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boss之后》 1、第一章 北荒界,魔域深渊。 寒风呼啸,这个巨大的深渊仿佛会呼吸的巨兽一般,每一次吞吐间便带出凛冽的狂风。 深渊之下,是辽阔的冰原,在冰原中央,孤零零地躺着一个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 刺骨的寒风袭来,将冰原上的雪沙吹起少许,露出冰层下的真面目。 剔透的冰晶下,封印着成千上万位姿态各异的高等魔族。 骨魔黑色的骨刺嶙峋,魅魔的腰肢柔软弯曲似新月,影魔飘忽的身影如墨在冰中晕开。 他们朝着冰原正中央白骨王座的方向匍匐,呈跪拜的姿势,一个挨着一个,宛若鱼鳞排列。 就在此时,冰原中央原本空荡荡的白骨王座之上,忽然汇聚起了光点。 而后,光点愈明,逐渐勾勒出一位少女窈窕的身影。 连瑶蜷缩着躺在对于她而言显得过于巨大的白骨王座正中央。 长睫抖落雪花,原本紧闭着双眼的连瑶醒了过来。 “《戮北荒》,你好狠,我恨你。” 连瑶翻了个身,如同挺尸一般直直躺在白骨王座上,深沉说出了这句话。 她在醒来之前,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大学生,唯一特别的就是沉迷男频小说无法自拔。 自己在睡前看了一本名为《戮北荒》的升级流小说,男主顾悬手握退婚逆袭流剧本,打死反派一统北荒界。 连瑶觉得,自己穿成什么炮灰女配之类的,都还有自救一下的可能性。 现在的问题是,她穿成了原书中将要被顾悬杀死的魔族之王深渊之主。 魔族与顾悬所在的人类阵营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就是一个空有武力值的反派工具人。 “唉好烦。”连瑶躺在白骨王座上,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她翻身盘腿坐在白骨王座上,表情看似深沉冷峻,其实已经开始胡乱分析。 得想个办法自救一下,免得以后被男主顾悬给杀了,都没处说理去。 在原书《戮北荒》中,这个深渊之主就很憨批,如许多男频小说里的套路一样,反派boss一次次地派自己的得力手下去跟顾悬作对,但是都没有成功,反而白白给人家送了经验。 这男主可是个挂逼啊,正常的魔族能搞得过他吗! 连瑶撸起袖子,觉得自己不能重蹈原书中深渊之主的覆辙。 她决定自己上,趁顾悬还没有成长起来,趁他还是个菜鸡,现在就亲手去把他解决了! 连瑶心想魔族与人族水火不容,现在不出手,等顾悬厉害起来,她就没机会了。 她恶向胆边生,依照脑海中的记忆施展法术,一柄白森森的白骨长镰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深渊之主的武器是一柄名为“危光”的白骨长镰,出手便是要饮血而归。 连瑶随手在白骨王座旁扯了块霓光闪闪的银纱遮住脸颊,纵身一跃飞上空中。 隐秘的魔气一闪而过,连瑶白色的轻纱袖袍在风中鼓荡。 她扛着白骨长镰,直接往顾悬的家乡罗浮川而去。 —— 而此时,于顾悬的家族罗浮川中,却仿佛染了血一般。 巨大的阵法将整个罗浮川笼罩在其中。 罗浮川外,是清明湛蓝的天空,一派祥和。 罗浮川内,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与危险的杀气。 黑色的污泥溅起,高挑瘦削的身躯被重重摔到了地上。 少年的顾悬被按在地上,他的眼神略往旁偏了点,看到了自己族人们的残破的尸体。 惨白的头颅,带血的身躯,闪着光染着血的长锋。 罗浮川顾家全族上下,除他之外所有人,都被屠戮殆尽。 蓦然间,有滚烫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玄铁刀锋在皮肉之下旋转着。 顾悬的唇色骤然变得苍白,长眉微微皱起,因为这溅到脸上的滚烫鲜血,是他的。 “才十九岁,竟已修炼至融气境一重?”在他的头顶,有一位身披黑色羽衣,如黑鸦一般的男子开口说话。 顾悬修长的手指微屈,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蜿蜒而下的鲜血。 他全身的经脉,被那身披黑色羽衣的男子尽数挑断,在他的四肢末端,皆有一道深入骨髓的伤口。 “不过没事了,现在你连普通人都算不上了。”如黑鸦的男子俯视着顾悬,用洁白的手帕将染血的手指擦拭干净。 在他的身后,有一位如花般娇艳美丽的女子在探头张望着,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 这名女子名唤陆渺渺,乃是北荒界三大势力之一络月王族的旁系,亦有络月王族血脉在身,也算得上身份尊贵。 陆渺渺曾与罗浮川缔结婚约,婚约对象正是顾悬。 但现在她走上前去,将一纸婚书撕碎,抛到了顾悬的脸前,碎纸落下似纷扬的雪花。 “顾悬,从此之后,我与你再无瓜葛。”陆渺渺咬了下唇,扬起了下颌,高傲地说。 她如扇般的长睫下的双眸注意到在黑暗中顾悬微垂着的脸,他面部轮廓如青山连峰般疏朗。 陆渺渺想,若不是有这档子事,她若是嫁与顾悬,也算的上美满。 但可惜了,可惜了。 因为她找到了更好的靠山与合作伙伴。 陆渺渺的目光掠过顾悬,她转向那看不清面容的黑色羽衣男子,笑靥如花。 “阁下,他如何处置?”陆渺渺将两手背在身后,声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身着黑色羽衣的男子看着躺在地上的顾悬,掀唇笑了起来,喉间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四肢经脉均被挑断,他就算能活下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一个废人。”黑鸦般的男子阴恻恻地说。 不过十九岁便是融气境一重,就算是他族中那位最尊贵的大人,少时也没有他这般的修为。 顾悬确实该杀。 男子看着顾悬,如恩赐般地说道:“顾悬,就这么活下去,你也没有尊严,我便大发慈悲赐你一死。” 他手中旋转着玄铁的刀刃,俯下身,刀刃对准了顾悬的脖颈。 顾悬的四肢经脉已经被挑断,还有四位聚府境的高手压制着他,高出一个大境界的实力令他无法反抗。 始终微垂着头的顾悬此时终于是抬起头来。 在触到顾悬眼神的那一刹那,黑衣男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从始至终,顾悬一直沉默着,黑子男子还以为这位年轻的少年已经吓傻了。 但他却看到顾悬的眼神如同焚心烈火,目光只一相触,这灼烈的目光便似要将他剥皮抽髓。 黑衣男子的贴近顾悬脖颈的手颤抖了,他害怕这样的顾悬,但也坚定了现在就要将他杀死的想法。 如斯少年便有如此心性,若是放他成长…… 顾悬苍白的唇紧抿着,他四肢百骸都充满痛苦,全身经脉尽断所带来的的痛楚足以使一个心性坚定的人昏死过去。 但他却没有失去意识,不屈的意志让他保持无比的清醒。 似乎是注意到了黑衣男子的迟疑,陆渺渺在他身后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清脆。 “阁下,您为何还不动手?”陆渺渺的声音似山涧泉水般悦耳动听,但却淬着毒。 “魔族是我们北荒界共同的敌人,顾悬家族私通魔族,罪无可赦。”她一字一顿说道。 此时,刚刚抵达罗浮川的连瑶一手提着白骨长镰,听到了这句话,懵了。 顾悬家族? 私通魔族? 她这个正牌深渊之主本人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黑衣男子手中锋利的刀刃陷入顾悬脖颈的皮肉,淡淡的血线从脖颈处缓缓流下。 连瑶隐在暗处,面上蒙着掩盖面目的银纱,她知道眼前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在《戮北荒》这本退婚流小说中,男主顾悬在开篇可谓低到了尘埃里。 家族被仇敌暗算,被构陷私通魔族(当然她这个真的魔族并不知晓此事)。 曾与自己缔结婚约、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与仇敌勾结,将婚书撕碎,丢在他的面前。 连瑶没想到这小说开篇竟然如此劲爆,这些人是想杀了顾悬吧? 原书里顾悬可是活了下来,然后开始手握逆袭剧本,一路走上人生巅峰。 但现在他又该怎么逃? 连瑶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就是要趁顾悬尚未成长起来,解决未来的宿敌。 只要她隐匿在罗浮川的上空,什么都不做,顾悬便马上会被这黑衣男子杀死,自己来这里最开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连瑶握紧白骨长镰的手指头屈起,她略一低头,便直直对上了顾悬的深邃黑眸。 她隐匿在罗浮川的上空,暗中观察着这一切,按道理来说顾悬是不会看到她的。 但连瑶却觉得顾悬的眼神恍若实质,穿透了被血色染红的云层,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少年的眼中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来,却并不死寂,反而带着蓬勃不屈的意志。 像冰原上独行的孤狼,强大并且坚定。 暗红色的血光与霞光,在他的黑瞳上交织成一种极为迷人的色彩。 就在此时,贴在他脖颈上的刀锋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紧握刀柄的指节骤然间变得苍白,刀刃向下按去。 但出现了一股全然陌生的力量。 身披黑色羽衣的男子震惊抬头,看到了一片纯粹的白色如云雾般降落,旋转纷飞似花,连瑶白色的衣袖拦在了顾悬的身前。 她手中白骨长镰从天而降,弯曲的利刃挑飞刀锋,将黑衣男子逼退了好几步。 黑衣男子瞳孔骤缩,他只感觉到了强大迫人的威压将他拦开。 待抬头的时,他便对上连瑶在银色面纱上露出的双眸,明亮清澈,眼尾微挑,似蕴着濛濛雾气,摄人心魄。 一直藏在罗浮川上空的连瑶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一冲动,竟然就将那黑衣男子手中杀人的利刃给挡了下来。 她全然凭借本能,下意识便将顾悬从致死的刀刃之下救了出来。 连瑶手中的白骨长镰抵着他手里的匕首,逼退黑衣男子,两人齐齐往后退了数十丈。 陆渺渺被这异变惊得愣在原地,许久后方才惊恐尖叫一声:“救他——” 原本按着顾悬的四位聚府境的高手在呆愣后,忙松开顾悬,顾悬的身体颓然委顿在地,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他闭上眼之前,只看到了漫天的血色之中唯一的那抹纯白颜色。 四位聚府境高手从连瑶身后袭来,想要救下被连瑶逼退的黑衣男子。 但没想到披着黑色羽衣的手臂一挥,黑衣男子喝道:“不用管我,杀了他。” 四位高手听令,齐齐转身,往身后的顾悬飞去。 但连瑶已经收起白骨长镰,身形似鬼魅,比他们的速度更快。 她俯身将身受重伤的顾悬揽入怀中,周身威压将赶上来的一干人等全部逼退。 “罗浮川顾家私通魔族?”连瑶朝他们笑了起来,藏在面纱之上的眼眸微眯,“你们说得对,他就是私通了,我来救他了。” 属于深渊之主的滔天魔气在罗浮川的阵法中掀起无形巨浪,连瑶与顾悬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唯留下黑衣男子与陆渺渺一行人,几人人相顾无言,数脸懵逼。 “她是谁?” “真的有魔族来救他了?” “怎么可能,私通魔族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魔族那群嗜血的家伙怎么可能与我们人类达成合作?” “那怎么办?” “去查,到底是谁把他救了。” 2、第二章 连瑶抱着顾悬,飞在空中。 她的掌心感觉到了顾悬脊背上的骨骼,还有微微呼吸的起伏。 连瑶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一般。 自己怎么就这么把顾悬给救出来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顾悬的情况,粘腻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低落。 果然如同原书说的一般,顾悬的四肢经脉被挑断,原本凌驾于同龄人的融气境一重修为也化为乌有。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 男主顾悬,好像真的要死了。 他的生命在她的怀中急剧流失,被那黑衣男子挑断的经脉伤口,仿佛永远不会愈合一般,一直往外冒着血。 而此刻,顾悬双目紧闭。 连瑶寻了群山中一处无人的山洞,将顾悬轻轻放在地上。 她的指尖按住顾悬右手腕上最深的那道伤口,思考救他的办法。 既然都把人救出来了,那再救他一命又有何妨。 连瑶又想起,在罗浮川里她与顾悬对视的那一眼,少年的面庞模糊,惟有那目光明亮,动人心魄,她不想让这明亮的目光熄灭。 然而她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又不能凭空变出什么疗伤的药来。 要她杀了顾悬简单,但若是要她救起顾悬,可就难了。 连瑶喃喃自语,声音纤细且温柔:“我该怎么救你。” 她本来也没指望顾悬能回答,主要是现在的周遭太过寂静,她只能自言自语一下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但没想到,这句话竟然得到了顾悬的回应。 顾悬虽然闭上了双目,但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连瑶的这句话在耳边响起。 他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往腰间一指,而后再无声息。 连瑶注意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黑色匕首,其上黑色的纹路繁复,还有一个装些零碎物件的佩囊。 她连忙打开锦囊,内里是一个装着白色药粉的瓷瓶。 连瑶摇晃了一下瓷瓶,没看出来这玩意到底能不能救命。 她用手指戳了一下顾悬的肩膀问道:“是用瓷瓶里的药吗?” 顾悬长睫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薄唇紧抿,俊美的面容极为安静。 他听到连瑶的疑问了,但他却没有力气开口回应她。 她分析得没有错,他确实是要死了,就算用了瓷瓶里救治外伤的药,也没有办法救他的命。 连瑶没有得到回应,猜想顾悬应当是昏死过去了,所以没有回答她。 无奈,她只能将瓷瓶打开,将上面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在顾悬身上的伤口处。 指尖轻旋,温柔地将药粉晕开,顾悬四肢处被挑断经脉的伤口流血的速度放缓。 但先前受的伤已经无法挽回。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听到顾悬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唇色逐渐变得苍白。 话说像这种靠修仙来升级的世界,不都是可以传功治伤之类的吗? 连瑶挠了挠头,开始搜寻留存在自己脑海里的信息。 身为深渊之主,众魔之王,她可以使用任何种类魔族的技能。 但是,骨魔的法术是用坚硬的骨刺杀死人类,魅魔的法术是用来魅惑人类,影魔的法术是潜行于阴影中,一击致命…… 没有任何一种魔的能力,是用来救人的。 留存在连瑶脑海里的信息庞杂,深渊之主掌握魔族所有的技能与历史,这些信息就像一块装得满满当当的硬盘。 她只能开启“ctrl加f”模式,用关键字搜寻救治顾悬的办法。 现在顾悬由于连通全身的经脉被挑断,生命力从伤口流失,内虚且伤重,他需要力量去支持身体的运转。 “传递力量?”连瑶念出这个关键词,在脑海的信息里快速搜寻,总算是找到了方法。 魔族传递给人类力量的办法…… 连瑶屏气凝神,盘腿坐在顾悬面前,严格按照指导操作。 “首先,挑起他的下巴。”连瑶自言自语,“这是什么操作?魔族都这么霸总的吗?” 无奈,她身为新上任的深渊之主,业务还不纯熟,不敢违背指导丛书,只能照做。 连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了顾悬的下巴。 她注意到顾悬脖颈上被先前黑衣男子所割的伤口还在流血,轻轻“嘶”了一声。 “然后低头,以唇对唇,渡气而送之——?”连瑶低头,碎发从耳后落下,重复了一边第二个步骤。 连瑶:“???” 她的动作停住了,轻柔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 连瑶拍了一下顾悬的脸颊:“醒着吗?” 顾悬:“……”醒着,没办法动。 连瑶见他毫无反应,心想既然顾悬昏迷着,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啥,自己搜遍魔族传递力量的方法,可就只有这一个能用了。 亲就亲了,反正他也不知道。· 自己把他从罗浮川救了出来,就不会让他死在自己手上。 于是,连瑶恶向胆边生,低头鼓起双颊,嘴唇贴上顾悬的薄唇。 留存在连瑶脑海里关于魔族的信息当然没有骗她。 在双唇相触的一瞬间,连瑶仿佛吹气球一样,将身体之内属于深渊之主的强大力量传递而去,温暖巨大如江海,从上到下,冲刷过每一处经脉。 她低着头,没有看到顾悬放在身侧的指尖轻轻抬了抬。 连瑶轻轻吐了口气,坐起身来,垂眸去看顾悬四肢上的伤口。 有了那瓷瓶里药粉的作用,伤口倒是没有再流血了。 渡气之后,顾悬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是由于伤口过重,一时半会还没有办法完全好。 “这么神奇的吗……”连瑶研究了一下顾悬的伤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毕竟是第一次用深渊之主的身体,将力量传递到顾悬的身上的时候没把握好一个度,用力过猛,所以反倒自己也体虚起来。 连瑶觉得有些困,自己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她的指尖从顾悬的手上滑落,想到了原书中的深渊之主被顾悬杀死的大结局,下意识开口说道:“你醒来之后,可不要杀我。”反正现在你也杀不死我。 “我救了你,你可是要以身相许的。”连瑶仗着顾悬昏迷听不见自己说话,胡言乱语。 她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脑海里一闪而过,方才自己给顾悬渡气所用方法的所属名目。 “魅魔修炼手册(入门篇)。” “魅魔虽为高等魔族,但天生力量并不强大,在魅惑人类时,需通过亲吻渡魔气惑之,潜移默化骗取人类信任。” 连瑶内心:淦!我就知道魔族坏得很。 她却不知道,躺在她身边的少年,俊美面庞上长睫轻颤,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许久之后,他的呼吸才变得均匀稳定,沉睡过去,慢慢疗伤。 救走顾悬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而现在已是长夜。 待白昼将明,率先醒过来的,却是顾悬。 他的指尖毫无血色,撑在地上,勉力让自己爬了起来。 仅仅经过一晚的修整,他的伤口看起来已经差不多愈合,勉强能动了。 男频升级流小说男主的体质,就是如此逆天,连瑶说他是挂逼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只有顾悬知道,他虽然可以勉强行动,但因重伤而失去的修为却回不来了,被挑断的经脉,暂时也没有修复的可能。 他现在,只是一个行动都很艰难的普通人,像其他修真者一般运转气息根本不可能。 顾悬眉头轻轻皱起,他抬眼看了躺在他身侧的连瑶。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全都知道。 少年的黑眸凝视着连瑶,清澈明亮的黑瞳之中倒映着连瑶安静的睡颜。 连瑶此时确实是睡着了,鼻间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从魔域深渊里随手扯起来掩盖面目的那块银纱蒙在她的面上,自耳后垂落,露出精巧的下颌来。 顾悬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上面有干涸的血迹。 他原本想去拂开连瑶面上银纱,但在快要触到她面颊的时候,他的手却顿住了。 顾悬觉得现在非常不对劲。 如果连瑶醒着,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对劲。 因为她给顾悬渡气的时候,用的是“魅魔修炼手册(入门篇)”里的方法。 由于魅魔属性使然,所以渡出去的那口气,自然是带上了几分引诱的色彩。 魅魔魅惑人族,自然是要蒙蔽人心,夺其心魄,使人为她神魂颠倒的。 纵然顾悬心性坚定,但重伤之下,他还是抵挡不了来自连瑶无意间的诱惑。 连瑶:我能怎么办,我也是被坑了。 他将手缩回,由于动作太快,其上伤口再次破裂,一滴鲜红的血低落在银纱上。 顾悬咬着牙,脑海里响起了连瑶昏迷之前对他说的话。 他另一只手动作飞快将腰间那柄黑色的匕首解下,放在了连瑶的身侧。 而后,少年高挑的身形一闪,剧痛自全身上下袭来,顾悬的脸颊上冒出了冷汗。 毕竟是深渊之主亲自使用“魅魔修炼手册(入门篇)”,这威力实在是过于强大。 顾悬为了不冒犯她,只能站起身来,转身看了一眼在这个山洞边的冰冷深潭。 他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了深潭之中,离开了这里。 待连瑶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翻身坐起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肘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连瑶眯起眼,将身边顾悬留下的黑色匕首捡起来端详。 顾悬这是什么意思? 留个匕首,是示威吗? 男主你这样就很过分了。 连瑶托腮思考了很久,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顾悬会离开,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顾悬在家族被灭、全身经脉被挑断修为尽失,人生跌入低谷之后,既然他活着,就必须要报仇。 于是,他孤身一人前往北荒界的玄晖地域,拜入玄晖派,重新开始修炼,飞速升级,然后王者归来。 连瑶摸了摸下巴,她回想起了自己醒来之后北荒界中数万高等魔族都被冰封在冰原之下的景象。 这也是原书中的背景剧情,当年人族与魔族有一场大战,打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不死不休。 此战过后,两败俱伤,玄晖派原掌门,北荒界修为最高之人双目被伤,人族暂退,避魔族锋芒。 镶嵌在白骨王座上,为整个魔域深渊供给灵气的焚心石被玄晖派夺走,数万魔族被冰封于深渊之中,后来苏醒之后的深渊之主想要将魔域深渊解封,一直妄想夺取当年被玄晖派夺走的焚心石。 两方势力因此展开交锋,原书里深渊之主与男主顾悬的矛盾也是因此而来。 连瑶当然也不能免俗,她身为深渊之主,必须要将焚心石取回来。 就算不将魔域深渊解除冰封,她也要将魔族数万魔族的命运掌握在她手中。 连瑶望着北方玄晖派的所在——同时也是顾悬离开的方向,站起身来。 走就走了呗,她叉腰,气鼓鼓。 想不到吧,咱还能再见面。 3、第三章 连瑶知道,自己醒过来的魔域深渊正处于冰封之中,在《戮北荒》这本书剧情开展到一半的时候,深渊之主将解封魔域深渊的焚心石取回,重振魔族之威,开始酝酿进攻人族的邪恶计划,深渊之主这个后期大boss才逐渐露出水面。 当年魔族与人类一战,两败俱伤,玄晖派付出掌门重伤的代价,才将焚心石带走,所以这玩意也被玄晖派保存得极为稳妥。 玄晖地处北荒界北部,其下隔着一道绵延数万里的荡魔堑,便是暗无天日的魔域,无数低等魔族在魔域外围徘徊,玄晖便是将魔族镇压于魔域之中的防线。 玄晖派有一秘境,乃先古时期的大能所创,名曰奈何天,每隔千年才会开启一次,其余时候,就算是再厉害的修士,也没有办法强行将奈何天开启。 ——对于门派至宝或是焚心石这样的珍贵之物,千年一开启的奈何天是最完美的保存地。 连瑶由于知道原书剧情,所以知道焚心石便是与玄晖的门派至宝一同存放于奈何天中。 本来距离奈何天开启,还有数年时光,连瑶本打算等奈何天开启后再去玄晖,盗取焚心石。 但她将顾悬给救了出来,而第二天顾悬竟然孤身离开,前往玄晖。 连瑶将手中的黑色匕首抛起,仔细研究,给自己找了一个去玄晖派的完美借口。 “这玩意肯定是他一不小心落在这里的,我得想个办法给他还回去。”连瑶嘟哝着,将匕首塞进怀里,慢悠悠地朝玄晖派的方向飞了过去。 反正早去晚去也是去,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倒不如乔装一番,去看看奋战在抗击魔族第一线的玄晖派到底是什么样的,顺便将顾悬的东西还给他。 这一路上,她走得并不是很急,因为她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脑海中属于魔族的所有信息。 待仔细浏览了脑海里留下的信息之后,连瑶才恍然大悟。 原来魔族里的这个深渊之主,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深渊之主拥有不死不灭的身躯,是因为他能每隔千年便轮转重生一次,若是深渊之主意外身死,这依托全部魔族信仰而生的深渊之主,也会在千年之后重新转生。 奇特的是,每一次醒过来的深渊之主,都是全新的存在,他们虽然拥有同样的身份,但却拥有不一样的灵魂。 连瑶抬起自己的手,看到自己白皙得没有血色的掌心之下,若隐若现的黑色血管,长睫微垂,若有所思。 她好巧不巧,就成了刚刚轮转重生的深渊之主。 连瑶合上了掌心。 她若想要去玄晖,还需要做一番伪装才是。 首先,便是要解决自己的这把武器——名为“危光”的白骨长镰。 连瑶看着自己面前那柄比自己还要高的白骨长镰,叉起腰,叹了口气。 “给我变。”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杵在自己面前的白骨长镰,命令道。 森冷的刀锋一动,刀柄锋鸣,危光周身光芒微闪,没有丝毫变化。 它跟过很多任深渊之主,连瑶是最难带的一届。 连瑶觉得自己还是操纵危光最为顺手,所以在想办法让危光变成其他形态的兵器。 她兴奋地想到了在许多修仙文中,那些女主个个都是仙女,身披羽衣手缠丝绦,好不纤细精巧、飘然似仙。 现在好了,她有机会了。 “变成仙女带。”连瑶启唇,示意危光快变。 危光:“……” 许久之后,见危光没有动静,连瑶知道它拒绝了。 她退了一步:“变成软鞭也行。”手执软鞭,英姿飒爽的女修也是非常帅气的。 危光白森森的刀锋动了动,还是拒绝。 连瑶:“……” 她觉得自己有点强刀所难,但带着这么一把邪气森森的长镰去玄晖,怎么看都不想是去当卧底拜师,反而像去踢馆的。 “变成剑吧,剑总行了吧?”连瑶无奈说道。 原本比一人还高的危光刀身缩小了一点,正好是一把剑的长度。 连瑶知道它妥协了。 于是她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刀柄,鼓励道:“加油,你可以的。” 危光:如果刀能说话我一定要说我不可以。 最终,在一人一刀的拉扯之下,危光委委屈屈地变成了一柄青光湛湛的长剑。 连瑶满意地将长剑背在身后,将面上蒙着的银纱扯下来,露出一张清丽无双的面容来。 素容乌发,眉似青黛远山,唇如早春枝头花瓣,她的双眼似蕴着濛濛水光,平添了缥缈神秘的美感。 她将落在脸颊的细碎青丝规规矩矩地拢在耳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衣轻裳,背着闪着流光的长剑。 从路人的视角看,她确实像一位根正苗红的正道好弟子。 连瑶拍了拍手,成功伪装自己,这才朝着玄晖派的方向飞去,速度却快了好几分。 毕竟这几日便是玄晖派百年一遇的升仙会,她不能错过。 玄晖派是玄晖一域的核心,门中大能众多,修仙资源丰富,除了跟魔域挨得近,时不时还要跟魔族打仗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因此,升仙会吸引了众多修士参加,若想拜入玄晖派中,也要在升仙会中有亮眼表现才是。 连瑶回忆了一下原书《戮北荒》中关于升仙会的剧情,经罗浮川顾家被灭族后,顾悬虽四肢经脉被挑断,修为尽失,但为了提升实力,报家族被灭之仇,于升仙会中带伤与人比斗,竟赤手空拳击败一位对手,被玄晖派前掌门沈长松看中,收入门下。 当然,这位玄晖派前掌门,就是当年夺走焚心石,杀死前任深渊之主,双眼受伤的那位大佬哥啦:) 连瑶不知道自己现在过去,剧情开展到哪里了。 她又碰了一下藏在怀里的匕首,抬头看眼前的玄晖派。 玄晖派主峰名为玄山,一条自东向西、曲折绵延的晖河环绕玄山,将玄晖派九峰连通起来,所占地界有数万里。 升仙会便在主峰玄山之中举行。 于玄山正中,有一浮空高台,方圆约数十丈,围绕在玄山顶峰高处的许多修士各自交谈着,发出嘤嘤嗡嗡的声响,讨论的主题,就是浮空高台上正在对峙的两人。 连瑶定睛一看,浮空高台上站着的两人之一,有一人就是顾悬。 他身材高挑,脊背挺直,宛如青松,极为显眼。 连瑶注意到了他露出衣袖的手腕处,缠了好几条破旧的绷带,想来是用这绷带将四肢的伤口暂时包扎。 她轻轻“啧”了一声,继续听身边的围观群众讨论。 “这少年,半分修为都没有,连修士都算不上,是不是打杂的走错了?!” “他的对手徐义,我之前进山的时候有打过照面,他可是平武境六重的修为,这少年怎么能打?” 连瑶安静听着,顾悬在受伤之前,修为是融气境一重,足足比这个徐义高了一个大境界。 现在他竟要被围观群众拿来与徐义相比,评头论足。 守在浮空高台旁的玄晖派弟子看不下去了,他飞身而下,站到顾悬面前道:“这位小兄弟,你这半分修为也无,若是想要拜入我玄晖派,可以再等下次……” “虽我玄晖升仙会中有规定,比斗时需有轻重,不可伤人,但你与徐义修为差距过大,这……”玄晖弟子面露难色。 此时的顾悬,是背对着连瑶的,他抬头直视玄晖弟子说道,声线波澜无惊:“玄晖派收弟子,需以比斗论定资质高低,我想拜入玄晖派。” 顾悬的目标明确,他要报仇,就要提升实力,只能去玄晖派,因为玄晖派招收弟子,从来不问来历。 玄晖派所有人都是是抗击魔族的亡命之徒,将死之人,谁会关心你从何处来? 玄晖弟子瞥了一眼顾悬,心下哀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好歹,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于是,他耸耸肩,飞身而上,将浮空高台让给顾悬与徐义。 站在玄山高峰上,连瑶却默不作声,她长睫微微垂着,手里紧握着顾悬留下的匕首。 顾悬身上唯一的武器,现在在她身上。 他又该怎么打? 徐义当然了解眼前顾悬的实力,此人不仅没有修为,而且气息虚浮,一看就是受过伤。 用这种状态来与他比试?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顾悬敛眉凝眸不语,看着徐义,淡声说道:“开始?” 这寥寥二字,在徐义听来,无异于挑衅。 他眯起眼,心中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他与顾悬实力差距过大,就算他一失手将这不识好歹的小子给……也不会有人追究的。 平武境五重的修为给了他莫名的自信,徐义运起周身气息,强化自己体质,正准备朝顾悬袭去——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轻灵潇洒的身影接近了他。 顾悬的步法精妙,只有连瑶注意到了他的脚步并不稳,毕竟是如此重的伤。 少年的腕骨浮凸,紧攥的拳头看起来很是弱小。 但当他重重砸到徐义身上的时候,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这一拳的力道之大,竟然将身材魁梧的徐义给击飞出去,发出巨响。 霎时,喝彩声在玄山高峰上响起。 “这不带任何法力的一拳能将徐义击飞?” “这到底是什么方法?他们在演吗!” 玄晖尚武,对这种出人意料以弱胜强的战斗,都是喜闻乐见的,大家也不会吝惜掌声。 连瑶托腮,手肘撑在玄山高崖的栏杆上,垂眸不语。 在如江河汹涌一般的喝彩声响起的时候,她的眉轻轻皱了皱,杏眸不自觉地眯起。 因为当顾悬那一拳砸到徐义用法术强化过、堪比铜墙铁壁的身体之时,以她的目力,早就看到了那破旧绷带之下渗出的血来。 丝丝缕缕,在粗糙的布料上晕开。 嘶,看着就疼。 连瑶别开脸去,不想看顾悬颤抖的指尖。 但就在此时,那被击飞出去、只对了一招就败的徐义却躺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哀嚎。 而后,他面朝下躺在地上,竟然一动不动,像是被顾悬打死过去一般,再没了声息。 升仙会有规定,比斗之时需有轻重,不可伤人。 这徐义搞得这个样子,分明是碰瓷来了。 4、第四章 站在徐义身前的少年身形动了动,没有出声。 连瑶抿唇,回忆起了这部分剧情,抿唇不言。 徐义躺在地上,看起来像是死了一般,许久过后,方颤抖着声,指着顾悬控诉道:“你根本不是没有修为,你是不是一直在装?你也太过阴险。” 他这句话,暗示顾悬故意隐藏实力,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故意出手伤他。 顾悬虽然在受伤之前,修为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但他下手确实有轻重,只是将徐义击飞出去,并未让他受伤。 但徐义被击倒,是有目共睹,他自己说有伤就有伤了,又如何能证明顾悬没有故意伤人。 这个时候,徐义暗暗往自己胸口重重拍了一下,呕出一口刺目的鲜血来,又倒了下去。 他说的这一句话,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了顾悬。 “徐义说得好像也没有错,这少年没有修为在身,又怎么可以伤到修为这么高的徐义?” “若他真是装作一副没有修为的样子来,故意让徐义轻敌,这一场便胜之不武了。” “如此手段,当真阴险,玄晖派一向光明磊落,以绝对的实力立派,他这样还想加入玄晖派?” 连瑶听到了身边围观了这场比斗的修士讨论声音,心想这果然与剧情一模一样。 顾悬想要证明自己确实没有任何修为,很简单。 他只要亮出自己四肢的伤口,就能够反驳徐义的控诉,狠狠打脸。 当然,在原书《戮北荒》中,顾悬最终就是这么做的。 他在万千人的注视之下,面对前来确认事情真相的玄晖弟子,低着头解下了自己手腕上的破旧绷带。 其上伤口触目惊心,露出白骨,经脉尽断。 连四肢经脉都被挑断的人,又怎么可能修炼? 顾悬这才证明了自己,揭穿徐义的谎言。 但是…… 连瑶知道在玄山里那些围观群众里讨论的声音很大,甚至有一些已经传到了浮空高台上顾悬的耳中。 他的身形微微一颤,由于顾悬背对着她,连瑶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与反应。 这个时候,由于场上局势突变,已经愣了许久的玄晖弟子终于回过神来,忙叫了人来救治徐义,而后便飞上浮空高台。 由于徐义现在一动不动、仿佛死人的样子,还有他在吐血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加上围观群众的揣测,玄晖弟子也相信了顾悬在故意隐藏实力,用阴险的方式让徐义放松警惕,故意伤人的猜测。 “这位小兄弟……你……”玄晖弟子的声音有些凌厉,他没有在顾悬修为到底多高这个问题上过多讨论,直指问题的核心,“徐义受伤,你可有什么解释?” 顾悬抬眼,淡淡地瞥了一眼玄晖弟子。 他确实没有办法解释,不过他确实没有下重手让徐义受伤。 “并非我所为。”少年的声音清冽,带着一丝沙哑,但却赤诚坚定。 “不是你所为,徐义又为何受伤?我看你现在并无修为,又是用什么手段让他受了重伤?”玄晖弟子质问道,咄咄逼人,势要让顾悬给出个解释来。 他们玄晖派,一向厌恶在这类事情上说谎的人。 这个时候,玄山之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伤人的利箭,射向了顾悬。 连瑶在如浪潮一般令人窒息的议论声中,目光越过人群,放在了身处言论中心的顾悬。 她注意到顾悬的一手,手指已经颤抖着抬起,似乎有所动作。 “你到底做了什么?”玄晖弟子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徐义,声音又大了几分。 这有着万千修士的玄山,竟然没有一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顾悬的手指已经触到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缠着的破旧绷带。 在连瑶看不到的地方,顾悬敛下的眉目中,已然染上些许令人无法捉摸的色彩。 方才因为击败徐义的那一拳,这绷带上已经渗出了些许暗红的血色,但由于绷带的颜色过暗,除了连瑶之外,没有旁余的人注意到。 没有别的人注意到顾悬的动作,他们更加关心的是,顾悬到底有没有故意隐藏修为,出手伤人。 连瑶知道,只要顾悬解下绷带,就能够让所有嘈杂诛心的言论停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扭转现在的局势。 但是,对于他来说,有些东西,却是不能揭开给他人看的。 例如——在千万人面前,露出自己不想给他人看到的伤口。 连瑶闭上眼,想到了自己在罗浮川中一眼看到了,顾悬眼中那不屈的意志,即使快要死了,他也有着那般坚定的眼神。 如果顾悬将伤口给那些人看,于他而言,一定有什么会失去。 连瑶无法形容那是什么。 反正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提气运功,一跃飞到了浮空高台之上,站到了顾悬身前。 顾悬放在绷带上的手指落下,仿佛千斤的巨石落地。 玄晖弟子被连瑶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一惊,下意识摆出防备的姿态来。 “你……你要做什么?”玄晖弟子扬起下巴,朝连瑶大声说道,“没看到这里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吗,若是想要比斗,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再上来。” 玄晖弟子看着连瑶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她那漂亮如雾的双眸。 连瑶抬手,弹了一下手指,幽幽说道:“谁说我要来比斗了?” “那……那你来干什么?!”玄晖弟子说话还是有些结巴。 “这里不是有人受伤了?”连瑶素手一指,指向了躺在地上的不省人事的徐义,“我来治病救人啊……” “想必你们去叫来救人的医修还没来得及赶过来吧?”连瑶的声音缓慢,听起来宛如溪水一般温柔悦耳,“我会几手粗略的医术,正巧也有药在身,先帮他看看吧。” 徐义躺在地上装死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怕被看出真相来。 连瑶一身白衣,又长得好看,温柔恬静,看起来就是一副悬壶济世、妙手仁心的医修样子,很能唬人。 所以,玄晖弟子信了,反正徐义也就一个小角色,就让她来治吧。 于是,玄晖弟子朝连瑶恭敬一拜,让连瑶过去,温声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顾悬原本放在绷带上,有些颤抖的手指,现在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连瑶的背影,如水的青丝拢在耳后,半挽的发髻看起来温柔淡然。 少年看着她的目光安静,黑瞳深邃。 连瑶低头看了一眼徐义,蹲下身,衣袍如白花一般在地上散开。 她伸手,纤纤玉指将徐义的身子翻过来,动作轻盈温柔。 这画面温柔、安静,散发着慈悲善良的光辉。 所有人都被连瑶的动作吸引住了。 “这手法,一看就是专业的医修,徐义应该没事了。” “徐义没事了,这伤他的少年可就惨了……啧啧啧。” “徐义也算得上命大,幸好有医修在场,为他治伤,不然不死就半残了。” 连瑶微微一笑,启唇温声道:“徐义兄弟,能听见我说话吗。” 徐义其实是听到了,他根本没有受伤,身上唯一的伤处还是自己为了呕血砸出来的。 他哪敢说话,连忙紧闭双眼,装作昏死过去的样子。 但越来越紧张局促,还有微微跳动的眼皮,已经出卖了他。 连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这玩意还是顾悬的,里面的药粉能治伤。 她也就拿现成的道具来用了。 “徐义兄弟不要慌,你的伤在肩头对吗,我这就拿上等金疮药给你治伤。”连瑶打开了瓷瓶。 这个时候,她低下身子,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些许面容。 终于,她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徐义,你装受伤诬陷他,不要以为没人看见,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起来。”连瑶的声音冰冷,仿佛利刃一般刺进了徐义的耳膜。 明明是如此好听的声音,徐义却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凉。 但是,稳住,不能慌,徐义告诉自己。 如果这个时候起来,他身败名裂,他就完了。 不管这个女人怎么做,就算挠他痒痒!他也不能起来! 徐义下定了决心。 他咬紧牙关,露出一副痛苦神色来,仿佛伤越来越重了。 连瑶当然不吃他这一套,将手中瓷瓶的瓶微倾,对准徐义的肩头。 “你以为我拿的是治病救人的金疮药?”连瑶用只有自己与徐义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手里的,可是魔族用来给人类下毒的九冥毒露,一滴下去你连尸骨都留不下来,你以为玄山这些人能留得住我?” 她说话的时候,指尖便有冰冷刺骨的魔气吹拂到了徐义的身上。 徐义感觉到了这股危险的气息,他被连瑶的气息震慑,只觉掉入了冰窟之中。 在冰冷刺骨的魔气追到他身上的那一刹那,徐义一跃而起,速度之快,竟然仿佛像当场修为突破了一样。 徐义连连后退,远离连瑶,吓得屁滚尿流。 他一把抱住了一旁玄晖弟子的大腿,动作灵敏轻捷,根本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但还是小命重要,徐义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指着连瑶,全身抖得如同筛糠一样:“她……她要用魔族的东西,暗害我……救救我……” 而连瑶则拿着手中的瓷瓶,瞪大了双眼,雾蒙蒙的双眸中盛满了无辜。 5、第五章 一听完徐义说的话,那玄晖弟子立马朝连瑶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他说的都是真的?!”玄晖弟子朝连瑶厉声喝道,神色之中竟然还带着一丝惊恐。 说完,他还不忘关心地低头去查看徐义的情况:“徐义道友,你不是受重伤了,怎么好了?” 徐义方才被连瑶的魔气一惊,现在哪里顾得上装受伤。 他连忙抱紧身边那位玄晖弟子的大腿,声泪俱下地说道:“我这哪受了什么伤,都是我装的,不过面前这个人要拿魔族的东西,她……她是不是也是魔族?” 玄晖弟子看了眼连瑶如花般美丽的容颜,白了徐义一眼说道:“怎么可能,魔族怎么能够掩盖自己的魔气。” 他嫌弃地将脚从徐义的手里抽出来,双目紧盯着连瑶,严厉说道:“你身上有魔族的东西?” 徐义既然是在装受伤,那么除非是遇到了更大的威胁,否则他不可能会自己站起来暴露自己。 连瑶捏紧了手上的瓷瓶,正准备将它亮出去的时候,一个身影却站到了她的面前。 顾悬一言不发,即使自己没有任何修为在身,却还是脚步一动,高挑瘦削的身影挡在了连瑶的面前。 连瑶连忙拍了一下袖上的灰,站了起来,站在顾悬身后,一手扶住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 方才与徐义那一场比试,虽然他一招就将对方制伏了,但毕竟有重伤在身,即使硬撑着,也要扛不住了。 连瑶从顾悬身后伸出一只素手来,掌心里躺着那个瓷瓶,声音还是非常温柔。 “这是治伤的金疮药,怎么可能会是魔族的东西?”连瑶柔声细语,“徐义兄弟,我好心为你治伤,你怕不是装受伤装魔怔了吧?” 徐义躲在玄晖弟子身后,朝连瑶探出头来说道:“你……你就是……方才那股魔气……你还威胁说要杀我,尸骨无存……这里的人拦不住我?” 他此言一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看向在浮空高台上的连瑶,面上似有惊恐。 连瑶歪了歪头,朝玄晖弟子说道:“徐义兄弟不知犯了什么癔症,竟说出如此胡言乱语来,这药瓶里究竟是什么,道友您拿过去检查一番不就知道了?” 玄晖弟子直直指着连瑶说道:“万一你拿瓶子里真的是那……那什么魔族的东西?” 连瑶悠悠吹了一口瓷瓶说道:“玄晖弟子,竟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这瓷瓶里确实是顾悬的伤药,再怎么检验,也是没有问题的。 被连瑶的话一刺激,玄晖弟子这才一步挪一步地凑了上来说道:“好,那就让我……我来检验一下。” 徐义站在他身后,一脸惊恐地看着连瑶,嘴里不住念叨着:“她……她真的是魔族,那股魔气我感觉到。” 这句话音刚落,顾悬便朝前走了一步,徐义方才被他打了一拳,不敢再说,立马噤声。 他手指着顾悬说道:“是不是!你也是魔族!你们是一伙的!她才会上来帮你澄清。” “徐义兄弟,自己做了坏事儿,就不要胡乱指责他人了,我怎么可能是魔族呢?”连瑶瞪大双眼,一脸无辜,“我是要来救你的呀,谁知你就自己起来了。” 这个时候,玄晖弟子总算是接近了连瑶。 就在他伸出手,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兰花指的姿势,准备接过连瑶白皙掌心里躺着的瓷瓶的时候,有一个人影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来人一身黑衣,身材颀长,身形流畅似青竹,面部轮廓如刀削斧凿一般深邃,惟有面上蒙了一块黑布,遮住双眼。 他一手提着剑,一手按住了玄晖弟子的肩膀,如冰雪一般冷冽的声音传来:“温立,我来。” 徐义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人已经扑到了那盲眼人的身后,哆哆嗦嗦地重复:“她她她她真的是魔族。” 那盲眼的人抬起头,脸朝连瑶的方向转了过来,虽然他的双眼被黑布蒙上,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连瑶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在看自己。 这个人的身份,倒也是有些来头。 一身黑衣,以黑布蒙眼,这一身装扮,一看就是顾悬未来的师父,玄晖派的前掌门。 此人名唤沈长松,当年魔域深渊的焚心石,就是被他盗走,上一任深渊之主,也是死在他的剑下。 当然,在魔族与人类的那一战中,身为人类领袖者的沈长松,也身受重伤,性情大变,尤其是他身为剑修最重要的那一双眼,被深渊之主所伤,从此目不能视,以一黑布蒙眼。 玄晖派以武力为尊的规则非常冷酷,玄晖派以为沈长松因眼盲实力大减,便失去掌门之位,也失去了玄晖派主峰玄山的掌控权。 现在的他,只是玄晖派中排在末位的长老,掌玄晖派中最小最贫瘠的明谷峰。 毕竟是长老,那名唤温立的的玄晖弟子松了口气,连忙侧身让开,让沈长松上。 平心而论,整个玄晖派,连瑶唯一忌惮的就是沈长松。 他就算眼盲,实际上实力也没有丝毫倒退。 沈长松微微低头,拢得有些杂乱的青丝落下,他略显粗糙的手指,捏起了连瑶掌心里的瓷瓶。 这自然不是什么魔族的九冥毒露,连瑶仅仅是眼神躲闪了一下,便让沈长松将瓷瓶接了过去。 顾悬的头一偏,有些淡漠冰冷的双眸与连瑶对视,缓了半分。 连瑶眨了眨眼,声音清脆:“这位长老,这是金疮药,您检验便知。” 沈长松沉默着,只掀开那瓷瓶的盖子,放到鼻下嗅闻了一下便道:“是金疮药,产自罗浮川。” 此言一出,徐义的脸色立马灰了下去。 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就算这金疮药是真,那么方才让他惊到的魔气也必定是真。 如此冰冷刺骨,令人绝望,怎么可能不是魔族呢? 徐义颓然坐在地上,仿佛一个孩子一般哭着闹着说道:“我在装受伤诬陷那少年……她真的可以放出魔气……如果不是魔气,我又怎么可能暴露自己呢?” 沈长松抬起头,却是朝着顾悬的方向转了过去。 “方才我都看到了。”沈长松的语调仿佛一条直线,没有丝毫起伏,“你以一拳便击败他?” 他无视了徐义,这般假装受伤来诬陷他人的跳梁小丑,口里又能吐出什么真话来? 顾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连瑶看得简直要急死了。 沈长松啥也看不到,你点头他也不知道啊。 “他是。”连瑶开口,替顾悬补了一句。 她说完这句话,知道现在虽然途中出了一些曲折,但剧情已经回到了正轨上。 沈长松身为顾悬未来的师父,已经注意到他,并且开始欣赏他了。 “既然沈长老您已经验出我的金疮药没有问题,那么我先走了。”连瑶不愿与沈长松这般浑身都是静默杀气的人多呆,连忙后退两步。 沈长松抱着剑,朝顾悬与连瑶抬起下颌说道:“走什么?你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拜入玄晖派的吗?” 连瑶一愣,心想自己确实是怎么想的,现在潜入玄晖宗,等到几年后奈何天开启,她若是想要偷偷潜入,盗取焚心石也更加方便。 但是,就是,问题是…… 沈长松,不可以。 “我不……”连瑶下意识正打算拒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顾悬的身形微微一晃。 她连忙住了嘴说道:“我是的。” 连瑶看不出沈长松到底怎么想的,但下一刻他便给出了答案。 沈长松剑柄一指顾悬说道:“你资质性格都是上佳。” 他剑柄再一指连瑶说道:“你医术好。” 连瑶:“……” 顾悬:“……” 徐义:“?” 果然是眼瞎了。 连瑶莫名其妙被沈长松按上了一个“医术好”的头衔,又莫名其妙地担心顾悬的伤势,便只能举步跟上沈长松,一路随他来到了明谷峰中。 明谷峰很是贫瘠,山里什么天材地宝都没有,连主殿也是破旧。 沈长松看不到,他才不管这些。 他随手拉开破旧主殿里的一个破烂椅子,示意顾悬与连瑶坐。 “坐。”沈长松的话语简短。 顾悬长眉轻轻皱起,但还是坐下了,连瑶紧随着坐在他的身侧。 似乎是感应到两人照做了,沈长松便抛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他有伤在身,先治。” 说完,便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医箱来,放在桌上。 他默默做完这一切,便转身走出主殿。 连瑶:“?”沈长松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你未来徒弟治伤? 问题是我也不会啊。 顾悬则沉默着,望着沈长松一个人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确实是想拜入玄晖派没有错,但没想到会拜入沈长松的门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已经快要掩盖不住的伤,自己一个人抬手去拿桌上的药瓶。 连瑶眼疾手快拦住了顾悬的手,她轻轻握着顾悬的手腕道:“我来吧。” 让一个经脉都断的人自己给自己上药,未免也太残忍。 顾悬的手指微屈,没有再动。 连瑶轻轻地为他解开手腕上的绷带,上面沾染了些许血渍,很难取下来。 她“嘶”了一声,觉得自己都感觉到了疼。 就在此时,顾悬抬眼,深邃的黑眸直直望着她问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顾悬又不是傻子,连瑶的所有特征他都记住了,再加上那瓷瓶,他怎么可能没有认出连瑶来。 她将他从罗浮川中救出,这实力至少不弱于沈长松。 那么,她来玄晖派做什么? 连瑶来玄晖派,自然是为了魔域深渊被带走的焚心石,但这个真实目的她怎么可能会对顾悬说? 她耸耸肩,忽然笑了起来。 连瑶看着顾悬干净执着的俊秀面庞,轻声开口,语气柔和:“当然是为了你。” 6、第六章 连瑶的声音温柔,语调极轻。 但这句话在顾悬的耳中回响,却无比清晰,仿佛一只蝴蝶在他耳廓上轻轻扇了一下翅膀。 顾悬的动作在一瞬间停顿下来,他漂亮的黑瞳之中倒映着连瑶的身影,清隽疏朗的眉目淡淡。 连瑶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专心为顾悬上药去了,将洁白的药粉涂在他的伤口上。 顾悬的伤,寻常的药没有办法救治,但聊胜于无。 这个时候,一声带着些许沙哑的好听声音在连瑶头顶传来。 “不用。”顾悬缩回了手。 连瑶顺势往一旁的桌上一倚,托腮问道:“是不用治伤?” “都不用。”顾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口,虽然伤口处已经结了痂,但皮肉之下的经脉却没有办法修复。 像他们这样的修炼之人,全身气息运转,皆靠经脉传递灵气,四肢经脉已断,就如同河流被截断,又如何能够用寻常的办法治疗? “我的伤用寻常的药没办法治好,将罗浮川屠尽的人来头很大,我要报仇,会牵连于你。”顾悬的声音平静,他抬眼瞧了一眼连瑶。 连瑶凝眸看着他。 顾悬说的家族仇人,看过原书的她,当然知道是谁。 说起来,罗浮川顾家所有人被屠尽,也是因为顾悬。 那日在罗浮川,亲手挑断顾悬四肢经脉,并且想要直接将顾悬杀死的黑衣男子,来自天衢城。 北荒界势力三分,一者为玄晖,一者为天衢,一者为络月。 天衢城地处北荒界中央,不像玄晖一域受魔族困扰,亦不像络月资源匮乏,因此成了北荒界中最大的一股势力。 玄晖人多剑修,以武为尊,脾气刚猛耿直,天衢人善术法,信奉观星占卜之术,络月人多女子,善医术。 统治天衢一域的家族名为苍舒,苍舒家族中有许多优秀的修士,能够夜观星象,在闪烁璀璨星河中,找到关于未来命运中那一丝捉摸不定的规律。 大概就在这几年,苍舒家族最德高望重、卜算之术最为高深的那位修士夜观星象,观出问题来了。 他在天衢城中用来卜算的乾天台上,写下观星诏,观星诏上预示着,在北荒界的西南方,出现了一位身怀神脉的少年。 所谓神脉,已经有千万年没在北荒界出现过了,在遥远的先古神话中,创立了玄晖、天衢与络月的三位先祖,便是身怀神脉之人。 北荒界虽然外有魔族始终困扰人类,但人类内部也暗涌不断,相互的权力争斗不可避免,因为一向自大,自诩为北荒界第一势力的天衢城不允许有新的身怀神脉的人出现。 他们经过搜寻,确定了观星诏上身怀神脉之人就是地处西南的小家族罗浮川里的顾悬。 正巧,络月王族的旁系陆渺渺为扩大自己的势力,与罗浮川顾家联姻,于是天衢城派人与陆渺渺接触。 陆渺渺能够攀上天衢城的势力,欣然同意,于是两方势力勾结,生生造出一个勾结魔族的罪名来,将顾悬家族上下屠尽,斩断顾悬四肢经脉,以绝后患。 连瑶停下了回忆,这就是原书中关于顾悬家族被屠的真相,她当然不会傻到现在就把这真相告诉顾悬,不然顾悬知道自己就是导致家族被屠的真正原因,肯定会崩溃。 真正的刽子手是天衢城,但他难免不会自责。 连瑶打量了一下顾悬,他有着如青山连峰一般疏朗清新的眉目,薄唇紧抿,略带倔强。 他的双眸带着深邃的光,这光仿佛长夜炬火,永不熄灭。 除此之外,他看起来平平无奇,一点儿也不想身怀什么神脉的样子。 可能是这个什么牛逼哄哄的血脉还没有觉醒吧,小说套路都这样,连瑶叹了口气。 天衢城,她自然是不惧的,玄晖派才是她最忌惮的存在。 于是,连瑶轻声道:“没关系,你复仇你的,不会牵连到我。” “那日我救你出来的时候,已蒙了面纱伪装,他们看不出我是谁。”连瑶将顾悬的手腕拉了过来,继续上药,“你的伤会好的。” 他的伤当然会好,身为男主肯定是会有一番奇遇,如破茧的蝶历经痛苦之后治好了自己的伤。 顾悬没有再说话,他垂眸看着连瑶轻轻按在他伤口上的白皙手指,长睫如蝶翼一般美好安静。 有三个字一直辗转在喉间,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他? 他的家族尽灭,自己也没有丝毫修为。 现在的他,比世间最细小的尘埃还要卑微。 救他这样的一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当然连瑶自己心中,对于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 于她而言,早早地将未来的宿敌杀死,才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连瑶替顾悬将四肢的伤口全部都重新上了药,换了崭新的绷带,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她觉得沈长松当真慧眼如炬,她的医术确实不错。 就在她心里cue到沈长松的时候,沈长松就仿佛鬼魅一样出现在了破旧的主殿之中。 他孤身一人,身后背着一把剑,手上捧着什么东西,就这么脚步清晰地走了进来。 连瑶眼尖,看到了沈长松手上捧着的是什么东西。 沈长松动作利落,直接手里的两套衣服放到了桌上,只说了一个字:“穿。” 玄晖派管理严格,门中弟子都要换上属于玄晖派弟子的衣服,这衣服也算得上灵物,有一定防护作用,能够抵挡外界伤害。 方才沈长松直接将顾悬与连瑶带回了明谷峰,已是破例,现在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寻了玄晖派的衣服,拿给连瑶与顾悬。 连瑶抬头,打量了一些沈长松眼前蒙着的那块黑布,便乖巧地拿起了桌上的衣服,与顾悬分开,各自整理去了。 演戏就要演全套,连瑶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潜入玄晖派,那么她现在就是一位乖巧的、医术绝佳的新弟子。 连瑶很快将那白色镶红边的衣袍穿到了身上,以她的身材与容貌,不管穿什么都是极好看的。 她随意整理了一番,便扯着衣摆走到主殿中。 沈长松此时正在将桌上零散的药瓶一一收进药箱之中,指尖烈火一闪,顾悬换下来的破旧绷带便化为灰烬。 连瑶故意让自己走路的声音发出声响,让沈长松知道自己来了。 但沈长松却却还是静默着,如同一尊黑色的雕像,认真做着手上的事。 他靠细微的声音来分辨自己工作进行到哪一步了。 连瑶只能清了清嗓子,引起沈长松的注意。 “沈长老。” “在。” “我不会医术。”连瑶坦然承认,她是认真要潜伏的,所以坦然承认一些小小的谎言,以防自己以后还要装作一副会医术的样子。 “知道。”沈长松将瓶瓶罐罐收好,动作利落。 “所以为何说我医术好?” “我又看不见,难不成说你长得漂亮?”沈长松的声线平直,没有丝毫感情,“徐义装受伤诬陷他人,你能让他自己承认,医人心也是医,为何不能说医术好?” 连瑶:您就是辩论带师? 她被这彩虹屁夸得很舒服,惊叹沈长松不愧是顾悬的师父,隐藏的大佬,当真是个妙人。 沈长松薄得有些刻薄的唇紧抿,他静静地抬头,望向主殿的另一边。 “顾悬呢?”连瑶问道。 “他有伤,我让他先去药池之中疗伤,先将外伤治好。”沈长松抱着剑,简短说道。 连瑶应了一声,心想沈长松的明谷峰这么穷,哪来的药材来给顾悬做药池治伤? 果然,就在他想着这件事的时候,明谷峰的主殿之外忽然传来了破空之声。 有一柄飞剑带着一屁股流光从高空飞落,载着人,稳稳落在了明谷峰贫瘠的山谷中。 连瑶只觉来人跳下飞剑,恍若大山落地,来势汹汹。 “沈长松!”来人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唇上有两撇小胡子,“你明谷峰今日从丹堂里赊了上等金疮药三瓶,蚕丝绷带一卷,明心玉露一瓶,还有紫灵芝、凤血草、紫霜玉璃各三两……” 那个中年人吹胡子瞪眼,捧着自己手上的名册,将沈长松欠下的东西一一道出,说得唾沫横飞:“还有!玄蛛丝裁织的玄晖派道袍两套!” “你明谷峰都穷成啥样了,全峰上下就靠你自己狩猎魔族赚钱,你今日赊这么多东西,打算怎么还?”中年人是药堂长老,是沈长松的金主爸爸,说起话来自然理直气壮。 沈长松自从双目被伤之后,实力便急转直下,掌门之位也被剥夺,只掌管这一个穷得要死的明谷峰,所以就连一个药堂长老对他的态度都不佳。 沈长松抱剑静听,待药堂长老说完,他还是抿嘴不言。 “沈长松!你听到了没有!”药堂长老咄咄逼人,朝沈长松逼近。 沈长松面无表情:“哦。” 欠就欠了,你打我啊。 “哪时候还钱?”药堂长老紧握着手里的账本子,很是生气。 他觉得这笔钱要不回来了,毕竟沈长松那么穷。 连瑶自己也很穷,她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还是顾悬留给她的匕首。 她启唇,正欲说话的时候,两人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带着沙哑的清朗嗓音。 “师父赊药,是为我治伤。”顾悬平静说道,“十日后便还。” 连瑶回眸望去,只见那高挑的少年明显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得急了,外袍还是半披着。 他的胸口处也缠着几圈绷带,发尾微湿,落在肩膀上。 “十日后。”对着药堂长老,顾悬重复了一遍。 7、第七章 她,是令人族闻风丧胆,威名传遍整个北荒界的深渊之主。 他,是观星诏中身怀神脉之人,未来将统治整个北荒界。 他,是曾经的掌门,剑道至高者,上一任深渊之主便死于他手。 而现在的他们在…… 连瑶将手里的焰晶丢到一个草篓里,然后动作麻利地将它递给身后的沈长松。 沈长松将自己的剑背在身后,袖子挽起来少许,而后便将装满了焰晶的草篓搬到山下,递给顾悬。 顾悬再将这些东西一一整齐码放好,动作熟稔。 是的,没错,他们在搬砖。 连瑶在将这座矿脉里的焰晶从山里挖出来的时候,觉得手里的砖好烫手。 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搬砖,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穷? 自从沈长松大手一挥,从药堂里赊了许多药材之后,这笔债务让本就不富裕的明谷峰雪上加霜。 以至于,全峰上下三个人,沦落到开采焰晶赚钱的地步。 连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觉得他们现在做的事情非常不主角。 她现在就是非常后悔,自己在离开魔域深渊的时候,应该在那里多寻找一下,摸点宝物之类的东西带走,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穷。 连瑶一边动作机械地使用法术将矿脉里的焰晶给挖出来,一边想到了这个问题。 对呀,她在离开魔域深渊的时候,不是在白骨王座的旁边,带走了一样东西么? 好像是她随手扯过来蒙在脸上,用来遮盖自己面目的银纱。 既然这玩意能出现在白骨王座旁边,定然不是凡品。 要不就把它拿去卖了? 连瑶放下手中烫手的焰晶,站直了身子,伸了一个懒腰。 沈长松面无表情说道:“今日已开采焰晶一百五十方,大约能还上百分之一的债务。”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连瑶看到顾悬将所有开采出来的焰晶已经整理好,连忙朝他招了一下手。 反正沈长松看不到她的动作,连瑶朝顾悬比了个口型道:“过来。” 顾悬的窄袖半挽,露出一小节缠着绷带的手腕来,他静默地抬头望了连瑶一眼,朝她走了过来。 连瑶轻声说道:“我……我好像有这个。” 说完,她便从袖中悄咪咪地将自己从魔域深渊离开的时候,带走的那块银纱给拿了出来。 就在那块闪着霓光的布料从她的指间倾泻而下,在暮色里发出流光溢彩色泽的时候,顾悬却伸出了手。 他伸手的速度极快,连瑶没有反应过来。 顾悬坚定地按住了连瑶要将那块银纱拿出来的手。 他朝连瑶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沈长松朝二人的方向转过头来,神色如常。 “若是想要典当你自己的东西,大可不必。”沈长松的语调没有波澜起伏,“开采焰晶,亦是修行。” 连瑶:“?”我需要这种修行吗? 说完,他的身形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话:“顾悬的伤,我会想办法。” 连瑶望着他消失的原地,眯起了眼睛。 在原书中,治疗顾悬已断的四肢经脉的办法,确实是他找到的。 但是,事情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沈长松消失的时候,他那如同鬼魅一般、比光影还要更快的身形,竟连自己都没有捕捉到。 世人皆传这位玄晖派前掌门眼盲受伤,实力已经不复当年,但从现在来看,沈长松并不是如此。 连瑶眨了眨眼,假装被暮色夕阳晃了眼睛。 顾悬陪着她一起下山,在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望着头顶垂下的藤萝,忽而开口:“师父他的实力并不应该在明谷峰中。” 连瑶随声附和说道:“他确实如此。” 顾悬的声音清朗:“你也不必。” 连瑶揉了一下手腕,轻声道:“我乐意。” 顾悬抬起眼睫,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连瑶因为开采焰晶而变得有些微红的指尖,还是坚持说道:“明天不用来矿脉了。” “我想其他的办法赚钱。”他略微垂下了头,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连瑶知道他并不是在丧气,而是在想办法。 她抬手,将手上故意露出来的被焰晶烫伤的微红伤口用拇指一抹,便消弭于无形。 在原书《戮北荒》中,顾悬当然是很快便找到了将明谷峰所欠债务还上的办法。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走到焰晶矿脉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有几位穿着白袍镶蓝的玄晖派弟子等候在山脚了。 连瑶抬眼瞥了一眼那几位玄晖派弟子,门中弟子服装以镶边颜色划分不同长老门下,沈长松性情孤僻,又穷又瞎,在他们之前没有别的弟子,其他长老就不一样了,自然是徒子徒孙一大堆。 这镶蓝的门派道袍,一看便是虹光峰门下,虹光峰地位么也算的上在高位,仅次于掌门所在的玄山。 “哎呀,你们这是……”站在前头的一位女弟子瞥了一眼连瑶与顾悬挽起的袖口,“开采焰晶很累吧?” 连瑶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哎好烦,不想跟她说话,给她脸色都觉得自己跟傻子一样。 在玄晖派中,没有实力就注定只有被欺负的份儿,顾悬受伤,没有修为,自己一来便被冠上了“妙手仁心好医修”的名号,看起来更是实力欠佳。 所以,这几位虹光峰的弟子,便拉帮结派过来逞自己的威风了。 连瑶与顾悬二人配合默契,谁也没有说话。 这沉默的态度更给了那几位虹光峰弟子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怎么不说话?哑巴啦?只开采焰晶,恐怕还不上你们欠药堂长老的钱吧?”有人张嘴开始叭叭了。 “明谷峰这么穷,你们两个新入门的弟子也没有什么实力,明谷峰以后这可怎么办啊……” “我看你们开采焰晶那么累,这里有个赚钱的办法,要不要来试试?” “嗤——你说他们怎么敢来试?” 几个人自说自话地对话一番之后,一位身材高大的弟子从他们中间走了出来。 “喂,顾悬,我名唤秦光,乃虹光峰门下弟子,修为呢也不算高,在平武境九重。”那人朝顾悬咧嘴一笑,满脸都是自信,“听说你在升仙会上打败了平武境五重的修士?还没有修为?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顾悬抬眼,瞥了他一眼,目光淡然,不卑不亢,没有丝毫怒气。 这些人的话语在他看来,无异于跳梁小丑。 秦光被他这目光一惊,后退了半步,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了战帖:“玄晖派的规矩,你们恐怕不懂吧,光开采焰晶算什么本事,要赚钱,就到我玄晖派的真武台中一较高下。” “我拿一千灵晶跟你打赌。”秦光朝顾悬扬起了下颌,他早已经调查过明谷峰到底欠了药堂多少钱,“怎么样,你敢不敢?” 顾悬的手有些颤抖。 他…… 还是他太年轻…… 他当真是不知道,玄晖派中,竟是可以通过比斗来赚钱的。 要是早知道有这个方法,谁还来搬砖啊摔! 连瑶轻咳了一声,提醒顾悬冷静。 顾悬抬眸,看着秦光,冷静说道:“可以。” 他接过了秦光的战帖。 这回,轮到秦光他们吃惊了,他们面上出现了异常诧异的神色。 怎么可能,这个人明明半分修为也没有,怎么敢接过这个战帖? 他不知道,在真武台上比斗,可是不论生死的吗! 顾悬可能是个傻子!他们内部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就明日,你们可要来。”秦光瞥了一眼顾悬,再瞥了一眼连瑶。 他看向连瑶的神色有些奇怪。 这个女子的存在,当真是非常诡异。 她分明一直站在顾悬身后,但他们在对话的时候,连瑶却仿佛游离于他们之外,那么大一个人站在旁边,他们竟然下意识将她无视了。 连瑶有意敛藏自己的气息,但还是被秦光注意到了。 这傻逼跟顾悬说话就好了,可千万不要来找她,万一她自己也被染上傻逼气息了怎么办。 但怕什么来什么,只见站在秦光身后的那位女弟子瞪了连瑶一眼。 那位女弟子心想,秦光给顾悬下了战帖,明日秦光在真武台上胜了顾悬,定然是大出风头,她也想要体会一下欺负人的快感。 于是,她站了出来,朝连瑶娇声道:“我,我也是虹光峰门下,名唤岳岚,听说你医术不错?” 沈长松好歹也是玄晖派长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连瑶医术不错,定然是不会出错了。 连瑶本来还在微笑着,等着那女弟子来找她下什么战帖,然后她就可以把她揍一顿出个气。 但没想到…… 她的笑容凝固了,轻轻“啧”了一声,拒绝了:“不必,我若是比试医术,丹炉会炸。” “你——”岳岚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或许是连瑶说这句话的态度太过嘲讽,她气血上涌,竟然朝连瑶拔出剑来:“我也是平武境八重的修为,你敢跟我上真武台吗?” 连瑶勉强正眼看她一眼说道:“要钱的。” “你这位平武境九重的师兄给多少,你也要给多少。”她懒懒开口,开了个价。 此时,站在她身边的顾悬冷冷开口说道:“两倍。” “她不能比我低。”顾悬说话简短,掷地有声。 连瑶心想赚钱还是男主厉害,她自愧弗如。 “你你你——”面对两千灵晶,岳岚当然是肉疼的,但她转念一想,反正连瑶拿不到。 一个炼药连丹炉都会炸的医修,拿什么来跟她比? 岳岚咬着牙,愤愤看了一眼连瑶,竟然答应了下来:“两千灵晶,可以。” 8、第八章 岳岚愤愤地看着连瑶,她觉得这女子脸上那慵懒的表情非常碍眼。 总有一种,自己没有被放在她眼里的感觉。 事实上,她猜对了,连瑶确实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连瑶打了个哈欠,扭过头去看那几个虹光峰的弟子:“下完战帖没有?我们现在要回明谷峰了,还拦着?” 秦光看着连瑶冷笑道:“你们若是输了,可拿不出拿三千灵晶。” 连瑶往前走了两步,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若是我们真输了,便给你们虹光峰打下手三年抵债,如何?” 这条件开得不错,若是让他们过来打下手,他们也好趁着机会在各处刁难。 于是,虹光峰一行人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连瑶看着他们的背影,撇了撇嘴。 她一路跟着顾悬回到了明谷峰,沈长松还没回来。 明谷峰是真的很穷,占地近千里的山峰,竟然点一丝一毫的矿脉资源、灵花异草、奇珍异兽都没有。 穷山恶水,住了个眼盲的沈长松。 现在加上了她和顾悬。 顾悬回到了破旧的大殿之中,便挽起了袖子,开始修补明谷峰正殿里破旧的窗棂。 连瑶知道男主一向是个正直向上的好少年,所以站在他身后帮他递崭新的木材与钉子。 顾悬站在窗台上,敲打窗框的声音既有节奏,夕阳从窗外洒进,落下一片金红色。 连瑶随手摸出了自己怀里藏着的那块银纱,将它放在耀目的夕阳下仔细端详。 “为什么不让我把这东西拿去卖了?”连瑶抬头看着顾悬问道。 他的脸颊藏在夕阳的阴影里,描绘了一层深邃的轮廓,仿佛完美的雕像。 顾悬的声音清朗好听,恍如山间的泉:“这块纱,你可能卖不出去。” “它的材质特殊,没有见过,并不是凡品,那日你在罗浮川中蒙的便是这块银纱,那些人若是查起,很容易暴露。”顾悬的长睫似盛着夕阳,眸光认真。 连瑶将手里亮闪闪的钉子抛给他,忍不住说道:“他们也不是傻子,我将你救出后,定然会调查你的下落。” “很有可能,这几日,便会查到玄晖。”连瑶一字一顿,语气冷静。 她知道顾悬当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顾悬眉目一敛说道:“我会隐藏好自己。” 连瑶惊讶:“我以为你会冲动,直接冲上去报仇。” “若没有实力,我面对他们无异于蚍蜉撼树。”此时,顾悬的眼中又出现了连瑶曾经为之动容的神情,坚定且冷静,“此时,并不是最佳的时机。” 连瑶揉了下手腕,将这个沉重的话题转开。 “明日,你能打过那个虹光峰的秦光吗?”连瑶随口问道。 顾悬敛眸,长睫垂下,他望向了自己手上的伤口,声音变得有些沉:“只有七成把握。” 同样是平武境的修士,徐义与秦光有天壤之别,秦光可是受过玄晖派残酷训练出来的修士,看似境界高了两重,实力可是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连瑶知道顾悬是个谨慎且步步为营的人,只有万全的把握他才会出手,但现在只有七成把握,他怎么就答应秦光了? “七成把握?你有伤在身。”连瑶表示自己可以打两场,想必秦光也不会在意。 顾悬凝眸看着连瑶指尖上已经消失的伤口,不语。 夕阳洒下的光芒太过耀目,以至于连瑶没有看清顾悬藏在窗后的面庞里到底是何表情。 她想,可能是顾悬也觉得搬焰晶太累了。 这该死的贫穷。 沈长松离开了很久,也没有回来,顾悬与连瑶将主殿里破旧的地方全部修补好之后,才开始休息。 第二日很快到来,连瑶大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思考要不要半夜偷偷去把秦光揍一顿。 所以,她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真武台的面前。 这一幕马上被极度关注连瑶的岳岚看到。 她看着连瑶,轻嗤一声说道:“不会吧,你因为今天要跟我比试,所以一晚上没睡着?” 岳岚的语气轻蔑,还暗含自己对接下来比试的无比自信。 连瑶幽幽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毕竟自己昨晚在思考要不要偷偷把别人揍一顿这种事,说出去挺不好意思的。 堂堂一代深渊之主,满脑子想着偷偷揍人,着实有点掉价。 反倒是秦光,已经率先上了真武台,抽出腰间挂着的长剑,开始擦拭,一副准备充分的样子。 顾悬冷冷瞥了一眼站在真武台上的秦光,拾阶缓步走上。 就在此时,站在真武台上的秦光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声:“凤……凤凤凤师姐……” 顾悬听到秦光的惊呼声,目光不变,还是冷静地走上真武台,眼神依旧锁定秦光。 反倒是连瑶好奇地顺着秦光的目光看了过去,既然他口中唤着“凤师姐”,这玄晖派中,可只有一位姓凤的女子能得到全派上下的爱慕。 对的没错!《戮北荒》一书中,也不是没有女主角和女配角的! 凤凝便是爱慕男主的女配之一。 原书中,身为玄晖派现任掌门首徒,凤凝便是玄晖派年轻一辈中的实力最高者,当然,脾气也比较倨傲。 她在顾悬与秦光的一场比试中,注意到了顾悬。 原本,这位自视甚高的玄晖派大师姐,对于顾悬的实力是不屑一顾的,但后来顾悬将四肢经脉治好,实力重回巅峰之后,便逐渐爱慕上了顾悬。 果然,按照剧情,凤凝来真武台看他们比试了。 凤凝一身纯白的道袍,飘然若仙,面庞精致如霜雪,无视了秦光饱含深情的一声“凤师姐”,径直落在了真武台的旁边。 在她的眼中,好像所有人都是尘埃。 “听说沈师伯收了一个废人到门下?”凤凝的声音冰冷,仿佛刀子一般戳了出去,“沈师伯眼睛瞎了,连心也瞎了?没有丝毫修为的人,来我玄晖又有何用?” 顾悬走上真武台的脚步一顿,但复又挺直了脊背,往台上走去。 倒是岳岚在一旁帮腔说道:“凤师姐,我也这么觉得,这个人还有胆量接下秦光师兄的战帖,你说,是不是不自量力?” 凤凝轻哼了一声:“你们实力悬殊,我怕有些人伤了性命,辱我玄晖名声,便来看着。” 她端正坐在真武台旁的椅子上,冷声道:“开始吧。” 她的话音刚落,秦光便仿佛得到了圣谕一般,与顾悬二人交手在一起。 连瑶能够确定这场比试的输赢,所以便坐在一旁,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凤凝。 她没有隐藏自己的目光,所以瞧得凤凝自己忍不住回过头来。 “有何事?”凤凝皱眉看着连瑶,“你也是明谷峰门下弟子?” 在对上连瑶的目光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释放法力去刺探连瑶的修为。 按道理来说,若是修为低于她的修士,凤凝都能够试探出修为。 她的修为已是融气境九重,差一步便是聚府境,正处于瓶颈期,这修为在年轻一辈是没有敌手的。 但就在她气息有意探向连瑶身体的时候,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连瑶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濛濛的眸中闪着笑意。 “凤师姐在看我的修为吗?”连瑶羞涩地低下头,抓着自己腰间垂下的丝绦问道。 查探他人修为,还被发现,对于凤凝来说是非常丢脸的。 她咳了一声说道:“并未。” “我只有平武境九重,也没有多高,比起凤师姐来,当然是云泥之别。”连瑶信口胡诌,反正她现在给玄晖派看的修为就是这么高。 凤凝眸中精光一闪,定睛望着连瑶。 没想到,她的修为竟然在平武境,但自己为何没有办法看穿她的实力呢? 这个时候,岳岚一直在偷偷听连瑶和凤凝的讲话,在连瑶承认自己修为在“平武境九重”的时候,她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平武境九重?”岳岚瞪大了眼,指着连瑶的手止不住地哆嗦,“你不是说你炼药丹炉都会炸吗?” “当然啊,我炒菜的话锅炉也会炸。”连瑶掩唇笑了一下说道,“岳岚师姐,有什么问题吗?” “你骗我与你比斗……”岳岚被连瑶透露出的修为惊到了,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你怎么能这么阴险,还要我开出两千灵晶的价格。” “昨日是你举着剑问我要不要比斗的。”连瑶瞥了岳岚一眼,眼神轻盈似羽,“岳岚师姐,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就要对自己负责。” 说完,她便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直冷艳旁观着这一切的凤凝,意有所指。 不论玄晖派如何崇武,但对一个不曾熟识的人妄下定义,肆意羞辱,都不是君子所为。 虽然明知顾悬的表现会狠狠打这些人的脸,但这些话语在连瑶听来,却依然刺耳。 岳岚被连瑶的这句话噎住了,她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半天说不住话来,凤凝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就在这个时候,真武台之上的比斗竟已经结束了。 “秦光师兄!”岳岚拍着手,看向了真武台上站着的人。 她对秦光有自信,能够赢的人,一定是秦光。 但下一秒,待真武台上的剑光散尽,纷乱的破碎剑光之中站着的人却是顾悬。 他浴着血,身上有多处伤口,想来这一战并不容易。 顾悬站在真武台上,挺直着脊背,神色淡然,望着真武台下的众人。 9、第九章 “砰——”是椅子被撞倒的声音。 凤凝“簌”地站起身来,将身后那上好的琅玕木椅给撞到,周身的气劲将那椅子震碎。 “秦光是不是前一天出什么事了?”凤凝抬高了下颌,朝岳岚质问道。 岳岚原本正在拍着掌的手也在骤然间凝固了,她微微张了口,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应……应该是没有的吧……是不是他有什么问题?”岳岚偷偷指了一下顾悬,“这不可能!” 连瑶瞥了一眼岳岚与凤凝,事实摆在他们眼前了,这两个人竟然还不相信。 她站起身来,正打算说话的时候,却从真武台上传来了秦光的声音。 秦光此时已经被顾悬从真武台上击了下去,他一跃重新站上真武台,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说道:“凤师姐,岳师妹,不用多言。” 他看了一眼顾悬,声音弱了下去:“确实是我技不如人。” “什么?”岳岚的声音有些刺耳,她瞪大了眼看着秦光,不敢置信。 凤凝听完秦光的话之后,面色变得冰冷起来。 她抬眸看了一眼顾悬。 只见顾悬的目光正望向了真武台下的某一处方向。 连瑶仰起头来,正打算去看顾悬的伤势。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越过顾悬耳后拢得一丝不苟的青丝,看到了几个黑色的人影。 在真武台附近的所有人,目力都不及她。 所以,只有连瑶注意到了那几个飘然而过的人。 黑色的羽衣,袖间腰上绣饰着金色的纹路,这是天衢城苍舒族人的装扮。 他们果然在罗浮川附近没有寻找到顾悬的下落,便将寻找的触手伸向了玄晖。 连瑶眯起眼,看到其中一个人的目光已经转向了真武台的方向。 他们马上就要看到顾悬了。 在电光石火间,连瑶也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了。 她抬头,朝顾悬唤了一声道:“顾悬,你真的赢了,我好开心!” 说完,她便飞身而起,朝顾悬飞了过去。 顾悬看着她带着笑的脸,竟然站定在原地,不闪也不躲。 众目睽睽下,连瑶直接将顾悬扑倒在了真武台上。 她低头,轻盈的袖仿佛羽蝶轻落,肩头的青丝滑下,将顾悬的身影笼得严严实实。 连瑶低头,看到顾悬近在咫尺的俊脸,气息有些乱。 “抱歉。”她用只有自己与顾悬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她的声音低得近乎于气音,轻柔的气息缭绕在顾悬的耳侧。 连瑶眨了眨眼,看到顾悬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真武台附近的人看着连瑶突如其来的动作,陷入了一片呆滞。 凤凝扭过头去,袖袍一甩,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离真武台很远的地方,有几个人的对话声,传入了连瑶的耳中。 “天衢城的几位大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虹光峰的长老孟聪朝那几位身着黑色羽衣的人微笑问道。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暗暗望了一眼自己身后戴着帷帽的高个子,清了清嗓子说道:“玄晖派一直守护荡魔堑,我们天衢城也很是感念尊敬玄晖,因此携薄礼前来,慰问一下。” 说罢,那苍舒族人便打开了手中捧着的匣子,宝光溢出,闪瞎了孟聪的眼。 孟聪连忙鞠躬迎着两人往玄晖派里,顺便介绍了一下沿途遇到的风景。 “苍舒大人,往那儿看,便是我玄晖派的真武台,门中弟子时常在上面比试一番,一较高下。”孟聪的手指向连瑶与顾悬所在的真武台。 这个时候,就是连瑶飞上真武台去,将顾悬扑倒的那一瞬间。 苍舒族人顺着孟聪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看到一个白衣的少女将一个人影扑倒,齐齐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贵派风气……很……很是开放,佩服佩服。”苍舒族人被这幕一惊,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忘记了一半,目光随意在真武台上掠过,没有找到目标人物,便将眼神收回。 “那么几位大人往这里走,我们到玄山的掌门清光殿中再商谈相关事宜。”孟聪引导着天衢城一行人往玄山走去。 那几位苍舒族人跟着孟聪的引导往玄山走去,谁也没有发现异常,惟有站在队伍中间,戴着帷帽的那位高个男子停顿了一下脚步,回眸往真武台上望去,目光扫过连瑶的身影。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连瑶轻舒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她低头盯着脸颊微红的顾悬,支支吾吾说道:“方才有人。” 顾悬的薄唇紧抿,长睫微微颤着,他定睛望着连瑶,眸中一闪而过失望的神色。 连瑶匆匆起身,将长发撩起,低头去看顾悬身上的剑伤。 岳岚被连瑶突然的举动震惊了,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她指着连瑶说:“你……你们伤风败俗。” 连瑶将耳后的长发拢好,不卑不亢:“我明谷峰的同门赢了比试,我开心。怎么?只许岳岚师姐您鼓掌吗?”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朝岳岚伸出手去说道:“话说回来,岳岚师姐昨日不是给我下了战帖,现在他们二人已经比试完毕,你可以上来了。” 岳岚这才想起自己还与连瑶定下了一场价值两千灵晶的比试,但方才她听到连瑶承认了自己的修为在平武境九重。 有顾悬的前车之鉴,她现在哪里还敢小看连瑶。 没看到那位赢了秦光的顾悬,都轻易被她扑倒吗! 明谷峰果然不像师父说的那样简单…… 岳岚咬着唇,暗中积蓄情绪,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 她打不过,还可以耍赖。 连瑶可不吃她这套,一看到岳岚眼中蕴起了水光,她便微笑了起来。 她柔声对岳岚说道:“岳岚师姐,你怎么哭了呀,是不是因为秦光师兄输了,所以你心疼钱?” “虹光峰不是很有钱吗,出手就是一两千灵晶,想必以你们虹光峰的气度来说,不至于这点钱都耍赖吧?”连瑶笑着说道。 这句话,把岳岚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她连耍赖都不行了。 岳岚不敢跟连瑶上真武台,她怕连瑶下手没有轻重,把她打成重伤。 像她这样恶毒的女人,肯定会这样的! 岳岚只能跺了跺脚,愤恨地看着连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秦光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有明白目前的状况,他沙哑着声开口说道:“岳师妹,我愿赌服输,你不会也……输给她吧?” 秦光方才在真武台上,没有听到连瑶承认自己的修为。 岳岚被她同门师兄这么一说,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秦光!你知道些什么?” 她瞪了连瑶一眼,终究还是没有提起与连瑶上真武台的勇气,只能拽起秦光的袖子,撂下狠话:“这两千灵晶,算我施舍给你的,我今天状态不佳,昨日入定时心神不稳,不比了!” 岳岚逃也似地带着虹光峰的一行人离开了真武台,只留下顾悬与连瑶两人孤零零地站在上面。 顾悬此时已经整理好了心绪,抬眸望着连瑶,冷静问道:“方才是谁。” 连瑶看到他身上被秦光打伤的几道剑伤,眸光一滞,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这几日你就知道了。”连瑶的声线有些许虚,她不知道现在应不应该告诉顾悬。 反正顺着剧情,几日后顾悬便会猜到天衢城的人已经到了玄晖派。 顾悬凝眸看着连瑶有些躲闪的神色,眸色一暗。 依照连瑶如此反应,以及方才的举动来看,方才连瑶看见的只能是……将罗浮川屠尽的那些人。 他只点了点头,没有告诉连瑶自己已经猜到了真相。 连瑶随他一起回了明谷峰,心绪有些不定。 她有了一个计划。 于是,连瑶陪着顾悬将伤口处理好,便找借口离开。 “方才真武台上比斗,我有些乏了。”连瑶扶着额头,长睫掩下自己有些躲闪的眼神。 顾悬一眼看穿她其实是在找借口离开。 少年抿唇,望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连瑶假装回房,关上门后,周身气息骤然变化。 原本,她给人的感觉是游离于所有人之外,若是不仔细看,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但现在,她为了待会儿要做的事,必须要拿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来。 她想要偷偷潜入玄山,看看天衢城那一行人,是不是当真像原书说的一般,要这么做。 连瑶跳上窗台,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风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她的存在。 号称以抵御魔族为己任的玄晖派,在她这位深渊之主的脚下,就仿佛自家的后花园一般。 连瑶在吐息的刹那间,便出现在了玄山的主殿——清光殿中。 她蹲在横梁上,看到了身下大殿之中,站着许多人。 清光殿首,是一位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连瑶想此人应当就是玄晖派现任掌门宋烨。 而站在他下首的,便是几位身披黑色羽衣,以金络为饰的苍舒族人。 为首的黑衣男子朝宋烨恭敬一拜,朗声说道:“在下苍舒羽,乃天衢城城主座下护法。” 宋烨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以平和的态度问道:“苍舒族人久不来我玄晖,怎么时隔几百年,一来便是来了一位大护法?” 苍舒羽轻咳一声,掩饰下心中暗藏的计划,带着谦和的笑意说道:“荡魔堑目前势态平稳,是玄晖派之功,你我两域在先古时期也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同为人族阵营,自然是要友好往来的。” 宋烨还是微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朝苍舒羽伸出一手,示意他停下不要再说了。 无形的威压下放,他开门见山问道:“此行前来,所谓何事?” “我天衢城前段时间,整理族中宝库,发现了这一物。”在宋烨的威压下,苍舒羽的声音变得有些僵硬《“就……就是此物。” 站在他身后那位戴着黑色帷帽的男子奉上一个质朴的木匣。 连瑶在宋烨的威压下,亦是敛气屏息,眯起眼打量苍舒羽接过的木匣。 此木匣造型古朴方正,但识货的人一看便知,此木乃是龙骨木,一寸龙骨木便价值连城,能被龙骨木匣装着的东西,又该是怎样令人趋之若鹜的天材地宝? 苍舒羽缓缓打开了那龙骨木匣,内里宝光溢出,馥郁的药香顿时盈满了整个大殿。 连瑶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盯着龙骨木匣里的躺着的金色物什,第一次直面了苍舒家族的险恶用心。 “此物想必宋烨掌门您也听说过,断尘佛兰,乃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品药材,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苍舒羽的枯瘦指尖抚摸过龙骨木匣里断尘佛兰鲜活的叶子,“就算是经脉寸断、濒临死亡之人,用了这断尘佛兰,也能够恢复如初,不知我天衢城这个诚意够不够?” 宋烨盯着龙骨木匣中的断尘佛兰,呼吸一滞。 天衢城到底为了什么?能够付出这样的代价? “听闻玄晖派中年轻才俊甚多,这断尘佛兰,便奖励给玄晖派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如何?”苍舒羽看着宋烨,露出讨好的微笑,“我天衢城的诚意,足够诚恳了吧?” 宋烨紧盯着苍舒羽,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他看不出这位苍舒羽的目的来。 而连瑶蹲在清光殿梁上的阴影处,早就洞察了苍舒族一行人的目的。 他们分明知道顾悬四肢经脉尽断,若是他知道这个消息,为恢复实力,定然会为这断尘佛兰付诸努力。 这龙骨木匣中的断尘佛兰,便是引顾悬主动现身的诱饵。 10、第十章 宋烨紧盯着苍舒羽手里捧着的断尘佛兰,目光中却没有露出丝毫觊觎之色。 天衢城定然是有什么目的,不然不可能付出这样的代价。 苍舒族付出了什么,就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他走上前去,大掌按住苍舒羽手中的龙骨木匣,将盖子合上。 “断尘佛兰实在太过贵重,我玄晖派担不起如此大礼。”宋烨沉声说道,竟然拒绝了这极品药材。 苍舒羽面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宋烨竟然会拒绝断尘佛兰的诱惑。 天衢城居高临下、驱使他人习惯了,所以苍舒羽一时语塞,没能说出话来。 反倒是站在他身后,那位一直沉默着的戴着黑色帷帽的高挑男子开口说话,声音竟带着少年人的清澈:“宋烨掌门,玄晖与天衢已有多年未曾交流,现有魔族大敌在前,我天衢确实是想借这断尘佛兰,与玄晖交好。” 他这一番话诚恳至极,就连宋烨也被打动了。 宋烨的面色稍有缓和,有些犹豫:“天衢城突然造访,这断尘佛兰我亦是不敢代表玄晖派手下,诸位可先行去玄晖派山门之外等候,明日再给答复如何?” 苍舒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已被身后那高挑男子按住了肩膀。 他不卑不亢一拜说道:“既然宋烨掌门如此说,那么我们便先行离开,等候玄晖答复。” 说完,苍舒族人们便排列整齐地离开了,走出了清光殿。 连瑶蹲在清光殿的横梁上,摸着下巴思考。 果然,天衢城的人不敢将他们送断尘佛兰的真正目的说出来,毕竟苍舒家族的观星诏中预示,在北荒界还是很有威严的。 既然顾悬是观星诏里预言的身怀神脉之人,天衢城想杀他,就会有人想要保护他,玄晖派若是知道顾悬这么牛逼,肯定不会放人。 连瑶分析了苍舒族人这番操作之后,便在怀里摸了半天,把她身上唯一值钱的做坏事专用蒙面银纱给摸了出来。 这银纱能够掩盖面目与身形,戴上它的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之中,完美隐藏。 连瑶身后化身为长剑的危光时隐时现,瞬息之间,她就已经消失在了清光殿上,一路跟着苍舒族人而去。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将苍舒族人一路护送的断尘佛兰……给抢过来。 这断尘佛兰,在原书的剧情中,是顾悬依靠自己的实力赢得,当然与此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连瑶不介意改变原书的剧情,她若是想要照着剧情走,那不如现在就回魔域深渊等死算了。 她隐藏着身形,一路跟着苍舒族人出了玄晖派。 在玄晖派的山门处,巍峨的高山下,左右矗立着两块巨石。 巨石上有遒劲潇洒的文字篆刻,锤打入石极深,历经千年风霜依旧可以辨认上面的字。 一者篆刻“荡魔”,一者篆刻“濯身”,代表着玄晖派的立派之本。 苍舒羽抬眸,看着其中一块巨石,声音有些疑惑:“这玄晖派的两块巨石好生奇怪,荡魔石完好无损,为何濯身石似乎是被击碎之后,重新拼合而成?” 站在他身后的高挑男子声音自黑色帷帽下传来:“玄晖派山门处两块巨石,荡魔石与濯身石,皆为同一人所题,其名为云君故,千年之前,云君故与玄晖派前掌门沈长松齐名,惊才绝艳,名扬北荒界。后来人族与魔族一战中,云君故失踪,应当是葬身于魔族之手。沈长松不知为何,自魔域深渊归来后不顾玄晖派阻拦,一剑击碎濯身石,但云君故题字实在太过完美,玄晖派不忍破坏,便又重新拼合。” 苍舒羽抱着龙骨木匣的双手一僵,被这故事惊到了。 他觉得这故事里有蹊跷之处,沈长松分明与云君故曾是旧识,为何归来后要将昔日友人曾经题字的巨石击碎? 就是这一瞬间的呆愣,让连瑶找到了机会。 此时也正巧,苍舒族人一行人踏入了密林中。 连瑶身形闪现至苍舒羽头顶,惊呼一声:“竟是龙骨木!” 她假装自己只是为财所惑,看上了装断尘佛兰的匣子,而不知道内里装着什么。 连瑶白色的袖袍鼓荡,撕扯出猎猎的风声,一手提剑,另一手极为坚定地朝龙骨木匣伸了过去。 深渊之主的真实修为在炼心境巅峰,北荒界中鲜有敌手,所以连瑶敢直接上手抢。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龙骨木匣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从苍舒羽身后袭来,直接将连瑶这来势汹汹的一掌荡开。 连瑶面上银纱闪着水样的光泽,流光溢彩,她抬眸看那将自己拦住的人。 无形的气劲掀开,将周遭的草木都吹得伏低,连带着也吹下了高挑男子的帷帽。 黑色帷帽掀起,露出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庞来,他的面容俊俏,完美如艺术品,带着贵气的白。 连瑶眯起眼,继续专注着自己的抢断尘佛兰大业。 她身形一动,剑光四起,有如实质,剑阵将所有苍舒族人都笼罩在其中。 高挑男子不慌不忙,将龙骨木匣自苍舒羽手中夺了过来,冷肃着脸与连瑶过了几招。 连瑶此时尚未使出自己的真实实力,深渊之主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她能够任意使用所有魔族的技能。 她若是要用自己的全部实力,势必要撕破银纱的伪装,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这高挑男子修为约莫刚刚踏入炼心境,对上压制了修为的连瑶来,竟然也有来有回。 连瑶知道时间拖不得,她咬着牙,朝那高挑男子狠狠刺出一剑。 这剑来势太过凌厉,让苍舒羽惊呼出声:“少城主!”暴露了那高挑男子的身份。 天衢城少城主,苍舒云鸿,是北荒界中仅有的踏入炼心境的几人之一。 重点是,他年轻,便象征着无限的潜力。 “苍舒云鸿?”连瑶装模作样地唤了一声,“苍舒家族那么有钱,想必也不缺一个龙骨木匣。” “前辈能够与我对上几招,还占上风,游刃有余,修为想必比我还高,炼心境的强者,整个北荒界也不过二三,还用得着为区区龙骨木做这等下作之事?”苍舒云鸿勉力抵挡着连瑶的攻势,一面高声说道。 “玄晖境内,除却那位隐士高人之外,于玄晖派中,炼心境的强者可就只有宋掌门与未受伤的沈长松前辈了。”苍舒云鸿节节败退,撞到一棵高大的树上,抖落一地落叶。 “宋掌门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莫非你是——沈长松?”苍舒云鸿紧盯着连瑶藏在一片缥缈云雾里的身形,语气尖锐。 连瑶服了他这一番胡乱分析。 她寻得此时苍舒云鸿一个踉跄的破绽,威压四起,手中危光泛着嗜血的颜色,朝他一剑刺了过去。 而就在苍舒云鸿话音刚落,连瑶一剑刺出的时候,二人头顶的树枝上洒下簌簌落叶。 又是一剑,裹挟着一往无前的锋锐气息,从天而降,朝两人挥来。 黑色的光芒如天幕一般席卷而来,那灼人的剑光竟将连瑶这三脚猫的剑术给比了下去。 这剑是日月之辉,是必胜的意志,直接将连瑶与苍舒云鸿的战局搅乱,仿佛池塘里落了惊鸿。 连瑶在一片混乱中,敏锐地注意到了,这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人影,目的竟然也是苍舒云鸿手中的龙骨木匣。 “龙骨木?这玩意价值连城。”黑色人影被伪装之后的声音低沉,令人辨认不出。 连瑶:“?”想要断尘佛兰就直说,这买椟还珠的理由我已经用过了,你这个学人精! 她卯足了一口气,发誓要将断尘佛兰抢过来,手中危光血色盛放。 连瑶一手按住黑色人影想要拿走苍舒云鸿手中龙骨木匣的手,与他缠斗在一处。 一黑一白两道缥缈的身形在半空之中相互攻击,在剑光的笼罩下,令人眼花缭乱。 苍舒云鸿抱着龙骨木匣,被夹在其中,勉力抵挡。 连瑶咬着牙,在源源不断的攻势中,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若是不扯下自己的伪装,释放全部的实力,恐怕打不过面前这黑色人影。 当然,同样的想法也在黑色人影的脑海里浮现。 就在此时,苍舒云鸿觅得时机,竟将两人齐齐伸向龙骨木匣的手给躲开。 苍舒云鸿一退,连瑶与黑色人影就不得不撞上了。 剑锋相对,发出铮鸣声,澹澹血色与湛湛清光交缠在一起。 连瑶只觉内府震荡,如海潮一般绵绵不绝的气劲自剑柄传来。 她嘴角溢出鲜血,将银纱染红,纱上霓光带着血色闪烁。 瞬息间,连瑶下了判断,今日这黑色人影在,她拿不到断尘佛兰了。 该退就要退,白袖一闪,连瑶捂着闷痛的胸口,从此地消失。 然而她不知道的事,同时同刻,那黑色人影亦是受了上,刚猛锋锐的剑光在一瞬间收束,亦是离开了。 独留下苍舒云鸿一人抱着龙骨木匣,看着从四处跑回来的苍舒族人苦笑。 连瑶离开后,将银纱从面上扯下,那围绕身侧的缥缈雾气也消散而去。 她咳了一声,看到自己掌心有殷红的鲜血,呼吸还是有些急促。 到底是谁?也在觊觎这断尘佛兰? 连瑶正打算举步迈入明谷峰的主殿,却看到了主殿里站着的那个身影,马上缩回了脚。 沈长松一手提着剑,另一手捂着肩上的伤,蒙着黑布的面庞上唇色苍白。 连瑶:“???”淦! 怎么跟她抢断尘佛兰的人是沈长松! 堂堂玄晖派掌门,竟然也这么凑不要脸吗! 她回身想要离开,但沈长松早已听到了她紊乱的气息。 “连瑶。”沈长松启唇,声音凉得像冰,“你的气息为何不稳?” 11、十一章 连瑶一愣,心想这不是你打的吗? 她轻咳一声,声音装作很虚弱的样子:“今……今日与顾悬去真武台与虹光峰的弟子比斗了,我才疏学浅,修为不高,遇上强敌气息不稳,很正常的。” 沈长松单手按住自己肩上的伤口,青色的光芒在掌下闪烁:“据我所知,上真武台比斗的只有顾悬。” 连瑶心想你咋啥都知道,天衢城送了棵佛兰你知道,今天顾悬去真武台比斗你居然也知道。 她只能继续编:“哦,顾悬上了真武台,见他遇上强敌,我想到我修为不高,若是对上他我恐怕难以取胜,所以吓坏了,气息因此不稳。” 沈长松哪里会听她这些扯东扯西的谎言。 他径直走上前来,一手紧握住了连瑶的手腕。 如方才在密林里一般,如巨浪海潮一般的气息自手腕处传来。 沈长松在试探她的修为,升仙会中徐义的说法,再加上今日两人在密林里打了一架,沈长松不怀疑她才怪。 连瑶垂着手,她当然已经伪装过了。 两人实力对比,连瑶还要高出他一筹,她有意伪装,沈长松又如何能够看得出来? 但这试探的气息难免还是给她造成了一定伤害。 沈长松沉默着,试探的气息越来越强,但始终没办法破开连瑶的伪装。 “平武境九重?”沈长松冷着声问。 连瑶皱着眉,轻轻“嗯”了一声。 她感觉到自己薄如纸片一般的伪装很快就要被沈长松发现,正打算直接将手抽回来的时候,明谷峰的主殿外又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顾悬站在主殿之外,逆着光的身形高挑,他朝沈长松唤了一声:“师父。” 沈长松一惊,手如触电般地从连瑶的腕上移开,他原意是要刺探连瑶的修为,直到连瑶出言提醒,他才发现这行为逾矩了些。 他轻咳一声道:“抱歉,见你气息不稳,把下脉。” 连瑶:“……”沈长松不愧是你,这破理由都能用。 她也不好继续追究,只能装作一位乖巧弟子的模样,揉了揉手腕。 顾悬此时走上前来,打量了一下连瑶,再打量了一下沈长松。 连瑶是内伤,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沈长松的肩膀倒是被刺了一剑,很明显是受伤了。 沈长松见顾悬前来,也没有试出连瑶的破绽,只能一手拿起桌上的剑道:“连瑶今日受到惊吓,气息不稳,你看着她。” 字里行间,倒是没有丝毫漏洞。 说完,沈长松便抱着剑又出去了,估计去寻了个地方静养疗伤。 连瑶松了口气,颓然坐在主殿的凳子上,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跟高手过招,真的很累。 顾悬紧抿着薄唇,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你受伤了。” 这句话里的味道很不对,连瑶说不清楚语气中带着的复杂情绪。 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顾悬站在她身前,脊背挺得笔直,宛如一株青竹。 连瑶原以为他会问自己去做了什么。 但没想到顾悬只开口说道:“我送你回房静养疗伤。” 连瑶跟在他的身后,往自己房间走去,脚步有些轻盈,她忍不住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受伤吗?” 她心想只要顾悬敢问,她就敢说是他师父打的。 顾悬的脚步一顿,摇了摇头,声音清冽好听:“你并不会说。” 他垂首,再望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实力不够强,地位不够高,没有知道真相的资格。” 顾悬的这句话并非在逼着连瑶说出她的去向来,反而在陈述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沈长松与连瑶在得知天衢城送来断尘佛兰之后,不约而同地偷偷去抢夺佛兰,就为了治好顾悬的手上。 他们一意孤行,他们一言不发,他们觉得顾悬身为一个受保护的人,不需要知道太多。 就像被父族用羽翼庇护的雏鸟,它们朝天仰望,映入眼帘的只有父族提供庇护的灰色羽毛,而不是广阔的天空。 连瑶觉得,她是不介意对顾悬说的。 但她是谁呢? 她是深渊之主,是所有人谈之色变的魔族之王,她潜入玄晖派,并非为了顾悬,而是为了盗取焚心石,凡她现在所作种种,不过顺手之劳。 魔族与人类的矛盾是生死之仇,他们天生对立,她又如何能对顾悬说出真相来? 连瑶垂首,有些不好意思,这也让她对顾悬升起了莫名其妙的怜爱之感。 她伸出手去,扯了一下顾悬的衣袖,柔着声说道:“等明日……明日就告诉你。” 明日苍舒族人便会与宋烨掌门达成合作,正式宣布将断尘佛兰赠与玄晖派,作为玄晖年轻一代修士的奖励。 这是天衢城引诱顾悬自己出现的阴谋,他们当然不能大喇喇地说自己就是来找顾悬的,只能用这样隐秘的方式来找到他们想要铲除的对象。 发展了数万年的天衢城,已经是称霸北荒界的庞然大物,竟为了观星诏上的无妄预言,便对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顾悬做出这样的事。 它像哆着羽毛的斗鸡,虚张声势,草木皆兵,既跋扈又可悲。 “是屠我家族之人?”顾悬马上便猜了出来,他替连瑶推开门,傍晚的夕阳洒入室内,安谧和谐,“你今日受伤,是与他们交手?” 连瑶心想她实际上是阴错阳差跟沈长松过了两招,但这黑锅丢给苍舒家族也无妨,于是点头道:“是的。” 顾悬忽然回眸,深邃的黑眸里映着连瑶苍白的脸:“不必如此。” 连瑶笑了下说道:“为了你嘛,没关系。” 她濛濛的眼中闪烁着笑意,面对着顾悬带着些许倔强又诚恳的眼眸,她忍不住伸出手将他额边飞起的一根细碎发丝按回去。 少年疏朗的眉目似蕴着暖光,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 他将连瑶送入房中,转过身安静地离开了,背影依旧坚定又显得有些局促。 连瑶关上门,内心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她真是个坏人,欺骗无辜少男的纯洁感情。 不过,她去夺断尘佛兰,确实也没有旁余的目的,就是为了顾悬而已。 当周围没人了,连瑶这才松懈了下来,她仿佛骨头散架一般坐在地上,捶了一下肩膀,又捂了一下胸口。 一般这种内伤,调息静养片刻便好,但被沈长松击伤的地方,却仿佛内里还有破碎的剑光在绞乱内府,根本无法修复。 连瑶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很是削弱了。 她的房间里有一面等身高的水晶镜,她仰起头去看镜中的自己。 原本蕴着水光的黑眸,此时已经变得有些怪异。 沉沉的黑色之中,仿佛滴入了朱色颜料,晕染开来。 她的双眸逐渐变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连瑶连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腕上已经隐隐缭绕着黑色的光芒,其上有黑沉沉的鳞甲若隐若现。 这是深渊之主最本源的形态,身为魔族的她本就是如此。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用法力将手腕上的鳞甲掩盖。 她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意外,究竟是因为什么,她的身体会这样虚弱? 或许是她太过慌乱,抬手的力量过大,“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袖口里滑了出来。 一柄黑色的匕首,鞘上篆刻古朴稚拙的纹路。 锋利的刀刃自鞘中滑出,连瑶在平滑的刀身上看到了自己红色的眼。 就这一眼,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一般。 这柄黑色匕首微微颤动,吓了连瑶一跳。 这玩意还是顾悬留给他的,她一直没有寻到机会还给他。 在原书中,顾悬能够从罗浮川中逃离,是因为他使用族中宝物保住自己的性命。 照现在这匕首的情况来看,莫非这黑色匕首就是顾悬本该用来救命的家族宝物? 连瑶垂首,打算将地上的匕首给捡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匕首里忽然传出了一道声音。 男人的声音!温润清澈,还很好听! “你是深渊之主?”匕首问道。 连瑶抹了一把脸上被吓出的冷汗:“不,我是魔法少女。” 匕首:“……”掐掉重来。 连瑶反问:“你是谁,匕首精吗?” 匕首忽然沉声笑了起来:“我是一个已死之人,留在匕首上的不过是一抹残魂。” “名字。”连瑶懒得听他多说。 “云君故。”那匕首说道。 连瑶眯起眼,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她还未想起来自己在哪听说过这名字的时候,那匕首又开始继续说话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身体虚弱吗?”寄托在匕首上的云君故说道。 连瑶摇了摇头,心想且听听他要说些什么:“我不知,你说。” 云君故便娓娓道来。 北荒界中的人族修士能够吸取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用以修行,增强自身修为。 那么魔族呢?魔域深渊无日无月,只有诡谲魔气常伴左右。 魔族提升修为、填补灵气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掠夺。 用杀戮夺走人族性命,以鲜血浇灌自身实力提升。 魔族天性如此,深渊之主亦不例外。 连瑶自苏醒之后,从未杀过一人,也未曾见过死亡的鲜血,体内力量一直在消耗,而无填补来源。 再加上深渊之主的力量与魔族整体实力的兴衰息息相关,魔域深渊中大半高等魔族尽数被冰封,连瑶的实力自然大打折扣。 连瑶在听云君故说完这一大串话的时候,已经从地上摸了一块黑色石头,把里面的晶质提炼出来,做成一副黑色美瞳,往自己眼睛里放。 她翻起自己的眼皮,一手将美瞳戳进去,漫不经心说道:“你要我去杀人?不太可能。” “短期内不杀,还是可以坚持住的。”云君故的声音无悲无喜,“但你终究会被天性支配。” “那到时候再说。”连瑶越听云君故的话越烦,忍不住想要将利刃收入鞘中。 这玩意也不知道能不能信。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匕首,语调冷静:“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能够知道魔族的这么多秘辛?” 12、十二章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连瑶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但云君故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连瑶将地上的匕首捡起,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遍。 “在吗?”连瑶问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要为了逃避问题不出声。” 但原本黑色匕首上闪着的微微光芒已经黯淡下来,这匕首已经如同死物一般。 “没电了?”连瑶自言自语,“喂,要怎么充电?” 匕首还是没有反应。 连瑶抱胸,冷静分析她方才让云君故出现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自己的红色眼睛看到了平滑的刀锋,这才唤醒了云君故? 连瑶连忙把自己黑色的美瞳给摘下来,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恢复至正常的颜色。 看来她的虚弱状态是一阵一阵的,她现在的力量还是可以控制自己。 想来是匕首有自动护主的功效,在她真正虚弱、实力大减的时候,寄身在上面的云君故才会出现。 原书里顾悬一开始从罗浮川脱身,应当也是因为云君故出现,保下他一命。 至于为什么《戮北荒》后来的剧情中,都没有云君故的存在,连瑶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当初天衢城手段过于残忍,直接把挡刀的云君故给弄死了。 云君故……连瑶在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终于是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苍舒族人经过荡魔石与濯身石的时候,讲述其来历的时候提到了云君故。 这个人……不是沈长松的好基友吗?! 连瑶一拍掌心,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但是沈长松从魔域深渊回来之后,就把云君故亲自题字的濯身石给打碎了,很有可能他们俩因为什么意外而感情破裂(bushi)。 所以现在正面问沈长松,很有可能被他从明谷峰里扫地出门,连瑶还要潜伏,她觉得贸然去问不可。 还是慢慢来吧,等下一次云君故出现,应该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连瑶将房间给收拾好,这才爬上了床,通过睡眠补充精力。 就在当夜,又是一行黑色的人影走进了玄晖派。 正是被连瑶与沈长松打劫未遂的受害者——苍舒族人, 苍舒云鸿在断尘佛兰被两个来路不明的炼心境大佬争夺之后,便觉得在玄晖派之外不能呆。 只有在玄晖派之内才是安全的,至少玄晖派现任掌门宋烨实力深不可测,可以保护断尘佛兰。 苍舒云鸿深夜造访,宋烨沉着一张脸接待了他们。 “不是说明日给你们答复么,怎么今日又来了?”宋烨眉头微锁,看起来似乎有起床气。 苍舒云鸿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黑色帷帽摘下,露出一张精致贵气的脸来。 “宋烨掌门,我名苍舒云鸿,我既然亲身前来,想必也可以知晓我天衢城的诚意。”苍舒云鸿朝宋烨倾身一拜,说道。 宋烨当然是认得苍舒云鸿的,天衢城的少城主,苍舒家族天赋最高者,修行不到百年便踏入炼心境,是天衢城未来的希望。 苍舒云鸿竟然亲自前来,他玄晖派若是还在拒绝好意,可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宋烨微微惊愕,连忙扶起苍舒云鸿微倾的身子,终于是答应了天衢城的合作:“少城主亲自前来,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苍舒云鸿朝宋烨微微一笑,将装着断尘佛兰的龙骨木匣亲手送到宋烨的面前:“这便是我们天衢城的诚意,赠给玄晖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如何?” 宋烨目光一闪,他心中自有考量。 断尘佛兰如此珍贵的药材,若是赠给玄晖派的年轻弟子,倒有些大材小用了。 若是将断尘佛兰用来给他们门中某人治伤……玄晖派当年率领人族攻破魔域深渊的盛况,或许还能再出现也说不定。 沈长松的眼伤,一直是横亘在宋烨心中的一根刺。 他身为玄晖派掌门,心中唯一的信仰、唯一的目标,便是将荡魔堑之下的所有的魔族屠杀殆尽,还北荒界一个安宁。 沈长松就是玄晖派最锋利的一把剑,但这把剑现在已经锈蚀,只能藏于匣中。 苍舒云鸿见宋烨陷入沉思,还以为他身为掌门想要将断尘佛兰据为己有,便轻咳一声说道:“这只是我们与玄晖派合作的第一步,天衢城的苍舒一族,虽然没有贵派弟子骁勇善战,但天材地宝,是不缺的。” 宋烨回过神来,轻叹一口气,他知晓沈长松为人,就算这断尘佛兰送到他手上,他也不会要的。 赠给年轻弟子也是好的,毕竟年轻人才是初升的骄阳,有无尽的希望。 于是,宋烨将断尘佛兰接过,朝苍舒云鸿点头道:“既然如此,便按少城主的说的办。” 说罢,他便命令身边弟子将苍舒族人带至玄山的偏殿里安顿休息,把断尘佛兰封存进清光殿的宝库中,万无一失。 宋烨孤身一人来到清光殿之外,看到苍舒族人与自己门中弟子谈笑风生,有说有笑,脸上却没有笑容。 魔族大敌就在荡魔堑之外蠢蠢欲动,他们竟然还在想着攀附权贵,当真离谱。 就在此时,宋烨看到了门中弟子的一股清流。 凤凝一身白衣,坐在月下,仰目而望,似有沉思。 宋烨看着自己门下最为看重的弟子,忍不住摸了一把胡须,甚为欣慰,忍不住走上前去,提点两句。 “凝儿。”宋烨沉声询问,旁敲侧击,“今日让你去真武台观看明谷峰弟子与虹光峰弟子比斗,你可有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宋烨派凤凝前去,本意是要让凤凝看着,让虹光峰不要欺人太甚。 至于凤凝具体是如何做的,他自然不知。 凤凝正望着月亮,脑海里轮番出现顾悬和连瑶的脸,心中烦闷。 但宋烨开口问她,她只能礼貌回答,顺便说坏话:“明谷峰两位弟子,心机甚深,虹光峰的秦光与岳岚都吃瘪了。” “尤其是那连瑶,极为可恶,扮作一副医修模样,没想到实力竟有平武境九重。”凤凝咬着牙,愤愤说道。 平武境九重在宋烨这里当然算不了什么,他轻叹一声,这才说起自己的来意:“明日玄晖派有大事宣布,凝儿你在玄晖派中修炼已有多年,该去外面历练一下了。” 凤凝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师父,您的意思是……” “明日你便知。”宋烨当然不会提早将断尘佛兰的消息告诉凤凝,这有失公允。 凤凝垂首,她天资聪慧,宋烨三言两语的提醒,她大致已经推测出自己可能要迎来一个极为珍贵的机会。 她生性骄傲,如此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凤凝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次日,晨光熹微,洒入空荡荡的房间里。 顾悬早早地便起身了,他坐在明谷峰的主殿中,第一千一百三十七次尝试运行体内气息。 但不行,他体内积蓄的充沛灵气,在经过四肢已断的经脉之时,便仿佛失去了交流的音讯。 无法运行体内气息,他便没有任何修为,就算凭借技巧与肉身的强横,能够打败秦光又如何? 顾悬望着主殿外明朗的阳光,如碎金一般,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急躁与焦灼。 既然这次不行,那么便再试一次。 更何况,虽然无法运行体内气息,但他现在通过打坐吸收天地灵气还是可以的。 虽然用残破的经脉去吸收天地灵气,效率极低,但只要慢慢积累,待寻得机会将已断的四肢经脉修复之后,便是厚积薄发。 顾悬黑眸里的目光沉静,如湖一般深邃。 许久过后,连瑶才打着哈欠,抱着食盒,出现在主殿之内。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当然知道顾悬很早就会在主殿里修炼。 虽然实力暂时没办法提升,但这些日子他的努力都会积累下来。 连瑶来找顾悬,是要问那柄匕首的来历。 她想或许可以从黑色匕首的来历中可以找到云君故的秘密。 连瑶如同往常一般,从厨房里取了白粥与清淡的小菜,来到主殿中。 “吃饭。”她轻声朝顾悬唤道。 顾悬睁开眼,定睛望了连瑶一眼,问:“师父呢?” 连瑶耸了耸肩,心想沈长松身为一个盲人,那是真的太能跑了。 这会儿她也不知道沈长松去哪里了。 “不知。”连瑶坐在顾悬对面,看着桌上温热的白粥,没有丝毫食欲。 她可不是吃这个的。 连瑶象征性地往嘴里送了一勺白粥,含含糊糊地、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东西落我这里了?” 顾悬一愣,凝眸看着她,良久之后,点了点头。 连瑶从怀里摸出顾悬留给她的那柄黑色匕首,放到桌上,好奇问道:“这柄匕首,是你的吗?” 顾悬长睫一闪,声音平静:“是我送你的。” 连瑶托腮,朝他微微一笑:“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她这话音刚落,顾悬便马上偏过头。 连瑶的目光放在他线条完美的下颌线上,亲眼看着顾悬的脸上泛起了红色。 “这是……族里流传下的宝物,它……”顾悬罕见地说话变得有些犹豫。 就在他正准备往下说的时候,有人一掌推开了明谷峰主殿的门。 来人是一位不认识的玄晖派弟子。 他掀起眼皮,照例宣布通知,声音有些不耐烦:“今日我们玄晖派与天衢城达成合作,天衢城为表诚意,将至宝断尘佛兰赠予我派。” “据掌门说,断尘佛兰是要奖励给玄晖派年轻一辈里的最强者。”那玄晖派弟子将这消息告诉给顾悬与连瑶。 连瑶轻轻地皱起了眉,她虽然已经知道了剧情,但还是要cue一下流程。 “如何证明,谁才是玄晖派中年轻一辈的最强者?”她的手忽然变得有些颤抖。 玄晖派弟子白了连瑶一眼,心想这俩果然是新来的,连这也不知道。 “我玄晖派为斩魔而生,镇守荡魔堑数万年,能够猎杀到实力最强的魔,当然就是就是最强者,不靠比试这些花花玩意。”玄晖派弟子朗声说道。 连瑶看着他,目光已经由平时的轻柔,变得冰冷。 她明明已经知道了原书里的剧情。 但现在真正经历这段剧情,亲耳听闻玄晖派弟子说的话之后…… 她竟觉如此……孤独。 13、十三章 玄晖派上下,因为宋烨宣布的这个消息而陷入了沸腾之中。 他们虽然不知道远在北荒界中央的天衢城为何会突然与玄晖派达成合作,他们所有的关注都放在那奖励上。 断尘佛兰,那可是断尘佛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极品药材。 如今,竟要将它作为奖励赠给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 就算有凤凝这样的强者在前,但所有人都开始憧憬了起来。 毕竟,猎魔也不是只靠修为高深便能够轻松猎到的。 魔族凶残、狡诈、嗜血,能够成功猎魔的修士都经验丰富。 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场修行与历练。 玄晖派所有修为在聚府境之下的年轻修士,都燃起了热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激动的人群里并不包括连瑶与顾悬。 连瑶在听完玄晖派弟子的通知之后,长睫一偏,下意识地去看自己搭在桌上的右手。 昨日,由于她突然虚弱,这右手手腕上曾经出现过属于深渊之主的黑色鳞甲。 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她虽然身处于玄晖派中,但她却是魔,所有玄晖派修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连瑶偏过头,静静地看着玄晖派弟子离开的背影。 顾悬听完消息之后,面上表情依旧平静,没有因为断尘佛兰的消息而变得欣喜。 他垂眸,去将桌上小菜夹起一点来,送入口中,黑眸中蕴着复杂的光。 “天衢城,是他们?”顾悬已经猜到了将罗浮川屠杀殆尽的势力了。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应了一声:“是他们。” “你那日受伤,就是为了夺断尘佛兰?”顾悬沉默良久,方才问了出来。 连瑶觉得这事儿归根结底还要怪你那个瞎子师父,如果不是他,她也不用受伤,断尘佛兰也夺过来了。 她微微鼓起了脸颊,显得心情有些不好:“可以这么说。” “断尘佛兰可以医治你的经脉之伤。”连瑶见顾悬语气平静,不见丝毫激动之色,以为他不知道断尘佛兰的重要性,便补充道,“天衢城知道你的经脉已伤,怕被玄晖派看出端倪来,便用这来引诱你主动现身。” 顾悬的眼眸里的光芒骤然间结了冰,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他们为何想要杀我,以至于将我全族屠杀殆尽?” 连瑶将桌上的碗碟整理好,重新码放进食盒中。 她不想对顾悬说出天衢城想要杀他的真相来,因为这真相要等待他自己去慢慢挖掘,逐渐接受。 “我并非天衢城中人,如何得知?”连瑶垂眸,将自己的神色掩藏在阴影中。 她抱起了食盒,准备离开主殿。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主殿之外。 连瑶惊得手上的食盒差点滑落。 沈长松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你们应当知道消息了。”沈长松的走进主殿的动作利落,话语间也是直奔主题,“那便走吧。” “去哪里?”连瑶下意识问道。 “入我门中这么久,我也应当教授一二。”沈长松的眼眸被黑布掩盖,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他朝连瑶与顾悬二人分别抛出了两本典籍:“这典籍,你们分别收好。” 连瑶知道沈长松所修行的功法不一般,名曰《荡魔剑典》,寻常修士根本没有办法修行。 她当然不会去修行沈长松给她的功法,但她手一抬接住沈长松抛过来的典籍之时,却愣住了。 这典籍的封面上,用她非常熟悉的字迹写着《濯身诀》,这字迹还在荡魔石与濯身石的篆刻上出现过。 这不是沈长松修行的功法,而是云君故的。 连瑶轻轻眯起眼,有些疑惑。 她抬头去看沈长松的表情,但他已经站在顾悬身侧,开始认真指导这《荡魔剑典》应当如何修炼。 “形、声、闻、味、触,此为五感,五感之中,以目为先,方能识破魔族的伪装。”沈长松的声音毫无波澜,“你可以先按《荡魔剑典》中修炼之法,增强自己的五感,至于增强修为之事,等经脉之伤治好后再议。” 连瑶听完沈长松的话之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五感之中,以目为先,他双目已盲,难怪旁人都以为他修为倒退。 她不明白沈长松将《濯身诀》给自己的目的,因为这功法典籍上明显有人为撕扯后的痕迹,至于修补的痕迹,还很新,很有可能是沈长松临时拼起来给自己的。 将典籍给了连瑶与顾悬之后,沈长松这才提起剑,唤上二人道:“现在随我出玄晖派。” “去哪里?”连瑶当然没有顾悬那么听话,马上警觉问道。 “去荡魔堑。”沈长松的声音明明不带丝毫情绪,但连瑶总觉得这人意有所指。 荡魔堑横亘在魔域与玄晖一域中间,魔域深渊在魔域的核心地带,寻常人难以到达。 自魔域深渊深处,会一日三次,如巨兽吐息一般源源不断地吹拂出魔气,这魔气凝成实质,便产生了低等的魔。 低等的魔,没有高级的自主意识,只有原始的杀戮欲望,他们一旦嗅到生人的气息,便会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他们在杀戮饮血或者是互相吞噬之后,便会慢慢增强力量,直至分化能力,成为高等魔族。 荡魔堑在万年之前,由天衢城城主主持所建,以九千九百九十个连环法阵组成,能够阻挡大多数的低等魔族越过荡魔堑。 ——当然,由于低等的魔族在源源不断地产生,所以为了防止荡魔法阵过载,无法阻挡,便会有修士至荡魔堑中猎魔,保证安全。 千年之前,人族与魔族一战,双方两败俱伤,魔域深渊吐出的魔气有所减少,因此人族的压力这些年也小了许多。 连瑶在从魔域深渊离开,去往罗浮川的时候,见过魔域的外围,那里永无白日,拥挤着许多低等魔族。 这些低等的魔族没有高等意识,所以不会听从她的命令,他们全凭本能行事,连“生物”也算不上。 连瑶回忆至此,便看到自己与顾悬跟在沈长松身后,来到了荡魔堑的外围。 前方,有闪着隐隐光芒的法阵如同绵延的巨浪一般,拦在了连瑶的面前。 在法阵之外,有三座雕像,巨大且神圣。 “那是?”连瑶注意到了那三座雕像的形状,并非人类,而是仿佛兽类的雕像。 “先古时期,北荒界中妖兽横行,人类以部落划分。”沈长松抱着剑,脚下剑光流转,立于黑色的穹隆之上,俯视着这片大地。 “有三个部落的族长最为优秀,修为突破至正常修士都到达不了的青云境,能够变换为他们部落之中崇拜的神兽图腾形象,先古部落崇拜的神兽图腾形象,是北荒界中从未出现过的神兽,所以他们便是传说中身怀神赐血脉的人。”他面无表情地科普先古时期的神话,“这三位族长,一者名为玄晖、一者名为天衢、一者名为络月,他们身怀神脉,能够化身为奔狼、苍鹰与风骏,守护了他们的部落,结束了先古时期妖兽横行的时代,至此北荒界便一分为三,划分为玄晖、天衢与络月三域。” “这三座雕像,便是神脉觉醒之后,能够化身成为的形象。”沈长松将怀里的剑抽了出来,目光忽然锁定某一个方向。 原来是有低等的魔族在五光十色的法阵之外咆哮着,注意到了这里有人类的声音,想要冲出来。 沈长松冷肃着脸,身形一动,朝下俯冲,仿佛出鞘的利剑。 连瑶注视着那魔族猩红的双眼,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黑色冰冷的魔气在它周身缭绕,獠牙与利齿仿佛锋利的刀,随时准备着收割性命。 它没有具体的形状,仿佛就是一团魔气随意凝聚而成,这玩意每天都能诞生千千万万只。 沈长松一剑而出,剑锋直接穿透那低等魔族的脊背——或许它有脊背,闪耀如日光的剑光如花绽开,碎裂成无数片,如飓风般将那低等魔族的身体切割成无数片。 连瑶看到那魔族猩红的双眸闪过绝望的神色,而后便在一瞬间黯淡下去,原本凝聚而成的躯体消散成原始的魔气,散入风中,只余下一个小小的黑色晶体。 “不。”连瑶无声地启唇,脚往前踏了一步,已经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她想要……阻止沈长松,就算就此暴露身份,把沈长松杀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属于同一个阵营。 但一只带着些微温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连瑶猛地转过去,还未收回自己望向沈长松的目光。 许是周遭环境的原因,她的眼瞳已经染上些微的血色。 沈长松一脚将地上的黑色晶体踩碎,冷着脸,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他看不见那魔族一瞬间消散的绝望眼神,所以他握剑的手从不动摇。 但他明显听到了连瑶有些异常的心跳声。 果然有破绽,沈长松想。 但就在这时,顾悬清朗的声音突然传入了两个人的耳中。 “瑶瑶,你喜欢什么?”顾悬握紧了连瑶的手,注意到她的眼神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巨大雕像,“那三个雕像,你最喜欢哪一个?” 连瑶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心绪有些不稳,她抬眸,顺着顾悬的目光望过去,想到了原书《戮北荒》中关于顾悬觉醒了神脉之后所化神兽的形象。 “奔狼吧,我喜欢奔狼。”连瑶轻声说道,有些快的心跳节奏终于平静了下来。 沈长松沉默着看着这一幕,黑布下的眼眸陷入了些许困惑。 原来她心绪不宁,竟然是因为在与顾悬对话么? 若是情窦初开的女儿家,在与心仪之人相处的时候,心绪会有所波动也是正常的。 他误会了。 沈长松提着剑,漠然的面上看不出他心中所思来。 “学会了吗?”他转向顾悬的方向,“就如此做。” 沈长松看了眼天色,估摸着现在的时间:“你们且在这里等等,还有一人前来。” 连瑶一噎,心想该来的人还是会来的。 沈长松话音刚落,只见黑沉沉的天际便出现了一人的身影,正是玄晖派掌门首徒,凤凝。 14、十四章 凤凝此时的心情并不好,因为她本来是打算着自己一个人出玄晖派,自己一个人猎魔,自己一个人夺得断尘佛兰。 但没想到,宋烨居然派给了她一个棘手的任务。 “凝儿啊,长松的明谷峰门下两位弟子,修为都不高……”宋烨叹了口气,面上有着愁苦的表情,“他们二人入门时间也不久,你若是得了空,可否帮我去照看他们一二?” 凤凝一想到顾悬与连瑶,心中又是一股无名火起。 她那天本意是要去看明谷峰弟子的笑话的,但没想到反倒让自己丢了面子。 现在掌门居然要她去帮那两个人? 宋烨拍了一下凤凝的肩膀,没有给凤凝拒绝的机会便离开了。 凤凝站在原地,跺了跺脚,感到心中烦闷。 她看不惯明谷峰很久了,虽然掌门明里暗里都在照顾沈长松,但玄晖派风气就是崇尚武力,尊强贬弱。 一个盲眼的人,就应该赶紧退出门派,去玄晖后方养老去,怎么还在玄晖派待着? 但宋烨的命令,凤凝不敢违抗,于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了荡魔堑。 “走了。”沈长松听到凤凝落地的声音,只冷冰冰地抛下这一句话,便消失在原地。 凤凝回来,这消息也是宋烨告诉他的。 他懒得拒绝,但也懒得应付凤凝,便直接离开了荡魔堑。 只留下连瑶、顾悬与凤凝大眼瞪小眼。 “你们这点修为,也想要出玄晖派猎魔?”凤凝收剑入鞘,冷冷地看了一眼连瑶与顾悬,声音轻蔑,“奉劝你们还是回玄晖派里呆着吧。” 最好是赶紧回去呆着,她也不用遵守宋烨的命令,去保护他们二人了。 连瑶抬眸瞥了一眼凤凝,直接问道:“你来做什么?” 凤凝冷笑一声:“我还能来做什么?见你们修为低微,我当然是来保护你们的。” “若不是掌门有令……像你们这样的人,谁愿意花时间来保护你们?”凤凝提着剑,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连瑶暗暗摊了摊手,心想谁需要你来保护。 “凤凝师姐,你若不愿保护我们,只管自行离去便可。”连瑶柔着声唤了凤凝一声,“我们自己也可以的。” “凭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凭你平武境九重的修为?”凤凝停下身来,冷着声发问,“你们自我感觉未免也太良好,更何况我还能不顾掌门之命?” 她紧紧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剑,一想到自己要跟这两个弱者同行,便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 结果下一刻,凤凝就听到了一声虚弱至极“哎呀”声。 她连忙转过身去,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只见连瑶已经跌倒在地上,掀起了裙角去查看自己的伤势。 顾悬一听到连瑶“哎呀”了一声,马上转身,却接收到了连瑶的疯狂眨眼暗示。 她忽闪着一双雾濛濛的双眸,气若游丝地说道:“哎呀,弱者摔倒了。” 顾悬俯身,朝她伸出一只手道:“我背你。” 连瑶一手按住了他的手背道:“不用,你有伤在身。” “再说,我们凤凝师姐不是在吗。”连瑶转头去看凤凝,朝她露出一个微笑,“你不是说受了掌门之命说要来保护我们吗?” 凤凝看见了连瑶走过的路上一马平川,没有丝毫障碍物,她这也能摔倒,不是装的还是什么? “这一路平坦,你还能自己摔倒了不成?”凤凝柳眉倒竖,朝连瑶质问道。 连瑶当然不惧凤凝的咄咄逼人,只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轻声说道:“我修为只有平武境九重,在‘修为高深’的凤凝师姐面前,摔倒当然是正常的。” “你站起来,我们去前面的庄子里找大夫——”凤凝居高临下地朝连瑶命令道,等找到了医修,看她怎么装? 连瑶装模作样地拉着顾悬的手,勉强站起来了点,又颓然坐在地上:“平武境九重修为的身子实在是太脆弱了,我自己站不起来。” 凤凝呼吸一滞,动作变得有些僵硬:“你想怎么样?” “顾悬师兄有伤在身,都要背我,凤凝师姐您不会放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阴森的荡魔堑附近吧?”连瑶捂着脚踝上并不存在的伤口。 “凤凝师姐,你背我走,不就好了?”连瑶微笑地看着凤凝。 “你——”凤凝瞪着连瑶,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她是什么人,玄晖派掌门首徒,竟然要背她一个装受伤的小小弟子?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掌门之命……”连瑶咬着下唇,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我们同为玄晖派弟子,理应互帮互助。” “我会记着你的。”凤凝愤愤朝连瑶说道。 她终于是弯下了尊贵的腰,直接一把将连瑶背到了背上。 问题是连瑶…… 真的好重。 “凤凝师姐抱歉,最近玄晖派伙食好,吃多了些。”连瑶偷偷收回施法改变自己体重的手指,理直气壮说道。 凤凝有苦说不出,只能背着连瑶,飞上空中,与顾悬一道,离开了这危险的荡魔堑。 “前边儿有庄子。”连瑶素手一指,朝前方一个面积颇大的村庄说道。 玄晖一域,靠近荡魔堑的地方占地极广,亦有普通人居住在其中,类似的村庄在荡魔堑有很多。 凤凝面上已有了薄汗,她背着沉重的连瑶这么久,就连她也觉得有些受不了。 好在终于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庄子。 “下去,我去找医修。”凤凝一把将连瑶放在庄子门口的柳树下,瞪了她一眼,小声说道,“真是废物。” 连瑶托腮,微笑地看着凤凝说道:“凤凝师姐,我听到了。” 凤凝冷哼一声,一人独自走进了村庄里。 顾悬见她离开,俯身蹲下,看着连瑶假装受伤的脚。 “要伤药吗?”顾悬的声音清朗好听,语气平静。 连瑶微微鼓起了双颊,眼神有些惊讶,她小小声地对顾悬说道:“我骗她的……” 顾悬伸出手去查看她伤势的手一顿,朝她手里塞了一瓶伤药。 “我知道。”他的声音淡淡,“但你说的,我都信。” 连瑶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有些前后矛盾,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顾悬这话中的意思。 一个装受伤的人,与一个真受伤的人,在一个破败的村庄门口的柳树下,静静等待着凤凝回来。 凤凝当然不会这么安全地回来。 这里是魔族出没的荡魔堑,荡魔堑挡得住修为低下的低等魔族,但却挡不住那些修为高深的高等魔族。 连瑶在心里默数。 三、二、一。 一个染着些许血迹的白色身影从散着枯黄落叶的村庄里飞了出来。 是凤凝。 她一手提着剑,一手连连掐动法诀,速度极快地飞奔出来。 在她身后,有奔涌的魔气涌动,仿佛天际的乌云翻滚,直直朝着凤凝而去。 凤凝原本冰冷高傲的表情都仿佛冰雪消融,只剩下惊恐与害怕。 “是……是魔……”凤凝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恐惧。 这毕竟还是她第一次离开玄晖派,第一次直面真正的魔。 连瑶打了个哈欠:“这里是荡魔堑,有魔很正常。” 她瞥了一眼凤凝身后涌动的魔气之中若隐若现的白骨,大略判断出了这魔族的种类。 是骨魔,全身仿佛利刃一般的骨刺是他用以攻击敌人的武器,坚硬万分,身上每一寸骨刺都可以变为夺人性命的刀锋。 凤凝越来越接近连瑶与顾悬,她咬着牙,瞥了一眼坐在枯萎柳树下的连瑶,还有站在她身侧的顾悬。 她长袖一挥,风驰电掣一般,从他们二人身边径直离开了。 凤凝知道潜伏在那废弃村庄里的魔非比寻常,自己只能勉强从他手下逃生。 若是再带上这两个拖油瓶,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她是掌门首徒,是年轻一辈弟子中修为最高者,她是玄晖派的未来。 凤凝对自己说,她很重要,她很珍贵,她不能与顾悬连瑶这两个废物葬身在这里。 所以她理直气壮、理所应当地直接略过了连瑶与顾悬,飞奔的身子仿佛有残影一般,逃走了。 在凤凝逃走村庄的一瞬间,巨大的骨刺从土地中拔地而起,带出染着血色的泥土,遮天蔽日一般,将连瑶与顾悬裹在了其中。 连瑶见凤凝逃走,自己也没必要装了,撑起身子站起来。 面前这魔,可不是在荡魔堑之后徘徊的低等魔族,他有自己的意识,智商与人类无异。 这骨魔,是认得她这个深渊之主,并且要听命于她的。 就在她暗中思忖,要如何不露痕迹地让这骨魔退下的时候,她却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顾悬沉默着站起身,即使他没有半分修为在身,却还是挡在了连瑶面前。 连瑶眨了眨眼,看着少年略有些瘦削的背影。 在他们的面前,如墨色般翻涌的魔气之中,已经有森冷的白骨从魔气里探了出来,闪着可怖的光。 笼罩在他们身边的巨大骨刺,仿佛一个囚笼。 他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15、十五章 那魔气里藏匿着的白色骨刺仿佛毒蛇吐信一般探了出来,末端闪着危险的光芒。 顾悬不闪不避,坚定的步伐没有丝毫挪动,就这么挡在了连瑶面前。 ——即使他知道连瑶身份神秘,他知道连瑶修为远高于他,而他甚至没有丝毫修为在身。 连瑶站在他身后,紧紧盯着在黑色魔气里若隐若现的一双猩红眼眸。 那是骨魔的眼睛,仿佛暗夜里的烛火,阴森且可怖。 骨刺越来越近,恍若出鞘的利剑,直直朝着顾悬袭来。 而此时顾悬也伸出了他全身上下唯一的武器——拳头。 连瑶心里暗骂沈长松太穷太抠,连把剑都没给他徒弟准备。 就在苍白的骨刺即将与顾悬对上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连瑶眸色骤然一变,变成了比那骨魔猩红眼眸更加妍丽的红眸。 在这一瞬间,骨魔终于认出了连瑶的身份。 他朝天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咆哮,震破苍穹,惊起飞沙无数,黑色魔气仿佛巨浪般一潮卷着一潮而去,将远在千米之外的凤凝撞了个跟头。 连瑶身为深渊之主,同时也接收到了这位骨魔这声咆哮的意思。 这玩意似乎可能大概是在……撒娇。 淦。 有连瑶的命令在,骨魔的骨刺停顿下来,但顾悬朝他击出的一拳已然停不下来。 连瑶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骨魔那根坚不可摧的骨刺在顾悬的掌心之下慢慢出现了裂痕,而后裂痕宛如蛛网般扩大,这整根苍白的骨刺直接碎了…… 连瑶直面男主当场开挂现场,打的还是自己的小弟,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拉起顾悬的手道:“趁现在快跑。” 说完,她便拉着顾悬的手,从骨魔笼住他们的骨刺缝隙之中钻了出去,速度极快。 她这句话当然也是说给骨魔听的,这男主开挂了你打不过赶紧跑。 但显然骨魔第一次遇到了千年未见的深渊之主,依赖之情很是浓厚,竟然裹挟着魔气,一路朝连瑶追了过来。 顾悬在飞奔的时候,气息还是如此稳定,他回头看了一眼,冷静说道:“他还在追。” 连瑶从背上抽出危光,化身为剑的危光宛如流光般流泻而下,环绕在她与顾悬的脚下,载着他们,速度顿时快了不少。 此时的骨魔,仿佛多时未见主人的大金毛般,吧嗒吧嗒甩着尾巴追着连瑶。 凤凝在远处,看着这一幕,都要看呆了。 他们怎么可能从这骨魔手中逃出?这不可能! 若是他们将自己抛弃同门弟子这件事回去告知掌门,自己又该怎么办? 但凤凝却没想到,顾悬与连瑶,带着身后穷追不舍的可怕骨魔,竟然朝她飞奔而来。 她能逃到这里,几乎花光了全身力气,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灵气来逃跑? “你们逃命就逃命,为何将它往我这里带?!”凤凝握紧拳头,朝连瑶与顾悬喝道。 连瑶踏着危光而行,脚下湛湛长剑闪着耀眼的光华,她脚尖点在剑锋上,看着离她不远的凤凝还在大声指责。 她轻轻皱起了眉头。 “你们是不是故意将它带到——”凤凝抽出腰间的长剑,提气准备与骨魔战斗。 但连瑶直接伸出手,将她拽上危光,凤凝顿时没了声息。 连瑶告诉自己,她是怕凤凝若是豁出去了,伤了骨魔可就不太好了。 她瞥了一眼还在远处穷追不舍的骨魔,又抬眸看到了前方出现了属于人类的城池,便御剑朝那里飞了过去。 在回眸朝骨魔望去的那一眼,她给骨魔下了命令。 现在不用再跟。 连瑶接近了城门,骨魔偃旗息鼓,魔气消散,白骨隐没,消失不见。 凤凝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道:“许是因为它惧怕我人族城池。” 连瑶凝眸不语,按那骨魔的实力,以骨刺为囚笼,直接将这人族城池变成白骨也不是不行。 “进去?”顾悬站定在原地,面上没有如凤凝一般的惊慌失措,看向连瑶的眸光依旧平静。 连瑶抬眸看着这城门上的匾额,名曰“江州”,忍不住轻咳一声。 这地方,也是在原书《戮北荒》中出现过的场景。 “那骨魔凶猛,不如还是进城躲避?”连瑶试探性地提议道。 顾悬朝她点点头,举步迈入江州城中。 江州地处玄晖边陲,却不受玄晖管辖。 先古时期,除却玄晖、天衢、络月三大部落之外,尚有其余小家族,后北荒界三分,当初那些零散的小家族有的并没有臣服于三者,就这么孤独地流传着。 有的家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有的家族,守着自己族中小小领地,也算流传了下来。 其中,顾悬所在的顾家罗浮川,也是先古时期存活下的古老家族。 这江州亦是,占着玄晖边陲的小小土地,属于自己的家族管理着这座城池,类似的家族与小城,在整个北荒界中,还有许多,统称为先古家族。 “江州是先古家族所管辖城池,对于玄晖并不友善。”顾悬垂眸看着脚下古老的青砖,语气宛如在陈述一件不相干的客观事实。 他的家族也是先古家族,于万万年的岁月轮转中也保持着自己的传承,没有消弭于历史中,但却在一朝一夕间,被强权残忍地抹杀。 连瑶内心复杂,只能轻轻“嗯”了一声:“我们还是谨慎,不要暴露身份。” 凤凝提着剑,模样有些失魂落魄,不久之前嚣张的气焰仿佛都被浇熄了。 她的骄傲,在连瑶伸手将她拽上危光的时候,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方才离开那破旧村庄的时候,她为了保全自身,没有将连瑶与顾悬带走。 但方才骨魔追来,连瑶却将她一并救走。 不对…… 凤凝皱起了眉头,她发现了问题所在。 以连瑶平武境九重的修为,如何能够驭使飞剑,速度还那么快? 她抬起头来,看着连瑶的背影不语,却看到连瑶与顾悬二人并肩,已经来到一家客栈门口了。 “有钱吗?”连瑶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两袖空空,没有一个子儿的身外之物。 连瑶原以为顾悬也是没有的,正准备想办法骗凤凝出钱,但没想到他从怀里掏出一大袋灵晶出来。 “虹光峰给的,一千灵晶还了药堂的债,还有两千灵晶。”顾悬将这灵晶的来源和盘托出。 然后,他将沉甸甸的灵晶直接放到了连瑶的掌心:“若是觉得重,我来背便好。” 连瑶点头,却见凤凝从他们两人面前擦肩而过,脊背挺直高傲。 “来三间上房,再来一桌好菜。”凤凝朝门口的小二扔出一袋灵晶,“不用找了。” 连瑶觉得这不太对,凤凝必不可能这么好心。 但贫穷如她,还是乐得不用出钱,跟着凤凝进了客栈,眼看着小二给他们端上了好酒好菜。 “凤凝师姐,我们明显不是一路人。”连瑶毫不客气地吃起凤凝请的菜,一边说道,“刚才那骨魔你也见过了,你也没有保护我们的能力,不如我们就此分别如何?” 凤凝斜眼看了一眼连瑶,冷哼一声,语气轻蔑:“我们就此分别,让你们二人世界?你想得倒美。” 顾悬轻咳一声,放下碗,冷眼看着凤凝,没有说话。 凤凝抱胸,看着连瑶与顾悬冷笑:“你们以为在骨魔手下救了我,便想要我感恩戴德?” 连瑶摆手,柔声说道:“能让凤凝师姐出钱请我们住客栈,对你来说应当也算还了那恩了吧。” 凤凝被连瑶戳中心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你平武境九重如何能学会御剑?想来也是有秘密,我被你们摆了一道也说不定。” 连瑶觉得凤凝这险恶的用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是明察秋毫。 她看着凤凝,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凤凝“啪”地放下手中的筷子,面上洋溢着某种狂热的情绪。 “你们没有能力,但我有。”凤凝的声音陡然间变得有些尖锐,“高等魔族并不多,今日它主动现身,于我来说是一个机会。” “这骨魔实力,在我玄晖派门中《魔族图鉴》里至少可以排进前百,我若将它捕获,何愁断尘佛兰不是我的?”凤凝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连瑶与顾悬,“我就大发慈悲,让你们二人跟着我一同猎魔,分得一点好处吧……” 她话音刚落,便对上的连瑶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这夜里的烛火太过明亮,绯色的灯花劈啪作响,红光晕到连瑶的脸上,她的黑眸里闪着隐隐的血色光芒。 她低头,眼眸似笑般眯起,模样娇羞地掩唇,舌尖在皓齿间舔了一圈。 “凤凝师姐志存高远,我们修为低微,实在是跟不上,这份功,不如凤凝师姐独享如何?”她的声音虽然轻盈,是女儿家的音色,但落入凤凝耳中,却透露出一股子阴森的味道。 凤凝暗暗拍了一下桌子,心中暗骂连瑶不识好歹,她将目光转向顾悬:“顾悬师弟,虽然她没有应允,但若你与我——” 顾悬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放下,落在桌上发出一声“咔哒”,他站起身来,声音如淬着寒霜:“不用。” 他亦是拒绝了凤凝,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叫人如何跟她合作? 顾悬一人径直上了客栈二楼,唯留下连瑶勾唇笑着,望向凤凝。 “凤凝师姐,不作陪了吧?”连瑶轻声细语地说道,“猎魔之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凤凝瞪着连瑶上楼的背影,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她一定……一定要让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明谷峰弟子知道她的实力。 连瑶扶着客栈的木质楼梯,指尖抚摸过时光古老的扶手,内心隐隐有了感应。 她推门入自己的房中,坐在屏风前的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茶水。 连瑶抿唇,将茶杯放在嘴边,说话的声音如同耳语一般。 “出来吧。”她看着黑暗中探出的嶙峋骨刺,轻声唤道。 16、十六章 于黑暗中,逐渐出现了一个约莫比一人略高些的兽形骨架。 魔域中的高等魔族,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商与法力,但除却少数种族外,鲜少有高等魔族拥有人类的形态。 一来,化为人形需要耗费法力;二来,人类于魔族而言,是增强实力的食物,又有谁会愿意将自己变为猎物的样子? 连瑶听到了骨骼碰撞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骨魔朝她伸出了一根骨刺。 这根苍白的骨刺上,还有醒目的裂痕,看来方才他被顾悬所伤,还未痊愈。 连瑶觉得这骨魔朝自己伸出了一根骨刺,就像受伤的小狗狗朝主人伸出了受伤的爪子。 于是她鼓起脸颊,朝那有裂缝的骨刺上轻轻吹了口气。 “给你吹过了,好了没事了,自己去玩吧。”连瑶对骨魔柔声安慰道,她还有正事要做,骨魔留在江州城内,万一遇到隐藏的大佬,遇到危险怎么办? 骨魔身形一动,却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他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但所会的词汇不多。 所以,他在想办法对连瑶传递信息。 在如墨色般浓郁的黑夜里,昏黄的烛火劈啪作响,骨魔可怕的身躯摇晃,低沉得仿佛钟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蝶……小蝶……找……”他朝连瑶伸出了一只由骨刺组成的兽爪骨骼。 在森森的白骨之中,笼着一抹幽蓝的鳞光。 他张开爪子,那抹幽蓝鳞光仿佛摇晃的风灯一般,散入风中,化为千百流光碎片。 连瑶轻轻嗅了嗅,确认了这幽蓝鳞光的来源。 这幽蓝鳞光的主人,也是魔,蝶魔拥有蝴蝶的形态,吸食鲜血生存,全身上下都是剧毒。 在魔域中,蝶魔属于低等魔族,无处不在,但也有修炼成高等魔族的存在。 原书《戮北荒》中,顾悬就是在江州城中,猎杀了一只种类为蝶魔的高等魔族,傲视玄晖派同辈弟子,获得了拥有断尘佛兰的资格。 面前骨魔口中想要寻找的“蝶魔”,会不会与顾悬不久之后即将要在江州城猎杀的蝶魔有关? 连瑶顿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她想起了原书中对那蝶魔的描述。 那位蝶魔口味甚奇,一定要吸食十八妙龄的女子鲜血,她胁迫江州城城主,扬言江州每月都要向她进贡两位妙龄少女以供她吸食,不然就灭了江州城。 江州不受玄晖管辖,亦不受玄晖庇护,更何况这里地处边陲,几乎与世隔绝,只能迫于蝶魔的淫威,每月进贡妙龄少女了事。 于原书的描述中,顾悬就是在出玄晖派之后,碰巧来到江州城,了解到这里的困境,便出手相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蝶魔击杀,带上蝶魔死后的魔骨回到玄晖派,一举成名。 连瑶抬眸看着黑暗的房间里最后一点幽蓝的鳞光消散,叹了口气对骨魔说道:“她应当在……江州城附近,你可以在这一带寻找。” “若……若是寻到她了,便带她回魔域。”连瑶的语气陡然变得有些坚决,“我会帮你找。” 骨魔身上的骨刺动了动,再次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而后魔气仿佛墨汁入水一般溶化,消失在黑暗中。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茶。 照现在他们已经来到江州城的情况来看,想必顾悬就在这一两天,就会知道江州城的危机。 她拍了一下桌子,“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直接推开了客栈房间门。 不行,她得想办法去顾悬身边刷一下存在感,若是他探听到什么有关蝶魔的消息,自己也能马上知道。 顾悬的房间不远,就在斜对面,连瑶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凑了过去,然后伸出手轻轻敲门。 “笃笃”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结束之后,顾悬清朗的声音马上从门内传出:“进来。” 连瑶推门而入,便看见顾悬穿戴整齐,盘腿坐在榻上,面前是那本摊开的《荡魔剑典》。 他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黑眸深邃如深潭,长睫起落间似有刀锋般的光闪过。 修炼《荡魔剑典》以明目、增强五识,有识破世间万物虚妄伪装的能力。 连瑶被他眸中的锐气一惊,忙偏过头去,轻咳一声道:“我来是想问问……你要到哪里寻魔族?” 顾悬将身前的《荡魔剑典》合上,走到床前的桌畔,边走边说道:“江州城外不是有一只骨魔?” 连瑶脱口而出道:“不……” “这不太好吧?骨魔实力强劲,我们能从他手下逃出,已经实属万幸,若是想要猎杀他,恐怕会有性命危险。”连瑶马上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有些不对,连忙解释道。 顾悬垂眸,表情安静,他抬手为连瑶倒了茶,递到她手上。 连瑶注意到他的手带着些微的颤抖,她接过顾悬手中的茶杯,茶水是温的,想必他方才就已热过案上茶水。 “瑶瑶,我也受伤了。”他抬眸看着连瑶,轻声说道。 全身经脉已断,运起气来,本就勉强,方才顾悬在那废旧村庄前,朝骨魔击出那一掌的时候,早就已经受伤了。 连瑶初见同族,一路又忙着逃跑,回房之后又见到骨魔出现,竟然将顾悬也受伤的事情忘到脑后。 她有些慌张,竟将顾悬这句话中那个“也”给忽略了。 连瑶忙将茶杯放到桌上,轻声问道:“可是之前的伤?” 顾悬摇了摇头道:“我已处理好。” 连瑶:那你多喝热水啊,跟我说干嘛(bushi)。 她坐在顾悬对面,内心有些纠结,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上点了又点。 顾悬坐得端正,脊背挺直,宛如青竹,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连瑶。 直到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要!” 是一个年龄略有些大的女子发出的声音,这声音高亢尖锐,带着哭腔,响彻了整个客栈。 连瑶马上打起了浑身的精神,这是原书《戮北荒》中的剧情,客栈老板娘接到噩耗,听闻自家刚满十八岁的女儿就要被江州城抓去进攻给蝶魔食用,一时悲恸万分,嚎了出来,这声呼唤被生性正义的顾悬听到,于是他出门去询问情况,成功触发之后的剧情。 但连瑶万万没想到,在这一声撕心裂肺的“不要!”发出后,门外连续不断地传来了哭泣声,顾悬却依然端坐在桌前,安静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连瑶一手托腮,将桌上茶杯拿起来,极其尴尬地抿了一口茶道:“外面好像有情况。” “嗯。”顾悬应了一声,表情依旧平静。 “不去看看发生什么了吗?”连瑶旁敲侧击。 “不用,他们或许不愿外人看他们笑话。”顾悬亦是淡定地饮了一口茶道。 连瑶:“……” “可是外面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连瑶听到外面已经传来锅碗瓢盆砸碎在地上的声音,“我喜欢看热闹。” “那就去看看。”顾悬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门边,推开了门。 连瑶跟在他身后,来到客栈二楼的走廊旁,看着客栈正厅里的场景。 17、十七章 他们站在客栈二楼的阴影处,静静地看着客栈正厅里发生的一切。 于客栈正厅中,已经多了几个陌生的人。 这几人身披银色甲胄,面上也被银甲覆盖,看不清具体的长相来。 连瑶知道,这几人是江州城城主一脉的亲卫,今日前来,是要通知消息的。 客栈老板娘将放在桌上的一坛子酒朝城主亲卫的身上抛过去,酒坛落在地上碎裂,溅出冰凉的酒水。 城主亲卫显然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就是板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江州城一向有此规矩,上个月是你们邻居献出了自家的女儿,这个月自然是轮到你们了,不然江州城被那蝶魔尽灭,到头来你们自己也活不下来,还拖累了整座城。” 客栈老板娘咬着牙,又摔碎了一样东西:“你们江州城的城主亲卫就这么没用!不过就是一只魔罢了,为何不……为何不想办法将它给杀了,让我城中百姓受此煎熬?” “一只魔?夫人您这也说得太过轻巧了……我们城主的女儿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献给那蝶魔了,怎么到了你们这些城中百姓口中,倒成了我们苟且偷生?”身着银甲的城主亲卫朝客栈老板娘伸出一只手来。 他慢慢掀起了绑缚在手臂上的银甲,露出银甲下的手臂,仿佛枯枝一般焦黑。 “我们没有反抗过吗?江州城地处边陲,受魔族困扰的城池还有千千万万座,我们又该向谁求救呢?” 连瑶握紧了客栈二楼的栏杆,看着那城主亲卫手臂上的伤口,眉头紧皱。 不……这不是被蝶魔所伤留下的伤口,蝶魔自身攻击力并不算强,他们是通过身上所带毒素用以攻击敌人的。 不论是哪一种蝶魔的毒素,都不会造成如同枯枝一般焦黑的伤口。 在看到城主亲卫手臂上的伤口之后,客栈老板娘总算是颓然坐到了地上,面上出现了灰白绝望的表情。 她的手抓着地板,喃喃自语道:“若我代替我女儿去,也不行吗?” 城主亲卫马上按住了客栈老板娘试图伸过来的手,摇头拒绝:“夫人,您的年龄不对。” 说罢,几人将通知消息的书册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无声地离开了。 客栈老板娘坐在桌边,看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声。 连瑶知道,在原书《戮北荒》的剧情中,这个时候就该顾悬出场了。 善良的男主知晓了这客栈一家人面临的困境,同时也为了解救江州城的危机,自告奋勇,易容为客栈老板娘的十八妙龄女儿,成为献祭给蝶魔的祭品之一。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这次伪装成魔族祭品的经历中,邂逅了另一位惨被献给蝶魔的女子。 这位女子的身份当然不一般,她是原书中的正牌女主,名唤陆倾城,身份尊贵,是地处西南的络月王族的王女,统率络月一域。 在原书剧情中,顾悬会与陆倾城同生共死,携手击败蝶魔,江州城的困境顺利破解,两人也暗生情愫。 连瑶思及至此,便转过头去看顾悬,轻声说道:“没想到江州城面临如此困境。” 顾悬长眉轻皱,语气平静:“城主亲卫的伤口不对,并不是蝶魔造成的。” 连瑶心想这届男主真的太难带了,现在想这玩意干嘛。 于是她继续cue剧情:“要不要帮这客栈老板娘做些什么?” 顾悬垂眸静思,目中有些许犹豫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此事……还需经过万全的准备才是,若是替她女儿被献给蝶魔,若无法一次解决此事,江州城恐会面临灾难。” 连瑶见顾悬答应了,剧情正在朝正轨上走,心里又仿佛有一百只手在使劲挠着,不太舒服。 她一想到顾悬若是自己易容成客栈老板娘的女儿,可就要跟原书《戮北荒》里的正牌女主碰头了。 连瑶轻轻鼓起了脸颊,显得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绝妙的念头。 连瑶忍不住脱口而出:“若是我的话……我可以代替客栈老板娘的女儿,被献给蝶魔。” 顾悬伸手,飞速握住了她的手腕道:“危险。” 连瑶将手腕从他掌心轻轻抽出来,心想大家都是魔族有什么好危险的。 她摇摇头道:“我是女子,扮起来更不引人怀疑,你若担心,可以扮作家中亲戚随我一同前往。” 顾悬静静地望着她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商议完毕,终于是走到客栈的正厅,看着坐在地上一脸烦闷的客栈老板娘。 “老板娘,您的女儿是不是明日就要被送给蝶魔当祭品了?”连瑶弯下腰,低下头轻声问道。 客栈老板娘还有些恍然,她抬头看到了连瑶带着些许关切的脸庞,只机械性地点了点头道:“这是我们江州城的规矩,几十年都是如此,没办法违背……” “老板娘您若不想要您女儿被当成祭品,您看我如何?”连瑶继续问道。 “你们想做什么?”老板娘警惕地看着连瑶,“若是被蝶魔发现不对劲,整个江州城都会遭殃!” 连瑶注意到了她眼中的坚决与惶恐,忽然觉得现在这段故事并不仅仅是原书《戮北荒》里的某一段剧情。 这是真实的、真切的、真正存在着的人,主角的每一个抉择都至关重要,行差踏错,所造成的后果似乎只是书中描写寥寥几句话,但对于他们却是全部的生活。 连瑶忽然觉得方才顾悬犹豫不决,没有直接上前的做法是对的。原书中顾悬直接顶替了客栈老板娘的女儿的位置,成为献给蝶魔的祭品,若他的计划失败,身份暴露引起蝶魔愤怒,他一人脱身当然可以,但江州城就会成为蝶魔愤怒之下的牺牲品。 她思考片刻,便拿起帕子低头轻咳,装模作样地朝帕子上吐了两口血:“老板娘……其实我已经患了没有办法治愈的疾病,这是家中兄长——”她一把拉过顾悬,“他陪我外出散心,就为了让我生命里最后的时光能够充实且有意义,但方才我看到您与城主亲卫的对话,这让我找到了我能够死得有意义的办法……” “我已经是身患重疾无法治愈的垂死之人,但您的女儿还生命鲜活,反正我也活不了,不如就让我代替您女儿被献给蝶魔,我病入膏肓,若是正好能毒死那个蝶魔也是好的。”连瑶继续编,越编越沉迷,连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简直天衣无缝。 客栈老板娘看到了连瑶手中帕子上的血迹,又对上了连瑶关切的目光,内心思忖哪有正常人会去自己送死的,竟然点了点头道:“你……你真的愿意?” 连瑶无比真诚地说道:“反正我也要死了。” 客栈老板娘再次发出了一道哭泣声,她猛地站起身,将连瑶揽进怀中:“可怜的孩子。” 连瑶的耳朵紧贴在老板娘温暖的胸膛上,听到了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是属于人类的温暖。 她轻轻垂下眼睫,如扇般浓密的长睫下掩盖住些许淡淡的落寞。 然后,她与顾悬两人坐在客栈的桌子前,呼噜呼噜地吃着老板娘亲自煮的面。 连瑶将头从大碗后抬起,正好对上温暖白汽后顾悬的双眸,他的眉目在浅白的雾气中带着一丝朦胧的俊美,似融入了一挥即散的雾中。 “怎么了?”连瑶轻声问道,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面,支支吾吾问道。 “真的患病了?”顾悬细嚼慢咽,缓声问道。 “当然没有啦……不然她怎么会让我们代替呀。”连瑶小小声说道,“你不会这个也信了?” 顾悬垂眸,唇角微微勾起:“我不至于连这个也信了。” 在光线昏黄未明的,他的面上忽然浮现了极浅极浅的笑意:“逗你开心的。” 连瑶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总算是反应过来,顾悬方才讲了一个极其蹩脚的冷笑话。 她直呼内行,心想这就是直男哄妹吗,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当然,一晚上的时光很快过去。 第二日,连瑶换上了客栈老板娘女儿的衣服,顾悬则扮作她家中兄长,一同推开了客栈门去面对来接人的城主亲卫。 18、十八章 正巧就在这时候,凤凝提着剑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她瞥了一眼连瑶与顾悬,低声问道:“你们打算去抓江州城的蝶魔?” 连瑶微笑望着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凤凝轻哼一声:“江州城的蝶魔,连他们城主也奈何不得,就算是我们那日碰见的骨魔恐怕也没它厉害,你们居然还想去猎这只?” 她擦拭了一下手中的剑,拿余光看着连瑶与顾悬:“你们且去,我就不陪着你们一起送死了。” 反正,她上次在村庄外已经抛弃过连瑶与顾悬一次,也不差这一回。 凤凝自从在那破旧村庄遇见那只骨魔之后,便念念不忘,以她对自己实力的估量,她可以猎到的实力最强的魔便是那只骨魔,至于连瑶与顾悬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 也好,让他们死在蝶魔手下,回了玄晖派也就没人告状了。 凤凝孤身一人提着剑离开了。 这个时候,等候客栈外的城主亲卫也迎了上来。 “是程姑娘?”城主亲卫问道。 客栈老板姓程,其女名为程新月,连瑶既然要假扮,便要借她的身份。 连瑶低下头,不让亲卫看出端倪来:“是我。” “程姑娘……我十年前见你,不是这个模样。”城主亲卫沉声问道。 “十年前我才八岁,大人认不出我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女大十八变。”连瑶温声说道。 城主亲卫的目光又转向站在她身侧的顾悬:“这位又是?” “这是我哥,他要送我最后一程。”连瑶轻咳一声,解释道。 “客栈这家人还有个儿子?”城主亲卫挠了挠头,显然有些不解。 现在人已经带到,还买一赠一多了一个,他每个月执行这样的任务,当然也见过很多亲属陪同。 当然,那些陪同的亲属,还没到蝶魔所居的山洞千米范围之内,便告辞离开了。 城主亲卫见怪不怪,心想反正到时候这个所谓的“哥哥”也会自己逃跑,便点了点头让两人跟了上来。 “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想玩的,可以跟我们说一声,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们都会满足的。”城主亲卫摩挲着自己手上的银甲说道,“毕竟,这个月的月圆之时,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沉沉地叹了口气,掩藏在银甲之下的面容愁苦。 几十年了,江州城都在这蝶魔的控制下,也不知何时才是这地狱般日子的尽头。 “还有一位呢?”连瑶左顾右盼,没看到另一位也要被进贡给蝶魔的“倒霉鬼”。 “在马车上呢,也是江州城里的姑娘,兴许你们还认识。”城主亲卫示意连瑶自己走上马车,顺带将顾悬给拦了下来,“上那辆马车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也要上去吗?且过来一道骑马。” 江州城修士不多,所以行走时的代步工具还是以传统的骡、马、牛等为主。 正是因为江州城修士不多,无人保护,这座城到如今才会陷入如此困境之中。 玄晖势力虽大,但如此边陲荒凉之地,也没有办法尽数保护。 连瑶扶着车辕,假装自己没有丝毫修为在身的样子,吃力地爬上了马车。 她卷起竹制的帘子,其后还有一层纱幔,是柔缓的鹅黄色。 连瑶心想这跟原书的描述一模一样。 “顾悬爬上马车的时候,只见面前有一竹制风帘,其后鹅黄的纱幔隐隐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他掀帘入内,便撞入一双如皓月般清冷的眸中。” 这是原书《戮北荒》中,男主顾悬与女主陆倾城的第一次相见。 但是很抱歉,现在扮演男主角色的是她了! 连瑶搓搓手,直接掀开了马车帘子,微微倾身走了进去。 她抬头,只看到有一位女子略低了头靠在马车里,身披白色羽衣,轻纱缠绕。 这女子面容被墨色长发遮住,看不清样貌。 连瑶心想说好的“如皓月般清冷的双眸”呢,这女主怎么也不按剧本走了。 她见这女子在熟睡,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确认她的身份,便自己抱着双膝坐在马车的角落。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城门的方向驶去,连瑶感觉眼皮有些沉,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马车外忽然响起一道轻巧的落地声,似乎是有人跳到了马车外。 连瑶猛地瞪大双眼,朝外看去。 顾悬一手轻轻扶在车辕上,身边骑着马、身着银甲的城主亲卫忍不住调笑道:“小伙子,有我们在,你妹妹一时半会不会消失的,还担心啥?” 他朝城主亲卫点了点头,看到面前有一竹制的风帘,有鹅黄色的纱幔随着马车的摇晃轻轻摇摆,映出一人的身影。 顾悬抬手卷起竹帘与纱幔,平静说道:“我来看看你……” 此时,连瑶正巧抬起头来,一双眸子蕴着濛濛的水光,似隐在云色后的皓月般朦胧清冷。 她看着顾悬,眨了眨眼,看着顾悬逆着晨光的高挑剪影,蓦然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这瞬间的感觉,与连瑶在罗浮川中与顾悬对视的感觉非常相似。 连瑶朝他轻声笑了起来,说道:“我又不能突然消失了,怎么还没出城便要来看看?” 顾悬看着她轻咳一声,没有再说话,安静地放下帘子,背过身的时候,藏在发丝下的耳根微红。 他当然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说“为什么要看”,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看她而已。 顾悬的身姿轻巧,很快从行驶着的马车上跳下,又闪身骑上马,这支队伍又恢复了平静。 连瑶靠在马车上,头枕在一旁,脸颊轻轻鼓起,若有所思。 她怎么觉得,这剧情好像是对上了原书里的描述,又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 就在她抱胸沉思的时候,一直紧闭着双眼,看似陷入了梦乡的正牌女主陆倾城却忽然睁开了双眼,凤眼微眯。 陆倾城翻了个身子,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将散落在自己面颊上的发丝拂开。 连瑶一惊,扭过头去看她,便看到了陆倾城的凤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她的容貌当然是极好的,面庞与全身上下似乎都晕着溶溶的微光。 陆倾城不知何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细长的烟斗来,以碧玉与鎏金装饰,精致小巧。 她轻轻吸了一口,好闻的烟草香晕开来,凤眼紧盯着连瑶,目不转睛。 “喂……”陆倾城唤了连瑶一声,声线柔和,仿佛山间的微风拂过耳畔,“那少年,喜欢你呢。” 她朝连瑶轻轻吹了一道烟,朦胧的烟气落在她清雅的面庞上,又四下散开去。 连瑶的背紧贴在马车壁上,心想麻麻我好怕我要下车换顾悬上来,这女主怎么这样的,她好像搞不定啊! 她咽了一下口水,拿余光瞟陆倾城,马上否认道:“应该不是吧……” “我都装睡觉听了那么久了。”陆倾城斜倚在马车上,眯起眼抽着细长烟斗,“我说是就是。” “你也是要被送给蝶魔的贡品?”她岔开了话题,眯起眼看连瑶,“嗯?贡品姑娘?” 连瑶终于从“说好的女主好像不太对”的震惊中走了出来,她挑眉看着陆倾城点头道:“我是。” “看来我们目的一样了。”陆倾城似笑非笑地看着连瑶,下了个结论。 19、十九章 连瑶看着陆倾城,轻轻笑了起来。 她看过原书,当然知道陆倾城身为络月王族的统率者,为何会出现在荒凉的江州城。 陆倾城是逃出来的,就像许多桥段里描写的厌恶权利斗争的千金大小姐一样,她从络月城离开,远走他乡,一直来到了江州城,面对江州城所面临的困境,陆倾城决定出手,将蝶魔解决。 但陆倾城说错了。 连瑶掀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看,没有直视陆倾城的目光。 所有的人都是要杀死蝶魔,解救江州城。 只有她是要保下蝶魔的性命,将她与寻找她的骨魔一道送回魔域。 连瑶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她一手攀在马车的窗边上,往外看去,想到了昨晚客栈老板娘将她拥抱入怀里的那个瞬间。 温暖却又让人想要落泪。 马车外的天色朦朦胧胧,似要入夜,惫懒前行的马儿们仿佛暮光里的剪影一般。 连瑶的长睫轻轻颤动,似接不住沉重夕阳的重量,有细碎如水的光芒在长睫下隐隐发亮。 一滴泪,从她的脸颊上轻轻滑落。 就在此时,不远处迈蹄前行的骏马微微一顿,坐在马背上的颀长身影在暮色里回头。 顾悬回眸,目光落在连瑶的脸上,愣住了。 他看到连瑶一缩,躲回了马车之中。 陆倾城靠在马车里,又抬起下颌,吹了一口烟气:“贡品姑娘,下车了。” 现在距离献祭给年轻女子给蝶魔享用的月圆时分还有三日时光,他们一行人要现在江州城的城门附近歇息,等到月圆之日再到城外蝶魔所居的山谷中迎接死亡。 连瑶此时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她提起裙子,跳下马车,便看到马车四周有城主亲卫将她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一个见到连瑶乖巧的模样,不好意思道:“抱歉,每当这时候,以往的姑娘都在想着逃跑。” 连瑶歪着头,看着被闪闪发亮的银甲包裹全身的城主亲卫,笑着说道:“我们也是为了江州城的安全着想,以前的姑娘们死了,我们也没有独活的道理。” 她朝城主亲卫一笑,自己迈步走进了城门附近备好的驿馆之中。 一迈入这驿馆的大门,连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江州城虽然修士不多,但能够布阵的修士还是不缺的。 这驿馆的四周,分明已经布下了限制行动的阵法,只许人进,而不许人出。 想来也是为了防止那些被当成献给蝶魔的“贡品”们逃跑,才花力气布下了这样的阵法。 身着银甲的城主亲卫此时正拍着顾悬的肩膀,贴心说道:“你把你姐送到这里,应该要回去了吧?不然到时碰到蝶魔,你可是会连骨头也不剩。” 顾悬将手里骏马的缰绳交到城主亲卫的手上,抿唇摇了摇头,朝连瑶走了过来。 陆倾城靠在马车边上,将手里的细长烟斗藏到怀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城主亲卫们:“怎么,都忘了我吗?” “你自然也是要过去的。”城主亲卫朝陆倾城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倾城凤眼中光芒流转,目光如水一般掠过每个身着银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城主亲卫,便走进了驿馆之中。 连瑶见顾悬此时已经过来了,忙低声说道:“这驿馆四周都有限制出入的阵法,应当是害怕我们逃跑。” 顾悬沉声道:“方才已经发现了。” “要小心。”连瑶轻声对顾悬说道。 她心中早已有了计划,既可以让顾悬得到蝶魔的魔骨,同时也能够将蝶魔保下,带回魔域。 连瑶眨了眨眼,她想自己既然将顾悬从罗浮川中救了出来,救人就要救到底,至少……至少也要帮他拿到断尘佛兰,治好经脉尽断的伤。 她正思忖着,就见顾悬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眼角,擦拭着那滴早已落入尘土的泪水留下的痕迹。 “你看到了呀。”连瑶轻声说道,“方才马车外风沙太大。” “嗯。”顾悬应了一声。 他抬眸看向笼罩着整个驿馆的法阵,直接问道:“今晚可要去蝶魔所居的魔窟中一探?” 连瑶知道顾悬提议先去魔窟中探查,是到时候能够更好地对付蝶魔。 这同时也是原书中的剧情。 于是,连瑶点了点头,答应了:“今夜可以。” 嘴上虽然如此说,连瑶却知道,今夜只有她一个人会出发。 时间很快过去,月亮悄然爬上了墙头,连瑶却一人坐在房间里没有睡觉。 连瑶的手在桌子上焦躁地不停敲动,她在犹豫,在要不要出手将顾悬弄晕的边缘反复徘徊。 她计算着时间,已然临近了午夜时分,快要到她与顾悬约定一同出发的时候了。 终于,连瑶仿佛下定了决心般,速度极快地从椅子上坐起来,黑暗中危光所化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她直接寻到了顾悬的房间,打算先将他用法术迷晕,然后她自己去往蝶魔所居的魔窟中将蝶魔带走。 连瑶的身形速度极快,推开窗户的动作悄无声息。 她看到顾悬还躺在床上,双眸紧闭,面容在月光下显得安静又俊美。 连瑶咬着唇,眸中露出了坚决的光芒,她伸手,掌心有隐隐的魔气涌动。 确实,救死扶伤她不在行,但是做起坏事来却是一套一套的。 顾悬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均匀,没有丝毫马上就要醒来的迹象。 连瑶确定自己以法术使顾悬沉睡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提着危光,又从窗户里跳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将窗户重新关上,闪身出了这驿馆。 环绕着这整个驿馆的法阵对她而言,不算任何阻碍。 连瑶的白袖在月色下迎风鼓荡,似一朵绽开的花朵,手中危光飞到她的脚下,她在半空之中轻巧一旋身,心想今晚应该够时间将所有事情都准备妥当。 她直直朝着江州城外的魔窟而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先于她之前,就已经有一个身穿白色羽衣的身影从驿馆飞了出去。 陆倾城咬着烟斗,似一只白色的飞鸟,面上含着狡黠的微笑,孤身一人朝魔窟而去。 而在连瑶之后,躺在房间里的顾悬却很快睁开了双眼,他看着如水的月光倾泻入室内,利落起身。 他的身形轻灵似鬼魅,直接闪身出了驿馆,将养在驿馆外的骏马缰绳一收,翻身上马,朝魔窟御马而去。 三个人心怀不同的目的,朝着同一个方向赶了过去。 20、二十章 此时,连瑶远远地已经看到了前方布满枯枝败叶的树林。 天际,一轮近乎圆满的月幽幽地藏在云层之后,月光时明时暗,将树木的影子拉得极长,仿佛一个个人影。 连瑶从怀里掏出那块银纱,蒙于面上,防止自己被人认出。 她没有继续御剑飞行,轻巧落在地上,手里提着危光,闪身钻进了密林之中。 据说只有每逢月圆之时,蝶魔才会出现在江州城外的魔窟中,前来享用每月供奉的两名妙龄女子。 连瑶今夜打算一探所谓的魔窟,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她敛气屏息,抬头看到了自己头顶上悬挂着一个瘦长的物体,她拔出危光,用剑锋拨弄了一下这个物体。 而后,这玩意“咚”地砸在地上,空洞的漆黑眼眶直勾勾地盯着连瑶。 这是一具干尸,已经死亡很久,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腐烂,一看便是精血被吸食殆尽而亡。 连瑶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方才还怀着或许真相并不是如此的一丝侥幸,但在看到这干尸的时候,她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惊。 看来,蝶魔确实是做了吸食人类精血、威胁江州城的事。 连瑶抿唇不言,这是魔族的天性,于他们而言,这是生存。 她掐动法诀,如雾一般的黑色光芒将地面炸开一个坑,她将这干尸给掩埋进去。 连瑶提剑,继续往里走,往密林的更深处探去,她想看看传说中的魔窟到底是怎样的。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月色下有马蹄声响起,一匹骏马很快来到了这荒林旁。 顾悬翻身下马,松开骏马的缰绳,骏马在原地不安地踏步,而后以极快的速度跑开。 他紧随着连瑶方才走过的路,走进密林之中。 在来到连瑶遇见干尸,并且将之掩埋的地方之时,顾悬高挺的鼻尖轻轻动了动。 他的五识无比敏锐,在这里,他闻到了新翻泥土的味道。 即使在晦暗不明的月光下,顾悬也清楚地看到了他脚边的泥土被翻开之后又重新掩埋。 他折下身旁枯树上的树枝,直径约有三尺,挺直且末端尖锐。 顾悬从容不迫地将地上泥土给翻开,看到了被埋在土里的干尸。 将一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干尸掩埋,不让他曝尸荒野,这种事也只有连瑶才能做得出来了。 顾悬轻笑一声,目光在这干枯的尸体上掠过,他现在的目力比起连瑶来,还要更加敏锐透彻。 只一眼,顾悬便看出了这干尸的性别,并非十八妙龄女子,而是一个身材较为瘦小的男性。 传说江州城的蝶魔只吸食妙龄女子的精血,为何这干尸,性别为男? 顾悬飞速将土重新掩埋上,脚步加快,追上了连瑶离开的方向。 而此时的连瑶,已经来到了密林中央的山洞之前,这是江州城的蝶魔每月享用“贡品”的魔窟。 此时,夜风吹来,将高高的树枝上挂着的尸体们吹得摇摇晃晃,连瑶握紧了手中危光,迈步走入魔窟。 魔窟的入口狭窄并且潮湿,时不时有冰凉的水滴从头顶滴落,刺骨般寒凉。 连瑶眯起眼,浏览脑海中的信息,身为深渊之主,她对蝶魔最是了解不过,蝶魔不是蝙蝠,并不会喜欢这样的环境。 她加快了脚步,一直往里探去。 终于,她在前方看到了一点幽蓝的萤光,那是属于蝶魔的光芒。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山洞中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 随后,便是什么东西被摔到墙上发出的“格拉格拉”碎裂的声响。 连瑶眉心一跳,提着危光,闪身进入洞中,便看见翻滚的魔气仿佛墨色一般充斥了整个山洞。 月光从山洞顶部藤蔓的缝隙里倾斜而下,加上洞中幽蓝的萤火,能够清晰地看清楚洞中的情况。 跌落在墙上的,是连瑶之前遇到过的骨魔,他一直在寻找蝶魔,连瑶指引他追踪至此,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她…… 在黑色的魔气之中,有白色的羽衣上下纷飞,陆倾城叼着烟斗,轻描淡写地将骨魔直接拍到了墙上。 “骨魔?”陆倾城轻盈立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看着骨魔,“没想到真的会有魔……” “不过遇到了,也只能杀了。”陆倾城喃喃自语,手中白色的光芒一闪,她飞身而上,正准备一掌击出。 纯白的衣袖将陆倾城来势汹汹的一掌荡开,连瑶直接将陆倾城的身形荡开,挡在了骨魔身前。 连瑶将骨魔伸出的骨刺扶正,低声道:“快走。” 骨魔的骨刺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显然受伤多处,无力变化身形逃跑。 这声音在山洞里当然躲不过陆倾城的耳朵。 陆倾城倚在墙上,看着笼罩在一片朦胧光晕中的连瑶,没有认出她,陆倾城慢悠悠地说:“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帮魔族的人类。” “听闻有的魔族是以人类的形态示人的,莫非你……就是那江州城人人惧怕的蝶魔?”陆倾城看着连瑶挑眉说道。 连瑶方才进山洞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她挡在骨魔面前,伸出一指,指向山洞顶部的一盏灯笼,没有说话。 陆倾城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山洞顶部纵横交错的藤蔓之中,有一盏幽蓝色的灯笼,正随风摇摇曳曳。 灯笼里,有一瓣残破的翅膀,隐隐散发出魔气,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这瓣残破的翅膀,属于蝶魔,它依旧在发着光,说明它的主人还没有死。 站在连瑶身后的骨魔突然伸出一根巨大的骨刺,如利剑一般朝前飞了出去。 陆倾城原本已经收了手,此时见骨魔忽然有异动,手中烟斗轻巧一旋转,直接碰撞上的骨魔的骨刺,将之击退。 瞬间,那根即将触碰到残破蝶翅的骨刺在瞬间化为齑粉,白茫茫的如同雪花一般落在地上。 骨魔分明只是想要将那笼中蝶翅给取回来,伸出了骨刺却被陆倾城当成攻击。 连瑶握紧手中危光,雾濛濛的眸中染上些许血色,她飞身而上,将陆倾城尚未收回的烟斗一剑击碎。 鎏金的碎屑与玉石的粉末落在地上,连瑶在空中转身,直接将那幽蓝灯盏抛进骨魔的怀中,闪着湛湛清光的危光现出长镰的虚影,一闪而过,直接将这山洞给击穿,露出出口。 连瑶眼神示意骨魔快带着幽蓝灯笼离开,破碎白骨拥着幽幽荧光,消失在了原地。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回过身来,看着陆倾城怔然望向地上的烟斗碎片,柔声说道:“手滑了,不好意思啊。” 陆倾城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烟斗:“批发的,想不到吧?” 她的声音朦朦胧胧:“我倒真没想到还真能在这里遇上魔。” 这话音未落,她白色羽衣便展开如飞鸟,朝连瑶袭来。 两人身影交缠,你来我往,打斗在一起。 陆倾城身为络月城的王女,修为自然在炼心境,她突破进入炼心境的日子,只比苍舒云鸿晚了一天。 连瑶若想伤她,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她内心却被其他的思绪缠绕着。 蝶魔的一瓣残翅在魔窟,那么蝶魔又在何处? 一瓣残翅不可能吸食精血,江州城所有被蝶魔所杀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全神贯注,与陆倾城过了两招,准备直接出手将她制伏。 就在此时,有一银白色的身影在月色下闪过,他的身形极快,手中缠绕着黑色的火焰。 这银甲的装束打扮,分明就是今日押送他们的城主亲卫。 银白身影手中黑色火焰宛如吞噬性命的猛兽,直接朝着连瑶的后背击去。 连瑶没想到这里还能再出现一人,待她回头之时,右肩已然被那人一掌拍上。 她的伪装被击碎,面上银纱滑落,身后陆倾城长袖一甩,已然夹攻而来。 连瑶手中的危光已经要隐藏不住自己本来的形状,她长剑一划,正待逃出这前后夹攻。 却有一人,比她的速度更快,直接飞身而上,长臂一伸,将连瑶揽进了怀中,将他拽出了两人的包围之中。 顾悬紧紧抓着连瑶的手臂,望着面前两人,目光沉郁,带着隐隐的危险。 21、二一章 “你不是……”陆倾城率先反应过来,手中烟斗一转,指着顾悬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连瑶银纱滑下的面颊上,愣了片刻:“是你啊,贡品姑娘。” 就在此时,那身着银甲的不速之客,手上缠绕着黑色火焰,又是一掌,直接朝陆倾城背后击去。 连瑶瞪大双眼,手中白袖一挥,却没能阻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原以为那身着银甲的人,与陆倾城是一道的。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真相并不是如此。 陆倾城背上受了一击,嘴角溢出鲜血来,又与那身着银甲之人缠斗起来。 连瑶捂着受伤的右肩,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微的困难,此人修为,竟然也在炼心境之上,北荒界哪里来的那么多高手,都是泥巴搓的吗,一抓一大把。 有这等高手,江州城怎么还会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 连瑶觉得自己接近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她转头看着顾悬低声道:“我不是把你……” 顾悬一手按住她的唇道:“没有用。” 连瑶扭过头,心虚地轻轻“哦”了一声。 她仰起头看天空之中两人的打斗,皱起了眉头:“陆倾城不敌他。” 连瑶知道自己可以出手阻止两人的打斗,来人的目标明显就是陆倾城,方才会出手将她击伤,明显就是因为她与陆倾城都是身着白衣,黑暗中很容易认错。 但她一想到陆倾城方才将骨魔一掌拍出的场景,她就不太想出手。 连瑶记仇,闹了一阵小情绪之后,这才飞身而上,手执危光,攻向那身着银甲之人。 两人夹击,那银甲自然不敌,被连瑶一剑挑飞身上闪耀坚硬的盔甲,露出藏在银甲下的真面目来。 银甲之下,是一身黑衣,从头包裹到脚,连他的脸都隐藏在黑色面具下,根本看不清此人面容。 连瑶:剥了一层还有一层,你是千层饼吗?! 她剑锋一挑,正准备乘胜追击,黑衣人见不敌连瑶,黑色火焰一掀,将二人逼退,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陆倾城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平静说道:“他是来杀我的。” 连瑶心想你是络月城王女嘛,有人要杀你是正常的。 她的目光淡淡扫了陆倾城一眼,点了点头。 现在她只想找到,真正的蝶魔在哪里。 连瑶轻盈落在地上,朝顾悬说道:“我们回去吧。” 顾悬仰头看向山洞之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幽蓝色荧光,冷声说道:“蝶魔在何处?” “应当是隐匿在别处。”连瑶想到了被关在笼中的蝶魔残翅,声音有些虚弱。 “洞外密林中挂着的尸体,并非是女子。”顾悬低声说道,“蝶魔传闻只吸食妙龄女子鲜血。” “可江州城确实死了那么多十八妙龄女子。”连瑶摇摇头,“但蝶魔不在这里。” “只能等月圆之夜。”顾悬冷静说道。 月圆之时,才是江州城为蝶魔献出贡品的时刻。 就在此时,陆倾城也从后走到两人身侧,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来。 “你们是什么人?”陆倾城旋着手中的细长烟斗,目光却还是放在连瑶的身上,“你为何要救那骨魔。” “这骨魔太可怕了,我被他吓傻了,谁说我要救他?”连瑶直接否认,“倾城姑娘,你说我救了骨魔,怎么可能有人族会救魔族?” “我并未告诉你名讳,你怎知我名倾城?”陆倾城幽幽望着连瑶。 连瑶心想该死的,忘记了这一茬,她看过原书,当然知道女主的名字。 但她一向擅长强词夺理。 “你见我是献给蝶魔的‘贡品’,便唤我为贡品姑娘,我见你长得好看,倾国倾城,为何就不能叫你倾城?”连瑶斜睨陆倾城一眼,“莫非你真叫这名字吧?” 陆倾城听到这句话,轻轻一笑,走到两人面前:“我并非玄晖中人,来到这里也并非为了猎杀魔族,你这话说得好听,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她踮起脚尖,白色羽衣飞扬,一跃而至墨蓝的天空之上,径直朝江州城飞了过去。 连瑶见陆倾城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偷偷拿手肘撞了一下顾悬道:“她真的很难搞。” 这句话满含对顾悬竟然要拥有这样一位未来老婆的同情,还莫名其妙带上了一丝酸气。 顾悬不明就里,冷峻的表情在转过头面对连瑶的时候也带上了一丝茫然。 难搞就难搞,跟他有什么关系? 两人并肩走出了密林,在林子外,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是顾悬方才在驿馆外顺手牵走的骏马,现在它正守在密林外,一双温柔的大眼睛看着两人。 “御剑飞回去吗?”顾悬开口问道,声音清冽好听,似流淌的月光。 连瑶看着高大的骏马,摇了摇头:“不如骑马吧?” 她穿过来这么久,居然还没有骑过马,真的是太失败了。 现在在她面前就有一匹高大又美丽,还会呼呼喘气的骏马,她不骑就亏了呀。 于是,整个北荒界所有人类闻之色变的深渊之主,蹬着马鞍上的脚蹬,趴在马身上,姿势滑稽,半天没能爬上去。 顾悬在她身后推了连瑶的背一把,这才将她勉强推了上去。 连瑶骑在马背上,抓紧了缰绳,战战兢兢,心想这马怎么还没有危光这柄脾气不太好的镰刀好骑。 她骑马的姿势着实让骏马不太舒服,于是这大家伙前蹄一抬,长长地嘶鸣一声,试图把连瑶给抖下去。 连瑶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掉下马背,但却撞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悬飞身跳上马,坐在她的身后,两手自连瑶身后绕过,抓紧了缰绳。 骏马瞬间安静了下来,乖乖巧巧地往前走。 连瑶揉了一下被撞痛的后脑勺,抬头去看顾悬。 少年的下颌线干净优雅,脖颈修长,像完美的艺术品。 顾悬将她拥在怀里,低声笑道:“走吧。” 前方是辽阔的荒原,远远的便是沉睡着的江州城,天际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洒下澹澹清辉。 马蹄踏地的声音节奏轻快,像某种不知名的乐器。 连瑶望着前方,忽然觉得这回城的时间竟比她自己御剑飞行还要快,嗖一下就过去了。 两人终于回到了江州城为他们准备的驿馆,顾悬将骏马牵进马棚中。 四周寂静无人,连瑶率先走进了驿馆之中,此时已是下半夜了,她竟也觉得有些困。 然而,连瑶迈入驿馆的时候,就看到前方的青石板路上躺着一个身着白色羽衣的身影。 是陆倾城,先行回来的她竟然晕倒在了驿馆的门口,想来是这里有什么法术针对踏入驿馆范围内的人。 若他们没有离开驿馆,恐怕他们早已经被晕了过去。 连瑶自然是不惧的,她提起裙子迈入驿馆,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 她悟了,这驿馆中的催眠法术,是针对人类的,不对魔族生效。 但陆倾城都晕了,她不晕一下岂不是显得很不合群,万一待会儿就有人把他们几个晕倒的人抬到什么地方呢? 连瑶从善如流,亦是“啊”了一声,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所以,牵马归来的顾悬,面对的就是两个躺在地上的“妙龄女子”。 顾悬看向了连瑶,正待上前,却见连瑶偷偷抬起头来,朝他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他略一思考,再看了一眼晕倒的陆倾城,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但这里只应该出现两名作为“贡品”的女子,他不应该在这里。 所以,顾悬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一旁的树丛阴影处,敛气屏息,隐藏了自己。 刚做好这一切,这驿馆之外,便传来了格外清脆的脚步声。 22、二二章 来人走进驿馆中。 连瑶闭着眼,听到一道粗哑如砾石的声音:“怎么会躺在这里?” 她乖巧趴伏在地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这两个小娘们,应该是想着逃跑,好不容易跑到门口了,就被阵法中效果迷晕。”站在他身边的仆从低声说道。 “也罢,既然已经晕倒,那就带走。”那人一身黑衣,黑色的斗篷遮住面容,根本看不出他的身份来。 于是,几位侍从跟了上来,推着一个木质的大笼子,足以装下连瑶与陆倾城。 他们动作熟练地将连瑶与陆倾城搬进木笼子里,沉重的锁链缠绕在门上,阻止她们逃走。 这些侍从的动作非常麻利,似乎做这事已经做了上百遍。 毕竟几十年来,江州城每个月都要进贡两名妙龄少女。 连瑶听到木质笼子外传来一声清脆的落锁声,而后一块沉沉的黑布从笼子顶上盖下来,阻隔里外视线。 一行人抬着木笼子装上马车,连瑶眼睛偷偷张开一条缝,看见自己四周都是一片黑暗,连月光也无,便知道笼子外盖着东西。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连瑶偷偷掀开黑布的一角,清澈的月光照进来些许。 这一丝小角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连瑶看到关着她们的木笼子所在的马车后面,并排走着许多身着黑色斗篷的人。 这些人用黑色斗篷从头裹到脚,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来自哪里,又是什么人。 马车载着木笼子,驶出了驿馆。 连瑶眼尖,看到驿馆的门口有一个高挑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顾悬。 她看见顾悬隐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跟在队伍后面。 而后,他的身形微动,直接敲晕了押送队伍里最后一个侍从,伸手一扯将他身上的黑袍拉下来,披到自己的身上。 他将晕倒的侍从放到阴暗处,黑色斗篷的兜帽戴上,遮住面容。 顾悬现在与队伍里的侍从看起来没有丝毫差别,他匆匆跟上押送队伍的最后一位。 站在他前一位的侍从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回头问道:“你怎么才跟上来,这任务虽然简单,但也丝毫怠慢不得。” 顾悬压低了声音,咳了声道:“方才内急,到一旁解手了。” “跟紧跟紧,等到了城外,我们就可以歇息了。”站在他前面的侍从低声警告。 顾悬拢紧盖在自己头上的黑色兜帽,顺从地点了点头。 连瑶蹲在木质笼子里,偷眼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亦是听到了顾悬与侍从的对话。 看来,这个队伍并不打算去江州城外所谓的“魔窟”,而是要去城外与什么人接头。 连瑶轻手轻脚地放下黑布的一角,在黑暗中,她的视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她偏过头看着沉睡的陆倾城,心想这驿馆中的迷魂阵法只针对人类的女子,作用的范围小了,效力也格外的大,正巧他们三人中,真正的“人类女子”只有陆倾城一人,她这才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不过,她或许并没有受影响,到现在还在装睡也未可知。 连瑶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又伏倒在地上,装成晕过去的样子,等待着他们一行人到达目的地。 马车颠簸了很久,终于是摇摇晃晃停了下来。 连瑶听到木笼外传来了她第一次听到的粗哑声音:“该死的,他们怎么还没到?” “这个月事情干完,我也轻松了,他们倒快活,只管接人,我们大半夜的去驿馆中掳人,累得要死还没什么好处,不过……”那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中带着不耐烦,一干侍从也不敢说话。 他自顾自说着,竟然走了过来,一把掀开了盖在木笼之外的黑布。 即使假装闭着眼,连瑶也还是能感觉到有些许明亮的月光洒在脸上。 “幸好还有这两个小娘们,既然他们那么晚过来,这两个小娘们反正也要死了,还不如便宜便宜我。”他藏在兜帽下的面颊阴险一笑。 这事情想来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这黑衣人大手一挥,命令侍从给他打开木笼子。 连瑶的头发垂落在脸颊旁,于是她偷偷睁开眼睛一条缝,看到顾悬站在那为首的首领身后,面色冰冷。 她连忙朝顾悬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动。 此时,木笼的门已经打开了,由于连瑶是趴着的,而陆倾城是仰面躺倒在木笼子里,所以她出色的容貌已经引起了首领的注意。 “嗯?这次的小娘们居然这么好看?还是让我来好好享用一番……”他挑起陆倾城的下巴,另一只手已经准备去解腰上的带子。 就在他的手向下移,即将解开陆倾城的衣服之时,连瑶翻身坐了起来。 那首领还沉浸在美色中,朝连瑶一挥手道:“你先一旁等着,爷待会就——” “你?!”他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上扬的尾音带着极大的恐惧。 他瞪大眼,看着连瑶,满脸的不敢置信。 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糊住他的口腔与牙齿,这人说话的声音也含混不清:“你怎么会……醒过来?” 连瑶眼眸微敛,眸中染上些许血色。 她从容不迫地将化身为剑的危光从首领的胸膛中抽出,如水般闪着湛湛清光的剑锋上没有沾染丝毫鲜血,所有的血液都仿佛掠过极光滑的表面,没留下任何痕迹。 连瑶只得怒气充盈了自己的思绪,江州城几十年来进贡的年轻女子们,没进了蝶魔的肚子,倒先被这个禽兽糟蹋了。 看他这样熟练的样子,想必也没有少做。 连瑶手上的危光化为流光消失,她微屈着腿,看向一旁围在四周、看呆了的侍从们。 “你们首领修为不过聚府境,怎么,你们也要过来?”连瑶启唇,声音轻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说。” “不说,我隔段时间,就杀你们一人。”连瑶倚靠在木笼子上,手中危光再次出现,闪着危险的光芒。 “你不要嚣张,仗着偷袭将我们首领杀死,等到……等到接我们的人来了……你死定了。”一位大胆的侍从边往后退,便指着连瑶说道。 他的声音颤抖,说完便转身就跑。 但这名侍从没想到,往前刚跑了没两步,便被顾悬按住了肩膀,一把又给推了回来。 顾悬将披在身上的斗篷掀开,站在远处,防止这些侍从逃跑。 “接你们的人……这不是还没来么?等他来的这段时间里,你们说说,我能杀几个人?”连瑶清清浅浅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这目光虽淡,但却如同死神的注视一般。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直接跪坐在地上,声音含着哭腔:“我们……我们也是为了钱……就是帮着他们,每个月押送两名少女而已,等到了城外,自有接头之人,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你们可知这两名女子是进贡给蝶魔的贡品?”连瑶歪着头,看向那些侍从。 “我……我们哪知道是不是送给蝶魔的,反正……反正押送人就是了,管他是给人还是给魔!”侍从的声音带着些许破音之后的沙哑。 连瑶观察他的神态,知道此人并没有说谎,这些人只是负责押送而已,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知道最多的人…… 连瑶垂首去看那名首领,轻蔑一笑,这个人已经被她杀了,但她并不后悔。 这首领可能也知道不了很多事情,真正知道真相的人,恐怕只有那位所谓的“接头人”。 连瑶伸出手去,将首领身上的黑色衣袍扒开,检查他的全身上下,没有发现丝毫代表身份的东西。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做事如此隐蔽,说明策划这件事的势力并不想要暴露自己。 连瑶轻叹一口气,看着笼罩在月色下的荒原。 看来,现在只有等那位“接头人”过来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连瑶托腮坐在马车上,她忽然感觉有一阵风吹来。 她颊边的碎发骤然飘起,有一人悄然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跪坐在地上的侍从,看向天空中突然出现的那个人影,扯着嗓子喊道:“大人,您总算来了,快……快将这个女人给杀了……” 那黑色人影顺着侍从的目光望去,看见了提剑朝他飞来的连瑶。 他的瞳孔骤缩,没想到竟然是在蝶魔的魔窟中遇到的那个女子。 黑色人影手中黑色火焰如同江河一般飞了出去,目标却不是连瑶,而是在地面上的所有侍从。 黑色火焰笼罩在他们身上,仿佛无尽的汪洋,根本没有人可以逃出。 只一瞬间,所有侍从便成了焦黑的干尸。 黑色人影知道自己不敌连瑶,毁去人证之后,便飞身往远处逃走。 连瑶一惊,连忙朝顾悬点点头,示意这里的残局他来收拾。 而她自己则提着危光,朝那黑色人影逃走的方向追去。 墨蓝的天空中,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互相追赶。 连瑶御剑而行,朝那黑色人影喝道:“你如何逃,也快不过我。” 黑色人影显然早有准备,他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 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一物,他笃定连瑶对这个非常感兴趣,可以暂时拖住她的步伐。 黑色人影手中黑色火焰如丝如雾,一点幽蓝色的荧光从他的掌心飞了出来。 是蝶魔所散发的光芒。 23、二三章 连瑶一惊,连忙将那黑衣人抛出的幽蓝色光芒给接住,拢在手中。 为了让她真的停下来,这个黑衣人显然是真的抛出了真正的蝶魔。 实际上,若他将蝶魔控制在手里,以此来威胁连瑶能够获得更好的效果。 但这黑衣人误以为连瑶是人类,与蝶魔不可能在同一阵营,因此为了逃跑直接将真正的蝶魔抛下。 连瑶眼眸微眯,将小小的蝶魔小心翼翼地拢进手掌心中,手中危光已然幻化成为白骨长镰,速度更快,直直朝黑衣人飞去。 纵然抛下蝶魔,这黑衣人还是没能从连瑶的追击中逃走。 连瑶一掌,魔气涌动,直接将黑衣人从天际拍落。 黑衣人的身体重重陷进土中,砸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 连瑶一身白衣,手中提着危光,从天而降。 这场景如此熟悉,让这黑衣人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场景,似有一人,也是做了类似的事。 他的眼里滑过无尽的惊恐。 连瑶面色冰冷,一脚踩上黑衣人的胸膛,纤手一伸,准备将他面颊上盖着的蒙面扯下来,看看此人到底是谁。 但就在她的白皙手指即将触碰到黑衣人的黑色蒙面的时候,一股巨大的空虚感从胸腔中传来。 她仿佛脱力一般,踩着黑衣人的脚一松,脚下之人便如游鱼一般从她的脚下滑走,黑色火焰缠绕着他的全身,从连瑶的追踪中逃出,消失在原地。 只有一截黑色的断布,留在连瑶的脚底下。 连瑶此时无力地轻轻喘着气,已经没有力气来关心黑衣人到底逃走了没有。 她的眼尾又隐隐出现了黑色的鳞甲,在深沉的夜色下看不清楚,但眼眸中那一抹火红的血色却昭示着她的力量在进一步流失,而无法补回。 连瑶无力地张开手指,手中拖着半截残翅的蝶魔在她的掌心无力地扑闪了一下翅膀。 “为什么……我方才……明明杀了他。”连瑶轻声自言自语说道。 她在被那首领的人渣行为刺激,盛怒之下直接将首领一剑杀死,按道理来说因为杀戮,她可以填补些许失去的力量。 这个时候,一直藏在她衣袖中的黑匕首发出了声音。 “你并非是因为想要杀戮而将他杀死,你是出于正义,想要将恶人铲除。” 是云君故的声音。 “深渊之主,你为何还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在匕首中继续问道。 连瑶听到云君故的声音,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玩意总算又出来了。 她将袖中的黑匕首掏出来,将匕首自刀鞘中抽出,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所有问题一股脑抛出来:“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匕首里?沈长松跟你什么关系?《濯身诀》是不是你写的?你为什么对我魔族的事情如此了解?为什么我杀了刚刚那个首领而力量并没有得到补充?” 云君故被连瑶长长的一串问题问懵了,沉默许久之后:“深渊之主,你的问题真的很多。” “是你太神秘。”连瑶跪坐在地上,手指有些虚弱地抬起,“你会对我解释的。” “我是谁?我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罢了,死前我的一抹残魂附着在这柄杀死我的匕首之上,有什么问题吗?”云君故竟然真的开始解释他是谁,他从哪儿来,“沈长松是我什么人?沈长松与我的关系,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濯身诀》确实是我所写,你若想知道其中真正的内容,将你的血滴在上面,才能看到《濯身诀》真正的内容。” “我为何对魔族的事如此了解?”云君故的声音轻松,“你看了《濯身诀》之后,便会知道为何,我死得早,这功法尚未写完,你若要修炼,未来可要自己将这功法完善。” “至于你——”云君故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缥缈,“你为何没有得到深渊之主的全部力量,你难道自己还没有发现吗?” “从头至尾,你就从来没有认同过自己的魔族身份,魔族杀人饮血,你没有,就连杀死的唯一一人,也是因正义使然而出手,而非因为杀戮的天性。”他的声音似月光一般,轻轻柔柔,“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连瑶握紧了手中匕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哪里不知道。 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深渊之主依托众魔信仰而生,是魔中之魔,她在穿越过来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这要让她如何承认自己的身份。 “以人类之心出发,你永远不会是呼风唤雨的深渊之主。你呀,要变成一个魔族,才能拥有蔑视所有人的力量。”云君故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连瑶此时的虚弱状态持续了很久,她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土里:“我不会如此。” 云君故的声音忽然卡了壳:“——这是魔族的天性与宿命,你如何抵抗?” “再多说我把你塞回匕首里。”连瑶冷眼瞧着黑匕首说道。 “这个问题是你先提,你若不愿意面对,那我便不说了。”云君故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你手中的可是蝶魔?” 连瑶点点头道:“是她,江州城传言因蝶魔嗜食妙龄女子血液,因此每月都要向蝶魔供奉妙龄女子两名。” “妙龄女子,这倒有趣。”云君故的声音如春风一般,“这是你手中这个蝶魔呀,可是从未沾染过鲜血。” “人类鲜血这样美味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尝过呢。”云君故的声音渐渐淡去。 连瑶借着月光,看到自己血红色的双眸映在明亮的刀身上,逐渐变回正常的颜色。 这次的虚弱状态,持续得比上次久,现在终于结束了。 她手腕、眼尾上的黑色鳞甲隐没入白皙肌肤之中,仿佛退下的潮汐。 连瑶依旧保持跪坐在地上的姿势,她手一抬,指尖上悬停着一只幽蓝色的小蝶。 这只蝶魔,一半残翅已破,修为大损,她现在的状态就仿佛在荡魔堑附近游荡的万千低等魔族一般,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连瑶拿手指轻轻拨弄蝶魔的翅膀,根据现在的情况,她大致能够拼凑出真相。 所谓江州城的蝶魔,根本只是一个阴谋而已。 城主亲卫抵抗所谓蝶魔之时留下的伤口,呈焦黑色,与方才被那黑衣人烧死的侍从一模一样。 所以一开始,就是那黑衣人及其背后的势力,假借蝶魔嗜食妙龄女子血液之名,逼迫江州城每月献出两名妙龄少女,用来完成他们其他的目的。 类似江州城这样的荒凉边陲小城很多,江州城的事情败露,他们换一处便是。 又或者——还有许许多多如同江州城一样的地方,正在经历着同样的劫难。 而所谓的魔族,不过是他们行使恶事所打的幌子罢了,毕竟魔族就算再多,胃口也没这么大。 连瑶低头拾起自己脚底下的黑色断布,紧攥在手中。 她一定要找出,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切。 魔族就算再坏,也不至于为他们背了黑锅。 连瑶望着手中小小蝶魔闪着的残翅,叹了口气,她就算回来了,也只能是这副残破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格拉格拉”的声音。 连瑶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一直在寻找蝶魔的骨魔来了,他循着气味,已经追了上来。 “她在这里。”连瑶轻声说。 骨魔宛如兽爪一般的白骨中,抓着关押残翅的幽蓝灯笼。 他的白骨爪子一用力,这灯笼便碎裂成千百块,蝶魔的半截残翅朝这里悠悠飘了过来。 残翅与蝶魔的身体合上,她总算能勉勉强强飞起来了。 骨魔的声音断断续续,组织不全:“她……这样……为何。” “莫要寻仇,你带着她回荡魔堑之后。”连瑶对骨魔轻声说道,“她受伤了,若要恢复神智,可要花上千百年的时光。” “她,喜欢花蜜,魔域……没……没有。”骨魔小心翼翼说道,“为什么……” 连瑶忽然想起来,自己来江州城的时候,见路边的花儿好看,便买了一袋种子,打算带回明谷峰种植。 “给你。”连瑶朝骨魔伸出手,掌心几颗小小的花儿中心落下,落在骨魔宽大的掌心中,“种上便是。” 她朝骨魔说道:“回去吧。” 连瑶将蝶魔轻轻地放在骨魔的脑袋上,小小的幽蓝色蝴蝶仿佛别在鬓边的花儿一般戴在骨魔耳边,显得有些滑稽。 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小伙伴,骨魔显然是非常雀跃,他拿骨刺轻柔地挠了一下头顶的幽蓝色蝴蝶。 魔气仿佛墨色一般奔涌,白骨在黑色的魔气里时隐时现,偶尔有墨蓝色的荧光穿插其中。 骨魔带着蝶魔离开了,独留下连瑶一人。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原地,身体却已经发现了变化。 连瑶身着白衣的身影逐渐变得有些巨大,她的身体也发出了骨骼碰撞的“格拉格拉”声。 深渊之主可以使用任意一种魔族的力量,骨魔也不例外。 骨魔身上的骨刺对于骨魔来说,是随时可以抛掷的武器。 连瑶现在要做的事,是将她身上无关紧要的一个部分分离出来,伪造出一具魔族遗骸。 这也是她本来为了救下蝶魔准备做的事,蝶魔离开了,她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不然顾悬从玄晖派离开奔波这么久,没有带魔族遗骨回去,又该怎么赢得断尘佛兰,将身上经脉之伤治好? 连瑶怕疼,所以切换成骨魔的形态,将自己的左手尾指给掰了下来,没有丝毫疼痛。 深渊之主身上的任何一部分,都抵得上一位高等魔族了,至于她身体的残缺,只需要一些时日便可以恢复。 连瑶看着从自己手上掰下来的一截尾指幻化成为一只巨大的蝴蝶骸骨,轻舒一口气。 她周身的魔气散去,又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是左手尾指消失不见。 连瑶以幻术掩盖,让这截尾指看起来完好无损,但若真的触碰,她又不能无中生有,是摸不到实体的。 她做好这一切之后,这才整理衣服,拖着自己尾指化为的蝴蝶骸骨往回走去。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高大树木之后,却有一人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因为过度惊讶而尖叫出声。 是凤凝,她后背紧靠在树干上,浑身如筛糠一样发抖。 她……她看到了什么? 连瑶居然凭空伪造了一具蝶魔骸骨? 凤凝躲在树后,看着连瑶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等回了玄晖派……她一定!一定要将此事戳穿。 24、二四章 连瑶一路拖着自己尾指化为的蝶魔骸骨, 回到了江州城外。 远远的,她看到原本被那黑衣人烧死的所有侍从已经全部被处理干净。 顾悬一人站在马车旁,手里拿着脱下的黑色兜帽, 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连瑶走了上去,看着顾悬说道:“蝶魔死了。” 顾悬的目光平静如月光, 他看着连瑶身后那个巨大的蝴蝶骸骨,声音略有些沙哑:“死了?” 连瑶面不红心不跳, 冷静点头:“江州城每月进贡的女子确实是被那黑衣人及其背后的势力带走了, 并非蝶魔所为。” “但等我将蝶魔从他手上抢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连瑶心知原书剧情就是如此。 顾悬杀死了“为害”江州城的残忍蝶魔,带着高等魔族的魔骨回到玄晖派, 成功获得了断尘佛兰。 他的经脉之伤,必须要用断尘佛兰医治。 所以连瑶没办法交出蝶魔, 只能伪造了一具蝶魔的骸骨。 顾悬走上前来, 俯身去查看连瑶身后的蝴蝶骸骨, 它大约一人高, 骨骼上缠绕着的黑色魔气与蝴蝶样的花纹, 都昭示着这具骸骨就是蝶魔。 他修长的手指在白森森的骨骼上轻轻划过, 他的手指所过之处, 原本一人高的蝴蝶骸骨逐渐缩小为巴掌大小,但是浓郁的魔气还是挥之不去。 这骸骨生前,应当是一位高等魔族。 顾悬将那巴掌大的蝴蝶形状骸骨拢紧掌心, 目光在连瑶身上扫过。 连瑶偷偷把自己失去了尾指的左手缩在袖子里,藏在身后。 顾悬开口,声音沙哑:“你为何将手藏在身后。” 连瑶支支吾吾:“我……我习惯这样。” 顾悬走上前去,朝连瑶伸出了手,正准备将她藏在身后的手带出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 载着木笼子里的马车上传来了一声轻咳。 是陆倾城,她被那驿馆中的法阵迷晕了很久,现在也是时候醒过来了。 连瑶趁着这个机会,连忙往后退两步,避开顾悬的手:“陆倾城醒了,我去看看。” 陆倾城倚靠在马车上,慢慢睁开了双眼。 “我为何会在此处?”陆倾城的声音有些犹豫,“方才……方才不是在驿馆中吗?” “你被驿馆中的法阵迷晕了。”连瑶低头,将陆倾城牵出了马车,“现在才醒。” “为何你们没事?”陆倾城揉了一下太阳穴,明显还有些懵,“这里是江州城外?” “我醒得比你早。”连瑶没有说出真相,只微笑看着陆倾城说道,“这迷魂阵法只对女子有效,因此威力也就大了些,他并不受影响。” “看样子我们被人押送出了城?”陆倾城又点起了烟斗,望着天际的孤冷月亮问道,“押送我们的人呢?” 她吸了一下秀气的鼻子,声音冷静:“有血腥味,这里死过人。” “还有……魔气。”陆倾城似笑非笑看着连瑶,“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瑶眨了眨眼,她并不想对陆倾城说出来龙去脉,陆倾城来此是为了诛杀蝶魔,但实际上,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蝶魔可以诛杀。 要让陆倾城一个络月城的王女相信,这一切都是出自人族之手,她如何能相信? 连瑶抿唇不言。 此时,顾悬开口,语气疏离且冷漠:“我们没有告诉你真相的义务。” “我族有一年轻姑娘,就是来到江州城,在这里不知所踪。”陆倾城悠悠吹了一口烟,“我为调查真相,观察江州城已经很久了。” “你既然已观察江州城许久,就不至于中此迷魂阵法。”顾悬冷静看着陆倾城,“你错过了真相,我们没有必要再将真相为你重新复述一遍。” “她与那洞穴中的骨魔关系匪浅,你一个人类竟会如此向着她?”陆倾城手中细长的烟斗微倾,语气没有丝毫攻击性,更像是调侃,“你们既然不愿说,我也能猜出一二。” “江州城的灾难,根本就不是蝶魔带来的,对不对?”陆倾城懒懒说道,“是一个我们尚未查明的势力,借魔族之手收集年轻女子,不知道要将这些姑娘们带去做什么——如此大费周章,总不可能是要把她们卖到烟花巷陌里接客去……” “江州城几十余载,每月献出女子,也有数百名了,吃人都没这么快呀。”陆倾城掸了掸手中细长烟斗,“现在的场景,更证实了我的猜想。” 她自顾自一口气说完,朝连瑶抛出一块蕴着盈盈暖光的白玉,“一开始我便说了,我们的目的一致,若有那神秘势力的消息,以这白玉联系我即可。” 连瑶下意识接过陆倾城抛过来的白玉,她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等等,这个告别的场景似乎是真的有点像原书里描述的情节。 “陆倾城与顾悬一同诛杀了蝶魔,解救江州城的危局,历经此事,陆倾城终于了解到自己身为络月城王女的责任,于是准备结束自己的旅行。” “但她与顾悬已经暗生情愫,在依依不舍的分别之情下,陆倾城留下络月王城的珍贵信物,以一枚白玉作为以后相认的凭借。” 连瑶朝陆倾城离开的背影伸出了手,女主你等等啊!这玩意是要给顾悬的啊! 但陆倾城已经速度极快地消失在了这里。 连瑶有点心虚地将白玉攥在右手中,偷眼看了一下顾悬。 “这玩意你想要吗,你想要的话我……我给你。”连瑶别别扭扭地说道。 顾悬不明所以,他看着连瑶认真说道:“这是她留给你的,我为何要它?” 连瑶想这件事光凭一张嘴可能说不太清楚。 于是,她只能轻轻推了顾悬的背一把:“你不要就算了,哪时候回玄晖派?” 顾悬的脊背挺直,他略微侧过头瞧着连瑶:“现在回去?” “我们出来也有一段时日了,当初掌门只给了一月时间让我们出来猎杀魔族,现在日子也差不多了。”连瑶有些心虚,不敢直视顾悬的目光,“断尘佛兰的功效你也知道,经脉尽断的伤只能用这个医治……” 顾悬沉默着,许久才开口道:“并不急于一时。” 连瑶想,这哪里不用急于一时,若是时间拖得久了,这伤可就再也无法痊愈了。 尽管她知道,按照原剧情,在很久很久之后,顾悬会成为北荒界人族的领袖,率领着千军万马踏平魔域,将自己这个深渊之主诛杀在白骨王座上。 但是那又怎样呢?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当下做的事不能违背她的本心。 她想救顾悬,不想让顾悬眼中的光芒熄灭,仅此而已。 连瑶轻轻哼了一声,语气轻柔:“若拖久一点儿,你也知道,这伤就没办法治好了。” “若你无法治伤,便无法报你的家族之仇。”连瑶的声音平静,“走吧,回玄晖派。” 她掏出危光,正准备像来的时候那样御剑飞回去。 但是…… 她好像忘记了一个很严肃的事情。 刚刚危光变回了白骨长镰的形态,方才她忘记变回来了。 连瑶赶紧将一人高的白骨长镰藏在身后:“抱歉,掏错了。” 身后魔气森森的白骨长剑慢慢变成长剑的形态。 顾悬启唇,没有丝毫惊讶:“没事,见过了。” 两人一起踏上危光,在空中御剑而行。 江州城地处边陲,离荡魔堑很近,但却跟玄晖派隔了有上千里远。 就这么慢悠悠地飞回去,也要两三天的路程。 连瑶失去的左手尾指一时半会也长不回来,一路上她把左手捂得很好,没有让顾悬看到。 虽然她自己用了幻术掩盖不见的左手尾指,但万一被顾悬发现了怎么办,毕竟人家是挂逼男主,做出什么都不奇怪的。 两人飞了很久,终于在第三天的夜晚,抵达玄晖派的山门附近。 连瑶注意到他们经过了一大片花海,脚下的土地上种满了洋洋洒洒的米粒状花儿,呈幽蓝色,在夜色下显得极美。 “停一下。”顾悬立于危光之上,忽然开口说道。 连瑶一直在赶路,也有些乏了,她迷迷糊糊地开口:“怎么了?” “饿了。”顾悬言简意赅。 连瑶不疑有他,驭使着危光停在这片花海的中央,惊起一片幽蓝色的飞絮,仿佛雾气一般散开去。 “望月草。”顾悬修长的手指接住半空中飞过的飞絮,说出了这片花海上的花儿名字。 连瑶一边吃着包子,非常没有情趣地说道:“还挺好看的。” “嗯。”顾悬眉目微敛,随手揪下了一株望月草的草茎,似乎在做着什么。 连瑶给顾悬递了一个包子说道:“你不是饿了吗?” 顾悬抿唇,心想他这哪里是饿了。 骗她的,她也信。 顾悬盯着她抓着包子伸过来的右手,朝连瑶张开了掌心:“瑶瑶,伸手。” 连瑶看到他掌心里躺着一枚用望月草的草茎编织成的戒指,戒圈不太大,很小。 幽蓝色的如同米粒一般的花苞点缀在其中,仿佛繁星点缀天空,甚是好看。 连瑶知道顾悬叫她伸手,不是要她伸这只抓包子的右手。 她抬头看着顾悬在星光下专注的眼眸,黑瞳深邃,引人沉沦。 如鬼使神差般,连瑶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朝他伸了出去。 璀璨星光下,连瑶的左手完美无瑕,皓腕凝霜雪,纤指如玉。 谁也看不出这左手上消失的尾指。 顾悬垂眸,长睫下的黑眸里闪着光,似与星光揉作一处。 他的目光放在连瑶的左手尾指上,将掌心里草编的戒指往那尾指套了上去。 连瑶想躲开,但被顾悬握在掌心的手却仿佛僵住了一般。 看似完美无瑕的左手只是幻术使然,她哪里戴得下这个草编的戒指。 闪着幽蓝色光芒的草编戒指没有成功套在连瑶的尾指上,它穿过一片虚幻,然后悄然坠地,又弹了起来,扑扇开一片望月草的飞絮。 顾悬的目光低垂,放在连瑶的掌心上。 这个时候,他抬头直视连瑶的双眸:“我说了,不必如此。” 连瑶甩了甩手道:“打架的时候受了伤。” 顾悬看着她的左手,连瑶的幻术在他的面前不起丝毫作用。 他可以看破一切伪装的虚幻,连瑶缺失尾指的那一段伤处平滑圆融,根本不像是在打斗时受的伤。 顾悬静静望着她,点了点头道:“嗯。” 他这声短促的“嗯”,表示他相信了。 连瑶松了一口气,又将包子递到了他面前:“你吃不吃?” 顾悬接过包子,在法术的作用下,包子保存得很好,还有刚出笼时的温热。 包子皮柔软香甜,内里馅料馥郁可口,可他却吃不出什么味道。 连瑶站在他身边,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一边朝另一边的天空指去:“顾悬,你看那是什么?” 顾悬下意识地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连瑶动作极快,俯身将方才掉落在地上的草编戒指捡了起来,揣进怀里。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顾悬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她拍了拍裙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里什么也没有。”顾悬的眉目笼了一层星辉,有种出尘的俊美。 “那里的星星组成的形状像一只兔子。”连瑶信口胡诌。 然后她抬头,看见她指的那个方向里满天繁星组成的形状怎么看,都更像一只胡萝卜。 “——兔子吃的胡萝卜。”连瑶硬生生接了下去。 危光在她手中出现,闪着湛湛清光:“走吧,今晚便能回玄晖派。” 连瑶走在前面,一脚踏过他们方才休息过的地方。 顾悬故意慢了半个身位跟在她的身后。 他低头,看到地上一片空荡荡,只有望月草落下的飞絮,而那掉在地上的草编戒指不翼而飞。 少年低垂着的脸上,浮现了极浅的一抹笑意。 两人乘着危光,再次朝玄晖派飞去。 顾悬站在连瑶身后,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他低头看着连瑶头顶的发旋。 而后,他轻轻伸出手,在连瑶看不见的身后,他的长臂虚虚拢住了她的肩膀。 在夜里星光的影子下,两人像是用抱在了一起。 顾悬低头看着落在地上拉长了的影子,眸光安静专注。 “前面就是玄晖派了。” “嗯。” “等拿到断尘佛兰,你的伤就会治好了。” “嗯。” “……”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 “你会去哪里?” 连瑶听到了顾悬的这个问题,挑眉思考。 她迟早都是要回魔域深渊的,但在玄晖派奈何天开启、她拿回焚心石之前,她是不会走的。 于是,她眨了眨眼,认真说道:“我肯定还在玄晖派啊。” —— 连瑶与顾悬带着蝶魔的骸骨,回到了玄晖派。 凤凝其实那日在江州城外看到连瑶凭空变出了魔骨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回玄晖派。 她其实看到的不多,连瑶现出魔族的形态追杀黑衣人,她与云君故的对话,还有她与骨魔告别的场景,她都没来得及看到。 凤凝见到的,就是连瑶莫名其妙变出了一具高等魔族的骸骨。 她也顾不上自己到底有没有猎到魔了,一路冲回玄晖派,闷头闷脑闯进玄山的清光殿中。 此时,玄晖派掌门宋烨正在清光殿中央的掌门宝座上打盹。 “师……师父!”凤凝气喘吁吁,颤抖的手中提着长剑,神色惊恐,“我……我居然安全回来了?” “凝儿,怎么了?”宋烨看到凤凝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年轻一辈弟子出玄晖派猎魔的时限已经快到了,许多年轻弟子都带着战利品回来了,但凤凝却迟迟不归,他也很是担心。 现在凤凝终于回来了,宋烨也是放下心来,他对自己这位亲传弟子一向是非常爱护与信任,所以,宋烨拍着凤凝的肩膀问道:“凝儿,可有猎到什么魔?明谷峰两位小弟子可安全?” 凤凝抓紧了她师父的衣袖,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师……师父,我看到,有人伪造……伪造魔骨。” “胡说,魔骨怎么能伪造?”宋烨拍了拍凤凝的背,正色说道,“凝儿,你虽然天资聪颖,但也涉世未深,千万不要被外面一百枚灵晶一块批发的假魔骨给骗了。” 凤凝心想玄晖派外还有这玩意,果然还是人心险恶。 于是,连瑶在她的心中,瞬间成为了最大的假魔骨制造商。 “不,她变出了一块高等魔族的魔骨,是……是蝶魔,很大……”凤凝语无伦次,“师父,他们竟然做出这等造假之事!” “魔骨只能从死亡的魔族身上获得,若是低等魔族,死后可是只有魔晶留下,怎么可能凭空造出魔骨呢?”宋烨狐疑地看了一眼凤凝,他这个弟子,是不是出玄晖派太久了,被什么东西迷惑,产生幻觉了吧? “我亲眼所见,就是明谷峰的那个女弟子,叫连瑶的,她在江州城外凭空变出了一块魔骨,是巨大的蝴蝶形状。”凤凝听出了自己师父语气中的不敢置信,连忙正色说道,“师父,我可以说出这块魔骨的所有特征,再过几日比便是玄晖派弟子展示猎魔战利品的时候,到时您看看,那块魔骨到底是不是长这样,不就知道了?” “魔骨只能从魔族身上取得,断然没有凭空造出的道理。”宋烨严肃地看着凤凝,“照你的说辞,明谷峰的连瑶弟子,只能是魔族,她才能从身体中取下一部分当成魔骨。” “身体的一部分便可以变为高等魔族的魔骨,你知道这个等级的魔族是什么概念吗?”宋烨的声音越来越冷肃,“凤凝,你若是被外面的人骗了,也不可污蔑同门弟子。” “那她肯定就是魔族!”凤凝尖声说了出来,“师父,我说的全都是真,没有一句是假。” “顾悬与连瑶勾结,伪造魔骨想要取得天衢城送来的至宝断尘佛兰,此等宝物,是天衢城与我们玄晖派交好的信物,若是落入此等弄虚作假之人手里,岂不是污蔑了我们人族之间的友谊?”凤凝握紧了拳头,大声自顾自地说道。 宋烨紧盯着凤凝的眼眸,看到她眼中的笃定与自信,他一向信任这位弟子,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应当不会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来。 “顾悬想要断尘佛兰,情有可原,他全身经脉已断,需要断尘佛兰医治,更何况长松他亦是眼盲,也需要断尘佛兰。”宋烨摸着下巴思考,在强烈的欲望驱使下,顾悬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也情有可原。 于是,宋烨的表情终于软了下来,他望着凤凝,柔声说道:“凝儿,你且将你看到的魔骨特征与我细细说来,几日之后,等到各峰弟子展示战利品的时候,我暗中对比,若是都对上了,我便彻查此事。” 凤凝咬着唇,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芒,一一将连瑶幻化出的蝴蝶骸骨的所有特征说了出来。 “师父,此事非同小可,顾悬他与连瑶勾结,伪造魔骨,欺上瞒下,妄图骗取断尘佛兰,死不足惜。”凤凝看着宋烨,脆声说道。 宋烨紧盯着凤凝的眼睛,捕捉到了自己弟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恶毒光芒,他轻轻皱起眉头说道:“若真是如此,我定会秉公处理。” 他负手看着凤凝:“那么凝儿你呢?离开玄晖派那么久,可有猎到什么魔?” 凤凝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她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嘲笑顾悬与连瑶了,后来看上的骨魔也来去无踪,根本抓不到。 她现在回玄晖派,就是两手空空。 于是,她尴尬地将两手背到身后:“我……我为了观察明谷峰那两个人,没……没有猎回魔族。” 宋烨看着她的目光骤然间失望了下来:“你……还是,多审视己身,切莫将目光频频放在他人身上。” 凤凝看着自家师父的眼睛,抿着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就算她这次没有猎回魔又怎样,她身为玄晖派掌门首徒,要什么东西没有。 区区断尘佛兰,她又没有像顾悬一样断手断脚形同废人,她要那玩意做什么? 这次只要能利用她看到的事情,将顾悬与连瑶赶出玄晖派,或者是让他们受到门规惩罚,她就不虚此行了。 凤凝看着宋烨离开的背影,赌气般地跺了跺脚,开始期待同门弟子会面的那一天到来。 而此时的明谷峰,沈长松还是不知去向,惟有顾悬与连瑶在山中。 连瑶自己一个人躺在屋顶上,手中捧着那本《濯身诀》。 黑匕首里云君故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若想知道上面真正的内容,便用你自己的血滴在《濯身诀》上。” 连瑶手中握着黑色匕首,在指尖比划了好几下,却始终没能下得去手。 算了,她有点怕疼,要不还是等下次受伤吐血的时候再用血滴在《濯身诀》上? 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濯身诀》中的内容,现在书中内容不过是讲授一些最基础的修炼方法,无比普通,当然比不上沈长松给顾悬的《荡魔剑典》。 那可是沈长松及其历代前辈,手刃无数魔族才得出的修炼法诀,堪称全北荒界最牛逼的功法。 可惜《荡魔剑典》虽厉害,却也不是谁都可以修炼的,惟有像顾悬与沈长松这样本身天赋惊人、惊才绝艳之人才可以修行。 连瑶躺在明谷峰主殿的屋顶上,无聊得拿《濯身诀》扇风,心想沈长松果然还是没把自己当回事。 她心中暗暗唾骂沈长松身为她名义上的师父,对待门中两位弟子,竟如此双标,简直不是人。 然后下一刻,连瑶便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一道打喷嚏的声音。 连瑶马上警觉回头,看到抱着剑的沈长松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脸上还是被一块黑色布条盖着。 “你在背后骂我。”沈长松薄得有些刻薄的唇轻启,笃定说道。 “也有可能是顾悬骂的。”连瑶偷偷将黑色匕首塞进怀里,一脸冷静。 此时,正在认真修炼的顾悬打了个喷嚏。 沈长松抱着剑,扭过头,朝着玄山的方向。 “背后骂我的人很多。”沈长松的声音冰冷,“无数魔族的都是我的剑下亡灵。” 连瑶翘起二郎腿:“不愧是玄晖派前掌门,战功赫赫,令人艳羡。” “你。”沈长松转过身来,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话头,转向另一个生硬的话题,“《濯身诀》可看了?” 连瑶心想沈长松居然也会关心她的修炼进度,于是故意将手中的《濯身诀》翻得哗啦作响:“看了,里面字字珠玑,对于像我这样修行资质极低的人打基础来说,非常有用。” 没想到沈长松皱起眉头,头转向她手中被蹂躏的《濯身诀》,冰冷的剑鞘贴在连瑶的手背上:“师门所传修炼典籍,岂能如此怠慢?” 连瑶被他噎得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这《濯身诀》不是你自己撕的,也是你自己粘好的,现在还怪她呼啦乱翻书? 她不翻书,难道要把《濯身诀》供起来再烧两炷香? 这位大佬真的是阴晴不定,脾气难以捉摸。 “我翻书呢,在汲取知识,没有怠慢。”欺负沈长松看不到,连瑶朝他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你且看。”沈长松面容冰冷,高挺的鼻梁映着日光,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 他往前走了两步,连瑶将紧绷的心弦送了下来。 沈长松猛地转身,手中荡魔剑出鞘,宛如游龙般直直朝着连瑶刺去。 连瑶没想到沈长松会突然出手,没有防备,伸出手来格挡。 那荡魔剑出时如惊鸿游龙,落在她手上的时候却如微风柔软。 一道细细的血线在连瑶手背上出现,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皮肤纹路慢慢往下滴,滴落在她怀里的《濯身诀》上。 连瑶感觉到一阵刺痛,连忙捂住手:“沈长松,你干嘛?” “我是盲人,一时失手是正常的。”沈长松收剑入鞘,冷峻的眉眼没有丝毫歉意,“不过手滑。” 连瑶警惕看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生怕他啥时候又搞出回身一剑的套路。 等到沈长松真的离开了这里,连瑶才搓了搓手背,将手上的伤口抹平。 但是她自己的鲜血已经渗入了《濯身诀》的书页中,上面…… 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出现。 连瑶将自己滴落在书页上的鲜血晕开,透过日光仔细观察,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她又在心里骂了沈长松与云君故好几遍,这才将《濯身诀》塞进怀里。 但连瑶不知道的是,这《濯身诀》在被她的鲜血晕染之后,其上的字迹仿佛扭动的蝌蚪一般,开始逐渐发生变化。 —— 几日时光,很快过去。 宋烨在凤凝的软磨硬泡下,生生记住了连瑶变出的蝴蝶骸骨的所有特征。 天衢城的一行人隐藏在清光殿的后殿中,清光殿的正中央放着龙骨木匣,匣中的断尘佛兰发出阵阵药香。 “经过一月时光,诸位聚府境以下的年轻弟子们,想必已经猎到了许多魔族?”宋烨负手坐在掌门之位上,沉声说道。 他的目光逡巡过聚集在清光殿中的各峰弟子,面容严肃,目光在掠过顾悬的时候,多看了几眼。 这样一个如白玉一般无暇的少年,当真会做凤凝口中的事? 凤凝站在宋烨身后,志得意满,她偷眼看着站在人群里的连瑶,表情得意。 断尘佛兰对于顾悬那个断手断脚的废人来说,是救命草药,顾悬一定会呈上他所谓的“高等魔族魔骨”,等到他亮出魔骨之时,就是他身败名裂的时候。 而在清光殿之后,有两位苍舒族人正在窃窃私语。 “如何?”苍舒羽问道,“可在断尘佛兰中下了紫冥焰毒?” “下了,只要吸收了断尘佛兰的全部药效,这紫冥焰毒便会充斥他的四肢百骸,必死无疑。”一位苍舒族人低声说道,“他是身怀神脉之人,为了修复自己的经脉之伤,必定会猎回最好的魔。” “到时,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越过玄晖派这群掌门长老,将他的性命取走。”他的声音笃定。 在断尘佛兰这样救死扶伤的极品灵药中,竟然下了致死的毒,这就是天衢城的阴谋。 两人正在小声讨论的时候,坐在前方的苍舒云鸿忽然扭过头来,一张精致贵气的苍白脸颊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苍舒羽,你们在说什么?” “少城主,我们在说玄晖派年轻一辈弟子天赋出众,未来无可限量。”苍舒羽正色说道,竟然没有告诉苍舒云鸿真相。 苍舒云鸿不明就里,整理了一下衣袍,就等着待会儿作为颁奖嘉宾上去,将断尘佛兰送给玄晖派年轻一辈中的杰出弟子,展现天衢城与玄晖派的友谊。 宋烨还站在掌门之外的旁边,开始他的例行演说,连瑶昏昏欲睡,却仿佛想起了什么,马上打起精神来。 “顾悬。”连瑶轻轻拉了一下顾悬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待会儿你拿到了断尘佛兰,你要记得把它给我看看……” 看过原书《戮北荒》的她当然知道,天衢城在断尘佛兰中下了紫冥焰毒,顾悬在修复经脉尽断之伤的时候,紫冥焰毒也悄然遍布全身,纵然他有神脉护身,大难不死,却也一直受其困扰,后来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解药。 顾悬被连瑶扯了一下袖子,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他望着前方,没有扭过头直视连瑶的目光:“嗯。” 连瑶犹犹豫豫地缩回手,看向各峰弟子一一呈上猎魔所得的战利品。 明谷峰在各峰之中,敬陪末座,他们要等到最后,才有机会上去。 就算是最低等的高等魔族,也相当于人类聚府境的高手,顾悬手中的蝶魔遗骨,足以在他们所有人中拔得头筹。 连瑶知道魔族与人类相争,有所死亡是在所难免。 但当她看到自己同族的遗骨,被放在精致的匣子中,宛如战利品一般呈了上去的时候,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被存放在匣中的魔骨,精致小巧,魔族死亡之后,魔骨的形态会保存一段时间,而后会逐渐缩小,若是低等魔族,便只有魔晶留存。 越是强大的魔族,死后的遗骨就越像他生前的模样。 顾悬手上这块蝶魔骸骨,就是完整的蝶魔形状。 连瑶看着虹光峰的秦光得意洋洋地呈上一块形似墨块的魔晶,志得意满地介绍道:“这是一只修为堪比融气境的魔族留下的骸骨,你们看这块魔晶上的墨色,非常纯净,说明这只魔生前实力不俗,这都是我与同门共同合作的结果。” 秦光眉飞色舞。 连瑶看着他的目光却仿佛利刃一般,任谁看到自己的同族被他人拿在手中评头论足的时候,心里都不好受。 如流水一般的人往台上呈了魔骨,他们猎杀的魔族修为高低不一。 很久之后,才轮到了明谷峰。 原本昏昏欲睡的宋烨这才睁开了眼皮,看着顾悬说道:“明谷峰可有什么战利品?” 连瑶知道顾悬这个时候就该亮出蝶魔遗骨,狠狠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的脸。 凤凝紧盯着顾悬,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马上就要亮出蝴蝶魔骨了。 坐在清光殿之后的苍舒羽激动地站了起来,内心汹涌澎湃,他的任务终于要完成。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顾悬的身上。 但顾悬的身子却动了动,他望向清光殿里的所有人,声音清朗似山间清风:“我没有猎到魔。” 连瑶站在他身后,没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 听听,顾悬这都说了些什么话? 她垂下眼睫,脸颊苍白。 但就在此时,顾悬忽然回过头来,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解释。 “瑶瑶,你不是战利品。” 他的气息如温热的风般,拂过耳畔。 25、二五章 连瑶听到他说的话, 有些怔然。 她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顾悬,目光陷进他深邃的黑瞳中。 直到宋烨沉静的声音打破寂静, 他一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说道:“顾悬, 你当真没有猎到魔?” “确实没有,凤凝师姐可以作证。”顾悬平静的目光看向凤凝, “我们遇到一位骨魔, 实力太强,无法制伏。” 凤凝站在宋烨身后,朝他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你胡说, 你分明猎……不……得到了一具蝶魔的骸骨,还是高等魔族!” 她此言一出, 所有聚集在清光殿中的弟子们都被吓退了两步:“凤……凤师姐您可不要乱说, 高等魔族岂是我们现在的实力可以猎杀的?” “若顾悬真有这样的实力, 他早就将魔骨亮出来了, 何至于藏着掖着?” “凤师姐, 您会不会是记错了?” 宋烨垂眸看了自己的弟子一眼, 隐隐有失望之色出现。 他真的是脑子糊涂了, 才相信凤凝说的什么“凭空造出魔骨”的说辞。 断尘佛兰对于顾悬来说,至关重要,他若是有蝶魔的魔骨, 早就拿出来了。 现在顾悬说没有,就说明凤凝在信口胡诌。 “他肯定有,我亲眼看见的!”凤凝的声音非常大,响彻整个清光殿。 “凝儿,胡闹, 他若是有,岂有不拿出来的道理?”宋烨的声音严肃,“既然明谷峰没有呈上魔骨,那待我来看看,剩下的人中,是谁带回的魔骨最强大。” 凤凝听出了自己师父语气的严肃,不敢再说话,只能暗自退到清光殿的角落。 她盯着站在人群中的顾悬与连瑶,心中涌起强烈的不敢置信。 连瑶分明凭空造出了蝶魔的骸骨给顾悬,顾悬既然那么需要断尘佛兰,为什么没有将魔骨呈上去? 莫非顾悬与连瑶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向掌门报告过此事了吗? 凤凝死死咬着下唇。 对,一定是这样,他们两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不敢将魔骨呈上来。 她的神色愤愤,而站在人群里的连瑶却轻轻皱起了眉头。 “那你的伤怎么办?”连瑶看到宋烨在所有弟子呈上来的魔骨中挑挑拣拣。 顾悬侧过脸,神色依旧平静:“会有办法的。” 连瑶赌气似的朝他伸出一只手来:“那你把魔骨还我。” 顾悬一根手指按着藏在衣袖下的某一处,摇头道:“既然已经给了我,便是我的。” 连瑶的脸颊微微鼓起,心想现在剧情乱了,全都乱了。 顾悬没有呈上蝶魔的魔骨,断尘佛兰又该花落谁家,他的经脉之伤又该怎么治好? 宋烨拿着一个木质边框的放大镜,将门中弟子呈上来的魔骨一一仔细查看,辨别这些魔骨生前的实力。 秦光作为虹光峰的代表,挺直了腰杆,站在最前面。 他呈上的那枚魔骨,墨色浓郁,一定是所有人之中最强的。 宋烨手中捏着秦光呈上来的墨色魔骨,翻来覆去地查看,小巧玲珑的魔骨在他的指尖旋转。 秦光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掌门要宣布结果了,断尘佛兰是他的了。 有凤凝在前,他也没想过自己能得到断尘佛兰。 但凤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没有带回魔骨回来,现在他误打误撞猎杀的影魔留下的魔骨,似乎已经成了所有同辈弟子中最强大的。 但没想到,宋烨的手下一刻就从层层堆叠的魔骨之中抽出了一枚洁白如玉的魔骨。 这枚魔骨远看似乎是一个光滑的圆形,但若用手摩挲,可以感觉到上面的羽鳞状突起。 秦光所杀的影魔留下的魔骨,虽然已有墨色,但形状却没这一枚好,他的魔骨表面没有凸显魔族特征的纹路。 这枚表面有羽鳞状突起的魔骨,生前应当是一只羽魔,实力至少在融气境巅峰。 宋烨松了口气,他方才竟然差点没有注意到这枚魔骨表面的纹路,看走了眼。 他放下秦光呈上的影魔魔骨,拿起那枚白玉状的魔骨,沉声问道:“这枚魔骨,是哪个峰弟子呈上来的。”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角落,有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举起了手:“掌门,是我,丹霞峰门下。” 宋烨眯起眼睛,打量这位不起眼的男子:“你……” 他的话头一时卡了壳,身为掌门,他竟然没有认出这位丹霞峰的弟子来。 也怪他平时太普通,太没有存在感,就像他呈上去的那枚羽魔魔骨一样,若是不仔细看,便没办法发现上面隐藏着的纹路。 “掌门,我是……华峥。”那男子注意到宋烨的欲言又止,马上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缓解掌门的尴尬。 “哦——华峥。”宋烨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只停留在他拜入玄晖派的时候。 “这魔骨生前是一只羽魔?修为在融气境巅峰?”宋烨捏起那枚白玉般的魔骨问道,“你自己一人单独猎杀的?” 华峥“噌”地站了起来:“是……是我一人。” “你带回来的这枚魔骨,是最强的。”宋烨望着他笑。 虽然凤凝没能带回什么东西来,但他玄晖派中有此等能力的弟子,他亦是非常欣慰。 秦光不敢置信地看着毫不起眼的华峥就这么向宋烨走了过去,心中的不甘开始酝酿。 这个时候,连瑶看到华峥局促地整理衣摆,垂着头,微驼着背走到清光殿的正中央。 华峥,在原书《戮北荒》中,也是一名重要人物。 他原本是玄晖派的边缘人物,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修为也不太高,他本人也不爱出风头,因此在玄晖派中备受冷落。 但后来顾悬治好经脉之伤后,与华峥有了接触,在玄晖派的历练中与他多次生死与共,后来玄晖派奈何天开启,也是华峥始终站在顾悬身边,一直支持他,成功找到深入奈何天的办法,寻得玄晖派至宝。 谁也想不到,未来的北荒界之主顾悬未来最坚定的支持者,在这个时候,竟然是这样不起眼的一个人。 “华峥,你带回的魔骨很优秀。”宋烨鼓励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让天衢城的人将断尘佛兰给你。” 华峥抬起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掌……掌门,它真的是我的吗?” 宋烨虽然也觉得断尘佛兰珍贵,给这样一位不起眼的弟子有些埋没了,但他是信守承诺的人,断尘佛兰该给他就是要给他。 秦光看到宋烨眼中的赞赏,忍不住开口说道:“掌门大人,我猎杀的影魔魔骨,怎么看也比他那枚要好吧……” “他的魔骨上羽魔纹路,更接近于羽魔的形态,而你的没有,说明他猎杀的羽魔修为在你的影魔之上。”宋烨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他今日已经被凤凝搅得有些心烦意乱,所以语气也重了些,“如有异议,只管来问我便是。” “天衢城的几位大人,我玄晖派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弟子就在这里了。”宋烨朝清光殿的后殿朗声说道,“且将断尘佛兰呈上来,给他吧。” 天衢城一行人在清光殿的后殿中,只能隐隐听到些声响,并不知道在主殿中具体发生了什么。 苍舒羽站起来的速度比苍舒云鸿还要更快。 这个最优秀的弟子一定是从他们天衢城手下逃走的顾悬,就算他躲到了玄晖派又如何,他们有的是办法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 苍舒云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扭头斥责道:“苍舒羽,你为何如此激动?” “我……我为玄晖派拥有如此人才而高兴。”苍舒羽一时语塞,又不敢在苍舒云鸿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能支支吾吾说道。 苍舒云鸿天真地以为自己来玄晖派真的是为了重建天衢城与玄晖派的友谊,在断尘佛兰中下毒杀死顾悬的计划,苍舒云鸿一无所知。 苍舒羽谦恭跟在苍舒云鸿的身后,与他一道来到清光殿中。 顾悬略微抬起头,望着高大的苍舒云鸿与他身后的苍舒羽,天衢城的黑衣金绣显得很是尊贵。 他的目光沉静,即使他知道天衢城便是灭他罗浮川满门的凶手,他也要保持冷静。 现在还不行,他的实力对上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 “宋烨掌门,顾……玄晖派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弟子在何处?”苍舒羽朝宋烨躬身行了一礼,目光在清光殿正中央搜索。 他却只看到平平无奇的华峥站在旁边,缩着脖子仿佛鹌鹑。 “是他。”宋烨笑着拍了一下华峥的背,“他带回一只融气境巅峰的羽魔魔骨。” “羽魔魔骨,融气境巅峰,那倒不错……不对……”苍舒羽絮絮叨叨念着,本打算虚情假意一番,却没想到自己的目标根本没有出现在清光殿的正中。 这个华峥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小角色! 他听都没听说过好吗! 顾悬呢! 身怀神脉的顾悬呢! 他不是要治伤吗,这里就有断尘佛兰,难道现在的他连一只融气境巅峰的魔都打不过? 苍舒羽看到苍舒云鸿乐乐呵呵地把龙骨木匣郑重交到华峥的手上,还真情实感地说了一大堆鼓励的话,例如你很有天赋以后一定会像我一样优秀云云。 他觉得自己忙活了半天,又是寻断尘佛兰又是下毒的,却没想到根本没有陷害到顾悬。 这种莫名其妙的失落与空虚充斥着苍舒羽的脑海。 直到苍舒云鸿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天衢城天材地宝、名贵法宝甚多,今日不过是我天衢与玄晖友好交流的开始,日后我们一定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苍舒羽心想友好交流个屁啊友好交流,待会那个倒霉鬼华峥就要服用断尘佛兰,中了紫冥焰毒当场去世了。 断尘佛兰除却强大的疗伤效果之外,若是正常修士使用,对于肉身经脉骨骼的强化那是一等一的好,他就不信那个华峥能忍得住不把断尘佛兰服用下去。 但没想到—— “谢谢掌门,谢谢少城主。”华峥脸上终于出现些许笑容,“我一定会妥善保管断尘佛兰,让它用在有用的地方。” 然后他就抱着龙骨木匣乐颠颠地走了,根本没有使用它。 苍舒羽:“???”玄晖派都是些什么奇葩弟子? 连瑶当然没空去管苍舒羽是什么脸色,她注意到华峥抱着龙骨木匣离开的时候,便马上扯了一下顾悬的袖子:“我们要去找他。” 顾悬望着她问道:“为何,这是他本该赢得的。” 于情于理,他在离开玄晖派之后,确确实实是没有猎到魔。 “我不是要是抢啊……你对我有误解……”连瑶碎碎念着,“天衢城想要越过玄晖派杀你,就是在断尘佛兰上下了毒,这毒本来是要下给你的,现在却到了华峥手里。” “走吧,总不能让他也中毒了。”连瑶心想以后顾悬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华峥的帮助,于是搓搓手说道。 顾悬思考片刻,点了点头,与连瑶一同往华峥离开的方向追去。 华峥一个人抱着龙骨木匣,接受者旁边同门弟子羡慕的眼光。 他的运气真的是非常好,凤凝这支潜力股由于过于关注对手,连魔骨都忘记带回来了。 而神秘的顾悬也亲口承认他没有带回魔骨。 于是就这么被华峥捡了个漏。 华峥知道以自己真正实力,得到这断尘佛兰很难,但那枚羽魔魔骨,已经是他尽了最大努力猎到的。 他想要断尘佛兰,也有自己的用处。 就在此时,华峥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抱紧龙骨木匣,扭头去看,便看到连瑶与顾悬站在他身后。 “你们想干嘛?”华峥抱紧自己怀里的断尘佛兰,“这……这是我自己赢得的。” 连瑶摇了摇头:“不是要抢你东西。” 华峥狐疑地看了一眼连瑶:“那你是想分点儿?” “没有。”连瑶微笑。 “你手上的断尘佛兰有问题,被下了毒。”连瑶轻声说道,“这毒我有办法将它解除。” 说起来也好笑,这紫冥焰毒还是他们魔族的产物,竟也被那天衢城用来做陷害人的手段。 “怎么会有毒?”华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顾悬还有笑着的连瑶,不敢置信,“天衢城如何会做这样的事?” “天衢城有什么不敢做?”顾悬冷着声说道,“你要这断尘佛兰,不是为了自己吧?” 连瑶一惊,心想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的好兄弟吗,华峥要断尘佛兰去做什么,连她这个看过原著的人都不知道,顾悬怎么看了一眼就知道了? 毕竟华峥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他还能有什么牵挂之人需要用断尘佛兰? “你怎么知道?”华峥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看着顾悬。 “你抱着龙骨木匣的手很紧,说明你对于断尘佛兰非常渴望与重视,但你若是想要赢得它来自己服用,那么方才在清光殿的时候你应该自行服用了,但你没有,说明你要将断尘佛兰给别人。”顾悬看着华峥,冷静说道。 华峥望着他的黑眸,有一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 他低下头,小声说道:“是为了我娘。” “我娘是凡人,我是修士,她得了重病快要死了,我没有办法救她……后来才听说了断尘佛兰的消息……”华峥紧紧握住龙骨木匣,“虽然我知道我不太厉害,但总是要去试一试,所以我便尽我的全力将那羽魔魔骨给带了回来。” “我也没想到能得到它,我现在要拿她去救我娘。”华峥坚定地说道。 连瑶看着他缩在衣领里的脸,心想原来是这样。 在原书里没有花笔墨去过多描写他过去的华峥,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当年正是因为顾悬得到了断尘佛兰,华峥才没有机会救回他的母亲,成为了原书里所说“父母双亡”的孤儿,于修士而言,一位凡人母亲的死去,是一件多么稀松平常的事。 对于原书的华峥来说,顾悬得到断尘佛兰是理所应当,而他想要用断尘佛兰救回母亲,不过是一个渺茫的希望。 但由于一系列阴错阳差的事情发展,现在的顾悬没有呈上蝶魔骸骨,才让华峥有了机会去救他的母亲。 于是,连瑶赶紧推了一把华峥的背说道:“那你现在快去啊,断尘佛兰给我,我帮你解毒。” 华峥看着连瑶,竟然相信她的话,将龙骨木匣交到她的手上。 连瑶打开龙骨木匣,看到里面躺着的断尘佛兰,幽幽药香袅袅散发。 在断尘佛兰洁白的花瓣之下,却隐隐有紫色的毒气缠绕,寻常人根本看不出其中暗藏的杀机。 “是有毒。”顾悬看了一眼,便看出了断尘佛兰上的紫色毒气。 紫冥焰毒出自魔域,是炎魔制造的毒药,连瑶作为深渊之主,可以轻松操纵这毒气。 她的纤指在洁白的花瓣上轻轻一扯,缠绕在断尘佛兰上的紫冥焰毒便如丝线一般被扯了出来,缠绕在连瑶的手指上。 连瑶摸出一个白色瓷瓶,将紫冥焰毒注入其中,隐隐的紫色雾气在其中弥漫开来。 “有空请苍舒羽喝这个。”连瑶将装着紫冥焰毒的瓶子重新揣进怀里。 她轻轻抚摸着断尘佛兰的花瓣,扭头去看顾悬:“你真的不想要?” 顾悬摇了摇头,他于情于理都不该得到它。 连瑶虽然担心顾悬的伤势,但依然觉得他做的没有错。 她将龙骨木匣合上,递给在一旁等候的华峥:“你拿着去救你的母亲吧。” 连瑶看着华峥微微驼着的背,还有他略显苦相的面庞,内心开始疯狂脑补。 华峥的家,应该是一个破败的茅草屋,然后上面躺着一位重病垂死的老母亲正在苦苦等待着救命的断尘佛兰。 “你们要一起去吗?”华峥捧着驱除了紫冥焰毒的断尘佛兰,盛情邀请,“可以和我一起下山去救我母亲。” 连瑶想如果被宋烨知道华峥拿这珍贵的断尘佛兰去救一个凡人,他估计要心疼死。 她转过头去看顾悬的意见,只见顾悬点了点头道:“可以。” 连瑶内心赞叹不愧是未来的好兄弟,她还没见顾悬对谁这么热情过。 三人偷偷绕开玄晖派的守卫,从山门走出,经过荡魔石与濯身石,往华峥的家飞去。 而在玄晖派的清光殿中,却再次爆发了一场争吵。 “师父!您为何不相信我!顾悬他说没有带回魔骨,您就真的相信吗,万一他是从别的渠道得知您已经怀疑他了呢?”凤凝方才压抑着的委屈,到现在一次性爆发出来,眼眶中含着泪,“他害怕被揭穿,所以不敢将蝶魔魔骨呈上来。” “清光殿中的对话,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宋烨揉了一下眉心,“凝儿,你自己不会说出去,那么所谓‘别的渠道’难道是指为师我吗?” “我亲眼所见!他们这样的行径,在玄晖派罪该致死。”凤凝大声说道,“师父您若不主持公道,我便去找别峰长老!” 宋烨此时心中已经认定凤凝应当是在玄晖派受到了什么刺激,因此产生了幻觉,他哪里会让凤凝再将此事宣扬出去,再出一次丑? “不可。”宋烨冷声说道,“凝儿,你也有十年没有闭关修炼过了吧?” “师父,您要将我关禁闭,就为了明谷峰那个断手断脚的废人?!”凤凝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烨。 宋烨此时已经没有办法再相信凤凝说的话了。 他大手一挥,正准备将凤凝带到玄山的修炼阵法中。 就在此时,却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抱着剑出现在清光殿外。 “长松?”宋烨怔然望着立在清光殿之外的沈长松,朗声唤道。 沈长松黑布蒙眼,但当他将目光转向凤凝的时候,凤凝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锐利的目光注视着。 她忍不住发抖了起来,明谷峰的弟子她不怕,但她怕沈长松。 “你说你那晚在江州城外,看到了什么?”沈长松的声音仿佛冰雪一般寒凉,“再说一遍。” “我……我看见连瑶在江州城外,凭空变出了一具高等魔族的骸骨,是蝶魔魔骨,她打算与顾悬一道用这个方法骗取断尘佛兰。”凤凝颤抖着声,对沈长松说道,“沈长老,你是他们的师父,你要管教好自己的弟子啊。” 她一手扯着沈长松的衣袖,絮絮叨叨说道。 沈长松将她的手从衣袖上拉下来,一手提着剑。 “没有人可以凭空变出魔骨。”沈长松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杀机,“只有魔才可以。” 他提着剑,走出了清光殿。 凤凝颓然坐在地上,她被沈长松话语中含着的杀气吓到了。 她原以为沈长松只是一个盲眼的废人,跟顾悬一样,但方才他的杀气如刀似剑,令人胆寒。 这样的人,当真因盲眼而实力大减了吗? “师父,他要去做什么?”凤凝的声音虚弱。 宋烨望着沈长松离去的身影,低声道:“也好,他明谷峰的事情,让他自己去处理。” 26、二六章 “快到了吗?”连瑶脚下危光载着三个人, 在天空中飞着。 华峥捧着自己手中的龙骨木匣,异常紧张地开口说道:“还……还得再往北一点。” “再往北一点可就不在玄晖地界了。”连瑶看着脚下连绵的青山说道。 “嗯!我家不在玄晖!”华峥重重点了点头说道。 这时候,顾悬忽然开口问道:“玉鼎?” 玉鼎与顾悬的家乡罗浮川一样, 是不属于玄晖势力的小城,位于玄晖与天衢的交界处附近。 华峥点头道:“是玉鼎, 呐——就是那儿。” 他的手朝前方一座望不到边的城池指了过去。 连瑶的感知敏锐,她能够感觉到整个玉鼎城中, 少有修士的踪迹。 也难怪华峥说他的母亲是凡人了, 华峥能够来玄晖派修行,他的天赋在玉鼎城估计也是万里挑一的。 连瑶顺着华峥指的方向落了下去,脚下危光化身的长剑消失不见。 她身边有一长列驮着沉重货物的商队从她身边走过, 玉鼎城中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但连瑶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茅草屋呢?”连瑶问道。 华峥疑惑地缩了一下脖子:“什么茅草屋?” 他带着连瑶与顾悬走上白玉雕琢而成的长阶, 九十九层的阶梯之上, 是金碧辉煌的大门。 这气派, 竟比玄晖派看起来还富贵些了。 连瑶小声碎碎念说道:“按套路来说不应该是破茅草的屋子里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母亲吗?” 顾悬似乎听到了她的碎碎念, 便开口低声说道:“玉鼎不比玄晖环境恶劣, 这里看起来应当是玉鼎的城主府。” 连瑶说话语气都结巴了:“城……城什么城主府?” 她话音刚落, 就看到华峥抱着龙骨木匣, 雀跃地走到那华丽得闪瞎狗眼的大门前。 那沉重的玉门应声而开,门口左右排列着数百名家丁,整整齐齐地对华峥鞠躬说道:“少爷, 您怎么回来了?” 连瑶觉得《戮北荒》这本文的男主可能是搞错了。 华峥见两人停在原地,连忙招手说道:“顾悬,连瑶,你们快过来啊!” 连瑶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去,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们一连穿过了十个大院子, 二十条长廊,遇见好几百名家丁之后,终于是来到了华峥母亲住的院落内。 “我母亲三年前就得了绝症,已经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看过了,根本没有办法治好,只能每日拿上好的人参吊着命。”华峥抱着龙骨木匣,絮絮叨叨地说道。 连瑶惊了,这人参在古代可算得上好东西,一天一根,三年就是一千多根,华峥家到底是多有钱。 于是,她偷偷拿手肘碰了一下顾悬道:“以前罗浮川也这么有钱吗?” 顾悬摇了摇头:“罗浮川不如玉鼎地势优越。” 玉鼎虽然势力小地方也小,但夹在玄晖与天衢中间,二者贸易往来或多或少都要通过玉鼎。 因此玉鼎城主才会如此富裕。 而此时,华峥已经抱着自己怀里的的龙骨木匣,跑进房间里。 连瑶好奇,跟着他的步伐也跟了进去。 只见华峥一推开门,便是满室的金光闪闪。 连瑶想象中的破茅草房还有破旧的床,根本不存在的。 唯一相似的,只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 上好的纱幔中垂着耀眼的琉璃,琉璃帐后堆叠着华贵的锦被,锦被的中央躺着一位面若金纸的妇人。 她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双目紧闭,床头传来馥郁的药香。 顾悬鼻子轻轻吸了吸说道:“除却上好的人参之外,还有十余种珍贵药材。” 这“珍贵”二字,当然是相对于没有修为的凡人来说的。 “娘,我我我我找到救你的药材了——今日的参汤可喝了?”华峥将龙骨木匣放在床头,一叠声问道。 躺在床上的妇人没有丝毫回应,还是紧闭着双眼。 由于病痛的折磨,她本来早该死去,但却因为太有钱,所以用重金买来药材吊着命。 华峥将匣子的断尘佛兰上洁白的花瓣一瓣一瓣地扯下来,送到她母亲的口中。 既然已经是极品药材了,那么在服用上其实没有太大的讲究,这玩意不管怎么吃,它的作用都是非同寻常的。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华峥的母亲睁开眼来,双目迷蒙地看着她的儿子。 “华峥,你不是去玄晖派修行了吗,怎么回来了?”她半眯着眼睛,注意到在她床头站着的华峥,“你是不是修行天赋太差被你师父赶回来了?没关系我再塞点钱给他们玄晖派,保证让你回去。” 站在旁边围观的顾悬与连瑶瞬间受到了来自土豪的暴击。 “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要是知道他家这么有钱,我……我就把断尘佛兰抢回来了。”连瑶捶着墙说道。 顾悬倒是波澜不惊:“无事,本该是他的。” 断尘佛兰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果然名不虚传,只见华峥的凡人母亲生龙活虎地掀起被子站起来,根本没有大病初愈的样子。 “娘,您小心点。”华峥站在她身后,唯唯诺诺地说道。 “这两人可是你的同门?”华峥母亲看着顾悬与连瑶说道,“你们也跟华峥一样被玄晖派赶出来了?没关系我一样送钱把你们塞回去,我是华峥的母亲,玉鼎城城主,你们喊我华姨就好了。” 华峥连连摆手说道:“没……没有,他们是玄晖派我的同门,但我们不是被赶出来了,娘,你生病了你不知道?” 他是在拜入玄晖派的第五年接到家中信件,说她母亲已经病重垂死,请了许多大夫还有医修来看,都没能治好,只能每日靠着人参吊着最后一口气。 “我生病了?”华姨吸了一下鼻子,闻到了房间里传来的药香,“确实是汤药的味道,但我从未有感觉到我身体有不好过。” “家里人通知我说,是您得了重病,失去了意识,就快死了啊……”华峥小声说道,“娘,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华姨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她也是统治玉鼎城这么久的人,比起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华峥来说,她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 她在重病之前,没有丝毫生病的迹象,那么她会昏迷,只有一个可能。 “她应当是被人下毒暗害了。”顾悬在连瑶耳边低声说道,“玉鼎城位置特殊,玄晖天衢通商往来几乎都要经过这里。” 连瑶觉得因觊觎玉鼎城而下毒暗害华姨,这实在是有点多此一举,华姨是凡人,没有修为在身,寿命至多也不过百年而已,若是觊觎玉鼎城,反正百年对修士来说也不算成,只要再等等,等到华姨死了,华峥又在玄晖派修行,这玉鼎城不就是他人的囊中之物了? 这么急着要下毒暗害玉鼎城城主,是为了什么? “有人等不及了,他们想要做的事,等不及华姨自然去世。”顾悬眸光平静,继续说道。 “不是天衢,便是玄晖。”他目光放在正在交谈的华姨与华峥身上,轻声说道。 华姨敲了一下华峥的脑壳,转过身来,对他们说道:“我能被救回来,还要多谢你们了。” 想来华峥已经将连瑶与顾悬将断尘佛兰中的紫冥焰毒清除干净的事告诉华姨了。 华姨道完谢之后,便唤来侍从接待他们,自己便风风火火走出了院落。 她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自己昏迷肯定是有人背后策划,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幕后主使。 华峥果然如原书里描写的一样,是一个运气好到爆棚的傻白甜。 他憨厚地挠了挠头说道:“我娘好像有点忙啊,刚醒就去忙了。” 顾悬抿唇看着他问道:“华峥从不过问玉鼎城事务?” “我自从踏上修行之路后,就很少过问玉鼎城的事情了。”华峥接过侍女递上来的美味佳肴,摆在桌上,“还是修行自在。” 连瑶点点头道:“说得也是。”当一个城主,还要担心着哪天被暗杀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拿起手中酒杯,摇晃了一下杯中的冰莓榨成的汁,抿了一口。 连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华峥,你爹呢?” 她实在是很好奇,华峥他爹到底去哪里了,于是她语气委婉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连瑶本以为华峥会说他爹英年早逝或者是失踪不见之类的话。 但没想到华峥平平无奇的脸上出现了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挠头说道:“这……我也不知道是谁啊。” 这回不止是连瑶好奇了,连顾悬都放下筷子洗耳恭听。 “我娘男宠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说起来我能出生也是一个意外。”华峥理直气壮说道。 连瑶:“……”好的对不起打扰了。 三人围着一大桌菜肴,开始埋头吃了起来。 连瑶吃着口中美味的食物,心想她要多吃点,等回了明谷峰就要陪着沈长松餐风饮露,简直就是不是人过的生活。 哦对,她本来就不是人。 顾悬随意吃了些菜,便放下筷子道:“何时回去?” 华峥搓了搓手道:“既然我娘已经醒了,现在便回去。” 连瑶:“???”等等你们都不留恋一下的吗! 她站了起来,朝两人问道:“现在就走吗?” “嗯!”华峥点头道,“若不是为了救我娘,我不会回来的。” 三人踏上危光,腾空而起。 顾悬站在华峥身侧,略带些疑惑问他:“你娘应当很关心你。” 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就算在罗浮川,他也不是备受宠爱的家族长子。 “自从去了玄晖派之后,我就没有打算与家里多接触了。”华峥缩了一下脖子说道,“我娘本来问我要不要让我去天衢城学术法,我还是去了玄晖。” “既然去了玄晖,那么也会有某一天死在魔族的手上,也许死得比我娘还早,那我多跟她联系,到时不过徒增悲伤罢了。”华峥有自己的考量。 连瑶脚下的危光一踉跄,险些把三人晃得坠落下去,好在连瑶及时摆正危光的方向。 她听见华峥说的话,感觉到心里有些堵得慌。 顾悬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问道:“怎么了?” 连瑶一手垂了下来说道:“风有点大。” 顾悬越过她的肩头,看到远处大红的落日缓缓坠入青山之后。 他们回来的速度很快,及时在刚入夜的时候回到了玄晖派。 荡魔石与濯身石还是静静伫立在玄晖派的山门门口。 三人在玄山之下道别。 “我……我就先回丹霞峰了!”华峥朝他们挥了挥手说道,“这次真的谢谢你们了。” 顾悬朝他点了点头,目送华峥往丹霞峰飞去。 “回去吧。”他转过头,朝连瑶说道。 连瑶的模样却还是有些失魂落魄,她一想到华峥说的话就有些不是滋味。 很多玄晖派的弟子,都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死在魔族手上,当然事实上,确实有无数玄晖派的修士,在与魔族的抗争中死去。 “啊……好。”连瑶眨了眨眼,雾濛濛的眼眸有些空洞。 她踏上通往明谷峰的索道,走在了顾悬的面前,因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走啊走啊,直到他们快要到索道尽头的时候,顾悬的声音却在她的身后响起。 “我不这么觉得。”顾悬在她身后说道,嗓音环绕在她的耳边。 连瑶的脚步一顿,她藏在袖子下的手轻轻攥起:“可是事实如此。” “至少你不是如此。”顾悬的声音马上响起,没有丝毫犹豫。 连瑶一怔,没有再说话,只扁了扁嘴,自顾自往明谷峰走去。 她哪里不是了,她当然是。 她来玄晖派的目的,不就是要为了取回焚心石吗? 虽然连瑶本来也没有打算用焚心石将魔域深渊解除冰封,但她依然是坚定地觉得自己要将魔域深渊中万千魔族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被封锁在玄晖派的奈何天中。 回到自己房间里的连瑶心烦意乱,她将自己房间的窗子打开,看到窗外的如水月光照进来。 连瑶坐在窗边,没有睡意。 她抬眸看向窗外的树影,那高大松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连瑶觉得这树影长得实在是有点像沈长松,心烦意乱,于是便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上次沈长松还割了她手背一剑,也不知道想干嘛。 连瑶想起这茬来,便将怀里的《濯身诀》又掏了出来,打算看上面无聊的小学生修炼法来助眠。 但当她借着月色,翻开《濯身诀》的第一页的时候,就发现上面的内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濯身诀》上面的内容,已经从无聊的入门修炼方法,变成了其他的东西。 连瑶的手指在《濯身诀》的第一页上慢慢划过,上面每一个字她都认得,怎么连起来就看不懂了呢? “魔族的起源。”连瑶看到上面的内容,轻轻皱起了眉头。 众所周知,在先古时代,妖兽横行的北荒界中,是没有魔族的。 魔族的出现,要追溯到数万年前,玄晖与魔域交界处附近的所有人类离奇身亡开始。 那时,玄晖、天衢、络月三者鼎立的北荒界格局已经出现,所以三大势力分别派出人去查探,发现那些人类死于某种未知的生物。 这种生物残暴嗜血,周身有邪恶的气息环绕,源源不绝地从魔域深渊中出现。 他们强大不畏死,对死亡与杀戮有着难以言喻的迷恋,似乎人类的鲜血与白骨就是他们的养料。 这是比在先古时期就已经灭绝的妖兽还要更加可怕的存在。 连瑶读到这里,目光平静,她白皙的指尖放在《濯身诀》的第一页上,看到了最后一行字。 “可是——吾身为深渊之主,却有一事非常困惑。” “魔既以人类的性命为食,那么身为猎杀者的我,在第一次诞生的时候,是以人类的姿态?” “受魔域深渊魔气吹拂而生的魔族,从未接触过人类,为何也能略懂人类之语?” 连瑶的好奇心马上被挑了起来,赶紧翻下一页。 却看到上面隽秀的字迹写着:“隐藏身份与人族交往多年,这个答案我还是没有找到。” 云君故简直就是傻逼,这玩意也写上去,跟未完待续有什么区别吗! 连瑶将《濯身诀》重重合上,带着巨大的疑问,往后翻了好几页,却发现后面的内容又变回了小学生修炼口诀。 看来仅仅过了几天,后面的内容还没来得及变成真正的内容。 不过《濯身诀》前两页的内容实在是太重要了,连瑶略一思忖,便将前面两页已经出现了真正内容的书页给撕了下来,折好之后藏在更深的地方。 《濯身诀》是沈长松给的,他随时有可能拿回去,而且这本典籍已经被沈长松撕过一遍了,她再撕一次也没关系。 连瑶将前两页内容藏好,将《濯身诀》放在桌上,花了很长的时间洗漱之后,这才爬上床沉入了梦乡。 而在她房间窗外那株高大的松树之上,却有一个人影动了动。 沈长松抱着剑,一双眼被蒙在黑布之下,耳中捕捉着连瑶方向传来的声音。 直到她听到连瑶睡着之后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沈长松这才提着剑从松树上跳了下来。 他的身形微动,仿佛鬼魅般的身影闪进连瑶的房间。 只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长剑出鞘声,荡魔剑从剑鞘中抽出,发出微鸣。 如水的月色照在荡魔剑的剑身上,平滑的剑身仿佛镜面一般耀眼。 沈长松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连瑶,月光被剑锋反射,明亮的光芒出现在她的脸上,长睫安静,衬出她美好的睡颜。 他想到了凤凝口中的复述,刀锋慢慢放到她的脖颈上。 沈长松什么也看不到,他看不到连瑶静谧的睡颜,所以他不会有丝毫心软。 就算错杀,也不能放过。 握在剑柄上的手紧了又紧,沈长松正待下手。 他的身后却传来了衣物翻飞的悉索声。 “师父。”顾悬站在窗边,高挑的身影挡住大半月光,将他的影子映在房间里。 他的声音不大,似乎怕吵醒谁。 连瑶在床上翻了个身。 沈长松没有说话,原本放松了些的手却又握紧剑柄。 顾悬直接闪身上前去,按住沈长松握剑的手道:“师父若有什么疑问,只管来问我便是。”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沈长松的声音冰冷。 “我不知道您要问什么。”顾悬的回答滴水不漏,“但您若问,我便会有答案。” 沈长松收剑入鞘,他确实有所怀疑,凤凝的话更加坐实了他的怀疑。 他一向是怀着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的原则。 以前是,现在也是。 但顾悬的天赋极佳,是他很欣赏的弟子,他会尊重顾悬的意见。 因此,沈长松薄唇翕动:“你可有见过她的《濯身诀》?” 顾悬目光转向连瑶书桌上躺着安安静静的《濯身诀》,点头道:“在她书桌上。” “展开,将其中内容念与我听。”沈长松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 顾悬翻书,发出哗啦声响。 “日出时,盘腿而坐,闭目而思,天地灵气充盈于周身,此时深呼吸之后,便会感觉丹田之内已然吸收些许灵气……”顾悬照着《濯身诀》上的内容,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沈长松早已将这《濯身诀》翻过无数遍,其中内容倒背如流,顾悬所念的,确实是《濯身诀》中的小学生修炼口诀,一字不差。 他确定那日,连瑶的血已经滴在了《濯身诀》上。 若她真是……《濯身局》上内容应该会发生变化才是。 心中戒备放下三分,沈长松的面容在月下显得有些冷硬。 “你说若有疑问,问你便是?”沈长松问道。 顾悬目光扫过连瑶依旧闭着眼的睡颜,笃定点头,声音清朗:“问我便行。” “随我来。”沈长松转身跳出窗外。 师徒二人在夜色下的玄晖派的天空飞过,而后来到玄山脚下。 往玄山之上走,是清光殿。 若往下走,便是玄晖派的另一处禁地。 “这是祭堂,玄晖派近万年来死在魔族手上修士的牌位,都在这里。”沈长松手指握紧,再次抽出了荡魔剑。 锋利的剑尖直指顾悬:“逝者面前,若有一字虚假,这里便会多一个牌位。” 顾悬抬眸,看到了祭堂笼罩在黑暗中的万千木牌,其上镌刻着逝者的名字。 他直直望着沈长松,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好。”他的心跳平稳,落入沈长松的耳中。 27、二七章 沈长松手中荡魔剑的剑锋直直抵在顾悬的胸膛上, 只要他的掌心一用力,这柄剑便会穿胸而过,作为对说谎者的惩罚。 “连瑶究竟是谁?”沈长松的声音冷冽, 回响在空荡荡的祭堂中。 “她是——”顾悬的心情平静,他的嗓音平稳, 没有丝毫紧张。 顾悬的薄唇微微向中抿起,马上就要说出“她是——”之后的第一个字。 但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轻轻柔柔的嗓音便出现在了顾悬的身后, 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若想知道我是谁,你问他又如何能知道答案,他又不了解我。”连瑶的白袍随意披在身上, 她靠在祭堂入口附近黑漆漆的地道中,望着沈长松手中的锋锐剑光。 “问我不就好了。”连瑶歪着头看着沈长松, 语气轻松。 顾悬轻轻低下头, 他将本该说出的话藏在心里。 连瑶其实方才在顾悬跳进窗户的时候, 就已经醒了。 顾悬跳进窗户的时候, 故意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 所以发出了明显的响动。 沈长松进来的时候是无声无息的。 所以连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 她听到顾悬有意高声朗诵《濯身诀》中的小学生修炼口诀, 还有他与沈长松两人离开的脚步声。 顾悬发出的所有声音,都被他刻意放大。 这些动作之下的潜台词就是要让连瑶快跑,沈长松已经发现端倪。 连瑶等到二人离开之后, 翻身坐在床头思考了很久,却还是追了过来。 一过来,便看到沈长松拿荡魔剑抵着顾悬的胸膛,一副质问的模样。 “问你?”沈长松蒙着眼的脸转向连瑶,“能够得出什么答案来?” “问他难道就能得出答案吗?”连瑶看了一眼站在黑暗中的顾悬, 直接往前走了两步,“沈长松,你是不敢问我?还是你没有自信从我口中问出答案?” 沈长松紧握荡魔剑剑柄的手微微一松,剑锋从顾悬的胸膛滑落:“顾悬,你先回明谷峰。” 顾悬抬眸,没有看着自己的师父,反而看着连瑶:“你怎么办?” “我打不过还能跑啊。”连瑶抱胸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更何况,我又有哪里需要害怕他?” 若她真以魔族的身份展开杀戮,她现在自然是没有自信站在沈长松面前的。 但她问心无愧。 顾悬站在祭堂中央,看着连瑶许久之后,方才转身离开。 连瑶看着他离开祭堂的背影,高挑挺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她反身将祭堂的门关好,内里只有长明灯微弱的光线,照得祭堂中的万千牌位影影绰绰,影子好似高墙。 沈长松在连瑶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荡魔剑就已经直直朝着连瑶的脖颈而来,剑势锋锐且一往无前。 连瑶斜着眼看着她,朝后一仰躲开这一剑,身形微动之时,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巨大的白骨长镰。 危光在伪装成长剑形态的时候,并不能发挥它完全的作用。 面对沈长松,连瑶使出了百分百的实力来。 荡魔剑划过白骨长镰的刀身,在黑暗中崩裂出幽蓝色的火花来,将连瑶手中那柄寒气森森的武器照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沈长松看不到。 “玄晖派前掌门沈长松,所谓的‘问话’就是直接刀剑相向?”连瑶的身形轻灵,绕过沈长松的进攻,手中白骨长镰直接朝沈长松脑袋削过去。 沈长松自然是不惧,他双手持着手中荡魔剑,抵住连瑶的白骨长镰,姿态游刃有余:“明谷峰的弟子,就是如此回应为师的问话?” 他一剑荡开连瑶手中白骨长镰:“你究竟是何身份?” “我名连瑶。”连瑶提着白骨长镰,悬停在空中,居高临下看着沈长松,“你明谷峰门下弟子。” “你是深渊之主?”沈长松一手提剑,头朝连瑶的方向抬起,虽然他看不见,连瑶却觉得有杀气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我是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在黑暗中,连瑶朝沈长松笑了起来,“反正你又不敢杀我。” “我为何不敢杀你?”沈长松的声音如冰雪般森冷,“我手中有剑,如何不行?” “你心中有所寄托,便不敢杀我。”连瑶直接坐在祭堂的横梁之上,手中提着白骨长镰,仗着沈长松看不见,两条腿在半空中自得地晃荡。 “若是方才,你会狠心杀我,但你方才你已经真正认识到顾悬对我的态度如何,你现在会担心我死了,你那位徒弟便会心境不稳,因此影响以后修炼。”连瑶笑着说道,“你剿灭魔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你既知道,为何还接近他?就不怕未来的某一天他将你一剑斩之?”沈长松低头,摩挲自己握着剑的手。 他是一柄卷了刃的利剑,再无修复的可能,他的企望只能寄托于顾悬身上。 “他未来若想将我一剑斩之,我提刀迎敌便是。”连瑶托腮看着沈长松,“终有一死,又有何可惧?” “顾悬是身怀神脉之人。”沈长松的头没有抬起,而是直直对着祭堂中的万千牌位,沉声说道,“先古时期,便是先辈玄晖以神脉天赋,将为祸北荒界的所有妖兽尽数消灭,解决那时人族面临的危机,到了如今,魔族亦会有如此结局。” 连瑶心想沈长松果然也知道顾悬身怀神脉,这才收他为徒。 神脉究竟是什么,没有谁能解释得清楚,这是一种出现在天选之子身上的玄妙力量。 正是因为拥有神脉,顾悬才能在经脉尽断的时候,还能够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实力。 连瑶觉得神脉这玩意用三言两语是解释不清的,所以她只能勉强把这个解释成开挂。 “那你是什么意思?”连瑶抱胸坐在祭堂高高的横梁上,居高临下看着沈长松,“怪我把你的好徒弟玷污了吗?” 沈长松:“……?”他提着剑,忽然觉得这问题他竟然有些难以回答。 “确有其事?”沈长松咬着牙,一字一顿问道。 连瑶:“???”等等沈长松你真的很有问题。 她轻笑一声:“骗你的。” “他因你,连断尘佛兰都可以不要,这是他修复经脉的重中之重。”沈长松果然如原书中所说的一般,已经找到了利用断尘佛兰为顾悬修复经脉的办法。 连瑶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她看着空洞洞的天花板:“出于公平考虑,他也确实没有猎杀到蝶魔。” “江州城蝶魔为祸,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长松眉头微皱,在听完凤凝说的话之后,他自然亲自去了解了江州城的情况。 江州城之前确实有蝶魔胁迫城主每月献出十八妙龄少女一事,就连城主一家,为了江州城安宁,也将家中独女献给了蝶魔。 但在连瑶与顾悬去过江州城之后,那蝶魔确实是已经消失不见,江州城的困境已经解除。 “人做的事。”连瑶坐在横梁上,低头对沈长松说,“与魔做的事,又有什么区别。” “祭堂里千千万万逝者牌位都摆在这里,那日清光殿上,宋烨掌门不是也一样对魔族死后魔骨评头论足?”连瑶歪着头对沈长松说,“江州城之事,非魔所为,自然是人为。” “所以你为了他能够得到断尘佛兰,所以伪造蝶魔遗骨?”沈长松冷声问道。 “那是货真价实的魔骨,又何来伪造一说?”连瑶说道。 “你方才还说你不是魔。”沈长松握剑的手松了下来。 “反正你又看不到,你觉得我是,我便是,你觉得我不是,我便不是。”黑暗中,连瑶一双血色双眸盯着沈长松看,长睫再一起一落间,她的瞳色已经恢复正常。 “所以你觉得,我是或不是?”连瑶问道。 沈长松在黑暗中,仰头对着连瑶,他说道:“也曾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 连瑶知道对沈长松说这句话的很可能就是云君故,但她不好暴露附着在黑匕首上的云君故残魂,毕竟他当年就是被沈长松杀死的。 “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连瑶径直从祭堂的横梁上跳下来,手中提着的白骨长镰已经化作漂亮的流光消失不见。 她走到祭堂的门前:“你说也曾有‘人’对你说过这句话。” 连瑶特意将“人”这一字加重了语气。 沈长松看着连瑶转身离开的背影,握剑的手松了又紧,他可以想办法杀了连瑶,但现在却罕见地下不了手。 他紧紧皱着眉头,问连瑶道:“你何时离开玄晖?” “我来玄晖的目的,你还不知道吗?”连瑶将手按在祭堂的门把上,想到沈长松曾经对魔域做的事,忍不住有些赌气似地说道,“奈何天中焚心石,不就是您亲手从魔域深渊里拿走的吗?” “我会阻止你。”沈长松平静说道,却又转了个话锋,“你应当离他远一点。” 连瑶觉得除了没有钱之外,沈长松特别像甩着一打钞票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豪门妈妈。 她推开祭堂的门,对沈长松开玩笑说道:“我不干,除非你给我五百万灵晶。” 众所周知,沈长松很穷,他拿不出五百万灵晶,所以连瑶这句话相当于拒绝。 连瑶走在玄山的地道中,脚步有些雀跃,因为当她发现沈长松在明谷峰犹豫要不要杀了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沈长松已经不是一个令人惧怕的对手了。 沈长松很强,是因为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与犹豫之心,但他若有类似的情绪,就变得不再可怕。 而在玄山的地上,月色下有一个孤冷得有些寂寞的身影。 顾悬站在青松下,脊背挺得笔直,从风中传来细微的震动。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丝震动,像是两人对话的声音。 “……何时离开玄晖?” “我来玄晖的目的,你还不知道吗?奈何天中焚心石……” “你应当离他远一点。” “……除非给我五百万灵晶。” 顾悬在月色下静默的眸缓缓沉了下来,他又想起那日正午暖阳,连瑶低头为他细心处理伤口。 她抬头朝他轻笑说道:“当然是为了你。” 顾悬抬头,看着天际一轮孤月,随手摘下一片青葱草叶叼在嘴里,他听到风声呜呜吹来,将唇间的草叶吹响。 他低下头,脖颈弯曲的弧度倔强又优雅。 直到他身后传来了连瑶的脚步声。 顾悬口中叼着草叶随风吹走,他仰起头来,俊秀面容如疏朗青山般清新美好。 连瑶站定在原地,朝他点点头说道:“我出来了。” “师父他可问你什么了?”顾悬问道,神色如常。 “他从我口中问不出答案来。”连瑶朝他弯唇笑道,似是安慰。 但是只有连瑶自己心中知道,她这句话不是为了炫耀什么。 沈长松纠结连瑶到底是人是魔。 但连瑶自己对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 她因冥冥命运使然,被强行塞到这个身体里,她对于自我的认知还是模糊的。 “回明谷峰吧。”连瑶觉得有些轻松,毕竟她已经与沈长松将话摊开来说了。 她现在知道沈长松念及顾悬感受,所以不会真的对她出手。 男主光环,竟恐怖如斯。 连瑶忍不住扭头看了顾悬一眼:“沈长松挺在乎你的。” 顾悬:“???” 他轻轻“嗯”了一声。 顾悬与连瑶并肩走在回明谷峰的路上。 他忽然停了下来,扭头问连瑶道:“究竟为何?” “天衢城想杀我,将我满门屠戮殆尽,断我四肢经脉。” “师父身为玄晖派前掌门,何种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为何也独独看重我?” 连瑶现在的顾悬仿佛一位绝世美女,捧着自己的脸疑惑地说:“他们都在追求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好苦恼啊!” “先古时期,结束横行北荒界妖兽之乱的三位先祖,玄晖、天衢、络月,都是身怀神脉之人,天赐神眷于他们身上,他们拥有比常人更加卓绝的天赋,甚至可以将修为突破至青云境。”连瑶将两手背在身后,心想这件事本来应该沈长松来跟顾悬说的,但明显沈长松懒得逼逼这件事,所以只能她来代劳了,“你就是时隔数万年之后的身怀神脉之人。” 顾悬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已断的经脉之下的血管普普通通,没有丝毫出奇之处。 神脉这种东西,似是而非,看不见摸不着。 他摇头,定睛看着连瑶说道:“瑶瑶,我没有神脉。” 连瑶轻轻鼓起了脸颊,有些恼,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肯定有,你也会将四肢经脉重新接上,你会有很光明很美好的未来。” 未来,整个北荒界都是你的,包括被踏平的荒芜魔域。 连瑶望着天边顾悬曾经仰望过的月亮,如是想道。 28、二八章 连瑶说得没有错, 沈长松果然是个靠谱的师父。 他从祭堂离开之后,没有回明谷峰,而是去了玄山之上的清光殿。 “长松, 你……”宋烨看着沈长松宛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影,不知他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我明谷峰中弟子, 没有问题。”沈长松坐下来,擦拭着手中荡魔剑, 语气平静。 原本瑟缩着站在宋烨身边的凤凝瞪大眼, 看着沈长松不敢置信:“沈长老,您在说笑话吗?他们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沈长松擦拭荡魔剑的手停顿了下来,他没有抬头, 但周身的气势却让凤凝后退了好几步。 宋烨纵然再放纵凤凝,也知道她现在的行为太过逾矩, 便沉下脸说道:“凝儿, 此事莫要再提。” 凤凝不依不挠:“师父, 沈长老, 既然你们执意要维护他们……我便将此事说给各峰长老听, 让他们来评评理。” 宋烨眉头紧锁, 认定凤凝从玄晖派外出历练之后, 遭了什么法术,产生了幻觉,一时没有醒悟过来。 他沉声说道:“凝儿, 玄山后山里的封印法阵,你自从上次闭关之后,便没有再去过,你……你先去静养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凤凝一听到宋烨如此说, 便大声说了出来:“师父,您这也维护太过了——” 她话音还未落,沈长松便抬手,手中一道剑光直接缠绕上凤凝的腰肢,将她从清光殿中带到玄山后山里的封印法阵中。 沈长松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荡魔剑收剑入鞘,冷声说道:“宋烨,你不会教徒弟。” 宋烨:“?”就你会教? 若是没有外人在身边,宋烨也很少在沈长松面前端着掌门的架子,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师兄,你明谷峰两位弟子,虽然并无什么问题,但掀起的风也太大了些。” 沈长松虽然眼盲,但心里却宛如明镜一般。 “不是他们主动围绕着我明谷峰两位弟子转么?何来他们掀起的风?”沈长松的话语仿佛出鞘的利剑,令人避无可避。 宋烨无奈地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说道:“门中各峰长老,有些我也镇不住,确实没有师兄你当年执掌玄晖派之风。” 沈长松知道其他各峰长老在自己当掌门时,便对他雷厉风行、赏罚分明的行事作风有所不满。 自他从魔域深渊归来受伤之后,总要找些借口打压。 “不用管他们。”沈长松面容冷肃,朝宋烨抬起头来,“借我五百万灵晶。” 宋烨:“???”你他妈在说什么我哪来那么多钱! “五百万灵晶不急,你可以慢慢凑。”沈长松深夜造访清光殿,肯定是有要事,“我要出一趟远门,往东去。” “往东,尽头也是荡魔堑,师兄你去那儿可是要猎魔?”宋烨问道,顺便将沈长松借钱的事忘在脑后,岔开了话题。 “荡魔堑与玄晖交界处,因魔气与煞气在此地汇集,所以形成一处绝地名曰‘炼魂血泉’,传闻乃是魔族与人类相斗的鲜血在那里相交融,再加上长年累月的魔气与煞气吹拂,便有着极强的破坏力。”沈长松早已查明自己的目的地,“炼魂血泉可以将寻常人的全身的血肉与骨骼在一瞬间摧毁,我要去那里。” 宋烨心想沈长松怕不是要想不开。 “带我徒弟一起去。”沈长松补充道,顾悬的经脉之伤,可以通过炼魂血泉配合断尘佛兰治好,炼魂血泉有摧毁骨骼经脉的作用,但打碎之后便是重组,破碎的经脉在断尘佛兰生死人肉白骨的作用下,可以重新捏合,将经脉恢复如初。 宋烨听完,觉得沈长松想暗地里把他两位徒弟给暗害了。 “此地危险。”宋烨严肃说道,“师兄,去那里要做什么?” “自然是治伤。”沈长松站起身来,提剑准备离开。 “你打算治你的眼盲了?” “不治,好不了。” “那是为……” “我徒弟治伤。” 沈长松交代完自己的去向,便朝宋烨一颔首,离开了玄山。 所以第二日,连瑶与顾悬很早地便被沈长松给拽了起来。 “玄晖派往东,与魔域交界处,有一绝地,你们可知?”沈长松抱着剑问道。 顾悬长眉微皱,冷静开口:“炼魂血泉?” 连瑶轻轻吸了一口气。 在原书《戮北荒》中,顾悬修复他的经脉之伤,仅仅依靠断尘佛兰的作用,是没有办法完全治好的。 断尘佛兰生死人肉白骨的治愈效果,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大概相当于黏合剂,如果贸然使用将经脉直接接上,难免会有不完美的地方,对于修行者来说,全身经脉本就是重中之重,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所以,要配合上炼魂血泉将骨骼经脉“摧毁”的力量,将全身经脉打碎之后,再以断尘佛兰的功效重新接上经脉,这才是万无一失的治疗方法。 ——当然,只是过程比较痛苦而已,这不在沈长松的考虑范围之内。 “断尘佛兰不在你的手中,去炼魂血泉中疗伤,摧毁经脉容易,但若要重新接上,现在便要看你的造化了。”沈长松显然已经接受了顾悬将断尘佛兰拱手让人的事实,“若是有断尘佛兰,便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安全治好你的伤,但若没有,仅有三成把握,另有七成可能,会死在炼魂血泉中。” “你在没有交出魔骨的时候,应该已经想过这个结果了。”沈长松的语速很快,不带丝毫感情,“你现在可以选择当一个经脉已断、无法修行的普通人,或者是让我带你去炼魂血泉。” “师父,我的答案你应该也明白。”顾悬启唇,声音冷静,“去炼魂血泉。” 沈长松朝他点了点头,而后才转过头来看连瑶:“此去路途凶险,你便留在明谷峰中。” 连瑶心想沈长松你还真的跟豪门恶妈妈一样。 她朝顾悬与沈长松无奈地摊了摊手,转身状似乖巧地离开。 然后,他们走出玄晖派没多久,这两个人的身后便多了一个“小尾巴”。 连瑶跟踪的“小尾巴”保持一个非常嚣张的状态,她明知道沈长松与顾悬会发现她的存在,却还是大摇大摆跟了上去。 她就是要跟,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连瑶心中这么想着,就如此跟了顾悬与沈长松好几天。 好几天之后,沈长松方才停下了御剑飞行的步伐。 在他们的面前,是有如实质的罡风,刮在脸上生疼,若他们不是修炼锻体的修士,肉身强横,全身上下恐怕就被划拉出好几道口子来了。 他们脚下的大地,是焦黑色的,纯黑的沙砾落在落在地上,是不是被罡风吹起少许,呈现出一副荒芜破败的模样来。 沈长松眼前蒙着黑布,显然对周遭的环境并不在意,他抱着剑,站定在原地,看着顾悬说道:“再往东走不远,爬上山之后,山脚下便是炼魂血泉,你疗伤到那里去便可。” “疗伤的方法我已经尽数告诉你了,至于重组经脉的时候,没有断尘佛兰的保护,你能不能撑下来,谁也不知道。”沈长松板着脸,蒙着黑布的脸朝着辽阔的远方,“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顾悬站定在原地,仿佛一株青松,他看着沈长松,认真说道:“在炼魂血泉中死去,不会有尸体留下来。” 沈长松冷声说道:“你明白便好。” 他抱着剑转身离去,与往这里匆匆飞过来的连瑶擦身而过。 连瑶朝沈长松大力招手,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沈长松根本看不见,于是她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咦,沈长松,这么巧吗?还能在这里看到你!” 沈长松:“……”明明是你自己一路跟过来的好吗! 他抿唇不言,朝连瑶声音传来的方向点了点头,权当是打招呼。 沈长松自然是还有自己的打算的,他好奇江州城蝶魔之事的真相,但连瑶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始作俑者已经抛下身受重伤的蝶魔离开了。 连瑶也断不可能告诉沈长松蝶魔还活着,她还有一个骨魔小伙伴。 沈长松直觉此事并不对劲,因此便没有在炼魂血泉停留,打算直接过去江州城。 连瑶见沈长松离开的方向,正是往江州城而去,便马上猜出了他的目的地:“沈长松,你要去江州城?” 沈长松提剑的手很稳,点了点头。 “去完江州城,再往玉鼎去,可能会有新发现。”连瑶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玉鼎城城主华姨被人下毒暗害病重,此事定然是有蹊跷,不是玄晖便是天衢做的。 沈长松的脚步一顿,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身影一瞬间消失在原地,连瑶见他离开,心中绷着的一根弦这才松懈了下来。 潜意识里,她还是对杀死了上任深渊之主的沈长松心怀一丝恐惧。 她扭头去看站在她身边的顾悬,又是弯唇笑道:“好巧哦,你怎么也在这里。” 顾悬表示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他看着连瑶,神情认真地说道:“你不必过来的。” 连瑶跟在他身后,往通向炼魂血泉的黑色山脉上走,她扭过头疑惑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顾悬的唇略有些倔强地抿起,他看着连瑶良久,猛烈的罡风将他的墨发吹拂在耳畔飞扬。 “如果我死了……”顾悬的墨瞳亮得惊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死了。” “我看不到你死了,我也会听说你死了。”连瑶朝他眨眨眼说道,“我总归会知道你死了。” 顾悬目光避开她雾濛濛的双眸,轻轻“嗯”了一声。 沈长松的估计不会错,他说只有三成治愈成功的希望,那便只有三成,剩下七成可能就是他死在了炼魂血泉中。 三成生还的概率,这与死亡拥抱无异。 连瑶想,自己好不容易将顾悬从罗浮川中救出来,为了帮他治伤,自己还牺牲了一根尾指。 她花费了这么大代价想要救下来的人,可不能说死就死了。 “我觉得你不会死在里面。”连瑶看着他,笃定说道,“就算你死了,沈长松说不给你收尸,我就替你收尸。” “你如果死在里面,我就跳下去,在炼魂血泉里一寸一寸的找,直到找到你每一处散落的骨骼血肉来。”连瑶说道,声音轻轻柔柔,但却含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如此找,你也会死在里面。”顾悬似乎被她逗笑了,低沉的笑音合着罡风传来,似有些哑。 连瑶想,她就是深渊之主,当然不会死在里面。 但她却扭过头,看着顾悬,一字一顿说道:“所以,为了不要让我为了给你收尸死在炼魂血泉里,你就不能死。” 连瑶看着顾悬高挑得有些瘦削的身影,忽然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仿佛一直紧攥在手中的东西从手中滑落,如沙砾一般溜走,无论如何抓也抓不住。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仰起头轻声朝他说道:“你听到了没有呀。” 这声音太轻,散入风中,几乎要听不到。 顾悬抬眸看着她,恍若实质的罡风从他的眼前刮过,长睫下的黑眸深邃如湖。 “好,听到了。”顾悬应道,他回头去看身后奔涌的炼魂血泉。 传说人族与魔族相争相斗的鲜血全都汇聚在此处,受魔域与玄晖交界处的魔气与煞气吹拂,历经数万年的沉淀变化,便成了现在的炼魂血泉。 炼魂血泉有极强的破坏力,能够将落入其中的生物骨骼经脉打散摧毁,但不破则不立,顾悬需要炼魂血泉破坏性的力量来重构四肢经脉的断裂之处。 血红的池水从深入地底的一处泉眼中冒出,炼魂血泉不大,方圆不过三四里,但内里血水密度却极大,其上有暗黑色的魔气与煞气缠绕着,丝丝缕缕渗入血池的每一处缝隙中,对于进入血泉的所有生物来说,这血水与魔气煞气,都是刺骨的钢刀利刃。 连瑶坐在崖顶上,轻柔的白裳在她身边散成一朵漂亮的白花,与周遭泛着血色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她盘着腿,托腮看着顾悬孤身一人慢慢走进了炼魂血泉中,直至那鲜红耀目的池水没过他的头顶,整个人消失在炼魂血泉的深处。 没有了断尘佛兰的顾悬,真的能活着回来,修复好四肢经脉之伤吗? 虽然嘴上说着可以,但连瑶却还是轻轻皱起了眉头,眸中有担忧之色。 连瑶静静地坐在汹涌吹拂的罡风之中,目不转睛地观察炼魂血泉的情况,随时准备着或许有意外的发生。 29、二九章 连瑶坐在炼魂血泉旁的悬崖之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抬头去看这本就灰沉沉的天幕上黑夜与白天的变化,以此来计算时间。 距离顾悬走入炼魂血泉中,已经过了十日有余。 于原书《戮北荒》的描述中, 顾悬在炼魂血泉中修复经脉,整整花费了九日时光。 当然, 这是在有断尘佛兰帮助的前提下。 尽管连瑶知道顾悬没有断尘佛兰帮助,修复经脉的时间更长一点是正常的。 但当时间超过十日之后, 她还是难免紧张了起来。 炼魂血泉不大, 表面奔涌着躁动的血水,如刀的魔气与煞气跟着一起上下翻涌。 顾悬的身影在炼魂血泉之中,仅仅勾勒出了一个轮廓, 让人知道他就在那里。 连瑶盯着这个身影,已经盯了十余天了。 他安静地走进去, 安静地疗伤, 没有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来。 但就在此时, 连瑶终于听到了这里除却风声与水声之外, 传来的第三种声音。 顾悬的身体沉没在炼魂血泉之中, 发出了一声闷哼声。 连瑶听到了这声闷哼, 连忙站了起来, 朝炼魂血泉中看去。 而此时的顾悬在炼魂血泉之中,却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周围冰冷刺骨的血水,仿佛刮骨的钢刀一般从他每一寸皮肉上流过, 而他甚至不能拒绝这种折磨,因为他进入炼魂血泉的目的,就是要让这血水将他的经脉摧毁,而后重塑。 自从走入这片炼魂血泉,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顾悬闭着眼,只感觉到自己四肢的经脉在一点点地断裂,原本强行被挑断的经脉、之后勉强畸形接上的部分也全都断裂开来。 他在血水之中,接受着炼魂血泉愈发强烈的冲击,承受着每一分一秒都在增加的痛楚。 就如此过了十余日。 直到顾悬感觉到自己体内经脉仿佛断裂的丝弦一般,彻底失去了交流,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此时,他连抬动一只胳膊都费力,但顾悬知道,他体内的经脉已经完全被摧毁,现在就是修复的时候。 将经脉重新接上,所承受的痛楚要比将它摧毁更加难以承受。 顾悬将感知集中于自己的身体之中,修炼了《荡魔剑典》之后的他,五感更加敏锐,对于自己身体的掌握程度也要比常人更高,同样的,感知到的痛楚也是成千上百倍的。 他咬着牙,以感知控制着自己已经被摧毁的经脉重新接上。 当千百万根细碎经脉的其中一根被接上的那一瞬间,顾悬终于是承受不住这痛楚,隐隐闷哼而出。 即便这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连瑶捕捉到了。 而此时的顾悬,正半睁着眼,将注意力集中于自己的身体之内,他必须分毫不差地将经脉强行接上。 这个过程很痛苦,但却不能出差错,一旦有某一处的经脉接错,他便会真的成为炼魂血泉中的一具尸骨。 在强烈的痛楚之下,无数虚幻的画面自顾悬的脑海中闪过。 顾悬想,他不能死在炼魂血泉中,因为上面还有人在等他上去。 这个时候,如果有断尘佛兰,他所承载的痛楚与压力,会少很多。 但他没有交出那块所谓的“蝶魔魔骨”,而是将它留了下来。 他留下了她的尾指,拒绝了救命的极品药材。 顾悬握住掌心的那一枚尾指,想到连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你肯定有,你也会将四肢经脉重新接上,你会有很光明很美好的未来。” 他以感知控制着正在修复着的经脉,仿佛又重新焕发了生命力,正在持续不断的接上。 但持续不断的痛楚如同海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地持续朝他袭而来,而尚未接上的部分还有那么多。 顾悬半睁着的眼睛只差一点,就要完全闭上。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日他偶然捕捉到的沈长松与连瑶的对话。 “我来玄晖的目的,你还不知道吗?奈何天中焚心石……” 原来,果然不是为了他。 持续不断的痛楚折磨着他的神经,顾悬的原本坚定如磐石的心境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微睁着的双眸沉沉闭上,他腕骨附近即将接上的经脉仿佛擦肩而过的行人一般,交错而过。 而就在此时,在危险又冰冷的炼魂血泉中,又多出了一抹被血染红的纯白之色。 在意识即将完全沉寂的顾悬感知中,一双柔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双唇。 连瑶在听到炼魂血泉中顾悬的那一声闷哼的时候,就开始密切关注着他的情况。 在连瑶的感知探查中,顾悬虽然一直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但他经脉确确实实在慢慢修复。 连瑶心想这难道就是神脉的力量吗,男主果然还是男主,太强了。 不过就在方才的某一刻,直到连瑶捕捉到了他的一丝不对劲,转瞬即逝。 仿佛是一只在滴答走动的钟忽然停摆了一秒。 连瑶低头去看炼魂血泉中顾悬的隐约身影,她的心中涌起了巨大的恐慌。 于是,她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了炼魂血泉之中,在血水的包裹里寻找着顾悬的身影。 这炼魂血泉破坏性的力量确实很强,但对连瑶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唯一的“大事”就是要找到静静沉没在炼魂血泉中疗伤的顾悬。 连瑶看到炼魂血泉的底部沉积着许多破碎的白骨,有人骨也有兽骨,甚至还有魔骨散落其中。 这是一片绝地,是葬身之所,是人是魔都不例外。 连瑶在血水中穿梭着,仿佛一条游鱼,她的速度极快,马上找到了正在下沉的顾悬。 她看到顾悬的双眸微眯,马上就要完全闭上,便知道事情不妙。 连瑶直接游了上去,将少年高挑得有些瘦削的身影揽进怀中。 强大的感知在一瞬间席卷过顾悬的全身经脉,连瑶知道顾悬的经脉已经修复大半,却在修复腕骨附近这一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没有接上。 顾悬好像又躺在她的怀里,并且马上就要死了。 在模糊不清的血水中,连瑶看到顾悬苍白的脸颊,那不屈的火焰似乎马上就要熄灭。 她低下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双唇。 如海潮般强大奔涌着的力量通过唇与齿的相触,没有丝毫保留,传递入顾悬的身体之中。 实际上,连瑶这种力量的传递,对于此时的顾悬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但此时的顾悬,感觉到连瑶的存在,却仿佛重新有了力量。 原本相交错而过的经脉又重新接上,他原本沉沉闭上的双眸睁开。 连瑶感觉到身体一阵虚弱,她一瞬间输出的力量太多,顾悬的身体仿佛一个无底洞。 她闭上了双眼,拥着顾悬的身体,与他一同往炼魂血泉的深处坠落。 等到连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炼魂血泉中了。 她睁开眼,看到眼前跳动着暖暖的火光。 连瑶揉了一下眼睛,坐起身来,看到顾悬正挺直着脊背,坐在他的对面。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炼魂血泉的悬崖上方,周围狂烈的罡风呼啸,但却没有吹拂进他们两人所处的篝火旁。 因为周围猛烈的罡风,都被一个小小的法阵给拦了下来,而若想施展法阵,必须要法力的支持不可。 而且,炼魂血泉之上的悬崖,如果跳了下去,就只能用法术飞上来,没有旁余脱身的办法。 连瑶自然是不可能在昏迷中带着顾悬飞上来的。 这种种的迹象都表明,顾悬现在已经将断裂的四肢经脉修复好,恢复了修为,能够重新使用法术。 连瑶启唇,感觉到自己的口腔有些干涩,她略微哑着声问道:“你的伤……好了?” 顾悬拾起身旁的树枝,轻轻拨弄了一下篝火堆,橙红色的暖光映在他的脸颊上,描摹出美好的轮廓。 他点了点头:“好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什么其他的后遗症吧?”连瑶有些担忧地问道。 毕竟,在原书《戮北荒》中,顾悬虽然用断尘佛兰治好了断裂的四肢经脉,但也中了上面所附的紫冥焰毒,所以连瑶才多问了一句。 “没有。”顾悬的唇抿起,摇了摇头。 连瑶觉得现在顾悬的态度有些奇怪,恢复了修为,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何会如此冷淡? “你怎么了?”连瑶站起身来,朝他倾身而上,仔细观察顾悬的状态。 她看到顾悬仰起头看她的俊秀面颊上出现了些许红晕,在篝火的暖光下格外明显。 “你不知道?”顾悬扭过头,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 连瑶一惊,终于想起了是怎么回事来,她给顾悬渡气的方法,是魔族之中的魅魔所用法术。 所以,这一吻中,难免带上了些许引诱的色彩。 不对,顾悬当时不是昏迷过去了吗,现在怎么这事? 连瑶当然不知道这法术的效果究竟有什么样的作用。 她挠了挠头说道:“有什么效果——” 连瑶话还未说完,便猛然被顾悬推倒在了地上。 她因方才炼魂血泉中那渡气的一吻,还有有些虚弱,一时没有防备,被他轻轻一推,便软软往后仰倒而去。 连瑶感觉到自己背后,有顾悬的一只手正在垫着。 顾悬略低了头,黑眸看着连瑶,眸中已经染上些许迷离的色彩。 连瑶轻咳一声,不好意思说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 “嗯。”顾悬应了一声,眉头轻轻皱起。 连瑶本可以从他的双手之中逃出,但她没有。 她雾濛濛的双眸轻轻眨了眨,盯着顾悬瞧。 看他微微泛红的面颊,看他已经红透了的耳根,看他已经不再平静的黑眸。 她听到顾悬有些紊乱的呼吸,而后那温柔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 “瑶瑶。”顾悬低声唤她,声音低沉。 连瑶挑眉,应了一声道:“怎么了?” 顾悬低下头,去看自己放在连瑶身侧的手,手背上有一道伤口,是新的。 方才他一动,那伤口便又崩裂开来。 一丝尖锐的痛楚让他恢复了些许理智,顾悬的双眸恢复些许清明。 顾悬翻身从连瑶身上离开,背过身去,闷闷地说了一声:“抱歉。” 连瑶坐起身来,看到顾悬撑在身侧的手,其上有鲜血滑落。 那殷红的鲜血无声地滴落在地,连瑶由于自己渡气时损失的力量过多,有些虚弱,急需通过魔族增强力量的途径来补充力量,所以她忽然觉得那鲜血格外美味。 连瑶无声地咽了一下口水。 紧接着,她便在地上发现了从自己袖里滑落的黑匕首,马上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拿匕首伤你自己?”连瑶轻轻皱起眉来, 顾悬背对着她,点了点头道:“不然无法控制住。” 少年的头低垂,他想连瑶既然一开始来玄晖派的目的不是为他,那么也是会拒绝他的。 连瑶将地上的黑匕首捡起来,塞到怀里。 她也没想到会这样,毕竟从头到尾,她就亲过顾悬一个人而已。 第一次顾悬直接离开了,去了玄晖派。 第二次他没有办法走,只能守在她身边,拿伤口刺激自己保持冷静。 “你……”连瑶看着他的背影,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声音有些犹豫。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连瑶的声音显得有些尴尬。 “过一阵子就好了。”魅魔的法术并不会在他人身上停留很久,只需要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消除。 顾悬点了点头道:“你既然醒了,我便去旁边。” 他站起身来,孤身一人走进了猛烈的罡风之中,法阵四周明亮耀眼的光幕,将两人分隔在里外。 连瑶想他经脉之伤刚好,现在去罡风中再吹一下,再次受伤就不好了。 “我去外面吧。”连瑶站起身来,准备走出去。 她准备踏出这个法阵之外的时候,却被外面的顾悬一把抓住了手腕:“不用出来。” 他的掌心滚烫又有力,热度从手腕传来,连瑶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好。”她乖乖坐在,隔着法阵与他对话,“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完全好了。”顾悬应答得很快,“修为也恢复了。” 他这后半句话,总算是带上了些许喜悦之色。 任谁经历了这些绝望之事,历尽千辛万苦将本无希望治愈的经脉之伤治好,也会如此高兴。 连瑶知道在《戮北荒》一书中,顾悬在炼魂血泉中治好伤之后,恢复的修为不仅没有倒退,反而更进一步。 在受伤之前,顾悬的修为是融气境一重。 在治好断裂的四肢经脉之后,顾悬的修为已然窜到融气境九重,只差一步便是凤凝徘徊了数年也不得跨越的聚府境。 于是,连瑶试探性地发问,装作自己是带预言家的样子:“恢复之后的修为境界,可是在融气境九重?” 没想到,在阵法之外的顾悬却否认了:“不是。” 连瑶心里一慌,心想不会吧,没有断尘佛兰之后,他的恢复之后的修为会大打折扣? 不过,就算打了折扣也没关系,反正以后肯定可以追回来的。 于是,连瑶温声安慰他道:“顾悬,没关系的,就算恢复之后的修为倒退了,但是以后肯定有办法修炼会来的……” 顾悬静静地等她说完,这才接上方才没有说完的话:“方才在炼魂血泉池底……” 连瑶心想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了吗,于是赶紧追问:“发生什么了?” “修复四肢经脉之后,我感觉修为境界隐隐有突破的迹象。”坐在阵法之外的顾悬看向光幕之内连瑶模糊的身影说道,“所以顺便突破了。” “所以?”连瑶这才反应过来,觉得事情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样。 “所以恢复之后的修为,刚刚迈过聚府境的门槛。”顾悬的语气平静。 他在玄晖派的时候,虽然四肢经脉已断,没有办法运转法力,但每日也坚持不懈地修炼,积攒天地灵气。 经脉一旦被接上,平时积攒的灵气便会厚积薄发,让他的修为稳步直上。 他之所以能突破聚府境,主要原因就是…… 顾悬想到了在炼魂血泉之下连瑶的那一吻。 主要还是连瑶不管不顾渡的那口气,力量实在太过充沛强大。 连瑶听到顾悬如此说,愣住了。 她原以为顾悬只是个挂逼,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离谱的挂逼。 凤凝徘徊多年都不得突破的聚府境,顾悬一句轻描淡写的“顺便突破了”,就突破了? “假的吧……”连瑶轻声自言自语。 “是真的。”顾悬坐在法阵之外,狂烈的罡风将他的墨发吹起。 “神脉这么厉害吗?”连瑶继续惊叹。 顾悬想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神脉,但既然连瑶坚持要这么认为,那么他也是要哄哄她的。 于是顾悬说道:“是的。” “你现在知道神脉的好处了?”连瑶心想顾悬总算是反应过来他究竟是一个多么天赋出众的人了。 “知道了。”顾悬继续附和。 你说是就是吧,他在心里说。 —— 回玄晖派的心情,与来炼魂血泉的心境大不相同。 连瑶知道在去炼魂血泉的时候,顾悬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态。 等到断裂的经脉修复,他的修为恢复,他也总算是轻松了少许。 “聚府境之上,便是炼心境。”连瑶与顾悬一道御风而行,掰着指头算,“你都快追上我了。” 顾悬侧过头,去看连瑶在风中的侧脸:“天衢并不是一位炼心境的强者就能够扳倒的。” 他始终记得自己的目标,那就是为自己的家族与罗浮川报仇。 连瑶知道,未来顾悬能够将天衢打倒,确实不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在战斗。 因为到了那时候,整个玄晖一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天衢现在与玄晖交好,华峥的母亲——玉鼎城的城主又被下毒暗害重伤,他们应该想要有什么计划。”连瑶的语调也有些犹豫,因为玉鼎城这部分的剧情,完全没在他看过的原书之中出现。 毕竟在原书中,断尘佛兰被顾悬拿到,华峥的家族背影则被“父母双亡”一笔带过。 仿佛有什么东西,影响着原书的剧情在发生偏移。 连瑶原本就想让顾悬治伤,所以她一直都是坚定的原剧情拥护者。 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这样了。 “我之前在炼魂血泉里面的时候,发现你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连瑶扭过头,去看顾悬,“是什么呀?” 连瑶的那枚尾指,被顾悬佩戴在右手的手腕上,他穿戴整齐的袖子下,就藏着她的尾指。 顾悬看到连瑶眸中的探究,说话的语气含着隐隐的笑意:“不告诉你。” 连瑶:“……”完了顾悬居然有小秘密了。 她也没有再多问,只安静地与他并肩一道回了玄晖派。 等到回了玄晖派之后,还会有一桩事情等着他。 几天之后,他们回到玄晖派,远处便是玄山的荡魔石与濯身石,高耸地屹立着。 在荡魔石与濯身石之下,还站着几个人的身影。 “凤师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自己去闭关了……” “她之前在清光殿上这么说明谷峰两位弟子,恐怕是被掌门查出来是假,所以被关了禁闭吧。” “谁知道呢,我倒更相信凤凝师姐的话,她也有可能是冤枉了。” 虹光峰门下弟子岳岚耸了耸肩:“师兄,说起来那事我就生气,那断尘佛兰本该是你的……” 秦光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看向远方的华峥,轻哼一声:“前几日好像他家族中有人抬着好几个金箱子进了玄山,我同门听说了,他家里有钱。” 言下之意,就是华峥作弊了。 华峥当然听不到秦光与岳岚两人的窃窃私语,他看向远方的天际,竟然是在等顾悬。 他与秦光、岳岚的目的一样,都是被掌门派来山门附近等待去治伤的顾悬归来。 沈长松虽然在门中不受人待见,但宋烨掌门倒是很是看重他,再加上凤凝“诬陷”一事,他也就对明谷峰两位弟子更加愧疚。 于是,听闻沈长松带顾悬去了炼魂血泉疗伤,他便算好日子,派门中弟子去迎接他回山,也表示他对明谷峰的尊重。 宋烨当然不知道虹光峰与明谷峰那些弯弯绕绕,随便点了三人便让他们去了。 于是,岳岚与秦光自然是不耐烦的。 “他一个四肢经脉都断了的人,能治好什么伤?” “有断尘佛兰也许还有些许机会,可惜他自己没能力猎到魔。” “掌门也是糊涂了,居然让我们来两人来等他这个废人。” 岳岚与秦光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华峥在一旁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缩着脖子说道:“岳岚师姐、秦光师兄,沈长老既然敢带顾悬去治伤,那么他的伤肯定能治好。” “你一个靠钱的人知道些什么?”岳岚冲他说道,“他可是四肢经脉都被挑断了。” “怎么可能好。”秦光轻哼一声,目光方向远处天际出现的两个小小影子。 华峥也注意到了,连忙探头去看,惊喜说道:“他们回来了,” 30、三十章 “华峥在那里?”远远的, 连瑶便看到他熟悉的身影。 另外的,她还看到秦光与岳岚也等候在玄晖派的山门附近。 顾悬轻轻“嗯”了一声,他也发现除了华峥之外, 还有秦光与岳岚两人。 他知晓这两个人若等候在那里,定然没有什么好事。 秦光站定在原地, 远远的看到顾悬是依靠自己的法术御风而行的时候,便知道顾悬的伤已经治好了。 连带的, 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秦师兄, 你怎么了?”岳岚察觉到秦光的神色不对,连忙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问道。 “顾悬……好像真的恢复了。”秦光的话语从牙缝中挤出来。 这个时候,顾悬与连瑶已然飞了过来, 轻巧落地。 岳岚撅起嘴,安慰秦光说道:“就算他恢复了, 他那么年轻, 修为肯定也没有师兄您高。” 顾悬听到了这句话, 只微微侧过头来, 看了一眼, 并没有说话。 华峥亦是听到了, 连忙凑上来, 原本低垂着的头抬起来,好奇问道:“顾悬,你的伤真的好了?” 顾悬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华峥实际上并不是十分了解顾悬到底受了什么伤, 只大喇喇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秦光听到岳岚的安慰,精神抖擞了几分,腰杆也挺直了些:“也是,之前离开玄晖派猎魔的时候,感觉到有所突破, 回山之后潜心修炼,修为已经突破融气境。” 在他这样的年纪便能突破融气境,在年轻一辈的弟子中已经算得上佼佼者了。 连瑶站在顾悬身后,瞥了一眼秦光,心想她今天心情好,还是不要打破秦光的幻想了。 但原书中的剧情还是发生了。 秦光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突破了融气境,似乎也有了骄傲的资本,于是昂首挺胸走了过来,看着顾悬。 “顾悬,你的伤治好之后,修为想必也恢复了吧?”他凑近顾悬,面上装出一副关心的表情来,“怎么样,修为应该没有倒退吧?” 顾悬冷眼看着他,点了点头,就当做是回答了。 秦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失望至极,于是继续追问道:“看你修炼的时日也不长,你受伤之前的修为,应当还在平武境吧?” 顾悬:“……” 他冷着声开口说道:“不在平武境。” 华峥站在他身边缩着脖子说道:“秦光……秦光师兄,我前几日也突破了,现在也是融气境一重。” 秦光:“?”怎么我一突破融气境之后,融气境就跟批发的一样,这个玄晖派怎么了? 他看着顾悬说道:“顾悬,你可不要说谎啊,以你的年纪能够在融气境,这北荒界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顾悬不愿与秦光过多纠缠,侧过身从他身边走过,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山门不远处的一株青松之上却传来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这位玄晖派的小弟子,你这话可就说得绝对了。”那人的身材高大,嗓音带着几分清澈。 秦光捕捉到了这句话中那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有些恼火,他好歹也是虹光峰门下叫得上名字的弟子,在玄晖派,也只有长辈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在听到那青松上人影说话的时候,连瑶就知道那人并不简单。 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不久之前还跟她打过一架。 没错,方才说话的就是苍舒云鸿,天衢一域未来的继承者。 在顾悬出现之前,苍舒云鸿是公认的全北荒界天赋第一人。 本来按照剧情,在顾悬得到断尘佛兰之后,苍舒族人以为顾悬必定会死于紫冥焰毒之下,于是便放心离开玄晖派。 但现在的剧情不一样了,顾悬没有拿到断尘佛兰,所以苍舒族人暂时留在了玄晖派中,寻得机会再次下手。 于是,连瑶凑近顾悬耳边小声说道:“是苍舒云鸿。” 顾悬的眼睫垂下:“你怎知道是他。” 她居然如此了解苍舒云鸿。 连瑶揉了一下手腕:“打过一架。” 顾悬:“……”不愧是你。 而此时的秦光,被苍舒云鸿那句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话气得有些恼火,于是高声说道:“我这话如何说得绝对了?” “以我们不到十年的修炼时间,能踏入融气境,已经算得上是天才了。”秦光本人在虹光峰中很受重视,于是说起话来也理直气壮,“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 站在青松上的苍舒云鸿似乎并不恼,他笑着说道:“我修炼十年,已经踏入聚府境了。” 他自青松上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华贵的黑袍披在他的身上,金色的名贵丝线纹绣。 “苍舒……”秦光当然认得苍舒云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天衢少城主?” 苍舒云鸿挑眉瞧了秦光一眼,没有再将眼神放在他的身上。 他之所以会在这里,自然是对顾悬感兴趣。 苍舒云鸿并不是傻子,他在来玄晖派之后,早就注意到了自己族人——天衢城城主座下护法苍舒羽对顾悬格外关注。 而且这种关注,并不是一种善意的关注。 苍舒云鸿对于苍舒羽一派的计划一无所知,于是便开始好奇了起来。 “顾悬,你之前是受了什么伤?”苍舒云鸿养尊处优惯了,所以说话的语气也带了些上位者的语气。 但顾悬与天衢城本来就有不共戴天之仇,于是他只冷冷瞥了一眼苍舒云鸿,没有回答他。 顾悬沉默着,从挂着灿烂笑容的苍舒云鸿身边走过。 连瑶抬眸望了一眼站在原地一脸懵逼的苍舒云鸿,连忙跟着顾悬的步伐,追了过去。 她与苍舒云鸿擦肩而过。 但就在那一瞬间,苍舒云鸿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女子,似乎有一种别样的熟悉。 就是那种……打过一架的感觉。 苍舒云鸿天资聪颖,自小便修行术法,所以感知格外敏锐。 纵然当时连瑶以银纱蒙面,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少许。 “有没有空请我去你们明谷峰做客啊?”苍舒云鸿对着离开的顾悬高声说道。 顾悬只给他留了一个默不作声的背影,御风而行,直接离开了这里,往明谷峰而去。 华峥与连瑶跟在他身边,连瑶懒得说话,华峥倒是非常好奇。 “顾悬,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待见那位天衢城的少城主?玄晖派上下很多弟子都想着要跟他攀上一丝半点的关系。”华峥问道。 顾悬抿下的唇冷得像冰,他长睫轻轻颤动,黑眸之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天衢城的苍舒家族将他的家族屠杀殆尽,他要如何对他们拿出好脸色。 顾悬只冷冷说道:“并不熟识。” 连瑶赶紧给华峥使了个眼色道:“咱们玄晖派的人,与他们天衢城搞那么好关系做什么,北荒界三大势力之间本来就不太对付,万一几百年后打起来了也说不定。” 华峥的嘴长成了“o”字形,明显十分惊讶:“天衢城一直以来,千年之前,就很想跟我们玄晖派交好了。” 连瑶一惊,她倒是没有在原书中看到有关华峥说的话的剧情,于是她连忙追问道:“他们……如何交好了?” 华峥拍拍胸脯,露出一副有些得意的表情来:“你们身为明谷峰门下弟子,竟然不知道这事情,我也是听我师父酒醉之后随口提起的。” 顾悬飞在半空之中的身形一顿,他侧过头望向华峥说道:“千年之前,天衢城与玄晖派,究竟有何渊源?” 面对他的对手,他了解得越多越好。 华峥嘿嘿一笑,他看向前方隐隐露出轮廓的光秃秃明谷峰说道:“顾悬你先等等,我听闻你要治伤归来,所以花钱请人备了一桌好酒好菜,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于是,多年沉浸在贫穷气息中的明谷峰,终于迎来了它纸醉金迷的一面。 整桌的美味菜肴盘盘美味精致,酒香缭绕,连瑶与华峥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华峥为顾悬与连瑶倾倒了一杯上好的美酒,琥珀色的水光闪烁着土豪的光泽。 “来,喝点,这玩意一瓶要五百灵晶。”华峥为他斟酒。 顾悬内心一动,盯着面前斟满酒的玉杯,点了点头说道:“说正事。” 连瑶坐在他身边,一边往嘴里抛了一颗葡萄,一边说道:“对,说说千年之前天衢城与玄晖派的事。” 华峥脖子一缩,表情也变得神秘起来:“这事实际上跟你们明谷峰也有关系,所以我才说与你们听,我看我家师父也是酒醉之后才误打误撞说出来的,所以你们切莫对外乱说。” “先古时期,玄晖、天衢、络月势力,实际上关系也还算不错,三位先祖还互相以鲜血立下契约,约定人族之间相亲相爱,永不内战。”华峥一说到这种坊间传言,便兴奋了起来,一拍大腿,眉飞色舞,“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三位先祖的血脉早就稀释得不知道有多少淡薄了,所以近几万年,咱们三个势力已经并不和谐,反而开始互相漠视敌对了。” “所以,千年之前,天衢城与玄晖派有所交流,我听了也觉得很奇怪。”华峥说道,“更令人惊讶的就是,他们与我们友好交流的方式居然是……” “是什么?”连瑶马上问道。 “是让当时的玄晖派掌门,也就是现在你们明谷峰的沈长老,与……与天衢城当时的大小姐苍舒嬛联姻。”华峥一拍桌子来给自己壮胆。 因为这实在是太过神奇了。 连瑶口中含着的一口价值五百灵晶的美酒差点没吐出来。 沈长松简直就是玄晖派第一寡王,连顾悬在这方面都要屈居他之下,这种人居然还能联姻? 也难怪天衢城一千年来都没再跟玄晖派交流过。 “苍舒嬛你们知道吧?”华峥继续说道,“她当时的地位跟现在的苍舒云鸿一样,苍舒家族比较能生,所以族内关系错综复杂,苍舒嬛好像是……是苍舒云鸿的姑姑来着。” 连瑶摆出一副贵圈真乱的表情来,继续洗耳恭听。 顾悬冷静地放下手中筷子,拿手帕擦了擦嘴角说道:“既然现在苍舒云鸿是少城主,那么她现在已经……” “是啊,已经死了。”华峥吸了吸鼻子,不甚唏嘘,“沈长老那是谁啊,整天打打杀杀,不是在杀魔族就是在杀魔族的路上,后来好像是听说苍舒嬛跟着他,最后死于魔族之手了。” “至千年之前魔族与人类那一场大战之后,沈长松的未婚妻苍舒嬛死亡,天衢城与玄晖派便再也没有来往了。”华峥将这件事说完,这才喝了一大口酒,润润嗓子,“所以他们现在又来玄晖派抛出橄榄枝,我也没有觉得惊讶。” “天衢自己就那么有钱了,占据北荒界最富饶安全的一块疆土,他们与我们玄晖派交好,图啥啊。”连瑶托腮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华峥亦是好奇,“可能图我们穷,想体验一下穷人的生活。” 连瑶低头瞥了一眼他们面前五百灵晶一瓶的美酒,心想就这还穷? 华峥将这件事讲完之后,又挠了挠头,忽然想起来他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顾悬。”他端着酒杯凑近正在沉思的顾悬面前,“说起来,你的修为恢复了,刚才也没跟秦光说,现在你的修为到底恢复到何种程度了?” 顾悬敛下眉目,看了华峥一眼,没有隐瞒:“刚突破聚府境。” “噢噢噢,刚突破啊……”华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再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才瞪大了眼睛,“聚府境?” “就是那个凤师姐徘徊了很多年,抓心挠肝,真假灵药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还没有突破的聚府境吗?”华峥没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你这就突破了?” 顾悬抿唇,应了一声:“嗯。” 华峥惊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聚府境这道门槛,大部分修士一辈子也迈不过去,只有突破了聚府境之后,才算得上真的高手。 他以前觉得顾悬很厉害,但没想到居然那么厉害。 “这个消息还是不要放出去。”华峥沉思说道,“不然我怕有人会气死。” “不会,凤师姐已经闭关了。”连瑶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时半会她听不到这个消息。” 三人在明谷峰的主殿之中快乐地碰杯。 而在另一边的玄山,空气中就没有快乐气氛了。 宋烨为了接待天衢城一行人,特意将玄山的一处侧峰单独让出来,让苍舒族人在其中修炼与日常起居。 苍舒云鸿方才已经出去了,久久未归,而苍舒羽一人坐在殿中,眉头紧锁。 他一手紧紧按在面前的梨花木桌上,面色黑沉。 “顾悬已经将断裂的经脉治好了,今日已回玄晖。”他下首有一位身着黑色衣袍的族人匍匐在地上说道。 “他又没有断尘佛兰,如何能治好?!”苍舒羽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这梨花木桌发出一声哀鸣。 “这……属下也不知道,但这确实是顾悬亲口承认。”族人说道。 “下一条。”苍舒羽不耐烦地揉了一下眉心,准备直接将这个消息略过,容后再议。 “玉鼎那里,有情况了。”那身穿黑袍的族人小声说道。 “玉鼎城城主还在床上躺着呢,玉鼎还能有什么消息,你倒说说,嗯?”苍舒羽的手按在桌上,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玉鼎城城主,就在十余日前,突然醒了过来,这也是个厉害人物,醒来之后直接将在玉鼎出入的所有货物冻结,逐件排查。”族人的声音已经小得快要听不见了。 苍舒羽听了这消息之后,白眼一翻,差点没有晕过去:“那……那批‘货物’,没有被发现吧?” 族人匍匐在地上的身体瑟瑟发抖:“还没有。” 苍舒羽抚摸了一下梨花木桌上的裂痕,暂且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 “但……但是,沈长松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从江州城一路追踪到了玉鼎,所以,现在玉鼎那里,是沈长松在暗中看着,那批‘货物’恐怕来不及转移了。”族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苍舒羽的拳头一砸,这力道直接将面前上好的梨花木桌给砸断了,木屑上下纷飞,桌上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摔落在地上。 “你就不能说点好消息?”苍舒羽的声音已经被气得声音嘶哑,“我来玄晖,不就是为了顾悬一事么?苍舒玄留下的烂摊子,也要我来收拾吗?罗浮川的事他做不好让顾悬跑了,江州城的事他也暴露了,他还能做些什么?” 族人的声音更加惊恐了:“大人,您就不要如此在背后说他了,就算他事情做得有瑕疵,但他也是城主面前的红人。” 苍舒羽绝望地仰面一躺,差点没从椅子上栽倒下去:“好了,快下去吧,我再想想该如何办。”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苍舒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掌着灯?”苍舒云鸿将苍舒羽视作自己的手下,直接推开门问道。 一推开门,就看到苍舒羽面色灰白,倒在椅子上咸鱼瘫。 他面前的梨花木桌已经被他砸成两半,地上一片狼藉。 “这……发生了什么?”苍舒云鸿笑着问道,“苍舒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苍舒羽在心里翻了一个很大的白眼,他们不止是一点事瞒着他,是很多事瞒着他。 “一时不慎,手滑而已。”苍舒羽揉了一下手腕,有气无力地说。 “这梨花木桌还有桌上的东西,都是玄晖派的,要赔的。”苍舒云鸿补充了一句,“你自己备好灵晶,我可不会替你付账。” 苍舒羽被他补充了一句,差点没吐出血来。 他这可怎么办啊,顾悬现在在玄晖派,他是不敢动了。 玉鼎城那里,沈长松在看着,又要怎么在这个人眼皮子底下将那批“货物”解决? 苍舒羽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大手一挥说道:“你通知玉鼎城那里的族人,能逃便逃,若不能逃,一定要与我们撇清关系。再派人在玉鼎城附近制造一些动乱出来,转移沈长松注意力” “千万,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那批‘货物’背后的势力是我们天衢,若真被盯上了,就将祸水往……往络月那儿带吧。”苍舒羽的声音虚弱,显然已经心力交瘁。 “是。”族人抖擞精神,朗声应道。 此时已是深夜,除了玄山的侧峰中的苍舒羽等人没有睡着,明谷峰的主殿中竟然还亮着光芒。 连瑶饭饱酒足之后,便先行离开了,因为她在炼魂血泉等待顾悬的十余天中,每天都会将《濯身诀》掏出来多研究两遍。 结果,后面几页的小学生修炼口诀还是没有发生变化,她打算今天回了明谷峰,再拿出来看看。 在连瑶离开之后,顾悬与华峥两人继续慢慢吃着菜,喝着酒,随意聊着天。 当然更多的是华峥在说,顾悬在听。 顾悬一边听华峥说着“沈长松这个老寡王到底是如何拥有未婚妻”这件事,一边抱出了一个青玉色的坛子。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坛子,用普通的请与雕刻而成,可以用来储存物品。 顾悬将坛子打开,又从不知道哪个地方掏出一个包裹来。 华峥将自己听来的小道八卦说完,这才注意到顾悬已经将包裹打开了。 一打开包裹,里面码放整齐的两千灵晶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华峥有钱,对此见怪不怪,他疑惑问道:“顾悬,你这个钱……是之前与虹光峰的弟子比斗的时候赢来的吧?” 顾悬点了点头,沉默着拈起一枚灵晶,将它投进青玉坛里,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 “两千灵晶,这么多。”华峥自己还没从比斗中赚这么多钱来。 “不算多。”顾悬认真地将灵晶一枚一枚地投进去,计算着数量。 “你在存钱?”华峥问道,又自己回答,“也是,存着灵晶是好事,我娘宝库中也存了很多。” “嗯。”顾悬看到这两千枚小小灵晶才刚刚铺满了青玉坛的底部,“还差得远。” 华峥的脖子一缩:“你要多少,我可以借给你。” 顾悬摇头:“不用。” “借的嘛,等你有了再还,你要多少,五万还是十万?我都有。”华峥对于顾悬与连瑶很是感激,如果不是他俩,恐怕他的母亲现在已经去世了。 顾悬沉默良久,修长的手指拿着封盖将青玉坛盖上:“五百万。” “五……百万?”华峥语塞,“这也太多了,就算是我娘都拿不出来。” 顾悬抬眸,点了点头道:“所以不用,我自己攒着便好。” “五百万灵晶,我都没见过那么多,你要攒到猴年马月去?”华峥倒吸一口凉气,“你要这钱来做什么?这些钱都可以买十个明谷峰了。” 顾悬长眉轻皱:“不值当,明谷峰不值这么多。” 华峥:“……”原来你对金钱是有概念的啊。 他觉得顾悬既然这么说,那么肯定是有办法攒下来的,于是拍了拍顾悬的肩膀说道:“没事,等你差不多攒够了,还剩个八万十万的,我就给你垫上。” 顾悬抬眸瞥了他一眼,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道:“到时再说。” “不过你要这么多钱来做什么?”华峥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问题。 顾悬抱着青玉坛,藏在昏暗灯光阴影处的俊秀脸颊忽然泛上些许红色。 华峥没有注意到。 “到时再告诉你。”顾悬平静答道。 送华峥离开之后,顾悬抱着青玉坛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看着月色下泛着青色光泽的青玉坛中躺在的薄薄一层灵晶,金色光芒流转。 他小心翼翼地将青玉坛给藏了起来。 而在另一个房间中的连瑶,爬上窗户,观察了窗外那株高大青松很久,确定上面没有蹲着一个沈长松之中,才掏出自己怀里的《濯身诀》。 若今天《濯身诀》后面的内容还没有发生变化,连瑶可就要再滴点血上去,让它产生变化了。 连瑶靠在窗边,将《濯身诀》的第三页翻开——前两页已经被她撕下来藏好了。 本来她不抱什么希望的,但令她意外的是,《濯身诀》的第三页终于发生了变化。 “深渊之主依托众魔信仰而生,实力已是北荒界翘楚,平日只需要杀戮与掠夺补充力量即可,不需要刻意去修炼增强自己的力量。” “但我在人族中潜伏多年,已然发现了深渊之主的另一种修炼之法,能够让魔族完全脱去魔族之身,在保持力量不变的情况下,像人类一般修炼。” “这个修炼之法,是我所创,并未写完整,我也还没来得及开始修炼。” “归根结底,我还是在害怕。” “如果你有勇气,便往下翻。” 连瑶撇了撇嘴,心想云君故也太会卖关子了吧,不就是一个修炼之法,他不敢修炼,那她难道还不敢看吗? 于是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面再翻了一页。 借着明亮的月光,连瑶清楚地看到了《濯身诀》下一页的内容,她盯着上面的东西只看了一秒,就马上将书给合上了。 连瑶按着《濯身诀》的封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妈的云君故你不是人,这种变态功法都能想得出来。 也难怪你不敢修炼这个功法了,这玩意是人是魔应当都没有勇气去碰吧? 但最终,连瑶还是鼓起了勇气,翻开方才的那一页。 只见那页的中央,以墨笔勾勒了一个标准人形,让连瑶忍不住赞叹云君故简直就是达芬奇在世。 但是这个人形里面的内容,就不是那么温和了。 绘制出的人形,所有的肋骨全部被取出,四肢的长长骨骼也被取出,就连颅骨也没有幸免于难。 云君故的画技也算得上高超,所以这画面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个人身上的所有骨骼都被取出来了,难道若想修炼《濯身诀》,也要这么做吗? 连瑶阅读其中的文字,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 “‘濯身诀’之名,自功法中来。” “魔族天性,是因其血脉如此,若想摆脱魔族天性的桎梏,便需想办法将身体中属于魔族的部分剔除而出,是为濯身。” “先取其骨,每一块以地心赤炎灼烧七七四十九日。” “再割其血肉,每一部分以九刃天风捶打八八六十四日。” “再断其经脉,每一段以炼魂血泉浸泡九九八十一日。” “最后提其魂魄……这一步骤我并没有想到修炼方法。” “深渊之主天生就有强大的力量,只要魔族在,他便有强大的力量,搞这么多幺蛾子干嘛,我真的是有病。” 连瑶一连串读了下来,看到了云君故在旁的批注,觉得他说得对。 魔族就是魔族,想方设法用《濯身诀》便为人类做什么,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连瑶盯着手中捧着的《濯身诀》,心想这玩意她还真的需要。 如果可以脱去魔族之身,不再受魔族天性的束缚……倒也不错。 问题就是这个修炼的功法实在是太过变态了,而且这玩意云君故自己也没有试验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万一修炼到一半出了岔子怎么办? 连瑶思来想去,在强大的诱惑之下,还是想要试一下。 听说第一步是先要将自己的骨头取出来?连瑶心想这个她在行,先变成骨魔再掰骨头,就一点都不痛了。 但她马上看到了《濯身诀》旁云君故的注释。 “变为骨魔形态取下身体骨骼,此方法并不能行,我已尝试过。” 连瑶:“……”云君故你也太狠了。 她想了很久,还是将《濯身诀》给合了上去,虽然这功法的效果很诱人,她也很想尝试。 但这功法并不完整,并且这修炼方法也是在太变态,几年之后,她就要等奈何天开启,从沈长松的眼皮子底下把焚心石抢回来。 在这之前,她不能修炼这个功法,让自己的实力再次削弱。 还是等下次云君故醒过来的时候,再问问他。 连瑶打定了主意,便将《濯身诀》给小心翼翼地藏好,爬到床上进入了梦乡。 她必须要养精蓄锐才是,因为再过不了多少天,按照原书《戮北荒》中的剧情,便会有后续的剧情展开,顾悬根本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机会。 果然,过了没几日,宋烨的表情就开始变得愁苦了起来。 他在清光殿中背着手踱步,思考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就在今日,他接到消息说玄晖在靠近玉鼎城的一处领地中又出现了高等魔族的踪迹。 这魔族的修为在聚府境巅峰,而且是极为棘手的魅魔。 若是往常,这等级别的魔族,都是沈长松出手解决,反正他对猎魔这种事热衷得很。 但现在沈长松自从离开玄晖派之后,便没有再回来,现在好像还留在玉鼎城中没有离开。 “所以,该派谁去解决这问题呢?”宋烨背着手,唉声叹气,自言自语。 他的身边站着前来汇报门中日常事务的虹光峰长老,他挺着胖乎乎的肚子,听到宋烨的自言自语。 虹光峰长老想到了他门中秦光与岳岚受了顾悬的气,再加上他一向与沈长松不对付,于是便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掌门,你是在说我玄晖领地受魅魔为乱一事?” 宋烨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这魅魔修为在聚府境巅峰,就算是你去都觉得棘手吧?” 虹光峰长老倒吸一口凉气,也觉得有些害怕。 “这……这魅魔修为倒是很高,不过掌门您为何不考虑一下让我玄晖派的年轻弟子去试试呢?”虹光峰长老摸着自己肚子说道,“听说明谷峰的顾悬经脉之伤已经治好,修为也恢复了?” “掌门您先通知沈长松此事,同时派顾悬去往玄晖领地,让年轻人历练一下也是好的。”他建议道,“沈长松接到消息,肯定会去帮他的弟子的,如此一来,魅魔之乱不就解决了吗?” “如此倒也可以。”宋烨点了点头,“只是担心顾悬会有危险。” “我门下秦光平武境九重之时,便被那还在受伤、没有丝毫修为的顾悬给打败了,他现在修为恢复,应该更强了。”虹光峰长老说道,“就让他去试试,也好看看他的实力,这对年轻人来说,也是历练的机会。” 宋烨皱着眉头,思来想去,觉得红光峰长老说道没有错,于是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没有错。” “好,那我这便派人去通知顾悬。”宋烨大手一挥,做了决定。 31、三一章 “玄晖下属领地平江城中有魅魔出没, 需要你们去收服。”第二天一大早,宋烨便派了门下弟子前去明谷峰通知这一消息。 “魅魔?”顾悬站在明谷峰主殿门口,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 他回过头往明谷峰主殿望了一眼:“可以拒绝吗?” “掌门之命, 怎能拒绝,这也是对你的一次历练。”玄晖派弟子照本宣科, 将宋烨交代下的话都说了出去,“掌门也同时通知沈长老了, 到时他会去接应你的, 不用害怕。” 他误以为顾悬是害怕那魅魔,所以才想要拒绝,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顾悬长眉轻轻皱起, 他看着玄晖派弟子,正打算再拒绝的时候, 连瑶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去啊, 为什么不去?”连瑶依靠在明谷峰主殿的门上, 声音闷闷, “那是一只修为在聚府境巅峰的魅魔, 实力很强。” “若是能将她制伏, 回来之后, 你在玄晖派的地位可就在凤凝之上了。”连瑶回想到了原书《戮北荒》中的剧情,对着顾悬的背影说道,“玄晖向来以强者为尊, 凤凝现在在宋烨眼中,可是下一任掌门的人选。” 言下之意,若是顾悬能在此次猎魔中展现自己的实力,那么他取代凤凝的位置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站在一旁的玄晖派弟子本来就是来通知消息的,听了连瑶说的话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单单顾悬一人制伏那聚府境巅峰的魅魔, 怎么可能? 他敛眉低目,重复了一遍:“这是掌门的命令。” 顾悬站定在原地,墨色的黑眸中闪着复杂的光芒,他何曾不知道宋烨此次的任命看似危险,实际上也是一次机会呢? 但是…… 连瑶走到了顾悬的身后,还没等他表态,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只有掌握玄晖的势力,才有资本将天衢城完全扳倒。” 此时,正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偷窥的某人打了一个喷嚏。 顾悬侧过头,紧盯着连瑶的双眸,轻声说道:“你不介意?” 连瑶眨了眨眼,看着他说道:“不过成王败寇,她若实力当真不如你,我怎会介意?” 她知道原书的剧情,她当然不介意了,因为那玄晖领地平江城的魅魔被顾悬重伤,在最后关头却逮着机会逃跑了。 顾悬垂眸,正在思考的俊秀面容安静,最终他还是开口说道:“走吧。” 守在一旁的玄晖派弟子终于得到了顾悬的答复,瞬间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跳起来:“你们同意就好,我这就去回复掌门。”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人从不远处的草丛中走了出来:“魔族,我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魔族了?” 连瑶看着走出的那人,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位天衢城的少城主久居天衢城中当大少爷,哪里有机会见过真正的魔族。 苍舒云鸿凑了上来:“我正好留在玄晖中也没有什么事做,不如我一起去吧?” 他说想要去见识魔族是假,借此机会接近顾悬才是真。 因为那晚的苍舒云鸿,又一不小心从苍舒羽的口中听到了“顾悬”二字。 顾悬抬眸看了一眼苍舒云鸿,摇了摇头:“玄晖门中事务,苍舒家族不必插手。” “我这也是为民除害,互帮互助,哪能算得上插手你们玄晖事务呢?”苍舒云鸿朝一旁的玄晖派弟子挥了挥手道,“小伙子,去,告诉宋烨,我与他们一道去了。” 玄晖派弟子得了令,马上飞奔回玄山告诉宋烨这一消息。 “什么?苍舒云鸿也要一起去平江城!”宋烨坐在清光殿中,听到了这个消息,不敢置信。 坐在他身边喝着茶的虹光峰长老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他原本旁敲侧击让宋烨派顾悬去猎杀魅魔,就是想让顾悬吃苦头。 但现在苍舒云鸿也一道去了,他还有什么苦头可以吃? 苍舒云鸿那可是炼心境的高手,还是天衢城的少城主,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保护他。 “算了,他若想去,我也拦不住。”宋烨捏了一下眉心,“也好过让他整日在玄晖派中晃悠,打听我门中机密。” 虹光峰长老掂了一下自己胖乎乎的大肚子,心想可去你的吧,咱们玄晖派除了千年一开启的奈何天之外,还有什么秘密? 而这个时候,明谷峰的主殿中,连瑶、顾悬与苍舒云鸿三人正围桌而坐,气氛很是僵硬。 苍舒云鸿怡然自得地坐在桌上,温声开口说道:“明谷峰有客造访,也不砌杯茶招呼一下吗?” 顾悬冷着脸,周遭的空气仿佛有寒风吹过。 他僵硬地抬手,将桌上的茶壶拎起来,竟然真的在给苍舒云鸿倒茶。 但那清澈的茶水从壶嘴里倒出来的时候,便散发着寒气,等到茶水落入苍舒云鸿面前茶杯之时,已经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冰碴子。 冰碴子落在茶杯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连瑶扶额,扭过头去偷偷看苍舒云鸿的脸色。 但没想到这位全北荒界第一高富帅的脸上竟然露出“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表情。 连瑶:奇……奇怪的cp增加了! 苍舒云鸿拈起茶杯里的冰碴子送入口中,潇洒说道:“炎炎夏日,配这冰正好,顾悬你有心了。” 顾悬:“……” 他正待起身,转身走出大殿的时候,苍舒云鸿再开口了:“凝水成冰,还能如此不动声色,连我都没有发现,你的修为应当在聚府境之上了吧?” 顾悬轻轻放下手中茶壶,看着他平静说道:“天衢城少城主事务繁多,应当没空过多关注我明谷峰。” 言下之意就是快管好你自己。 苍舒云鸿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道:“我一日不是天衢城城主,这天衢事务就不用我来管。” 他笑着,朝顾悬伸出一只手来:“交个朋友?” 连瑶:“???”蕉个朋友?! 顾悬站起身来,朝主殿之外走去,却冷不防与迎面走来的玄晖弟子打了个照面。 “若……若苍舒少城主也要一道前去的话,那便去吧!”玄晖弟子看到顾悬,连忙朝他身后的苍舒云鸿招了招手。 然后,他小声在顾悬耳边说道:“顾悬师兄,掌门让你……让你照顾好他。” 顾悬抿着唇,回头瞥了一眼苍舒云鸿,应了声:“好。” 他举步往外走去,连瑶见他孤身一人,连忙放下手中茶杯,准备追出去。 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苍舒云鸿叫住了她:“这位姑娘。” 连瑶低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苍舒云鸿:“怎么?” “我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像……”苍舒羽皱起眉,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该怎么表达。 “很像跟我打过一架的样子。”他轻轻皱着眉说道。 连瑶:“???”你们天衢城苍舒族人的感知都这么敏锐的吗 对啊,我不仅跟你打过架,你还叫我前辈来着呢。 连瑶朝苍舒云鸿丢了两个字:“没有。”便跑出了大殿之外。 她心里想的是,完了剧情又崩了,本来去平江城猎那魅魔,只有顾悬与华峥两人前去,最后那魅魔还重伤之下,还寻得机会逃跑了。 但现在苍舒云鸿也来了,魅魔哪里还能寻得到机会逃跑? 连瑶觉得不妥,她跟顾悬一样,心里想着要想个办法把苍舒云鸿给甩了。 于是,她一路跟到顾悬的房间里,她也忘了敲门,一把推开了门道:“顾悬,我们赶紧——” 只见顾悬的怀里正抱着一个青玉的坛子,正打算将它往床底下塞。 连瑶走上前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手中那个青玉坛里装了什么东西。 她走上前去拉住顾悬的手道:“我跟你讲,我们现在趁那个苍舒云鸿还在主殿里喝茶,收拾一下现在就走,把他甩开。” 顾悬愣了一下,将青玉坛放到床底下,他将桌上准备好的包袱拿起来。 “现在就走?”顾悬看着她说道。 连瑶点了点头:“赶紧的,把他给甩开。” 说完,她一把拉住顾悬的手腕,与他一道走出了房门。 没想到苍舒云鸿正依靠在廊道上,朝两人打了个招呼:“怎么,小俩口私奔啊?” 连瑶:“……”脏话。 顾悬:“……”是的。 “带我一起呗。”苍舒云鸿强行挤到了顾悬与连瑶中间,“我保证不打扰你们。” 于是,三人只能这样别别扭扭地朝玄山门口而去,因为在玄山门口还有人在等着他们。 华峥知道消息之后,竟然也向他师父要求,说要与顾悬一道去。 可能华峥就是传说的迷弟吧,连瑶想。 华峥在玄晖派山门的荡魔石之下,抱紧怀中的小包袱,缩着脖子。 直到看到了顾悬,他才朝空中招了招手:“我在这儿。” “咦,不对,怎么会有三个人?”华峥自言自语,“顾悬一个,连瑶一个,还有一个是谁?” 华峥一脸懵逼地看着苍舒云鸿左手提着一个顾悬,右手提着一个连瑶,大摇大摆地朝这里飞了过来。 “咦,我记得你,是叫华峥吧?”苍舒云鸿整理了一下衣摆,“那断尘佛兰还是我亲手送给你的。” 华峥一脸懵逼,指着苍舒云鸿,又指了一下顾悬,一脸的不知所措:“天……天衢城少城主,怎么会跟着你们一起来这里?” 连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顾悬冷着脸,举起手将袖子从苍舒云鸿手里拽出来。 三人的队伍中又加入了一人,一共四个人往玄晖领地平江城的地方飞过去。 顾悬一般不爱说话,连瑶在苍舒云鸿面前也懒得开口,华峥遇到陌生人,更加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只有苍舒云鸿一个人一直在说话。 “你们见到那片望月草了吗?”苍舒云鸿指着前面那片在白日光下的望月草花海。 这片花海在夜晚的时候,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很是好看,连瑶记得她在那里吃过包子。 顾悬看到那片幽蓝色的花海,表情总算是缓和下来些许,点了点头,他记得他在上面编过一个草戒指。 “这望月草花海,是约莫千年之前,一对有情人种下的。”苍舒云鸿见多识广,连这种事也知道,他滔滔不绝地说道,“当年还只是一株,你看,千年过去了,这里也生长为这么大的一片花海。” 他御风而行,往花海的方向略微降下少许:“我也没想到,玄晖派居然会有这么浪漫的地方。” 顾悬看着苍舒云鸿高大的身影在望月草花海上掠过,表情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连瑶亦是跟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苍舒云鸿。 苍舒云鸿为什么非要跟着他们?他是天衢城的人,保不齐就是利用断尘佛兰给顾悬下毒不成,现在又让苍舒云鸿来接近顾悬,暗中下毒。 连瑶侧过头对顾悬说道:“还是要小心苍舒云鸿。”她也有些担心苍舒云鸿的刻意接近,因为原书剧情中根本就没有这个剧情。 顾悬点了点头,四个人一道往玄晖领地的平江城飞去,那里有一位修为在聚府境巅峰的魅魔为祸。 —— 而在平江城只有不到百里远的玉鼎城中,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玉鼎城城主、华峥的母亲,直接将自己手中呈上的书册甩了下去,直接甩到面前一位匍匐着的干瘦老人脑门上。 “我已强调过多少次了,出入玉鼎城的所有货物,必须逐件检查,以防出现意外,将什么不该带走的货物带走。”玉鼎城城主冷着脸质问道,“怎么,我就昏迷了几年,你们便忘了这回事吗?” “回……回城主大人,进出玉鼎城货物太……太多,我们人手不足,没办法逐件检查,只能粗略看一遍,便放过去了。”干瘦的老人哆嗦着说道。 “怎么,我醒着的时候人手就够,我重病昏迷了,人手便不够了?你们差我这一个人去检查货物吗?”都是统治玉鼎城多年的人了,她如何会不知道这位属下心中的弯弯绕绕,“现在出入玉鼎城的所有车队,都让他们停下来,封锁城门了吗?” 干瘦老头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都……都控制起来了,等到我们全部将货物检查完之后,就会放他们离开,不过这些车队似乎意见都很大。” 玉鼎城城主冷笑道:“这是我玉鼎城的规矩,他们若不愿意守,尽管不要从我这儿过,去渡那鬼王道去。” 她大踏步走出城主府,一边走一边问身边的侍从道:“听说沈长松来玉鼎了?” “是,玄晖派沈长老似乎对玉鼎的事情很是关注,现在正在驿馆里陪着玉鼎的侍卫,检查那些进出的货物,以防出现意外。”侍从乖巧答道。 “我会重病,反正与他们玄晖或是天衢脱不了干系,沈长松现在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玉鼎城城主走路似乎带着风,“算了,我儿子还在他们玄晖派,还是尊重些,走,我去见沈长松。” 而这个时候的沈长松,正在玉鼎城的驿馆里,站在阴影处,抱着手中的剑,他的面前是排列整齐的一辆辆马车。 为了让货物保存完好,这些运送的车队,都会在装着货物的马车之外蒙上不透明的布,以防货物散落。 身着红色袍子的玉鼎城侍卫将马车上蒙着的布挑开,去查看马车上运送的货物。 只见他们挑开了第一辆马车上的货物,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一坛坛酒。 侍卫长朝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侍卫们听令,将层层叠叠的每一坛酒都给搬开,确定马车上没有再多余的东西。 黑布依旧蒙着沈长松的眼睛,他虽然看不到,但却能够捕捉到这嘈杂环境中的所有声音。 运送酒坛的车队老大搓搓手,表情憨厚:“侍卫兄弟,你们我们就是一送酒的,也没有送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怎么可能做坏事呢?” 侍卫长见没有异常,便推开他,准备检查下一辆马车。 但就在此时,站在一旁的沈长松却走了上来。 他抽出鞘中荡魔剑,剑锋一扫,那耀眼的剑光便将其中的一坛酒给击碎。 陶片碎裂飞溅,但却没有酒液洒落。 在酒坛中,爬出来了三四条“嘶嘶”吐着信的毒蛇,身上花纹明艳靡丽,令人眼花缭乱,阴冷的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 所有围观的人群,包括玉鼎城身着红袍的侍卫,也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 沈长松手起剑落,将地上毒蛇一一斩首,那三角形的头颅还在地上吐着信子,毒液喷了出来。 “这玩意是玄晖境内特产,剧毒,花纹却好看,天衢城中很多贵族都把它们当做宠物赏玩,价值连城。”沈长松的语气寒凉,“但一旦这种毒蛇逃跑,对普通人便是极大的伤害,这玩意玉鼎城规定是不许运送的吧?” 侍卫长大惊,连忙让人将那车队老大给拖了下去:“确实,我玉鼎从来不让如此毒物从我城中运送。” 他提高了音喊道:“玄晖派沈长松在此,你们若有什么不允许运送的东西,趁早坦白,不要心存侥幸了。” 这话音刚落,便有许多车队的老大都凑了上来,坦白自己究竟暗中运送了些什么东西。 玉鼎城侍卫长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城主重病昏迷之后,竟然有这么多想着暗中运送货物的人。 沈长松冷着脸,听着周遭嘈杂的声音。 尽管找出了这么多运送不该运东西的人,但他却还没找到自己的目标。 沈长松的耳朵里传入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每一条他都仔细辨别。 直到某一道清浅的呼吸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沈长松直接提着剑,来到角落的一个马车面前,马车上严严实实蒙着黑布,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他转过头对那沉默着的车队老大说道:“你车上的,是什么东西?” 那坐在蒙着黑布马车面前的车队老大抬起头,看了沈长松一眼,冷笑说道:“你又不是玉鼎城中人,玉鼎应当不受玄晖派管辖吧?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检查我的货物?” 沈长松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向来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主。 手中荡魔剑已然出鞘少许,但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了玉鼎城城主的声音。 “沈长老既然在此,我便拜托沈长老帮我照看这些货物了。”玉鼎城城主走了过来,一脚踩碎地上毒蛇的头颅,“怎么,你们还有意见吗?” 沈长松长眉轻轻一挑,有了玉鼎城城主的支持,他做事更加理直气壮。 他手中荡魔剑一挑,直接将面前马车上蒙着的黑布给挑落,露出了黑布之下的真面目。 黑布落地的那一瞬间,所有围观的人群都轻轻抽了口气。 “怎么可能?” “竟然会是这个!” “你们竟然运送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这……你们竟然敢运送活生生的人,还是女子!” 沈长松略微歪着头,倾听着马车里两位妙龄女子传来的清浅呼吸声,还有一旁车队老大的急促心跳声,握剑的手绷得很紧。 车队老大看到事情已经败露,瞳孔骤缩,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准备往自己胸口刺去。 沈长松一剑斩断他的手腕,鲜血顿时喷溅出来,车队老大哀嚎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劳烦城主审理了。”沈长松收剑入鞘,“笼中的两位女子,也劳烦城主照顾,也不知这城中车队里,还藏着多少。” 玉鼎城城主站定在原地,看到笼子里躺着的两位年轻少女,手指紧攥在袖中,气得发抖。 她没想到,在她昏迷的时候,竟然……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运送毒蛇、毒药等也就罢了,毕竟是利益所趋。 但运送活生生的人,就令人毛骨悚然了。 她怒声说道:“将所有涉及玉鼎城内运送事务相关的人都控制起来,没有我的命令,玉鼎城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沈长松抱着剑,站在阴影处,唇角抿下的弧度锋利得像刀。 就在此时,他身边有一位小心翼翼的玄晖派弟子装扮的人凑了上来。 “沈……沈长老。”那位弟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距玉鼎城不到百里的平江城有魅魔为乱,宋烨掌门派了您门下的顾悬与连瑶前去,丹霞峰门下的华峥,还……还有天衢城少城主苍舒云鸿也跟着一起去了。” 沈长松抬手,捏了捏眉心:“好,知道了。” “等玉鼎城之事解决之后,我再去,他们安危,不用担心。”沈长松坚定说道。 他根据连瑶的提示,一路从江州城一路追踪至此。 江州城每月都要进贡两名少女给所谓“蝶魔”,现在又在玉鼎城发现了被运送的两名妙龄女子,说明江州城的事情并不是个例。 他们要那么多妙龄女子,究竟要去做什么? 沈长松陷入了沉思中,而在不到百里之外的平江城附近,顾悬与连瑶一行人已经到达。 他们从空中落下,观察着周围的景色。 “这就是宋烨掌门说的有魅魔为乱的地方?”连瑶看向远处平江城的轮廓,语气听起来有些别扭,“看起来也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据说平江城中出现许多位身上没有丝毫伤口的死者,玄晖派派人前去调查,确定就是死于魅魔之手。”华峥接口说道,“魅魔可以变化为人类形态,神出鬼没,诡计多端,虽然她修为在聚府境巅峰,但她可以发挥的实力远远不止于此。” “好,不必说了。”顾悬打断他说的话,“先去前面林子里歇一下,平江城中情况未知,先探明之后再进城。” 连瑶打了个哈欠,她听着华峥的话总感觉不是滋味,幸好顾悬打断了他的话头。 反倒是苍舒云鸿根本没有将这些当回事,他来就是为了观察顾悬与他天衢城的关系,便附和道:“那么我们便去歇一下。” 一行人走进了平江城外的密林之中,而平江城内,却飘荡着一个鬼魅般的身影。 她如一阵风般,在平江城的大街小巷之中穿梭,她的身姿柔媚,恍若春风落在了城墙上。 平江城的城墙上,两条白嫩细长的长腿交叠,柔软又纤细的腰肢,高耸的胸脯,修长的脖颈,无一处不完美,挂在身上的布料很少,若隐若现地将身上的美好之处尽数展现。 卿女萝坐在城墙上“咯咯咯”地笑,她的纤手指着江州城中来来往往的人群,像在挑选货物。 “这个呀,好像有点老,吃起来有些塞牙。”卿女萝的面庞柔媚,眉梢眼角都摇曳着吸引人的风姿,“奇怪,我路上明明嗅到了美食的气息,怎么现在不见了?” “那个呀,似乎太小,吃起来可能太嫩了。”她的脸上出现些许苦恼,碎碎念的声音软得像丝绸一般,“唉,到底该吃哪个呢,真苦恼。” “平江城就这点人吗?好像都不好吃。”卿女萝两条长腿在城墙上晃荡,“不如去玉鼎看看?玉鼎好像人多。” 她托着腮,一挥手面前出现了一面水镜,镜子里出现了她完美无缺、充满诱惑感的脸颊。 卿女萝纤指一抹,将自己的桃花眼的眼角往上挑了少许,仿佛捏橡皮泥一样,她的眼角竟然就往上挑了少许,整张脸看起来更加完美。 她又抹了一下自己的水润双唇,原本饱满的双唇便仿佛点了朱一般,绮丽美好。 做完了这一切,卿女萝这才从平江城的城墙上飞身而起,打算朝着玉鼎城的方向飞过去。 在掠过平江城外密林上空的时候,卿女萝吸了吸鼻子,她迷离诱惑的眸中忽然出现了些许惊喜的情绪。 “是修士。”卿女萝轻声对自己说道。 她低头,看到了在密林中歇息的四人,纤指仿佛点兵点将一般,将每一个人都点过去。 “一个男修士,修为在……融气境?”她嘟起嘴说道。 “也是一个男修士,修为……刚突破聚府境?”她点到了顾悬,“嘶,他看起来有些美味。” 卿女萝的手指再点到了苍舒云鸿的身上,脸上露出些许惊喜的表情:“这个看起来也很美味,修为在炼心境……倒也不是打不过。” “还有一个。”卿女萝的手指终于点到了连瑶身上,“是个女子哦,没关系我男女通吃的……” “她的修为……”卿女萝的媚眼如丝,盯着连瑶看,“咦?” “我为什么看不破她的修为?” “等等……她好像……” “为何她给我的感觉会那么像我们魔族的深渊之主?” 卿女萝绝美的脸上出现了“呆愣”与“不敢置信”的表情。 32、三二章 “不愧是她, 一次吃三个。”卿女萝咬着指尖说道。 她看着坐在连瑶身边的三个人,又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不知道,能不能分我一个, 她应该吃不了那么多。”卿女萝思考良久之后,便甩着袖子落在了密林之外。 而在密林里坐着歇息的四个人, 则正在讨论平江城中的情况。 “根据平江城报告给掌门的情况来说,平江城中一共死了四个人, 都是年轻男子, 死的时候身上都没有任何伤口,是死于魅魔的幻象。”华峥一边啃着从背包里掏出来的大饼说道。 “这四名男子,都是修士吗?”连瑶坐在树根上问道。 “都不是修士, 所以推断这位魅魔的修为在聚府境巅峰,若是修为再高的魅魔, 杀死普通人已经没有办法提升她们的实力了。”华峥说道。 “若是修为再高的, 恐怕只有少城主才能对付得了。”连瑶瞥了一眼苍舒云鸿说道。 苍舒云鸿站起身来, 拍了拍自己的衣摆说道:“既然只有聚府境巅峰的修为, 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害怕, 现在就进城去吧。” 连瑶与顾悬坐在原地, 没有动, 就这么看着苍舒云鸿:“少城主这么有自信心,不如自己去?” 苍舒云鸿无奈,只能在原地等着他们慢吞吞地吃完东西, 再喝完水,这才继续踏上前往平江城的路。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顾悬身上,带着些许的探究。 根据他的观察,顾悬现在的修为确实在聚府境之上,在他这个年纪就有如此高的修为, 就算是他当年也没这么强悍吧? 更何况,顾悬之前好像还受过伤,听玄晖派的人说好像是四肢经脉尽断? 苍舒云鸿摸着下巴思考,对这样的天才,不管是哪个势力都是要将他捧在掌心里培养,怎么还会受伤? 正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顾悬却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幽深,平静如湖,却让苍舒云鸿感觉到一阵心虚。 一行人各怀心思,走进了平江城中,却没人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一进城,他们便发现平江城中居民的神色并太好,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地走在路上,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就赶紧往家门里跑,生怕走在大街上会出些什么意外。 看来,魅魔杀人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平江城居民害怕魅魔,所以出行都变得小心翼翼。 “魅魔会喜欢怎么样的猎物?”苍舒云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魔族,所以虚心发问。 连瑶打量了一下苍舒云鸿,吓唬他道:“喜欢你这样的。” 华峥亦是缩着脑袋附和道:“对,我看玄晖派中关于魅魔的典籍记载,魅魔是一种非常爱美的生物,所以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她们会优先选择长得帅长得美的。” 说完,他哈哈一笑说道:“跟你们在一起,我就不用担心了。” 顾悬看了一眼苍舒云鸿,神色变冷了几分,他目光转向了别处。 在他目光望向别处的时候,顾悬的视线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藏在人群中的衣角。 他眼睫半垂,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而在另一边,藏在了人群中的卿女萝连忙一闪身躲进一条小巷里,拍了拍胸脯说道:“好险,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连瑶的目光注视这方才的人群,思绪游离,她方才似乎是感应到了同族的接近。 莫非就是她们现在的目标魅魔? 现在他们这里有顾悬还有苍舒云鸿,魅魔来这里凑什么热闹,怕是一露头就要被制伏。 连瑶担心魅魔像骨魔一样,就这么追着自己,暴露行踪,所以有些担忧。 她轻轻皱着眉头,一直在担心魅魔突然在他们面前突然出现,直到顾悬将她送到了客栈房间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咦,我们都到客栈了吗?”连瑶看着站在她身边的顾悬问道。 顾悬点了点头:“到了。” 连瑶搓搓手,打算刺探军情:“你打算如何抓那位魅魔?” 顾悬看着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问了一个完全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我与苍舒云鸿,谁更好看些?” 连瑶:“???”好端端的,问这个问题干嘛? 她咽了一下口水,有些紧张, 连瑶看着顾悬清隽又清冷的面庞,极为真诚地对他说道:“你比他要更好看些。” “嗯。”顾悬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语气却有着掩饰不住的轻快。 他思考片刻便继续说道:“我方才看到她了,就在入城的时候。” “魅魔吗?”连瑶想起自己也大概是在那个时候感应到蝶魔存在的。 顾悬长睫微颤,点头道:“应当是。” 连瑶紧张地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事情真相尚未查明。”顾悬看着她说道,“若是情况像江州城一样呢?” 连瑶经他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 她想,总不可能事事都是这样的巧合吧? “再……调查看看吧?”连瑶欲言又止。 “她是你的同族吗?”顾悬问道。 连瑶想如果从广义上来说,她还算得上是魅魔的爸爸。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应当算是。” 顾悬抬眸静静看着连瑶,许久之后方才转身离开。 搞得连瑶一头雾水。 她反身带上房间门,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房间里的屏风上坐着一位绝美的女子, 连瑶被吓了一跳,便听见卿女萝幽幽说道:“你……你是深渊之主?” 她第一次遇到有同族直接与她对话,于是连瑶点了点头说道:“是我。” “既然是那就好了,我是卿女萝。”卿女萝从屏风上跳下来,身上轻盈的布料险些要从肩膀滑落,“我饿了很久了。” 连瑶心想平江城死的那四个还不够你吃的吗? “这……平江城这四个还不够吗?”连瑶问道。 卿女萝咬着丰润的下唇,目光迷离:“你在说什么呀?平江城没有值得我吃的修士。” 连瑶这才注意到卿女萝的修为。 她的修为根本不是聚府境巅峰,而是在炼心境之上。 从聚府境到炼心境,是质的飞跃,以卿女萝的修为,可以将整个平江城给解决了。 连瑶坐在桌上,给自己与卿女萝倒了一杯茶:“喝点儿?” “你跟上一任深渊之主真的很像,还会倒茶给我喝,虽然我不喜欢喝茶。”卿女萝坐在她的对面,肩膀上的披帛滑落下来。 出于对深渊之主的尊重,卿女萝还是礼貌性地抿了一口茶。 连瑶一手放在桌子上,轻轻叩着,陷入了沉思。 卿女萝的修为在炼心境之上,杀死普通人对她的修为与力量来说,没有任何增益,魅魔不会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么平江城那死个声称死于魅魔之手的人,又是谁杀的?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连瑶托腮问道。 “我被美食的气味吸引过来的,有很好吃的修士在这附近。”卿女萝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可是到了这儿,我却没有发现什么好吃的,除了您身边那三位。” 卿女萝旁敲侧击了很久,总算说到自己的正题:“您一个人吃三位修士,想必也吃不下吧,不如分我一位?” 连瑶捧着茶杯,心想这可使不得:“这个……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卿女萝凑上来,将头靠在连瑶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吾主,你一个人吃不下的。” 连瑶心想这不是吃不吃的问题。 她正色说道:“这三个修士不能吃。” “刚刚送您回房的那位修士看起来最美味。”卿女萝在连瑶耳边吹着气说道,“那位炼心境的修士,也还可以。” “顾悬不行。”连瑶将她的脸扳正,“他是我的……” “的猎物。”她勉强将后半句补上。 卿女萝拿脸颊蹭了一下连瑶的掌心:“如果是那位炼心境的修士,我也可以接受的。” 连瑶脑海中浮现了苍舒云鸿的面庞。 “苍舒云鸿可以。”连瑶正色说道,“不过你要小心安全。” 卿女萝轻轻吐了吐舌头,她看着连瑶轻笑出声:“吾主,死在我手上的炼心境修士不止一位哦。” 连瑶扶额,心想算你牛逼。 她又想到了原书剧情中被魅魔杀死的四位受害者,如果不是卿女萝做的,那还有谁? “这里还有别的魅魔吗?”连瑶问道。 卿女萝娇声说道:“我可是这方圆八百里最漂亮的魅魔,怎么还能找出第二位来?” “那平江城死的那四个人,是谁杀的呢?”连瑶自言自语说道。 “不是魔杀的,当然就是人呀。”卿女萝嗅着茶杯上的茶香,“会幻术的,不止我们魅魔呢。” “玄晖派修士擅剑术,应当没有人会幻术。”连瑶敲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 “还有天衢呀。”卿女萝轻声提醒道,“天衢人擅术法,若是想要学习我们魅魔的幻术,也不是不可以。” 连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天衢这么做,图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那群人类怎么想的?”卿女萝笑着开口,“他们呀,比我们阴险狡诈一百万倍。” 连瑶觉得,这个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 “你既然说那位炼心境的修士可以分给我,那我就去了。”卿女萝摸了一下肚子,“我有些饿了。” 连瑶心想让卿女萝去吓吓苍舒云鸿,让他知难而退也是可以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若想去便去,若是不敌,要记得逃跑。” 卿女萝将滑落到手臂上的披帛拉上来,朝她轻笑一声,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连瑶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在旁边偷窥一下,看看卿女萝到底是怎么引诱人族的。 33、三三章 她没想到刚出门, 自己就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顾悬。 连瑶连忙站定在原地,抬头去看顾悬,却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欲言又止。 连瑶看到卿女萝已经扭着腰,走进了苍舒云鸿的房间里。 “魅魔去了苍舒云鸿的房间了。”连瑶指着苍舒云鸿的房门, “要不去看看?” 顾悬挑眉,有些惊讶, 但还是跟着连瑶从客栈的院子外绕到了苍舒云鸿的窗户旁。 “我方才问她了。”连瑶趴在窗台上说道, “她说平江城那四个人不是她杀的。” 顾悬替她将苍舒云鸿的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平静说道:“平江城离玉鼎不远,师父在那里。” 言下之意, 就是说有人暗中伪造魅魔杀人,想要将沈长松引开, 没想到引来了真正的魅魔。 “玉鼎确实有问题。”连瑶当然不会忘记玉鼎城城主被暗害重病一事。 但就在这个时候, 苍舒云鸿的房门里传来了卿女萝的声音, 将她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哎呀, 不好意思, 我好像走错了。”卿女萝倚靠在门上, 朝苍舒云鸿软软地抛了一个媚眼。 苍舒云鸿本来在房间里, 自顾自摆弄着什么东西,注意到卿女萝推来了房门,这才抬头去看她。 在魅魔的法术作用下,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似乎眼中只有卿女萝一个存在。 卿女萝走上前来,轻轻抚摸苍舒云鸿的面颊,朝他轻声说,吐气如兰:“我走错了, 公子似乎很欢迎我?” 苍舒云鸿盯着卿女萝那一双桃花眼,只呆愣愣地“嗯”了一声:“确……确实欢迎。” 现在的他,仿佛陷入了一片桃色的幻境之中,面前的卿女萝仿佛有着无尽的诱惑力。 这种如梦似幻的蛊惑,似乎在向他索取着什么,让他恨不得将生命都交出去。 卿女萝的纤指滑过苍舒云鸿的面颊,娇声说道:“我似乎有些饿了。” 剩下半句,就等着苍舒云鸿自觉地受她蛊惑,将自己的姓名交付与她。 连瑶的手攀在窗户边缘,她想总不能让苍舒云鸿真的死了。 她双手一用力,正打算跳进房间里,阻止卿女萝。 但就在这个时候,顾悬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耳边说道:“无事,死不了。” 连瑶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顾悬是故意阻止她的。 这时,在房间里的卿女萝继续对苍舒云鸿展开攻势:“我饿了,你该给我吃些什么好呢?” 卿女萝在心里说,来吧,献出你的生命让我饱餐一顿吧。 苍舒云鸿眼神迷茫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放到了胸口处:“对,应该让你吃饱。” 卿女萝坐在他对面,优雅地擦了一下唇,一副等上菜的乖巧模样:“好。” 苍舒云鸿将手往怀里一掏,掏出了什么东西来。 他将一张纸拍到了桌子上:“这是我在天衢钱庄存了三千万灵晶的凭证,给你,去上好的酒楼吃,随便吃!” 卿女萝:“……”艹。 她觉得自己引诱的方式可能出现了些许偏差。 但卿女萝实在是太喜欢玩弄人类感情了,于是她竟然耐下性子,没有选择直接取走尚在迷茫时的苍舒云鸿的姓名。 “你应该给我你最重要的东西呀。”卿女萝抚摸着他的胸膛,纤指在他的心脏附近画着圈圈,“这样才够我吃。” 言下之意,就是要苍舒云鸿献出他最重要的生命给她享用。 “你真的要吃这个?”苍舒云鸿看着卿女萝绝美的面庞,语气竟然带上了一丝疑惑。 卿女萝注意到他困惑的表情,以为苍舒云鸿犹豫了,于是继续娇声说道:“是呀,我只能吃这个了。” 苍舒云鸿看向卿女萝的目光中闪烁着无尽的狂热与迷恋,显然还在被她的幻术控制着。 他的手再次来到胸口附近,与卿女萝放在他手上的手交叠。 “若是你要,我便将我最重要的东西给你。”苍舒云鸿柔声说道。 说完,从他的手上,已然幻化出了一样东西。 一卷画,出现在了苍舒云鸿的手上。 连瑶:“……”绝。 顾悬:“……”?。 卿女萝:“……”艹。 卿女萝娇嫩的嗓音都有些变调了:“这……这就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不应该是你的生命吗? “对,”苍舒云鸿点了点头,将那卷长长的画怼到卿女萝的嘴边,“吃吧。” 卿女萝后悔了,她总算明白过来连瑶对她说吃苍舒云鸿不太好的意思了。 可能这玩意太煞笔了,吃了对脑子不太好。 卿女萝顿感连瑶作为这任深渊之主非常英明。 她一手拂开苍舒云鸿递到她嘴边的画卷,从牙缝里挤出语句:“这……这玩意还是公子留着自己吃吧。” 卿女萝被苍舒云鸿气饱了,直接放弃他,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但随着她一手拂开那画卷的动作,绑着画卷的丝绳松开。 画卷如流水一般展开,上面的内容正对着连瑶与顾悬所在的窗户方向,一览无遗。 让连瑶与顾悬都没有想到的是,这画卷上绘制着一位年轻的美人,与苍舒云鸿长得有六分相似,五官似水柔美,她的腰侧佩着一枚苍鹰形状的玉佩。 连瑶仅仅扫了一眼画卷上美人的模样,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另外一处地方,目光死死没有移开。 如果她的眼睛没有出问题的话,那么很明显,这画卷一旁画师的落款红印上,写着的名字是“云君故”。 顾悬的眼眸微眯,也是注意到了画师印鉴上的“云君故”,便在连瑶耳边低声说道:“是他。” 苍舒云鸿确实是中了卿女萝的幻术无疑,在卿女萝的诱导下,他要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献给卿女萝。 对一般人而言,他们最重要的东西便是自己的生命。 但对苍舒云鸿而言,他最重要的东西难道……难道就是一幅画? 对他而言,这幅画比生命更加重要。 绘制这幅画的画师,还是云君故? 这…… 苍舒云鸿的眼神依旧迷离,他看到卿女萝离开,目光还在她离开的房门附近游离。 最终,他还是蹲下身来,将散落在地上的画卷认真卷好,手指在那画上美人的面颊上一拂而过。 他的眸中忽然出现了某种名为“失落”的表情。 连瑶眼见着他马上就要从卿女萝的幻术中脱离,清醒过来,连忙跟着顾悬从窗台附近跳下来,离开这里。 “苍舒云鸿。”顾悬念着他的名字,语气有些奇怪。 他将天衢城的人视作家族仇人,特别是苍舒家族。 但在平日的相处下来,他却发现苍舒云鸿不像是会下令将他家族尽灭、在断尘佛兰中下毒的人,如果他是伪装的,那么也伪装得太像了。 “他们苍舒家族,人比较多。”连瑶与他一道坐在客栈大堂的桌子上,为顾悬倒了一杯茶,“有不同的派系也是正常的。” 这也是连瑶的猜测。 因为在原书的叙述中,顾悬在最后是将天衢城的苍舒家族全灭,所有得罪过他的人都死于他的剑下,所以那本书叫《戮北荒》。 “云君故是师父曾经的挚友。”顾悬并不知道云君故便是上一任深渊之主,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师父曾经有个苍舒家族的未婚妻,是苍舒云鸿的姑姑。” “现在苍舒云鸿手上画卷的画师是云君故,那么画上的女子又与苍舒云鸿有六分相似,所以她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姑姑、师父的未婚妻苍舒嬛。”顾悬的逻辑清晰缜密,马上将画上女子的身份给猜了出来。 “云君故给他好兄弟的未婚妻画画。”连瑶补充了一句。 她在心里说,也难怪后来沈长松会拿匕首捅你丫的了。 云君故,真有你的。 顾悬含着的一口茶险些被呛到:“我没想到师父的过往居然……如此精彩。” 连瑶咳了好几声,心想真相那可太精彩了,比你想的还要精彩。 她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便将怀里顾悬给自己留下的那柄匕首放到了桌上,问道:“这匕首。” 顾悬的长睫微垂,面颊上又染上些许绯色:“这……”这是定情信物。 他正准备说下去的时候,连瑶便问了:“这是你罗浮川传下的东西,这黑匕首大约是千年之前流传到罗浮川顾家手上的吗?” 千年对于罗浮川顾家这样的普通人家族来说,太久太久,足以经历好几代的变化。 顾悬望着桌上的黑匕首,点了点头:“先祖只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连瑶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悬,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 “很重要的东西,你留给我?”连瑶当然没有将黑匕首还给顾悬的意思,直接黑匕首拿回来放到自己面前。 “先祖只说这匕首,在关键时刻能够救命。”顾悬的黑眸望着连瑶,无比认真,“你救了我一命。” 连瑶知道在原书《戮北荒》中,顾悬之所以能够从罗浮川中保下一命,就是因为族中传下的信物给他挡了一刀。 所以,当初本该在罗浮川中救下顾悬的,应当就是黑匕首上云君故的一抹残魂。 后来在原书《戮北荒》里云君故之所以一直没有出现,应该就是因为他的那抹残魂,在原书开篇的罗浮川中,为了给他当时的主人顾悬挡刀而彻底消失。 毕竟他只是一抹随时就会消散的残魂,已经不是千年那个修为深厚的深渊之主了。 连瑶的手指在黑匕首上的古怪纹样上划过,目光惆怅。 这个时候,有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顾悬,连瑶,你们原来在这里?” 连瑶与顾悬一起回头,便看到华峥手中端着两盘菜,似乎正在找座位。 华峥端着菜,坐到了顾悬身边,将手里捧着的美味菜肴放到了桌上。 连瑶将黑匕首收入了怀中,这个时候她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影。 她手中黑匕首的残影在苍舒云鸿的眼中一闪而过,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双眸还弥漫着些许迷茫。 苍舒云鸿仿佛在梦游一般,轻手轻脚地坐到了桌子旁最后一个座位上。 他用筷子夹起面前的凉拌黄瓜丝,语气虚浮:“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 就算是顾悬也没有办法保持平静的表情了,他略微侧过头去,拿后脑勺对着苍舒云鸿,以防自己做出什么表情惹他怀疑。 连瑶低头吃饭,一口茶差点没呛在喉咙口。 苍舒云鸿他方才……实在是……太好笑了。 “什么梦。”顾悬调整好心态,又是一副高冷表情,挺直了脊背,端正坐在椅上问道。 “梦里有一个美女。”苍舒云鸿长眉微皱,开始回忆。 华峥缩着脖子,他有一种奇特的直觉,马上问道:“是不是魅魔。” “不可能,聚府境巅峰的魅魔,应当不可能让我中了幻术。”苍舒云鸿正色说道,“能够将我拽入幻境的魅魔,应当在炼心境,而炼心境的魅魔,非常稀少,想必你们玄晖也有记录在案。” 华峥表示这个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于是问道:“关于各类魔族的资料,我看得比较少,劳烦少城主指点一二。” 苍舒云鸿看的书多,见多识广,连《十大你惹不起的魔族图鉴》这种书都看过,于是他呷了一口茶说道:“炼心境的魅魔,目前记录在案的只有一位,她还有名字,名唤卿女萝。” 连瑶夹菜的手一顿,敲在碗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巧了那不是。 就是她。 “其实这个魅魔也就还算好的了。”苍舒云鸿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道,“魔族最厉害的,还要属那位魔中之魔的深渊之主。” 连瑶继续扒饭,假装没听到。 “深渊之主你们也知道,是所有魔族的王,长年居于魔域深渊中,不死不灭,每隔千年便会轮转重生。”苍舒云鸿滔滔不绝地科普他知道的魔族知识。 顾悬目光放在连瑶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华峥看起来倒是非常好奇,他继续追问道:“上一任深渊之主,好像死在了沈长老的手下吧?” “对。”苍舒云鸿严肃说道,“传说深渊之主长得奇丑无比、非常可怕,有八条手臂八条腿,五个头六个心脏,就连眼睛也有三对,瞪得跟铜铃似的,寻常人根本奈何不得,沈长老以前也是一位英雄啊。” 连瑶手中捧着的一碗饭差点没从手中滑落。 八条手臂八条腿,六个心脏五个头? 苍舒云鸿你号没了。 连瑶放下筷子,那一旁的手帕抹了抹嘴,抬起了头。 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顾悬略有些探究的目光。 不会吧,顾悬也信了? 连瑶朝顾悬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来,表示她不是她没有,都是苍舒云鸿在乱讲。 没想到顾悬看着她那一脸郁结的表情,竟然轻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唇角勾起的弧度一闪即逝,只落入了连瑶的眼中。 连瑶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他的脚。 好笑吗,很好笑吗? 顾悬收了笑容,面上又是一副冷漠表情,苍舒云鸿还在一旁滔滔不绝。 就在这个时候,客栈的门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叫骂声。 连瑶爱凑热闹,马上探头看向客栈的大门,只见在客栈的门口,有好几个壮汉正拖着一个瘦弱女子的衣服,口中骂着:“谁教你的来客栈偷东西吃?” 那瘦弱的女子护着怀里的一个馒头,抬起头来,朝那几个壮汉吐了口口水:“我饿了,可不是就要吃些东西?” 客栈的几位大汉弯下腰,将女子手中的馒头夺过来:“再饿也不能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那女子死死抱着怀里的馒头:“你们怎么这样欺负人!” 苍舒云鸿鲜少看到这样的场面,瞬间正义心爆棚,他从怀里掏出几个灵晶,抛到那客栈大门:“灵晶给你们,就当我帮她买那个馒头了。” 连瑶扭过头去,惊讶地看了一眼苍舒云鸿。 那几位客栈的大汉将灵晶捡起来,这才放过了那个看起来又脏又臭的瘦弱女子。 坐在大门口的瘦弱女子看着连瑶他们这桌的方向,抱着馒头匍匐爬过来。 “谢谢,谢谢!”她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口中不住说道。 “不用谢,不用谢。”苍舒云鸿脸上露出做了好事的自豪感。 连瑶盯着地上爬过来的瘦弱女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果不其然,那女子冲了过来,直接无视了苍舒云鸿。 她死死抱住了连瑶的脚,抬起头来,对着她笑。 藏在蓬乱发丝下的,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正是卿女萝。 她攀着连瑶的大腿,轻轻蹭了一下。 “我饿了。”她的桃花眼微微弯起,舔了一下唇角,用只有她与连瑶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吾主,带我去吃饭。” 这语气,活像跟着老大有饭吃。 这个时候,苍舒云鸿端着一盘韭菜炒鸡蛋递到了卿女萝的嘴边,面上扬起灿烂的微笑:“吃吧。” 卿女萝平生最讨厌的人族食物就是韭菜,她屏住呼吸以防吸入韭菜的气味,看向苍舒云鸿,又想起了被钱庄凭证与画卷支配的恐惧。 不,不能吃他,他有毒。 卿女萝在心里想。 她选择跟英明神武的连瑶混。 于是,卿女萝跪坐在地上,再次蹭了蹭连瑶的大腿说道:“带我去玉鼎城吧,玉鼎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结果下一刻,她就被顾悬强行从连瑶的身上拉开,顺便一筷子将韭菜炒鸡蛋塞到了卿女萝的嘴里。 “姑娘,大庭广众,请自重。”顾悬面无表情地说道。 34、三四章 “唔唔唔!”卿女萝被塞了一嘴的韭菜炒鸡蛋, 但又碍于她现在的饿鬼身份所以没有办法吐出来。 她抬头看连瑶,指着顾悬控诉:“唔唔唔!”他塞我一嘴韭菜。 连瑶只能伸出手去安抚卿女萝:“你……先去洗个澡,然后我们再带你去玉鼎吃东西。” 卿女萝马上点了点头, 她知道跟着连瑶肯定有好吃的修士。 她洗澡去了,客栈中的这张桌子总算又恢复了平静。 “不会吧, 我们真的也要去玉鼎?”苍舒云鸿敲了一下桌子说道,“平江城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连瑶已经跟卿女萝沟通过了, 方圆五百里就她一位魅魔, 并且平江城死的那四个人并非是魔族所为。 那死去的四个人,可能就是为了将沈长松从玉鼎城引走,用来掩盖什么事。 “平江城已经几天都没有人死于魅魔之手了。”顾悬冷着声开口说道, “魅魔又不是只会在一个地方逗留,相比平江城, 她可能会更喜欢热闹繁华的玉鼎城, 所以她很大概率往那里去了。” 连瑶觉得顾悬已经精准把握了魅魔的心理, 因为卿女萝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顾悬说的有道理, 所以苍舒云鸿托腮思考了一下, 亦是点了点头。 “所以, 我们真的要带上她吗?”华峥忍不住指了一下卿女萝离开的方向, “她应该是个普通人吧?” “这就要问见义勇为的苍舒少城主了。”连瑶看了一眼苍舒云鸿,“不是您把她救下来,她才赖着我们不放的吗?” 苍舒云鸿觉得连瑶说得对, 但他总觉得这事情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那个女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对连瑶如此亲近,而不是对自己这个救了她的人亲近? “男女授受不亲,少城主不会觉得她会对你投怀送抱吧?”连瑶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疑问,便托腮反问道。 苍舒云鸿被她说中心事, 只能轻咳一声道:“既然救了,那便带上,反正这里离玉鼎也不远。” 华峥高兴说道:“正好让我娘给她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差使。” 连瑶含在口中的一口茶又差点喷出来,给一个炼心境的魅魔找工作?亏你们也想得出来。 她可不是吃钱的,她吃人。 过了许久之后,卿女萝这才扯着自己肩膀上的披帛,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 “咔哒。”是筷子掉落在桌上的声音。 “叮当。”是茶杯滚落到桌上的响声。 “不……不是吧。”华峥与苍舒云鸿异口同声说道。 连瑶看到了卿女萝洗干净脸之后那张勾人心魄的面颊,便托着腮转头去看顾悬。 魅魔的美丽,是明艳外放的,极具吸引力,寻常人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就在她转过头的时候,正巧顾悬也侧过头看她,目光纯净,不掺任何杂质。 连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打着哈哈说道:“好像她是挺好看的。” “何止是挺好看,是非常好看。”苍舒云鸿喃喃说道,这女子给他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但他又认不出她来。 卿女萝早就借着洗澡的功夫,给自己重新捏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苍舒云鸿哪里还能认得出她就是那幻境中的美女? “怎么,你们在看些什么?”卿女萝肩头披着的外袍滑落,又露出柔腻圆润的肩头来。 “没有。”华峥与苍舒云鸿异口同声说道。 卿女萝轻笑一声,很是满意这两个人的反应。 他们声称是来抓捕魅魔的,可惜一个活生生的魅魔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都没有认出来。 “明日前去玉鼎城?”顾悬端正坐在椅子上,开口问道。 卿女萝又偷偷摸了一下肚子:“为什么不能今天去呢?” 她实在是馋人类修士的身子。 “对啊,为什么?”苍舒云鸿附和道,“现在虽然已是傍晚,但若是赶路过去也是不迟的。” 顾悬的眼眸依旧坚定:“既然今日都来了,便在平江城中再观察一天,若无事了再去玉鼎也不迟,玉鼎有我师父在,应当不会出事。” 连瑶在一旁托腮看着他,总觉得顾悬藏了一点小秘密没有告诉她。 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只能将这个问题闷在心里。 卿女萝拒绝了苍舒云鸿要重新给她安排一个房间的美意,直接将头搭在了连瑶的肩膀上,准备跟她走进同一个房间。 顾悬看着卿女萝,神色复杂,夹杂着略微不满与嫉妒的情绪。 苍舒云鸿没看懂他的神色,反而拿手肘碰了一下顾悬说道:“她很好看,对吧,刚刚她在客栈大门的时候,我真没注意到她居然有这等姿色。” 顾悬抬眸瞥了一眼苍舒云鸿,往右走了两步,与他拉开些许距离,还是开口提醒道:“美貌不过红颜白骨。” 切莫真的被这魅魔迷了心去。 苍舒云鸿“嗐”了一声,否认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被色相所迷,也会被其他的方面所迷,你我都是男人,就别装了,大家都一样的。” 顾悬一愣,脑海中又浮现了连瑶的身影。 他长睫轻颤,黑眸中闪着深邃的光芒,轻轻“嗯”了一声:“也是。” 连瑶一路拖着卿女萝这个跟屁虫走进房间,她速度极快地反手将门关上,看着卿女萝正色道:“你怎么混进来了?” “我饿了呀。”卿女萝轻巧一跃,跳到屏风上坐着,轻软的布料垂下。 “饿了就自己找吃的。”连瑶扶额,生怕卿女萝真的把另外三人给杀了。 “平江城没有可以吃的。”卿女萝的声音轻柔,“我要去玉鼎,但是我怕沈长松,所以你带我去。” 连瑶心想你怕沈长松,难道我就不怕吗! 她喝了一杯茶道:“你若不主动接近,沈长松不会发现你的。” “他那双眼睛那么厉害,我在他面前无可遁形。”卿女萝后怕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他瞎了。”连瑶的回答道。 卿女萝咬了咬手指,她单纯就是想跟着连瑶而已,但就连沈长松这个理由也被连瑶驳回了。 所以她只剩下唯一的办法了。 卿女萝从屏风上跳下来,又轻轻蹭了一下连瑶的肩膀说道:“你就带我一起去嘛,为了跟上你,我可是去泥地滚了一圈,还去客栈偷馒头了。” 连瑶心想你是哈士奇吗还去泥地里滚一圈。 上一次的骨魔是这样,魅魔也是这样,深渊之主对于所有魔族的来使,意义非同小可。 魔族们无条件地信任她,追随她,可她这个深渊之主的躯壳了却住了一个人类的灵魂。 连瑶突然想起云君故所写的《濯身诀》的前面两页写着的内容,魔族分明是以杀戮人类获得力量、与人类截然不同甚至敌对的种族。 但为什么有很大一部分的魔族都是以人类的形态存在,并且天生就会人类的语言呢? 狮子读不懂羚羊的语言,因为在他们眼中,羚羊只是食物,谁又会去关心食物说了什么,待宰的鱼儿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呢? “你人族的语言,从哪里学会的?”连瑶抬头看坐在屏风上的卿女萝道。 “你走光了。”她顺便提醒了一句。 卿女萝将裙摆放下少许,咬着纤指说道:“我天生就会呀,我们魅魔就是要用幻术诱惑人类,夺取他们的性命,不会人类的语言怎么能行呢?” 连瑶歪头看着卿女萝,表情犹豫,欲言又止:“你喜欢过人类吗?” 卿女萝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吾主,我都活了几千年了,从普通人到炼心境的修士,我都吃过,怎么可能没有喜欢过呢?” “我最喜欢那位炼心境的修士。”卿女萝的舌尖舔了一下嫣红的唇,“他的修为最高,吃了他之后,我直接从聚府境突破到炼心境了。” “我也喜欢过普通人,我装作普通人与他们生活在一处。”卿女萝托腮思考,眉梢眼角带着万种风情,“后来他们老了,我依旧年轻,他们将我视作怪物,我一般不吃老的,但谁叫我喜欢他们呢,所以我也硬着头皮把他们吃了。” 卿女萝轻轻叹了口气,表情似乎有些惆怅。 连瑶看着卿女萝,捕捉到了她眼角一闪而逝的落寞。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连瑶托腮看着她,继续问道。 魔域深渊中的所有高等魔族,都已经被冰封,卿女萝是她遇到的修为最高的魔了。 “这是生活吗?”卿女萝笑着看她,“你和云君故一样多愁善感,我取走人类性命,是生存。” “装作普通人,与我喜欢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才是生活。”卿女萝拿眼风轻轻扫了连瑶一下,“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人类呀明明只是猎物而已,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他们呢?” 连瑶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无暇,但当她身体进入虚弱状态的时候,上面就会浮现黑色鳞甲,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她的身份。 “杀戮于我们而已,就是错的吗?”卿女萝软软的身姿垂下,腰肢在半空弯起,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连瑶的脑袋,“杀戮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若说有错,只能说我们本身的存在,就是错的,但我们的存在已经毋庸置疑,所以只能活下去。” “生存,是所有种族的天性。”卿女萝笑着看她。 连瑶定定看着卿女萝被灯火照得绯红的眼眸,忽然哑着声开口问道:“你见过地心赤炎吗?” 卿女萝一愣,呆呆地摇了摇头:“这玩意我没听说过。” “九刃天风呢?”连瑶继续追问。 “没见过。”卿女萝回答。 连瑶心想她又被云君故坑了一把,修行《濯身诀》脱去魔族之身,第一步就是要用地心赤炎淬炼骨骼,但地心赤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连活了几千年的卿女萝都不知道。 “那我自己再找找。”连瑶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不去与卿女萝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对视。 “你可以问问苍舒云鸿,他连玄晖派之外那片望月草花海的来历都知道。”卿女萝回答道。 “咦,你怎么知道他知道这件事?”连瑶觉得她这句话有些绕。 “第一次中了我们魅魔幻术的人,我们可以窥见他们的内心哦。”卿女萝轻声说道,“我用幻术引诱苍舒云鸿的时候,我在他的脑海中,发现了这件事的存在。” “那有没有发现别的?”连瑶兴致勃勃想要探知天衢城的秘密。 “我们能窥见他们内心的思想是非常随机的,我只是正巧随机看到了苍舒云鸿的这条信息。”卿女萝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该死,他知道的太多的,所以能够随机到关键信息的几率很低。” 连瑶:“……”原来知道太多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就能够让面前这位魅魔感到头疼。 “那……顾悬呢?”连瑶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发问,“你在他的脑海里,看到了什么?” 卿女萝朝连瑶抛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他不受我诱惑,我看不透他。” 连瑶拉长音“哦”了一声,心情竟然变好了些。 “那华峥呢?”连瑶对于探知他人内心世界很感兴趣。 “华峥?”卿女萝将手指抵在唇边,思考了片刻说道,“我看到他小时候的一件事。” “他好像在一个非常华贵的宫殿中,抱着一个年轻的很帅气的男人叫爹爹,结果被他母亲给拖走了说这不是他爹。”卿女萝一本正经说道。 “华峥就问他娘啊,那我爹爹是谁啊?”她继续说,“她娘也很疑惑,就对他说,我怎么知道你爹是谁,你娘我男宠太多了。” 连瑶咽了一下口水,心想华峥小时候居然还来过这么一出“小华峥找爸爸”。 “这个能力倒非常有趣。”连瑶笑着说道,“下次如果有机会,你可以看看顾悬的。” 她还是很想知道,顾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根本不受我诱惑,心理防线异常坚定,我哪有机会啊。”卿女萝朝连瑶吹了口气,“你倒可以去试试。” 连瑶有些犹豫:“这好像不太好吧。” “你让我去看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不太好。”卿女萝拿肩膀撞了一下连瑶,“想看就去看呗,反正只能看一次。” 连瑶疑惑顾悬非要明日再离开平江城的原因,所以觉得卿女萝说得对,反正只能看一次,顾悬也不是第一次中了她的“初级魅魔修炼手册”,那她就去看看。 于是,连瑶“霍”地站起身来,一拍掌心道:“那我去了。” 卿女萝朝她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去吧。” 她看向连瑶准备走出房门的背影问道:“你可以把屏风让给我睡吗?” 连瑶心想睡在屏风上是什么古怪的姿势,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说完,她便推门走了出去,朝顾悬的房间走去。 她走到顾悬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没有人应答。 连瑶很有耐心,又敲了一下,过了很久之后还是毫无音讯。 不会顾悬被什么人给抓走了吧?苍舒云鸿不会是隐藏得很好的天衢城杀手吧? 连瑶有些担心,直接轻轻将房门给推开了一条缝,往里面偷偷看去。 却发现空无一人,顾悬根本不在房间里。 连瑶钻进房间中,发现顾悬的东西摆放整齐,看起来不像是被突然带走的,应当是他自己出门了。 这大晚上的,顾悬出门能有什么事情? 连瑶爬到顾悬房间的窗台上,往外看起,有些疑惑。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天上孤凉的月亮高高挂着,墨蓝色的天空上洒着几点繁星。 而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的天际之上,却忽然展开了绚丽的烟花,无声地在天空中绽开,落下亿万光点,很是美丽。 若是普通的烟花,在绽开的时候,是会有声音的。 现在这漂亮的烟花在天空中无声的绽开,只说明这出于修士的法术。 也许顾悬就在那里,连瑶心里想着,跳出了窗外,如猫儿一般轻手轻脚地走在屋檐顶上。 烟花的绽放随着她的脚步渐次炸开,像一幅无声的默画,她每走一步便定格、绽开。 终于,她来到了那烟花升起的地方,连瑶隐藏了身影,趴在屋顶上朝下看。 果然是顾悬,他站定在一处院子的屋檐下,手中源源不断地升起绚烂的光点,往天空中飞去,汇聚成烟花,又重新绽开,人为制造了这一场烟花。 连瑶的脸颊轻轻鼓了起来,她知道了顾悬非要明天再离开平江城的原因,居然就是为了到这里偷偷放烟花。 居然还不是给她放。 连瑶的目光放到了那坐在屋檐下的两个人,一个小男孩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正拍着手抬头去看天空中绽开的无声烟火,黑眸倒映着星河,很是感动的样子。 坐在他身后的中年妇女,应当是他的母亲,他推着小男孩的木质轮椅对着顾悬道谢:“谢谢你,小诺他最喜欢看烟花,但平江城每年放烟火的节日,他由于腿脚不便都没有机会出去看。” 顾悬的大掌合拢,手中的细碎光点仿佛流沙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他站定在原地,宛如一株青竹,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这声道谢。 连瑶看到面前的这个场景,竟然有些感动,她没想到顾悬居然是这样的好心人,大晚上出来帮行动不便的小男孩放烟花,只为了圆他看放烟火的一个梦想。 没想到下一刻,那推着轮椅的妇人便走了过来,将手中一个钱袋子塞给了顾悬。 “这是五百灵晶,是我们说好的报酬,我知道五百灵晶对于你这样厉害的修士来说很少,但我们只给得起这么多了。”妇人对着顾悬说道。 顾悬接过装着五百灵晶的袋子,面无表情地朝他们点了点头。 连瑶:“???”等等你居然是来赚钱的? 35、三五章 顾悬朝那孩子与妇人点了点头, 手中光点一闪,又是一朵小小的烟火在孩子的面前绽开,逗得他喜笑颜开。 他拿了钱, 便离开了。 连瑶看得是一脸懵逼,心想还能有这种操作。 在她看到窗外烟花的时候, 连瑶还以为是放给自己的。 后来她发现,烟花不是放给她的, 是放给一个坐轮椅的小男孩, 所以连瑶以为顾悬是来做好事的。 但她万万没想到,顾悬这个老千层饼居然是来赚钱的。 沈长松幸甚有你,明谷峰脱贫致富有望。 连瑶没有猜到千层饼顾悬赚钱的最后一层原因, 为明谷峰的光明未来感叹一番之后,便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直接等候在顾悬回客栈的必经之路上。 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来找顾悬的目的。 连瑶蹲在空无一人的大街旁, 看到顾悬的影子出现, 于是她重重咳了一声。 顾悬站定在原地, 看向蹲在阴影处的连瑶, 眸光平静。 “好巧哦。”连瑶朝他招了招手。 她敏锐地注意到顾悬将手里的钱袋悄悄揣到怀里去了, 似乎不想被她看到。 连瑶觉得顾悬过分谨慎了, 她又不图他那五百灵晶。 不过,顾悬明明是一个不图钱的人,他现在怎么为了五百灵晶给人放烟花去了。 连瑶更好奇了。 顾悬将钱袋藏好, 看着连瑶点了点头,目光似有躲闪。 连瑶抬头望天,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刚刚在放烟花呀?” 顾悬点了点头,手中流光倾泻而下,仿佛一个小小的银河。 “你要看吗?”顾悬问道, “刚刚学会的。” 连瑶心想你为了赚钱还现学现卖上了,不愧是你。 那烟花确实好看,顾悬审美还是不错的。 于是,连瑶与顾悬并肩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她两手背在身后,装作有些不经意地说道:“我想看那个小的,就是你最后放的那个。” 顾悬“嗯”了一声,走在她身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手中拢着的光点朝连瑶飞过去。 些许光点落到连瑶的长睫上,尽管这是幻象,连瑶却觉得有些痒,于是长睫轻轻眨了眨。 光点碎落,在她的面前绽开了一朵绯红的烟花,小小的,似乎一只手就可以拢住。 连瑶的面颊在这烟火的光芒映衬下,染上些许莹润的光,迷离又梦幻。 顾悬看着她的侧脸,眸中闪着莫可名状的光芒,似乎有些失神。 她扭过头去看顾悬,眼眸定定瞧着他,趁他走神的那一刹那,用目光将顾悬锁定。 顾悬手中的流光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细细碎碎落下,他不由自主地跌进了连瑶的双眸之中。 他本来就很难拒绝连瑶,更何况她有意引诱。 连瑶使用了魅魔的法术,第一次主动地,窥见了顾悬的内心一角。 她在他那深不可测的深邃黑眸之中,看到了什么呢? 两人眸光相触的时候,一副画面在连瑶的眼前一闪而过。 连瑶愣住了,她的眼眸微眯,眸中闪起些许慌乱,她马上扭过头去,避开顾悬的目光。 “啊,挺好看的。”连瑶的声音有些心虚。 顾悬只感觉到一瞬间失神,在某一刻他的目光仿佛失去了焦点一般。 他方才分明捕捉到了连瑶那一眼的有意引诱,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顾悬的手指轻动,又是一朵烟花在连瑶的眼前缓缓绽放,法术控制得妙到毫巅,可以捕捉到光点绽放的每一道轨迹。 他长睫之下的黑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 两人各怀心事,就算顾悬再聪明,也绝对想不到魅魔的幻术在对他人第一次生效的时候,可以窥见他人的内心一角。 连瑶则陷入了震惊之中,她没想到顾悬的脑海里居然还藏着这样一幅画面。 她红着脸,有些茫然地跟顾悬走到客栈门口,连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叫住顾悬问道:“你是不是……那个……比较缺钱?” 顾悬:“?”不是你说的五百万。 他点了点头:“在赚,很快。” 连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明谷峰幸甚有你,脱贫致富有望。” 就算顾悬再冷静,也难免被连瑶这句话给噎得心情郁闷起来。 他幽幽瞧了一眼连瑶,语气平静,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快就赚够了。”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不要先离开,他心里说着。 连瑶早就把那个给我五百万我就离开你徒弟的玩笑话忘到了脑后,她只能朝顾悬点了点头说道:“你要加油,如果要帮忙的要记得叫我。” 顾悬看着她一直微微红着的脸,沉默地点了点头,看着连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说完,她就闪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心脏砰砰砰地跳。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想不到顾悬居然在想这玩意。 连瑶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冷冰冰的茶,咕噜咕噜喝了下去,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到卿女萝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躺在窄窄的屏风上,柔软的双腿与长发垂下来,仿佛流水。 “卿女萝——卿女萝!”连瑶小小声叫她,“你睡着了没有。” 卿女萝马上翻了个身,托着腮,一双桃花眼盯着连瑶说道:“我就装个样子,你见过魔族睡觉的?” 连瑶:“?”我不一样,我是真的睡觉。 她拍了一下胸脯说道:“你说那个魅魔的法术,能够窥见他人内心,能够看到的画面完全是随机的吗?” 卿女萝愣了一下,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振奋:“对啊,完全就是随机的,一个人的思想里藏着的信息碎片数不胜数,比亿万还要更多,我们又不会读心术,我们能看到的就是他所思所想的亿万分之一。” “怎么啦,你看到那个顾悬心里啦?”卿女萝心中瞬间又涌起了对连瑶的敬佩之情,不愧是深渊之主,连她都看不透的顾悬居然着了她的道,果然她还是缺乏修行。 “看到了。”连瑶连灯也没有点,她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如果他心中一直想着某种东西,我窥见的画面,就越有可能是那个东西,对吗?” 卿女萝又在屏风上扭动着翻了个身说道:“是呀,我之前给一个爱画成痴的人施展幻术,结果窥见的画面,就是他拥有了北荒界的所有名画。” 她定定看着连瑶说道:“他想什么想得越多,你就越有可能看到什么。” 连瑶手中的茶杯掉落在桌上,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 “所以你现在的反应很奇怪,吾主,你看到了什么?”卿女萝愈发感兴趣了。 连瑶马上将因错愕张开的唇闭上,恢复平时的表情,她轻咳一声说道:“不告诉你。” 卿女萝:“???”那你大晚上把我叫起来干什么,吊我胃口吗! 她了无兴趣地转过身去,继续装睡觉:“你不说就不说,我睡了。” 连瑶也爬上了床,看着又轻又软的帐幔,上面有晶晶亮的坠子垂下,摇摇晃晃。 她将被子拉到自己的脸上,将眼睛盖住,闭上了双眼。 连瑶闭着的双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她看到的那一个画面。 这是从未发生过一个场景。 连瑶又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咚咚咚。 在她窥见顾悬的内心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这样的一个画面。 顾悬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将她拥在怀中,低下头,长睫在高挺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似乎真的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瑶瑶,你说我是你的猎物。” “那么你何时来……吃我?” 他如是说道。 36、三六章 连瑶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可能是卿女萝假装的鼾声实在是太逼真了, 所以让她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既然说好了今日就要前往玉鼎,一行人很早就离开了平江城。 其中,走的最快也最期待的自然是华峥, 虽然嘴上说着不与家人联系,但若是有机会回去, 他还是非常兴奋的。 卿女萝兴致勃勃地跟在连瑶的身后,满心欢喜, 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饱餐一顿了。 一行人的速度很快, 正午时分便到了玉鼎城之外。 在玉鼎城的外面,他们注意到所有往来的车马,都停在玉鼎城的城门附近, 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要进去。 “玉鼎城城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要将进入玉鼎城的所有货物检查一遍, 咱们这批货物可耽搁不得, 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进城。”有人问道。 “据说是之前玉鼎城中出了些事情, 以往从那里经过的货物都要仔细检查的, 后来玉鼎城城主重病, 没人监督着, 这规定也就成了一纸空文,现在玉鼎城城主醒过来,就将所有在玉鼎城中的所有货物都扣留下来检查。”有人解释道。 不过, 这些车队在犹豫很久之后,还是决定带着货物走进玉鼎城中。 因为这方圆几千里范围之内,玄晖去往天衢的必经之路就是玉鼎城,而另一条道则是危机四伏的鬼王道。 因此,即便他们知道进了城之后就要接受检查货物耽搁时间, 但还是不得不选择玉鼎。 苍舒云鸿见了这场面,偷偷拍了一下华峥的袖子说道:“没想到你家族居然这么厉害。” 华峥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说道:“我娘之前管理玉鼎城非常严格,从未出过什么乱子,没想到等她昏迷之后,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应当是有什么人利用你娘重病的这段时间,偷偷运送什么不该运送的东西。”顾悬提醒道。 苍舒云鸿耸了耸肩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进城一观就知道了。” 他们走进了拥挤的城门,在玉鼎城的城门附近,满满当当地停满了运送货物的马车,将进城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约莫有几百辆马车横亘在他们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看来,有些车队实在受不了玉鼎城突然关闭出城的路,耽误运送货物,于是准备离开,另从别的路前往天衢或是玄晖。 身着红袍的玉鼎护卫手中提着宝剑,将所有马车拦在城门之外:“既然进了玉鼎,那么只能接受我们的检查,断然没有再临时离开的道理。” 有些脾气爆的车队老大已经朝地上啐了一口,大声说道:“你们玉鼎怎就这么霸道,进了你们的城,还不让我们原路返回,老子不从你这玉鼎城走了还不行?!” 红袍的侍卫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行,既然踏进了我玉鼎的城中,就要检查完货物之后才能离开。” “你们检查完货物,只要那运送的货物有出现一星半点的问题,便将车队所有人关进监牢之中审问,谁还敢让你们检查呐!”车队老大拿木棍敲了敲自己的马车,大声说道,“滚开,让我们出去!” “这是禁止经过玉鼎运输的货物清单。”红袍侍卫将一张纸怼到那络腮胡的车队老大面前,“你们难道不知道?” “趁我们城主重病昏迷,就想着钻空子,现在封锁全城事出突然,你们就着急了?”红袍侍卫一把掀开马车上蒙着的油步,露出上面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木箱。 他随手拿长剑挑开其中一个木箱的盖子,只见无数只翅膀上长着人面的飞蛾扑棱棱从其中飞了出来,声势浩大,引得旁边围观的人都害怕地往后推了好几部。 “人面蛾,是玄晖靠近荡魔堑中的生物,受魔气熏陶,因此嗜血带毒,这玩意他们也敢往天衢带?”苍舒云鸿看着那好几个木箱,瞪大了眼睛。 顾悬抬头看那些人面蛾四下飞散,玉鼎的护卫用长剑将它们一一击落,眸光深沉,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被戳穿的络腮胡车队老大马上蔫了,他被护卫们扭送着往送进了监牢之中。 红袍侍卫冷笑一声,看向那些试图离开玉鼎的车队说道:“还有谁想走?” 几列车队推推搡搡,谁也不敢往前走。 “他们心虚,才会想办法将有问题的货物带离玉鼎城。”顾悬看着前方拥挤的车队,开口说道。 “所以守在城门附近的这些车队中,除了容易腐坏变质的货物之外,很有可能都是有问题的货物!”华峥瞬间将自己离开平江城的目的是为了抓捕魅魔的事情抛到脑后,摩拳擦掌说道。 其实在见到这场面之后,就算是傻子都知道平江城那死去的四个普通人,可能根本就不是魅魔所为,而是有车队背后的势力害怕了,所以声东击西,想要让沈长松从玉鼎离开。 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应该没想到,设计了这一出,不仅没有将沈长松引开,反而将顾悬一行人也引到了玉鼎城中。 ——这让他们试图掩盖的东西,更早的浮出水面。 “走吧,玉鼎城人手似乎不够,我们可以上去帮忙。”顾悬看了华峥一眼,走上前去。 华峥点点头,觉得顾悬说的对,他看到这场面早就急了。 亮出自己的身份之后,红袍侍卫们当然欢迎华峥带着他的小伙伴们一起来帮忙。 于是,刚刚来到玉鼎城的三人两魔,就这么加入了检查车队货物的队伍中去。 连瑶躲在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后面,偷偷瞧着顾悬,他弯着腰,正在认真帮玉鼎城检查货物。 卿女萝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吾主,你在看什么。” 连瑶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没什么。” 说完,她便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似的,将身边马车上的黑布一扯,露出了其中的货物。 只见马车上整整齐齐堆着四个巨大的木桶,里面啪嗒啪嗒地跳出了好几只鱼,弄得地上一片湿漉漉。 一阵鱼腥味传来,连瑶跳到马车上,看到木桶里有许多已经死去的鱼儿。 看来这个车队不是因为心虚想要出城,而是因为车里货物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站在她身边的车队老大表情憨厚,他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你看,我们也被那些乱运东西的车队连累惨了,我家这些鱼都死了一大半了,再等下去,我干脆到天衢卖鱼干算了。” “鱼干?我们天衢人可不吃。”苍舒云鸿的眼睛停留在卿女萝的身上,往这里凑了过来。 他将手中装着灵晶的钱袋抛到那车队老大的手上:“给你,够买好几车鱼了。” 车队老大还以为这是玉鼎给他的补偿,连忙将钱袋塞到怀里,很是感谢了一番。 看来,老实本分做生意的车队还是居多,只是聚集在城门附近的车队更容易发现不对。 连瑶伸长脖子,去看顾悬与华峥那边。 只见华峥扯开了平平无奇一辆马车上的黑布,露出里面的木笼子来。 木笼子里面挤着许多毛茸茸的小兽,牙尖嘴利,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红袍侍卫站在华峥身后面无表情地说:“狼牙兽,玄晖生物,攻击力极强,禁止通过玉鼎城运输。” 华峥乘胜追击,再翻一个,马车上骨碌骨碌滚下来好几个白花花的蛋。 “金钱鸟的蛋,天衢域中生物,喜食灵晶,玄晖人已经够穷了还敢放这玩意入玄晖境内?”红袍侍卫在本子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华峥简直就是欧皇中的欧皇,明晃晃摆着几百个盲盒给他开,他也能开出最有用的。 连瑶不服输地穿过排列得如同迷宫一般的马车之中,在其中穿梭,总算是找到一辆看起来很有问题的马车,正准备掀开检查的时候,她却感觉到自己收在怀里的某样东西在发热。 她疑惑地将自己怀里正在发热的那玩意掏了出来,是陆倾城在江州城外留给她的那枚白玉。 在原书里有剧情介绍,一旦那白玉发热,就说明陆倾城就在附近。 连瑶捧着手中白玉,左顾右盼,寻找陆倾城的踪迹,心想原书女主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哟,贡品姑娘,你也在这里?”就在连瑶疑惑间,她头顶却传来了一声轻唤,陆倾城坐在马车顶上,头上戴着白色的帷帽,吸了一口烟斗,悠悠问道。 连瑶抬头看陆倾城,疑惑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络月女子在江州城失踪,我自然是要查出真相来的,一路追踪到这里了。”陆倾城朝连瑶咧嘴一笑说道,“沈长松这几日据说在玉鼎城中找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货物来,包括人。” “人?”连瑶眯起眼,觉得这事情不对劲,“也是像江州城中失踪的年轻女子一样的人?” “是啊,一个笼子里装两个,就像你和我。”陆倾城朝连瑶吹了一口气,“你说,是要送到天衢还是要送到玄晖?” “自然是要送到天衢的可能性更大。”连瑶答道。 就在这个时候,卿女萝拿头蹭了一下连瑶的手臂小声问道:“吾主,我可以吃她吗?” “不行,她也有毒。”连瑶将卿女萝的头按回去。 开玩笑,原书女主岂是能随便吃的。 “事件真相未查明之前,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搜集这些妙龄少女。”陆倾城朝连瑶一挥手,“我继续找了。” 在几个人的不懈努力下,这上百辆马车已经被检查完一大半,查获违禁物品许多。 红袍侍卫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他的身上爬满了毛茸茸的小兽,那是狼牙兽的幼崽,刚刚破壳的金钱鸟在他头顶做了个窝,还嘎嘣嘎嘣嚼着灵晶,他的左腿与右腿上缠满了毒蛇与蜥蜴,看起来很是精彩。 “玉鼎城家的护卫真是……训练有素哈。”连瑶对华峥说道,敬佩不已。 华峥不好意思地缩了一下脖子。 连瑶注意到站在他身边的顾悬朝自己看了过来,她一对上顾悬的目光,脑海中又出现睡前那画面,连忙将视线移开。 她闪身躲到一辆马车背后,过了一会儿,跟在她身后的卿女萝传来一声娇嗔:“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顾悬将卿女萝挤开,站在连瑶的身后,没有说话。 连瑶状似无意地抚摸马车上盖着的布,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顾悬说道:“你……你不去帮华峥检查货物吗?” 顾悬抬手,越过连瑶,将她身后那马车上黑布的绳子解开,他现在的姿势离连瑶极近。 “这里的也还未检查完。”顾悬低声说道,他将黑布扯开,确认马车上的东西没有问题。 连瑶低头,看到四下无人,似乎大家都在忙着检查货物。 她抬起头来,直视顾悬的目光。 顾悬的眸光纯净如日光,认真又专注。 连瑶在他的黑眸中,似乎又看到了她昨晚在他脑海中窥见的画面。 “瑶瑶,你说我是你的猎物。” “那么你何时来……吃我?” 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响,挥之不去。 连瑶见四下无人,猛地往前走了一步,头顶正好撞到顾悬的下巴。 顾悬轻轻“嘶”了一声,声音低沉。 “我跟你讲。”连瑶觉得那画面都快成她的心魔了,现在一看到顾悬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打败心魔的方式就是直面它。 “嗯?”顾悬疑惑低头,长睫轻落,不知连瑶要说什么。 连瑶瞧着他,恶向胆边生,心想反正四下无人,于是便学着卿女萝的动作,将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她将一把将顾悬按在了对面那辆马车边上,抬起头来,恶狠狠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顾悬,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现在这里没有人,我若想吃你,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连瑶觉得顾悬就是太年轻,不知道魔的可怕,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吓吓他,让他知道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也不能随便乱……乱想。 所以她摆出了一副要吃小孩的“凶狠”表情来,紧盯着顾悬的俊美脸庞说道。 她的手掌按着顾悬的胸膛,所以异常清晰地注意到他的心跳骤然间加快。 哈哈,被吓到了吧,连瑶有些得意。 没想到顾悬靠在马车上,略微低头,黑眸仿佛吸引人的旋涡一般锁定她。 他乖巧说道:“好,我不叫。” 连瑶:“……”淦,剧本不是这样的。 她看到顾悬就这么看着自己,不闪也不避,漂亮的面颊上除了一抹可疑的红色之外,无比淡定,若不是她掌心传来的不正常跳动告诉他,他不淡定,她还以为顾悬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吓唬当回事。 所以他这句话自己该怎么回? 总不可能真的像卿女萝一样把顾悬的性命取走吧? 连瑶伸出另一只手来,捏了一下顾悬的脸颊问道:“你为什么不叫?” 顾悬抬头看着她,眸光认真。 连瑶轻轻放下自己的手,有些心虚。 她觉得欺负老实人不太好。 没想到顾悬又一把按住了她想要缩回去的手,掌心温热,他理直气壮问道:“所以什么时候动手?” 连瑶:“……”这叫她怎么回? 绞尽脑汁之后,她为了维护深渊之主的尊严,只能轻哼一声对顾悬说道:“不急,再养养。” 顾悬望着她,唇角轻轻弯起。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好。” 声音沙哑低沉,痒痒的钻进了耳朵里。 连瑶揉了一下耳朵,往后跳开一步。 她本打算直接离开这里,但没想到顾悬忽然说道:“等等。” 连瑶回头,便看到顾悬竟然一把掀起了他方才靠着的那个马车上的黑布。 她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见那黑布的下方,正是一个巨大的木笼子,里面正缩着两位年轻的少女,仿佛两只并肩而立的鹌鹑。 这两位妙龄少女明显是醒着的,身体被施展了不能发出声音的法术,这才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顾悬应当是感觉到了什么,才将那黑布掀开,找出了她们来。 连瑶咽了一下口水,马上拍了一下脸颊。 那两位少女肯定是能听到方才的动静的。 她分明就是仗着四周没有人,才敢这么说。 没想到顾悬身后的马车里,就藏着两个人。 连瑶扭过头,望着顾悬,表情复杂。 “这……我看这两位姑娘似乎精神不太好,要不要我们先将她们击晕,让她们好好休息一下?”连瑶走上前去,看到已经有人朝这里走了过来,赶紧摩拳擦掌说道。 顾悬将笼罩在马车顶部的黑布完全掀开,那缩在马车里的两位姑娘盯着连瑶,眼中似有惊叹,还有莫名其妙的八卦之魂在燃烧。 “不用吧。”顾悬一本正经说道,“这不太好。” “被关了这么久,她们应该有很多话想说。”顾悬伸出手去,手指一拂,将施展在她们身上的禁言法术解开。 此时,卿女萝与华峥已经凑了过来。 只见那坐在马车里的两位少女,即使被关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的八卦天性。 其中一人指着连瑶,雀跃地大声说道:“天呐姐妹你老牛逼了,我刚刚分明听到你把他——”她又指了一下顾悬,“按在马车上亲。” 连瑶:“?”根本没有这回事。 顾悬:“?”倒希望有这回事。 华峥:“!”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我磕到真的了。 卿女萝:“!”果然是我们老大太厉害了! 37、三七章 连瑶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她不应该仗着四周“没有人”,做出这等骚操作来。 这不, 被华峥和卿女萝给误解了吧。 她直接抬手,将那木笼里还张嘴打算继续叭叭的少女嘴巴给封上了。 刚刚还想鹌鹑一样害怕, 现在就怎么就变鹦鹉了。 她微笑转身,抚摸了一下木笼里女孩的脑袋说道:“你们什么也没听到。” 两位姑娘点头如捣蒜, 但眼睛却还是滴溜溜转着。 华峥缩了一下脖子, 走上前来,极其贴心地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 “我之前就听说有人想要途径玉鼎运送活人,没想到是真的。”华峥拍了一下胸脯, 有些后怕的样子,“运这么多的少女做什么?他们是要吃人吗?莫非是魔族?” 卿女萝听了他的话, 忍不住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他们魔族, 才不会吃这么多人, 还专挑年轻女子吃。 顾悬依旧淡定,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魔族胃口没有这么大。” “这车队的首领呢?”他抬头去看城门的方向。 为了方便他们搜查, 红袍守卫已经将所有车队的首领以及手下都控制在了城门附近。 华峥连忙点头, 领着他们往城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红袍守卫怀里抱着狼牙兽,头上顶着金钱鸟,还不忘顶着这些车队的人, 防止他们逃跑。 只见车队之中几位蒙面黑衣的人,看到有人从他们马车的方向走了过来,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老大,怎么办?!”有人紧张问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瞒不住了, 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蒙面的老大低声说道,“那几个人修为很高,趁现在,跑!” 正在沉迷撸狼牙兽的红袍守卫一愣神,便看到在队伍中央,那几位原本看似没有修为的人,忽然爆发出了他们不像常人的力量,如风一般从队伍里窜了出去,瞬息间便不见踪影。 “去把他们抓起来!”红袍守卫大声说道,措手不及。 他话音还未落,顾悬与华峥便先于他的话语,往四下窜出去的几位黑衣人冲了过去。 突然逃跑的几位黑衣人一共有五位,包括一位首领与四位手下。 他们显然已经做好了事情将会败露的准备,于是很有计划地让五个人从朝不同的方向跑了出去,以防所有人都被追上。 连瑶看到顾悬与华峥已经冲了出去,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似乎很馋、可怜巴巴的卿女萝,赶紧拍了一下她的手臂低声道:“快去吃,再晚点被他们抓到,就吃不到了。” 卿女萝得了她的命令,身形一动,柔软的身姿便如缥缈的烟雾一般,往前飞速飘了出去。 连瑶自己懒得动,于是拖着装着木笼的马车走到红袍守卫面前说道:“方才在马车里发现了两个女子。” 红袍守卫摸了一把怀里狼牙兽的毛,有些疑惑地说道:“这已经是我们找到的第五辆这样的马车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运送活人,那些被抓起来的车队人员,审问之后也是一问三不知,就说收钱做事,也不说是为哪个势力服务。” “这事可就大了,单独我们一个玉鼎城就查出来十个人,其他的商道上经过的,可能会更多。”红袍守卫继续说道,“再过几日,若他们还不肯说出真相,我们可能就要用刑了。” “沈长松在哪里?”连瑶这才想起他们好像还没有看到沈长松的身影。 “他在我们玉鼎的刑堂中审问与运送活人女子有关的人。”红袍守卫见连瑶是华峥的同伴,于是老实说道。 连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等他们将人捉回来。” 而在玉鼎城中,已经上演了一场追逐战。 顾悬的速度极快,身影快得几乎要看不见,他直接盯住了那一行人中的首领,直直朝他而去。 而华峥由于修为所限,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防止目标丢失。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阵香软的风拂过,卿女萝无声无息地经过他,直接来到了其中一位手下面前。 “跑这么慢,是为了等我吗?”在一处隐蔽的小巷中,卿女萝笑着拦住了其中一人,笑靥如花。 那位手下只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吸走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融气境的修为仿佛纸糊的一样。 瞬息之间,卿女萝便夺走了他的性命。 卿女萝干脆利落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在那人毫无伤口的尸体下面,出现了一个仿佛流沙一样的坑,将他埋了进去,而后青石砖的地面恢复如初,仿佛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杀完这一人之后,卿女萝的速度很快,她马上循着气息,朝下一位手下飞去。 卿女萝知道自己动作要快些,不然他们被顾悬抓到了,自己就没机会了。 争分夺秒的抢食开始了,最终卿女萝只“吃”到了三个人,一位手下与首领被顾悬拎着衣领,抓了回去。 卿女萝朝顾悬撇了撇嘴,望着他坚定的背影,自己只能放弃 不过,三个融气境的修士,已经够她饱食很久了。 卿女萝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在他们在玉鼎城中抓捕之时,苍舒云鸿与陆倾城已经将剩下的马车全部搜查完了,除了找到一些普通的禁止运输货物之外,没有再发现活人少女。 陆倾城掩了一下头上的白色帷帽,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苍舒云鸿与连瑶一道走进城门附近的茶楼里,与红袍守卫一起等候顾悬他们回来。 “什么,你们在马车里找到了两个活生生的女子?”苍舒云鸿惊讶说道,“还是运往天衢的?” 连瑶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坐在一旁安静如鸡的两位八卦女子,点了点头:“就是她们俩。” “看着挺好看的。”苍舒云鸿摸着下巴说道,“他们抓这么多女孩子做什么?” “谁知道呢?”连瑶摊手说道,她朝那两位女子抬了下颌问道,“你们是在哪里被抓的?” 两位姑娘无声地张了张嘴,表示自己没有办法说话。 连瑶有些心虚,她将手一挥,解除了她们的禁言法术。 两人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啊”了一声,表示自己又能说话了! 但连瑶万万没想到,这两位女子在醒过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就算我被禁言法术封住了嘴巴,就算我被人从边陲小城中掳过来,我也要大声说出来!”其中一位姑娘指着连瑶说道,“你不要掩饰了,你就是把他按在墙上亲了,我们都听到了。” 连瑶: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这两个人怎么被抓走了,还关心这种事。 她看了一眼一脸错愕的苍舒云鸿,淡定地轻咳一声说道:“她们被关久了,出现幻觉了。” 苍舒云鸿两手托腮,异常感兴趣地看着连瑶问道:“你把谁按在墙上亲了?” 连瑶心想她冤枉,但凡她真的亲到了,她也不至于觉得这么委屈。 “我才没有把顾悬按在墙上亲。”连瑶板着脸回答道,都是这俩姑娘脑补的。 “哦——是顾悬啊。”苍舒云鸿哈哈一笑。 连瑶:“……”今天的我似乎有点傻。 她瞥了苍舒云鸿一眼说道:“没有的事。” “懂的懂的。”苍舒云鸿笑着回答。 连瑶觉得他没有真的懂。 她只能端坐在原地,听那两位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是被人掳过来的姑娘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们的家乡是边陲小城,天高皇帝远的,与外界鲜少有交流,那里靠近荡魔堑,所以每个月,我们城中都有两位年轻女子会消失,我们也没处求救去,城里的人都说是魔族所为。”其中一位姑娘捂着胸口,似有后怕地说道,“我记得我就是突然失去了意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就被关在了一个黑色的笼子里,还被下了法术,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你知道他们有多过分吗!每天就给我们三个馒头吃!三个馒头!”她比出一个数字,“还不如直接把我杀了。” 连瑶给她递了一杯水道:“很噎吧,喝一口。” 两位姑娘接过水,道了声谢,将她们路上听到的所有情况都说了出来。 “我们被转了好几手,最后就是到了玉鼎,我们听到有人在检查货物,我们知道我们的机会来了,但又被下了法术没有办法求救。”年轻姑娘说道,“最后我们就是听到你——”她指了一下连瑶,“把别人按在马车上亲,我们才有机会被发现的。” 连瑶:无所谓也有点累,这个梗咱们能过去不? 她无奈地看向红袍守卫:“问得也差不多了,不如把她们带去休息吧?” 红袍守卫正在将缴获的一只只狼牙兽和金钱鸟关进笼子里,他回过头来说道:“好的,其实这几天我们救下的女子,似乎跟她的说法都差不多,看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了。” “好几年,可能就是城主重病昏迷的那几年。”连瑶正色说道,他们去过的被蝶魔所“害”的江州城,也是类似的情况,城中少女无故消失或是被献祭,都被认为是魔族所为。 他们魔族也挺冤枉的,毕竟真的没有那么能吃。 红袍守卫点了点头,同意了连瑶的说法,他神情有些凝重。 不多时,华峥便回来了,他缩着脖子,两手空空,看起来有些失望。 因为他的目标已经被卿女萝捷足先登了。 华峥将两手揣在袖子里,无奈说道:“我跟丢了一个。” “没关系。”连瑶安慰道,“他们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就算跑了,也肯定没有好下场的。” 华峥听了她的安慰之后,顿时振奋起来,他觉得连瑶说得很对,于是华峥也坐到了桌子边上,等待着剩下的人回来。 第二个回来的是卿女萝,她一连杀了三位融气境的修士,总算是觉得没有那么饿了。 她摇曳着身体,拿纤指抹了一下唇角,使之变得更加丰润美好,快乐地走进了茶楼中。 “哎呀,你们怎么跑茶楼里来了呀?”卿女萝坐到了苍舒云鸿面前的桌子上,她略微吃饱了些,心情很好,“我方才去寻了些东西吃,有些饱了。” 苍舒云鸿抬头看她柔软的身姿,大手一挥道:“你应该还没吃够吧,我再叫人上写茶点来,我付账。” 卿女萝“咯咯咯”笑了起来,她轻笑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位炼心境的强大修士,心想若不是你太不正常,我将你吃了,我才是真的饱了。 魅魔的媚眼如丝,笑得很灿烂。 苍舒云鸿还以为自己的举动逗笑了她,亦是非常高兴。 过了不久之后,顾悬拎着两个人的衣领走回了茶楼中。 他的神色淡定,左手一个修为聚府境的首领,右手一个修为融气境的手下。 “只追到两个,另外三个完全寻不到踪迹。”顾悬抬眼冷冷地瞥了一眼卿女萝,吓得后者马上从桌子上跳下来,整理衣袍,端正而坐。 顾悬将手中拎着的两个昏迷的两个人扔到桌上,平静说道:“暂时看不出他们的身份来历。” 他的话音刚落,苍舒云鸿便往后一倾身,躲开两人落在桌上带起的灰尘。 苍舒云鸿拍了一下手臂上的灰,有些嫌弃地看向顾悬抓回来的首领与手下,结果在看到他们脸的时候,他嫌弃的表情定格了。 下一刻,他看着那两个人,神情惊讶,大声唤道:“周长老,小王徒弟,怎么是你们啊?!” 38、三八章 而此时, 在玉鼎城的监牢中,又上演了另一场拷问。 沈长松坐在阴影处,周遭环境昏暗, 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原本悬挂于腰间的荡魔剑此时被他放在了腿上,沈长松的脸朝着前方身上戴着镣铐的犯人, 周身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江州城的蝶魔为乱,你们知道吧?”沈长松面无表情地问道, “伪装魔族将城中妙龄少女掳走, 运往天衢城,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身上挂着重重枷锁的车队首领低垂着头,紧抿着嘴, 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死死沉默着。 沈长松蒙着黑布的脸上出现一抹轻蔑又残忍的微笑:“我没有玉鼎城的红袍守卫那么温柔。” 说罢, 在身边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沈长松已经一剑抽出, 剑光若雷霆, 直接刺向了那首领的大腿。 顿时血流如注, 被审问的首领喉头微动, 想要通过大声叫喊将痛苦发泄出来。 但沈长松已经先于他一步, 在他身上施展了禁言法术,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只见那首领张大了嘴,感觉到从大腿伤口处传来的刺骨冰冷, 这种蕴含于剑气中的寒气仿佛毒虫一般,直接从伤口钻了进去,窜入四肢百骸。 沈长松什么也看不到,那首领也发不出声音,他冷着一张脸, 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原地。 站在他身边的侍卫低声说道:“沈长老,用刑不太好吧?” 沈长松的脸在阴影中半明半暗,他启唇说道:“他们做这事的时候,也未曾想过如此不太好。” 来自荡魔剑的寒气还在首领的体内叫嚣着,这痛苦没有让他昏迷过去,反而加重了疼痛感。 沈长松面色坚毅,没有露出丝毫同情的表情来。 最终,那首领匍匐在地上,朝沈长松爬了过来,他身上的锁链拖在地上,无声无息。 他染着血的手扯住了沈长松的衣摆,在他脚背上写了两个字。 沈长松的薄唇抿下,他感觉到了那人写下的两个字。 “我说。”他如是写道。 沈长松手一挥,将他身上的禁言法术撤去,冷声说道:“你们要将这些年轻女子,运往哪里?” 首领一只手按着自己大腿上的伤口,喘着气说道:“北荒界中,哪一域的女子最多。” 沈长松冷笑一声说道:“你倒向我问问题?” 首领瞧着他手中的荡魔剑,有些惧怕,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说:“运……运往络月。” “去络月,往东便是,何必经过天衢?”沈长松将放在桌上的荡魔剑收入鞘中。 “为了嫁祸天衢。”首领早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会面对这样的审问,所以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根据上级的指示将祸水往络月上引。 沈长松蒙着黑布的脸颊微动,似乎陷入了思考。 这位首领,说道倒也有几分道理,他若是一开始就将络月供出来,他可能不会相信,但既然他是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供出络月,这事情也就变得合理。 他抚摸着自己大腿上放着的荡魔剑,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娇喝声。 “络月什么络月,我络月城的女子也被你们抓了去,还敢污蔑我们络月?”陆倾城一把推开了监牢的大门,明亮的日光从外头洒进来,刺得人眼睛生疼。 当然,沈长松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循着声音扭过头去,脸朝着陆倾城的方向问道:“可是络月城王女?” 陆倾城冷笑一声,将自己头顶的帷帽一把掀下来,径直走进了监牢中:“沈长松,你眼瞎了,难道心也瞎了?” 沈长松扯了一下嘴角说道:“陆姑娘,天衢与络月,于我而言,并无区别。” “你以前还有位天衢城的未婚妻呢,谁知道你是不是护着自己人。”陆倾城一脚踹上那倒在地上的首领,“麻烦这位犯人说句实话,不然我可没有沈长松那么温柔。” 倒在地上的首领顿时又发出一声哀嚎声,心想沈长松他哪里温柔了。 他指着陆倾城大声说道:“你身为络月城王女,整日不在络月,如何能够得知我们的计划,络月内部就算烂了你也不知道。” 陆倾城素白的脸上出现了轻蔑的表情:“就凭你一张嘴胡说,也想诬陷我络月?” “信不信我现在就去你天衢城,将你们城主老头苍舒暝的头砍下来当球踢?”陆倾城自己被污蔑,气急败坏,直接大声喊道。 沈长松忽然开口制止道:“陆姑娘,慎言。” “你果然还是向着天衢。”陆倾城脸上扯出一抹冷笑,“怎么,就许你们说我这个络月城王女,不许我说他天衢城主?” 天衢城主苍舒暝在万年之前,帮助玄晖布下荡魔堑,这才将所有低等魔族隔绝于魔域之内,防止魔族在玄晖泛滥成灾。 所以沈长松对苍舒暝是有几分敬意的。 “此事还需要调查。”沈长松平静说道,“天衢与络月,都有可能。” “怎么,一句话就将你们玄晖给摘了出去?”陆倾城坐在沈长松对面,一双凤眼瞪着沈长松,“说不定就是你们玄晖自己人干的,反正你现在也不是玄晖派掌门了,对门中事务也不了解,说不定就是你们玄晖贼喊捉贼!” 守在一旁的玉鼎城侍卫看着面前两位大人物吵了起来,顿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帮哪一边。 倒在地上的首领,面朝着地下,脸上出现了一抹冷笑。 果然就像他们护法说的一样,他们这三大势力根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只需要他简单的一句话挑拨,就能够引起矛盾争端,现在沈长松与陆倾城各不相让,从年轻女子被掳走一事说到了几千年前络月城人偷了玄晖派一个瓜,正好将现在的事情忽略。 只要把水搅浑,他们就会自乱阵脚,找不出真相来。 倒在地上的首领松了一口气,满意地听着沈长松与陆倾城你一言我一语地吵架,略微放松了些。 就在此时,又是“砰”的一道推门声,有人推门跑了进来,似乎很是急切的样子。 “沈长老,陆姑娘,你们先别吵了。”方才在城门处查马车的红袍守卫冲了进来。 沈长松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 陆倾城悠悠开始吸着她的长烟斗。 “我们在玉鼎城门附近,又抓到一队运送活人女子的马车。”红袍守卫急匆匆说道。 倒在地上的首领在心里冷笑一声,他知道去往城门的那个车队是谁在带领,他们成功躲过了沈长松监督下的搜查,办事非常稳妥。 而且护送那车队的首领地位很高,他们身上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早就销毁了,断然不可能暴露。 看来这位红袍守卫带来的消息,又要将这浑水搅得更乱些了,他想道。 没想到那红袍守卫大声说道:“运送那车队的首领身份已经查明。” 沈长松握紧手中剑问道:“是谁?” “是天衢城的长老周襄,还有他的徒弟王丰,同样都效力于天衢城。”红袍守卫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倒在地上的首领懵了。 陆倾城面上露出了冷笑。 沈长松的薄唇抿得紧了些,若有所思。 那受了重伤,也不忘记自己使命的首领脸上露出了极为困惑的表情,怎么可能,他都被沈长松那歹毒无比的荡魔剑给砍了一刀,他都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周襄那么忠心、那么训练有素的一个人,怎么就能暴露身份呢? 这不对劲。 沈长松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趁倒在地上那位首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扯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首领直面着明亮的日光,将他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他是什么表情?”沈长松问身边的侍卫道。 侍卫畏惧地看了一眼沈长松身上的荡魔剑,哆哆嗦嗦地开口说道:“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难懂,有七分困惑,两分不敢置信,一分害怕。” “可以,很精准。”沈长松赞赏道,“那么幕后的势力是天衢,差不多坐实了。” 陆倾城在注意到首领脸上表情的时候,也反应过来。 他在听到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困惑,就说明他们是一路人,那两个人的身份确实是天衢的。 沈长松就算眼瞎了,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能力还是这么强。 倒在地上的首领终于晕了过去,不是被疼的,而是被自己气的。 陆倾城两手夹着手中的细长烟斗,吹了一口气道:“沈长老,你看,确实是天衢做的呢,你说天衢他们是吃人么?魔族都没有他们那么能吃。” 沈长松没有理会她,朝红袍守卫点了点头道:“通知玉鼎城城主,那两个人是谁抓到的,如何认出的身份?” 红袍守卫躬着身说道:“抓到他们最大的功臣,就是沈长老您的徒弟啊。” 沈长松面上无悲无喜,没有特别的情绪,他抚摸了一下腰间荡魔剑道:“如何认出的?” “正是天衢城的少城主认出的。”红袍守卫脸上出现了些许困惑,他也觉得这种坑自家人的行为非常令人难以置信,“也是凑巧。” 沈长松点了点头道:“既然顾悬在那里,那么由他们审问便是,你随我一同去见玉鼎城城主。” 红袍守卫恭敬地跟上他的步伐,往城主府走去。 反倒是陆倾城停留在原地,又踹了倒在地上的首领一脚:“你气不气?” 倒在地上的首领又呕出一口血来。 此时的监牢除了运送活人女子的犯人与陆倾城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人了。 陆倾城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却往外看了去。 只见监牢之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纯黑色身影,仿佛影子一般,与周遭明亮的日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正是在江州城外追杀陆倾城、掳走蝶魔、在连瑶手下险险逃脱的那个黑衣人。 “你气不气?”陆倾城朝他吐了一个烟圈,又沙哑着声音问道,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黑衣人在黑色面罩上露出的双眸仿佛死水般毫无波动,他没有丝毫气恼的情绪,反而闪身朝陆倾城攻了过来。 “又来?”陆倾城与他过了两招,“沈长松就在玉鼎,上次的贡品姑娘也在,你敢对我下手?” 黑衣人沉默着,没有回答她的话,手上的动作招招致命。 两人就这么缠斗了起来,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打了千百万次。 而在城门附近的茶楼中,苍舒云鸿与顾悬他们坐在一桌上,大眼瞪小眼。 “我家红袍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沈长老了。”华峥缩着脖子说道,“少城主,您……” “我怎么了?”苍舒云鸿皱眉说道。 他俊逸的面庞盯着坐在茶楼另一角、昏迷着的周襄与王丰,表情很是不解。 “我也没想到是他们。”苍舒云鸿自言自语说道。 “你不知道他们的计划?”顾悬问道。 “天衢城中事务,有三分之一是我在管理,我主管通商与贸易,其余部分我不得而知。”苍舒云鸿倚靠在椅子上,悠悠说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事,我如何管得住?” “既然是我天衢做的,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承担。”他继续说道,“他们掳走年轻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连瑶瞥了苍舒云鸿一眼,有些惊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装的。 “玉鼎城城主已经昏迷了数年,这数年间,经过玉鼎城的所有货物都没有人检查。”顾悬长指敲着桌面说道,“所以,每月从玄晖往天衢运送年轻女子的行为,已经持续了数年。” “在玉鼎找到的年轻女子,已经有十几位。”顾悬冷着声说道,“这么多年了,被掳走的女子数量可想而知。” “玄晖与天衢最大的不同就是玄晖地广人稀,非常荒凉,有许多靠近荡魔堑的边陲小城难以沟通交流,就算城中有人失踪或是死了,也会被误认为是魔族作为,就像江州城一样。”他继续分析,“这就是他们选择在玄晖掳人的原因。” “络月城便更不用说了,本来就人少,域中少了一位女子,他们族中王女便一路追踪至此。”顾悬也分析了为什么不在络月城掳人的原因。 “所以这件事还与我娘重病昏迷有关?”华峥马上站起来问道。 顾悬点了点头:“你娘之所以会‘重病’昏迷,想必也是他们做的,好方便他们通过玉鼎城运送活人,不然从鬼王道走,九死一生,损失太多。” 苍舒云鸿紧紧皱着眉,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没道理啊,我们天衢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就算把她们卖到烟花巷陌里去,这么多人,也够开一百家妓院了。” “咳咳。”连瑶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形象。 “所以现在可以合理推断,被掳走的女子,全都死了,不然不可能一丝踪迹也没有留下。”顾悬扭过头,冷冷看了苍舒云鸿一眼,他于天衢城本就有灭族之仇,所以天衢做出怎样的事来,他都不觉得奇怪。 “死……死了?”苍舒云鸿惊恐地看向昏迷在茶楼角落的周襄与王丰,眼中满是震惊。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家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果不是你一时激动,将他们的身份给说了出来,恐怕我们从他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毕竟这等丑恶之事,只能交给最忠心的人去做,他们就算死也不会将天衢城供出来。”顾悬抬眸看着苍舒云鸿说道。 苍舒云鸿嘴巴微张,有些错愕,但很快,他马上恢复了自己平和的表情。 “那又如何,我又不后悔将他们身份说出来。”苍舒云鸿紧紧盯着顾悬的双眼,目光真挚,“我不能让真相被埋没。” 他握紧了双拳,眼前似乎又浮现了自己一直珍藏的那卷画轴。 顾悬的深邃黑眸直视着苍舒云鸿,他竟然开始怀疑苍舒云鸿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天衢人了。 “既然如此,你就要想办法找出真相。”顾悬看着他说道,“现在这件事,只能将线索推进到近年来掳走大量年轻女子的行为是天衢城做的,至于他们要做什么,我们不可能再审问出来了。” “苍舒云鸿,你将他们二人身份认出、暴露幕后黑手就是天衢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天衢城你的家族耳中,同时玄晖与络月也会向天衢施加压力,苍舒家族必定会派人将你带回去,回去之后你就会面对来自同族中人的审视与拷问。”顾悬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你回去之后,还会坚持找出真相的初心吗?” 苍舒云鸿白得有些贵气的脸朝着顾悬的方向,他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我一无所知,但这从未阻碍我的决心。” 他朝顾悬伸出一手来:“苍舒羽,我天衢城座下护法,一直很关注你,所以我接近你,就是想知道苍舒羽为何关注你,现在我知道了。” 顾悬垂下眼睫,他碰了一下苍舒云鸿的掌心,点了点头道:“嗯。” 连瑶托腮看着两人对话,心想这件事,她与顾悬都心知肚明。 他们还以为苍舒云鸿与苍舒羽是一道的,但没想到苍舒云鸿根本就不知道此事,苍舒羽一直在瞒着他,苍舒云鸿竟然是发现了苍舒羽关注顾悬的些许端倪,这才疑惑地接近顾悬,想要探知真相。 没想到天衢城的少城主,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果然,后续的事情如顾悬的说的一般,就算将天衢城手下的那些车队首领与手下审问来审问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的信息竟然还是苍舒云鸿提供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玄晖派,苍舒羽在玄山的侧峰中很是捶胸顿足、气急败坏了一番,这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赶来了玉鼎。 来到玉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去与苍舒云鸿碰面。 “少城主,这次您不得不回去了。”苍舒羽匍匐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看着苍舒云鸿,姿态卑微,语气却不容置喙。 39、三九章 “少城主, 这次您不得不回去了啊。”苍舒羽的话响在耳边。 苍舒云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依旧是微笑着问道:“苍舒羽,这次事, 你知情吗?” 苍舒羽心想整个苍舒家族上下,可能就您不知道这件事了。 但他哪敢说啊, 苍舒云鸿是苍舒家族的独苗苗了,天赋资质都是上佳, 待苍舒暝身故之后, 他便是新一任的天衢城城主,掌管天衢一域。 就算这次苍舒云鸿闯了祸,回去之后会受到惩罚, 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敢明着在苍舒云鸿面前惹得他不开心。 “属下……属下不知情。”苍舒羽虽然不是此时的主要策划者, 但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但他还是演了起来, 声泪俱下、极为无辜地说道。 苍舒云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他低声对苍舒羽说道:“你可知这样的事会给我们天衢城带来多大的伤害吗?我们现在一出门, 玉鼎城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们。” 苍舒羽抬头看着这位少城主, 他说道:“少城主, 我们天衢,是北荒界最强大的,他们根本不敢拿正眼瞧我们。” “所以你们就是仗着此事就算败露, 玄晖也不敢拿天衢城怎么办,才如此做的对吗?”苍舒云鸿问道,“毕竟玄晖派还有魔族外敌在前。” 苍舒羽一愣,下意识回答道:“确……确实是如此。” “你承认了。”苍舒云鸿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走吧,此事玄晖定然会向我天衢索要赔偿,我回去亲自去问苍舒暝。” 苍舒羽无奈,只能不远不近地缀在苍舒云鸿的身后,与他一道夹着尾巴离开了玉鼎城。 出城的时候,玉鼎城的老百姓,还有所有因他们拖累被滞留玉鼎的商人都跑出来围观,他们看向天衢城一行人的目光,恨不得往他们身上戳一个洞。 玉鼎城的城门在送他们离开之后,重重地闭上了,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打在了苍舒族人的心上。 来的时候有多风光,离开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苍舒羽护送苍舒云鸿出城的时候,看向他的目光,难免带上了一丝苛责与无可奈何。 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苍舒云鸿,若不是他坚持将那两名手下的身份认出,事情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现在玄晖派对天衢已经有了戒心,并且单方面切断了交流,他们以后还……还怎么去玄晖中偷偷掳走年轻女子啊。 是的,在他们看来,此事最棘手并不是天衢做了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他们只是在担心……担心暂时没有了最稳妥的年轻女子来源。 沈长松的话还在苍舒羽的耳边回响。 “一者,玉鼎城主重病昏迷已有十年,十年间你们从我玄晖掳走的年轻女子已有数千名,这数千条人命,你们需要想办法赔偿。” “二者,天衢掳走这些年轻女子的目的究竟为何,想必只有你们自己清楚,若不将真正目的说出来,我们玄晖一日便不会罢休。” “三者,天衢城确实是最强大的,因为你们占据了最富饶的一块土地,也没有魔族的侵扰,但请告诉苍舒暝,若三月内还未给我玄晖答复,我沈长松便提剑去你天衢一会。” 苍舒羽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的血管突突地跳,沈长松是个棘手人物,他确实对他有所忌惮。 苍舒云鸿现下做出这等相当于背叛家族的事,想必回了天衢之后,也会受到一定惩罚。 他正如此想着,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了轻轻软软的一声呼唤。 “哎呀,公子怎么把我抛下了?”卿女萝站在玉鼎城的城门口,看着天衢城队伍中央神色恹恹的苍舒云鸿,“你帮我付了馒头钱,小女子这不是以身相许了?” 苍舒云鸿抬起头来,看着卿女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城主,这是?”苍舒羽挡在了苍舒云鸿面前,“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苍舒云鸿一把将他给推开说道:“我花一个馒头钱买的,怎么,还不让我带人回天衢了吗?” 卿女萝朝他们一行人抛了一个媚眼,扭动着腰肢朝他们走了过来。 经过苍舒云鸿的时候,她朝他轻轻吹了一口气。 于是,这个姓苍舒的队伍中,便混入了一只魔。 “你让卿女萝跟着苍舒云鸿走了?”顾悬与连瑶并肩站在城主府宫殿二楼的窗台边上,他问道。 连瑶点了点头:“天衢肯定不会将真相说出来。” 毕竟,在天衢没有暴露之前,掳走年轻女子这个事件,一直是他们魔族在背黑锅。 虽然魔族也杀人,但也没有如此肆无忌惮,看看卿女萝才杀了三个人就饱了,大半高等魔族都被冰封在魔域深渊之下,哪来那么多吃人的魔族啊。 “卿女萝跟着去,她会帮他找到真相的。”连瑶轻声说道,“总不可能让她暴露在沈长松面前吧?” “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了。”顾悬长眉轻轻皱起,“所以平江城那四个普通人的尸体,也不是魅魔所为?” “天衢害怕事情败露,用这个来引我们将注意力转移,但没成功。”连瑶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魔族杀的。” “伪造这一切的人,一定非常了解魔族。”顾悬抬眸,看着连瑶说道,“江州城我们遇见的那个黑衣人也是。” “那个黑衣人修为不低。”连瑶轻叹一口气,“与陆倾城差不多,都在炼心境,应当是天衢城手下的一张王牌。” 连瑶心中其实感觉有些奇怪,因为在原书《戮北荒》的后期剧情中顾悬复仇,提到天衢势力的时候,只说到了天衢城城主苍舒暝、天衢城少城主苍舒云鸿还有城中大护法苍舒羽等人,并未提到这样一位炼心境的强者。 那个黑衣人像一个多出来的人物。 而且,天衢城数年来掳走几千女子这样的大事,在原书中也没有提及。 原书的剧情一旦改变,似乎慢慢揭开了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真相。 “天衢很强。”顾悬望着天际欲沉的天色,轻声说道,“但我从未忘记罗浮川之仇。” 连瑶托腮,侧过头看着他:“你会复仇成功的,到时候整个北荒界都是你的。” 顾悬看着她雾濛濛的双眸,猜不出连瑶的真实情绪来。 他启唇,忽然开口问道:“包括魔族吗?” 连瑶:“?”你不对劲。 她想,如果了无生机的荒芜魔域也算的话,那么当然包括。 于是她点了点头,笃定说道:“肯定包括。” 在顾悬的脑海中,他马上开始换算。 连瑶等于魔族,所以她说他将来会拥有魔族,四舍五入就等于拥有她了。 顾悬开心地换算完毕,看着连瑶说道:“这是你说的。” 连瑶点头,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男主一点鼓励:“是我说的。” “我记住了。”顾悬看着她,低声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华峥忽然跑到了楼下的院子里,朝两人大声说道:“哎呀,你们俩怎么还在这里?” 连瑶挑眉,看着华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华峥想起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支支吾吾说道:“这次运送活人女子的幕后黑手能找到,还是多亏你们和沈长老了,所以我娘在主殿中设宴感谢你们,就等着你们过去呢。” 顾悬长眉轻皱,正打算拒绝,但连瑶却在他身边说道:“有吃的,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说完,她就直接从二楼窗台跳到了院子里。 顾悬无奈,只能跟着连瑶一道往城主府的主殿中走去。 他一向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但若连瑶想去,他也只能跟着。 一路上,华峥跟在顾悬身边,心情雀跃:“顾悬,你不用担心人多啊,这次沈长老也在那里,络月城的王女还未离开,也一并去了宴会,大家都是熟人了。” 连瑶脸一黑,心想早知道沈长松在,她就不去了。 “陆倾城也在?”连瑶问道,“你们设宴在开心些什么?” “天衢做出这等丑事,就算是他们本域中人,也会唾弃苍舒家族的,他们三大势力本来就不对付,天衢倒霉了,玄晖与络月自然开心。”华峥揉了一下鼻子说道,“不过这也不关我们的事。” 连瑶点了点头,赞同了华峥的说法,她既然过来了,就没有中途返回的道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主殿走去。 刚踏进主殿,连瑶便看到陆倾城靠在廊柱上,手中拿着细长烟斗,朝连瑶悠悠吐了一个烟圈。 “贡品小姐,你终于来了?”陆倾城眯起凤眼看她。 连瑶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华峥已经拉着顾悬往亮堂堂的主殿之中走去,内里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顾悬僵硬着身体,冷着脸被华峥拖进了人群之中,顿时许多人围了上来,将他的身影淹没。 毕竟此次事件,查明真相的关键还是顾悬将逃跑的首领与手下给抓了回来,因此玉鼎城与玄晖派的许多前辈,都对他看重了起来。 他因此事而得到的关注与赞赏,比原书中击败所谓“聚府境巅峰”的魅魔,来的要更多,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原本在罗浮川中匍匐在鲜血与尸体中的少年,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了如此耀眼的程度。 “怎么,看不见了还要看?”陆倾城幽幽说道。 “看热闹。”连瑶没有打算走到人群中去,就在廊柱附近开始与陆倾城搭话,“你们络月,对此事怎么看?” “还能怎么办?天衢那么强,我们除了急得跳脚,搞出一个宴会气气他们,还能做什么呢?”陆倾城轻笑一声,“至多便是给我络月百万灵晶,就当还我络月女子那一条人命了。” 她歪着头,盯着连瑶瞧,表情似笑非笑。 “追杀你的那个黑衣人,是天衢的人?”连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陆倾城似笑非笑:“是啊,欺我络月王女修为不高,没有炼心境巅峰那么强的修为,想要我络月失去主心骨内乱,这便派了人来追杀我。” “他现在怎不在?”连瑶看着她说到。 “天衢若有其他的任务给他,他便去办别的事,其余时间便忙着追杀我。”陆倾城的语气轻松,一点也不像一个被追杀的人,“这里有沈长松——” 她顿了一下:“还有你,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几何,从不会出现在他无法打败的对手面前。” “哎呀,宴会开始了,他们叫我了。”陆倾城看到里面的人正在招手唤她,于是朝连瑶一扬手中烟斗,漫不经心说道。 她转过身,朝连瑶挥挥手,潇洒走进大殿之中。 连瑶踮起脚,去看暗蓝色的天空,她想要找到那黑衣人一星半点的踪迹。 她探身往廊柱外看,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胸腔之中升起一股巨大的空虚感。 连瑶一惊,连忙躲到了阴影处,在她白皙的手腕之上,隐隐浮现出黑色的鳞片。 她颤抖着手,咬着牙,开始抵抗这突如其来的虚弱,并且开始往门口的方向移动。 连瑶的动作很小心,沿着阴影处走,以防自己魔族的特征暴露在明亮的灯火之下。 就在这个时候,正殿中传来华峥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 “其……其实这次天衢的阴谋能被我们发现,真的要多亏了顾悬。”他缩着脖子说道,将顾悬一把推了出去。 顾悬高挑的身影一踉跄,他抬起头,平静地接受周遭投过来的目光。 “天衢城其实在我准备救我娘的断尘佛兰中下了毒,也是他帮忙发现的。”华峥继续说道,“那两位逃跑的车队首领与手下,我都跟丢了目标,多亏他将人给带了回来,这才让苍舒云鸿正巧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身为顾悬的迷弟,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吹顾悬的彩虹屁。 顾悬的目光扫过殿中所有人,他发现自己正在接受所有人的赞赏与钦佩,他们推崇他、敬佩他、感谢他。 连瑶曾对他说过无数次鼓励的话,似乎正在一步步地悄悄实现。 沈长松抱着剑,面上蒙着黑布站在玉鼎城城主的身边,朝顾悬点了点头。 他鲜少如此给予人正面的赞赏,但这次确实是顾悬的功劳。 从一开始他没有将“蝶魔魔骨”呈上去,便阴错阳差地让天衢城深藏的阴谋逐渐败露。 此时殿中暖光莹莹,仿佛笼上了一层华贵又奢靡的气息,所有的光芒仿佛都聚集于他的身上,艳羡的、赞赏的、钦佩的、爱慕的、推崇的目光纷纷投射而来。 “其实……”顾悬一顿,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连瑶的身影。 找来找去,唯一看到的白衣人就是躲在角落抽烟的陆倾城。 “连瑶……”顾悬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引来身边一位不知道哪个势力的大人物将他带了过来。 “你在叫谁,不如先跟我喝杯酒吧?我关注你很久了。”他说道。 顾悬一把甩开他的手,心想我在罗浮川里躺着的时候,也没见你关注我。 他抬头,往殿外望去,便看到连瑶白色的身影仿佛夜中幽灵一般,以极快的速度跑了出去,脚步却如踏在棉花般虚浮。 连瑶按着手腕上悄然泛起的黑色鳞片,感觉到体内力量的极度控组,她跑下城主府外九十九级白玉长阶,往没有人的地方跑去。 “顾悬。”在闪着金色光芒的殿中,沈长松一声断喝,“你去哪里?” 顾悬抿着唇,没有回答他的话,他闷头跑出了大殿。 他抛下殿中纸醉金迷的无上荣光,就这么义无反顾地朝连瑶离开的方向奔了过去。 40、四十章 连瑶一连奔下九十九级白玉长街, 直直朝着自己歇息的驿馆中跑去。 此时玉鼎城中的人,不是到了城主府的宴会中庆祝,就是在自己家中摆起了宴席, 庆祝一桩大事了结,城中恢复平静。 玉鼎宽阔的大街上空空荡荡, 寂寥的街灯挂在街角,街道旁便是宅院, 欢声笑语从中隐隐传来。 连瑶纤细的影子投在大街的青石砖上, 显得冷清又孤独。 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眼瞳已然泛上了微微的血色,眼尾处有细小的黑色鳞片, 有一种妖异的美。 连瑶将自己的袖子往下拉了些,走进了驿馆, 来到她的房间中。 她反手关上门, 拴上门闩, 背着身轻轻喘气。 连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她颤抖着将怀里的黑色匕首掏了出来。 “铮——”的一声, 黑匕首脱鞘而出, 雪白锋利的刀锋在黑暗中发着光。 连瑶看到了刀身上映出自己的脸, 眼瞳绯红,是魔化的特征。 “云君故,云君故。”连瑶唤了两声, “你人呢?” 然而黑匕首沉默着,沉默着,根本没有给予她回应。 连瑶仿佛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自己手中的黑匕首,等了许久之后,云君故的声音才从其中传来。 “你……”云君故的声音欲言又止, “你又进入虚弱状态了?” 连瑶无力地靠在门上,纤瘦的肋骨上下起伏,她感觉到有汗从自己的额头滴落。 “是的。”连瑶轻声说道。 “你没有想办法去通过杀戮获得力量?”云君故的声音幽幽,似乎有些失望。 “你不是说,只有为了杀戮而杀人,才能够获取力量吗?”连瑶反问道,“我若去杀该死之人,我是为了维持正义而杀人,无法获得力量。” “你只需要小小地转变一下心态,”云君故叹了口气,“反正结果是一样,不是吗?” “但出发点不同,我为杀戮、获取力量而伤人性命,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连瑶紧紧攥着黑匕首说道。 云君故的声音一顿,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怅然:“结果一样,不就行了,反正谁也无法看穿你内心所想。” 连瑶将黑匕首翻了一个面,她岔开了话题:“我将血滴在了《濯身诀》之上,我已看到其中内容。” “《濯身诀》的前两页,说魔族的起源,究竟是什么意思?”连瑶盯着黑匕首的刀身上映出的血色眼眸问道,“你找到答案了吗?” “如果我没有死,或许现在就找到答案了。”云君故马上回答道。 “你想要修炼《濯身诀》?”他马上明白了什么,马上问道。 连瑶点了点头:“是如此。” “在《濯身诀》中,我其实写错了一件事。”云君故的声音缓缓,“在写下功法的时候,我没有亲身修炼,但后来因为某些事,我又将《濯身诀》拾起,从第一重淬炼魔骨修炼到了第三重浸泡经脉。” “但还没来得及修炼完最后一步,便死了。”他低声说道。 “你不是没来得及修炼完,你是没有任何办法将那最后一步进行下去。”连瑶注意到了云君故语气中的不对劲,马上说道。 云君故轻叹一口气:“是这样。” “地心赤炎、九刃天风去哪里寻找?”连瑶忽然开口问道,她早就已经打算要修炼《濯身诀》,但奈何实在是找不到这两样东西。 “地心赤炎么,从深入地脉几万里的地心暴烈火焰中提炼而来,是从先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宝物,保存于络月城中。”云君故低低笑了一声,“这是千年之前,我与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一同拿到的。” 连瑶心想你别装了,谁不知道你的“好兄弟”就是沈长松。 “九刃天风,九重天际之上的猛烈罡风,天衢的先祖苍舒天衢以神脉化身苍鹰,直冲云霄九万里,自九天之上衔来,现在它被珍藏在天衢城中。”云君故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犹疑,“千年之前,我的爱人亲手将它交到我的手上。” 连瑶心想你别扯了,联想苍舒云鸿手上画卷,你家爱人一定是苍舒嬛没有错了。 不仅装人族骗你家好兄弟,还拐走好兄弟的未婚妻,云君故真有你的。 连瑶将手中的黑匕首泄愤似的一甩说道:“你当年有兄弟有老婆,什么先古时期的宝物全都拱手送到你手上,但我什么都没有。” “你可以自己去取。”云君故笑着说,“络月与天衢于你而言并不算什么铜墙铁壁,就是不知道我当年用完之后,还有没有剩下的……” “有没有什么替代品?”连瑶咬牙切齿,不太想跟他这个曾经的人生赢家交流了。 “没有,先古时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三位先祖以神脉化身上天入地取得的,这么多万年过去了,你见北荒界谁还觉醒过神脉?”云君故回答道,“以北荒界青云境之下修士之身,根本没有办法再将那些存在于传说中的宝物取得。” 连瑶一愣,手里拎着黑匕首,盯着自己映在刀身上的血色双眸,轻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你可以去络月与天衢找找看,应该还有剩下。”云君故的声音有些虚。 “你知道自己不行,就不要去试浪费材料了。”连瑶对这位铺张浪费的上一任深渊之主恨铁不成钢。 但她却对他怀着几分敬佩,毕竟若是以她这个现代人的灵魂,定然没有办法琢磨出《濯身诀》这个功法。 他是先行者,自己只是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总要试一试才甘心嘛,谁又甘心屈从于自己的命运呢?”云君故反问。 他的声音渐弱,似乎马上又要消失,每次连瑶进入虚弱状态的时候,他都会出现片刻,而后又因能量耗尽而沉睡。 连瑶估算着时间,推测自己应该也快要从虚弱状态脱离了。 她心中其实有着隐隐的不安,因为从玄晖派到江州城,她一共进入了两次虚弱状态,一次比一次持续的时间久。 这是深渊之主的身躯给予她这个人类灵魂的警告。 卿女萝言说自己饿了很久,连瑶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黑暗中,连瑶紧紧攥着双手,黑色鳞甲已经悄然从手腕攀上肘部。 她的长睫浓密,如扇子一般,投下隐秘的黑影,她眸中带着浓烈血色的红与眼尾的黑鳞色调糅合,隐隐透出些许嗜血又妖冶的气息。 连瑶抬起手来,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却触碰到了几瓣冷冰冰的鳞片。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属于这个躯体的嗜血杀戮欲望,似乎就要将她支配。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节奏清晰,不疾不徐,没有丝毫急躁。 顾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的嗓音清澈,似流淌的月光:“瑶瑶,你怎么了?” 他如此问道,颀长的身影映在朦胧的窗布上。 连瑶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青瓷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冰冷茶水润喉,她的喉咙仿佛着了火一般的干燥。 但发出的声音依旧是沙哑的:“我没事。” 连瑶说了一句,她抬眸看着顾悬在窗外隐隐约约的身影,又补充了一句,催促他离开:“我……我就困了回来睡会儿,华峥还有沈长松还等着你回宴会去。” 顾悬修长手指停在门框上,少年抿着薄唇,注意到了连瑶的房中根本没有掌灯,一片黑暗。 隐隐的不安从他的心头涌起。 “瑶瑶,你先开门。”顾悬耐心说道,声音带着半分撒娇的意味。 连瑶轻叹一口气,她没有办法拒绝。 她勉强运用起自己剩余不多的法力,一道隐藏的法术笼罩她的全身,黑色的光芒沐浴过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处。 一个虚幻的“壳子”将她所有属于魔族的特征隐藏起来,就如同她隐藏那枚不见的尾指一般。 连瑶的脚步虚浮,如同行走在水上一般。 她将门闩打开,轻轻拉开了门,就这么直直看着门外的顾悬。 莹白的月色下,她伪装的黑眸如水清澈,白皙的面颊仿佛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任何瑕疵。 但在顾悬那双能够看穿世间所有虚妄的眼看来,她所有的伪装都不复存在。 红的眸,白的脸,黑的鳞,一览无遗。 连瑶勉强让自己站直身子,歪着头看着顾悬,散乱的青丝从耳后落到肩头。 她看着顾悬轻轻地笑:“你看,我没有事。” 顾悬直视着她的目光,血色双眸里暴烈的杀戮欲望如翻涌的岩浆,已然要控制不住。 他不闪也不躲,就这么直直站在连瑶面前。 顾悬朝她伸出一只手来,洁白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她眼尾那流淌着隐秘光泽的黑鳞。 他低下头,脸颊凑近她的眼眸,漂亮的鼻尖险些就要碰到她的额头。 “真好看。”他轻声说道,真挚的、发自内心的赞美。 连瑶的头是轻轻仰着的,她哪里不知道顾悬可以看穿她的伪装。 她的舌尖抵上唇边利齿。 “吱呀——”一声猝不及防的关门声,月光下的木质门框被大力关上。 连瑶踮着脚,两手攀在顾悬的脖颈,她修长的脖颈扬起。 “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她在他耳边轻轻咬着牙说道。 连瑶的红色眼眸中,汹涌澎湃着无法压制的杀气,她拥着顾悬闪身进了房间,一脚将房门关上。 顾悬的背抵在墙上,看着拥抱着他的少女背上凸起的骨骼。 “嗯。”他的喉头微动,应了一声。 连瑶的指尖按着他脖颈上蓬勃跳动着的血脉,她看着在自己指尖之下顾悬的脖颈,仿佛掌握在她手心的生命。 只要略一用力,他的生命便会就此消失。 连瑶看着少年那漂亮的锁骨与优雅的颈窝。 她想杀他,却恋他。 素容的少女低头,唇瓣贴上他的脖颈,利齿撕开血脉。 她舔舐着那丝丝缕缕溢出的杀戮与鲜血,竟觉得他的生命与鲜血竟如此甘甜。 不愧是身怀神脉之人。 连瑶低着头,额头抵在他的下颌上,轻轻喘着气。 她想,如果一定要杀戮,那么顾悬也许是她……唯一的猎物。 41、四一章 随着唇齿间感受到生命与血液的流逝, 连瑶舌尖舔了一下利齿,红眸中的杀戮欲望渐缓。 她抬起头来,唇角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手指还是放在顾悬的脖颈上。 魔族是不知餍足的,深渊之主亦是如此, 尝过鲜血的滋味之后,她只会索求更多。 连瑶现在的意识已经模糊, 她的行动全凭欲望与本能支配。 “瑶瑶。”顾悬低下头看着她, 黑眸中带着难明的情绪。 连瑶按在他脖颈上的手指逐渐收紧,冰冷的指尖掐着温柔的脖颈。 顾悬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知道连瑶现在所为非她所愿。 她手腕上的黑色鳞甲已经生长出锋锐的边缘,将他的掌心划破, 细细的血线蜿蜒而下。 顾悬却没有松手, 他紧紧握着连瑶的手腕, 看着她红色眼眸说道:“你可以吻我, 但不能杀我。” 连瑶的手被他紧握在掌心, 她在听到顾悬这句话之后, 恍然间觉得自己全身的力道一松, 她落入了顾悬的怀中。 这是拥抱,也是禁锢。 连瑶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方才在顾悬脖颈上那一吻中获得了力量, 她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他的束缚。 就在她身体骤然发力的时候,温热的唇已经落到了她的额角上。 顾悬低下头,黑眸中闪着晦暗的光芒,连瑶的面庞虽然没有平日的纯净美好,但此时此刻, 压抑的暴虐杀气与她轻轻皱着的眉头,竟显出了些蛊惑人的妖异。 轻柔的文从额角到眼尾,而后循着她鼻尖一路往下,直至贴上了她的唇瓣。 连瑶的两只手紧紧握着,手腕被他紧攥在手中。 她是嗜血的魔,但现在却无法从他的怀中挣脱。 连瑶微睁着她的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悬,利齿触到他的唇,而后轻轻一咬。 杀欲与情|欲不过一字之差,却殊途同归,她贪恋他的吻。 鲜血从他的唇上渗出,被连瑶一一舔净。 她感觉到自己的胸腔中盈满了力量,身怀神脉的顾悬鲜血于她而言,是力量的源泉。 连瑶竟然不需要将他杀死,就能够满足她那嗜血杀戮的欲望,她轻轻眯起了眼,蹭着他的脸呢喃出声:“饱了。” 顾悬的舌尖轻轻扫过她利齿,她的唇依旧是柔软的,但却是刀锋上的温柔。 他的吻从连瑶的唇上离开,而后流连在她的下颌,顺着修长脖颈而下,落在精致的锁骨上。 顾悬感觉到连瑶始终在他怀中挣扎的力量松懈了下来,他抬起头,鼻息紊乱,轻轻喘着气,发丝散乱。 连瑶已经昏迷过去,她紧闭着双眼,全身上下属于魔族的特征逐渐消退,她终于离开了突然而至的虚弱状态。 她仿佛猫儿一样,卧在顾悬的怀里,眉眼安静又纯净,仿佛刚刚的事从未发生过。 顾悬轻轻叹了口气,尾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沙哑。 他将连瑶放到了柔软的床上,转过身来到桌边,倒了杯冰冷的茶水一口饮尽,让自己冷静下来。 明亮的月光从窗外洒进,除了他的脖颈处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在他全身上下各处地方还有伤口。 呈现了魔族特征的连瑶,身上浮现的黑色鳞甲,都是杀人的利器,他方才毫无保留地拥抱她,自然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口。 她满身锐刺,但他却不顾遍体鳞伤,也要拥抱她。 顾悬在床边盘腿坐下,敛息屏气,进入修炼状态,体内的灵气将他身上的伤口一一修复。 他微微闭着的双眸上长睫轻颤,顾悬想,他要变得更加强大,直到他与她相拥的时候,不会再受伤为止。 许久之后,顾悬身上其余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惟有脖颈与唇上的伤还未愈合。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唇上伤痕,看着安睡的连瑶,打算离开。 但就在此时,顾悬看到了从连瑶身上掉出来的《濯身诀》,落在了她的枕边。 这本《濯身诀》,顾悬是有印象的,这是沈长松给连瑶的功法。 后来沈长松怀疑她那晚,也曾叫自己念了《濯身诀》上内容,其上内容非常寻常,就是普通的修炼之法。 连瑶没有道理,将一本没有用的功法随时带在身上。 鬼使神差一般,顾悬拾起连瑶枕边的《濯身诀》,将之翻开,随意扫了一眼。 他看到《濯身诀》的扉页上,有黑色血迹印痕,往后面几页渗下。 而在血液浸润过的书页上,《濯身诀》的内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悬看到了其中绘制着的人形,还有密密麻麻的字眼。 他记住了其中的关键内容,往后翻到了最后一页。 只见最后一页上写着:“吾言‘濯身’之义,天下人皆误会是‘自省成长’,但于我而言,‘濯身’乃脱去魔族之身,不再受嗜血杀戮天性的束缚。” 顾悬轻轻皱着眉,又往回翻,再次扫过“淬炼魔骨”“地心赤炎”“九刃天风”之类的字眼,这些修炼之法,仿佛钝刀一般往他心上刮着。 他合上《濯身诀》,将它塞回了连瑶怀中,眼眸低垂,若有所思。 思考许久之后,顾悬将连瑶颊边碎发拢起,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此时,玉鼎城城主府中的宴会刚刚结束,华峥略带着醉意回到了驿馆,却撞上正打算回房的顾悬。 “顾悬,你怎么突然离开了?”华峥打着哈欠问道,“我娘跟沈长松都很惊讶,毕竟你那么受欢迎。” 顾悬站在阴影处,抬手假装摸了一下鼻子,将身上伤口挡住。 他朝华峥点点头说道:“有点事,便先回来了。” 华峥愣愣的点了点头,总感觉有些奇怪,他叫住顾悬说道:“我们哪时候回门派,经过此次的事件,谁都知道你是聚府境的高手了,就算是凤凝都不如你,回门派之后,你可就成了玄晖派中最受器重的弟子了。” “先不回去。”顾悬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咦,你要去做什么?”华峥低下了头,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知道地心赤炎吗?”顾悬站定在原地,随口问。 华峥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这……这玩意你要是问别人,别人肯定不知道,毕竟这都是先古时期流传下的宝物了,我从小在玉鼎长大,经常听这附近来往经商的人说起北荒界各地风物人情,也就听说过这地心赤炎。” “地心赤炎是络月城的宝物,是当年络月先祖以神脉化身为风骏,从络月一域的中心熔岩洞中一路往下,深入万里之下的地心,用地心深处的高温火焰提炼而得。”华峥摊开了手道,“但是把这玩意拿到之后,络月发现它根本没有什么用,但这又是全北荒界仅有的地心赤炎,所以络月也就当成宝物给流传了下来,据说千年之前,地心赤炎在络月突然消失,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如果连瑶听到了这段话,她一定要摇着云君故的肩膀说:“让你乱用让你乱用。” “在络月?”顾悬重复了一遍华峥的结论,“好。” “你要地心赤炎,去络月?”华峥马上领会到了他的意图。 顾悬点了点头。 “这玩意没用啊……”华峥自言自语说道,抬起头来便看到顾悬径直离开了。 华峥一瞥看到了顾悬唇上的伤口,疑惑问道:“你脸上伤哪里来的?” 顾悬:“……” 沉默许久之后:“猫咬的。” “不对啊玉鼎这里的驿馆哪里来的猫?”华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待他回过神的时候,顾悬已经走出了老远。 华峥冲着顾悬的背影大声喊道:“你真要去络月啊?” “对。”顾悬回答他。 “那回门派怎么办?”华峥问道。 “暂时不回了。”顾悬的声音渐远。 —— 连瑶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正午了。 她有些迷茫地坐起身来,发现藏在她怀里的《濯身诀》落在地上。 连瑶揉了一下双眼,昨晚的记忆变得有些空白。 她记得自己最后是去开门见了顾悬吧,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连瑶揉了一下眉心,死活没想起来。 她跳下床,整理好衣服,拿起桌上茶壶,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 连瑶看到了那莹润的青瓷壶表面上,有一道血迹。 那是顾悬倒水的时候,掌心的鲜血留在了上面。 连瑶盯着其上血迹,昏迷之前的所有画面浮上她的脑海。 欲言又止的千言万语,化为连瑶口中说出的寥寥两个字:“完了。” 她这昨晚都做了什么,不……不仅抱着别人的脖子当绝味鸭脖啃,她竟然还想杀了顾悬。 连瑶知道这样无法避免,毕竟溺水的人得救上岸之后,因求生欲驱使都会大口呼吸。 她饿极了,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连瑶的指尖忽然变得有些颤抖,她有些害怕,她怕自己有一天会忍不住……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杀了顾悬。 她呆愣愣地看着掉在床上的《濯身诀》,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将这个功法修炼起来了。 连瑶俯身,将《濯身诀》打开,目光落在上面的“地心赤炎”四字上。 据云君故说,地心赤炎是从络月取得,如果她要修炼《濯身诀》,那么就必须要去络月不可。 这不正好,络月城的王女陆倾城就在玉鼎城中,而且联系她的白玉,就在自己的手上。 仿佛冥冥间皆有注定,连瑶下定了决心,将陆倾城给她的白玉拿出来,以法力催动。 白玉的温度在她的掌心变得有些发烫,不久过后,陆倾城的声音自白玉中传来。 “是贡品姑娘?”陆倾城嗓音极有特色,沙哑又迷人,“你昨晚去哪儿了?” 连瑶轻咳一声,有些尴尬:“我昨晚有些困了,所以先行离开。” “年轻女子被掳走的幕后黑手已经找到了,你还找我做什么?”陆倾城手中挂着白玉的吊坠,吸了一口烟问道。 “我想去你络月中取一样东西。”连瑶也不避讳,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络月还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你惦记的?”陆倾城轻笑一声,问道。 “地心赤炎。”连瑶回答她。 陆倾城一愣,面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地心赤炎早在千年之前,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已经被人盗走。” “不过,通往地心的熔岩洞倒还是好端端的在那里。”陆倾城话锋一转,“你若有本事,便亲自去取一个新的地心赤炎。” 连瑶正想苦笑,却发现自己身体中盈满了力量,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强大。 “或许……可以试一试。”连瑶点头说道。 “你若不怕死在那里面,你便来,我在玉鼎城外等你。”陆倾城轻哂一声,“我今日便要回络月了,若你在,那黑衣人想必也不会整日缠着我。” 连瑶端坐在椅子上,思考许久之后,这才说了一句:“好。”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次侥幸没有伤人性命,若是下一次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怎么办? 连瑶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暂时离开,与陆倾城一同前往络月取地心赤炎。 她随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在箱子里找出了一瓶伤药。 连瑶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将攥紧了手中药瓶,找了纸笔来,给顾悬写下了一封她要暂时离开的信。 她拿着药与信,一路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顾悬的房门外。 连瑶没有打算惊醒他,准备偷偷放了信和药就跑。 于是,她悄悄将顾悬房间的窗户打开,也没空去管里面有没有人,直接将信和药给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连瑶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抱着怀里包裹,自认为所有事都已经妥善安排好,便离开了驿馆,往玉鼎城外飞去。 由于天衢城之前做的事,所以玉鼎暂时关闭了玉鼎通往天衢一域的城门,她与陆倾城要去络月,只能从通往玄晖一侧的城门而去。 连瑶一路往城门处走去,便看到陆倾城的身影远远地在城门外等着。 她注意到陆倾城身后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距离太远了,连瑶没有看清楚,她心想这应该是保护陆倾城的侍从之类的角色。 连瑶不疑有他,抱着包裹,径直走了过去,便看到陆倾城拿着手中细长烟斗,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还有人在等你。”陆倾城瞥了连瑶一眼,“你不是说就你一个人来么?” 连瑶疑惑挠头:“确实就我一人——” 她话还未说完,便看到顾悬站在她的面前,黑眸幽幽盯着她看。 连瑶目光停在他唇上的伤口,流连着不敢离开,有些心虚。 “走吧。”顾悬伸出手,紧紧握着她的洁白手腕,领着她往络月城的方向飞去,没有多说什么话。 亲完他就想跑?门都没有。 42、四二章 “什么?陆倾城她要回来了?”在络月城的一处府邸中, 有人重重撕碎了手中的信纸。 前来送信的属下匍匐在地上,不敢回答她的问题。 “她不是躲着天衢城苍舒玄的追杀,从络月离开了?怎么现在敢回来了?”她继续问道。 若是连瑶在这里, 就会发现这位女子正是她在罗浮川中遇到的顾悬前未婚妻陆渺渺。 她曾勾结天衢,将无端罪名强加到顾悬家族的身上, 至使其全族被灭。 陆渺渺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她想要取代陆倾城的位置。 她出生于络月王族的旁系, 从小时候开始, 陆倾城便是她们中修为最高的,实力也是最强的。 一般人都会觉得这是因为陆倾城的天赋与努力,但陆渺渺不这么想。 她觉得陆倾城之所以实力最强, 是因为她是众望所归的络月王女,所以络月城中最珍贵的灵药与天材地宝都被送到了陆倾城面前, 她才能够拥有傲视同龄之人的修为。 曾经与罗浮川缔结婚约, 不过是政治婚姻而已, 她身为络月王族的旁系, 能够与一个正经家族缔结婚姻, 也算得上高攀了, 这是她往上走的途径。 后来与天衢城合作, 也是因为陆渺渺嗅到比与罗浮川缔结婚约更加有利于她的政治价值。 陆渺渺想要走到陆倾城的位置,如果她才是统率络月的王女,瞩目与荣光加身, 那该有多好? 本来所有的事情确实如陆渺渺预料的一般发展,即使顾悬从罗浮川中被人救走,但天衢为了瓦解陆倾城的势力,还是帮助陆渺渺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曾经的她只是络月王族的旁系,但在陆倾城离开络月的这段日子, 她已经在天衢的帮助下,成功跻身络月正统王族之列,得以居住在络月王城中。 到下个月,由于陆倾城离开络月的时间太久,络月王族内部已经开始商议推举一位暂代陆倾城管理络月的代城主。 天衢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络月内部了,她被推举为代城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只要陆渺渺表现优秀,加上陆倾城久久未归,那么络月一域的声望就会逐渐转移到她的身上,取代陆倾城指日可待。 对于陆渺渺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朝着她原定的计划在向前发展。 但陆倾城却回来了? 她竟然回来了! 陆倾城离开络月的理由,对外声称是躲避那黑衣人的追杀,不愿拖累族中众人。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离开络月的原因,是为了找出那位误被抓走的络月女子的下落。 现在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她自然是要回来了。 陆渺渺一把将桌上所有的物什扫落在地,气急败坏,乱了,所有的计划都乱了。 忽然,陆渺渺的眼中闪现了希望的光芒,她现在也是有盟友的,天衢那么强,一定会帮助自己的。 “天衢那里如何说?他们不是派了人去追杀陆倾城了吗,怎么还没有成功,让她安全回来了?”陆渺渺纤手紧攥着自己的衣袖说道。 “天衢?”匍匐在地上的随从小声说道,“他们也让我通知您一件事情。” 陆渺渺变得有些恐慌,她颤抖着声说道:“你说。” “天衢在玄晖掳走数千年轻女子的事情败露,现在天衢声望受损,自顾不暇,暂时没空顾及络月这里的事……”随从擦着汗。 “没空顾及?”陆渺渺反问一句。 “再加上他们担心陆倾城回来之后,将天衢渗透进络月城的势力连根拔起,所以天衢的人……在三日前就提前撤走了。”随从的头就差埋到地里去了,陆渺渺脾气并不太好,他有些害怕。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陆渺渺强自压下自己心头的怒气,“你先下去吧,以后有其他的消息要马上通知我。” 陆渺渺说的后半句话中,语气柔和了好几分,现在天衢的人都从络月离开了,她手下没有别的人可用,也没有别的势力可以依靠,所以对这位属下也看重了几分。 “以后有别的消息,恐怕没有办法通知您了。”随从爬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也是天衢的人,所以……所以今日也要离开了。” “你们天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是北荒界第一大势力,之前不是那么傲慢了?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陆渺渺死死盯着这位随从,大声说道,“你们是纸糊的老虎吗?” 这位随从只是一个小角色,就算陆渺渺如此侮辱天衢,他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贴着墙角离开。 但就在他快要离开议事厅的时候,一道白光已然闪到了他身后,直接刺入他的身体里。 陆渺渺远远地站在他身后,拿白帕擦着自己的手:“既然你不能为我所用,那不如去死好了。” 她冷笑一声,又重新站了起来。 就算陆倾城回来了又如何,现在络月已经不是以前的络月,络月王族怎么可能会拥护一个离开络月多年的王女? 真是开玩笑。 —— 从玄晖通往络月的必经之路,就是罗浮川,如今已经是一片荒芜。 罗浮川的所有人,都死于天衢的苍舒家族之手。 连瑶、顾悬与陆倾城三人行至此处,连瑶忍不住放缓了御剑而行的速度。 “你不去看看吗?”连瑶轻踏在危光之上,抬眸向顾悬问道。 顾悬的目光放在络月的方向,摇了摇头:“不用。” “为何不用?”连瑶没敢说自己去络月是要冒险深入熔岩洞中取地心赤炎的,所以一直在想办法让顾悬自己回去。 现在经过罗浮川,就是一个让他停下来的最好机会。 “没有必要。”顾悬看着脚下安静的罗浮川,“已经没有活人了,若是去看也不会改变结果。” “过去不可沉湎,还需往前看才是。”顾悬看着她说道。 连瑶朝他点了点头,御剑调转了一个方向,往罗浮川的方向飞了过去。 顾悬没有跟上去,他远远地看着那个藏在青山拱卫之中的小小罗浮川,眼眸中透露着坚定。 他的确对毁灭他家族、让他重伤的天衢心怀仇恨,但这种仇恨并不是使人颓丧的毒|药,而是催促他向上变强的目标。 前路漫漫,未见的风景还很多,他不会永远在过去与仇恨中原地踏步。 连瑶往下飞了些,看到掩藏在青山之中的残垣断壁,白骨堆积在地上,已有青翠的嫩芽受了那白骨与尸体的滋养,从大地里探出头来。 她只扫了一眼,便觉顾悬说得对,她又飞了回来,追上他的步伐,继续旁敲侧击。 “你不回玄晖派吗,我就是去络月玩几天,很快就回去了。”连瑶驭使着危光,绕着顾悬转圈说道。 顾悬轻轻瞥了她一眼,注意到连瑶眼神中的闪躲:“我也去玩几天。” 陆倾城行在前方,她早就知道这两个人去络月的真实目的都是要去取地心赤炎,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不行,她是一个有涵养的、愿意为别人保守秘密的人,所以她不能揭穿这两个人。 “妈的。”陆倾城在心里爆了一句粗,而后转身对连瑶与顾悬说道,“我络月又没有什么好玩,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络月美女多。”连瑶看着陆倾城的脸颊说道。 陆倾城:“……”还是你会说话。 她扭过头,看着顾悬缓声问道:“你呢,你去络月看什么?” 陆倾城的笑容有些狡猾,她就是看不惯两个人不敢承认的样子,她一定要办法让他们其中一个人说出实话来。 顾悬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陆倾城在脑海中搜索关于顾悬的信息,在风中吸了一口细长的烟斗道:“我记得你曾经有一位未婚妻。” 她悠悠吹了一个烟圈:“叫陆渺渺对吧。” 此言一出,连瑶与顾悬皆是愣住。 顾悬看了连瑶一眼,半晌后说道:“她已经将婚书撕了,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我家族破灭之时。” 陆倾城眯起眼,她竟然不知道有这回事:“罗浮川是古老的先族盘踞之地,多年不与外界交流,我竟不知你的家族已经……” “我就说,你好好一位罗浮川的人,怎会到玄晖派中去。”陆倾城若有所思。 “陆渺渺呀,我对她有印象。”陆倾城旋身,往络月的方向飞了过去,“现在的她,应该已经搬到了络月王城中了吧?真有趣。” 连瑶看着陆倾城的背影,轻轻鼓起了脸颊,陆渺渺到现在还没有下线,她是知道,但在陆倾城口中亲耳听到她现在过得还不错,她其实还是感觉有些不公平。 为什么这样的人,还可以过得很好呢? 早知道在罗浮川的时候,她就直接出手将她解决了。 连瑶这么想着,但因有些生气而轻轻鼓起的脸颊猝不及防被顾悬伸出手戳了一下。 她转过头去,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顾悬,发出疑惑的声音:“你是不是心虚了?” “心虚了就回玄晖派。”连瑶还在想方设法让顾悬回去。 毕竟若想取得那什么地心赤炎,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就能去拿到的,一路上肯定危险重重。 “没有。”顾悬望向前方,“走吧,不回去。” 就算沈长松亲自过来,他也不会回去。 事实上顾悬想多了,沈长松并没有关心他去了哪里。 发生在他们离开之后的玉鼎城中的对话是这样的。 “顾悬呢?”沈长松抱着剑,问同样一脸懵逼的华峥。 华峥手中拿着展开着的连瑶的信:“连……连瑶在信上说她要去络月游玩几日,所以……所以顾悬应当一道去了吧?” “哦。”沈长松冷漠无情地应了一声。 “沈长老?”华峥有些担忧地问,“掌门传了消息过来,说等顾悬回去之后要亲自嘉奖顾悬,他现在没法回去,该怎么交差?” 沈长松蒙着黑布的眼上长眉轻轻皱起:“宋烨他就是这多管闲事的毛病。” “是我的徒弟,又不是他的徒弟。”沈长松提着剑走出门外,“回去告诉宋烨,若是要嘉奖什么的看,只管奖赏他自己的徒弟去。” “好……好。”华峥回答道,扭过头对前来传信的玄晖派弟子说道,“按沈长老说的回去通知掌门。” 玄晖派弟子得了令,回门派复命去了。 沈长松还留在玉鼎中,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在苍舒羽离开的时候,他亲口对苍舒羽说若天衢三月内没有答复,他便亲自提剑去天衢,这并不是玩笑话。 他就如此坦荡地在玉鼎城中等着,等天衢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来。 至于天衢方面,自然是被玉鼎城中那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乱了阵脚。 他们自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但没想到事情是会这样发展的。 苍舒羽在回天衢的一路上,思考他们这计划到底是从何时败露的。 本来玉鼎城城主重病昏迷,就是出自他们之手,他们担心若是直接将玉鼎城城主暗杀,她的儿子便会回来继承她的位置,因此只是让她昏迷,没有办法插手玉鼎城的管理。 玉鼎城城主昏迷,若没有特定的解药,是根本没有办法醒过来。 但谁知道兜兜转转,断尘佛兰落到了华峥的手上,这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药,用来解一个普通人的毒还不是轻而易举。 而且断尘佛兰上的紫冥焰毒,到底是谁消去的,也是一个问题,这取自炎魔的剧毒,应该浸透入断尘佛兰的每一寸,根本没有办法分离出来才对。 苍舒羽又哪里想得到,断尘佛兰上的紫冥焰毒,遇上了可以掌控所有魔族的深渊之主,区区紫冥焰毒,她还不是想让它分离便分离。 让玉鼎城城主醒过来的解药是他们亲手送上的,一想到这件事,苍舒羽就觉得气急攻心。 他坐在飞往天衢城的浮舟里,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这个时候,在浮舟中苍舒羽的房间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苍舒羽不耐烦地站起身,打开门问道:“是谁?” 只见卿女萝笑意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手中捧着一个食盒。 她舔了舔嘴唇,对苍舒羽说道:“护法大人,今天还未吃东西吧?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饿的?” 苍舒羽一怔,便陷入了卿女萝的幻术之中,他不由自主地看着卿女萝的媚眼,眼眸中透露着迷惘。 卿女萝只一瞬间,便捕捉到了苍舒羽浩瀚心海中的某一念。 她捕捉到信息之后,马上收回幻术,将食盒往苍舒羽手上一塞:“吃你的饭去吧。” 然后转身就走。 苍舒羽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突然下线了一瞬间,挠挠头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卿女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卿女萝走在浮舟的过道中,回忆她在苍舒羽脑海中捕捉到的那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类似祭坛的法阵,每一处都蕴着血色的光芒,绘制法阵的每一处线条,仿佛人体中的血管一样,流淌着鲜血,往法阵的中心汇聚而去。 卿女萝见惯了生死,但却从未见过如此赤|裸裸的血腥画面,她忍下不适感,望向端坐在浮舟正厅中的苍舒云鸿。 她倚靠在门上,朝苍舒云鸿望去:“公子,苍舒暝是一个怎样的人?” 苍舒云鸿正陷入了沉思之中,猛然听见卿女萝如此问他,便抬起头来陷入了回忆里。 “苍舒暝是天衢城的城主。”他有些迷惑地皱起眉说道,“他似乎已经统治天衢城很久了,从我记事起就是如此,由于他活着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与我的血缘关系到底是怎样的,或许是曾爷爷或者更老的一辈吧。” “你直呼他的名字。”卿女萝捕捉到了他语言中的不妥之处,“似乎不太尊敬。” “我不知他到底在苍舒家族中与我是何种关系,不然老是叫他曾爷爷,也不太好吧。”苍舒羽回答道。 卿女萝轻轻咬着指尖,柔声问道:“你认出了天衢城的人,让他们的计划败露,他会杀了你吗?” “不会。”苍舒云鸿摇了摇头,“他马上就要死了,我是天衢城唯一的继承人,他不会让我死去,让家族陷入内乱之中。” 卿女萝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真是天真得有些可爱啊,这个人类。 —— 连瑶、顾悬与陆倾城,自然没有天衢城那般奢靡,用花费大量灵晶才能驱动的浮舟赶路。 他们餐风露宿了一路,这才到了络月王城的外围, 连瑶趁顾悬不注意,偷偷蹭到陆倾城的身边,小声对她说道:“通往地心的熔岩洞在哪里?” 陆倾城斜眼瞥了她一眼,吸了一口细长烟斗:“就在络月王城中心,寻常人都靠近不得,因为会被高温灼伤。” “这么着,咱们趁他不注意,你偷偷带我去,我去拿完地心赤炎就走。”连瑶偷偷看了顾悬一眼,小小声说道。 陆倾城笑了起来:“贡品姑娘,你在开玩笑吗,我肯定是要跟着你一道去的,你若是死在我络月,我又该怎么交代?” “我不会死在里面。”连瑶想了想,回答道。 深渊之主每隔千年便会轮转重生,她若提前死去,千年之后便会在魔域深渊的白骨王座上诞生一位全新的深渊之主。 只是——新诞生的深渊之主,拥有的是全新的灵魂与意识。 若是以躯体不灭来说,连瑶这句话没有说错。 陆倾城轻笑着看着她,早就知道顾悬也是要去取地心赤炎的她觉得这件事非常有趣。 她一向是一个不会亏待自己好奇心的人。 所以她还真要跟着他们一道去。 陆倾城看着连瑶,留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便飞身而落,落在了络月王城的巨大城门之下。 顾悬的身影略往后慢了一步,他看着连瑶与陆倾城两人凑在一起说话,对话声顺着风传来,音量极小,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自然能推测出连瑶要说的话不过是“我要去熔岩洞取地心赤炎你趁顾悬不注意偷偷带我去”之类的,但当两人的对话传入他耳中的时候,少年的黑眸中难免还是染上了些许落寞的神色。 连瑶都不拒绝陆倾城与她一道前往,但又为何处心积虑要瞒着他? 顾悬长睫微垂,纵身飞到了连瑶的身边,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侧过头看她:“走吧。” 连瑶心中自然是有考虑的,若是顾悬有炼心境的修为,她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帮助。 但他的修为在聚府境,在连瑶看来,顾悬若是去了熔岩洞无异于送死。 所以她才打算孤身一人前往,她不想让顾悬以身涉险。 连瑶不知道顾悬已经知晓了地心赤炎一事,她扭过头还在试图劝顾悬回去:“都送我到这里了,你还不回玄晖吗?” 顾悬轻轻咬着牙,眸光锁定连瑶:“瑶瑶,你不要老是想着……” 不要老是想着……丢下我。 他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去。 连瑶没听到后半句话,疑惑问他:“不要想什么?” 顾悬看着她雾濛濛双眸中的疑惑,轻叹一口气道:“没有。” 他们望着前方,只见络月王城的巨大城门已经缓缓洞开。 陆倾城一人的身影在那大得有些过分的城门之前,显得如此渺小,但在城门之后,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太好了,城主终于回来了。” “她离开了那么久,我每一天都在想她。” “虽然陆渺渺大人也很好,但还是城主回来了更令我开心。” 陆倾城只一人站在那里,朝络月王城的方向微笑。 她看着站在人群中央的陆渺渺,面上的笑容扩大。 “这些日子,还是多谢你帮我打理络月王城了。”陆倾城吸了一口烟,声音沙哑得近乎魅惑,“陆渺渺。” 陆渺渺紧盯着陆倾城,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来,死死掩饰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嫉恨。 但更令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陆渺渺的目光落在陆倾城身上的时候,难免注意到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顾悬与连瑶。 那不是……陆渺渺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撞上身后的女侍从。 那不是顾悬么? 他怎么还没死? 此时的顾悬对她而言,就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索魂恶鬼,陆渺渺的脊背仿佛攀上了名为“恐惧”的毒蛇。 她略一思考,往城门的侧边一退,站在一个不算显眼、但也能被顾悬看到的地方。 陆渺渺想试探一下顾悬对她的态度,反正在络月王城,她不信顾悬敢对她出手。 但没想到,顾悬以络月城城主陆倾城的座上宾的身份走进络月王城,在众人簇拥中,目不斜视地直直望向络月王城中心的方向,目光连一丝一毫的偏转也没有。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怎么可能!她与他曾经有过婚约,他怎么能没注意到自己? 比仇恨与怨恨更加诛心的,是他此时此刻无视得近乎于漠然的态度。 连瑶跟着一路走进络月王城,眸光一偏,看着站在人群里的陆渺渺。 陆渺渺注意到了这个目光,她恍然望向连瑶的方向,有些疑惑。 连瑶此时正将银纱往自己的脸上一戴,展现出她在罗浮川那时的模样来。 陆渺渺瞪大眼,直直往后跌去,脊背贴上身后不远处的灯柱上,她想要逃,但却无路可逃。 连瑶轻笑一声,她将银纱取下,用嘴型对着陆渺渺说了一句话。 “你还记得我吗?”悄无声息地,她对着陆渺渺如是说道。 43、四三章 陆渺渺永远记得连瑶出现在罗浮川时的样子, 她来得悄无声息,只一招便将那位她只能仰望的苍舒大人给逼退数十丈。 如果不是她,顾悬肯定早就死在了罗浮川, 她也不至于如此担惊受怕。 她是从哪里来的高手?是玄晖?还是络月?总不可能真的是魔族吧?陆渺渺心中充满了恐惧,笼罩了她的整个心房。 陆渺渺紧紧靠在身后的灯柱上, 胡思乱想猜测连瑶的身份,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连瑶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陆倾城回了络月王城之后, 直奔城中王殿。 她下令将络月王族的所有人召集起来,在王殿中相见议事。 连瑶急着去熔岩洞中取地心赤炎,她害怕若是拖久一点, 她自己再次进入虚弱状态。 于是,趁着王殿中还未有人来, 她疑惑问陆倾城道:“我何时才能去熔岩洞中去地心赤炎?” 陆倾城面容有些严肃, 她轻叹一口气说道:“我络月王族成员共有十位, 熔岩洞是我络月圣地, 再加上周围充斥炽热火焰, 危险至极, 因此先祖在熔岩洞附近下了禁制, 需要十位络月王族成员的印鉴与鲜血,才能够解除周围的封印。” 连瑶点了点头,明白了陆倾城的意思, 她将络月王族的人召集起来,就是为了集齐十枚印鉴,还有十位络月王族成员的支持。 她看到陆倾城略微皱着的眉,便知道此事并不简单,恐怕还会遇到些困难。 “我离开络月的这段时间, 陆渺渺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加入了络月王族,所以现在若想解除熔岩洞附近的封印,必须要她的支持不可。”陆倾城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她看着连瑶说道“所以你若想要进熔岩洞取地心赤炎,就必须解决陆渺渺和她背后的势力不可。” 连瑶愣了片刻,看着她,似乎有些明白陆倾城如此爽快答应她来络月取地心赤炎的原因。 想要通过她们络月拿东西,还是要付出一定代价才是。 这代价就是帮助陆倾城铲除陆渺渺以及支持她的势力。 连瑶心想陆倾城兜兜转转扭扭捏捏,怎么不早说这事,就算陆倾城不动手,她也会想办法将陆渺渺给搞下台的。 于是两人在王殿中一拍即合,表明两人目的都一样之后,便在络月王殿中等待着几位王族成员的到来。 陆倾城坐在王殿的正中央,斜倚在白银锻造而成的王座上,悠悠吐了一口烟圈。 她斜睨连瑶,感觉到某个人的缺席,她疑惑问道:“顾悬呢?” 连瑶望向四周,没看到顾悬的身影,猜测他还没有回来。 她理智气壮对陆倾城说道:“他耳朵太灵了,我担心他听见我要去熔岩洞一事,所以我就……我就让他帮我去王城中买东西了。” 陆倾城:“……”算了还是不要告诉你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此时络月王族的成员还未到,陆倾城等无聊,于是开始与连瑶随口搭话。 “你让他去买什么了?”她柔着声问道。 “我见王殿之外,有一个冒热气的小摊子,排了很长的队,好像是卖什么水煮面的,我当时就灵机一动,说我也此想吃你帮我去买吧,然后趁他去排队买面的时候,我正好找机会自己偷偷去熔岩洞,但却没想到去熔岩洞会这么麻烦。”连瑶如实交代自己欺骗清纯少男的恶劣行径。 “哦——这样啊……”陆倾城拉长了音,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主殿之外端着一碗水煮面,面无表情的顾悬。 她趁连瑶没注意,给顾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晚点再进来,以防连瑶尴尬。 顾悬手中捧着面,一闪身,身形灵动,躲到了大殿之外。 “所以他现在怎么还没回来?”连瑶疑惑转身,看到主殿外空无一人,“我倒真有些饿了。” 陆倾城咬着玉石雕琢的烟嘴,以防自己真的笑出声来。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想着络月王族那群老家伙差不多也要来了,于是伸手指了一下主殿侧旁的屏风:“你与顾悬待会儿去那屏风之后,看看我络月王族中到底混进来了几个奸细,竟然能让她都能跻身络月王族之位。” 连瑶闪身躲进了屏风之后,乖巧坐好,她发现这个屏风虽然看起来密不透风,但从里头的方向看过去,络月王殿之内的情景一览无遗,想来也是一件奇物。 “很神奇对吗?”陆倾城倚靠在椅子里,看着连瑶的方向说道,“我小的时候,就在里面坐着看我娘教我如何治理络月王城。” 不多一会儿,顾悬端着一碗面,从主殿外走了进来,他注意到连瑶的身影藏在屏风之后,便径直走了过来。 面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连瑶从打盹中惊醒,吸了吸鼻子,心想果然不愧能在络月王城排起长队的面,闻起来就很好吃。 她抬头看顾悬,有些心虚。 顾悬的神色如常,白皙俊美的脸上毫无波澜,他坐在了连瑶身侧。 连瑶拿起筷子,埋头吃了一口面,便听到顾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瑶瑶,你是不是又想着偷偷离开。”他问道,语气却笃定。 连瑶咀嚼着嘴里的面,已经猜测到顾悬知道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她轻声解释道:“熔岩洞太危险了。” “对我来说危险,对你来说难道不危险吗?”顾悬反问,“当年能够成功取得地心赤炎的先祖络月,也是身怀神脉之人。” 他看着连瑶,认真说道:“你说我也有神脉,所以我也可以。” 连瑶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说道:“你确实有神脉,但修为还不够,就算是当年的先祖络月,也是修为在青云境之后,以神脉化身风骏,才深入了熔岩洞,成功取得地心赤炎。” “那么你能化身成什么?”顾悬紧盯着她的眼眸,继续问道。 连瑶沉默了,她顶多能变成与熔岩洞属性相似的炎魔来抵抗熔岩洞的高温。 她知道深入熔岩洞去往地心危险重重,但她又能怎么办呢,若是再拖延下去,她身边的人很可能就会死在她的手上。 连瑶抬头看着顾悬,没有说话。 为了打破这片寂静,她朝顾悬递出一双筷子来:“你要不要一起吃,这面很好吃。” 顾悬盯着她,看到连瑶将吃了一半的面碗推过来。 他点了点头,筷子下的葱花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个时候,在屏风之外的王殿中,已经陆续来了人。 络月多女子,所以一共六位年轻貌美的姑娘落了座,余下一位面皮白净的男子坐在下首。 陆倾城坐在主位,悠悠吸着烟,点了一下人:“来了七位,还有三位呢?” “城主,您是说陆渺渺吗?”其中一位名唤陆青的络月族人娇声问道,“她好像突然生了病,留在府邸中养病,没空前来。” 陆青吸了吸鼻子,有些疑惑问道:“咦,哪来的葱花香味?好像是王城里我经常光顾的那家。” 这个时候,躲在屏风后,头对着头埋头吃面的两个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连瑶略微抬起头来,幽幽看着同样抬起头来的顾悬,不敢吱声。 陆倾城神色如常,假装不知道这回事,还是微笑着开口问道:“除了陆渺渺之外,还有两位呢?” 陆青不由自主摸了一下自己好像开始咕咕叫的肚子,继续回答陆倾城的问题:“还……还有一位络月王族之人,似乎是生了重病,于是说要归隐山林,不再插手络月王城之事,便将印鉴都给了陆渺渺,自己离开了。” 陆倾城冷笑一声。 陆青被她一吓,连忙解释道:“毕……毕竟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陆渺渺在络月王族中是最有威望的。” 陆倾城看着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所以络月王族一共十个人的印鉴,有两枚都在陆渺渺手上?厉害,你们可真厉害啊。” 陆青等人知道,就算陆倾城不在,他们也要承担起治理络月的责任来,现在听到陆倾城如此说,皆是心虚噤声,不敢开口反驳。 整个王殿里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中。 此时,在屏风后再次传来一声呼噜面的声音,虽然很小声,但在一片寂静的王殿中显得尤为明显。 连瑶尴尬放下筷子,心想都怪这面太香。 陆倾城两手夹着烟斗,沙哑着声问道:“饿吗?” 坐在主殿里前来与会的七位络月王族之人,有六位女子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她们从小就在络月王城中长大,这清水面可是很有名的小吃,也难怪会排起长队来,她们也很是喜爱。 她们被陆倾城急着召过来,连午饭都忘记吃了,现在闻到这面的香味,难免勾起了馋虫。 陆倾城观察着这七位的反应,她知晓这七人之中必定还有其他势力的奸细,不然陆渺渺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加入络月王族。 不过现在好了,隐藏在其中的奸细已经不知不觉浮出了水面。 陆倾城拿烟斗挑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神情紧张的白面男子:“你族名为何?何时成了我络月王族之人,我络月族训可是什么?是哪方势力……将你派来的?” 白面男子方才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半分逾矩的动作也没有,他觉得陆倾城没有任何理由将他揪出来。 “就算你是城主,也没有平白污蔑我的道理!”白面男子大声说道,语气很是委屈,“我对络月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外族之人?” 连瑶端起碗,将碗里剩余的面汤一饮而尽,这才注意到了屏风之外发生的争执。 陆倾城叼着烟斗,朝白面男子露出一个微笑来:“他们二人吃的面,是我络月王城中很有名的小吃,只要是货真价值的络月王城之人,都抵挡不住它的诱惑。” “她们都咽口水了,只有你无动于衷。”陆倾城理直气壮,手腕一翻已经将那白面男子身上的印鉴收了回来,“暂时押入监牢之中等候审问。” 连瑶听着陆倾城的声音,这才知道陆倾城让她躲到屏风之后吃面的用意。 顾悬望着屏风之外被拖下去的那位白面男子,低声说道:“应当是天衢之人,陆渺渺当初就是与他们勾结……” 连瑶轻轻揉了一下手腕,便听到陆倾城一脚踏上面前的桌子,冷静说道:“让陆渺渺从她府邸中来王殿。” 她哪里不知道陆倾城的那些小心思,她微笑着,声音冷酷,命令也不容置喙:“就算是病了,抬也要给我抬上来。” 44、四四章 “咳咳咳咳——”陆渺渺卧在榻上, 一张小脸煞白,“我……我真的病了,根本没有办法下床, 可以劳烦……劳烦倾城再等两天吗?” 陆渺渺没有完全说谎,她现在确实状态不佳。 状态不佳的原因, 就是她真的被连瑶吓到了,她担心连瑶突然出现复仇, 将她的性命夺走。 从络月王城的城门回去之后, 她心神不宁,再加上受了风寒,竟然就真的病倒了。 “我们城主倾城的名字可是你能随便叫的, 陆渺渺你不会当了一阵子的络月王族,便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吧?”被派来通知陆渺渺的陆青冷着脸说道。 “对……对不起。”陆渺渺低下了头, 假装柔弱地说道。 陆渺渺低垂着头, 心想她只要找借口装病, 然后自己想办法带着印鉴逃走, 这陆倾城就没办法将络月王族的所有印鉴收回。 她一想到这里, 面上便出现了隐隐的笑容。 但站在她床前的陆青却没有离开, 她看着陆渺渺面上的虚弱神色, 还是冷硬的开口说道:“城主说了,就算你躺床上,抬也要将你抬到王殿中去。” 陆渺渺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说道:“若……若是城主执意将我抬过去,按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可能在半路就……就死了,你要城主担上杀害同族之人的罪名吗?” 陆青看着她苍白的嘴唇,有些慌:“你……你你的情况已经这么差了吗?” 陆渺渺往手帕上吐了一口血说道:“不信你看。” “城主她怎么能是这样的人?一回来就逼迫我们络月王族之人将印鉴交到她的手上, 她这安的是什么心啊?”陆渺渺柔柔弱弱地出声说道。 陆青皱了皱眉,她瞥了一眼陆渺渺道:“这十枚印鉴本来就该都是她的,只是她离开络月王城的时候,将印鉴分别给了我们十位。” 陆渺渺一愣,她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手紧紧按着自己在床边上的暗匣机关,其中一位混入络月王族的天衢城人离开的时候,将印鉴交到了她的手上。 所以陆渺渺现在手中有两枚印鉴。 她死死咬着牙想,就算自己被陆倾城给杀了,也不要将这两枚印鉴拱手让给她。 “你快些准备,不然待会儿我喊人来将你连人带床一起搬走。”陆青今天被陆倾城一顿教育,面对陆渺渺毫不让步。 陆渺渺咬着唇,又咳了好几声,还在搪塞:“我……我都说了我现在病重,你现在将我抬出去,我会死在外边的。” 陆青见陆渺渺一副虚弱模样,害怕她真的死了,正打算回去报告陆倾城让她拿主意。 就在这时候,在陆渺渺房间顶上的横梁上突然传来一道如流水一般好听的女声:“陆青,你放心抬,她不会死的。” 陆青与陆渺渺的眼神同时往横梁上看去。 连瑶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陆渺渺的房间里,她方才实在是看不下她那拙劣的演技,只好亲自开口。 躺在榻上的陆渺渺面上表情忽然凝固了,而后她的瞳孔骤缩,眼眸中满是惊恐。 她记得连瑶的声音,是她……就是她……她来杀她了! 陆渺渺被巨大的恐慌笼罩着,面色发白,她心想陆倾城总比连瑶要可爱些。 于是,这房间里传来一声清脆的跌落声。 陆渺渺在情急之下,直接从床上滚落,她一手朝陆青伸了出去,颤抖着声道:“陆青,我现在好像又好了些,你带我去见城主吧……” 陆青疑惑地看了连瑶一眼,心想这样漂亮的一个姑娘,为什么陆渺渺对她避如蛇蝎。 连瑶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从横梁上跳了下来,轻巧落地。 她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陆渺渺,柔声说道:“渺渺呀,你在城主那里,可要好好表现呀,毕竟已经有一位络月王族中的奸细被关进了监牢。” 陆渺渺被陆青扶着站了起来,刚刚站直的身子又摇摇欲坠,险些跌坐在地。 “是……是谁,不会是我们中间那唯一一位男子吧?”陆渺渺捂着嘴问道。 那位白面男子,确实是天衢城留在络月王族中的最后一位奸细。 连瑶挑眉,微笑地看着她:“你猜。” 陆渺渺低头,拿手帕接着,又呕了一口血。 怎么可能?那位天衢中人的演技极好,装得比谁都更像络月王族的人,她怎么能被陆倾城认出来? 陆倾城肯定是蒙的,误打误撞被她找出奸细来了。 陆渺渺心知避无可避,只能去直面陆倾城,心中已经打好了算盘。 她与天衢城的人不一样,她是货真价实的络月人,只是暂且与其他势力合作了一下而已,只要她打死不承认,陆倾城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陆渺渺朝陆青虚弱一挥手说道:“陆青,我们走吧,去见城主。” 陆青扶着她往络月王殿的方向走过去,而连瑶却留在了陆渺渺的宅邸中。 她目送陆渺渺离开这里,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连瑶这才转过身,开始搜查陆渺渺的房间。 陆渺渺绝对不会将印鉴带在身上去见陆倾城,因为那两枚留在她这里的印鉴是她最大的依仗了。 只有她知道印鉴的下落,所以只要陆渺渺守口如瓶,想要收回印鉴的陆倾城就不会拿她怎么办。 连瑶无奈地摊了摊手,心想陆渺渺千算万算,算错了一步。 她可是看过原书的,在《戮北荒》的后期剧情中,顾悬在陆倾城的帮助下收服络月,自然是要与前未婚妻对上的。 那时候的陆渺渺,已经完全取代了陆倾城的位置,手握除了陆倾城手上那枚之外的九枚印鉴。 在原书剧情中说,顾悬最终是在陆渺渺的房间中找到她藏起来的九枚印鉴,而后完全掌控了络月。 连瑶看过原书,自然知道陆渺渺藏匿印鉴的地方。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陆渺渺床前,蹲了下去,在她床边的地方摸索。 连瑶的纤指摸过的地方异常平滑,浑然天成。 直到连瑶的眉头一皱,她注意到陆渺渺床边上的某一处凸起,即使这凸起非常隐蔽,但连瑶还是发现了这处不对劲。 连瑶循着大床那处凸起的边缘,用力往下一按。 只听见“咔哒”一道机括声,一个精致的匣子弹了出来。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匣子里面装着的就是陆渺渺手上的那两枚印鉴了。 她直接将匣子打开,果不其然,两枚精巧的络月王族印鉴躺在匣子中央,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 连瑶将两枚印鉴收入怀中,却看到这匣子的底部还有东西。 她凑近一看,发现了匣子里还装着几片碎纸,边缘焦黑,其上还沾着泥土,隐隐的竟然还染着血迹? 连瑶疑惑地将其拿出,借着明亮的日光研究碎纸上的内容。 只见在焦黑、泥土与血迹中,几个字倒是非常清晰。 “陆氵”“顾悬”“婚约”……之类的字眼。 连瑶的脸颊生气似的轻轻鼓起,她联系其中内容,知道这就是陆渺渺当初在罗浮川亲手在顾悬面前撕碎的婚书。 她低垂着眼眉,看到上面那断断续续的字眼,在血污与尘泥中斑斑驳驳。 想来陆渺渺也将这婚书视作她心中挥之不去的心魔,所以试了好几次想要将这婚书完全烧毁,让它完全消失在这时间,但这婚书好歹是灵物,材质特殊,陆渺渺用尽手段想要将它烧毁去,却还是剩下这些残骸,只能将它们藏在匣子里。 连瑶纤指握着这些残破的纸片,总感觉有些不是滋味,五味陈杂。 她白皙的指尖在日光下白得有些透明,而后在某一个瞬间,她的指尖化为透明的火焰,将掌心剩余的所有碎片完完全全地烧毁。 随着连瑶手中尘灰消逝,顾悬曾经的婚书,完全消失在了事件。 将婚书烧了之后,连瑶的心情才变好了些,她摸着怀里的两枚印鉴,朝络月王殿中走去。 而此时的络月王殿中,陆渺渺与陆倾城正在对峙。 “咳咳——”陆渺渺拿手帕掩着嘴,抬头无辜地看着陆倾城,“城主,您趁着我重病,将我叫到主殿中,所为何事?” 她将“重病”两个字咬得极重,暗示陆倾城趁人之危。 陆倾城弹了一下手中烟斗里的烟灰,低头朝陆渺渺的脸上吐了一个烟圈:“渺渺,我正是见你重病,这才将你叫来这里的。” 陆渺渺咬牙看着她:“你竟如此趁人之危。” “为你治病啊。”陆倾城哑着声对她说道,手中莹白纯净的光芒一闪,“你还是络月人吗?竟都忘了我络月子民最擅长什么?” 络月多女子,擅长医术,盛产医修,这是北荒界中络月一域的特色。 陆渺渺一怔,她整日忙着如何往上爬,获取更多的势力,竟然险些将络月人的特色给忘记了。 陆倾城会医术,她在多年前,也曾是会的,但近几年确实荒废了。 陆渺渺听见陆倾城如此挤兑她,只能低垂头说道:“我重病,脑子有些不清醒了,但我确实对络月忠心耿耿。” 一杆烟斗敲到了她的头上,陆倾城手中白光闪烁,治疗的法术顺着细长的烟斗杆传了过去,自然清新的光芒笼罩她的全身。 陆渺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与心灵仿佛被水洗过了一边,原本受了寒有些发软的身子竟也恢复了几分。 没想到陆倾城还是有几分实力的,陆渺渺不敢置信。 但没想到,下一刻陆倾城就展开了手中一个卷起的包袱,在六位络月族人的面前朗声说道:“既然陆渺渺重病,她也是络月人,自然也是会医术的。” “听说她是在城门处受了寒,还受到了惊吓?”陆倾城从那包袱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眯起眼盯着它瞧,“用针灸之法治疗是再好不过。” 陆渺渺一噎,差点没从椅子上栽倒下来。 陆倾城竟然如此恶毒。 “渺渺,你身为络月人,怎能不会医术,我谅你重病手脚不便,你说穴位,我来替你下针便是。”陆倾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 陆渺渺瞪大双眼,没想到陆倾城竟然来这一出。 她只要展现出她根本不通医术,那么她勾结外敌的罪名就会坐实,毕竟每一个络月人都不会忘了自己的本。 问题是陆渺渺确实忘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蒙混过关,但人体身上经脉四通八达,极其复杂,经脉交汇之处的穴位更是关键,若是所以下针扎错了位置,她轻则病情加重,重则修为尽废,形同废人。 “渺渺,说吧,先在哪个穴位下针?”陆倾城笑着看她。 陆渺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但她发现其他几位络月族人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对劲了,眼神中似乎已经有了怀疑。 不……她不能被怀疑,被怀疑的话她也要被关进监牢之中。 她瘫软坐在椅子上,搜索自己脑海里曾经学过的医术,从中找出些许字眼来。 “水……水分穴。”陆渺渺低声说道,声音细若蚊蚋。 陆倾城拿针的手一僵,她也料到陆渺渺早就把医术忘到脑后了,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如此离谱。 站在一旁的几位络月族人已经拿手捂住了双眼,不忍卒视。 陆倾城对陆渺渺幽幽说道:“陆渺渺,水分穴主治利尿消肿。” 陆渺渺:“……” 她擦拭着脸上因紧张而落下的眼泪说道:“我重病脑子糊涂了,且让我再想一想。” “风……风府穴?”陆渺渺犹豫说道。 陆倾城眯起眼,朝她伸出手去,冰凉的手攀上她的后脑,指尖紧紧按着她的风府穴。 “陆渺渺,你想让我针刺风府穴,将你杀了吗?”陆倾城冷笑说道,“身为络月王族之人,你竟如此忘本?” 陆渺渺感觉到透骨的冰凉从后脑传到全身,她仿佛风府穴真的被刺了一般,哆嗦着匍匐在地上。 “我……我当真对络月忠心耿耿,从未忘本,也从未勾结过天衢……只是今日实在是太虚弱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陆渺渺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道。 陆倾城吸了一口烟道:“哦,是跟天衢啊?”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陆渺渺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倾城走向主殿的大门处,打算叫护卫来将她押入监牢之中,便感觉到陆渺渺扯住了她的衣摆。 陆渺渺跪坐在地上,朝陆倾城爬了过来,口中不住说道:“都……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也是被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倾城冷笑一声,正待走出门,便见正殿之外走来一人,身形高挑,暗色的影子投了过来。 竟然是顾悬。 他面上平静,朝陆倾城走了过来。 陆渺渺抬起头来,看到顾悬这位曾经的未婚夫,竟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顾悬……顾悬会不会是来救她的?毕竟他们曾经也是有过婚约关系的。 陆渺渺紧盯着顾悬,软着声开口说道:“顾……顾悬,你是不是来救我的,你帮帮我,跟城主解释一下,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她的手朝顾悬伸了过去,试图抓住他的衣摆。 没想到顾悬走位精妙,脚一抬,根本没有低头就灵巧地避开了她的手。 他只朝陆倾城看了过去,他眉头微皱,直接问道:“连瑶呢,我已有两个时辰没见到她了。” 陆倾城:“……”才两个时辰还不许人家去搓个澡吗? 她看了一眼顾悬,正巧瞥见了正朝王殿飞过来的白色身影,朝他身后的方向抬了下巴:“她在你身后。” 此时的连瑶正巧往王殿赶来,她拿着手中的两枚印鉴,正打算将它交给陆倾城。 没想到在王殿门口,看到了这样的一副世界名画。 陆渺渺跪在地上,朝顾悬伸出手,顾悬与陆倾城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下一刻,顾悬便转过头来,黑眸紧盯着她看,似乎放下心来。 连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上下抛着手中的两枚印鉴,朝他走了过来。 “放心,没走,不过是去取了这两个小玩意。”她朝顾悬一笑,故意在陆渺渺面前靠顾悬更近了些,“顺便烧了一些东西。” 陆渺渺瞪大眼看着连瑶,她总算是明白过来顾悬口中的“连瑶”是谁,原来就是她。 她是怎么知道那两枚印鉴藏在哪里的? 就算是与她合作的天衢人,也不知道她床边的这个暗格。 因为在那暗格中,不仅藏有她保自己不死最后的底牌——重要的络月王族印鉴,还藏着她心中最深最深却没有办法销毁的……心魔。 “你是谁?”陆渺渺朝连瑶大声说道,“那个暗格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哪里?你是怎么取出这两枚印鉴的?是不是假的?” 连瑶俯身,将两枚印鉴放在掌心,呈给陆渺渺看,轻声对她说道:“陆姑娘,是真的,您品鉴品鉴?” 陆渺渺一眼便认出这印鉴就是她书中的那两枚,眼中的光芒霎时间消散,她伸出手来扯着连瑶的手腕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恶魔?你怎么可能知道它们藏在哪里?” 连瑶笑着看她:“陆姑娘,做过的事,总是会留下痕迹的,你想抹啊,也抹不去。” “就算是再处心积虑地想要将它抹去,但总还是会有证据明晃晃地告诉你,你做了什么。”连瑶合上掌心,将最后的两枚印鉴递到陆倾城的手中,“陆渺渺,你问心有愧,罪该至此。” 她站起身来,看着左右身着银铠的护卫将陆渺渺给拖了下去,她暂时还不能死,络月人会在她口中审问出所有与天衢合作的细节来。 “天衢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连瑶的声音平静,却有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他们先有丑事在先,络月一事恐怕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是如此强大又傲慢的一个家族与势力。”陆倾城收起手中印鉴,转过身走进大殿之中,“这株参天大树若想倒下,只能等着它的根系腐烂。” 连瑶侧过头,看着顾悬,眼眸中带着探究:“陆渺渺被押进监牢了,你不去看看她吗?” 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酸味。 顾悬抬眸,黑眸中映出连瑶鼓着脸颊的脸,他的嘴角轻轻勾起半分:“不去。” “为何不去?”连瑶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人,但她又很想闹一下,“不是之前有过婚约吗?” 那被烧毁一半的纸片上的字眼还在连瑶的脑海中回荡。 顾悬直视着连瑶的双眸说道:“我已说过,我见她第一面的时候,便是我家族覆灭之时。” “她已亲手将那婚书撕毁,又如何能作效?”顾悬说道。 连瑶抿唇,低下头,撇了撇嘴。 顾悬见她不言,便与她并肩往偏殿中走去,随口问道:“你方才说‘顺便烧了一些东西’,烧了什么?” 连瑶一惊,连忙两指并起,碾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仿佛上面还有那烧毁的婚书留下的灰烬。 “就……烧了一些东西,反正陆渺渺留下来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连瑶将两手背在身后,漫不经心说道,“烧了就烧了。” 顾悬看着她,捕捉到连瑶略有些心虚的眼神,明了。 “可是我与她的婚书?”顾悬启唇问道,“那婚书取琅玕木制成的纸写就,寻常水火毁不去它。” 连瑶摊手说道:“就是婚书,烧了就烧了,反正已经被撕碎了不是吗?” 顾悬看着她强装漫不经心的样子,以手掩唇,忍下想笑的冲动。 他望着连瑶,低声问道:“你讨厌它,所以烧了它?” 连瑶想,那婚书在还未历经摧残、完好无损的时候,肯定是精致的、美好的,令人艳羡的,但它残破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丑陋。 所以她点了点头,承认了:“是。” 顾悬看着她雾濛濛的双眸微微转动,略一思考便猜出了她的心理活动。 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道:“知道了。” 顾悬想,既然连瑶觉得那婚书好看,他以后定然要给她亲手呈上一份更加漂亮精致的。 他要亲笔在上面一笔一画写下他与她的名字。 连瑶不知顾悬这三字“知道了”中蕴含的潜台词,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方才行为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于是,她抬头望天,岔开了话题:“陆倾城已经将十枚印鉴全部收集起来了。” “反正不管在牢狱中的那两人是死是活,这鲜血总是能取来的,所以我不久之后便能去熔岩洞了。”连瑶的咬字将“我”这个字咬得极重。 不是“我们”,而是“我”。 顾悬当然知道连瑶的弦外之音,他的唇略带倔强地抿起。 她总是这样,之前是如此,现在也还是如此。 现在的顾悬比起之前的他,面对连瑶的时候来得更加聪明了些。 他状似乖巧地低下头,长睫浓密,眼眸安静,轻轻“嗯”了一声:“好。” 连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顾悬这次竟然没有再坚持要跟她一起去。 顾悬真的不坚持了,她忽然觉得有些怅然,胸腔中空落落的。 连瑶觉得自己这情绪来得有些莫名,于是强自压下,语气雀跃地说道:“我可以化身为炎魔的形态,熔岩洞中高温对我而言不成问题,你不用……不用担心。” 顾悬黑眸紧紧锁着她,语气真诚,百依百顺:“好。” 然而他心中想的却不是如此。 好好好,好什么,就不好。 连瑶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她朝顾悬点了点头:“那等几日,让陆倾城开启熔岩洞吧。” 45、四五章 “这是络月王族中的十枚印鉴。”陆倾城面前放着一个一尺多宽的金匣。 她将这金色匣子往连瑶的面前一推, 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半透明的玉瓶,透过磨砂质感的半透明瓶身,可以看到内里装着鲜红粘稠的血液。 “十位络月王族的鲜血, 也在这其中。”陆倾城吸了一口烟,语气平静, “我也没想到能够这么快便将所有印鉴收回。” “我并非不敢动陆渺渺,现在的她根本算不上是络月人的臣民, 我若想把她打入监牢, 轻而易举,我只是担心问不到她手中的两枚印鉴的下落。”陆倾城瞥了连瑶一眼,眼神探究, “像她这样将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那两枚如此重要的印鉴, 应当藏得非常稳妥才是, 你是如何找到的?” 连瑶心想她是看过原书的, 所以她这相当于开了透视挂加预言挂, 这才知道陆渺渺将印鉴藏在了何处。 但这又不好向陆倾城解释, 所以连瑶只能神秘一笑说道:“我只是在她房间随意搜寻了一番, 便碰巧在她床边发现了暗格——就像很多话本子里写的一样。” 陆倾城看着她, 挑了挑眉,没有再问下去。 从现在的立场看,连瑶当然算得上她的盟友, 因此她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走吧,我带你去络月王城的中央。”陆倾城将手中金匣与玉瓶交到连瑶的手中。 她挑着手中的细长烟斗,看着连瑶问道:“顾悬呢,他怎没一起来?” 连瑶与她一道往络月王城的中央走去,她环顾四周, 没有看到任何疑似顾悬的身影。 “他说不去了。”连瑶语气轻松地说,“熔岩洞深入地心,它实在是太危险了。” 陆倾城瞥了她一眼,眼神探究,莫非顾悬真的不来了? 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络月王城中心的熔岩洞附近。 连瑶伸出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看到前方高耸的山峰已经从青山变成了黄色的沙丘。 络月王城就是围绕这包裹着熔岩洞的山峰建造而成,越往中心走,便越觉得热。 若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到这里,可能在这里就会因温度过高而死去,也难怪络月城的先祖要将此地用阵法封印起来。 在眼前沙丘的四周,有五色的光华流转,冲天而起,仿佛幕布一般将整个沙丘笼罩起来,若没有解除封印,根本没有办法接近这里。 在她们两人的脚下,有一块呈暗金色的圆盘,其上有十个可供印鉴放置的凹陷,复杂玄奥的纹样布满整个圆盘,想来这就是接触熔岩洞附近封印的关键所在。 陆倾城叼着烟斗,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细长白皙的胳膊来,她熟门熟路地将十枚印鉴分别放置在十个凹槽上,然后打开玉瓶,粘稠的血液慢慢流淌而下,顺着圆盘上的纹路慢慢流淌。 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笼罩在前方沙丘上的五色光幕仿佛被水消溶一般,逐渐消失。 连瑶能够感觉到更加强烈的灼烧感从面前传来,还未到熔岩洞,这里给人的感觉竟然已经如此危险了。 “没有人知道熔岩洞有多深,它可能是整个北荒界中唯一能够通往地心的地方。”陆倾城叼着烟斗说道,她朝连瑶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要去,便去吧。” 连瑶举步往沙丘中走去,回过头去看陆倾城:“如果我回不来……” “希望你不要死在里面。”陆倾城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看着连瑶孤身一人走向沙丘中央,白色的身影逐渐缩小,而后走进熔岩洞中,完全消失不见。 陆倾城正准备按下暗金色的圆盘,将阵法重新关闭的时候,却感觉到她身后刮过一阵风。 是顾悬的身影从她身边掠过,直直朝着连瑶消失的方向而去,在那五色光幕消失前最后一刻,他挤进了熔岩洞中。 陆倾城看着他悄无声息的身影,悠悠地朝天吐了一口烟圈,便将那金色圆盘完全按下,暂时关闭了阵法。 连瑶在闪身进入熔岩洞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身体切换成为炎魔的形态,炎魔全身上下由火焰构成,以毒性强烈、温度极高的各种火焰作为攻击手段。 虽然熔岩洞中的温度极高,但已经化身为炎魔形态的连瑶暂时还不惧怕,全身都是火焰的她与周遭的温度融在一起。 这里的温度之所以会这么高,是因为熔岩洞的最深处直达地心,地心炎热的火焰顺着这个洞口直直往上升腾,造成了熔岩洞附近炎热。 仅仅是洞口附近就如此炎热难耐了,若是再往下走,岂不是会将人完全烧毁? 连瑶扭过头,看着身边呈明红色的岩壁,知道自己再往深处走,可能会被火焰焚烧而死,连捧灰烬都不会留下。 但地心赤炎只能从这里取得,连瑶不得不去。 她一步步地坚定地朝地心的深处走去。 在她耳边响起的嘈杂声,是火焰焚烧之时发出的噼啪声,仿佛连环不断的烟花一直在她耳边炸开。 连瑶在这热闹的声音中,没有捕捉到一直不远不近缀在她身后那隐隐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连瑶深入地心的速度慢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略显透明的指尖,其上有着燃烧着的火,知道化为炎魔形态的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经变成了火焰。 但走了这么久,化身炎魔之后的连瑶第一次感觉到了炎热,让全身上下化身为火焰的自己都能感觉到热,这个地方的温度该有多高? 连瑶看着身边颜色已经变淡的红色岩壁,知道现在才前进了不到一半的路途,后半段的路程才是真正的煎熬。 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仿佛饮下一整口火焰,灼烧着喉咙。 连瑶又举步往前走去。 而在她身后的顾悬,竟然也没有落下,他循着连瑶留下的痕迹,竟然一路也跟到了这里。 此时他的薄唇紧抿,白皙的面容上隐隐有汗水低落,但又马上因周围的高温而瞬间消失。 顾悬的脚步不紧不慢,但行走之时,他的脚底接触炽热岩壁的时间极短。 连瑶修为在炼心境,又已经化身为炎魔形态,才一路走到了这里。 那他又有什么? 顾悬的眼眸直直望着前方,连瑶不断向下的方向,还是坚定地往下走去。 时间过去了很久,连瑶指尖跳跃着的火焰已经恹恹垂下,似乎马上就要熄灭。 曾经,炎魔身上的火焰在整个北荒界也是令人谈之色变的,但现在到了这里,这火似乎也败下阵来。 在接近地心的这里,周遭的温度要比强大炎魔身上的火焰来得暴烈一百倍。 连瑶脚步踉跄,扶着身边岩壁,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慢慢耗尽,如果她的力量耗尽,那便无法支撑护身的法术,她在失去保护的那一瞬间就会被烈火灼烧,瞬间死亡。 这种力量耗尽的感觉,并非是以往那种因过久没有补充力量而出现的虚弱状态,而是纯粹的身体与心灵不断损耗。 连瑶半眯着双眼,眼前画面明亮晃眼,有些模糊。 她扶着岩壁,继续往前走,心里想着如果有个地方能够让她停下来歇息一下便好了。 连瑶感觉已经极累了,她的双眸慢慢闭上,但就算紧闭了双眼,她还是下意识地往前走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步,在连瑶往前伸出一脚的时候,却发生了异变。 本来连瑶周遭的一切都是带着鲜明色彩的红色火焰,但在她前方的一处略高的洞穴中,却画风一变,由明红转为冰蓝色,满洞的冰晶璀璨。 连瑶原本就感觉到双眼模糊,看不清东西来,于是下意识踏入了这处冰蓝色的洞穴中。 瞬间如坠冰窟,由高温转为极寒,骤然的变化让她的身体承受不住。 连瑶双脚一软,往前栽倒而去。 而在连瑶身后不远处的顾悬,情况也没有比她好多少,只是因为顾悬知道连瑶就在附近,所以勉强保持了一副淡定的模样。 他远远地看着连瑶的身体不断往前,虽然步履蹒跚,但也还算坚定。 直到顾悬看到了连瑶来到一处略微高起的洞穴之外,往里一迈,便往前栽倒而去。 顾悬的瞳孔骤缩,直接加快了步伐,往那里跑去。 由于连瑶先晕倒在先,所以顾悬在靠近那个洞穴的时候,多了个心眼。 他看到洞穴之中的景色是与周遭完全格格不入的冰蓝色,竟然还有丝丝寒气从洞中传来,他便知道这处洞穴不简单,连瑶晕倒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周遭温度的瞬间变化,她没来得及调整过来。 顾悬的胸膛微微起伏,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的状态,这才举步迈入那冰蓝色的洞穴中。 即使是他这样淡定的性子,在感觉到洞中那冰冷寒气的时候,也还是震惊了。 在这样炎热的地心之中,怎么可能会存在着这样的洞穴,外面的温度已经够高了,竟然还融化不了这洞穴中冰蓝色的岩石,这洞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悬走上前去,舔了一下干枯的唇瓣,俯身将连瑶给抱了起来。 他随手取出连瑶藏在袖里的黑色匕首,将洞穴里的冰蓝色岩石击碎。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冰蓝色的岩石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地被他击碎成了一个床榻的形状。 顾悬将连瑶放到冰床上,低头去看她略有些焦黑的指尖,听着她的呼吸逐渐平稳,知道连瑶或许马上就要醒过来。 他站起身来,将黑匕首重新塞回她的袖中,正打算闪身离开,以防被她发现。 就在此时,连瑶却猛然睁大了双眼。 她在失去意识之前,只感觉到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刺骨的冰窟之中,从高温到极寒,这样强烈且猝不及防的温度变化让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连瑶晕了过去。 不过不久之后,她就适应了这洞穴中的温度,醒了过来。 一睁眼,便看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悬。 连瑶眼疾手快,直接伸出手去抓住顾悬来不及离开的黑色衣摆,紧紧扯住,不让他离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连瑶看到顾悬之后,忽然变得有些慌。 她自己倒无所谓,若真的撑不下去了她原路折返便是,但顾悬的修为才聚府境,他就这样跟进来,若真的死在了这里可怎么办? 顾悬无奈的转过头看,定睛看着连瑶,朝她摆了摆手,心虚说道:“好巧啊。” 连瑶微笑,心想巧什么巧,说好不跟过来的呢? 她翻身坐起,抱胸正色看着顾悬:“你不是说不来了。” 顾悬面色冷静,望着连瑶说道:“我没说过。” 连瑶心想他怎么能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忘了呢,于是回忆起那日顾悬说的话:“你那天明明说好。” “我可以化身为炎魔的形态,熔岩洞中高温对我而言不成问题,你不用……不用担心。” “好。” 这是那日两人的对话。 顾悬理直气壮:“好的意思是,好的我不会担心。” 他倾身而上,看着连瑶一字一顿说道:“我又从未说过我不来。” 连瑶两眼一黑,差点没再栽倒下去。 你听听,顾悬说着这叫什么话,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连瑶正色,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说道:“那你现在回去。” 顾悬环顾四周,周围冰蓝色的岩石不断散发出寒气,他岔开话题:“瑶瑶,你不觉得这个洞穴很奇怪吗?” 连瑶当然也感觉到了,她甚至还怀疑这个洞穴的存在是自己在炽热的洞穴里走太久而出现的幻觉。 估算路程来说,他们现在已经即将接近最炎热的地心,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会出现一个冰冷的洞穴?这就像梦里的场景一般。 而且,究竟是什么材质的岩石,才能抵御地心的炎热,还不断地散发出刺骨的寒气? 连瑶成功被顾悬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她抬手去抚摸那冰蓝色的岩石,在手掌贴上去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 就仿佛这周遭的一切,她曾经与之为伴过。 连瑶确定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不排除前几任深渊之主曾经来过此处。 存在于深渊之主脑海里的信息是庞杂的,连瑶搜索一番之后,也没有找到魔族资料与历史中有关于这个洞穴的描述。 可能只是错觉,连瑶想。 不过……她看着周围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蓝色岩石,觉得自己后半程的路可能会更好些。 连瑶俯身低头,将地上一块足有两个手掌大小的一块蓝色岩石抱在了怀里。 “这里的岩石如此寒凉,还能够抵御地心炎风的吹拂而不被融化,我只要抱着这个继续往下走,会不会更加顺利?”连瑶抱着手中岩石说道。 顾悬抿唇看着她,神色有些凝重,他朝连瑶身后的方向一指。 连瑶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便看见她身后的不远处,便是这洞穴的另一个出口。 从地心吹拂而上的炎风,即使经过这样冰冷的一个洞穴降温,再往上吹拂的时候,还能使上面的一切变得如此炽热。 那么在她身后出口之后的地方,只会更加炎热数百倍。 在这洞穴里没有外面如此暴烈的高温,因此连瑶稍稍松了口气,力量也恢复了些许。 她抱着怀里的岩石,看到的另一个出口之外,便是深不见底的橙红色深渊。 这里果然已经接近了地心,只要跳下那个深渊直到底部,就能够取得地心的烈焰提炼出地心赤炎。 连瑶看着那饱和度极高的橙红色深渊,仿佛一只可怖的眼瞳在盯着她看,她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退缩。 她可能真的会死在那里,为了修炼《濯身诀》,摆脱魔族的杀戮嗜血天性,这值得吗? 但若让她就此屈从于命定的天性,她还是选择继续往前走。 只一瞬间,连瑶便下定了决心,她回过身看到顾悬正在朝这走过来的高挑身影,心中已有了计划。 “你在这里等我上来。”连瑶伸出手来,手中一把白骨长镰的形状凭空出现,强大的气息一闪而过。 她以危光在她与顾悬的面前划了一条法术封印,若非炼心境的修士,便无法跨越。 连瑶看着站在那法术封印之后顾悬模糊的脸,对他轻声说道:“如果等了很久,我还没有回来,你就照原路返回。” 说完,连瑶便抱着怀里那块冰蓝色的岩石,往下纵身一跃,义无反顾地跳入了深渊之中。 她的身影化身为赤红色的烈焰,与周遭的岩浆火焰融为一体,但却显得无比拙劣。 来自地心的火焰温度已经高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比连瑶化身的炎魔形态还要炽热。 即使她怀里抱着那块可以抵御地心高温的冰蓝色岩石,但脱离了洞穴的它独木难支,在连瑶的手中化为流淌的岩浆,从她的指缝间滑落,直到最后只剩下她掌心的一枚小小蓝色冰晶为止。 连瑶紧皱着双眉,在地心炽热的高温中,她觉得自己这个炼心境巅峰的修为已经难以抵挡。 也难怪他们都说,只有先古时期的络月先祖,才能够以神脉的化身接近地心,取出这地心赤炎。 红色的火焰攀上她的衣袖,往上慢慢灼烧着,直到要将连瑶的身体完全焚毁。 连瑶勉强瞪大了双眼,看到自己距离真正的地心深处,还有几丈的距离。 就那么一点点,有些可惜了,连瑶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这么想道。 她闭上了双眼,却被拥入了一个略带着凉气的怀抱之中,宽阔又可靠。 顾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然跨越了连瑶留下的法术封印,带着原先那洞穴里的寒气,一路往下,寻到了连瑶的身影。 他紧紧拥着连瑶,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将所有的烈焰阻隔在外,不让它接近连瑶。 两人继续往下坠着,直至来到地心。 顾悬的另一只手伸出,将地心附近漂浮着的透明色火焰吸引过来,在他的掌心形成一小簇一小簇、如花朵一般的火焰。 这便是两人一路往下,历尽千辛万苦也要找到的地心赤炎,顾悬始终没有忘记连瑶的目标。 顾悬咬着牙,他其实并没有如此强大,连瑶都没有办法靠近的地心,他抱着她下来,一样要承受超越极限的高温。 他看着怀中连瑶紧闭着的眼眸,目光变得有些涣散。 缠绕在他指尖各处的地心赤炎安静地伏倒在他掌心。 顾悬的衣角攀上火焰,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纵然他身怀神脉,但终究修为未够,竟也要因遭受不住这高温而昏迷过去。 46、四六章 在远离地面近万里的地心深处, 孤独依偎着两个人。 火焰仿佛鲜活的蛇一般,攀上二人衣角,直至快将二人淹没。 连瑶已在下坠的过程中昏迷过去, 纵然顾悬身怀神脉,此时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即将失去意识。 在熔岩洞的最深处,即将多出两具不会留下残骸的尸体。 直到那炽热火焰仿佛遭受狂风吹拂的烈草一般向后伏倒而去, 一个白得有些发亮的身影, 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她身后的巨大的羽翅轻轻一扇,地心深处那狂烈的赤炎便熄灭少许,所有的火焰都近身她不得。 这是一匹漂亮到极致的白马, 漂亮的身躯虚幻得有些不真实,身后一对羽翅轻轻扇动。 她仿佛梦中幻象一般, 突然降临。 闻说数万年之前络月先祖以神脉化身风骏, 深入地心近万里, 取得世间独有的地心赤炎, 当年的情景是否也如现在一般。 顾悬一双眼轻轻眯着, 感觉到了面前的白色光芒。 风骏那略带漫不经心的黑色眼眸看着在地心深处晕过去的两人, 一道沙哑的温柔女声一闪而过。 “两个傻子。”她如是说道。 一道飓风刮过, 席卷着风的狂浪,将连瑶与顾悬直接抛到了风骏的背上。 这漂亮的风骏托着两人一路往上,穿越冰蓝色的洞穴与漫长的熔岩洞, 穿过五色光幕,直直来到沙丘之上。 顾悬的掌心,死死攥着那几枚地心赤炎,直到他们两人被抛到沙丘之外,他略微睁开了双眼。 在他的眼前, 巨大的白色风骏身体四周环绕着有如实质的微风,正用一种看傻瓜的目光看着他们。 “很傻吗?”顾悬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一轮赤色烈阳问道。 风骏白色的身影狠狠吐出一口鼻息,就像陆倾城平日里吹出的烟圈一样。 “不太傻,我也这样。”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你怎么醒过来了?” 顾悬的声音淡漠:“我一直醒着。” 风骏白色的身影漂亮得近乎于虚幻:“我以为你们会半途而废,但没想到你们真的跳下去了。” “别误会,我只是担心熔岩洞真的多了两具尸体。”她转过身说道。 此时,风骏纯白的身影即将消失,顾悬看着她的方向说了三个字:“陆倾城。” 那白色身影下意识回头。 顾悬的声音在平旷的沙丘上显得无比清晰。 他问道:“你也有神脉吗?” 陆倾城轻笑一声,反问道:“你说呢?” “我当然没有。”她化为一位女子的身形,手中细长的烟斗轻轻旋转,“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你看见了,我本该杀了你的。” 顾悬低下头,眼眸中尽是沉思,能够化身为风骏,陆倾城的修为至少已经踏过青云境。 而她为什么又要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 顾悬的长睫轻轻颤,望向天际红日,将掌心栖息着的几朵地心赤炎小心翼翼地放入瓷瓶之中。 而此时,连瑶躺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哼声。 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熔岩洞的沙丘之上。 而顾悬正坐在她的对面,神色如常,衣摆与他的手上,都有烧焦的痕迹。 连瑶瞪大了双眼,立马翻身坐了起来,她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自己还未到达地心深处。 在熔岩洞深处那样的深渊底部,若想折返回去,难如登天,所以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连瑶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干得有些可怕。 顾悬扶起她:“先离开这里。” 在两人双手相触的那一刹那,顾悬手中装着地心赤炎的瓷瓶已经落入了连瑶的掌心。 炽热的地心赤炎被收服之后,放入冰凉的瓷瓶中,已经暂时没有发出热量来,入手是坚硬冰冷的质感。 连瑶一愣,看向自己掌心的瓷瓶,马上明白了这是什么。 “地心赤炎,你替我拿到了?”连瑶与他一道离开五色光幕,走出了沙丘。 顾悬的神色平静,点了点头:“是。” 连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说道:“你怎么跨越那道屏障的?” 顾悬眸光锁定连瑶,认真解释:“你划下的那道封印,只有修为高于炼心境的才能跨越。”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只是在情急之下,顺便突破了一下而已。” 连瑶知道顾悬修炼的速度很快,从他治好经脉之伤起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 在原书的时间线中,顾悬在解决平江城所谓的“魅魔”之后,修为突破聚府境,而后回玄晖派与华峥另外有了几番奇遇,修为增长到聚府境五重。 他们来络月,实际上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顾悬的修为不会停滞不前,但在那洞穴中“顺便”突破了一下,这就太离谱了吧? 连瑶看了顾悬一眼,伸出手去轻轻扯他的脸,正视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开挂了?” “开挂是什么意思?”顾悬真诚发问。 “就是神脉觉醒了之类,忽然感觉到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的感觉。”连瑶试图向他解释。 顾悬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们怎么上来的?”连瑶扭过头去问顾悬。 此时,两人正好走到了络月王殿的正门口,陆倾城把他们暂时安排在络月王殿的偏殿中歇息。 顾悬想到了陆倾城化身而成的白色风骏,又想到了自己曾答应过陆倾城不将此事说出去。 但他又没有办法用其他的借口搪塞,真正在连瑶面前说谎。 所以,顾悬就这么看着她,表情平静,没有说话。 连瑶见他如此的表情,马上知道了其中定然有她不知道的隐情,她瞬间天马行空地脑补了许多种情况。 比如顾悬甘愿用什么百年阳寿来交换,获得足以带他们两人走出熔岩洞的力量。 连瑶慌了,伸出两手来紧紧按着顾悬的肩膀,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你不会……” 顾悬看到她笃定又担忧的神色,还以为连瑶误会了什么。 他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陆倾城不会说出去,那么他就会守口如瓶。 顾悬看着连瑶,喉头滚动,暗暗咽了一口紧张的口水。 这样的反应让连瑶误会了,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连瑶轻轻鼓起了脸颊,明显有些生气的样子,顾悬他没有必要这样做。 大不了……大不了她真的不要这地心赤炎,不做人便是了。 顾悬听她如此说,露出有些生气的样子,略慌,薄唇微启,低声解释道:“我跟她没有什么。” 连瑶:“???”什么她,她什么,等等你在说啥? 就在连瑶神色震惊之际,自络月王城中忽然倒飞而出一人,仿佛离弦的利箭般,朝着络月王城的天际惊慌飞了出去。 这人身影的速度极快,但顾悬的目力更佳,他只看了那人的残影一眼便道:“是江州城曾经出现过的黑衣人。” 连瑶惊讶:“就是一直在追杀陆倾城的那个?” “他也是天衢城的人。”顾悬当然记得他。 “他追杀陆倾城这么久了,没想到到了络月都还没有放弃。”连瑶感慨天衢城的人也算有了一个优良品质,那就是坚持不懈百折不挠。 顾悬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轻轻皱起了眉。 连瑶当时已经完全昏迷过去了,没有看到陆倾城的风骏之身,当然觉得陆倾城被一个炼心境的高手追杀勉强能够抵挡是正常的。 但他知道陆倾城的实力远远不止于此,一个天衢城派来追杀她的炼心境杀手,若是陆倾城能够展现出她在地心深处的力量,不至于被那黑衣人追杀得焦头烂额。 她为什么偏偏要放过一个天衢城的杀手。 就在顾悬疑惑的时候,陆倾城手中夹着烟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斜倚在门上,看着他们二人。 “你们离开太久了,这黑衣人都敢现身来杀我了。”陆倾城的语气若无其事。 她看向连瑶,朝她轻轻吹了一口烟气,明知故问道:“地心赤炎可拿到了?” 连瑶点了点头,将手中瓷瓶拿出来端详了一下说道:“已经拿到。” “不对……”连瑶本来都快忘了追问她和顾悬是怎么上来的这件事,现在经陆倾城一提醒,她又想起来自己还没得到准确的答案。 不会顾悬真的付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代价吧? 连瑶马上严肃地扭过头去,看着顾悬正色说道:“刚刚的问题你还……还没有回答我。” “你不会真的……真的付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代价吧?”连瑶的语气变得有些担忧。 顾悬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他误会了,连瑶的想象力实在太过丰富。 他正视着连瑶的目光,认真说道:“没有。” “那我们是怎么上来的呢?”连瑶回到之前的问题。 “这……”顾悬欲言又止,又不愿说谎。 “你说不说呀。”连瑶更加想知道了。 “我答应别人不说了。”顾悬信守承诺,无奈答道。 直到一直在旁边围观的陆倾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眼前少年与少女的对话,笑声略微有些哑,但却带着无限的缱绻怀念。 她侧过脑袋吸了一口烟,觉得顾悬试图笨拙解释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哑着声开口说道:“别问了。” 陆倾城看着连瑶,看着她那双澄净的、雾濛濛的双眸,竟然瞬间放下了戒心。 本来以她的性子,能够让连瑶与顾悬这两个异乡人进入熔岩洞中取地心赤炎,已经是仁至义尽。 陆倾城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主动出手,将这两个傻子给捞上来。 她看着连瑶,笑着说道:“是我将你们二人带上来的。” 连瑶听到她的话,愣住了:“不是只有身怀神脉之人才能去地心吗?” 陆倾城继续笑着看她:“我也没见你有啊,贡品姑娘。” 连瑶心想她可是深渊之主,而且还是吃饱了的深渊之主,她能堪堪接近地心,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而且,她最后不是也晕了过去嘛。 于是,她弱得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没有,所以我晕了啊。” “我是络月人,在络月的土地上,会有先祖保佑我。”陆倾城信口胡诌。 连瑶对络月不了解,狐疑看她一眼,竟然相信了。 于是,她走上前去,对陆倾城真心道谢道:“若……若以后有需要,尽可以来找我。” 陆倾城想,她的需要,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解决,更何况去问连瑶这个魔族之人? 她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好啊。” 陆倾城所在的络月,距离魔域最远,她对魔族也没有一个非常深刻的概念,因此对魔族的敌对情绪也没有那么强烈。 她不欲去了解连瑶一个魔与顾悬一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只是觉得他们有些好玩有趣罢了。 于是,取地心赤炎一事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在送连瑶与顾悬离开的时候,陆倾城朝两人眨了眨眼,目光放在顾悬身上,笑着说道:“为了答谢你们帮我收回络月王族十枚印鉴,我还留了一个礼物给你们。” 连瑶不解,对她问道:“是什么?” 陆倾城吸了一口烟斗道:“回玄晖你们就知道了。” 说罢,她转身走进络月王城之中,白色的羽衣飞扬。 在络月王城正中心的主街道上,青石砖的长阶尽头,是此地的先祖络月的雕像。 这雕像雕的不是先祖络月的人类形态,而是她的神脉化身——风骏。 一匹身负白羽双翼的白色骏马,眼神温润,在络月王城之中,扇动巨大的翅膀。 陆倾城的身影从那风骏雕像旁飞身而过,带起一阵微风拂过。 连瑶收回目光,与顾悬一道往玄晖派的方向飞了回去,两人的身影并肩消失在地平线的远方。 而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天衢城,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黑衣,刀削斧凿般深邃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 他手中紧握荡魔剑的剑柄,剑锋雪白,带着隐隐的杀气。 连瑶与顾悬实际上离开玉鼎,已经过了很久。 很久之前,已经到了三月之期。 天衢城果不其然,没有给玄晖一个满意的答复来。 但面子上的敷衍,还是要有的。 所以,千万枚灵晶、金银珠宝、天材地宝、上品灵宝法器等堆满了玄晖派的清光殿。 天衢城来使苍舒晗倨傲得仿佛是来施舍一般:“带走玄晖一域中普通女子一事,确实是我们有错在先,是因我天衢有重要计划需要请她们一同参与。” “快十年间,我天衢共从玄晖带走年轻女子共三千六百九十七名。”苍舒晗的声音不大不小,响彻整个清光殿,“一条人命,就按五十万灵晶计算,这里有超过万万枚灵晶,尚且不足的部分,由箱子里装满的天材地宝补上。” “另外,这些上品灵宝与法器,就当做我们对玄晖另外的赔偿,算是我们对玄晖的尊重。”苍舒晗朝宋烨一躬身,命人将所有箱子打开,袅袅药箱与珠光宝气充斥了整个大殿。 除了没有将他们掳走年轻女子的真实目的说出来之外,天衢城可算是给足了赔偿。 但宋烨却冷眼看着天衢来使苍舒晗,声音冰冷:“人命,可是用灵晶来计数的?” 苍舒晗的身子站得笔直:“若不够,我天衢还可以再给。” 宋烨冷笑一声:“你们掳走那么多年轻女子,究竟是何目的?” 苍舒晗一板一眼继续回答:“这是我天衢内部事务,恕不能相告。” 天衢没有做到玄晖的合理要求,所以沈长松带着他们赔偿玄晖的所有东西,孤身一人北上,来到了天衢城的脚下。 守在冰冷如铁的天衢城城墙上的修士们都慌了神,朝站在城墙下的沈长松唤道:“沈长老,赔偿已经给了,你们玄晖还要怎么样?” “来讨一个公道。”沈长松抽剑出鞘,荡魔剑竟然直接劈开了天衢城禁制重重的厚重城门,“我自当提剑,亲自去见天衢城主苍舒暝。” 47、四七章 “沈长松来了?”在深入天衢城地下数千米的地方, 幽蓝的烛火照着前方高达十丈的石门。 那石门紧紧闭着,灯柱上祭着幽蓝的烛火,苍舒暝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 即使没有见到苍舒暝本人, 苍舒羽还是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上,神情恭敬, 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是的,他直接击破了天衢城西门的城门, 将我们所有给天衢的赔偿都送了过来, 我们不敢让他在城中随意行走,只好派人将他带到了主殿中歇息着。”苍舒羽的声音颤抖,似乎在害怕苍舒暝动怒。 “沈长松……”苍舒暝的声音低低沉沉, 仿佛钟鸣一般,回响在这空旷的地下宫殿中。 “应该如何处置他?”苍舒羽低声问道, “若是将他杀了……” “将他杀了?”苍舒暝在巨门之后低低笑了一声, “你们有谁能杀得了他?” “若是您亲自出手。”苍舒羽抬起头来, 眼眸如同黑暗中的火闪烁着, 带着崇敬的意味。 苍舒暝对于大部分天衢人来说, 是如同信仰与天神一般的存在。 “我现在暂时没办法出手。”苍舒暝的声音忽然小了一点, “为何已经过了一个月, 你们还没有送来我需要的东西?” 苍舒羽跪在地上的身子瑟瑟发抖:“城主大人,玉鼎与玄晖,都加强了戒备, 我们没有办法再从那里带来年轻的女子。” “那便去络月。”苍舒暝的声音仿佛从辽远荒原上传来,“络月我们不是也安置好了人?” “陆倾城突然回归络月,未免我们的人被查出,我已近让大部分我们天衢的人撤出,但……剩下的两个还是被她找了出来。”苍舒羽答复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快要听不到为止。 “陆倾城?我不是派苍舒玄前去取她性命,为何她还能安然无恙回到络月?”苍舒暝的声音仿佛高山一般朝苍舒羽压了下来。 苍舒羽顿时感觉压力陡增,他支支吾吾说道:“可能……可能陆倾城修为太高,苍舒玄不敌?” “此事我自当亲自问责苍舒玄。”苍舒暝答道,“既然络月与玄晖都暂时没有办法去寻找年轻女子,那便往域里看看吧。” 苍舒羽抬头,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城主他说什么? 去天衢域内找年轻女子? “是……就按您说的去办。”苍舒羽终究还是不敢反驳,就连震惊的表情都是一闪而逝。 “你在震惊什么?”苍舒暝没有与他面对面,竟然也发现了苍舒羽的异常,“为了我们的大业,我们必须这么做,现在的黑暗,是为了更加光明的未来,到时,我们、你们便是开拓者、创造者。” “没……什么也没有震惊。”苍舒羽愣愣地看着眼前漆黑石门两侧高耸的灯柱,觉得那幽蓝色的光芒仿佛一对眼睛,正在盯着他瞧。 苍舒暝沉默了许久,这才想起了什么来。 “那么,顾悬呢?”他一字一顿地问苍舒羽道,“他死了没有。” 苍舒羽被问到这个问题,仿佛当胸受了一击,差点没昏死过去。 这……顾悬……这要让他怎么说。 初始时派出苍舒玄与陆渺渺接触,将罗浮川满门屠戮殆尽,却因为苍舒玄某一瞬间喜欢玩弄猎物的快乐,让顾悬被一个神秘人给救了出去。 然后他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利用天衢城最高的权限,将可以修复经脉的断尘佛兰从宝库中取了出来,在上面下了取自魔族的紫冥焰毒,竟然又让顾悬给逃过了。 这断尘佛兰竟拿去救了玉鼎城城主,这才导致此后事情的一系列崩盘。 都怪顾悬。苍舒羽咬着牙想,他不愧是观星诏上预言的将会统治整个大陆的人。 “苍舒羽,你为何许久不说话?”苍舒暝的声音又响起,低沉地在石门之外回荡。 “他没有死。”苍舒羽的头重重磕在了地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苍舒暝沉默了。 许久之后,一道烈风从石门背后刮了过来,直接将苍舒羽吹得倒飞出去,脊背重重装上另一侧的坚硬墙壁。 “废物,真是废物,一个小小先族的后代都搞不定。”苍舒暝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怒气。 “可是……观星诏上所言,便是既定的未来,根本没有办法更改,我们想杀顾悬,根本就是逆天而行。”苍舒羽捂着胸口,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逆天而行?”苍舒暝冷笑,“苍天如此说,我偏要逆天而行。” “再等一段时间,等我闭关出来,我便亲自去取他性命。”苍舒暝的声音渐弱,他没有再给苍舒羽任何答复与指示。 苍舒羽报告完这一切之后,只能自己捂着胸口,面朝着巨大石门,恭敬地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事到如今,他只能相信苍舒暝,他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等到苍舒羽走出那个幽深的地下宫殿之后,他面朝着明亮的日光,表情已经变得自信了起来。 他整理衣袍,朝天衢城的主殿中走去,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去会会沈长松。 沈长松端正坐在天衢城的主殿之下,在鎏金璀璨的厅堂尽处,是由纯金与稀有宝石打造而成的王座。 这是天衢城城主的位置。 沈长松提着剑,问站在他身边的苍舒族人道:“你们城主,有多久没坐过那个位置了?” “我们城主年老,一直在养病。”苍舒族人畏惧地看了一眼沈长松手中荡魔剑。“所以恐怕他没有办法来见您。” “你们若可以给我满意的答复,我不见他也可以。”沈长松眼上蒙着黑布,语气平静。 “沈长老,您当年也是差点与我天衢结亲的人,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苍舒族人在沈长松的身后絮絮叨叨说道。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沈长松便转过头来,手中清光湛然的一把荡魔剑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此事,你们也敢提?”沈长松冷笑一声,那殷红的血迹顺着苍舒族人的脖颈流了下来。 苍舒族人吓得瑟瑟发抖,险些跌坐在上。 就在此时,苍舒羽出现在了主殿之后,他的面容平静,只是头顶上还有一个磕头留下的伤口,显得有些狼狈。 “护法大人……护法大人……”苍舒族人连滚带爬地扑到苍舒羽的脚下,“沈长老他……不讲道理。” 苍舒羽微笑看着沈长松,朝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沈长老既然来了,为何不坐?” 沈长松收剑入鞘,表情冰冷:“不用坐,只需要一个真相。” “真相便是。”苍舒羽朝沈长松挤了挤眼睛,有些暗示的意味,做完之后才反应过来沈长松根本看不见。 于是,他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些女子,确实是我天衢城从玄晖带走的我,这个我们承认。” “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不得不承认。”沈长松握紧手中荡魔剑。 苍舒羽注意到沈长松紧握荡魔剑的那只手攥得骨骼发白,他只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带走那些女子,实际上并不是为了我们的一己私欲,是在为整个人族谋福祉,到了将来,那些因此献出性命的女子也会为她们的牺牲感到自豪。”苍舒羽朗声说着,面上充满了自豪与自信,“我们带走那些女子,是为了研究出对抗魔族、彻底消灭魔族的办法,就像我们城主在万年之前帮助玄晖在魔域的尽头布下荡魔堑一样。” 沈长松握剑的手轻轻颤抖,他的胸腔中澎湃着无尽的恨意,但理智告诉他,苍舒羽说的是谎言。 但是,是谎言又如何,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能够让魔族消失,他都愿意相信。 沈长松将荡魔剑横在胸前,将头朝着苍舒羽的方向转了过去:“你既然如此说,那么你们具体是如何研究的,可否让我一观?” 苍舒羽一时语塞,这分明就是苍舒暝教他编织的谎言,他又要如何去圆? 冷汗从苍舒羽的额头落下,经过他额头的伤口,染上丝丝血色。 但就在此时,一人又从大殿的尽头走了出来。 他的出现悄无声息,但却让天衢城主殿之中除了沈长松的所有人——包括苍舒羽都跪了下来。 “沈长老随我去观星台,我将我天衢的计划,全部说与你听。”那人披着神秘的黑袍,苍白俊秀的面容隐藏在黑袍的阴影之下。 天衢人擅长术法,其中有万分之一的天衢人拥有与上天沟通、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们能够解读浩瀚无垠的星海,从参差错乱的星轨中找到关于未来的蛛丝马迹。 来人苍舒天澜,便是天衢最强大的观星师,当年有关顾悬的观星诏,便是他解读星辰语言之后,亲自写下。 而在观星诏中的内容,竟然真的在预言中一一应验。 顾悬十九岁便有融气境修为,顾悬会拜入玄晖派,顾悬到达聚府境的时间,比苍舒云鸿还要早…… 在未来,顾悬还会谱写下更多的神话,直到他取天衢城而代之,继而统治整个北荒。 苍舒天澜身为天衢城中最德高望重的占星师,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苍舒暝的教导告诉他,不让观星诏上所言兑现的方式,就是将观星诏上写下的那个名字抹杀,让他不要再存在于这个世间。 苍舒天澜看着眼前这位顾悬的师父,声音轻柔:“沈长老,我是苍舒天澜,你随我来吧。” 沈长松提着手中荡魔剑,陷入了沉思,苍舒天澜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天衢城最强大的观星师。 终于,他冷着脸,提着剑,点了点头,与苍舒天澜一道走上了天衢城最高的观星台之上。 走上观星台的阶梯绕着中轴旋转向上,苍舒天澜看着沈长松手中的荡魔剑,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既然苍舒暝现在暂时没有办法出手将沈长松这个麻烦解决掉,那么便让他来解决。 —— 又是经历了数十天的的跋涉,连瑶与顾悬两人已经即将回到玄晖派。 连瑶在前方飞着,白衣蹁跹,在风中荡开一朵白色的花。 很巧的是,他们又经过了玄晖派附近的那片望月草花海,幽蓝色米粒状的花儿显得尤为娇嫩可爱。 连瑶偷偷摸了一下藏在自己怀里的草编戒指,那环形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些,然后她马上缩回手。 顾悬假装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抚摸了一下绑在手腕上的指骨,面色平静,动作幅度极小。 连瑶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刚刚的行为,她垂眸望了一眼脚下的望月草花海说道:“听苍舒云鸿说,这望月草花海曾经是千年之前一对有情人种下的?” 顾悬轻轻点了点头,他也记得苍舒云鸿曾经说过这话。 “能在玄晖派附近种下一株望月草的,想必很有可能是玄晖派的人。”连瑶摸着下巴,忽然来了兴趣,“你说会是谁?” “沈长松那个老寡王肯定不是,所以更有可能的人选……不会是宋烨掌门吧?不对他也没有道侣,玄晖派中唯一有家室的便是虹光峰长老,怎么可能,虹光峰长老那么奸诈……”连瑶自言自语,猜测千年之前种下一株望月草,让它千年之后长成望月草花海的一对有情人。 顾悬望着前方现了些许轮廓的玄晖派,语气平静:“说不定是苍舒云鸿编的也说不定。” 看他那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会哄小姑娘开心的。 顾悬酸溜溜地想。 “没准当年并肩种下望月草的不是一对有情人,万一是我师父和宋烨掌门呢?”顾悬为了凸显苍舒云鸿的信口胡诌,提出更加离谱的猜测。 连瑶脑补了一下沈长松面无表情地和宋烨两个人并肩种下一株漂亮的望月草……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奇怪的cp又增加了(不是官方cp单纯玩梗狗头保命不要磕。 而此时,守在玄晖派山门的宋烨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议论他。 宋烨为什么会守在玄晖派的山门附近,当然是为了顾悬。 他身后恭敬站着一位玄晖派的弟子,手中捧着一封书信。 书信是从络月寄来的,是络月城王女陆倾城亲手写下,在书信的末尾整整齐齐印满了络月王族的十枚印鉴,看起来仪式感十足。 而信中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贵派明谷峰座下弟子顾悬与连瑶实在是太牛逼了,你知道天衢城在我络月安插了多少位奸细吗,足足十几位,都混到我络月王族中去了,还策反了我络月子民跟他们一起搞事情。我回络月之后,天衢城的奸细跑了一大半,还剩下两位掌握着我络月王族的印鉴,多亏了贵派弟子啊,说好只是去游历一下,来看看风景,没想到他们那么牛逼居然帮我把络月王族中的两位奸细都揪出来了,手法当真精妙,令人心服口服,就连我络月王族的印鉴,也完好无损帮我给找了出来。嘶天呐这真的是玄晖派弟子竟恐怖如斯,当真是敬佩敬佩,顺便送上薄礼一些,感谢玄晖派培养出这样好的弟子。” 青云境强者,在线吹了长长的一串彩虹屁。 宋烨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顿时觉得面上有了光,这么多年了,他玄晖派终于出了一个靠谱的弟子。 络月城城主亲笔写的感谢信,这分量可不小,而且这信中言辞对他们玄晖派弟子大加赞赏,这感觉就像自己家孩子去外面做了好人好事别人还送了锦旗过来一般的自豪。 况且现在他们与天衢城有了天大的矛盾,这个节骨眼上络月似乎也抛来了橄榄枝,让宋烨感觉玄晖派多了一个盟友。 宋烨早就听说顾悬在玉鼎城的时候,展现了他超出聚府境的修为,帮助识破了天衢城的计划。 本来他不声不响就离开玉鼎,前往络月,没有回到玄晖派,宋烨本来是有些不开心的。 但现在受到了陆倾城送来的信件,宋烨似乎明白了顾悬非要去络月的原因,难道他玄晖派这位弟子,早就洞察到了络月城的危机,所以执意要前往络月帮助他们解决危机? 宋烨自己过度脑补了一番之后,恍然大悟,在自己的脑海里把来龙去脉圆了上来。 他连忙整理衣袍,估算着顾悬会在今日回来,于是带上了门下弟子与诸峰长老一同在玄山的山脚下,等待顾悬回来,给他足够的尊重与器重。 此时,站在宋烨身后的便是凤凝,她当初被沈长松强行关进了阵之中闭关修炼,本来心中带怨。 但在后来的闭关修炼中,凤凝竟然突破了聚府境,她冲破徘徊多年不得突破的桎梏,心情甚好,再加上宋烨见闭关时间已到,便把她放了出来。 出关的凤凝志得意满,觉得自己既然已经突破了聚府境,她现在应该是货真价实的玄晖派最强的弟子了吧? 没想到顾悬突破聚府境的消息从玉鼎传来……紧接着便是络月城城主亲笔写下的感谢信。 凤凝站在宋烨身后,面色黑得能滴出水来,没想到她现在竟然要跟着自家师父出来,仰望这位即将归来的同门,还要……还要与宋烨一起迎接他。 这边宋烨的身后充斥着低气压,宋烨左右两边的几位长老,面色亦是不太好看,特别是虹光峰的长老。 他当初给宋烨出主意,让顾悬去解决平江城魅魔的危机,心中打的小算盘是要让顾悬这个沈长松的弟子吃个瘪,最好能被魅魔打成重伤,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但没想到根本就没有魅魔这回事,顾悬顺带着还帮助识破了天衢城的计划,一时间被捧到高位。 你瞧瞧,这叫什么狗屎运,让他门下弟子秦光上,秦光也可以。 虹光峰长老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心中愈发气了。 沈长松好不容易离开玄晖派了,但没想到他明谷峰中的徒弟还要来膈应他,今天他身为玄晖派长老,竟然要出来迎接他一个后辈?! 简直不可理喻。 虹光峰长老偷偷瞪了一眼不明就里的宋烨,觉得现在这个掌门也十分不靠谱。 宋烨望着前方出现的两个身影,知晓是连瑶与顾悬回来了,面上出现了灿烂的笑容。 他玄晖派的好弟子,终于回来了。 而飞身掠过荡魔石与濯身石的连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看向前方玄山山脚下聚集着的人群,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太妙。 “我们临走的时候,陆倾城说给我们留了一个礼物,你说会是什么?”连瑶扭过头,好奇问顾悬道。 顾悬摇了摇头道:“不知。” 陆倾城的心思,他们两个人的猜不透。 在临近玄山山脚下那个白玉雕琢而成的演武场之时,连瑶飞得慢了些,落在顾悬的身后。 因为她觉得,玄晖派宋烨掌门,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就是那种……期待的、肉麻的、赞赏的表情。 顾悬扭过头看她一眼,天真无知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连瑶给卖了。 果不其然,宋烨宽大的袖袍飞舞,朝顾悬飞了过来。 他的长臂一伸,直接大力拍上了顾悬的肩膀,语气热情并且带着无尽的期待:“顾悬,你回来了?” 顾悬高挑的身影被宋烨热情的大力一拍,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一步。 宋烨的动作让还站在演武场上的凤凝看直了眼,她从未见过宋烨如此器重过一个弟子。 若没有顾悬,这份荣誉与器重,本该是她的。 宋烨当然不知道自己门中弟子在想什么,他笑着对顾悬说道:“络月城城主的感谢信,我们已经收到了,顺便还送了很多礼物前来。” 顾悬长眉轻皱:“什么信?” 宋烨将身后玄晖派弟子捧着的书信递到了连瑶与顾悬的面前:“你们看看。” 顾悬挨着连瑶,两人将陆倾城送来的信仔仔细细阅读了一番,终于知道了她说的“礼物”是什么意思。 还真是一份……特别的礼物呢。 呵呵。 连瑶挠挠头,看到上面写着的不切实际、异常夸大的话语,竟然不要脸地承认了:“是,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顾悬:“……”算了算了……不拆穿。 宋烨用赞赏的目光盯着顾悬看,在玄晖派所有长老的面前,他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话:“顾悬,我知道沈长松对你教导有方。” 顾悬:“……”或许是吧。 “玄晖派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像你这样优秀的弟子了。”宋烨继续夸奖。 凤凝心中忽然涌起了恐慌。 “玄晖派的未来,可就要靠你了。”宋烨的正色,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看着顾悬认真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长老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宋烨掌门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打算以后将掌门之位交给顾悬。 顾悬他凭什么?就凭他做过的这些事吗? 不……不对,好像凭他做过的这些事,好像确实够格了。 宋烨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轻浮长老,他之所以会将这些长老全部召集到这里,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将他的决定说出来。 顾悬望着一脸热情的宋烨,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他薄唇微微张开,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师父呢?”他问道。 顾悬觉得,现在更应该当玄晖派掌门,还是沈长松。 他的话音刚落,在玄晖派的山门之外,便如流星一般坠过来一位弟子的身影,正是不久之前随着沈长松运赔礼去天衢的玄晖派弟子。 “什么事?”宋烨不疾不徐,镇定问道。 “沈……沈长老出事了!”那玄晖派弟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48、四八章 “别着急, 先冷静下来,慢慢说。”宋烨走上前去,拍了拍那玄晖派弟子的肩膀, “沈长松出什么事了?” “沈长老杀……杀了天衢城一位护法。”玄晖派弟子的神色惊恐,浑身如同筛糠一般抖着。 他一想到沈长松在天衢城做的事, 他就觉得害怕。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沈长松居然杀了天衢城位高权重、法力高强的一位护法。 宋烨一愣, 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保持了一派掌门的风度:“长松他杀的是哪一位护法?若是苍舒羽之流,我们还能在其中斡旋一番,毕竟是他天衢失礼在先。” 玄晖派弟子瞪大了双眼, 颤抖着声说道:“是……是苍舒天澜。” —— “到了吗?”不知道往上走了多少级台阶,沈长松提着剑, 神色淡淡, 问苍舒天澜道。 苍舒天澜黑色绣金的长袍拖曳在如琉璃般剔透的水晶台阶上, 他苍白的下颌在兜帽下露出少许。 “沈长老, 我天衢城的观星台, 是最接近天穹的地方, 我们现在才走了一半。”苍舒天澜声音平静, 有着一丝哄诱的意味。 沈长松长眉轻轻一挑,蒙着黑布的面颊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倒要看看苍舒天澜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暮色渐垂, 天际已经染上了淡淡的暗色,漫天星斗如闪烁的珠宝一般点缀在空中。 正如苍舒天澜所说,天衢城的观星台是最接近天穹的地方,直到两人走上观星台之后,苍舒天澜在白玉的华贵平台上, 仰头看着星空。 沈长松什么也看不到,所以他同样没有看到在观星台之上的周天星斗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苍舒天澜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在苍舒云鸿——甚至是苍舒嬛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就孤独地在观星台上,望着满天星斗修行法术。 整个天衢城所有的观星师中,他是最了解星辰的人。 他对高高悬挂于苍穹之上、昭示着命运与未来的星辰不仅有着如同亲朋般的了解。 甚至于,他能够动用几分星辰的力量。 今日无风无雨,天际星辰明亮,正是星辰之力最为强盛的时刻。 沈长松与人斗过,与魔斗过,唯独没有与天斗过。 苍舒天澜一把将头顶的兜帽摘下,露出他苍白俊美的脸颊。 他定定望着沈长松,眼眸已经变得逐渐模糊混沌,变成了周天星斗的模样,似乎真的有日月星辰在他的眼眸之中旋转着。 “沈长老,您看不见这天空之上的美丽星辰,当真是非常可惜。”苍舒天澜的声音带着些许向往,“您是玄晖派最强的人吗?” 沈长松握着手中的荡魔剑,他的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 “现在是,以后并不是。”沈长松如同闲话家常一般说着。 此时,他头顶的周天星斗,已经朝着观星台的方向逐渐汇集。 “以后,可是您的那位徒弟?”苍舒天澜的声音骤然间冰冷,“是顾悬?我的观星诏上曾有他的名姓。” 反正在苍舒天澜的计划中,沈长松是一个已死之人,不久之后他就会被星辰之力压成碎末,他不介意多说一点。 “他的名字写在了你的观星诏上?”沈长松略微抬起下颌,对苍舒天澜说道,“愚昧弱小之人,才会相信混沌未知的命运。” “相信星辰指示的天衢,现在是整个北荒界最强大的势力。”苍舒天澜的神色冰冷,他觉得沈长松有些不识好歹。 他原本想让沈长松死得漂亮一些,但他觉得现在沈长松只配被万千星辰压为齑粉,永世不得超生。 不愧是从玄晖派出来的人,沈长松这脾气果然又臭又硬。 “现在这观星台上,只有你与我两个人。”苍舒天澜看着沈长松,头顶星辰逐渐压下,带来巨大的威压。 沈长松轻轻“哦”了一声:“只有你与我?” 他不疾不徐地将手中荡魔剑抽出剑鞘,庞大的杀气从剑锋处传来:“那就正好。” 在头顶星辰压下来的一瞬间,沈长松手中荡魔剑直直朝着苍舒天澜而去,天衢城的观星师擅长术法,如此近的距离,以他们的身体素质,根本没有办法躲开。 滚烫鲜红的鲜血喷溅到地上,沈长松的剑上、衣上、眉上都染了鲜血。 来势汹汹的星辰之力朝他兜头而来,却仿佛穿过了一个虚影一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我不信命,虚妄的命运如何能对我造成影响?”沈长松将剑锋的鲜血抖落,收剑入鞘。 苍舒天澜倒在血泊之中,尚且还有最后微弱意识的他看着沈长松,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是天衢最强大的观星师,今日可否预见了你的死亡?”沈长松刻薄的唇抿起,“天衢城之所以能成为北荒界最强大的势力,难道靠的是预见未来的力量吗?” 他以剑鞘在地上划了一道,发出刺耳的声音:“苍舒天澜,你们靠的是这个。” 沈长松往后疾退,如青松的身影镌刻在夜空中。 趁天衢城还未有所反应的时候,他当机立断,直接离开了天衢城。 而此时,在天衢城暗无天日的底下宫殿中,天衢城城主苍舒暝所闭关的巨门之后,一盏明亮的灯火骤然间熄灭。 “苍舒天澜死了。”苍舒暝的声音沉沉,竟似乎带着笑意,“沈长松啊,沈长松。” 苍舒羽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地下宫殿之中。 “城主……城主大人,苍舒天澜他……为何?”苍舒羽的身子有些颤抖,他怕下一个就轮到他。 “他啊。”苍舒暝的声音似乎有些感兴趣,“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那……那要追吗,苍舒天澜他……”苍舒羽虽然没懂苍舒暝在说什么,但还是提出了建议。 “不用,我还在闭关中,浪费苍舒天澜一条性命,换沈长松离开,不是正好么?”苍舒暝缓声说道,“再给我些时日,只需要再一段时间,我便可以……我便可以……现在还需要暂避其锋芒。” 他的声音渐渐减弱,苍舒羽知道苍舒暝已经再次进入了闭关中。 苍舒羽一人离开了这地下宫殿,命人将苍舒天澜已死的消息传了出去。 低沉的丧钟传遍了整个天衢城,缭绕在沉睡于长夜中的大街小巷中,昭示着天衢城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在天衢城戒备森严的主殿中,有人倚着窗户,看向天际蓦然间急剧变化的星辰。 “苍舒天澜死了。”苍舒云鸿的唇色苍白,他的声音淡淡,“小的时候,我还叫过他太爷爷。” 他似乎在对谁说着话。 在苍舒云鸿头顶的屋檐旁,坐着一位千姿百媚的美人。 卿女萝轻轻笑了一声:“可是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年轻得很。” “修道之人,容颜常驻。”苍舒云鸿看着天际正在缓慢移动着,回归原位的星辰,“他是我天衢最强大的观星师,我听说在千年前,他曾经写下一本观星诏,几乎整个天衢都围绕所写下的观星诏行动。” “上面的内容是什么呢?”卿女萝舔着唇问道,绫罗从屋顶处垂落。 她来天衢就是为了收集情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获取信息的机会。 “我现在被软禁在这里,你说这观星诏的内容,我能够读到吗?”苍舒云鸿反问,声音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有很多事瞒着我。” 卿女萝在月色下,看着苍舒云鸿苍白的脸色,勾唇笑道:“苍舒天澜可以从星辰轨迹上读出未来,你为何不试试呢?” “星辰告诉我们的事情不会更改,若是你试试能不能观星之语,能够读到当年苍舒天澜曾经读到过的内容也说不定。”卿女萝从屋顶垂下头看苍舒云鸿说道,“你方才说你看到了天上的星辰朝着观星台汇集而去,但是我并没有看到呢。” 苍舒云鸿一愣,他以为人人都可以看到,但没想到卿女萝并没有看到天上星辰的变化。 “这是你的能力。”卿女萝定定望着苍舒云鸿,语气近乎于诱惑。 —— “沈长松杀了……杀了苍舒天澜?”宋烨倒抽了一口凉气,重复了一遍那小弟子所言,“是苍舒天澜,那位天衢城最强的占星师?” “是的,就是他。”小弟子的声音虚弱,“整个天衢城,都鸣起丧钟。” 宋烨强自镇定,继续问道:“沈长松呢?” “我先逃了,沈长老在我后面杀了几位天衢城的追兵,现在……现在应当也回来了。”小弟子脸上还有这恐惧。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便从出现,速度极快,顷刻之间便掠过荡魔石与濯身石,来到玄山脚下的演武场上。 沈长松蒙着黑布的脸没有表情,他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连瑶与顾悬的存在。 宋烨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对沈长松问道:“长松,你为何要杀了苍舒天澜,本来此事是玄晖有理,现在……现在不就成了我们玄晖先挑衅天衢城在先了吗?” 沈长松揉了一下手腕,若无其事:“他想杀我,我便杀了他。” “他……他想杀你,他也杀不了你呀!”宋烨气得跺脚。 “我是一个盲人,他如何杀不了我?”沈长松冷哼一声,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一个需要爱护的残疾人,反问道,“天衢城上下都充斥着一种……你我曾经很熟悉的气息。” 宋烨一愣,看着沈长松,神色有些茫然:“什么气息?” “只是一种感觉。”沈长松身为剑修,感知格外敏锐。 宋烨恨铁不成钢,他气得差点没在演武场上跺起脚来:“你说说你……哎,既然杀了苍舒天澜,为何不多杀几个再回来?苍舒暝没有离开天衢城追杀你,就说明他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不杀白不杀你知道吗。” “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沈长松淡淡说道,“我感应到奈何天的开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长松的脸朝连瑶的方向略微转过头去。 “奈何天,奈何天不是还要几年么?”宋烨低声说道,“怎么会……会这么早?” “上一次奈何天开启的时候,是我突破了炼心境。”沈长松的声音淡淡,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宋烨点头说道:“是如此,你是上一个千年里,第一个突破炼心境的。” “奈何天是我门中独特的秘境,存在于另一个独立的时空中。”沈长松继续对宋烨解释,“我前去奈何天的时候,取得荡魔剑,同时也探知到奈何天开启的规律。” “每一个千年中,当玄晖派有了第一位新的炼心境修士,奈何天便会开启。”沈长松没有任何表情的冰冷面颊转向了站在一旁的顾悬,“既然已经有了,那么奈何天便会在不久之后开启。” 宋烨觉得自己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怎么……怎么可能?不到一年前他才刚刚听说顾悬突破了聚府境,怎么现在沈长松说他已经突破了……突破了炼心境? 这……这般恐怖的修炼速度,可不是堕入了邪魔外道吧? “长松,此事不可乱讲,我从未见过修炼速度如此快的修士。”宋烨一脸不敢置信。 沈长松的声音还是淡淡:“我第一次在玄山的升仙会中看到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异常坚韧强大力量。”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沈长松的心中却怀着一丝疑惑。 顾悬在那浮空平台上与徐义比斗的时候,他只看了一眼,觉得他只是一个天赋颇好的修士而已。 但在不久之后,沈长松便感觉到了顾悬身上突然出现、不明所以的强大力量,这是一种玄妙未解的力量,就像只存在于先古时期的神脉一般。 在后来的观察中,沈长松更加笃定了顾悬便是身怀神脉之人。 不愧是曾经的同门师兄弟,宋烨马上get了沈长松的意思:“你是说……顾悬他……他身怀神脉?” 传说身怀神脉之人,修行一日千里,更能突破只存在于传说的青云境,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全北荒界无人是其敌手。 沈长松点了点头:“是如此,我曾调查过他的身世,他的家乡罗浮川是位于玄晖与络月中间的先族,按道理来说天衢并没有任何理由去针对一个没有势力微末的先族,加上我与苍舒天澜死之前的对话,我大致能推测出他们处心积虑追杀顾悬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他们或许在某一次的观星中,预言了顾悬会是身怀神脉之人。” 他在只言片语间,便将顾悬与天衢的关系说了出来,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 顾悬其实早已经猜到些许,但从沈长松口中听见真相,他的眸光还是冷了下来。 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神脉,天衢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连瑶扭过头,望着顾悬说道:“沈长松说得没错。” 顾悬长睫微垂,点了点头道:“有朝一日,定取而代之。” 连瑶想,可能不需要有朝一日,很可能你从奈何天出来之后,便有能力将天衢给消灭。 毕竟……因为沈长松杀了苍舒天澜这举动,玄晖派与天衢城的不共戴天之仇算是结下了。 经过沈长松解释,宋烨相信了顾悬便是身怀神脉之人。 不然,又该如何解释他突飞猛进的修为呢? 宋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马上精神振奋,他连忙将身边几位略显呆滞的长老给叫醒:“那……那你们便准备一下,准备咱们玄晖派即将开启奈何天的事宜。” “快送沈长老和他们明谷峰的弟子回去休息。”宋烨兴致勃勃地说道。 沈长松带着连瑶与顾悬,往明谷峰飞去。 而宋烨则捅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虹光峰长老,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赶紧说道:“之前络月送来的礼,说是要分一半给明谷峰的,你先派人给他们送过去吧。” 说完,他喜滋滋地搓了搓手说道:“是神脉,这可是神脉啊,咱们玄晖派消灭魔族有望啊。” 虹光峰长老圆润的脸上露出呆愣的表情:“沈长松怎么能在天衢城取了苍舒天澜的姓名,还能全身而退呢?” 宋烨随口答道:“他为什么不能?就算是锈蚀的利刃,也依旧锋利。” “若要让他做出跟当年杀死深渊之主一般的举动,确实不可能了,但杀个苍舒天澜,还在我的意料之中。”宋烨眯起眼说道,“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出手。” 虹光峰长老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后怕。 “那个神脉,是他编的吧?”他试探性发问,“怎么可能,神脉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么?” “若是传说,当年是谁将北荒界中的残暴妖兽全部消灭干净,给我们后人一个安宁祥和的北荒界?”宋烨反问,“若是传说,当年留下的雕像与资料,难道都是假的吗?” “人心因浊世而变化,但奇迹或许会再次出现。”宋烨轻叹了口气说道,“魔族之危,与当年妖兽横行的北荒界何其相似,或许这便是我们的契机。” “契机?”虹光峰长老想,他只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顺便从玄晖派中捞些油水。 他偷偷从准备送往明谷峰的礼品中,暗自偷藏了一些,这才憋着一股闷气,准备将东西送到明谷峰中。 而在明谷峰的主殿中,却只剩下两个人的身影。 连瑶一回到明谷峰,便感觉到了沈长松对她明显的敌意。 沈长松会从天衢城回来,一方面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考量,避免天衢城修士倾巢而出对他追杀之外,更多的原因是他感应到奈何天即将开启,他害怕当年千辛万苦从魔域深渊中夺走的焚心石重新落回她手。 所以,她极为识趣地偷偷溜到大殿之后,假装离开的样子,给沈长松与顾悬留下二人空间。 沈长松一把荡魔剑横在身前,坐姿端正。 他蒙着黑布的脸微微朝连瑶躲着的大殿之后转了一点,心知肚明。 顾悬轻咳一声,眼瞎的沈长松能知道连瑶在旁边听墙角,他如何能不知道? “师父,有什么话,便说吧。”顾悬望着沈长松如刀削斧凿般的面庞,平静说道。 沈长松被他的话拉回思绪,他抬手将横放在自己腿上的荡魔剑取了出来,递到顾悬面前。 “此剑你可拿着。”沈长松坐直了身子,声音冷得像冰,“你知此剑的名字。” “荡魔。”顾悬的黑瞳紧紧盯着沈长松,回答了他的话,“奈何天中保存着玄晖派这么多年流传下的所有至宝,此剑便是其中最锋利、最珍贵的。” 沈长松摇了摇头:“此剑并非最强也并非最珍贵的,奈何天中还有一样宝物,才是从先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至宝。” 他准备将手中荡魔剑放到顾悬手心:“你拿着此剑,能够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用它去拿到奈何天中那个我当年没有取得的至宝。” 但没想到,顾悬的双手握成拳,竟然拒绝了沈长松。 因为顾悬知道沈长松将荡魔剑交给他的另一层含义,将荡魔剑交到他的手上,便是要他继承他的意志,去诛杀魔族。 其中第一个要杀的,在沈长松的认知中,便是连瑶。 “师父,不用。”顾悬不卑不亢,平视着沈长松说道,“荡魔剑,我不会收下,他是你的,不是我的。” 沈长松将魔族消灭的信念是他自己的,而不是他顾悬的。 蒙着黑布的脸上,薄唇微微动了动,沈长松并没有逼迫顾悬。 他将手中荡魔剑收了回来,剑锋在刀鞘中发出铮鸣,似乎在抗议顾悬并不识货。 “我尊重你的决定。”沈长松的目光似乎透过黑布,直直落到了顾悬的身上,坚定且决绝,“如果未来有一日,此剑或许会对着你。” 顾悬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神色平静:“师父,我并非感情用事,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而你看不到。”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追逐蝶魔数千里,仿佛幼兽一般的骨魔。 他看到了曾经陪伴喜欢的凡人变老的卿女萝。 他还看到了她…… 连瑶靠在大殿之后的,听着从明谷峰主殿中传来的对话,轻轻叹了一口气。 顾悬见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冰冷,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转了个话题说道:“师父,你说的奈何天中比荡魔剑还要更加强大与珍贵的‘至宝’,是什么?” “那是当年先祖玄晖取只有先古时代才存在的天材地宝,炼制的一个法宝,这是奈何天中流传下来唯一一件来自先古的法宝。”沈长松的语气平静,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它有能够召唤、留住已逝之人的一抹残魂。” 顾悬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过了一下又反应过来沈长松看不见,便说道:“好。” 而在大殿之中正大光明偷听的连瑶却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沈长松的说辞似乎有些熟悉。 “它长什么样?”顾悬问道,“若有机会,我便为你取回。” “它是一柄纯黑色匕首,只比手掌略长些,其上印刻古老的花纹,并不属于现在北荒界的任何一种文化。”沈长松从怀里掏出一张古旧的纸来,展示给顾悬看这柄匕首的样子。 顾悬定睛看着沈长松手中纸张上画着的那柄匕首,饶是冷静如他,也愣住了。 连瑶靠在另一侧的墙上,加上沈长松后面的描述,她当然知道那所谓玄晖派从先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至宝”就是顾悬给她的、现在藏在自己怀中的那把。 49、四九章 连瑶将怀中的黑色匕首抽了出来, 仔细端详,沈长松方才说他想要找到的所谓玄晖派“至宝”有能够召唤、留住已逝之人的一抹残魂的作用。 这柄顾悬给她的黑匕首上,就锁着前任深渊之主云君故的一抹亡魂。 而且, 从外观上,这黑匕首的样子也与沈长松描述的一模一样。 所以, 玄晖派奈何天中至宝其实早已经被取了出来,并且现在在自己的手上?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因紧张变得有些快。 沈长松面容平静, 但连瑶与顾悬骤然间因为惊讶而产生的心绪波动已经传入了他的耳中。 连瑶的呼吸声加快了几分,顾悬虽然面上不显,但他的心跳却快了几拍。 他们二人现在的反应实在有些反常, 不过就是玄晖派从先古时期传下来的至宝而已,他们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沈长松刻薄的薄唇抿起, 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 “你有什么惊讶的吗?”沈长松问道, 语气平静。 顾悬当然知道沈长松要他找的匕首就在连瑶的身上, 但他现在哪里能说出去。 于是, 他冷静说道:“第一次听说如此奇物, 觉得有趣。” 他的回答没有否认自己内心的惊讶, 只是说自己的心绪波动是因为这黑匕首的作用奇怪。 沈长松略放下了些许疑惑, 正打算再问的时候,在明谷峰的大殿之外又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呼唤声。 “沈长松,沈长松你在吗?”虹光峰长老在明谷峰大殿之外扯着嗓子喊。 他的身后分别站着几位门中弟子, 弟子们的手中捧着几个巨大的木匣,手臂有些颤抖,看起来很是沉重。 虹光峰长老被宋烨派来给明谷峰送礼,是络月派人送来的谢礼,理所应当应该交到他们的手上。 沈长松听见虹光峰长老在喊他, 便侧过头去,提着剑站起身来。 他没有再坚持将荡魔剑交到顾悬的手上,而是自己提着剑走了出去。 一出大殿,便看到虹光峰长老捧着自己胖乎乎的肚子,正在指挥弟子们将手中的木匣放到地上。 沈长松听到了那木匣中传来的金石交鸣声,问道:“你送了什么来?” 虹光峰长老知道沈长松看不见,便白了他一眼说道:“络月送给玄晖派的谢礼,掌门说要分出一半来,给你们明谷峰,他说毕竟是你们明谷峰的人帮了络月。” 沈长松抱剑沉思:“一共送来了多少东西?” 虹光峰长老修为不高,但是对于这类金银宝物却格外敏感,他像模像样地掰着指头算了一下说道:“这里的么,络月城倒是大方得很,这些宝物换作灵晶,约莫有四百五十万灵晶。” 这批谢礼实际上价值五百万灵晶,他少说了五十万,是因为他暗暗扣下了五十万灵晶的东西。 反正明谷峰的这几个人,似乎都不怎么懂得算账,看到这么多贵重的东西,沈长松若能看见想必都看直了眼吧,哪有空来计算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 虹光峰长老在心中暗自如此想道,但没想到下一刻,从明谷峰大殿之中走出来的顾悬与沈长松便异口同声问道:“当真只有四百五十万灵晶?” 此言一出,虹光峰长老脸上的汗顿时流淌了下来,不会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两个人怎么突然问起了钱财来。 对于明谷峰的穷鬼来说,五百万灵晶,跟四百五十万灵晶有什么区别吗? 顾悬想,这区别可就大了。 他紧紧盯着虹光峰长老从额头上流下的汗,认真说道:“络月城送礼,不可能送一个零散的数目来。长老您说这批宝物价值四百五十万灵晶,是络月送来的谢礼中的一半,那么他们为何不凑一千万灵晶的谢礼前来?” 只送九百万灵晶,还剩一百万灵晶才能凑个整,对于络月这么大一个势力来说,未免也显得太过寒碜。 虹光峰长老没想到顾悬会突然提出疑问,他被戳中了心事,顿时更加紧张了。 他偷偷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九……九九归一,也是个好数字啊。” 顾悬看着明谷峰大殿外码放好的几个木匣,觉得他赚到五百万灵晶的机会来了。 看虹光峰长老的表情,恐怕他早就暗中私藏了五十万灵晶的金银宝物。 若是放在以前,顾悬猜出虹光峰长老私藏之后,便也就让他私吞了,毕竟费尽心力来算计这些也挺努力的。 但他现在确实是挺……挺需要这笔灵晶的。 所以,顾悬平静的眼眸盯着虹光峰长老,继续说道:“九九归一终究还是没有一千万灵晶看起来大气些,不如现在就去掌门面前问一下,络月城究竟送了价值几何的谢礼来?” 顾悬说完这番话之后,感慨自己竟然也有为了五十万灵晶而斤斤计较、逼迫一个肥胖老人的一天。 他静静等待着虹光峰长老的反应。 一听到要去掌门面前问话,虹光峰长老大惊,毕竟他私吞谢礼,是瞒着宋烨的。 明谷峰的人不是掌门,没有掌权,不能拿他怎么办,而且他知道沈长松并不是会理这些俗事的人,所以他才敢如此正大光明地私吞谢礼。 但没想到,沈长松这么穷的一个人,居然收了一个如此……如此市侩的徒弟。 结果下一刻,沈长松背在身后的手暗暗掐算了很久,总算是算明白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他才冷着声开口说道:“确实,络月不可能只送九百万灵晶的谢礼来,你是不是私藏了?” 虹光峰长老原本还觉得沈长松是一个不知灵晶为何物的穷人,一听沈长松这么说,他差点没晕过去。 在师徒二人一明一暗的视线逼视下,虹光峰长老无奈,只能挥了挥手,命自己的门中弟子回虹光峰去取回他私吞的五十万灵晶的宝物。 毕竟,总不可能真的闹到掌门那里去,不然他虹光峰掌权者的位置丢了可怎么办。 不多一会儿,两位垂头丧气的小弟便从虹光峰的方向抬来了两大箱宝物,沉甸甸的,仔细一听里面传来了法宝灵器碰撞的叮当声响。 “都在这里了,不过……不过是替你们暂时保管了一下而已。”虹光峰长老略微有些心疼地说道,“这两箱宝物,价值约莫五十万灵晶,现在这批谢礼,正好价值五百万灵晶。” 顾悬看了一眼,确定没有缺斤少两之后,便点了点头,对虹光峰长老一拜,不卑不亢说道:“有劳长老将这些东西送过来了。” 他眼瞧着虹光峰长老涨红了脸,一脸心疼的样子,觉得他实在是有些惨。 没想到他这句话,更是提醒了他辛辛苦苦帮宋烨将谢礼送了过来,自己一点油水都没有捞到,连个辛苦费都没有,这更让虹光峰长老气结,一口闷气哽在喉咙吐不出来。 “不用谢。”他咬着牙说道,一挥手带着自己门中几位弟子一道离开了。 经过此事之后,虹光峰长老一边飞,一边将明谷峰的所有人划到了不能惹的名单之上。 “你们……以后不用去找明谷峰的茬了。”虹光峰长老告诫自己门中弟子,“他们实在是……太过……太过出人意料了。” 就连曾经行事规律有迹可循的沈长松,竟然也被金钱腐蚀了。 虹光峰长老痛心疾首。 而发生这一切的“万恶之源”就是摆放在明谷峰正殿门口的价值五百万灵晶的谢礼。 五百万灵晶能做什么? 能买下十个明谷峰都还有剩余。 还能让连瑶就此消失,或者是……让她留下来。 在明谷峰两师徒的眼中,地上摆着的五百万灵晶谢礼已经开始自动换算,变成一个连瑶、两个连瑶、无数个连瑶。 倒是沈长松先开口了,他的表情平静高冷,口中吐出的话语却理直气壮,似乎已经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这些谢礼,宋烨说是送到明谷峰的,我是掌管明谷峰的长老,理所应当——”理所应当由我来保管。 然后把他全部交给连瑶那个狡猾的魔族,让她赶紧离开,该回哪去回哪去。 沈长松的话音未落,顾悬便破天荒地打断了他说的话:“师父,这是络月送来的谢礼,谢的是我在络月帮助他们抓住天衢城的奸细……”虽然我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做,这都是陆倾城乱讲的。 沈长松眉头微皱,据理力争:“络月送礼之时,并未说只送到你手上,所以于情于理,这些谢礼应当由我——” “若没有我,络月也不会送礼来。”顾悬继续阻止沈长松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他一定要……一定要攒够五百万灵晶,不然这些谢礼落到沈长松的手上,他肯定转手就把它当分手费给连瑶了。 沈长松抱着剑,蒙着黑布的脸转向顾悬,语气带上了一些身为人师的语重心长:“顾悬,你应当懂我的意思。” 顾悬抿着唇,看着沈长松,声音依旧平静:“我如此说,自然便是不同意你的意思。” 他的话音刚落,从两人的身后便传来了连瑶的声音:“什么意思不意思的,你们说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连瑶偷偷摸了一下自己怀里的黑匕首,挠了挠头,神色有些不解,不知道这两师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方才在听到虹光峰长老要送东西来的时候,便趁着沈长松与顾悬走出大殿外,自己便暗暗跑到房间里,将黑匕首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研究,想要让云君故再次出去,自己好让他把来龙去脉好好说一遍。 但只要她没有进入虚弱状态,云君故便不会出现。 而连瑶最近精神好得很,所以附身在黑匕首上的云君故连屁都不放一个,十分沉默。 尝试呼唤云君故很多次无果之后,连瑶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一边暗自庆幸虹光峰长老的到来转移了沈长松的注意力,一边疑惑顾悬与沈长松两人怎么在大殿外逗留了那么久。 她刚出来,便听到顾悬说什么“我不同意你的意思”,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连瑶雾濛濛的双眸看了顾悬一眼,神色茫然,又转向沈长松,见其一脸高冷,滴水不漏,更加疑惑了。 顾悬看着她充满探究的眼眸,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这……为了五百万灵晶折腰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往外说。 连瑶在这尴尬、沉默、戛然而止的气氛中,总算是注意到了地上摆放着的谢礼,一箱摞着一箱,看起来很是丰厚的样子。 “咦,这是络月城送过来的谢礼吗,竟然这么多?”连瑶惊讶,心想要早知道陆倾城是个富婆,她就跟她做朋友了,自己何至于如此落魄。 顾悬僵硬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长松还在据理力争,力求让自己一人掌管这些谢礼:“是送给明谷峰的,而我是明谷峰长老……” 连瑶根本没明白五百万灵晶对沈长松的意义,她早就忘了自己曾在祭堂中开过的离谱玩笑。 “对啊,是送给明谷峰的!”连瑶惊喜地一拍掌心,打断沈长松的话,觉得自己一夜暴富的机会来了,“咱们明谷峰只有三个人……” 沈长松:你不是人,你不算人。 “既然我们三个人都在这里,这些东西我们肯定是要平分的。”连瑶搓搓手,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样很公平吧?” 顾悬:“……”让你吵那么大声。 沈长松:“……”让你吵那么大声。 “公平。”顾悬马上冷着声附和道,心想不就还剩下三百多万灵晶需要攒,他还可以慢慢来。 沈长松蒙着黑布的脸顿时黑了一个度,他抿着刻薄的薄唇,周身气氛冰冷。 许久之后,他还是找到合理的理由来反驳连瑶说得“咱们平分”的提议。 不就还差区区三百多万灵晶?他还可以借。 “可以。”沈长松将面前摆放整齐的谢礼一分为三,让连瑶与顾悬分别拿走另外两份。 孤独又寂寥的沈长松在站定在原地,守着自己面前缩水了三分之一的财富,听着连瑶与顾悬抱着箱子,有说有笑离开的脚步声。 他漫长的人生中,第一次涌上了一种名为“我好穷酸”的情绪,穷到连个徒弟都要被诡计多端的魔族拐走了。 这个剧情走向如此似曾相识。 沈长松望着天际悄然出现的一轮孤月,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慢慢踱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中。 顾悬与连瑶并肩走着,将络月送来的谢礼带回自己的房间中。 他没有如同沈长松一般的懊恼情绪,毕竟灵晶少了还可以再赚。 再……再攒一段时间就有了,顾悬默默想着。 他的心情算不上特别好,明谷峰的三人中,唯一称得上心情雀跃得马上就要飞起来的,只有连瑶一人。 她并不知道因为自己“平分”的提议,让到手的五百万灵晶缩水了三分之一。 毕竟以她连瑶的为人,就算沈长松真的甩给她五百万灵晶,她也能扯着顾悬的胳膊不要脸地说“不好意思啊师父大人这个钱我就收下了当顾悬的伙食费其他的事情再议吧谢谢您嘞”。 连瑶注意到了顾悬的情绪并不十分高昂,于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络月城送了谢礼来,你还不开心吗?” 顾悬的黑眸盯着她看,沉默不语。 现在的连瑶在他面前,就像是随时会消失的幻象,她似乎下一刻就会抽身离开,毕竟她并不属于玄晖派。 那日在玄山之下,顾悬听到了连瑶来玄晖派的真正目的。 “奈何天中焚心石。”连瑶曾经如此说,她在沈长松面前坦言自己来玄晖派,就是为了取回解封魔域深渊的焚心石。 顾悬俯身,将怀里的木箱子放到连瑶房间的地上,微垂着头,明知故问:“你也要去奈何天吗?” 连瑶看着他,愣住了,顾悬的这个问题问到她了。 虽然现在的剧情,跟原书《戮北荒》的剧情比起来,已经偏离了十万八千里。 但其中某些地方的剧情,还是可以参考一下的。 在原书中,顾悬到达炼心境,玄晖派奈何天开启之中,他依照沈长松的愿望,接过了他手中的荡魔剑,历经多番困难之后,在奈何天中成功让荡魔剑的主人成为他自己。 拥有了这柄世间最锋利也最凶残的剑之后,顾悬从玄晖派开始,逐渐统治了整个北荒界,将整个天衢的实力亲手葬送。 再之后,便是魔族。 而在原书中,根本就没有出现沈长松让他找什么玄晖派先古时期流传下的“至宝”,一柄黑色匕首。 在《戮北荒》中,顾悬前往奈何天,与他并肩而行的伙伴是华峥,他以玄晖派第一捡漏王的金手指,帮助顾悬到达了奈何天的核心,在那里,顾悬成功让荡魔剑易主,真正拥有了这柄杀器。 现在顾悬问她要不要去奈何天? 连瑶看着顾悬,视线久久没有移开,她想自己肯定是要去奈何天的,毕竟自己来玄晖派,就是为了取回焚心石,只是因为顾悬,她潜入的时间早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连瑶重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我要去。” 顾悬黑眸宛如平静的深潭,看着连瑶似乎要将她吸进去。 “你要和我一道去吗?”他忽然开口问道,“和我一起去。” 他重复了两遍自己的问题。 连瑶的手触电般地从面前箱子上离开,她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为何不问华峥这个问题?” 顾悬长眉轻轻皱起,他为何要问华峥这个问题? 似乎看出了顾悬眼中的疑惑,连瑶有些犹豫地说道:“华峥他运气不是挺好的,跟你关系也不错,实力也不差,所以你现在不应该去找华峥吗?” 她怂恿顾悬去找华峥,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奈何天至多只允许门中弟子两两组队前往,华峥在奈何天许多处关键的谜题中都有作用,凭借他好到爆棚的运气,帮助顾悬破解了许多难关。 毕竟所有的英雄都不是孤独的,所以顾悬身边,或许还需要他的帮助,若是换自己来,有些需要一丁点运气破解的谜题,她帮不到顾悬怎么办? 在奈何天这段剧情中,连瑶不想顾悬偏离原剧情太多,失去属于他的机会。 顾悬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连瑶看:“我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连瑶一惊,想起了顾悬之前重复了两遍的问题。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连瑶看着他,摇了摇头:“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去。” 顾悬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认真说道:“你去奈何天中,有你的目的,跟着我会有更好的机会。” 连瑶轻轻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焚心石也保存在奈何天的核心区域,跟着顾悬一起前往奈何天,有极大的可能安全无痛的接近奈何天的核心。 但终究……终究还是不太想……在这一点上去利用他,连瑶想。 于是,她继续笃定地摇了摇头:“你与华峥一道前去,会更好。” 顾悬的漂亮黑瞳望着他,眼眸之中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说:“好。” 然后顾悬转过身,准备离开连瑶的房间。 连瑶见他抱进来的箱子还没有抱走,于是纠结了很久才开口轻声说道:“你的谢礼,我们平分的。”这装着谢礼的箱子,方才顾悬抱着它还很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的心口,被重重地锤了一下,似乎有些闷。 顾悬背着身,脊背挺得笔直,他马上回答道:“不用,就……就给你了。” 他的声音平静,走出房门的身影看起来也与往日无异,都是如此的淡然笔直,宛如一株青竹。 但连瑶怎么看,都觉得顾悬背着身离开的身影,似乎有些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勾。 顾悬走出门的脚步声即将消失,他的手放在连瑶的房门门框上,修长的手指有些颤抖。 但就在这个时候,连瑶忽然低下头,将地上顾悬留下来的箱子给抱了起来。 她一路小跑,追上顾悬的身影。 “顾悬。”她开口唤住顾悬的身形,“你把这个带走。” 顾悬回过头来,看到连瑶抱着他留下来的那个木箱子,面容安静,雾濛濛的双眸紧盯着自己看。 “好。”他哑着声回答道,黑眸之中闪着微明的光。 而连瑶的下一句话回响在他的耳畔。 “我跟你一起去。”连瑶内心一动,忽然脱口而出。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只有顾悬高挑的身影,他疏朗如青山的面容,还有他漂亮的黑眸,没有过多的思考。 去他的原剧情,反正已经崩了,也不介意再崩一次。 50、五十章 顾悬伸出手来, 将连瑶手里抱着的那个沉甸甸的箱子给接了过来。 连瑶看着他漂亮的黑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连忙逃避似的别开了眼。 “不过我的运气没有华峥那么好。”连瑶轻声说道,“或许在遇到某些问题的时候……” 顾悬打断她说的话:“没关系。” “奈何天中危机重重, 很多谜题只依靠经验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连瑶补充了一句,让顾悬知道奈何天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顾悬点了点头, 应了一声道:“好。” “所以应当过一会儿华峥就会来找你了。”连瑶提醒他。 顾悬笃定地否认:“他不会来的。” 结果,事情的最后, 就是连瑶与顾悬并肩坐在房间的窗台上, 等待了很久之后,还是没有看到华峥的身影。 连瑶觉得自己可能剧情还没有吃得透彻,本来在这一段的剧情中, 华峥已经过来主动找顾悬的。 但等了这么久,华峥也还是没有来。 “他跟你关系那么好, 应当会主动来的呀。”连瑶托着腮, 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 顾悬侧过头望着她有些沮丧的侧脸, 认真说道:“他知道我会跟你一道, 所以他没有主动前来。” 这句话暗藏着些许的小失望。 连瑶看着窗外如墨色的天幕, 思考了很久之后方开口说道:“你不怕我哪一天失去控制了, 将你杀了?” “就……就像在玉鼎城的那晚一样。”连瑶回忆起那日的场景, 脸上浮现起略微有些羞赧的神色。 顾悬一愣,他没想到连瑶会主动提起这个来。 连瑶要杀他满足杀戮的欲望这回事,他早就……早就忘了。 只是记得…… 顾悬轻咳一声, 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是这样,只管来便是。”顾悬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不怕。” 连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这样”究竟是哪样,她理所当然地误会了。 于是,连瑶正色说道:“你不要以为你现在炼心境就厉害了, 我若真想……真的想杀你,你拦不住我的。” 连瑶此话不假,一直以来,她都分出了大部分的心力压抑自己的欲望,导致没有办法发挥自己全部的实力。 顾悬忽然伸出手来,捉住了连瑶的手腕。 他感觉到连瑶如月白皙的手腕冰冷,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 顾悬将连瑶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他的心跳平稳并且有力,透过掌心传到连瑶的感知中。 连瑶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她想要收回手,却被顾悬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没有办法抽回来。 “你现在随时可以杀了我。”顾悬的黑瞳中倒映着她白色的身影,“但是你没有。” 连瑶轻轻鼓起了脸颊,有些嗔怪地看着顾悬说道:“我只有在虚弱的时候,才难以控制住自己。” 顾悬的长睫轻轻垂下,眸中闪烁着莫可名状、极为迷人的光:“可是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也没想将我杀了。” 在那天晚上,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连瑶放在他脖颈上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徘徊许久,却依然没能下得去手。 连瑶觉得顾悬还是有些天真,那日晚上她还存着半分清醒的意识,才会这样。 若是下次……应当不会有下次了。 连瑶将手抽回来,下定了决心等出了奈何天,拿到焚心石之后,便将《濯身诀》给修炼起来。 她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强行把这个尴尬的话题岔开。 连瑶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藏着云君故一缕残魂的黑匕首,她问顾悬道:“你跟沈长松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要你去奈何天中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匕首。” 顾悬点了点头,他确实比连瑶更加确定这件事,因为沈长松直接给他看了画着这柄匕首的图纸。 “这柄匕首上面的纹样很是奇特,一看便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顾悬解释道,“罗浮川上下好几代,都未曾出过有修炼天赋的人,若是千年之前这柄匕首流落到罗浮川,被当成传家宝从我祖上传下来也有可能。” 连瑶摩挲着黑匕首上面的古老花纹,看着顾悬说道:“你知道这黑匕首上有什么吗?” 顾悬摇了摇头:“一直以来,这匕首都未曾有过特殊之处。” “只是……”他又补充了一句。 连瑶连忙追问道:“什么?” 顾悬一向只有在百分百确定的情况下,才会提出自己的观点,但这次只是他的感觉而已,所以他有些犹豫地说道:“当初,在罗浮川的时候,我本来要被那天衢城派来的人杀死,这匕首藏在我的身上,有些一丝异动。” “不过我那时意识模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顾悬轻轻皱起眉头,似乎不是特别愿意回顾,“不过,族里的人将这柄黑匕首给我的时候,确实有说过它能够在关键时刻救它的主人一命。” “你救了我,我欠了你一条命,所以我将它给你了。”顾悬扭过头来,看着连瑶说道。 连瑶将匕首从小巧的刀鞘之中抽了出来:“你知道它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确实能够救你一命吗?” 顾悬听沈长松说过这黑匕首的作用,是用来召唤、留住已逝之人的一抹残魂。 “它上面,藏了谁的魂魄?”顾悬问道。 连瑶握着手中的黑匕首,陷入了沉思之中。 经过顾悬的解释,她总算知道了云君故每次都在她虚弱状态出现的原因,想来这黑匕首因为云君故的残魂附身其上,有挡住致命一击的作用不是假的,每次她陷入虚弱状态的时候,实际上都在死亡的边缘反复试探,所以身为这黑匕首现任主人的她,理所当然地启动了这黑匕首的护主机制,所以云君故每次都在她虚弱的时候才会出现。 但是,进入过奈何天,知道黑匕首存在的沈长松都不知道这黑匕首有这个什么保命的功能,想必什么保护主人的机制是云君故的残魂自己鼓捣的。 连瑶清了清嗓子,回答了顾悬的问题:“这上面确实已经附着了一个亡魂。” “是云君故。”连瑶仔细端详着这黑匕首上的雪白刀锋,轻声说道。 顾悬当然知道云君故便是沈长松曾经的挚友,他看向了玄山的方向问道:“是在荡魔石与濯身石上刻字,最后又被师父砸碎其中一块的云君故?” 连瑶点了点头道:“是他。” 她轻触着黑色匕首的指尖有些颤抖:“而且他……还是我的同族。” 顾悬自然是明白她所言的“同族”究竟是何意思,他看着连瑶,没有说话。 “当年,是师父杀了他吗?”顾悬毫不避讳地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连瑶轻轻皱着眉,似乎也在思考:“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毕竟云君故说过,他是死于这柄匕首,若是沈长松将他杀了,他应该知道这柄匕首已经被带出了奈何天才对,也不会让你去寻找。” “而且,他想要你替他将这黑匕首带回来,是想要召唤哪位亡魂呢?”连瑶自言自语,给自己提出了一个问题。 “或许就是想要召唤云君故。”顾悬的声音平静,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沈长松那么恨他,连他亲手篆刻的濯身石都要亲手击碎,他应当……不可能吧?”连瑶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沈长松。 顾悬望着无星无月的墨色天空,也陷入了思考之中:“此事,确实是有些蹊跷。” “师父的能力你我也是知道的,连他功亏一篑都没能到达的奈何天核心,想必若想要接近危险重重,那么还有谁能够比他还要更强……运气更好呢?”顾悬的脑海中将玄晖派的所有与沈长松一辈的人都过滤了一遍,“玄晖派中,当年与他修为最为接近的,便是宋烨掌门了。” “若是宋烨……”连瑶咀嚼着宋烨的名字,恍然大悟,“也不是不可能。” 两个人在真正答案的相反方向策马狂奔,马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脑补出了“宋烨拿到了黑匕首然后痛恨魔族的他偷偷将云君故给杀了又因为正巧沈长松也在身边他就把功劳推给沈长松自己深藏功与名”这样的剧情。 而此时,正在玄山中踱着步,欣赏着夜色的宋烨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觉得今夜真是夜凉如水,他也需要加些衣服才是。 连瑶与顾悬两个人,就黑匕首的问题讨论了许久,也没能猜出当年扑朔迷离的真相来。 “师父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顾悬下了一个结论。 连瑶脑海中浮现沈长松蒙着黑布,面无表情的脸说道:“没关系,等下次我有事了,云君故出来的时候,我亲口问问他。”都怪云君故身上秘密太多,每次出现的时间又太短,她还有好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出口。 顾悬听到她说这句话,便伸出手,握紧了连瑶的手腕说道:“你不会,下次一定不会。” 连瑶看着他认真得过分耿直的表情,轻轻笑了起来:“这种事岂是你说不会,便不会的?” “这是我们的天性。”连瑶轻声说道,“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我们离不开它。” 顾悬偷偷地伸出一根手指,将自己暗藏在袖子下连瑶的尾指轻轻碰了碰。 他想,若这就是她既定的命运,那么他一定要紧紧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道逃出去。 连瑶将黑匕首重新收进了怀里:“没事,或许我们进了奈何天之后,便能知道答案。” —— 沈长松的预感还是非常准确的,果不其然,过了不到几天之后,宋烨看着玄山中一处巨大□□之上亮起的耀眼光芒,兴奋得跳了起来。 “奈何天,是真的奈何天,它要开启了。”宋烨朗声说道,“快——快去通知玄晖派中所有人。” 宋烨看着那古老的巨石雕刻的□□,心中感慨万千。 奈何天是玄晖派的先祖玄晖以开天辟地的强大实力所创造,它超脱了北荒界的规则,强行撕开了时空的一角,在不同时间与空间的交汇中开辟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先祖玄晖用心良苦,当年搜罗北荒界许多天材地宝、法宝灵器一一藏在奈何天的各个角落中,每隔千年只要玄晖派有新的炼心境修士出现,奈何天便会接受感应,自动开启,放门中弟子进入其中获得宝物。 玄晖派已经存在了好几万年,所以每一代玄晖派的掌权者除了发现了奈何天中可以历练获得机缘的功能之外,还开发了一项更为实用的功能,那就是往里面藏东西。 反正奈何天除了每隔千年开启的那几年,在其他时候是独立于北荒界之外的,就算是先祖玄晖重生,也没有办法强行开启,所以将门中重要物品、绝密档案藏进奈何天中再稳妥不过。 “去问问那些长老们,有什么想要放进奈何天的,全部准备一下,各峰长老只有放入一件物品的名额。”宋烨大手一挥命令自己的弟子说道。 “提醒他们一句,那些东西藏进奈何天的核心区域之中,便没有办法再取出来了,要好好斟酌一番,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奈何天也开启好几次了,据说也没有人曾经进入过奈何天的核心区域。”宋烨补了一句说道。 毕竟千年之前,就算是强如沈长松,也只是接近了奈何天的核心区域,却没能突破那最后一层屏障,功亏一篑。 但就算当年的沈长松没能进入奈何天的核心区域,但也拿到了荡魔剑那样所向披靡的利剑,因此奈何天中藏着的机缘还是很诱人的。 消息一传下去,整个玄晖派都沸腾了,全门上下比上次天衢城送来断尘佛兰还要激动。 其中,反应最大的要数虹光峰。 “不会吧,明谷峰那个顾悬小子真的突破炼心境了?”虹光峰长老摸着自己的肚皮说道,“我还以为是沈长松为了炫耀他自己的徒弟信口夸大的。” 秦光侍立在他的身边,恭敬说道:“既然开启了,那便是我们这些弟子的机缘了,毕竟我曾看过有关我们玄晖派的典籍,知道进入奈何天之后,若想要有怎样的机遇,也不全是靠实力,也需要一定的运气。” “那不是废话。”虹光峰长老训斥道,“人家能有那个修炼的天赋,他的运气能差到哪里去?你啊你啊真是榆木脑袋。” 秦光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因为他觉得他师父说得对。 这个消息除了传到玄晖派门中的各峰之中,同样也往外流传,同时传到了络月与天衢的耳中。 “哦,我上次就知道他到了炼心境。”陆倾城自然是知道玄晖派奈何天到底是什么,她翘着二郎腿坐在白银浇筑而成的座位之上,悠悠吹了一口烟圈道,“那么祝他们成功,心想事成吧,如果他们真的能进入那什么奈何天的核心区域,等他们出来之后,再送一份贺礼过去吧。” “是。”陆青低下头,报告完这个消息,接到回复之后,才捧着信件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这个消息,传入天衢之后,苍舒羽又连夜爬起来赶到暗无天日的地下宫殿之中。 “城主,城主!”苍舒羽匍匐在地上,由于事情太过紧急,他大着胆子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呼唤苍舒暝,“玄晖派……开启了奈何天。” 在巨大石门之前的灯柱上的幽蓝烛火骤然间亮起,苍舒暝沉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怎么会这么早?莫非是顾悬已经突破了炼心境?” 苍舒羽擦了一下头上的汗,面色显得尤为尴尬:“好……好像是。” “当初没有将他杀了,真是可惜啊……”苍舒暝的声音沉沉,回荡在大殿之中,已经暗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派人暗中阻止?”苍舒羽提出了建议。 “阻止?呵呵,如何阻止?凭你那一件事也做不成的能力来阻止吗?”苍舒暝冷笑一声,连宫殿里的墙壁都在颤抖。 “那该如何做?望城主指点一二。”苍舒羽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的身躯不要如此颤抖。 “只需要再给我一些时间。”苍舒暝的声音仿佛已经积蓄起了巨大的能量,“一年后的月圆之时,等到那个时候,我便大功告成,可以出关了。” 他知道区区一年的时间对他自己来说并不算漫长,甚至只能算作是弹指一挥,但苍舒暝第一次感觉到急迫。 奈何天开启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不妙了,若是让他再继续如此成长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所以,我派你该送上来的东西,送上了没有?”苍舒暝猛然间发问,将苍舒羽吓了一哆嗦。 苍舒羽马上伏倒在地上,颤抖着声回答:“到……到了。” 他朝身后一挥,几位身着黑衣绣金袍子的苍舒族人便将几位身材纤瘦的漂亮女子给带了上来。 天衢城富裕,也极为养人,这几位年轻女子生得极漂亮,但却不知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命运。 “可以。”苍舒暝的声音沉重,仿佛闷雷一般击在巨大石门之外的所有人胸口。 “将她们带上来。”他的声音越变越小,直至消失,巨门外的灯柱熄灭了。 此时,那几位漂亮女子发出了小声的啜泣,她们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害怕触怒了这些人。 苍舒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朝那几位黑衣的苍舒族人点了点头。 霎时之间,啜泣声消失,有温热的血溅在了墙壁之上。 苍舒羽慢慢踱步走出了这地下宫殿,似乎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而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玄晖派,却没有这样压抑黑暗的氛围,门中弟子都极为亢奋,等待着几天后奈何天真正开启的日子。 “华峥,你没有找顾悬,你又找了谁一道去?”连瑶坐在明谷峰主殿的屋顶上,看着明亮日光下御剑飞过的华峥大声问道。 正坐在大殿之中,沐浴着日光修炼的顾悬也从窗户里探出了头,似乎也有些好奇华峥的答案。 “我……我……”华峥缩了一下脖子,声息细若蚊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找了同门的……同门的师妹,与我一道去。” 连瑶:“……”寡寡寡。 顾悬:“……”寡寡寡。 “就是你们去玉鼎的那段日子,我也受师父之命,到了玄晖派之外历练,就是与这位师妹一起,我们去了好些地上,比如平川泽、摘天峰、血烟谷之类的……虽然没有将那些地方完全走遍,也成长了不少。”华峥解释道。 连瑶一愣,恍然大悟,这些什么平川泽、摘天峰、血烟谷之类的,全部都是在原书《戮北荒》中顾悬与华峥一道历练的地方,顾悬也是在这些地方的成长中,成功突破了炼心境,然后才是奈何天开启。 所以,顾悬当初从玉鼎离开之后,没有回玄晖派,等于完全错过了这些剧情,但也让华峥顺带认识了未来的女朋友(bushi)。 连瑶看着略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华峥,觉得欺负老实人不太好,于是开口说道:“没事,你就与你的师妹一道去吧。” 华峥松了一口气说道:“好的,顾悬你们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抵达奈何天的核心区域,我们……我们就在外面寻找一些小的机缘吧。” 说完,他便欢呼雀跃地御剑飞行离开了,他的声音还回响在明谷峰的山谷中:“从奈何天出来之后,我将那位小师妹介绍给你们认识啊。” 连瑶觉得自己的耳边又响起了寡寡寡的声音,她好酸啊。 她掏了掏耳朵,心想不过如此,便从屋顶上低下头去看在窗台下的顾悬。 在明媚的日光下,她漂亮的脸颊白得有些透明,显出些脆弱的色泽来。 连瑶了解奈何天些许运转极致,当修士进入奈何天之后,遇到的谜题与事件都是完全随机的,她虽然看过原书,但也不能保证顾悬与她遇到的就一定是原书《戮北荒》之中经历过的剧情。 所以经验是没有用的,在奈何天中 ,七分靠实力,三分靠运气。 “现在华峥真的没了。”连瑶鼓着脸颊说道,看起来有些沮丧,“你不要嫌我拖你后腿。” 顾悬仰起头来,认真看着她的脸颊,唇角弯出一抹极浅的弧度来。 “不会。”他笃定说道,语气认真。 顾悬觉得连瑶不管如何,也比华峥要靠谱些的,他相信她。 但很多天后,顾悬才发现了一个摆在面前的事实。 连瑶她……真的有能把平平无奇奈何天变成sss级副本的能力。 51、五一章 在奈何天真正开启的前一天, 沈长松再次蹲在连瑶房间附近的高大青松上偷窥连瑶,跃跃欲试,想要出手被连瑶当场抓获。 连瑶靠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 望着沈长松笑,自从有上一次的事情之后, 她早就对那株青松格外注意。 “沈长松,你在外面呆了那么久, 倦不倦?”连瑶冲他略提高了声音, 朝沈长松唤道。 沈长松从青松上跳下来,若无其事,蒙着黑布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你在想要怎么阻止我去往奈何天吗?”连瑶望着他,戳破了沈长松的心事, “不过是一枚焚心石, 我只是让它回到它原本的地方。” “你知道魔域深渊之下, 封印着多少高等魔族吗?”沈长松提着荡魔剑, 站得笔直, 声音冷冽, “整个魔域最为凶残可怕的魔族, 全部都聚集在那里。” “你对我一个魔族,说这样的话,劝说我不要将他们放出来吗?”连瑶看着沈长松薄得有些刻薄的唇, 声音带着一丝惆怅,“若玄晖派所有修士被封印,你会不想办法解救他们吗?” 连瑶知道沈长松说得没错,在魔域深渊中封印了整个魔域大部分的高等魔族,像卿女萝、骨魔等, 当年是正好不在魔域深渊之中参战,所以才没有被冰封。 这么多高等魔族被冰封,连瑶自身的实力与魔族整体的实力息息相关,连带着她自身的实力也削弱了不少。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同族,连瑶都有无数个理由去将焚心石取回来,解开魔域深渊的冰封。 沈长松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事到如今,你也愿意承认你的身份了?” “我的身份并不丑陋,我为何不能承认?”连瑶勾唇望着他笑,“魔难道就低人一等么?” “并不低人一等,但于我们而言是敌人。”沈长松下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笃定说道,“明日你去不了奈何天,我会阻止你。” 连瑶坐在窗台上,双脚晃荡着,非常无赖地对沈长松说道:“可是我答应你徒弟了。” “他一个人,未必不比与你同去,来得要更加困难。”沈长松暗指连瑶是个拖油瓶,语中带刺,“若是他一人前去,或许会更轻松也说不定。” “我也曾拒绝过他。”连瑶歪着头看沈长松,态度极其嚣张,“可是他不愿意,我能怎么办?” 沈长松想,他若有机会,一定要将连瑶给杀了。 但现在不行,在玄晖派中动手太过显眼,他的徒弟顾悬定然会发现,到时候他的心境受损便得不偿失。 “你在想要如何杀了我而不被顾悬怀疑吗?”连瑶托腮,看着沈长松,给了他一个非常合理的建议,“很简单啊,等我进了奈何天,你潜入其中动手脚不就好了。” 在进入奈何天之前,她不能让沈长松出现阻止她,若是沈长松将她的身份声张,让这个玄晖派都知道她的身份,对她或者顾悬来说都不利。 等到她进去之后,沈长松若还想做什么,她不用顾忌身份,也有反击的余地。 “你害怕我我将你的身份说出去。”沈长松冷笑,“你想以玄晖派弟子的身份潜入奈何天。” 连瑶朝他伸出一只手说道:“怎么样,你干不干,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等我回了魔域,你想杀我不是更难?” 沈长松的脸朝着连瑶的方向,静默了许久。 她将自己的性命作为诱饵,换一个进入奈何天的机会。 这个诱饵实在是令人难以拒绝。 沈长松向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他盘算着魔域深渊现在已经被冰封,顾悬的实力也成长起来,若是真能让连瑶死在奈何天中,将幕后黑手嫁祸给她的同族,那么荡平魔域的日子指日可待。 终究,沈长松没能抵挡住连瑶建议的诱惑,还是点了点头,他对连瑶说道:“可以。” 连瑶知道沈长松若是答应,那么肯定没有反悔的道理,于是她拍了拍掌心并不存在的灰,轻松说道:“沈长松,你杀不了我。” 沈长松紧握手中荡魔剑,听着连瑶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声音近乎于无情:“到时便知。” —— 次日,玄晖派的玄山脚下演武场中聚集满了大大小小的弟子,就连长老都挤在了人群中,约莫有几千位。 这是玄晖派中人来得最齐全的一次,毕竟今天便是奈何天开启的日子。 在他们头顶上,玄晖派最高的山峰玄山的山顶上,出现了一个漆黑如墨的巨大裂隙。 这并不是某一个奇特的天气现象,实际上这是奈何天的入口,它通向另一个独立的空间,这个空间是玄晖派先祖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之中强行开启、打造而成的。 宋烨的面前,是原先微微发光的石质巨大圆盘,现在五色的光芒已经填满了这整个圆盘,光华流转,让这个朴素的石质圆盘看起来绚丽万分。 而沈长松这次罕见地没有不见人影,反而站在了宋烨的身边,蒙着黑布的脸上表情淡然,丝毫看不出昨日面对连瑶时的剑拔弩张。 宋烨伸出一手,抚摸着这圆盘上的五色光芒,朗声说道:“奈何天共有五层,这五色的光芒便代表不同的层数。” “白、绿、红、蓝、黑,一共是这五色,最外层为白,其中所藏的宝藏也最为常见,最内层为黑,其中所藏的宝藏是世间罕有、极为珍贵,还藏有我玄晖派至少几千年来各代掌门、长老所藏的秘密,便等着你们前去探索。”宋烨解释道,“待会儿你们进去的时候,最先开启的便是白层,待突破之后才可进入下一层,若是在其中某一层取得了法宝或是别的什么宝物,拿到之后便会自动离开奈何天,或者你遇到致命危险之后,也会自动退出奈何天,再没有进入的机会,望你们能够参考自己的实力,慎重考虑。” 连瑶扭过头,望了站在自己身侧的顾悬一眼,有些疑惑:“这奈何天进去一次,便没有机会再进去了?” 顾悬点了点头,表示从宋烨的说法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上次奈何天开启的时候,我门中长老都已经进入过了,所以这次只有年轻一辈的弟子才能够进入,上一次曾是沈长老来到了蓝层,距离最后那层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次你们也要加油了。”宋烨继续说道。 连瑶眯起眼,看站在宋烨身侧的沈长松,若有所思。 如果每个人只有进入一次奈何天的机会,那么沈长松又要想什么办法在奈何天中对自己下手? 这个时候,宋烨朝各峰长老招了招手说道:“你们现在将想要放入奈何天中的东西,带上来吧。” 连瑶马上打起了精神,去观察这些长老们准备将什么东西放入奈何天中。 最先自信满满走上去的,是虹光峰长老,他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身后的弟子捧着一个鎏金的木匣。 “你要放这个进去?”宋烨看着虹光峰长老身后的鎏金木匣,有些疑惑,“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法宝的光芒嘛,到底有什么稀奇的?” 虹光峰老嘿嘿一笑道:“玄晖派有规矩,只要是准备放入奈何天的东西,就算是掌门也没有过问的权力。” 他的笑容之下隐藏了一丝狡猾,虹光峰长老想自己一定是天才中的天才,竟然能将自己私吞玄晖派财富的账目证据给藏进奈何天的核心层之中,就算是沈长松亲自去都没有办法到达的黑层,简直就是万无一失的地方。 宋烨果然没有打开那鎏金木匣看,他体谅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接过虹光峰长老手上的木匣,将它放到了那巨大的石质圆盘的正中心。 暗沉沉的黑色光芒一闪,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兽张开了嘴,将那鎏金木匣给吞了进去。 连瑶看着宋烨这个操作,恍然大悟,原来奈何天的运转原理是这样的,这个巨大的石雕圆盘就仿佛一个储钱罐的入口,可以往里面直接往不同的区域中投放东西,但若是想要从其中取出东西,就要经过考验。 当真是精妙至极的设定,这样玄晖派历代存下来的法宝,也可以好好传承下来,给需要的后代。 在储存重要物品上,也是一绝,不然她为了拿个焚心石,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各峰长老陆陆续续地走上了玄山,将纸张、金银、法宝、匣子等物一一交到了宋烨的手中。 “好了。”宋烨拍了拍手,语气轻松了几分,他转向沈长松,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长松,你想要放什么进去?” 沈长松沉默着,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的掌心中,躺着一柄细长的剑,剑锋被藏于鞘中,收敛了杀气,但所有人还是可以认出,这就是沈长松贴身的荡魔剑。 他竟然要将千辛万苦从奈何天中取出来的荡魔剑重新投入奈何天中? 沈长松受了什么刺激?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了沈长松手上的荡魔剑上,就连宋烨说话也结巴了:“长……长松,你这是什么意思,没了荡魔剑你拿什么……” 沈长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把手一松,那荡魔剑便仿佛掉入水中一般,引起奈何天黑层中的波纹,就这么将这柄剑给投了进去。 “沈长老为什么?” “这般好的剑,若是他不想要,给我们门中弟子也行啊!” “这样未免也太浪费了些!” 惊讶声,质疑声、心痛声充斥了整个玄山脚下的演武场,毕竟还是有许多人觊觎沈长松手上那柄荡魔剑。 “为什么。”顾悬第一次没有理解沈长松的用意。 连瑶越过千万人群的头顶,仰起头来,看到沈长松的脸朝着自己的方向,面容冷峻,杀气十足。 只要她知道,这是沈长松想要在奈何天中杀自己的其中一个步骤。 将荡魔剑放入黑层之中,定然有他的道理,或许沈长松能够依靠这个办法突破奈何天只能进入一次的设定,再次进入黑层也说不定。 连瑶的猜想与真相八|九不离十。 但在面对顾悬疑问的时候,万千思绪在连瑶脑海中过了一遍,她最终还是说道:“之前沈长松不是想要将荡魔剑给你,但你没有收吗?” “他将荡魔剑投入黑层,就是希望你真的能够到达奈何天的核心,将荡魔剑取出来,让你成为这把剑名正言顺的主人。”连瑶为沈长松编织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 这是她们魔族与沈长松之间的恩怨,没有必要将顾悬牵扯进来,连瑶在心里想。 但顾悬扭过头望着连瑶,黑眸紧紧盯着她,他的过分敏锐的耳中传来连瑶因为说谎而快得有些不正常的心跳声。 “如此,是么?”顾悬抬眸,望向站在玄山顶上的沈长松,语气平静。 沈长松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在将荡魔剑投入黑层之后,他静立一会,确认它真的进入了奈何天,这才转过身,径直离开了这里。 他一向厌恶这聒噪、吵闹的场景。 连瑶见他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便发现已经有许多弟子御剑而行,朝着那玄山之巅上的黑色入口飞了过去,宛如入锅的饺子一样,一个接着一个飞进那黑色的空间裂隙之中,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这便可以进了?”连瑶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顾悬点了点头,他悄悄地伸出手,假装不经意地牵住了连瑶的手,掌心带着些许忐忑的温度。 “走吧。”他另一只手掩唇轻咳一声,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也进去吗?” 连瑶略微睁大眼,低头去看了一眼顾悬握着她手指的手,咽了一口紧张的口水道:“那……那走吧。” 她与顾悬并肩飞向了玄山之巅,在飞的时候,连瑶想人家去奈何天都是去历练的,为什么顾悬这个样子像度假? 这个样子不可取,非常不可取。 连瑶扭过头,想要强烈“谴责”顾悬这种不端正的态度。 但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与顾悬两人便被吸进了那个黑色裂隙之中。 两人面前的白光一闪,象征着这里已经进入了奈何天的最外一层——白层。 “我们第一关会遇到什么?”连瑶没有松开顾悬的手,反而紧紧握着他的手问道。 顾悬在耀目的白光之中看着她,摇了摇头,但他想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会与连瑶一道。 连瑶知道在奈何天的每一层都有着不同的意义,在原书《戮北荒》的介绍中,奈何天第一层的意义是“认自我”,所以在这一层中,很容易遇到与自己过去,或者是心魔有关的困难。 在原书的剧情中,顾悬与华峥一道,分别重温了罗浮川曾经尸横遍野的场景,这也让那时满怀仇恨的顾悬对过去释怀,暂时放下自己的心魔,修为再进一步。 但连瑶知道,那次在她与顾悬前往络月经过罗浮川的时候,顾悬似乎已经没有将过去的仇恨当成自己困住自己内心的心魔。 那么在改变了很多剧情之后的奈何天中,他们又会遇到什么? 连瑶只看到顾悬朝她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耀眼的白色光芒,将顾悬俊美的面庞吞没,同时也充斥了连瑶的整个视线。 她只感觉自己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是明亮的白光了。 反而是一片漆黑。 漆黑?这是什么招数,她陷入了一个怎样的谜题之中?方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顾悬呢? 连瑶知道这奈何天果然不一般,她可能是来到了与原书剧情不同的场景中。 她觉得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找到自己的小伙伴顾悬。 于是连瑶扯开了嗓子,大声唤道:“顾悬?顾悬?” 她在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但又一时半会儿抓不住。 在她喊了好几声,也没有人应答,连瑶心灰意冷的时候,在这一片漆黑的某个方向,却传来了一道异常暴力的敲门声。 “大晚上的,你叫自己的名字做什么?还被关得不够,想要再多加几天吗?”在那敲门声传来的方向,又传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 连瑶:“……”这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我现在是顾悬?顾悬现在是我? 她有点搞不懂了,为什么在奈何“认自我”的白层中,她会来到顾悬的故事中。 这样子她多亏啊,顾悬的过去那么惨,深渊之主的过去那么牛逼。 连瑶气鼓鼓地想要站起身来,却冷不防被腿上的剧痛影响,往地上扑去,吃了一嘴土。 她深渊之主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委屈,连瑶气挤了,伸出手来想要捶地,好不容易适应黑暗的她却发现自己的手缩小了好几个度。 小小的,应当来自一个十岁出头小孩的手。 连瑶:“……”这就很离谱了。 顾悬这么小的时候,居然还被关在一个这么漆黑的地方吗? 还不如让她去体验顾悬全族被杀,自己四肢经脉被挑断的时候,好歹不久之后还会有美女亲他(?)。 连瑶暂且接受自己进入奈何天之后,阴错阳差,进入了顾悬过去的幻境之中。 在奈何天白层的场景中,他们需要完成某一个任务,才能算突破了这一关。 而这个任务,与那个场景中的主人公的心愿有关,也算破除了自己的心魔,真正认识了自我。 比如现在十岁的顾悬,他的愿望是什么呢? 连瑶揉着自己剧痛的右脚,觉得首要的任务就是离开这个黑漆漆的屋子。 她忍着痛,勉强让自己爬起来,扶着墙壁来到门附近,透过昏暗的月光往外看。 只见外面空无一人,连瑶将门往外推了一把,却发现这门从外面关上了,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没有办法推开。 “有人吗?”尚未成年的顾悬声音清亮,在夜里显得格外突出。 这个时候,方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说顾悬呐,你大晚上的叫自己的名字也就算了,还问有没有人,有鬼好不好?” 连瑶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捶那个人的脑壳,但她现在弱小可怜又无助,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哪时候能出去?” “你哪时候能出去?冒犯了我们顾家的大少爷,这禁闭至少要管十天,两天后才能放你出去。”那人在外面恶狠狠地说道,“你若是再嚎,明日我便将送给你的饭吃了!” 连瑶:“?”什么,原来顾悬不是顾家的大少爷吗,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未来的位面之子的吗? 真的是……连瑶心中骂骂咧咧地坐了下来,回忆顾悬记忆里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哦,原来顾悬其实是顾家旁支的后代,所以在罗浮川比较没有地位。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开始修炼,但被罗浮川顾家的主家大少爷约着一起比斗,其实就是想欺负他。 那主家的大少爷修炼了二十多年吧,修为也有个平武境一重,在罗浮川也算得上是牛皮哄哄,然后就志得意满,要跟顾悬约架。 结果那大少爷把顾悬的右腿给打伤了,但顾悬也不是个好惹的,就咬了那大少爷一口,把他咬得眼泪都落下来了。 最后,顾悬就以“冒犯顾家大少爷”的理由被关到了柴房里,闭门思过。 连瑶回忆完这前因后果之后,气得踮起脚一口咬在门框上,心想这是个什么道理。 不就是个修炼了二十多年才平武境一重的废柴吗,这也值得罗浮川重视? 她这就用顾悬身怀神脉的身体修炼给你们看,表演一个三天突破平武境。 连瑶在《濯身诀》中曾经见过掩盖真正内容的小学生修炼手册,所以她略微回忆那些内容之后,觉得这小学生修炼功法正巧配顾悬现在的年龄修炼。 于是她盘腿坐了下来,强自忽略从右腿传来的剧痛,闭目沉思,慢慢地根据小学生修炼功法中的步骤吸收天地灵气。 她曾经是深渊之主,掌握强大力量,即使她不需要修炼,全凭杀戮或是全体魔族给她提供力量,但以她的层次来理解修炼法则是更加透彻的。 所以,以连瑶绝佳的悟性,她顶着顾悬十岁的身体开始修炼。 但连瑶万万没想到,在那天地灵气被吸收入体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灵气在经脉中的运转十分晦涩。 就像,一个非常没有修炼天赋的人在修炼一样。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自己这个灵魂把他的神脉身体给染黑了吗? 连瑶猛地睁开眼睛,她觉得事情不太对头,顾悬不是十九岁就突破到融气境的天才吗?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连瑶挠了挠头,感觉到天地灵气入体之后,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留了下来。 但她现在没有空想那么多,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想办法破除十岁顾悬的心魔,看样子现在只能通过修炼一途来实现。 毕竟,在原书中,顾悬的开局可是可以与络月王族旁系陆渺渺订婚的地位,所以想来当年他改变自身处境的方式,就是修炼。 连瑶闭着眼,让灵气充盈于自己的周遭,就算顾悬现在的身体算不上有天赋,但她对于经脉、修炼的理解高出了很多层次来,所以修炼起来也不算慢。 她一边按小学生修炼手册修炼,一边想顾悬那边不会拿着她深渊之主的身体在吃香的喝辣的吧? 52、五二章 顾悬在看到眼前那耀目的白光一闪而过的时候, 便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目已是柔和的日光,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木质落地窗, 投进室内,显得温暖又明亮。 顾悬静静坐在原地, 脑内冒出了和连瑶一样的疑问:“他是谁他在哪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在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柔和的女声:“同学们注意了,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交卷了, 注意一下自己的时间。” 顾悬:“???”什么交卷,什么是半个小时? 他低头,看放在自己面前一张纸, 前面半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不明符号,后半页还空着。 顾悬经历了与连瑶差不多的思考过程, 他大概明白了自己很有可能来到了连瑶的过去, 需要完成她过去某一段时间里的心愿。 那么, 她现在面对的困难是什么呢? 顾悬低下头, 看到了自己面前那张纸上写满了半页的不明符号, 合理推测这很有可能是某一场测验之类的活动。 所以这个是什么?魔族上岗资格考试吗? 顾悬握着手中笔, 笔尖扫过那张纸正面最上方写着的几个字“高等代数ii”, 在看向后半页没有用奇怪符号填满的空白处,上面由一些他能够勉强看懂的文字和一些迷之符号组成。 “因v(迷之符号)是n(迷之符号)维线性空间,故它是v的一组基……”“从而a又是— —的变换, 故a为可逆变换……” 顾悬觉得这上面写着的一部分字他能够看懂,但连起来他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 顾悬觉得他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战,奈何天果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就突破的地方。 他思考了一下,马上便回过神来,他可以浏览一下连瑶身体中留下的记忆, 来解决现在的难题。 顾悬迅速在连瑶的知识储备中搜索有关“高等代数”的信息,结果一无所获,她的脑袋一片空空。 他紧握着手中笔,看着自己笔下空白的后半页,面容冷峻,如临大敌,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这个时候,在讲台上的监考人员温柔的声音响起,她拍了拍手说道:“好了,同学们交卷吧,这次期末考的卷面成绩占总成绩的百分之八十,难度比较高,就算挂科了也没关系,学校会给你们组织补考的。” 顾悬愣了一下,他虽然没听懂这老师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识的,他还是乖乖地放下笔,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走过来,将桌面上写了一半的卷子给收走了。 虽然不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但顾悬可以合理怀疑,他肯定把这件事搞砸了。 他心虚地左顾右盼了一番,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干什么,但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却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将桌上的准考证、学生证、文具等物品一一收好,径直走向考场之外,找到自己放在考场外的小包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大约手掌大的黑色不明扁平物体,然后他的手仿佛有记忆一般,食指按向那不明扁平物体的一侧按钮,看到它亮了起来,屏幕上出现一串字符,他这才停下这一连串的刻板动作,似乎安下了心。 顾悬知道自己方才一系列的动作都是连瑶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他手上这个黑色的不明扁平物体,是一种叫做“手机”的东西,她需要用这玩意与他人联系。 他站定在原地,看向自己在一侧窗户上倒映出的身影,身材修长,一双杏眼带着濛濛的水光,五官精致,黑色的长发从脸颊两侧垂下。 除了衣着与发型不同之外,这的确就是连瑶没有错了。 顾悬别开脸,没有去看窗户上自己身穿的裙子上露出的大片雪白胸口。 他低下头,将连瑶的小包包带在身上,按照他原本的记忆往她校外独居的家中走去。 边走,顾悬边消化连瑶脑海里留下的信息,去理解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全新名词,还有周遭一切的环境。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连瑶现在面对的困难就是方才那场考试,他需要想办法帮她考过那场考试。 听方才那房间里那位女子说的话,他这次搞砸了似乎没有关系,还有一种叫做“补考”的东西,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 顾悬马上适应了连瑶回家的方式是乘坐一种铁皮四轮玩意,他坐在公交车的后排靠窗的位置上,看窗外飞速闪过的风景,大学城街边的各色店面招牌闪入他的眼中。 “天津包子铺”在连瑶脑海中的对应词语是“太油有点腻不能吃太多。” “x国福麻辣烫”对应的词语是“有点辣卫生不太好下次不吃了。” “x记凉皮”对应的词语是“吹爆要经常来吃。” 但惟有“高等代数ii”这个名词在他的脑海里只找到“完了”“挂科”“怎么办”之类的的字眼,没有丝毫知识储备。 顾悬望着窗外,惆怅地叹了口气,连街边的小吃店她都能了如指掌,唯有这高等代数直视它不进脑子。 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连瑶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几天之后,顾悬终于是适应了连瑶的生活,此时的他正打开了连瑶的笔记本电脑,打算去搜索一下,看看这个“高等代数ii”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时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发来一条消息。 顾悬大致明白了这个手机的操作,手指在屏幕上一按解锁,去看看到底来了什么消息。 “你已被拉进高等代数ii补考群”——页面上弹出这样的消息。 顾悬: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补考群但是这几个字看起来就好屈辱哦。 “所有同学,现在已经是放假的时间了,但麻烦高等代数ii期末考挂科的同学们暂时不要买票回家,补考时间定在两周后的周一,有且仅有一次补考机会,希望大家能认真准备。”顶着白底西服头像的管理员发来一条消息。 顾悬换算了一下,两周后的周一,距离现在还有十五天时间。 他抬起头,看到自己面前笔记本电脑上闪着光,屏幕上的搜索框里的“高等代数ii”之后闪出来一串历史搜索关键词与推荐搜索关键词。 “高等代数ii挂科怎么办?”“高等代数ii三天速成秘籍”“高等代数ii考试必过技巧”“高等代数ii挂科后自杀”“高等代数ii代考+薇信nizaixiangpichi233”“高等代数ii没考过被退学”“高等代数ii挂科拿不到学位证”…… 顾悬:“……”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洪水猛兽,难道有天衢城那群苍舒族人还恐怖吗? 他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开始了解这到底是一门怎样的学科。 夏日空调的凉风轻轻吹来,从未感受过现代科技的顾悬打了一个喷嚏。 他抬起头来,听着窗外传来柔和夜风吹拂过树梢的声音,心想连瑶不会回到了他的过去吧? 他曾经在罗浮川的过去。 那多惨啊。 顾悬浏览电脑上信息的速度快了好几分,他一定要快些将连瑶现在的困境给解决了,早点突破奈何天的这一层。 —— 而此时的连瑶,当然不会想到顾悬竟然真的在以另一种形式吃香的喝辣的。 她坐在黑暗的柴房里,拿手揉了一下自己的手上的右腿,她那晚修炼之后,便用积累的灵气照着自己记忆中医术的内容,给自己右腿的伤简单治疗了一下,竟然成功了。 这是她第一次成功使用治疗法术,连瑶看到自己右腿上愈合了些许的伤口,非常惊喜,甚至有些激动。 她穿越过来之后,一来便成了深渊之主,连给最简单的治疗法术都没有办法施展。 魔族是破坏与杀戮,想要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抱歉不可能的,他们生来如此,根本难以改变。 连瑶一激动,将自己修炼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积累起的灵气一下子用光了,她坐在柴房里,气得捶胸顿足。 但没关系,今天就是顾悬十日紧闭结束的日子,只要她能够出去,不就有了人生自由了吗? 对于现在的连瑶来说,还有什么比得到自由更加快乐呢? 她坐在地上,等;恶很久,直到正午的阳光洒落,才有人来打开了门闩。 连瑶有些激动,她想要站起来,但转念一想按此时顾悬正常的恢复速度,他的脚伤不应该好才对。 所以,她勉强站起来一半的身子又跌坐回了稻草堆中,装作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打开门闩的是前几日一直守在柴房外的罗浮川顾家旁系族人,他猛地推开门,看向缩在稻草堆里顾悬小小的身影。 干瘦如柴,身材瘦小,右腿还带着伤。 看来,顾家这一脉的后代也不过如此,那位族人想道。 连瑶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觉得这位族人看自己的眼神非常碍眼,就像一把刀子在身上切割。 她眯起眼睛,看着那位族人,沙哑着声音开口问道:“我今天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实际上,她已经多日只靠吃馒头度日了,一点水都没有喝,所以声音才如此干涩沙哑,丝毫没有自己刚过来的时候的声音清亮。 族人看着顾悬,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声:“是的,你今日就可以出去了,哼,也不知道你这小子哪来的好运气……” 连瑶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警觉抬头问道:“我能有什么好运气?” “还记得与你比斗的时候,被你‘冒犯’到的顾家大少爷吗?”族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恭喜你了,你有机会到他身边当个侍从,伺候着他。” 连瑶:“?”你在说什么猪皮话。 我?服侍那个打伤顾悬右腿的兔崽子? 你还不如让我回去考高等代数ii。 她两手背在身后,撑在地上,试图站起来:“这等殊荣我受不起,不如你让别人去试试?” “顾悬!你当真不识好歹!”那族人怒斥道,“能够服侍我们罗浮川的大少爷,我们族中年轻一辈的后代可都日夜盼望着,毕竟大少爷可是突破了平武境的修炼之人,跟在他身边还能分得一杯羹喝,你怎就如此不识好歹?”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代入感太强她已经开始生气了,她心中念叨着“莫生气莫生气莫生气都过去了”。 调整了很久的情绪之后,她觉得目前还是以修炼为主,等到她用小学生修炼手册修炼得修为比那个什么大少爷还高的时候,她才能有话语权。 于是,连瑶勉强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脸:“好……好,我答应。” 她这话音刚落,在那族人身后便传来一声利落的展开扇子的声音。 一个略微有些高大身影出现在这柴房的外面,正是那时候罗浮川的正牌大少爷顾晨曦。 “呵,一个毛头小子也敢与我谈条件?”他右手拿着手中那柄沉香木的扇子,声音轻蔑。 连瑶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大少爷顾晨曦的手腕上有一串极为清晰的牙印,密密麻麻,看起来咬得不轻。 不愧是顾悬,连瑶心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晨曦马上注意到了他的笑声,这笑声在他听来尤为刺耳,他一个平武境的修炼者,竟然被这一个臭小子给咬得嗷嗷叫,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要将顾悬叫来当服侍自己的侍从,当然没安什么好心,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变着法的欺负顾悬,最好将他折磨死,才能消解他的心头之恨。 这位大少爷顾晨曦年纪不大,心中所想也藏不住,恶毒的想法全部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一览无遗。 连瑶栖身在顾悬小小的身躯里,卧在稻草堆中,静静地看着顾晨曦脸上出现的狰狞表情,表情淡然。 随后,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好。” 她的声音清脆,听起来无比乖巧,看起来顺从极了。 顾晨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将手中的扇子丢到了顾悬的面前,嚣张说道:“给爷扇风。” 连瑶低下头,长睫下的黑瞳嫌弃地看了一眼这把扇子,内心再次给自己洗脑式念叨“任务需要任务需要”。 她认命地捡起扇子,倾身过去的动作看起来因为右腿上伤口影响,显得极为艰难。 顾悬小小的身躯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假装右腿还伤着的样子,身形摇摇欲坠,伸出一只颤抖的手,给顾晨曦扇风:“少爷,这样如何?” 顾晨曦狐疑地看了一眼顾悬的右腿,心想这小子的腿十日前不是被自己打断了吗,现在怎么还能站得起来? 他皱起眉头,嫌恶地看了一眼顾悬道:“你不是腿伤了吗?怎么还能站起来?” 连瑶脸不红心不跳,信口扯谎:“大少爷不是叫我给您扇风,我就算这右腿没了,也要爬起来给您扇风啊,我之所以能站起来,都是大少爷给我力量。” 顾悬听完这一连串马屁之后,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妈的,好恶心。 他心中更加坚定了想要将顾悬暗中折磨死的决定,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冒犯过他,这个旁系的族人后代竟敢如此伤他? 整个罗浮川上下,谁不知道他顾晨曦找人比斗,被比斗的那个人就是个人肉沙包。 当个沙包就好好当,这个顾悬怎么还学会反抗了? 既然他要反抗,那就要让他看看反抗自己的下场。 顾晨曦斜着眼看了一眼站得颤颤巍巍的顾悬,长腿往外一迈说道:“跟上我,若是有一点风没有给我扇到,你自己去刑堂领罚。” 连瑶:“……”这是什么绝世脑瘫? 她无奈,只能一瘸一拐地紧紧跟上顾晨曦的脚步,她右腿上的伤其实由于自己使用治疗法术过猛,已经几乎快好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装受伤也是很难的好不好。 连瑶一瘸一拐地跟上顾晨曦的脚步,紧紧跟在他身边,一步不落,一边扇风着嘘寒问暖道:“大少爷,这风可凉?” 顾晨曦半走半跑了很久,有些气喘吁吁,但这该死的顾悬怎么拖着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的还能说话? 怎么看,都好像是自己更累些。 一路走到了自己居住的宅院之中,顾晨曦狠狠地盯着顾悬,看到他漂亮得有些过分的面庞上的深邃黑瞳。 这黑瞳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令他有些惧怕。 顾晨曦大着胆子,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大声说道:“今天!你扇的风不够好,冷到我了,不许吃晚饭。” 连瑶:“?”迟早摁死你个龟孙儿。 面上,她还是和颜悦色,点头说道:“好。” 她身为顾晨曦新收的侍从,暂且在顾晨曦的院中歇了下来。 连瑶虽然嘴上答应顾晨曦说今晚不给她饭吃,但其实她早就想想好了,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偷点来吃。 反正再过几年罗浮川也要没了,不吃白不吃,连瑶给自己的行为辩护。 夜深人静之时,连瑶轻巧地翻下冰冷的石床,蹑手蹑脚来到厨房。 她的身形极为灵活,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受过伤。 连瑶右腿的伤势已经好完全了,她贴着墙根,成功潜入厨房里。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只见里面静悄悄的,惟有明亮的月光洒进来,将内里的一切照得清晰。 连瑶先到水缸便,拿起木瓢,往自己嘴里狠狠灌了好几口清冽可口的水。 这几天她都没有喝水,可渴死她了。 一边捧着木瓢喝水,连瑶一边在厨房里觅食,她随手拿起案台上的黄瓜,拿水擦洗了一下便咔嚓咔嚓咬了起来。 连瑶看到厨房的灶台上似乎还有隐隐的热气,连忙走上前去将锅盖打开,只见里面还蒸着几个尚有余温的馒头。 她手疾,挑了两个塞到怀里。 现在主食有了,还需要些配菜,连瑶环顾四周,竟然看到厨房的木架子上挂着一串香喷喷的香肠。 连瑶暗想这位罗浮川顾家大少爷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倒还挺会吃的。 她嗅了一下香肠发出的馥郁香味,跳了起来,将高高挂在木架上的香肠一整串给扯了下来,同样揣到怀里。 做好这一切之后,连瑶抱着满怀的东西,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破陋房间里。 她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就着那香肠下肚,总算是吃了一顿有营养的饱饭。 这修炼也是要以健康强壮的身体作为基础,连瑶将左右东西消灭干净,摸着略微鼓起来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吃完之后的下一步,就是要修炼了,前几日在柴房中吸收的天地灵气都被她转移用来治伤了,一点儿也没积累下来。 连瑶闭目沉思,觉得现在是时候继续修炼了,她按照小学生修炼手册吸收着周遭的天地灵气。 当然,这罗浮川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天地灵气算不上充裕。 之前顾悬被关着的柴房离这里远,所以连瑶修炼的时候,也不会影响他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与顾晨曦同在一所宅院之中修炼。 纵然连瑶修炼的功法是北荒界中最常见普遍的小学生修炼手册,但她对于灵气的攫取与吸收效率实在太高,好比一个老师在做学生的题目,所以连带着,她强大的吸收能力,将方圆百米之内的所有天地灵气几乎都给吸了过去。 连瑶一边深呼吸着,沐浴着周遭柔和的灵气,吞灵吐纳,提升着自己的修为。 而另一处舒适房间里的人,就显得并不是那么开心了。 顾晨曦盘腿坐在床上,盘腿掐着诀,面前拜访着一本修炼功法,表情严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脯鼓胀,似乎有一大口空气都吸入了他的胸腔之中。 但天地灵气却稀薄得可怕,不管他如何用力,却还是没能捕捉到周遭环境里的天地灵气。 顾晨曦懵逼了,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透露着无尽的茫然,这是怎么回事,往日修炼的时候虽然灵气没有那么充足,但也还算可以,怎么今日会这样? 他鼓起脸颊,仿佛吸气的青蛙一般,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运用物理方法来吸收灵气。 但还是以失败告终。 顾晨曦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是新来的顾悬将天地灵气给抢走了。 但是……顾晨曦冷哼了一声,那个臭小子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可能会修炼,他才不会相信顾悬也在修炼。 找来找去,顾晨曦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那就是自己修炼到平武境了,这个修为实在是太高了,所以小小罗浮川中蕴藏的天地灵气不足以供给他来修炼,才会这样。 简而言之,就是罗浮川配不上牛逼的自己了,顾晨曦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这才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现在的情况。 练来练去也没有个成果,周遭灵气稀薄得很,顾晨曦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将自己面前的修炼功法往旁边一抛,心想他就算不修炼,也还是罗浮川的大少爷,顾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干脆不努力了。 顾晨曦往后一躺,心中盘算着折磨顾悬的一百种方法,心想自己明天一定要命厨房下人将那在城外买的香肠用来烹制早餐。 次日,顾晨曦的命令传下去,他想要吃那从城外买的香肠当早餐。 伺候在厨房的厨师当然不敢怠慢,他搓搓手连忙走进厨房里,却没看到顾晨曦昨日亲手挂在木架上的美味香肠。 厨师顿时懵了,一想到顾晨曦的坏脾气,他就觉得有些哆嗦。 于是,他选择直接将此事报告顾晨曦,让他来想办法,反正自己是不能背这个锅。 “大大大……大少爷,这厨房里挂着的香肠,已经没了……”厨师匍匐在地上,跪坐在顾晨曦面前,浑身都在发抖。 顾晨曦正喝着早茶,身后是两位小厮在帮他捏着肩膀。 一听那厨师的话,他马上将手中的茶杯给砸了出去,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你是蠢猪吗?”顾晨曦大声训斥道,“这香肠我喜欢得紧,你也知道我只喜欢吃这个,这还是我亲手挂到木架上去的,怎么还能没了?” 厨师擦擦汗说道:“这……这确实是没了,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晨曦不敢相信,他觉得自己昨晚因为灵气太过稀薄无法修炼已经太过倒霉了,现在这个厨师又来告诉他这一出? 还要不要让他过日子了? 他连忙带上人,来到厨房中查看,发现自己亲手挂上去的心爱小香肠,确实是无影无踪。 顾晨曦咬牙切齿,脑海中终于浮现起一个人的身影,是顾悬,一定是他,昨晚他没让他吃饭,一定是他晚上偷偷去厨房偷食吃了。 “顾悬!”顾晨曦伸出一脚,直接踹开了顾悬破陋房间的房门,大声喝道。 此时的连瑶正卧倒在床上睡着觉,还在梦着昨日的香肠十分好吃,不由自主舔了一下唇。 这样子更让顾晨曦确定就是他偷的。 于是,顾晨曦一把将顾悬小小的身躯从床上拽起来,大声喝道:“说,你昨晚是不是去厨房偷东西吃了?小小年纪便不学好,你怎么配当顾家人?” 连瑶揉了一下眼睛,这才迷蒙地睁开眼,看着顾晨曦,一脸不屑。 她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于是她连忙低下头去问道:“大少爷,我在睡觉,发生了什么?” 顾晨曦将顾悬一路拖着,来到厨房的门口,他冷哼一声,指着厨房里空空如也的木架说道:“你看看,是不是你偷了我挂在厨房里的香肠?” 连瑶哪能承认这回事,反正东西都被她吃了,顾晨曦也找不出证据来。 她无辜地摇了摇头,一脸天真说道:“不……不知道。” “就你昨晚没有吃饭,不是你干的还有谁?!”顾晨曦厉声问道,他昨晚没能成功修炼,本就窝着一肚子火,现在看到了顾悬,便将所有气都撒到了顾悬身上。 连瑶小声说话,把锅甩给其他物种:“兴许是老鼠吃的呢?” 顾晨曦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重重推搡了一下顾悬说道:“你怕不是就是这只老鼠。” 顾悬瘦小的身躯冷不防被他一推,直接跌坐在地上,配合连瑶那无辜的表情,看起来竟让人有些不忍。 顾晨曦宅院中的所有人盯着这一幕,竟然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就算顾晨曦平日里骄横惯了,但他未来也是要学会当家理事,他们罗浮川所有人都会成为顾晨曦的手下,但若跟着这样蛮不讲理、苛责族人的领导者…… 有些人暗暗垂下了头,不忍心看。 连瑶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她看到周遭顾家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与失望,马上戏瘾上身。 她装作被顾晨曦推得腿伤复发的样子,弯着腰,朝厨房的木架子方向爬了过去,扶着那粗糙的柱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连瑶用顾悬十岁时那张可爱中带着一丝可怜的面颊眼巴巴地望着顾晨曦,伸出一手来比了一下自己的头顶。 “大……大少爷,您看,我还没有这个木架子一般高,您这般高大当然是随便将香肠给挂了上去。”连瑶带着委屈的哭音说道,“但是我……我还那么矮,就算……就算跳起来也没有这个木架子高,更何况我右腿在比斗时被您不慎所伤,哪里还跳得起来,您说我是如何偷到那个香肠的?” 顾晨曦听着顾悬的解释,竟然自己在内心里也相信了大半。 他妈的,好像是这么回事,顾悬这个废柴怎么可能够得到挂得如此高的香肠。 但他已经将话说出去了,所以不得不继续嚣张下去:“谁听你解释?本少爷说是你做的,便是你做的。” 顾晨曦看到顾悬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又推了他一把说道:“今日便罚你不许吃早饭,让你偷吃!” 连瑶略微低下头去,乖巧说道:“好。” 他如此样子,与顾悬之前在族人眼中有些孤僻冰冷的样子大相径庭,再配上顾悬那张漂亮惹人怜爱的面庞,顿时有人暗暗叹了口气。 顾悬这是造了什么孽,偏偏惹到了顾晨曦? 顾晨曦听到了那小小的叹气声,顿时瞪大眼说道:“你们在叹什么气,难道不应该赞叹我英明神武断案如神吗?!” 连瑶:“?”不行我现在就想动手了这是什么品种的绝世脑瘫。 为了避免自己现在就锤顾晨曦的脑壳,连瑶决定自己现在就离开这里,于是她一瘸一拐地来到顾晨曦的面前说道:“大少爷,既然您罚我不许吃早饭,那……那我现在便离开了,为您去扫院子如何?” 主动包揽宅院中的事务,在旁人看来,顾悬懂事得令人心疼。 顿时,在顾晨曦宅院里做事的一些族人,对顾悬倒有了些怜爱心疼的印象。 当然,连瑶自己也没想着靠做事来博取他人好感,她只是觉得就算是假装瘸腿去扫地,也比对着顾晨曦好。 她趁着所有人都去吃早餐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来到院子里,将院中红枫落下的树叶一一扫干净。 做这些事的时候,连瑶也将它当成强健体魄的一种锻炼,毕竟身体是修炼的本钱。 就在她快要将这些落叶全部扫干净的时候,她却听到了院里廊道传来了脚步声。 连瑶赶紧将身子一偏,装作自己腿伤未愈的样子。 顾晨曦宅院里的老管家看着顾悬的右腿,沉沉叹了一口气,这个顾晨曦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但最近所做之事也太过离谱了。 “孩子,来。”老管家朝顾悬一挥手。 连瑶将最后一片红枫叶扫干净,乖巧地走了过来,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装受伤真的好累。 “这个给你。”老管家偷偷将手中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塞到顾悬的小小掌心之中,“千万不要让我们少爷发现了。” “是。”连瑶垂下头,长睫微颤。 她的胸腔之中感觉到了缓缓升起的一种奇特的感觉。 仿佛一股暖流淌过四肢百骸,连瑶想,这个温热的馒头,可能是顾悬从降生到现在的十年光阴里,第一次感觉到的温暖关怀。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悬身体的情绪影响了她,再加上她面对现在的顾悬,代入感实在太强,连瑶眨了眨眼,落下泪来。 老管家看着顾悬脸上突然落下的泪,顿时慌了神,连忙拭去他漂亮脸蛋上的泪水说道:“没事啊,到时候我便找个理由让你离开少爷的宅院,如何?” 连瑶心想她才不,她就要留在这里把顾晨曦气成河豚,抢他修行的灵气,吃他早餐的香肠。 靠顾悬一张惹人怜爱的脸蛋,再配合自己骗小孩的演技,连瑶在宅院里各路众人的暗中帮助下,过得倒也不算太惨,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她总算是能宣布自己的腿伤已经好了。 看到顾悬腿伤好了,身体也变得不是那么瘦小,顾晨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但他又找不出来原因。 不对啊,他自己将顾悬给强行拉过来,不是让他当自己的侍从,好暗中折磨他,将他陷害至死吗? 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顾晨曦抚摸着自己手腕上根本没有办法消除的牙印,看向顾悬的眼神更加不忿了,他的伤倒是好了,但是自己手腕的伤可是永远好不了。 他可是罗浮川未来的家主,这顾悬现在就敢冒犯他,以后恐怕会做更加出格的事,如此“后患”应当早些想办法诛之,永绝后患。 顾晨曦心中如此想着,一边随意翻看着自己手中的修炼功法,这修炼功法是顾家搜罗各处能够为他找到的最好修炼功法。 他能够稳固现在的地位,最大的倚仗就是自己是罗浮川数千年间,第一个能修炼的“天才”,罗浮川已经很久都没有出过修士了,所以全族上下都捧着他。 顾晨曦知道现在自己的修为在平武境三重,已经半年没有寸进了,他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想到不起眼的顾悬修炼居然那么厉害,能够直接将他周遭的灵气给夺走。 连瑶当然也从顾晨曦宅院中的族人窃窃私语中,探听到了些许真相,知道自己的修炼阻碍了顾晨曦的修行。 但这都是顾晨曦自作自受,他若不存着坏心思想要将自己召唤到宅院里当侍从,他们活动的地方隔着千八百米远,她也不至于在修炼的时候抢夺他顾晨曦的灵气。 连瑶不仅不收敛,反而加大力度修炼,力求吸收顾晨曦的所有灵气,让他没有灵气可以修炼。 这些日子来,她的修炼速度比顾晨曦更快,修为已经到了平武境五重。 但连瑶一直在隐藏自己的修为,她要让自己的修为能够完全压制顾晨曦的时候,亮出自己的修为。 到时候,整个罗浮川顾家,就会知道谁才是该培养的对象了。 连瑶紧紧握着手中的扫把,扫着宅院里的红枫叶。 日子过去,现在已经快要到了冬季,罗浮川也即将迎来新的活动。 “大少爷,现在已经快到冬天了!”有族人兴奋地从宅院之外闯了进来,眉飞色舞地说道。 顾晨曦正在思考自己没有办法修炼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坐在摇椅上,懒懒回了一句:“哦,那又关我什么事?” “今年罗浮川的冰霜河已经开启了,咱们罗浮川每年就是靠开采冰霜河中的流霜冰晶赖以生存,这是我们这块土地赐予我们的财富,所以按照规矩,咱们宅院里也该派出一个人前去帮族人一道开采。”那族人解释道。 顾晨曦冷笑道:“难道还想要本少爷去吗?” 他知道罗浮川冬天里的冰霜河有多危险,那样的低温需要族人穿上特制的服装才能够抵挡,冒着危险从中开采流霜冰晶,售卖之后维持家族运转。 本来,作为罗浮川顾家中唯一一个有修为的人,顾晨曦应该主动请缨。 但他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极为恶毒的想法,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将顾悬给暗害的办法了。 而且,这个命令事关家族生存,顾悬肯定没有办法拒绝。 只要让顾悬代表他这一脉去流霜河开采流霜冰晶,到时候他在顾悬的特殊装备里动手脚,让他冻死在那里,合情合理。 顾晨曦躺在摇椅上,朝正在乖乖扫地的顾悬伸手一指说道:“我们宅院里,出这一个人,去流霜河开采流霜冰晶。” 连瑶握着手中的扫把,觉得顾晨曦现在的目的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如此危机之下,她一直在隐藏的修为应该是藏不住了。 她端正立在宅院中央,乖巧地低下头,没有丝毫怨言,应了一声道:“好。” 这语气,惹人怜爱,顾悬这么小的年级,顾晨曦就派他去,这未免也太…… 当晚,连瑶直接掀开了顾晨曦房间顶上的瓦片,略微运起气息,跳入了他的房间里。 顾晨曦还在睡觉,被这动静惊醒,他惊恐地坐起身来,便感觉到有冰凉的手指贴上了他的脖颈——这冰凉手指是连瑶从屋外进来,被风雪冻的。 “你是谁?!”顾晨曦万分惊恐地说道。 “是我。”顾悬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大少爷。” 他的声音在顾晨曦耳中听来,好似毒蛇爬上耳廓。 “你也要跟我一起去流霜河,不然我现在就把你的头砍下来,在外面的宅院中央当球踢,看看到底是你的头硬还是我的脚硬。”比顾晨曦身上修为更加纯正强大的气息朝他袭来,笼罩了顾晨曦周遭的气场。 顾晨曦瞪大眼,看着在黑暗中朝他微微笑着的顾悬。 53、五三章 “是你?”顾晨曦瞪大了双眼, 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悬。 怎么可能,这个臭小子怎么可能拥有比他还要更高的修为,明明只有他才是罗浮川顾家的大少爷, 这个旁系的后代有什么资格? “是我啊。”连瑶的一手紧紧掐着顾晨曦的脖颈,“大少爷在惊讶什么?” “你这个臭小子, 是不是偷了我的功法偷偷修炼?!”顾晨曦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并不算太妙,他大声冲顾悬斥责道。 连瑶垂下眼睫, 看着黑暗中顾晨曦那一掐即断的脖颈, 沉着声说道:“顾晨曦,你现在是不是没有明白你自己的处境?” “我现在随时有办法取了你的性命,谁又会相信我一个小小的侍从能有能力杀了‘修为高深’的你呢?”连瑶特意将“修为高深”四个字的音咬得极重。 顾晨曦感觉到顾悬放在自己脖颈上的冰凉手指越收越紧, 他感觉到死亡的恐惧,即使心中藏着万千不甘, 但他还是转了一下眼珠子, 暂且放软了姿态。 这小子就是嚣张一时, 等明天去了流霜河, 他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他。 顾晨曦没有打算将顾悬夜闯自己房间、威胁自己的事情说出去, 因为这代表顾悬的实力已经比他强了, 他不愿意失去现在养尊处优的地位。 “顾悬, 你想怎么样?”顾晨曦在黑暗中低声问道,“不就是去流霜河,你自己一人前去便好了。” “叫什么顾悬, 叫哥哥。”连瑶用十岁顾悬的嗓音脆声说道。 顾晨曦:“……”这小子当真不识好歹。 “流霜河那么危险,我年纪小,自然是要实力高强的大少爷跟着我一道去啊,不然您院中的侍从死在了流霜河怎么办?”连瑶哪里不知道顾晨曦想要陷害自己的小心思。 她垂下眼睫,看着顾晨曦沉默的头顶, 心想若是真正的顾悬,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也知道危险!”顾晨曦大声说道,“身为侍从就要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一个旁系的血脉终究是没有办法像我一样——” “去不去?”连瑶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她收紧了自己的手指,其上力道让顾晨曦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顾悬可能不是在开玩笑,他甚至觉得,自己若不按现在顾悬的话做,他很有可能真的……死在这里。 “好……好……”顾晨曦应道,“你不怕我将你威胁我的事告诉门中长辈,到时你定然会被逐出门派。” “大少爷,您看看清楚,我的修为比你高,脾气比你好,还比你聪明。”连瑶非常不要脸地开始夸自己,“你说,那些盼望着家族里出现一个天才的长辈们,保你还是保我?” “明天与我一道去流霜河,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怎么能一个人去呢?”连瑶松了手,将顾晨曦一把扔到了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确实知道顾晨曦让顾悬一人前去流霜河,肯定不安好心,但她却不知道顾晨曦想要做什么。 看来,明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步步小心了。 让顾晨曦跟着一道去,好歹能让他也暴露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减少自己被暗算的风险。 连瑶思考完这一切,看着倒在床上瑟瑟发抖,但眼中露出不甘光芒的顾晨曦,觉得明日之事一定简单不了。 次日,连瑶与顾晨曦一道随着有丰富经验的罗浮川顾家族人往流霜河而去。 这次开采流霜冰晶队伍有十八人,领队的是罗浮川顾家的长辈二伯,他在看到顾晨曦跟着顾悬一道来的时候非常惊讶。 “晨曦,你不在你自己的院里修炼,怎么跟着一道来了?流霜河实在是有些危险,你没有经验,还是不要来了。”顾二伯看向顾晨曦的眼中有着柔和的光芒,带着赞赏与宠爱。 顾晨曦的父亲是罗浮川顾家的现任家主,顾二伯是他的亲二伯,所以两人格外亲昵。 连瑶顶着顾悬的皮囊,跟在高大的顾晨曦身后矮矮的、小小的一个,她冷眼看着顾晨曦与顾二伯勾肩搭背,热络地交谈。 她想,顾二伯只想过顾晨曦没有经验,却从未想过顾悬现在还如此年幼,便让他这样小的孩子来流霜河。 顾晨曦走在顾二伯身边,偷眼看了一眼身后紧紧跟着的顾悬,他咬着牙想,待会儿他便有机会下手了。 一行十八个人,行走了大约有半日时光,这才来到罗浮川中的流霜河。 从高山之上放眼望去,整条流霜河仿佛一条银色的丝带缠绕着整个罗浮川,如冰晶般的光芒在河面上璀璨闪烁。 在流霜河的冰层之下,便是刺骨冰凉的河水,若再往更深的地方探索,在冬日的流霜河河底,可以寻找到有极寒气息凝结而成的实体“流霜冰晶”,这样蕴含着纯粹极寒气息的矿石,极受修炼人士的喜爱。 况且,在罗浮川附近一带,只有罗浮川域内的流霜河可以产出流霜冰晶,因此罗浮川便是靠着开采售卖流霜冰晶维持家族运转与发展。 但是,流霜河之下的未结冻的河水格外冰凉,若是没有强大修为护体的人贸然潜入,便会直接冻死在水中。 因此,罗浮川多年来,研究出了特制的护身法宝,只要带上这个法宝,便能够在流霜河的水下正常呼吸,维持身体温度,从而安全开采到流霜冰晶。 连瑶抬起头,看到顾二伯将搭在自己手中的一条条腰带放在了地上,若仔细看,便会发现那腰带上镶嵌着几枚火焰色的晶石,散发出隐隐的温暖光芒。 想必只要佩戴上这个腰带,潜入流霜河冰层下的水中,能够抵御严寒。 “我们先想办法在冰层上开凿几个洞,我们一行有十八人,两两一组入水中开采,注意为了能够让我们的人工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开凿的洞口间隔不要过近。”顾二伯朗声吩咐道。 “来,这样的重活,晨曦你就不要做了,过来帮我看着这些东西,把装备分成九份,一组一份。”顾二伯朝顾晨曦招了招手。 顾晨曦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让他看着这些东西,那么他在其中动手脚不是很容易? 连瑶盯着顾晨曦走向那些装备时雀跃的步伐,便知道他应当不打算做什么好事。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身边的族人便拉了她一把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跟我一起去开凿冰面啊。” 连瑶回过头,看到顾晨曦走向了那堆装备,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族人一道去将冰面开凿。 她开凿冰面的速度很快,在身边那位族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冰面上打了一个可供两人经过的孔洞。 “你……你怎么这么快?”族人看着顾悬瘦小的身躯的动作利落,速度仿佛风一般,目瞪口呆。 连瑶其实是暗暗用了法力,这才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我这里是不是开凿好了?”连瑶问道,“我回去休息一会儿。” 她招招手,与族人分手告别,一路小跑来到顾晨曦看守装备的地方。 连瑶躲在干枯的树干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观察顾晨曦的动作。 只见顾晨曦将地上摆放整齐的十八跟腰带给捡了起来,两两一份,一共分成了九份。 连瑶知道自己身为顾晨曦的侍从,待会儿下潜入冰层之下开采流霜冰晶的时候,自己肯定是与顾晨曦一道。 所以,顾晨曦在分到最后一份腰带的时候,他看着手中两条一模一样的腰带,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为了分装备方便,所以这个入水之后保命的装备,上面都已经提前写好了名字。 分配给顾悬的腰带上写着一个“悬”字,顾晨曦紧紧盯着这腰带上的一个单字,眯起了眼。 他的机会来了。 顾晨曦极为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连瑶马上将自己的头缩了回去,借着高大的树干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顾晨曦指尖闪起一抹红色的光芒,蕴着危险的气息。 那红色光芒在顾悬的腰带上一闪,在接触到腰带上火焰色宝石的那一刹那,那宝石便仿佛受了重击一般出现裂纹。 他的手法也算得上小心翼翼,在破坏了火焰色宝石保暖的效果之余,还没有让那裂纹变得明显,若是贴近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破坏了一枚火焰色宝石之后,顾晨曦如法炮制,将顾悬腰带上镶嵌着的所有火焰色宝石都破坏干净。 现在它只是一条普通的腰带,根本发挥不了它的独特效用。 连瑶静静地看着顾晨曦做着这一切,心想在顾悬的过去中,他应当真的做了类似的事吧? 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连瑶蹲下身子,将地上的一块碎冰捡了起来,往远处扔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顾晨曦在做着坏事,本来就十分紧张,一听到这声响就开始害怕,以为这是有人回来的脚步声。 “谁啊?”顾晨曦高声喊道,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若无其事。 连瑶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她再次抛出了手中的碎冰,制造出更像脚步声的响动。 顾晨曦正心虚着,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他成功被连瑶引开,去那声音来源处一探究竟。 他踩着雪,在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离开了这里。 连瑶见他离开了存放装备的地方,连忙暗暗运起气息,脚下出现一团无形的气流,这让她的速度更快,身形也更加隐蔽,最重要的是,这样并不会留下脚印。 她一闪身,以极快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来到存放装备的地方。 在地上,属于顾悬的那条刻着“悬”字的腰带,已经被顾晨曦破坏,完全失去了效用。 连瑶蹲下来,将另一条顾晨曦的腰带与自己这条捡了起来。 她瞪大眼,看了很久之后,才发现了顾悬腰带上火焰色宝石表面的裂痕,感叹顾晨曦做起坏事来竟然还挺谨慎。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正巧就是那个魔。 连瑶伸出一手,手中纯白色的光芒一闪,竟然直接将顾晨曦腰带上刻着的“晨曦”二字给抹去,换成了“悬”,而顾悬这条已经被他破坏了的腰带,就让他自己去用吧。 “悬”被换为了“晨曦”二字,连瑶暗中将两人的腰带掉包。 做完这一切之后,连瑶这才离开,又重新躲回树后,回到了自己开凿冰面的地方。 因为连瑶开凿冰面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跟她合作开凿冰面的族人早已经在原地休息着。 连瑶看着他笑了笑,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解释自己突然离开的行为道:“今早吃的东西不太好,闹肚子了。”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顾二伯就回到了存放装备的地方,估摸着大家已经将冰面开凿完毕,便召唤众人前来。 “今日我们速战速决,快些儿把流霜冰晶给开采了,每组一定要开采上来十枚流霜冰晶,越多越好。”顾二伯吩咐道。 说完,他又一脸和蔼地转向顾晨曦:“晨曦,你第一次来没有经验,你们组只需要开采十枚便好。” 此时的顾晨曦还是一脸懵逼,他方才明明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心怀鬼胎的他一惊一乍,走过去查看也没发现什么。 他看向顾二伯,有些疑惑地问道:“二伯,我刚刚在看守装备的时候,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顾二伯略带疑惑地看着顾晨曦:“虽然现在是冬季,但流霜河上也有飞鸟经过,偶尔有声音也是正常的,而且你看这附近的雪地上根本没有多余的脚印。” 顾晨曦看了一眼附近的脚印,确实没有多出来的一串,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看着众人已经走上前去,开始领取属于自己的装备,顾晨曦内心的情绪已经从“疑惑”转成了“兴奋”。 他早已经在顾悬的腰带上动了手脚,到时候只要他一入水,不久之后肯定会被冻死。他也有修为在身又怎样,就算是平武境五六重的修士来,在其中呆久了,照样要死在水里。 顾晨曦在心中盘算着,却看见顾悬已经走上前去,看着地上剩下的两条腰带沉思着。 他连忙跟了上去,怕顾悬看久了发现不对劲来。 于是,顾晨曦捡起地上的两条腰带,将上面刻着“悬”字的腰带强行递给了顾悬,冷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这些腰带上早就刻好了名字,你难道还想用本少爷的不成?” 连瑶挑眉,低头看着顾晨曦强行塞给自己的腰带,沉默不语。 这也算得上顾晨曦自作自受。 她跟在顾晨曦身后,一路来到距离岸边最近的冰窟——这也是属于顾晨曦的特殊优待,他这个侍从应当是沾了顾晨曦的光。 “下去啊。”顾晨曦蹲在岸边,看着顾悬认真地给自己系上那维持温度的腰带,吩咐道。 连瑶当然不吃他那一套,她一定要让顾晨曦也穿着他自己做的“特制腰带”入水才甘心。 “大少爷不做个榜样吗?”连瑶抱胸说着,“大少爷修为那么高,又有这特制的法宝护身,这流霜冰晶,您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跟着我沾了光,我们组只需要开采十枚流霜冰晶!”顾晨曦朝顾悬一挥手,嚣张说道,“你得了便宜还不满足?还不快帮本少爷将十枚流霜冰晶给带上来?” 连瑶不理会顾晨曦的自说自话,她冷笑一声看着顾晨曦说道:“我八你二。” “你说什么?!还讨价还价了?要不是本少爷你有这么好位置的冰窟让你入水吗?”顾晨曦觉得顾悬有些天真。 “你身为罗浮川未来的家主,你还不开采,以后顾家该怎么办?”连瑶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以身作则。 顾晨曦被她一噎,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愤说道:“我一你九。” “可以啊。”连瑶竟然意外地爽快,“您只需要做些样子就好。” 她一定要让顾晨曦入水不可,不然他那自己做的“特制腰带”岂不是派不上用场了? 连瑶见顾晨曦答应了,这才伸出一只手,系紧了腰带,一跃而入那窄小的冰库之中。 一入水,她便感觉到刺骨的冰凉,但有腰间系着的那条腰带,源源不断的暖流从腰部流淌到全身,让她感觉没那么寒冷难忍,还能够维持正常行动。 连瑶咬着唇,唇色有些苍白,装出一副有些虚弱的样子。 “嘶,这水真冷。”连瑶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我还是速战速决吧,早些把流霜冰晶带上来,我也少受些罪。” 说完,她便旋身一猛子扎入了水中,身影在暗蓝色的流霜河水里消失不见。 顾晨曦抚摸着自己腰上的腰带,心想顾悬待会儿就要遭殃了,他不跟上去看看岂不是吃亏了? 他自己的腰带没有动过手脚,肯定是有效果的,再加上自己有修为护体,应当不会出现意外。 顾晨曦如此想着,加上他真的很想看顾悬遭罪,于是便义无反顾地跳入了冰库之中。 当那浮着碎冰的流霜河水攀上他的喉咙,顾晨曦忽然瞪大了眼,眼中透露出绝望的光芒。 冷……当真是太冷了,这种刺骨的寒凉,无法用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来形容。 顾晨曦在水中抬起仿佛重逾千斤的手臂,试图爬回岸上,但他没有任何保护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僵硬,因此竟然没能爬回去。 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四肢结了冰霜,而没有行动能力的自己,往更加冰冷刺骨的河底坠去。 而此时连瑶,在腰带的保护下,早已经潜入了水底,她的腰间挂着一个小巧的布袋,里面沉甸甸地坠着些什么。 在河底,流动的水光之中,隐隐闪烁着钻石一般的璀璨光芒,五光十色,极为美丽,这便是流霜冰晶。 连瑶循着那些亮眼的璀璨光芒,将拇指大小的流霜冰晶摘下来,放到腰间悬挂着的小巧布袋中。 就在连瑶采到第八个流霜冰晶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身边似乎坠下了个不明物体。 仔细一看,竟然是顾晨曦,真巧啊。 连瑶摸了一下自己腰间的腰带,其上的火焰色宝石发出明亮的暖光,她看到顾晨曦的手脚都已经被冰霜包裹,整个人非常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仿佛一个冰柱子一般往水底坠去。 她在水中轻松旋转了一个圈,看起来极为轻松。 顾晨曦看向顾悬腰间那个腰带上完好无损的火焰色宝石,再看了一眼自己腰间有着隐隐黯淡裂纹的火焰色宝石,顿时明白了什么。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顾悬竟然将两人的腰带悄悄掉包了。 他竟然有如此险恶的用心! 连瑶看到顾晨曦眼中五味杂陈的目光,在水中给了他一个潇洒的笑脸,然后仿佛采花一般,优雅地将顾晨曦脑袋旁那个流霜冰晶给采了下来,放进自己身边的布袋里。 顾晨曦看到顾悬的动作,意识有些模糊,那刺骨的冰冷已经浸透他的四肢百骸,摧毁着他的意志与身体,就算他是平武境三重的修士,但体内灵气为了保命早已用光,他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承受不住,昏迷过去。 在强烈的求生意志之下,顾晨曦朝顾悬张了嘴,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嘴型对顾悬说道:“救救我。” 连瑶在水中看着他,表情若无其事,她盯着远处的一点璀璨光芒,朝那里游了过去。 救你? 当顾悬戴着没有效用的腰带落入水中的时候,谁来救他呢? 连瑶鼓着脸颊,将任务规定的第十枚流霜冰晶采了下来,妥善收好。 她扭过头去看,只见顾晨曦已经沉沉落入了水底,结霜的冰晶攀上他的胸膛,他的双眼瞪大,看着自己,眼中是绝望、祈求与恐惧。 连瑶在水中眨了眨眼,终究还是朝顾晨曦游过去,她看向顾晨曦腰间那镶嵌着黯淡火焰色宝石的腰带,做了一个决定。 还是救他吧,反正这玩意也活不长了。 在水中,连瑶知道顾晨曦现在需要正常的腰带帮助他恢复体温,不然他撑不到活着回到岸上。 于是,她动作利落地将顾晨曦腰间没有用处的腰带抽开,扔到水底,将这最后的证据销毁。 再然后,她将自己腰间缠着的腰带抽了出来,直接绑在了顾晨曦的身上,在那特制腰带的作用下,顾晨曦身上凝结的冰霜马上消退。 连瑶自己有分寸,她知道以她现在的修为,就算没有这腰带也能够活下来。 但即使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那腰带离体的一瞬间,她还是感觉到了无边无际的刺骨冰冷从四肢漫上胸膛。 在这样寒冷的环境里,有的时候过低的温度不仅是对肢体的摧残,更多的反而是对心理与意志的侵蚀。 连瑶闭上眼,在周遭的冰冷河水中,属于顾悬关于这段的记忆与感受涌上心头,填满了她的整个思绪。 那时的顾悬,根本还没有开始修行,他没有一点修为护身。 而顾晨曦理所当然地没有跟着一起来流霜河,他提前在刻着顾悬名字的腰带上做了手脚。 由于顾晨曦的缺席,所以在这个冰库中,只有顾悬一个人潜入了水中。 当他戴着没有用的腰带,跳入冰窟的那一刹那,顾悬便感觉到自己的四肢仿佛被最寒冷的冰包裹着。 他被浸透在无边无际的寒冷之中,眼中是暗蓝色的河水,河上浮着碎冰。 他慢慢地往下坠,那小小冰窟中透过的一线光芒仿佛一丝渺茫的希望。 在这样冰冷、这样绝望的流霜河下,没有一人来救他。 但他的眼中依旧有着不灭的光芒,他看着冰窟之中垂下的日光,向着那里伸出了双手 当冰霜爬上四肢,即将吞没胸膛的时候,岸上传来冰霜破裂的声音。 十岁的顾悬爬上了冰窟,仰面躺着,胸口起伏,阳光照耀着,消融他身上的寒冰。 连瑶一惊,回过神来,她紧紧攥着手中顾晨曦的手臂,觉得还是把他扔回去比较好。 顾晨曦仿佛知道了身边顾悬的意图一般,朝他伸出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以防自己被落下。 连瑶终究还是忍住了,拖着顾晨曦一路上了岸,她将顾晨曦推上岸,自己再爬上来。 在阳光下,顾晨曦腰间戴着的腰带上明晃晃的“悬”字很是显眼。 此时,顾二伯已经结束了开采任务,回到这里来,远远的便看到顾晨曦与顾悬一人坐着一人躺着在冰窟边,看起来很是狼狈的样子。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顾二伯心里担忧顾晨曦,连忙小跑着朝这里奔了过来,他一过来便关切地望着躺在地上的顾晨曦,但顾晨曦只是仰面躺着,大口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到底出了什么事,顾二伯便厉声问顾悬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晨曦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的嗓子几乎都要被冻坏了,也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所以,一切都已连瑶的发言为准。 连瑶瞪大眼,露出一副很是害怕的样子,她仰头望着顾二伯,小声说道:“大……大少爷在水下出事啦!” “他出什么事了?”顾二伯马上打断连瑶说的话,“快从实招来,不然唯你是问。” “大少爷的腰带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上面的火焰色宝石全部失去了效用,所以一时不慎,直接直面那冰冷的河水。”连瑶拍拍胸膛,一副很是后怕的样子。 “再然后呢?”顾二伯看到了顾晨曦腰间上戴着的那个有“悬”字的腰带,有些明白了。 “我当时在采集流霜冰晶,一时之间没来得及发现。”连瑶将自己腰间那个小巧的布袋给翻了过来,十枚品相极佳的流霜冰晶露了出来,“我发现大少爷四肢结满了冰霜,还有他腰间那个腰带上面火焰色宝石黯淡下去,就知道他腰带没了作用。” 连瑶垂下头,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来:“我是大少爷的侍从,所以肯定要以大少爷的姓名为先,所以……所以我就把我自己的腰带扯下来给大少爷使用了。” 她指了一下自己空无一物的腰间,再指了一下顾晨曦腰上的“悬”字腰带。 顾晨曦躺在地上,尚且还有一丝意识,他心想放屁放屁都是乱讲!分明是他做手脚在先,这个顾悬偷偷将两人腰带掉包了,反过来陷害他! 但此时的他嗓子似乎都已经被冻住,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声喘着气来表示不满。 这动作在顾二伯看来,似乎像是顾晨曦在表示感谢。 顾二伯宽厚的大掌一下子拍到顾悬的肩膀上,他沉声说道:“顾悬,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了,保住我们晨曦的性命。” 连瑶朝顾二伯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来:“这都是我们顾家人应该做的。” 顾二伯命人将气得发抖的顾晨曦抬回族中治疗,低下头看到了顾悬身边小巧袋子里的漂亮流霜冰晶。 没想到,他这样小的年纪,竟然还能采集到这么多、品相这么好的流霜冰晶。 不对……年纪小? 顾二伯瞪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顾悬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在没有那腰带护体的情况下,带着顾晨曦从河底游上来,而且看起来丝毫受了冻伤的样子? 顾二伯马上将头转向顾悬,颤抖着声问道:“孩……孩子,你才十岁,如何能在没有腰带护体的情况下带着晨曦游上岸?” 连瑶一听,知道是亮出自己修为的时候了,但她并不十分着急,只垂下头说道:“我……我有的时候,也会照着大少爷修炼的样子修炼一二,感觉似乎有些强身健体的作用。” 顾二伯连忙蹲下去,抬起顾悬冰冷的手腕问道:“修炼之人,修炼境界在平武境一共有十重,你自己感觉,修炼到了哪一重?” 其实,顾二伯的心中早已经有了打算,他看到顾晨曦平武境三重的修为都不能承受流霜河的冰冷,便知道顾悬现在的修为应当比他高出很多。 更重要的是,顾悬年纪比顾晨曦还小,而且他竟然只是照着顾晨曦的样子修炼! 这不是他们罗浮川顾家盼望了那么多年的天才,难道还能是其他的吗? 连瑶注意到顾二伯眼中的惊讶、惊喜的神色一闪而过,便知道自己这目的达到了。 虽然她很想把顾晨曦重新踹回那个冰窟窿里,但将他救上来,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还能借机展现自己的修为。 “约莫在平武境五重吧,可能过些时日才能到六重。”连瑶小声地不好意思说道,“可能没有大少爷厉害……” “不。”顾二伯马上打断他的话,“孩子你起来,随我一起去主家,我将你的情况说给家主听。” 连瑶眼珠子一转,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终于终于让顾悬引起了同族之人的关心。 但是……现在的关心能有什么用呢?连瑶想。 少年对家族的心,早已经死在了他十岁那年的冰冷流霜河水中。 回了族中之后,果不其然,顾悬受到了全族上下的重视,他的地位一跃而上,不低于顾晨曦在族中的地位。 顾晨曦被连瑶从水中“救”上来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没能有机会将真相说出去,就算他说了实话,又有谁相信呢?毕竟是他先下手陷害在先。 连瑶住进了比原本顾晨曦那个宅院还要大的宅院中,原先顾晨曦宅院中的管家和仆从也跟了许多过来。 老管家躬着身,给卧在躺椅上的顾悬倒了一杯温暖的热茶说道:“顾悬,我当初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又肯进步的好孩子,大少爷他对你这样,你居然也能将他救上来。” “他是大少爷,我怎么着也要救他的。”连瑶轻叹了一口气,虚情假意地说道。 这个时候,有侍从从外面扑了进来,他大声报告了一个消息:“大少爷终于醒了!” 连瑶朝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冷静下来:“大少爷如何了?” “他……他在水下受了重伤,修为尽损,今后再也不能修炼了,而且……而且他说他会被流霜河水侵蚀,都是顾悬少爷您……您的错。”侍从喘着气,继续说道。 连瑶歪着头,心想有趣,却听见侍从继续说。 “但是顾悬少爷您不用担心,我们都知道您的为人和……和大少爷的为人,所以家主打大少爷一个耳光,让他今后不要再提此时。”侍从解释了后来的情况。 连瑶心想顾家家主是顾晨曦的亲爹,怎么可能不相信自己儿子的话,但重点是顾晨曦修为尽损,今后都不能再修行,为了顾家的未来,他只能培养自己。 她喝了一杯茶,咬了一口美味的糕点,眯起了眼睛。 如今,顾晨曦昏迷,她成功上位,成为了罗浮川顾家最受器重的后代。 如果顾悬真实的过去中,能有如此顺利就好了。 连瑶望着自己小小的掌心,其上的纹路清晰,安静美好,这是顾悬的手。 她的,顾悬的手。 连瑶轻轻笑了起来,她合上掌心,看到院子里的暖阳日光似乎耀眼了几分。 而后,在一瞬间,时光轮转变化,由冬季的暖阳,变为春季的微风,夏季的落雨,秋季的纷扬落叶。 连瑶知道是因为自己过早让顾悬到达了现在的修为与地位,所以奈何天自动将之后的时光掠过。 她托腮,看到曾经属于顾悬过去的春日烈阳与秋风冬霜一一在她眼前飞速而逝。 感他所想,念他所念,在光影的轮转中,转眼之间,已是九年之后。 连瑶坐在宅院正中心的石椅上,低头看到自己交叠的长腿,修长优雅。 她抬手,看到自己的大掌,手指修长安静。 就在连瑶准备自己找面镜子,脱去上衣再“仔细观察”一下的时候,已经有族人从院子外飞奔进来。 “顾悬少爷——顾悬少爷!有消息!”他大声说道,声音惊喜,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连瑶清了清嗓子,摆起谱来,沉声问道:“怎么了?” “家主唤您去族中正厅,说是有要事宣布!”他非常欣喜地冲上前,拍着顾悬的肩膀说道。 连瑶知道,可能是家主等了九年,也没能等到顾晨曦恢复修为,反而等到了自己修为突破融气境的消息。 十九岁,融气境,就算是远在天衢城的那位少城主,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这般修为! 所以,罗浮川顾家家主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很是嘚瑟夸耀了一番,总算是下定决心要将顾悬封为罗浮川的下一任家主,将祖上传下来的宝物交给他。 连瑶跟着那名族人往正厅中而去,便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期盼与信任,是顾悬未曾感受过的。 顾家家主手中拿着熟悉的黑匕首,对着顾悬说道:“顾悬,过来,顾家的未来以后便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大串鼓励的话,连瑶没听进去。 他接过了顾家家主递过来的黑匕首,顾家家主叮嘱道:“这匕首我们祖先说是一件神物,能够在关键时刻救下一命,是好东西,你就带在身边,让它保护你,也保护我们罗浮川。” 连瑶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黑色匕首,摩挲着上面古老的花纹,差点没有脱口而出叫一声“云君故”。 她忍了下来,因为此时此刻,她已经感受到了来自顾悬这个身体中,关于现在场景的记忆与感受。 在十九岁少年的心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曾经他盼望许久却从未得到过的族人的关心与重视,在这一天达到顶峰。 他得到了家主的关心叮嘱,族人的殷殷期盼,他的手中的罗浮川顾家的传家之宝。 其间他付出的努力,比连瑶所做的还要多的多。 因为少年有着近乎于偏执的棱角,他不如连瑶那般会说花言巧语,会扮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他现在的地位,都是靠他的实力一步步走下来的。 但他却真实得如此炽烈,让人忍不住拥紧他。 连瑶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手,感受自己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又真实。 现在的顾悬似乎终于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温暖。 但不久之后,灾难降临。 连瑶呆在顾悬的身体中,看到罗浮川的上空结起血色的阵法,族人的哀嚎声响在他的耳边。 她闭上眼,没忍心再看。 再睁眼时,眼前白光一闪而过,她完成了任务,回到了奈何天。 54、五四章 待连瑶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处于一片纯粹的白茫茫的空间之中。 她抬起手看了看,手指修长纤细,发现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看来自己完成了任务之后, 她便回到了现实里的奈何天白层里。 连瑶看到自己面前忽然浮现了几道耀目的光芒,过了片刻之后, 这些光芒汇聚成为实体。 一些形态各异的法宝出现在了连瑶面前,她吸了吸鼻子, 还闻到其中传来了馥郁的药香, 想必其中也有珍贵的药材。 连瑶的目的是奈何天的核心区域,所以她挥了挥手,将面前所有的奖励挥散, 准备去寻找顾悬的身影。 自己这么快就出来了,顾悬来到的场景应该就是深渊之主的过去吧?他那里的任务想来应该比自己轻松多了。 连瑶暗自思忖着, 心中想着顾悬去了哪儿, 自己的面前便升起了一面巨大的水镜来。 在波纹与水光的闪烁中, 连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这……这粉红色的小床, 这……这临窗的书桌, 还有窗外那株高大的樟树……, 这……这熟悉的场景 连瑶瞪大了双眼, 简直没能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这不是自己还没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的生活场景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连瑶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这个词,还是没敢相信。 顾悬不会是来到了她原本生活的世界中了吧?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如果要问她以前人生中有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那么只可能有一个了。 那就是万恶的《高等代数ii》了。 顾悬不会遇到这个了吧?那他也太惨了。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 总算是接受了眼前的情况,想来进入奈何天之后,这个独立的空间是与你的灵魂对话,而非这个躯壳。 所以顾悬会回到她过去,也就可以解释了。 连瑶反应过来, 想通之后便盘腿坐在地上,抬头去看顾悬是怎么成功实现十五天高数速成的。 只见此时的顾悬正坐在窗边的书桌旁,书桌上叠满了一大沓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数学教科书。 明日便是这万恶的高等代数ii补考了,顾悬的眼皮底下有些许青黑,想来应该熬了许多天的夜。 在这些天里,顾悬总算是弄明白了到底什么是高等代数ii,并且认命地从最基础的书籍开始恶补自己的知识。 幸好连瑶并不是真的脑袋空空,她只是短暂地忘记了一下而已。 所以,当顾悬复习到以前的基础知识的时候,有关这一段的记忆就会涌上心头,仿佛一本字迹模糊的书浮现了清晰的字迹。 顾悬松了一口气,用一晚上两本的速度回忆着之前的知识。 奈何当知识越过了高中,到了大学这个阶段之后,连瑶的记忆便仿佛断片一般,再也续不上了。 顾悬暂且把这情况解释为连瑶在此之后不学无术——当然,事实确实是如此。 剩下的的日子里,顾悬笨拙地用一根手指打着键盘搜索相关的课程与试题,浓茶喝了好几杯,好几天彻夜未眠。 只要今日再将这一份模拟考试的卷子做完,确保没有问题之后…… 顾悬冷着脸,在心里念叨着,将最后一个符号写下。 对答案,改错题,一气呵成。 他将试卷摊开在桌上,拿起桌边的杯子,喝了一杯已经冷了的咖啡。 就算他表情冷静,但咖啡入口那个奇怪的口感还是令他感觉有些不习惯。 这玩意虽然难喝了些,但喝了似乎真的可以抵抗睡眠的诱惑。 看到自己手中试卷上的答案差不多对了百分之八十以上,顾悬轻舒一口气,抬起头来,却发现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清晨熹微的日光从窗外洒进来,啾啾鸟鸣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顾悬抬起头来,望向窗外,樟树郁郁葱葱的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翠绿发亮,很是安静可爱。 他从未想过连瑶过去的生活会是这样的,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有点神奇,鲜活可爱。 就想她一样。 这个时候,放在桌上的闹钟响了,显示现在刚到了七点。 顾悬眯起眼,研究了一会儿才将时间换算过来。 那个什么高等代数ii补考是在八点钟,现在应该要出门了。 顾悬站起身来,打开了衣柜,在里面挑衣服。 他挑选了一件白色的风衣。 连瑶在水镜之外疯狂摇头:不不不这件不可以这件已经是三年前买的了。 顾悬试了一下,在穿衣镜前看了一下,觉得似乎有些不合身,又脱了下来,换了一件格纹的。 连瑶在水镜之外疯狂点头:可以可以这件可以这是当季流行的新款。 没想到顾悬看了看这件格纹外套略微有些暗沉的颜色,对着镜子里的连瑶摇了摇头,然后脱了下来,又准备换一件。 连瑶:“……”她眼睁睁地看到顾悬在衣柜的最底下抽出了一件外套。 粉红色的,袖口处还有迷之花边。 连瑶心想完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把顾悬给拽回来,让他冷静一下。 没想到顾悬似乎对这件外套极为满意,套上去之后便心满意足地带上东西,走出了家门。 连瑶尴尬得简直要看不下去了,这件外套由于太过粉嫩花里胡哨,被她塞到了衣柜的最底下,没想到顾悬居然就这样把它给找出来了? 顾悬似乎心情有些好,即使昨晚在熬夜做题,但一想到今天便可以帮连瑶把那个什么奇怪的考试过了,他也就松了一口气。 他自信满满地走进考场,自信满满地做题,竟然真的行云流水地一整套做下来了,一点儿也没有停顿。 连瑶在水镜外看他那轻松的样子气得捶胸顿足,心想难道这就是学霸和学渣之间的差距吗? 顾悬就不能懈怠一点,擦着线过也好啊。 结果,她等待了很久等来的结果就是顾悬第一个写完交卷,然后轻车熟路地走出了教室。 在走出门的那一瞬间,连瑶看到顾悬没有忍住,打了一个哈欠。 看起来似乎是真的熬夜熬了许多天。 她密切关注着顾悬的动向,推测着之后会发生什么。 连瑶记得自己补考的时候,其实卷面的分数并没有那么高,但她的老师放她一马,给她写了个充满爱的六十分。 而且补考的人数虽多,但老师们也急着放假,所以当天便将补考的结果告诉大家了。 连瑶看到顾悬顶着自己的身体,来到大学旁的麻辣串串店,点了好多好吃的,觉得自己猜得没错,顾悬果然在用自己的身体吃香的喝辣的。 顾悬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麻辣串串店的招牌,搜索连瑶脑海里关于它的记忆,那就是“太好吃了一想到毕业之后再也吃不到就感觉爷的青春结束了”。 他不太能吃辣,但想着连瑶喜欢吃,觉得如果是那时的她,想必在考完之后也会来到这里。 所以,顾悬的桌上摆了一大杯凉水,憋红了脸,一口串串一口水,一把鼻涕一把泪,竟然真的将桌上的所有食物给扫荡干净了。 连瑶就这么看着顾悬吃完了一桌的食物,这才回了家,将临窗的书桌上杂乱的物品收好。 将一切整理好之后,顾悬坐在桌边上,撑着脑袋看窗外的景色,长睫微颤,昏昏欲睡。 但他没有睡着,因为他还在等待补考的结果。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当夕阳的淡淡红光洒过窗棂,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消息提醒声。 顾悬将手机拿起,笨拙地拿手指按在屏幕上解锁,便看到“高等代数ii补考群”中发来了消息。 “全体同学,这次大家表现得还算不错,所以能过的我都给你们过了,不能过的只要不要太离谱也给你们过了,这次要重点表扬连瑶同学,对补考拿出了非常重视的态度,成绩提升非常大。”白底黑西装头像的老师发消息道。 底下一连串“撒花”“老师我爱你”的消息。 顾悬轻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想必现在的她已经完成了连瑶的愿望。 他的手指在连瑶的手机上轻轻一滑动,不太熟悉操作的他一不小心打开了某个阅读软件。 连瑶在水镜之外看得屏住了呼吸,顾悬不会发现自己在看的《戮北荒》那本书吧? 顾悬看到手机上的画面闪动,有些惊讶,马上下意识想要将它关掉。 此时的他已经有些困了,整个人趴在了书桌上,歪着脑袋操作这一切。 顾悬半眯着的眼扫过阅读软件上模模糊糊的“戮北荒”三个字,有些疑惑也感觉有些奇怪。 他没有过多的思考,因为连续几天熬夜而导致的困意已经让他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顾悬的眼皮沉沉,紧紧闭上,睡入了梦乡之中。 连瑶在水镜外看到顾悬睡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估计过一会儿,顾悬就会回来了。 在连瑶看来,此时顾悬的一脸平静,似乎真的沉入了梦乡之中。 但在这沉沉的梦境的深处,似乎有絮语低吟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顾悬的睡眠没有连瑶那般死,他对异常的声音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所以他第一时间发觉了异常。 如扇一般的长睫轻轻颤动,顾悬听到了自己的脑海最深处的隐隐响起了声音。 “回来吧……” “快回来。” “求您……回来吧。” 先是仿佛一个人的絮语低吟,而后这些声音变得愈发大,似乎是千万人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 千万人的絮语低吟汇集成为同一个声浪,仿佛海潮一般,此起彼伏,一浪接着一浪,愈演愈烈。 “回来。”所有的声音都在说着同一个词。 顾悬感觉到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拉扯着自己的灵魂,即使他在极力抵抗,却没有办法抵抗这股力量的拉扯。 他感觉到自己的浑身一轻,待猛地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正版的连瑶盘腿坐在他的面前,雾濛濛的眼眸盯着他瞧。 在连瑶看来,顾悬不过是由于熬夜过度睡了过去,完成了任务,顺理成章地回到了这里。 与方才一样,在顾悬的面前有万千的光芒汇聚成为实体,各种诱人的法宝、灵药奖励出现在他面前。 顾悬也完成了奈何天中白层的挑战,他的目标与连瑶一样,是最核心的那层。 所以他没有拿走其中任何一件法宝,任由它们化为光点消失。 顾悬抬起头来,看着连瑶,眼眸中闪着复杂的光芒。 连瑶抱胸看着他,一看到顾悬,她便想到顾悬宁可一口串串口水、一把鼻涕一把泪也要去吃的美食。 “怎么,串串好吃吗?”连瑶轻轻鼓起脸颊,问他。 顾悬认真地回答:“就是辣了一些,味道倒也还算好。” 连瑶觉得自己的生气给瞎子看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她看到顾悬的四肢修长,手腕上有隐隐的疤痕,那是曾经被挑断的手脚经脉留下的痕迹,再也没有办法消除。 连瑶马上觉得自己的气似乎全消了,她看着顾悬轻声问道:“还冷不冷?” 顾悬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他侧过头看着连瑶问道:“什么冷?” “流霜河里。”连瑶看着他,认真说道。 她知道那时候的顾悬没有想自己一样做,他真的穿着被顾晨曦破坏之后的装备跳进了流霜河里。 顾悬抬头看着周围如同流沙一般正在慢慢发生着变化的奈何天,轻声说道:“都过去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连瑶的问题,“冷”或是“不冷”,但连瑶想,他的答案肯定是冷的。 连瑶看着顾悬走在前面的高挑身影,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她没什么好想的,就是……单纯的,想要抱抱他。 连瑶的剧本本来是趁顾悬不备,从背后抱住他,然后再趁他不注意就马上分开,深藏功与名。 但没想到这个时候顾悬却忽然转过身,自己扑过去的身形顿时撞进了他的怀中。 连瑶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到顾悬胸腔之中传来的心跳声,有力、沉稳,但有些快。 “你那时候真傻。”连瑶说道,“后来你就要想办法让顾晨曦也去那流霜河里泡泡。” 顾悬的掌心轻轻拍了拍连瑶的肩膀,停在她纤瘦的后背上。 他低头看着连瑶的头顶,眸光专注:“但是后来他死了,他是罗浮川所有尸体的其中之一。” 连瑶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从顾悬怀中退出来,略微抬起头看着他。 “我刚刚就是……比较激动……”她开始支支吾吾地解释自己的行为。 顾悬看着她的身后,语气平静,他说道:“好。” “就是觉得……反正就是……”连瑶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顾悬还是看着她的身后,继续回答:“好。” “所以——”连瑶正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顾悬就已经把她往身后一拽。 连瑶一惊,看到自己身后有疾风飞过,似乎有一道气流擦着自己的肩膀而过。 她回过头,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苍鹰。 连瑶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与顾悬应该是突破了白层之后,成功来到了奈何天的下一层。 在原书《戮北荒》的描述中,奈何天白层之后的下一层,简单粗暴,就是测试实力,让你打怪。 所以,方才在顾悬的视角中,连瑶还在试图解释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周遭的场景已经开始悄然变化。 从一片纯粹的白茫茫,变为一望无际的荒原。 在荒原的尽头,有一只巨大的苍鹰在盘旋,然后悄然落在了连瑶身后,歪着头听两人的对话。 连瑶在躲过那苍鹰的攻击之后,脚下危光马上出现,如水的剑光暂时将那苍鹰阻隔。 她带着顾悬与自己直直往后退,剑光呼啸,速度极快。 连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我们这一层,就是要杀了这玩意?”在风中,连瑶的面颊上碎发纷乱,她扭过头问顾悬道。 顾悬看着在空中盘旋着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接下来给他们致命一击的苍鹰,点了点头。 连瑶知道,在原书的剧情中,顾悬与华峥同样在这一关中遇到了困难。 在奈何天的这一层里,他们所要面临的对手,是与挑战者的修为相对应的。 比如若是两个融气境的修士相伴来到这一层,那么他们顶多遇到融气境巅峰的对手。 而在原书《戮北荒》的剧情里,刚刚突破炼心境的顾悬与刚刚突破聚府境的华峥,遇到了炼心境巅峰的对手。 二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再加上欧皇华峥抽到的极品辅助道具,这才将那炼心境巅峰的对手打败。 那么,这只苍鹰的修为有多高呢? 连瑶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她感觉到那只高高盘旋着的苍鹰带来的威压感极重。 这……不会吧? 传说北荒界先古时期的三位先祖,曾经身化奔狼、风骏与苍鹰,修为都在青云境之上。 连瑶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修为,大概堪堪接近炼心境巅峰。 而顾悬是刚刚突破炼心境,他是个开挂的,实力还要往上再加一点儿。 所以……两个炼心境的修士,对上了青云境的对手,似乎大概好像也没有……很离谱? 连瑶与顾悬一道往后疾退,躲避苍鹰无差别的攻击,一直退到了这片荒原之外。 这个场景似乎有一个极为明显的界限,寸草不生的荒原之外便是一块青翠的草地,上面还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 顾悬与连瑶一起跌坐在那块草地之上,此时,那只巨大的苍鹰已经追了过来,宽大的双翼展开,遮天蔽日,似乎将所有的光源都挡住。 它直直冲了过来,却在靠近荒原边缘的地上调转了个方向,没有再追过来。 这奈何天是给玄晖派门中弟子历练的地方,还不至于故意伤害弟子。 所以,为了门中弟子突破此层方便,奈何天在这里特别设置了一个“安全区”。 在“安全区”中,这层里的苍鹰不会主动攻击他们,他们也可以静下心来去想打败苍鹰的对策。 连瑶坐在地上,看到远方展开双翼遮天蔽日的苍鹰,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有些保守地问道:“那……那玩意得有炼心境巅峰的修为了吧?” 顾悬摇了摇头,给连瑶一个准确的答案:“不是,是青云境。” 连瑶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但在听到顾悬这个回答的时候,还是呼吸一滞,差点没晕倒过去。 这炼心境巅峰与青云境仅有一线之隔,却是天与地的差别,你看北荒界几万年了,除了当年那三位先祖,也没有别的人突破了青云境,可想而知青云境是怎样的一种境界。 结果现在要他们来挑战青云境的对手,在开玩笑吗? 连瑶还有些不敢相信,她扭头去看顾悬,认真说道:“你说话要负责任的啊,你说青云境就是青云境吗,要给我们一些希望。” 没想到顾悬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不是我说的。” 连瑶疑惑,扭过头去看顾悬,便看到顾悬指了一下自己背后不远处的一个方向。 连瑶回头,看到了这片“安全区”的正中央,栽种了一株非常巨大的青松。 在青松的下面,有淡绿色的光芒汇聚成了两行小字。 “奈何天绿层,要以实力突破,面对的对手根据参与者修为动态变化。” “根据探查,两人实力匹配的对手是——青云境的苍鹰。” 这行小字的下方,还用更加小的字体写了几个字——“要加油哟”。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马上朝后仰倒下去说道:“我好柔弱啊,我都饿了那么久,我的实力没有你想得那么强。” 顾悬扭过头,安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朝那株青松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 他的手腕上还有淡淡的伤痕,顾悬理直气壮说道:“我受了重伤,才刚刚恢复没多久。” 顾悬与连瑶,一个伤者、一个饥饿者,看着那株青松,表情带着无尽的期盼。 你看,我们实力那么差,还不想办法降低一下对手的标准? 欺负老弱病残,你好意思吗? 结果,在两人热烈目光的注视下,那株青松不为所动。 只是它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九乘九一共八十一个方块的方格。 上面色彩绚丽,每一个方块的颜色都不一样。 “对手修为已经无法更改,如果觉得对手实在难以挑战,不如来试试运气吧,方格后的东西可以帮助你们击败对手。” “对于修炼者来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每人只有三次机会,请开始吧。” 55、五五章 连瑶与顾悬的面前出现了九九八十一个眼花缭乱的不同颜色方块。 “所以我们需要挑选其中一个方块, 取到方块后面帮助我们通过这层的道具?”连瑶扭过头问顾悬道。 顾悬抬起头来,看着那花花绿绿的方块们,点了点头道:“是这样。” 连瑶想到了在原书中关于这一段的剧情, 华峥终于展现了他小红手的潜质,成功在这九九八十一个方块中选择了浅蓝色、深绿色、淡红色一共三个色块, 兑换了能够让对手动作停滞一小段时间法阵、减少对手攻击力若干的符咒,还有锋利程度堪比荡魔剑的一次性兵器一把。 这是什么, 这就是欧皇的世界啊, 而在原书中,顾悬本人则抽出了会在旁边摇着彩球喊加油的兵甲小人与若干。 连瑶知道奈何天中这层可供选择的道具都是随机,如果自己学着原书里华峥曾经选择过的颜色方块, 抽出来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不存在用提前知道剧情来作弊的情况。 连瑶面上出现了略有些苦恼的表情,她扭过头望着顾悬说道:“我……可能抽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顾悬尚且不知道自己也是跟连瑶一模一样的非洲人, 于是他点了点头安慰她道:“没事。” 说完, 他便伸出手去, 在那眼花缭乱的八十一个方块之中选择了一个暗红色的方块。 连瑶早就知道答案, 她捂住了眼睛, 不敢去看结果。 只听见一声“巴拉巴拉叮当叮当”的吵闹声, 一个手工制作的小木人从那暗红色的方块之中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 顾悬平静地望着这个小木人, 尚且不知道奈何天险恶用心的他冷静说道:“这应当是可以帮助我们战斗的木质机关。” 他的话音刚落,那小木人便从手部的机关里弹出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小彩球来,这玩意挥舞着双臂, 将手中的小彩球摇来摆去。 机械性的声音响起:“加油加油,这次一定行。” 连瑶:“……” 顾悬:“……” 那小木人绕着荒原的边缘一边跑一边喊加油,声音吵吵闹闹。 连瑶手疾,直接将那玩意的机关给关上了,机械的声音戛然而止。 “或许能用这玩意把荒原里那只苍鹰给吵醒也说不定。”连瑶安慰他道, “没事,让我来试一下。” 即使连瑶知道选择华峥曾经选择过的颜色并不能得到一样的结果,但她还是相信玄学,于是她选择了浅蓝色的方块,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按。 只见浅蓝色的光芒亮起,一枚符咒从后面跌了出来。 连瑶捡起地上掉落的符咒一看,仔细研究上面的字迹。 “使用之后,可以减缓对手在陆地上的行动速度——一刻钟。”连瑶一字一顿地念道。 顾悬马上发现了这符咒的不靠谱之处:“苍鹰是飞的。” 等苍鹰落到地上,它也就离死不远了。 这符咒根本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连瑶早就知道结果,于是只能耸了耸肩说道:“留着吧,万一它想在地上在地上走呢?” 顾悬点了点头,同意了连瑶的意见,这总比那个只会喊加油的小木人好。 他们每人只剩下两次机会,顾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直接选择了相邻的两个方块,按了下去。 只听见两声一模一样的“巴拉巴拉叮当叮当”声响起,连瑶马上瞪大眼,扭过头望了顾悬一样。 “不会吧?”她问道,即使已经知道了剧情,但听到这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她还是忍不住感慨顾悬手真黑。 顾悬紧紧盯着从方块里伸出来的木头小手,点了点头道:“好像还是一样的小木人。” 似乎是在回答他的疑问,其中一个小木头人从里面探出了木头脑袋说道:“不一样哦,我戴了帽子。” 他摇头晃脑,将头上戴着的红色帽子给亮了出来。 连瑶看着另一个小木人,他的身上披了一件暗蓝色的袍子,好像这三个木头小人真的不一样。 这两个小木头人从方块里爬出来之后,一溜烟跑到方才被连瑶按停了开关的木头小人身边,一把将他身上的开关又给打开了。 三个形态各异、服装不同的木头小人手拉手跳着舞,唱起了加油之歌。 “加油加油,这次一定行。” “这次不行下次行!” “祝你成功,祝你成功!” 顾悬冷静地看着这三个木头小人,指尖有些颤抖。 他在犹豫是不是要去将这三个木头小人的机关给关上,但三个玩意毕竟是自己亲手抽出来的,如果他自己亲手去关了,会不会在连瑶面前显得很没有面子。 在顾悬犹豫的时候,连瑶已经快步走了上去,拍了三下,将三个木头小人的机关给关上。 她低头,将三个木头小人抱在怀里,按住他们不许他们乱动。 “没关系。”连瑶觉得自己有必要肩负起重振士气的作用,“我还有两次机会,万一呢?” 说完,连瑶便伸向了浅绿色的方块,心中默念着华峥附体法力无边,在那浅绿色的方块上重重一按。 又是一个符咒落到了地上,连瑶连忙低头去将它捡起来。 她一字一顿地念着符咒上面的字:“使用此符咒,可以施展炼心境巅峰的全力攻击。” 连瑶顿时激动了,她将符咒亮到顾悬的面前说道:“我觉得这个可以。” 顾悬点了点头,同意道:“确实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他的话音刚落,连瑶便搓了搓手道:“先让我来试试效果。” 顾悬猛地站起来,正准备阻止连瑶的动作,但她已经激活了这个符咒。 只见一道浅绿色光芒直直朝着荒原之中飞了出去,在地上炸开来,引起大地的震颤,迸溅的光芒足以将人的眼睛给刺瞎。 不愧是堪比炼心境巅峰的全力攻击,连瑶想就算是自己与顾悬联手,用尽全力也差不多只能发挥这样的效果。 此时顾悬口中的“不”字才发出了声。 “怎么了?”连瑶抖了一下手中的符咒,“这上面又没写‘一次’,不是能用好多次吗?” 她刚说完,手中的符咒便已经化作流光消失。 连瑶:“……” 顾悬:“……” 此时,被连瑶抱在怀里的小木头人不知何时又自己激活了开关,叭叭说道:“加油,加油,这次一定行!”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与顾悬:“没关系,我还有一次机会。” 顾悬点了点头,面对青云境修为的对手,实际上有没有这个符咒都一样,并不会对结果产生太多的影响。 连瑶按向了最后一个浅红色的方块,从其中滚出了一个小瓶子。 她将小瓶子给接住,直接将它塞到了顾悬手上道:“给你拿着。” 顾悬疑惑不解:“为什么?” 连瑶理直气壮:“我怕我又忍不住把它给打开了。” 顾悬轻轻“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小瓶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缓声说道:“这上面没有任何的信息描述它是做什么用的。” “但只有两种可能,它不是用来疗伤,便是用来攻击。”顾悬冷静说道,“瓶子里的东西应当是……液体?” 他摇晃了一下杯子,内里发出液体碰撞杯壁的声音,声音清脆。 连瑶觉得按照自己的手气来说,这玩意很有可能只是用来解渴的而已。 她不忍心打破顾悬的美好幻想,于是在旁边拍手附和道:“对的,我觉得如果我们受了重伤,就打开瓶子试试。” 顾悬点了点头,将瓶子收入怀中,怕连瑶再失手将它打开。 于是,两个人一通抽卡猛如虎,最终能用的只有一个几乎对苍鹰不起作用的符咒,和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小瓶子。 而就在此时,青松之下的那八十一个方块齐齐消失,变换为一个数字“叁”。 连瑶知道,这是指他们只有三次机会,奈何天不会让挑战者上百次地在这里尝试挑战对手。 只要在挑战途中遇到了致命危险被送出奈何天,或者是实在撑不下去离开荒原来到安全区,都算作消耗一次机会。 连瑶看到顾悬站起身来,已经准备往荒原之中走了过去。 她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要不你先转过去?” 顾悬挑眉,平静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连瑶为什么要他先转过去。 但他还是乖乖转身,背对着连瑶,面朝着荒原。 连瑶手中清光凝聚,化为长剑的危光出现在了她手中。 她心念一动,手中那柄清光湛湛的长剑开始变长延伸,变为一把巨大的白骨长镰。 既然是要去打败那只青云境的苍鹰,她自然是要使出全部的实力来,危光还是它原本的形态最为强大。 白骨长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血色弧度,连瑶将它背到身后。 她轻轻咳了一声,示意顾悬可以上了。 在远处,那只展开双翼足以遮天蔽日正在荒原的巨石上收起翅膀,将脑袋埋到翅膀里休憩着。 顾悬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看到连瑶试图藏到身后但因为形态太过巨大而没有办法躲藏的危光。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没必要藏起来。” 连瑶将锅甩到危光身上:“是它自己不好意思出来。” 危光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微微震颤了一下,发出光芒来表示抗议。 连瑶指了一下正在颤抖抗议的危光:“你看,这不就害羞了?” 顾悬定睛看着她,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曾经的连瑶并不是深渊之主。 她饿了,并不是想要去杀戮,而是想着到大学旁的小吃街里吃她喜欢的东西。 她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或许只是一个意外,又或者是……因为他睡梦中响起的声音? 顾悬没有办法断定那声音到底是他的幻觉,或者是真的在召唤什么人。 若是要召唤人,这些声音到底是在召唤他的灵魂,还是连瑶的灵魂? 顾悬想起了这件事,正打算将它对连瑶说明的时候,却发现连瑶已经一马当先走进了荒原之中。 染着血色的白骨长镰在半空之中一挥,带着连瑶往天上飞去,身形极快。 而在远处巨石上埋头休憩着的苍鹰似乎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展开双翼朝天飞去,向着连瑶的方向盘旋而下。 连瑶竟然直接冲到了前面,想要吸引那苍鹰的注意力。 顾悬运起气息,向着连瑶的身影飞了过去,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除非是荡魔剑那样的法宝在他手上才能够发挥出更多的效用,不然任何的法宝到了他的手上还不如他的赤手空拳。 此时的连瑶已经在高空之中与那只苍鹰缠斗起来,暗色的羽毛与白骨长镰交错而过。 顾悬闪身来到苍鹰面前,限制住苍鹰进攻的路径,而此时连瑶抓住机会,将苍鹰的利爪用白骨长镰削去了三根。 足足有手臂长的锋利鹰爪在连瑶手中危光的刀锋下被切断,落在地上,砸出了三个大坑。 明明这苍鹰有着如此高的修为,为什么还这么脆弱?这不可能吧?莫非有诈? 连瑶与顾悬愣了一下,看着那展开羽翼的苍鹰,一时没敢相信他们居然真的成功伤到它了。 两人并肩小心翼翼后退,以防苍鹰在佯装手上。 就在这个时候,天际一道紫色惊雷落下,来势凶猛。 两人大惊,又往后退了十几丈,心想这果然是苍鹰的阴谋,它在装受伤,然后伺机进攻,竟然如此卑鄙! 没想到那道粗壮的紫色惊雷掠过他们,直直劈到了苍鹰身上。 但那惊雷却没能将苍鹰的防御突破,只在它排列整齐如同鳞片一般的脊背上滑过,留下几个大字。 “不许划水。”那紫色惊雷组成了四个字,提醒苍鹰。 56、五六章 就在这道紫色惊雷劈到苍鹰身上之后, 连瑶看着从它翅膀上滑落的四个大字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如排山倒海一般令人难以呼吸的威压就笼罩了下来。 连瑶抬起危光,勉力抵挡这股令她行动晦涩的威压。 而另一边的顾悬早已闪身离开苍鹰双翼留下的阴影, 一把揽过连瑶的腰带着她往后疾退。 两人暂时离开了苍鹰的攻击范围,苍鹰爪子上原本被连瑶斩断的三根利爪也已经恢复如初, 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现在才是这苍鹰打起精神来的时刻。 连瑶扭过头与顾悬对视一眼,两人极为默契地朝不同方向闪身跑了出去, 好让那苍鹰难以决定攻击的方向。 只要它追着其中一人前去, 另一人就可以从它没有防备的方向进攻。 这无疑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办法,苍鹰在空中盘旋两周之后,带着杀气的鹰眸紧盯着修为略低些的顾悬, 扇起翅膀,带起狂风, 朝他飞了过去。 连瑶趁顾悬正在躲避苍鹰攻击的时候, 看准机会, 拎着危光直接飞到了苍鹰的背上。 锋利的刀刃朝着苍鹰的脊背而去, 在刀刃接触苍鹰那光滑羽毛的一刹那, 连瑶感觉到了自己虎口处传来的震颤。 她咬着牙, 没有让自己被震得倒飞而去, 危光的刀锋在苍鹰的脊背上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火花。 这苍鹰的防御竟然如此强,青云境竟然与炼心境有着如此大的差距。 连瑶一脚轻踏在苍鹰的脊背上,又一闪身飞到了它的头颅之上。 而即使连瑶都站到了它的头颅上, 这苍鹰竟然还是没有将连瑶当一回事,它的鹰眸死死盯着顾悬,利爪一次又一次地朝他袭去。 顾悬的身形轻盈地在利爪之间跳动,他抬起头来看着那苍鹰,只见它的鹰眸之中闪着莫名的光芒。 连瑶手中危光抬起, 看到顾悬的身形已经便缓了些许,知道他可能在那苍鹰密不透风的攻击之下,力气消耗不少。 必须要速战速决,既然危光无法直接突破它的脊背,那就只好找它全身上下最薄弱的地方。 连瑶手中危光划出一道血色的弧度,直直朝着苍鹰的鹰眸而去。 而此时此刻,一直视连瑶如无物的苍鹰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它长吟一声,朝天飞了起来。 顾悬见连瑶在苍鹰带起的疾风中,险些被甩下去,知道这是一次难得机会。 于是他站在地上,往后退了半步,卖了个破绽。 苍鹰当然发现了顾悬的这个破绽,它不忍心放过这个机会,又朝顾悬的方向俯冲而去。 连瑶手中危光将苍鹰的鹰眸上的防御破开少许,苍鹰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但还是坚定不移地冲到了顾悬的面前。 它知道要先将其中一个敌人先解决。 苍鹰的利爪直直踩上了顾悬的胸膛,连瑶扭过头,大惊,手中危光依旧坚定不移地往鹰眸之中刺去。 这是顾悬寻到的机会,她不能浪费。 但他手上没有兵器,若想从苍鹰爪下脱困,必须要想办法才是。 连瑶的手摸进怀中,将那黑匕首给抽了出来,直接顾悬抛了过去。 “接着。”连瑶唤道,虽然这一把短短的兵器实在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也聊胜于无。 就在那黑色匕首飞出的一刹那,苍鹰的鹰眸中迸溅出鲜血,连瑶咬着牙,将危光从鹰眸之中抽了出来,正准备攻向它的另一只眼睛。 顾悬轻轻皱着眉,在苍鹰略微松了少许的利爪之下抽出手,直接接住了那柄小小的黑匕首。 苍鹰另一只没有受伤的眼眸紧紧盯着顾悬手中那柄黑色匕首,利爪竟然慢慢松了下来。 顾悬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将黑匕首插到土地中,稳住自己的身形,从苍鹰的利爪之下脱身而出。 此时,连瑶正收了攻势,轻盈落在顾悬身边,她连忙扭过头去查看顾悬的情况,却见顾悬朝天一指。 只见天际又劈下好几道惊雷,粗壮的紫色雷电一道一道地劈到苍鹰的身上,以示它又一次没有使出全力的惩罚。 方才它明明可以直接将顾悬重伤,让他传送出奈何天。 顾悬带着连瑶躲避那紫色雷电的余波,又提起气息跳到了苍鹰的身上。 苍鹰双翼展开,扇起了狂风,它一只眼睛已经受伤,一边的视野失去,所以竟然没有发现顾悬的接近。 “它这是怎么了?”连瑶在狂风的呼啸声中大声朝顾悬问道。 顾悬站立在苍鹰的背上,他手中紧握着那把黑匕首,仔细端详着它。 “它似乎认得这把匕首。”顾悬平静说道,“当它看见这把匕首之后,它就没有了攻击的愿望。” “而且,它方才将目标锁定为我,或许并不是因为我的修为更低。”顾悬一边往苍鹰的头上飞去,一边说道,“在它眼中,青云境之下的对手没有什么区别,所以……” 顾悬从他的怀里掏出了连瑶方才抽到的并没有什么用的瓶子,摇晃了一下,听着其中传来的水声。 “奈何天有分寸,应当不会真的让我们击败它,很有可能只是完成某一个任务而已。”顾悬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瓶子的盖子给打开了,“试一试,总没有错。” 连瑶看到那苍鹰遭受了紫色惊雷的攻击之后,缓好了状态,正在朝天盘旋着试图利用高速将顾悬从它的脑袋上甩下来。 而方才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所伤的苍鹰眼眸,竟然已经开始愈合。 连瑶纵身一跃飞上空中,引起那苍鹰的注意力,苍鹰方才受了惩罚,不敢再无视近在咫尺的连瑶,利爪朝她挥了过来。 顾悬一手按在苍鹰头顶的羽毛上稳住自己的身形,一手稳稳地对准苍鹰受伤的那只眼睛,手腕翻转,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到了它的眼睛里。 只见那瓶子里清澈的水被缓缓倾倒在苍鹰的眼眸中,它正在愈合的眼眸眨了眨。 连瑶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苍鹰就在一瞬间消失了。 她抬头看到原本站在苍鹰头颅上的顾悬双脚悬空,竟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住他。 原本顾悬已经运起气息,让自己飞在半空中,正准备慢慢降落,但见连瑶已经伸出了双手,他只能调转了一个方向,假装朝地上自由落体而去。 顾悬稳稳落在了连瑶怀里,连瑶被他撞得往后一跌,跌坐在地上。 连瑶紧紧抱着他,觉得这剧本似乎有些不太对。 “呃……”连瑶尴尬出声,“我看你好像要掉下来了。” 顾悬抬起头来,紧盯着她,语气平静地说道:“是的,那苍鹰消失得急,我也没反应过来。” 他从连瑶身上轻巧跳下来,伸出一手将连瑶给拉了起来。 周遭的一切正在发生着变化,原本颜色黯淡的荒原被青葱的绿色取代,正在将周遭的一切变得生机盎然。 许多法宝灵器与天材地宝跳了出来,摆在连瑶与顾悬面前,连带着那三个会喊加油的木头人也手牵着手跳着舞走了过来等待挑选。 奈何天会有这变化,说明这层确实是突破了。 没想到只要将那瓶子里的水倒到苍鹰的眼中,就算过关了,连瑶没有拿走其中任何一样东西,等着来到下一层,她心中有些疑惑。 她看着周遭正在绿光中悄然消失的一切,开口问道:“我觉得那苍鹰有些奇怪。” “它似乎对这黑匕首有所反应。”顾悬低着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黑匕首,“这匕首原先只保存在奈何天的黑层之中,应当与这一层没有联系才对。” “或许,是对藏身在黑匕首里的灵魂感兴趣也说不定。”连瑶知道云君故的一缕残魂就附身在黑匕首上。 说起来,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虚弱状态了,云君故也再没有机会出现。 难道……顾悬的鲜血效果就那么好吗? 连瑶抿着唇,开始想七想八,心想不愧是身怀神脉的顾悬。 顾悬低着头,将黑匕首收回刀鞘之中,将它递给连瑶。 连瑶下意识地结果黑匕首,开口说道:“我很久都没见过他出现了。” 顾悬挑眉,有些惊讶:“你见过他好几次了?” 连瑶知道自己之前因为许久没有杀戮,所以进入了好几次虚弱状态。 她点了点头说道:“想必这匕首的护主机制就是如此,只要它的主人有生命危险,云君故才会出现护主。” 顾悬紧盯着连瑶手中的黑匕首说道:“他是千年之前的深渊之主,对吗?” 连瑶没有否认:“是他。” 顾悬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连瑶身前说道:“若……若下次还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与我说。” 连瑶看着他的背影,轻轻鼓起了脸颊,她心想顾悬真傻,若有下次,自己或许会真的忍不住…… 但她还是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顾悬站在她身前,忽然朝后伸出了手,将连瑶的手腕一把抓住,轻声唤道:“瑶瑶。” 连瑶一愣,连忙抬起头来,顺着顾悬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在他们交谈间,周遭的一切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微微的红色光芒笼罩在四周。 连瑶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奈何天的第三层中,现在每层中遇到的事件都与原书剧情截然不同,连瑶也敛息屏气,去等待即将面临的挑战。 而在两人已经被传送离开的奈何天绿层之中,那只骤然消失的苍鹰已经重新出现,在空中盘旋了好几圈。 它双翼展开,滑翔落在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眼眸上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 一道黑色的光芒闪过,那苍鹰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模样,若是连瑶还在这里,定然会认出来这苍鹰所化的女子,就是苍舒云鸿画轴上画着的苍舒嬛。 她站定在原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眼眸里有水样的光芒在闪烁。 “千年之前,我在你这里留下我的泪水作为抵押,让你帮助我脱去神脉之身。”苍舒嬛的身影有些虚幻,她看着荒原中央的青松柔着声说道,“后来我死了,这神脉之身算是永远困在了这里,永世不得安息。” “我倒也没想到,前年之后竟然还有人能有如此实力,能够触发我的出现,现在我流下的泪水回到的身上,我也该回去了。”苍舒嬛看着代表奈何天的青松,自言自语说道。 青松之上光点汇聚,变成了一句话:“为什么,尚存神脉之身苟活于世,不好吗?” 转眼间,那字迹又变换:“千年才工作一次,挑战者还不一定有能力能够让你出手,还有比这更舒服的工作吗?” “只能被禁锢于奈何天中,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苍舒嬛的声音轻柔,“我不是我,我早已死了,我只是残存的一抹意志而已,没想到在永远消失之前,还能再见他的残魂一面,倒也不算亏。” “这不是你划水的理由!!!”青松面前的光芒组成一句话。 但苍舒嬛的身影已经永远消失在了原地,再不见踪影。 57、五七章 而在奈何天另一层中, 连瑶与顾悬两人跌落到了一个祭坛的中央。 在祭坛的四周,有许多篆刻着古老图腾的圆柱,周围空无一人, 仅有一名青年正跪坐在祭坛的下方,黑眸紧紧盯着祭坛, 似乎正在虔诚地祈祷。 “现在是什么情况?”连瑶扭过头去看顾悬,自己也懵了。 在原书《戮北荒》的介绍中, 于奈何天的红层中, 他们会经历过去曾经发生过的真实事件,需要想办法解决那个事件中遇见的困难,用以证明当今的人并不逊于过去的古人。 顾悬与华峥在原书的剧情里, 遇到的是好几千年前的玄晖派遇到了一次门派危机,那是荡魔堑尚未建成, 数不清的高等魔族与低等魔族一块儿涌入玄晖地界之中, 大肆杀戮, 当年的玄晖派掌门斩杀了其中好几位修为高强的魔族, 这才震慑住魔族, 让他们暂时不敢再靠近玄晖派。 所以顾悬与华峥选择了当年玄晖派掌门一样的方式, 杀了好几位高等魔族, 这才解决了那次危机,展现了自己不弱于先人的能力,这才通过了奈何天中的红层。 连瑶知道, 有自己的存在,她与顾悬不可能再遇到像原书中一样的剧情。 那么,现在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顾悬站定在祭坛之上,看着在祭坛下诚恳祈祷的青年,启唇说道:“他看不见我们的存在。” 连瑶一惊, 没想到在红层之中,他们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存在。 她走下祭坛,那青年还是虔诚望着祭坛的中央,乌黑的眼眸里倒映出晚霞,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存在一般,无动于衷。 “好像真的看不到。”连瑶惊奇说道,她俯身想要去将祭坛上亮着的长明灯拿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径直穿过了那长明灯,她没办法抓起任何东西。 连瑶回过身,举起自己的掌心对着顾悬:“我们现在的形态竟然是这样的?” 顾悬俯视着还在跪拜着的青年,语气平静:“我们现在身处于祭坛之上,先古时期在北荒界上生活着的人们信奉神明,常有祭祀活动,所以,我们现在是以‘神明’的形式存在。” 所谓神明,自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有没有这玩意都不一定。 连瑶皱起眉头,没有想到他们在红层之中竟然会来到这样一段过去里,还是以这样奇怪的形式存在。 如果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触碰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一样东西,那么又要如何解决这个过去的事件呢? 连瑶正在愣神间,顾悬却唤了一声:“瑶瑶,你看。” 他朝某一个方向抬起了下巴,连瑶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在连绵的青山尽处,有一个纤长的身影出现了。 这身影仿佛一条蛇的尾巴,略微蜷曲,直直砸上了远处的青山,引起巨响,顿时山石滚落,青山崩塌。 连瑶定睛一看,发现那几乎与青山一样大的身影,竟然真的是一条蛇。 是先古时期尚未灭绝的妖兽。 他们来到的过去,是先古时代。 这奈何天是先祖玄晖所创造,所以奈何天能够追溯到最早的过去,就是先祖玄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代。 连瑶听到那巨蛇将青山拍落发出巨响,又看了一眼跪坐在祭坛前祈祷的青年猛然站了起来,心中默念不会吧? 这个时候,在祭坛之外,冲进来一位披着麻质长袍、衣着古老的先古人,他朝那青年大声唤道:“玄晖大人,咱们部落外围又有妖兽侵扰。” 连瑶一拍脑门,马上蹲下来,坐在祭坛的台阶上,回过头看顾悬道:“是玄晖。” 顾悬略微瞪大了双眼,饶是镇定如他,也有些震惊。 这……这是要他们来解决,曾经先祖玄晖遇到的困难? 奈何天真的是正常人可以突破的幻境吗! 他走上前来,与连瑶并肩坐在祭坛的台阶上,与她一道望着远处:“看方才的异变,先古时期的妖兽之乱尚未解决。” 顾悬说得没错,不久之后那玄晖大人便提着剑来到远处崩塌的青山之上,从远处看,他的身影在巨蛇面前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 他们所处的祭坛位置很高,在这里借着夕阳的余晖看玄晖大战那妖兽,就仿佛在看皮影戏一般,一人一兽的剪影被刻在青山后的夕阳中。 玄晖大人身形轻灵,手中长剑似一尾游鱼,在巨蛇的身侧穿梭着。 不久之后,只听见一声巨响,玄晖大人手起剑落,将蛇头一战而下,巨大的妖兽颓然委顿在地,发出轰然巨响。 玄晖大人站在青山的山巅之上,扶着膝盖轻轻喘着气,很多年了,他的修为一直停留在炼心境的顶峰,却没有办法再有一点突破。 在炼心境之上,又是怎样的境界呢?是如同神明一般无所不能吗? 但所谓神明的力量,又来自何处?他们是天生就有这般强大的力量吗? 玄晖看着自己手中剑上熔铸的奔狼形状图腾,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是他这么多年,久久思考而不得的答案,他要如何突破炼心境巅峰,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从而可以消灭这些妖兽,保护他的族人与部落。 所以玄晖命人建了祭坛,日日夜夜地祈祷,想要召唤来神明解答他的问题。 先古时期的人们在强大妖兽的包围下苟延残喘,囿困于狭小的生活空间里,修炼者的能力是有天花板的,当他们没有办法用手上可以掌握力量来解决问题,冲破命运的时候,往往会将希望寄于看不见摸不着的神明,期盼着某一天,神迹降临。 于是,两位“神迹”本人在祭坛上大眼瞪小眼,相对两无言。 “先祖玄晖怎么还没有突破青云境,他的神脉呢?” “不会是这个神脉真的要出现一个神明来赐予他吧?” “这工作不会要我们来做吧,这个奈何天怎么回事净整这些不靠谱的活儿?” “话说回来,虽然先祖玄晖看起来年轻,你是不是还要喊他一声太太太太太爷爷?” 连瑶蹲坐在祭坛上,托腮扭过头看着顾悬,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一连串冒出了好多句疑问。 顾悬坐直了身子,脊背挺直,他略微偏过头看着连瑶的双眸说道:“按现在他们面对的困难来看,我们或许真的要帮先祖玄晖突破青云境,这样他才有能力将妖兽驱逐。” 连瑶看到祭坛上摆着的好几只油滋滋的烤鸡,泄愤似的朝那烤鸡伸出手:“这里的东西我们现在连摸也不能摸,碰也不能碰,又要怎么帮他突破青云境,我自己都没有突破呢我还帮他……” 她一边念着一边将手摸上了一只鸡腿,结果她用力一扯,竟然将鸡腿给扯了下来。 连瑶:“???”啊这…… 顾悬:“……” 连瑶看着自己手中的鸡腿,愣了一下:“这鸡腿我能碰,那刚刚那个长明灯我分明拿不起来。” 说完,她自己咬了一口,顺便还给顾悬扯了一个道:“不吃白不吃。” 顾悬与她一道吃着鸡腿,他一边吃着一边试图解释现在情况:“这祭坛下的祭品,是供奉给所谓‘神明’的,所以我们能碰所有一切与祭祀相关的东西。” 连瑶瞪大了双眼,指了一下自己道:“所以现在只能给先祖玄晖口头提示?” 顾悬点了点头,又从祭坛下摸了两个水果上来。 连瑶长舒一口气道:“终于……” “终于什么?”顾悬问道。 “终于给我们派了一个有吃有喝还轻松的活儿了。”连瑶往后一仰,靠在图腾上,“你不知道,我回到你过去的时候,连吃口香肠都要用偷的,还是要跳起来偷的那种。” 顾悬的唇角微微一翘问道:“你拿到顾晨曦的那串香肠了?” 连瑶得意地一挑眉,搓搓手说道:“当然了,我亲自去偷的。” 顾悬看着她,黑眸之中闪着平静的光芒,看不出太多情绪来。 连瑶被他瞧得内心一软,张开双臂冲他说道:“又想起以前的事了,要抱抱吗?” 顾悬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一向平静的脸上出现些许笑意,仿佛冰雪消融。 他摇了摇头,伸出一手按住连瑶的手背道:“不用。” 在夕阳余晖中,顾悬的眼眸紧锁着连瑶,没有移开。 他略微低头,凑近了她,金色的晚霞描摹出他漂亮侧脸的轮廓。 连瑶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顾悬温热的大掌按着,她眨了眨眼,看着顾悬,静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两人的气息交融,在静谧的气氛之间流淌。 顾悬薄唇微启,就在他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响亮的询问声在祭坛下方响起。 “所以,神啊仙啊,我要怎么才能突破青云境?”玄晖叉着腰,冲祭坛上方喊道。 顾悬轻咳一声,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亲一口就好”咽回去,他回过身,恢复正襟危坐的姿态。 连瑶眨了眨雾濛濛的双眼,看着祭坛下的玄晖,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这个人来得当真不是时候,连瑶想。 玄晖只是例行如此询问罢了,他放下手中熔铸着奔狼图腾的长剑,正打算跪坐下来,继续进行方才的祈祷,却发现祭坛上的祭品有了变化。 原本祭坛上放着的祭品是三只烧鸡与水果十五个。 三只烧鸡六只腿,现在只剩四只腿了,连水果似乎都少了两个。 玄晖瞪大眼看着祭坛上祭品的变化,脸上出现了有些激动的表情。 连瑶与顾悬齐齐心虚地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玄晖可能已经发现了所谓“神明”的存在。 玄晖转过身去,提起一口气,冲自己族人居住的地方大声喊道。 “…………¥#%”脏话。 “妈的,李老二、张老四……你们快回去看看你们家的小破孩,是不是又来偷吃祭坛贡品了?!” 58、五八章 玄晖的话音刚落, 便从前方的几栋茅草屋里窜出来好几个人,都是方才被他念叨过名字的。 李老二搓着手说道:“下……下次不敢了。” 张老四牵着他家的小破孩质问道:“让你不要去偷吃,你还整天去整天去, 那可是给神仙吃的东西,你能吃么你能吃么!” 玄晖一句话, 从部落里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教育孩子声。 被冤枉的小孩们揉着眼睛哭了起来,有几位的哭声还特别高亢尖锐。 连瑶轻咳一声说道:“他们好像误会了。” 顾悬冷静安慰她:“无事, 看他们的反应似乎以前也偷吃过。” 过了一会儿之后, 部落里的吵闹声终于停歇下来,玄晖走上祭坛,低了头跪了下来。 连瑶与顾悬齐齐后退两步, 心想他们哪里担得起此等大礼。 刚刚他们是不知道玄晖的身份,现在知道了他到底是谁, 哪还敢让这位老祖宗对着自己跪下来? 于是, 两个人躲到祭坛后, 又开始听着玄晖念念叨叨地开始祈祷。 连瑶想, 在数万年前, 玄晖是不是也曾对着这个祭坛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但从未有过神迹降临? 直到夜色降临, 玄晖才站了起来,看向传来巨大兽吼的远方,耸了耸肩跳下了祭坛。 他离开了, 只剩下祭坛上的长明灯还在幽幽燃着烛火。 连瑶与顾悬又偷偷摸了祭坛上的东西当做晚餐,连瑶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问道:“我们要怎么帮助玄晖?” “玄晖的问题是他没有办法突破青云境,修为一直徘徊在炼心境巅峰,不得突破。”顾悬看着她说道。 “我们也没有经验啊,这要怎么帮他?”连瑶看着顾悬, 掰着指头数道,“除了三位先祖,再后来拥有神脉的就只有你了。” 顾悬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否认他有神脉,又或者是在否认他不是除了三位先祖之外唯一一个拥有神脉的人。 “我觉得吧,这事你比较有经验。”连瑶托腮说道,“你修炼那么快,想必就是神脉的功劳,所以我们中能够给玄晖帮助的,可能就是你了。” 连瑶想打架她在行,但指点迷津这种事她是真的不太擅长。 顾悬凝眸望着她,许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瑶瑶,我也不知道。” 神脉究竟是什么,他到底有没有,他一直没有答案。 连瑶说他有,沈长松也说他有,就连观星诏上的内容都说他有。 但顾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修炼的天赋并没有超出常人许多。 他望着连瑶,没有再说话。 连瑶看到顾悬平静的面容上,长睫下的黑眸中蕴着真诚,便知道顾悬是真的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神脉,又该如何利用神脉突破青云境。 这是一个困扰了玄晖,同时也在困扰顾悬的问题。 连瑶与顾悬坐在祭坛上,讨论了很久该如何帮助玄晖突破青云境,但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神脉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拥有它的人与未曾拥有它的人,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连瑶与顾悬说道最后,忽然想起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们讲了这么久,万一真的找出解决问题的答案来了,又该如何告诉玄晖?” 顾悬环顾四周,看到祭坛上的贡品,以及放在贡品旁的百字签。 百字签是玄晖在祈祷完毕之后都要摇一摇的,上面有九百七十二根木签,篆刻了日常生活中会用到的文字。 当祷告的人向神提出问题之后,便会摇着手中的签筒,看看最后落出的木签上篆刻的文字,用这样的方式来领会所谓“神明”的意思。 顾悬走下祭坛,伸出手抚摸祭坛上的百字签,从里面抽出了好几根木签查看:“我们可以触碰这个木签,若是有什么信息想要向玄晖传达,就用这个签筒。” 连瑶也凑上去,将几根木签抽了出来,随意排列组合成不同的词语。 她挑了两根木签,摆在顾悬的面前说道:“你看,是‘顾悬’。” 她又抽出另外两根木签,组成自己的名字,一边摆弄一边说道:“这里面木签上的字竟然蛮齐全的,如果我们想要告诉玄晖什么,或许真的能用这木签传达我们的意思。” 连瑶低着头,继续摇晃了一下签筒,从中抽出了好几根篆刻着不同文字的木签出来,放在桌上研究。 在她面前的桌上,摆放着连在一起的“顾悬”与“连瑶”四个字,连瑶顺带着又掏了好几根木签出来,错落放在这几个字的旁边。 不知是有意或者是巧合,某一个字被连瑶抽了出来,被她随手放在了“连瑶”与“顾悬”这两个词语的中间。 顾悬与连瑶此时正好站在了这方木桌的两端,他看着桌上看似毫无规律摆放着的木签,注意到了连瑶放在二人名字词语中间的那个字。 纵然是镇定如他,也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些惊讶。 此时已是漫天繁星的夜晚,在微微星光下,顾悬的长睫轻颤,他看着那木签上的字,内心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有些人将这个字时常挂在嘴边,有些人过了一生也没有办法将这个字说出口。 极轻又极沉。 从他的方向看来,这个字是被连瑶有意或是无意地放到了“顾悬”与“连瑶”两个词语的中间。 在星光下,顾悬的嘴角微微弯起,他想,倒也没有错,就是如此。 顾悬的目光描摹过那个字的一笔一划,直到连瑶几乎将这百字签筒里的所有木签都掏了出来。 薄薄的木签逐渐覆盖了两个人的名字,与两人名字中间的那个字眼。 连瑶将木筒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她定睛朝木筒中望去,语气轻松地说道:“好像空了。” 她早就注意到顾悬在盯着自己鬼使神差放上去的那个字瞧了,她以为自己将木签放得如乱,顾悬不会注意才是。 却没想到,他却看到了,还一直盯着不放。 连瑶只好又假装盖了好几根木签上去,让顾悬以为自己是随手放的。 顾悬看着连瑶从签筒下露出的半截下巴来,小巧莹白,他听到连瑶的心跳速度又变快了几分。 她方才将那个字放上去,是有意还是无意? 顾悬看着她,内心涌上了一股极为熨帖的情绪,他已经有了答案。 自然是故意的。 “瑶瑶。”顾悬将桌上的木签拢到一边,轻声唤她。 连瑶脸对着签筒,假装还在研究签筒的内部构造,声音从签筒里传来,嗡嗡闷闷的。 “我再研究一下签筒。”连瑶支支吾吾地说道。 顾悬伸出双手,替她捧着签筒:“研究好了吗?”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从签筒里逃出,落在顾悬的指尖。 “好像没有什么神奇的。”连瑶不好意思地让顾悬将签筒拿走,“就是木签上刻的字有趣些。” 顾悬低头,认真地整理桌上散落的签筒,将这些篆刻着不同文字的木签一一放回签筒之中。 “是挺有趣。”他回答道,声音带些许笑意,甚至有些雀跃。 他甚少有这般明显的情绪外露,但这次不一样。 连瑶抿嘴,看到顾悬在整理木签,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踱步走回祭坛上,留顾悬一个人在那里。 顾悬注意到她偷偷离开了,却依旧低着头,耐心整理木签。 直到整理到最底层,连瑶最先拿出来的几个木签的时候,顾悬这才看着那个他方才注意很久了的字眼。 顾悬长指一伸,直接将那根木签给顺了过来,偷偷塞到袖子里保存好。 整理完之后,顾悬这才回身走回祭坛,却见连瑶坐在祭坛中央,背靠着后面雕刻着苍狼图腾的石柱,连声打着哈欠。 “有些困了。”连瑶真诚说道,自从进了奈何天,她就感觉没有一刻歇下来,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划水,她不能放过。 顾悬走上前去,坐在她身边轻声说道:“那就睡吧。” 连瑶与顾悬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祭坛,但似乎现在作为“神明”身份存在于这个场景里的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离开这个祭坛。 于是,连瑶就算想睡觉,也只能靠着这些图腾石柱睡。 顾悬看到她的脑袋靠在硬邦邦的图腾石柱上,伸出手来,将连瑶的脑袋拨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睡吧。”顾悬侧过头,看着连瑶毛茸茸的头顶说道。 连瑶下意识地在顾悬颈窝里蹭了一下,似乎真的比那石柱好些,既然顾悬不介意自己当枕头,那她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好。”连瑶回答道,她略微抬起头,盯着顾悬弧线优美的下颌问道,“你不睡吗。” “我不太困。”顾悬轻声说。 不好意思,他现在有些开心又激动,实在是睡不着。 “那你再想想怎么帮玄晖解决问题。”连瑶提醒顾悬要时刻记得自己的任务。 连瑶实在是有些困了,再加上靠着顾悬的肩膀确实是有些舒服,所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已经变得极轻。 她真的睡着了。 顾悬听着她声音越来越小的那句话,抬起头望着漫天星辰,他应了一声道:“好。” 他心想,自己应当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顾悬听见连瑶平稳的呼吸声,直到她已经睡着了,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抬了起来。 抬起来,又犹犹豫豫地放下去。 再抬起来,又缓缓慢慢地悬停在半空中,没有放下去。 他想搭着连瑶的肩膀的,但现在又有些忐忑不安,不敢下手。 顾悬的手停在半空中,在“搂她”跟“算了”之间犹豫。 就在顾悬下定了决心,要选择第一个答案的时候,一声洪亮的声音又在祭坛下方响起了。 “犹豫什么啊犹豫,真男人就要找准时机下手是不是?”玄晖将手中长剑往肩膀上一扛,大声说道。 顾悬一惊,一直停在空中的那只手直接落下,搭到了连瑶的肩膀上。 这……先祖还是先祖,说的话都带着真知灼见。 59、五九章 顾悬的一只手局促地搭在连瑶的肩膀上, 好在连瑶睡得沉,并未被玄晖的大嗓门吵醒。 他抬眸看向站在祭坛下的玄晖,正疑惑玄晖为何突然能看到他们二人。 但顾悬却想错了, 玄晖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对着祭坛上的他说的。 只见玄晖将大掌拍在他面前一位青年人的肩膀上,兴致勃勃说道:“这妖兽之乱未解, 你若想去猎杀,本心是好的, 但要注意找准好时机下手, 千万不要被他们占了先机去……” 顾悬:“……”原来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位玄晖部落中的青年听了玄晖的谆谆教诲之后,马上握紧了双拳,乖巧地点头说道:“好的, 族长,我想我大概是学会了。” 说完, 他便转身离开, 独留下玄晖一人站在祭坛下, 有些孤独地站着。 玄晖叉着腰,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 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又来到了祭坛前, 盘腿坐在放满了贡品的桌子面前。 明亮的月色下, 顾悬与连瑶并肩坐在祭坛上,玄晖看不到他们。 玄晖只虔诚地望着空荡荡的祭坛,在面对依靠自身力量无法解决的事情之时, 人们往往会寄望于虚无缥缈的神明,玄晖也不例外。 但他明显不是一位合格的信徒,只祭拜了一会儿,便托腮,百无聊赖地仰头望着祭坛, 对着孤独的月亮吹口哨。 顾悬端正坐在祭坛上,靠在他肩头的连瑶依旧没有醒过来。 他定定看着目中无他的玄晖,听到他口中一遍一遍地重复:“炼心境巅峰的修为已经不足以抵挡那些妖兽,我要如何……如何才能突破至更高的境界,若……若是再如此拖下去,恐怕我们部落抵御妖兽的防线就会崩溃,我的亲人,我的族人,都会葬身于妖兽之口。” “难道,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玄晖看向祭坛的眼眸明亮,围绕在祭坛四周的图腾柱子在夜色中显出些许神秘的气息来。 顾悬看着玄晖,他知道玄晖的力量十分充沛,已然到达炼心境巅峰多年,但却始终无法突破。 北荒界的三位先祖,在史料与古老神话的记载中,分明就是拥有神脉之人,但玄晖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在苦恼于如何突破青云境? 玄晖轻声念叨着,念到累了,便依靠在祭坛边的栏杆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些小玩意出来。 那是一堆精致小巧的零件,顾悬看着这些木质零件,总觉得有些眼熟。 玄晖灵巧的手指将这些木质零件拼接起来,一个木头机关小人便出现在他的掌心上,戴着红色帽子,姿态滑稽。 “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办法,可以突破青云境,神啊神啊神啊你回答回答回答我!”那木头机关小人口中发出机械的声音。 玄晖满意地拍了一下他得意作品的头夸奖道:“没错,就这么继续烦那些神明,我先睡会儿啊。” 顾悬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在奈何天中自己亲手抽出来的木头机关小人,似乎与玄晖亲手拼装的这个木头小人一模一样。 他听到那木头小人似曾相识的聒噪声音响在耳畔,闭上双眼,顺带伸出手将连瑶的耳朵捂住了,以防她被这玩意吵醒。 玄晖似乎对于做这种让木头人代替自己“祷告”的事情非常熟悉,在木头小人机械性的声音陪伴下,他靠着祭坛的栏杆沉沉睡去。 除了离开部落斩除妖兽,他一步也不舍得离开这祭坛,因为他害怕由于自己的离开,而错过了神明的提醒。 这祭坛上,只有那木质机关小人在桌子上走来走去,一边重复着玄晖说过无数遍的话,其余的人,也都坠入了梦乡。 玄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此时天空中的月亮与星辰似乎都已经消失,天空极黑,如墨色般浓郁。 此时,在玄晖所在的部落之外,突然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似乎引起了大地的震颤。 顾悬猛地睁开眼睛,往黑夜中的青山中看去。 只见在那晦暗的夜色中,青山的轮廓线并不分明,但青山之上,却亮起了蕴含杀意的眼眸。 隔了如此远的距离,那明亮的眼眸竟如此清晰,说明这双眼眸主人的身形有多么巨大。 是妖兽。 玄晖瞪大了双眼,声音有些沙哑,他自言自语说道:“我布在部落周围的阵法,似乎已经被突破了。” 他每天都在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但在妖兽入侵部落之前,他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玄晖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目前炼心境巅峰的修为,是没有办法抵抗这强大残暴的妖兽。 顾悬安静地坐在祭坛上,面色平静,但脑海里的思绪却在疯狂运转。 他也在想这个问题的答案,而那突破了部落防线,步步趋近的强大妖兽也在告诉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玄晖弯腰,将自己搭在一旁的长剑捡了起来,指关节握着那剑柄,有些发白。 此时,远方的妖兽传来一声沉闷的吼声,从它的口中吐出炽热的火焰,直接将整座山头点燃,山火肆虐着朝着部落的方向蔓延过来。 玄晖的动作极快,他将桌子上的木头机关小人拿起来,塞回了怀里,他扭过头看着祭坛询问,语气像在道别:“真的没有答案了吗?” 顾悬望着他,沉默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他们现在甚至没有办法离开这个祭坛,躯体也是虚无的。 他没有办法给玄晖答复,即使他是所谓观星诏中言明拥有神脉之人,但现在的他,却还是没能破解神脉的秘密,告诉玄晖如何突破到更高的境界。 玄晖提着剑,只等了一瞬,没有得到答案,便转过身往祭坛下走去。 就在此时,方才过来与他探讨过“如何击败妖兽”的部落青年人冲了出去,他往那突破了部落防线的妖兽方向奔去,一边跑一边说道:“族长,你先带着部落里其他人先走,我领着一些人,先将……先将它给拦下来。” 玄晖咬着牙,一抬手,一股沛然的力量将那族人给拉了回来。 他提着手中长剑,第一次显出了些身为部落族长的沉稳来:“不用,我去拦着它。” “但是……但是!”那族人喘着气说道,“族长您尚未突破,真的……真的可以吗?” 玄晖的双眸闪着复杂的光芒,朝着那族人说道:“你先退下,我可以。” 由于相隔距离太远,那族人没能看清楚玄晖的表情。 玄晖此时的表情并不坚定,似乎是为了寻得一丝安慰,发泄自己的紧张情绪,他耸了耸肩,对着祭坛的方向说道:“那突破部落防线的妖兽力量强大,以我现在的修为与他正面对抗,我恐怕……。” “可能以后部落里要选一位新的族长了。”玄晖语气轻松。 顾悬定定望着玄晖的身影,想出声让他不要前去,但又想不到阻止他的理由。 “虽然我真的有很大可能会葬身那妖兽口中,但我还是要去。”玄晖此时的话显得特别多,“但那有什么办法呢?我爱他们啊,我的亲人,我的族人,我的部落。” 他提着手中那古朴的长剑,从祭坛上一跃而下。 顾悬听完玄晖自言自语的最后一句话,忽然站了起来,连瑶的头一时之间失去了倚靠,“咚”地磕在一旁的柱子上。 她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还未回过神来。 顾悬站直了身子,掌心里握着一根木签,是那根被连瑶有意或是无意放到二人名字中间的那个字。 他的指尖描摹了一下木签上篆刻的文字,伸出手一抛,将那字抛到了祭坛下,玄晖的脚边。 玄晖往前走的脚步一顿,远处不断蔓延的山火已经燃烧到了祭坛的附近,借着火光,他清楚地看到了来自祭坛的木签上文字。 那是一个辗转于悠悠之口,被提及过无数次的字,极轻又极沉,它突然的出现,恍若灵犀一闪,神迹降临。 玄晖回过头望向祭坛,就在这一刹那,强大的力量从他的躯体里宣泄而出,原本积蓄于身体里的力量开始隐隐发生着变化,这是突破的前兆。 此时的连瑶终于从梦乡里回过神来,她打了个哈欠问顾悬道:“发生什么了?” 顾悬看着玄晖的背影,回答得很快:“今晚妖兽突破了部落防线,玄晖终于突破了。” 连瑶眉头轻皱,她知道要通过这关的条件就是要帮助玄晖突破至青云境,结果怎么她睡了一觉,玄晖这就突破了? 她想起来顾悬方才似乎朝玄晖抛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于是疑惑问道:“你给他扔了什么东西?” 顾悬的目光看向别处,脸颊微红,没有将那木签的事情说出来:“随手丢的小玩意。” 连瑶还想再问的时候,此时隐隐的蓝色光芒亮起,将这个空间笼罩,属于数万年前玄晖部落的场景正在逐渐淡去。 与此同时,许多奖励的法宝跳了出来,连瑶一挥手,将所有奖励挥散,他们还要去下一关,所以这一层的奖励不能拿走。 在这场景消失的最后一瞬间,连瑶揉了揉眼睛,看到在模糊的场景里,巨大的奔狼身影一闪而过,将黑夜里的妖兽击落在地。 她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正抬起头打算与顾悬说玄晖真的突破成功了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在属于奈何天蓝层的光芒完全笼罩她身侧的时候,顾悬竟然消失了,没有与她一道来到下一个关卡。 连瑶敛气屏息,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60、六十章 连瑶观察四周之后, 发现自己坠入了一个幽蓝色的未知空间之中,找不到边际,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仿佛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她看过原书,知道奈何天中每一个关卡都是有意义的。 比如在奈何天的上一个关卡中, 是考验挑战者面对困境的时候,是否拥有比前人更加过人的智慧。 而在奈何天的蓝层中, 挑战者将会面对此时时刻的自己亟待解决的困难, 挑战者需要在这个无视时间流逝的空间里,想办法解决自己最想要解决的困难。 这个关卡的设置,从某种程度来说, 也算得上是福利,因为在这个空间里可以完全无视时光的流逝, 若是在这里修炼了几百几千年的时间, 等到走出这个空间之后, 在外面的世界里可能就过了一瞬间。 连瑶知道, 在原书《戮北荒》中, 顾悬与华峥分别落入了幽蓝色的空间中, 对于修炼者来说, 能够达到更高的修为就是他们当下最大的愿望,所以两人分别在这个空间里修炼了很久,修为跨过了一个大境界, 出来之后实力已经是脱胎换骨一般了。 纵然知道奈何天的这一个关卡里的过关机制,连瑶却还是陷入了困惑之中,对于别的修炼者来说,只需要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就能够过关,那么自己呢? 身为深渊之主, 她是没有办法修炼的,她的实力强弱取决于魔族整体的实力。 所以,现在的她亟待解决的困难是什么? 连瑶盘腿坐在地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若是没有办法正视这个问题,那么她永远没有办法通过这一关。 如果没有办法通过这一关,那么她就没有办法拿到焚心石。 连瑶的手肘撑在腿上,托着腮,鼓起了脸颊,表情有些苦恼。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困难是什么,只是她现在……现在根本没有勇气去正视它。 连瑶低头,看到了躺在自己掌心的那枚半透明的小瓶子,有些微的炽热感觉透过瓶身传来。 这瓶身已经是用隔绝温度的材料制成,但还是有温度传递过来,说明这瓶子里装着的东西温度有多么高。 瓶子里装的,当然就是在络月城熔岩洞中取来的地心赤炎。 连瑶盯着半透明的瓶身里蓬勃跳跃着的火焰,神情平静,她知道自己来到奈何天的蓝层之中,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按照《濯身诀》上的记载,她若想要脱去魔族之身,最开始的一步就是要用地心赤炎淬炼身体骨骼,每一块骨骼都要焚烧七七四十九日。 在这个无视时间流逝的空间之中,连瑶有充足的时间来完成《濯身诀》上的第一步。 连瑶知道现在是时候面对这个问题了,错过了这里,不会有更加安全的地方可以让她修炼《濯身诀》了。 她将怀里破旧的《濯身诀》取出来,翻开记载修炼方法的那页,然后又将云君故残魂寄身的黑匕首拿了出来,放在身边。 只要自己因为修炼《濯身诀》出了什么意外,濒临死亡,那么依照黑匕首上云君故保护主人的机制,他就会出现,让自己免于一死。 连瑶准备得很妥当,但就在她准备将装着地心赤炎的瓶口打开的时候,她的指尖难免还是带上了一丝颤抖。 她终究还是有些害怕的,害怕地心赤炎灼烧骨骼的痛苦,害怕自己若是某一个环节出错,而命丧于此。 但她更加惧怕失控的躯体,以及深渊之主与所有魔族注定悲惨的结局。 这是云君故曾经努力过的结果,她不能什么也不做,等待下一个千年,等待另一个深渊之主出现。 魔族已经等不下去了,就算不是顾悬,沈长松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也会想办法将魔族消灭殆尽的。 她要拿到焚心石,她不能让魔域深渊里大半高等魔族的性命就此埋藏在玄晖派的奈何天中心。 连瑶下定了决心,抿着唇,指尖一推,便轻巧地将那瓶口推开,内里装着的地心赤炎仿佛失去了束缚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外钻。 小小的一个半透明的瓶子里,竟然藏了如此多的火焰。 这地心赤炎多到,足以将连瑶的裙摆与衣袖吞没,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蔓延着将这幽蓝色的寂静空间包裹。 在炽热明亮的火光之中,连瑶维持着自己最为脆弱的人类形态,她拿出了《濯身诀》,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文字,按照上面的修炼方法操作着。 一滴汗水从连瑶的额角滑落,但马上就被周围地心赤炎的高温蒸发,无影无踪。 一块洁白的骨骼从连瑶的指尖飞出,这是她重新长出来的尾指,是她身体里最微不足道的一块骨骼,用来打头阵正好。 纵然这块骨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但其中连接的感觉仍在,连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骨骼表面感受到的火焰高温。 周围的地心赤炎在连瑶的指引下,将那整块骨骼包裹了进去,接下来等待着的便是七七四十九日的烈火焚烧。 直到将那骨骼里属于魔族的气息完全剔除干净才行。 在这七七四十九日中,每一刻都是煎熬,这痛苦比在熔岩洞下深入地心几万里的感受还要更加强烈。 连瑶闭着眼,感受着烈火一丝丝地渗入骨骼的缝隙之中,深吸了一口气,等待这四十九日快些过去。 因为,不是只有这四十九日,根据《濯身诀》的记载,她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都要经过地心赤炎四十九日的焚烧。 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过于长的修炼时间,也是连瑶迟迟没有选择修炼《濯身诀》的原因,因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根本找不到一段完全安静且空闲的时间供她来修炼。 此番落入奈何天的蓝层之中,倒也算给了她一个机会。 连瑶的手放在身侧,紧紧握住,她想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皆有注定。 对于连瑶来说,不知道多长的时间过去了,她在这漫长的时光里,竟然已经逐渐适应了地心赤炎的温度。 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将体内的浊气长舒而出,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她总算是差不多将全身上下的所有骨头都用地心赤炎焚烧了个遍。 惟独剩下最后那一块,她迟迟没有勇气动手。 连瑶伸出手来,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她身体里尚未以地心赤炎焚烧的最后一块骨头,自然就是颅骨,这关系着她的性命,是人体中最为重要的一块骨骼。 既然就剩最后一步了,那么也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趁着自己还适应着地心赤炎的温度,连瑶又重新闭上了双眼。 在她的眉心,有一块纯白的骨头正在缓缓地飞出来,朝地心赤炎飞去。 当那颅骨触碰到地心赤炎的时候,连瑶的眉心还是紧紧皱了起来,颅骨的感觉异常敏感,她感觉到了十倍于平日的痛苦。 但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她必须咬着牙坚持下去,连瑶没有让地心赤炎退下,反而让它们更加坚决地将自己的颅骨包裹住。 洁白的骨骼在火里燃烧着,连瑶的思绪在高温的灼烧下,陷入了混沌之中。 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又跌进了一片火里,正在持续不断地往下坠着,一直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连瑶不知道这下坠的过程,何时才是尽头,她只能尽量无视着自己躯体的真切感受,期盼着这一切早些过去。 她只要撑下去,撑过这最后的七七四十九日,便能够离开这里。 但若撑不下去呢? 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下坠着的连瑶猛地睁开了双眼 ,如果没有办法撑过这地心赤炎的灼烧,那么她便会死去,就连云君故都救不了她。 她在自己感知空间里,望着周围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火焰,从心底里忽然升起了一种绝望的情绪。 或许她真的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连瑶一边在无边的火焰里下坠,一边想着。 她又慢慢闭上了双眼,感觉到周遭的一切正在慢慢消逝,周遭的烈火仿佛猛兽一般扑了上来,似乎就要将她吞噬。 就在连瑶的双眼即将闭上的一刹那,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又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就像在熔岩洞之下那次一样。 她想怎么可能会是顾悬?顾悬根本没有办法来到这里。 但就在连瑶如此想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又响在了她的耳边,如同暖风拂过耳畔。 顾悬一边抱着她往下坠去,一边在她耳边重复自己说过不止一遍的话:“瑶瑶,我没有神脉。” 周遭的烈火攀上他的脊背,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然而被他拥在怀里的连瑶却毫发未损,所有噬人的火焰都被拦在了外面。 连瑶眯起眼,看着她视线里顾悬模糊的脸颊,轻声说道:“你怎么可能没有神脉呢?如果你没有神脉,那么是如何抵挡下这些火焰的呢?” 她坚信着自己的所知所见,对着顾悬问道:“如果没有神脉,那么先祖玄晖苦苦祷告的神明又是什么,他又是如何突破青云境的呢?” 在自己混沌的意识空间里,连瑶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直到顾悬拥进了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没有什么神明,他的祷告永远不会有人聆听,他只有他自己而已。” “如果没有神明的话,神脉又是什么?”连瑶皱起了眉头,这要如何解释三位先祖为何能够突破青云境? 顾悬没有说话,只在连瑶的掌心里轻轻写下了一个字,触感极轻又极沉。 待连瑶知晓那字究竟为何的时候,她猛然间瞪大了双眼,回过神来。 她伸出手,想要一把握住顾悬的手腕,但却扑了个空。 连瑶睁开眼,感觉到自己还是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而她现在一手滑稽地伸出,似乎想要握住些什么。 躺在地心赤炎中心正在被焚烧着的颅骨已经完成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淬炼,正慢悠悠地飞回了她的眉心之中。 连瑶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一切不过是由于颅骨被灼烧太过痛苦而产生的幻觉。 若她在这幻觉之中真的放弃了,或者是完全失去了意识,恐怕她的淬炼就会功亏一篑,自己的性命恐怕也保不住。 连瑶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将剩余的一丁点地心赤炎重新收回了瓶子里,站起身来。 现在她应该算是完成了奈何天这一关的挑战了吧?她身上的所有骨头都经过了地心赤炎的淬炼。 连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发生什么变化,毕竟《濯身诀》上的修炼办法,她不过也只修炼成功了第一步而已。 淬炼骨骼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恐怕还要慢慢体会才是。 连瑶总算是脱离了地心赤炎焚烧的极度痛苦,现在虽然感觉有些虚弱,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的动作轻松了好几分。 她弯腰,准备将地上放着的《濯身诀》还有黑匕首给捡起来,就在她俯身的时候,却看到地上多出了一些东西。 这一层是奈何天的蓝层,所有周遭的所有场景都泛着幽蓝色的光芒,刚清醒过来的连瑶也没有发现火焰之下多出了这些东西。 现在仔细一看,原本自己淬炼身体骨骼的地上,竟然出现了一些闪着冰蓝色光芒的晶体,似乎在哪里见过,异常熟悉。 连瑶伸出手,将地上那冰蓝色的晶体拈起来,用指尖揉了一下,它们便化为碎末,入手有着丝丝冰凉的触感。 她想起这是什么了,这是在深入熔岩洞之后,在最接近地心的地方,有一个奇怪的洞穴,里面的岩石便是可以抵挡地心赤炎高温的冰蓝色晶体。 连瑶知道自己没有将那洞穴里的岩石带出熔岩洞,但是这熟悉的蓝色岩石有出现在了自己曾经淬炼过魔族骨骼的地方,那么毫无疑问,只有这一种可能。 那就是魔族深渊之主的魔骨里,本来就蕴含着地心附近那奇怪洞穴里的石头,《濯身诀》中所谓的用地心赤炎淬炼骨骼,想必就是要将这玩意从魔骨里剔除。 但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连瑶陷入了困惑,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魔族竟然会和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络月熔岩洞底下的东西产生关联。 这件事云君故知道吗?连瑶翻了一下《濯身诀》,没有找到答案,她猜想云君故当年可能没有发现或是没有将这当一回事,所有没有将淬炼之后剩下的产物写进《濯身诀》中。 毕竟,当年的云君故尝试淬炼魔骨的地心赤炎,是络月先祖留下的,他没有到达过熔岩洞深处,也没有见过地心附近那个奇怪的洞穴。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没有空去想这件事,目前更加重要的是离开奈何天的蓝层,进入奈何天的最后一个关卡。 她连忙将地上散落的冰蓝色晶体收集起来,便看到周遭幽蓝色的光芒正在慢慢变深,仿佛被墨色晕染。 在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些宝光四溢的法宝,看上去极为诱人。 连瑶注意到,面前出现的这些法宝,有些竟然都不弱于沈长松手上的那把荡魔剑了,奈何天第四层的奖励竟然如此丰厚。 若不是为了通过奈何天的最后一层,将焚心石取出来,连瑶定然是不会拒绝这些法宝的诱惑。 但现在,连瑶只能含泪将这些法宝挥开,扭过头去不看它们。 随后,黑色的光芒亮起,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连瑶在猜测顾悬在奈何天的蓝层之中遇到了怎样的挑战,也不知道出来了没有,自己不会要在这里等他吧? 同样陷入了奈何天蓝层之中的顾悬,正从悠长的入定中清醒过来,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只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睁开了双眼,眸光平静,仿佛安谧的湖,没有丝毫波澜。 而此时此刻,正是连瑶将颅骨全部淬炼完毕的时候。 顾悬的手腕上,正戴着连瑶的那一枚尾指。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伸出手来,看着自己手腕上佩着的那枚尾指。 只一瞬间的功夫,顾悬便听到了“叮当”一道岩石落地的声音,一道冰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是用地心赤炎淬炼骨骼之后会留下的东西。 顾悬拈起地上那枚米粒大小的冰蓝色晶体仔细查看,如连瑶分析的一般,他也马上想到了地心附近里的那个奇怪洞穴。 在这里没空多想,顾悬大约是知道连瑶在蓝层里究竟做了什么,他将那冰蓝色的晶体紧紧攥在手中,神色平静,眸光却变得有些复杂。 他想,或许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顾悬站起身来,挥散了在他面前出现的法宝,等待着自己周围的光芒由幽蓝转为纯黑。 在奈何天蓝层之中,他们需要面对自己各自亟待解决的困难,所以理所应当地分开了。 那么奈何天的黑层,总不能重复上一关的套路,他想应当待会儿便能见到连瑶了。 墨色的光芒投在顾悬的脸上,逐渐将他颀长的身影笼罩,顾悬透过那朦胧的光芒,似乎已经见到了连瑶的身影。 果然要见到她了。 顾悬往前走了一步,试图朝着连瑶的方向走过去。 但此时,异变陡生,一道剑光从天而落,异常决绝地将奈何天黑层里的墨色光芒一分为二,将顾悬与连瑶的身影分了开来。 顾悬仰头,看到那锋芒毕露的剑锋之上,篆刻着两个明晃晃的字:“荡魔。” 而此时的连瑶,正看着眼前出现的那个人,目光中竟然没有露出丝毫惊讶。 她就知道,他总归是会出现的。 顾悬与连瑶,分别遇到了一把剑,与一个人。 61、六一章 连瑶站定了身子, 平静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沈长松,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意外。 既然沈长松曾经说他会阻止自己来到奈何天之中拿走焚心石,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 在沈长松将荡魔剑在玄晖派所有人的注视下投进那石质圆盘之后, 连瑶就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办法,让他本人可以重新进入奈何天。 “曾经在奈何天拿走了东西的玄晖人, 没有办法再次进入。”连瑶看着隐没在黑暗中的沈长松,往后退了半步, 冷静说道, “人不能再次进入奈何天,但物品可以,不是吗?” “你附身于荡魔剑之上, 借着自己至臻的剑术,骗过了奈何天, 来到了这里。”她继续对着沈长松说道, “你的剑意太过纯粹, 所以奈何天也将你当成了一把剑, 没有阻拦你。” 连瑶说完沈长松进入奈何天的办法之后, 便看到沈长松在黑暗之中点了点头, 他应道:“是如此。” “我知道你会在最后一个关卡前等我。”连瑶抱着胸, 面上看似冷静,实则又往后退了一步,“而且你也想到了让顾悬暂时离开的办法。” “在这里杀了你, 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沈长松的语气冰冷又平静,仿佛一块坚冰,“既然你选择来到这里,那么就要面对死亡。” 连瑶知道自己刚刚才在上一层中将自己的魔骨重新淬炼了一遍,修为不进反退, 现在体内力量较平时有些虚弱,若是这个时候对上沈长松,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沈长松接下来的话,竟然完完全全浇灭了她的自信心。 “你知道上一任深渊之主是一个怎样的人吗?”沈长松启唇说道,语气冷漠刻薄,“他是一个虚伪、狡诈、善于伪装之人,他曾经扮作人类接近玄晖派,妄图了解人族。” “他曾与我交手过无数次,但他从未赢过我,最终他也葬身于我的剑下。”沈长松的声音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事实。 连瑶知道沈长松不是一个会夸大自己战绩的人,既然他如此说便是真的如此。 连云君故都败在他的手下,难道自己比云君故还要更强吗? 这是不可能的,连瑶告诉自己。 毕竟当年云君故还活着的时候,他手下的魔族们还没有一大半被封印在魔域深渊的冰层之下。 沈长松手上已经没有了荡魔剑,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剑意剑意凝聚而成的剑芒,闪着冷冷的光,并无实质,但却透露着无尽的危险。 连瑶扭过头,看向方才随着沈长松一道进来,将自己与顾悬隔开的荡魔剑,她知晓既然沈长松做了准备,那么顾悬一时半会肯定没有办法脱离沈长松布下的桎梏。 现在这里只有他和自己,孤独的一人一魔。 连瑶身后的危光已经悄然出现,在纯黑色的场景里闪着血色的光芒。 她将危光往前一挥,白骨长镰破开沈长松周身的防御,先发制人。 沈长松一跃而起,跳至半空中,整个人的身形如游龙般矫健,避开连瑶的一刀。 借着危光锋刃上明亮的光辉,将周围照得纤毫毕现,连瑶这才发现了沈长松今日的装束格外不同。 他除却身着平日里的黑衣装束外外,手腕至整个手掌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层层绷带缠绕。 沈长松如刀削斧凿般的面上依旧蒙着那块黑布,将他的双眼蒙得严严实实。 连瑶不知为何沈长松要将层层绷带将自己的双手给包裹住,这或多或少会影响他的行动。 被沈长松意外的装束惊到,连瑶只愣了一瞬间,手上危光依旧没有停下来,追着沈长松的身形而去。 沈长松疾退,手中握着剑意凝聚而成的虚无之剑,直接抬手将危光拦了下来。 万千剑芒将危光嗜血的锋刃包裹,让连瑶的力量不得寸进。 连瑶咬着牙,将手上力道松懈,将危光从剑光的包围之中抽了出来。 只听见一声兵器的锋鸣声,仿佛危光的哀叹,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仿佛迸溅而出的鲜血般散了出去。 沈长松手上看似没有实质的一剑,竟然能够伤到危光这样一把兵器。 攻势一转而变,连瑶瞳孔骤缩,黑色的瞳孔里映出沈长松恍若鬼魅一般的身形,还有他手中还染着血色碎芒的剑锋。 她往后退了数十丈,而后往空中轻灵一跃,试图暂时跳出沈长松的穷追不舍。 但就在她跃上半空之中的时候,沈长松却仿佛可以瞬移一般,直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沈长松什么也看不到,他看不到连瑶略有些惊恐的眼,看不到她有些颤抖的手。 他毫不迟疑地将手中剑,送入了连瑶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喷溅到手背上,仿佛是消逝的生命碎裂成了千百万块。 连瑶紧紧抓住沈长松的手腕,在最后一刻,将自己的身子偏转,没有让沈长松的手中剑锋正中自己最脆弱也最重要的的胸膛。 虚无的长剑刺入了连瑶的右侧肩膀之中,鲜血汩汩而下,浸透连瑶的整个右侧肩膀,却没能染到沈长松的手上。 连瑶看到自己伤口里的鲜血被沈长松手上缠着的绷带拦下,没有让他自己本人感觉到一丝一毫。 沈长松什么意思?他如此做,是怕她魔族的鲜血脏了他的手吗? 连瑶轻咳一声,右肩膀上的伤口在迅速愈合,沈长松一击没有杀死她,她自然还有再战之力。 她握紧刺入自己右肩的剑锋,直接将它抽了出来。 与此同时,在沈长松的身后,巨大的危光仿佛悄然而现的死神一般,直直朝着沈长松的后背劈去。 破空之声传入沈长松耳中,他反手朝后一接,另一只手上凝聚出剑意,将危光拦下。 连瑶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一空,原本被自己紧握着的剑锋已经被沈长松控制着来到另一只手上。 然而纵然沈长松反应再快,这危光还是义无反顾地破开了仓促凝聚而成的剑意,落在了沈长松的脊背上,霎时间鲜血四溅。 连瑶感觉到禁锢着自己的力量一轻,她往后退了两步,用尽了力量的危光重新飞回她的手中,仿佛血月一般悠悠荡在她的身侧。 “不错。”沈长松纵然背上受了一击,但他似乎没有将这当一回事,淡着声说道。 连瑶将右肩的伤口一抹,让它暂时愈合,没有再退,只直直望向沈长松说道:“再来。” 她知道自己右肩的剑伤根本没有那么快能够恢复,伤口附近仿佛有千万把小剑在切割着她的伤口,使其无法愈合。 但她现在不能够在沈长松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不然这抹退缩一定会被沈长松抓住,并且穷追不舍,直到她死为止。 沈长松带着背上的伤口,朝连瑶飞了过来,再次与她缠斗在一起。 连瑶在他凌厉且密集的剑雨中穿梭着,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她张开苍白的唇,试图唤道:“沈长松,你杀了我,有什么意义吗?” “魔族该杀,这就是意义。”沈长松言简意赅,“你既要盗取焚心石,那便是走上死路。” 连瑶紧盯着沈长松的身形,目光没有离开她,她想自己就算不久之后真的会被沈长松杀了,她也要将自己的问题问完。 比如—— “你让顾悬去奈何天中取那把黑色的匕首,是为了召唤谁的亡魂?” 沈长松:“……” “你当年是否有一位未婚妻,后来她到底是被魔族杀死了,还是遭遇其他的意外?” 沈长松:“……” “你曾认识上一任的深渊之主,他是不是叫云君故?” 沈长松:“……” “你说我,是人还是魔?” 沈长松:“……” 一场刀剑的交锋与言语的交锋一起上演,攻守之势分别不同。 连瑶注意到在自己的一个个问题下,沈长松没有回答其中任何一个问题。 他只是紧紧抿着唇,专注于将他手中的剑送入自己的要害之处。 但连瑶敏锐地注意到,沈长松在她一个个问题的“攻击之下”,眼中竟然露出了些许复杂的光芒,似乎在思考、在迷茫。 他分心了,所以手上的攻势也慢了好几分,似乎有些犹豫,甚至想要停下来,回答连瑶的问题,这让连瑶得以有喘息的机会。 直到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说我,是人还是魔?” 沈长松忽然收了攻势,抬起了自己的手,连瑶还以为他要放什么大招,握紧了手中危光,往后疾退,暂避其锋芒, 但沈长松的双眼只蒙着黑布,根本没有理会她,手中凝聚起剑光,直直朝着自己的耳侧击打而去,耀目的剑光攀上他的脸颊两侧。 连瑶看着他手中的动作,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看到沈长松两耳之中渗出了鲜血,顺着他修长的脖颈蜿蜒而下。 他亲手打伤了自己的耳朵,只为了不再听到她的声音。 不论是尖锐的问题,亦或是不久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哭泣声、求救声,他全部都不再会听到。 就如同缠满了绷带的双手,不再能够感觉到她脉搏的跳动,感觉不到象征着生命流逝的鲜血。 只要没有感知,他便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同情与退缩。 沈长松身上曾经修行于《荡魔剑典》的敏锐五感,正在被他亲手一一摧毁。 连瑶看到了沈长松决绝的举动,只愣神了一瞬间,便被沈长松近了身。 他的速度竟然比之前快了好几倍,失去了视力与听觉的他,还能够精准地捕捉到连瑶的方位。 虽然没有任何道理,但连瑶却相信,此时的沈长松一定是最难对付的。 她手中危光极其精准地拦下了沈长松右手提着的虚无之剑。 但下一瞬间,连瑶便感觉到有一只大掌直接贴上了她的脖颈,并且毫无预兆地迅速收紧。 手中危光当啷落地,化为流光消失,等待着下一次的进攻。 但连瑶想,可能没有下一次的进攻了。 因为她这次竟然挣脱不掉沈长松的手,他的指尖紧紧扼住自己的脖颈,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与犹疑。 之前沈长松每一次面对连瑶的时候,都是带着些许犹豫的。 但在将自己的听觉与触觉完全封闭之后,沈长松陡然变得坚决了起来。 真是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人,连瑶想。 她抬起头,感觉到自己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少,直到自己完全进入了虚弱的状态。 黑色的鳞甲从她的手腕、眼尾、耳后缓缓浮现,象征着她来到了最脆弱的时候,属于深渊之主的身体已经在试图保护自己。 尖锐的鳞甲触碰到沈长松缠着绷带的双手上,却无法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连瑶一直在试图挣脱,但却没有办法从沈长松的手下逃脱。 他太强了,也太过坚决,又有谁能够移动坚定不移的磐石呢? 连瑶轻轻吸着气,抬眼望着沈长松薄得近乎刻薄的唇,还有他高挺鼻梁上蒙着的黑布。 黑布之下,是一双伤了的双眼,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连瑶看着他,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沈长松的手下了,但她别无选择。 她是深渊之主,她必须要将焚心石带回魔域深渊,一大半高等魔族的姓名不能够就此埋葬于奈何天之中。 连瑶紧紧握着沈长松的手,长睫轻轻垂下,她觉得自己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仿佛已经不是什么魔族之王深渊之主了。 她觉得她又回到了自己最开始,还未穿越过来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什么嗜血的魔族,也没有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与责任。 连瑶望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沈长松,如蝶翅一般的长睫轻轻颤动,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她太委屈了,她太难了,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就被沈长松给拦下来了呢? 这滴泪水从她面颊上滑落,经过她精巧的下颌,精准地滴落在了沈长松的手背上。 连瑶勉强用一点力气垂下眼睫,看到自己那滴泪水正巧落在了沈长松手上某一处。 方才沈长松在出手击伤自己耳朵的时候,手中的剑光由于距离过近,难免将自己手腕上的绷带击碎少许。 正是那一点剑光,让沈长松被绷带层层包裹着的双手,有了一点的裸露,而连瑶方才的那滴泪水,正正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沈长松原本紧紧扼着连瑶的脖颈,他知道只要自己保持现在的状态,只要再过片刻,他就能够杀死第二个深渊之主。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慢慢渗入肌肤的脉络之中,而后渐趋于冰冷。 连瑶看到沈长松紧抿着的薄唇微微一动,来自脖颈的力道竟然有了些许松懈。 但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连瑶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没有用来从沈长松的手下逃跑,反而抬起了双手。 “沈长松。”明知此时的沈长松听不见,但连瑶却还是开口唤道。 她趁这一丝机会抬起的双手,义无反顾地朝沈长松的面颊伸了过去。 连瑶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沈长松在想要杀她的时候,要强行封闭自己的五感,甚至连受伤也在所不惜? 沈长松蒙着黑布的那双眼中,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一定要找出这个答案来。 连瑶如此唤着,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揭下沈长松面上蒙着双眼的那块黑布条。 白皙的指尖上滑落纯黑的布料,蒙眼的黑布垂落在地,悄无声息。 此时察觉不对的沈长松手上已经又凝聚了虚无之剑,已经准备朝着连瑶的胸口刺下。 连瑶力气耗尽,径直躺在地上,仰头望着沈长松。 她没有想到…… 竟然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沈长松他竟然……是如此的沈长松。 连瑶看着他完整的面容,一如原书里描写的一般俊美,没有丝毫意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最令她惊讶的就是——沈长松蒙在黑布之下的双眼。 这双眼很好看,清明无暇,似泉似海,丝毫没有受过伤之后的浑浊,他的眼睛周围,也没有丝毫的伤痕。 他的双眼,根本就没有受过伤。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一块黑布蒙住自己的双眼呢? 连瑶歪着头看沈长松,他的手中正提着纯粹剑意凝聚而成的长剑,锋锐并且带着果决的杀意。 最锋利的剑锋之上,是最慈悲的一双眼。 悲悯、同情、无奈、悔恨、诧异与踌躇,尽数凝于沈长松的一双眼眸之中。 而连瑶看着沈长松清明黑眸里倒映出的自己,亦是轻轻挑了眉。 出乎她自己的意料,自己竟然会是这样一番模样,沈长松也没有想到,她自己没有想到。 明明非常熟悉的两个人,竟然都从双方眼中读出了名为“惊讶”的情绪。 62、六二章 沈长松眼中的连瑶, 又是如何的? 本来连瑶已经进入了完全虚弱的状态,身上多处地方已经浮现了属于魔族的黑色鳞甲。 但不对,有一个地方不对。 沈长松盯着连瑶如墨玉般纯黑的瞳孔, 轻轻皱起了眉头。 魔族的眼睛,应当是红色, 现在的连瑶已经分不出别的法力来伪装了。 但是为什么,她的眼瞳是属于人类的纯黑色? 手一松, 连瑶彻底从沈长松手下逃了出来, 她轻轻咳了一声。 沈长松感到疑惑,她同样感到疑惑,为什么自己的眼瞳变回了黑色? 之前自己进入虚弱状态的时候, 自己的眼睛分明会变成属于魔族的红色。 莫非是方才她修炼的《濯身诀》有了效果? 连瑶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有些不敢置信。 但她只惊讶了一会儿, 便定睛看着眼前的沈长松, 就算自己现在揭下了沈长松蒙着双眼的黑布, 也不代表着沈长松不会杀了她。 暂时没空去理会沈长松为何装作看不见装了这么多年, 连瑶往后挣扎着退了半步, 右手触到自己藏在袖子里的黑匕首,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方才自己差点都被沈长松给杀了,按照那柄黑匕首的特性,云君故早该出现了。 那么为什么他现在迟迟没有出现。 连瑶又咳了好几声, 声音沙哑着唤了一声:“沈长松。” 然而此时的沈长松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回答她的话,现在的他什么也听不见。 沈长松沉默着,沉默着,看着周遭无比清晰的一切, 知道自己今日可能再也杀不死连瑶了。 以他的能力,青云境之下,谁能杀不死?只有想与不想、愿与不愿的区别。 之前他想他愿,但现在他不想亦不愿。 当那张鲜活的、无辜的的脸,还有那纯黑如墨玉、带着雾濛濛水汽的双眸映入他的视线的时候,他就没有办法再动手了。 沈长松知道自己只要不去看、不去听、不去触摸,便能够让自己变成坚定不移的磐石,所以他蒙上了自己双眼,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将自己修行《荡魔剑典》而得的敏锐五感统统摒弃。 但现在他看到了,他便没有办法再出手。 如此心境,对一个立志将所有魔族都屠杀殆尽的人来说,如此悲哀又可笑。 沈长松的手微微颤抖,他下了一个决定。 连瑶抬眸看着此时的沈长松,看到他垂下的慈悲双眼里流露出挣扎又悲哀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通过声音与现在的沈长松交流,因此便攥紧了手中的黑匕首,准备应对沈长松接下来的举动。 但下一刻,沈长松又举起手,他手中再次凝聚起了纷然剑光,耀目缤纷。 连瑶勉强提起刚刚恢复的几分力气,往后退了几丈,但看着沈长松的动作,她却瞪大了双眼。 口中只溢出一声“不”字,沈长松的手就已朝着他自己的双眼而去,他打算真的抛弃自己的视觉。 连瑶那声惊呼刚喊出声,便感觉到一道光芒朝着沈长松飞了过去,而这道光芒的来源,正是自己紧攥着的黑匕首。 是云君故,按照黑匕首的特性,他其实早已经苏醒了,但不知为何现在才有动作。 连瑶不知为何云君故的这一抹残魂要突然出现,但云君故下一瞬间的动作便已经给了她答案。 云君故的最后一抹残魂直接飞了过去,拦下了沈长松想要伤害自己眼睛的手。 纷然剑光撞到残破的灵体上,两者瞬间消弭于无形,云君故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连瑶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中灵气尽失的黑匕首,险些都要握不住它。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长松那双无比敏锐的双眼,看到从连瑶手中飞出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半透明残魂,就这么撞上了他想要毁去自己双眼的剑光之上。 残魂与剑光,两者一齐消失,没给人半分反应的机会。 他好不容易抬起的手复又垂下,本该生死相斗的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直到天际忽然一道剑光落下,一瞬间将沈长松与连瑶隔开。 这是一把拥有实体的剑,因为它散发的剑意凛冽又锋锐,略含着一些难以言说的急躁之意,令人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连瑶抬起头来,看向在半空之中,那执剑的人,是顾悬。 她轻轻歪了歪头,看向手中拿着“荡魔”剑的他,朝他伸出了手。 那凛冽的剑光在一瞬间收束,但连瑶敏锐地注意到了,原本在雪白剑身上篆刻着的遒劲“荡魔”二字,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劈开两人剑光的另一侧,沈长松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不知去了何处。 连瑶搭上顾悬伸出的一手,声音哑得像渴水的鱼,她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顾悬没有说话,只一手捧起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眼尾的黑色鳞甲,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低头吻了下去。 当那冰凉的薄唇触上自己的双唇,连瑶便感觉到了一丝鲜血的味道。 她舔了舔自己的双唇,身上的伤口正在快速恢复着。 关于顾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与他手上那把“荡魔”剑的剑身之上荡魔二字为何消失有关。 当他们二人通过了蓝层之后,沈长松栖身于他的荡魔剑之上,已经等候了多时。 沈长松了解顾悬,知道以顾悬的性格,定然会阻止他将连瑶杀死。 即便沈长松并不想让自己的徒弟“误入歧途”,但在他看来,顾悬走上歧途已远。 但顾悬身怀神脉,沈长松不可能放弃这个徒弟。 所以他做了一个绝妙的布置,他手上这把荡魔剑是流传已久的神兵宝器,有着诸多妙用。 沈长松浸淫剑术多年,又开发出了荡魔剑的另一个用处,那就是禁锢。 以荡魔剑的剑身,将想要禁锢的对象完全封印其中,同样的,荡魔剑为了禁锢住被关进剑身的人,也完全不能动用。 这样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在正常对战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使用,但拿来暂时将顾悬隔开,便是一个绝妙的办法。 荡魔剑的绝对禁锢,若想要破除,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便是将荡魔剑据为己有,夺得它的控制权。 在进入奈何天之前,沈长松曾经与顾悬相见,想要让顾悬亲手收下这把荡魔剑。 但顾悬拒绝了,他拒绝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对魔族出手,所以他不可能接下这把荡魔剑。 若是他拿起了这把剑,完全拥有荡魔剑,便意味着要承担“荡魔”二字的责任。 沈长松的计划非常巧妙,顾悬若要出来,便必须要背负上“荡魔”的责任不可,若他不出来,那么沈长松便有足够的时间将连瑶解决。 这两种结果,都是沈长松愿意看到的。 但沈长松知晓,以顾悬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将荡魔剑据为己有,背负“荡魔”的责任,因为这份责任是浸入骨与血之中的,必须要去遵守。 所以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对连瑶出手,直到最后也没有料到顾悬居然能够出来。 难道顾悬真的背上了荡魔剑上“荡魔”的责任了吗? 顾悬当然不可能如此,他被封进荡魔剑的剑身之后,便摸清楚了沈长松的意图。 与沈长松原本的猜想一般,顾悬从来没有想过要承担“荡魔”的责任,他不可能对连瑶出手。 但若想出去,便必须要收服这把剑。 顾悬在荡魔剑身里的混沌空间里,看向了头顶那深深篆刻着的“荡魔”二字。 这字体,倒是令人熟悉,是沈长松的字迹。 剑身上“荡魔”二字,是他亲手印刻上去的,荡魔是他的执念与毕生所求。 想来荡魔剑曾经也不是“荡魔”剑,只是沈长松在千年之前进入奈何天拥有了它,他身上的强烈使命影响了这把剑,兵器随主,便就此在剑身上篆刻下“荡魔”二字,成了名震北荒界的荡魔剑。 顾悬抬眸伸出了手,他修长的指尖有莹白色的光芒闪现,仿佛蘸了浓墨的笔。 指尖触上剑身内混沌空间里的“荡魔”二字的笔锋末端,似乎要将这整个剑身空间给割裂开。 顾悬要出去,他要拥有这把剑,但他不要荡魔的责任,他要将沈长松赋予这把剑上的所有意志一一抹除。 沈长松的真实实力究竟是何?连全盛时期的深渊之主也败于他的剑下,活了好几万年的天衢城城主苍舒暝亦是不敢对他出手,苍舒家族最强大的占星法师被他一剑击杀。 他的实力深不见底,他深深印刻在这把剑上的除魔意志,又怎能轻易抹去? 但神奇的是,在顾悬的指尖,却仿佛神迹一般,那由细到粗的笔触,竟然真的在一一消失。 虽然“荡魔”二字的痕迹消失的速度很慢,仿佛在慢慢被清水洗濯,但剑上属于沈长松的所有意志真的在一点点地消失。 顾悬抬眸,微微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如青山般疏朗的俊朗面容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按在那一笔一划上的指尖略有些泛白,似乎有些过度用力。 虽然表情平静,但他实际上的心情却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冷静。 顾悬在想,为何会如此慢,若是再晚一点儿…… 但在抹除“荡魔”二字的指尖却丝毫没有受影响,冷静地、缓慢地让它慢慢消失。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指尖上最后一点莹白的光芒熄灭,“荡魔”二字被完全抹去,这把剑从此时此刻开始,已经不能够叫做“荡魔剑”了。 它应当有个全新的名字。 顾悬想要收服这把剑,让这把剑完全属于自己,轻而易举。 只一瞬的时间,他便将这把剑变为了自己的法宝,而在剑身之内的混沌空间之中,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这是一把非常敬业,也对主人非常忠诚的剑,属于沈长松的“荡魔”二字消失了,也应当要有新的字填上去。 剑里的混沌空间里纠缠的光芒汇聚由分离,逐渐组成了一个字。 一个“瑶”字,印刻在了剑里的混沌空间之中,也印刻在了雪白的剑身上。 而后下一瞬间,顾悬从剑身里脱离出来,便便看到了连瑶与沈长松对峙的情景。 连瑶看到周围逐渐消逝的黑色光芒,低头看了一眼顾悬手中握着的剑,听完了顾悬讲述他的经历。 “所以,你将这把剑上属于沈长松的所有痕迹,全部抹去了?”连瑶问道。 顾悬轻轻点了点头,一只手按在了剑柄往下一点儿的位置,似乎遮挡了一些什么。 “这把剑上刻了新的字?”连瑶好奇问道,“不是荡魔的话,会是什么呢?” 顾悬罕见地往后退了一步,拇指紧紧按住了那一字,脸颊微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字。” 连瑶觉得事情不对劲,他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好奇。 她蹲了下去,从下面端详这把剑的剑身:“给我看看,反正你肯定没办法捂着它一辈子的。” 连瑶伸出了手去,将顾悬按在剑身上的拇指拂开,在她的触碰下,顾悬轻而易举地移开了手。 一个明晃晃的“瑶”字映入了她的眼帘。 连瑶的指尖轻颤,只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热。 这个“瑶”的意思,应当就是她的那个瑶,绝对不可能是别的什么瑶。 连瑶站起身来,将手背在自己身后,声音略有些尴尬:“挺好听的名字,比荡魔剑好听。” 顾悬看着她,眼眸坚定并且专注,他轻轻“嗯”了一声,同意了她的话。 就在二人交谈间,周围的景色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黑色的光芒散去,他们来到了一片星空之下,纯黑色的天空之中洒着点点星子,偶有流星飞过。 这便是奈何天的核心,最难以抵达的黑层,就连沈长松,也没有来到过这里。、 沈长松将自己与荡魔剑拦在了奈何天的黑层之前,充当了最后一个关卡的角色。 沈长松离开了,荡魔剑不再是荡魔剑,他们也算通过了最后一个关卡。 奈何天的黑层,不仅藏着供给魔域深渊力量的焚心石,也藏着许多未知的宝藏,还有玄晖派数万年来的所有秘密。 连瑶抬头比着天际划过的流星,扭过头对着顾悬,似乎有些什么话想说。 顾悬看着她漂亮的脸颊,心想她不会说来许个愿吧。 但下一刻,连瑶却兴致勃勃说道:“这下好了,我们可以顺便看一眼虹光峰长老到底往这里藏了什么东西……” 顾悬:“……”好不容易到这里来,你想的就是这个吗? 结果连瑶这句话刚说完,便从天而降一大叠账本,砸到了她的脑袋上。 63、六三章 连瑶摇晃了一下脑袋, 将落在自己头顶上的所有账本给抖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连瑶自言自语说道。 顾悬将地上散落的纸片捡起一张来仔细看了看说道:“是账本。” 他看到了这页纸末尾的署名,又补了一句道:“虹光峰长老的账本。” 连瑶心想这奈何天的最后一层中,不会是自己念叨什么, 就会出现什么吧? 毕竟她刚刚亲口说了自己想要看虹光峰长老往奈何天的最后一层中藏了什么东西。 “一个账本而已,他有什么好藏的。”连瑶看了一眼账本上的内容, 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太对,里面的内容好像很不简单。 “这个虹光峰长老, 似乎一直在私吞玄晖派的灵晶, 也难怪他要藏起来。”连瑶将地上散落的账本看了一遍之后,便下了个结论,声音带着些笑意。 虹光峰长老藏这玩意, 未免也太好笑了吧。 顾悬垂眸看了一眼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难得好心地替虹光峰长老解释道:“这是他的秘密, 当然要藏起来。” “他应当想不到我们中间居然能够到达奈何天的最后一层, 所以觉得把账本藏到里面最是稳妥。”连瑶笑着说道, “结果我们进来了, 他的秘密暴露了。” 顾悬应了一声, 实际上他对藏在奈何天中的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 若说真的有什么想要拿的…… “你不是……”顾悬提醒了连瑶一句, 让她不要忘记来到这里的目的。 连瑶坐在一块石头上, 看着满天的星辰姿态看起来有些轻松,她看起来很是享受现在这片刻的安静。 自从进了奈何天之后,她几乎一刻都没有歇息。 而且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果带着焚心石从奈何天离开之后, 会面对怎样的情景。 沈长松应当已经出去了,他在奈何天之中没能杀了她,出去之后必定会想别的办法。 所以在这里,是她能够休憩的最后一块地方了。 连瑶扭过头去,看了顾悬一眼说道:“你知道我要拿什么。” 顾悬点了点头, 望着她,念了三个字道:“焚心石。” “焚心石是沈长松好不容易从魔域深渊之中带回来的。”连瑶垂眸说道,“你是玄晖派的弟子,你也是人族……”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顾悬打断了,顾悬的嗓音坚定并且好听:“但我所见的魔族并不是如此。”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摇了摇头道:“你知我原本并不是魔族。” 因为奈何天第一层中那阴错阳差的关卡,他们对对方的过去了如指掌。 顾悬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但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他见过连瑶那本《濯身诀》上云君故所写的内容,也见过地心附近那个奇怪的洞穴,所以他一直觉得,所谓的魔族,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论是为了连瑶,或是为了真相,他一定要帮助连瑶将焚心石取回来。 他话音刚落,那黑夜中的星辰有一颗忽然暗淡了下来,一道流光朝这里飞了过来。 一枚小小的石头,就这么出现在了顾悬的头顶上。 连瑶惊喜地一挑眉,心想在这奈何天的最后一层之中,未免也太方便了,想要取到其中什么东西,只需要念出它的名字就好。 出现在顾悬头顶上的那枚小小石头,毫无疑问就是焚心石了。 它整体呈冰蓝色,有乳白色的丝絮状光芒围绕着这颗石头,看起来竟有些好看。 连瑶伸出手去,将焚心石从顾悬的身边摘了下来,仔细端详着。 只见在焚心石的中央,还有隐隐的血色光芒流转,被冰蓝色的半透明的晶体包裹着,迷离又梦幻。 连瑶喃喃自语出声道:“这玩意还挺好看。” 她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因为这焚心石的主体是一块冰蓝色的石头,这颜色非常熟悉,她不久之前才见过。 又是在地心附近他们所经过的那个奇怪洞穴里的石头。 顾悬的视线放在焚心石上,表情亦是有些凝重。 他当然也认得这块石头由什么材质做成。 第一次见到这种冰蓝色的石头,是在地心附近的那个冰冷洞穴里。 第二次见到它,是感应到连瑶修炼完《濯身诀》第一个步骤之后,她经过灼烧的魔骨上遗留下的冰蓝色晶体。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是第三次见到它了,这冰蓝色的岩石,竟然是组成焚心石的材料之一。 魔族怎么可能跟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络月熔岩洞扯上关系? 顾悬抬眸,望了连瑶一眼,也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错愕与不敢置信。 “我们都见过它。”连瑶说道,她拿起焚心石,将它使劲摇晃了一下,见到内里那鲜红如血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包裹着整块石头的乳白色丝絮也仿佛云朵一般散开又汇聚。 顾悬点了点头,表情平静:“我们要找出答案来。” 魔族的过去,可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连瑶长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与所有魔族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看来,只有将焚心石带回去,将封印在魔域深渊之下的大半高等魔族放出来,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她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觉得此事实在是有些复杂。 现在云君故的残魂很有可能已经彻底消失了,再没有人能够解答她关于过去的问题。 对了!云君故。 连瑶拍了一下脑门,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复杂,她这才想起来沈长松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刻,云君故的举动。 她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原本依附着云君故最后一抹残魂的黑匕首,皱着眉说道:“残魂附身在黑匕首上的云君故,方才彻底消失了。” 顾悬挑眉,有些讶异,他看向连瑶掌心里躺着的黑匕首,其上灵气全无,仿佛一件死物。 看来,云君故确实是彻底消失了。 或者,换种角度说,他确实死在了千年之前,仅仅拥有一抹残魂苟延残喘,也算不上是真正活着。 “他如此消失,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解脱。”顾悬安慰道,“不必为此挂怀。” “他又不是我爸,我伤心啥?”连瑶托着腮,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我差点被沈长松掐死的时候,也没见他出来。” 连瑶越想越不对劲,觉得云君故这举动实在是有些离谱,她身为这把黑匕首的现任主人,都快被沈长松给打死了,也没见云君故出来救她,只有沈长松想要出手伤了自己的眼睛的时候,他才飞了出来,把人家想要自残的手给拦下来了。 她堂堂下一任深渊之主,在上一任深渊之主云君故的心中,居然还没有沈长松一双眼睛重要,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们的过去我们尚且不了解。”顾悬冷静说道,“他拦下师父,或许有其他的目的。” 连瑶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中黑匕首翻来覆去地查看,语气有些懊恼:“他们当年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或许曾经真的很好很好吧。”连瑶垂下眼睫说道。 她的手指摩挲过黑匕首上古老的纹样:“只是再没有人能够说了,反正沈长松自己不可能说。” 沈长松就是一个如此执拗的人,谁也不要想从他口中探听到他并不想说的话。 顾悬看着连瑶略低着的头,没有再说话,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出去吧。” 再在奈何天之中待着,也不是办法,若是想要知道什么答案,知道什么真相,有什么意难平与仇恨,也只能向前走,不断地向前走。 连瑶被他拍了一下背,这才反应过来,她揉了一下眼睛,站起身来,重复了一边顾悬说的话:“那就出去吧。” 她对于奈何天最核心的一层之中埋藏着的所谓珍宝,其实没有太大的欲望,毕竟这里面最为珍贵的黑匕首已经阴错阳差地来到了她的手上。 但是来都来了,不带走一样东西,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连瑶与顾悬只要分别从奈何天的这一层中拿走一样东西,便会被直接传送到外面的玄晖派之中。 于是连瑶挠了挠头,问顾悬道:“你有什么想要带走的吗?” 顾悬望着她,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连瑶咬着唇想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将手心里攥着的焚心石又重新塞回了顾悬的手中,动作熟稔,没有丝毫犹豫。 顾悬一愣,没有想到连瑶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就这么塞到了他的手中。 他低头,看着在自己掌心乖巧躺着的焚心石,修长的手指缓缓合拢,嘴角泛起一丝极轻的笑意。 顾悬又抬起头来,去看连瑶想要拿走什么东西。 没想到连瑶只蹲了下来,将放在地上的虹光峰长老账本给捡了起来,这账本上记下了虹光峰长老这些年私吞玄晖派财产的所有证据。 虹光峰长老也算得上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一共做了两本账,一本真的一本假的,又找不到机会将这玩意给销毁了,便想出一个将账本藏到奈何天最后一层里的办法。 这确实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妙计,只可惜遇到了一个记仇的连瑶。 “反正别的也不带,就把这个带出去给掌门看看。”连瑶语气轻松地说道,“让他虹光峰吃个苦头。” 顾悬抬头看了一眼在奈何天最后一层的天空中洒落的琳琅满目的星星,这里每一颗星星,就代表着这里藏着的某一样东西。 没想到连瑶选择了这一样,倒也有趣。 于是,顾悬点了点头,攥紧了掌心里躺着的焚心石,象征着他要将这件宝物带走。 而连瑶则抱紧了怀里的账本,表示她要带这个离开。 纯黑色光芒环绕两人的身体,而后缓缓散去,四周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连瑶只感觉到身子一轻,只一瞬的时间,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出现在了玄山的山巅之上。 她整个人浮空在玄山山巅上的石盘上,周围五色的光华轮转,很是炫目。 连瑶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围在这石盘周围的所有人。 沈长松眼上又重新蒙着黑布,正站在宋烨身边,周身的气息依旧冷漠坚硬。 而原本一向对门中弟子很是和蔼的宋烨面上浮现着恨意,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连瑶知道,沈长松出去之后,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了。 她放眼望去,看到在高耸的整个玄山之上,有千百位玄晖派的弟子正拿剑指着她,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剑阵,随时准备着攻击。 “师父,我当初说得没有错吧?”凤凝站在人群之中,大声说道。 而虹光峰的长老则站在一旁,痛心疾首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我就说明谷峰的两位弟子不简单,连瑶是这样,想必顾悬也是她的同伙吧?” 连瑶听了他的话,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石盘,知道顾悬还有一阵子才出来,毕竟他手上拿的是焚心石,分量比什么虹光峰长老私藏的账本还要更重些,花费的时间也更多。 这也是她将焚心石交到顾悬手上,而自己拿了无足轻重账本的目的,她要顾悬晚些儿出来。 连瑶眯起眼,身后一把危光仿佛一轮血月闪现,她看着玄晖派中所有人自信说道:“潜伏了这么久,终于达到了我的目的,我也应该离开了。” “你们啊,都被我骗得团团转,你们玄晖派的长老沈长松是如此,你们给予厚望的顾悬也是如此,都被我骗了。”连瑶冷静说道,将顾悬与自己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她就要回魔域深渊去了,不能在这里连累顾悬,在这个问题上,她难得和沈长松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沈长松没有揭穿她的谎言,他知道连瑶会如此说。 现在只需要在顾悬出来之前,集玄晖派所有人之力,将连瑶这深渊之主诛杀即可。 连瑶目光放在沈长松身上,表情凝重,她知道接下来是一场恶战,她必须从这里逃脱,再寻个机会偷偷回来从顾悬手上拿走焚心石,如此才能够保全顾悬在玄晖派之中的名声,免得让他真的担上一个私通魔族的罪名。 沈长松手上剑意汇集,他缓声命令道:“起剑阵吧。” 连瑶抬眸看着朝自己飞射而来的千百道剑光,瞳孔骤缩,正打算寻了一个机会逃出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异变陡生,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连瑶的身后,高高的站立在玄山的山巅之上。 有玄晖派的弟子惊恐地指着那身影,声音惊讶惊喜惊恐,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是……是先祖。”他高声说道。 64、□□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她原以为那身着银甲的人, 与陆倾城是一道的。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真相并不是如此。 陆倾城背上受了一击,嘴角溢出鲜血来, 又与那身着银甲之人缠斗起来。 连瑶捂着受伤的右肩, 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微的困难,此人修为, 竟然也在炼心境之上, 北荒界哪里来的那么多高手, 都是泥巴搓的吗,一抓一大把。 有这等高手, 江州城怎么还会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 连瑶觉得自己接近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她转头看着顾悬低声道:“我不是把你……” 顾悬一手按住她的唇道:“没有用。” 连瑶扭过头, 心虚地轻轻“哦”了一声。 她仰起头看天空之中两人的打斗, 皱起了眉头:“陆倾城不敌他。” 连瑶知道自己可以出手阻止两人的打斗, 来人的目标明显就是陆倾城, 方才会出手将她击伤, 明显就是因为她与陆倾城都是身着白衣,黑暗中很容易认错。 但她一想到陆倾城方才将骨魔一掌拍出的场景,她就不太想出手。 连瑶记仇, 闹了一阵小情绪之后,这才飞身而上,手执危光,攻向那身着银甲之人。 两人夹击,那银甲自然不敌, 被连瑶一剑挑飞身上闪耀坚硬的盔甲,露出藏在银甲下的真面目来。 银甲之下,是一身黑衣, 从头包裹到脚,连他的脸都隐藏在黑色面具下,根本看不清此人面容。 连瑶:剥了一层还有一层,你是千层饼吗?! 她剑锋一挑,正准备乘胜追击,黑衣人见不敌连瑶,黑色火焰一掀,将二人逼退,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陆倾城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平静说道:“他是来杀我的。” 连瑶心想你是络月城王女嘛,有人要杀你是正常的。 她的目光淡淡扫了陆倾城一眼,点了点头。 现在她只想找到,真正的蝶魔在哪里。 连瑶轻盈落在地上,朝顾悬说道:“我们回去吧。” 顾悬仰头看向山洞之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幽蓝色荧光,冷声说道:“蝶魔在何处?” “应当是隐匿在别处。”连瑶想到了被关在笼中的蝶魔残翅,声音有些虚弱。 “洞外密林中挂着的尸体,并非是女子。”顾悬低声说道,“蝶魔传闻只吸食妙龄女子鲜血。” “可江州城确实死了那么多十八妙龄女子。”连瑶摇摇头,“但蝶魔不在这里。” “只能等月圆之夜。”顾悬冷静说道。 月圆之时,才是江州城为蝶魔献出贡品的时刻。 就在此时,陆倾城也从后走到两人身侧,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来。 “你们是什么人?”陆倾城旋着手中的细长烟斗,目光却还是放在连瑶的身上,“你为何要救那骨魔。” “这骨魔太可怕了,我被他吓傻了,谁说我要救他?”连瑶直接否认,“倾城姑娘,你说我救了骨魔,怎么可能有人族会救魔族?” “我并未告诉你名讳,你怎知我名倾城?”陆倾城幽幽望着连瑶。 连瑶心想该死的,忘记了这一茬,她看过原书,当然知道女主的名字。 但她一向擅长强词夺理。 “你见我是献给蝶魔的‘贡品’,便唤我为贡品姑娘,我见你长得好看,倾国倾城,为何就不能叫你倾城?”连瑶斜睨陆倾城一眼,“莫非你真叫这名字吧?” 陆倾城听到这句话,轻轻一笑,走到两人面前:“我并非玄晖中人,来到这里也并非为了猎杀魔族,你这话说得好听,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她踮起脚尖,白色羽衣飞扬,一跃而至墨蓝的天空之上,径直朝江州城飞了过去。 连瑶见陆倾城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偷偷拿手肘撞了一下顾悬道:“她真的很难搞。” 这句话满含对顾悬竟然要拥有这样一位未来老婆的同情,还莫名其妙带上了一丝酸气。 顾悬不明就里,冷峻的表情在转过头面对连瑶的时候也带上了一丝茫然。 难搞就难搞,跟他有什么关系? 两人并肩走出了密林,在林子外,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是顾悬方才在驿馆外顺手牵走的骏马,现在它正守在密林外,一双温柔的大眼睛看着两人。 “御剑飞回去吗?”顾悬开口问道,声音清冽好听,似流淌的月光。 连瑶看着高大的骏马,摇了摇头:“不如骑马吧?” 她穿过来这么久,居然还没有骑过马,真的是太失败了。 现在在她面前就有一匹高大又美丽,还会呼呼喘气的骏马,她不骑就亏了呀。 于是,整个北荒界所有人类闻之色变的深渊之主,蹬着马鞍上的脚蹬,趴在马身上,姿势滑稽,半天没能爬上去。 顾悬在她身后推了连瑶的背一把,这才将她勉强推了上去。 连瑶骑在马背上,抓紧了缰绳,战战兢兢,心想这马怎么还没有危光这柄脾气不太好的镰刀好骑。 她骑马的姿势着实让骏马不太舒服,于是这大家伙前蹄一抬,长长地嘶鸣一声,试图把连瑶给抖下去。 连瑶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掉下马背,但却撞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悬飞身跳上马,坐在她的身后,两手自连瑶身后绕过,抓紧了缰绳。 骏马瞬间安静了下来,乖乖巧巧地往前走。 连瑶揉了一下被撞痛的后脑勺,抬头去看顾悬。 少年的下颌线干净优雅,脖颈修长,像完美的艺术品。 顾悬将她拥在怀里,低声笑道:“走吧。” 前方是辽阔的荒原,远远的便是沉睡着的江州城,天际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洒下澹澹清辉。 马蹄踏地的声音节奏轻快,像某种不知名的乐器。 连瑶望着前方,忽然觉得这回城的时间竟比她自己御剑飞行还要快,嗖一下就过去了。 两人终于回到了江州城为他们准备的驿馆,顾悬将骏马牵进马棚中。 四周寂静无人,连瑶率先走进了驿馆之中,此时已是下半夜了,她竟也觉得有些困。 然而,连瑶迈入驿馆的时候,就看到前方的青石板路上躺着一个身着白色羽衣的身影。 是陆倾城,先行回来的她竟然晕倒在了驿馆的门口,想来是这里有什么法术针对踏入驿馆范围内的人。 若他们没有离开驿馆,恐怕他们早已经被晕了过去。 连瑶自然是不惧的,她提起裙子迈入驿馆,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 她悟了,这驿馆中的催眠法术,是针对人类的,不对魔族生效。 但陆倾城都晕了,她不晕一下岂不是显得很不合群,万一待会儿就有人把他们几个晕倒的人抬到什么地方呢? 连瑶从善如流,亦是“啊”了一声,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所以,牵马归来的顾悬,面对的就是两个躺在地上的“妙龄女子”。 顾悬看向了连瑶,正待上前,却见连瑶偷偷抬起头来,朝他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他略一思考,再看了一眼晕倒的陆倾城,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但这里只应该出现两名作为“贡品”的女子,他不应该在这里。 所以,顾悬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一旁的树丛阴影处,敛气屏息,隐藏了自己。 刚做好这一切,这驿馆之外,便传来了格外清脆的脚步声。 凤凝轻哼一声:“江州城的蝶魔,连他们城主也奈何不得,就算是我们那日碰见的骨魔恐怕也没它厉害,你们居然还想去猎这只?” 她擦拭了一下手中的剑,拿余光看着连瑶与顾悬:“你们且去,我就不陪着你们一起送死了。” 反正,她上次在村庄外已经抛弃过连瑶与顾悬一次,也不差这一回。 凤凝自从在那破旧村庄遇见那只骨魔之后,便念念不忘,以她对自己实力的估量,她可以猎到的实力最强的魔便是那只骨魔,至于连瑶与顾悬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 也好,让他们死在蝶魔手下,回了玄晖派也就没人告状了。 凤凝孤身一人提着剑离开了。 这个时候,等候客栈外的城主亲卫也迎了上来。 “是程姑娘?”城主亲卫问道。 客栈老板姓程,其女名为程新月,连瑶既然要假扮,便要借她的身份。 连瑶低下头,不让亲卫看出端倪来:“是我。” “程姑娘……我十年前见你,不是这个模样。”城主亲卫沉声问道。 “十年前我才八岁,大人认不出我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女大十八变。”连瑶温声说道。 城主亲卫的目光又转向站在她身侧的顾悬:“这位又是?” “这是我哥,他要送我最后一程。”连瑶轻咳一声,解释道。 “客栈这家人还有个儿子?”城主亲卫挠了挠头,显然有些不解。 现在人已经带到,还买一赠一多了一个,他每个月执行这样的任务,当然也见过很多亲属陪同。 当然,那些陪同的亲属,还没到蝶魔所居的山洞千米范围之内,便告辞离开了。 城主亲卫见怪不怪,心想反正到时候这个所谓的“哥哥”也会自己逃跑,便点了点头让两人跟了上来。 “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想玩的,可以跟我们说一声,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们都会满足的。”城主亲卫摩挲着自己手上的银甲说道,“毕竟,这个月的月圆之时,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沉沉地叹了口气,掩藏在银甲之下的面容愁苦。 几十年了,江州城都在这蝶魔的控制下,也不知何时才是这地狱般日子的尽头。 “还有一位呢?”连瑶左顾右盼,没看到另一位也要被进贡给蝶魔的“倒霉鬼”。 “在马车上呢,也是江州城里的姑娘,兴许你们还认识。”城主亲卫示意连瑶自己走上马车,顺带将顾悬给拦了下来,“上那辆马车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也要上去吗?且过来一道骑马。” 江州城修士不多,所以行走时的代步工具还是以传统的骡、马、牛等为主。 正是因为江州城修士不多,无人保护,这座城到如今才会陷入如此困境之中。 玄晖势力虽大,但如此边陲荒凉之地,也没有办法尽数保护。 连瑶扶着车辕,假装自己没有丝毫修为在身的样子,吃力地爬上了马车。 她卷起竹制的帘子,其后还有一层纱幔,是柔缓的鹅黄色。 连瑶心想这跟原书的描述一模一样。 “顾悬爬上马车的时候,只见面前有一竹制风帘,其后鹅黄的纱幔隐隐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他掀帘入内,便撞入一双如皓月般清冷的眸中。” 这是原书《戮北荒》中,男主顾悬与女主陆倾城的第一次相见。 但是很抱歉,现在扮演男主角色的是她了! 连瑶搓搓手,直接掀开了马车帘子,微微倾身走了进去。 她抬头,只看到有一位女子略低了头靠在马车里,身披白色羽衣,轻纱缠绕。 这女子面容被墨色长发遮住,看不清样貌。 连瑶心想说好的“如皓月般清冷的双眸”呢,这女主怎么也不按剧本走了。 她见这女子在熟睡,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确认她的身份,便自己抱着双膝坐在马车的角落。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城门的方向驶去,连瑶感觉眼皮有些沉,昏昏欲睡。 65、六五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他走上前去, 大掌按住苍舒羽手中的龙骨木匣,将盖子合上。 “断尘佛兰实在太过贵重,我玄晖派担不起如此大礼。”宋烨沉声说道, 竟然拒绝了这极品药材。 苍舒羽面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没有想到宋烨竟然会拒绝断尘佛兰的诱惑。 天衢城居高临下、驱使他人习惯了,所以苍舒羽一时语塞, 没能说出话来。 反倒是站在他身后, 那位一直沉默着的戴着黑色帷帽的高挑男子开口说话, 声音竟带着少年人的清澈:“宋烨掌门,玄晖与天衢已有多年未曾交流, 现有魔族大敌在前,我天衢确实是想借这断尘佛兰, 与玄晖交好。” 他这一番话诚恳至极, 就连宋烨也被打动了。 宋烨的面色稍有缓和, 有些犹豫:“天衢城突然造访, 这断尘佛兰我亦是不敢代表玄晖派手下, 诸位可先行去玄晖派山门之外等候,明日再给答复如何?” 苍舒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已被身后那高挑男子按住了肩膀。 他不卑不亢一拜说道:“既然宋烨掌门如此说, 那么我们便先行离开,等候玄晖答复。” 说完,苍舒族人们便排列整齐地离开了,走出了清光殿。 连瑶蹲在清光殿的横梁上,摸着下巴思考。 果然, 天衢城的人不敢将他们送断尘佛兰的真正目的说出来,毕竟苍舒家族的观星诏中预示,在北荒界还是很有威严的。 既然顾悬是观星诏里预言的身怀神脉之人, 天衢城想杀他,就会有人想要保护他,玄晖派若是知道顾悬这么牛逼,肯定不会放人。 连瑶分析了苍舒族人这番操作之后,便在怀里摸了半天,把她身上唯一值钱的做坏事专用蒙面银纱给摸了出来。 这银纱能够掩盖面目与身形,戴上它的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之中,完美隐藏。 连瑶身后化身为长剑的危光时隐时现,瞬息之间,她就已经消失在了清光殿上,一路跟着苍舒族人而去。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将苍舒族人一路护送的断尘佛兰……给抢过来。 这断尘佛兰,在原书的剧情中,是顾悬依靠自己的实力赢得,当然与此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连瑶不介意改变原书的剧情,她若是想要照着剧情走,那不如现在就回魔域深渊等死算了。 她隐藏着身形,一路跟着苍舒族人出了玄晖派。 在玄晖派的山门处,巍峨的高山下,左右矗立着两块巨石。 巨石上有遒劲潇洒的文字篆刻,锤打入石极深,历经千年风霜依旧可以辨认上面的字。 一者篆刻“荡魔”,一者篆刻“濯身”,代表着玄晖派的立派之本。 苍舒羽抬眸,看着其中一块巨石,声音有些疑惑:“这玄晖派的两块巨石好生奇怪,荡魔石完好无损,为何濯身石似乎是被击碎之后,重新拼合而成?” 站在他身后的高挑男子声音自黑色帷帽下传来:“玄晖派山门处两块巨石,荡魔石与濯身石,皆为同一人所题,其名为云君故,千年之前,云君故与玄晖派前掌门沈长松齐名,惊才绝艳,名扬北荒界。后来人族与魔族一战中,云君故失踪,应当是葬身于魔族之手。沈长松不知为何,自魔域深渊归来后不顾玄晖派阻拦,一剑击碎濯身石,但云君故题字实在太过完美,玄晖派不忍破坏,便又重新拼合。” 苍舒羽抱着龙骨木匣的双手一僵,被这故事惊到了。 他觉得这故事里有蹊跷之处,沈长松分明与云君故曾是旧识,为何归来后要将昔日友人曾经题字的巨石击碎? 就是这一瞬间的呆愣,让连瑶找到了机会。 此时也正巧,苍舒族人一行人踏入了密林中。 连瑶身形闪现至苍舒羽头顶,惊呼一声:“竟是龙骨木!” 她假装自己只是为财所惑,看上了装断尘佛兰的匣子,而不知道内里装着什么。 连瑶白色的袖袍鼓荡,撕扯出猎猎的风声,一手提剑,另一手极为坚定地朝龙骨木匣伸了过去。 深渊之主的真实修为在炼心境巅峰,北荒界中鲜有敌手,所以连瑶敢直接上手抢。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龙骨木匣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从苍舒羽身后袭来,直接将连瑶这来势汹汹的一掌荡开。 连瑶面上银纱闪着水样的光泽,流光溢彩,她抬眸看那将自己拦住的人。 无形的气劲掀开,将周遭的草木都吹得伏低,连带着也吹下了高挑男子的帷帽。 黑色帷帽掀起,露出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庞来,他的面容俊俏,完美如艺术品,带着贵气的白。 连瑶眯起眼,继续专注着自己的抢断尘佛兰大业。 她身形一动,剑光四起,有如实质,剑阵将所有苍舒族人都笼罩在其中。 高挑男子不慌不忙,将龙骨木匣自苍舒羽手中夺了过来,冷肃着脸与连瑶过了几招。 连瑶此时尚未使出自己的真实实力,深渊之主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她能够任意使用所有魔族的技能。 她若是要用自己的全部实力,势必要撕破银纱的伪装,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这高挑男子修为约莫刚刚踏入炼心境,对上压制了修为的连瑶来,竟然也有来有回。 连瑶知道时间拖不得,她咬着牙,朝那高挑男子狠狠刺出一剑。 这剑来势太过凌厉,让苍舒羽惊呼出声:“少城主!”暴露了那高挑男子的身份。 天衢城少城主,苍舒云鸿,是北荒界中仅有的踏入炼心境的几人之一。 重点是,他年轻,便象征着无限的潜力。 “苍舒云鸿?”连瑶装模作样地唤了一声,“苍舒家族那么有钱,想必也不缺一个龙骨木匣。” “前辈能够与我对上几招,还占上风,游刃有余,修为想必比我还高,炼心境的强者,整个北荒界也不过二三,还用得着为区区龙骨木做这等下作之事?”苍舒云鸿勉力抵挡着连瑶的攻势,一面高声说道。 “玄晖境内,除却那位隐士高人之外,于玄晖派中,炼心境的强者可就只有宋掌门与未受伤的沈长松前辈了。”苍舒云鸿节节败退,撞到一棵高大的树上,抖落一地落叶。 “宋掌门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莫非你是——沈长松?”苍舒云鸿紧盯着连瑶藏在一片缥缈云雾里的身形,语气尖锐。 连瑶服了他这一番胡乱分析。 她寻得此时苍舒云鸿一个踉跄的破绽,威压四起,手中危光泛着嗜血的颜色,朝他一剑刺了过去。 而就在苍舒云鸿话音刚落,连瑶一剑刺出的时候,二人头顶的树枝上洒下簌簌落叶。 又是一剑,裹挟着一往无前的锋锐气息,从天而降,朝两人挥来。 黑色的光芒如天幕一般席卷而来,那灼人的剑光竟将连瑶这三脚猫的剑术给比了下去。 这剑是日月之辉,是必胜的意志,直接将连瑶与苍舒云鸿的战局搅乱,仿佛池塘里落了惊鸿。 连瑶在一片混乱中,敏锐地注意到了,这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人影,目的竟然也是苍舒云鸿手中的龙骨木匣。 “龙骨木?这玩意价值连城。”黑色人影被伪装之后的声音低沉,令人辨认不出。 连瑶:“?”想要断尘佛兰就直说,这买椟还珠的理由我已经用过了,你这个学人精! 她卯足了一口气,发誓要将断尘佛兰抢过来,手中危光血色盛放。 连瑶一手按住黑色人影想要拿走苍舒云鸿手中龙骨木匣的手,与他缠斗在一处。 一黑一白两道缥缈的身形在半空之中相互攻击,在剑光的笼罩下,令人眼花缭乱。 苍舒云鸿抱着龙骨木匣,被夹在其中,勉力抵挡。 连瑶咬着牙,在源源不断的攻势中,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若是不扯下自己的伪装,释放全部的实力,恐怕打不过面前这黑色人影。 当然,同样的想法也在黑色人影的脑海里浮现。 就在此时,苍舒云鸿觅得时机,竟将两人齐齐伸向龙骨木匣的手给躲开。 苍舒云鸿一退,连瑶与黑色人影就不得不撞上了。 剑锋相对,发出铮鸣声,澹澹血色与湛湛清光交缠在一起。 连瑶只觉内府震荡,如海潮一般绵绵不绝的气劲自剑柄传来。 她嘴角溢出鲜血,将银纱染红,纱上霓光带着血色闪烁。 瞬息间,连瑶下了判断,今日这黑色人影在,她拿不到断尘佛兰了。 该退就要退,白袖一闪,连瑶捂着闷痛的胸口,从此地消失。 然而她不知道的事,同时同刻,那黑色人影亦是受了上,刚猛锋锐的剑光在一瞬间收束,亦是离开了。 独留下苍舒云鸿一人抱着龙骨木匣,看着从四处跑回来的苍舒族人苦笑。 连瑶离开后,将银纱从面上扯下,那围绕身侧的缥缈雾气也消散而去。 她咳了一声,看到自己掌心有殷红的鲜血,呼吸还是有些急促。 到底是谁?也在觊觎这断尘佛兰? 连瑶正打算举步迈入明谷峰的主殿,却看到了主殿里站着的那个身影,马上缩回了脚。 沈长松一手提着剑,另一手捂着肩上的伤,蒙着黑布的面庞上唇色苍白。 连瑶:“???”淦! 怎么跟她抢断尘佛兰的人是沈长松! 堂堂玄晖派掌门,竟然也这么凑不要脸吗! 她回身想要离开,但沈长松早已听到了她紊乱的气息。 “连瑶。”沈长松启唇,声音凉得像冰,“你的气息为何不稳?” 纵然抛下蝶魔,这黑衣人还是没能从连瑶的追击中逃走。 66、六六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苍舒族付出了什么, 就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他走上前去,大掌按住苍舒羽手中的龙骨木匣,将盖子合上。 “断尘佛兰实在太过贵重, 我玄晖派担不起如此大礼。”宋烨沉声说道, 竟然拒绝了这极品药材。 苍舒羽面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宋烨竟然会拒绝断尘佛兰的诱惑。 天衢城居高临下、驱使他人习惯了, 所以苍舒羽一时语塞, 没能说出话来。 反倒是站在他身后, 那位一直沉默着的戴着黑色帷帽的高挑男子开口说话,声音竟带着少年人的清澈:“宋烨掌门, 玄晖与天衢已有多年未曾交流,现有魔族大敌在前, 我天衢确实是想借这断尘佛兰, 与玄晖交好。” 他这一番话诚恳至极, 就连宋烨也被打动了。 宋烨的面色稍有缓和, 有些犹豫:“天衢城突然造访, 这断尘佛兰我亦是不敢代表玄晖派手下,诸位可先行去玄晖派山门之外等候,明日再给答复如何?” 苍舒羽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已被身后那高挑男子按住了肩膀。 他不卑不亢一拜说道:“既然宋烨掌门如此说,那么我们便先行离开,等候玄晖答复。” 说完,苍舒族人们便排列整齐地离开了,走出了清光殿。 连瑶蹲在清光殿的横梁上, 摸着下巴思考。 果然,天衢城的人不敢将他们送断尘佛兰的真正目的说出来,毕竟苍舒家族的观星诏中预示, 在北荒界还是很有威严的。 既然顾悬是观星诏里预言的身怀神脉之人,天衢城想杀他,就会有人想要保护他,玄晖派若是知道顾悬这么牛逼,肯定不会放人。 连瑶分析了苍舒族人这番操作之后,便在怀里摸了半天,把她身上唯一值钱的做坏事专用蒙面银纱给摸了出来。 这银纱能够掩盖面目与身形,戴上它的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之中,完美隐藏。 连瑶身后化身为长剑的危光时隐时现,瞬息之间,她就已经消失在了清光殿上,一路跟着苍舒族人而去。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将苍舒族人一路护送的断尘佛兰……给抢过来。 这断尘佛兰,在原书的剧情中,是顾悬依靠自己的实力赢得,当然与此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连瑶不介意改变原书的剧情,她若是想要照着剧情走,那不如现在就回魔域深渊等死算了。 她隐藏着身形,一路跟着苍舒族人出了玄晖派。 在玄晖派的山门处,巍峨的高山下,左右矗立着两块巨石。 巨石上有遒劲潇洒的文字篆刻,锤打入石极深,历经千年风霜依旧可以辨认上面的字。 一者篆刻“荡魔”,一者篆刻“濯身”,代表着玄晖派的立派之本。 苍舒羽抬眸,看着其中一块巨石,声音有些疑惑:“这玄晖派的两块巨石好生奇怪,荡魔石完好无损,为何濯身石似乎是被击碎之后,重新拼合而成?” 站在他身后的高挑男子声音自黑色帷帽下传来:“玄晖派山门处两块巨石,荡魔石与濯身石,皆为同一人所题,其名为云君故,千年之前,云君故与玄晖派前掌门沈长松齐名,惊才绝艳,名扬北荒界。后来人族与魔族一战中,云君故失踪,应当是葬身于魔族之手。沈长松不知为何,自魔域深渊归来后不顾玄晖派阻拦,一剑击碎濯身石,但云君故题字实在太过完美,玄晖派不忍破坏,便又重新拼合。” 苍舒羽抱着龙骨木匣的双手一僵,被这故事惊到了。 他觉得这故事里有蹊跷之处,沈长松分明与云君故曾是旧识,为何归来后要将昔日友人曾经题字的巨石击碎? 就是这一瞬间的呆愣,让连瑶找到了机会。 此时也正巧,苍舒族人一行人踏入了密林中。 连瑶身形闪现至苍舒羽头顶,惊呼一声:“竟是龙骨木!” 她假装自己只是为财所惑,看上了装断尘佛兰的匣子,而不知道内里装着什么。 连瑶白色的袖袍鼓荡,撕扯出猎猎的风声,一手提剑,另一手极为坚定地朝龙骨木匣伸了过去。 深渊之主的真实修为在炼心境巅峰,北荒界中鲜有敌手,所以连瑶敢直接上手抢。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龙骨木匣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从苍舒羽身后袭来,直接将连瑶这来势汹汹的一掌荡开。 连瑶面上银纱闪着水样的光泽,流光溢彩,她抬眸看那将自己拦住的人。 无形的气劲掀开,将周遭的草木都吹得伏低,连带着也吹下了高挑男子的帷帽。 黑色帷帽掀起,露出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庞来,他的面容俊俏,完美如艺术品,带着贵气的白。 连瑶眯起眼,继续专注着自己的抢断尘佛兰大业。 她身形一动,剑光四起,有如实质,剑阵将所有苍舒族人都笼罩在其中。 高挑男子不慌不忙,将龙骨木匣自苍舒羽手中夺了过来,冷肃着脸与连瑶过了几招。 连瑶此时尚未使出自己的真实实力,深渊之主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她能够任意使用所有魔族的技能。 她若是要用自己的全部实力,势必要撕破银纱的伪装,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这高挑男子修为约莫刚刚踏入炼心境,对上压制了修为的连瑶来,竟然也有来有回。 连瑶知道时间拖不得,她咬着牙,朝那高挑男子狠狠刺出一剑。 这剑来势太过凌厉,让苍舒羽惊呼出声:“少城主!”暴露了那高挑男子的身份。 天衢城少城主,苍舒云鸿,是北荒界中仅有的踏入炼心境的几人之一。 重点是,他年轻,便象征着无限的潜力。 “苍舒云鸿?”连瑶装模作样地唤了一声,“苍舒家族那么有钱,想必也不缺一个龙骨木匣。” “前辈能够与我对上几招,还占上风,游刃有余,修为想必比我还高,炼心境的强者,整个北荒界也不过二三,还用得着为区区龙骨木做这等下作之事?”苍舒云鸿勉力抵挡着连瑶的攻势,一面高声说道。 “玄晖境内,除却那位隐士高人之外,于玄晖派中,炼心境的强者可就只有宋掌门与未受伤的沈长松前辈了。”苍舒云鸿节节败退,撞到一棵高大的树上,抖落一地落叶。 “宋掌门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莫非你是——沈长松?”苍舒云鸿紧盯着连瑶藏在一片缥缈云雾里的身形,语气尖锐。 连瑶服了他这一番胡乱分析。 她寻得此时苍舒云鸿一个踉跄的破绽,威压四起,手中危光泛着嗜血的颜色,朝他一剑刺了过去。 而就在苍舒云鸿话音刚落,连瑶一剑刺出的时候,二人头顶的树枝上洒下簌簌落叶。 又是一剑,裹挟着一往无前的锋锐气息,从天而降,朝两人挥来。 黑色的光芒如天幕一般席卷而来,那灼人的剑光竟将连瑶这三脚猫的剑术给比了下去。 这剑是日月之辉,是必胜的意志,直接将连瑶与苍舒云鸿的战局搅乱,仿佛池塘里落了惊鸿。 连瑶在一片混乱中,敏锐地注意到了,这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人影,目的竟然也是苍舒云鸿手中的龙骨木匣。 “龙骨木?这玩意价值连城。”黑色人影被伪装之后的声音低沉,令人辨认不出。 连瑶:“?”想要断尘佛兰就直说,这买椟还珠的理由我已经用过了,你这个学人精! 她卯足了一口气,发誓要将断尘佛兰抢过来,手中危光血色盛放。 连瑶一手按住黑色人影想要拿走苍舒云鸿手中龙骨木匣的手,与他缠斗在一处。 一黑一白两道缥缈的身形在半空之中相互攻击,在剑光的笼罩下,令人眼花缭乱。 苍舒云鸿抱着龙骨木匣,被夹在其中,勉力抵挡。 连瑶咬着牙,在源源不断的攻势中,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若是不扯下自己的伪装,释放全部的实力,恐怕打不过面前这黑色人影。 当然,同样的想法也在黑色人影的脑海里浮现。 就在此时,苍舒云鸿觅得时机,竟将两人齐齐伸向龙骨木匣的手给躲开。 苍舒云鸿一退,连瑶与黑色人影就不得不撞上了。 剑锋相对,发出铮鸣声,澹澹血色与湛湛清光交缠在一起。 连瑶只觉内府震荡,如海潮一般绵绵不绝的气劲自剑柄传来。 她嘴角溢出鲜血,将银纱染红,纱上霓光带着血色闪烁。 瞬息间,连瑶下了判断,今日这黑色人影在,她拿不到断尘佛兰了。 该退就要退,白袖一闪,连瑶捂着闷痛的胸口,从此地消失。 然而她不知道的事,同时同刻,那黑色人影亦是受了上,刚猛锋锐的剑光在一瞬间收束,亦是离开了。 独留下苍舒云鸿一人抱着龙骨木匣,看着从四处跑回来的苍舒族人苦笑。 连瑶离开后,将银纱从面上扯下,那围绕身侧的缥缈雾气也消散而去。 她咳了一声,看到自己掌心有殷红的鲜血,呼吸还是有些急促。 到底是谁?也在觊觎这断尘佛兰? 连瑶正打算举步迈入明谷峰的主殿,却看到了主殿里站着的那个身影,马上缩回了脚。 沈长松一手提着剑,另一手捂着肩上的伤,蒙着黑布的面庞上唇色苍白。 连瑶:“???”淦! 怎么跟她抢断尘佛兰的人是沈长松! 堂堂玄晖派掌门,竟然也这么凑不要脸吗! 她回身想要离开,但沈长松早已听到了她紊乱的气息。 “连瑶。”沈长松启唇,声音凉得像冰,“你的气息为何不稳?” 客栈老板娘将放在桌上的一坛子酒朝城主亲卫的身上抛过去,酒坛落在地上碎裂,溅出冰凉的酒水。 城主亲卫显然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就是板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江州城一向有此规矩,上个月是你们邻居献出了自家的女儿,这个月自然是轮到你们了,不然江州城被那蝶魔尽灭,到头来你们自己也活不下来,还拖累了整座城。” 客栈老板娘咬着牙,又摔碎了一样东西:“你们江州城的城主亲卫就这么没用!不过就是一只魔罢了,为何不……为何不想办法将它给杀了,让我城中百姓受此煎熬?” “一只魔?夫人您这也说得太过轻巧了……我们城主的女儿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献给那蝶魔了,怎么到了你们这些城中百姓口中,倒成了我们苟且偷生?”身着银甲的城主亲卫朝客栈老板娘伸出一只手来。 他慢慢掀起了绑缚在手臂上的银甲,露出银甲下的手臂,仿佛枯枝一般焦黑。 “我们没有反抗过吗?江州城地处边陲,受魔族困扰的城池还有千千万万座,我们又该向谁求救呢?” 连瑶握紧了客栈二楼的栏杆,看着那城主亲卫手臂上的伤口,眉头紧皱。 不……这不是被蝶魔所伤留下的伤口,蝶魔自身攻击力并不算强,他们是通过身上所带毒素用以攻击敌人的。 不论是哪一种蝶魔的毒素,都不会造成如同枯枝一般焦黑的伤口。 在看到城主亲卫手臂上的伤口之后,客栈老板娘总算是颓然坐到了地上,面上出现了灰白绝望的表情。 她的手抓着地板,喃喃自语道:“若我代替我女儿去,也不行吗?” 城主亲卫马上按住了客栈老板娘试图伸过来的手,摇头拒绝:“夫人,您的年龄不对。” 说罢,几人将通知消息的书册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无声地离开了。 客栈老板娘坐在桌边,看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声。 67、六七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连瑶知道, 这几人是江州城城主一脉的亲卫,今日前来,是要通知消息的。 客栈老板娘将放在桌上的一坛子酒朝城主亲卫的身上抛过去, 酒坛落在地上碎裂, 溅出冰凉的酒水。 城主亲卫显然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就是板着脸, 一字一顿地说道:“江州城一向有此规矩, 上个月是你们邻居献出了自家的女儿, 这个月自然是轮到你们了,不然江州城被那蝶魔尽灭, 到头来你们自己也活不下来,还拖累了整座城。” 客栈老板娘咬着牙, 又摔碎了一样东西:“你们江州城的城主亲卫就这么没用!不过就是一只魔罢了, 为何不……为何不想办法将它给杀了, 让我城中百姓受此煎熬?” “一只魔?夫人您这也说得太过轻巧了……我们城主的女儿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献给那蝶魔了, 怎么到了你们这些城中百姓口中, 倒成了我们苟且偷生?”身着银甲的城主亲卫朝客栈老板娘伸出一只手来。 他慢慢掀起了绑缚在手臂上的银甲,露出银甲下的手臂,仿佛枯枝一般焦黑。 “我们没有反抗过吗?江州城地处边陲, 受魔族困扰的城池还有千千万万座,我们又该向谁求救呢?” 连瑶握紧了客栈二楼的栏杆,看着那城主亲卫手臂上的伤口,眉头紧皱。 不……这不是被蝶魔所伤留下的伤口,蝶魔自身攻击力并不算强, 他们是通过身上所带毒素用以攻击敌人的。 不论是哪一种蝶魔的毒素,都不会造成如同枯枝一般焦黑的伤口。 在看到城主亲卫手臂上的伤口之后,客栈老板娘总算是颓然坐到了地上, 面上出现了灰白绝望的表情。 她的手抓着地板,喃喃自语道:“若我代替我女儿去,也不行吗?” 城主亲卫马上按住了客栈老板娘试图伸过来的手,摇头拒绝:“夫人,您的年龄不对。” 说罢,几人将通知消息的书册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无声地离开了。 客栈老板娘坐在桌边,看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声。 连瑶知道,在原书《戮北荒》的剧情中,这个时候就该顾悬出场了。 善良的男主知晓了这客栈一家人面临的困境,同时也为了解救江州城的危机,自告奋勇,易容为客栈老板娘的十八妙龄女儿,成为献祭给蝶魔的祭品之一。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这次伪装成魔族祭品的经历中,邂逅了另一位惨被献给蝶魔的女子。 这位女子的身份当然不一般,她是原书中的正牌女主,名唤陆倾城,身份尊贵,是地处西南的络月王族的王女,统率络月一域。 在原书剧情中,顾悬会与陆倾城同生共死,携手击败蝶魔,江州城的困境顺利破解,两人也暗生情愫。 连瑶思及至此,便转过头去看顾悬,轻声说道:“没想到江州城面临如此困境。” 顾悬长眉轻皱,语气平静:“城主亲卫的伤口不对,并不是蝶魔造成的。” 连瑶心想这届男主真的太难带了,现在想这玩意干嘛。 于是她继续cue剧情:“要不要帮这客栈老板娘做些什么?” 顾悬垂眸静思,目中有些许犹豫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此事……还需经过万全的准备才是,若是替她女儿被献给蝶魔,若无法一次解决此事,江州城恐会面临灾难。” 连瑶见顾悬答应了,剧情正在朝正轨上走,心里又仿佛有一百只手在使劲挠着,不太舒服。 她一想到顾悬若是自己易容成客栈老板娘的女儿,可就要跟原书《戮北荒》里的正牌女主碰头了。 连瑶轻轻鼓起了脸颊,显得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绝妙的念头。 连瑶忍不住脱口而出:“若是我的话……我可以代替客栈老板娘的女儿,被献给蝶魔。” 顾悬伸手,飞速握住了她的手腕道:“危险。” 连瑶将手腕从他掌心轻轻抽出来,心想大家都是魔族有什么好危险的。 她摇摇头道:“我是女子,扮起来更不引人怀疑,你若担心,可以扮作家中亲戚随我一同前往。” 顾悬静静地望着她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商议完毕,终于是走到客栈的正厅,看着坐在地上一脸烦闷的客栈老板娘。 “老板娘,您的女儿是不是明日就要被送给蝶魔当祭品了?”连瑶弯下腰,低下头轻声问道。 客栈老板娘还有些恍然,她抬头看到了连瑶带着些许关切的脸庞,只机械性地点了点头道:“这是我们江州城的规矩,几十年都是如此,没办法违背……” “老板娘您若不想要您女儿被当成祭品,您看我如何?”连瑶继续问道。 “你们想做什么?”老板娘警惕地看着连瑶,“若是被蝶魔发现不对劲,整个江州城都会遭殃!” 连瑶注意到了她眼中的坚决与惶恐,忽然觉得现在这段故事并不仅仅是原书《戮北荒》里的某一段剧情。 这是真实的、真切的、真正存在着的人,主角的每一个抉择都至关重要,行差踏错,所造成的后果似乎只是书中描写寥寥几句话,但对于他们却是全部的生活。 连瑶忽然觉得方才顾悬犹豫不决,没有直接上前的做法是对的。原书中顾悬直接顶替了客栈老板娘的女儿的位置,成为献给蝶魔的祭品,若他的计划失败,身份暴露引起蝶魔愤怒,他一人脱身当然可以,但江州城就会成为蝶魔愤怒之下的牺牲品。 她思考片刻,便拿起帕子低头轻咳,装模作样地朝帕子上吐了两口血:“老板娘……其实我已经患了没有办法治愈的疾病,这是家中兄长——”她一把拉过顾悬,“他陪我外出散心,就为了让我生命里最后的时光能够充实且有意义,但方才我看到您与城主亲卫的对话,这让我找到了我能够死得有意义的办法……” “我已经是身患重疾无法治愈的垂死之人,但您的女儿还生命鲜活,反正我也活不了,不如就让我代替您女儿被献给蝶魔,我病入膏肓,若是正好能毒死那个蝶魔也是好的。”连瑶继续编,越编越沉迷,连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简直天衣无缝。 客栈老板娘看到了连瑶手中帕子上的血迹,又对上了连瑶关切的目光,内心思忖哪有正常人会去自己送死的,竟然点了点头道:“你……你真的愿意?” 连瑶无比真诚地说道:“反正我也要死了。” 客栈老板娘再次发出了一道哭泣声,她猛地站起身,将连瑶揽进怀中:“可怜的孩子。” 连瑶的耳朵紧贴在老板娘温暖的胸膛上,听到了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是属于人类的温暖。 她轻轻垂下眼睫,如扇般浓密的长睫下掩盖住些许淡淡的落寞。 然后,她与顾悬两人坐在客栈的桌子前,呼噜呼噜地吃着老板娘亲自煮的面。 连瑶将头从大碗后抬起,正好对上温暖白汽后顾悬的双眸,他的眉目在浅白的雾气中带着一丝朦胧的俊美,似融入了一挥即散的雾中。 “怎么了?”连瑶轻声问道,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面,支支吾吾问道。 “真的患病了?”顾悬细嚼慢咽,缓声问道。 “当然没有啦……不然她怎么会让我们代替呀。”连瑶小小声说道,“你不会这个也信了?” 顾悬垂眸,唇角微微勾起:“我不至于连这个也信了。” 在光线昏黄未明的,他的面上忽然浮现了极浅极浅的笑意:“逗你开心的。” 连瑶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总算是反应过来,顾悬方才讲了一个极其蹩脚的冷笑话。 她直呼内行,心想这就是直男哄妹吗,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当然,一晚上的时光很快过去。 第二日,连瑶换上了客栈老板娘女儿的衣服,顾悬则扮作她家中兄长,一同推开了客栈门去面对来接人的城主亲卫。 事实上,她猜对了,连瑶确实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连瑶打了个哈欠,扭过头去看那几个虹光峰的弟子:“下完战帖没有?我们现在要回明谷峰了,还拦着?” 秦光看着连瑶冷笑道:“你们若是输了,可拿不出拿三千灵晶。” 连瑶往前走了两步,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若是我们真输了,便给你们虹光峰打下手三年抵债,如何?” 这条件开得不错,若是让他们过来打下手,他们也好趁着机会在各处刁难。 于是,虹光峰一行人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连瑶看着他们的背影,撇了撇嘴。 她一路跟着顾悬回到了明谷峰,沈长松还没回来。 明谷峰是真的很穷,占地近千里的山峰,竟然点一丝一毫的矿脉资源、灵花异草、奇珍异兽都没有。 穷山恶水,住了个眼盲的沈长松。 现在加上了她和顾悬。 顾悬回到了破旧的大殿之中,便挽起了袖子,开始修补明谷峰正殿里破旧的窗棂。 连瑶知道男主一向是个正直向上的好少年,所以站在他身后帮他递崭新的木材与钉子。 顾悬站在窗台上,敲打窗框的声音既有节奏,夕阳从窗外洒进,落下一片金红色。 68、六八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但这黑衣人误以为连瑶是人类, 与蝶魔不可能在同一阵营,因此为了逃跑直接将真正的蝶魔抛下。 连瑶眼眸微眯,将小小的蝶魔小心翼翼地拢进手掌心中, 手中危光已然幻化成为白骨长镰, 速度更快,直直朝黑衣人飞去。 纵然抛下蝶魔, 这黑衣人还是没能从连瑶的追击中逃走。 连瑶一掌, 魔气涌动, 直接将黑衣人从天际拍落。 黑衣人的身体重重陷进土中,砸出一个大坑, 尘土飞扬。 连瑶一身白衣,手中提着危光, 从天而降。 这场景如此熟悉, 让这黑衣人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场景, 似有一人, 也是做了类似的事。 他的眼里滑过无尽的惊恐。 连瑶面色冰冷, 一脚踩上黑衣人的胸膛,纤手一伸,准备将他面颊上盖着的蒙面扯下来, 看看此人到底是谁。 但就在她的白皙手指即将触碰到黑衣人的黑色蒙面的时候,一股巨大的空虚感从胸腔中传来。 她仿佛脱力一般,踩着黑衣人的脚一松,脚下之人便如游鱼一般从她的脚下滑走,黑色火焰缠绕着他的全身, 从连瑶的追踪中逃出,消失在原地。 只有一截黑色的断布,留在连瑶的脚底下。 连瑶此时无力地轻轻喘着气, 已经没有力气来关心黑衣人到底逃走了没有。 她的眼尾又隐隐出现了黑色的鳞甲,在深沉的夜色下看不清楚,但眼眸中那一抹火红的血色却昭示着她的力量在进一步流失,而无法补回。 连瑶无力地张开手指,手中拖着半截残翅的蝶魔在她的掌心无力地扑闪了一下翅膀。 “为什么……我方才……明明杀了他。”连瑶轻声自言自语说道。 她在被那首领的人渣行为刺激,盛怒之下直接将首领一剑杀死,按道理来说因为杀戮,她可以填补些许失去的力量。 这个时候,一直藏在她衣袖中的黑匕首发出了声音。 “你并非是因为想要杀戮而将他杀死,你是出于正义,想要将恶人铲除。” 是云君故的声音。 “深渊之主,你为何还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在匕首中继续问道。 连瑶听到云君故的声音,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玩意总算又出来了。 她将袖中的黑匕首掏出来,将匕首自刀鞘中抽出,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所有问题一股脑抛出来:“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匕首里?沈长松跟你什么关系?《濯身诀》是不是你写的?你为什么对我魔族的事情如此了解?为什么我杀了刚刚那个首领而力量并没有得到补充?” 云君故被连瑶长长的一串问题问懵了,沉默许久之后:“深渊之主,你的问题真的很多。” “是你太神秘。”连瑶跪坐在地上,手指有些虚弱地抬起,“你会对我解释的。” “我是谁?我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罢了,死前我的一抹残魂附着在这柄杀死我的匕首之上,有什么问题吗?”云君故竟然真的开始解释他是谁,他从哪儿来,“沈长松是我什么人?沈长松与我的关系,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濯身诀》确实是我所写,你若想知道其中真正的内容,将你的血滴在上面,才能看到《濯身诀》真正的内容。” “我为何对魔族的事如此了解?”云君故的声音轻松,“你看了《濯身诀》之后,便会知道为何,我死得早,这功法尚未写完,你若要修炼,未来可要自己将这功法完善。” “至于你——”云君故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缥缈,“你为何没有得到深渊之主的全部力量,你难道自己还没有发现吗?” “从头至尾,你就从来没有认同过自己的魔族身份,魔族杀人饮血,你没有,就连杀死的唯一一人,也是因正义使然而出手,而非因为杀戮的天性。”他的声音似月光一般,轻轻柔柔,“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连瑶握紧了手中匕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哪里不知道。 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深渊之主依托众魔信仰而生,是魔中之魔,她在穿越过来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这要让她如何承认自己的身份。 “以人类之心出发,你永远不会是呼风唤雨的深渊之主。你呀,要变成一个魔族,才能拥有蔑视所有人的力量。”云君故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连瑶此时的虚弱状态持续了很久,她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土里:“我不会如此。” 云君故的声音忽然卡了壳:“——这是魔族的天性与宿命,你如何抵抗?” “再多说我把你塞回匕首里。”连瑶冷眼瞧着黑匕首说道。 “这个问题是你先提,你若不愿意面对,那我便不说了。”云君故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你手中的可是蝶魔?” 连瑶点点头道:“是她,江州城传言因蝶魔嗜食妙龄女子血液,因此每月都要向蝶魔供奉妙龄女子两名。” “妙龄女子,这倒有趣。”云君故的声音如春风一般,“这是你手中这个蝶魔呀,可是从未沾染过鲜血。” “人类鲜血这样美味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尝过呢。”云君故的声音渐渐淡去。 连瑶借着月光,看到自己血红色的双眸映在明亮的刀身上,逐渐变回正常的颜色。 这次的虚弱状态,持续得比上次久,现在终于结束了。 她手腕、眼尾上的黑色鳞甲隐没入白皙肌肤之中,仿佛退下的潮汐。 连瑶依旧保持跪坐在地上的姿势,她手一抬,指尖上悬停着一只幽蓝色的小蝶。 这只蝶魔,一半残翅已破,修为大损,她现在的状态就仿佛在荡魔堑附近游荡的万千低等魔族一般,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连瑶拿手指轻轻拨弄蝶魔的翅膀,根据现在的情况,她大致能够拼凑出真相。 所谓江州城的蝶魔,根本只是一个阴谋而已。 城主亲卫抵抗所谓蝶魔之时留下的伤口,呈焦黑色,与方才被那黑衣人烧死的侍从一模一样。 所以一开始,就是那黑衣人及其背后的势力,假借蝶魔嗜食妙龄女子血液之名,逼迫江州城每月献出两名妙龄少女,用来完成他们其他的目的。 类似江州城这样的荒凉边陲小城很多,江州城的事情败露,他们换一处便是。 又或者——还有许许多多如同江州城一样的地方,正在经历着同样的劫难。 而所谓的魔族,不过是他们行使恶事所打的幌子罢了,毕竟魔族就算再多,胃口也没这么大。 连瑶低头拾起自己脚底下的黑色断布,紧攥在手中。 她一定要找出,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切。 魔族就算再坏,也不至于为他们背了黑锅。 连瑶望着手中小小蝶魔闪着的残翅,叹了口气,她就算回来了,也只能是这副残破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格拉格拉”的声音。 连瑶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一直在寻找蝶魔的骨魔来了,他循着气味,已经追了上来。 “她在这里。”连瑶轻声说。 骨魔宛如兽爪一般的白骨中,抓着关押残翅的幽蓝灯笼。 他的白骨爪子一用力,这灯笼便碎裂成千百块,蝶魔的半截残翅朝这里悠悠飘了过来。 残翅与蝶魔的身体合上,她总算能勉勉强强飞起来了。 骨魔的声音断断续续,组织不全:“她……这样……为何。” “莫要寻仇,你带着她回荡魔堑之后。”连瑶对骨魔轻声说道,“她受伤了,若要恢复神智,可要花上千百年的时光。” “她,喜欢花蜜,魔域……没……没有。”骨魔小心翼翼说道,“为什么……” 连瑶忽然想起来,自己来江州城的时候,见路边的花儿好看,便买了一袋种子,打算带回明谷峰种植。 “给你。”连瑶朝骨魔伸出手,掌心几颗小小的花儿中心落下,落在骨魔宽大的掌心中,“种上便是。” 她朝骨魔说道:“回去吧。” 连瑶将蝶魔轻轻地放在骨魔的脑袋上,小小的幽蓝色蝴蝶仿佛别在鬓边的花儿一般戴在骨魔耳边,显得有些滑稽。 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小伙伴,骨魔显然是非常雀跃,他拿骨刺轻柔地挠了一下头顶的幽蓝色蝴蝶。 魔气仿佛墨色一般奔涌,白骨在黑色的魔气里时隐时现,偶尔有墨蓝色的荧光穿插其中。 骨魔带着蝶魔离开了,独留下连瑶一人。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原地,身体却已经发现了变化。 连瑶身着白衣的身影逐渐变得有些巨大,她的身体也发出了骨骼碰撞的“格拉格拉”声。 深渊之主可以使用任意一种魔族的力量,骨魔也不例外。 骨魔身上的骨刺对于骨魔来说,是随时可以抛掷的武器。 连瑶现在要做的事,是将她身上无关紧要的一个部分分离出来,伪造出一具魔族遗骸。 这也是她本来为了救下蝶魔准备做的事,蝶魔离开了,她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不然顾悬从玄晖派离开奔波这么久,没有带魔族遗骨回去,又该怎么赢得断尘佛兰,将身上经脉之伤治好? 69、六九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她原以为那身着银甲的人, 与陆倾城是一道的。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真相并不是如此。 陆倾城背上受了一击,嘴角溢出鲜血来, 又与那身着银甲之人缠斗起来。 连瑶捂着受伤的右肩, 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微的困难,此人修为, 竟然也在炼心境之上, 北荒界哪里来的那么多高手, 都是泥巴搓的吗,一抓一大把。 有这等高手, 江州城怎么还会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 连瑶觉得自己接近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她转头看着顾悬低声道:“我不是把你……” 顾悬一手按住她的唇道:“没有用。” 连瑶扭过头, 心虚地轻轻“哦”了一声。 她仰起头看天空之中两人的打斗, 皱起了眉头:“陆倾城不敌他。” 连瑶知道自己可以出手阻止两人的打斗, 来人的目标明显就是陆倾城, 方才会出手将她击伤, 明显就是因为她与陆倾城都是身着白衣,黑暗中很容易认错。 但她一想到陆倾城方才将骨魔一掌拍出的场景,她就不太想出手。 连瑶记仇, 闹了一阵小情绪之后,这才飞身而上,手执危光,攻向那身着银甲之人。 两人夹击,那银甲自然不敌, 被连瑶一剑挑飞身上闪耀坚硬的盔甲,露出藏在银甲下的真面目来。 银甲之下,是一身黑衣, 从头包裹到脚,连他的脸都隐藏在黑色面具下,根本看不清此人面容。 连瑶:剥了一层还有一层,你是千层饼吗?! 她剑锋一挑,正准备乘胜追击,黑衣人见不敌连瑶,黑色火焰一掀,将二人逼退,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陆倾城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平静说道:“他是来杀我的。” 连瑶心想你是络月城王女嘛,有人要杀你是正常的。 她的目光淡淡扫了陆倾城一眼,点了点头。 现在她只想找到,真正的蝶魔在哪里。 连瑶轻盈落在地上,朝顾悬说道:“我们回去吧。” 顾悬仰头看向山洞之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幽蓝色荧光,冷声说道:“蝶魔在何处?” “应当是隐匿在别处。”连瑶想到了被关在笼中的蝶魔残翅,声音有些虚弱。 “洞外密林中挂着的尸体,并非是女子。”顾悬低声说道,“蝶魔传闻只吸食妙龄女子鲜血。” “可江州城确实死了那么多十八妙龄女子。”连瑶摇摇头,“但蝶魔不在这里。” “只能等月圆之夜。”顾悬冷静说道。 月圆之时,才是江州城为蝶魔献出贡品的时刻。 就在此时,陆倾城也从后走到两人身侧,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来。 “你们是什么人?”陆倾城旋着手中的细长烟斗,目光却还是放在连瑶的身上,“你为何要救那骨魔。” “这骨魔太可怕了,我被他吓傻了,谁说我要救他?”连瑶直接否认,“倾城姑娘,你说我救了骨魔,怎么可能有人族会救魔族?” “我并未告诉你名讳,你怎知我名倾城?”陆倾城幽幽望着连瑶。 连瑶心想该死的,忘记了这一茬,她看过原书,当然知道女主的名字。 但她一向擅长强词夺理。 “你见我是献给蝶魔的‘贡品’,便唤我为贡品姑娘,我见你长得好看,倾国倾城,为何就不能叫你倾城?”连瑶斜睨陆倾城一眼,“莫非你真叫这名字吧?” 陆倾城听到这句话,轻轻一笑,走到两人面前:“我并非玄晖中人,来到这里也并非为了猎杀魔族,你这话说得好听,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她踮起脚尖,白色羽衣飞扬,一跃而至墨蓝的天空之上,径直朝江州城飞了过去。 连瑶见陆倾城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偷偷拿手肘撞了一下顾悬道:“她真的很难搞。” 这句话满含对顾悬竟然要拥有这样一位未来老婆的同情,还莫名其妙带上了一丝酸气。 顾悬不明就里,冷峻的表情在转过头面对连瑶的时候也带上了一丝茫然。 难搞就难搞,跟他有什么关系? 两人并肩走出了密林,在林子外,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是顾悬方才在驿馆外顺手牵走的骏马,现在它正守在密林外,一双温柔的大眼睛看着两人。 “御剑飞回去吗?”顾悬开口问道,声音清冽好听,似流淌的月光。 连瑶看着高大的骏马,摇了摇头:“不如骑马吧?” 她穿过来这么久,居然还没有骑过马,真的是太失败了。 现在在她面前就有一匹高大又美丽,还会呼呼喘气的骏马,她不骑就亏了呀。 于是,整个北荒界所有人类闻之色变的深渊之主,蹬着马鞍上的脚蹬,趴在马身上,姿势滑稽,半天没能爬上去。 顾悬在她身后推了连瑶的背一把,这才将她勉强推了上去。 连瑶骑在马背上,抓紧了缰绳,战战兢兢,心想这马怎么还没有危光这柄脾气不太好的镰刀好骑。 她骑马的姿势着实让骏马不太舒服,于是这大家伙前蹄一抬,长长地嘶鸣一声,试图把连瑶给抖下去。 连瑶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掉下马背,但却撞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悬飞身跳上马,坐在她的身后,两手自连瑶身后绕过,抓紧了缰绳。 骏马瞬间安静了下来,乖乖巧巧地往前走。 连瑶揉了一下被撞痛的后脑勺,抬头去看顾悬。 少年的下颌线干净优雅,脖颈修长,像完美的艺术品。 顾悬将她拥在怀里,低声笑道:“走吧。” 前方是辽阔的荒原,远远的便是沉睡着的江州城,天际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洒下澹澹清辉。 马蹄踏地的声音节奏轻快,像某种不知名的乐器。 连瑶望着前方,忽然觉得这回城的时间竟比她自己御剑飞行还要快,嗖一下就过去了。 两人终于回到了江州城为他们准备的驿馆,顾悬将骏马牵进马棚中。 四周寂静无人,连瑶率先走进了驿馆之中,此时已是下半夜了,她竟也觉得有些困。 然而,连瑶迈入驿馆的时候,就看到前方的青石板路上躺着一个身着白色羽衣的身影。 是陆倾城,先行回来的她竟然晕倒在了驿馆的门口,想来是这里有什么法术针对踏入驿馆范围内的人。 若他们没有离开驿馆,恐怕他们早已经被晕了过去。 连瑶自然是不惧的,她提起裙子迈入驿馆,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 她悟了,这驿馆中的催眠法术,是针对人类的,不对魔族生效。 但陆倾城都晕了,她不晕一下岂不是显得很不合群,万一待会儿就有人把他们几个晕倒的人抬到什么地方呢? 连瑶从善如流,亦是“啊”了一声,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所以,牵马归来的顾悬,面对的就是两个躺在地上的“妙龄女子”。 顾悬看向了连瑶,正待上前,却见连瑶偷偷抬起头来,朝他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他略一思考,再看了一眼晕倒的陆倾城,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但这里只应该出现两名作为“贡品”的女子,他不应该在这里。 所以,顾悬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一旁的树丛阴影处,敛气屏息,隐藏了自己。 刚做好这一切,这驿馆之外,便传来了格外清脆的脚步声。 连瑶从怀里掏出那块银纱,蒙于面上,防止自己被人认出。 她没有继续御剑飞行,轻巧落在地上,手里提着危光,闪身钻进了密林之中。 据说只有每逢月圆之时,蝶魔才会出现在江州城外的魔窟中,前来享用每月供奉的两名妙龄女子。 连瑶今夜打算一探所谓的魔窟,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她敛气屏息,抬头看到了自己头顶上悬挂着一个瘦长的物体,她拔出危光,用剑锋拨弄了一下这个物体。 而后,这玩意“咚”地砸在地上,空洞的漆黑眼眶直勾勾地盯着连瑶。 这是一具干尸,已经死亡很久,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腐烂,一看便是精血被吸食殆尽而亡。 连瑶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方才还怀着或许真相并不是如此的一丝侥幸,但在看到这干尸的时候,她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惊。 看来,蝶魔确实是做了吸食人类精血、威胁江州城的事。 连瑶抿唇不言,这是魔族的天性,于他们而言,这是生存。 她掐动法诀,如雾一般的黑色光芒将地面炸开一个坑,她将这干尸给掩埋进去。 连瑶提剑,继续往里走,往密林的更深处探去,她想看看传说中的魔窟到底是怎样的。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月色下有马蹄声响起,一匹骏马很快来到了这荒林旁。 顾悬翻身下马,松开骏马的缰绳,骏马在原地不安地踏步,而后以极快的速度跑开。 70、七十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对于门派至宝或是焚心石这样的珍贵之物, 千年一开启的奈何天是最完美的保存地。 连瑶由于知道原书剧情,所以知道焚心石便是与玄晖的门派至宝一同存放于奈何天中。 本来距离奈何天开启,还有数年时光, 连瑶本打算等奈何天开启后再去玄晖, 盗取焚心石。 但她将顾悬给救了出来,而第二天顾悬竟然孤身离开, 前往玄晖。 连瑶将手中的黑色匕首抛起, 仔细研究, 给自己找了一个去玄晖派的完美借口。 “这玩意肯定是他一不小心落在这里的,我得想个办法给他还回去。”连瑶嘟哝着, 将匕首塞进怀里,慢悠悠地朝玄晖派的方向飞了过去。 反正早去晚去也是去, 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 倒不如乔装一番, 去看看奋战在抗击魔族第一线的玄晖派到底是什么样的, 顺便将顾悬的东西还给他。 这一路上, 她走得并不是很急,因为她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脑海中属于魔族的所有信息。 待仔细浏览了脑海里留下的信息之后, 连瑶才恍然大悟。 原来魔族里的这个深渊之主,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深渊之主拥有不死不灭的身躯,是因为他能每隔千年便轮转重生一次,若是深渊之主意外身死,这依托全部魔族信仰而生的深渊之主, 也会在千年之后重新转生。 奇特的是,每一次醒过来的深渊之主,都是全新的存在, 他们虽然拥有同样的身份,但却拥有不一样的灵魂。 连瑶抬起自己的手,看到自己白皙得没有血色的掌心之下,若隐若现的黑色血管,长睫微垂,若有所思。 她好巧不巧,就成了刚刚轮转重生的深渊之主。 连瑶合上了掌心。 她若想要去玄晖,还需要做一番伪装才是。 首先,便是要解决自己的这把武器——名为“危光”的白骨长镰。 连瑶看着自己面前那柄比自己还要高的白骨长镰,叉起腰,叹了口气。 “给我变。”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杵在自己面前的白骨长镰,命令道。 森冷的刀锋一动,刀柄锋鸣,危光周身光芒微闪,没有丝毫变化。 它跟过很多任深渊之主,连瑶是最难带的一届。 连瑶觉得自己还是操纵危光最为顺手,所以在想办法让危光变成其他形态的兵器。 她兴奋地想到了在许多修仙文中,那些女主个个都是仙女,身披羽衣手缠丝绦,好不纤细精巧、飘然似仙。 现在好了,她有机会了。 “变成仙女带。”连瑶启唇,示意危光快变。 危光:“……” 许久之后,见危光没有动静,连瑶知道它拒绝了。 她退了一步:“变成软鞭也行。”手执软鞭,英姿飒爽的女修也是非常帅气的。 危光白森森的刀锋动了动,还是拒绝。 连瑶:“……” 她觉得自己有点强刀所难,但带着这么一把邪气森森的长镰去玄晖,怎么看都不想是去当卧底拜师,反而像去踢馆的。 “变成剑吧,剑总行了吧?”连瑶无奈说道。 原本比一人还高的危光刀身缩小了一点,正好是一把剑的长度。 连瑶知道它妥协了。 于是她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刀柄,鼓励道:“加油,你可以的。” 危光:如果刀能说话我一定要说我不可以。 最终,在一人一刀的拉扯之下,危光委委屈屈地变成了一柄青光湛湛的长剑。 连瑶满意地将长剑背在身后,将面上蒙着的银纱扯下来,露出一张清丽无双的面容来。 素容乌发,眉似青黛远山,唇如早春枝头花瓣,她的双眼似蕴着濛濛水光,平添了缥缈神秘的美感。 她将落在脸颊的细碎青丝规规矩矩地拢在耳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衣轻裳,背着闪着流光的长剑。 从路人的视角看,她确实像一位根正苗红的正道好弟子。 连瑶拍了拍手,成功伪装自己,这才朝着玄晖派的方向飞去,速度却快了好几分。 毕竟这几日便是玄晖派百年一遇的升仙会,她不能错过。 玄晖派是玄晖一域的核心,门中大能众多,修仙资源丰富,除了跟魔域挨得近,时不时还要跟魔族打仗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因此,升仙会吸引了众多修士参加,若想拜入玄晖派中,也要在升仙会中有亮眼表现才是。 连瑶回忆了一下原书《戮北荒》中关于升仙会的剧情,经罗浮川顾家被灭族后,顾悬虽四肢经脉被挑断,修为尽失,但为了提升实力,报家族被灭之仇,于升仙会中带伤与人比斗,竟赤手空拳击败一位对手,被玄晖派前掌门沈长松看中,收入门下。 当然,这位玄晖派前掌门,就是当年夺走焚心石,杀死前任深渊之主,双眼受伤的那位大佬哥啦:) 连瑶不知道自己现在过去,剧情开展到哪里了。 她又碰了一下藏在怀里的匕首,抬头看眼前的玄晖派。 玄晖派主峰名为玄山,一条自东向西、曲折绵延的晖河环绕玄山,将玄晖派九峰连通起来,所占地界有数万里。 升仙会便在主峰玄山之中举行。 于玄山正中,有一浮空高台,方圆约数十丈,围绕在玄山顶峰高处的许多修士各自交谈着,发出嘤嘤嗡嗡的声响,讨论的主题,就是浮空高台上正在对峙的两人。 连瑶定睛一看,浮空高台上站着的两人之一,有一人就是顾悬。 他身材高挑,脊背挺直,宛如青松,极为显眼。 连瑶注意到了他露出衣袖的手腕处,缠了好几条破旧的绷带,想来是用这绷带将四肢的伤口暂时包扎。 她轻轻“啧”了一声,继续听身边的围观群众讨论。 “这少年,半分修为都没有,连修士都算不上,是不是打杂的走错了?!” “他的对手徐义,我之前进山的时候有打过照面,他可是平武境六重的修为,这少年怎么能打?” 连瑶安静听着,顾悬在受伤之前,修为是融气境一重,足足比这个徐义高了一个大境界。 现在他竟要被围观群众拿来与徐义相比,评头论足。 守在浮空高台旁的玄晖派弟子看不下去了,他飞身而下,站到顾悬面前道:“这位小兄弟,你这半分修为也无,若是想要拜入我玄晖派,可以再等下次……” “虽我玄晖升仙会中有规定,比斗时需有轻重,不可伤人,但你与徐义修为差距过大,这……”玄晖弟子面露难色。 此时的顾悬,是背对着连瑶的,他抬头直视玄晖弟子说道,声线波澜无惊:“玄晖派收弟子,需以比斗论定资质高低,我想拜入玄晖派。” 顾悬的目标明确,他要报仇,就要提升实力,只能去玄晖派,因为玄晖派招收弟子,从来不问来历。 玄晖派所有人都是是抗击魔族的亡命之徒,将死之人,谁会关心你从何处来? 玄晖弟子瞥了一眼顾悬,心下哀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好歹,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于是,他耸耸肩,飞身而上,将浮空高台让给顾悬与徐义。 站在玄山高峰上,连瑶却默不作声,她长睫微微垂着,手里紧握着顾悬留下的匕首。 顾悬身上唯一的武器,现在在她身上。 他又该怎么打? 徐义当然了解眼前顾悬的实力,此人不仅没有修为,而且气息虚浮,一看就是受过伤。 用这种状态来与他比试?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顾悬敛眉凝眸不语,看着徐义,淡声说道:“开始?” 这寥寥二字,在徐义听来,无异于挑衅。 他眯起眼,心中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他与顾悬实力差距过大,就算他一失手将这不识好歹的小子给……也不会有人追究的。 平武境五重的修为给了他莫名的自信,徐义运起周身气息,强化自己体质,正准备朝顾悬袭去——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轻灵潇洒的身影接近了他。 顾悬的步法精妙,只有连瑶注意到了他的脚步并不稳,毕竟是如此重的伤。 少年的腕骨浮凸,紧攥的拳头看起来很是弱小。 但当他重重砸到徐义身上的时候,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这一拳的力道之大,竟然将身材魁梧的徐义给击飞出去,发出巨响。 霎时,喝彩声在玄山高峰上响起。 “这不带任何法力的一拳能将徐义击飞?” “这到底是什么方法?他们在演吗!” 玄晖尚武,对这种出人意料以弱胜强的战斗,都是喜闻乐见的,大家也不会吝惜掌声。 连瑶托腮,手肘撑在玄山高崖的栏杆上,垂眸不语。 在如江河汹涌一般的喝彩声响起的时候,她的眉轻轻皱了皱,杏眸不自觉地眯起。 因为当顾悬那一拳砸到徐义用法术强化过、堪比铜墙铁壁的身体之时,以她的目力,早就看到了那破旧绷带之下渗出的血来。 丝丝缕缕,在粗糙的布料上晕开。 嘶,看着就疼。 连瑶别开脸去,不想看顾悬颤抖的指尖。 但就在此时,那被击飞出去、只对了一招就败的徐义却躺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哀嚎。 而后,他面朝下躺在地上,竟然一动不动,像是被顾悬打死过去一般,再没了声息。 升仙会有规定,比斗之时需有轻重,不可伤人。 这徐义搞得这个样子,分明是碰瓷来了。 天衢城定然是有什么目的,不然不可能付出这样的代价。 苍舒族付出了什么,就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他走上前去,大掌按住苍舒羽手中的龙骨木匣,将盖子合上。 “断尘佛兰实在太过贵重,我玄晖派担不起如此大礼。”宋烨沉声说道,竟然拒绝了这极品药材。 苍舒羽面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宋烨竟然会拒绝断尘佛兰的诱惑。 天衢城居高临下、驱使他人习惯了,所以苍舒羽一时语塞,没能说出话来。 71、七一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她只能继续编:“哦, 顾悬上了真武台,见他遇上强敌,我想到我修为不高, 若是对上他我恐怕难以取胜, 所以吓坏了,气息因此不稳。” 沈长松哪里会听她这些扯东扯西的谎言。 他径直走上前来, 一手紧握住了连瑶的手腕。 如方才在密林里一般, 如巨浪海潮一般的气息自手腕处传来。 沈长松在试探她的修为, 升仙会中徐义的说法,再加上今日两人在密林里打了一架, 沈长松不怀疑她才怪。 连瑶垂着手,她当然已经伪装过了。 两人实力对比, 连瑶还要高出他一筹, 她有意伪装, 沈长松又如何能够看得出来? 但这试探的气息难免还是给她造成了一定伤害。 沈长松沉默着, 试探的气息越来越强, 但始终没办法破开连瑶的伪装。 “平武境九重?”沈长松冷着声问。 连瑶皱着眉,轻轻“嗯”了一声。 她感觉到自己薄如纸片一般的伪装很快就要被沈长松发现,正打算直接将手抽回来的时候, 明谷峰的主殿外又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顾悬站在主殿之外,逆着光的身形高挑,他朝沈长松唤了一声:“师父。” 沈长松一惊,手如触电般地从连瑶的腕上移开,他原意是要刺探连瑶的修为, 直到连瑶出言提醒,他才发现这行为逾矩了些。 他轻咳一声道:“抱歉,见你气息不稳, 把下脉。” 连瑶:“……”沈长松不愧是你,这破理由都能用。 她也不好继续追究,只能装作一位乖巧弟子的模样,揉了揉手腕。 顾悬此时走上前来,打量了一下连瑶,再打量了一下沈长松。 连瑶是内伤,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沈长松的肩膀倒是被刺了一剑,很明显是受伤了。 沈长松见顾悬前来,也没有试出连瑶的破绽,只能一手拿起桌上的剑道:“连瑶今日受到惊吓,气息不稳,你看着她。” 字里行间,倒是没有丝毫漏洞。 说完,沈长松便抱着剑又出去了,估计去寻了个地方静养疗伤。 连瑶松了口气,颓然坐在主殿的凳子上,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跟高手过招,真的很累。 顾悬紧抿着薄唇,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你受伤了。” 这句话里的味道很不对,连瑶说不清楚语气中带着的复杂情绪。 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顾悬站在她身前,脊背挺得笔直,宛如一株青竹。 连瑶原以为他会问自己去做了什么。 但没想到顾悬只开口说道:“我送你回房静养疗伤。” 连瑶跟在他的身后,往自己房间走去,脚步有些轻盈,她忍不住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受伤吗?” 她心想只要顾悬敢问,她就敢说是他师父打的。 顾悬的脚步一顿,摇了摇头,声音清冽好听:“你并不会说。” 他垂首,再望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实力不够强,地位不够高,没有知道真相的资格。” 顾悬的这句话并非在逼着连瑶说出她的去向来,反而在陈述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沈长松与连瑶在得知天衢城送来断尘佛兰之后,不约而同地偷偷去抢夺佛兰,就为了治好顾悬的手上。 他们一意孤行,他们一言不发,他们觉得顾悬身为一个受保护的人,不需要知道太多。 就像被父族用羽翼庇护的雏鸟,它们朝天仰望,映入眼帘的只有父族提供庇护的灰色羽毛,而不是广阔的天空。 连瑶觉得,她是不介意对顾悬说的。 但她是谁呢? 她是深渊之主,是所有人谈之色变的魔族之王,她潜入玄晖派,并非为了顾悬,而是为了盗取焚心石,凡她现在所作种种,不过顺手之劳。 魔族与人类的矛盾是生死之仇,他们天生对立,她又如何能对顾悬说出真相来? 连瑶垂首,有些不好意思,这也让她对顾悬升起了莫名其妙的怜爱之感。 她伸出手去,扯了一下顾悬的衣袖,柔着声说道:“等明日……明日就告诉你。” 明日苍舒族人便会与宋烨掌门达成合作,正式宣布将断尘佛兰赠与玄晖派,作为玄晖年轻一代修士的奖励。 这是天衢城引诱顾悬自己出现的阴谋,他们当然不能大喇喇地说自己就是来找顾悬的,只能用这样隐秘的方式来找到他们想要铲除的对象。 发展了数万年的天衢城,已经是称霸北荒界的庞然大物,竟为了观星诏上的无妄预言,便对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顾悬做出这样的事。 它像哆着羽毛的斗鸡,虚张声势,草木皆兵,既跋扈又可悲。 “是屠我家族之人?”顾悬马上便猜了出来,他替连瑶推开门,傍晚的夕阳洒入室内,安谧和谐,“你今日受伤,是与他们交手?” 连瑶心想她实际上是阴错阳差跟沈长松过了两招,但这黑锅丢给苍舒家族也无妨,于是点头道:“是的。” 顾悬忽然回眸,深邃的黑眸里映着连瑶苍白的脸:“不必如此。” 连瑶笑了下说道:“为了你嘛,没关系。” 她濛濛的眼中闪烁着笑意,面对着顾悬带着些许倔强又诚恳的眼眸,她忍不住伸出手将他额边飞起的一根细碎发丝按回去。 少年疏朗的眉目似蕴着暖光,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 他将连瑶送入房中,转过身安静地离开了,背影依旧坚定又显得有些局促。 连瑶关上门,内心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她真是个坏人,欺骗无辜少男的纯洁感情。 不过,她去夺断尘佛兰,确实也没有旁余的目的,就是为了顾悬而已。 当周围没人了,连瑶这才松懈了下来,她仿佛骨头散架一般坐在地上,捶了一下肩膀,又捂了一下胸口。 一般这种内伤,调息静养片刻便好,但被沈长松击伤的地方,却仿佛内里还有破碎的剑光在绞乱内府,根本无法修复。 连瑶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很是削弱了。 她的房间里有一面等身高的水晶镜,她仰起头去看镜中的自己。 原本蕴着水光的黑眸,此时已经变得有些怪异。 沉沉的黑色之中,仿佛滴入了朱色颜料,晕染开来。 她的双眸逐渐变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连瑶连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腕上已经隐隐缭绕着黑色的光芒,其上有黑沉沉的鳞甲若隐若现。 这是深渊之主最本源的形态,身为魔族的她本就是如此。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用法力将手腕上的鳞甲掩盖。 她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意外,究竟是因为什么,她的身体会这样虚弱? 或许是她太过慌乱,抬手的力量过大,“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袖口里滑了出来。 一柄黑色的匕首,鞘上篆刻古朴稚拙的纹路。 锋利的刀刃自鞘中滑出,连瑶在平滑的刀身上看到了自己红色的眼。 就这一眼,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一般。 这柄黑色匕首微微颤动,吓了连瑶一跳。 这玩意还是顾悬留给他的,她一直没有寻到机会还给他。 在原书中,顾悬能够从罗浮川中逃离,是因为他使用族中宝物保住自己的性命。 照现在这匕首的情况来看,莫非这黑色匕首就是顾悬本该用来救命的家族宝物? 连瑶垂首,打算将地上的匕首给捡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匕首里忽然传出了一道声音。 男人的声音!温润清澈,还很好听! “你是深渊之主?”匕首问道。 连瑶抹了一把脸上被吓出的冷汗:“不,我是魔法少女。” 匕首:“……”掐掉重来。 连瑶反问:“你是谁,匕首精吗?” 匕首忽然沉声笑了起来:“我是一个已死之人,留在匕首上的不过是一抹残魂。” “名字。”连瑶懒得听他多说。 “云君故。”那匕首说道。 连瑶眯起眼,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她还未想起来自己在哪听说过这名字的时候,那匕首又开始继续说话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身体虚弱吗?”寄托在匕首上的云君故说道。 连瑶摇了摇头,心想且听听他要说些什么:“我不知,你说。” 云君故便娓娓道来。 北荒界中的人族修士能够吸取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用以修行,增强自身修为。 那么魔族呢?魔域深渊无日无月,只有诡谲魔气常伴左右。 魔族提升修为、填补灵气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掠夺。 用杀戮夺走人族性命,以鲜血浇灌自身实力提升。 魔族天性如此,深渊之主亦不例外。 连瑶自苏醒之后,从未杀过一人,也未曾见过死亡的鲜血,体内力量一直在消耗,而无填补来源。 再加上深渊之主的力量与魔族整体实力的兴衰息息相关,魔域深渊中大半高等魔族尽数被冰封,连瑶的实力自然大打折扣。 连瑶在听云君故说完这一大串话的时候,已经从地上摸了一块黑色石头,把里面的晶质提炼出来,做成一副黑色美瞳,往自己眼睛里放。 她翻起自己的眼皮,一手将美瞳戳进去,漫不经心说道:“你要我去杀人?不太可能。” “短期内不杀,还是可以坚持住的。”云君故的声音无悲无喜,“但你终究会被天性支配。” “那到时候再说。”连瑶越听云君故的话越烦,忍不住想要将利刃收入鞘中。 72、七二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他连忙抱紧身边那位玄晖弟子的大腿, 声泪俱下地说道:“我这哪受了什么伤,都是我装的,不过面前这个人要拿魔族的东西, 她……她是不是也是魔族?” 玄晖弟子看了眼连瑶如花般美丽的容颜, 白了徐义一眼说道:“怎么可能,魔族怎么能够掩盖自己的魔气。” 他嫌弃地将脚从徐义的手里抽出来, 双目紧盯着连瑶, 严厉说道:“你身上有魔族的东西?” 徐义既然是在装受伤, 那么除非是遇到了更大的威胁,否则他不可能会自己站起来暴露自己。 连瑶捏紧了手上的瓷瓶, 正准备将它亮出去的时候,一个身影却站到了她的面前。 顾悬一言不发, 即使自己没有任何修为在身, 却还是脚步一动, 高挑瘦削的身影挡在了连瑶的面前。 连瑶连忙拍了一下袖上的灰, 站了起来, 站在顾悬身后,一手扶住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 方才与徐义那一场比试,虽然他一招就将对方制伏了, 但毕竟有重伤在身,即使硬撑着,也要扛不住了。 连瑶从顾悬身后伸出一只素手来,掌心里躺着那个瓷瓶,声音还是非常温柔。 “这是治伤的金疮药, 怎么可能会是魔族的东西?”连瑶柔声细语,“徐义兄弟,我好心为你治伤, 你怕不是装受伤装魔怔了吧?” 徐义躲在玄晖弟子身后,朝连瑶探出头来说道:“你……你就是……方才那股魔气……你还威胁说要杀我,尸骨无存……这里的人拦不住我?” 他此言一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看向在浮空高台上的连瑶,面上似有惊恐。 连瑶歪了歪头,朝玄晖弟子说道:“徐义兄弟不知犯了什么癔症,竟说出如此胡言乱语来,这药瓶里究竟是什么,道友您拿过去检查一番不就知道了?” 玄晖弟子直直指着连瑶说道:“万一你拿瓶子里真的是那……那什么魔族的东西?” 连瑶悠悠吹了一口瓷瓶说道:“玄晖弟子,竟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这瓷瓶里确实是顾悬的伤药,再怎么检验,也是没有问题的。 被连瑶的话一刺激,玄晖弟子这才一步挪一步地凑了上来说道:“好,那就让我……我来检验一下。” 徐义站在他身后,一脸惊恐地看着连瑶,嘴里不住念叨着:“她……她真的是魔族,那股魔气我感觉到。” 这句话音刚落,顾悬便朝前走了一步,徐义方才被他打了一拳,不敢再说,立马噤声。 他手指着顾悬说道:“是不是!你也是魔族!你们是一伙的!她才会上来帮你澄清。” “徐义兄弟,自己做了坏事儿,就不要胡乱指责他人了,我怎么可能是魔族呢?”连瑶瞪大双眼,一脸无辜,“我是要来救你的呀,谁知你就自己起来了。” 这个时候,玄晖弟子总算是接近了连瑶。 就在他伸出手,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兰花指的姿势,准备接过连瑶白皙掌心里躺着的瓷瓶的时候,有一个人影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来人一身黑衣,身材颀长,身形流畅似青竹,面部轮廓如刀削斧凿一般深邃,惟有面上蒙了一块黑布,遮住双眼。 他一手提着剑,一手按住了玄晖弟子的肩膀,如冰雪一般冷冽的声音传来:“温立,我来。” 徐义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人已经扑到了那盲眼人的身后,哆哆嗦嗦地重复:“她她她她真的是魔族。” 那盲眼的人抬起头,脸朝连瑶的方向转了过来,虽然他的双眼被黑布蒙上,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连瑶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在看自己。 这个人的身份,倒也是有些来头。 一身黑衣,以黑布蒙眼,这一身装扮,一看就是顾悬未来的师父,玄晖派的前掌门。 此人名唤沈长松,当年魔域深渊的焚心石,就是被他盗走,上一任深渊之主,也是死在他的剑下。 当然,在魔族与人类的那一战中,身为人类领袖者的沈长松,也身受重伤,性情大变,尤其是他身为剑修最重要的那一双眼,被深渊之主所伤,从此目不能视,以一黑布蒙眼。 玄晖派以武力为尊的规则非常冷酷,玄晖派以为沈长松因眼盲实力大减,便失去掌门之位,也失去了玄晖派主峰玄山的掌控权。 现在的他,只是玄晖派中排在末位的长老,掌玄晖派中最小最贫瘠的明谷峰。 毕竟是长老,那名唤温立的的玄晖弟子松了口气,连忙侧身让开,让沈长松上。 平心而论,整个玄晖派,连瑶唯一忌惮的就是沈长松。 他就算眼盲,实际上实力也没有丝毫倒退。 沈长松微微低头,拢得有些杂乱的青丝落下,他略显粗糙的手指,捏起了连瑶掌心里的瓷瓶。 这自然不是什么魔族的九冥毒露,连瑶仅仅是眼神躲闪了一下,便让沈长松将瓷瓶接了过去。 顾悬的头一偏,有些淡漠冰冷的双眸与连瑶对视,缓了半分。 连瑶眨了眨眼,声音清脆:“这位长老,这是金疮药,您检验便知。” 沈长松沉默着,只掀开那瓷瓶的盖子,放到鼻下嗅闻了一下便道:“是金疮药,产自罗浮川。” 此言一出,徐义的脸色立马灰了下去。 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就算这金疮药是真,那么方才让他惊到的魔气也必定是真。 如此冰冷刺骨,令人绝望,怎么可能不是魔族呢? 徐义颓然坐在地上,仿佛一个孩子一般哭着闹着说道:“我在装受伤诬陷那少年……她真的可以放出魔气……如果不是魔气,我又怎么可能暴露自己呢?” 沈长松抬起头,却是朝着顾悬的方向转了过去。 “方才我都看到了。”沈长松的语调仿佛一条直线,没有丝毫起伏,“你以一拳便击败他?” 他无视了徐义,这般假装受伤来诬陷他人的跳梁小丑,口里又能吐出什么真话来? 顾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连瑶看得简直要急死了。 沈长松啥也看不到,你点头他也不知道啊。 “他是。”连瑶开口,替顾悬补了一句。 她说完这句话,知道现在虽然途中出了一些曲折,但剧情已经回到了正轨上。 沈长松身为顾悬未来的师父,已经注意到他,并且开始欣赏他了。 “既然沈长老您已经验出我的金疮药没有问题,那么我先走了。”连瑶不愿与沈长松这般浑身都是静默杀气的人多呆,连忙后退两步。 沈长松抱着剑,朝顾悬与连瑶抬起下颌说道:“走什么?你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拜入玄晖派的吗?” 连瑶一愣,心想自己确实是怎么想的,现在潜入玄晖宗,等到几年后奈何天开启,她若是想要偷偷潜入,盗取焚心石也更加方便。 但是,就是,问题是…… 沈长松,不可以。 “我不……”连瑶下意识正打算拒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顾悬的身形微微一晃。 她连忙住了嘴说道:“我是的。” 连瑶看不出沈长松到底怎么想的,但下一刻他便给出了答案。 沈长松剑柄一指顾悬说道:“你资质性格都是上佳。” 他剑柄再一指连瑶说道:“你医术好。” 连瑶:“……” 顾悬:“……” 徐义:“?” 果然是眼瞎了。 连瑶莫名其妙被沈长松按上了一个“医术好”的头衔,又莫名其妙地担心顾悬的伤势,便只能举步跟上沈长松,一路随他来到了明谷峰中。 明谷峰很是贫瘠,山里什么天材地宝都没有,连主殿也是破旧。 沈长松看不到,他才不管这些。 他随手拉开破旧主殿里的一个破烂椅子,示意顾悬与连瑶坐。 “坐。”沈长松的话语简短。 顾悬长眉轻轻皱起,但还是坐下了,连瑶紧随着坐在他的身侧。 似乎是感应到两人照做了,沈长松便抛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他有伤在身,先治。” 说完,便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医箱来,放在桌上。 他默默做完这一切,便转身走出主殿。 连瑶:“?”沈长松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你未来徒弟治伤? 问题是我也不会啊。 顾悬则沉默着,望着沈长松一个人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确实是想拜入玄晖派没有错,但没想到会拜入沈长松的门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已经快要掩盖不住的伤,自己一个人抬手去拿桌上的药瓶。 连瑶眼疾手快拦住了顾悬的手,她轻轻握着顾悬的手腕道:“我来吧。” 让一个经脉都断的人自己给自己上药,未免也太残忍。 顾悬的手指微屈,没有再动。 73、七三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秦光看着连瑶冷笑道:“你们若是输了, 可拿不出拿三千灵晶。” 连瑶往前走了两步,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若是我们真输了,便给你们虹光峰打下手三年抵债, 如何?” 这条件开得不错, 若是让他们过来打下手,他们也好趁着机会在各处刁难。 于是, 虹光峰一行人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连瑶看着他们的背影, 撇了撇嘴。 她一路跟着顾悬回到了明谷峰,沈长松还没回来。 明谷峰是真的很穷, 占地近千里的山峰,竟然点一丝一毫的矿脉资源、灵花异草、奇珍异兽都没有。 穷山恶水, 住了个眼盲的沈长松。 现在加上了她和顾悬。 顾悬回到了破旧的大殿之中, 便挽起了袖子, 开始修补明谷峰正殿里破旧的窗棂。 连瑶知道男主一向是个正直向上的好少年, 所以站在他身后帮他递崭新的木材与钉子。 顾悬站在窗台上, 敲打窗框的声音既有节奏,夕阳从窗外洒进,落下一片金红色。 连瑶随手摸出了自己怀里藏着的那块银纱, 将它放在耀目的夕阳下仔细端详。 “为什么不让我把这东西拿去卖了?”连瑶抬头看着顾悬问道。 他的脸颊藏在夕阳的阴影里,描绘了一层深邃的轮廓,仿佛完美的雕像。 顾悬的声音清朗好听,恍如山间的泉:“这块纱,你可能卖不出去。” “它的材质特殊, 没有见过,并不是凡品,那日你在罗浮川中蒙的便是这块银纱, 那些人若是查起,很容易暴露。”顾悬的长睫似盛着夕阳,眸光认真。 连瑶将手里亮闪闪的钉子抛给他,忍不住说道:“他们也不是傻子,我将你救出后,定然会调查你的下落。” “很有可能,这几日,便会查到玄晖。”连瑶一字一顿,语气冷静。 她知道顾悬当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顾悬眉目一敛说道:“我会隐藏好自己。” 连瑶惊讶:“我以为你会冲动,直接冲上去报仇。” “若没有实力,我面对他们无异于蚍蜉撼树。”此时,顾悬的眼中又出现了连瑶曾经为之动容的神情,坚定且冷静,“此时,并不是最佳的时机。” 连瑶揉了下手腕,将这个沉重的话题转开。 “明日,你能打过那个虹光峰的秦光吗?”连瑶随口问道。 顾悬敛眸,长睫垂下,他望向了自己手上的伤口,声音变得有些沉:“只有七成把握。” 同样是平武境的修士,徐义与秦光有天壤之别,秦光可是受过玄晖派残酷训练出来的修士,看似境界高了两重,实力可是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连瑶知道顾悬是个谨慎且步步为营的人,只有万全的把握他才会出手,但现在只有七成把握,他怎么就答应秦光了? “七成把握?你有伤在身。”连瑶表示自己可以打两场,想必秦光也不会在意。 顾悬凝眸看着连瑶指尖上已经消失的伤口,不语。 夕阳洒下的光芒太过耀目,以至于连瑶没有看清顾悬藏在窗后的面庞里到底是何表情。 她想,可能是顾悬也觉得搬焰晶太累了。 这该死的贫穷。 沈长松离开了很久,也没有回来,顾悬与连瑶将主殿里破旧的地方全部修补好之后,才开始休息。 第二日很快到来,连瑶大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思考要不要半夜偷偷去把秦光揍一顿。 所以,她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真武台的面前。 这一幕马上被极度关注连瑶的岳岚看到。 她看着连瑶,轻嗤一声说道:“不会吧,你因为今天要跟我比试,所以一晚上没睡着?” 岳岚的语气轻蔑,还暗含自己对接下来比试的无比自信。 连瑶幽幽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毕竟自己昨晚在思考要不要偷偷把别人揍一顿这种事,说出去挺不好意思的。 堂堂一代深渊之主,满脑子想着偷偷揍人,着实有点掉价。 反倒是秦光,已经率先上了真武台,抽出腰间挂着的长剑,开始擦拭,一副准备充分的样子。 顾悬冷冷瞥了一眼站在真武台上的秦光,拾阶缓步走上。 就在此时,站在真武台上的秦光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声:“凤……凤凤凤师姐……” 顾悬听到秦光的惊呼声,目光不变,还是冷静地走上真武台,眼神依旧锁定秦光。 反倒是连瑶好奇地顺着秦光的目光看了过去,既然他口中唤着“凤师姐”,这玄晖派中,可只有一位姓凤的女子能得到全派上下的爱慕。 对的没错!《戮北荒》一书中,也不是没有女主角和女配角的! 凤凝便是爱慕男主的女配之一。 原书中,身为玄晖派现任掌门首徒,凤凝便是玄晖派年轻一辈中的实力最高者,当然,脾气也比较倨傲。 她在顾悬与秦光的一场比试中,注意到了顾悬。 原本,这位自视甚高的玄晖派大师姐,对于顾悬的实力是不屑一顾的,但后来顾悬将四肢经脉治好,实力重回巅峰之后,便逐渐爱慕上了顾悬。 果然,按照剧情,凤凝来真武台看他们比试了。 凤凝一身纯白的道袍,飘然若仙,面庞精致如霜雪,无视了秦光饱含深情的一声“凤师姐”,径直落在了真武台的旁边。 在她的眼中,好像所有人都是尘埃。 “听说沈师伯收了一个废人到门下?”凤凝的声音冰冷,仿佛刀子一般戳了出去,“沈师伯眼睛瞎了,连心也瞎了?没有丝毫修为的人,来我玄晖又有何用?” 顾悬走上真武台的脚步一顿,但复又挺直了脊背,往台上走去。 倒是岳岚在一旁帮腔说道:“凤师姐,我也这么觉得,这个人还有胆量接下秦光师兄的战帖,你说,是不是不自量力?” 凤凝轻哼了一声:“你们实力悬殊,我怕有些人伤了性命,辱我玄晖名声,便来看着。” 她端正坐在真武台旁的椅子上,冷声道:“开始吧。” 她的话音刚落,秦光便仿佛得到了圣谕一般,与顾悬二人交手在一起。 连瑶能够确定这场比试的输赢,所以便坐在一旁,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凤凝。 她没有隐藏自己的目光,所以瞧得凤凝自己忍不住回过头来。 “有何事?”凤凝皱眉看着连瑶,“你也是明谷峰门下弟子?” 在对上连瑶的目光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释放法力去刺探连瑶的修为。 按道理来说,若是修为低于她的修士,凤凝都能够试探出修为。 她的修为已是融气境九重,差一步便是聚府境,正处于瓶颈期,这修为在年轻一辈是没有敌手的。 但就在她气息有意探向连瑶身体的时候,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连瑶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濛濛的眸中闪着笑意。 “凤师姐在看我的修为吗?”连瑶羞涩地低下头,抓着自己腰间垂下的丝绦问道。 查探他人修为,还被发现,对于凤凝来说是非常丢脸的。 她咳了一声说道:“并未。” “我只有平武境九重,也没有多高,比起凤师姐来,当然是云泥之别。”连瑶信口胡诌,反正她现在给玄晖派看的修为就是这么高。 凤凝眸中精光一闪,定睛望着连瑶。 没想到,她的修为竟然在平武境,但自己为何没有办法看穿她的实力呢? 这个时候,岳岚一直在偷偷听连瑶和凤凝的讲话,在连瑶承认自己修为在“平武境九重”的时候,她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平武境九重?”岳岚瞪大了眼,指着连瑶的手止不住地哆嗦,“你不是说你炼药丹炉都会炸吗?” “当然啊,我炒菜的话锅炉也会炸。”连瑶掩唇笑了一下说道,“岳岚师姐,有什么问题吗?” “你骗我与你比斗……”岳岚被连瑶透露出的修为惊到了,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你怎么能这么阴险,还要我开出两千灵晶的价格。” “昨日是你举着剑问我要不要比斗的。”连瑶瞥了岳岚一眼,眼神轻盈似羽,“岳岚师姐,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就要对自己负责。” 说完,她便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直冷艳旁观着这一切的凤凝,意有所指。 不论玄晖派如何崇武,但对一个不曾熟识的人妄下定义,肆意羞辱,都不是君子所为。 虽然明知顾悬的表现会狠狠打这些人的脸,但这些话语在连瑶听来,却依然刺耳。 岳岚被连瑶的这句话噎住了,她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半天说不住话来,凤凝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就在这个时候,真武台之上的比斗竟已经结束了。 “秦光师兄!”岳岚拍着手,看向了真武台上站着的人。 她对秦光有自信,能够赢的人,一定是秦光。 但下一秒,待真武台上的剑光散尽,纷乱的破碎剑光之中站着的人却是顾悬。 他浴着血,身上有多处伤口,想来这一战并不容易。 74、七四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天衢城定然是有什么目的, 不然不可能付出这样的代价。 苍舒族付出了什么,就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他走上前去,大掌按住苍舒羽手中的龙骨木匣, 将盖子合上。 “断尘佛兰实在太过贵重, 我玄晖派担不起如此大礼。”宋烨沉声说道,竟然拒绝了这极品药材。 苍舒羽面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没有想到宋烨竟然会拒绝断尘佛兰的诱惑。 天衢城居高临下、驱使他人习惯了, 所以苍舒羽一时语塞, 没能说出话来。 反倒是站在他身后,那位一直沉默着的戴着黑色帷帽的高挑男子开口说话, 声音竟带着少年人的清澈:“宋烨掌门,玄晖与天衢已有多年未曾交流, 现有魔族大敌在前, 我天衢确实是想借这断尘佛兰, 与玄晖交好。” 他这一番话诚恳至极, 就连宋烨也被打动了。 宋烨的面色稍有缓和, 有些犹豫:“天衢城突然造访,这断尘佛兰我亦是不敢代表玄晖派手下,诸位可先行去玄晖派山门之外等候, 明日再给答复如何?” 苍舒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已被身后那高挑男子按住了肩膀。 他不卑不亢一拜说道:“既然宋烨掌门如此说,那么我们便先行离开,等候玄晖答复。” 说完,苍舒族人们便排列整齐地离开了, 走出了清光殿。 连瑶蹲在清光殿的横梁上,摸着下巴思考。 果然,天衢城的人不敢将他们送断尘佛兰的真正目的说出来, 毕竟苍舒家族的观星诏中预示,在北荒界还是很有威严的。 既然顾悬是观星诏里预言的身怀神脉之人,天衢城想杀他,就会有人想要保护他,玄晖派若是知道顾悬这么牛逼,肯定不会放人。 连瑶分析了苍舒族人这番操作之后,便在怀里摸了半天,把她身上唯一值钱的做坏事专用蒙面银纱给摸了出来。 这银纱能够掩盖面目与身形,戴上它的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之中,完美隐藏。 连瑶身后化身为长剑的危光时隐时现,瞬息之间,她就已经消失在了清光殿上,一路跟着苍舒族人而去。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将苍舒族人一路护送的断尘佛兰……给抢过来。 这断尘佛兰,在原书的剧情中,是顾悬依靠自己的实力赢得,当然与此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连瑶不介意改变原书的剧情,她若是想要照着剧情走,那不如现在就回魔域深渊等死算了。 她隐藏着身形,一路跟着苍舒族人出了玄晖派。 在玄晖派的山门处,巍峨的高山下,左右矗立着两块巨石。 巨石上有遒劲潇洒的文字篆刻,锤打入石极深,历经千年风霜依旧可以辨认上面的字。 一者篆刻“荡魔”,一者篆刻“濯身”,代表着玄晖派的立派之本。 苍舒羽抬眸,看着其中一块巨石,声音有些疑惑:“这玄晖派的两块巨石好生奇怪,荡魔石完好无损,为何濯身石似乎是被击碎之后,重新拼合而成?” 站在他身后的高挑男子声音自黑色帷帽下传来:“玄晖派山门处两块巨石,荡魔石与濯身石,皆为同一人所题,其名为云君故,千年之前,云君故与玄晖派前掌门沈长松齐名,惊才绝艳,名扬北荒界。后来人族与魔族一战中,云君故失踪,应当是葬身于魔族之手。沈长松不知为何,自魔域深渊归来后不顾玄晖派阻拦,一剑击碎濯身石,但云君故题字实在太过完美,玄晖派不忍破坏,便又重新拼合。” 苍舒羽抱着龙骨木匣的双手一僵,被这故事惊到了。 他觉得这故事里有蹊跷之处,沈长松分明与云君故曾是旧识,为何归来后要将昔日友人曾经题字的巨石击碎? 就是这一瞬间的呆愣,让连瑶找到了机会。 此时也正巧,苍舒族人一行人踏入了密林中。 连瑶身形闪现至苍舒羽头顶,惊呼一声:“竟是龙骨木!” 她假装自己只是为财所惑,看上了装断尘佛兰的匣子,而不知道内里装着什么。 连瑶白色的袖袍鼓荡,撕扯出猎猎的风声,一手提剑,另一手极为坚定地朝龙骨木匣伸了过去。 深渊之主的真实修为在炼心境巅峰,北荒界中鲜有敌手,所以连瑶敢直接上手抢。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龙骨木匣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从苍舒羽身后袭来,直接将连瑶这来势汹汹的一掌荡开。 连瑶面上银纱闪着水样的光泽,流光溢彩,她抬眸看那将自己拦住的人。 无形的气劲掀开,将周遭的草木都吹得伏低,连带着也吹下了高挑男子的帷帽。 黑色帷帽掀起,露出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庞来,他的面容俊俏,完美如艺术品,带着贵气的白。 连瑶眯起眼,继续专注着自己的抢断尘佛兰大业。 她身形一动,剑光四起,有如实质,剑阵将所有苍舒族人都笼罩在其中。 高挑男子不慌不忙,将龙骨木匣自苍舒羽手中夺了过来,冷肃着脸与连瑶过了几招。 连瑶此时尚未使出自己的真实实力,深渊之主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她能够任意使用所有魔族的技能。 她若是要用自己的全部实力,势必要撕破银纱的伪装,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这高挑男子修为约莫刚刚踏入炼心境,对上压制了修为的连瑶来,竟然也有来有回。 连瑶知道时间拖不得,她咬着牙,朝那高挑男子狠狠刺出一剑。 这剑来势太过凌厉,让苍舒羽惊呼出声:“少城主!”暴露了那高挑男子的身份。 天衢城少城主,苍舒云鸿,是北荒界中仅有的踏入炼心境的几人之一。 重点是,他年轻,便象征着无限的潜力。 “苍舒云鸿?”连瑶装模作样地唤了一声,“苍舒家族那么有钱,想必也不缺一个龙骨木匣。” “前辈能够与我对上几招,还占上风,游刃有余,修为想必比我还高,炼心境的强者,整个北荒界也不过二三,还用得着为区区龙骨木做这等下作之事?”苍舒云鸿勉力抵挡着连瑶的攻势,一面高声说道。 “玄晖境内,除却那位隐士高人之外,于玄晖派中,炼心境的强者可就只有宋掌门与未受伤的沈长松前辈了。”苍舒云鸿节节败退,撞到一棵高大的树上,抖落一地落叶。 “宋掌门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莫非你是——沈长松?”苍舒云鸿紧盯着连瑶藏在一片缥缈云雾里的身形,语气尖锐。 连瑶服了他这一番胡乱分析。 她寻得此时苍舒云鸿一个踉跄的破绽,威压四起,手中危光泛着嗜血的颜色,朝他一剑刺了过去。 而就在苍舒云鸿话音刚落,连瑶一剑刺出的时候,二人头顶的树枝上洒下簌簌落叶。 又是一剑,裹挟着一往无前的锋锐气息,从天而降,朝两人挥来。 黑色的光芒如天幕一般席卷而来,那灼人的剑光竟将连瑶这三脚猫的剑术给比了下去。 这剑是日月之辉,是必胜的意志,直接将连瑶与苍舒云鸿的战局搅乱,仿佛池塘里落了惊鸿。 连瑶在一片混乱中,敏锐地注意到了,这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人影,目的竟然也是苍舒云鸿手中的龙骨木匣。 “龙骨木?这玩意价值连城。”黑色人影被伪装之后的声音低沉,令人辨认不出。 连瑶:“?”想要断尘佛兰就直说,这买椟还珠的理由我已经用过了,你这个学人精! 她卯足了一口气,发誓要将断尘佛兰抢过来,手中危光血色盛放。 连瑶一手按住黑色人影想要拿走苍舒云鸿手中龙骨木匣的手,与他缠斗在一处。 一黑一白两道缥缈的身形在半空之中相互攻击,在剑光的笼罩下,令人眼花缭乱。 苍舒云鸿抱着龙骨木匣,被夹在其中,勉力抵挡。 连瑶咬着牙,在源源不断的攻势中,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若是不扯下自己的伪装,释放全部的实力,恐怕打不过面前这黑色人影。 当然,同样的想法也在黑色人影的脑海里浮现。 就在此时,苍舒云鸿觅得时机,竟将两人齐齐伸向龙骨木匣的手给躲开。 苍舒云鸿一退,连瑶与黑色人影就不得不撞上了。 剑锋相对,发出铮鸣声,澹澹血色与湛湛清光交缠在一起。 连瑶只觉内府震荡,如海潮一般绵绵不绝的气劲自剑柄传来。 她嘴角溢出鲜血,将银纱染红,纱上霓光带着血色闪烁。 瞬息间,连瑶下了判断,今日这黑色人影在,她拿不到断尘佛兰了。 该退就要退,白袖一闪,连瑶捂着闷痛的胸口,从此地消失。 然而她不知道的事,同时同刻,那黑色人影亦是受了上,刚猛锋锐的剑光在一瞬间收束,亦是离开了。 75、七五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总有一种, 自己没有被放在她眼里的感觉。 事实上,她猜对了,连瑶确实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连瑶打了个哈欠, 扭过头去看那几个虹光峰的弟子:“下完战帖没有?我们现在要回明谷峰了, 还拦着?” 秦光看着连瑶冷笑道:“你们若是输了,可拿不出拿三千灵晶。” 连瑶往前走了两步, 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若是我们真输了, 便给你们虹光峰打下手三年抵债, 如何?” 这条件开得不错,若是让他们过来打下手, 他们也好趁着机会在各处刁难。 于是,虹光峰一行人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连瑶看着他们的背影, 撇了撇嘴。 她一路跟着顾悬回到了明谷峰, 沈长松还没回来。 明谷峰是真的很穷, 占地近千里的山峰, 竟然点一丝一毫的矿脉资源、灵花异草、奇珍异兽都没有。 穷山恶水,住了个眼盲的沈长松。 现在加上了她和顾悬。 顾悬回到了破旧的大殿之中,便挽起了袖子, 开始修补明谷峰正殿里破旧的窗棂。 连瑶知道男主一向是个正直向上的好少年,所以站在他身后帮他递崭新的木材与钉子。 顾悬站在窗台上,敲打窗框的声音既有节奏,夕阳从窗外洒进,落下一片金红色。 连瑶随手摸出了自己怀里藏着的那块银纱, 将它放在耀目的夕阳下仔细端详。 “为什么不让我把这东西拿去卖了?”连瑶抬头看着顾悬问道。 他的脸颊藏在夕阳的阴影里,描绘了一层深邃的轮廓,仿佛完美的雕像。 顾悬的声音清朗好听, 恍如山间的泉:“这块纱,你可能卖不出去。” “它的材质特殊,没有见过,并不是凡品,那日你在罗浮川中蒙的便是这块银纱,那些人若是查起,很容易暴露。”顾悬的长睫似盛着夕阳,眸光认真。 连瑶将手里亮闪闪的钉子抛给他,忍不住说道:“他们也不是傻子,我将你救出后,定然会调查你的下落。” “很有可能,这几日,便会查到玄晖。”连瑶一字一顿,语气冷静。 她知道顾悬当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顾悬眉目一敛说道:“我会隐藏好自己。” 连瑶惊讶:“我以为你会冲动,直接冲上去报仇。” “若没有实力,我面对他们无异于蚍蜉撼树。”此时,顾悬的眼中又出现了连瑶曾经为之动容的神情,坚定且冷静,“此时,并不是最佳的时机。” 连瑶揉了下手腕,将这个沉重的话题转开。 “明日,你能打过那个虹光峰的秦光吗?”连瑶随口问道。 顾悬敛眸,长睫垂下,他望向了自己手上的伤口,声音变得有些沉:“只有七成把握。” 同样是平武境的修士,徐义与秦光有天壤之别,秦光可是受过玄晖派残酷训练出来的修士,看似境界高了两重,实力可是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连瑶知道顾悬是个谨慎且步步为营的人,只有万全的把握他才会出手,但现在只有七成把握,他怎么就答应秦光了? “七成把握?你有伤在身。”连瑶表示自己可以打两场,想必秦光也不会在意。 顾悬凝眸看着连瑶指尖上已经消失的伤口,不语。 夕阳洒下的光芒太过耀目,以至于连瑶没有看清顾悬藏在窗后的面庞里到底是何表情。 她想,可能是顾悬也觉得搬焰晶太累了。 这该死的贫穷。 沈长松离开了很久,也没有回来,顾悬与连瑶将主殿里破旧的地方全部修补好之后,才开始休息。 第二日很快到来,连瑶大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思考要不要半夜偷偷去把秦光揍一顿。 所以,她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真武台的面前。 这一幕马上被极度关注连瑶的岳岚看到。 她看着连瑶,轻嗤一声说道:“不会吧,你因为今天要跟我比试,所以一晚上没睡着?” 岳岚的语气轻蔑,还暗含自己对接下来比试的无比自信。 连瑶幽幽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毕竟自己昨晚在思考要不要偷偷把别人揍一顿这种事,说出去挺不好意思的。 堂堂一代深渊之主,满脑子想着偷偷揍人,着实有点掉价。 反倒是秦光,已经率先上了真武台,抽出腰间挂着的长剑,开始擦拭,一副准备充分的样子。 顾悬冷冷瞥了一眼站在真武台上的秦光,拾阶缓步走上。 就在此时,站在真武台上的秦光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声:“凤……凤凤凤师姐……” 顾悬听到秦光的惊呼声,目光不变,还是冷静地走上真武台,眼神依旧锁定秦光。 反倒是连瑶好奇地顺着秦光的目光看了过去,既然他口中唤着“凤师姐”,这玄晖派中,可只有一位姓凤的女子能得到全派上下的爱慕。 对的没错!《戮北荒》一书中,也不是没有女主角和女配角的! 凤凝便是爱慕男主的女配之一。 原书中,身为玄晖派现任掌门首徒,凤凝便是玄晖派年轻一辈中的实力最高者,当然,脾气也比较倨傲。 她在顾悬与秦光的一场比试中,注意到了顾悬。 原本,这位自视甚高的玄晖派大师姐,对于顾悬的实力是不屑一顾的,但后来顾悬将四肢经脉治好,实力重回巅峰之后,便逐渐爱慕上了顾悬。 果然,按照剧情,凤凝来真武台看他们比试了。 凤凝一身纯白的道袍,飘然若仙,面庞精致如霜雪,无视了秦光饱含深情的一声“凤师姐”,径直落在了真武台的旁边。 在她的眼中,好像所有人都是尘埃。 “听说沈师伯收了一个废人到门下?”凤凝的声音冰冷,仿佛刀子一般戳了出去,“沈师伯眼睛瞎了,连心也瞎了?没有丝毫修为的人,来我玄晖又有何用?” 顾悬走上真武台的脚步一顿,但复又挺直了脊背,往台上走去。 倒是岳岚在一旁帮腔说道:“凤师姐,我也这么觉得,这个人还有胆量接下秦光师兄的战帖,你说,是不是不自量力?” 凤凝轻哼了一声:“你们实力悬殊,我怕有些人伤了性命,辱我玄晖名声,便来看着。” 她端正坐在真武台旁的椅子上,冷声道:“开始吧。” 她的话音刚落,秦光便仿佛得到了圣谕一般,与顾悬二人交手在一起。 连瑶能够确定这场比试的输赢,所以便坐在一旁,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凤凝。 她没有隐藏自己的目光,所以瞧得凤凝自己忍不住回过头来。 “有何事?”凤凝皱眉看着连瑶,“你也是明谷峰门下弟子?” 在对上连瑶的目光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释放法力去刺探连瑶的修为。 按道理来说,若是修为低于她的修士,凤凝都能够试探出修为。 她的修为已是融气境九重,差一步便是聚府境,正处于瓶颈期,这修为在年轻一辈是没有敌手的。 但就在她气息有意探向连瑶身体的时候,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连瑶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濛濛的眸中闪着笑意。 “凤师姐在看我的修为吗?”连瑶羞涩地低下头,抓着自己腰间垂下的丝绦问道。 查探他人修为,还被发现,对于凤凝来说是非常丢脸的。 她咳了一声说道:“并未。” “我只有平武境九重,也没有多高,比起凤师姐来,当然是云泥之别。”连瑶信口胡诌,反正她现在给玄晖派看的修为就是这么高。 凤凝眸中精光一闪,定睛望着连瑶。 没想到,她的修为竟然在平武境,但自己为何没有办法看穿她的实力呢? 这个时候,岳岚一直在偷偷听连瑶和凤凝的讲话,在连瑶承认自己修为在“平武境九重”的时候,她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平武境九重?”岳岚瞪大了眼,指着连瑶的手止不住地哆嗦,“你不是说你炼药丹炉都会炸吗?” “当然啊,我炒菜的话锅炉也会炸。”连瑶掩唇笑了一下说道,“岳岚师姐,有什么问题吗?” “你骗我与你比斗……”岳岚被连瑶透露出的修为惊到了,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你怎么能这么阴险,还要我开出两千灵晶的价格。” “昨日是你举着剑问我要不要比斗的。”连瑶瞥了岳岚一眼,眼神轻盈似羽,“岳岚师姐,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就要对自己负责。” 说完,她便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直冷艳旁观着这一切的凤凝,意有所指。 不论玄晖派如何崇武,但对一个不曾熟识的人妄下定义,肆意羞辱,都不是君子所为。 虽然明知顾悬的表现会狠狠打这些人的脸,但这些话语在连瑶听来,却依然刺耳。 岳岚被连瑶的这句话噎住了,她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半天说不住话来,凤凝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就在这个时候,真武台之上的比斗竟已经结束了。 “秦光师兄!”岳岚拍着手,看向了真武台上站着的人。 她对秦光有自信,能够赢的人,一定是秦光。 76、七六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他们站在客栈二楼的阴影处, 静静地看着客栈正厅里发生的一切。 于客栈正厅中,已经多了几个陌生的人。 这几人身披银色甲胄,面上也被银甲覆盖, 看不清具体的长相来。 连瑶知道, 这几人是江州城城主一脉的亲卫,今日前来, 是要通知消息的。 客栈老板娘将放在桌上的一坛子酒朝城主亲卫的身上抛过去, 酒坛落在地上碎裂, 溅出冰凉的酒水。 城主亲卫显然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就是板着脸, 一字一顿地说道:“江州城一向有此规矩,上个月是你们邻居献出了自家的女儿, 这个月自然是轮到你们了, 不然江州城被那蝶魔尽灭, 到头来你们自己也活不下来, 还拖累了整座城。” 客栈老板娘咬着牙, 又摔碎了一样东西:“你们江州城的城主亲卫就这么没用!不过就是一只魔罢了,为何不……为何不想办法将它给杀了,让我城中百姓受此煎熬?” “一只魔?夫人您这也说得太过轻巧了……我们城主的女儿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献给那蝶魔了, 怎么到了你们这些城中百姓口中,倒成了我们苟且偷生?”身着银甲的城主亲卫朝客栈老板娘伸出一只手来。 他慢慢掀起了绑缚在手臂上的银甲,露出银甲下的手臂,仿佛枯枝一般焦黑。 “我们没有反抗过吗?江州城地处边陲,受魔族困扰的城池还有千千万万座, 我们又该向谁求救呢?” 连瑶握紧了客栈二楼的栏杆,看着那城主亲卫手臂上的伤口,眉头紧皱。 不……这不是被蝶魔所伤留下的伤口, 蝶魔自身攻击力并不算强,他们是通过身上所带毒素用以攻击敌人的。 不论是哪一种蝶魔的毒素,都不会造成如同枯枝一般焦黑的伤口。 在看到城主亲卫手臂上的伤口之后,客栈老板娘总算是颓然坐到了地上,面上出现了灰白绝望的表情。 她的手抓着地板,喃喃自语道:“若我代替我女儿去,也不行吗?” 城主亲卫马上按住了客栈老板娘试图伸过来的手,摇头拒绝:“夫人,您的年龄不对。” 说罢,几人将通知消息的书册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无声地离开了。 客栈老板娘坐在桌边,看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声。 连瑶知道,在原书《戮北荒》的剧情中,这个时候就该顾悬出场了。 善良的男主知晓了这客栈一家人面临的困境,同时也为了解救江州城的危机,自告奋勇,易容为客栈老板娘的十八妙龄女儿,成为献祭给蝶魔的祭品之一。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这次伪装成魔族祭品的经历中,邂逅了另一位惨被献给蝶魔的女子。 这位女子的身份当然不一般,她是原书中的正牌女主,名唤陆倾城,身份尊贵,是地处西南的络月王族的王女,统率络月一域。 在原书剧情中,顾悬会与陆倾城同生共死,携手击败蝶魔,江州城的困境顺利破解,两人也暗生情愫。 连瑶思及至此,便转过头去看顾悬,轻声说道:“没想到江州城面临如此困境。” 顾悬长眉轻皱,语气平静:“城主亲卫的伤口不对,并不是蝶魔造成的。” 连瑶心想这届男主真的太难带了,现在想这玩意干嘛。 于是她继续cue剧情:“要不要帮这客栈老板娘做些什么?” 顾悬垂眸静思,目中有些许犹豫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此事……还需经过万全的准备才是,若是替她女儿被献给蝶魔,若无法一次解决此事,江州城恐会面临灾难。” 连瑶见顾悬答应了,剧情正在朝正轨上走,心里又仿佛有一百只手在使劲挠着,不太舒服。 她一想到顾悬若是自己易容成客栈老板娘的女儿,可就要跟原书《戮北荒》里的正牌女主碰头了。 连瑶轻轻鼓起了脸颊,显得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绝妙的念头。 连瑶忍不住脱口而出:“若是我的话……我可以代替客栈老板娘的女儿,被献给蝶魔。” 顾悬伸手,飞速握住了她的手腕道:“危险。” 连瑶将手腕从他掌心轻轻抽出来,心想大家都是魔族有什么好危险的。 她摇摇头道:“我是女子,扮起来更不引人怀疑,你若担心,可以扮作家中亲戚随我一同前往。” 顾悬静静地望着她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商议完毕,终于是走到客栈的正厅,看着坐在地上一脸烦闷的客栈老板娘。 “老板娘,您的女儿是不是明日就要被送给蝶魔当祭品了?”连瑶弯下腰,低下头轻声问道。 客栈老板娘还有些恍然,她抬头看到了连瑶带着些许关切的脸庞,只机械性地点了点头道:“这是我们江州城的规矩,几十年都是如此,没办法违背……” “老板娘您若不想要您女儿被当成祭品,您看我如何?”连瑶继续问道。 “你们想做什么?”老板娘警惕地看着连瑶,“若是被蝶魔发现不对劲,整个江州城都会遭殃!” 连瑶注意到了她眼中的坚决与惶恐,忽然觉得现在这段故事并不仅仅是原书《戮北荒》里的某一段剧情。 这是真实的、真切的、真正存在着的人,主角的每一个抉择都至关重要,行差踏错,所造成的后果似乎只是书中描写寥寥几句话,但对于他们却是全部的生活。 连瑶忽然觉得方才顾悬犹豫不决,没有直接上前的做法是对的。原书中顾悬直接顶替了客栈老板娘的女儿的位置,成为献给蝶魔的祭品,若他的计划失败,身份暴露引起蝶魔愤怒,他一人脱身当然可以,但江州城就会成为蝶魔愤怒之下的牺牲品。 她思考片刻,便拿起帕子低头轻咳,装模作样地朝帕子上吐了两口血:“老板娘……其实我已经患了没有办法治愈的疾病,这是家中兄长——”她一把拉过顾悬,“他陪我外出散心,就为了让我生命里最后的时光能够充实且有意义,但方才我看到您与城主亲卫的对话,这让我找到了我能够死得有意义的办法……” “我已经是身患重疾无法治愈的垂死之人,但您的女儿还生命鲜活,反正我也活不了,不如就让我代替您女儿被献给蝶魔,我病入膏肓,若是正好能毒死那个蝶魔也是好的。”连瑶继续编,越编越沉迷,连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简直天衣无缝。 客栈老板娘看到了连瑶手中帕子上的血迹,又对上了连瑶关切的目光,内心思忖哪有正常人会去自己送死的,竟然点了点头道:“你……你真的愿意?” 连瑶无比真诚地说道:“反正我也要死了。” 客栈老板娘再次发出了一道哭泣声,她猛地站起身,将连瑶揽进怀中:“可怜的孩子。” 连瑶的耳朵紧贴在老板娘温暖的胸膛上,听到了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是属于人类的温暖。 她轻轻垂下眼睫,如扇般浓密的长睫下掩盖住些许淡淡的落寞。 然后,她与顾悬两人坐在客栈的桌子前,呼噜呼噜地吃着老板娘亲自煮的面。 连瑶将头从大碗后抬起,正好对上温暖白汽后顾悬的双眸,他的眉目在浅白的雾气中带着一丝朦胧的俊美,似融入了一挥即散的雾中。 “怎么了?”连瑶轻声问道,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面,支支吾吾问道。 “真的患病了?”顾悬细嚼慢咽,缓声问道。 “当然没有啦……不然她怎么会让我们代替呀。”连瑶小小声说道,“你不会这个也信了?” 顾悬垂眸,唇角微微勾起:“我不至于连这个也信了。” 在光线昏黄未明的,他的面上忽然浮现了极浅极浅的笑意:“逗你开心的。” 连瑶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总算是反应过来,顾悬方才讲了一个极其蹩脚的冷笑话。 她直呼内行,心想这就是直男哄妹吗,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当然,一晚上的时光很快过去。 第二日,连瑶换上了客栈老板娘女儿的衣服,顾悬则扮作她家中兄长,一同推开了客栈门去面对来接人的城主亲卫。 连瑶打了个哈欠,扭过头去看那几个虹光峰的弟子:“下完战帖没有?我们现在要回明谷峰了,还拦着?” 秦光看着连瑶冷笑道:“你们若是输了,可拿不出拿三千灵晶。” 连瑶往前走了两步,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若是我们真输了,便给你们虹光峰打下手三年抵债,如何?” 这条件开得不错,若是让他们过来打下手,他们也好趁着机会在各处刁难。 于是,虹光峰一行人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连瑶看着他们的背影,撇了撇嘴。 她一路跟着顾悬回到了明谷峰,沈长松还没回来。 明谷峰是真的很穷,占地近千里的山峰,竟然点一丝一毫的矿脉资源、灵花异草、奇珍异兽都没有。 77、七七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天际, 一轮近乎圆满的月幽幽地藏在云层之后,月光时明时暗,将树木的影子拉得极长, 仿佛一个个人影。 连瑶从怀里掏出那块银纱, 蒙于面上,防止自己被人认出。 她没有继续御剑飞行, 轻巧落在地上, 手里提着危光, 闪身钻进了密林之中。 据说只有每逢月圆之时,蝶魔才会出现在江州城外的魔窟中, 前来享用每月供奉的两名妙龄女子。 连瑶今夜打算一探所谓的魔窟,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她敛气屏息, 抬头看到了自己头顶上悬挂着一个瘦长的物体, 她拔出危光, 用剑锋拨弄了一下这个物体。 而后, 这玩意“咚”地砸在地上, 空洞的漆黑眼眶直勾勾地盯着连瑶。 这是一具干尸,已经死亡很久,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腐烂, 一看便是精血被吸食殆尽而亡。 连瑶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方才还怀着或许真相并不是如此的一丝侥幸,但在看到这干尸的时候,她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惊。 看来,蝶魔确实是做了吸食人类精血、威胁江州城的事。 连瑶抿唇不言, 这是魔族的天性,于他们而言,这是生存。 她掐动法诀, 如雾一般的黑色光芒将地面炸开一个坑,她将这干尸给掩埋进去。 连瑶提剑,继续往里走,往密林的更深处探去,她想看看传说中的魔窟到底是怎样的。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月色下有马蹄声响起,一匹骏马很快来到了这荒林旁。 顾悬翻身下马,松开骏马的缰绳,骏马在原地不安地踏步,而后以极快的速度跑开。 他紧随着连瑶方才走过的路,走进密林之中。 在来到连瑶遇见干尸,并且将之掩埋的地方之时,顾悬高挺的鼻尖轻轻动了动。 他的五识无比敏锐,在这里,他闻到了新翻泥土的味道。 即使在晦暗不明的月光下,顾悬也清楚地看到了他脚边的泥土被翻开之后又重新掩埋。 他折下身旁枯树上的树枝,直径约有三尺,挺直且末端尖锐。 顾悬从容不迫地将地上泥土给翻开,看到了被埋在土里的干尸。 将一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干尸掩埋,不让他曝尸荒野,这种事也只有连瑶才能做得出来了。 顾悬轻笑一声,目光在这干枯的尸体上掠过,他现在的目力比起连瑶来,还要更加敏锐透彻。 只一眼,顾悬便看出了这干尸的性别,并非十八妙龄女子,而是一个身材较为瘦小的男性。 传说江州城的蝶魔只吸食妙龄女子的精血,为何这干尸,性别为男? 顾悬飞速将土重新掩埋上,脚步加快,追上了连瑶离开的方向。 而此时的连瑶,已经来到了密林中央的山洞之前,这是江州城的蝶魔每月享用“贡品”的魔窟。 此时,夜风吹来,将高高的树枝上挂着的尸体们吹得摇摇晃晃,连瑶握紧了手中危光,迈步走入魔窟。 魔窟的入口狭窄并且潮湿,时不时有冰凉的水滴从头顶滴落,刺骨般寒凉。 连瑶眯起眼,浏览脑海中的信息,身为深渊之主,她对蝶魔最是了解不过,蝶魔不是蝙蝠,并不会喜欢这样的环境。 她加快了脚步,一直往里探去。 终于,她在前方看到了一点幽蓝的萤光,那是属于蝶魔的光芒。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山洞中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 随后,便是什么东西被摔到墙上发出的“格拉格拉”碎裂的声响。 连瑶眉心一跳,提着危光,闪身进入洞中,便看见翻滚的魔气仿佛墨色一般充斥了整个山洞。 月光从山洞顶部藤蔓的缝隙里倾斜而下,加上洞中幽蓝的萤火,能够清晰地看清楚洞中的情况。 跌落在墙上的,是连瑶之前遇到过的骨魔,他一直在寻找蝶魔,连瑶指引他追踪至此,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她…… 在黑色的魔气之中,有白色的羽衣上下纷飞,陆倾城叼着烟斗,轻描淡写地将骨魔直接拍到了墙上。 “骨魔?”陆倾城轻盈立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看着骨魔,“没想到真的会有魔……” “不过遇到了,也只能杀了。”陆倾城喃喃自语,手中白色的光芒一闪,她飞身而上,正准备一掌击出。 纯白的衣袖将陆倾城来势汹汹的一掌荡开,连瑶直接将陆倾城的身形荡开,挡在了骨魔身前。 连瑶将骨魔伸出的骨刺扶正,低声道:“快走。” 骨魔的骨刺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显然受伤多处,无力变化身形逃跑。 这声音在山洞里当然躲不过陆倾城的耳朵。 陆倾城倚在墙上,看着笼罩在一片朦胧光晕中的连瑶,没有认出她,陆倾城慢悠悠地说:“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帮魔族的人类。” “听闻有的魔族是以人类的形态示人的,莫非你……就是那江州城人人惧怕的蝶魔?”陆倾城看着连瑶挑眉说道。 连瑶方才进山洞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她挡在骨魔面前,伸出一指,指向山洞顶部的一盏灯笼,没有说话。 陆倾城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山洞顶部纵横交错的藤蔓之中,有一盏幽蓝色的灯笼,正随风摇摇曳曳。 灯笼里,有一瓣残破的翅膀,隐隐散发出魔气,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这瓣残破的翅膀,属于蝶魔,它依旧在发着光,说明它的主人还没有死。 站在连瑶身后的骨魔突然伸出一根巨大的骨刺,如利剑一般朝前飞了出去。 陆倾城原本已经收了手,此时见骨魔忽然有异动,手中烟斗轻巧一旋转,直接碰撞上的骨魔的骨刺,将之击退。 瞬间,那根即将触碰到残破蝶翅的骨刺在瞬间化为齑粉,白茫茫的如同雪花一般落在地上。 骨魔分明只是想要将那笼中蝶翅给取回来,伸出了骨刺却被陆倾城当成攻击。 连瑶握紧手中危光,雾濛濛的眸中染上些许血色,她飞身而上,将陆倾城尚未收回的烟斗一剑击碎。 鎏金的碎屑与玉石的粉末落在地上,连瑶在空中转身,直接将那幽蓝灯盏抛进骨魔的怀中,闪着湛湛清光的危光现出长镰的虚影,一闪而过,直接将这山洞给击穿,露出出口。 连瑶眼神示意骨魔快带着幽蓝灯笼离开,破碎白骨拥着幽幽荧光,消失在了原地。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回过身来,看着陆倾城怔然望向地上的烟斗碎片,柔声说道:“手滑了,不好意思啊。” 陆倾城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烟斗:“批发的,想不到吧?” 她的声音朦朦胧胧:“我倒真没想到还真能在这里遇上魔。” 这话音未落,她白色羽衣便展开如飞鸟,朝连瑶袭来。 两人身影交缠,你来我往,打斗在一起。 陆倾城身为络月城的王女,修为自然在炼心境,她突破进入炼心境的日子,只比苍舒云鸿晚了一天。 连瑶若想伤她,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她内心却被其他的思绪缠绕着。 蝶魔的一瓣残翅在魔窟,那么蝶魔又在何处? 一瓣残翅不可能吸食精血,江州城所有被蝶魔所杀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全神贯注,与陆倾城过了两招,准备直接出手将她制伏。 就在此时,有一银白色的身影在月色下闪过,他的身形极快,手中缠绕着黑色的火焰。 这银甲的装束打扮,分明就是今日押送他们的城主亲卫。 银白身影手中黑色火焰宛如吞噬性命的猛兽,直接朝着连瑶的后背击去。 连瑶没想到这里还能再出现一人,待她回头之时,右肩已然被那人一掌拍上。 她的伪装被击碎,面上银纱滑落,身后陆倾城长袖一甩,已然夹攻而来。 连瑶手中的危光已经要隐藏不住自己本来的形状,她长剑一划,正待逃出这前后夹攻。 却有一人,比她的速度更快,直接飞身而上,长臂一伸,将连瑶揽进了怀中,将他拽出了两人的包围之中。 顾悬紧紧抓着连瑶的手臂,望着面前两人,目光沉郁,带着隐隐的危险。 连瑶看着陆倾城,轻轻笑了起来。 她看过原书,当然知道陆倾城身为络月王族的统率者,为何会出现在荒凉的江州城。 陆倾城是逃出来的,就像许多桥段里描写的厌恶权利斗争的千金大小姐一样,她从络月城离开,远走他乡,一直来到了江州城,面对江州城所面临的困境,陆倾城决定出手,将蝶魔解决。 但陆倾城说错了。 连瑶掀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看,没有直视陆倾城的目光。 所有的人都是要杀死蝶魔,解救江州城。 只有她是要保下蝶魔的性命,将她与寻找她的骨魔一道送回魔域。 连瑶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她一手攀在马车的窗边上,往外看去,想到了昨晚客栈老板娘将她拥抱入怀里的那个瞬间。 温暖却又让人想要落泪。 马车外的天色朦朦胧胧,似要入夜,惫懒前行的马儿们仿佛暮光里的剪影一般。 连瑶的长睫轻轻颤动,似接不住沉重夕阳的重量,有细碎如水的光芒在长睫下隐隐发亮。 一滴泪,从她的脸颊上轻轻滑落。 就在此时,不远处迈蹄前行的骏马微微一顿,坐在马背上的颀长身影在暮色里回头。 顾悬回眸,目光落在连瑶的脸上,愣住了。 他看到连瑶一缩,躲回了马车之中。 陆倾城靠在马车里,又抬起下颌,吹了一口烟气:“贡品姑娘,下车了。” 现在距离献祭给年轻女子给蝶魔享用的月圆时分还有三日时光,他们一行人要现在江州城的城门附近歇息,等到月圆之日再到城外蝶魔所居的山谷中迎接死亡。 78、七八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但云君故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连瑶将地上的匕首捡起, 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遍。 “在吗?”连瑶问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要为了逃避问题不出声。” 但原本黑色匕首上闪着的微微光芒已经黯淡下来, 这匕首已经如同死物一般。 “没电了?”连瑶自言自语, “喂,要怎么充电?” 匕首还是没有反应。 连瑶抱胸, 冷静分析她方才让云君故出现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自己的红色眼睛看到了平滑的刀锋, 这才唤醒了云君故? 连瑶连忙把自己黑色的美瞳给摘下来, 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恢复至正常的颜色。 看来她的虚弱状态是一阵一阵的,她现在的力量还是可以控制自己。 想来是匕首有自动护主的功效, 在她真正虚弱、实力大减的时候,寄身在上面的云君故才会出现。 原书里顾悬一开始从罗浮川脱身, 应当也是因为云君故出现, 保下他一命。 至于为什么《戮北荒》后来的剧情中, 都没有云君故的存在, 连瑶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当初天衢城手段过于残忍, 直接把挡刀的云君故给弄死了。 云君故……连瑶在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终于是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苍舒族人经过荡魔石与濯身石的时候,讲述其来历的时候提到了云君故。 这个人……不是沈长松的好基友吗?! 连瑶一拍掌心, 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但是沈长松从魔域深渊回来之后,就把云君故亲自题字的濯身石给打碎了,很有可能他们俩因为什么意外而感情破裂(bushi)。 所以现在正面问沈长松,很有可能被他从明谷峰里扫地出门,连瑶还要潜伏, 她觉得贸然去问不可。 还是慢慢来吧,等下一次云君故出现,应该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连瑶将房间给收拾好, 这才爬上了床,通过睡眠补充精力。 就在当夜,又是一行黑色的人影走进了玄晖派。 正是被连瑶与沈长松打劫未遂的受害者——苍舒族人, 苍舒云鸿在断尘佛兰被两个来路不明的炼心境大佬争夺之后,便觉得在玄晖派之外不能呆。 只有在玄晖派之内才是安全的,至少玄晖派现任掌门宋烨实力深不可测,可以保护断尘佛兰。 苍舒云鸿深夜造访,宋烨沉着一张脸接待了他们。 “不是说明日给你们答复么,怎么今日又来了?”宋烨眉头微锁,看起来似乎有起床气。 苍舒云鸿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黑色帷帽摘下,露出一张精致贵气的脸来。 “宋烨掌门,我名苍舒云鸿,我既然亲身前来,想必也可以知晓我天衢城的诚意。”苍舒云鸿朝宋烨倾身一拜,说道。 宋烨当然是认得苍舒云鸿的,天衢城的少城主,苍舒家族天赋最高者,修行不到百年便踏入炼心境,是天衢城未来的希望。 苍舒云鸿竟然亲自前来,他玄晖派若是还在拒绝好意,可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宋烨微微惊愕,连忙扶起苍舒云鸿微倾的身子,终于是答应了天衢城的合作:“少城主亲自前来,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苍舒云鸿朝宋烨微微一笑,将装着断尘佛兰的龙骨木匣亲手送到宋烨的面前:“这便是我们天衢城的诚意,赠给玄晖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如何?” 宋烨目光一闪,他心中自有考量。 断尘佛兰如此珍贵的药材,若是赠给玄晖派的年轻弟子,倒有些大材小用了。 若是将断尘佛兰用来给他们门中某人治伤……玄晖派当年率领人族攻破魔域深渊的盛况,或许还能再出现也说不定。 沈长松的眼伤,一直是横亘在宋烨心中的一根刺。 他身为玄晖派掌门,心中唯一的信仰、唯一的目标,便是将荡魔堑之下的所有的魔族屠杀殆尽,还北荒界一个安宁。 沈长松就是玄晖派最锋利的一把剑,但这把剑现在已经锈蚀,只能藏于匣中。 苍舒云鸿见宋烨陷入沉思,还以为他身为掌门想要将断尘佛兰据为己有,便轻咳一声说道:“这只是我们与玄晖派合作的第一步,天衢城的苍舒一族,虽然没有贵派弟子骁勇善战,但天材地宝,是不缺的。” 宋烨回过神来,轻叹一口气,他知晓沈长松为人,就算这断尘佛兰送到他手上,他也不会要的。 赠给年轻弟子也是好的,毕竟年轻人才是初升的骄阳,有无尽的希望。 于是,宋烨将断尘佛兰接过,朝苍舒云鸿点头道:“既然如此,便按少城主的说的办。” 说罢,他便命令身边弟子将苍舒族人带至玄山的偏殿里安顿休息,把断尘佛兰封存进清光殿的宝库中,万无一失。 宋烨孤身一人来到清光殿之外,看到苍舒族人与自己门中弟子谈笑风生,有说有笑,脸上却没有笑容。 魔族大敌就在荡魔堑之外蠢蠢欲动,他们竟然还在想着攀附权贵,当真离谱。 就在此时,宋烨看到了门中弟子的一股清流。 凤凝一身白衣,坐在月下,仰目而望,似有沉思。 宋烨看着自己门下最为看重的弟子,忍不住摸了一把胡须,甚为欣慰,忍不住走上前去,提点两句。 “凝儿。”宋烨沉声询问,旁敲侧击,“今日让你去真武台观看明谷峰弟子与虹光峰弟子比斗,你可有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宋烨派凤凝前去,本意是要让凤凝看着,让虹光峰不要欺人太甚。 至于凤凝具体是如何做的,他自然不知。 凤凝正望着月亮,脑海里轮番出现顾悬和连瑶的脸,心中烦闷。 但宋烨开口问她,她只能礼貌回答,顺便说坏话:“明谷峰两位弟子,心机甚深,虹光峰的秦光与岳岚都吃瘪了。” “尤其是那连瑶,极为可恶,扮作一副医修模样,没想到实力竟有平武境九重。”凤凝咬着牙,愤愤说道。 平武境九重在宋烨这里当然算不了什么,他轻叹一声,这才说起自己的来意:“明日玄晖派有大事宣布,凝儿你在玄晖派中修炼已有多年,该去外面历练一下了。” 凤凝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师父,您的意思是……” “明日你便知。”宋烨当然不会提早将断尘佛兰的消息告诉凤凝,这有失公允。 凤凝垂首,她天资聪慧,宋烨三言两语的提醒,她大致已经推测出自己可能要迎来一个极为珍贵的机会。 她生性骄傲,如此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凤凝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次日,晨光熹微,洒入空荡荡的房间里。 顾悬早早地便起身了,他坐在明谷峰的主殿中,第一千一百三十七次尝试运行体内气息。 但不行,他体内积蓄的充沛灵气,在经过四肢已断的经脉之时,便仿佛失去了交流的音讯。 无法运行体内气息,他便没有任何修为,就算凭借技巧与肉身的强横,能够打败秦光又如何? 顾悬望着主殿外明朗的阳光,如碎金一般,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急躁与焦灼。 既然这次不行,那么便再试一次。 更何况,虽然无法运行体内气息,但他现在通过打坐吸收天地灵气还是可以的。 虽然用残破的经脉去吸收天地灵气,效率极低,但只要慢慢积累,待寻得机会将已断的四肢经脉修复之后,便是厚积薄发。 顾悬黑眸里的目光沉静,如湖一般深邃。 许久过后,连瑶才打着哈欠,抱着食盒,出现在主殿之内。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当然知道顾悬很早就会在主殿里修炼。 虽然实力暂时没办法提升,但这些日子他的努力都会积累下来。 连瑶来找顾悬,是要问那柄匕首的来历。 她想或许可以从黑色匕首的来历中可以找到云君故的秘密。 连瑶如同往常一般,从厨房里取了白粥与清淡的小菜,来到主殿中。 “吃饭。”她轻声朝顾悬唤道。 顾悬睁开眼,定睛望了连瑶一眼,问:“师父呢?” 连瑶耸了耸肩,心想沈长松身为一个盲人,那是真的太能跑了。 这会儿她也不知道沈长松去哪里了。 “不知。”连瑶坐在顾悬对面,看着桌上温热的白粥,没有丝毫食欲。 她可不是吃这个的。 连瑶象征性地往嘴里送了一勺白粥,含含糊糊地、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东西落我这里了?” 顾悬一愣,凝眸看着她,良久之后,点了点头。 连瑶从怀里摸出顾悬留给她的那柄黑色匕首,放到桌上,好奇问道:“这柄匕首,是你的吗?” 顾悬长睫一闪,声音平静:“是我送你的。” 连瑶托腮,朝他微微一笑:“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她这话音刚落,顾悬便马上偏过头。 连瑶的目光放在他线条完美的下颌线上,亲眼看着顾悬的脸上泛起了红色。 “这是……族里流传下的宝物,它……”顾悬罕见地说话变得有些犹豫。 就在他正准备往下说的时候,有人一掌推开了明谷峰主殿的门。 来人是一位不认识的玄晖派弟子。 他掀起眼皮,照例宣布通知,声音有些不耐烦:“今日我们玄晖派与天衢城达成合作,天衢城为表诚意,将至宝断尘佛兰赠予我派。” “据掌门说,断尘佛兰是要奖励给玄晖派年轻一辈里的最强者。”那玄晖派弟子将这消息告诉给顾悬与连瑶。 连瑶轻轻地皱起了眉,她虽然已经知道了剧情,但还是要cue一下流程。 79、七九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魔域中的高等魔族, 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商与法力,但除却少数种族外,鲜少有高等魔族拥有人类的形态。 一来, 化为人形需要耗费法力;二来, 人类于魔族而言,是增强实力的食物, 又有谁会愿意将自己变为猎物的样子? 连瑶听到了骨骼碰撞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 骨魔朝她伸出了一根骨刺。 这根苍白的骨刺上, 还有醒目的裂痕,看来方才他被顾悬所伤, 还未痊愈。 连瑶觉得这骨魔朝自己伸出了一根骨刺,就像受伤的小狗狗朝主人伸出了受伤的爪子。 于是她鼓起脸颊, 朝那有裂缝的骨刺上轻轻吹了口气。 “给你吹过了, 好了没事了, 自己去玩吧。”连瑶对骨魔柔声安慰道, 她还有正事要做, 骨魔留在江州城内,万一遇到隐藏的大佬,遇到危险怎么办? 骨魔身形一动, 却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他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但所会的词汇不多。 所以,他在想办法对连瑶传递信息。 在如墨色般浓郁的黑夜里,昏黄的烛火劈啪作响,骨魔可怕的身躯摇晃, 低沉得仿佛钟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蝶……小蝶……找……”他朝连瑶伸出了一只由骨刺组成的兽爪骨骼。 在森森的白骨之中,笼着一抹幽蓝的鳞光。 他张开爪子,那抹幽蓝鳞光仿佛摇晃的风灯一般, 散入风中,化为千百流光碎片。 连瑶轻轻嗅了嗅,确认了这幽蓝鳞光的来源。 这幽蓝鳞光的主人,也是魔,蝶魔拥有蝴蝶的形态,吸食鲜血生存,全身上下都是剧毒。 在魔域中,蝶魔属于低等魔族,无处不在,但也有修炼成高等魔族的存在。 原书《戮北荒》中,顾悬就是在江州城中,猎杀了一只种类为蝶魔的高等魔族,傲视玄晖派同辈弟子,获得了拥有断尘佛兰的资格。 面前骨魔口中想要寻找的“蝶魔”,会不会与顾悬不久之后即将要在江州城猎杀的蝶魔有关? 连瑶顿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她想起了原书中对那蝶魔的描述。 那位蝶魔口味甚奇,一定要吸食十八妙龄的女子鲜血,她胁迫江州城城主,扬言江州每月都要向她进贡两位妙龄少女以供她吸食,不然就灭了江州城。 江州不受玄晖管辖,亦不受玄晖庇护,更何况这里地处边陲,几乎与世隔绝,只能迫于蝶魔的淫威,每月进贡妙龄少女了事。 于原书的描述中,顾悬就是在出玄晖派之后,碰巧来到江州城,了解到这里的困境,便出手相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蝶魔击杀,带上蝶魔死后的魔骨回到玄晖派,一举成名。 连瑶抬眸看着黑暗的房间里最后一点幽蓝的鳞光消散,叹了口气对骨魔说道:“她应当在……江州城附近,你可以在这一带寻找。” “若……若是寻到她了,便带她回魔域。”连瑶的语气陡然变得有些坚决,“我会帮你找。” 骨魔身上的骨刺动了动,再次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而后魔气仿佛墨汁入水一般溶化,消失在黑暗中。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茶。 照现在他们已经来到江州城的情况来看,想必顾悬就在这一两天,就会知道江州城的危机。 她拍了一下桌子,“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直接推开了客栈房间门。 不行,她得想办法去顾悬身边刷一下存在感,若是他探听到什么有关蝶魔的消息,自己也能马上知道。 顾悬的房间不远,就在斜对面,连瑶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凑了过去,然后伸出手轻轻敲门。 “笃笃”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结束之后,顾悬清朗的声音马上从门内传出:“进来。” 连瑶推门而入,便看见顾悬穿戴整齐,盘腿坐在榻上,面前是那本摊开的《荡魔剑典》。 他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黑眸深邃如深潭,长睫起落间似有刀锋般的光闪过。 修炼《荡魔剑典》以明目、增强五识,有识破世间万物虚妄伪装的能力。 连瑶被他眸中的锐气一惊,忙偏过头去,轻咳一声道:“我来是想问问……你要到哪里寻魔族?” 顾悬将身前的《荡魔剑典》合上,走到床前的桌畔,边走边说道:“江州城外不是有一只骨魔?” 连瑶脱口而出道:“不……” “这不太好吧?骨魔实力强劲,我们能从他手下逃出,已经实属万幸,若是想要猎杀他,恐怕会有性命危险。”连瑶马上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有些不对,连忙解释道。 顾悬垂眸,表情安静,他抬手为连瑶倒了茶,递到她手上。 连瑶注意到他的手带着些微的颤抖,她接过顾悬手中的茶杯,茶水是温的,想必他方才就已热过案上茶水。 “瑶瑶,我也受伤了。”他抬眸看着连瑶,轻声说道。 全身经脉已断,运起气来,本就勉强,方才顾悬在那废旧村庄前,朝骨魔击出那一掌的时候,早就已经受伤了。 连瑶初见同族,一路又忙着逃跑,回房之后又见到骨魔出现,竟然将顾悬也受伤的事情忘到脑后。 她有些慌张,竟将顾悬这句话中那个“也”给忽略了。 连瑶忙将茶杯放到桌上,轻声问道:“可是之前的伤?” 顾悬摇了摇头道:“我已处理好。” 连瑶:那你多喝热水啊,跟我说干嘛(bushi)。 她坐在顾悬对面,内心有些纠结,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上点了又点。 顾悬坐得端正,脊背挺直,宛如青竹,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连瑶。 直到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要!” 是一个年龄略有些大的女子发出的声音,这声音高亢尖锐,带着哭腔,响彻了整个客栈。 连瑶马上打起了浑身的精神,这是原书《戮北荒》中的剧情,客栈老板娘接到噩耗,听闻自家刚满十八岁的女儿就要被江州城抓去进攻给蝶魔食用,一时悲恸万分,嚎了出来,这声呼唤被生性正义的顾悬听到,于是他出门去询问情况,成功触发之后的剧情。 但连瑶万万没想到,在这一声撕心裂肺的“不要!”发出后,门外连续不断地传来了哭泣声,顾悬却依然端坐在桌前,安静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连瑶一手托腮,将桌上茶杯拿起来,极其尴尬地抿了一口茶道:“外面好像有情况。” “嗯。”顾悬应了一声,表情依旧平静。 “不去看看发生什么了吗?”连瑶旁敲侧击。 “不用,他们或许不愿外人看他们笑话。”顾悬亦是淡定地饮了一口茶道。 连瑶:“……” “可是外面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连瑶听到外面已经传来锅碗瓢盆砸碎在地上的声音,“我喜欢看热闹。” “那就去看看。”顾悬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门边,推开了门。 连瑶跟在他身后,来到客栈二楼的走廊旁,看着客栈正厅里的场景。 凤凝“簌”地站起身来,将身后那上好的琅玕木椅给撞到,周身的气劲将那椅子震碎。 “秦光是不是前一天出什么事了?”凤凝抬高了下颌,朝岳岚质问道。 岳岚原本正在拍着掌的手也在骤然间凝固了,她微微张了口,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应……应该是没有的吧……是不是他有什么问题?”岳岚偷偷指了一下顾悬,“这不可能!” 连瑶瞥了一眼岳岚与凤凝,事实摆在他们眼前了,这两个人竟然还不相信。 她站起身来,正打算说话的时候,却从真武台上传来了秦光的声音。 秦光此时已经被顾悬从真武台上击了下去,他一跃重新站上真武台,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说道:“凤师姐,岳师妹,不用多言。” 他看了一眼顾悬,声音弱了下去:“确实是我技不如人。” “什么?”岳岚的声音有些刺耳,她瞪大了眼看着秦光,不敢置信。 凤凝听完秦光的话之后,面色变得冰冷起来。 她抬眸看了一眼顾悬。 只见顾悬的目光正望向了真武台下的某一处方向。 连瑶仰起头来,正打算去看顾悬的伤势。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越过顾悬耳后拢得一丝不苟的青丝,看到了几个黑色的人影。 在真武台附近的所有人,目力都不及她。 所以,只有连瑶注意到了那几个飘然而过的人。 黑色的羽衣,袖间腰上绣饰着金色的纹路,这是天衢城苍舒族人的装扮。 他们果然在罗浮川附近没有寻找到顾悬的下落,便将寻找的触手伸向了玄晖。 连瑶眯起眼,看到其中一个人的目光已经转向了真武台的方向。 他们马上就要看到顾悬了。 在电光石火间,连瑶也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了。 80、八十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在吗?”连瑶问道,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要为了逃避问题不出声。” 但原本黑色匕首上闪着的微微光芒已经黯淡下来,这匕首已经如同死物一般。 “没电了?”连瑶自言自语, “喂, 要怎么充电?” 匕首还是没有反应。 连瑶抱胸,冷静分析她方才让云君故出现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自己的红色眼睛看到了平滑的刀锋, 这才唤醒了云君故? 连瑶连忙把自己黑色的美瞳给摘下来, 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恢复至正常的颜色。 看来她的虚弱状态是一阵一阵的, 她现在的力量还是可以控制自己。 想来是匕首有自动护主的功效,在她真正虚弱、实力大减的时候, 寄身在上面的云君故才会出现。 原书里顾悬一开始从罗浮川脱身,应当也是因为云君故出现, 保下他一命。 至于为什么《戮北荒》后来的剧情中, 都没有云君故的存在, 连瑶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当初天衢城手段过于残忍, 直接把挡刀的云君故给弄死了。 云君故……连瑶在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终于是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苍舒族人经过荡魔石与濯身石的时候,讲述其来历的时候提到了云君故。 这个人……不是沈长松的好基友吗?! 连瑶一拍掌心,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但是沈长松从魔域深渊回来之后, 就把云君故亲自题字的濯身石给打碎了,很有可能他们俩因为什么意外而感情破裂(bushi)。 所以现在正面问沈长松,很有可能被他从明谷峰里扫地出门,连瑶还要潜伏,她觉得贸然去问不可。 还是慢慢来吧, 等下一次云君故出现,应该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连瑶将房间给收拾好,这才爬上了床, 通过睡眠补充精力。 就在当夜,又是一行黑色的人影走进了玄晖派。 正是被连瑶与沈长松打劫未遂的受害者——苍舒族人, 苍舒云鸿在断尘佛兰被两个来路不明的炼心境大佬争夺之后,便觉得在玄晖派之外不能呆。 只有在玄晖派之内才是安全的,至少玄晖派现任掌门宋烨实力深不可测,可以保护断尘佛兰。 苍舒云鸿深夜造访,宋烨沉着一张脸接待了他们。 “不是说明日给你们答复么,怎么今日又来了?”宋烨眉头微锁,看起来似乎有起床气。 苍舒云鸿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黑色帷帽摘下,露出一张精致贵气的脸来。 “宋烨掌门,我名苍舒云鸿,我既然亲身前来,想必也可以知晓我天衢城的诚意。”苍舒云鸿朝宋烨倾身一拜,说道。 宋烨当然是认得苍舒云鸿的,天衢城的少城主,苍舒家族天赋最高者,修行不到百年便踏入炼心境,是天衢城未来的希望。 苍舒云鸿竟然亲自前来,他玄晖派若是还在拒绝好意,可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宋烨微微惊愕,连忙扶起苍舒云鸿微倾的身子,终于是答应了天衢城的合作:“少城主亲自前来,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苍舒云鸿朝宋烨微微一笑,将装着断尘佛兰的龙骨木匣亲手送到宋烨的面前:“这便是我们天衢城的诚意,赠给玄晖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如何?” 宋烨目光一闪,他心中自有考量。 断尘佛兰如此珍贵的药材,若是赠给玄晖派的年轻弟子,倒有些大材小用了。 若是将断尘佛兰用来给他们门中某人治伤……玄晖派当年率领人族攻破魔域深渊的盛况,或许还能再出现也说不定。 沈长松的眼伤,一直是横亘在宋烨心中的一根刺。 他身为玄晖派掌门,心中唯一的信仰、唯一的目标,便是将荡魔堑之下的所有的魔族屠杀殆尽,还北荒界一个安宁。 沈长松就是玄晖派最锋利的一把剑,但这把剑现在已经锈蚀,只能藏于匣中。 苍舒云鸿见宋烨陷入沉思,还以为他身为掌门想要将断尘佛兰据为己有,便轻咳一声说道:“这只是我们与玄晖派合作的第一步,天衢城的苍舒一族,虽然没有贵派弟子骁勇善战,但天材地宝,是不缺的。” 宋烨回过神来,轻叹一口气,他知晓沈长松为人,就算这断尘佛兰送到他手上,他也不会要的。 赠给年轻弟子也是好的,毕竟年轻人才是初升的骄阳,有无尽的希望。 于是,宋烨将断尘佛兰接过,朝苍舒云鸿点头道:“既然如此,便按少城主的说的办。” 说罢,他便命令身边弟子将苍舒族人带至玄山的偏殿里安顿休息,把断尘佛兰封存进清光殿的宝库中,万无一失。 宋烨孤身一人来到清光殿之外,看到苍舒族人与自己门中弟子谈笑风生,有说有笑,脸上却没有笑容。 魔族大敌就在荡魔堑之外蠢蠢欲动,他们竟然还在想着攀附权贵,当真离谱。 就在此时,宋烨看到了门中弟子的一股清流。 凤凝一身白衣,坐在月下,仰目而望,似有沉思。 宋烨看着自己门下最为看重的弟子,忍不住摸了一把胡须,甚为欣慰,忍不住走上前去,提点两句。 “凝儿。”宋烨沉声询问,旁敲侧击,“今日让你去真武台观看明谷峰弟子与虹光峰弟子比斗,你可有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宋烨派凤凝前去,本意是要让凤凝看着,让虹光峰不要欺人太甚。 至于凤凝具体是如何做的,他自然不知。 凤凝正望着月亮,脑海里轮番出现顾悬和连瑶的脸,心中烦闷。 但宋烨开口问她,她只能礼貌回答,顺便说坏话:“明谷峰两位弟子,心机甚深,虹光峰的秦光与岳岚都吃瘪了。” “尤其是那连瑶,极为可恶,扮作一副医修模样,没想到实力竟有平武境九重。”凤凝咬着牙,愤愤说道。 平武境九重在宋烨这里当然算不了什么,他轻叹一声,这才说起自己的来意:“明日玄晖派有大事宣布,凝儿你在玄晖派中修炼已有多年,该去外面历练一下了。” 凤凝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师父,您的意思是……” “明日你便知。”宋烨当然不会提早将断尘佛兰的消息告诉凤凝,这有失公允。 凤凝垂首,她天资聪慧,宋烨三言两语的提醒,她大致已经推测出自己可能要迎来一个极为珍贵的机会。 她生性骄傲,如此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凤凝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次日,晨光熹微,洒入空荡荡的房间里。 顾悬早早地便起身了,他坐在明谷峰的主殿中,第一千一百三十七次尝试运行体内气息。 但不行,他体内积蓄的充沛灵气,在经过四肢已断的经脉之时,便仿佛失去了交流的音讯。 无法运行体内气息,他便没有任何修为,就算凭借技巧与肉身的强横,能够打败秦光又如何? 顾悬望着主殿外明朗的阳光,如碎金一般,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急躁与焦灼。 既然这次不行,那么便再试一次。 更何况,虽然无法运行体内气息,但他现在通过打坐吸收天地灵气还是可以的。 虽然用残破的经脉去吸收天地灵气,效率极低,但只要慢慢积累,待寻得机会将已断的四肢经脉修复之后,便是厚积薄发。 顾悬黑眸里的目光沉静,如湖一般深邃。 许久过后,连瑶才打着哈欠,抱着食盒,出现在主殿之内。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当然知道顾悬很早就会在主殿里修炼。 虽然实力暂时没办法提升,但这些日子他的努力都会积累下来。 连瑶来找顾悬,是要问那柄匕首的来历。 她想或许可以从黑色匕首的来历中可以找到云君故的秘密。 连瑶如同往常一般,从厨房里取了白粥与清淡的小菜,来到主殿中。 “吃饭。”她轻声朝顾悬唤道。 顾悬睁开眼,定睛望了连瑶一眼,问:“师父呢?” 连瑶耸了耸肩,心想沈长松身为一个盲人,那是真的太能跑了。 这会儿她也不知道沈长松去哪里了。 “不知。”连瑶坐在顾悬对面,看着桌上温热的白粥,没有丝毫食欲。 她可不是吃这个的。 连瑶象征性地往嘴里送了一勺白粥,含含糊糊地、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东西落我这里了?” 顾悬一愣,凝眸看着她,良久之后,点了点头。 连瑶从怀里摸出顾悬留给她的那柄黑色匕首,放到桌上,好奇问道:“这柄匕首,是你的吗?” 顾悬长睫一闪,声音平静:“是我送你的。” 81、八一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连瑶微笑望着她点了点头, 没有否认。 凤凝轻哼一声:“江州城的蝶魔,连他们城主也奈何不得,就算是我们那日碰见的骨魔恐怕也没它厉害, 你们居然还想去猎这只?” 她擦拭了一下手中的剑, 拿余光看着连瑶与顾悬:“你们且去,我就不陪着你们一起送死了。” 反正, 她上次在村庄外已经抛弃过连瑶与顾悬一次, 也不差这一回。 凤凝自从在那破旧村庄遇见那只骨魔之后, 便念念不忘,以她对自己实力的估量, 她可以猎到的实力最强的魔便是那只骨魔,至于连瑶与顾悬的计划, 根本不可能实现。 也好, 让他们死在蝶魔手下, 回了玄晖派也就没人告状了。 凤凝孤身一人提着剑离开了。 这个时候, 等候客栈外的城主亲卫也迎了上来。 “是程姑娘?”城主亲卫问道。 客栈老板姓程, 其女名为程新月,连瑶既然要假扮,便要借她的身份。 连瑶低下头, 不让亲卫看出端倪来:“是我。” “程姑娘……我十年前见你,不是这个模样。”城主亲卫沉声问道。 “十年前我才八岁,大人认不出我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女大十八变。”连瑶温声说道。 城主亲卫的目光又转向站在她身侧的顾悬:“这位又是?” “这是我哥,他要送我最后一程。”连瑶轻咳一声, 解释道。 “客栈这家人还有个儿子?”城主亲卫挠了挠头,显然有些不解。 现在人已经带到,还买一赠一多了一个, 他每个月执行这样的任务,当然也见过很多亲属陪同。 当然,那些陪同的亲属,还没到蝶魔所居的山洞千米范围之内,便告辞离开了。 城主亲卫见怪不怪,心想反正到时候这个所谓的“哥哥”也会自己逃跑,便点了点头让两人跟了上来。 “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想玩的,可以跟我们说一声,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们都会满足的。”城主亲卫摩挲着自己手上的银甲说道,“毕竟,这个月的月圆之时,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沉沉地叹了口气,掩藏在银甲之下的面容愁苦。 几十年了,江州城都在这蝶魔的控制下,也不知何时才是这地狱般日子的尽头。 “还有一位呢?”连瑶左顾右盼,没看到另一位也要被进贡给蝶魔的“倒霉鬼”。 “在马车上呢,也是江州城里的姑娘,兴许你们还认识。”城主亲卫示意连瑶自己走上马车,顺带将顾悬给拦了下来,“上那辆马车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也要上去吗?且过来一道骑马。” 江州城修士不多,所以行走时的代步工具还是以传统的骡、马、牛等为主。 正是因为江州城修士不多,无人保护,这座城到如今才会陷入如此困境之中。 玄晖势力虽大,但如此边陲荒凉之地,也没有办法尽数保护。 连瑶扶着车辕,假装自己没有丝毫修为在身的样子,吃力地爬上了马车。 她卷起竹制的帘子,其后还有一层纱幔,是柔缓的鹅黄色。 连瑶心想这跟原书的描述一模一样。 “顾悬爬上马车的时候,只见面前有一竹制风帘,其后鹅黄的纱幔隐隐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他掀帘入内,便撞入一双如皓月般清冷的眸中。” 这是原书《戮北荒》中,男主顾悬与女主陆倾城的第一次相见。 但是很抱歉,现在扮演男主角色的是她了! 连瑶搓搓手,直接掀开了马车帘子,微微倾身走了进去。 她抬头,只看到有一位女子略低了头靠在马车里,身披白色羽衣,轻纱缠绕。 这女子面容被墨色长发遮住,看不清样貌。 连瑶心想说好的“如皓月般清冷的双眸”呢,这女主怎么也不按剧本走了。 她见这女子在熟睡,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确认她的身份,便自己抱着双膝坐在马车的角落。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城门的方向驶去,连瑶感觉眼皮有些沉,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马车外忽然响起一道轻巧的落地声,似乎是有人跳到了马车外。 连瑶猛地瞪大双眼,朝外看去。 顾悬一手轻轻扶在车辕上,身边骑着马、身着银甲的城主亲卫忍不住调笑道:“小伙子,有我们在,你妹妹一时半会不会消失的,还担心啥?” 他朝城主亲卫点了点头,看到面前有一竹制的风帘,有鹅黄色的纱幔随着马车的摇晃轻轻摇摆,映出一人的身影。 顾悬抬手卷起竹帘与纱幔,平静说道:“我来看看你……” 此时,连瑶正巧抬起头来,一双眸子蕴着濛濛的水光,似隐在云色后的皓月般朦胧清冷。 她看着顾悬,眨了眨眼,看着顾悬逆着晨光的高挑剪影,蓦然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这瞬间的感觉,与连瑶在罗浮川中与顾悬对视的感觉非常相似。 连瑶朝他轻声笑了起来,说道:“我又不能突然消失了,怎么还没出城便要来看看?” 顾悬看着她轻咳一声,没有再说话,安静地放下帘子,背过身的时候,藏在发丝下的耳根微红。 他当然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说“为什么要看”,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看她而已。 顾悬的身姿轻巧,很快从行驶着的马车上跳下,又闪身骑上马,这支队伍又恢复了平静。 连瑶靠在马车上,头枕在一旁,脸颊轻轻鼓起,若有所思。 她怎么觉得,这剧情好像是对上了原书里的描述,又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 就在她抱胸沉思的时候,一直紧闭着双眼,看似陷入了梦乡的正牌女主陆倾城却忽然睁开了双眼,凤眼微眯。 陆倾城翻了个身子,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将散落在自己面颊上的发丝拂开。 连瑶一惊,扭过头去看她,便看到了陆倾城的凤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她的容貌当然是极好的,面庞与全身上下似乎都晕着溶溶的微光。 陆倾城不知何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细长的烟斗来,以碧玉与鎏金装饰,精致小巧。 她轻轻吸了一口,好闻的烟草香晕开来,凤眼紧盯着连瑶,目不转睛。 “喂……”陆倾城唤了连瑶一声,声线柔和,仿佛山间的微风拂过耳畔,“那少年,喜欢你呢。” 她朝连瑶轻轻吹了一道烟,朦胧的烟气落在她清雅的面庞上,又四下散开去。 连瑶的背紧贴在马车壁上,心想麻麻我好怕我要下车换顾悬上来,这女主怎么这样的,她好像搞不定啊! 她咽了一下口水,拿余光瞟陆倾城,马上否认道:“应该不是吧……” “我都装睡觉听了那么久了。”陆倾城斜倚在马车上,眯起眼抽着细长烟斗,“我说是就是。” “你也是要被送给蝶魔的贡品?”她岔开了话题,眯起眼看连瑶,“嗯?贡品姑娘?” 连瑶终于从“说好的女主好像不太对”的震惊中走了出来,她挑眉看着陆倾城点头道:“我是。” “看来我们目的一样了。”陆倾城似笑非笑地看着连瑶,下了个结论。 她原以为那身着银甲的人,与陆倾城是一道的。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真相并不是如此。 陆倾城背上受了一击,嘴角溢出鲜血来,又与那身着银甲之人缠斗起来。 连瑶捂着受伤的右肩,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微的困难,此人修为,竟然也在炼心境之上,北荒界哪里来的那么多高手,都是泥巴搓的吗,一抓一大把。 有这等高手,江州城怎么还会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 连瑶觉得自己接近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她转头看着顾悬低声道:“我不是把你……” 顾悬一手按住她的唇道:“没有用。” 连瑶扭过头,心虚地轻轻“哦”了一声。 她仰起头看天空之中两人的打斗,皱起了眉头:“陆倾城不敌他。” 连瑶知道自己可以出手阻止两人的打斗,来人的目标明显就是陆倾城,方才会出手将她击伤,明显就是因为她与陆倾城都是身着白衣,黑暗中很容易认错。 但她一想到陆倾城方才将骨魔一掌拍出的场景,她就不太想出手。 连瑶记仇,闹了一阵小情绪之后,这才飞身而上,手执危光,攻向那身着银甲之人。 两人夹击,那银甲自然不敌,被连瑶一剑挑飞身上闪耀坚硬的盔甲,露出藏在银甲下的真面目来。 银甲之下,是一身黑衣,从头包裹到脚,连他的脸都隐藏在黑色面具下,根本看不清此人面容。 连瑶:剥了一层还有一层,你是千层饼吗?! 她剑锋一挑,正准备乘胜追击,黑衣人见不敌连瑶,黑色火焰一掀,将二人逼退,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陆倾城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平静说道:“他是来杀我的。” 连瑶心想你是络月城王女嘛,有人要杀你是正常的。 她的目光淡淡扫了陆倾城一眼,点了点头。 现在她只想找到,真正的蝶魔在哪里。 连瑶轻盈落在地上,朝顾悬说道:“我们回去吧。” 顾悬仰头看向山洞之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幽蓝色荧光,冷声说道:“蝶魔在何处?” “应当是隐匿在别处。”连瑶想到了被关在笼中的蝶魔残翅,声音有些虚弱。 “洞外密林中挂着的尸体,并非是女子。”顾悬低声说道,“蝶魔传闻只吸食妙龄女子鲜血。” “可江州城确实死了那么多十八妙龄女子。”连瑶摇摇头,“但蝶魔不在这里。” “只能等月圆之夜。”顾悬冷静说道。 月圆之时,才是江州城为蝶魔献出贡品的时刻。 就在此时,陆倾城也从后走到两人身侧,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来。 “你们是什么人?”陆倾城旋着手中的细长烟斗,目光却还是放在连瑶的身上,“你为何要救那骨魔。” “这骨魔太可怕了,我被他吓傻了,谁说我要救他?”连瑶直接否认,“倾城姑娘,你说我救了骨魔,怎么可能有人族会救魔族?” “我并未告诉你名讳,你怎知我名倾城?”陆倾城幽幽望着连瑶。 连瑶心想该死的,忘记了这一茬,她看过原书,当然知道女主的名字。 但她一向擅长强词夺理。 “你见我是献给蝶魔的‘贡品’,便唤我为贡品姑娘,我见你长得好看,倾国倾城,为何就不能叫你倾城?”连瑶斜睨陆倾城一眼,“莫非你真叫这名字吧?” 陆倾城听到这句话,轻轻一笑,走到两人面前:“我并非玄晖中人,来到这里也并非为了猎杀魔族,你这话说得好听,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她踮起脚尖,白色羽衣飞扬,一跃而至墨蓝的天空之上,径直朝江州城飞了过去。 连瑶见陆倾城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偷偷拿手肘撞了一下顾悬道:“她真的很难搞。” 这句话满含对顾悬竟然要拥有这样一位未来老婆的同情,还莫名其妙带上了一丝酸气。 顾悬不明就里,冷峻的表情在转过头面对连瑶的时候也带上了一丝茫然。 难搞就难搞,跟他有什么关系? 两人并肩走出了密林,在林子外,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是顾悬方才在驿馆外顺手牵走的骏马,现在它正守在密林外,一双温柔的大眼睛看着两人。 “御剑飞回去吗?”顾悬开口问道,声音清冽好听,似流淌的月光。 连瑶看着高大的骏马,摇了摇头:“不如骑马吧?” 她穿过来这么久,居然还没有骑过马,真的是太失败了。 82、八二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她原以为那身着银甲的人, 与陆倾城是一道的。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真相并不是如此。 陆倾城背上受了一击,嘴角溢出鲜血来, 又与那身着银甲之人缠斗起来。 连瑶捂着受伤的右肩, 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微的困难,此人修为, 竟然也在炼心境之上, 北荒界哪里来的那么多高手, 都是泥巴搓的吗,一抓一大把。 有这等高手, 江州城怎么还会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 连瑶觉得自己接近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她转头看着顾悬低声道:“我不是把你……” 顾悬一手按住她的唇道:“没有用。” 连瑶扭过头, 心虚地轻轻“哦”了一声。 她仰起头看天空之中两人的打斗, 皱起了眉头:“陆倾城不敌他。” 连瑶知道自己可以出手阻止两人的打斗, 来人的目标明显就是陆倾城, 方才会出手将她击伤, 明显就是因为她与陆倾城都是身着白衣,黑暗中很容易认错。 但她一想到陆倾城方才将骨魔一掌拍出的场景,她就不太想出手。 连瑶记仇, 闹了一阵小情绪之后,这才飞身而上,手执危光,攻向那身着银甲之人。 两人夹击,那银甲自然不敌, 被连瑶一剑挑飞身上闪耀坚硬的盔甲,露出藏在银甲下的真面目来。 银甲之下,是一身黑衣, 从头包裹到脚,连他的脸都隐藏在黑色面具下,根本看不清此人面容。 连瑶:剥了一层还有一层,你是千层饼吗?! 她剑锋一挑,正准备乘胜追击,黑衣人见不敌连瑶,黑色火焰一掀,将二人逼退,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陆倾城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平静说道:“他是来杀我的。” 连瑶心想你是络月城王女嘛,有人要杀你是正常的。 她的目光淡淡扫了陆倾城一眼,点了点头。 现在她只想找到,真正的蝶魔在哪里。 连瑶轻盈落在地上,朝顾悬说道:“我们回去吧。” 顾悬仰头看向山洞之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幽蓝色荧光,冷声说道:“蝶魔在何处?” “应当是隐匿在别处。”连瑶想到了被关在笼中的蝶魔残翅,声音有些虚弱。 “洞外密林中挂着的尸体,并非是女子。”顾悬低声说道,“蝶魔传闻只吸食妙龄女子鲜血。” “可江州城确实死了那么多十八妙龄女子。”连瑶摇摇头,“但蝶魔不在这里。” “只能等月圆之夜。”顾悬冷静说道。 月圆之时,才是江州城为蝶魔献出贡品的时刻。 就在此时,陆倾城也从后走到两人身侧,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来。 “你们是什么人?”陆倾城旋着手中的细长烟斗,目光却还是放在连瑶的身上,“你为何要救那骨魔。” “这骨魔太可怕了,我被他吓傻了,谁说我要救他?”连瑶直接否认,“倾城姑娘,你说我救了骨魔,怎么可能有人族会救魔族?” “我并未告诉你名讳,你怎知我名倾城?”陆倾城幽幽望着连瑶。 连瑶心想该死的,忘记了这一茬,她看过原书,当然知道女主的名字。 但她一向擅长强词夺理。 “你见我是献给蝶魔的‘贡品’,便唤我为贡品姑娘,我见你长得好看,倾国倾城,为何就不能叫你倾城?”连瑶斜睨陆倾城一眼,“莫非你真叫这名字吧?” 陆倾城听到这句话,轻轻一笑,走到两人面前:“我并非玄晖中人,来到这里也并非为了猎杀魔族,你这话说得好听,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她踮起脚尖,白色羽衣飞扬,一跃而至墨蓝的天空之上,径直朝江州城飞了过去。 连瑶见陆倾城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偷偷拿手肘撞了一下顾悬道:“她真的很难搞。” 这句话满含对顾悬竟然要拥有这样一位未来老婆的同情,还莫名其妙带上了一丝酸气。 顾悬不明就里,冷峻的表情在转过头面对连瑶的时候也带上了一丝茫然。 难搞就难搞,跟他有什么关系? 两人并肩走出了密林,在林子外,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是顾悬方才在驿馆外顺手牵走的骏马,现在它正守在密林外,一双温柔的大眼睛看着两人。 “御剑飞回去吗?”顾悬开口问道,声音清冽好听,似流淌的月光。 连瑶看着高大的骏马,摇了摇头:“不如骑马吧?” 她穿过来这么久,居然还没有骑过马,真的是太失败了。 现在在她面前就有一匹高大又美丽,还会呼呼喘气的骏马,她不骑就亏了呀。 于是,整个北荒界所有人类闻之色变的深渊之主,蹬着马鞍上的脚蹬,趴在马身上,姿势滑稽,半天没能爬上去。 顾悬在她身后推了连瑶的背一把,这才将她勉强推了上去。 连瑶骑在马背上,抓紧了缰绳,战战兢兢,心想这马怎么还没有危光这柄脾气不太好的镰刀好骑。 她骑马的姿势着实让骏马不太舒服,于是这大家伙前蹄一抬,长长地嘶鸣一声,试图把连瑶给抖下去。 连瑶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掉下马背,但却撞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悬飞身跳上马,坐在她的身后,两手自连瑶身后绕过,抓紧了缰绳。 骏马瞬间安静了下来,乖乖巧巧地往前走。 连瑶揉了一下被撞痛的后脑勺,抬头去看顾悬。 少年的下颌线干净优雅,脖颈修长,像完美的艺术品。 顾悬将她拥在怀里,低声笑道:“走吧。” 前方是辽阔的荒原,远远的便是沉睡着的江州城,天际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洒下澹澹清辉。 马蹄踏地的声音节奏轻快,像某种不知名的乐器。 连瑶望着前方,忽然觉得这回城的时间竟比她自己御剑飞行还要快,嗖一下就过去了。 两人终于回到了江州城为他们准备的驿馆,顾悬将骏马牵进马棚中。 四周寂静无人,连瑶率先走进了驿馆之中,此时已是下半夜了,她竟也觉得有些困。 然而,连瑶迈入驿馆的时候,就看到前方的青石板路上躺着一个身着白色羽衣的身影。 是陆倾城,先行回来的她竟然晕倒在了驿馆的门口,想来是这里有什么法术针对踏入驿馆范围内的人。 若他们没有离开驿馆,恐怕他们早已经被晕了过去。 连瑶自然是不惧的,她提起裙子迈入驿馆,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 她悟了,这驿馆中的催眠法术,是针对人类的,不对魔族生效。 但陆倾城都晕了,她不晕一下岂不是显得很不合群,万一待会儿就有人把他们几个晕倒的人抬到什么地方呢? 连瑶从善如流,亦是“啊”了一声,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所以,牵马归来的顾悬,面对的就是两个躺在地上的“妙龄女子”。 顾悬看向了连瑶,正待上前,却见连瑶偷偷抬起头来,朝他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他略一思考,再看了一眼晕倒的陆倾城,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但这里只应该出现两名作为“贡品”的女子,他不应该在这里。 所以,顾悬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一旁的树丛阴影处,敛气屏息,隐藏了自己。 刚做好这一切,这驿馆之外,便传来了格外清脆的脚步声。 这根苍白的骨刺上,还有醒目的裂痕,看来方才他被顾悬所伤,还未痊愈。 连瑶觉得这骨魔朝自己伸出了一根骨刺,就像受伤的小狗狗朝主人伸出了受伤的爪子。 于是她鼓起脸颊,朝那有裂缝的骨刺上轻轻吹了口气。 “给你吹过了,好了没事了,自己去玩吧。”连瑶对骨魔柔声安慰道,她还有正事要做,骨魔留在江州城内,万一遇到隐藏的大佬,遇到危险怎么办? 骨魔身形一动,却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他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但所会的词汇不多。 所以,他在想办法对连瑶传递信息。 在如墨色般浓郁的黑夜里,昏黄的烛火劈啪作响,骨魔可怕的身躯摇晃,低沉得仿佛钟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蝶……小蝶……找……”他朝连瑶伸出了一只由骨刺组成的兽爪骨骼。 在森森的白骨之中,笼着一抹幽蓝的鳞光。 他张开爪子,那抹幽蓝鳞光仿佛摇晃的风灯一般,散入风中,化为千百流光碎片。 连瑶轻轻嗅了嗅,确认了这幽蓝鳞光的来源。 这幽蓝鳞光的主人,也是魔,蝶魔拥有蝴蝶的形态,吸食鲜血生存,全身上下都是剧毒。 在魔域中,蝶魔属于低等魔族,无处不在,但也有修炼成高等魔族的存在。 原书《戮北荒》中,顾悬就是在江州城中,猎杀了一只种类为蝶魔的高等魔族,傲视玄晖派同辈弟子,获得了拥有断尘佛兰的资格。 面前骨魔口中想要寻找的“蝶魔”,会不会与顾悬不久之后即将要在江州城猎杀的蝶魔有关? 连瑶顿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她想起了原书中对那蝶魔的描述。 那位蝶魔口味甚奇,一定要吸食十八妙龄的女子鲜血,她胁迫江州城城主,扬言江州每月都要向她进贡两位妙龄少女以供她吸食,不然就灭了江州城。 江州不受玄晖管辖,亦不受玄晖庇护,更何况这里地处边陲,几乎与世隔绝,只能迫于蝶魔的淫威,每月进贡妙龄少女了事。 于原书的描述中,顾悬就是在出玄晖派之后,碰巧来到江州城,了解到这里的困境,便出手相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蝶魔击杀,带上蝶魔死后的魔骨回到玄晖派,一举成名。 连瑶抬眸看着黑暗的房间里最后一点幽蓝的鳞光消散,叹了口气对骨魔说道:“她应当在……江州城附近,你可以在这一带寻找。” “若……若是寻到她了,便带她回魔域。”连瑶的语气陡然变得有些坚决,“我会帮你找。” 骨魔身上的骨刺动了动,再次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而后魔气仿佛墨汁入水一般溶化,消失在黑暗中。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茶。 照现在他们已经来到江州城的情况来看,想必顾悬就在这一两天,就会知道江州城的危机。 她拍了一下桌子,“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直接推开了客栈房间门。 不行,她得想办法去顾悬身边刷一下存在感,若是他探听到什么有关蝶魔的消息,自己也能马上知道。 顾悬的房间不远,就在斜对面,连瑶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凑了过去,然后伸出手轻轻敲门。 “笃笃”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结束之后,顾悬清朗的声音马上从门内传出:“进来。” 连瑶推门而入,便看见顾悬穿戴整齐,盘腿坐在榻上,面前是那本摊开的《荡魔剑典》。 他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黑眸深邃如深潭,长睫起落间似有刀锋般的光闪过。 修炼《荡魔剑典》以明目、增强五识,有识破世间万物虚妄伪装的能力。 连瑶被他眸中的锐气一惊,忙偏过头去,轻咳一声道:“我来是想问问……你要到哪里寻魔族?” 顾悬将身前的《荡魔剑典》合上,走到床前的桌畔,边走边说道:“江州城外不是有一只骨魔?” 连瑶脱口而出道:“不……” “这不太好吧?骨魔实力强劲,我们能从他手下逃出,已经实属万幸,若是想要猎杀他,恐怕会有性命危险。”连瑶马上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有些不对,连忙解释道。 顾悬垂眸,表情安静,他抬手为连瑶倒了茶,递到她手上。 连瑶注意到他的手带着些微的颤抖,她接过顾悬手中的茶杯,茶水是温的,想必他方才就已热过案上茶水。 “瑶瑶,我也受伤了。”他抬眸看着连瑶,轻声说道。 全身经脉已断,运起气来,本就勉强,方才顾悬在那废旧村庄前,朝骨魔击出那一掌的时候,早就已经受伤了。 连瑶初见同族,一路又忙着逃跑,回房之后又见到骨魔出现,竟然将顾悬也受伤的事情忘到脑后。 她有些慌张,竟将顾悬这句话中那个“也”给忽略了。 连瑶忙将茶杯放到桌上,轻声问道:“可是之前的伤?” 顾悬摇了摇头道:“我已处理好。” 连瑶:那你多喝热水啊,跟我说干嘛(bushi)。 她坐在顾悬对面,内心有些纠结,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上点了又点。 顾悬坐得端正,脊背挺直,宛如青竹,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连瑶。 直到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要!” 是一个年龄略有些大的女子发出的声音,这声音高亢尖锐,带着哭腔,响彻了整个客栈。 连瑶马上打起了浑身的精神,这是原书《戮北荒》中的剧情,客栈老板娘接到噩耗,听闻自家刚满十八岁的女儿就要被江州城抓去进攻给蝶魔食用,一时悲恸万分,嚎了出来,这声呼唤被生性正义的顾悬听到,于是他出门去询问情况,成功触发之后的剧情。 但连瑶万万没想到,在这一声撕心裂肺的“不要!”发出后,门外连续不断地传来了哭泣声,顾悬却依然端坐在桌前,安静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连瑶一手托腮,将桌上茶杯拿起来,极其尴尬地抿了一口茶道:“外面好像有情况。” “嗯。”顾悬应了一声,表情依旧平静。 “不去看看发生什么了吗?”连瑶旁敲侧击。 “不用,他们或许不愿外人看他们笑话。”顾悬亦是淡定地饮了一口茶道。 连瑶:“……” “可是外面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连瑶听到外面已经传来锅碗瓢盆砸碎在地上的声音,“我喜欢看热闹。” “那就去看看。”顾悬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门边,推开了门。 连瑶跟在他身后,来到客栈二楼的走廊旁,看着客栈正厅里的场景。 而现在的他们在…… 连瑶将手里的焰晶丢到一个草篓里,然后动作麻利地将它递给身后的沈长松。 沈长松将自己的剑背在身后,袖子挽起来少许,而后便将装满了焰晶的草篓搬到山下,递给顾悬。 顾悬再将这些东西一一整齐码放好,动作熟稔。 是的,没错,他们在搬砖。 连瑶在将这座矿脉里的焰晶从山里挖出来的时候,觉得手里的砖好烫手。 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搬砖,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穷? 自从沈长松大手一挥,从药堂里赊了许多药材之后,这笔债务让本就不富裕的明谷峰雪上加霜。 以至于,全峰上下三个人,沦落到开采焰晶赚钱的地步。 连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觉得他们现在做的事情非常不主角。 她现在就是非常后悔,自己在离开魔域深渊的时候,应该在那里多寻找一下,摸点宝物之类的东西带走,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穷。 连瑶一边动作机械地使用法术将矿脉里的焰晶给挖出来,一边想到了这个问题。 对呀,她在离开魔域深渊的时候,不是在白骨王座的旁边,带走了一样东西么? 好像是她随手扯过来蒙在脸上,用来遮盖自己面目的银纱。 既然这玩意能出现在白骨王座旁边,定然不是凡品。 要不就把它拿去卖了? 连瑶放下手中烫手的焰晶,站直了身子,伸了一个懒腰。 沈长松面无表情说道:“今日已开采焰晶一百五十方,大约能还上百分之一的债务。”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连瑶看到顾悬将所有开采出来的焰晶已经整理好,连忙朝他招了一下手。 反正沈长松看不到她的动作,连瑶朝顾悬比了个口型道:“过来。” 顾悬的窄袖半挽,露出一小节缠着绷带的手腕来,他静默地抬头望了连瑶一眼,朝她走了过来。 连瑶轻声说道:“我……我好像有这个。” 说完,她便从袖中悄咪咪地将自己从魔域深渊离开的时候,带走的那块银纱给拿了出来。 就在那块闪着霓光的布料从她的指间倾泻而下,在暮色里发出流光溢彩色泽的时候,顾悬却伸出了手。 他伸手的速度极快,连瑶没有反应过来。 顾悬坚定地按住了连瑶要将那块银纱拿出来的手。 他朝连瑶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沈长松朝二人的方向转过头来,神色如常。 “若是想要典当你自己的东西,大可不必。”沈长松的语调没有波澜起伏,“开采焰晶,亦是修行。” 连瑶:“?”我需要这种修行吗? 说完,他的身形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话:“顾悬的伤,我会想办法。” 连瑶望着他消失的原地,眯起了眼睛。 在原书中,治疗顾悬已断的四肢经脉的办法,确实是他找到的。 但是,事情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沈长松消失的时候,他那如同鬼魅一般、比光影还要更快的身形,竟连自己都没有捕捉到。 世人皆传这位玄晖派前掌门眼盲受伤,实力已经不复当年,但从现在来看,沈长松并不是如此。 连瑶眨了眨眼,假装被暮色夕阳晃了眼睛。 顾悬陪着她一起下山,在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望着头顶垂下的藤萝,忽而开口:“师父他的实力并不应该在明谷峰中。” 连瑶随声附和说道:“他确实如此。” 83、番外-云君故(一)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她轻咳一声, 声音装作很虚弱的样子:“今……今日与顾悬去真武台与虹光峰的弟子比斗了,我才疏学浅,修为不高, 遇上强敌气息不稳, 很正常的。” 沈长松单手按住自己肩上的伤口,青色的光芒在掌下闪烁:“据我所知, 上真武台比斗的只有顾悬。” 连瑶心想你咋啥都知道, 天衢城送了棵佛兰你知道, 今天顾悬去真武台比斗你居然也知道。 她只能继续编:“哦,顾悬上了真武台, 见他遇上强敌,我想到我修为不高, 若是对上他我恐怕难以取胜, 所以吓坏了, 气息因此不稳。” 沈长松哪里会听她这些扯东扯西的谎言。 他径直走上前来, 一手紧握住了连瑶的手腕。 如方才在密林里一般, 如巨浪海潮一般的气息自手腕处传来。 沈长松在试探她的修为,升仙会中徐义的说法,再加上今日两人在密林里打了一架, 沈长松不怀疑她才怪。 连瑶垂着手,她当然已经伪装过了。 两人实力对比,连瑶还要高出他一筹,她有意伪装,沈长松又如何能够看得出来? 但这试探的气息难免还是给她造成了一定伤害。 沈长松沉默着, 试探的气息越来越强,但始终没办法破开连瑶的伪装。 “平武境九重?”沈长松冷着声问。 连瑶皱着眉,轻轻“嗯”了一声。 她感觉到自己薄如纸片一般的伪装很快就要被沈长松发现, 正打算直接将手抽回来的时候,明谷峰的主殿外又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顾悬站在主殿之外,逆着光的身形高挑,他朝沈长松唤了一声:“师父。” 沈长松一惊,手如触电般地从连瑶的腕上移开,他原意是要刺探连瑶的修为,直到连瑶出言提醒,他才发现这行为逾矩了些。 他轻咳一声道:“抱歉,见你气息不稳,把下脉。” 连瑶:“……”沈长松不愧是你,这破理由都能用。 她也不好继续追究,只能装作一位乖巧弟子的模样,揉了揉手腕。 顾悬此时走上前来,打量了一下连瑶,再打量了一下沈长松。 连瑶是内伤,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沈长松的肩膀倒是被刺了一剑,很明显是受伤了。 沈长松见顾悬前来,也没有试出连瑶的破绽,只能一手拿起桌上的剑道:“连瑶今日受到惊吓,气息不稳,你看着她。” 字里行间,倒是没有丝毫漏洞。 说完,沈长松便抱着剑又出去了,估计去寻了个地方静养疗伤。 连瑶松了口气,颓然坐在主殿的凳子上,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跟高手过招,真的很累。 顾悬紧抿着薄唇,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你受伤了。” 这句话里的味道很不对,连瑶说不清楚语气中带着的复杂情绪。 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顾悬站在她身前,脊背挺得笔直,宛如一株青竹。 连瑶原以为他会问自己去做了什么。 但没想到顾悬只开口说道:“我送你回房静养疗伤。” 连瑶跟在他的身后,往自己房间走去,脚步有些轻盈,她忍不住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受伤吗?” 她心想只要顾悬敢问,她就敢说是他师父打的。 顾悬的脚步一顿,摇了摇头,声音清冽好听:“你并不会说。” 他垂首,再望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实力不够强,地位不够高,没有知道真相的资格。” 顾悬的这句话并非在逼着连瑶说出她的去向来,反而在陈述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沈长松与连瑶在得知天衢城送来断尘佛兰之后,不约而同地偷偷去抢夺佛兰,就为了治好顾悬的手上。 他们一意孤行,他们一言不发,他们觉得顾悬身为一个受保护的人,不需要知道太多。 就像被父族用羽翼庇护的雏鸟,它们朝天仰望,映入眼帘的只有父族提供庇护的灰色羽毛,而不是广阔的天空。 连瑶觉得,她是不介意对顾悬说的。 但她是谁呢? 她是深渊之主,是所有人谈之色变的魔族之王,她潜入玄晖派,并非为了顾悬,而是为了盗取焚心石,凡她现在所作种种,不过顺手之劳。 魔族与人类的矛盾是生死之仇,他们天生对立,她又如何能对顾悬说出真相来? 连瑶垂首,有些不好意思,这也让她对顾悬升起了莫名其妙的怜爱之感。 她伸出手去,扯了一下顾悬的衣袖,柔着声说道:“等明日……明日就告诉你。” 明日苍舒族人便会与宋烨掌门达成合作,正式宣布将断尘佛兰赠与玄晖派,作为玄晖年轻一代修士的奖励。 这是天衢城引诱顾悬自己出现的阴谋,他们当然不能大喇喇地说自己就是来找顾悬的,只能用这样隐秘的方式来找到他们想要铲除的对象。 发展了数万年的天衢城,已经是称霸北荒界的庞然大物,竟为了观星诏上的无妄预言,便对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顾悬做出这样的事。 它像哆着羽毛的斗鸡,虚张声势,草木皆兵,既跋扈又可悲。 “是屠我家族之人?”顾悬马上便猜了出来,他替连瑶推开门,傍晚的夕阳洒入室内,安谧和谐,“你今日受伤,是与他们交手?” 连瑶心想她实际上是阴错阳差跟沈长松过了两招,但这黑锅丢给苍舒家族也无妨,于是点头道:“是的。” 顾悬忽然回眸,深邃的黑眸里映着连瑶苍白的脸:“不必如此。” 连瑶笑了下说道:“为了你嘛,没关系。” 她濛濛的眼中闪烁着笑意,面对着顾悬带着些许倔强又诚恳的眼眸,她忍不住伸出手将他额边飞起的一根细碎发丝按回去。 少年疏朗的眉目似蕴着暖光,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 他将连瑶送入房中,转过身安静地离开了,背影依旧坚定又显得有些局促。 连瑶关上门,内心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她真是个坏人,欺骗无辜少男的纯洁感情。 不过,她去夺断尘佛兰,确实也没有旁余的目的,就是为了顾悬而已。 当周围没人了,连瑶这才松懈了下来,她仿佛骨头散架一般坐在地上,捶了一下肩膀,又捂了一下胸口。 一般这种内伤,调息静养片刻便好,但被沈长松击伤的地方,却仿佛内里还有破碎的剑光在绞乱内府,根本无法修复。 连瑶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很是削弱了。 她的房间里有一面等身高的水晶镜,她仰起头去看镜中的自己。 原本蕴着水光的黑眸,此时已经变得有些怪异。 沉沉的黑色之中,仿佛滴入了朱色颜料,晕染开来。 她的双眸逐渐变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连瑶连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腕上已经隐隐缭绕着黑色的光芒,其上有黑沉沉的鳞甲若隐若现。 这是深渊之主最本源的形态,身为魔族的她本就是如此。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用法力将手腕上的鳞甲掩盖。 她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意外,究竟是因为什么,她的身体会这样虚弱? 或许是她太过慌乱,抬手的力量过大,“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袖口里滑了出来。 一柄黑色的匕首,鞘上篆刻古朴稚拙的纹路。 锋利的刀刃自鞘中滑出,连瑶在平滑的刀身上看到了自己红色的眼。 就这一眼,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一般。 这柄黑色匕首微微颤动,吓了连瑶一跳。 这玩意还是顾悬留给他的,她一直没有寻到机会还给他。 在原书中,顾悬能够从罗浮川中逃离,是因为他使用族中宝物保住自己的性命。 照现在这匕首的情况来看,莫非这黑色匕首就是顾悬本该用来救命的家族宝物? 连瑶垂首,打算将地上的匕首给捡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匕首里忽然传出了一道声音。 男人的声音!温润清澈,还很好听! “你是深渊之主?”匕首问道。 连瑶抹了一把脸上被吓出的冷汗:“不,我是魔法少女。” 匕首:“……”掐掉重来。 连瑶反问:“你是谁,匕首精吗?” 匕首忽然沉声笑了起来:“我是一个已死之人,留在匕首上的不过是一抹残魂。” “名字。”连瑶懒得听他多说。 “云君故。”那匕首说道。 连瑶眯起眼,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她还未想起来自己在哪听说过这名字的时候,那匕首又开始继续说话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身体虚弱吗?”寄托在匕首上的云君故说道。 连瑶摇了摇头,心想且听听他要说些什么:“我不知,你说。” 云君故便娓娓道来。 北荒界中的人族修士能够吸取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用以修行,增强自身修为。 那么魔族呢?魔域深渊无日无月,只有诡谲魔气常伴左右。 魔族提升修为、填补灵气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掠夺。 用杀戮夺走人族性命,以鲜血浇灌自身实力提升。 魔族天性如此,深渊之主亦不例外。 连瑶自苏醒之后,从未杀过一人,也未曾见过死亡的鲜血,体内力量一直在消耗,而无填补来源。 再加上深渊之主的力量与魔族整体实力的兴衰息息相关,魔域深渊中大半高等魔族尽数被冰封,连瑶的实力自然大打折扣。 连瑶在听云君故说完这一大串话的时候,已经从地上摸了一块黑色石头,把里面的晶质提炼出来,做成一副黑色美瞳,往自己眼睛里放。 她翻起自己的眼皮,一手将美瞳戳进去,漫不经心说道:“你要我去杀人?不太可能。” “短期内不杀,还是可以坚持住的。”云君故的声音无悲无喜,“但你终究会被天性支配。” “那到时候再说。”连瑶越听云君故的话越烦,忍不住想要将利刃收入鞘中。 这玩意也不知道能不能信。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匕首,语调冷静:“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能够知道魔族的这么多秘辛?” 苍舒族付出了什么,就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他走上前去,大掌按住苍舒羽手中的龙骨木匣,将盖子合上。 “断尘佛兰实在太过贵重,我玄晖派担不起如此大礼。”宋烨沉声说道,竟然拒绝了这极品药材。 苍舒羽面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宋烨竟然会拒绝断尘佛兰的诱惑。 天衢城居高临下、驱使他人习惯了,所以苍舒羽一时语塞,没能说出话来。 反倒是站在他身后,那位一直沉默着的戴着黑色帷帽的高挑男子开口说话,声音竟带着少年人的清澈:“宋烨掌门,玄晖与天衢已有多年未曾交流,现有魔族大敌在前,我天衢确实是想借这断尘佛兰,与玄晖交好。” 他这一番话诚恳至极,就连宋烨也被打动了。 宋烨的面色稍有缓和,有些犹豫:“天衢城突然造访,这断尘佛兰我亦是不敢代表玄晖派手下,诸位可先行去玄晖派山门之外等候,明日再给答复如何?” 苍舒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已被身后那高挑男子按住了肩膀。 他不卑不亢一拜说道:“既然宋烨掌门如此说,那么我们便先行离开,等候玄晖答复。” 说完,苍舒族人们便排列整齐地离开了,走出了清光殿。 连瑶蹲在清光殿的横梁上,摸着下巴思考。 果然,天衢城的人不敢将他们送断尘佛兰的真正目的说出来,毕竟苍舒家族的观星诏中预示,在北荒界还是很有威严的。 既然顾悬是观星诏里预言的身怀神脉之人,天衢城想杀他,就会有人想要保护他,玄晖派若是知道顾悬这么牛逼,肯定不会放人。 连瑶分析了苍舒族人这番操作之后,便在怀里摸了半天,把她身上唯一值钱的做坏事专用蒙面银纱给摸了出来。 这银纱能够掩盖面目与身形,戴上它的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之中,完美隐藏。 连瑶身后化身为长剑的危光时隐时现,瞬息之间,她就已经消失在了清光殿上,一路跟着苍舒族人而去。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将苍舒族人一路护送的断尘佛兰……给抢过来。 这断尘佛兰,在原书的剧情中,是顾悬依靠自己的实力赢得,当然与此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84、番外-爱与执(二)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但这黑衣人误以为连瑶是人类, 与蝶魔不可能在同一阵营,因此为了逃跑直接将真正的蝶魔抛下。 连瑶眼眸微眯,将小小的蝶魔小心翼翼地拢进手掌心中, 手中危光已然幻化成为白骨长镰, 速度更快,直直朝黑衣人飞去。 纵然抛下蝶魔, 这黑衣人还是没能从连瑶的追击中逃走。 连瑶一掌, 魔气涌动, 直接将黑衣人从天际拍落。 黑衣人的身体重重陷进土中,砸出一个大坑, 尘土飞扬。 连瑶一身白衣,手中提着危光, 从天而降。 这场景如此熟悉, 让这黑衣人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场景, 似有一人, 也是做了类似的事。 他的眼里滑过无尽的惊恐。 连瑶面色冰冷, 一脚踩上黑衣人的胸膛,纤手一伸,准备将他面颊上盖着的蒙面扯下来, 看看此人到底是谁。 但就在她的白皙手指即将触碰到黑衣人的黑色蒙面的时候,一股巨大的空虚感从胸腔中传来。 她仿佛脱力一般,踩着黑衣人的脚一松,脚下之人便如游鱼一般从她的脚下滑走,黑色火焰缠绕着他的全身, 从连瑶的追踪中逃出,消失在原地。 只有一截黑色的断布,留在连瑶的脚底下。 连瑶此时无力地轻轻喘着气, 已经没有力气来关心黑衣人到底逃走了没有。 她的眼尾又隐隐出现了黑色的鳞甲,在深沉的夜色下看不清楚,但眼眸中那一抹火红的血色却昭示着她的力量在进一步流失,而无法补回。 连瑶无力地张开手指,手中拖着半截残翅的蝶魔在她的掌心无力地扑闪了一下翅膀。 “为什么……我方才……明明杀了他。”连瑶轻声自言自语说道。 她在被那首领的人渣行为刺激,盛怒之下直接将首领一剑杀死,按道理来说因为杀戮,她可以填补些许失去的力量。 这个时候,一直藏在她衣袖中的黑匕首发出了声音。 “你并非是因为想要杀戮而将他杀死,你是出于正义,想要将恶人铲除。” 是云君故的声音。 “深渊之主,你为何还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在匕首中继续问道。 连瑶听到云君故的声音,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玩意总算又出来了。 她将袖中的黑匕首掏出来,将匕首自刀鞘中抽出,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所有问题一股脑抛出来:“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匕首里?沈长松跟你什么关系?《濯身诀》是不是你写的?你为什么对我魔族的事情如此了解?为什么我杀了刚刚那个首领而力量并没有得到补充?” 云君故被连瑶长长的一串问题问懵了,沉默许久之后:“深渊之主,你的问题真的很多。” “是你太神秘。”连瑶跪坐在地上,手指有些虚弱地抬起,“你会对我解释的。” “我是谁?我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罢了,死前我的一抹残魂附着在这柄杀死我的匕首之上,有什么问题吗?”云君故竟然真的开始解释他是谁,他从哪儿来,“沈长松是我什么人?沈长松与我的关系,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濯身诀》确实是我所写,你若想知道其中真正的内容,将你的血滴在上面,才能看到《濯身诀》真正的内容。” “我为何对魔族的事如此了解?”云君故的声音轻松,“你看了《濯身诀》之后,便会知道为何,我死得早,这功法尚未写完,你若要修炼,未来可要自己将这功法完善。” “至于你——”云君故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缥缈,“你为何没有得到深渊之主的全部力量,你难道自己还没有发现吗?” “从头至尾,你就从来没有认同过自己的魔族身份,魔族杀人饮血,你没有,就连杀死的唯一一人,也是因正义使然而出手,而非因为杀戮的天性。”他的声音似月光一般,轻轻柔柔,“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连瑶握紧了手中匕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哪里不知道。 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深渊之主依托众魔信仰而生,是魔中之魔,她在穿越过来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这要让她如何承认自己的身份。 “以人类之心出发,你永远不会是呼风唤雨的深渊之主。你呀,要变成一个魔族,才能拥有蔑视所有人的力量。”云君故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连瑶此时的虚弱状态持续了很久,她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土里:“我不会如此。” 云君故的声音忽然卡了壳:“——这是魔族的天性与宿命,你如何抵抗?” “再多说我把你塞回匕首里。”连瑶冷眼瞧着黑匕首说道。 “这个问题是你先提,你若不愿意面对,那我便不说了。”云君故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你手中的可是蝶魔?” 连瑶点点头道:“是她,江州城传言因蝶魔嗜食妙龄女子血液,因此每月都要向蝶魔供奉妙龄女子两名。” “妙龄女子,这倒有趣。”云君故的声音如春风一般,“这是你手中这个蝶魔呀,可是从未沾染过鲜血。” “人类鲜血这样美味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尝过呢。”云君故的声音渐渐淡去。 连瑶借着月光,看到自己血红色的双眸映在明亮的刀身上,逐渐变回正常的颜色。 这次的虚弱状态,持续得比上次久,现在终于结束了。 她手腕、眼尾上的黑色鳞甲隐没入白皙肌肤之中,仿佛退下的潮汐。 连瑶依旧保持跪坐在地上的姿势,她手一抬,指尖上悬停着一只幽蓝色的小蝶。 这只蝶魔,一半残翅已破,修为大损,她现在的状态就仿佛在荡魔堑附近游荡的万千低等魔族一般,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连瑶拿手指轻轻拨弄蝶魔的翅膀,根据现在的情况,她大致能够拼凑出真相。 所谓江州城的蝶魔,根本只是一个阴谋而已。 城主亲卫抵抗所谓蝶魔之时留下的伤口,呈焦黑色,与方才被那黑衣人烧死的侍从一模一样。 所以一开始,就是那黑衣人及其背后的势力,假借蝶魔嗜食妙龄女子血液之名,逼迫江州城每月献出两名妙龄少女,用来完成他们其他的目的。 类似江州城这样的荒凉边陲小城很多,江州城的事情败露,他们换一处便是。 又或者——还有许许多多如同江州城一样的地方,正在经历着同样的劫难。 而所谓的魔族,不过是他们行使恶事所打的幌子罢了,毕竟魔族就算再多,胃口也没这么大。 连瑶低头拾起自己脚底下的黑色断布,紧攥在手中。 她一定要找出,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切。 魔族就算再坏,也不至于为他们背了黑锅。 连瑶望着手中小小蝶魔闪着的残翅,叹了口气,她就算回来了,也只能是这副残破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格拉格拉”的声音。 连瑶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一直在寻找蝶魔的骨魔来了,他循着气味,已经追了上来。 “她在这里。”连瑶轻声说。 骨魔宛如兽爪一般的白骨中,抓着关押残翅的幽蓝灯笼。 他的白骨爪子一用力,这灯笼便碎裂成千百块,蝶魔的半截残翅朝这里悠悠飘了过来。 残翅与蝶魔的身体合上,她总算能勉勉强强飞起来了。 骨魔的声音断断续续,组织不全:“她……这样……为何。” “莫要寻仇,你带着她回荡魔堑之后。”连瑶对骨魔轻声说道,“她受伤了,若要恢复神智,可要花上千百年的时光。” “她,喜欢花蜜,魔域……没……没有。”骨魔小心翼翼说道,“为什么……” 连瑶忽然想起来,自己来江州城的时候,见路边的花儿好看,便买了一袋种子,打算带回明谷峰种植。 “给你。”连瑶朝骨魔伸出手,掌心几颗小小的花儿中心落下,落在骨魔宽大的掌心中,“种上便是。” 她朝骨魔说道:“回去吧。” 连瑶将蝶魔轻轻地放在骨魔的脑袋上,小小的幽蓝色蝴蝶仿佛别在鬓边的花儿一般戴在骨魔耳边,显得有些滑稽。 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小伙伴,骨魔显然是非常雀跃,他拿骨刺轻柔地挠了一下头顶的幽蓝色蝴蝶。 魔气仿佛墨色一般奔涌,白骨在黑色的魔气里时隐时现,偶尔有墨蓝色的荧光穿插其中。 骨魔带着蝶魔离开了,独留下连瑶一人。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原地,身体却已经发现了变化。 连瑶身着白衣的身影逐渐变得有些巨大,她的身体也发出了骨骼碰撞的“格拉格拉”声。 深渊之主可以使用任意一种魔族的力量,骨魔也不例外。 骨魔身上的骨刺对于骨魔来说,是随时可以抛掷的武器。 连瑶现在要做的事,是将她身上无关紧要的一个部分分离出来,伪造出一具魔族遗骸。 这也是她本来为了救下蝶魔准备做的事,蝶魔离开了,她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不然顾悬从玄晖派离开奔波这么久,没有带魔族遗骨回去,又该怎么赢得断尘佛兰,将身上经脉之伤治好? 连瑶怕疼,所以切换成骨魔的形态,将自己的左手尾指给掰了下来,没有丝毫疼痛。 深渊之主身上的任何一部分,都抵得上一位高等魔族了,至于她身体的残缺,只需要一些时日便可以恢复。 连瑶看着从自己手上掰下来的一截尾指幻化成为一只巨大的蝴蝶骸骨,轻舒一口气。 85、番外-慈悲剑(一)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她擦拭了一下手中的剑, 拿余光看着连瑶与顾悬:“你们且去,我就不陪着你们一起送死了。” 反正,她上次在村庄外已经抛弃过连瑶与顾悬一次, 也不差这一回。 凤凝自从在那破旧村庄遇见那只骨魔之后, 便念念不忘,以她对自己实力的估量, 她可以猎到的实力最强的魔便是那只骨魔, 至于连瑶与顾悬的计划, 根本不可能实现。 也好,让他们死在蝶魔手下, 回了玄晖派也就没人告状了。 凤凝孤身一人提着剑离开了。 这个时候,等候客栈外的城主亲卫也迎了上来。 “是程姑娘?”城主亲卫问道。 客栈老板姓程, 其女名为程新月, 连瑶既然要假扮, 便要借她的身份。 连瑶低下头, 不让亲卫看出端倪来:“是我。” “程姑娘……我十年前见你, 不是这个模样。”城主亲卫沉声问道。 “十年前我才八岁,大人认不出我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女大十八变。”连瑶温声说道。 城主亲卫的目光又转向站在她身侧的顾悬:“这位又是?” “这是我哥, 他要送我最后一程。”连瑶轻咳一声,解释道。 “客栈这家人还有个儿子?”城主亲卫挠了挠头,显然有些不解。 现在人已经带到,还买一赠一多了一个,他每个月执行这样的任务, 当然也见过很多亲属陪同。 当然,那些陪同的亲属,还没到蝶魔所居的山洞千米范围之内, 便告辞离开了。 城主亲卫见怪不怪,心想反正到时候这个所谓的“哥哥”也会自己逃跑,便点了点头让两人跟了上来。 “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想玩的,可以跟我们说一声,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们都会满足的。”城主亲卫摩挲着自己手上的银甲说道,“毕竟,这个月的月圆之时,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沉沉地叹了口气,掩藏在银甲之下的面容愁苦。 几十年了,江州城都在这蝶魔的控制下,也不知何时才是这地狱般日子的尽头。 “还有一位呢?”连瑶左顾右盼,没看到另一位也要被进贡给蝶魔的“倒霉鬼”。 “在马车上呢,也是江州城里的姑娘,兴许你们还认识。”城主亲卫示意连瑶自己走上马车,顺带将顾悬给拦了下来,“上那辆马车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也要上去吗?且过来一道骑马。” 江州城修士不多,所以行走时的代步工具还是以传统的骡、马、牛等为主。 正是因为江州城修士不多,无人保护,这座城到如今才会陷入如此困境之中。 玄晖势力虽大,但如此边陲荒凉之地,也没有办法尽数保护。 连瑶扶着车辕,假装自己没有丝毫修为在身的样子,吃力地爬上了马车。 她卷起竹制的帘子,其后还有一层纱幔,是柔缓的鹅黄色。 连瑶心想这跟原书的描述一模一样。 “顾悬爬上马车的时候,只见面前有一竹制风帘,其后鹅黄的纱幔隐隐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他掀帘入内,便撞入一双如皓月般清冷的眸中。” 这是原书《戮北荒》中,男主顾悬与女主陆倾城的第一次相见。 但是很抱歉,现在扮演男主角色的是她了! 连瑶搓搓手,直接掀开了马车帘子,微微倾身走了进去。 她抬头,只看到有一位女子略低了头靠在马车里,身披白色羽衣,轻纱缠绕。 这女子面容被墨色长发遮住,看不清样貌。 连瑶心想说好的“如皓月般清冷的双眸”呢,这女主怎么也不按剧本走了。 她见这女子在熟睡,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确认她的身份,便自己抱着双膝坐在马车的角落。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城门的方向驶去,连瑶感觉眼皮有些沉,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马车外忽然响起一道轻巧的落地声,似乎是有人跳到了马车外。 连瑶猛地瞪大双眼,朝外看去。 顾悬一手轻轻扶在车辕上,身边骑着马、身着银甲的城主亲卫忍不住调笑道:“小伙子,有我们在,你妹妹一时半会不会消失的,还担心啥?” 他朝城主亲卫点了点头,看到面前有一竹制的风帘,有鹅黄色的纱幔随着马车的摇晃轻轻摇摆,映出一人的身影。 顾悬抬手卷起竹帘与纱幔,平静说道:“我来看看你……” 此时,连瑶正巧抬起头来,一双眸子蕴着濛濛的水光,似隐在云色后的皓月般朦胧清冷。 她看着顾悬,眨了眨眼,看着顾悬逆着晨光的高挑剪影,蓦然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这瞬间的感觉,与连瑶在罗浮川中与顾悬对视的感觉非常相似。 连瑶朝他轻声笑了起来,说道:“我又不能突然消失了,怎么还没出城便要来看看?” 顾悬看着她轻咳一声,没有再说话,安静地放下帘子,背过身的时候,藏在发丝下的耳根微红。 他当然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说“为什么要看”,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看她而已。 顾悬的身姿轻巧,很快从行驶着的马车上跳下,又闪身骑上马,这支队伍又恢复了平静。 连瑶靠在马车上,头枕在一旁,脸颊轻轻鼓起,若有所思。 她怎么觉得,这剧情好像是对上了原书里的描述,又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 就在她抱胸沉思的时候,一直紧闭着双眼,看似陷入了梦乡的正牌女主陆倾城却忽然睁开了双眼,凤眼微眯。 陆倾城翻了个身子,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将散落在自己面颊上的发丝拂开。 连瑶一惊,扭过头去看她,便看到了陆倾城的凤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她的容貌当然是极好的,面庞与全身上下似乎都晕着溶溶的微光。 陆倾城不知何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细长的烟斗来,以碧玉与鎏金装饰,精致小巧。 她轻轻吸了一口,好闻的烟草香晕开来,凤眼紧盯着连瑶,目不转睛。 “喂……”陆倾城唤了连瑶一声,声线柔和,仿佛山间的微风拂过耳畔,“那少年,喜欢你呢。” 她朝连瑶轻轻吹了一道烟,朦胧的烟气落在她清雅的面庞上,又四下散开去。 连瑶的背紧贴在马车壁上,心想麻麻我好怕我要下车换顾悬上来,这女主怎么这样的,她好像搞不定啊! 她咽了一下口水,拿余光瞟陆倾城,马上否认道:“应该不是吧……” “我都装睡觉听了那么久了。”陆倾城斜倚在马车上,眯起眼抽着细长烟斗,“我说是就是。” “你也是要被送给蝶魔的贡品?”她岔开了话题,眯起眼看连瑶,“嗯?贡品姑娘?” 连瑶终于从“说好的女主好像不太对”的震惊中走了出来,她挑眉看着陆倾城点头道:“我是。” “看来我们目的一样了。”陆倾城似笑非笑地看着连瑶,下了个结论。 寒风呼啸,这个巨大的深渊仿佛会呼吸的巨兽一般,每一次吞吐间便带出凛冽的狂风。 深渊之下,是辽阔的冰原,在冰原中央,孤零零地躺着一个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 刺骨的寒风袭来,将冰原上的雪沙吹起少许,露出冰层下的真面目。 剔透的冰晶下,封印着成千上万位姿态各异的高等魔族。 骨魔黑色的骨刺嶙峋,魅魔的腰肢柔软弯曲似新月,影魔飘忽的身影如墨在冰中晕开。 他们朝着冰原正中央白骨王座的方向匍匐,呈跪拜的姿势,一个挨着一个,宛若鱼鳞排列。 就在此时,冰原中央原本空荡荡的白骨王座之上,忽然汇聚起了光点。 而后,光点愈明,逐渐勾勒出一位少女窈窕的身影。 连瑶蜷缩着躺在对于她而言显得过于巨大的白骨王座正中央。 长睫抖落雪花,原本紧闭着双眼的连瑶醒了过来。 “《戮北荒》,你好狠,我恨你。” 连瑶翻了个身,如同挺尸一般直直躺在白骨王座上,深沉说出了这句话。 她在醒来之前,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大学生,唯一特别的就是沉迷男频小说无法自拔。 自己在睡前看了一本名为《戮北荒》的升级流小说,男主顾悬手握退婚逆袭流剧本,打死反派一统北荒界。 连瑶觉得,自己穿成什么炮灰女配之类的,都还有自救一下的可能性。 现在的问题是,她穿成了原书中将要被顾悬杀死的魔族之王深渊之主。 魔族与顾悬所在的人类阵营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就是一个空有武力值的反派工具人。 “唉好烦。”连瑶躺在白骨王座上,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她翻身盘腿坐在白骨王座上,表情看似深沉冷峻,其实已经开始胡乱分析。 得想个办法自救一下,免得以后被男主顾悬给杀了,都没处说理去。 在原书《戮北荒》中,这个深渊之主就很憨批,如许多男频小说里的套路一样,反派boss一次次地派自己的得力手下去跟顾悬作对,但是都没有成功,反而白白给人家送了经验。 这男主可是个挂逼啊,正常的魔族能搞得过他吗! 连瑶撸起袖子,觉得自己不能重蹈原书中深渊之主的覆辙。 她决定自己上,趁顾悬还没有成长起来,趁他还是个菜鸡,现在就亲手去把他解决了! 连瑶心想魔族与人族水火不容,现在不出手,等顾悬厉害起来,她就没机会了。 她恶向胆边生,依照脑海中的记忆施展法术,一柄白森森的白骨长镰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深渊之主的武器是一柄名为“危光”的白骨长镰,出手便是要饮血而归。 连瑶随手在白骨王座旁扯了块霓光闪闪的银纱遮住脸颊,纵身一跃飞上空中。 隐秘的魔气一闪而过,连瑶白色的轻纱袖袍在风中鼓荡。 她扛着白骨长镰,直接往顾悬的家乡罗浮川而去。 —— 而此时,于顾悬的家族罗浮川中,却仿佛染了血一般。 巨大的阵法将整个罗浮川笼罩在其中。 罗浮川外,是清明湛蓝的天空,一派祥和。 罗浮川内,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与危险的杀气。 黑色的污泥溅起,高挑瘦削的身躯被重重摔到了地上。 少年的顾悬被按在地上,他的眼神略往旁偏了点,看到了自己族人们的残破的尸体。 惨白的头颅,带血的身躯,闪着光染着血的长锋。 罗浮川顾家全族上下,除他之外所有人,都被屠戮殆尽。 蓦然间,有滚烫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玄铁刀锋在皮肉之下旋转着。 顾悬的唇色骤然变得苍白,长眉微微皱起,因为这溅到脸上的滚烫鲜血,是他的。 “才十九岁,竟已修炼至融气境一重?”在他的头顶,有一位身披黑色羽衣,如黑鸦一般的男子开口说话。 顾悬修长的手指微屈,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蜿蜒而下的鲜血。 他全身的经脉,被那身披黑色羽衣的男子尽数挑断,在他的四肢末端,皆有一道深入骨髓的伤口。 “不过没事了,现在你连普通人都算不上了。”如黑鸦的男子俯视着顾悬,用洁白的手帕将染血的手指擦拭干净。 在他的身后,有一位如花般娇艳美丽的女子在探头张望着,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 这名女子名唤陆渺渺,乃是北荒界三大势力之一络月王族的旁系,亦有络月王族血脉在身,也算得上身份尊贵。 陆渺渺曾与罗浮川缔结婚约,婚约对象正是顾悬。 但现在她走上前去,将一纸婚书撕碎,抛到了顾悬的脸前,碎纸落下似纷扬的雪花。 “顾悬,从此之后,我与你再无瓜葛。”陆渺渺咬了下唇,扬起了下颌,高傲地说。 她如扇般的长睫下的双眸注意到在黑暗中顾悬微垂着的脸,他面部轮廓如青山连峰般疏朗。 陆渺渺想,若不是有这档子事,她若是嫁与顾悬,也算的上美满。 但可惜了,可惜了。 因为她找到了更好的靠山与合作伙伴。 陆渺渺的目光掠过顾悬,她转向那看不清面容的黑色羽衣男子,笑靥如花。 “阁下,他如何处置?”陆渺渺将两手背在身后,声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身着黑色羽衣的男子看着躺在地上的顾悬,掀唇笑了起来,喉间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86、番外-慈悲剑(二)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这根苍白的骨刺上, 还有醒目的裂痕,看来方才他被顾悬所伤,还未痊愈。 连瑶觉得这骨魔朝自己伸出了一根骨刺, 就像受伤的小狗狗朝主人伸出了受伤的爪子。 于是她鼓起脸颊, 朝那有裂缝的骨刺上轻轻吹了口气。 “给你吹过了,好了没事了, 自己去玩吧。”连瑶对骨魔柔声安慰道, 她还有正事要做, 骨魔留在江州城内,万一遇到隐藏的大佬, 遇到危险怎么办? 骨魔身形一动,却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他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 但所会的词汇不多。 所以, 他在想办法对连瑶传递信息。 在如墨色般浓郁的黑夜里, 昏黄的烛火劈啪作响, 骨魔可怕的身躯摇晃, 低沉得仿佛钟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蝶……小蝶……找……”他朝连瑶伸出了一只由骨刺组成的兽爪骨骼。 在森森的白骨之中,笼着一抹幽蓝的鳞光。 他张开爪子,那抹幽蓝鳞光仿佛摇晃的风灯一般, 散入风中,化为千百流光碎片。 连瑶轻轻嗅了嗅,确认了这幽蓝鳞光的来源。 这幽蓝鳞光的主人,也是魔,蝶魔拥有蝴蝶的形态, 吸食鲜血生存,全身上下都是剧毒。 在魔域中,蝶魔属于低等魔族, 无处不在,但也有修炼成高等魔族的存在。 原书《戮北荒》中,顾悬就是在江州城中,猎杀了一只种类为蝶魔的高等魔族,傲视玄晖派同辈弟子,获得了拥有断尘佛兰的资格。 面前骨魔口中想要寻找的“蝶魔”,会不会与顾悬不久之后即将要在江州城猎杀的蝶魔有关? 连瑶顿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她想起了原书中对那蝶魔的描述。 那位蝶魔口味甚奇,一定要吸食十八妙龄的女子鲜血,她胁迫江州城城主,扬言江州每月都要向她进贡两位妙龄少女以供她吸食,不然就灭了江州城。 江州不受玄晖管辖,亦不受玄晖庇护,更何况这里地处边陲,几乎与世隔绝,只能迫于蝶魔的淫威,每月进贡妙龄少女了事。 于原书的描述中,顾悬就是在出玄晖派之后,碰巧来到江州城,了解到这里的困境,便出手相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蝶魔击杀,带上蝶魔死后的魔骨回到玄晖派,一举成名。 连瑶抬眸看着黑暗的房间里最后一点幽蓝的鳞光消散,叹了口气对骨魔说道:“她应当在……江州城附近,你可以在这一带寻找。” “若……若是寻到她了,便带她回魔域。”连瑶的语气陡然变得有些坚决,“我会帮你找。” 骨魔身上的骨刺动了动,再次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而后魔气仿佛墨汁入水一般溶化,消失在黑暗中。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茶。 照现在他们已经来到江州城的情况来看,想必顾悬就在这一两天,就会知道江州城的危机。 她拍了一下桌子,“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直接推开了客栈房间门。 不行,她得想办法去顾悬身边刷一下存在感,若是他探听到什么有关蝶魔的消息,自己也能马上知道。 顾悬的房间不远,就在斜对面,连瑶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凑了过去,然后伸出手轻轻敲门。 “笃笃”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结束之后,顾悬清朗的声音马上从门内传出:“进来。” 连瑶推门而入,便看见顾悬穿戴整齐,盘腿坐在榻上,面前是那本摊开的《荡魔剑典》。 他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黑眸深邃如深潭,长睫起落间似有刀锋般的光闪过。 修炼《荡魔剑典》以明目、增强五识,有识破世间万物虚妄伪装的能力。 连瑶被他眸中的锐气一惊,忙偏过头去,轻咳一声道:“我来是想问问……你要到哪里寻魔族?” 顾悬将身前的《荡魔剑典》合上,走到床前的桌畔,边走边说道:“江州城外不是有一只骨魔?” 连瑶脱口而出道:“不……” “这不太好吧?骨魔实力强劲,我们能从他手下逃出,已经实属万幸,若是想要猎杀他,恐怕会有性命危险。”连瑶马上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有些不对,连忙解释道。 顾悬垂眸,表情安静,他抬手为连瑶倒了茶,递到她手上。 连瑶注意到他的手带着些微的颤抖,她接过顾悬手中的茶杯,茶水是温的,想必他方才就已热过案上茶水。 “瑶瑶,我也受伤了。”他抬眸看着连瑶,轻声说道。 全身经脉已断,运起气来,本就勉强,方才顾悬在那废旧村庄前,朝骨魔击出那一掌的时候,早就已经受伤了。 连瑶初见同族,一路又忙着逃跑,回房之后又见到骨魔出现,竟然将顾悬也受伤的事情忘到脑后。 她有些慌张,竟将顾悬这句话中那个“也”给忽略了。 连瑶忙将茶杯放到桌上,轻声问道:“可是之前的伤?” 顾悬摇了摇头道:“我已处理好。” 连瑶:那你多喝热水啊,跟我说干嘛(bushi)。 她坐在顾悬对面,内心有些纠结,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上点了又点。 顾悬坐得端正,脊背挺直,宛如青竹,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连瑶。 直到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要!” 是一个年龄略有些大的女子发出的声音,这声音高亢尖锐,带着哭腔,响彻了整个客栈。 连瑶马上打起了浑身的精神,这是原书《戮北荒》中的剧情,客栈老板娘接到噩耗,听闻自家刚满十八岁的女儿就要被江州城抓去进攻给蝶魔食用,一时悲恸万分,嚎了出来,这声呼唤被生性正义的顾悬听到,于是他出门去询问情况,成功触发之后的剧情。 但连瑶万万没想到,在这一声撕心裂肺的“不要!”发出后,门外连续不断地传来了哭泣声,顾悬却依然端坐在桌前,安静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连瑶一手托腮,将桌上茶杯拿起来,极其尴尬地抿了一口茶道:“外面好像有情况。” “嗯。”顾悬应了一声,表情依旧平静。 “不去看看发生什么了吗?”连瑶旁敲侧击。 “不用,他们或许不愿外人看他们笑话。”顾悬亦是淡定地饮了一口茶道。 连瑶:“……” “可是外面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连瑶听到外面已经传来锅碗瓢盆砸碎在地上的声音,“我喜欢看热闹。” “那就去看看。”顾悬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门边,推开了门。 连瑶跟在他身后,来到客栈二楼的走廊旁,看着客栈正厅里的场景。 玄晖地处北荒界北部,其下隔着一道绵延数万里的荡魔堑,便是暗无天日的魔域,无数低等魔族在魔域外围徘徊,玄晖便是将魔族镇压于魔域之中的防线。 玄晖派有一秘境,乃先古时期的大能所创,名曰奈何天,每隔千年才会开启一次,其余时候,就算是再厉害的修士,也没有办法强行将奈何天开启。 ——对于门派至宝或是焚心石这样的珍贵之物,千年一开启的奈何天是最完美的保存地。 连瑶由于知道原书剧情,所以知道焚心石便是与玄晖的门派至宝一同存放于奈何天中。 本来距离奈何天开启,还有数年时光,连瑶本打算等奈何天开启后再去玄晖,盗取焚心石。 但她将顾悬给救了出来,而第二天顾悬竟然孤身离开,前往玄晖。 连瑶将手中的黑色匕首抛起,仔细研究,给自己找了一个去玄晖派的完美借口。 “这玩意肯定是他一不小心落在这里的,我得想个办法给他还回去。”连瑶嘟哝着,将匕首塞进怀里,慢悠悠地朝玄晖派的方向飞了过去。 反正早去晚去也是去,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倒不如乔装一番,去看看奋战在抗击魔族第一线的玄晖派到底是什么样的,顺便将顾悬的东西还给他。 这一路上,她走得并不是很急,因为她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脑海中属于魔族的所有信息。 待仔细浏览了脑海里留下的信息之后,连瑶才恍然大悟。 原来魔族里的这个深渊之主,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深渊之主拥有不死不灭的身躯,是因为他能每隔千年便轮转重生一次,若是深渊之主意外身死,这依托全部魔族信仰而生的深渊之主,也会在千年之后重新转生。 奇特的是,每一次醒过来的深渊之主,都是全新的存在,他们虽然拥有同样的身份,但却拥有不一样的灵魂。 连瑶抬起自己的手,看到自己白皙得没有血色的掌心之下,若隐若现的黑色血管,长睫微垂,若有所思。 她好巧不巧,就成了刚刚轮转重生的深渊之主。 连瑶合上了掌心。 她若想要去玄晖,还需要做一番伪装才是。 首先,便是要解决自己的这把武器——名为“危光”的白骨长镰。 连瑶看着自己面前那柄比自己还要高的白骨长镰,叉起腰,叹了口气。 “给我变。”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杵在自己面前的白骨长镰,命令道。 森冷的刀锋一动,刀柄锋鸣,危光周身光芒微闪,没有丝毫变化。 它跟过很多任深渊之主,连瑶是最难带的一届。 连瑶觉得自己还是操纵危光最为顺手,所以在想办法让危光变成其他形态的兵器。 她兴奋地想到了在许多修仙文中,那些女主个个都是仙女,身披羽衣手缠丝绦,好不纤细精巧、飘然似仙。 现在好了,她有机会了。 “变成仙女带。”连瑶启唇,示意危光快变。 危光:“……” 许久之后,见危光没有动静,连瑶知道它拒绝了。 她退了一步:“变成软鞭也行。”手执软鞭,英姿飒爽的女修也是非常帅气的。 危光白森森的刀锋动了动,还是拒绝。 连瑶:“……” 她觉得自己有点强刀所难,但带着这么一把邪气森森的长镰去玄晖,怎么看都不想是去当卧底拜师,反而像去踢馆的。 “变成剑吧,剑总行了吧?”连瑶无奈说道。 原本比一人还高的危光刀身缩小了一点,正好是一把剑的长度。 连瑶知道它妥协了。 于是她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刀柄,鼓励道:“加油,你可以的。” 危光:如果刀能说话我一定要说我不可以。 最终,在一人一刀的拉扯之下,危光委委屈屈地变成了一柄青光湛湛的长剑。 连瑶满意地将长剑背在身后,将面上蒙着的银纱扯下来,露出一张清丽无双的面容来。 素容乌发,眉似青黛远山,唇如早春枝头花瓣,她的双眼似蕴着濛濛水光,平添了缥缈神秘的美感。 她将落在脸颊的细碎青丝规规矩矩地拢在耳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衣轻裳,背着闪着流光的长剑。 从路人的视角看,她确实像一位根正苗红的正道好弟子。 连瑶拍了拍手,成功伪装自己,这才朝着玄晖派的方向飞去,速度却快了好几分。 毕竟这几日便是玄晖派百年一遇的升仙会,她不能错过。 玄晖派是玄晖一域的核心,门中大能众多,修仙资源丰富,除了跟魔域挨得近,时不时还要跟魔族打仗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因此,升仙会吸引了众多修士参加,若想拜入玄晖派中,也要在升仙会中有亮眼表现才是。 连瑶回忆了一下原书《戮北荒》中关于升仙会的剧情,经罗浮川顾家被灭族后,顾悬虽四肢经脉被挑断,修为尽失,但为了提升实力,报家族被灭之仇,于升仙会中带伤与人比斗,竟赤手空拳击败一位对手,被玄晖派前掌门沈长松看中,收入门下。 当然,这位玄晖派前掌门,就是当年夺走焚心石,杀死前任深渊之主,双眼受伤的那位大佬哥啦:) 连瑶不知道自己现在过去,剧情开展到哪里了。 她又碰了一下藏在怀里的匕首,抬头看眼前的玄晖派。 玄晖派主峰名为玄山,一条自东向西、曲折绵延的晖河环绕玄山,将玄晖派九峰连通起来,所占地界有数万里。 升仙会便在主峰玄山之中举行。 于玄山正中,有一浮空高台,方圆约数十丈,围绕在玄山顶峰高处的许多修士各自交谈着,发出嘤嘤嗡嗡的声响,讨论的主题,就是浮空高台上正在对峙的两人。 连瑶定睛一看,浮空高台上站着的两人之一,有一人就是顾悬。 他身材高挑,脊背挺直,宛如青松,极为显眼。 连瑶注意到了他露出衣袖的手腕处,缠了好几条破旧的绷带,想来是用这绷带将四肢的伤口暂时包扎。 她轻轻“啧”了一声,继续听身边的围观群众讨论。 “这少年,半分修为都没有,连修士都算不上,是不是打杂的走错了?!” “他的对手徐义,我之前进山的时候有打过照面,他可是平武境六重的修为,这少年怎么能打?” 连瑶安静听着,顾悬在受伤之前,修为是融气境一重,足足比这个徐义高了一个大境界。 现在他竟要被围观群众拿来与徐义相比,评头论足。 守在浮空高台旁的玄晖派弟子看不下去了,他飞身而下,站到顾悬面前道:“这位小兄弟,你这半分修为也无,若是想要拜入我玄晖派,可以再等下次……” “虽我玄晖升仙会中有规定,比斗时需有轻重,不可伤人,但你与徐义修为差距过大,这……”玄晖弟子面露难色。 此时的顾悬,是背对着连瑶的,他抬头直视玄晖弟子说道,声线波澜无惊:“玄晖派收弟子,需以比斗论定资质高低,我想拜入玄晖派。” 顾悬的目标明确,他要报仇,就要提升实力,只能去玄晖派,因为玄晖派招收弟子,从来不问来历。 玄晖派所有人都是是抗击魔族的亡命之徒,将死之人,谁会关心你从何处来? 玄晖弟子瞥了一眼顾悬,心下哀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好歹,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于是,他耸耸肩,飞身而上,将浮空高台让给顾悬与徐义。 站在玄山高峰上,连瑶却默不作声,她长睫微微垂着,手里紧握着顾悬留下的匕首。 顾悬身上唯一的武器,现在在她身上。 他又该怎么打? 徐义当然了解眼前顾悬的实力,此人不仅没有修为,而且气息虚浮,一看就是受过伤。 用这种状态来与他比试?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顾悬敛眉凝眸不语,看着徐义,淡声说道:“开始?” 这寥寥二字,在徐义听来,无异于挑衅。 他眯起眼,心中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他与顾悬实力差距过大,就算他一失手将这不识好歹的小子给……也不会有人追究的。 平武境五重的修为给了他莫名的自信,徐义运起周身气息,强化自己体质,正准备朝顾悬袭去——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轻灵潇洒的身影接近了他。 顾悬的步法精妙,只有连瑶注意到了他的脚步并不稳,毕竟是如此重的伤。 少年的腕骨浮凸,紧攥的拳头看起来很是弱小。 但当他重重砸到徐义身上的时候,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这一拳的力道之大,竟然将身材魁梧的徐义给击飞出去,发出巨响。 霎时,喝彩声在玄山高峰上响起。 “这不带任何法力的一拳能将徐义击飞?” “这到底是什么方法?他们在演吗!” 玄晖尚武,对这种出人意料以弱胜强的战斗,都是喜闻乐见的,大家也不会吝惜掌声。 连瑶托腮,手肘撑在玄山高崖的栏杆上,垂眸不语。 在如江河汹涌一般的喝彩声响起的时候,她的眉轻轻皱了皱,杏眸不自觉地眯起。 因为当顾悬那一拳砸到徐义用法术强化过、堪比铜墙铁壁的身体之时,以她的目力,早就看到了那破旧绷带之下渗出的血来。 丝丝缕缕,在粗糙的布料上晕开。 嘶,看着就疼。 连瑶别开脸去,不想看顾悬颤抖的指尖。 但就在此时,那被击飞出去、只对了一招就败的徐义却躺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哀嚎。 而后,他面朝下躺在地上,竟然一动不动,像是被顾悬打死过去一般,再没了声息。 升仙会有规定,比斗之时需有轻重,不可伤人。 这徐义搞得这个样子,分明是碰瓷来了。 苍舒族付出了什么,就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他走上前去,大掌按住苍舒羽手中的龙骨木匣,将盖子合上。 “断尘佛兰实在太过贵重,我玄晖派担不起如此大礼。”宋烨沉声说道,竟然拒绝了这极品药材。 苍舒羽面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宋烨竟然会拒绝断尘佛兰的诱惑。 天衢城居高临下、驱使他人习惯了,所以苍舒羽一时语塞,没能说出话来。 反倒是站在他身后,那位一直沉默着的戴着黑色帷帽的高挑男子开口说话,声音竟带着少年人的清澈:“宋烨掌门,玄晖与天衢已有多年未曾交流,现有魔族大敌在前,我天衢确实是想借这断尘佛兰,与玄晖交好。” 他这一番话诚恳至极,就连宋烨也被打动了。 宋烨的面色稍有缓和,有些犹豫:“天衢城突然造访,这断尘佛兰我亦是不敢代表玄晖派手下,诸位可先行去玄晖派山门之外等候,明日再给答复如何?” 苍舒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已被身后那高挑男子按住了肩膀。 他不卑不亢一拜说道:“既然宋烨掌门如此说,那么我们便先行离开,等候玄晖答复。” 说完,苍舒族人们便排列整齐地离开了,走出了清光殿。 连瑶蹲在清光殿的横梁上,摸着下巴思考。 果然,天衢城的人不敢将他们送断尘佛兰的真正目的说出来,毕竟苍舒家族的观星诏中预示,在北荒界还是很有威严的。 既然顾悬是观星诏里预言的身怀神脉之人,天衢城想杀他,就会有人想要保护他,玄晖派若是知道顾悬这么牛逼,肯定不会放人。 连瑶分析了苍舒族人这番操作之后,便在怀里摸了半天,把她身上唯一值钱的做坏事专用蒙面银纱给摸了出来。 这银纱能够掩盖面目与身形,戴上它的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之中,完美隐藏。 连瑶身后化身为长剑的危光时隐时现,瞬息之间,她就已经消失在了清光殿上,一路跟着苍舒族人而去。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将苍舒族人一路护送的断尘佛兰……给抢过来。 这断尘佛兰,在原书的剧情中,是顾悬依靠自己的实力赢得,当然与此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连瑶不介意改变原书的剧情,她若是想要照着剧情走,那不如现在就回魔域深渊等死算了。 87、第 87 章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说完, 他还不忘关心地低头去查看徐义的情况:“徐义道友,你不是受重伤了,怎么好了?” 徐义方才被连瑶的魔气一惊, 现在哪里顾得上装受伤。 他连忙抱紧身边那位玄晖弟子的大腿, 声泪俱下地说道:“我这哪受了什么伤,都是我装的, 不过面前这个人要拿魔族的东西, 她……她是不是也是魔族?” 玄晖弟子看了眼连瑶如花般美丽的容颜, 白了徐义一眼说道:“怎么可能,魔族怎么能够掩盖自己的魔气。” 他嫌弃地将脚从徐义的手里抽出来, 双目紧盯着连瑶,严厉说道:“你身上有魔族的东西?” 徐义既然是在装受伤, 那么除非是遇到了更大的威胁, 否则他不可能会自己站起来暴露自己。 连瑶捏紧了手上的瓷瓶, 正准备将它亮出去的时候, 一个身影却站到了她的面前。 顾悬一言不发, 即使自己没有任何修为在身,却还是脚步一动,高挑瘦削的身影挡在了连瑶的面前。 连瑶连忙拍了一下袖上的灰, 站了起来,站在顾悬身后,一手扶住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 方才与徐义那一场比试,虽然他一招就将对方制伏了,但毕竟有重伤在身, 即使硬撑着,也要扛不住了。 连瑶从顾悬身后伸出一只素手来,掌心里躺着那个瓷瓶, 声音还是非常温柔。 “这是治伤的金疮药,怎么可能会是魔族的东西?”连瑶柔声细语,“徐义兄弟,我好心为你治伤,你怕不是装受伤装魔怔了吧?” 徐义躲在玄晖弟子身后,朝连瑶探出头来说道:“你……你就是……方才那股魔气……你还威胁说要杀我,尸骨无存……这里的人拦不住我?” 他此言一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看向在浮空高台上的连瑶,面上似有惊恐。 连瑶歪了歪头,朝玄晖弟子说道:“徐义兄弟不知犯了什么癔症,竟说出如此胡言乱语来,这药瓶里究竟是什么,道友您拿过去检查一番不就知道了?” 玄晖弟子直直指着连瑶说道:“万一你拿瓶子里真的是那……那什么魔族的东西?” 连瑶悠悠吹了一口瓷瓶说道:“玄晖弟子,竟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这瓷瓶里确实是顾悬的伤药,再怎么检验,也是没有问题的。 被连瑶的话一刺激,玄晖弟子这才一步挪一步地凑了上来说道:“好,那就让我……我来检验一下。” 徐义站在他身后,一脸惊恐地看着连瑶,嘴里不住念叨着:“她……她真的是魔族,那股魔气我感觉到。” 这句话音刚落,顾悬便朝前走了一步,徐义方才被他打了一拳,不敢再说,立马噤声。 他手指着顾悬说道:“是不是!你也是魔族!你们是一伙的!她才会上来帮你澄清。” “徐义兄弟,自己做了坏事儿,就不要胡乱指责他人了,我怎么可能是魔族呢?”连瑶瞪大双眼,一脸无辜,“我是要来救你的呀,谁知你就自己起来了。” 这个时候,玄晖弟子总算是接近了连瑶。 就在他伸出手,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兰花指的姿势,准备接过连瑶白皙掌心里躺着的瓷瓶的时候,有一个人影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来人一身黑衣,身材颀长,身形流畅似青竹,面部轮廓如刀削斧凿一般深邃,惟有面上蒙了一块黑布,遮住双眼。 他一手提着剑,一手按住了玄晖弟子的肩膀,如冰雪一般冷冽的声音传来:“温立,我来。” 徐义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人已经扑到了那盲眼人的身后,哆哆嗦嗦地重复:“她她她她真的是魔族。” 那盲眼的人抬起头,脸朝连瑶的方向转了过来,虽然他的双眼被黑布蒙上,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连瑶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在看自己。 这个人的身份,倒也是有些来头。 一身黑衣,以黑布蒙眼,这一身装扮,一看就是顾悬未来的师父,玄晖派的前掌门。 此人名唤沈长松,当年魔域深渊的焚心石,就是被他盗走,上一任深渊之主,也是死在他的剑下。 当然,在魔族与人类的那一战中,身为人类领袖者的沈长松,也身受重伤,性情大变,尤其是他身为剑修最重要的那一双眼,被深渊之主所伤,从此目不能视,以一黑布蒙眼。 玄晖派以武力为尊的规则非常冷酷,玄晖派以为沈长松因眼盲实力大减,便失去掌门之位,也失去了玄晖派主峰玄山的掌控权。 现在的他,只是玄晖派中排在末位的长老,掌玄晖派中最小最贫瘠的明谷峰。 毕竟是长老,那名唤温立的的玄晖弟子松了口气,连忙侧身让开,让沈长松上。 平心而论,整个玄晖派,连瑶唯一忌惮的就是沈长松。 他就算眼盲,实际上实力也没有丝毫倒退。 沈长松微微低头,拢得有些杂乱的青丝落下,他略显粗糙的手指,捏起了连瑶掌心里的瓷瓶。 这自然不是什么魔族的九冥毒露,连瑶仅仅是眼神躲闪了一下,便让沈长松将瓷瓶接了过去。 顾悬的头一偏,有些淡漠冰冷的双眸与连瑶对视,缓了半分。 连瑶眨了眨眼,声音清脆:“这位长老,这是金疮药,您检验便知。” 沈长松沉默着,只掀开那瓷瓶的盖子,放到鼻下嗅闻了一下便道:“是金疮药,产自罗浮川。” 此言一出,徐义的脸色立马灰了下去。 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就算这金疮药是真,那么方才让他惊到的魔气也必定是真。 如此冰冷刺骨,令人绝望,怎么可能不是魔族呢? 徐义颓然坐在地上,仿佛一个孩子一般哭着闹着说道:“我在装受伤诬陷那少年……她真的可以放出魔气……如果不是魔气,我又怎么可能暴露自己呢?” 沈长松抬起头,却是朝着顾悬的方向转了过去。 “方才我都看到了。”沈长松的语调仿佛一条直线,没有丝毫起伏,“你以一拳便击败他?” 他无视了徐义,这般假装受伤来诬陷他人的跳梁小丑,口里又能吐出什么真话来? 顾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连瑶看得简直要急死了。 沈长松啥也看不到,你点头他也不知道啊。 “他是。”连瑶开口,替顾悬补了一句。 她说完这句话,知道现在虽然途中出了一些曲折,但剧情已经回到了正轨上。 沈长松身为顾悬未来的师父,已经注意到他,并且开始欣赏他了。 “既然沈长老您已经验出我的金疮药没有问题,那么我先走了。”连瑶不愿与沈长松这般浑身都是静默杀气的人多呆,连忙后退两步。 沈长松抱着剑,朝顾悬与连瑶抬起下颌说道:“走什么?你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拜入玄晖派的吗?” 连瑶一愣,心想自己确实是怎么想的,现在潜入玄晖宗,等到几年后奈何天开启,她若是想要偷偷潜入,盗取焚心石也更加方便。 但是,就是,问题是…… 沈长松,不可以。 “我不……”连瑶下意识正打算拒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顾悬的身形微微一晃。 她连忙住了嘴说道:“我是的。” 连瑶看不出沈长松到底怎么想的,但下一刻他便给出了答案。 沈长松剑柄一指顾悬说道:“你资质性格都是上佳。” 他剑柄再一指连瑶说道:“你医术好。” 连瑶:“……” 顾悬:“……” 徐义:“?” 果然是眼瞎了。 连瑶莫名其妙被沈长松按上了一个“医术好”的头衔,又莫名其妙地担心顾悬的伤势,便只能举步跟上沈长松,一路随他来到了明谷峰中。 明谷峰很是贫瘠,山里什么天材地宝都没有,连主殿也是破旧。 沈长松看不到,他才不管这些。 他随手拉开破旧主殿里的一个破烂椅子,示意顾悬与连瑶坐。 “坐。”沈长松的话语简短。 顾悬长眉轻轻皱起,但还是坐下了,连瑶紧随着坐在他的身侧。 似乎是感应到两人照做了,沈长松便抛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他有伤在身,先治。” 说完,便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医箱来,放在桌上。 他默默做完这一切,便转身走出主殿。 连瑶:“?”沈长松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你未来徒弟治伤? 问题是我也不会啊。 顾悬则沉默着,望着沈长松一个人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确实是想拜入玄晖派没有错,但没想到会拜入沈长松的门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已经快要掩盖不住的伤,自己一个人抬手去拿桌上的药瓶。 连瑶眼疾手快拦住了顾悬的手,她轻轻握着顾悬的手腕道:“我来吧。” 让一个经脉都断的人自己给自己上药,未免也太残忍。 顾悬的手指微屈,没有再动。 连瑶轻轻地为他解开手腕上的绷带,上面沾染了些许血渍,很难取下来。 她“嘶”了一声,觉得自己都感觉到了疼。 就在此时,顾悬抬眼,深邃的黑眸直直望着她问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顾悬又不是傻子,连瑶的所有特征他都记住了,再加上那瓷瓶,他怎么可能没有认出连瑶来。 她将他从罗浮川中救出,这实力至少不弱于沈长松。 那么,她来玄晖派做什么? 连瑶来玄晖派,自然是为了魔域深渊被带走的焚心石,但这个真实目的她怎么可能会对顾悬说? 她耸耸肩,忽然笑了起来。 连瑶看着顾悬干净执着的俊秀面庞,轻声开口,语气柔和:“当然是为了你。” 她没有继续御剑飞行,轻巧落在地上,手里提着危光,闪身钻进了密林之中。 据说只有每逢月圆之时,蝶魔才会出现在江州城外的魔窟中,前来享用每月供奉的两名妙龄女子。 连瑶今夜打算一探所谓的魔窟,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她敛气屏息,抬头看到了自己头顶上悬挂着一个瘦长的物体,她拔出危光,用剑锋拨弄了一下这个物体。 而后,这玩意“咚”地砸在地上,空洞的漆黑眼眶直勾勾地盯着连瑶。 这是一具干尸,已经死亡很久,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腐烂,一看便是精血被吸食殆尽而亡。 连瑶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方才还怀着或许真相并不是如此的一丝侥幸,但在看到这干尸的时候,她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惊。 看来,蝶魔确实是做了吸食人类精血、威胁江州城的事。 连瑶抿唇不言,这是魔族的天性,于他们而言,这是生存。 她掐动法诀,如雾一般的黑色光芒将地面炸开一个坑,她将这干尸给掩埋进去。 连瑶提剑,继续往里走,往密林的更深处探去,她想看看传说中的魔窟到底是怎样的。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月色下有马蹄声响起,一匹骏马很快来到了这荒林旁。 顾悬翻身下马,松开骏马的缰绳,骏马在原地不安地踏步,而后以极快的速度跑开。 他紧随着连瑶方才走过的路,走进密林之中。 在来到连瑶遇见干尸,并且将之掩埋的地方之时,顾悬高挺的鼻尖轻轻动了动。 他的五识无比敏锐,在这里,他闻到了新翻泥土的味道。 即使在晦暗不明的月光下,顾悬也清楚地看到了他脚边的泥土被翻开之后又重新掩埋。 他折下身旁枯树上的树枝,直径约有三尺,挺直且末端尖锐。 顾悬从容不迫地将地上泥土给翻开,看到了被埋在土里的干尸。 将一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干尸掩埋,不让他曝尸荒野,这种事也只有连瑶才能做得出来了。 顾悬轻笑一声,目光在这干枯的尸体上掠过,他现在的目力比起连瑶来,还要更加敏锐透彻。 只一眼,顾悬便看出了这干尸的性别,并非十八妙龄女子,而是一个身材较为瘦小的男性。 传说江州城的蝶魔只吸食妙龄女子的精血,为何这干尸,性别为男? 顾悬飞速将土重新掩埋上,脚步加快,追上了连瑶离开的方向。 而此时的连瑶,已经来到了密林中央的山洞之前,这是江州城的蝶魔每月享用“贡品”的魔窟。 此时,夜风吹来,将高高的树枝上挂着的尸体们吹得摇摇晃晃,连瑶握紧了手中危光,迈步走入魔窟。 88、番外-星辰密语(二)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那是骨魔的眼睛, 仿佛暗夜里的烛火,阴森且可怖。 骨刺越来越近,恍若出鞘的利剑, 直直朝着顾悬袭来。 而此时顾悬也伸出了他全身上下唯一的武器——拳头。 连瑶心里暗骂沈长松太穷太抠, 连把剑都没给他徒弟准备。 就在苍白的骨刺即将与顾悬对上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连瑶眸色骤然一变, 变成了比那骨魔猩红眼眸更加妍丽的红眸。 在这一瞬间, 骨魔终于认出了连瑶的身份。 他朝天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咆哮, 震破苍穹,惊起飞沙无数, 黑色魔气仿佛巨浪般一潮卷着一潮而去,将远在千米之外的凤凝撞了个跟头。 连瑶身为深渊之主, 同时也接收到了这位骨魔这声咆哮的意思。 这玩意似乎可能大概是在……撒娇。 淦。 有连瑶的命令在, 骨魔的骨刺停顿下来, 但顾悬朝他击出的一拳已然停不下来。 连瑶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骨魔那根坚不可摧的骨刺在顾悬的掌心之下慢慢出现了裂痕, 而后裂痕宛如蛛网般扩大, 这整根苍白的骨刺直接碎了…… 连瑶直面男主当场开挂现场,打的还是自己的小弟,倒吸一口凉气, 连忙拉起顾悬的手道:“趁现在快跑。” 说完,她便拉着顾悬的手,从骨魔笼住他们的骨刺缝隙之中钻了出去,速度极快。 她这句话当然也是说给骨魔听的,这男主开挂了你打不过赶紧跑。 但显然骨魔第一次遇到了千年未见的深渊之主, 依赖之情很是浓厚,竟然裹挟着魔气,一路朝连瑶追了过来。 顾悬在飞奔的时候, 气息还是如此稳定,他回头看了一眼,冷静说道:“他还在追。” 连瑶从背上抽出危光,化身为剑的危光宛如流光般流泻而下,环绕在她与顾悬的脚下,载着他们,速度顿时快了不少。 此时的骨魔,仿佛多时未见主人的大金毛般,吧嗒吧嗒甩着尾巴追着连瑶。 凤凝在远处,看着这一幕,都要看呆了。 他们怎么可能从这骨魔手中逃出?这不可能! 若是他们将自己抛弃同门弟子这件事回去告知掌门,自己又该怎么办? 但凤凝却没想到,顾悬与连瑶,带着身后穷追不舍的可怕骨魔,竟然朝她飞奔而来。 她能逃到这里,几乎花光了全身力气,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灵气来逃跑? “你们逃命就逃命,为何将它往我这里带?!”凤凝握紧拳头,朝连瑶与顾悬喝道。 连瑶踏着危光而行,脚下湛湛长剑闪着耀眼的光华,她脚尖点在剑锋上,看着离她不远的凤凝还在大声指责。 她轻轻皱起了眉头。 “你们是不是故意将它带到——”凤凝抽出腰间的长剑,提气准备与骨魔战斗。 但连瑶直接伸出手,将她拽上危光,凤凝顿时没了声息。 连瑶告诉自己,她是怕凤凝若是豁出去了,伤了骨魔可就不太好了。 她瞥了一眼还在远处穷追不舍的骨魔,又抬眸看到了前方出现了属于人类的城池,便御剑朝那里飞了过去。 在回眸朝骨魔望去的那一眼,她给骨魔下了命令。 现在不用再跟。 连瑶接近了城门,骨魔偃旗息鼓,魔气消散,白骨隐没,消失不见。 凤凝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道:“许是因为它惧怕我人族城池。” 连瑶凝眸不语,按那骨魔的实力,以骨刺为囚笼,直接将这人族城池变成白骨也不是不行。 “进去?”顾悬站定在原地,面上没有如凤凝一般的惊慌失措,看向连瑶的眸光依旧平静。 连瑶抬眸看着这城门上的匾额,名曰“江州”,忍不住轻咳一声。 这地方,也是在原书《戮北荒》中出现过的场景。 “那骨魔凶猛,不如还是进城躲避?”连瑶试探性地提议道。 顾悬朝她点点头,举步迈入江州城中。 江州地处玄晖边陲,却不受玄晖管辖。 先古时期,除却玄晖、天衢、络月三大部落之外,尚有其余小家族,后北荒界三分,当初那些零散的小家族有的并没有臣服于三者,就这么孤独地流传着。 有的家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有的家族,守着自己族中小小领地,也算流传了下来。 其中,顾悬所在的顾家罗浮川,也是先古时期存活下的古老家族。 这江州亦是,占着玄晖边陲的小小土地,属于自己的家族管理着这座城池,类似的家族与小城,在整个北荒界中,还有许多,统称为先古家族。 “江州是先古家族所管辖城池,对于玄晖并不友善。”顾悬垂眸看着脚下古老的青砖,语气宛如在陈述一件不相干的客观事实。 他的家族也是先古家族,于万万年的岁月轮转中也保持着自己的传承,没有消弭于历史中,但却在一朝一夕间,被强权残忍地抹杀。 连瑶内心复杂,只能轻轻“嗯”了一声:“我们还是谨慎,不要暴露身份。” 凤凝提着剑,模样有些失魂落魄,不久之前嚣张的气焰仿佛都被浇熄了。 她的骄傲,在连瑶伸手将她拽上危光的时候,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方才离开那破旧村庄的时候,她为了保全自身,没有将连瑶与顾悬带走。 但方才骨魔追来,连瑶却将她一并救走。 不对…… 凤凝皱起了眉头,她发现了问题所在。 以连瑶平武境九重的修为,如何能够驭使飞剑,速度还那么快? 她抬起头来,看着连瑶的背影不语,却看到连瑶与顾悬二人并肩,已经来到一家客栈门口了。 “有钱吗?”连瑶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两袖空空,没有一个子儿的身外之物。 连瑶原以为顾悬也是没有的,正准备想办法骗凤凝出钱,但没想到他从怀里掏出一大袋灵晶出来。 “虹光峰给的,一千灵晶还了药堂的债,还有两千灵晶。”顾悬将这灵晶的来源和盘托出。 然后,他将沉甸甸的灵晶直接放到了连瑶的掌心:“若是觉得重,我来背便好。” 连瑶点头,却见凤凝从他们两人面前擦肩而过,脊背挺直高傲。 “来三间上房,再来一桌好菜。”凤凝朝门口的小二扔出一袋灵晶,“不用找了。” 连瑶觉得这不太对,凤凝必不可能这么好心。 但贫穷如她,还是乐得不用出钱,跟着凤凝进了客栈,眼看着小二给他们端上了好酒好菜。 “凤凝师姐,我们明显不是一路人。”连瑶毫不客气地吃起凤凝请的菜,一边说道,“刚才那骨魔你也见过了,你也没有保护我们的能力,不如我们就此分别如何?” 凤凝斜眼看了一眼连瑶,冷哼一声,语气轻蔑:“我们就此分别,让你们二人世界?你想得倒美。” 顾悬轻咳一声,放下碗,冷眼看着凤凝,没有说话。 凤凝抱胸,看着连瑶与顾悬冷笑:“你们以为在骨魔手下救了我,便想要我感恩戴德?” 连瑶摆手,柔声说道:“能让凤凝师姐出钱请我们住客栈,对你来说应当也算还了那恩了吧。” 凤凝被连瑶戳中心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你平武境九重如何能学会御剑?想来也是有秘密,我被你们摆了一道也说不定。” 连瑶觉得凤凝这险恶的用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是明察秋毫。 她看着凤凝,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凤凝“啪”地放下手中的筷子,面上洋溢着某种狂热的情绪。 “你们没有能力,但我有。”凤凝的声音陡然间变得有些尖锐,“高等魔族并不多,今日它主动现身,于我来说是一个机会。” “这骨魔实力,在我玄晖派门中《魔族图鉴》里至少可以排进前百,我若将它捕获,何愁断尘佛兰不是我的?”凤凝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连瑶与顾悬,“我就大发慈悲,让你们二人跟着我一同猎魔,分得一点好处吧……” 她话音刚落,便对上的连瑶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这夜里的烛火太过明亮,绯色的灯花劈啪作响,红光晕到连瑶的脸上,她的黑眸里闪着隐隐的血色光芒。 她低头,眼眸似笑般眯起,模样娇羞地掩唇,舌尖在皓齿间舔了一圈。 “凤凝师姐志存高远,我们修为低微,实在是跟不上,这份功,不如凤凝师姐独享如何?”她的声音虽然轻盈,是女儿家的音色,但落入凤凝耳中,却透露出一股子阴森的味道。 89、番外-荒古星火(全)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顾悬虽然在受伤之前, 修为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但他下手确实有轻重,只是将徐义击飞出去, 并未让他受伤。 但徐义被击倒, 是有目共睹,他自己说有伤就有伤了, 又如何能证明顾悬没有故意伤人。 这个时候, 徐义暗暗往自己胸口重重拍了一下, 呕出一口刺目的鲜血来,又倒了下去。 他说的这一句话, 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了顾悬。 “徐义说得好像也没有错,这少年没有修为在身, 又怎么可以伤到修为这么高的徐义?” “若他真是装作一副没有修为的样子来, 故意让徐义轻敌, 这一场便胜之不武了。” “如此手段, 当真阴险, 玄晖派一向光明磊落,以绝对的实力立派,他这样还想加入玄晖派?” 连瑶听到了身边围观了这场比斗的修士讨论声音, 心想这果然与剧情一模一样。 顾悬想要证明自己确实没有任何修为,很简单。 他只要亮出自己四肢的伤口,就能够反驳徐义的控诉,狠狠打脸。 当然,在原书《戮北荒》中, 顾悬最终就是这么做的。 他在万千人的注视之下,面对前来确认事情真相的玄晖弟子,低着头解下了自己手腕上的破旧绷带。 其上伤口触目惊心, 露出白骨,经脉尽断。 连四肢经脉都被挑断的人,又怎么可能修炼? 顾悬这才证明了自己,揭穿徐义的谎言。 但是…… 连瑶知道在玄山里那些围观群众里讨论的声音很大,甚至有一些已经传到了浮空高台上顾悬的耳中。 他的身形微微一颤,由于顾悬背对着她,连瑶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与反应。 这个时候,由于场上局势突变,已经愣了许久的玄晖弟子终于回过神来,忙叫了人来救治徐义,而后便飞上浮空高台。 由于徐义现在一动不动、仿佛死人的样子,还有他在吐血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加上围观群众的揣测,玄晖弟子也相信了顾悬在故意隐藏实力,用阴险的方式让徐义放松警惕,故意伤人的猜测。 “这位小兄弟……你……”玄晖弟子的声音有些凌厉,他没有在顾悬修为到底多高这个问题上过多讨论,直指问题的核心,“徐义受伤,你可有什么解释?” 顾悬抬眼,淡淡地瞥了一眼玄晖弟子。 他确实没有办法解释,不过他确实没有下重手让徐义受伤。 “并非我所为。”少年的声音清冽,带着一丝沙哑,但却赤诚坚定。 “不是你所为,徐义又为何受伤?我看你现在并无修为,又是用什么手段让他受了重伤?”玄晖弟子质问道,咄咄逼人,势要让顾悬给出个解释来。 他们玄晖派,一向厌恶在这类事情上说谎的人。 这个时候,玄山之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伤人的利箭,射向了顾悬。 连瑶在如浪潮一般令人窒息的议论声中,目光越过人群,放在了身处言论中心的顾悬。 她注意到顾悬的一手,手指已经颤抖着抬起,似乎有所动作。 “你到底做了什么?”玄晖弟子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徐义,声音又大了几分。 这有着万千修士的玄山,竟然没有一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顾悬的手指已经触到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缠着的破旧绷带。 在连瑶看不到的地方,顾悬敛下的眉目中,已然染上些许令人无法捉摸的色彩。 方才因为击败徐义的那一拳,这绷带上已经渗出了些许暗红的血色,但由于绷带的颜色过暗,除了连瑶之外,没有旁余的人注意到。 没有别的人注意到顾悬的动作,他们更加关心的是,顾悬到底有没有故意隐藏修为,出手伤人。 连瑶知道,只要顾悬解下绷带,就能够让所有嘈杂诛心的言论停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扭转现在的局势。 但是,对于他来说,有些东西,却是不能揭开给他人看的。 例如——在千万人面前,露出自己不想给他人看到的伤口。 连瑶闭上眼,想到了自己在罗浮川中一眼看到了,顾悬眼中那不屈的意志,即使快要死了,他也有着那般坚定的眼神。 如果顾悬将伤口给那些人看,于他而言,一定有什么会失去。 连瑶无法形容那是什么。 反正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提气运功,一跃飞到了浮空高台之上,站到了顾悬身前。 顾悬放在绷带上的手指落下,仿佛千斤的巨石落地。 玄晖弟子被连瑶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一惊,下意识摆出防备的姿态来。 “你……你要做什么?”玄晖弟子扬起下巴,朝连瑶大声说道,“没看到这里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吗,若是想要比斗,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再上来。” 玄晖弟子看着连瑶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她那漂亮如雾的双眸。 连瑶抬手,弹了一下手指,幽幽说道:“谁说我要来比斗了?” “那……那你来干什么?!”玄晖弟子说话还是有些结巴。 “这里不是有人受伤了?”连瑶素手一指,指向了躺在地上的不省人事的徐义,“我来治病救人啊……” “想必你们去叫来救人的医修还没来得及赶过来吧?”连瑶的声音缓慢,听起来宛如溪水一般温柔悦耳,“我会几手粗略的医术,正巧也有药在身,先帮他看看吧。” 徐义躺在地上装死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怕被看出真相来。 连瑶一身白衣,又长得好看,温柔恬静,看起来就是一副悬壶济世、妙手仁心的医修样子,很能唬人。 所以,玄晖弟子信了,反正徐义也就一个小角色,就让她来治吧。 于是,玄晖弟子朝连瑶恭敬一拜,让连瑶过去,温声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顾悬原本放在绷带上,有些颤抖的手指,现在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连瑶的背影,如水的青丝拢在耳后,半挽的发髻看起来温柔淡然。 少年看着她的目光安静,黑瞳深邃。 连瑶低头看了一眼徐义,蹲下身,衣袍如白花一般在地上散开。 她伸手,纤纤玉指将徐义的身子翻过来,动作轻盈温柔。 这画面温柔、安静,散发着慈悲善良的光辉。 所有人都被连瑶的动作吸引住了。 “这手法,一看就是专业的医修,徐义应该没事了。” “徐义没事了,这伤他的少年可就惨了……啧啧啧。” “徐义也算得上命大,幸好有医修在场,为他治伤,不然不死就半残了。” 连瑶微微一笑,启唇温声道:“徐义兄弟,能听见我说话吗。” 徐义其实是听到了,他根本没有受伤,身上唯一的伤处还是自己为了呕血砸出来的。 他哪敢说话,连忙紧闭双眼,装作昏死过去的样子。 但越来越紧张局促,还有微微跳动的眼皮,已经出卖了他。 连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这玩意还是顾悬的,里面的药粉能治伤。 她也就拿现成的道具来用了。 “徐义兄弟不要慌,你的伤在肩头对吗,我这就拿上等金疮药给你治伤。”连瑶打开了瓷瓶。 这个时候,她低下身子,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些许面容。 终于,她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徐义,你装受伤诬陷他,不要以为没人看见,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起来。”连瑶的声音冰冷,仿佛利刃一般刺进了徐义的耳膜。 明明是如此好听的声音,徐义却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凉。 但是,稳住,不能慌,徐义告诉自己。 如果这个时候起来,他身败名裂,他就完了。 不管这个女人怎么做,就算挠他痒痒!他也不能起来! 徐义下定了决心。 他咬紧牙关,露出一副痛苦神色来,仿佛伤越来越重了。 连瑶当然不吃他这一套,将手中瓷瓶的瓶微倾,对准徐义的肩头。 “你以为我拿的是治病救人的金疮药?”连瑶用只有自己与徐义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手里的,可是魔族用来给人类下毒的九冥毒露,一滴下去你连尸骨都留不下来,你以为玄山这些人能留得住我?” 她说话的时候,指尖便有冰冷刺骨的魔气吹拂到了徐义的身上。 徐义感觉到了这股危险的气息,他被连瑶的气息震慑,只觉掉入了冰窟之中。 在冰冷刺骨的魔气追到他身上的那一刹那,徐义一跃而起,速度之快,竟然仿佛像当场修为突破了一样。 徐义连连后退,远离连瑶,吓得屁滚尿流。 他一把抱住了一旁玄晖弟子的大腿,动作灵敏轻捷,根本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但还是小命重要,徐义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指着连瑶,全身抖得如同筛糠一样:“她……她要用魔族的东西,暗害我……救救我……” 而连瑶则拿着手中的瓷瓶,瞪大了双眼,雾蒙蒙的双眸中盛满了无辜。 她没有继续御剑飞行,轻巧落在地上,手里提着危光,闪身钻进了密林之中。 据说只有每逢月圆之时,蝶魔才会出现在江州城外的魔窟中,前来享用每月供奉的两名妙龄女子。 连瑶今夜打算一探所谓的魔窟,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她敛气屏息,抬头看到了自己头顶上悬挂着一个瘦长的物体,她拔出危光,用剑锋拨弄了一下这个物体。 而后,这玩意“咚”地砸在地上,空洞的漆黑眼眶直勾勾地盯着连瑶。 这是一具干尸,已经死亡很久,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腐烂,一看便是精血被吸食殆尽而亡。 连瑶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方才还怀着或许真相并不是如此的一丝侥幸,但在看到这干尸的时候,她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惊。 看来,蝶魔确实是做了吸食人类精血、威胁江州城的事。 连瑶抿唇不言,这是魔族的天性,于他们而言,这是生存。 她掐动法诀,如雾一般的黑色光芒将地面炸开一个坑,她将这干尸给掩埋进去。 连瑶提剑,继续往里走,往密林的更深处探去,她想看看传说中的魔窟到底是怎样的。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月色下有马蹄声响起,一匹骏马很快来到了这荒林旁。 顾悬翻身下马,松开骏马的缰绳,骏马在原地不安地踏步,而后以极快的速度跑开。 他紧随着连瑶方才走过的路,走进密林之中。 在来到连瑶遇见干尸,并且将之掩埋的地方之时,顾悬高挺的鼻尖轻轻动了动。 他的五识无比敏锐,在这里,他闻到了新翻泥土的味道。 即使在晦暗不明的月光下,顾悬也清楚地看到了他脚边的泥土被翻开之后又重新掩埋。 他折下身旁枯树上的树枝,直径约有三尺,挺直且末端尖锐。 顾悬从容不迫地将地上泥土给翻开,看到了被埋在土里的干尸。 将一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干尸掩埋,不让他曝尸荒野,这种事也只有连瑶才能做得出来了。 顾悬轻笑一声,目光在这干枯的尸体上掠过,他现在的目力比起连瑶来,还要更加敏锐透彻。 只一眼,顾悬便看出了这干尸的性别,并非十八妙龄女子,而是一个身材较为瘦小的男性。 传说江州城的蝶魔只吸食妙龄女子的精血,为何这干尸,性别为男? 顾悬飞速将土重新掩埋上,脚步加快,追上了连瑶离开的方向。 而此时的连瑶,已经来到了密林中央的山洞之前,这是江州城的蝶魔每月享用“贡品”的魔窟。 此时,夜风吹来,将高高的树枝上挂着的尸体们吹得摇摇晃晃,连瑶握紧了手中危光,迈步走入魔窟。 魔窟的入口狭窄并且潮湿,时不时有冰凉的水滴从头顶滴落,刺骨般寒凉。 连瑶眯起眼,浏览脑海中的信息,身为深渊之主,她对蝶魔最是了解不过,蝶魔不是蝙蝠,并不会喜欢这样的环境。 她加快了脚步,一直往里探去。 终于,她在前方看到了一点幽蓝的萤光,那是属于蝶魔的光芒。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山洞中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 随后,便是什么东西被摔到墙上发出的“格拉格拉”碎裂的声响。 连瑶眉心一跳,提着危光,闪身进入洞中,便看见翻滚的魔气仿佛墨色一般充斥了整个山洞。 月光从山洞顶部藤蔓的缝隙里倾斜而下,加上洞中幽蓝的萤火,能够清晰地看清楚洞中的情况。 跌落在墙上的,是连瑶之前遇到过的骨魔,他一直在寻找蝶魔,连瑶指引他追踪至此,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她…… 在黑色的魔气之中,有白色的羽衣上下纷飞,陆倾城叼着烟斗,轻描淡写地将骨魔直接拍到了墙上。 “骨魔?”陆倾城轻盈立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看着骨魔,“没想到真的会有魔……” “不过遇到了,也只能杀了。”陆倾城喃喃自语,手中白色的光芒一闪,她飞身而上,正准备一掌击出。 纯白的衣袖将陆倾城来势汹汹的一掌荡开,连瑶直接将陆倾城的身形荡开,挡在了骨魔身前。 连瑶将骨魔伸出的骨刺扶正,低声道:“快走。” 骨魔的骨刺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显然受伤多处,无力变化身形逃跑。 这声音在山洞里当然躲不过陆倾城的耳朵。 陆倾城倚在墙上,看着笼罩在一片朦胧光晕中的连瑶,没有认出她,陆倾城慢悠悠地说:“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帮魔族的人类。” “听闻有的魔族是以人类的形态示人的,莫非你……就是那江州城人人惧怕的蝶魔?”陆倾城看着连瑶挑眉说道。 连瑶方才进山洞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她挡在骨魔面前,伸出一指,指向山洞顶部的一盏灯笼,没有说话。 陆倾城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山洞顶部纵横交错的藤蔓之中,有一盏幽蓝色的灯笼,正随风摇摇曳曳。 灯笼里,有一瓣残破的翅膀,隐隐散发出魔气,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这瓣残破的翅膀,属于蝶魔,它依旧在发着光,说明它的主人还没有死。 站在连瑶身后的骨魔突然伸出一根巨大的骨刺,如利剑一般朝前飞了出去。 陆倾城原本已经收了手,此时见骨魔忽然有异动,手中烟斗轻巧一旋转,直接碰撞上的骨魔的骨刺,将之击退。 瞬间,那根即将触碰到残破蝶翅的骨刺在瞬间化为齑粉,白茫茫的如同雪花一般落在地上。 骨魔分明只是想要将那笼中蝶翅给取回来,伸出了骨刺却被陆倾城当成攻击。 连瑶握紧手中危光,雾濛濛的眸中染上些许血色,她飞身而上,将陆倾城尚未收回的烟斗一剑击碎。 鎏金的碎屑与玉石的粉末落在地上,连瑶在空中转身,直接将那幽蓝灯盏抛进骨魔的怀中,闪着湛湛清光的危光现出长镰的虚影,一闪而过,直接将这山洞给击穿,露出出口。 连瑶眼神示意骨魔快带着幽蓝灯笼离开,破碎白骨拥着幽幽荧光,消失在了原地。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回过身来,看着陆倾城怔然望向地上的烟斗碎片,柔声说道:“手滑了,不好意思啊。” 陆倾城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烟斗:“批发的,想不到吧?” 她的声音朦朦胧胧:“我倒真没想到还真能在这里遇上魔。” 这话音未落,她白色羽衣便展开如飞鸟,朝连瑶袭来。 两人身影交缠,你来我往,打斗在一起。 陆倾城身为络月城的王女,修为自然在炼心境,她突破进入炼心境的日子,只比苍舒云鸿晚了一天。 连瑶若想伤她,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她内心却被其他的思绪缠绕着。 蝶魔的一瓣残翅在魔窟,那么蝶魔又在何处? 一瓣残翅不可能吸食精血,江州城所有被蝶魔所杀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全神贯注,与陆倾城过了两招,准备直接出手将她制伏。 就在此时,有一银白色的身影在月色下闪过,他的身形极快,手中缠绕着黑色的火焰。 这银甲的装束打扮,分明就是今日押送他们的城主亲卫。 银白身影手中黑色火焰宛如吞噬性命的猛兽,直接朝着连瑶的后背击去。 连瑶没想到这里还能再出现一人,待她回头之时,右肩已然被那人一掌拍上。 她的伪装被击碎,面上银纱滑落,身后陆倾城长袖一甩,已然夹攻而来。 连瑶手中的危光已经要隐藏不住自己本来的形状,她长剑一划,正待逃出这前后夹攻。 却有一人,比她的速度更快,直接飞身而上,长臂一伸,将连瑶揽进了怀中,将他拽出了两人的包围之中。 顾悬紧紧抓着连瑶的手臂,望着面前两人,目光沉郁,带着隐隐的危险。 她的掌心感觉到了顾悬脊背上的骨骼,还有微微呼吸的起伏。 连瑶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一般。 自己怎么就这么把顾悬给救出来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顾悬的情况,粘腻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低落。 果然如同原书说的一般,顾悬的四肢经脉被挑断,原本凌驾于同龄人的融气境一重修为也化为乌有。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 男主顾悬,好像真的要死了。 他的生命在她的怀中急剧流失,被那黑衣男子挑断的经脉伤口,仿佛永远不会愈合一般,一直往外冒着血。 而此刻,顾悬双目紧闭。 连瑶寻了群山中一处无人的山洞,将顾悬轻轻放在地上。 她的指尖按住顾悬右手腕上最深的那道伤口,思考救他的办法。 既然都把人救出来了,那再救他一命又有何妨。 连瑶又想起,在罗浮川里她与顾悬对视的那一眼,少年的面庞模糊,惟有那目光明亮,动人心魄,她不想让这明亮的目光熄灭。 然而她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又不能凭空变出什么疗伤的药来。 要她杀了顾悬简单,但若是要她救起顾悬,可就难了。 连瑶喃喃自语,声音纤细且温柔:“我该怎么救你。” 她本来也没指望顾悬能回答,主要是现在的周遭太过寂静,她只能自言自语一下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但没想到,这句话竟然得到了顾悬的回应。 顾悬虽然闭上了双目,但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连瑶的这句话在耳边响起。 他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往腰间一指,而后再无声息。 连瑶注意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黑色匕首,其上黑色的纹路繁复,还有一个装些零碎物件的佩囊。 她连忙打开锦囊,内里是一个装着白色药粉的瓷瓶。 连瑶摇晃了一下瓷瓶,没看出来这玩意到底能不能救命。 她用手指戳了一下顾悬的肩膀问道:“是用瓷瓶里的药吗?” 顾悬长睫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薄唇紧抿,俊美的面容极为安静。 他听到连瑶的疑问了,但他却没有力气开口回应她。 她分析得没有错,他确实是要死了,就算用了瓷瓶里救治外伤的药,也没有办法救他的命。 连瑶没有得到回应,猜想顾悬应当是昏死过去了,所以没有回答她。 无奈,她只能将瓷瓶打开,将上面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在顾悬身上的伤口处。 指尖轻旋,温柔地将药粉晕开,顾悬四肢处被挑断经脉的伤口流血的速度放缓。 但先前受的伤已经无法挽回。 连瑶深吸了一口气,听到顾悬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唇色逐渐变得苍白。 话说像这种靠修仙来升级的世界,不都是可以传功治伤之类的吗? 连瑶挠了挠头,开始搜寻留存在自己脑海里的信息。 身为深渊之主,众魔之王,她可以使用任何种类魔族的技能。 但是,骨魔的法术是用坚硬的骨刺杀死人类,魅魔的法术是用来魅惑人类,影魔的法术是潜行于阴影中,一击致命…… 没有任何一种魔的能力,是用来救人的。 留存在连瑶脑海里的信息庞杂,深渊之主掌握魔族所有的技能与历史,这些信息就像一块装得满满当当的硬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