只管直言。”岳伍还是那副僵硬表情。 南昱左看右看,这岳伍年纪也不轻了,修为虽不知深浅,可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相貌,是如何吸引住广姬那个花痴的。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他更关心的是别的事,开门见山:“岳长老是如何成为父皇亲信的?” “亲信?”岳伍疑惑:“师兄他是如此说的?” “师兄?”南昱回想起文帝曾在东岭修行:“你与父皇是师兄弟?他没说,只是他东岭有自己人,让我直接找你。” “说是自己人,也不为过。”岳伍的表情总算松了些:“我助你是源于私交,权当报答师兄当年的救命之恩。而其他事,我不会掺和。” “那你不必去了!”南昱说道:“他的人情,你不必还到我头上。” “他是他,你是你,如今你是东岭之主,于公于私我都该随同。”岳伍面不改色道。 “随你!”南昱不喜研究人,尤其是这木头一般的岳伍,与他待久了空气都快凝固,忍不住调侃:“广姬喜欢你,你知道吗?” 岳伍果然失色,面部难得的泛起一点红晕,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原来你知道啊!”南昱叹道:“你怎么想。” 岳伍一怔,慌忙道:“不想,不能,我来不了断袖那一套。” 南昱心想广姬若是知道岳伍的想法,不定得哭个梨花带雨。 八月初十,南谷赤石镇已早有宗派入驻,比起两月前的法谈会之乱,此次宗门聚集地友好了许多,人也少了许多,四大宗门皆因前事折损不少,也无前来看热闹的民众,再强大的好奇心也不如命重要,这可是冥王夙的修罗战场,那东岭新贵敢应战,自是修为不低,无论胜负,少不了一场天昏地暗的恶斗。飞沙走石皆是轻的,光是听说过二十多年前莲花坡十里尸骨惨况的人,就足够胆战心惊了,别说亲临观望,躲家里都得关严了窗门,就怕这冥王法术太强,远在天边也有本事将他掳了去生吃了。 旧地重游,时过境迁。 南昱无心感怀,骑马踏入赤石镇,寻思要不要先去趟南谷,许久不见明朗他们了。 前面突然有人拦路,一个黑衣道士立于马前,奉上一枚令牌:“门主有请。” 南昱见令牌上铸着“玄风”二字:“玄风潭的人?这么大老远的赶来,还真有心啊!” 玄风潭远在北境,没想到也来为灭魔摇旗呐喊,南昱莫名厌恶:“不去!” 黑衣道士变了变脸色,似乎早有预料南昱会如此回应,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令牌:“门主请阁下务必前去。” 南昱看得金色令牌的瞬间就愣住了,这是皇室令牌,接过一看,正中刻着一个“策”字,是他! 他不是隐世了吗,什么时候做了门主了?还跑这地凑热闹。 南昱让广姬和岳伍去寻找客栈入驻,自己跟着黑衣道人来到一个农家小院,这玄风潭这么穷吗,连个客栈都住不起,跑百姓家里蹭吃蹭喝来了! 小院中一个黑衣人带着斗笠,正蹲在地里拔菜,头也不抬的朝南昱说了声:“四弟去屋里喝茶,我把菜准备好就来陪你。” 南昱一时觉得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或是认错了人。 与赤石镇上嘈杂热闹想必,此处只闻鸡鸣狗吠,一道竹篱隔绝了外面的伐魔之声,宛若世外桃源。 眼前的堂堂天圣二皇子,犹如一介农夫。铅华洗尽,置身田间地头,竟然毫不违和。 “得嘞!”南昱难得的感到一阵松快,犹如回到自己家一般,从屋里拎了茶壶,扣了两个杯子走出来,往院里一坐,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南宫策自热而然接过一口喝了,抱着菜进了厨房小屋,出来蹲在井边打水洗手:“一路还顺利吧?” 南昱点头:“你还会做菜?要不换我来吧!” 南宫策洗完手过来,将茶壶又拎进了屋,南昱只好跟了进去。 南宫策分好茶杯倒满,也不管南昱,自己喝着:“有人做,不用你。” 南昱与南宫策虽只在皇宫夜宴上见过一面,可感觉远比另外两个皇兄亲切,说不出来的自在和轻松:“皇兄叫我来,不光只是喝茶吧?” “别叫皇兄,我早不习惯了!叫二哥吧,兄长也行。”南宫策说道:“我现在化名竹禾,在外面别叫错了。” “兄长自己说这么大声,门户大开,就不怕别人听了去?”南昱笑道。 “小院布了阵法,隔绝了声音。”南宫策望着屋外:“怎么还不回来?” “谁啊?”南昱问道。 南宫策收回视线:“做饭的人,去买肉了,我们倒是素食惯了,可你不行,得顿顿见肉。” 南昱心里忽地一暖,有些不好意思:“兄长真是玄风潭的门主啊?” “嗯,小门小派,不足挂齿。”南宫策说道。 “我就说此处为何如此清净,兄长这阵法着实精妙,师从何人,可是北宗嫡系?”南昱问道,视线不经意的细细打量南宫策,都道自己与父皇长相相似,在南昱看来,这位二哥眉宇间完全就复刻了文帝,哪怕一身素衣,仍掩饰不住骨子里的那股子尊贵英气。 “是北境嫡系,你听说过玄冥君吗?”南宫策说道:“姓卜名白,正是家师。” “玄冥君?”南昱疑惑:“这天下宗门拥有君号的一巴掌就能数过来,却从未听说过什么玄冥君啊!” 南宫策笑了笑,眼神温和,语气平缓,闲话家常一般:“那是你孤陋寡闻,北境本来是双宗主,世袭的君位历来就有两个,一个玄冥君,一个真武君。” “那执明君弘伏呢?他不是北境宗主吗?”南昱彻底懵了。 南宫策微微皱眉:“执明君就是真武君。他为了一人独大,置北境数百年传统于不顾,暗害家师,擅改君号,在北境这是无人不知的宗门丑事。” “难怪兄长阵法如此精湛,原来是得前宗主亲传。”南昱无意探究北境家丑:“兄长前来,是要加入伐魔大军吗?” 南宫策沉声一笑:“关我屁事!我来有别的事... ...对了,唤你前来,是有要事告知,此事非同小可,你得尽快回京亲自禀告父皇。” 南宫策慢慢道出北境实情:早在数年前,北境宗门就与辽国有染。 论行军打仗,四宗法术里又以北境的阵法之术最为实用,且都造诣非凡。辽国因此如虎添翼,经过数十年休养生息,早已是兵强马壮,跃跃欲试。屡番越境扰民,可通往天圣南部京城的要塞早已被北境宗门所控,情报军情一概拦截,康都城才对辽国的野心一无所知。 南昱震惊不已:“你是说,北境宗门全门投敌了?” “不仅如此,还有更坏的消息。”南宫策望着南昱:“你知道西疆之战后,阿依扎逃去了哪里吗?” 南昱立即意识到了:“辽国。” 南宫策点头:“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 南昱心里一沉:“你别告诉我,简万倾也去了吧!” “简万倾与北境勾结已久,他一个前朝遗孤,无兵无权,要想光复他的百里皇族,只能如此。可他手里并非没有王牌,你可听说过万世咒?” 南昱后背一凉,顿时脑中一片混乱,他听说过万世咒,而且与冥王有关:“他手里,有万世咒?” “自称是有,可没人见过。如今冥王突然现世,许就是证明。想必是他召唤而来。”南宫策说道:“可就是不知道那万世咒有多大的法力,若单凭一块人皮血咒,就能驱使幽冥之主为他所用的话,那这魔王也未免太不堪了。” 南昱想说冥王夙现世只是封印解除,并非受简万倾召唤。 可目前形势扑朔迷离,南宫策究竟是何立场尚未可知:“兄长,你站那一边?”南昱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句话:“如今形势不明,四宗貌合神离,边境告危,冥王现世,兄长以什么立场,置身这乱象之中?” “你呢?”南宫策反问:“你又是什么立场。东岭,还是天圣?” 南昱脑中混乱,天圣和东岭他都要站,而风之夕,他更要保,无法取舍。 “家国天下。”南宫策说道:“我站苍生。” 南昱觉得这句话好生熟悉。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张口闭口皆是苍生,“苍生为重,己为尘埃!”这是风之夕说过的话,也是他的师父召一从小到大对他一直念叨着的一句话。 “凡事皆有轻重缓急,我不知四弟如何打算,我此次前来,一为告知边境实情及宗门内况,二也是为了阻止生灵涂炭。哪怕势单力薄,我也当拼力一试。据我观察,冥王岁还未现身,这四宗之间已暗潮涌动。若冥王夙真被简万倾所控,修真界灰飞烟灭,也就在他弹指之间。”南宫策面色沉重。 “他不会的。”南昱道。 “什么?”南宫策不明,看着发呆的南昱:“谁不会?你该不会以为那个人,还是你的师叔风之夕吧!” 南昱突然站起:“我说不会就不会,他... ...” 他不是那样的人,南昱心中的风之夕,心怀天下,就算世人薄他负他,他也不会做出草芥苍生之事,就算冥王杀戮本性未泯,南昱心里已有准备,风之夕与众生之间,他站中间,不会让他的小师叔大开杀戒,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风之夕分毫。 院门突然开了,一个黑衣女子挎着菜篮子慌张的走了进来。南昱心中那些话,也没想说出来,南宫策有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南昱掌控不了,也说服不了。 “你回来了!”南宫策眼神柔和:“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弟南昱,如今掌管东岭。四弟,这是北境女宿长老,边丰荷。” 南昱这才想起来在北境法谈会开场式上,曾见过这个女宿长老,只是当时没有细看,还和弟子们取笑她的灵兽是一条鱼。 眼前的边丰荷仪态芊芊,柔柔弱弱的样子,再看南宫策满眼的怜爱关切,不难猜出这二人的关系。 “丰荷,发生何事了?”南宫策拿过她手里的篮子。 “西原宗主仇尚辛,被暗杀了!”边丰荷轻声道。 其实不用南宫策介绍,她看到南昱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这兄弟二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可气质又全然不同,南宫策沉稳内敛,南昱眉含笑的嘴角和眉宇间更多的是无羁和张狂,还有那么一点痞气。 死啼 “我去看看!”南昱说道。 “不急,吃了饭我与你同去。”南宫策拉住他,转头对边丰荷说道:“有劳你了。” 边丰荷含笑点头,拎着菜篮子去了厨房。 南昱看这情形:“这位... ...我得叫嫂子吧!” “呵,”南宫策低头一笑,并未否认:“仇尚辛死了,看来,有人按赖不住了。” “会是何人所为?西原宗门不是与阿依扎勾结么,如今的情形,北境西原一个鼻孔出气,东岭就来了三个人,会是南谷的人下的手吗?”南昱说道。 南宫策摇摇头:“不知道,会不会是... ...冥王夙?” “不可能!”南昱立即否定。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反应这么大!你就这么了解他?”南宫策笑道。 “仇尚辛那样的人,他不屑去杀!”南昱喃喃说道,他了解他,虽没见过他杀人,可无论现在他是风之夕还是冥王夙,都不会暗自对一个小小的宗主下手。 “只怕有人会觉得是他。”南宫策说道:“一会我们分头行动,你去西原宗门住所查探,我去别处看看动静。” “兄长要去何处?”南昱并不清楚南宫策的修为:“还是一起吧。” “你我目前身份,不宜结伴而行。你去你的,切莫冒进,我自有打算。”南宫策说道:“一会出去时,就说你我兄弟二人要去镇上喝两杯,叙叙旧情。” 南昱恍悟,看了一眼外面小声道:“你不想让她一起?” 南宫策点头:“我告诉你的那些情报,都是丰荷打探而来的,从此以后,恐怕她再回不了北境宗门了,还是少掺和的好。” 草草用过晚饭,南昱兄弟二人便出了门,于赤石镇前分头行动,相约明日小院再聚。 南昱来到西原驻地,客栈大厅里挤满了人,七嘴八舌议论着监兵君遭暗杀一事,想进入内院,却被一个西原弟子拦住:“不许进去!” “告诉俞秋,南昱找他。”南昱说道。 西原弟子见南昱目光坚定,迟疑了一下还是跑去报信了。 不多时,俞秋风风火火出来,一言不发拽着南昱就往里走:“妈的,你总算来了。” 南昱被他拉得跌跌撞撞,俞秋把门闩上,举起南昱的手:“来,做个结界,我有话说。” 南昱一边聚灵封住屋子:“你不会啊!” “老子要会还用得着你?”俞秋气急败坏说道:“好了吗?” 南昱点头:“仇尚辛怎么回事?” “我也迷糊,这老家伙被蛊虫所控后就恍恍惚惚的,时不时清醒着说几句人话,流眼抹泪的要我助他重振宗门。我怀疑那老家伙并非真心投靠西月,而是被逼无奈,要么就是着了道,心一软。这不,又让他来了。早知如此,就该拦着。”俞秋粗声大气道:“你说可笑不可笑?杀他的人在旁边写了几个字。” “什么字?”南昱问道。 “’冥王手刃’,哈哈哈哈!”俞秋挠了挠胡子:“所以我拦住不让人进来看,也就那些猪脑子会信。” 南昱心想若不是你与风之夕交情匪浅,怕也会信。 难得此刻还有人愿意相信他,南昱心里一酸,这个与风之夕强行结拜的兄弟,也算没白交:“监兵君身上的蛊毒,西原无人能解吗?” 俞秋摇摇头:“蛊虫也分等级,就如同我们的灵兽一般,宗主所中的是西月国师的独门虫兽,据说带有巫灵,非下蛊之人不得解。也怪他,不好好修炼宗门法术,偏要对那巫术情有独钟,自然就着了道。不说这个了,我已命人今夜护送监兵君遗体回西原,我和时寂留下来等风之夕。对了,你可别真打啊!” “什么?”南昱不解。 “我说你和你的小师叔,可别真打,就算他打你,你也得扛着。”俞秋大声说道。 南昱一笑:“好!” 俞秋拍拍南昱肩膀:“做做样子就行了,小两口有什么话,回家关起门再说,要打去床上打去。” “... ...” 南昱哭笑不得,俞秋粗人话糙,可句句说到他心坎上。 突然周遭气流涌动,结界有异,南昱甚为警觉,屏息听了一下,忽地飞身开门出去。 “喂,怎么回事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粗枝大叶的俞秋全然不知是何状况。 南昱循着气息追至一片荒野,夜色下空无一人。 南昱召出夕无剑,剑身溢满灵力,星光闪烁照亮四周,人明明在这里消失的,为何不见踪影,莫非会隐身术? 南昱将剑扔向半空喊道:“夕无,辉映!” 夕无剑应声飞出,悬立半空,发出白光,瞬间将周遭辉映如同白昼。南昱与夕无剑朝夕相伴,早已将此星剑奥义领悟了个通透。 来自天外的夕无,可聚日月星辰之灵为剑气,无视天下一切幻术隐术。 随着白光渐强,那个隐身之人现出原形,手持一柄长剑,似笑非笑的看着南昱。 “是你!”南昱望着他:“简万倾,你终于出现了!” “哈哈哈,久违了,南宫世子,不对,你说我如今该称你齐王殿下,还是南宗主呢?”简万倾望着夕无剑:“明明换了容貌... ...” “监兵君可是你所杀?”南昱道:“你勾结北境,投敌辽国,就为了那可笑的复国大计?我好心提醒你,别给他人做了嫁衣,你信不信辽国一旦攻下天圣,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 “哈哈哈,”简万倾笑不可遏:“我若没有十足把握,岂会任人摆布,小孩子家家的,别掺和大人之事。” “你那不叫十足把握,而是孤注一掷。”南昱大声说道:“孟章君,弃暗投明吧,我留你一条生路。” 简万倾笑得直不起腰,一手握剑,一手指着南昱:“都说齐王殿下狂妄自大,我还不信。如今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无知者无畏,在宗门时的谨小慎微,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啊!两年不见,语气倒是大了不少,可不知能耐是否长足啊!” “你大可一试,小爷正好技痒,拿你练手也不错!”南昱剑眉一扬,嘴角一勾:“孟章君千万别拘着。” 简万倾收了笑容,盯着半空:“好剑啊!可惜之夕给了你,我想要,看来只能先杀你了。 “你也配?”南昱看了一眼夕无剑:“别说夺剑,你连名字都不配提。” “谁说我不配,风之夕与我之间的事,你又知道多少?”简万倾挑衅道。 “废什么话!”南昱怒气横生,悬立半空的夕无剑已自行朝简万顷刺去。 简万倾没想到南昱出手如此迅速,神色一变,退后半步举剑挡住一招,刚想使出幻术,夕无剑在手的南昱杀意逼近,不留一点余地:“你小子够狠啊!” “用心接招,别费神演那些花活。夕无剑□□幻术。”南昱的剑已至简万倾鼻头。 简万顷双眼盯着近在咫尺的剑,身体僵住。 这小子的修为,竟在自己之上? 突然一声鹰击长空,空中一个巨大黑影罩下来,南昱感受到从天而降的杀气,迅速收回剑抵御。 简万倾得以喘气,早已神色慌乱,连声喊道:“高晚,快,快落网。” 南昱抬头看时,一张大网铺天而下,眼看就要被罩住。 黑暗之处,两个无形身影伫立观望。 “殿下,还不出手吗?” “我想看看他长进了没。”说话之人不紧不慢。 而荒野空地上,南昱已飞身而起,持剑直逼半空而去:“夕无,拢月!” 夕无剑刺出一道剑光,逼得高晚睁不开眼,御鹰躲过,而在同时大网落下,沉重如铁压在南昱身上,南昱剑插地面半跪撑住,对趁机袭来的简万倾一笑:“就这些?” 简万倾被南昱轻蔑的笑容怔了一下。 如他所言,这小子如今不仅是口气狂妄,连修为都已高深莫测,天灵根果然是天灵根,就算心里升起怯意,可他不得不杀他,因为此人注定是他的畔脚石,于他是江山,于与风之夕是宿敌。 除去南昱,他简万倾方可无忧。 简万倾瞬息的犹豫迟疑,南昱早已在手中幻出数张符咒,往铁网上一撒,手指掠过夕无剑锋带出一缕鲜血,挥手洒向符咒,那血就如有生命一般,自行画出符篆。 随着南昱一声“破!”铁网法器瞬间断裂崩散,化为灰烬。 简万倾大惊失色,顿在原地。 暗处的人差点笑出声。 “殿下,这是你教的?” “他自己创的。” “ 我开始有点喜欢他了!不是,殿下,我不喜欢... ...殿下去哪里?” “百兽山。” “那我呢?” “继续盯着。” “... ...” 回首望去,那边的南昱一剑未中。 巨鹰抓住简万倾离地而起,逃了! 赤石镇上的人被荒野刺目的白光吸引,纷纷赶来的路上,抬头见空中一巨鹰划过,爪子上还勾着一个人。 李陶童定睛一看,哈哈一笑,二话不说搭弓上弦,朝空中射出一箭。 正中巨鹰腹部,猛禽吃痛爪子一松。 简万倾于半空掉落,还来不及聚气缓冲,便摔了个半死不活。 “原来是孟章君啊!”南谷之人经过法谈会一战,本就对简万倾不爽,见到如此狼狈之态。 李陶童本就没什么顾全大局的觉悟,明知是简万倾,还是将他射落,只图个心里痛快:“孟章君如今已非宗门之人,来南谷做什么?” 这一月宗派间通文频繁,东岭易主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 简万倾携门徒高晚脱离东岭,突然出现在南谷,大伙倒是好奇是何缘由。 简万倾摔得差点背过气,哪有心思与围拢上来的人纠缠,眼神呆滞看着夜空。 南昱远远看见道上聚了一群人,又隐隐看见夜空巨鹰盘旋,爪子上的人不见了,莫非简万倾掉下去了?南昱快步走近,被人一把蒙住眼:“猜猜我是谁?” 南昱嘴角一弧:“台念东!” “好兄弟,没忘了我!”台念东搭上南昱肩膀:“刚才的动静可是你整出来的?” 南昱点头,往简万倾跌落之处而去,夕无剑转瞬在握,跟随南昱的情绪滋滋串着白色火花,台念东从未见过南昱眼中有如此重的杀气,不由惊愕的松开了手。 还未行近,一阵刺耳的嘶叫自空中传来,声浪直击耳膜,震耳欲聋,带着利齿般尖锐的在闻者两耳间来回划拉。 “苍鹰啼血!”有人惊呼。 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耳朵,却还是有人掩不住鲜血从指缝流出。 高晚为了简万倾,不惜舍弃自己的灵兽,巨鹰的濒死一啼,划破夜空,告知一方灵兽即将化骨。 南昱聚灵给自己和身旁的台念东封住了耳识,寂静中只见其他人皆已痛苦倒地,抱着头在地上翻滚。 “大家封住耳识!”南昱大喊道。 可在震颤天地的鹰啼声中,已经无人能听见。 泪咒 最后一声悲鸣消逝,万籁寂静。 高晚落地之时,南昱便知巨鹰已死。 高晚双目血红,怒视着简万倾身边打滚的李陶童,举剑便刺。 夕无剑飞出,击开了高晚手里的剑,南昱迎了上去,接住回到手中之剑,转头朝地上的简万倾刺去... ... “住手!”高晚疾喊一声,俯身挡住。 南昱一顿,收手已来不及,往旁一撤,剑身还是划过高晚后背,拉出一道血口。 “宗主住手!”身后有人急喊。 南昱回头一看,是岳伍和广姬,还有浩浩荡荡闻讯赶来的一群人,其中包括北境宗主弘伏,还有新任南谷宗主——明朗。 明朗意会不明的看了南昱一眼,便朝台念东厉声道:“台念东,李陶童,你二人无视宵禁,擅自带弟子外出滋事,已违反门规,速回去领罚!” 南昱一愣,以为看错了人,明朗如今这气势不小啊! 看他不苟言笑端着宗主的模样,和他爹明却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觉得好笑,可人家毕竟是宗主,端得应当应分,附耳台念东:“你们回去吧,别搅和进来,这是我与简万倾的私人恩怨。” 话没说完,只听弘伏一声怒喝:“谁都别想走!” 南昱心里一沉,见弘伏快步行至简万倾身边将他扶起,心想不妙。 弘伏关怀备至的对简万倾说道:“孟章君受罪了,我请你前来本是相助除魔,没想到南谷心机叵测,竟将你射落在地。” 南昱愣住,弘伏这谎话简直说来就来啊:“执明君,你不会脸红的吗?” 弘伏懵了一下,看了南昱一眼:“你虽是后辈,鉴于南宗主身负灭魔使命,我暂且不与你计较。”转头向明朗说道:“贵宗李陶童无故射落孟章君,导致高晚灵兽丧命,明宗主可要给个交代?” 南昱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朗却说话了:“执明君要怎么交代?” 不会吧明朗,你看不出对方是在鬼扯吗? “高晚,你说。”弘伏说道。 高晚红着眼看着李陶童:“一命换一命,将你的月鹿召出来。” 可惜除了台念东和南昱,双耳流血的众弟子现在还在耳鸣,恢复听力至少也得数日,李陶童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似乎从高晚千刀万剐的眼神中看到杀意,根据口型判断出“月鹿”二字,神色大变,控制不住声量大声喊道:“你做梦!” “高晚,够了!”岳伍走上前,附在高晚耳过去小声说道:“这些人的耳朵也伤的不轻,别再闹了!” “岳长老... ...”南昱听力非凡,搞不清楚岳伍此举是何意思:“管好自己的事。” 如今的形势在场之人知之甚少,稍不留神便会入了弘伏的套,南昱算是看明白了,借着伐魔的名义搅乱这一趟浑水,大多数人不明就里,单纯的以为四宗空前团结,一直对外。 可比起自己,简万倾之流更不希望伐魔成功,以北境浩浩荡荡前来的百人不难看出,他们早已摆好坐收渔利的姿态。 此番浑水摸鱼,嫁祸冥王除掉西原宗主的行径虽然拙劣,却实用,紧接着便是南谷,至于东岭,那要看南昱与冥王夙的对战结果如何。 简万倾想要天下,弘伏想一统四宗。二人的野心已不加掩藏,肆无忌惮空口白牙的随意污蔑,怕是只等着有人出错,再咬住不放。 广姬怯怯的上前想拉回岳伍,岳伍挣脱,无视南昱的警示,定定的看着高晚:“我此行就是想将你带回去,高晚,与我回东岭吧,别的事,我会向宗主解释... ...” 解释什么?南昱不悦,这岳伍口口声声唤自己宗主,可似乎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思全在那高晚身上,抓着他的衣角目光切切。 “岳师弟,”高晚深吸一口气道:“你我今日兄弟情分已尽,从此陌路,别再说了,我不会回去的。”手起剑落,割下长袍一角扔了出去。 “师兄,他骗你的,你永远找不到她的。”岳伍当即慌神:“你母亲早已经死了... ...” “岳伍,别逼我杀你!”高晚怒道:“她还活着!我信孟章君。” 南昱第一次见到岳伍动容,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于将高晚带走,话里意思猜了个大概,应是简万倾许诺了高晚什么事。 “岳师兄,别管他了,他就算回了东岭,也不会招人待见。”广姬牵住岳伍衣袖说道。 “小贱货,轮不到你插嘴!”高晚剑指广姬:“你们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踏入东岭半步,叫许宋那个老巫婆看好路,最好别出现在我眼前,我会将她抽筋剥皮。” 南昱一震,怎么又扯到许宋身上了,这高晚与许宋又是什么仇? 虽然自己与她毫无情分,可被人如此咒骂生母,还是觉得不爽。 “你以为大姑想见你?你跟百里氏狗贼狼狈为奸,残害同门,背叛东岭,还有脸骂人?”广姬吵起架来俨然一副女态。 众人看着这东岭之人互揭老底,皆表情尴尬,不知如何劝阻,说不出什么感觉。 “你说清楚,我高晚何时残害过同门,小贱人不要血口喷人。”高晚大声道。 “你敢说姑姑不是你毒哑的?大姑不是你害瞎的?”广姬也不让步,叉着腰指着高晚的鼻子说道。 “我呸!”高晚朝广姬吐了一口唾沫:“活该,瞎眼婆娘那是报应,瞎眼都算轻的了,就该烂肠烂肚。许姜怎么哑的,她说是我毒的?哈哈哈,可以,没问题,都算我头上,我高晚不惧!” 南昱脑袋嗡的一声,一片混乱,辨不清这二人争吵的内容真伪。 吵架声还在继续,俩人如同泼妇骂街,毫无形象,围观的人掩嘴偷笑,各怀心思。 明朗示意了一下台念东,后者会意,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场中争吵之人身上,迅速闪身来到李陶童跟前,将她一拽。 高晚反应过来时,台念东已架着李陶童消失在夜色中。高晚起身想追,被广姬一把拉住,恼羞成怒,举剑回刺:“贱人!” “广姬!”岳伍和南昱几乎同时喊出。 南昱愤怒一脚踢向高晚,岳伍扶住胸口中剑缓缓倒下的广姬:“你挺住!” “岳师兄,我们回东岭吧!”广姬嘴角鲜血溢出:“这里好乱!” “好,我们回东岭,我们不管这些事了,师兄带你回东岭。”岳伍的眼泪先广姬一步掉下。 “快闭眼,不要看他!”弘伏大声警示道。 没有人听到弘伏说什么,就算听见了,也一时半会明白不了其中的意思,他的话更像一句提醒,吸引着众人的目光朝广姬望去。 东岭有四怕:宗主沉思,花奚微笑,季空较真,广姬流泪... ... 很多人将这个传闻当笑话来听,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好奇。 传得最邪乎就是这广姬:身世成谜,只听说他是个遗腹子... ...母亲乃东岭一个女修,练得一身精湛的勾魂摄魄之术,可惜真心错付,惨遭抛弃,从此一蹶不振,终日以泪洗面,怨念横生,以六甲之身饮断肠毒自决。 后人剖腹救出早产广姬,几乎夭折。 广姬出生之时,啼哭之声甚为惨烈,闻者悲痛,见者落泪。如同遭受诅咒一般,自小也只能关在密室里养着,直到长大一些,懂事了,能控住自己情绪,才带出来修行。 可因其天生带泪咒,不遭人待见,无人愿意接近。 幸有许姜怜惜收留,暗中照顾,才得已在东岭立柱脚跟。 早年间被其泪咒所伤之人避之不及,可这十余年来,是没人再见过广姬哭的。 随着人们的视线望去,广姬眼泪滴落成线,滚落惨白清秀的脸庞... ... 所见者如同心札芒刺,顿觉五内俱焚,肝肠寸断,悲从中来——前尘旧事历历在目,想起何处皆痛彻心扉。 那些身世凄惨的自不必说,普通人想起的哪怕是儿时被揍、姐姐出嫁,远亲亡故等场景,如今想起来也觉委屈倍增,伤痛被无限放大。 广姬的眼泪犹如一把开启伤心往事的钥匙,见着皆是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禁不住眼泪横流。 轻者嚎啕大哭,一蹶不振。 重者不堪悲痛,拔剑自刎... ...当场便倒下了几个。 简万倾久伏在弘伏身上,始终没看广姬一眼,弘伏别过脸时与简万倾头部紧靠,端端生出一副暧昧之景来,看得南昱一震恶寒。 广姬虽泪痕犹在,南昱竟然没有受任何影响,而岳伍一直注视广姬,表情严峻似乎更多的是关切和心疼,也不像其他人那般激动。 南昱想着另有缘由,来到广姬身边:“姐姐,我算是见识到你的厉害了!你可得争气啊,你看,岳伍都被你弄哭了,先你一步哭的。” 广姬突地一笑,嘴里鲜血涌出,含糊不清:“我只... ...我只给我在意的人偷喝过我的眼泪,所以你们别怕。岳师兄,你抱紧我,我怕冷!好冷!” 南昱细看了一眼广姬伤势,中剑虽深,却非要害,广姬平日里虽一副女儿孱弱作态,可南昱知道他实际上身体比谁都结实,眼前这般奄奄一息眼看就不行的样子,怕是有几分做给岳伍看的。 难为他苦苦恋慕岳伍多年,后者宛如一个木头,不为所动。 眼下这情形,任凭多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容。 广姬秀眉紧扣,嘴角鲜血直溢,一双水汪汪的皓目楚楚可怜的望着岳伍,板正刚直的箕宿长老早已六神无主,将广姬打横抱起便走:“广姬不冷,师兄护着你,我们回去。” 南昱有些没眼看,广姬身中一剑才换来岳伍另眼相待,也不容易,“啧啧”两声,广姐姐高明,请受小弟一拜! “师兄,早知道,我就... ...就穿那新做的绿锦衫了,我不想... ...穿着宗服...死了。”广姬戚戚然说道,又让岳伍流下一行热泪。 南昱心想,你不会死的,岳伍关心则乱,没顾得上看你的伤势。 “你不会死的,等你好了,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岳伍脚步匆匆,心急如焚,哪会注意广姬穿了什么,怜惜他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如此在意形象,果然是个不经事的孩子。 “师兄喜欢吗?我穿宗服。” 南昱对广姬死到临头,还有这份穿衣打扮的心思佩服得五体投地。 岳伍茫然的点点头:“嗯。” 嗯你个头啊!南昱心道,岳伍你完了。 广姬咧嘴带着血痕的笑容凄凉而满足,终于头一歪,晕了过去。 吓得岳伍脸色煞白,明朗见状掏出一枚药丸给广姬服下:“速随我回镇上!”朝南昱点了点头,带着岳伍朝赤石镇而去。 那边的岳伍和明朗才走,这边南昱手里的夕无剑已经不偏不倚刺在高晚心口。 “南宗主,你这是何意?”弘伏喊道。 南昱冷笑一声:“你说呢?我为东岭讨回一剑,不应该吗?” 高晚中剑之处同广姬无异,只见他竟毫无怒意,捂住潺潺流出的鲜血,定定的看着岳伍和广姬离去的方向,凝眉不知所想。 弘伏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修士,叹了口气:“罢了,都回去吧!”扶起简万倾便要走,被南昱一剑横拦:“孟章君,我们的帐还没算吧!” “南昱,你休要欺人太甚!”简万倾自知已不是南昱对手,高晚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显然一不堪重用,好在有弘伏护持,气焰也高了几分:“你我之间来日再算。”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孟章君不是要看看我修为是否长进么?不如我们就此分个高下!”南昱说道。 旁边本是来看热闹的各门派修士,先是被高晚的苍鹰濒死一啼震得耳鸣不已,又被广姬泪咒一折腾,早已身心疲惫,万念俱灰。早就没了看热闹的心情,三三两两搀扶着离开,于是只剩下北境宗门的人。 简万倾与弘伏交换了一下眼神,逐说道:“南宗主好狂妄的语气,就算你今日做了东岭之主,可在场的都是你的前辈,你如此挑衅,莫怪我们以大欺小。” 南昱道:“来,欺一个看看!” 简万倾噎住,这南昱是头脑简单还是真心不怕死,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不知道吗? 任凭南昱有天大的本事,龙吟剑在手,可北境数十人再加上简万倾,要杀了他也并非难事,既然如此,索性就了断了算了。 简万倾一念起来,朝弘伏点了点头,转眼长剑在握,从巨鹰上摔下来所幸没有伤及筋骨,经过这一番闹腾,虽不至于恢复元气,可在弘伏的暗自协助下杀了南昱也容易。 简万倾长剑刺出时,弘伏同时聚灵在手,俯身在地上划出符阵,南昱对这二人狼狈为奸心知肚明,可没想到弘伏的符阵之术如此了得,还没来得及将剑举起来,便已发现自己如置身牢笼,脚下生根一般挪动不了半步:“执明君,玩阴的?” “我早说过,孟章君如今是我北境座上之宾,南宗主想要伤他,我弘伏不会坐视不管。”弘伏说道。 南昱冷笑了一声:“我就那么一试探,执明君就忙不迭的站队伍,不光孟章君非宗门之人,想必弘宗主如今也身在世内了吧!” 弘伏脸色一变:“入世之人也有你你吧,齐王殿下!你一介皇族,操控宗门又是何居心?今日索性说个明白。” 南昱没想到这弘伏胡搅蛮缠的功夫如此了得,想必靠嘴是说不通的,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如今的形势。 南昱留意到不远处,那个暗中笑盈盈的双手抱胸看了许久之人,心里甚烦,若是真打起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手。 暗处的渔歌晚心思难测,虽效命于风之夕,可他对自己似乎也有所忌惮,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真的会与风之夕兵戎相见,明却如此,渔歌晚也是。 脚下窸窣作响,南昱低头一看,地里长出藤蔓,瞬间将阵法破了,而弘伏浑然不知,还在口念咒语盯着南昱。 南昱回首见渔歌晚朝他一笑后,消失了。 其余人见不到这阴人之影,也见不到阵法的异样,剑拔弩张的简万倾杀气难掩,见南昱困于阵中发愣,举剑前来。 南昱飞身挥剑回挡时,惊得简万倾和弘伏齐齐一震,这阵法居然困不住他? 弘伏擅长的是阵控,近身格斗,他绝非能与南昱抗衡。 简万倾吃过南昱的亏,早已不知南昱如今修为高深到何种地步,连修真界第一阵法术都奈何不得的南昱,让他心生恐惧。 南昱身形如影,剑气速疾,顷刻已到眼前,躲避之余只听一声呵斥:“都住手!” 来人声音甚是熟悉,南昱回首一看,是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明却。 万世咒 明却手持凤鸣弓立在远处,身后跟了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南昱见那人身材瘦小,可脚步轻盈,身形莫名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 明却看了南昱一眼,走向弘伏:“执明君,大家都是一宗之主,有什么事不能上报神院解决?” 明却的出现对弘伏和简万倾来说无异于解围。 南昱昔日虽为明却亲传弟子,可如今的明却贵为神院主持,身份使然,再不愿意也无法对宗门间的斗殴视而不见。 简万倾等人摸不准南昱深浅,偃旗息鼓不失为权宜之策。何况很多事情明面上也不能做的太过,就算能灭了南昱以绝后患,北境弟子众口还可以借由南昱主动挑衅作死堵住,可现在明却来了,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真人。”弘伏有礼有节朝明却一拱手。 南昱见了明却,时过境迁如今大家身份皆有变化,一时间不知该称师父还是真人,只得朝明却俯身一拜,明却点了点头,也没在意。 “过几日便是除煞伐魔的大事,诸位应道同心协力共御外敌。”明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简万倾一眼:“两位宗主有何误会,明却愿在事后协调解决。” “也没什么事,都是误会,真人不必挂怀。”弘伏萌生退意,朝明却一礼,拉上简万倾:“刚才孟章君与南宗主切磋时受了点伤,我带他先行回去医治了。” 南昱张口结舌,这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怎么又受伤了!笑着摇了摇头,懒都懒得说,朝明却点点头,径直先走了。 回到赤石镇,正逢从康都赶来汇合的南光,一夜闹腾后此刻已经临近破晓,南昱顾不得休息,直奔岳伍房间而去。 广姬还在昏迷中,明朗用心处理过伤口,性命无碍,南昱这才放下心来。 可岳伍心里就没那么轻松了,广姬始终紧拽着他的袖子,连昏迷中也未曾松开过,抓得岳伍七上八下,缓过劲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中应允了广姬什么,心里越发没底,犯了愁。 南昱也不说破,这岳伍怕是逃不出广姬的手心了:“待他醒来后,你们就先回东岭吧!” 岳伍失神的点头,逐又抬头:“宗主,那高晚现在是何情形?” 南昱不知这俩人间到底有何纠葛,叹了口气:“受了一剑,没见回到赤石镇,怕是找地方在疗伤吧。... ...人家都割袍断义了,你还惦记什么?” “我并非惦记,高晚本不是恶人,只是受人利用,才会沦落至此。”岳伍说道。 “你当初唯简万倾马首是瞻,高晚也不过是选了一条自己的路,没什么可惜的。”南昱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效命的从来都是东岭宗主,许宗主在时我便是如此,后来的简万倾,”岳伍面不改色:“包括现在的宗主,我所做的事都没有什么不同,谁做宗主,都一样。” “也对,甚好!”南昱拍拍岳伍肩膀:“难得东岭有你这么个人,不然这么些个不正经的宗主来回折腾,宗门早就散了。” 岳伍不置可否,目光回到广姬身上:“东岭宗训:万物生长。师祖心系苍生,不惜卸神木镇神龙求世道安宁,历代宗主不知有几人熟读遗训... ...” 南昱愣住,别说宗门训诫,关于东岭他所知恐怕还不及一个外修。 每个宗派都有一句宗训,这“万物生长”他以前理解的便是顺其自然,取笑东岭之人终日寻欢作乐不思进取。 南谷宗训“涅槃重火”,难怪南谷弟子个个跳脱,自觉天命不凡,皆求一鸣惊人。 至于西原的“不破不立”,全然是不作不死的莽夫做派。 而北境的宗训最为低调:“静伏韬晦”,可讽刺的是,他们韬晦以待的竟是投敌叛国。 南昱猛然想起与南宫策之约,匆忙交代了岳伍几句后,告辞前往赤石镇郊外的小屋而去。 此刻天已大亮,南昱打算与南宫策会合后,便入南谷面见明却。 此行见到的无论是明朗还是明却,都觉他们各怀心思,似乎知道什么内情。 渔歌晚有意无意跟随在自己周围,说明风之夕离得也不远。 可他为何不见自己? 每每想到此处,南昱便觉莫名失落。 离相约之期还有四日,冥王夙也将高调亮相。 “若有一日,我不再是我,你当如何?”南昱以前对风之夕这句话不以为意,可如今竟心生惧意,他若不再是他,自己又当如何? 途径北境所驻客栈,见守卫肃立神色谨慎:“他们这是怎么了?” “殿下有所不知,北境昨晚失窃了,据说有盗贼潜入想偷什么法宝,被赶回来的执明君发现了,所以现在戒备森严。”南光说道。 南昱心里莫名一怔,打马快步行至小院,却发现并无结界护院子。 下马进了屋内,大吃一惊: 南宫策浑身是血,躺在床上,边丰荷在一旁垂泪,南昱遣南光于院外把风,凑上前问道:“兄长可是去了北境驻地?” 南宫策似乎早知南昱会来,睁眼微弱的点点头:“丰荷已经暴露了,你速速带她离开!” 南昱气急败坏:“伤在何处,有没有叫郎中?” 边丰荷轻声说道:“经脉尽断!” 南昱心里一沉,搭手上去,只见南宫策灵力全无,气若游丝,全然一副灯枯油尽之态,怕是无力回天。 南昱沉声:“你为何这般鲁莽,有什么要命的玩意要你去冒这个险?” “万世咒!”南宫策缓缓说道:“简万倾凭借那万世咒,可毁天灭地,唯有拿到手后毁去,才能扭转时局。” “又是万世咒,那究竟是什么样了不得的东西,兄长是被弘伏所伤吗?” 南宫策此刻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边丰荷接过话:“南宗主,你不要再问他话了。我们只知万世咒是一张人皮,邪气甚重,随身带着会毁心神,想简万倾会留在客栈内,没曾想客栈设了阵法,惊动了弘伏... ...没能全身而退,我若早知道,也不会让竹禾只身涉险。” 边丰荷落下泪来,南宫策轻拍了拍她的手:“四弟,你定要全力将那阴煞灭了,若他真被简万倾所控,就不仅是国破家亡... ...而是灭顶之灾,苍生之难!”南宫策仿佛拼着最后一丝气力说道:“你替我,护丰荷周全,她如今回不去北境了。” 南昱点点头:“兄长安心养伤吧,我在,没人能动你们。此处不宜久留,我即刻安排人带你们回康都。” 眼见南宫策说完话后晕厥过去,试探鼻息愣住原地,竟然,没气了。 说没就没了? 南宫策,就这么死了? 南昱无法相信,用力捏住南宫策胳膊,加重音量:“兄长!兄长,醒醒!” 边丰荷拭去眼泪,拉住南昱的手:“他一直吊着一口真气,就为了等你回来,如今气一跨,怕是真的去了。” 南昱跌坐在床上,看着浑身血污的南宫策面容平和,剑眉微皱。 昨日还畅谈甚欢的人,此刻毫无声息。 这个兄长他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与他在一起自在舒服,南宫策无欲无求,淡然处世,若真有求,那便是一点怜悯苍生之心,还有与旁边这个叫边丰荷的女子相守的简单愿望。 陌生的是他自小并没有机会与这位兄长相处,对南昱而言他只是个常在别人口中提起的名字,那个十几岁便抛弃皇室荣华富贵的遁世之人,与他之间比起兄弟更像是相见恨晚的朋友,还来不及深交便撒手而去。 走得猝不及防,干脆利落。 南昱心情复杂,在南宫策遗体旁坐了许久,难得边丰荷意外的冷静,不像一般妇人哭哭啼啼。 这种静谧的气氛反而让南昱不安,边丰荷难掩的爱意始终流连的在南宫策身上,打水为他擦去身上的血迹,取了针线缝住伤口,又为他换上衣衫... ... 整个过程皆是一言不发,仿佛她的心上人只是睡着了一般。 “你,不要太难过!”南昱说道. 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一个并未表现得悲痛难当的人,可他知道边丰荷的痛不在神色。 边丰荷将南宫策的血衣拿到院子里烧掉,静静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寻死。” 将南宫策遗体安置上马车,南昱让南光带边丰荷先回康都,找个地方妥善安葬,切勿声张,细节听从边丰荷的意思,暂住齐|王府内。 梅苑内,渔歌晚看着他的主子轻抚着屋里的陈设,脸上生出眷恋之色。 “以后,这里就要荒废了!”红衣男子喃喃说道。 渔歌晚知道此刻主子表现出来的情绪更像风之夕,冥王夙断不会这般感性,又不敢打趣,只能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风之夕兴叹,找机会接话。 “可惜了那几株红梅。”风之夕叹了口气。 “殿下喜欢的话,移走便是。”终于搭上了话,渔歌晚说道:“殿下去百兽山可是找那百里神猿?” “嗯,”风之夕今日貌似心情不错:“有些事想搞清楚。” “可是万世咒的事?”渔歌晚试探问道。 风之夕面色稍沉,并未作答,行至院中看着幽幽竹林。 “殿下既不想受那简万倾所控,大可将他杀了一了百了。”渔歌晚说道。 风之夕轻轻一笑:“杀个人对你来说很简单吧!” 渔歌晚愣了一下,杀人对他而言不是什么事,可对他的主子来说,不是很平常吗? 可如今他这幅悲天悯人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忘记了自己曾经一扬手毁去的数万苍生的性命了吗? “若是那样倒也简单。可简万倾杀不得,万世咒不是普通的控咒,那是契约,杀了百里后人便是毁信灭契。”风之夕说道。 “就算不守约,又会如何?”渔歌晚心想,会不会遭受反噬之类的报应。 “不会如何,”风之夕道:“背信弃义,让天下人怎么看我?” “... ...”渔歌晚摸不清主子的态度,无论是冥王夙还是风之夕,都不曾在意过天下之人的眼色吧! 难道他只是为了一个面子,便要允诺几百年前的约定,相助简万倾成就霸业? 渔歌晚无心分析自己的主子,看这情形风之夕怕是真的要兑现承诺。难怪那简万倾有恃无恐:“殿下当初为何要签这样的契约,这天下又有谁能要挟殿下。”渔歌晚愤然道。 风之夕摇摇头:“定是我自愿的,过了太久,就连百里神猿能想起的也不多,我曾被天神诅咒困于某处数百年,百里氏先祖曾与我相交,舍身救我重返幽冥,为表谢意,我好像在他尸身上刻字立誓,有朝一日百里氏有所求,定如数报答。” 风之夕说得轻描淡写,渔歌晚听得胆战心惊,这百里氏先祖还真是个狠人啊,舍身解困救冥王,可当年的冥王夙是何性情,能立血誓相报? “想不起当时为何要留下这么个东西!”风之夕叹息道:“可能是受不得别人恩惠,头脑一热... ...当初该答应点别的。” 渔歌晚有些想笑,憋住了。 “我在这世间一日,他便有不死之身,谁也杀不了。”风之夕道:“不信你回去翻看生死簿,上面定不会有他的天命之日。报恩本不是难事,只是他心太大,再说,就他那样的,就算我有心帮他,心眼就那么一点,他也不适做天下之主,人间皇帝。” 渔歌晚暗叹,这可是殿下你自己搞出来的事啊,你一边嫌弃简万倾,一边又要面子不肯毁约,那如今该怎么收场! 难道就要任由简万倾要挟,乱了天道,坐实这冥王灭世的罪名,搞不好再惊动一次虚空界,诸神又一次将冥王封印住,然后又是几百千年... ...渔歌晚脑袋很痛,陷入死局。 “吾从不受制于人。”红衣男子眼神骤变,换了语气:“区区凡人,还不够格使唤我!” 渔歌晚眼见他的夙殿下又回来了:“殿下有何良策?” “左丞,这事你来想。”夙冷眼看了看他:“换着以往,他若提出要求,杀百人千人吾定不会犹豫,可现在这心里也不知何故,老生出些腻腻歪歪的情绪来,甚是心烦。”说罢挥袖出了梅苑朝通幽曲径而去。 渔歌晚一边回味他的话一边追出去,却见夙去而复返,神色慌乱。 “殿下怎么又回来了?你可是想去找明却。” 风之夕嗯了一声,说道:“他来了,我们走。” “他?谁... ...”渔歌晚回不过味,他与风之夕能隐去身形,自由出入于南谷,就连拥有阴阳眼的全尤都无法看见。 这个他,定是那个人无疑了,可风之夕为何避之不及? 南昱正在赤炎殿与明却说话。 明却回到南谷落脚,似乎也回到了以前做宗主的状态,放下在外面端着的架子亲切朝南昱嘘寒问暖。 南昱却一直留意着屋外那个黑衣人:“师父,那个是你的隐卫吗?”能拉开神器凤鸣弓的陵光君,居然有个隐卫? 谁知明却并未否认:“嗯,神院暗卫,现在跟我混。” 南昱点了点头,那个人的长相不明,可身形却越看越熟悉,尤其是走路的姿势和手上的动作,南昱总觉得自己见过,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东岭就你一人前来吗?”明却问道,不等南昱回答,又说道:“人少点也好,免生变故多伤无辜。” “师父,他... ...还好吗?”南昱问道。 “什么?”明却被南昱突然问住,半天回不过神:“谁?” “师父知道我问的是谁。”南昱说道:“师父见过他,对吧!” 明却沉默了一会,说道:“好不好的,过几日你不就见着了吗!” 南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长叹了一声起身朝外,也不问明却意见:“今晚,我就住梅苑了。” 梅苑自是人去屋空。 南昱在风之夕床上辗转一夜,久不能眠,朝思暮想不是梅苑,而是住在这里的那个人。 屋内陈设依旧,甚至连气味都仿似他刚才还在此处,只是出门未归,若是一觉醒来他能躺在身侧,该有多好! 决战 南昱自然不会知道,他睹物所思的那个人,就在半个时辰前才带着他的忠仆慌慌张张的离开。 灭魔大战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修真界鸡飞狗跳。 相约之期到来,冥王夙还未现身,各宗门之间早已人心惶惶。 西原多数人已扶监兵君之灵柩返程已久,想必打击很大,不愿再淌这浑水。 剩下的便是北境和南谷以及那些小门小派,大多数人皆是冲着灭魔的名头而来,想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中露个脸,尤其是那些新成立不久的门派,也不管自己是哪根葱哪根蒜,想在修真界中崭露头角,甚至扬名立万,莫名的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南昱代表了东岭一门,独自一人在南谷梅苑昏睡多日,不见出来,以至于无人知他在此处。 难得无人打扰,南昱实实在在的补了几天觉,他是真的累了。 明却见他终日昏睡,担心他一蹶不振,絮絮叨叨说了一番只换来南昱几句梦呓,也由了他。从竹林出来还不断摇头叹息:“作孽啊!作孽。看给折腾的,看给我徒弟累的,那眼神别提有多空洞无神了,之夕啊,他这莫不是害了什么病吧!” 明却摸不清风之夕的打算,也不知道南昱是何想法,独自为即将到来的两人的对峙操碎了心。 一个倒头睡着梅苑生无可恋,至少他觉得南昱现在的样子是生无可恋。 一个将灭魔大战视为儿戏一般,不仅不避讳,还大肆宣扬,生怕天下有人不知道。 明却回想起风之夕交代自己发出通告时的表情和语气,狂傲不屑,一副老子就是冥王,派你们修真界最牛逼的那个谁,就那个,轩辕天灵血脉继承之人。嗯,就是他,不是能驾驭青龙,召唤龙吟剑吗?叫他出来跟老子单挑。 “大家快来看啊,冥王要现世了!”明却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冥王夙要与东岭宗主打架了,他要和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弟子打起来了,真打,不是假的。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快来看俩个疯子刀剑相向,反目成仇... ...” “父亲,你说什么?”明朗问道。 “对,就是疯子,都疯了... ...”明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见到明朗后一怔,半天才回过神:“那什么,外面什么情形?” “朱雀台现在人不少,”明朗迟疑了一下:“... ...就那些人。南师弟还在睡吗?” 明却点头,随同明朗一起出了山门,临到朱雀台前,特意停下来端了端神院主持的架势,扬扬眉毛换了副德高望重的表情。朝朱雀台扫了一眼,持重的表情有些松散,极力忍了一会笑,在明朗耳边嘟囔了一句:“这些人,是在害怕么?”。 明朗也不由朝人群看去,此刻云聚在朱雀台的人一个个表情严肃,神色紧张。 完全没有法谈会那时的谈笑风生,也不知这些人在这候了多久,说是今日,可风之夕并未说什么时辰,眼下已近黄昏,这群人不会等了一天吧! 未知的恐惧支配着修正大众们,个个严阵以待,从天亮到天黑,久等不见那传说中的冥王现身,可又怕疏于防备一个不留神被其取了性命,身心都不敢松懈,武器在握的手心都出了几遍冷汗了。 人们的怯意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转变成了怒意,就算冥王夙本人没说过让这么多人等他华丽登场,可这些人还是一厢情愿的觉得十恶不赦的鬼王不仅熊狠毒辣,还喜欢耍着修真界的人玩,太让人气愤了。 气愤归气愤,整个朱雀台依旧很安静,全然不像齐聚了数百人的场所,个个屏息等待,全身上下的装备检查了不下十遍。 还有人自发担负起巡视的工作,举着自家的门旗将朱雀台周边看了个遍,顺便布下些阵法和符咒。 其他门派也没闲着,奇门遁甲,暗器机关也一个没落下,各自怀着心思,打着算盘:一会儿打起来了,自保为上,一切要看那东岭轩辕传人的本事,若是情况不妙,遁地摔烟极尽所能能跑就跑。 各门各派五花八部的法术展示完毕,明却拔出插在沿途的一根旗子:“这什么玩意,谁弄的。” 明朗看了一下笑道:“不知道,据说叫镇魂旗。” 明却哼了一声,随手将旗子一扔:“就这道行,还镇魂?” 远处已有一个老道士忙不迭的跑来,痛惜的捡起旗子:“真人别扔啊,这少了一根法术就不灵了!” 明却到达朱雀台,也不说话,明朗也不再言语,静静的看着众人,又回头看了看山门。 有性子急的开始按奈不住,轻声不明的念叨几句,也许是想用抱怨缓解心里的紧张,试图引些共鸣:“我说啊,这月亮都升起来了,冥王什么时候出来啊!” 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听到了,可没一个人回答。夜色降临,感觉吹来的风都透着阵阵阴气,人群神色各异,皆透着莫名其妙的惊慌。 有人心里害怕,开始自己吓自己,左右看了看,怕不会这冥王杀人于无声无息,周围都已经是死人了吧! 试着伸手去探了探旁边人的鼻息,被一掌挡开伴随一声怒喝:“干... ...干什么?” 伸手的人抚胸松了口气,还好。 可总得有人说点什么才行啊,这气氛也太诡异了,肃立在场中的几个人里,有神院主持陵光君,北境宗主弘伏,南谷宗主明却。 “喂,你听说了吗,南谷宗主封君号了,好像叫什么... ...” “闭嘴,你别说话了!”旁边的不胜其扰,厌恶的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全然不知道那人只是因为紧张才会不停的想说话。 等得的确够久了,久到明朗都忍不住往南谷望去,这南昱是怎么回事? 在梅苑一呆就是几天,原以为他会急不可待的第一时间出现。 不是想见那个人吗,怎么此刻连个影子都不见? 隐身在暗处的红衣男子说道:“看来,该到的都到齐了,走吧。” “殿下,那位... ...还没到呢!” “他早到了!”红衣男子嘴角一弧,负手飞身而出。 “不是,殿下,你就这么去了?”渔歌晚适才扇了一股阴风,将场中那些人吹得禁不住发抖,正玩得起劲呢。 眼见主子就这么随便现身出去,有些接受不了,以自己的性子,怎么也得来个惊天动地的出场方式啊,你可是冥王啊,怎么能这么草率的出场呢? 就算我答应,观众也不答应啊! 南昱的确到了,而且到得很早,可他并未站到那场中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而是藏身于树叶间,一直注视着场中央。 南昱觉得自己的脸上应该没什么表情,也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期待是有的,分别这么久,怎么会不期待?可又有着说不清的抗拒和害怕,不是忌惮冥王夙的法力,怕的是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换了容貌,变了声音,里里外外的成了别人,他该如何对面? 直至朱雀场中一道红光耀出,南昱勾唇一笑,所有的纷扰烟消云散,剩下全身狂喜,他来了,冥王夙也好,风之夕也罢,始终就是他,只要他出现,南昱便觉得连空气都不同,终于要见到你了。 在渔歌晚看来极为低调的出场方式,依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朱雀台正中央的夜空被一道红光划破,裂开一个大洞,洞中宛若白昼,灵光四溢,晃得朱雀台上之人睁不开眼。 一团火焰从夜空裂口喷出,待揉眼看清时,立即发出阵阵惊呼,土德神兽麒麟! 麒麟勾陈浑身燃着烈焰,昂首悬立于半空,傲视苍生,不怒自威。 仅靠一个坐骑出场就震慑众生的冥王夙,出现时到没那么讲究,缓缓从虚空走出,站在在勾陈前面,红衣飘诀,墨发长垂,俨然是浣溪君风之夕的样貌。 可神态早已不同,没了往日的端方雅致,不染凡尘,此刻的他浑身散发出诡邪阴森之气,细长的红眸似笑非笑,朝场下轻蔑一扫,最后将视线停在朱雀台旁的一棵大树上。 南昱浑身一震,迎上他的目光,被发现了? 场中之人刚才还有惊呼,此刻早已骇得背心发凉,冥王出场了,要死了,可那东岭的御龙之人在何处? 莫不是临阵脱逃了吧! 有害怕心生退意的人,也有胆大妄为不知死活的,料着今日难逃一劫,索性大着胆子拼死一搏,不求全身而退,也求在伐魔之战上找个存在,算是为自己小门派争了一回脸面。 于是有人咽了咽口水,不知所云的挥舞着剑朝空中喊话:“风之夕,还不下来伏法!”喊完朝人群里一退,连冥王夙的名讳都不敢提,直呼了一声浣溪君的大名,觉得自己叫板冥王,足够勇敢了。 此举引来众目睽睽,多是愤怒:你小子不要命自己去死,别往我身边挤连累我。 还有人直接骂出声:“你算什么狗屁玩意儿!“ 同样胆大的是西原俞秋:“伏法,伏谁的法?滚一边去!” “俞长老,怎么骂人呢!”喊话冥王自是有些胆怯,可跟人吵架却没带怕的:“你怎么能帮着魔头说话呢?莫不是你与那冥王一党的?” “我党你妈个大猪头!”俞秋怒吼道,仰头高喊一声:“之夕,别怕,没人敢动你... ...” 话音未落,悬空一道红光飞来,俞秋只觉全身一麻,摔倒在地:“你... ...小子,居然打我?” 众人赫然一愣。 空中之人轻道了一声:“你太聒噪!”依旧紧盯着那颗树,眸色渐凝。 明却看出了端倪,也朝大树看去,猛然一怔,自己是否老眼昏花,这朱雀台旁边何时多了一棵大树?而且这树,还会动。 会动!明却骤然一惊,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枝繁叶茂的大树摇摇晃晃,旁枝末节渐渐收拢后,竟然拔地腾空而起,抖落下一地的泥土和树叶。 明却惊讶中忘记合拢自己的嘴,口里进了几粒土,伸舌头吐了一下,只见空中弯曲蜿蜒的,竟然是一条吞云吐雾的青龙。 上古六神之一的青龙背上所驮之人,不是南昱又是谁! 南昱御龙半空,从刚才开始,他的视线就直迎着红衣男子,视场下之人若无物。 俩人皆悬立半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闪避。 南昱任凭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也无表情,眼眸带着怒意盯着那个人,原本想着见面定有千言万语,可此刻他一句都说不出。 眼前的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的面容身形,声音气味,甚至连身上任何一处的特征,他都在无数个夜里想了很多遍,可这表情,这眼神,又觉得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红衣男子的绯红眸光里的笑意带着嘲讽和轻视,还有挑衅,俨然不再是那个温润如水,嗓音如绒的风之夕。 南昱不畏天下皆恐的冥王,此刻唯一让他害怕的是风之夕的眼神,这是已经忘了他的眼神。 南昱心里一沉。 身下的青木龙不断摆动身体:“好不容易从海底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你小子让我当了半天的树。” 南昱由着青木龙在云雾间来回翻腾,活动筋骨,身体也随着晃来晃去,可视线一直注视着红衣男子,见他嘴形动了一下,像是说了句什么话,没听清。 青木龙的出场让场中之人纷纷松口气,还来不及感叹有生之年时,忽见冥王夙从麒麟身前飞起,手中幻出长剑朝南昱而去,不由得齐齐一震。 这就,开打了? 明却见南昱不避不让,大惊失色:“南昱!” 南昱目光注视着袭来的人,突地一笑,将双眼一闭迎面上去。 他愣傻的觉得,这是最好的验证方式,若你还是风之夕,你就下不了手,你冥王夙要杀我,我便把命给你,因为没有他的世间,与我而言也毫无意义。 忽闻耳边擦过一道剑气,传来一声低骂:“疯子,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南昱突地睁眼,风之夕的剑并未刺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他是故意错开,还是青木龙避开了,回首见风之夕悬立半空,朝他说道:“拔剑,不然今日完不了。” 南昱一懵,不知何意,众目睽睽之下之下又不便多说,只能一言不发。 冥王夙红眸闪烁:“你不拔剑,我便杀了下面所有人。”说罢红袖一挥,扬起一阵烈风,朱雀台上的修士们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吹得连滚带爬,如风中残叶。 刚才叫嚣着直呼风之夕其名的那个人并未被吹走,而是身不由己的朝空中飞去,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控住,悬于半空挣脱不得,吓得面无人色。 冥王夙盯着南昱,随手一扬,那人瞬间化作一团血水,朝下洒去,落地只有一件血衣。 所有人皆吓得面色惨白,身形颤栗。有的人甚至手里的武器都握不住了,咣当掉在地上。 “风之夕.... ....”南昱脱口喊道,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这不是风之夕,风之夕不会这般残忍。 “你还不拔剑,在想什么?”冥王夙邪魅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我邀你决战是演戏吧!本座没那样的闲心,你既是轩辕后人,就拔出龙吟剑,做个了断。” 南昱心里混乱,现在的状况出乎他的意料,冥王夙决意与自己决一死战,可刚才明明可以轻松杀了自己,为何没有下手? 既然不是真心想打,可又为何要伤及无辜性命? 还来细想,又一个场中的修士被高高悬起,这次不是小门小派,而是南谷的弟子,邓夏。 “冥王夙,你要干什么?”连明却都忍不住喊道,此刻朱雀台上的人算是明白了,对冥王夙来说,场中之人皆如俎上鱼肉,只要他高兴,想要谁性命皆是弹指之间。 “南昱,你还愣着干嘛?”明却喊道:“快阻止他!” 南昱看了看明朗,又看了看悬在空中面无人色的邓夏,咬牙一伸手,“霍”的一声召出了龙吟剑:“放了他,我和你打!” 冥王夙浅浅一笑,南谷弟子缓缓掉在地上,明却上前扶住见他无碍方才松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半空已经开始打斗的俩人身上。 冥王夙与南昱缠斗一处,你来我往,手持皆是神器,兵刃相接映出青红两道光芒。 “这才像话!”冥王夙说道:“勾陈,你也活动活动。” 土德神兽与那青木龙相对许久,早已跃跃欲试,得令即刻朝青木龙扑去,喷出一股烈焰瞬间将其包围。 青木龙也非俗物,龙鳞啪啪作响,闪电惊雷频出,伴着暴风骤雨将烈焰浇灭,两只上古神兽久不活动,竟是无比兴奋,打得比它们的主子更来劲。 空中云雾翻腾,电闪雷鸣,火光映天,甚是壮观热烈。 这般场景,纵是法谈会上的法术也望尘莫及,修士们看得忘乎所以,不知所在。 南昱虽带着怨气,可出招并不致命,皆是朝着风之夕手中之剑击去,这是二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对决。 风之夕修为本已经是登峰造极,就算不用冥王之力加持已足够应付南昱的杀招,何况他并没有使出杀招。 而南昱造诣早已今非昔比,打斗场面精彩纷呈,看者无不惊叹。 “你搞什么?”冥王夙出剑近身时道。 “师叔也没用灵力啊!”南昱哼了一声:“小看我么?” 冥王夙神色一变,剑锋一转带着几分煞气:“那我,来真的了。” “来吧!”南昱莫名兴奋,迎了上去。 能有此一战,也不错,他倒是想看看自己与风之夕之间,到底差了多少。 风之夕出剑的确比刚才狠厉,虽然剑上的灵气并不凌冽,可招招直逼南昱要害。 南昱头一回见到风之夕的剑术,风姿卓绝的他手舞隐魂,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翻飞的红影如同风中之梅,飘逸优雅。 南昱已算身形极快之人,躲避抵挡他的招数仍旧觉得力不从心,这才是风之夕,南昱心里叹息道。 “别走神,隐魂不是闹着玩的。”风中之梅提醒道。 “哈哈,龙吟也不是开玩笑的。”南昱难得与风之夕过招,打得兴起,注入灵力挥剑反击。 猛地一震,这剑气,有那么厉害么? 只见风之夕的隐魂脱手飞出,身体随着南昱的剑气往下坠去。 南昱大惊,慌忙收剑,可已来不及,坠下的身影逐渐虚无,还未落地便化作片片红梅扬起,随风四散。 哪里还有风之夕的身影! “之夕... ...”南昱惊慌失措,扔了龙吟剑飞身扑去。 隐魂剑划过夜空,咣一声坠在空地上... ... 众人围将上前,面面相觑。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冥王夙,就这么没了? 明却呆呆站了一会,将地上的隐魂剑拾起,朝南谷而去。 天空缠斗的两只神兽也停住了攻击。 麒麟发出一声怒吼,钻进虚空消失了。 青木龙意犹未尽的盘旋在空中,久久的看着虚空裂缝消失之处。 南昱拾起一枚红梅看了许久,忽地飞身骑上青木龙,转远处飞去。 翻云 月色之下,高岭之上,红衣男子负手翩翩而立,皱眉看着来人。 “大戏都落幕了,还追来做什么?” 南昱跃下坐骑,走了几步停住了,定定的看着他,心绪翻腾却说不出一句话。 “嗯?” 南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是啊,我追来做什么?” 你是真不知还是在装? 南昱一番大起大落被吓个半死,眼看这人在他的剑下分崩散落,化作繁花消失,是何种心情? 那一刻,真以为自己失手杀了他... ... 满腔的情绪堵塞在胸口,双拳握紧,身体控制不住的发颤。风之夕,你他妈吓死我了,你不知道吗? “过来。”冥王夙举起手。 南昱愣了一下,刚抬脚没走几步,腰际被快速奔过来的身影一把搂住,眼前遮天蔽月的一暗,嘴唇便被覆盖了个结结实实。 “唔!”南昱瞪大眼睛,脑中嗡嗡作响,什么鬼!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壮举太过刺激,心脏漏掉一节,唇齿间含糊出了一声:“之夕... ...” “嗯。”对方回道。 南昱恍惚于风之夕一反常态强势,力大无穷的将自己挟住,亲的肆无忌惮,没羞没臊,还急不可待。 顾不上细想,久违的滋味袭来,委屈和愤怒一拥而上,南昱反客为主,粗鲁的磕碰和撕咬发泄在熟悉的唇瓣间。 须臾,冥王夙舔了一下嘴角的血痕:“你是狗么!”红眸燃烧着烈焰,拉着南昱朝大石后面而去... ... 留下一对神兽尴尬对望,空前一致的停在原处,各自在心里咒骂着对方的主子。 这刚才还打成一团的俩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冥王夙拉着南昱大步来到片草地之上,还没等身后之人站稳便伏上身去,动作急躁且粗鲁,。 南昱应声倒地,没有一丝缓冲重重砸在草地上,深浅不一的地上细石硌得他后背生疼:“啊... ...” 南昱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被粗暴的抡了个脸朝下,随之衣衫被那个呼吸急促之人一把扯下。 南昱心里一凉,惊觉姿势不妙:“等一下,之夕... ...” 可对方那里肯听,饿狼一般伏上他的后背,身后异样之物抵上来,南昱大喊:“等等,你要干嘛!” 身后除了粗重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回应。 南昱越想越觉不对劲,风之夕如此反常,莫不是那冥王的神识操纵了身体,那么此刻与自己之人... ... 当即惊出一身冷汗,不料腿间一阵凉风袭来,这是?不会吧... ...撕心裂肺的的一道剧痛让南昱只觉眼前直冒金星。 “嘶!你他妈... ...弄疼我了!”南昱怒喊道. 南昱何时受过这般折辱,愤怒随着剧痛愈发激烈,反手去推却发现此人力道无穷:“你他妈到底是谁?”身后的人僵住了。 四宗一片死寂。 大石后面,两只神兽被南昱一声怒喝惊得齐齐一哆嗦,可都不敢递头往那边看。 勾陈呼哧哼道:“呵,轩辕天灵!” 青木龙觉得老脸丢尽,都是活了上万年的神兽,什么事不懂? 大石后面的光景不用看,光听声响就知道那二人在干什么。 “青木兄,你主子好像吃亏了!”勾陈说道。 青木龙吐出一口浓雾,闭眼伏在地上:“老眼昏花了。” 南昱缓过劲来,深吸了几口气,太他妈痛了,这辈子都没受过这般的痛,深信自己是被披着风之夕皮囊的人霸王硬上了弓,太憋屈了。 身后之人显然是愣住了,半天没有动弹。 南昱龇牙咧嘴的一回头,当即把硬上弓的人吓了个原路返回,跪地不知所措,强势霸道荡然无存。 南昱推开他,又自行拉过衣袍盖在身上,倒在草地上望着天空皎月,瞟了他一眼面前神情恍惚的人,不禁又想笑又生气,这表情不是风之夕,又是谁! 真是疯了! “让我缓一下,... ...好吗?” 南昱嘴里哄着,心里斗争着,可上可下那是自己说的,只因为风之夕不得要领的胡来便拒绝,好像有点不厚道:“之夕。” 风之夕显然还没回过神,垂头丧气的盯着地面。 南昱心里一疼,起身将他抱住,喃喃说道:“你真的把我吓到了!” 风之夕猛地抬头,红眸里的戾气早已消散:“我... ...” “之夕啊... ...”南昱嘴唇轻触风之夕的额头,愧疚不已,刚才自己的反应也许太过强烈了,才会把风之夕震惊成这样:“你想我了,对吗?” 风之夕闭目吻住南昱的唇畔:“嗯。” 月光皎洁,高岭清风习习,激烈澎湃变成了潺潺溪流,南昱极尽温柔爱抚着心上之人... ... 青木龙闭眼假寐许久,突然耳朵一立,来了精神。 此刻大石后面的动静俨然已经发生了变化,哼哼唧唧的声传来,老龙瞟了勾陈一眼,后者怒视夜空,恍若未闻。 天地无物,思念和牵绊化着十指紧扣,唯有彼此间的交缠起伏、浓情蜜意。 “... ...奇无!”风之夕轻唤。 “我在... ...”南昱涌起一阵苦涩,管他什么轩辕后人,什么冥王,什么天下,什么苍生。 南昱不觉眼眶湿润,风之夕,我只要你就够了... ... 眼里心里只有彼此的两个人,早把自己的坐骑忘到了九霄云外。 进退维谷的气氛尴尬到了极致,青木龙腾空而起,嘲笑道:“勾陈兄,夙殿下那叫声,震彻山谷啊!” 勾陈回过神来,毫不犹豫跃身飞走:“我聋了!” 青木龙哈哈一笑,腾云而去。 月色倾泻的高岭草坪上,翻云覆雨的两人不知疲倦,直到星光渐黯,朝露浸染,方才平息了呼吸,搂在一处望着徐徐旭日。 “刚才是否弄伤了你?”风之夕问道。 南昱笑道:“没事,不疼,是不是吓着你了?” 不疼是骗人的,可南昱没脸说,自己当初给风之夕带去的第一次,恐怕比这轻松不了多少,亏得自己还好意思问人家疼不疼,唉! 可眼前最重要的不是疼不疼的事:“之夕,就是,那个... ...”南昱不知道如何开口,你身体里是不是还有另一个神识,就刚才那个禽兽一样的冥王夙,你们俩是不是... ... “你想问我是谁,对吗?”风之夕替他说了出来:“风之夕就是冥王夙,冥王夙也是风之夕,别说你,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弄不清,陡然间涌来的前世记忆太混乱,性情似乎也有所变化。” “全部都想起来了吗?” 风之夕摇摇头:“大部分想不起,或许是太久了。别说历经万年,你现在就算要我回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我都模糊。”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南昱道。 风之夕凝眉不语。 南昱见不得风之夕这怅然失落的神色,得了便宜卖乖说道:“刚才我对你太凶了,你若想那个,我也可以。” “嗯?”风之夕转头看着他,想了一下,忽地一笑:“当真?” 南昱点头:“当然。” “会不会太麻烦啊!”风之夕突然眸光一闪,嘴角勾起的邪魅笑意像是变了个人,看得南昱神色一怔。 话已说出口,拼了:“不麻烦。”南昱突然觉得这事要不试一次,别说在风之夕心里是个结,自己也绕不过去:“回康都后便试。” 风之夕被他大义凛然的模样逗得哈哈一笑:“既然齐王殿下盛情相邀,我岂有不从之理,不过眼下我不去康都。” 南昱神色一紧:“你要去... ...哪里?” “哪里都行,自今日起,世上已无风之夕了。”风之夕打量着周围:“本座决定在此修建一座宫殿。” “这里?”南昱看了看:“是不错,这地势无人能及,那我便随你隐居此处。” 风之夕微微皱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南昱却犯了愁,这既是常人无法涉足的绝境,要兴建一个宫殿又谈何容易,别说运来建材,连个工人怕是都难得爬上这悬崖绝顶。 “齐王殿下事忙,不必久留于此。”风之夕回头看着他:“再说你昨夜追我至此,南谷那些人恐怕还等着你回去坐实我的死讯。北地危在旦夕,不是还得回京报信么!” “你... ...都知道?”南昱愣住。 风之夕想知道的事,有那个神出鬼没的渔歌晚在,消息自然灵通,那么:“师叔,我到南谷时,你便知道了吧” 风之夕没有作答,却说道:“你身负重任,未了之事甚多,暂不说隐居之事,你去做你该做的,我留在此处,等你便是。” 南昱等的其实就是最后这一句话:“可要修宫殿,你一个人怎么行,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风之夕:“不用我动手。” 好吧,你牛!冥王夙本事通天,修座房子不在话下,打个响指便能幻出来吧! 正如所料,南昱一回到南谷,即刻被一群人围住询问详情。 众人虽亲眼所见那冥王夙被龙吟剑击落,化成飞花。可毁天灭地的冥王就这么死了,还是有不少人心存质疑。都想听听南昱追了一夜的后话,被陵光君制止了。 明却对此深信不疑,三言两语打发了前来询问之人,说冥王在那龙吟剑下即便不死,恐怕已是魂飞魄散,再不济也是被打回了阴曹地府,从此世间太平,修真界不必再议论此事,翻篇了。 明却说了,眼下要解决的是各宗门的乱况,西原宗主无端被害,神院已安排神侍调查死因,不排除有人借冥王之名残杀同修的可能,至于西原宗主后继人选,有人提议俞秋继任,此事报神院审定,择良日与南谷宗主一道进神院受封挂君号。 简万倾自那日谎称受伤后一直未曾露面,北境宗主弘伏似乎对冥王是否已灭也无甚兴致,并未刨根问底,草草参与了各宗门派主事议会后,便起身回了北境。 南昱回到了康都面圣。 文帝惊闻南宫策死讯后久久沉默,落下几滴老泪:“他曾经是朕最宠爱的皇子!” 曾经,也就是说南宫策与文帝而言,俨然已成弃子,不再宠爱,如今他最宠爱的皇子又是谁,是那故作敦厚温和的南宫轩,还是那阴阳怪气满腹心机的南宫沛? 南昱不愿细想:“二皇兄在北境,父皇早已知晓吧? 文帝点头:“策儿是朕的儿子,他在何处,朕怎会不知。” 南昱本想问,既然你在东岭北境西原都安插了人,那么你南谷的内线是谁,可就算文帝回答,他此刻也不想知道了。 文帝久久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神情忧伤。 南昱不知用何言语安慰,皇家亲情淡薄如水,过分的悲痛显得矫情,文帝对南宫策是何种感情他并不知晓,各有各的难过吧。 南昱对文帝隐瞒了边丰荷之事,是觉得二皇兄定不想她卷入尘世中,允诺了护她周全,先暂且让她化名隐居在齐王|府,过过安稳日子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相比南谷的灭魔闹剧,文帝对北境事变更为关注,次日便在朝堂上颁诏,点兵五十万前往北地镇守。 南昱经过伐西一役,对战事早已厌倦,无心参与,随便领了个筹备粮草辎重的任务。 而南昱不屑一顾的伐北主将,却成了朝堂上的香饽饽。 昔日尚文惧武的两位皇子一改弱态,义正言辞抢着要领兵伐北。 兴许是受了南昱经历的启发,比起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捞到一份军功才是打响声誉的捷径。 南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现如今整个康都城皆对四皇子齐王赞颂有加,早忘了那个斗鸡走狗的纨绔世子,就此洗白,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南宫轩和南宫沛为此争得面红耳赤,从表忠心到谈兵法,仿佛前去之地不是刀刀见血的杀戮战场,而是能让他们载誉而归享受掷果盈车的圣地。 二人之争很重仪表,言语得当,不断替对方着想:“皇兄府里尚有幼子,若是远征恐妻儿牵挂,还是让我去吧!”南宫沛说道。 “三弟是父皇跟前的得力帮手,该留在朝中相助父皇才是。”南宫轩也不甘落后,诚心为对方权衡着利弊。 “昔日总被人嘲笑儿臣纸上谈兵,望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历练。”南宫沛情真意切求上进。 “儿臣没什么本事,只求肝脑涂地报效家国,为弟弟和后代做个榜样,不失我南宫一族血性。”南宫轩言语悲壮。 文帝抬眉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在朝堂上口沫横飞,情绪激昂只求一战,哈哈笑了两声,做了决断,竟然允准了南宫沛领军,并飞鸽传书,宣李沧澜回朝担任副将。 大刀阔斧,伐北之事落定。 南昱去了户部,才发现这筹备辎重粮草之事并非闲职。 早在西征之时,国库就已告急,如今要筹集五十万之众的官兵数月吃喝用度,岂是百万两黄金能解决的,而此时的国库,叮当作响。 南昱当即重返皇宫,朝文帝刚一哭穷,文帝勃然大怒:“怎么会没钱?一个西疆就把老底掏空了,你在说笑吧!” 南昱心想我又没替你管钱,你自己有多少银两心里没数吗? 又或是这些年皇帝安逸惯了,浑然不知朝堂上养了一帮吸血蛀虫,可又不能说他治理无方,只能任由文帝发火:“儿臣只是禀明实情,父皇明察。” 文帝气恼的自然不是南昱,一代帝王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也白担了多年盛世明君的美名。 挥手不耐地将南昱打发走后,唤来户部尚书问询至深夜,回寝殿时咳嗽不止。 次日早朝,一个趾高气昂问责扑面而来。 伐北主将南宫沛对军费尚缺之事甚为不满:“三弟现在倒是会省钱了,什么开源节流?你以前挥金如土的时候,怎么没这样的觉悟?” “昱儿那是,那是花的臣弟的钱。”南宫静抬眼看了看文帝,小心翼翼禀告:“昱儿没多少俸禄,陛下明鉴,他那是花的臣弟的钱,臣弟的。” “嗯,”文帝有些不满:“就你有钱,秦王妃的嫁妆要被你父子二人败光了吧!” 世人皆知秦王妃家境殷实,乃京中大富。秦王南宫静一生庸碌无为,靠的就是王妃丰厚的家底,才得以奢华度日,还常常一掷千金买些消遣玩意。 南宫静垂头不语,南昱心知肚明,也没说破。 就凭那块能调动天下名楼醉仙居的令牌,这南宫静手里的财富,又怎会是区区一个京城大富可以比拟的。 南宫沛换了说法:“三弟习惯挥霍,皇叔想惯着。儿臣无话可说,就西疆一战,所费黄金虽千万,好在物尽其用。可你提出的那个扩商路,兴农耕,办汉塾,总共多少花销?三弟有没有细看账目,对那些钱付之东流的钱,三弟又作何感想?” 南昱一时愣住,西疆战后重建之事,自己当时只是向文帝提了一本:“西疆之事,父皇大可不允,若是准了,便已是思虑周全。”南昱一语既出,惊得堂上文臣手心冒汗,这摆明了是甩锅给皇帝啊! 南宫沛抓住时机,义正言辞道:“三弟说的什么话,父皇仁爱,给机会让你一展抱负,西疆重建之事本就有争议,你李代桃僵还怪到父皇头上!” “皇兄!”南昱正色道:“其一,我是个武将,武将只管打仗,朝政自有陛下决策,百官张罗,哪有又当爹又当妈的道理。食君俸禄为君分忧,父皇若是执意要儿臣去煮这无米之炊,儿臣也可以用武将的办法,据我所知,经手国库的各部人员若干,入不敷出的境况也非一日两日,自古羊毛出在羊身上,总查得出个来去记录。总之,吃进去多少,就给我吐出来多少。” 朝堂上瞬间噤若寒蝉,没人吱声了。 南昱不按常理,不顾颜面的骇人言论让所有人回不过味,此刻若是激言反驳,大有触及痛处,不打自招的嫌疑,可沉默不语,似乎又落了个一语中的,进退两难之际。 “够了!”文帝喝道:“南宫昱继续筹备军饷,户部全力协助,退朝!” 南昱懵然看着文帝甩袖离座,被南宫静拽着手拖回了秦王|府。 ※※※※※※※※※※※※※※※※※※※※ 关于小师叔反攻这一场,我是受人所托,满足她的恶趣味,啧啧!(摇头)如果不慎踩到各位的雷区,跪求原谅,呜呜呜!我保证仅此一次,而且还未遂。虽是强强,年下攻就是年下攻,小师叔对不起,我就想看你一脸享受的躺着,不想你受累,再说你是冥王,体力活什么的交给那个傻瓜去做吧!你就骄傲的做自己好了!后面的情节,你还能指挥那个出力的人不是? 大富 大军开拔在即,军费没着没落。文帝一句“继续筹饷”后便不再过问,户部那些鸟人只会端出账目哭穷,南昱四处无门,将主意打到了秦王南宫静的头上。 “若此次带兵是你,父王定会竭尽全力助你,可这为别人做嫁衣之事,我可不想干!”南宫静嘟嘴道。 “怎么办,此事是我自请的,本以为就是些征收采买之事,哪知道还要筹钱啊!总不能撂地不干吧?”南昱苦恼不已。 南宫静沉默半晌,说道:“昱儿,你真想参政?” “不想。”南昱果断道。 “那你管这些闲事作甚?”南宫静道。 “也不算闲事吧。北境状况真的很严峻,二皇兄还因此搭上性命,我怎么置身事外?”南昱道。到现在为止,他仍旧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报国之志,也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若只是修堤赈灾那样的事他也不会这般在意,事关家国存亡,自己哪怕不是皇子,普通匹夫也该把这件事成了。 “此事办成,是你分内之事,办不成便是失职无能,功劳都是别人的。”南宫静道。 南昱一笑:“我哪管什么功劳。” “朝廷也不是没钱,只是漏洞太大,陛下这些年大肆修建别苑,去年又斥重金给自己建皇陵,你说他年纪轻轻,着什么急啊!那些个钱都分到了各部,尤其工部,十成若有八成用在修建上,都算他们清廉了。” “父王的意思是让我从工部要钱吗?或是让皇陵停工?”南昱问道。 南宫静叹了一声:“你要得到才怪,若像你所说,谁吃进嘴里的敢吐出来?吐出来就是个死罪。” “我去见陛下,朝廷败絮其中,他不能不管。”南昱说走就走。 “昱儿... ...”南宫静唤了一声,也没阻止,自己叫了管家跟随着,也出了门。 黄昏时分,南昱在御花园等候文帝宣见。远远看见庭阁里一个小女孩绕在文帝膝边玩闹,文帝笑容可掬,躬身牵着。 想必就是那小公主了,南昱见过几面,对这位小皇妹无甚印象。 直至妃嫔领走了公主,文帝整理衣装,才使太监唤了南昱过去。 “父皇可知如今朝廷簠簋不饰,蛀蚁遍生?”南昱开门见山。 谁知文帝不以为然:“在朝为官,哪有不贪之理!朕不怕贪官,只是贪别过了头,适度敲打即可。” “父皇能容忍?”南昱不解,文帝明知朝廷腐败,却视而不见。 “水清无鱼,至察无徒。”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南昱:“你要记住,为君之道,治行为下,治品为中,治欲为上。贪念和欲望才是一个人的七寸,拿捏住了,便可善用。怕的是那种无欲无求、只顾心里畅快的刚直之人,一不开心梗着脖子叫嚣,连杀头都不怕。朝中若全是那样的愚忠死士,朕恐怕觉都睡不着。” “可现在是用钱之际,军饷一日不凑齐,北境就多一分凶险,当下又断了线报,说不定早已大军压境了。”南昱无奈道。 “你既知兵贵神速,还不去筹备,在这里磨蹭什么?”文帝说道。 “儿臣要能筹到,也不会到这来打扰父皇享受天伦啊!”南昱道:“父皇明知国库空虚,干嘛还说这种话。” 文帝对南昱这种没大没小的交流方式非但不恼,反而觉得自在。仿佛这才是平常人家父子正常的对话:“现在你知道难了?你以为治理一个国家容易?朕告诉你,这还算好了,你可知当年朕继位的时候国库里有多少钱?先皇好战,早已将国库消耗殆尽,不仅如此,先帝长年亲征在外,朝廷百官分崩离析,后宫干政,简直是一片乱象,朕又是如何过来的?” 南昱噎住了,心想我又不是皇帝,那不是我该操的心:“求父皇给个法子。” “没有!”文帝果断回绝:“就这么个现状,朝廷没钱,可康都城里达官贵胄没几个穷的,你自己看着办!” “父皇是说找百官捐资助战?”南昱眼睛一亮。 “没门!”文帝一撇嘴:“你看看他们会不会捐,给你三日,用你的方式,另外,”文帝拿出一块令牌:“这是帝令,见令牌如见朕,借你用三日。切记一点,不能捐,也不能借。去吧!” “等一下,差点忘了。”文帝想起个什么事情,朝亭子后面唤了一声:“出来吧!” 一个白衣书生走了过来,南昱一看,顿觉心塞。 “见过齐王殿下!”书生正是李焕然,当年被南昱在康都大街上狠揍的那位。 南昱不解的看着他,又看看文帝。 “李焕然现在是礼部侍郎,今后他就是你的人,你有什么事情可叫他去办。”文帝说完后也不顾南昱吃惊的表情,径直走了。 昔日冤家对头共处一室,气氛如同冰窟,还是李焕然先打破沉默。 “殿下有何吩咐,只管差遣属下。” 我能有什么吩咐,你这厮去给我找一千万两黄金来,找不到我打死你! 若是两年前,这些话可以脱口而出,可现在南昱连讨厌他的心思都没有,摆了摆手,自己先行离开。 走了一会,猛一回头:“你跟着我干嘛?” “殿下请吩咐!”李焕然相当执着。 南昱差点喊出一个“滚”字,顿了一下:“你不必跟着我,该干嘛干嘛去。” “皇上旨意,这三日属下要寸步不离殿下,随时听候殿下调遣。”李焕然颔首道。 “你... ...”南昱指着李焕然,半天说不出话,事情已经够烦了,还送个人添堵,这文帝到底怎么想的:“你今日先回,我想好了再说。” “那属下明日一早,再到府上听令。”李焕然道。 南昱头也不回,不耐道:“随便你。” 回到秦王|府上,巧遇平阳:“听说哥哥府上来了一个姑娘。”平阳眨眼:“莫非是红颜知己?” 南昱没有心思逗笑:“不是,是一个故友的家眷。” “我才不信,刚才偷偷见了,那姑娘长得真好看,说话还温柔... ...”一头撞在突然停住脚步的南昱后背上:“怎么了?” “你今年十七了吧!”南昱说道。 “干嘛?”平阳莫名紧张。 “李焉要回来了。”南昱继续往里走。 平阳却停下了脚步,半天才回过神:“他回来管我什么事!” 南昱遍寻府邸不见秦王踪迹,眼下便没了商量之人,六神无主之际,想到一个去处。 此时的秦王正在御书房里与他的皇兄对弈。 “唉唉唉,该你了,别睡着了!”文帝提醒道。 南宫静执子落了一处,心不在焉。 “下个棋都不认真,还想那小子的事?” “皇兄,要不我把钱给他算了。”南宫静无奈道。 “就你有钱,你给这一回,那下一回呢?把家底掏空啊!就你那点私房钱,靠着几个酒楼攒到今日也不容易,留着养老吧。”文帝道。 “可昱儿现在着急啊!你让他一个孩子,去哪里找那么多钱。”南宫静唠叨着:“他可是一文钱都没赚过的人啊,若没这皇家俸禄和我府上积蓄,他都养不活自己。” “不知道银钱来的不易,他就不会珍惜。养不活自己怪谁,怪你。现在还得我来帮你教儿子吗?”文帝落子道。 南宫静一愣,怎么就成你帮我教了,那不是你的儿子吗? “放心吧,就算他想不到办法,三日后大军照常开拔。”文帝不忍他的傻皇弟继续发愁,终于松了口。 “皇兄是说,国库有钱?”南宫静一喜。 文帝一皱眉瞪着他:“就许你藏私,我也是做过王爷的人好不好,谁没点私货。” 南宫静憨笑道:“这天下的钱都是陛下的。” “错了!”文帝说道:“朕的钱是天下的,而你的,还是你的。” 南昱乘着青木龙直上云霄,身下坐骑一路嘀嘀咕咕,极不情愿。 “说了只供你驱使一次,你小子怎么又唤我出来?”青木龙知道南昱要去何处后,更加的抗拒了,尤其是那夜过后。 “我也就图个方便,劳烦你老人家跑一趟。”南昱赔笑道:“这骑马也来不了不是,御剑也无法当日折返,可不就因为你能入虚空么,眨眼就到。” 青木龙出了虚空,把南昱往高岭上一扔,扭头就走,它可不想再看到那香艳的辣眼画面。 眼前的景象让南昱大吃一惊,甚至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原本荒芜一片的悬崖高岭上,巍然耸立着几处宫殿,全然不是数日前的样貌。 唯一认得的便是那块巨石,上面刻着“翻云台”三个大字。此处四周悬崖绝壁,云雾萦绕,取了这么个名字,倒是十分应景。抬眼望向主殿,尚未题字。 不远处的渔歌晚看见他,也不惊奇,朝他点了个头又指了指殿内,便摇着红扇子离开了。 南昱入殿时,风之夕正躺在软塌上闭目小憩,姿态悠闲慵懒,神情享受。旁边一个女子正在捏肩伺候,小声在风之夕耳边轻语着什么,只听风之夕“嗯”了一声,女子笑意盎然。 南昱盯着那女子打量半天,是少有的绝色,出现在此,也该不是凡世中人,女子眉目如墨,却无阴邪之气,也没有渔歌晚那样的妖媚气质,反而一副清爽淡雅,一身轻绿如春柳拂风。 什么,女人!心里骤然一紧。 女子看见南昱,眼神一凝,表情细微的变幻了几下,轻轻拍了拍风之夕的肩膀。 “你来了!”风之夕起身说道,带着倦意:“这凡人身躯就易劳累,一日不睡都没精神。” 南昱愣在原处,又开始恍惚,因为风之夕的语气似乎又像变了。 余光不自觉被那冥界女子牵引,倒不是因为她姿色如何了得,而是她与风之夕相处的感觉太过自然,仿佛相识了许久,让人不得不多想。 南昱站在原处盯着风之夕,神出鬼没的渔歌晚又出现在殿门口,朝那女子挥手。 女子看了看风之夕,又看了看南昱,嘴角一撇:“殿下,那殷飞先退下了!” “嗯。”风之夕没看她,起身来到南昱跟前,红眸难掩笑意,献宝似的指了指周围问道:“本座的宫殿,如何?” 覆雨 此处地势险要,别说建一座巧夺天工的宫殿,普通人连上到这云端之际都是妄想,可对冥王夙而言不过举手之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即便如此,南昱觉得如今风之夕的强大已经远超自己想象,对这位无所不能的幽冥之主而言,自己那点筹集军饷的俗事简直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自己极尽全力追赶着风之夕的脚步,眼看就要比肩而行,势均力敌,谁知他摇身一变,换了玩法。 破印而出的冥王夙一骑绝尘,南昱一介凡躯,穷极一生再难望其项背。 就连南谷上空那场半真半假的缠斗,恐怕他的小师叔也只是陪他玩玩而已,若真要论个高下,结果不难想象。 “不喜欢?”风之夕打断南昱的暗自感慨。 “不是,挺好!”南昱哪有心思去欣赏这悬崖峭壁上的恢弘建筑,也无法慎重其事的将心中烦恼尘事和盘托出,心里长叹一口子,人家过的神仙日子,自己一介凡人,操心着的俗事,与这高岭之上的人格格不入。 见风之夕一脸期待,也不吝啬夸赞之词:“甚是巧妙,简直是鬼斧神工。” 风之夕大悦,露出鲜少的得意之色:“你说对了,还真是鬼斧神工。我幽冥工匠的惊世之作。” 南昱又开始恍惚起来,分不清这风之夕与冥王夙之间性格来回切换的点在哪里。 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此刻更多像是冥王夙的语气和神态。 “我带你看个地方。”风之夕一脸神秘,牵着南昱走过长廊,指着天井中一片草地:“可还记得此处?” 南昱看着那仿若被践踏□□过的草地愣了许久,猛然想起来,这不是... ...那晚俩人翻滚之地... ...齐王殿下破天荒的脸一红。 “哈!”风之夕见之突地一笑,勾起南昱下巴凝视了好一阵,红眸眼波荡漾,温润道:“吾将之保留下来了,以纪念你我那晚... ...” “师叔... ...”南昱没想到自己也有打断风之夕说话的时候,倒不是因为他的话有多□□,而是他还不太习惯这种陌生的感觉。 “嗯?”风之夕一愣:“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 ... 南昱情绪复杂,头一回不知如何应答,喜不喜欢倒是其次,只是这全然颠倒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往日里说点肉麻的话便羞恼不已的浣溪君,此刻那叫云淡风轻:“你一会去刻了宫殿的牌匾吧,叫覆雨殿。” 覆雨殿... ...啊! 还有殿前那块巨石上刻的“翻云台”... ... 前后加起来一联想,风之夕这已经不是云淡风轻了,简直是... ...厚颜无耻。 哪有人这样命名宫殿的,就连京城里的青楼取名,也讲究个隐晦含蓄,什么“鸾香院”、“春风阁”算不要脸的了,大多会以“潇湘馆”、“金满楼”这样的,附庸一点风雅。 可这位倒好,不仅不含蓄,也不风雅,还明目张胆的用“翻云覆雨”这样的名字昭示宫殿的用途。 看着那一脸满意的俊俏面孔,又不忍评价,笑道:“师叔还真是... ...”还真是说得出,做得到啊!师叔放飞自我的表现,完全无法意料和掌控啊! “妙吧!”风之夕乐在其中,参观完那片不可描述的凌乱草地,牵着南昱便进了内殿:“这是咱们的寝殿,你何时想要,可随时过来。” “... ...” 怎么越听越像那种地方? 动作也十分应景,风之夕开始宽衣解带,取出一盒膏药状的东西在南昱眼前晃了晃:“可还记得此物?” “... ...” 更像了! 南昱脑子里的话全然乱了顺序,派不出先后,眼见风之夕掀开帐幔往床上一躺,勾魂摄魄的朝南昱投来一笑:“还不上来,等什么?” 南昱兵荒马乱,同手同脚的走了过去,僵硬的往那床上一坐,犹如献出初夜的雏儿一般,硬是生出了几分惶恐。 太刺激了吧!南昱还来不及在心里一一品味,便被风之夕一把按倒在床... ... “那人... ...”麤殷飞抱手站着,鄙夷的看了贴耳墙根的渔歌晚一眼,问道:“那人是殿下的男宠?” 渔歌晚被寝殿里的动静吸引得兴致正浓,敷衍的点了点头:“你说咱们殿下这叫声,也太肆无忌惮了吧!他该知我们在外面啊!” 麤殷飞嫌恶的退后几步,靠在殿柱上,蹙眉瘪嘴:“殿下莫不是在人间待久了,染上了这种嗜好?” 渔歌晚对冥王殿下的嗜好早不陌生。 尤其好奇这男男□□该如何进行,又没那胆子询问一二,靠着动静听个一知半解。 幽冥之人但凡超过百年阴寿的,如同凡间修仙一般,早已断情绝欲,不解风情,也不谈风月。 可近墨者黑,与风之夕相处数年,一开始对其流露出的凡世情感不以为然,可见他与南昱之间你来我往,牵肠挂肚,两人玩得津津有味。 渔歌晚不禁好奇,这情感一事,何以让堂堂冥王寝食难安,失魂落魄,甚至不惜涉险,莫非只是为了上个床? 可此人不在,换一个不就行了!偏偏就心心念念的等着南昱。 无论是冥王夙还是风之夕,只要事关南昱,定会有反常之举,谈情说爱执着到如此地步,甚有意思。 渔歌晚前世为人时,因家教甚严,祖辈皆读圣贤书,立君子品。虽是少年天才,四岁始博览群书,十岁能吟诗作赋,十三岁能著书立说,以独特的视角与父亲畅谈天下之事,自成格局。 天才虽是天才,可从未经历什么风月,别说□□,就连情诗都还没来得及写一首,便急匆匆下了地府。 百味人生尚未体验,男欢女爱未曾经历,犹如一张白纸,若非英年早逝,封侯拜相如囊中取物。 重返旧世,心境已全然不同,为全家上下上百口老小报了仇,血了恨,心甘情愿的投入鬼狱,一关就是数十年。 不过那几十年里他倒是没闲着,一开始整个魂都是空的,寂寥空虚之际对着阴暗牢笼吟了几句闲诗,引来隔壁一声大呼:“好诗!” 从此越发不可收拾。 鬼狱所囚皆是前世造了杀孽之人,若想轮回转世,需受刑赎罪,累积了足够多的业行,才有资格去往那生门投胎。其中不乏屠夫刽子手之流,杀孽深浅不同,各有各的罪要赎,好多人关押了数十年无果,早已断了生念。 阴曹大狱来了个恶贯满盈的白面书生,让鬼囚们新鲜了好一阵。 书生长得风雅清逸,与之形象严重不符的是:此人杀孽之重,竟以一城起,杀一个人叫凶手,杀百人为恶魔,这人一出手,屠了一座城的人,成千上万,那是恶魔中的恶魔,这罪孽之深重,恐怕不是几十年的鬼狱能赎的... ... 一牢狱的恶鬼甘拜下风,心生忧怖,惊觉——鬼不可貌相! 鬼书生深重的罪孽不是关押那么简单,每日还得过百刑、受百苦,尝尽各种难以想象的折磨后丢入狱中,次日依旧,周而复始。 若换在阳间,受不住那百般磨难,大可一死来个解脱。可在幽冥,没有肉身,受的都是抽灵削魄的苦,也没有求死一说,最坏的结果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没料到这书生不仅挺了下来,还挺得傲气十足,对此一笑置之,不改那文人的酸腐气,每日受完刑后,还不忘于狱中自娱自乐,吟诗作赋,情绪激昂之时还又哭又笑,引得一牢房的鬼惶恐不安。 日子久了,竟生出了几分同情,渔歌晚的诗词叹尽人世悲欢,闻者不自觉便回想起自己前世今生,唏嘘之余甚至有鬼落下泪来,感同身受。 终于,有人开始向那疯书生搭腔。 疯书生仿遇知音,又好为人师,竟然开始在暗无天日的鬼狱里授起课、教起学生来。 鬼书生绝口不提前世家门,自称生于梵灵山下,清水河畔,晨钟暮鼓,渔歌唱晚,仿若桃源之处,那里没有腥风血雨,只有炊烟冉冉,娘唤儿归。 渔歌晚一名由此而来。虽听上去是个雅名,见证他自己取名过程的众鬼都觉得,这个名字并非字面上的意境,反而泛着酸涩和难平的前事。 是怀念,还是向往?没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渔歌晚的执教生涯进行的兴致勃勃,无论是认字读书,还是写诗作赋,来者不拒,完全不挑学生。 死气沉沉的阴曹鬼狱,硬是被他带出了点文雅之气。 罪孽深重的狱友们,最不缺的便是光阴,数十年过去,还真给他教出了几个鬼界文豪,从此名声在外。 引得许多附庸风雅的小鬼慕名而来,不惜献出自己的业行,只为得到这深居鬼狱的奇才指点一二。 终于,渔歌晚成功的引起了冥王夙的注意。 从此入驻森罗大殿,位极鬼臣,手握生门大权。 初遇冥王夙的之前的渔歌晚只知这手握生死的鬼王喜怒无常,该是个狰狞恐怖的面相,所以当那副极具魅惑的俊逸容颜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只当冥王变了个极好看的样貌,直至时日久了,才知这本就是他的真面目,生前那些画在门上作为辟邪之用凶神恶煞之相,才真的是个误会。 而真正让渔歌晚死心塌地追随的并非冥王夙的美色。而是初次见面时,冥王夙对他说的一番话:“你本有将相之才,奈何杀孽太重,若想轮回转世所需业行恐要累积数百年,鬼狱那地方太小,你就留在吾殿中效力吧。” 从仆从到文书,直至成为冥王左膀右臂,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诚惶诚恐,到后面的崇拜敬仰,一跟就是五百余年。 此后,他只字未提转世之事。虽然对他来说,转世为人轻而易举,可不知怎么的,他却再不想做人了。 跟随冥王夙出入三界,过虚空,游世间,听闻过不少他的前生旧事,无不惊天动地,惊世骇俗。 主子的经历远超他的想象,只知冥王夙乃天地所生,于幽冥司职已上万年,比起凡人那轮回之道,这位早已超脱在外,是真正的神。 至于这位真神为何会落入幽冥,那就不得而知了。 渔歌晚见过主子百态,阴晴不定的表情和杀伐决断的性格,将一代鬼王的阴煞狠厉彰显得淋漓尽致,毫无感情。 直到他看见混在凡人堆里的风之夕。 他昔日亦步亦趋的殿下,宛若变了一个人,没了戾气,温文尔雅,翩翩君子,就是对人极为冷淡,不喜群居。 只因南昱的出现,让冷若冰霜的风之夕脸上开始温和笑意。 渔歌晚格外好奇,开始探究二人间这奇怪的情愫,莫名有些羡慕。 “覆雨殿”内的一夜激战,早已告停。 齐王殿下醒来时魂不守舍,两眼放空。有那么一刻,他竟有着某种错觉,怀疑自己是否沦为了一个泄欲的工具。 昨夜的风之夕全然不知羞耻两个字怎么写,视矜持含蓄如无物,全然掌控主动。他虽对于谁上谁下之事并不在意,可那一副指手画脚的享受之态到底来自哪个性格?事后还不忘抱怨南昱今日心不在焉,让他几度分神,下次认真些! 齐王殿下有苦无言,只怪自己大话说的过早,“... ...风之夕你给我听好了,我管你会变成什么样,你就是你。还有,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我南宫昱定了的人,势必追随到底。” 人家又不是没提醒过你,是你说的变成什么样子都接受,怪不得别人。 风之夕和冥王夙两个性格来回切换,都是他,南昱必须照单全收,还买一赠一。 滋味再复杂,也得咽下去,断不能问:“你谁啊?” 再说人家若来一句“我就是我啊!” 难不成你还不干了,非要说是风之夕才行? 一口莫名的恶气憋得竟有些委屈,又无处说出口,一泄气趴在床上半天不起来,仿若被摧残□□过的死狗一般,喘着粗气瞪着眼,一言不发。 性格无缝切换的男子却异常精神,红光满面的瞧了一眼床上精疲力尽之人:“累成这样?” 南昱更觉无语。 “你来可有事?”风之夕早已穿戴整齐,红衣映照着一脸春色,俊逸非凡。 本来是有事的,可此刻南昱哪有那个心思。 尤其是被风之夕这里那里、轻重快慢的指挥一通之后,骄傲无敌的齐王殿下尝尽世间屈辱,哪会说出“师叔,我现在缺钱”这样没脸没皮的话。 像是那索要嫖资的青楼悍将,他宁愿死了算了。 “我要出门一趟。”风之夕温润说道,:“奇无,你可是在为筹集军饷一事发愁?”善解人意的细腻,又恍了一下南昱的神。 南昱不等嫖客主动开口,从床上腾起:“无事,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话一出口又觉诡异,宛若勾栏女子格外懂事的关切情话,于是跟了一句:“夙殿下有事尽可去忙,不必管我!” 怎么越说越像?赌气般的语气似乎更不对了! 风之夕眸光一沉,凝视着他:“我也想陪你,可此事太过重要,我怕耽误了。我已经吩咐了,左丞会帮你。”难得的风之夕熟悉的语气让南昱心里一暖,可又一酸。 “之夕,你去吧,真的是小事。”南昱不忍将自己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发泄在一眼无辜的人身上:“自己当心。” 他没有问风之夕要去何处,所为何事。 如今的冥王之事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且就算问了,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更显得无能。 南昱心里不愿承认,与风之夕之间距离,已经不再是修为和两界,就算彼此亲密依旧,可无论是自尊心作祟也好,面子也罢,有些话再无法直言相告。 空凭一腔热情,也填补不了风之夕万年阅历里,南昱填补不了的那些缺失,风之夕不是凡人,就算他是,承载着冥王夙魂魄的这一具凡躯,于世间二十余载的光阴,相较他过去的岁月不值一提。 哪怕就是简简单单的风之夕,南昱想要与他共谱余生,都有很多的障碍和鸿沟要跨越。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变得身不由己,国事难避,家事难却。风之夕来去自由,就算他愿意,南昱也不忍心让他跟随自己卷入那永不无止境的纷乱尘事中。 ※※※※※※※※※※※※※※※※※※※※ 内容提要忽略掉吧,其实本章的重点是讲述渔歌晚的前世今生,对于渔歌晚这个角色,一开始我并没有准备安排太多戏份,他的作用其实就是衬托他牛逼的殿下,算个辅助,可有朋友意外的 商部 渔歌晚早已侯在殿外,笑得意味深长。 南昱若得知刚才殿外二人视他为冥王男宠,恐会当场吐血。 渔歌晚红扇一收,绝口不提殿内的旖旎事件,尽管心里好奇得要命:“齐王殿下要不要四处转转?这翻云台上我们可添置了不少景致,殿下说你会喜欢。” 南昱脑子咣当一下,感情这风之夕不光取了那么个不要脸的山名,还大言不惭的告诉了他的属下,还有为何要保留那片凌乱草地... ...幸好,那里没有命名。 南昱脑子不受控的想起许多描述野合的词汇,猛地晃了晃头,做贼心虚的揉着双颞:“不劳烦先生了,我有要事要赶回康都。” “那就下次再看。先说要事,齐王可知那龙渊阁?”渔歌晚道。 “不知,可是你们新添的景观?”南昱对此并不上心。 “你竟不知?”渔歌晚有些诧异,想了半天:“原来如此。不过,齐王早晚会知道,我想说,你筹集军饷之事,龙渊阁或许能帮上忙。” 什么龙渊阁,南昱闻所未闻,听不明白渔歌晚的话。 渔歌晚似乎料到南昱如此反应,眼里竟带着些同情,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是以何身份入的南谷?” “康都首富南氏庶子。”南昱道,此事如今在宗门也不算什么秘密。 渔歌晚道:“南氏家主,便是龙渊阁的阁老之一,富可敌国。想必区区千万军饷,不在话下。” “先生在说笑吧!”南昱失笑道:“那就是个假身份,我与南氏并无瓜葛。再说了,皇上早有旨意,筹饷之事不可捐,也不可借,就算我真是那南氏之子,你以为千万两黄金,想拿就拿?” 渔歌晚愣住了,打开红扇轻敲脑门,冥思苦想:“还有这旨意?就算殿下与我有心帮你,可人鬼两界有别,钱财不通,总不能让商间给你拨去千万冥币吧!” “先生不必困扰,此事我另寻他法。”南昱道。 所谓的他法,不过是打那南宫静的私房钱的主意,回去软磨硬泡一番,定要让秦王割肉。 渔歌晚眼见南昱要走,上前拦住:“你若不启用龙渊阁,哪来的办法?” 渔歌晚如此上心是因风之夕有言在先,南昱的事不解决,他就滚回幽冥,为主子的相好才这般殚精竭虑:“你们皇帝的规矩碍手碍脚,不能收罗也不能举债,难不成用抢?对了,要不我带你掘墓去,我知道历朝历代那些帝王富商的埋骨之处,有不少陪葬珍品,皆是价值连城。” 南昱失笑,这主意真馊。 别说费时费力,掘坟取宝这件事本就违背天理伦常,为了点军饷就要刨人家祖坟,他渔歌晚说得出,南昱可做不到:“先生,此事不可为,缺德!” “是么?”渔歌晚一脸不知人情世故的模样。此法不通,还得另想,愁煞了鬼书生:“冥界银钱之事都是商间在管,我也不知道你们国库来源,真是麻烦!” “国库主要靠税收和属国上贡。”南昱调侃道:“可这都很有限,不似冥界,靠烧。” 渔歌晚一笑:“你当幽冥众鬼都是乞丐么?巴巴指望着每年七月凡间世人烧过来的纸钱过活。各家烧各家的,那孤魂野鬼怎么混?和你说不清楚,总之森罗殿的钱财,皆是由商间张罗操持,别说夙殿下,连我和右判都懒得管那些生意上的闲事。” “商间是你们的户部尚书吧?”南昱随口问道。 渔歌晚愣住。 “我问的是,商间是谁?还是个官职”南昱重复了喜,逐又想起一事,此事他没问风之夕,显得别扭,问渔歌晚倒是挺自然:“昨日,之夕旁边的那个女子,也是你们幽冥之人吧?” 渔歌晚丝毫没觉察出这话里的醋意:“你说的是麤殷飞吧?她就是右判,管死门,挂念殿下得紧,便允了她前来拜见。已经回去了,她忙着呢!” 南昱松下一口气,俨然觉得自己像个蔫酸掐醋小媳妇,想到那右判的手在风之夕身上捏来捏去,他就气得想吐血。 “至于商间嘛,那可不是谁,也不是什么职位,那就是个赚钱的机构,管着整个幽冥的商业营生。” 南昱了然:“像是户部?” 渔歌晚点头:“差不多吧!也不太一样,你们的户部虽掌管财政,可只管收税花钱,却不管赚钱啊!” 南昱猛地一震,脑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莫名兴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忽地抓住渔歌晚,却抓了个空,惊得渔歌晚往后一退,眉头一扬,笑得甚是诡异。 “你们的商间,是如何赚钱的,又是如何运作的,还劳烦先生与我说说。” “齐王为何如此感兴趣?”渔歌晚道:“莫非想到了什么办法?” 南昱点头:“所以你要多说一些,兴许有法可想。” 渔歌晚顿觉苦尽甘来,想不到自己还能给南昱带去一线契机,于是开启不厌其烦的授课模式,将所见所闻无论巨细一一告知,直到南昱心领神会,满意为止。 南昱临走还是忍不住问了风之夕的去向,渔歌晚一脸茫然,竟不知道,是否回了冥界,还遭到渔歌晚一顿嘲笑:“齐王与殿下呆了这么久,居然还不知凡躯是入不了幽冥的?” 南昱不知道风之夕能去的地方还有哪里,而渔歌晚却自顾感慨遭受主子嫌弃,要不让他跟着南昱回京,若能帮衬一二,讨得冥王相好的欢心。 被南昱一口回绝,他并非不喜渔歌晚,相反开始对这位鬼书生有了好感,可自己那些凡俗琐事,他并不想风之夕知道,而渔歌晚就是风之夕的耳目,断不能靠得太近。 毕竟在风之夕面前,自己的那点面子已所剩无几。 非不怪渔歌晚感叹,连南昱都有种被风之夕疏离的错觉。 回到康都,南昱直奔兵部尚书李府而去,只为与那千里迢迢赶回京城的李焉碰面。 情同手足的二人诉了一番别情。 李焉说起西疆现状,滔滔不绝:“扶农兴商初见成效,可受地域影响,天圣带去的种子在西疆很难存活。好在没有战事,人心渐稳,反倒是西疆百姓自发开始种植瓜果,粮食还得倚靠商路从甘宁关运出。也有商贩因此看到契机,以瓜果换粮,慢慢形成气候。至于兴建学堂一事,任重道远,能教授课业的先生也都是久居西疆的半吊子,我担心不仅没能传授正统天圣文化,反倒误人子弟,便暂停了。” “我倒是想了个法子,你看看可不可行?”李焉是那种极其能适应环境之人,在西疆呆了几年,对那边的风土人情甚为熟悉:“你们宗门不是有游学一说么!若每年能让西疆各部高门子弟前来康都游学,想必效果更佳,无论游学之人回到西疆,还是参加天圣科举高中,在朝为官,都能实现你那天下大同的伟大愿望。” “甚妙!”南昱赞同:“我明日便上奏。对了,明日不行,我手头还有个大事,此事劳烦你拟折,两日后我一并呈上去。” 临别南昱又道:“还有一事,别再拖了,李焉,你请旨赐婚吧!” 李沧澜一怔,忽地一笑:“哪有你这样的兄长,这么恨嫁!” “我说真的,平阳不小了,你喜欢她那么多年,别被人抢了先,到时候你没地哭!” “放心吧,我会直接去找平阳。”李沧澜望着急匆匆上马而去的南昱,笑着摇了摇头:“奇无啊,你可越来越有王者风范了!” 两日之后,天圣朝堂上炸响了一枚惊雷,闹得天昏地暗。 先是齐王南宫昱将千万两黄金直接抬进了宫,齐刷刷摆了一排,场面宏伟,颜色刺激,晃得群臣直揉眼。 紧接着上表,奏请文帝在六部之外,再设立一个商部。商部尚书由康都首富南思成担任,其余官员可广招天下擅经商敛财之人。 此话一出,有些老臣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这齐王的玩笑开得实在太大。 六部的沿用千年,历朝历代皆习以为常。 现在贸然设立商部,便有人觉得是在搅局。能为国增收,为民谋利,听上去好听,可商人皆是唯利是图之辈,哪懂得江山社稷? 更有人不堪与市井俗人同朝为官,仿佛会降了自己身价。 反对嘲讽之声不绝于耳,听得文帝直皱眉头,频频观察着南昱的反应。 南昱品味着舌战群雄的滋味,不,该叫舌战群儒。这些人算不上英雄豪杰,能称为雄的,顶多是那些武将。 可武将都比较懵,摸不清里面的道道,就连李沧澜这种文武俱全的人,也没搞明白南昱所说的商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简单理解为一个能赚钱的部门。 其余将领尽显草莽之态,表示只要有仗打,有钱拿,其余两可。 南昱又觉得将武将们称为雄,还是勉强了点,除了李焉,其他大多数算不上。 文官们针对南昱的奇异想法大肆踩踏,口口声声称国家机构已近乎完美,无须拆梁换柱,动了根本。顺带着引经据典,文绉绉贬低一下商人。 南昱一根筋,既在南思成那里打了包票,定会给他一个交代,本可直接与皇帝谈论,不想受堂上这般酸儒的刻薄。 可文帝非要议政,听听群臣的意见。 南昱觉得文帝天生就是个喜欢看热闹的性格,就愿意瞧着这一帮碎嘴婆娘似的人争得面红耳赤,他自己却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动声色。 可南昱忍不了:“说到底,你们就是瞧不起生意人!” 反对最激烈的是户部尚书,也难怪人家,这商部一立,直接就影响户部的收支:“属下掌管户部数十年,无半分疏漏,不明白齐王殿下为何要另生枝节,若要弹劾老夫,只管来就是,不必绕一大圈,非要搞什么商部来稀释户部的全辖。” 南昱不惧打嘴仗,关于这点他小时候还专门练过,欺负人秉着三哭的原则:吓哭、骂哭、打哭。 吓哭和打哭皆无什么技术含量,可骂哭就比较讲究。 骂人得挑刺儿的话说,精髓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得直击痛处:“尚书大人,你当户部和国库是你家开的么?还是你掌管户部多年产生了错觉,这天下的钱都是皇上的,无论是商部,还是户部,都是暂时管着而已,商部还帮忙赚钱呢!你一个用钱的跳什么脚?” 户部尚书哪里吃得下这么大个帽子,南昱一副市井泼皮的做派,皇帝只看不管,任由他把话说得粗俗难听,很快就被带错了节奏:“齐王殿下慎... ...慎言!你这般诋毁老夫,是何居心,老夫掌管户部十余年,自认两袖清风... ...” “行了行了,你清你清,你最清了!”南昱道:“小王觉得有些事说太明白了就没意思了,清不清的... ...噗!尚书大人既然对自己有如此信心,为了您的清白,也为了堂上各位的高风亮节,要不,来个自查?不,还是互查吧。” 南昱敢说,群臣却不敢想,谁经得起查啊,还互查呢! “陛下!”呼啦啦跪倒一片。 “行了!”文帝象征性一摆手:“都起来,今日是商议设立商部一事,莫听齐王胡言乱语。对了,崔尚书,你始终一言不发,说说看。” 礼部崔尚书如今早已吃不透天子心思,又不能浑水摸鱼敷衍,显得自己庸碌无为。可眼见这形势过于扑朔迷离,今日朝堂虽然讨论的是商部一事,可其中又另有玄机,南宫昱于堂上大放厥词,言语虽然粗俗,可句句直逼要害,文帝不管不怒,任其肆意妄为,就算没有偏袒之意,难保不是借他的口敲山震虎。 他昔日最看不上眼的齐王南宫昱,大胜西疆后声誉大涨,本以为他就一个粗人,会因筹集重金之事止步于朝堂,可谁知他不知从哪里就带回了军饷,还金灿灿的摆在那,顺带捎回来一个南氏财团。 那南思成好好的生意不做,哪根筋不对了被南宫昱骗来要做官? 紧接着南宫沛又自动请缨征北,南宫轩目前虽无建树,可也是起早贪黑候在文帝跟前,做足孝子姿态,比起南宫昱张牙舞爪的样子,那皇长子简直是温和无比,且左右逢源... ... 崔尚书猛然一惊,文帝不会是有心立储吧! 先不想站队伍的事:“回陛下,增设商部也未尝不可。可商部设立,势必牵涉其余六部,互相之间定会有职能事物重叠,该如何分配制衡?也许并无看上去那般简单,牵一发动全身,望陛下三思。” 文帝似乎对他的回答还比较满意,转向南昱正色道:“听见了?换着是你,该如何权衡?” “儿臣哪想的了那么细?”南昱直言:“这不是该文臣们想的事么?岂不说儿臣没有父皇的玲珑之心,就算有,将整个架构事无巨细全部思虑周全,再交给旁人去做,那堂中这些人又干什么去?又不是只会按部就班的工具。” “哈哈哈哈!”文帝大笑指着堂下:“众卿听听,听听!齐王竟将诸位爱卿比作工具,真是不像话!昱儿啊,你可太小看朕这满堂忠良了!天圣开国至今,若不是朝中人才辈出,众卿齐心协力,哪会有如今的四海升平?你愚昧无知,可千万别辱没了天圣重臣,在他们身上,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儿臣受教了!”南昱颔首:“各部大人深藏不露,心思缜密,想必早有计较,还请不吝赐教!” 有几位阅历丰厚的老臣恍惚间像是听了一出双簧,见文帝父子一唱一和,心里随之一会冷,一会热,哪里还敢赐教啊! 文帝每次议政都不忘问及南宫轩的态度,可显然这皇长子早已习惯顺从,学不来南宫沛的滴水不漏,更学不来南宫昱的张狂放肆。他也不敢学。 低眉顺眼陪侍文帝多年,愣觉得还不如入朝才几年的南宫昱与父皇那般亲近。甚至在某些时刻,他竟然发现南昱文帝的神色举止有着莫名相似之处,尤其是那目空一切的傲然之气,宛若天生。 这个发现惊得南宫轩后背一凉,可嘴上已经成了习惯:“儿臣愚钝,一切遵从父皇旨意。”说完眼皮一沉,无端卸下一股气力,再不敢直视帝王之眼,余光瞄了一眼南昱,微妙的觉得他的气势甚至比自己这个皇长子都要强许多。 文帝对南宫轩的回答未作评价,彼此间都像例行公事,忘记上一次怒斥他庸庸碌碌是何时,眼神都不停留,便转问一个不起眼的侍郎。 南宫轩大梦初醒一般,那些被文帝关注甚至是责骂的光景,回想起来顿觉弥足珍贵。至少彼时的文帝对他还有期许,而此刻尸位素餐立于朝堂之首,被父皇放弃无视的孤寂阴冷袭身,忍不住手心冒汗。 “微臣以为,设立商部一事大有可为。”回话的是礼部侍郎李焕然:“商部一门并布稀奇,只是各国叫法不同。商部既能解决目前国库入不敷出的弊端,又可减轻百姓赋税。此为简单层面的理解,可商部能做的事远远不止于此,历代君主皆知兴农商即能增国力,所行之策多治标不治本。微臣细察过史料,但凡是史上强国,皆因民富。若要成气候,得先有环境,商人自成一道,想必汇聚天下擅营者商部能打造另一番光景,微臣愿悉心向南氏求教,协助诸位大人共拟出一套行之有效之法,为陛下分忧。” 一席话说的明明白白,态度鲜明。 南昱不禁开始对这个文弱书生另眼相看,感情这厮除了会写情诗,还有这般见解和胸襟。 莲花坡 简万倾站立在绝壁边缘,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此处与其说是禁室,更像个牢房,只是比普通的牢房好很多,屋内设施俱全,装潢得还颇为讲究,选址也别出心裁,就是视野太好。 好得没遮没挡,别说立道墙镶嵌个窗棂,连围栏都没有一根。举目便可傲视群山,伸出一只脚便可腾云驾雾而去,仙境一般。 若不是如今处境尴尬,他定要作诗一首,颂赞这巧夺天工的设计,因为实在是太绝了,就连自己这样名扬宗门的高人,站在这绝壁边上,腿脚也不禁被风吹得微微发颤,深不见底的云雾下面,再厉害的轻功也架不住这么掉下去,还是算了。 “孟章君可还习惯?”身后传来邪魅之声,带着戏谑:“可觉得冷?” “还好,”简万倾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夙殿下还真是奇思妙想,此处堪称一绝。” “不是我家殿下想的,”渔歌晚沾沾自喜:“是我想的。” 简万倾心里咒骂了一声,面带笑意回头:“难怪!” 渔歌晚指着早已放置在桌上的酒菜,俊眉一扬:“喝一杯?” “先生一介阴身,能喝这凡尘的酒?”简万倾嘴上也不吃亏:“通常我们给阴间的人饮酒,都是洒在地上,难不成先生要用嘴去舔?” 渔歌晚不仅不恼,反而被他说得哈哈一笑:“这倒是新奇,你们往地上倒酒啊,纯属浪费,坟里尸骨早已喂了蝼蚁,魂魄入了幽冥,你们的酒啊,流不了那么远。我喝不了,但可以看你喝啊!” 简万倾被渔歌晚强行灌血,得以见其阴身,后来知道那血是冥王夙的,莫名觉得有几分荣幸:“你家殿下呢,把我掳来又不会面,是何意思?” “殿下去了莲花坡。”渔歌晚收起笑意:“殿下这段时日总是外出,先是去了百兽山,现在又去莲花坡,下个地方若我没猜错,必定会去青木海。频频重游旧地,怕是要想起很多事啊!” 简万倾自行就坐,拿起酒杯倒满饮下:“哦?他难不成失忆了?” “孟章君着什么急,殿下去了莲花坡,很快就会想起你了。”渔歌晚邪魅一笑:“怕不怕?” 简万倾举杯的手一抖,莫非冥王夙还不知道莲花坡的事?自己这些年在梦魇中苦苦挣扎的场景,如今仍旧清晰无比,二十五年前的莲花坡,那时的自己,十岁不到... ... 莲花坡,东岭,万世咒,许含光,许宋,许姜... ...风之夕 简万倾的回忆鱼贯拥入脑中,最先响起的是儿时许宋尖利的声音... ... “简万倾,你个野种!你凭什么和我们同吃同住,你就是父亲捡回来的一条野狗,别以为他认了你做义子,你就成了东岭的少主。” 儿时的简万倾少言寡语,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三岁入东岭,成了宗主许含光的养子,恰巧又有木系灵根,理所当然入了宗室内门修行,并由宗主亲传,当时的亲传弟子还有南宫轼。 简万倾的身世甚少人知晓,许含光不惜自毁清誉,对外声称简万倾是自己的私生子,为此在东岭没少遭受嘲讽。尤其是许宋,更视他为肉中刺、眼中钉,将之视作轩辕氏族的耻辱,仗着张扬跋扈的性格和长女的身份,处处对他排挤打压。 简万倾永远忘不掉五岁那年,许宋谎称宗主叫他,将他骗到荒郊野岭,孤身一人置身于黑暗之中,四周只闻凶兽咆哮,吓得魂不附体的场景。后来还是许姜带人将他寻回。 那时的简万倾对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忌讳莫深,周遭虽都是闲言碎语,好在许含光慈祥仁爱,从不曾薄待他,并将毕生绝学尽数相传,为此许宋深恶痛绝。 一面是许含光的恩重如山,一面是许宋的鄙夷痛恨。简万倾修行努力,自强自律,只想换来世人青眼。 曾经他也想过,力争上游居宿位,为东岭争光,为父亲长脸。 直至十岁那年,许含光带他进了密室,交给他一张符咒,那是,一张人皮... ... 每个人都有欲望和贪恋,尤其是被长期打压之人,没有机会则罢,一旦有的立足的土壤,稍加阳光雨露,便可焕发蓬勃生机。 简万倾一夜之间宛若变了一个人,从世人鄙弃的私生子到百里氏后人,就因为一张——万世咒。 终于有一天,百里后人不堪忍受长姐的折辱,八岁的孩童捧着那张万世咒,去了莲花坡。 那日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据说莲花坡是通往阴曹地府的必经之地,所以他选择了那个地方,万世咒能召唤鬼魂为己所用,从此自己相当于有了一个鬼侍卫,旁人再不敢瞧不起他,也不敢再欺负他。 八岁孩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万世咒召唤的的确是一个鬼魂,而且是幽冥地界最强大的一个鬼魂。 “孟章君不会是想起了旧事吧?”渔歌晚的声音让他猛地一颤。 简万倾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发现脸上僵硬无比:“呵,想起在东岭的一些事。” “孟章君这是想家了,”渔歌晚笑道:“好歹也是在那长大的,思念故土也是情有可原。” 简万倾终于笑了出来,东岭的确是他的故土,让他又爱又恨。 因为自己的幼稚无知,划破手指将血滴在万世咒上那一刻,其实自己就后悔了,当时确切的说是吓坏了,吓得面无人色,那场景至今都还频频出现的噩梦中: 阴风肆掠之中,天地无色,黑袍男子带着逼人煞气,裹着一身红光出现,朝他徐徐走来,所到之处,万物枯竭,草木不生。俯身立于自己跟前的人,红眸里阴冷寒冽的煞气,成了他至今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才知道自己召唤的不是普通的小鬼,吓得身如筛糠,语无伦次,随即被闻讯赶来的许含光带走,关到了东岭的禁室里。 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道,也未亲眼目睹。 只是听说那一次死了很多人,莲花坡血流成河,白骨成山,修真界伤亡惨重。只知道许含光伙同神院主持召一,携龙吟剑前往莲花坡灭煞,回到东岭后不久便伤重而亡。 临终前他语重心长说了很多事,并要自己立誓永不再使用万世咒。简万倾记不得自己当时是否答应,只记得许含光死不瞑目。 “孟章君一言不发,莫非是真害怕殿下想起你来?”渔歌晚又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简万倾惨笑道:“不瞒先生,我还真不怕冥王想起什么。” “若我没记错,孟章君曾大言不惭的说过,自己没有杀过人。”渔歌晚摇出红扇:“如今你还这么觉得吗?” 简万倾猛地一震,脑海中闪过许宋声嘶力竭的责骂:“不是你,父亲怎么会死!?”当即打了一个寒战。 许宋因偷听到许含光与简万倾的谈话,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将其父的死迁怒在简万倾身上。 当时年幼,觉得委屈,现在想来,许宋的迁怒并非没有道理,没有自己的所作所为,许含光真不会死。 不仅是许含光。 “世人只道莲花坡十里白骨都是我家殿下一手铺就,可谁又知这前因后果,没有万世咒,就没有冥王夙现世,殿下不来,仙门百家也不会前去送死,周遭生灵也不会遭殃。”渔歌晚瞟了一眼面色逐渐凝固的简万倾,轻笑道:“如今看来,莲花坡的每一具尸体,皆因阁下而起啊!哈哈,从不曾杀过人?歌晚不才,前世屠城罪孽深重,于鬼狱受刑数十年仍难安心。孟章君想法别具一格,手笔却不小,一个万世咒便毁去千万条人命,换做别人,早遭了报应,入了地府,想必鬼狱丰富的刑具也能尝个遍。可偏偏你是百里后人,不仅不会遭报应,还被鬼王护着,啧啧,真羡慕!” 简万倾话里话外都听不到什么羡慕之意,更像是嘲讽。 自己虽说没有亲手杀过人,可有人因自己而死这个想法,从许含光死后,他就从未逃避过。 而且,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先生如此说话,简某无地自容。”简万倾为连续为自己倒了几杯酒饮下:“说起来,先生也曾经说过一句话,让简某印象深刻。” “哦?”渔歌晚一挑眉,兴致盎然:“什么话?” “在南谷,冥王破印之时。”简万倾又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下,而是倒在地上:“那时候先生说,论阴毒,我不如你。” 渔歌晚看着地上流淌的酒想了片刻,忽然笑不可仰:“你还记得啊!我那时有点放狠话的意思,孟章君别往心里去。” 渔歌晚收住笑容,凝视着简万倾:“就夺人性命这一点,你我算是旗鼓相当,方法不同而已。可阴毒嘛,我甘拜下风,我渔歌晚要杀什么人,从不暗里使劲,通常会事先通知一声,双方求个明明白白。可孟章君不同,你比较喜欢暗着来不是吗?东岭的许氏姐妹,一个瞎一个哑,孟章君可说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哈哈哈哈!”简万倾一阵爆笑,这是他今日听到最好笑的一件事,笑得停不下来,直到眼角泛泪:“那是!阴毒这一点,简某承让了!” 脸上虽笑着,心底却涌起涩意。渔歌晚这么说他不奇怪,也不反驳,世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许宋继任宗主后,本就针锋相对的两人,更是水火不容。 许宋数次欲将简万倾赶出宗门,可长老们极力维护,称先宗主有遗命,简万倾不得离开东岭。 明里不行,就来暗的,从此简万倾与许宋之间,开始了鸡飞狗跳的算计。 算计许宋与南宫轼偶遇,并在许宋食物中投入□□物,让她对南宫轼投怀送抱。那两人在东岭时便眉来眼去,旧情复燃是他意料之中。南宫轼当时也是一往情深,未表决心,只要许宋愿意出世相嫁,文帝愿意遣散三宫六院独宠她一人,少女时期的许宋架不住皇帝的情真意切,虽未相嫁,却也频频出入于皇家别苑,与其度过了她一生中唯一没有仇恨和争斗的正常时光,可那段时光相当短暂。 争强好胜又大仇未报的许宋,岂是一个后宫之首的牢笼虚位可以困住的! 就在她临盆之际,简万倾将其悄然入世,并怀孕生子的事情公之于众。 宗门规矩,修真即避世,尤其是内门,就算结亲生子,也须修真界之人,一旦落入俗世,便算弃了门派。 普通内门弟子皆遵循此道,何况许宋还是一宗之主,相好还是当今皇帝。 此举引来仙门百家不齿,简万倾顺势取而代之。 许宋与许姜虽是姐妹,性情却截然不同。许宋决绝果断,为了夺回宗门,不惜抛夫弃子。 用她当时的话说“过去一年半载于我而言,不过黄粱一梦。醒着的时候,我只是轩辕族许宋,眼里只有东岭宗门,心里只有杀父之仇,夺位之恨。” 许宋自称已将亲身儿子丢弃荒野时,简万倾居然信了,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事是许宋做不出来的。 许宋重回东岭,虽有过入世生子的劣迹,可因其是轩辕血脉,宗门里根基也不浅,简万倾没有将其扫地出门的理由。 两人又开始了明争暗斗,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许姜永远不会知道,她当初喝下的那一碗参汤,本是许宋为简万倾准备的毒药。你争我斗的两人,却一致相同的对许姜爱护有加,当即偃旗息鼓,极力挽救身中剧毒的许姜性命。 世间之事不无因果,也就是在许姜中毒之后,许宋前往神院求药之际,巧遇了五岁的风之夕。 一开始只觉他就是个长得异常脱俗的孩童,在等候召一接见时与之随意攀谈了几句,许宋也不知是不是因此触及了她薄弱的母性,顺手取下头上的神木龙钗给那孩童把玩。后来亲眼见到风之夕烫手一般将龙钗扔了出去,许宋才开始留意起这神院的孤儿。 神木克阴,许宋为了验证风之夕的身份,不惜杀人夺眼。 双目失明后的许宋,也许是因为无法面对中毒失声的妹妹,也许是不堪忍受简万倾的步步紧逼,当时的东岭已不再容她立足,出了宗门,又被高晚追杀,后来得知被人所救,远走西原。 简万倾与许宋之间积怨已久,可对许姜他并未发难,许姜怎么看自己,他也清楚。 渔歌晚只当自己一语中的,兴奋不已:“难得碰到一个敢作敢当的恶人,歌晚虚饮一杯,敬你!” 简万倾也不推却,倒酒一饮而尽,带着醉意道:“简某一个外人,寄居东岭,怎么说也算受了东岭的恩泽。我偏要恩将仇报,许氏姐妹一口一个狗贼,骂的我好生痛快!先生可知道,那个狗贼,就是我!就是我!哈哈哈哈!” 渔歌晚的笑容戛然而止:“孟章君莫不是喝醉了吧?看你这意思,别人越是恨你,你还越来劲了?” 简万倾饮酒不停:“恨不恨的,就那么回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说得好!”渔歌晚拍案却无声,激动站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又端了一个杯子:“歌晚再陪你一杯,左右不过是别人脑子里的念头,什么恩怨情仇都是狗屁,不重要!” 简万倾醉眼迷离的看着莫名兴奋的鬼书生:“对先生来说,什么才重要?” “自然是我家殿下最重要!”渔歌晚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简万倾一笑,渔歌晚的世界里,简单得只剩下一个人,不,一个鬼。上天入地追随且不带丝毫的怀疑,就如他所说,世间的恩怨情仇,在他来看,也许还真就是个狗屁。 只有那至高无上的的幽冥之主,才配他鬼书生俯身侍奉。 而在此时的莲花坡,渔歌晚至高无上的主人一身黑袍,迎风立于万千白骨累积的丘陵之上。 随着周遭的阴风渐息,眼前的幻像渐灭,耳畔的惨叫哀嚎慢慢远去... ... 招魂问灵,重演二十五年前的场景,千万个人影与那黑衣阴煞对立,没有刀光剑影,只有那举重若轻的一扬手,不及吹灰之力便铺就了一条尸骨之路。 随后,青光一闪,龙吟剑落下。 一声大喊:“住手!”白发道长出现在画面中。 召一? 师父... ... 举剑之人顿住:“真人要护着这阴煞?” 这人又是谁? “冥王夙为何出现在此,许宗主不会不知道吧?世间若无万世咒,又何来今日的惨况?”召一说道。 “万世咒若能毁去,我也不会让它留存至今。”许含光道:“此事我也有责任。” “你我皆知,龙吟剑只能让其魂魄暂时消散,冥王夙是何等法力,恐怕不止你我所能掌控的范围。”召一道:“为今之计,你速回东岭,将那万世咒找个方法封印起来,趁着此刻阴煞之魂还未归去,我将其封印在那个孩童身上。” “找个地方藏万世咒不是难事,可真人又如何担保这阴煞不会重返世间?封印在凡人体内的魂魄,不会破印而出?届时血流成河,谁又能制止?”许含光道:“我轩辕一族世代秉承克阴使命,今日定不会由着真人感情用事。” 许含光一言既出,朝着那渐渐聚拢的阴身毅然挥剑,换来地动山摇的一声长啸,红光夺目四散如箭,许含光来不及躲避,被那光芒穿身而过,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被刺中的阴身开始消散,三魂七魄的光亮还未消失,召一伸手一揽,毫不犹豫将其按入脚下的一个死婴体内。 “召一,你疯了!”许含光怒喝:“你竟真的要护着一个阴煞。” 召一没有理会,对那死婴说道:“这个身体也算你亲手所杀,以后,你就帮他活着吧!” 一语未毕,死婴豁地睁开双眼,血红的眸子满是愤怒,容貌也随之开始变化。 许含光苦笑一声:“召一师兄,你不会天真到认为,能感怀这幽冥之主吧!” 召一将婴孩抱入怀中,朝许含光静静说道:“万世咒不毁,冥王夙便会不断被召唤,周而复始,永不停歇。幽冥之主的残暴,是因他无法共情苍生。生命短暂,躯体脆弱的凡人,在他眼里如同蝼蚁。许宗主就容老朽自作主张,赌一回,若数十载光阴能换来天下苍生的永世安宁,我愿舍弃灵魄,用来制衡阴煞之力。从今日起,我会亲自教导他人情世故,引导他体恤众生。就算老朽阳寿用尽,封印解除,我也会安排好后事,自有人用神木锥送他归冥。万世咒因他而起,也只有他能毁去。他最后会如何选择,我尽了人事,听从天命。” ... ... 幽冥之主面色凝重,紧闭双目,僵硬在夜色之中... ... 朽木 此时的南昱,正忙得鸡飞狗跳。 文帝颁诏,设立商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商部,同时还动了许多人的腰包。 六部官员心知肚明,可无人挑头置喙如今刚愎自用的文帝,户部工部来往最密,一边管支钱一边管花钱,流水一般顺畅,巧立名目、中饱私囊之事不胜枚举。 商部一出,管事的皆是人精,大到土地丈量估价,小到针头线脑,闭着眼都能算出个一二三来。 此后朝廷工事,都需经商部审核估价,户部才能拨钱,以前那些虚高的报价经不起商人们劈啪作响的算盘敲打,生生降下了一大截。 这之前谋刮了多少油水,一目了然。 就算工部使性子不干,那也没事。商部会将工事项目张榜闹市,自有能工巧匠前来竞争,甚至报价还能低过预算。 工部作为昔日的油水衙门,如今清水一汪,好不萧瑟。 南氏家主南思成携各商贾富甲往大殿一站,与那帮所谓的上流权贵平起平坐,手拿算盘之人一朝荣登大雅,颇有些光宗耀祖之感。 其余六部指指点点腹诽了几天,也就渐渐没了声息,可总觉得商部那些都是外人,无法打成一片。最可恨还个个家财万贯,别说会受贿贪污了,压根看不上,商部尚书南思成还自请将自己俸禄尽数捐出,引来百官反对才作罢,俨然成了朝堂一股清流,应该是泥石流。 文官们对这股泥石流一开始还不屑,就如同他们看不起那些行伍之人,自己博览群书,通晓古今,武将无脑,商人无才,你们都是凡夫俗子。可后来发现商部的官员里,竟不乏文人雅士,谈吐文章皆十分了得。 更有头脑灵光的商部官员不绝奇思妙想,上表称可将西疆三城重建之事作为范本,造了一个十年大计,势必要打造出百城繁荣的盛景。 百官咋舌,文帝喜形于色。 此法朝堂无须花一分一文,自有一套民间商工体系支撑完成。朝野里的文臣们觉得除了诗文尚可,比脑子怕是永远比不过这些生意人。 商部带来的新鲜劲哗然了整个天下,也让文帝父子兴致盎然,在后花园里聊得心花怒放。 “你别,他们这些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人家就能将鸡生蛋、蛋生鸡的事琢磨的那么透,还借鸡生蛋,哈哈哈哈,有意思!”文帝乐不可支。 “父皇早已料到?”南昱觉得文帝极其老谋深算。 设立商部一事,本是自己受了渔歌晚的启发,临时起意。拜访南氏家主也是硬着头皮求财,说起生财之道时,稍带提了一嘴。 没想到引来南思成极大兴趣,南昱彼时只当他想做官想疯了,竟愿意拿出一千万两军饷做投名状。 “料到什么?你去南家?”文帝道:“朕知道你会去找南家,你那父王极其抠门,定不会将毕生积蓄给你,不过他会支招。千万两动不了南家的根本,出于面子,你上门了,南思成也会捐出来。” 南昱有些失落,只怕那南思成与文帝也有勾结吧!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成就感瞬间七零八落。 “不过,”文帝悠然道:“商部,却是个意外收获。一开始,朕也觉头大,认为你是胡言乱语,可细细琢磨,又觉妙哉。直到现在朕都还在品味,此中大有玄机。昱儿做得很好!” 这是文帝头一回亲口夸赞,南昱滋味莫名。 “历代朝廷,文武分庭抗礼,一刚一柔,以为和谐。可商部显然介于二者之间,行伍之人不懂风月,也不会精打细算。文臣自命风雅,不落俗套,可多为纸上谈兵。商人却不同,行商走货之苦不亚于行军打仗,经营生意所耗心神,又岂是写几篇诗文那么简单!生于市井,却精于世道,不可小觑啊!” 南昱每次与文帝交谈,总会潜移默化受些影响,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随着年岁阅历增长,慢慢也听进去了几成,不自觉的开始重新审视他的父皇。 猛然间发现五十岁不到的文帝,今年已是华发遍染,疲态尽显。盛世明君在夕阳光照下安然而立,有着莫名的迟暮苍凉之感。 “父皇可知龙渊阁?”南昱突然问道。 文帝有些惊诧,神色变幻之余忍不住咳嗽起来,竟停不下来。 南昱上前抚背被其拦住,文帝背过身咳嗽了好一会,将那捂口的锦帕藏于袖中,回头已是满脸涨红:“你从何处得知?南思成告诉你的?” 南昱不置可否。 文帝盯着南昱看了许久,咳嗽过的声音有些沙哑:“还不到时候。你也别闲着,该去军机处理理事务了。”仰天长叹一口气,缓缓回了宫。 南昱出得宫门,见南光着急忙慌的在宫门前跺脚。 “何事?”南昱还在文帝欲言又止的状态疑惑。 南光一脸喜色,左右看了看,附耳轻声道:“浣溪君来了。” 风之夕尚存之事,南昱只告知南光一人,如今突然造访,想必是幻化了容貌。“浣溪君”三个字让他顿觉神清气爽,当即打马急速回府。 岂料府中并无风之夕的影子,前前后后遍寻不着,才见边丰荷闻讯前来:“殿下可是在找那红衣公子?” “人呢?”南昱气喘吁吁。 “已经走了!”边丰荷道:“我见他指名道姓问殿下的去处,想必是故友,我和他说殿下不在,他便转身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啧啧,就是这样!浣溪君就是这样有性格。 突然登门造访,府上一个女子回道“我家殿下不在”,然后他就拂袖而去,一如当年... ... 当年! 南昱从头皮麻到了脚,脚底顺带隐隐刺痛了几下,仿佛已预见一条荆棘大道横呈在跟前,只等他抬腿走过去。 风之夕若是吃醋,定会吃得不露声色。 恰巧不明就里的平阳又赶来凑热闹,南昱久未回王府,与边丰荷男女有别,便安排了人照应,自己则住到秦王府去了,平日里无事,平阳会偷偷跑过来与边丰荷搭话聊天。 南昱没料到风之夕会突然杀个措手不及,心里七上八下。 平阳滔滔不绝:“在说什么呢?哥哥今日终于舍得回府陪嫂子了!晚上我们就一起用膳吧,好些日子没同哥哥一起吃饭了。” “郡主可不能这么叫。”边丰荷见南昱脸色一沉,慌忙阻止:“我寄住在此已是叨扰,与齐王殿下形同姐弟,不能乱了称呼。” “她也没叫错,”南昱说道:“我本该唤你一声嫂子,平阳跟着叫而已。” 饭毕,边丰荷见南昱心事重重,想必还在为那不辞而别的故友,寻了个无人的机会说道:“殿下,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他走的时候,是何表情?”南昱问道。 “好像没什么表情。”边丰荷不知南昱为何会执着于此:“就是盯着我肚子看的时候,让我有些不自在。” 南昱心想完了,面无表情的风之夕才是最可怕的。 肚子,南昱猛然一怔,边丰荷自南谷来时便有孕在身,此刻已经四月有余,想必有些显怀。 就算不显怀,以风之夕那双贯穿两界,通晓天命之眼,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只怕连胎儿性别都瞧了个一清二楚。 边丰荷作为南宫策的遗孀,怀着南宫策的骨肉,孤身一人难以安身立命,掩饰身份居住在胞弟府上,也不算什么了不得之事。 但愿,但愿他没有多想,自己是受兄长所托,可以解释的清。 “嫂子一人独居府上,可要照顾好自己。”南昱道:“明日我再安排几个下人来伺候。” 边丰荷咬唇沉吟许久,道:“我想回玄风潭去看看,在那里生下孩子,延续竹禾未尽之事。再说,殿下尚未娶妻,我久居齐王府也不是长久之事,瓜田李下的,怕连累了殿下的名声。” “你以为现在还能回去吗?嫂子是否想过,那玄风潭可还在?只怕门主一死,门生鸟兽散去。就算还在,北境又岂会善罢甘休,嫂子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南昱说道。 边丰荷骤然一愣。 “嫂子安心住下吧,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我既答应兄长要护你们母子周全,就不会让你涉险,嫂子只管心平气和的住下,其他的不要去想。”南昱宽着嫂子的心,自己却兵荒马乱。 正欲夜赴翻云台,出门前见了平阳,又想起李沧澜的事,怒从心起。 此刻的镇北大军已远在千里之外,南宫沛挂了主将,李沧澜为副将。临行仓促也没来得及多问,只知他向平阳求亲被拒,想必走时心情不佳。 “你给我过来!”南昱厉声道。 平阳不知道南昱吃错什么药,居然莫名的发脾气:“哥哥要不要与我一同回府?” “不回!”南昱粗声大气:“我问你,为何拒绝李焉?” “我为何要答应他,我又不喜欢他。”平阳也呛声道。 “李焉有什么不好,哪里配不上你了?”南昱怒气冲冲:“京城上下,你找的出几个这样的汉子来?” “我还真不稀罕,老实告诉你南宫昱,我若要嫁,就嫁给李焕然。” “... ...”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我南宫平阳此生,非李焕然不嫁!” 你是不是中了什么魔咒? 南昱呆望着平阳。 若换做数年前,平阳要嫁那李焕然,他心烦气躁之下,保不齐会一巴掌扇过去。可时过境迁,这丫头虽然傻乎乎的,却居然还有这份长情!而李焕然那厮也俨然不是以前那软骨头模样。 事实证明李焕然一直就不是软骨头,此为后话。 回到秦王府已是深夜,南昱打个招呼刚想抬脚离去,被南宫静一把拉着:“昱儿,我们父子许久没有长谈了!” 南昱本就心猿意马,南宫静突然摆出要推心置腹的架势,他又不忍心弃之而去。 南宫静所谓的长谈,不过是将最近发生的事感叹了一番,眉飞色舞的说着:“想不到最后,还是南氏出头抗下筹饷大旗,昱儿干得漂亮!” 南昱只当他自己藏富不出,怂恿自己以后只管朝南思成伸手:“不要白不要。” 父子俩也没沟通什么重要的事,更像是在议论别人的长短。南昱心不在焉,多是南宫静在说,他随口附和几句,或是连附和都没有,只是不断嗯嗯点头。 南光最近神出鬼没,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获了一枚神院通行令牌,时不时便被那陵光君唤去跑腿,屁颠屁颠的还挺高兴。 这不南昱刚摆脱秦王的唠叨,南光又急匆匆送来一封密信。 “陵光君说务必交殿下亲启。”神院跑腿南光可算尽职尽责。 南昱启信愕然,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神院内,一男子沉色问道:“此事是否上奏朝廷?” 明却道:“先将忘北扣押,再搜查住处,看能否找到那张图。至于其他牵涉之人,神院不便出面,我已去信给齐王,他会暗自查探,若图已经送走,那就坏了!” 于是南昱还没来得及赴翻云台去哄风之夕,就被一封信生生拦住。 事关战事,哪怕自己再紧张风之夕,也不能置如此重大之事不理。 只求那翻云台上的小师叔高人雅量,自己先消消气,再等等他。 渔歌晚归来的主子面色惨白时,便知事情不妙。 风之夕先是去了莲花坡,又去了康都,回来后便神色凝重,心事重重,自己也不敢问,只能小心陪侍左右,等他吩咐。 等了两天,主子总算开了尊口:“简万倾呢?” “回殿下,管在岩壁的禁室呢,前几天贪杯喝醉了,昏睡了两日。”渔歌晚如实回答。 “把他叫来。” 须臾,一脸憔悴的简万倾出现在主殿,眼神涣散似乎还带着醉意:“先生给我喝的什么酒啊,为何老觉得醒不过来?咦,这不是冥王殿下吗?冥王殿下在上,请受凡夫一拜。” 冥王夙见简万倾不光嘴上说,还真就掀袍跪地,虔诚无比的叩拜在自己脚下,冷了渔歌晚一眼:“弄醒他!” 渔歌晚面露难色:“我不知道那酒后劲那么大,灌了数十碗解酒汤了,还是这幅德行。” “他这般疯疯癫癫,我怎么问话?”冥王夙嫌恶的看着地上呢喃之人。 “殿下就这么问吧,”渔歌晚无奈道:“只怕他真的醒了,明白了殿下话里的意思,说不定会吓死!” “谁,谁吓死了?”简万倾忽地发出声音:“鬼书生,你想吓唬我!你就爱吓唬人。哈哈,阴毒,谁都没有我阴毒。” “是,是,吓人是我们做鬼的一大乐趣!”渔歌晚看了一眼主子,蹲地正色说道:“你打起点精神... ...” “抬起头来,我有话问你。”冥王夙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如同惊雷灌耳,吓得简万倾猛地一扬头。 “什么话?”简万倾口齿清晰,醉意似乎褪去不少。 “万世咒,如何能解?”冥王夙问道。 简万倾一脸懵然:“我不知道。”见冥王夙眸色渐厉,谄笑道:“我真不知道,我活得不久,万世咒流传到我手里,已经是五百年之后了,殿下应该去问那几个老家伙,当初是怎么回事。” 冥王夙蹙眉不语。 “你是说,青木龙知道?”渔歌晚追问道:“当年之事,就在青木龙头顶上发生,他是不是知道内情?” “先生问我,我又问谁?”简万倾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轩辕后人,也从未入过青木海,与那青木龙素未谋面,他老人家知道些什么,会主动告诉我吗?” “殿下,是否要去东岭?”渔歌晚望着他的主子。 冥王夙不置可否,朝简万倾说道:“你听好,我契约万世咒于百里氏,不是为了你简万倾,要如何还债,我自有打算,轮不到你决定。” 简万倾听得一惊。 “孟章君还不明白吗?”渔歌晚说道:“那张人皮挟持不了我家殿下,之所以应召而出,看的是你老祖宗的面子。区区一个万世咒,还操控不了我幽冥之主。” 简万倾不语,脑中混乱不堪,操控不了吗?不是血契吗,家史上不是记载,只要百里血脉,便可任意驱使立誓之人为自己所用吗? 是百里祖宗们的意淫,还是自己被渔歌晚骗了? “左丞言过其实,”果然,简万倾松一口气,就知道渔歌晚危言耸听,可冥王夙接下来的话,立即浇了他一个透心凉“换着二十五年前,你那点小愿望,替你实现也不难。可如今,我却不那么想了。” 能这么随性的吗?简万倾表面不敢声张,心里却充满鄙夷,你冥王夙的风格,便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吗?我祖宗为了解除你的封印,可是舍弃了性命。你就这么报答他的后人的? 莫不是做了二十五年风之夕,转了性子,开始怜悯苍生了吧! 可我也没叫你去帮我杀人放火啊! 就算要杀,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若是北辽得手,我可坐收渔利,无论最后谁入主天圣皇宫,你除掉便好,也许都不用你冥王殿下亲自动手,计划的当,我自己都能完成。总之,我简万倾有洁癖,不喜欢见血,已经将伤亡缩减到最小了,就这样,你还不愿意? 祖宗啊!你当初舍身救下的是个什么鬼啊! “啪!”一声脆响,简万倾注目一看,十分应景——《百里宗训》。 简万倾捡起祖宗的训诫之书,百感交集。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北地战事一日不平,你便不能离开。这段时日,好好看看此书!” 我看你祖宗!简万倾一抬头,冥王夙留下一个背影。 渔歌晚追至殿外:“殿下这是要去东岭吗?” “嗯!”冥王夙沉声道。 “殿下都想起来了吗?”渔歌晚这两日一直不敢过问此事,可冥王夙自莲花坡回来后,一反常态的神情让他实在忌惮:“殿下可是在寻破解万世咒之法?” 冥王夙停住脚步:“左丞,我欠这世间的太多了!” 渔歌晚懵然的看着主子飞身离去,半天回味不过来他说的话。 翌日,南昱直赴军机处。 先要了解北地战况,以往大军每到一处,会往回通报,可自南宫沛率军抵达北城幻洲后,却再无消息传回。 神院的来信之所以让南昱慎重其事,只因提及:神院祭司忘北,被查出与北境勾结,且有皇室牵涉其中,因从宫中流出去一张——《百城山河图》,表面虽只是一副水墨丹青,其中却藏有玄机。若有知情者破解了,无异于一张军事地图,将整个天圣要塞暴露无遗。 御书房里的文帝神色凝重,南昱一看便知不妙,不用问,画被盗了。 可《百城山河图》藏于暗格,又有机关密锁,御书房守卫森严,文帝也鲜少在此处议政,能自由出入却对此处甚为熟悉之人,只怕不是外面的人。 文帝突然一声叫唤:“朽木,愚钝!” “父皇!”南昱见他表情呆滞,不是自己眼花,文帝猛然间似乎苍老许多。 “传刑部,审吧!”文帝闭目哀叹:“庸不可怕,蠢才要命。” 明却的信里提及之事,如今亦然明显,文帝感怀哀叹之人,南昱早已猜到。 此人这一月不知中了什么邪,与神院祭司忘北来往甚密,而据神院调查,忘北来自北境宗门,如今北境全宗投敌,其身份也于昨日暴露,私传密保时,被抓了个现行。 神院审案自有路数,不像刑部那边血腥,却有的是法术控其神智,令其开口,直至疯癫。 《百城山河图》知晓之人甚少,南昱也是首次听闻,盗画之人就算不知这其中玄机,可背后主使却早有预谋。 父皇口中那位朽木,也不知受了什么迷魂之术,竟然做出这等愚蠢行为,说是卖国通敌,都不为过。 刑部着手调查提审,神院才奉上证据,雷厉风行之下,水落石出: 皇长子南宫轩受人蛊惑,与敌国细作来往甚密,削爵罚俸,禁足于府中思过,无诏不得出。 只字未提《百城山河图》,以免动摇军心,这也算是文帝给自己的长子留下最后的颜面。 可众人皆知,皇储之争里,皇长子南宫轩,从此算是出局了。 定论 三日后的翻云台,南昱忐忑前来,踏进覆雨殿的瞬间,却遭会心一击,将他组织了一路的甜言蜜语劈成了渣,七零八落。 这是什么样的画面? 风之夕衣衫半掩,玉肩虚露,徐徐躺在软榻之上,垂目勾唇,一脸享受安逸,旁边捏肩捶背之人眼波绵绵,目光切切。 一屋子暧昧气息,可把冥王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却不是麤殷飞,也非渔歌晚,而是——简万倾! 南昱气血直冲脑门,额间青筋直冒,不由分说上去朝着简万倾的谄媚的笑脸就是一拳... ... 简万倾还没看清来人,便两眼一花,鼻血横飞,吧唧了两下嘴里的异物,竟吐出一颗牙来。 “南... ...”还没叫唤出声。 “南你妈啊!”随即被一脚踢中胸口,随着惯性飞扑到墙壁上,落下来时已是奄奄一息。 渔歌晚蹲下用扇柄戳了戳地上的人,闻简万顷孱弱哼了一声,才放心朝南昱笑道:“齐王好大火气... ...” “滚!”南昱怒吼声震彻楼宇。 渔歌晚见他双拳紧握,胸口起伏,僵硬着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又看了看软榻上不为所动的冥王殿下,没敢再露声色,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根绳子,将简万顷捆了,哗啦啦拖了出去。 覆雨殿里一片死寂里,只剩下南昱粗重呼吸声,而他始终僵在原地,没回头看风之夕一眼。 风之夕好整以暇整理完衣衫,轻瞟了一眼南昱气壮山河的背影,若无其事道:“其实简万顷... ...” “别说!”南昱闷声道:“我不想听。” 脑子里久久萦绕着那个画面,风之夕敞露的衣衫,简万倾谄媚的贱笑... ...只觉头皮发麻,胸口闷起一阵恶心。南昱带着愧疚的心情前来,风之夕偶遇边丰荷之事,担心他心里不悦,加之这几日南宫轩之事闹得鸡犬不宁,好不容易消停了,这次忙不迭的上了翻云台,心里张罗了好一番哄风之夕开心的说辞,简万倾虽还不够格让他拈酸吃醋,可被这场景一刺激,脑子烦乱不堪,又不知该从何处发作。 “我什么都没看见!”南昱已是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风之夕千万别解释,这事就这样过去最好,他不想看,也不想听。 可风之夕却想说:“你就不问问,他为何会在此处么?” “老子说了不想听,你能不提了吗?”南昱喝道。 虽然不想听,可短短时间,简万倾早在他脑子里跑了八百个来回。 世人皆知风之夕已死,知晓内情者除了自己,只剩下明却,最多加上明朗和南光这样亲近的人。 他大费周章演出一场灭魔大戏,不就是为了摆脱简万顷的纠缠吗?可为何那个恶心之人会出现在此处? 还不止如此,两人如此亲密的样子又算什么? “到此为止吧!”身后的人缓缓说道。 南昱一愣,忽地笑了:“你怕我找他麻烦?” “我是说,你我之间。”风之夕道:“到此为止吧!” 南昱顿觉血液凝固,所有的想法即刻偃旗息鼓,一时头重脚轻,险些没有站稳,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风之夕用沉默替代了回答,大殿里寂静无声,南昱不可能没听见他说的话。 南昱艰难的转过身,终于看向那个轻描淡写之人。 依旧是那副清逸出尘的模样,意外的没有冥王夙严厉的邪魅之气,而是风之夕清淡无味的眼神,一如初遇时,孤冷而寡淡。 “你再说一遍,”南昱声音不受控的颤抖,血红的眼眶泛起湿意,比起刚才的画面,风之夕的话更像平地惊雷,炸的他肝肠断裂。 心脏如同被手握住,连呼吸都困难:“你是不是因为我府上那个女子?其实她... ...” “我知她是谁,”风之夕平静道:“北境女宿边丰荷。其实谁都没所谓,你早晚也要娶妻生子。” 南昱一下子听不明白他的话。 “成家立业是人之常情,你也不能免俗,”风之夕认真道:“我并不在意。” “你不吃醋?”南昱惊愕不已:“你不在意,什么意思?” “和谁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我并不在意。” “你一直... ...都是这么想的?”南昱心痛的厉害:“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想的?” “是!” “那你我之间又算什么?”南昱声音已经不稳:“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梅苑的日子,齐王府那些日子,对你来说,算什么?” 风之夕沉默不语。 “风之夕我问你,我究竟是你什么人?”南昱极力控住情绪,定定的问道。 风之夕双眸一沉,皱眉道:“你想是什么人?” “哈!”南昱惨笑:“我想?原来如此... ...” “你我本就殊途难归,早晚的事,何必执着?”风之夕道:“若你不想结束,也可常来。我定扫榻以待,直至你厌烦为止。” ... ... ... ... “哈哈哈!”南昱沉默许久,终于仰头大笑,看着他亲自篆刻的“覆雨殿”,极致的讽刺和拙劣:“扫榻以待,你当我是发情的野狗么?” 风之夕眼神黯淡下来。 “其实,你不必如此。”南昱说道:“你那么洁身自好的人,为了激怒我,这么恶心自己,真没有必要。我压根也没多想,借他一百个胆,他简万倾也不敢染指你冥王夙。我生气的是,你为了逼走我,不惜糟蹋你自己!演技还这么拙劣... ...想我走,说一声便是了!” 南昱慢慢走出殿门,身后传来一声:“南昱,你身上... ...” “如你的愿,我不会再来了!”南昱打断他,我身上什么?还有什么你放不下的?对了! 南昱掏出怀里的香囊,头也不回的扔了过去:“夙殿下不缺入幕之宾,想跟谁欢好,都请自便!而我南昱,不是谁的床榻都可以上的。” ... ... “殿下?”渔歌晚回到主殿时已是黄昏,见风之夕表情凝滞:“您这是站了多久啊!” 风之夕回魂一般,沙哑道:“简万顷呢?” “已经拖回崖壁禁室了。”渔歌晚见过风之夕很多状态,可眼前这幅万念俱灰,连眼神都不带一丝光彩的模样,他却是头一回见:“殿下,齐王走了?” 风之夕并未回答,渔歌晚也再不敢多问。 冥王夙虽是个喜怒无常之人,可性格直接,说一不二,并不难猜。 而风之夕的心思却深如幽潭,只要他不说,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唯一牵动他喜怒哀乐之人,已经愤然离去。 无论是狠厉决绝的冥王夙,还是孤傲冰冷的风之夕,皆回到了最初的模样,终于合二为一。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孤傲冰冷的红色身影飘然而去,连一个表情都没留给他的忠仆。 南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康都,也不知道是如何在齐王府和秦王府门前徘徊,最终都没进门,却是来了这座荒郊孤亭。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孤亭中躺了多久,昏昏霍霍,闭眼时是暗夜,睁眼时还是暗夜,今夕何夕? 心里没着没落,空空如也。 气得想笑。 风之夕何其简单,骗得过别人,可如何骗过将他剖析看透的南昱,他对风之夕的熟悉甚至超过自己,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他熟悉,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哪怕细微的情绪变化,南昱均了如指掌。 气过了头,剩下还是气,带着无奈和心疼。 崇拜他,肖想他,爱他、护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拥有了他。 风之夕还是那个风之夕,南昱早不是当初的南昱了。 这条路走了太久,热腾腾的心双手递了出去,现在突然被原封不动的送回,装回到躯壳里时,却发现仿佛不会跳,也不热了,冷得摄骨。 无论风之夕是否真的在意边丰荷,还是借简万顷故意逼走自己,他平静而坚定的表情传递来的那个信息,南昱无法接受,也不愿意接受。 可定论已下,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无法直视,连偷望一眼都痛彻心扉。 风之夕,不要他了! 自己于他来说,还是那个纨绔放浪的无赖,一如醉仙居前那个让他避之不及的嫌恶之人。 了不起啊浣溪君!冷眼旁观这个浪子为你争、为你拼,为你疯癫,为你沉迷,为你万劫不复... ...而你,却道我入戏太深。 是我入戏太深,还是你从未登场,一开始便预设了结局,我掏心掏肺换来的,不过一句:早晚的事。 风之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天长地久的与他相守。 你是怎样的一颗心,那么冰冷坚硬!纵有万千热度,却换不来你一点执着和相信! 多卑微啊南宫奇无!你一路追赶,他徐徐迎合,记忆里,他一句“喜欢”都未曾对你表白过。 浣溪君已褪去粉墨欲退场,南昱一曲未终,已满目空无。 一场春花秋月,竟是你的独角戏! ... ... 南昱脑中突然一阵绞痛,不受控的气息在体内翻涌,心跳如擂,直至霍地从地上站起,凝神聚灵,仍旧无法平息。 猛然想起临走时风之夕的未尽之言“你身上... ...” 我身上什么?中毒?别逗了,比起你的那句“到此为止”,这天下还有什么能将我弄死! 翻云台上,渔歌晚前来探望他看管的“犯人”。 “孟章君可还好?”渔歌晚拿了饭菜和一些药物:“南昱简直就是粗人,哪有人上来就打人的!” 简万倾见他也不像真的打抱不平,话里还听出了取笑嘲弄之意,便不想理会他。 “孟章君,我想问你个事。”渔歌晚给简万倾服药。 “何事?” “男人之间,也有那样的感情吗?”渔歌晚回想起风之夕脸上的神情,若要真找个词语来形容,只能是:万念俱灰。 简万倾不知渔歌晚说的什么,没有回答。 “那我问你,两个男人是如何行事的?”渔歌晚思绪跳跃,闻者一惊。 “噗... ...” 简万倾药喷出一半:“你问这个干吗?” “就是好奇,殿下好像很喜欢与南昱做那个事。”渔歌晚若有所思:“我不知是何滋味,我俩试试?” “噗... ...”简万倾的药彻底喷完,连带一阵面红耳赤的咳嗽,指着渔歌晚:“你... ...你... ...” “我什么?你我也算旧识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渔歌晚看着他:“你不也喜欢男人么?我听说南昱就是在东岭学的那些,你做了这么久的宗主,该不会不精此道吧?” 简万倾刚被南昱暴揍了一顿,本就气虚体弱,再被渔歌晚这么一刺激,险些没再晕过去。 渔歌晚一脸认真,不像与他说笑,心里莫名一栗:“你想做什么?” “你不肯便算了,搞得我像要强迫了你似的。”渔歌晚不悦的摇起扇子:“我也看人的,你身材长相都还能入眼,别人我动不了那念头。” 简万倾一阵恶寒,你鬼书生堂堂冥王左丞,怎么一副未经世事的无知模样:“你确定,你喜欢男子?” “也不是,这不眼前没别人么!”渔歌晚说道:“殿下抓了你在此软禁,他自己又不知去了何处,我也怕你呆的无聊,想找点事做做。” 谢谢你了! 简万倾心道,我不无聊,你才无聊,还想出这么龌蹉的解闷之法。 你家殿下与南昱那点破事,我就算一眼就清楚。 可不代表我来者不拒,况且我不喜欢男子。 以前那些风流韵事,也只是借着断袖的名头,拉下脸皮为了接近风之夕而已。 “你家殿下就算关住我,也无济于事,有万世咒一日,他便得履行诺言。”简万倾看了几天《百里宗训》,关注的点却在风之夕的意图上,此刻为了岔开话题,脱口说出怨言。 渔歌晚也没再提解闷的事:“殿下只是不想让你参与到北境战争中去,孟章君,你拿着那万世咒,当真是要殿下为你杀人吗?殿下怎么想我不清楚,可我知道,杀百人杀千人皆是小事,可要是祸及苍生,会惊动虚空神界的,那时不仅是你,连殿下都要遭殃。” “又开始吓人了对吧!你这乐趣不能换一换么?能兵不血刃夺得天下,谁还想沾染血腥啊!”简万倾道:“我又不是你们,杀个人跟玩似的。” “哈哈,你是个善人,好意思吗!”渔歌晚眯眼笑道:“我真没吓你。不说万世咒的事,我问你,你得了天下后,该如何?” “到时候就知道了,当然是光复我百里氏族,重拾荣耀。”简万倾说的并不激昂。 “据我所知,百里一族也非前朝,衰败至今已过数百年,你是如何将那心中大业坚持下来的?”渔歌晚好奇道:“你就这么想当皇帝?” 简万倾不语,老实说他没那么想当皇帝,可人总得有个大追求,总得干点什么大事才不枉此生,尤其是手里有传承了几百年的万世咒,让他安身立命的唯一的东西,唯一能证明他简万倾不是庸人的物件。就算他不启用,世人皆知他手里有驱使鬼王的利器,便足矣威慑天下。 简万倾不愿去想,没有万世咒的自己,算什么? 不用白不用,大错已踏,恶名已昭,索性一路到底。 “你说,殿下喜欢南昱什么啊!”渔歌晚在简万倾沉默的间隙,心绪飞远。 简万倾见他话题转了回来,心觉不妙,索性饭也不吃了:“请先生离开吧,我想休息!” “你怎么就这么抗拒呢!”渔歌晚忿忿离去。 南光看到齐王殿下眼里多年未曾出现的戾气时,不禁打了个寒战:“殿下你可回来了,常海公公来过几趟了,皇上急召殿下入宫议事。” 南昱面无表情的的入宫,又面无表情的出宫,行至康都城外。 一处别致庭院门匾题着《渊阁》。 好吧,龙渊阁,卧虎藏龙之地,我来了。南昱步入主屋,视线一扫,嘴角勾起。 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痛到极致之处,并无悲伤,而是极度想笑,看什么都好笑,神经病一样。 眼前的一幕,更是笑点频出。 若说这天下谁最能演,怕是无人能出文帝左右,不仅擅演,还擅编,整整将他南宫昱的一生,排成了一部大戏。 或是说文帝眼中的江山社稷,宛若一副偌大的棋盘,除了南昱,无数人沦为棋子,摆弄于帝王指间。 而久闻大名的“龙渊阁”,就是文帝专为自己编撰的戏码,量身打造的玲珑棋局。 文帝将他唤进宫告知“本想让你再历练数年,时不可待,即刻去接管龙渊阁吧... ...” 没错,南昱的“龙渊阁”。 自他出生之日起建立,还煞有介事编出“风、雨、雷、电、雾”五位阁老,据说立过血誓,生是齐王殿下的人,死是齐王殿下的鬼,特别忠贞不渝,。 五位阁老齐刷刷出现在面前时,南昱一时没忍住,笑了。 不是高兴,是真的好笑,比起风之夕的儿戏,眼前堪称大型剧场,角色个个欢脱,还那么“可亲”,稍加联想,上演的故事皆精彩绝伦,跌宕起伏。 文帝威武,手指翻飞下得一手好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像一颗颗欢脱的棋 棋子一:最早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是负责情报的风阁——七脚。南昱自己承认的第一个师父,神出鬼没的“江洋大盗”。 不出南昱所料,跟随在神院主持明却身后的隐卫,正是七脚。他这些年一直隐藏在神院。 角色二:化名南思成的雨阁长老,身份是康都首富,现为商部尚书。拱手将南氏家主令牌呈上“阁主,这些都是你的。” 哇,都是我的,整个南氏的财富,都是我的,老子他妈的真有钱啊!你早干嘛去了? 透明棋子三:西原毕宿长老宣邵,自称雷阁老。你好,又见面了,西原之时我该多看你两眼的。 接下来出场的这位,注意了,这位演技堪称一流,示弱卖惨喊冤装死什么都来得:电阁——李焕然,我当初怎么就没把你打死? 算了,你李焕然罪不至死,因为隆重登场的雾阁长老,我立马就想揍死他,说到做到:“明朗你这个王八蛋!” 南昱一拳上去,糊了雾阁长老一脸血。 “阁主息怒!”明朗很是抗揍,任由鼻血直流,愣是没动手擦。 “息你个头啊!”南昱余怒未消,咬牙切齿:“什么阁主,你们的阁主不是我,是文帝!” 五阁老皆俯首帖耳,不吭不哈。 南昱指着他们,一会点头:“一个个的,好,很好!算计我!”一会又摇头,叉腰来回踱步,不停的变换姿势平心静气,终于坐定:“我跟你们较什么劲?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说吧!” 比起南昱的阴晴未定,五位阁老眼里均露出兴奋,一副终于等到你,挨打也愿意的喜色。 “阁主归来,龙渊阁自此算是正式启动了!”南思成该是这五人里的带头人,至少从年龄来看,够老。 启不启动的,南昱不知道。 这几个人并非第一天认识,怕是早在自己知晓之前,就启动了吧! 甚至更早,早到七脚教授自己轻功,李焕然勾引平阳,招惹自己揍他,然后明朗登场,路见不平一声吼... ... 文帝长袖善舞也就罢了,这几个人明明个个都是戏精,却装出一副老实巴交、认打认罚的模样,更让南昱气不打从一出来。 七脚并非躲避追捕才进秦王府,自称受召一之命保护阁主,失踪后一直暗藏在神院,南昱也懒得去想,那已逝的神院主持是如何与文帝狼狈为奸的。 匪夷所思的是明朗,如今看来康都城醉仙居门前痛打李焕然的一场大戏,那二人想必是串通好的,难道就是为了引自己入宗门?他们就这么笃定自己会去南谷?如果不是风之夕的出现... ...那风之夕? 头要裂了,最近南昱似乎犯了头痛的毛病,只要脑子里一乱,颅内立即剧痛难忍。 世道真他妈险恶啊,南昱杯弓蛇影,看谁都那么可疑,全天下的人都在算计他。直到明朗告知他,龙渊阁之事,风之夕并不知晓。 总算有了一个局外人,南昱心里一松,又骤然一头,你算什么局外人?那场局虽小,可我因此丢了半条命。 南思成直言“龙渊阁”的存在并不宜昭告天下,五个阁主各有身份也不便暴露,日后就分别以“风起、雨落、雷击、电光、雾影”五个代号相称即可。 不用说,这定是文帝想出来的,操控别人也就罢了,还不忘在其中肆意加入自己的喜好,五位阁主的代号也取得绘声绘色,煞有介事。 文帝大费周章摆了他一道,定不仅是为了过戏瘾。 南昱气冲冲进宫,刚要兴师问罪时,文帝狂咳不止,竟然呕了血,把齐王的怒气吓了回去,转而担忧道:“父皇咋就病成这样,可宣了太医瞧过?” 文帝模样极惨,显然想将南昱的怜悯之心利用到底,孱弱的摇摇头,一副看破生死的模样:“瞧过了,恐怕朕的大限,到了!” 不带这样吓人的!文帝危言耸听,定是怕自己发难于他,才会这般示弱,连咳血这样的招数都用上了,也真够拼的。 可文帝后来说的的话,后劲极大。 南昱回到齐王府时,都还没回过味来。 什么叫看护好天圣江山,什么叫善待兄长,什么叫紫微坐命、天子之资?文帝轻描淡写的用了一句“驯狼之术”来解释这些年操控和安排他的人生,再颤颤巍巍的给他戴上一顶权倾天下的帽子,说自己已然尽责,天圣就交给他了。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心很乱,头很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在这世间和世外自得其乐,除了南昱自己,自始至终没人问过他想演个什么角色。 文帝如此,风之夕如此,连龙渊阁那几个人都自作主张的认为,这是南昱莫大的荣耀。 所有的事皆变了味道,南昱自己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他的父皇,一直就是把自己当做皇位继承人来培养的。 从送秦王府抚养,远离宫闱之争;到入南谷,觉醒灵根;赴西疆平乱... ...一步一步,精心布局,直至他身不由己,入驻御书房,暂替病弱的文帝理政。 其他都好理解,而西疆之战,文帝又是如何料到的,与他谈及,后者只是嘴角一撇:“几十年无战事,天圣需要戳一下痛处,居安思危,外患如潮涨,退去后岸上污脏龌蹉尽显,才知国家症结在何处。” “西疆的战事,是父皇有意挑起来的?”南昱与文帝的谈话有时候不太像君臣,更不像父子,倒更像两个同样强势,同样直言不讳的人,双方都不计礼节,关注的都是谈话的内容,以及话里话外彼此都在琢磨的意味。 “是啊!”文帝承认得爽快。 “挑起战乱的西月国师帊尔达,是父皇的人?”问的人也不客气,直指要害。 “不是,不过威胁了他一下,让他怂恿阿依扎谋反,又煽动西原宗派加入,把水搅浑,我天圣也就出师有名了。”文帝毫无愧色。 “还有多少人参与进来,父皇的驯狼计划,龙渊阁,召一真人,那陵光君呢,还有... ...”南昱想问的是风之夕有没有参与其中。 被文帝打断:“你当朕是千手观音啊,能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除了龙渊阁那几个,没人知晓此事,不过,陵光君却是助了一臂之力,这不,明朗不是被他带去南谷了吗!意外出现的浣溪君,简直是神来之笔!” 南昱立即无语。 陌路 南昱惊闻东岭噩耗时,已是一月后。 南光将许姜亲笔书信交到御书房,南昱才知道这一个月东岭发生了这些事。 信中提到,有人出入东岭如无人之境,不仅打破青木海结界下了海,还将他母亲许宋掳走。 许姜携弟子寻踪觅迹,追至南部一座高岭之下失去踪迹。 苦守三日后,空中抛下一具无头尸体,正是许宋。 信中声泪俱下,痛责凶手手段残暴,那高岭四周皆是悬崖峭壁,煞气甚重,又有强劲结界相护,普通修为之人根本无法攀上去。 南昱不愿相信,风之夕再不喜许宋,也不会做出此等断头索命之事,何况此人还是南昱的母亲。 翻云台意外的冷清,主人看上去也是无心打理,满目萧瑟,杂草众生。 南昱在那覆雨殿前后找寻了一圈,最后还是在后山峭壁处发现了风之夕的身影,背对他负手而立,似乎等了他许久。 南昱不知自己是真想寻仇,还是打着寻仇的借口再度来这里,因为他上回离去时,曾言之凿凿,再不会踏足翻云台。 还未等南昱开口,风之夕手上已握剑,转身看着他:“许宋是我杀的,动手吧!” “... ...”南昱没想他会承认,还不作一点解释。 风之夕一挑眉,示意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要索命,我无话可说!” “为什么?”南昱道,他没想到风之夕会变成这样。风之夕杀许宋,他不相信毫无缘由。 “不为什么,想杀,便杀了!”风之夕很冷淡。 南昱毅然出手时,风之夕一愣:“为何不用龙吟剑?” 南昱也不答,他故意召出夕无剑,就是想看风之夕的反应。 夕无和隐魂剑光交错,互不相让。 南谷之战多少有些投鼠忌器,此刻的二人打得毫无保留。 风之夕灵力强悍,挥动剑气即可拨动风云,毫不留情将南昱逼得节节败退,跃到屋顶后风之夕仍旧穷追不舍。 覆雨殿上瓦砾横飞,风之夕丝毫不可惜,仿若故意似的,很快大殿屋顶就被剑气掀开一个大窟窿,华丽宫殿立即惨不忍睹。 南昱也不承让,夕无剑注满内力,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剑气所到之处并非对方要害,更像在泄愤,比谁拆房揭瓦更狠心厉害。 转眼间翻云台上已是断垣残壁,满目苍夷。 昔日雄伟精致的冥王行宫——覆雨殿,终于倾覆倒塌。 俩人持剑伫立在废墟两端,四目相对的视线没有一丝温润缠绵。 风之夕眼里是看不清的深邃,绯红眸子暗沉在俊逸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 南昱胸口起伏,怒意未消。那怒火不光是因为对方杀了许宋,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怨。 而在打斗中,他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别的,风之夕的右脚有些异样。 “为何不动手?”风之夕淡淡说道:“还是你下不去手?” 南昱哼了一声:“你死了,解不了我的恨!” 风之夕:“哦?” 风之夕,你是有多想死在我剑下? 无论你如何挑衅,如何不以为然的杀我生母,将我逼的如何愤怒,我都不会让你如愿,你不能死,死便宜你了!你要活着,看着我,看着你不屑一顾的人,按照你所说的样子去活,然后再好生品味那滋味。 “那,不杀么?”风之夕朝前走了两步,步伐有些不稳,左边的脚似乎受了伤,自己的剑显然未曾触及此处。 “你的脚... ...”南昱脱口而出,又立即顿住,这已经不再是他能关心的了,真是难为自己,还婆婆妈妈留意这些细节。 移开视线环视周遭,此处已久无人居,这番破坏,风之夕也不会再留在这,那他这些日子,都在哪里:“夙殿下毁了此处,莫非已另觅爱巢,对了,你与孟章君都在何处快活啊?” 风之夕神色一怔,随之收了剑:“齐王殿下既然不动手,那我就告辞了!” 你要去哪里?南昱差点问出口。 “下月初五,我大婚,师叔来吗?”南昱道。 风之夕的背影猛的一怔,停在原处。 “我已请了师父还有明朗观礼,好歹相识一场,师叔不会缺席吧!”南昱笑道,紧紧的盯着风之夕。 风之夕没有回头,良久道:“不会!” 南昱目送风之夕离开,翻云台上又恢复了平静。 半月后,齐王南宫昱真的大婚了,娶了一位叫桑荷的女子,据说是南思成远在江淮水乡的表亲。 文帝从病榻上打起精神,主持了四子的婚礼。 大婚在皇宫举行,昭示了如今的齐王殿下身份已非同往昔,秦王南宫静更是难得的大方,不惜花重金大肆操办,煞是隆重热闹。 陵光君代表神院,明却以及南谷几位要好的同修也作为故友一同出席。 婚礼在神院祭司和礼部的流程里,进行的有条不紊。 南昱余光搜寻,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红色身影,幻过容的风之夕宛若路人。 任凭容貌怎么变化,南昱仍能一眼将他从人群里挖出来,闭着眼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梅香气息。 更何况陵光君还时时关注着那位,虽然没和南谷的人呆在一起,可显然明却是知道他身份的。 新晋齐王妃不是别人,正是那化名过后的边丰荷,弟娶兄嫂本有违伦常,可外人并不知晓,瞧着新王妃的身段丰韵,只怕是珠胎暗结,以齐王南宫昱放荡不羁的个性,未婚先孕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边丰荷恍恍惚惚,在繁复的礼节里犹如牵线木偶。 半月前南昱突然求婚,并告知了她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此刻还都没缓过劲来,只是手抚腹部,不断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骨肉。 婚礼将成,众人上前祝贺。 南昱一直未正眼朝那个方向看,可余光和注意力却不受控被牵引。 眼前模糊一片红色,耳边喧闹嘈杂,直至有人提醒他,礼成了! 他不用转头,已知人群里那红色身影,此刻早已不在。背对着殿门,直至那一抹红消失,他没和他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交换过一个眼神,更没有挽留。 他很想看风之夕脸上的表情,想从那蛛丝马迹里找到他一点痛楚,才能平复自己心里那股怨气。 可他又不敢看,如若发现风之夕眼里哪怕闪过一丝悲伤,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拉着他从这里逃掉。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什么都没有发生,麻木而平静。 这回,算是真正结束了吧! 风之夕,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 红衣男子脚步徐徐,从热闹喧嚣中悄然离去,始终没有回头,哪怕再看上一眼。 与南昱不同,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他,看着他一身喜服,表情僵硬的完成大婚,看着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见证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宿命之位。 这本在意料之中,可为何无法轻放? 南昱一身红色锦袍,英俊朗逸,气度不凡,百官和皇亲国戚的簇拥下的婚礼庄严肃穆,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为何会呼吸不畅?为何心痛得厉害? 再也不是他的奇无了... ... 痛得喘不过气... ... 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怎能缺席?他邀约,他出席。 一切皆如自己所愿,结束年少轻狂的错付,回归正轨娶妻生子,脑海中排练数次的场景如期上演了,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坦然接受。 求不得之苦,爱别离之痛,又岂是相识一场那么简单? 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 ...无声呐喊哽在喉间,惨白的脸色盖住内里的大雨滂沱... ... 陵光君追出宫门时,远远便瞧见那跪在地上的人,他心中永远风姿卓绝的人,此刻如同卸尽了全部支撑,蹙眉捂胸,表情痛苦。 明却三步并两步上前扶住他:“怎么了你这是?腿伤还没好吗?” “神木钗所伤,好不了!”风之夕吃力的撑着腿站起来:“我站一会就好。” “亏你还撑了这么久。之夕... ...”明却见他似乎都快站不住了:“同我回神院吧!” 风之夕摇了摇头,额间冒着细汗,一瘸一拐独自上了马车。 南昱婚后去了一趟东岭,将宗主之位正式传给了岳伍,自从与四宗再无瓜葛。 而另一边,征北大军终于传回战报,南宫沛不擅带兵,又不肯听李沧澜谏言,执意冒进,终中伏击,大军折损半数,退守孤城,又遭北军来犯,天圣大军遭受重创。 南宫沛于逃亡中折断了腿,而留守孤城死战的将士全军覆没。 李沧澜,战死了! 南昱几天回不过神。 容不得他悲痛,紧接着又频频传回消息,敌军连拿三城,已经过了黑水河,向天圣大势逼近,沿途烧杀抢掠,名不聊生。 兵临城下,对方有《百城山河图》在手,对天圣关隘了如指掌,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渐渐逼近,北方各城池纷纷告急求援。 文帝沉疴难起,神智也愈发模糊。 南昱下令庞博领了西军三十万赴北御敌,召南宫沛回朝理政,李焕然辅佐。而自己去军机大营点兵二十万,亲自挂帅上阵,前往北地。 寒冬腊月,临近新年,天圣上下却人心惶惶,康都城也没有一点新春气象和喜意。 北地战事吃紧,不管南昱待不待见,还是有不少宗派坐不住了,自动自发加入了防卫空虚的康都城保卫中。 神院主持陵光君广发通文,国家存亡之际,宗派无法再置身事外,当为苍生百姓尽点薄力。 “没想到会有出世的这一天啊!”台念东感叹道:“北境投敌,西原无人,东岭只顾逍遥快活。倒头来,还是南谷的人有情有义,与神院同生死共患难!” 李陶童却是异常兴奋:“放心吧宗主,哦,不对,现在该叫真人。有我在城头守着,北境宵小别想潜入康都!” 神院里,明却和明朗带着一众南谷弟子,以及几个自告奋勇前来的门派首领在议事,七嘴八舌说了半天,誓与康都城共存亡。 “西原形势本就微妙,俞秋守在那里也好。至于东岭,他们本就不好战,经过简万倾与许宋之事后,也折损不少,剩下的人能守住宗门,已是不易,不要强求。南谷因为离得近,失了康都,南谷也将不存,唇亡齿寒,没什么可骄傲的!”明却说道。 商定完毕,众修士领命散去,南谷负责留守康都,于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布阵施术,加强防控。 其余门派分散北部各个城池助阵,极尽所能辅佐守军,共御外敌。 “朗儿,你来我屋里一下。”明却留下了明朗。 明朗随着明却进屋,却意外的发现屋里有一个年轻女子,看衣着打扮,似乎不是天圣之人。 而女子见到明朗之事,脸色一变,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她叫阿娜尔,来自西月,阿娜尔,这就是明朗。大约在两岁时,我在西原将他捡到。”明却为二人介绍。 阿娜尔看着明朗,嘴唇微颤,半天说不出话。 明朗不知所云,怔怔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明却:“父亲,她是... ...” “她可能是你的亲戚。”明却道:“她有师父的密函。” 阿娜尔骤然上前,围着明朗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 直到看到他耳后那块疤时,才忍不住眼泪横流,一把将明朗抱在怀里:“阿弟,你是我阿弟啊!” 明朗愣住,见明却点了点头,才轻声道:“你是,姐姐?” 阿娜尔泣不成声:“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你被偷走的时候才两岁半,你耳朵后面那道疤,是小时候从土墙上掉下来摔的,这些年,外公一直在找你,我们以为你被天圣皇帝囚禁在牢里,谁知道你竟会在南谷啊,还做了宗主。外公要是知道,就不会去做哪些事了!也不会死了。” 明朗没见过西月国师,自然也不知道她说的外公是谁,可对方如此笃定自己是亲弟弟,那便是吧:“姐姐,我在南谷很好,没受什么苦,你不要难过了。” “跟我回家吧!”阿娜尔拉着明朗的手:“我们回家吧!” 明朗一怔,家! 在他的记忆里,若说真能称得上家的,那就只有南谷了。 “姐姐,我不会回去的。”明朗道,先不说如今他已经是南谷宗主,而作为歃血为誓的龙渊阁老,自觉自愿,不会离开天圣。 管理南谷宗门是他的职责,而辅佐南昱成就大业是他的使命,两者皆不可轻言抛舍。 阿娜尔似乎也明白,笑了笑也不再勉强,此行主要是为了与阿弟相认,虽是血亲,却因天各一方各自生活成长,无论习惯和心境都亦然不同,一起生活更是无从谈起,各有各的路要走。 “姐姐有何打算?”明朗担忧阿娜尔的去向。 “你若不回去,那我便入宗门吧,正好俞秋长老也邀约了我数次,我家族里的巫医之术也不能失传,留在宗门,收些弟子,将其发扬光大。” 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了,明却和明朗都这么觉得。 明朗离去后,阿娜尔又与明却密谈了许久,阿娜尔最后留下一个闪着光亮的血瓶,便离开了。 送走阿娜尔,明却在院子两棵老槐树下徘徊,脑海中总是浮现风之夕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他为何会被许宋的神木龙钗所伤? 这半年他又去了何处,都做了什么事? 虽俩人偶有碰面,风之夕来找他时,明却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冥王夙的神态,渐渐在风之夕脸上消失了,而昔日那位不染纤尘的浣溪君,也再没了温润之色,说不清现在是谁,更像变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冷清得没有一丝情感。 “天圣需要一场战争来汇聚渐散的人心,于是才有西疆的战事,才有了齐王。而你,明却,要坐稳神院,也得有自己的建树。”风之夕在说这些话时很平淡。 昔日的同门师兄,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相处起来宛若陌生人。 而令明却不安的是风之夕每次来,都会问及神木锥之事,并让他将之存于南谷,妥善保管。 玄冥君 南昱昏昏糊糊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幻觉,头痛欲裂,全身及四肢都好像不在听使唤,手脚皆不能动弹,南光的喊声也忽近忽远,似虚似实。 马不停蹄抵达北地,却遭遇一场战役,北军神出鬼没,北境宗门深韵阵法,西疆那一套,在此全然已经行不通,而且也没给机会让他反应,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与庞博的大军还没来得及会师,便被冲散。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喊杀声震天战场上退下来的,或是此刻自己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丝残识? 只记得自己被困于乱军之中,身上多处受伤,最后是一声巨响,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宛若一道天雷,全身被撕裂一般抛在空中,又重重的跌了下来,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南昱努力的捕捉着自己那点细微的神识,再加强放大,感受着无法动弹的残躯,终于微弱的张开了眼,眼前有人影晃动,却看不清是谁,声音嘈杂却没一句听得清楚。 隐隐约约像是南光的身形,还有几个影子不是太熟悉。 脑中剧痛再度传来,又是一阵昏迷。 再度醒来时,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人,南光哭丧着脸,旁边的庞博也好不到哪去。 这二人一副不可置信的震惊模样,怕不是已经在准备后事了吧! 南昱这才知道自己昏睡了十几日。 而这十几日里,也发生了许多事:南宫沛未曾回到康都理政,人不知所踪。朝中事务现在是秦王南宫静在打理。 南昱之所以能起死回生,实乃有高人搭救。 救命之人自称玄冥君,来自北境,据说不光医术超群,还布了一手好阵法。也是这位玄冥君,在天圣大军生死一线之际,宛若仙人下凡一般,孤身深入敌方阵营,只用了一个符咒,便退北军于数百里外。 天圣残兵败将才得以重新汇聚。北军遭遇玄冥君迷阵,连那弘伏都吃不准路数,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换来小半月的消停。 玄冥君,不是南宫策的授业恩师吗?不是已经被弘伏害死了么? 玄冥君与弘伏不合之事,南昱早有耳闻。至于他修为如何,并不清楚。无论如何,人家救了自己一命,谢还是要谢的。 可那玄冥君性情甚是古怪,南光连日请了几遍,也未能将他从那营帐里叫出来,只是每日熬制汤药端到账外,交代南光给主子按时服用,过些时日,他自会前来看诊。 南昱也一直未能见到南宫策恩师的尊容。 玄冥君除了熬药,整日在营帐里不出,也不喜旁人打扰,甚是隐秘。 南昱渐渐能下床走动,唤了庞博及众将领于帐中议事。 “现在剩余多少兵马,辎重可还够?”南昱问道。 “加上三殿下旧部,还能凑齐三十万。辎重秦王十日前已令人押送出发了,想必这几日会到。”庞博道。 “北军呢?” “北军退到黑水河一带驻扎,据探子回报,应有三十万左右,有得一拼,不过... ...”庞博有些犹豫。 “说吧!”南昱道。 “北军貌似对天圣地形相当熟悉,若集中兵力攻击一处还好办,我担心的是他们各个击破,黑水河本是天然屏障,没过河前,我军还能守住渡口,一夫当关。可现在没遮没挡的,也不知敌军会从何处进攻,甚是被动。”庞博直言。 南昱也正是担心这个,敌军有地形图在手,若来个声东击西,直接绕过主力直取康都,多处牵制之下,连回防都来不及。 康都一但失守,再夺就难了。 “你先下去吧,容我想想。”南昱沉色道。 “殿下也别太忧心,总会有办法。据说神院出面了,汇聚了仙门各家忠义修士,在京城要塞布了结界,想必也是能抵挡一阵的。”庞博宽慰道。 南光见缝插针,伺候南昱喝药。 “玄冥君还是不肯前来?” “不肯来,这药他也只是送到帐前就走了。殿下,这玄冥君真是怪人。”南光答道,许是宗门修行情结未了,南光对这个怪人却推崇有加:“性格冷僻不说,治病时也不许旁人在场,还要退出去十几丈远。我好奇,便走近了几步。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南光说的神神秘秘,引起了南昱的兴致:“什么奇怪声音?” “说不清楚,好像是那种痛苦的叫声,声音很低,一开始,我以为是殿下痛醒了,可细听又不像。还有更奇怪的,帐里还有亮光,一闪一闪的,像是什么法术,我不敢上前看,问了玄冥君他也不答,不过,殿下第二天就有了心跳,真是厉害。” “你是说,他救我之前,我连心跳都没了?”南昱道。 “可不是么!”就像死人一样,南光没敢说。 “我昏迷这些时日,都是他在照顾我?” “是啊!”南光道:“玄冥君很是尽心,不眠不休的守在殿下塌前,直至殿下醒来的前一日,他才回去休息。” “那可真要拜谢一下这位绝世高人了!”南昱步出营帐。 寒风裹着雪花迎面袭来,南昱紧了紧衣衫,向玄冥君的帐房走去。 “天圣南宫昱,前来拜见玄冥君!” 帐内毫无声息,南昱迟疑了一下,刚要掀帘入帐。 “致谢就不必了,殿下请回吧!只需每日按时用药,很快便能恢复。”陌生男子的声音不冷不热从帐内传出。 南昱愣了愣,可越是避而不见,他就越想见识一下了,于是,也不管里面的乐不乐意,一抬腿迈了进去。 玄冥君没料到南昱会突然进来,失措之下竟然背过了身,手里还握着笔,看样子是桌上的阵图还未画完:“殿下还有何事?” 南昱盯着那人看了许久,缓缓说道:“没什么事,想当面致谢玄冥君的救命之恩。” “殿下不必介怀。你我也算有些渊源,竹禾是我座下弟子,救你也在分内。”玄冥君道。 “还是... ...要谢的。”南昱看了看账内:“天寒地冻的,怎么不生火?” “我不冷!”玄冥君回过身,中年男子仙风道骨,带着几分世外清逸:“齐王殿下请回吧!” 南昱愣住没动,许久才道:“那我,告辞了!” “不送!” 不多时,南光送来炭盆生了火,又按照南昱吩咐将晚膳端进了玄冥君的帐房。 玄冥君看到桌上的饭菜,神色一变,被南光看在眼里:“殿下吩咐伙房特意做了膳食,战时食材简陋稀少,玄冥君不要嫌弃。” 玄冥君淡淡道:“他伤还未好,别这般费心。” 南光点头,心想岂止是费心,主子这是下重本了,虽是一顿粗食,可放眼世间除了一个人,没谁有过这般待遇。 “他吃了吗?”南昱问道。 “嗯!”南光说道:“玄冥君不知道是殿下亲自做的。” “以后由你来照料玄冥君起居,天气冷了,帐房里的炉火不能熄,晚些时候,你把我那狐裘送过去,我看他的被子有点薄。” “殿下!”南光不解:“你这被子也不厚啊!给了他,你盖什么啊?再说玄冥君修为高深,聚个灵气御寒也不算难事。”南光腹诽着,就算报恩,也不至于关心到这个份上吧! 南昱将床上的狐裘抛给南光:“送去便是,废什么话!” 是夜,南昱喝过玄冥君熬的今日最后一道药,口里泛着苦,心里透着涩。 别人眼里的世外高人,哪是什么玄冥君啊! 就算他幻了容,变了声,可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哪怕只是个背影,南昱都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他是谁。 只是他不忍心揭穿他,更害怕揭穿他。 原来无论他以何面目出现,带给自己的感觉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只要他在身边,原来连空气都会变个味道。 至于他从何处而来,如何救的自己,如何退敌,都不重要了,这种失而复得的莫名喜悦,在满目苍夷、兵荒马乱的寒冬里,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安宁,浸润着他那颗无处安放的心。 雪越下越大,没至膝间,北军未有动静,天圣大军按兵不动。 夜色将至,南昱行至玄冥君帐前,见未曾点灯。 “他去哪了?” 南光四顾找寻了一圈,疑惑道:“玄冥君除了去药帐取药,都是呆在账内的。” “去找找,雪这么大。”南昱神情严峻道。 南光领命找了一遍,气喘吁吁回来:“不见人,是不是去采药了?” “天寒地冻的,采什么药?”南昱有些沉不住气:“药房没药吗?” “有啊!”南光突然想起什么:“会不会?玄冥君今日一直在寻一味头痛之药,好似药房里没有。” “头痛药?”南昱皱眉问道:“你可与他说了什么?” 南光惶然:“我就说殿下除了经常头痛,身体无大碍了。”眼见南昱冲进了风雪中:“殿下,你去哪啊... ...” 天色渐暗,南昱借着雪光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四处寻找。 不就是头痛吗,犯得着你这般上心! 月光映射在雪地上,终于,一个黑影一瘸一拐出现在南昱的视线里,手里握着几株干枯的草根。 见了南昱,一身黑色宗袍的玄冥君停住脚步。 南昱极力控制住翻滚的情绪,借着月光看着那张冻得惨白的脸,还有那双通红的手。 你是徒手在雪地里挖的药吗?你本就畏冷,为何还穿得如此单薄? 南昱极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将那个微微发颤的人拥入怀中,抱紧为他取暖,没有去抓他的手,告诉他自己有多心疼。 “北军常有探子出没,玄冥君还是不要离开驻地太远的好。”南昱道。 玄冥君点点头,径直朝营地走去,不知是雪地难行还是他的腿真的瘸了,哪怕他尽力的保持自然,还是掩饰不住深浅不一的脚印。 南昱默默的跟在后面,看着他回到营地,看着他将药草在雪水里拆洗干净,放入罐中,而他对南昱的观望视而不见,端着药罐掀帘进入帐中。 帐房外的雪地上,南昱木然的站着,任由雪花飘落肩上,久久的注视着投射在帐布上的那个人影。 幻容虽能掩饰外表,可这影子却幻不了,真真切切还是原来的模样,仍是那不染纤尘的身影。 雪地的人轻抚着影子的轮廓,划过高挺的鼻峰,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生怕一用力,那影子便会散去,那个人也会离去。 帐内的人浑然不觉,长睫微颤,眼神专注的看着炉火上药罐。 漫天风雪中,南昱俯身缓缓吻在帐布的人影唇上... ... 经过十数日的恢复,南昱的身体渐好,两军僵持了近一月,北边仍旧没有动静,可天圣的密保却传来噩耗:文帝驾崩。 南昱不知是现在的自己已经变得麻木,还是对生离死别看得太透。 听到生母许宋的死讯时,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伤,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文帝的离世同样也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撼动,从什么开始,哪怕是要自己立即赴死,他都不再有一丝的顾虑。 文帝驾崩,此刻的朝廷不想也知道是何场景,秘而不宣瞒不住多久,一旦消息传出,不等北军攻进,康都恐怕也会乱成一片。 群龙无首的京城,软弱的秦王定压不住满朝喧闹,若有人从中牟利,甚至策反,各种变数一触即发。 不能再等了,要么殊死一战,要么大军撤回康都镇守,可无论何种选择,皆是孤注一掷。 “殿下,要不你先启程回京吧,国不可一日无君啊!三殿下不知所踪,大皇子还在软禁中,若他们俩有异心,殿下便被动了。”庞博自西疆一站后,已经明确的站在了南昱一边,虽说话直接,眼下形势确是瞬息万变。 庞博觉得南昱领军在外,若南宫轩想称帝,编个遗照再做做孝子贤孙的模样,也没人可以置喙。南宫沛想夺权有些难,历来皇储皆不会选身残之人,他失了先机,又有败绩,恐怕不会以卵击石。 南昱想的不是那些,谁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目前的战事未定,天下不稳。他也没那心思,思虑良久,还是决定按兵不动,加派探子密切关注北军动向,伺机而动。 另修密信送至龙渊阁:稳住朝局,看住康都。 南昱不愿回康都,还有另一个原因。 玄冥君清楚醒来,看着帐帘愣了许久,昨夜明明已经压了石头,怎么这几日帘子都是虚开的,再大的风也不可能将那石头吹开,莫非有人夜里进来过? “玄冥君睡得可好?”南昱步入帐房,坐在火边取暖:“我叫人把饭食送过来,玄冥君不介意与我一同用膳吧?” 玄冥君愣了一下:“殿下请便。” 南光觉得齐王对着玄冥君不仅是上心,甚至都有些迁就了,除了嘘寒问暖,时刻关注,连用膳都想陪着了。 “尝尝这个,野兔肉,我今日在雪地里猎的。”南昱夹起菜习惯性的伸出手去。 玄冥君也无意识的一张嘴,随后俩人齐齐一震。 南昱慌忙把肉往自己嘴里一送,笑道:“玄冥君别客气啊,喜欢吃什么自己夹。” “好!”玄冥君眸色一沉,低头不语。 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各怀心事。 夜里,玄冥君再无睡意,南昱连日来的举动说明,他已经认出自己了,尤其是今日饭桌上,南昱竟不自觉的要喂他吃肉,而自己当时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还张了口。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一阵寒风袭来,帘子似乎被掀开了,玄冥君呼吸一滞,夜色里的人影身形他再熟悉不过,随着轻微的脚步缓缓靠近,他索性闭了眼,装出一副深睡的样子。 终于知道为何每日清晨,那帐帘都是虚开着的了。 靠近床边的人动作轻缓,似乎也是屏住了呼吸,极其小心的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装睡的人几乎一夜未眠,合衣躺在旁边的人倒是睡得很沉,直至清晨,才又轻手轻脚的离去。 整整一夜,玄冥君一动不动,几度想睁眼,却又怕旁边的人看着自己,寒风透进营帐,自己盖着被子都能感受到冷,可又无法替身旁的人掩被御寒。 南昱这几天似乎也觉察到了,风之夕知道自己认出了他,可他在假装不知。自己每夜潜入他的营帐,睡在他身旁之事,风之夕说不定也发现了。 俩人谁也不说,照样每日见面,夜里照样潜入,只是发现那依旧沉睡的人,竟留出了一大截被子,自己缩在角落,空出了些位置。 南昱现在都主动上门喝药,每每问及身体恢复如何,他都说还是觉得头痛。 头痛的毛病是真的,由来已久,风之夕的草药虽有些效果,可南昱却不想那么快根治。 定北 心照不宣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探子回报,北军开始拔营。 对天圣来说是背水一战,而对长驱直入的北军来说,何尝不是生死一搏。 虽有天圣要塞图在手,前期攻势凶猛,占尽先机,连南昱的援军抵达时,也将其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那玄冥君的突然出现,一下打乱了节奏,康都又传来消息,随着神院一纸通文,渐渐越来越多的宗派加入到守城御敌的阵营中,天圣回过神来,北军要想速战速决,尚有难度。 执明君弘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自己这位师兄何时有如此能耐,能以一人之力扰乱北军阵营。 二人同宗同源,深知再厉害的阵法,也不至于让人如此胆战心惊,还说不出个所以然。 双方都已经耗不起了,天高路远,辎重难运,军心渐散。 再不打,随着积雪越盖越深,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 被双方军队传的神乎其神的世外高人玄冥君,南昱不知他用什么法术让人闻风丧胆。 冥王夙参与北境之战,谁会想到? 何况渔歌晚还说过,阴阳二界相安,最是忌讳越界施暴,凡人争个你死我活,战场上纵是尸横遍野,那都是人间之事。风之夕若以冥王之力大开杀戮,定会引来虚空关注,至于会不会遭受天谴,南昱不知道,若是要靠他,就算以毁天灭地的本事扫平北辽,那也胜之不武。 风之夕想帮,南昱不愿意。 鬼仆渔歌晚此刻,正在距离南昱驻军数百里的百兽山上,跟着简万倾在山谷里转悠。 “我说孟章君,你这也算回到家了,怎么还是不开心呢?”渔歌晚轻摇红扇:“不是殿下将你送至此处,我还不知道你们百里一族还有只神兽呢!那老猴子也真有意思,早知道我就早点过来了。” 简万倾也不理会他,他觉得自己是不是遭受了什么报应,被风之夕软禁也就罢了,送到百兽山也没什么,可为何派了个这么个不散阴魂跟着自己,尤其是阴魂现在还动了凡心,越想越觉得瘆得慌。 “我说孟章君,你找了几天了,到底有没有灵兽啊!”渔歌晚哪知道简万倾一脸黑线所为哪般,只是关心什么时候能抓到灵兽来玩,今日他打牌输给了老猴子一块法器,心疼的不行,总想在别处找个补:“该不会都让你们这些宗门之人抓完了吧!” 简万倾没好气的看着他:“就算有,也被你吓跑了,你别再跟着我行不?我答应帮你抓,就一定会找到,你一个冥界恶煞出现在此,灵兽不躲起来才怪。” “不行,那个洞里味太大,我得出来透透气。”渔歌晚扇了掩住鼻子:“再说,我得看着你啊!你偷摸跑了,殿下怪罪下来,我可吃不消。我和你说,现在的殿下,特别可怕。” 简万倾沉重的叹了口气,从翻云台到百兽山,渔歌晚寸步不离,同吃同睡,时不时还犯病,总说想试试,惊得简万倾担惊受怕了几夜,硬是不敢睡着,生怕一不留神失了身。 可慢慢也看出来,渔歌晚应该只是说说而已,这位阴阳两界闻名遐迩的辣手书生,竟然对情事一无所知,常常说出问题也幼稚可笑,甚至男女不分。 都不知他前世是怎么做人的。 “先生口口声声想试,你可知你乃一个虚影,别说试了,连触碰都是不能,可曾想过?”简万倾说道。 谁知渔歌晚面色一喜:“你同意了?” “同意个鬼!”简万倾随即又呸了一声:“我不同意,你也别想,不可能!永远。” “虚影不假,可要借物化个一日半刻的肉体凡身,也不是不可能的,就是有些损阴寿而已。”渔歌晚兴奋不已:“阴寿一年,可换阳间一日,也不亏,而且我若想化成人形,可随你喜好哦,高矮胖肥,男女皆可,只要你喜欢!” “老子不喜欢!”简万倾的喊声震彻山谷。 就当自己没问过,从此再不能讨论这个话题,有什么样的疯癫主子,就有什么样不靠谱的鬼仆,简万倾没想到今时今日,自己会沦落如此。 而在百兽山以北的天圣驻军营地,大军已整装待发。 “南光,你今日便护着玄冥君离开,黑水河你不必去了。”南昱讨论完战事后,吩咐南光。 南光已经对他这种举动见怪不怪了,闷声不说话,护着玄冥君随便找个人就行了,主子那是去拼命,自己不能同生共死,逃之夭夭算个什么? 不想逃的不止南光一人。 “我不会走!”玄冥君缓缓步入大帐,看了南昱一眼,从身上掏出一卷阵法图,足足十余张之多。 南昱张口结舌,此刻又不能揭穿他的身份,可人家玄冥君主动帮忙,又有英勇退敌的义举在先,众目睽睽下若是拒绝,显得有些不识抬举。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南光见玄冥君愿意主动帮忙,早已两眼发光:“有玄冥君鼎力相助,天圣这一仗赢定了!” 南昱不想傻子添乱,将南光撵了出去,又屏退了众将领和守卫,才对风之夕正色说道:“我知玄冥君一片好意,可如今北境宗门已有防范,同样的办法,恐怕不能再用第二次,若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将后患无穷。” 他不能直接言明,只能疯狂的暗示,言下之意你风之夕在世人眼中是个死人,得悠着点,别太出风头了。 玄冥君不知是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还是早有准备,阵法图往桌上一铺:“弘伏对阵法了如指掌。我绘制这几张也源自北境,只是加了些东西,可效果与上一次就大不一样了。” 南昱心想你还真当自己是玄冥君啊! “让我去吧,一次解决!”玄冥君决然道。 南昱一扶额,让你去,还一次解决?想什么呢,自己不知道那次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 “不行!”南昱毅然决然。 “殿下不必多虑,我北境阵法玄妙精深,弘伏也只是窥得一二,今日我所用之术,他绝对无法破解!” 南昱心想你还扮上瘾了? 可又不能揭穿眼前这个一本正经之人的身份,看他铁了心要如此,心里又是气,又是感动,又是担心,一时半刻竟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殿下若不放心,就跟着我吧!”玄冥君松了口:“若殿下通些阵术,可协助我布阵。” 我通不通阵术,你不是最清楚吗? 南昱有那么一刻,差点没把这煞有介事的人楼进怀里,然后说“你无须如此费尽心思的帮我,其实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可他不能,也不敢,他与他之间,走了太远,如今的自己,已然失去了拥他入怀的资格,能短暂的守在身边,都已经是奢望。 大战过后,无论生死,风之夕势必会离去,南昱也将永远无法找到他,除非... ... 除非自己有难。 南昱有些庆幸自己九死一生,只有这样,他才会出现,无论相救的理由是什么,抛开师徒之情,苍生大义,只是因他为自己而来,在风之夕心里,他还有分量。 “好,我跟着你!”南昱松了一口气,一阵释然:“同生共死!” 这句话他以前说过,就算此刻的场景和人设并不适宜,可就像对自己说一般,我们之间已宛若一人,可不分彼此,能同生共死。 不执着于后果,让我与你同生共死,是我最大的夙愿。 你在我身边的日子如此珍贵,如同一个梦,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南昱真的做了一场梦。 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回康都的车上了。 “殿下醒了,殿下终于醒来!”南光敲锣打鼓般大叫。 庞博闻讯也下马上车,惊喜不已:“殿下这一次竟然又昏迷了十几天,可把末将吓坏了,亏得玄冥君诊断过,殿下是操劳过度晕厥了。” “... ...” “殿下你晕过去了不知道,天圣大捷了!”南光兴奋报喜。 “... ...”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阵,漫天风雪卷起来有数十丈高,好家伙,只见玄冥君一身黑袍进入那雪阵中,顿时雷电交加,遮天蔽日啊!白茫茫一片只听喊杀声如鬼哭狼嚎,异常惨烈。只可惜那阵法太过霸道,我们只能立在远处看,待暴风雪散去后,才进军杀进去,收拾残局,太过瘾了!北辽全军覆没,剩下的全逃到黑水河对岸去了,已不成气候。回头整顿好,再慢慢收拾。”庞博描述得酣畅淋漓,十分来劲。 “玄冥君呢?”南昱冷冽问道:“走了?” 南光拼命点头:“殿下怎么知道?那玄冥君... ...” “滚!都给我滚... ...”怒吼声震得马蹄高扬,车内三人不禁一颠。 庞博和南光面面相觑,胆战心惊先后下了车。 是的,玄冥君说自己操劳过度累晕了过去。 玄冥君再度孤身抗敌,出神入化,大破敌军。 玄冥君藐视虚名,傲然离去,留给世人一个孤绝的背影... ... 所有人都看见了,就南昱不知道,他晕了,晕了十几日,理所当然的置身事外,坐享其成。 他南昱不配! 不配浴血奋战,不配与他患难与共,生死相随。 甚至不配看他的退敌阵术,不配奢望与他相伴,不配与他同枕共眠,他随便施舍了一个被角,留了一处空铺,他就像个饿慌的野狗般卷缩上去,只为嗅得那一抹梅香解馋。 然后,他再一次拂袖而去,你南昱,连我的背影都不配看到。 “此后,谁再敢提起玄冥君,杀无赦!”回到康都,南昱丢下了一句话,对那人人称颂世外高人,恨得入了骨。 这些时日,康都城并非风平浪静。 文帝驾崩之事果真没瞒住多久,好在是冬天,秘不发丧尸身也不至于腐臭。可后宫躁动,人人自危,奔走寻靠也甚是频繁,更有甚者化身送货小贩,潜入南宫轩府邸出谋献策,堂上也有人提出立储立长。 朝野上下异象横生,多方势力蠢蠢欲动。 摄政王南宫静在强压之下,只能亮出先帝遗照,当堂念出,才算平息了躁动人心。 北军宵小潜入京城作乱,亏得神院布防严密,未能得逞,皆是有惊无险,天圣之危总算安然度过。 回到康都城的南昱,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皇储。 遗照白纸黑字,玉玺加持,说得清楚明白:皇四子南宫昱乃紫微坐命,天生帝相,文韬武略皆出色,堪当帝位,此乃人心所向,天命所归。 无一人置喙,早有人看到了势头,朝中形势一边倒,纷纷明哲立誓,一心拥戴新皇。 黑水河一站虽然大捷,也损伤无数,加上文帝新丧,不宜庆贺,举国上下披麻戴孝,为文帝南宫轼送葬。 没什么值得庆贺的,百废待兴,天下无主,要做的事还太多,肩上的胆子越压越重,早已由不得南昱愿是不愿,一开始便是如此。 料理完文帝后事,已是初春。 礼部已着手开始准备新皇登基事宜,南昱设身处地体味了一把文帝昔日念叨的“高处孤独”,坐拥天下的天子,才是世间最无奈之人。百姓视作头顶日月,夜里明灯,皇帝一角,饰演着天圣人心里的希望。 齐王妃桑荷执意不愿为后,能答应嫁给南昱已觉歉疚,就算南昱不喜欢女子,就算南昱为保全她母子名分娶她,鬼使神差之下与之成亲,作为齐王妃名正言顺生活在康都,已经足够。 立后兹事体大,要担的起母仪天下,负得起后宫之责,边丰荷心里没有这样的准备。 “嫂子,我知道为难了你。”南昱道:“若嫂子有心再嫁,南昱绝不阻拦,待孩子出生,你尽可择良人另栖他处。孩子我来养,将来也会继承大统,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你明知我无心再嫁,又何必这样说。”边丰荷道:“我们本就是假夫妻,孩子能姓南宫,也算认祖归宗,我别无他求,算是对竹禾有了交代。我边丰荷此生,只有竹禾一个夫君,再无委身他人的可能。你既尊我一声嫂子,便听我一句劝,好好娶个良家女子,生下自己的孩子,你还这么年... ...” “嫂子!”南昱苦笑着打断:“你既能为兄长守身如玉,我为何不可坚守本心,还是嫂子觉得,心里装着一个男子,并非正途?” “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边丰荷叹道。 “我知嫂子是为我好,若在普通人家,我也不会这般折腾。”南昱道:“如今我身不由己,就算你不做皇后,也会有人跻身进来,届时情况会更加复杂,掺杂诸多裙带利益不说,光是我不会有子嗣这一点,恐怕就很难过得去。嫂子,当是帮我,行吗?” 边丰荷沉吟许久,叹息道:“罢了!我来做你的挡箭之盾吧。” ————————————————————————————— 新君 天圣元隆一年,南宫昱登了基,称武帝。同年,皇后桑荷诞下皇子,取名南宫熙,字忆禾。 失踪已久的南宫沛意外现身,性情大变,不仅不愿留在京城,还自请出世清修。南昱便准了他赴北境重建宗门,从此不问世事。 武帝勤政,治国有方,君臣一心,尤其是在商部的全力经营下,仅用一年光景,便恢复了盛世。 一朝天子一朝臣,原礼部尚书告老还乡,由李焕然取而代之。 宣邵入宫担任祭司。 七脚仍居神院,随侍明却左右。 明朗将南谷也管理得有声有色。邓夏晋升宿位,久荣不知怎的,竟开了阴眼,跟在全尤门下效力。 北境也初见起色,南宫沛执掌的宗门广纳弟子,充实虚位。 阿娜尔投奔了西原,位列毕宿。 世间秩序井然,一切又似回到当初,如南柯一梦,醒来时景色依旧,却物是人非。南昱心中的那个空洞,久填不满。 风之夕再未出现,也无音讯。 南昱与明却攀谈时,有意无意提及,可明却往往顾左右而言其他。 再次踏足翻云台时,满目疮痍,断壁残瓦上蛛网积尘。 时隔两年未见,宛若离了一世。 南昱常想,若是当时没有负气离开,痴缠到两看相厌,那此刻又会是何种情形? 他怎么会厌烦,他一生所求伴他左右。 会厌弃的,是风之夕。 彼时就算他不顾尊严死缠烂打,恐怕骄傲的风之夕也会寻到别的借口离去,再说他素来自负,来去又何须什么理由。 南昱回想起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瘸着一只腿,一介载煞凡身,入不了幽冥,会去何处?何年何月,才能重逢? 浮生若梦,跌宕二十三载,芸芸之众熙熙攘攘,金戈铁马来来去去,无一处在南昱心里留下痕迹。可关于风之夕的点点滴滴,却如刀刻斧凿一般记忆犹新,无一处不爱,不痛,不恨! 每一个旧地重游,皆掀起过往无数,历历在目。南昱想在道听途说中觅得他一丝踪迹,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那超凡脱俗、风姿卓绝的身影,可曾在北地风雪里伫立?或在西原万里黄沙中逆风而行?又是否会停留东海的碧波之上? 不许别人提他,自己却遍游四方,两年寻觅不到他一丝踪迹。 春回南谷,梅苑安静如初。 明朗时常着人清扫,此处倒不显得萧条。 正当花季,一树红梅却没有绽放的意思,甚至花苞都未曾起一个。 只道人走茶凉,主人不在,连花都不想开了吗! 屋内陈设依旧,仿佛一回头便能看见那个伏案阅书的红色身影。 阴阳池已不复昔日光景,冷暖两股池水混为一体,凝集成一终年寒冰,幽幽冒着寒气。花不开了,水也结冰。 竹林里一声声老鸹叫得有些凄凉,南昱不由自主寻着那叫声而去,拨开杂草行至一片荒芜之处,一座孤坟立。 难怪如此阴森,南昱心道,下意识朝那老鸹站立的墓碑望去—— ... ...时空凝滞,天地无光,坟前之人全身如置冰窟,再无法动弹。 如同一座石雕,直到老鸹飞走,直到黑夜降临,又至朝露披身。 他都不知自己有没有在呼吸,有没有心跳,只是盯着墓碑上的几个字: 恩师风之夕之墓。 ... ... “宗主快去看看吧,梅苑里那个人疯了!” 清晨,负责洒扫梅苑的小弟子并不识得南昱身份,慌慌张张跑来报信。 “怎么啦?”明朗问道。 “总之宗主快去看看吧,那个人一直在用手刨坟,表情特别可怕,满手都是血,还在不停的刨... ...” 明朗独自赶至阴阳池后,见到了那个发疯的人,跪在雨中不断的徒手扒着泥土。 “陛下!”明朗唤道。 南昱恍若未闻,血肉模糊的手一刻也没有停下:“开什么玩笑!” 南昱双目赤红,细雨早已淋透衣衫,继续刨着冰冷生硬的泥土。 “陛下... ...”明朗被南昱表情吓坏了:“你在说什么,陛下... ...别挖了!” “他怎么敢... ...” 你可以厌弃我、远离我、躲着我... ...可你怎么敢,风之夕,你怎么敢背着我,死了! “陛下,停手吧!”明朗哀求着:“师父都走了一年了,你此刻挖出来,也是一堆白骨,就让他安息吧!陛下,阁主,南师弟,明朗求你了... ...” “... ...”南昱震住,停下了血泥黏糊的手。 “陛下登基之时,师父便回到了南谷,那时他就不好了。师父说,死后将他埋在梅苑,他说... ...他说... ...”明朗哽咽着:“他一生之重,由此起始。” ... ... 明朗已经不敢再看南昱的表情:“师父说,若你寻来,让我把这个给你,”明朗拿出一枚香囊,黑底红花,正是风之夕随身之物。 南昱接过时浑身一颤,若此前他还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可香囊出现的瞬间,风之夕的死,被证实了。这是当初在翻云台上,自己扔还给他的那个香囊。 南昱只觉天旋地转,完全听不清明朗在说什么。 ... ... “他说,陛下曾经问过他一句话,”明朗道:“这里面,是那句话的答案。” 此后,武帝南宫昱突然失语,整整一月无法开口,说话也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自登基后,皇后入驻后宫,皇帝却依旧住在齐王府,宿在以前的寝殿。如此情形,历朝历代皆是头一回见。 南光作为御前侍卫不离君侧。 主子从南谷归来后,失了魂魄一般,常常拿着一个梅花香囊,一看就是一夜。 ... ... “想起来,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 “有这个即可!” 香囊里面,是两缕青丝,用一根红绳编起,缠绕合一。 一缕是风之夕当初铰下的,发质有些粗糙。 “你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 另一缕如丝如墨,柔顺细软,那是风之夕的头发。 “风之夕,我是你什么人?” “你想是什么人?” 结发夫妻,恩爱不疑,... ...这两缕青丝,就是他的答案,够么!! 你还是那样独,将心意藏在不见天日的香囊中,至死不表。 而我太傻,傻到会去问你这样的问题。 傻到不会去看,不会去体会,不会去懂你... ...让你一个人躺在那里。 之夕,你那么怕冷,地下多冷... ... 之夕,我收回那些话, 收回“我南昱,不是谁的床榻都可以上”那句话。 收回”“你死了,解不了我的恨!”那句话。 ... ...我对你没有恨,我恨的一直是自己。由始至终,倾注在你身上所有的爱意,我从没有收回过。 朝臣们一开始以为皇帝仅是受惊吓失语,两月过后,怀疑他定是中了什么邪,不然就是修真走火入魔。 因为南宫昱无视流言,开始在齐王府大张旗鼓的布阵招魂。 有人到神院请主持为当今圣上驱邪,明却来坐了一夜后,皇帝倒是没有招魂了,却没了踪影。 “之夕以神木锥扎心,放出心头之血,解了万世咒。他意已决,我阻止不了。”明却说这话时痛心落泪。 风之夕是自戕而亡! 毅然决然,毫无留恋。 在这世间无几人善待他的真容,四处漂泊,却无处落脚。 曾经以为自己会是他的归宿,能为他在凉薄的凡尘撑起一方天地,挡风遮雨,可自己又做了什么? 他有什么可留恋的? “陛下也不必难过,之夕回了幽冥,也算回家了。”明却宽慰他。 是啊,幽冥才是他的归处,世间再无冥王夙,再无浣溪君,再无风之夕了,走得无牵无挂,留一干凡夫俗子,自寻烦恼。 南昱再度见到简万倾时,心中这个罪魁祸首不复当年翩翩风采。 恍然觉得他老了许多,眼神呆滞,毫无生机。 直至南昱的剑抵到他的胸口,他都不避不躲,一脸释然:“正好,送我下去,我有几句话想问问浣溪君。” 南昱顿觉此人再也承载不了自己的怒气:“你也配?!” 简万倾凄然笑道:“我是不配,谁又配?皇帝你吗?若早知他会与万世咒俱灭,我压根就不会召他,《百里宗训》,哼,在他眼中,我始终是哪个只顾一己私利的小人。以为凭一张人皮血咒,便能掌控幽冥之王,太可笑了!我不敢小看冥王夙,但我小看了浣溪君。舍生取义,人家说得出,就做得到。” 半年之后,南昱突然觉得,屡屡招魂未果,或许是因那魂魄,根本不喜欢此处。 武帝南宫昱又开始大兴土木,拆去了在齐王府整个寝殿。 不仅如此,竟然劳师动众,将南谷竹海里的那个小院整个的搬了来,还搬得原封不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包括屋内陈设,一件不少,皆不得变换位置。 甚至连那几株梅花,都尽数移植了过来。 整整花了将近一年时间,那叫做梅苑的皇帝寝殿方才竣工。 倒不是说有多大的工程,只是要将那一片片砖瓦编号、记录位置,再按图纸依样归位已经够不容易,光是保证那片竹子和梅树存活下来,就耗尽了匠人们的心血。 据说那梅树已经好几年不曾开过花,匠人们也不指望它能开花,能在来年春天发出几棵新芽,便算是逃过一劫了。 现在武帝阴晴不定,一言不合便割人舌头,工匠们担心要是把他视若珍宝的梅树盘死了,可能小命不保。 割舌一事,源于康都城里一个说书之人,此人不知从何处听来“万世咒”的故事,为了博人眼球,大肆渲染后在坊间支台,说起那浣溪君前世之事: ——相传五百年前,冥王夙杀戮成性,终遭天谴,被钉于东海神木柱之上,正值当时的皇族百里千寻与轩辕一族私交甚密,入东海禁地时,得见被封印于神木的冥王真容,攀谈几句,甚是投机。 说书之人绘声绘色,说百里千寻乃心性至善之人,有心教化那冥王从善,便频频出入东海,最后与那冥王夙竟成了拜把子兄弟,还有那青木老龙为证。 人们只喜欢听个稀奇热闹,也没人考量真假,这一个在神木柱子上钉着,一个在海水里站着,怎么拜的把子? ——来来往往几十年过去了,直至百里皇族没落,叛军揭竿而起,百里千寻惨遭追杀,穷途末路时,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朋友被钉在东海呢。 ——于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想干脆捎带着把好朋友也救走,于是颠颠去了南谷偷了业火,以身载火扑到那神柱上,就此解了冥王封印,自己也被烧得血肉模糊,一命呜呼。 说书人许是带了自己的臆想,前言不搭后语的揣测起当时冥王的心思来:挚友舍命相救,无以为报,于是咬破手指,在最后剩下的一块残皮上立了血誓,百里氏万年之内,可随时驱使冥王,以报其先祖扑汤蹈火的救命之恩... .. “万世咒”的事越传越烈,最后传到皇帝耳朵里,微服下到坊间,听了还没一半,怒气冲天呵了一句“胡言乱语”,便拂袖而去。 于是那说书人惨遭割舌,再不能说话。 竣工后的梅苑再无一人能进。 就连皇帝最亲近的侍卫南光,也只能在院外候着,未经允许不敢进去。 南昱除了每日上朝听政,仍是面无表情,至少是,不会笑了。 其余时间皆是呆在梅苑,南光送了膳食进去,时常恍若隔世一般,见南昱居然伏案在画符,画的依旧是招魂符。 南光知道主子对那个人的执念已深至骨髓。 白日里还好,南昱就如同当初在南谷修行一般,起早打水填满水缸,然后在院中练剑,或是在屋里看书,梅苑的藏书一本不落的全部搬来了,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南昱看完书后,也会自然而然的在那张床上就寝。 若不是夜里偶有痛哭声自梅苑里传出,南光真的担心南昱会就此魔怔了。 能哭出来就好,能哭出来就好!南光陪着落泪,不会笑,至少南昱会哭了,总比前一年那呆呆傻傻的样子强。 招魂的事越演越烈,南昱不顾宗门规矩,请出了全尤,上上下下在府里张罗了一通,直到保证阵法和符咒都无一遗漏,才放那鬼宿长老离去。 招魂 齐王府如今是皇帝寝宫。 南昱每日同其他朝臣一样早出晚归,乘车上下朝,极少在后宫停留。 皇后把持着人丁稀薄的后宫,照料先帝留下的太后和太妃们,少了妃嫔间争宠夺势,日子过得也算清净。 皇帝不住后宫,所以就算朝臣们有心为皇帝温暖床榻,也不知该把人往哪里送。 送进宫便是守活寡。齐王府又阴气沉沉,满屋符咒,谁又敢让自家闺女去那种地方? 再说皇长子南宫熙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深得武帝宠爱,耗费了不少心力培育,后起之秀想要一享尊荣,就算八字有一撇,得武帝青眼,也任重道远。 有前车为鉴,三朝元老梁大人的孙女一早便入宫,由皇后做主,封了丽妃,至今无所出,回到娘家哭诉,说皇上连她的宫门都没进过。 娘家人只能怪自己的女儿没有那捕获君心的本事,如今的武帝比文帝还要刚愎自用,龙渊阁几乎把持着整个朝政,所以就算心有微词,也不敢舔着脸进言皇帝宠幸自家闺女。 丽妃进宫两年仍是处子之事,虽成了京城笑柄,也让许多想效仿的朝臣止步,表面上阿谀皇帝伉俪情深,独宠皇后一人,背地里咬牙切齿。 南昱落了清净,顾不得群臣心思,潜心梅苑中苦恼的是别的事:回到幽冥的人是有多忙?还是不愿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全尤一番调试的招魂阵,还是有了奇效。 不过招来的魂魄却不是梅苑的主人,而是鬼书生——渔歌晚。 “我说你日日滴血招魂,小心失血而亡!”渔歌晚见面就是一番数落。 南昱喜出望外,哪在意那满手的创口。 “别招了,回不来了!”渔歌晚一句话将南昱打入谷底。 “殿下凡身寿尽时,少了一魂。”渔歌晚道:“我看着他用神木锥刺心,也做好了完全准备,拿了聚魂灯等候一侧,可殿下身死时,竟三魂不齐,又不是龙吟剑,何以至此,我一直不得要领。回到幽冥等了一年,还不见殿下魂归,我就知道出事了!” 南昱心里一凉:“莫不是因那万世咒,遭了反噬?” 渔歌晚凝视南昱许久,忽地伸手探入南昱体内,惊讶大喊:“怎么会这样?” “怎样?”南昱顾不上被他探得浑身一寒,急切问道。 “殿下给你的,竟然是命魂!”渔歌晚惊呼:“他真是疯了!” 南昱顿感事态严重:“他何时给了我命魂,我为何不知?” “你那时差一点就入了幽冥,知道什么!”渔歌晚忿然道:“就算你重伤不治,以殿下的修为,也能用一把阴土让你起死回生,可偏偏你是天灵根,阴土召回的身体无法承载你骇人的天灵之气,想必殿下为了救你,剥离了自己的命魂。” 南昱回想起南光说的话,玄冥君救治他时,账内曾发出痛叫声,还伴随着奇怪的光亮... ...风之夕在那时,竟然剥离了自己的命魂! “剥了命魂,”南昱联想起许多画面:“剥去命魂后,他会怎样?” “命魂承载灵根,你说会怎样!”渔歌晚道。 “所以他那时候已经修为全无,可他又怎么能驱动阵法退敌!”南昱想起风之夕夜以继日绘制的那一卷阵法图。 “那哪是什么阵法啊!就是些障眼之法,他是冥王,就算没有了灵力,使唤几个阴兵还是绰绰有余,你以为数十万的北军,能被区区阵法所退?”渔歌晚一改嬉闹做派,神色沉重:“殿下第一次退敌,的确用的是阵法,可第二次,用的却是阴术,扬血召阴,无数阴魂破土而出,是何场景?阴魂虽是虚物,可手里的刀枪却是实打实的,北军被杀死一半,再吓死一半,剩下的恐怕也神智错乱了吧!” 南昱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顾自怜,谁知风之夕遇见自己,才是他真正的不幸。 渔歌晚断了思绪,想起一件旧事:“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个问题,殿下究竟是何时有的厌世想法。” 南昱猛地抬头。 “也许就是从莲花坡回来后,他一直没把万世咒放在眼里,其实就算简万倾手握万世咒,也不能奈何得了殿下。可他去了莲花坡,知道了当年的事,也许那时,他就动了念头。”渔歌晚望着南昱:“殿下那么看重你,却与你反目,我那时候就觉得事情不对了。你可知你走后,殿下几天都没说话,将自己关在寝殿里。自那以后,殿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 ...你大婚后,他回了梅苑,站在那阴阳池里,那是我见过他最吓人的一次,全身泛着骇人的阴寒之气,梅苑六月飘雪,生生将一池水冻成了千年寒冰。” 南昱身形微颤。 “我跟随殿下数百年,从未见他如此难受过... ...”渔歌晚见南昱面色煞白,叹息道:“殿下虽是冥王,可作为一个凡躯,仍旧无法超脱啊!不说这些了,我见你这两年过得也没个人样,算是报应了!” 南昱听得出渔歌晚的怨气,也丝毫不在意他的直言不讳。这是他的报应,没错,这还不够,风之夕就该直接弄死他! “对了,还有一事,我先说明。”渔歌晚道:“你母亲许宋,是我杀的,殿下不让我告诉你。事已至此,说不说也不重要了,当时抓了许宋来,是想要她种在你身上的蛊虫解药,可那毒妇非但不给,还趁殿下不备,用神木钗扎伤了他的腿,我一怒之下,直接将她的头端了,扔了下去。” 渔歌晚说的面不改色:“神木锥之伤是不能治愈的,你知道吧!” 他怎会不知! 受了那样的伤,没有任何灵力护体,风之夕瘸着腿,在冰天雪地里为自己找寻那头痛之药... ... “唔!”南昱捂住胸口。 “你怎么了?”渔歌晚问道。 “没什么,突然喘不过气!”南昱心疼得无以复加,扶额掩住眼眶:“你继续说。” “难不成你不知蛊虫之事!那宣邵不是已经从阿娜尔那里得到了解蛊之法么,头不痛了吧!”渔歌晚问道。 宣邵的确给他用了一段时间的药,他只当头痛的毛病被根治了,竟不知道是因为蛊虫,风之夕为何不告诉他? “她是你的母亲!”风之夕曾经说过。 所以你宁可背上杀母之仇,也不想让我知道她的歹毒用心。 她是我的母亲没错,可你是我的什么人?... ...你不清楚吗! “回不来了吗?”南昱嘶哑道:“之夕他... ...是不是,回不来了?” “不知道,三魂散了很难再聚,幽冥无人,黄泉无影,如今的殿下,也不知身在何处!”渔歌晚深深凝视了南昱一眼,此人若不得冥王夙上心,落在自己手上,恐怕早让他死了千百回。 就是此人,将他高高在上的殿下,拉下了神坛。 生于虚空的夙,穿越千万年日月,落在这肮脏的人世间,二十七年的凡尘于他而言,不过像虚晃过树叶落下的一道斑驳,光影稍纵即逝,不值一提。 渔歌晚愿意花几十年的光阴去等待他的殿下重返幽冥,愿意随侍冥王夙左右,陪他春花秋月。 可偏偏这道光,照到了南昱——蝼蚁般的凡夫俗子的身上,便停驻了。 无论是冥王夙还是风之夕,都做了一个选择:不顾生死,剥魂散魄,为其续命,护其万全。到底是怎样的情愫,可以牺牲到这种程度? 渔歌晚重重叹了口气,起身离去:“能否回来,全靠殿下执念... ...” “先生,等一下... ...”南昱沉声拦住:“我有事相求。” 转眼又至阴月,鬼门大开。 一缕孤魂浮游荒野,忽明忽暗的红色冥火,不知自己姓字名谁,何为来处,何为归路! 烈日里,一簇小小的冥火畏惧阳光,只得躲在林荫之下、桥下暗处。 夜幕降临,才能小心翼翼的漂游到旷野里,沐浴一下皎洁月色。 随风飘荡,四处无依。 直到周围的绿光越来越多,均是朝一个方向汇去,孤魂便跟随着那些绿光,本能的觉得,也许那里才是安全之处。 孤魂泛着红色光芒,格格不入的混在一群绿幽幽的魂魄中,甚是显眼。他不能再等了,又一年过去了,若再回不了幽冥,不等魂魄聚齐,自己就要溃散了。 今日是七月十五,百鬼归冥之日,孤魂跟着越聚越多的魂魄,再次踏上黄泉之路。 “怎么又是他啊!”有鬼魂将这团过于特别的红色冥火认了出来:“去年便来过一次了,还不死心么?” 在上一年的阴月,这抹孤魂就曾经混迹在返冥的鬼魂中,想通过那鬼门关,回到幽冥地界,还没到查验身份的城门,便被看守发现,揪了出来。 众鬼魂没想到一年过去了,这抹红色的孤魂还徘徊在鬼门关外。 “小红,”由于红色残魂无名无姓,记不得一点前尘旧事,其他鬼魂便为了取了这么个名字:“小红啊,你跟着我们也不是个办法,你三魂不聚,七魄不齐,连个阴身都显不出来,还什么都不记得,城门的鬼司是不会让你过关的。” 被唤作“小红”的孤魂知道,聚则成形,散则为气。自己就是一团气,连个鬼都算不上,想入那鬼门关,定是困难重重。 可他不想自己再这么游荡下去,终有一天,那抹气也会散,他不甘心。 “是啊,哪怕能想起点前事,还能托鬼司查一查生死簿,兴许能寻根索源,让你入幽冥聚魂,总比在这阳间晃荡的强。” “自古魂散的野鬼,终逃不过两个结果,要么投入那忘川河,永世随波逐流。要么化成那路旁的彼岸花。”有鬼魂发出一声叹息。 黄泉路的两旁,红色的花朵开得娇艳欲滴。“花叶生死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彼岸之花由一抹抹孤魂化成,在魂魄即将散尽的前一刻,带着最后一丝执念,化魂成花,永生永世驻立在黄泉路边,忘川河畔,翘首期盼着羁绊之人。只为有朝一日,那人的魂魄行至此处时,能望上那么一眼。 一朵朵无叶之花,如丝如血,花瓣张扬,像一双双期盼之手,朝那黄泉路中极力的伸着,摇曳着,带着无声无息的呼唤,招呼着鬼途上的魂灵。 “小红”停在一望无垠的花海前,久久伫立。 投身此处,化魂为花吗?自己有执念吗?如果有,为何想不起来。如果没有,又是谁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遍又一遍的呼唤... ... “快走吧,时辰快到了,一会城门关了,大家都要成野鬼了!”有鬼魂开始不耐的催促,簇拥着轻飘飘的“小红”朝城门涌去。 像“小红”这样的魂魄不全的,没有排队入关的资格,可他还是想试一试。 于是躲在一个好心的鬼魂阴身下,混迹在那一群鬼中。 “你,出来,太明显了,这么红,你怕不会是个花精吧!”果然,眼尖的守卫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替他打掩护的鬼魂一脸无奈:“小红,实在藏不住,帮不了你了!” “小红”默默退到一边,远远的看着鬼魂们一个个顺利的入了关。 环顾四周,剩下的均是无处可去的孤魂。 最后一个鬼魂入关后,城门的看守走了过来,却并没有驱散这些孤魂,带着同情说道:“算你们运气好,今年森罗殿大赦,左丞鬼书生在忘川河两岸布了招魂旗,专为你们这些孤魂野鬼引路,你们去那碰碰运气吧!” 如暗夜曙光,众孤魂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朝忘川河涌去。 “小红”也随着孤魂队伍,前赴后继的投入川流不息的河水中,潜在水面之下,朝下游飘去。 忘川河水泛着幽幽的绿光,将两岸的招魂旗映照得分外清晰,一枚枚阴旗插在岸边,每一面旗上,都绘了鬼符。 还真有寻到根源的孤魂,当那招魂旗发光时,河水中便会有孤魂跃起,投到那旗子上。从此无论入生门转世为人,还是进死门永世为鬼,总算有了归属。 “小红”顺流而下,羡慕的看着一个个孤魂投身旗上。 他认不出属于自己的那面旗,也感应不到旗子对他发出任何的讯息。 难道要永世沉于这河水中吗? 湍急的河水寂静无声,载着一个个孤魂,流经一座气势雄伟的城楼前。 城楼上高挂着一盏红色的聚魂灯,在暗夜里分外明显。 “小红”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而熟悉的力量朝自己袭来。再看那灯里,竟有一抹同自己一模一样的残魂在涌动,而在那盏高悬的聚魂灯下,一个白衣男子手持一柄红扇,看向河面的同时,惊讶睁大了双眼。 “小红”不受控的向那聚魂灯飞去,与此同时,灯下的白衣男子惊呼了一声:“殿下... ...” 幽冥地界,背阴之山,洞不纳云,涧不流水。 白衣男子拎着聚魂灯,入了一个山洞。 “殿下命魂和地魂聚拢,虚空的天魂也该归位了,就在此地修阴魄,铸阴身吧!” 聚魂灯中的两团残魂早已合二为一,微微的发着红光。 “我的殿下啊,亏得你回来了,不然,我看那个人也快到这报道了!” 你们当剥离命魂是闹着玩吗,为了让你归去,他舍弃一身天灵修为,从此沦为一介凡夫... ...啧啧,不懂! 魂归 皇宫御花园内,宫女们追逐着满地疯跑的两岁孩童,累得大汗淋漓:“太子,你慢着点,别摔了!” “熙儿太顽皮了!”皇后嗔怪笑道,眼神宠溺。 “皮点好,二皇兄据说小时候也闹腾。”南昱朝孩童招招手:“熙儿过来,该去练剑了!” 太子熙乖乖走到他父皇身旁,交由御前侍卫统领南光牵着,往校场而去。那里,有来自东岭的剑术师父——林柯。 林柯在南昱称帝后,便从东岭而来投奔了这位结义兄弟。俩人不似君臣,更是无话不谈的挚友,南昱痛失了李沧澜后,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林柯便成了倾诉对象,二人时常跃到房顶之上,把酒忆话当年。 南昱对皇子极为严苛,皇后也无异议,深知太子熙将来所要背负的使命和责任。南昱不像文帝,喜欢摆弄棋局,操控人心,对南宫熙的教导都是直来直去,明言若要成为一代明君,扬名后世的英雄,便得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受常人无法受的罪。 懵懵懂懂的孩童哪会懂得这些,只知道按照父皇的意思去做,便是没错。 边丰荷懂得南宫策,就算那位隐世的二皇子隐身世外,可事关家国安危时,他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最后不惜牺牲自己性命,也要护天圣平安。 如此的豪情男儿,边丰荷爱的深,也懂得深。所以他们的孩子,会是下一个南宫策,不避世的南宫策。 皇后目送着太子离开,视线回到皇帝身上:“陛下,招魂之事,还没有消息吗?” 南昱黯然不语。 边丰荷便知结果,宽慰道:“陛下也不必心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浣溪君心系陛下,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南昱微微点头,会吗? 三年了。 会的,就算他不回来,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去寻他,上至碧落,下入黄泉。 “禀陛下,宫外有一东岭女子求见。” 来访的东岭女子,是他的姨母,许姜。 许姜久未见南昱,心里挂念,便来了康都。同时还带来一个众望所归、惊天地时的消息: 现任东岭宗主,一棍子打不出个响屁的岳伍,竟要成亲了! 成亲不奇怪,众望所归,宗主成亲是大事,也是东岭数年来唯一的喜事。 可惊天动地的是——他娶了一位男妻! 许姜送来喜帖,婚礼在一月之后。东岭之人喜好自由,也将这无拘无束玩到了极致,并非觉得这是什么丑事,不仅不知羞、不遮掩,还广发喜帖,邀天下宗派前往观礼。 这算是南昱这几年来听到最让他耳目一新的消息了,难得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与许姜攀谈之际,才知岳伍和广姬能成眷属,并非一帆风顺。 岳伍死板,广姬浪漫,二人怎么看都觉得不搭。可贵在广姬够坚持,用他的情深厚谊再加上软磨硬泡,终究把那根木头拿下了。 南昱惊叹岳伍的敢作敢为,更佩服广姬的无畏和执着。 据许姜说,二人情深意重,相亲相爱要定终身。没脸没皮要昭告天下是广姬的主意,他说就算沦为笑柄,也要开这个先例。 此消息一出,立即成为修真界关注的焦点,人们一开始各种嘲讽和声讨,伤风败俗、罔顾伦常等口诛笔伐不绝于耳。 笑够了,也骂够了,人家东岭不为所动,整个宗门似乎都非常看好这一对,人前人后也极尽维护拥戴。 东岭的风头过去,长吁短叹之余,竟有人莫名生出羡慕之意。尤其是那些闺阁女子,竟然暗地里组织了什么“同心社”,或是写诗,或是作画,甚至有绣鸳鸯枕头的,源源不断为东岭即将成亲的一对新人送去祝福何贺礼。 守旧之人感叹世风日下,深闺女子们乐在其中。 东岭俨然成了真正的世外乐土,虽然门生们言行无状,行为不羁,可贵在敢爱敢恨,不畏世俗,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南昱在心里深处,对此也无不艳羡,无论是以仇恨为宿命的许宋,还是想倾覆天下却不得其法的简万倾,皆是我行我素之辈。 哪怕是花奚、季空之流,也从不在意世人评说,活得肆意洒脱。 “昱儿,高晚回东岭了!”许姜带着一丝歉意告知此事:“我知你不喜他,可岳伍执意将他留下了。” 南昱对此无甚感觉,对高晚也谈不上喜恶。 “林柯去信我才得知,你竟然被姐姐下了蛊咒,”许姜神色黯然:“姐姐一生执念便是为父报仇,想必因此才会如此。” “她与高晚之间,到底有何仇恨?”南昱问道。 “高晚有个妹妹,天生白瞳鬼眼,姐姐欲窥浣溪君真身,便剜了高晚妹妹的双眼,施以灵术安放在自己眼上,可没过多久,便遭了反噬,导致双目失明。”许姜道出了真相。 南昱听得一阵寒栗,难怪高晚会对她恨之入骨。 “昱儿,不要怀恨你的母亲!”许姜写道:“她一生,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她就是太过刚烈、太执拗了!一条道走到黑。” “... ...”南昱无言以对。他没有什么资格恨许宋,说道执拗,也许是遗传,自己有过之无不及,说话一样难听,口是心非。 忽见南光惊慌失措的入殿,见了许姜,先是一礼,极力控住神色:“陛下,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南昱皱眉看了南光一眼:“又有何事?姨母在此,先不回去,你去通知御厨,备些好菜好酒。” 南光欲言又止,领命出殿,嘴里嘟囔着:“守了三年的花,也不回去看看。” “说什么呢?”南昱不耐。 “我说,府里的梅花,开了... ...” 南昱浑身一震,随即疯了一般的冲出去。留下莫名其妙的许姜、百感交集的南光。 三年了,梅花终于开了,是不是你回来了? 入府进入梅苑,花树迎风招展,枝头缀着朵朵红艳,馨香扑鼻而来。反季开放的红梅,前所未有的绚烂。 南昱立于梅树下,红梅花瓣随风飘落掌中。 “之夕... ...”南昱轻唤:“是你吗?” 是你吧! 可院落里,哪怕一个虚影,都不曾看见。 清风卷起一地落英,朝屋里飘去,南昱不由自主跟了上去,花瓣纷落案头书页间、砚台旁。 南昱一阵失落,渔歌晚没有成功吗? 拂去纸上的花瓣,白纸上赫然出现的两个字让南昱惊得几乎昏厥,这不是他写的字,这是风之夕的笔迹: ——奇无... ... 南昱眼眶一湿,鼻子一酸:“之夕... ...” 跃然纸上的两个字淹没在他眼中,离愁别恨齐涌心头,喉头发紧,婆娑满目..... 纸上缓缓又出现几个字: ——可有想我? 南昱破涕一笑,手指轻抚纸上的字迹,沙哑道:“... ...你说呢!” ——我回来了! “嗯,”南昱点头,睫毛一颤,泪水滴落晕开一片墨迹:“我知道,... ...我一直在等你。” ——奇无,不要哭! “我没哭!”南昱声音黯哑。 ... ... “好了好了!”渔歌晚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掩饰了一下略红的眼眶:“看不下去了!殿下,他那是喜极而泣。” 南昱的视线始终不舍得离开那几个字。 “皇帝陛下,我家殿下现在只是一抹神识,还未修得阴身,所以你看不见他,殿下也不可在阳间久留,本来我来通知你一声便好,可殿下偏要亲自来,想必想你想得厉害了!”渔歌晚喋喋不休:“再过几日便好了,你们暂且忍耐一下。” “阴身,”南昱这才抬起头看渔歌晚:“之夕的阴身,很难修吗?” “聚齐三魂已是不易,修阴身要在幽冥极阴之地,还要有载七魄之物,殿下是极阴地灵根骨,以蝰蛇胆为最佳,我已经打探到那蝰蛇巢穴,不日便取来。”渔歌晚说道。 “蝰蛇乃神兽之一,取其胆,怕是不易吧!”南昱担忧道。 渔歌晚忽地甩开扇面,一脸悲壮:“蝰蛇不止一个胆,为了幽冥主子,献上一个是它的荣幸。能为殿下深入蛇穴,也是我的荣幸。” 南昱正想说可有自己效劳之处,见纸上又出现几个字: ——不可鲁莽,此事交予勾陈去办即可 南昱这才放下心来。 “我倒是忘了,勾陈与蝰蛇是拜把子。”渔歌晚道:“殿下,你不能在此耽误太久,要不,我先带你回背阴山吧!” 南昱此刻虽然只能通过纸上的字迹与风之夕交流,他回来了,却看不见摸不着,就算这样,也不舍他就这般离去:“之夕!” “知道了,久别胜新婚,殿下比你更急... ...” “啪”的一声脆响,渔歌晚捂脸失色道:“... ...歌晚失言了,殿下恕罪。总之,你就等着吧,十日之后,殿下阴身铸就,便可相见了,在这之前,还请皇帝陛下做些准备。” 所谓的准备,便是撤去全府上下的招魂符,再布了一个幽冥阵。 总之要为那幽冥之主打造一个适宜的住所,府中克阴之物一概不能留存,包括所有能反光的镜面,都要撤出。 甚至整个齐王府大大小小的门面墙面都换了颜色,门帘窗帘也尽换了黑色布幔,俨然一副阴森之相,连南光见了,都瘆得后背发凉。 等待与其说是难耐,不如说是恍惚。 从梅苑花开到纸上留痕,南昱都觉得像一场梦。 他曾经无数次梦到过风之夕归来的场景,醒来皆是虚无一片,所以就算按渔歌晚所说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也时常怀疑那只是梦中所闻,尤其是那梅花,只开了一日便谢了。 就算是梦,南昱也沉浸其中,除了上朝便足不出户,守候在阴气沉沉的齐王府里。 虚虚实实的日子过得太久,南昱清晨听到一声轻唤后醒来,也没有太过吃惊。 直到映入眼帘的人又唤了一声:“奇无。” 南昱才懵然愣住,表情来回变幻,几近失控,最后一激灵,张臂便抱上去... ... 空无一物,还是梦啊! 躺在身旁的人任由南昱抱过来,双臂穿过虚影,看着那一脸是失落:“是我!” 南昱失神唤道:“之夕... ...” 风之夕看到南昱委屈失落的表情,叹息道:“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你能看见,却触碰不着,该怎么办才好?” 南昱躺回原处,风之夕出现的方式他并不意外,也并非没有这个心理准备,或许是等得太久,期盼得太久,那些大起大落的澎湃心潮渐渐化成涓涓细流,这才三年,即便是三十年,他也会安静的等下去,就算只等来一个虚影。 “之夕... ...”南昱微笑看着眼前之人,轻轻的唤着那个不知道叫了多少次的名字:“是你吗?小师叔。” “是我。”风之夕的声音同样轻柔。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对望着,脑海中那些各种呼天抢地、情绪崩溃的重逢场面并未上演,此刻似梦似幻,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舍不得移开。 太久了,太久没有见到了。 无论是南昱还是风之夕,都恍若隔世,各自心里都积攒了很多的话,可就是说不出来,不知从哪句话开始说起。 千头万绪笼罩在南昱心头,有喜、有痛,有悲,有恨。 恨之入骨,爱之如命。 风之夕从别离到身死,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做的,没有同南昱说过一句。他为南昱所做的任何事情,南昱其实并不感激,也不感动,更多的却是怨愤,风之夕自作主张,让自己成了一个自私且卑微的人。 若真要他说出什么,那他最想问的就是,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死去? 你留下一个结发香囊,是什么意思,表示你始终如一? 我南昱在你风之夕眼中,到底还算不算个男人? 可南昱说不出口,他不忍心,怨愤也罢,委屈也罢,都抵不上风之夕此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其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回来就好,这样... ...很好!至少能看见。总有一天,会在一起的,”南昱迟疑了一下:“不是吗?” 风之夕神色变幻了一下,点头道:“是的。百年人间,我陪着你,等着你。” 南昱慢慢品着,突然神色一异:“你... ...看着我慢慢变老?” “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常态。”风之夕缓缓说道。 “... ...不行!”南昱越想越害怕:“按你那意思,你保持不变,而我,会老,会... ...”会丑成什么样子!细思极恐。 风之夕的手抚上南昱的脸,虽没有触感,却带去一股冰凉:“变老也不坏啊!我倒是想看看白胡子的南宫武帝。” 南昱眸色一黯,脑海里瞬间出现许多画面:风姿卓绝的风之夕对着一个满脸皱纹、发须花白、牙齿掉光的垂垂老叟,深情款款的唤着... ... “奇无... ...” 南昱一个激灵。 风之夕接着说道:“若是你觉得不适,我会陪着你变幻模样。” 这不是一回事,南昱暗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娘炮又矫情。 “先不想那些,说眼前吧,”南昱道:“你现在的阴身和修为,算是恢复了吗?” “嗯,阴身初成,还得时常回幽冥聚阴气,加以稳固。”风之夕道:“我也不能连日在这阳界徘徊,我一个阴人,与你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不好。” “有什么不好?”南昱说道:“我不会再去管旁人眼光。” “不是那个意思,”风之夕盯着他:“轻则疾病缠身,重则折损阳寿。” “我不怕,损便损吧!”南昱道:“我没想活太久!” 风之夕愣了一下,转脸一笑:“我不行。你天灵根骨,与你呆久了,也会损我的阴寿,我... ...怕死!” 南昱噗嗤一笑,已经为鬼的风之夕怕死,听来虽是个笑话,可让他心里酸涩难受。 “虽不知你还能死到哪儿去,但既然害怕,咱们就别死了。听你的吧,师叔想怎么样都行,只是... ...别再擅作主张,一消失就是三年了。” 风之夕脸上重现以往的一本正经:“见面还是可以保证的。每月我会尽可能留几天,尤其是在七月,那时候阴气充裕,不仅能呆的久一些,还能... ...” 南昱留意到风之夕脸色骤然一红:“还能什么?” “还能,干点别的!”风之夕脸更红了。 南昱忍不住想笑,重聚阴身归来的风之夕,与初见时无异,还是那么羞于启齿亲密之事。 南昱一阵感慨,下意识伸出手去,想将他楼入怀中,可伸到一半又停住了,转而似有似无的在风之夕脸庞轮廓边沿轻轻抚过,生怕一不小心,眼前的影子便散了:“之夕啊,若不是... ...” 若不是肩上还担着这一副山河,若不是熙儿还年幼,此刻我便想让你带我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南昱没有说,风之夕也不会肯。 男妻 虽不至于耳鬓厮磨,倒是还是朝夕相对。 白日里南昱照常上朝听政,武帝陛下人逢喜事精神爽,朝堂气氛也不再死气沉沉。大臣们只当是皇帝的病治好了,齐齐一振,似乎又看到了天圣的希望。 夜里等候那幽冥修炼归来的风之夕,百无聊赖,可人真的来了,其实也没什么能做的,一虚一实,一人一鬼相对,就剩下聊天,大到天下社稷,小到哪家酒楼又新添了菜式。 为此风之夕还特意滞留了半日,南昱极其谨慎,特意穿了一身黑衣,再将他小师叔小心藏于广袖之中,带到了醉仙居。 一脸惶恐的伙计将菜品递给南光后,避之不及跑了。 伙计被今日的客人自言自语的怪异举止吓到了,南昱包下整个酒楼,还令随从用黑幔遮住了所有的窗户,黑洞洞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硬是没透进来一丝阳光。 “师叔,你闻闻这个,”南昱一如既往,夹着菜伸到风之夕鼻前:“香不香!” 说“香”的人嗅了气味,却入不了口。 南昱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你若能将有形之物放下,就算真正开悟了!”风之夕见了南昱的表情,说道:“神鬼皆是如此,庙宇里供奉那些神仙,你见谁啃了一口供果的?” “是是,师叔说的是,我们俗人才会只满足于这口腹之欲。你们是神,自然瞧不上这些!”南昱从善如流:“你在世为人时,也没见少吃啊!” 风之夕笑了笑:“不吃会饿死。” “你们幽冥,吃什么?”南昱一边吃菜,一边问道。 “告诉你,怕你吃不下了。”风之夕道。 南昱震住,恶鬼食活人的传闻不少,还有更吓人的鬼,据说专门食人内脏,幽冥之人莫不是真的吃那些东西吧。 风之夕笑看着他:“你定是想多了,就算一般的小鬼,也有生长在幽冥的正经食物,业行高的无需进食,吸收阴气即可度日,” 南昱放心来,瞬间又想到:“就我这业行,到了师叔的地盘,会不会被做苦役、食野菜” “我会养着你,不用担心。”风之夕道。 南昱心里一乐,我不过是故意逗你,什么叫你养着我,我也算堂堂一介人皇,别以为我不知道。凡间帝王将相入了幽冥,自带业行,就算不跻身殿堂,也不至于沦为末流。 “师叔,下月与我同去东岭吧!”南昱道,岳伍广姬成婚一事,他觉得有必要让风之夕目睹一番。 “好!”风之夕坦然同意。 店外马蹄声疾速跑过街道,伴着一声马嘶。 南昱面色一凝:“你等我一下。”掀开帘幔出了阳台。 风之夕只听到帘外一声怒喝:“南宫平阳,给朕站住!”不由噗嗤一笑。 “干嘛?”平阳的声音。 “见到朕就这态度?”南昱语气让风之夕忍俊不禁,是啊,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了,虽然是个没有皇帝样子的皇帝。 就算做了皇帝,性情却没有变过,就在此处,就在这条街上,就在这个酒楼里,就在外面的露台上,还是那个放肆张狂、趾高气昂的少年。 “民女吚呜啊呀哔陛下!”平阳含糊其辞的回答更加有趣,这兄妹二人也没有变,没大没小:“可以走了吗?” “南光!” “臣在!”屋外的南光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因为他看不见风之夕,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了皇帝陛下的心上人,犯了大忌。再说他不用竖起耳朵,也听见了街头的平阳和露台上皇帝的对话,以他对主子的了解,此刻下楼才是正道,因为紧接着南昱便会吩咐一件事。 “送平阳回府,禁足三日。” 跑到街上的南光稳稳接住了皇帝的旨意:“臣遵旨,立即送公主回去。” “凭什么?别碰我,别抢我的马,我不回去... ...”平阳的呐喊越来越远。 “就凭我是你哥!”南昱掀帘入屋,愣住了:“你笑什么?” “好笑,便忍不住了!”风之夕笑道:“一个你,一个平阳,再加一个南光。你们三人这对话,实在有趣!” “之夕... ...”南昱望着他:“好想亲你啊!” “啊?”风之夕。 “你笑的时候,有没有照过镜子?”南昱俯身靠近:“别动,我轻轻亲一下。” 风之夕一动不动。 “怎么样,有感觉吗?”南昱贴近的虽然只是个虚影,再轻触风之夕嘴唇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凉意。 “嗯,”风之夕道:“有些热。” “是吗?”南昱挺开心:“你的唇还是那么凉!” 风之夕眸光变幻了一下,这种程度的相处,南昱真的满足吗?没有身体接触的日子,又能忍受多久呢? “想什么呢?”南昱瞬间便捕捉到了风之夕情绪的变化:“我真的觉得这样挺好的。其实我们在一起后,真正能独处的时间我大概算了一下,把我吓一跳。” “你知道吗,直到... ...你走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一个月。”南昱叹了一声:“说起来,你从幽冥回来后的这十几日,竟然是我们在一起呆的最久的一次。所以之夕,我真的挺高兴的。以前太折腾了,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好好相处,被我浪费掉了,挺后悔的!” “奇无... ...” “也没关系,因为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对吗?”南昱扬起笑容,打开双臂:“让我抱抱。” 风之夕嘴角一弧,驱身伏了上去,二人的身体几乎重叠在一起,南昱担心他没有支撑,躺到了地榻上,感受着风之夕阴身穿过自己身体时带来的凉意。 “你对平阳太苛刻了。”风之夕缓缓说道。 “啊?”南昱脑子里想着别的事,回了回神:“不是苛刻,我就是觉得她太任意妄为。平阳的事,我觉得有点亏欠李焉。我不知道李焉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的北地,死前又是什么心情,所以看到平阳,我就莫名的生气。” “感情的事贵在两情相悦,勉强不得,就算李焉是你最好的朋友,也不代表平阳一定要嫁他。”风之夕道。这段时日,他觉得与南昱说的话,比活着时的一辈子都要多,甚至觉得真正对南昱的了解,也是最近才深入,越来越觉得前世很多的时候,自己是真的轻视了这个人,也轻视了他的感情。 聚魂重返是自己对南昱有强烈的羁绊,并未想过要以这种方式在他身边长久的逗留,可知道他这三年所过的日子,他便再也无法离他而去。 南昱说后悔,自己又何尝不是? “说起两情相悦,我更来气!”南昱道:“她非要嫁那李焕然,可人家又不鸟她,当初写信撩拨她,也是为了引我上钩,这傻丫头还偏不信,说李焕然对她还是有意思的,你说,这情窦初开的少女,不对,平阳都成老姑娘了,怎么就这么喜欢自欺欺人呢?之夕,你说我要不要直接给他俩赐婚得了!至少有一个人高兴了,比起李焕然那王八蛋,我倒是想如了平阳的愿。” “行啊!”风之夕道。 南昱一惊,坐了起来,反应到风之夕还躺在地上,刚要躺回去,风之夕站起来:“你觉得谁重要,就紧着谁高兴。” 南昱张口有些不信:“小师叔,你不像会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啊!自私鬼!” 风之夕一笑:“你们凡人用鬼来骂人,对鬼挺不尊重的。” “是哦!”南昱也觉得:“哈哈,自私鬼,小气鬼,穷鬼,饿鬼... ...还有,色鬼!”南昱贴近风之夕。 “自私鬼没错!”风之夕微微一笑:“体味过失去的滋味后,现在只想紧紧抓住,管不了那么多。” 南昱轻抚着他的肩头:“你的意思,现在要抓紧我喽?” 风之夕点头:“当然,由不得你了!” 南昱挺受用:“那人家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可不能始乱终弃哦!” “会负责到底的!”风之夕看了看屋外:“天色不早了,走吧。”见南昱缓缓坐了回去,不断的调着息:“怎么了?不会吧... ...” 南昱转过头:“真要命!我歇会... ...” “真是色鬼!”风之夕道。 “你害的!” 十日后,风之夕再度从幽冥归来,与南昱共赴东岭,参加岳伍和广姬的婚礼。 南昱个性洒脱也不避嫌,除了丰厚的贺礼外,最让他上心的无疑是如何保护好风之夕。若是去别的地方,保证到避光一点便足够了。可去的是东岭,那是神木所在地,风之夕的克星,他不得不紧张。为此还专门去南谷取了朱雀业火,装在一个小瓶里随身带着,希望多少能克制一下东岭境地神木散发出的灵力。 风之夕看他如临大敌的做这些,也没有反对。想必南昱是知道了自己曾经被钉在东海的事,将那神木视作洪水猛兽了。其实以现在将近恢复的法力来说,东岭神木那点灵力对自己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南昱求个心安,就让他张罗吧,他也挺喜欢看南昱这么紧张自己的样子。 沿途的百姓自新帝登基以来,均是头一回目睹龙颜。与别的皇帝不同,武帝乘坐的马车遮得严严实实,窗帘也不掀开,后来由于呼声太高,南昱便出了马车骑了一段马。 人们兴奋不已,除了对天子的颂赞和朝拜外,更感兴趣的就是那黑木马车里乘坐的人,尤其是最近康都城传得沸沸扬扬,说皇帝新纳了一位宠妃,金屋藏娇,如果阴森森的齐王府也叫金屋的话。自从这位宠妃入府以来,皇帝南宫昱一改从不乘车的习惯,而去马车都是直接进府接人,没有人见过车里那位神秘女子的真容。 也有人联想起皇帝长年招魂之事,再端详那齐王府如今的模样,有点修真常识的人都看出来了,可也不敢直言,暗地里都在传,如今马车里乘坐的那位,就是皇帝召出来的鬼魂。所以说,是个鬼妃。 这种话大多传不到皇帝耳朵里,一路就被掐灭了,能传到亲近的侍卫或者皇后那里,都会被一句“休要胡言!”挡回去。 知情人也就那么几个,南光,边丰荷以及明却。所以此行同往的明朗,都不知道马车上坐着的那位,是他的师父。 “唉,骑了一会马挺舒服。”南昱进入车内:“活动了一下筋骨。” “那你骑马便是。”风之夕道:“别拘着。” “我想陪着你!”南昱靠在车窗棂边:“明朗在外面,他还不知道你回来。要不要见他?” “我能见他,可他看不见我,难不成我还得替他开个鬼眼?”风之夕道:“算了。” 南昱上下打量了一下风之夕:“啧!” “你啧什么?”风之夕皱眉道。 “亏得我鬼眼开得早!”南昱突然嘴角上翘:“还开得挺别致!” “不要脸!”风之夕道。 东岭宗门上下一派喜气,婚礼极尽张扬炫目,本就是爱出风头的门派,加上又是极爱出风头的广姬,礼服都换了好几套,花枝招展的与岳伍拜了天地,成为正经夫妻。前来参加婚礼的人,半数以上都是冲着好奇和看热闹来的,少不了指指点点的议论。 东岭人视而不见,都乐在其中,甚至有几对断袖相好,还当场感动得流下眼泪。岳伍和广姬两个男人的婚礼,是他们名正言顺在一起必须要迈出的一步,这一步对天下的断袖们来说意义重大,大过了婚礼本身。 南昱看着他们时,也从不会自觉的认为自己是个断袖,其实每一对,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当他想起广姬说的那席话,看着他满脸洋溢着的幸福,哪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我也要开这个先例!南昱有些感叹,不由自主的会去联想,若此刻拜堂的两个人,换成自己和风之夕,会是怎样的感受? 以前只会觉得这样的场景只是个梦想,可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时,还是让很多人震撼的。 “你看看人家!”南昱对着衣袖,酸溜溜说了一句。 “你若想我娶了你,也并非不可。只是你现在有家室,要和离不易,再说冥婚... ...”风之夕暗叹了一口气。 什么叫你娶了我,小师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要娶,也是我娶你才对啊!你这一本正经的口气,不会以为自己有了一次在上面的失败经历,便误会了什么吧! 什么和离,什么冥婚,南昱想都懒得想,这都不是能在这个世界进行的事。若是天圣百姓知道他们皇帝一心求死,不知会怎么想。 “什么时候受的伤?”胸口传来一缕冰凉。 南昱莫名一颤:“哪里啊?老伤了吧!”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风之夕的声音从衣领处传出。 “唉!我说你”南昱一惊:“不好好呆在袖子里,怎么串到这来了!” 随之涌起一股燥热,无奈暗叹,小师叔,我可是禁欲好几年了,你可怜可怜我,别再在我胸口磨蹭了,哪怕只是一股气流,也会要命的! “你心跳为何如此之快?”显然衣服里的人不觉。 那不废话吗? 南昱鼻息微重:“呆着那里,别乱动了,好不好?” 不好。凉气继续在胸口处乱串。 南昱觉得风之夕是故意为之,自己哪怕说的再小声,这自言自语的样子已经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若风之夕再这样胡来,自己举止再有何异常,定会当众出丑。 南昱又好气又好笑,找了个借口离开人群,匆匆回到住所,关上门窗,才得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心跳更快了!”胸口处的声音说道。 “你少来!”南昱粗声粗气道:“出来!” “什么?”里面风之夕的声音有些闷。 南昱伸手想抓住那股凉气,气息已快速从领口处流出,风之夕幻回虚影,含笑立于跟前:“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 ...” 好嘛,既然如此,南昱道:“师叔想看吗?” “看什么?” 南昱嘴角一勾,随即开始宽衣解带,顷刻脱去上衣,露出宽阔臂膀和结实的胸肌,紧接着便要除去亵裤。 风之夕神色大变:“干什么?” “师叔可知,”南昱脱衣上床,眼角瞟了风之夕一眼:“当年就在这间屋子里,我一边肖想着你,一边... ...” 风之夕见到南昱的手放置的地方,脸刷地一红,背过身去。 南昱手上的动作伴着轻吟:“要不,你附在我身上吧,我一个人把我们俩的活干了!之夕,宝贝... ...” “混账东西!”风之夕哪见过南昱这种无耻至极的画面,自己只是点了一把火,南昱反客为主,自己燃烧成了一片火海,翻腾其中自娱自乐。 风之夕无地自容,再加上那无耻之徒毫不知羞,不仅在自己面前袒露无遗,还伴随着要命的声音... ... 南昱忽然眼前一黑,被风掀起的被子盖住全身,等他撩开被角环顾屋内时,风之夕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身影:“之夕,人呢?” 南昱本也是为了逗着他玩,不会真去做,出了房门扔不见风之夕身影,心里一紧,别乱跑好不好,这可是东岭啊! 南昱又不敢声张,好在熟悉地形,却也像无头苍蝇一般寻了许久,才在青木海边上的“静室”台上看到他,当即吓得不轻:“你怎么跑海边来了?快回去。” 风之夕回头看他:“弄完了?” “什么?”南昱愣了一下:“唉!我那就是闹着玩的,没真弄。” “我看你玩得挺起劲的!”风之夕又回头黑压压的海面:“你那时候给我写信,你每日清晨修炼的,就是这里吧?” “啊?”南昱道:“对,这个地方人少,景致也不错。” “其实那时,我就很想看看。”风之夕喃喃说道:“你说的好多地方,我都没看过。” “现在也不迟,”南昱幻出夕无剑:“我来给你重演一下当年的情景。” 风之夕看着南昱舞剑,还是当年一样的英姿飒爽,可只有招式,却没有剑气。心里一紧,随即又一松。他做过的事,换着南昱,也会如此去做,彼此间若真觉得有何种亏欠,那才是真的疏离了。 因为重要,才会不顾一切,彼此的成全和成就,才是爱得心安理得的最好境界。有些事情会后悔,比如说错的话,错过的时光。 有些事却永不会后悔,哪怕再来一次,他们俩人还是会那样去做。命魂兜兜转转,带着南昱的温度又回到自己身上,只因彼此没有觉悟,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合二为一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身体了。 南昱收了剑:“你真的没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风之夕道:“你也别小看了我。区区神木而已,不会自己飞出来扎人。况且如今... ...”如今唯一能驾驭神木的人,也因没有命魂,失去了修为。 “我自然不敢小看了堂堂的幽冥之主。今后,还得你保护我呢!”南昱不以为然道:“我现在可脆弱了!” “放心吧!”风之夕靠近:“我护着你!” 借花 又至七月,人间忙着祭奠阴魂,武帝在齐王府里却忙着另一件事。 梅苑的梅花再度盛开,完全不循规律。 这一天,南昱休朝一日,早早便在府里等候风之夕归来,焚香沐浴,慎重其事,越发觉得自己像深宫里等候君王宠幸的嫔妃。 这一天,风之夕今日会借物还魂,化作有血有肉凡人,他期盼已久,拥有七情六欲的□□凡胎,早已急不可待,就算被风之夕骂作色鬼他也认了。 风之夕姗姗而来,院中梅花纷飞,片片凝聚,化作人形。 南昱暗叹论起闷骚,这风之夕可算一绝,连化个人形都搞得如此风雅,还馨香扑鼻,每走一步,脚下还有花瓣落下... ...啧啧! 急不可待是在见到风之夕前,人活生生的站在跟前时,南昱反而平静了许多,哪怕只是牵着他实实在在的手,都觉得来之不易,小心翼翼。 床底间的缠绵进行得不急不缓,南昱埋首在风之夕的耳际,感受着他的气息,柔顺乌黑的墨发,轻吻着他真真实实的耳畔,缓缓抚过他带着温度的肌肤... ... “你不会是,紧张吧?”风之夕感觉南昱身体僵硬,似乎在极力控制:“我还以为你坚持不了多久呢!” 南昱忽地泄下一口气,风之夕冷场的功夫不减当年。 可热场的方式更出其不意:“你快点,我想了!” 一冷一热刺激得南昱几乎垮掉,趴在他身上长叹:“宝贝别急,我们慢慢来,你如今就是一朵娇花,万一我一不留神,将你揉碎了咋办?” “我这朵娇花可承重千斤,你只管来!”风之夕道。 “真的?”南昱的手向下伸去,风之夕随之一颤:“我欲求不满,怎么办?” “随你!”风之夕气息渐乱。 和风细雨没持续多久,便化成狂风骤雨,几番酣畅淋漓后,娇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南昱却精神依旧,怜惜的看着满身红迹的人,又开始后悔了! 为做补偿,武帝亲自下厨,为娇花操办一座佳肴。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渔歌晚靠在厨房的门边,徐徐看着南昱忙碌,鬼化人形时极为脆弱,他得跟着主子确保万全,听墙根这种事自然乐此不彼,见自己奉为神明的殿下被南昱摧残得起不来床,自然心中不忿,可又不好说什么,人家两个人玩得兴高采烈的,有那么好玩么! “听说先生去给自己上坟了?”南昱打趣道:“看着自己的坟墓,是何感觉?” “也不是给自己上坟,这不入乡随俗么,钱氏几百口人,凑个热闹去烧点纸,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渔歌晚脸上挂着笑,毫无忧色。 南昱皱眉看了看他:“什么意思?他们不都去了幽冥么。我还以为你闹着玩呢。” “你听说过枉死城么?”渔歌晚笑意渐浅:“人有活法,鬼有死法,枉死城是幽冥禁地,专门收纳那些横死怨魂,”渔歌晚突然惨笑:“怨魂是什么知道?一种是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还有一种是太清楚自己怎么死的人,就是自个弄死自个。这两种人,都属于怨天怨地怨自己,枉死成怨。” “枉死成怨!”南昱若有所思:“之夕那算什么?” “殿下又不是凡人!倒是你... ...”渔歌晚挑眉看着南昱:“若是殿下回不来,你不会去那枉死城吧?” 南昱愣住了,渔歌晚一语中的,这个念头的确在他脑中闪过。若是风之夕真回不来,他难保自己不会那么做。如今才知道,自己就算那么做了,也是无法见到他的。 “你是左丞,难道救不了他们超生?”南昱继续问道。关于幽冥的事,风之夕其实与他说的并不多,不知是不是有意不让他对那个世界产生兴趣。倒是渔歌晚口无遮拦,问什么答什么。 “你以为我无所不能啊!”渔歌晚说道:“就算是殿下,也破不得那个规矩,幽冥有幽冥要遵循的法度。” “原来如此!”南昱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将心思放在膳食上,好几年没有亲自动手了,担心失了火候风之夕这头一餐吃得不满意。 “你知道换来这人间还魂一日,殿下要折损多少阴寿吗?”渔歌晚突然说道:“殿下不会让你知道这些,可是我想让你知道,别以为所有的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 “左丞!” “殿下!”渔歌晚大惊失色,颔首:“你怎么来了?” “退下!”风之夕冷冽道。 渔歌晚看了南昱一眼,退下了。 渔歌晚被风之夕打断的话还萦绕在南昱的脑海里,什么叫折损阴寿? 而风之夕这意思,还真是瞒了他不少事。南昱久违的挫败感又涌起,他还是这样,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你的厨艺下降了。”风之夕吃着不忘评价。 “今日先凑合,回头我定勤加练习。”南昱喂他吃着,想着要不要问他还魂之事。 “这一次还魂,我只能呆一日。”风之夕道:“下次会更久一些。” “之夕,”南昱终于忍不住了:“借物还魂,若真要损你阴寿,我宁愿你... ...” 风之夕顿住:“宁愿我什么?” 我宁愿你一直是那个虚影,可见不可触,南昱心道。 “你在幽冥能活多久?百年?千年?还是万年?”南昱说道:“你用多少阴寿换来凡体一日?一年还是十年?还是... ...更多?” “你知道这些做什么?”风之夕眸光变幻:“我以为化作凡体,你会高兴。” “我高兴,我高兴什么啊!”南昱道:“之夕,你告诉我一个死法,能随你而去的一个死法,我这便... ...” “住口!”风之夕忽地站起身:“你最好永远别有这个念头,想必左丞告诉了你不少,人各有天命,你也有你的,我没那个能耐,能带你走!” “你既知道,为何要擅作主张?”南昱也站起来:“别以为你做这些我会高兴,没错,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回来,不想与你长相厮守,可因此你所要付出的代价,我承受不了,一点都不行。北地的事,蛊毒的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为我喜欢你为我做这些的?你有没有问过我?你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你为我做那些后,什么感觉?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吗,风之夕,我站在你坟前,躺在下面的你,知道我什么心情吗?” 风之夕愣住。 四目相对,暗潮奔涌,两个似乎都气得不轻。 “你来来去去,由不得我,如今,你又自作主张,风之夕,你是在可怜我吗?”南昱一激动便语无伦次,毫无章法:“我一心求死又怎么了?这一次,我还真要做一回主,我就真不信什么入地无门... ...” “够了!”风之夕喝道:“你若如此想,那以后便不要见了!” “由不得你不见!”南昱大声喊道:“我自会去找你。” “我不会收!”风之夕已经转身。 直到他身影消失,南昱才猛地回过神来。 随着风之夕离去,院中的梅花纷纷凋落,梅苑又恢复往常。 南昱等了数日,风之夕都没有回来。他想不明白,风之夕有什么可生气的,他也搞不懂自己在气什么。 回到幽冥的夙殿下,一气之下拿了渔歌晚开刀。 渔歌晚自称被流放了,无处可去,龟缩在梅苑长吁短叹。这两个人只要一吵架,自己就没好事。 殃及鱼池的不仅是渔歌晚,南光也没被忽视,南昱一开始以为风之夕只是负气而去,气消了总会回来。可一个月过去了,鬼影都没有一个,就算自己有些去哄他,都没个哄处,于是将满腔的怨愤发泄到了南光身上。 先是责令他撤去齐王府所有遮光蔽日的布帘,可还没敞亮几天,又急匆匆的又布置回去。 渔歌晚深知他家殿下的秉性,就算他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永远不见南昱,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亲身体会过南昱在风之夕心中有多重,要想求得主子原谅,化解掉二人的矛盾就是最好的出路。 月夜里的梅苑院子中,渔歌晚陪着独饮的南昱。 “我猜啊!”渔歌晚道:“殿下那么生气,是因为你是天灵根。” 渔歌晚的习惯通常是先下定义,才是详述:“你知道天灵根骨有多罕见珍贵么?说是神仙下凡都不为过。你天命尽后,是何跻身神界,去那虚空的。换你们凡人的说法,就是飞升。那可是修真之人梦寐以求之事,你若用了极端之法了却性命,不但不能飞升,还有可能成怨魂。难怪殿下不高兴。” 南昱哭笑不得,就为这? “我们凡人还有一句话,”南昱失笑道:“我没想到我会用这个比喻:只羡鸳鸯不羡仙。神仙送我也不做,虚空我倒是见了,就那样。若是他真为这个,我还更生气了,还跟我吹牛说什么自己是自私鬼,还是改不了那心怀天下的鬼样子,就真的自私一回会要他的命么?” “没错!”渔歌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赞同,附和道:“我也讨厌神仙,虚空那些人没劲透了,掌管着三界就眼高于顶,一不高兴就将人打落凡间,贬下地界。对了,你知道殿下以前就是虚空之神吗?据说还是个挺大的神。怎么被贬下来的不清楚,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虚空闲的慌,哪明白人间的苦,地界的累啊!” “我看你也挺闲的啊!”南昱举杯打趣道:“幽冥有你说的那么忙么?” “森罗殿除了殿下,个个忙,你们只管活人,我们管鬼,你想想,每年有多少人死,得收纳亡魂,审判功过,往生转世,还得管理庞大的鬼众。所以凡人皆觉得鬼界皆是凶神恶煞,没个恶名,在那个地方还真不好混!” “那像我这样的去了,岂不是没有容身之地!”南昱仰头饮下一杯。 “你是谁啊!”渔歌晚戏谑道:“你可是殿下的... ...”男宠。“相好。” 南昱对“相好”一词逗笑了,也是,目前还真就是相好:“你们殿下这气性,还真是... ...唉!” “后悔了吧!”渔歌晚嘲弄道:“想他了吧!” “想得厉害!”南昱抿着酒,长叹了一声:“在脾气这一点上,我还真是服了!” “不再一心求死了?”渔歌晚看了他身后一眼,问道。 “随他怎么着吧!只要不扔了我就行。”南昱嘴角泛起苦笑,风之夕,你赢了! “是么?” “是啊!”南昱答道,猛一回头:“你... ...舍得回来了!” 风之夕在他身后不知凝视了多久:“左丞不回去做事,很闲嘛!” 渔歌晚嘴角抽动了几下,一溜烟不见了。 南昱回过头继续饮酒,风之夕没来之前,他觉得自己都快忍不了了,尊严不要了,脸也不要了,只要他肯回来,跪地求饶什么的他觉得自己绝对做得出。可冷不丁一回来,他竟第一时间端起了姿态,踌躇着说什么话挽回一下刚才那些卑微的言论。 “奇无,”风之夕在他对面坐下:“我想了几日,你说的那些话不无道理,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 你想的可不是几日,你这一走是一个月啊老大!南昱没吱声,怕自己一开口又冒出什么横话,又把风之夕气跑了。 “若换做是我,我也会那么做。”风之夕眸光黯然:“我太自私了,自以为做了最好的决定,我看不得你受一点伤,受一点难,觉得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我没想过,换作你为我做这些,我会心疼成什么样!” 南昱心里一颤。 “对不起!”风之夕沉声道。 南昱再也端不起酒杯,也端不起姿态了,这一声对不起彻底将他打趴下了,风之夕怎么能说对不起呢!要说也该是自己来说啊!太过分了南宫昱,你真不是人,明明人家处处为你着想,你还逼得人家给你道歉。 “我不接受,你要这么说,我无地自容。”南昱深吸了一口气:“你最对得起的就是我,求你别说这个。” “奇无,为何一心想去幽冥?”风之夕的话让南昱心里一惊。 “之夕,你又为何归来?”南昱凝视着他:“一年阴寿换一日相守?又为了什么?” 俩人都没有回答对方的话,答案彼此都心知肚明,何须去问。 “你甘之如饴的事,难道我就不想吗?此刻若你是我,又会如何?”南昱缓缓说道:“自从我踏上那条荆棘路开始,便是不死不休了,哪怕剩下一丝神识,我对你风之夕的爱意也不会停歇,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风之夕的红眸泛起薄雾。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南昱眼眶泛红:“你我纠缠两世,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风之夕落下泪时,南昱心里一疼。 “奇无,若你真不想顺应天命飞升,我会带你走。但,不是这个时候。” “什么时候?”南昱低声。 “天不怒,人不怨,唯有做到这个,你去了幽冥,才不会受苦。那时候,我们走。”风之夕道。 南昱不语,他一时领会不了什么叫天不怒,人不怨:“好!” 黄泉 重归于好的俩人再没说过此事,风之夕照例会每月前来,逗留数日后离去。 南昱则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朝政和培育太子熙身上。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要做到并不容易,政事有律可寻,可管教孩子却毫无章法可言,何况南昱还得顾及边丰荷的感受。 风之夕也时常担心他拔苗助长,会适则其反,心知肚明南昱此举的深意,所以也很矛盾,与南昱在一起的日子,也极尽所能的给他出谋划策。 两个大男人关于怎么教出一个帝王之才也没少争执。不过还是常见的戏码,风之夕拂袖而去,南昱发一通脾气后又开始望眼欲穿。 对此,渔歌晚和南光没少受牵连,时日长了,各自都总结出了一套避雷之法。 渔歌晚要想劝他殿下回梅苑,只需说出一句:“那个人皇好像不太好了。”风之夕跑得比谁都快。 以他的经验,无论俩人闹的多大,吵得多凶,最多能忍受一个月不见面,这期间,不管他怎么骂南昱,一句都不能附和,那个人只能给他骂,却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 而南光的方式也屡试不爽:“陛下,万一浣溪君真不回来了,你该怎么办?”南昱一吓一个准。最受不了这个,因为他是被动的那个,万一风之夕心里真过不去,把他打入冷宫永不宠幸,自己不得哭死!丢你个十年半,守得人老花黄的,越来越难看,就算那时候风之夕回来了,自己估计也没脸见他了。 为了那张脸,南昱背着风之夕不动声色的下了不少功夫,无论是驻颜之术,还是抗衰良品,都很是下血本。 东岭的广姬精于此道,一则为了御夫,二则受南昱暗地嘱托,索性将全部心血用在养颜美容事业上,据说还因此做了不少生意。 年复一年间,南昱终于明白了风之夕所言的天不怒人不怨,做人尚且无法万全,更何况做皇帝,要想所有人满意几乎不可能,越发觉得这是风之夕给他下的套。可他不甘心真等到七老八十才能如愿,风之夕不在的时候,他几乎是住在御书房里,从早朝到就寝,不让自己有片刻停歇。 用那些老臣的话说,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勤政的皇帝,皇帝不休息,朝臣哪敢懈怠,这些年活活被他累倒的大臣有苦难言,只道自己身体不够强健,耗不起那么拼命的皇帝。 只要愿意,政事便可堆积如山,励精图治换来的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之余,南昱还要改革创新,他不知道做到哪一步,才算到头。 久居深宫的皇帝不是个好皇帝,为此南昱这些年没少出门,他来不了微服私访那一套,所到之处皆是大张旗鼓。虽说体察民情要的是私下打探,倾听百姓心声,得到的消息才够准确。可南昱有龙渊阁那帮鸡贼的人,还没等他到达目的地前,便早已将当地里里外外摸了个通透。就算地方官员为了面子,会粉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可耐不住皇帝每隔几个月来一趟。 所以这些年除了在朝廷和御书房,走南行北的路上,南昱也处理了不少政事,龙渊阁设置的情报网,保证了皇帝无论在何地何时,都能掌控大局。 除了天下大事,百姓民生,修真界的事南宫皇帝也没少操心。 随皇帝一道出巡的,自然有那个神秘的“宠妃”。无论自己被世人传得如何不堪,风之夕也不气不恼,兴致勃勃的陪着南昱纵横南北,踏遍东西。 修真界在明却的主持下,发展蓬勃迅速。 说起修真界,就不得不提一件事,神院突然某天收到一份慎重其事的创派申请,该门派门主自称根骨纯、血统正,将百兽山归为己有,改名神兽山,创门派“百里门”。 神院主持明却接到申请后,与各神侍面面相觑,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人家句句属实,还有百里神猿千年占地盘为证。明却真人一咬牙,批了。 “百里门”门主简万倾改名百里万倾,没有广收门人,而是将百兽山,如今叫神兽山,这山名定是那神猿的主意。反正人家将山门一关,再不准修真界的闲杂人等上去契约什么灵兽,要求灵兽可以,得奉上大量钱财,还得修为武功入得了百里门主的眼,才允许放进山去。门槛很高,代价很大,修真界很不齿,说如今简万倾财迷心窍,圈养灵兽这种勾当都做得出来。 渔歌晚在南昱的怂恿下,去过一趟百兽山,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得那简万倾答应一试。 渔歌晚为此曾经喜出望外,为什么说曾经呢,据说当时简万倾问他,要上还是下,渔歌晚哪知道那么多,想着效仿自己主子定不会错。 简万倾问他“那你主子是上还是下?”渔歌晚说没敢看,反正听殿下叫得挺厉害,简万倾就说“明白了!” 后来,渔歌晚再也没有去过百兽山,也再没搭理过南昱。 西原经过数年经营,终于召开了一场规模宏大、别开生面的法谈会。吸引了不少修士前去观望,俞秋也扬眉吐气了一把。 当南昱把风之夕带到昔日好友跟前时,人高马大的粗狂汉子哭成了一个泪人。 “你这小子,你死了也不说一声!”俞秋得知事情原委后哭得不能自已:“我只知你们俩当年是做给别人看的,可我不知道你没几年就真的死了。” “真是对不起你了!”风之夕道:“这不前来通知你么。” 俞秋破涕为笑:“没想到啊,我拜把子的兄弟是个鬼。” “是啊!拜了个鬼。我来是告诉你,下面已经给你留位置了,你到时候直接来就行。”风之夕道,除了明却,俞秋算是他唯一能毫不顾忌相谈的人,所以直言不讳。 “你小子是在咒我吗?哈哈哈,好好,早晚一天,我找你讨酒喝去。”俞秋也毫不在意,转悲为喜:“我这个把子算是没白拜,入了地界也能罩着我,划算!” 回去的路上,南昱问风之夕:“你既愿意见俞秋,为何一直不见明朗,他这些年,可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风之夕道:“谁叫他骗了我那么多年!” 南昱失笑,风之夕什么时候这么记仇了? “不过,我倒是挺感谢他骗我的,如果没有当初他驾车经过醉仙居,我也见不到你。就凭他一个南谷长老,我还真不会气到要去南谷。”南昱说道。 “我在马车里面都没露,不算见到吧!”风之夕道。 “见到你的手了,以为是个女人的手,后来一出声,才知道是个男人,就来了兴趣!”南昱胡诌着逗他。 “滚!” “就是这句,”南昱亲了亲他:“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后来,不滚到你面前了么!” 风之夕笑道:“挺会滚的。” 八年后,南昱终于得偿所愿。 十四岁的太子熙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眉宇间与其父南宫策别无二致。在南昱和风之夕的□□下,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虽少了同龄人的活泼跳脱,可贵在稳成持重,举手投足,谈吐气质颇有少年天子风范。 南昱禅位与他时,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反对,反倒是齐齐松下一口气,终于不用拼命了!这上半辈子都献给了家国天下,在他的殚精竭虑下,天圣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没人有二话,太上皇可以安度“晚年”了。 南昱没有晚年,就这八年,都觉得够晚了。 如今,时候到了。 风之夕这一次离去很久,可南昱并没像以往一般等得焦虑,想什么,做什么彼此心领神会。 南昱有条不紊的为自己安排后事,龙渊阁令牌交到南宫熙手里,要怎么调遣随他。 托孤于重臣时,臣子们还没来得及哭,便被南昱制止:“你们哭可以,可不能怨我!” “微臣怎敢怨陛下!”重臣们强忍悲痛,他们心中的确无怨,有的都是自责,太上皇这定是早年劳累过度,才会年纪轻轻就... ... 边丰荷知晓内情,觐见时没有一丝难过,而是欣慰:“你们阴阳两隔这么多年,终于能相守了,嫂子替你高兴。到了那边,替我告诉竹禾,若他还没转世,若他愿意,让他,等我!” 南昱没有召见南宫静和平阳。 平阳如愿赐婚给了李焕然,风之夕还支招,平阳于是下药将李焕然睡了,如今孩子也五岁了,过得还算安逸和谐。平阳从小和自己吵到大,嘴上都不吃亏,可他知道,自己撒手人寰,平阳定是第二伤心的那个,他不想见到那个场景。 而第一伤心之人,就是将他养育长大的南宫静。 南昱心心念念的向往之地,于南宫静而已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南昱自己走得再心安理得,也无法对南宫静的悲痛无动于衷。 十四年来第一次躺进了皇宫寝殿,作为皇帝的南宫昱走了,走得磊落光明,无牵无挂。 作为南昱本人,这是他头一回为自己选择的开始,这一生,又很多的事从出生便无法选择,活在文帝为他精心布置的棋局里,一步步走到现在,由不得他。 此刻,静静等着那个前来迎接他的人,这是他对风之夕的承诺,也是他一生唯一夙愿——碧落黄泉,生死相随。 你趟过千万年的月色而来,孤傲冰凉,却在我的世界里,照耀了三十余年。 现在换我了,去你的世界,奉上我满腔的滚烫,暖你一世凄凉。 不想再错过,不想再失去,凡尘一世体味良多,已经够了! 剩下的时间,我只想给你... ... 天圣元隆十四年,武帝南宫昱驾崩,享年三十五岁,一世浮华,落下帷幕。 风之夕携着那盏聚魂灯,徐徐走在黄泉路上,两旁鬼魂驻足俯首,身后鬼侍安静跟随,头一回见着森罗殿之主屈尊,亲自护送着一个亡魂归冥。 “奇无你看,”风之夕掀起灯罩:“这是无叶的彼岸花,每一朵都是一个孤魂,看像不像一双双手?” 风之夕说到孤魂二字时,南昱心里就一疼:“还好,你没投身此处!” “差一点!”风之夕笑道:“若不是你声嘶力竭的唤我。” 风之夕描述着当年自己途经此处的情景,南昱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抹四处游荡的孤魂:“我其实可以喊得再大声些的!” 无人能听明白两人谈笑风生里蕴含的酸楚。 “知道那时候,他们管我叫什么吗,”风之夕道:“小红。” 南昱“噗嗤”一笑,酸楚里又生出了些甜,“小红!他们还真敢叫啊!” 鬼门关的守卫若是知道当年被他们随意驱赶的“小红”就是冥王本尊,估计这会儿早吓得三魂七魄漫天乱飞。 城门大开,两旁跪地的守卫很多是头一回得见冥王真容,却不敢抬头细看。 “啧啧!这排场!”灯里的亡魂感叹道:“比我大啊!” “你那是不讲究,出门也不带仪仗随从,哪有皇帝不住皇宫,下朝就打马回府的。”风之夕道。 “我不住皇宫是为了谁,你不清楚么?”南昱此刻若是有手有脚,早蹦出来了。 “哦?为谁。”风之夕明知故问。 “我要何时才能有阴身?”南昱问道。 “怎么突然说这个?”风之夕一愣。 “好收拾你啊!”南昱道。 风之夕失笑道:“别急,我先收拾好你吧。” “现在去哪里?”南昱问道。入了鬼门关,就算真正入了幽冥地界了,他以为的鬼界,定是个阴暗无光,阴森恐怖之地,可这里完全刷新了他的相像,虽不似阳间那么烈日高照,却一点都不暗,月光还挺亮堂,周围环境也跟人界无异,只是花草树木形状和颜色有些怪异罢了。总之,一点都不可怕:“是不是要去那渔歌晚说的生门和死门?还是奈何桥,忘川河?孟婆她老人家呢,千万别让她给我喝什么汤啊!” 风之夕蹙眉摇头:“左丞还真是长舌啊!” “不对吗?”其实这些也并非全是渔歌晚说道,关于鬼界的传说,这是常识。 “你要转世吗?现在来得及,我亲自送你过去。”风之夕道。 “别!”南昱断然拒绝:“我不想,你敢送我去,我做人也不会放过你!”南昱接着说道:“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想游历幽冥,以后有的是机会,”风之夕缓缓道:“现在去背阴山,那个长舌鬼已经等候多时了,我得为你铸阴身。” “之夕。” “嗯。” “我们,成亲吧!”聚魂灯里的人说道。 风之夕停住脚步愣了片刻,道:“好!” 一年之后,森罗大殿张灯结彩,冥王殿下与他带回来的人皇亡魂完婚,不分嫁娶,众鬼称其为“冥王夫”。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