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蓬莱基建队》 分卷(1) 《(希腊神话同人)蓬莱基建队》作者:木落月明 文案如下: 某日,诸神照例搬好小板凳围观希腊城邦混战,不料深受众神祝福的阿伽门农联军节节败退。 雅典娜飞来报信:特洛伊的海边出现一个持伞的少年。 他的身法叫百鸟赞叹,他的气力令大地动容。 月亮神因他的美貌而羞赧,太阳神已匍匐在他的脚边。 他自称从蓬莱渡海而至,要在岸边建起新的家园。 赫拉勃然大怒:宙斯的儿子们啊,往山下去,将异域人赶出奥林匹斯的地界。 本来打算咸鱼养老的方澄穆隔三岔五碰到上门找茬的神灵,然后全赖在他家里不走了。 多年以后,成为基腊(划掉)地产公司代言人的方澄穆:爱琴邑超大海景房,买就送奥林匹斯专业管家啊喂! 正文是大白话为主,偶尔带点沙雕的史诗吟唱。 cp酒神狄奥尼索斯。主受。 内容标签: 西方名著 强强 西方罗曼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澄穆,狄奥尼索斯(酒神) ┃ 配角:阿波罗,阿基琉斯,塔尔塔罗斯 ┃ 其它:新文已开《[综武侠]剑侠大佬红包群》 一句话简介:众神为我建家园。 立意: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融会贯通和谐发展。 第1章 爱琴海的冬天难得没有雨。 美好的夕阳映出修长的人影,人影横在金色的沙滩上,围在刚刚点燃的篝火堆前。 篝火堆旁是一棵不高的橄榄树,树枝悬下结实的藤条,藤条末端系着柄张开的油纸伞。伞中盛水,水里有鱼。 从东土渡海而来的方澄穆没有锅,只好用蓬莱水火不侵的油纸伞当锅用。在烈火的灼烧中,伞中的鱼汤开始翻滚,腾腾热气迎面扑来。 围在锅边的海妖咕噜噜直咽口水,对上方澄穆严厉的目光,全吓得哆嗦着低下头去老实跪好。 她们总算记得自己现在的地位是俘虏。 海妖们名叫塞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 她们有着被天使吻过的歌喉,常在水底唱起致幻的歌声。 路过的水手但要被歌声迷住,便会船底触礁葬身茫茫大海之中。 她们见着方澄穆流落孤岛就过来引诱他投海自尽。 谁知刚开歌喉,方澄穆把蓄力将手中的纸伞一张,海面登时卷起一个巨大的风域,把海边的塞壬全卷到岸上。 没有腿的塞壬一旦离了海,就跟被捞上来的鱼儿那样无法动弹。 海妖们痛哭流涕,期冀对方能饶恕她们的罪过。 宽宏大量的青年啊,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奉海神波塞冬的命令行事,坠海的人全是波塞冬的祭品。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驻足橄榄树枝头的猫头鹰飞到方澄穆的肩膀上。 【恭喜侠士完成海妖的诱惑支线任务!请选择任务奖励。】 方澄穆叹了口气。他原本打算在广陵一带置办房产,半路贪便宜购下爱琴邑的房契。远渡重洋非但没看到房子,还给海边空气墙围成的监狱里,连他一路养大的海雕也同他走散了去。 至于这只表面上看起来像猫头鹰的生物,实际上是系统的宿主。它说的话,也只有方澄穆能听得懂。 系统一口气播报出十来种处置方法和对应的声望奖励。 【炖锅塞壬汤永绝后患。声望+500】 【悄悄挖个坑埋到地里。声望+300】 有没有不那么血腥的手段? 方澄穆也没杀过人。在中原武林每当他把敌人打倒后总有个神秘的声音提示他:对方已重伤,请手下留情。 【毒哑献给特洛伊国王。声望+200】 等等,为什么要毒哑再献?方澄穆不解。 【她们的歌声会迷惑人。不毒哑也行,拔舌头吧。】 好歹塞壬们上半身是人,活生生拔舌头未免太残酷了些。 猫头鹰不太乐意。 【幼稚的侠士,你要习惯爱琴邑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要神灵不高兴,把俘虏乱刀砍死或者大卸八块那是常有的事。】 方澄穆总结:此地民风彪悍,有待文明教化。 猫头鹰飞回到树上,一副撂挑子的语气。 【你也可以不选。不选你就没有声望奖励。声望不升级你就只能困在空气墙里。】 按照系统的说法,只要声望等级提升,围在他周遭的空气墙就会后撤,他的活动范围就会变大。 声望登峰造极之时,也是他能渡海重回故土之际。 提升声望值的方法很多。 日常捕鱼、种田、造房子等基建农活都能持续增加声望。 遇着特殊事件也能扬名立万。 方澄穆倒不一定要拿任务的奖励。 方澄穆站起身,走到伏在地面的塞壬们面前。 你们回到海里去,用余生赎免你们的罪过。日后但要遇着要触礁的、要沉没的船,就用你们的歌声将他们带离险境。要是再让我撞见残害生灵,这锅鱼汤就是你们的下场! 塞壬们望着锅里被煮熟的鲯鳅,连连磕头保证不敢。 方澄穆给她们一人盛一碗鱼汤。 塞壬们的确很想吃鱼,可她们不知道方澄穆给她们一人一条鱼是什么意思,谁也不敢接。 方澄穆道:吃吧。折腾一天总得吃点什么。 塞壬们早就饿得头皮发软,狼吞虎咽连鱼带汤灌下肚去,连骨头和刺都不带吐。热乎乎的鱼汤夹着橄榄果佐料的清香,喝完一碗还想再来一碗。 方澄穆丝毫不吝啬他的鱼汤,再给她们添一碗。 喝汤事小,育人事大,方澄穆趁机道:你们跟着海神喝不到鱼汤吧? 塞壬们连连点头:我们平时只吃海里的生鱼。 想不想每天都喝道新鲜的鱼汤?这些鱼除了煲汤,还能烧烤、白灼、红烧、油炸,吃法可多了。 海妖们抹了抹口水。虽然她们不知道方澄穆说的是什么,听起来比鱼汤还好吃。 方澄穆也不过画张大饼。他连榨油的工具都没有,更不要提油炸的事。科技树得声望三级才能开启,他现在还是零级萌新。 画大饼才能聚人心,方澄穆对她们道:你们多到海里捕鱼,把鱼运到岸边。保准以后少不了你们好吃的。 海妖们振奋不已。争先恐后往大海里捞鱼去。 困住方澄穆的空气墙南到海水及膝之处,北到山脚的橄榄林前。纵然他能持伞腾空六丈,也越不过看不见的墙。 他只能在浅水区拿伞当网,捞半天才捞上来五六条小鲯鳅。 塞壬海妖则没有空气墙的限制。她们飞快地游到深水区,一手抓几条,再飞快地运回沙滩上。反复来回,不知疲倦。 晚霞尚未散尽,海滩边上已然堆积起一座小小的鱼山。 方澄穆这回捡些树枝,准备给大家做烤鱼。 其实塞壬要是逃到大海中间,出不得空气墙的方澄穆拿她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倒不如用美食诱惑,恩威并施。填饱肚子的塞壬为了能继续吃上好吃的,就会乖乖听话当个与人为善的精灵。况且这些热食只能在陆地上吃。她们但想吃上一口,就必须要方澄穆的地盘勤奋干活。 送走转业从良的劳动者,方澄穆带上他的猫头鹰走到海滩边。 一条鱼声望+1,我现在声望多少啦? 塞壬们今天抓了两百多条鱼,方澄穆的声望跟着增加两百多。 【侠士目前的声望是300,距离下一等级还差1700。】 你看,任务奖励的声望一下子就刷回来了。 方澄穆很满意。塞壬们抓鱼很快,再抓个1700条不在话下。再努力两天准能升级。 猫头鹰不高兴。 【你抓那么多鱼,还拐走波塞冬的手下,海神不会放过你的。】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现在波塞冬还没找他的麻烦。月亮从海面升起,月色下深蓝的海水波澜不惊,一点瞧不出海神会发怒的模样。 猫头鹰提示道 【大海诡秘莫测,海神心机深沉,你还是小心些。夜幕已降,密涅瓦的猫头鹰该睡觉了。】 猫头鹰说完回到树枝上站着睡觉,系统进入休眠状态,得明早太阳升起系统才会结算声望。 爱琴海的夜百无聊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方澄穆熄了篝火,准备也睡上一觉。 风吹树响,海浪习习。海边隐约传来塞壬们熟悉的歌声。 方澄穆一个激灵坐起来。难不成他的美食诱惑不管用?塞壬们又想用歌声迷惑他? 这回塞壬的歌不为他而唱。海妖们簇拥着一只木筏,木筏里躺着个少年。他伏在木筏上,隐约有些呜咽的声音。 塞壬们说:我们听从您的教诲,用歌声将海上迷路的少年带离险境。 方澄穆满意地赞赏她们的仁慈。 海妖们把载着少年的木筏推向岸边,钻到水里欢快地离去。 方澄穆这才看清少年的模样。 金发,个子很高。袒露肩膀的铠甲同他健硕的身材完美匹配,想来应是个英武不凡的汉子,可不知为何哭得稀里哗啦跟小孩似的。 木筏正好在空气墙前停下。方澄穆过不得去,只好远远地冲他喊道:你遇着什么困难了吗? 少年立马止了哭,转过脸来。他的鼻梁很挺,两眼很有神,带着些军人的硬气。 少年从不在别人面前哭泣。先前他在海岸边向母亲海洋女神哭诉心事,不知怎地就坐上木筏。塞壬的歌声叫他忘却他的来路,他只好把一切当作神明的安排。 于是他笑逐颜开,对着大海呐喊:亲爱的母亲,感谢您为我送来一位这么美丽的神明。 方澄穆有一说一:我不是神明。我是来自东海蓬莱的侠客。你从哪里来?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少年不懂什么侠客,他既认定方澄穆是神明,就唱起爱琴海边的祷告诗: 听我说,来自东海蓬莱的神明。 我是海洋女神之子、密尔弥冬的阿基琉斯。 请你兑现我的祷告,让阿伽门农赔偿我的眼泪,用你手中的 少年的吟唱卡了壳。按照诗律,此处应该提及神明的武器。 他只好问:蓬莱神你用什么兵器? 方澄穆指着悬在篝火上的纸伞:我用那个。 夜黑光暗,阿基琉斯没看清,顺口吟唱下去:用你烧火的大锅! 方澄穆: 法力无穷的波塞冬默默关注着岸边发生的事情。 他向海的危险女神发问:阿伽门农联军的船队送到没有。 海险女神谦卑地应着:我已驱使浪花让联军的船急速赶来。可我不明白,连塞壬都对付不了的家伙,阿伽门农怎么会是对手呢? 波塞冬得意地笑,深邃的海洋随他的笑波涛汹涌。 阿伽门农的背后站着宙斯。 第2章 在海险女神的召唤下,汹涌的海浪呼啸而起,卷着迈锡尼人的战船向小岛疾驰而来。 方澄穆所在的这座无名小岛,是距离特洛伊城最近的岛屿。迈锡尼联军要同特洛伊人作战,早就相中了这座岛的战略位置。 联军在无名岛北部登陆。才立足脚跟,各路将领就率兵搜查小岛,以确保军队扎营安全。 国王阿伽门农率领的七人小分队正好搜查到方澄穆的领地。 方澄穆已把阿基琉斯带上岸,同他坐在篝火边烤干身上被水打湿的衣服。 就着火光,阿伽门农一下子认出俊美健壮的少年。 阿伽门农怒道:好个阿基琉斯,你竟敢违背军令踏足前线! 阿基琉斯本来也是迈锡尼联军的将军。阿伽门农蛮横地抢走他的战利品,又以主帅的名义将他驱逐流放,这才闹得阿基琉斯满肚子委屈。按照联军法令,阿基琉斯应被留置后方,不该来到无名小岛。 单论武力,阿基琉斯是军中第一勇士,将阿伽门农打趴在地轻而易举。偏生迈锡尼各邦将士出征前都立下誓言,为将为兵,但唯主帅马首是瞻。阿伽门农是受奥林匹斯众神祝福的主帅,即便勇猛如阿基琉斯,也不能直接与他对抗。 阿基琉斯只能祈求神明替他做主。他面前的神明只有方澄穆。 阿基琉又开始吟唱: 伟大的蓬莱神, 这就是欺侮我的阿伽门农。 我为他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 他抢走我的羊群,将我流放海边。 请用你的权柄,还我公义荣光。 方澄穆不太喜欢听啰嗦的诗,有时他听不明白阿基琉斯到底想要干什么。有一句他倒是听懂了,阿基琉斯的羊被抢走了。 自打来到爱琴海边,方澄穆天天捕鱼为生。鱼吃多很腻,要是能吃上一顿烤羊肉,那就最好了。 方澄穆问阿基琉斯:我帮你伸张正义,你愿意送我一只羊吗? 阿基琉斯在意的是荣耀不是羊,他愿意把所有的羊都献给神明当祭品。 方澄穆欣然应允,对阿伽门农喝道:你,快把抢走的羊还给人家。 阿伽门农身为迈锡尼国王和联军统帅,最恼怒有人对他呼呼喝喝。他把阿基琉斯逐出军营,就是因为阿基琉斯反对他的主张。 阿伽门农听见阿基琉斯的祷告,大摇大摆地转身朝方澄穆走过来。你是什么来历?也敢同我作对。 方澄穆如实回答:我师从蓬莱,来自东土。 阿伽门农没听过什么蓬莱,自以为可以随意欺负。他的吟唱一点都不虔诚,满满威胁的味道: 不知名的小神灵,你听着: 我是迈锡尼的国王、希腊联军的统帅阿伽门农。 我的国土深得赫拉庇护,我的军队承受宙斯意志。 你从哪里来,最好回到哪里去。 不要妄想替罪人伸冤。 阿伽门农越唱越得意,不自觉间已走到空气墙内。 方澄穆眼眸半眯:你唱完没有? 地头蛇见得多,说大话的也见得多,方澄穆没在怕的,循例打个响指:送他上天见他的天父吧。 分卷(2) 阿基琉斯和阿伽门农俱望向上空。 什么也没有发生。 方澄穆咳嗽一声:失误失误。我忘了我的宠物不在。 此处本该由他的宠物雕哥把阿伽门农抓起摔个狗吃屎,方澄穆一时忘了他的雕哥没跟来。 阿伽门农冷笑:原来是个凡人。把他抓起来押回营去。 国王的卫士持枪带戟向方澄穆冲过来。 阿基琉斯但想把这些卫兵赶走。他才捏紧拳头,天空雷电翻滚劈到他的脚下,直打得海滩冒起白烟。 向宙斯许下的誓言,任何人也不得违背。 阿伽门农愈发嚣张:胆敢与我阿伽门农作对,必叫愤怒的雷电将你埋进塔耳塔洛斯的无尽深渊! 夜幕下响起猫头鹰的欧欧欧的叫声。 方澄穆把熟睡的猫头鹰抄在手上,朝阿伽门农丢过去。 驭鹰如驭雕,受惊的猫头鹰边惊呼边扑腾翅膀,在方澄穆的功力加持下竟然扇起一阵飓风。 飓风把阿伽门农和他的士兵们高高卷上天,然后重重甩落在地。 这位刚刚趾高气扬的联军统帅被摔得眼冒金星,这会儿只能趴在地上闷哼,半句话也唱不出了。 亲爱的迈锡尼国王,你说你自己值多少只羊呢?方澄穆看着地上的俘虏笑道。 * 迈锡尼人深夜召开紧急会议。自从他们参加特洛伊战争以来,还从未面临这样的败绩,败到连三军统帅都被俘虏了去。 方澄穆要他们拿军营里的羊和粮食去赎人。 伊塔卡的国王奥德修斯威望最高,主意最多,被众国王推选出来主持大局。 奥德修斯跟海神波塞冬有些交情,他早得知波塞冬的计划。他决心把事情搞大,清了清嗓子:要救阿伽门农只有一个法子。 一干国王伸长脖子等着听下文。 奥德修斯公布答案:请庇护我们的天父天后做主。 主祭司为难地说:我已向他们祷告,并未得到回应。 宙斯日理万机,每日还得各种采花偷情,他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庇护子民。 奥德修斯笑道:那是你祷告的方式不对。 夸大其词添油加醋,挑起诸神的矛盾和战争,是奥德修斯一贯的套路。 奥德修斯把方澄穆索要的羊羔全部杀死在祭台上,把准备拿去赎人的口粮全部埋到地里,而后向赫拉哭诉: 尊贵的白臂女神,牛眼睛的天国王后, 请你在云端倾听我的祷告: 淘气的太阳神命人掳走统帅阿伽门农, 将您赐予特洛伊的灭顶命运毁于一旦。 我们倍受折辱, 您也脸上无光。 卑微的可朽者, 为您连声哀叹。 阿伽门农曾掳掠过太阳神庇护的城邦。把罪责推到太阳神身上,最能挑动赫拉的情绪。 因为太阳神阿波罗是赫拉的继子。 善妒的赫拉最为讨厌丈夫宙斯跟其他女神生下的神灵。 奥德修斯的激将法成功点燃赫拉的怒火。 趁着众神在奥林匹斯山顶朝会的时刻,赫拉当众训斥阿波罗:你胆敢阻挠宙斯派去出征的军队,是想自己坐上王座当奥林匹斯的主人了么? 宙斯平日游手好闲,在这件事上一点不含糊。他的王位就是从他父神手里夺取的,最是忌惮孩子们将它夺去。 宙斯用带着闪电的目光看向太阳神。 众神都是不朽者。可要是给宙斯的雷电击中,至少得疼上三百年。 太阳神畏惧他的父亲,赶紧辩解:我从未派人前去阻挠。 赫拉咄咄逼人:伊塔卡的国王说是你派去的人。 绝对不是这样的。我这就下山去查明到底哪个混蛋打着我的旗号骗人。 浑身闪耀着金光的太阳神怒发冲冠,朝着海边的无名岛飞驰而去。 * 方澄穆伸个懒腰。 天亮了,又是美好的一天。 今天的家园生机盎然。家园里多出两个辛勤伐木的男人。 阿基琉斯看见方澄穆起床,想唱一首诗赞颂他的美丽。 方澄穆连忙打住:说人话。你的诗唱得我头疼。 阿基琉斯就向他报告:英俊的蓬莱神,您要的木料我们已经悉数备好。 阿伽门农的体力没那么好,伐木伐一夜累得他气喘吁吁。 他们一晚的功夫就把后山的橄榄树砍掉一大片。 方澄穆打算用这些木料造一座屋子。 造屋子收益很高。一间能加300声望。 阿伽门农苦着脸:可以放我回去了吗?军中不可一日无帅。 方澄穆遗憾地告诉他:你的赎金还没来。你还得继续干活,快帮我搭房子。 阿伽门农暗骂营中那帮愚蠢的迈锡尼人。要他们准备点赎金到现在还没送来。 可是养尊处优的国王怎么懂得搭房子?他只好继续再去砍木头。 阿基琉斯也不会造房子,他抬头望向天空徐徐升起的朝阳,高兴地说:多才多艺的太阳神就要到来,他能为我们画出房屋的图样。 昨夜睡到一半被抄起来当武器用的猫头鹰打着哈欠发出友情提示 【你得罪了宙斯庇护的国王,他派太阳神来找你的麻烦了!】 第3章 美发的阿波罗踏上方澄穆家园的土地。 阿伽门农和阿基琉斯他都认得。那么剩下的方澄穆,自然就是打着他的旗号骗人的。 可是太阳神完全继承了他老爹宙斯的优良品质。但见着好看的,别的什么都不顾了。 太阳的底下的方澄穆是人间尤物。被这么好看的神灵冒名,也许是他的荣幸。 太阳神朝方澄穆走近一步,不,再近一步,近到伸手就能够着他的手和他的脸。阿波罗又想当个正经做派的男人,他也就光脑袋里那么想一想,还不至于直接把手伸过去。 阿波罗的声音充满阳刚之气,空气里带着满满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他要给方澄穆唱首赞歌。不,一首不够,两首三首四五首,唱到爱琴海的海水干涸都不为过。 方澄穆特怕听赞歌。他们一个词能唱老半天,听得人着急。他打断太阳神的吟唱:上仙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太阳神才想起自己的使命:我来替宙斯与赫拉要回联军统帅。 机巧的太阳神绝口不算冒名顶替的内情,也不说是他自己来要人。免得给心肝尖留下不好的印象。 方澄穆直白地拒绝他:他的赎金还没给清。不能轻易离开。 一直躲在橄榄林里的阿伽门农以为找到靠山,又跳出来叫嚣: 愚蠢,狂妄! 天父赐我自由,天后还我权柄, 全能的阿波罗亲自护我回营。 你不过是个不知名的下等精灵, 胆敢违背众神的决定? 方澄穆翻个白眼。 猫头鹰一个激灵:别是又要把它丢出去刮飓风吧。 没有猫头鹰出手的机会。阿波罗掏出弓箭,对准大放厥词的国王。 太阳神从前就同阿伽门农有矛盾,现在他还口出狂言侮辱方澄穆,太阳神说什么也要给他一点教训。 他的箭射进阿伽门农的身体。这杆神箭不会伤人,却是最恶毒的诅咒: 以我阿波罗之名, 你的身体将为利刃穿心, 你的王位将为小人所夺。 你若再敢污蔑美丽的神祗, 你的后裔永远争斗不息。 阿伽门农吓得瘫在地上不敢说话了。 太阳神得意地向方澄穆邀功:我的处理你可满意? 我很满意。方澄穆趁机说:你要是为我设计一座房屋,我将不胜感激。 太阳神终于抓住一个献殷勤的机会。他取来珍贵的羊皮纸,再削出几杆粗细不一的芦苇笔,很快就为方澄穆创作了三座宫殿。 第一座富丽堂皇,堪比迈锡尼联邦最奢华的宫室。 第二座神圣庄严,高耸的穹顶仿佛直通奥林匹斯的天际。 第三座别出心裁,圆形剧场,看戏休憩两不耽误。 这些建筑都是当地最最奢华的配置。 方澄穆全不满意。 石头做的房子住起来怪冷的,他喜欢用木头来搭。木质楹柱,翼角飞椽,在阴雨绵绵的春夏之际,雨水从屋檐滑落,天地间挂起一道自带音效的雨帘。那感觉美妙极了。 阿波罗听得如痴如醉。如此脱俗的可人在描绘着如此曼妙的场景,光是听着就叫阿波罗欲罢不能。 阿波罗说:我要亲手建起这座庭院。我能在你家住下吗? 当然可以。方澄穆的领地不算小,太阳神挪个坑睡觉一点都不难。 * 三天功夫。在阿波罗的悦耳竖琴声中,爱琴邑的土地上出现了第一座木屋。 二梁四柱,翘角重檐,正是方澄穆熟悉的房子的模样。 阿波罗擦了擦头上的汗。改了十次图纸,他总算掌握了东方奇妙的建筑构造。 木屋竣工的那一刻,系统寄宿的猫头鹰兴奋地宣布 【恭喜侠士声望突破2000!】 【您目前的声望等级为一级,获得称号庄园贵胄。】 【您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展啦。快去试试吧!】 方澄穆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原来空气墙的位置。他的整个人已经可以穿透这堵墙,他的活动范围已扩张到整座小岛。 来自蓬莱的异乡人第一次窥见小岛的全貌。 这是座离特洛伊大陆只有不到十海里的小岛。岛上中间是山脉,南北都是平原。花草林木,野兔麋鹿,物产还算丰富。 小岛本来无人问津,现下充当着迈锡尼人进攻特洛伊的驻军本营。北部海湾里停靠着七八十艘战船,山脚下驻扎着两三千个战士。 方澄穆撑着伞巡游全岛的时候,正巧给迈锡尼联军的代统帅奥德修斯看到。 奥德修斯追着方澄穆来到他新造好的房子。 夜幕已降临,太阳神收起他的光辉,只让屋前的篝火照亮狭小的一方世界。 方澄穆和他们围在篝火旁,烤起刚从山里抓回来的鹿和野兔。 升级成贵族,捕食动物已经不添声望。造房子,开垦农田,建造庄园,是目前刷声望的主要手段。 方澄穆当然得好好犒劳替他建房子的人们。只要为他建房子出了力,都能分到吃的。 勇猛的阿基琉斯吃得津津有味。高贵的太阳神有些牢骚。 阿波罗抱怨:我是神,他是半神,我总该拿得比他多。 方澄穆劝道:大家行走江湖不要计较身份尊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阿波罗支着胳膊把头扭到一边表示不满。 方澄穆把自己那份鹿腿递他手里:你要是吃不饱,我就再给你多些。这么做只是朋友间的友谊,可不因为你比他高贵。 阿波罗反正看到他碗里的比半神的多就十分满意。他把所有吃的全推到方澄穆面前:你也是我的朋友,都给你吃。 方澄穆关心地问:你真一点不饿? 阿波罗骄傲地说:神是不饿不朽的。 方澄穆便不管他。把剩下的跟阿基琉斯分了。 三个人让来让去,叫只分到半只兔子的阿伽门农馋得口水直流。 阿伽门农忿忿不平:我帮你建起房子,我帮你点燃篝火,凭什么我的面前只有微薄的一份食物? 方澄穆可没把阿伽门农当朋友:搞清楚你的地位。你是人质。你吃的半只兔子,我还要叫你的军队还回来的呢。 阿伽门农怒不敢言,只好拿起勉强能压压肚子的半只兔走到昏暗的角落里自己吃掉。 奥德修斯就在此地潜伏着,阿伽门农兴奋地抓住奥德修斯的手:我信赖的战友,你是来把我赎回去的吗? 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奥德修斯身上。 奥德修斯忍不住心底吐槽:猪队友,暴露我踪迹。 他脸上仍笑嘻嘻:不错,我是来赎回尊贵的统帅和国王的。 太阳神素知奥德修斯为人阴险狡猾,提醒道:他看起来不像赎人。他的身后并没有跟着羊,他的手上也没带着什么粮。 急躁的阿基琉斯站起来捏紧拳头:原来你打算抢人。 方澄穆一言不发。孤身前来当着太阳神和阿基琉斯的面抢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奥德修斯突然扑倒在地大哭起来:我没有抢人的意思,我也不是来赎人回去的,我是来报信的啊! 阿伽门农大惊:难道我不坐镇军中的日子里,联军一败涂地? 奥德修斯无视自恋的猪队友。他用的还是老办法,挑起诸神间的争斗。 他张口就编造出另一个谎言:我本来已备好三十只上等羔羊。白臂的赫拉从云端现身将祭牲取走。她告诉我,自有奥林匹斯的神明替阿伽门农出头。 阿波罗感到心虚。他才想起他就是被赫拉派来出头的那个。他唯恐给奥德修斯揭穿,悄悄地化作清风消失在夜空中。 狡猾的凡人见太阳神遁走,越发口出妄言:我们再没有多余的羊。只盼您宽宏的胸怀能体谅我们的难处,把阿伽门农放回他的军中。我们愿为您献上别的礼物。 方澄穆倒也不一定非要羊不可,他跟他的猫头鹰商量:我该要点什么好呢? 在关键时刻系统的新手指引还是很到位的。 【亲爱的侠士,您现在需要农田的良种。一亩良田的收成+1500声望。】 方澄穆尤其怀念在东土能吃到的胡饼和粟米饭。就算系统不提示,他也是要开发田地的。 他对奥德修斯和阿伽门农道:我放你们回去,你们需要给我弄来一些小麦种子。你们最好别食言,我能随时到你们营中把你们抓回来。 现在空气墙后撤,整个小岛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方澄穆的威胁绝非虚言。 奥德修斯满口答应:我定去祈求慷慨的谷神德墨忒尔,为您要来最好的麦种。 两位国王夤夜速速离去。 原本热闹的庄园只剩下方澄穆和阿基琉斯两个人。 分卷(3) 方澄穆狠狠地惩戒了阿伽门农,这叫阿基琉斯十分感激。 阿基琉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决定告诉方澄穆一个秘密。只有最好的朋友,他才会把这个秘密倾囊以授。 他对方澄穆道:你知道的,我的母亲生下我时,曾把我放到冥河中浸泡,丢到天火里灼烧。我的全身刀枪不入,就是这个缘故。 没有人比方澄穆更清楚。为了跟猫头鹰练好驭雕的功夫,阿基琉斯平日里总主动来当方澄穆的练功木人。阿基琉斯真的怎么打都不会疼不受伤。 阿基琉斯很是得意,又道:也不全是这么硬的,有一处很软,软到一碰我就要被击倒。我愿让你的手抚摸我的软肋,以示我们友谊的坚贞。 除去他的母亲,阿基琉斯还从来没叫别人触摸过他的这个软肋。 方澄穆冷不防想到一个极其不好的画面,连忙打住他:不用!我们就是一般朋友,这种事你自己知道就好! 第4章 回到军中的阿伽门农可算吃上一顿饱饭。 他绝口不提自己被当成苦力给别人造房子的事,只是道:我已一力担下太阳神的愤怒。自此全军再无灾祸侵扰。 奥德修斯教他这么说的,顿时被俘虏的阿伽门农成为替全军挡灾的英雄。 阿伽门农没忘记奥德修斯的功劳,向机智的国王举杯。 奥斯修斯提醒他:我们该感谢赫拉。顺带提醒她,海边有人要抢走她的祭祀。 阿伽门农恨方澄穆恨到骨子里。酒不喝饭不吃,马上率领全军连夜向赫拉祷告。 凡人的告状叫赫拉暴跳如雷,他指着还未归来的太阳神的空位置,冲众神发火:这就是你们的好兄弟,宙斯的好儿子,他伙同外人抢走我的牲祭! 雅典娜是众神里最有智慧的,一下子就猜到问题的关键:太阳神瞧不上一般人,除非那是个极美的造物。 好色的宙斯立马兴致勃勃:到底有多美? 雅典娜说:一个海伦就能挑起特洛伊人和希腊人的争斗,阿波罗连海伦都看不上。可见那人比海伦要美得多。 宙斯听得心里发痒。 赫拉愈发妒火中烧:一个海伦已经搅得天下大乱,再出一个我们众神更要忙得不可开交。 我们该尽早清除他。雅典娜明白天后的意思:这人想要五谷神手里的种子。我们就给他送去一些种子吧。让谷神为他送去迷恋死亡的罂粟花。 * 五谷神德墨忒尔近日很苦恼。 前两天,智慧女神要她给海边的蓬莱人送些小麦种子,麦种里掺杂些罂粟籽。 雅典娜希望在收成的季节,小麦和罂粟能一块儿成为蓬莱人的腹中餐。 太阳神阿波罗也收到了风。 阿波罗也跑过来威胁她:你要听雅典娜的,我就叫天上的太阳不眠不休暴晒一百天。 德墨忒尔不敢惹太阳神。一百天暴晒准叫她精心伺弄的花草死个精光。 她也不敢得罪智慧女神。雅典娜手里的盾和枪可不是花里胡哨的摆设。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农业神,为什么两个大神都要找她的麻烦呢? 德墨忒尔生气地把平日手里拿着的罂粟花丢到屋外去。 早知摊上事,她就不该从尼罗河边把这妖艳的东西摘回来。 她的花砸到正巧进门的酒神身上。 狄奥尼索斯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里最小的,按辈分,农业神是他的姑妈。 他捡起地上的花嗅了嗅,把它还到姐姐手里。年轻的酒神对世界总有一颗好奇心,问道:仁慈的农业神,为什么这朵花索然无味? 德墨忒尔一点都不待见这个侄儿。 狄奥尼索斯是宙斯与凡人所生的孩子,天后赫拉曾三次想杀掉他。 谁跟狄奥尼索斯处得好,那就是天后的敌人。 农业神突然生出个绝好的主意。 她对狄奥尼索斯道:年轻的酒神,我来告诉你神花的秘密。它的花索然无味,它的果实多汁甜美,必能为你调制出最香醇的酒酿。 酒神听着就馋了:慷慨的农业神啊,你能送我一些神花的果实吗?待我制得佳酿,必定与你共饮。 不必了我亲爱的酒神,我已过了好酒的年纪。况且神花的种子早已有了主人。农业神故作愁容:我不知那人愿不愿意在收获的季节分你一些。 酒神果然上当:这么好的种子许给谁?我愿求他与我共同耕作,将来造好的酒我也愿分他一半。 农业神满意地点着头,把早就备好的种子交到酒神手里,为他指引前往蓬莱人土地的道路。 * 在等待麦种的日子里,勤劳的阿基琉斯又给爱琴邑增添了三座房屋。方澄穆则编些篱笆将几座房子围起,一座不小的庭院总算落成。 依山而建,面朝大海的主屋,是平日方澄穆和阿基琉斯常呆的地方。 长日漫漫,好不寂寞。 方澄穆索性削出两张石凳,一方石桌,桌上横竖各划十八道钱,便成了一面简单的棋盘。至于黑白两子不好染色,就以方石子和圆石子代替。 一头鹿,两壶水,一盘围棋下一天。 两人约定,谁输了就要负责第二天的三餐和家务。 阿基琉斯不善弈,下起棋来总要输。 偏生他天生地不服输,输了继续下,下了继续输。 日日打猎,摘菜,做饭,阿基琉斯已干起了管家公的活儿。 最近又刀枪不入的英雄爱上了扫地。 方澄穆寻得根稍大的结实树枝,末梢绑上些芦苇,就成了把扫帚。 阿基琉斯还是头次见着这般有趣的东西,拿在手里就不肯放下来了。 午夜的流星为爱琴邑送来一个新面孔。浑身酒气香醇的狄奥尼索斯。 他站在篱笆外,都能叫院里的人有几分醉醺醺的感觉。 方澄穆不排斥酒味。 没有酒的江湖不是完整的江湖,爱喝酒的侠客必定是豪爽的侠客。 方澄穆打开篱笆门,冲酒神抱拳:壮士从哪来,要去往何处?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农业神叫我给你送来种子,我想收获的时候能分得一些拿来酿酒。我愿意把酿好的酒分一半给你享用。 狄奥尼索斯没什么弯弯肠子,他想到什么说什么。 方澄穆想起之前奥德修斯的承诺,满怀期待地等着狄奥尼索斯把种子拿出来。 可惜酒神摸半天兜,掏不出半粒。 对不起,我把种子弄丢了! 方澄穆脾气好,耐心地帮他回忆:你最后一次见到种子是什么时候呢? 狄奥尼索斯下意识地拍了拍原本装种子的衣兜。之前好像在什么地方也这么拍过,究竟是哪里呢? * 遗失的种子到了奥德修斯手里。 迈锡尼联军举办盛大的筵席时,酒神混在里头。他总是这样蹭吃蹭喝。他换身迈锡尼军官的铠甲,再施个障眼法,别人就认不出来了。 只有神眼的奥德修斯能认出来。 奥德修斯频频向尊贵的神灵敬酒。 酒过三巡,口吐真言。 你们的酒还不够香,我即将酿出最好的酒,就用神花的果实。 狄奥尼索斯边说边拍着衣兜里装满麦种和罂粟籽的口袋。 奥德修斯便趁着举杯的时候装醉撞过去,把种子口袋撞落在地。 等到宴会结束,酒神离席,奥德修斯捡起那袋种子,将它们播散在军营后的山脚之下。 受过农业女神祝福的种子只要一沾着泥土就开始疯长。 土里长出金色的麦穗,黄澄澄的麦田里夹着好些火红的花骨朵,在月色下愈发显得诱人。人们认出,这花就是农业女神手上的神花。 奥德修斯朝众人高呼:希腊的战士,你们看,这是酒神对智者的奖赏。 一夜之间,奥德修斯睿智的美名遍布军营。 * 狄奥尼索斯记性不好,回忆了好几天还没回忆起他在哪丢的种子。 他很愧疚,得为方澄穆干些什么弥补他的过错。 方澄穆便提议:你可以为我打猎,烧饭和打扫庭院吗? 阿基琉斯头一个反对:那是我干的活! 方澄穆没办法:除了这些我想不到他还能做什么。 酒神毛遂自荐:我能酿酒。每天酒管够。 酿酒虽然不加声望,也是生活必需。 方澄穆便在西厢房的后侧为他建起一座小小的酒作坊。 每天跟阿基琉斯在主屋手谈的时候,总能闻到悠悠的酒香随着西风扑鼻而来。 阿基琉斯好容易赢上一盘,就要找些酒过来庆祝。 方澄穆索性与他一块去酒坊找酒。 酒坊里炉火正旺,冒着热气的大木甑里小麦一刻不停地蒸着。熟透的麦子倒入凉棚下的发酵缸。它们本该在缸里待上两旬以上,现在只消酒神往旁边站上半个时辰,便可放入大锅里蒸出醇美的酒水了。 狄奥尼索斯用神力扛起一只足足能把三四个人装在里头的大桶。桶中都是新酿的美酒。 他招呼两位好朋友:随便喝,别客气。 方澄穆舀起半瓢酒。入口清香,回味悠长,叫人喝一瓢还想喝第二瓢。 狄奥尼索斯果然是酿酒的天才。 阿基琉斯也频频赞叹: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狄奥尼索斯得意地看着两人:我的酒不是这么喝的,你们得跟我一样。 说着就跳进装满美酒的大桶,愉快地哼起歌儿。 阿基琉斯才意识到刚刚喝的酒就是酒神的泡澡水,说什么再不肯喝第二瓢了。 木方桌上摊凉的麦子引起了方澄穆的注意。 他的麦田还没开垦,狄奥尼索斯哪里找到的酿酒原料? 酒神抬起埋在酒水缸里的头:嘿,我在那边的山脚下发现快麦田,就随手拿了一些。 方澄穆不安地说:偷拿别的东西不好吧。没准别人需要靠小麦充饥。 酒神难得遇着这么个善良的人,开心地从缸里站起来,拍拍方澄穆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那是一块受过农业女神祝福的麦田。不管我摘多少,第二天它总能一下子长出来。 方澄穆连忙追问:你带过来的种子是不是就掉那儿了? 狄奥尼索斯不是没有怀疑过。 可是他在金灿灿的麦田里找不到农业姑妈手里的那种神花。倒推回去的话,应该不是他丢失的那袋种子。 他没想到就在罂粟长成的那天夜里,它的花朵和果实就被悉数收进军营。 奥德修斯下的命令。 奥德修斯时刻惦记着酒神的启示。用神花的果实酿酒,就能造出天底下最好的佳酿。 他自己不怎么贪杯。他的心思远不止杯中的酒。要是手上拥有最好的酒,他就能驱使嗜酒的酒神为他办事。到那时,他将是神灵的主人。 掐着手指头算一算,距离收获神花的果实已有个半月,他的美酒也该新鲜出炉了。 奥德修斯命令手下带上二十罐新酿的好酒,声势浩大地前往爱琴邑请求酒神品鉴。 第5章 第二次来到方澄穆的领地,奥德修斯以为找错了地儿。 半个月前过来,这里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小屋。 现下以靠山向海三层高的主楼为中轴,十来幢小楼和平房如同鸟之两翼左右张开。 屋与屋间草木繁密,半遮半掩,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曲径通幽,又给几何对称的布局平添不少趣意。 要是再添些家丁杂役,可就算名副其实的庄园了。 奥德修斯不敢在方澄穆的土地上造次。老老实实沿着小路七绕八折,可算来到庄园的家主面前。 方澄穆正在教阿基琉斯认字。 阿基琉斯想钻研方澄穆书箱里的棋谱。不认识方块字的他是看不懂的。 狄奥尼索斯原本在酒坊酿酒,兴冲冲地跑过来:我闻到了好酒的味道。 奥德修斯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豪爽的酒神,您真是品酒的大师。我的酒特意为您而酿。 阿基琉斯惊讶地说:他是酒神。要跟我抢着烧菜和扫地的竟是酒神? 奥德修斯随口秀优越:有勇无谋的阿基琉斯,你需学习我的慧眼。神灵素爱变成凡胎考验我们。 酒神挠挠头:你不要这么说,奥德修斯。我不是来考验人的,我是来弥补我的过失的。你为我献的酒,合该让我的主人先喝。 狄奥尼索斯指着方澄穆。 方澄穆对谦逊的酒神很满意。他没把酒神当仆人,也不愿抢他的心头好,便说:别人送你的东西该你先。 狄奥尼索斯依然很愧疚:不,我的就是你的。便将我的全部都押在这里,仍抵不过我弄丢种子的罪过。 阿基琉斯不是个爱客气的人。他见两个朋友你推我我推你,索性他来当这个恶人。他顺手拿过一罐酒,撕开了罐口的陶土封。 浓郁的酒味钻进所有人的每一个毛孔,他们甚至一滴酒都没沾就已心醉目眩。 阿基琉斯从未闻过这等好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盯着阿基琉斯看。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酒中极品,他们都期待着阿基琉斯能说点什么。 阿基琉斯什么也没说,再夺过第二罐。撕开封口,灌下肚去。 奥德修斯忍不住道:你少喝些,这可是献给酒神的酒。 阿基琉斯又撕开了第三罐。 不知怎地他有些控制不住暴躁的脾气:酒神没说话。你要再啰嗦,我把你和你的士兵丢到海里喂鱼。 奥德修斯不敢说话了。阿基琉斯是联军里最厉害的勇士,他也得罪不起。 狄奥尼索斯口水咽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人比他更想喝到罐中的酒。可是他有言在先,这些酒归方澄穆所有。方澄穆都没叫阿基琉斯停下来,他瞎凑什么热闹? 方澄穆是个公道的人。 大家既然是朋友,将这些酒平分就是。他给自己和阿基琉斯各拿三罐,剩下四罐给奥德修斯。 阿基琉斯喝完三罐,方澄穆开口劝他:你的份已经喝完了。剩下是我和狄奥尼索斯的。 分卷(4) 阿基琉斯感到身体热得滚烫,胸口痒得不能自已。只有酒水里透心的凉爽才能有所缓解。 他从士兵手里抢过了第四罐,用哀求的语气说:好兄弟,我爱死这酒了,我还想再喝些。 方澄穆只当他在开些夸张的玩笑,无奈地摇头:真那么好喝?那我的份也给你吧。 阿基琉斯生怕他的酒被抢走。同时扒拉开三罐,冲自己头顶浇下去。 狄奥尼索斯忍不住鼓掌。他拿酒水泡澡,阿基琉斯拿酒水淋浴。酒友之间当然得相互捧场。 即便是酒友,也不能轻易把自己的酒让出去。狄奥尼索斯瞅准余下的四罐酒是他自己的份,跟阵风似的把它们全都卷到自己身后。 阿基琉斯大呼:哦不,你不能抢走我的酒! 方澄穆笑着劝他:你把我的份都喝光啦。还是给嗜酒如命的酒神留些吧。 狄奥尼索斯拼命点头赞成。 阿基琉斯急躁不安:不,我要喝下去。喝不到的话我会死的。 阿基琉斯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呼唤他继续喝下去。他的手已不属于他自己,在燥热的胸口上抓出道道血痕。 方澄穆从棋盘前站起来,打算弄些桔梗水过来给他的朋友解酒。 冷不防阿基琉斯挥舞起双手扑过来,要抢走狄奥尼索斯的酒。 方澄穆翻手出伞,一招击水式将阿基琉斯击退。 他惊讶于阿基琉斯打在伞身上的力道。那绝不是开玩笑的打闹,那是要人命的狠招。 眼前的阿基琉斯宛若一头红眼发狂的野兽。他蛰伏在地,随时打算发起第二波进攻。 狄奥尼索斯不解:阿基琉斯向来酒量很好,他怎会醉成这样? 不待方澄穆说话,阿基琉斯已夺下联军士兵手上的好几根长矛,陆续向着狄奥尼索斯猛掷过来。 方澄穆迅速撑伞蓄力,用防御状态的定波式挡开接连而至的杀招。 连奥德修斯都慌了神,退到方澄穆身边寻求庇护:阿基琉斯疯了! 所有人都知道阿基琉斯疯了,谁也拿他束手无策。即便方澄穆能击退阿基琉斯,能把他卷飞到半空中摔下来,铜筋铁骨的阿基琉斯还能一次次重新站起发动进攻。 奥德修斯向酒神祷告: 高坐奥林匹斯山上的酒神,宙斯最小的儿子。 你赐我们欢愉无尽, 你领我们纵情翱翔。 请为阿基琉斯降下神通, 用甜蜜的梦幻战胜血腥的迷狂。 酒神只管喝酒,他跟方澄穆一样不爱听赞歌。听了半天他可算听出一点,好像是要他送给阿基琉斯什么东西,免得他再继续发狂。 狄奥尼索斯有点舍不得他的酒。他还一口都没喝到呢。要不先喝一口,再把剩下的送给阿基琉斯? 他便把封口剜开,准备尝尝让阿基琉斯发狂的美酒到底有多好喝。 方澄穆一伞把他手里的酒罐敲落地上,伞尖指着奥德修斯骂道:你的毒酒已经害了阿基琉斯,现在又想害别人? 他还无暇对付奥德修斯。摔破一罐酒,就像割掉阿基琉斯身上一块肉。毒瘾发作的勇士愈发歇斯底里。 方澄穆只好继续防御阿基琉斯的攻击。 奥德修斯在旁大喊冤枉:我的酒是用酒神赐予的神花果实酿的啊! 有些士兵随身带些罂粟花装点,奥德修斯赶紧指给方澄穆看。 方澄穆倒吸口凉气:原来是阿芙蓉! 东土长安的市集里过去也会兜售这花。它沿着丝绸之路从拂林远道而来,三月不败,娇艳诱人。起初拂林人卖花赠果,一花一金竟也从未滞销。后来朝廷获悉,用阿芙蓉的果子和外壳熬出的高汤叫人上瘾入狂,从此才断了它的销路。 至于那些发疯的瘾君子,朝廷想了个粗暴的处置法子。长安北郊静心苑,一人一床一麻绳。挨过七日出来的便算戒掉,挨不住死了便算死了。 要阿基琉斯也遭受这份苦难,方澄穆实在于心不忍。 狄奥尼索斯有办法,大手一挥,四周里的酒气骤然变浓。发狂的阿基琉斯被严密的酒气一冲,醉得不省人事。 众人可算缓口气。 奥德修斯心里打颤。 眼下阿基琉斯喝下罂粟果酿出的酒发了狂,方澄穆是定要找他算账的。 奥德修斯恶人先告状,把罪过推到酒神身上:仁慈的酒神,我在何时何地冒犯了您?您为何要诱我酿造毒酒? 狄奥尼索斯有点懵:我只是不小心把种子弄丢了。那本是德墨忒尔送的种子。 奥德修斯这才把前因后果梳理明白。 高贵的天后赫拉早给他托过梦:农业女神已给蓬莱人送去满载死亡的种子。等到蓬莱人发了狂,迈锡尼的联军就能占据蓬莱人的庄园。 奥德修斯千算万算没算到农业女神把种子给了酒神,酒神又把种子落在了他的营中。 要是让方澄穆知道他跟天后沆瀣一气,他准吃不了兜着走。 奥德修斯继续信口开河: 睿智的酒神, 你终于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白臂的赫拉串通诡谲的德墨忒尔, 要为这座庄园降下灾难。 她们将毒种藏于良种, 只待收获便置人死地。 我不敢违背赫拉的权能, 只好用阿基琉斯的迷狂, 为你们敲醒警钟。 他说得条清理晰,哭得情真意切,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方澄穆信以为真,他把阿基琉斯抱到塌上躺好,严肃地警告奥德修斯:你的报信我很感激。可我决不许你拿我朋友当牺牲。 奥德修斯心里的大石头落下,站起来继续拍马屁:请您安心。狄奥尼索斯的神力守护在旁,阿基琉斯必会安然无恙。 只听得屋外的树丛里传来急急的呼救声。联军的飞毛腿传信官飞奔而至,将方澄穆精心设计的花圃草木踩的一塌糊涂。 一心讨好方澄穆的奥德修斯故意板起脸训斥道:荒谬。不懂艺术的粗鄙之人! 传信官扑倒在地哭道:伊塔卡的国王,请原谅我无奈的粗暴。军中的将领喝下酒后全发了狂。特洛伊人趁势偷袭,我军一败涂地。 第6章 奥德修斯没跟阿伽门农通好气。 他前脚刚走,阿伽门农后脚就把他酿好的毒酒分给众将士。兵强马壮的迈锡尼联军很快给这些毒酒弄得神魂颠倒。 海岸对面的特洛伊人驾船来袭,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将联军大半将领悉数俘虏。连三军统帅阿伽门农都差点来不及跑路。 奥德修斯爬到小岛当中的高山,望见海岸边的惨淡光景。 特洛伊的军队将俘虏捆绑结扎,成批装进停在海边的木舟。待得木舟驶离海岸,便射出带火的箭将它点燃。舟上的俘虏或在熊熊大火中烧死,或船沉之后堕入大海淹死。 这些是特洛伊人献给他们守护神阿瑞斯的祭品。 被献祭的俘虏里不乏伊塔卡王国的战士。奥德修斯气得浑身发抖。 传信官问他:睿智的国王,你的子民遭受如此劫难。求您告知我们的守护神,好叫她惩戒我们的仇人。 奥德修斯可不敢把这事告诉赫拉和雅典娜。 要让她们知道此事的起因,指不定给自己降下什么灾难。 奥德修斯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庄园里的蓬莱人。 奥德修斯再度回到方澄穆的庄园向他哭诉:来自蓬莱的、善良的神啊 方澄穆堵住耳朵:你不用唱了,叫我打架免谈。 阿基琉斯毒瘾未除,方澄穆想陪在他身边。 奥德修斯又看向酒神。 酒神也拒绝他说:我不想同我的兄长操戈。 战神阿瑞斯是宙斯和天后的儿子,也是奥林匹斯山上最受宠的神灵。不管谁对谁错,任何人只要跟战神发生冲突,回到奥林匹斯准受到天父天后的刑罚。 奥德修斯劝不动两人出山,又心生一条计策。 他对方澄穆和酒神道:你们不去也罢。我是伊塔卡的国王,总该看望我的子民。求你们看在我揭穿赫拉阴谋的份上,赐我些许神力。但叫我能在俘虏面前说上几句话,又不叫特洛伊人将我捉住。 方澄穆想了想,他的确欠奥德修斯一份情,理当报他的恩。便叫猫头鹰跟着奥德修斯往特洛伊人的营中走一趟。 特洛伊人的军队领袖是王子赫克托尔。 赫克托尔很欣赏这位敢一个人闯敌营的国王,命人放他进来。 奥德修斯道:英俊的王子,我来与您谈一笔交易。 赫克托尔骑着高大的战马,俯视着底下战败的国王,轻蔑地笑:你我成王败寇,从没听过王与寇谈交易。 奥德修斯不慌不忙地说:我告诉您阿基琉斯的下落,你释放我的勇士。 特洛伊人聒噪不安。谁都不同意用一个阿基琉斯来换那么多的俘虏。 赫克托尔眼里有光。 他也是个好战的斗士,他早就想同阿基琉斯一决高下。只可惜此番突袭没遇上阿基琉斯。 赫克托尔命令众人安静,对奥德修斯说:我答应你的条件。阿基琉斯到底在哪里? 奥德修斯指着远方的山脉:翻过山岭,有一处庄园,阿基琉斯就在庄中当奴隶。 堂堂半神竟屈尊当奴隶,奥德修斯,你不要愚弄我! 奥德修斯恭恭敬敬地说:那座庄园有神灵庇护,连酒神也只是奴隶。他们扬言要建起一座新的奥林匹斯,将旧的神灵悉数征服。 赫克托尔不信,所有的特洛伊人都不信,他们大呼荒谬。 奥德修斯道:他们已许我神圣的庇佑。你们不信,便将手上的兵刃朝我砍来。我若伤到分毫,说的就是谎言。 赫克托尔的弟弟,小王子帕里斯头一个持枪向奥德修斯挑去。 猫头鹰给特洛伊的军营里刮起一阵飓风。 漫天的羽毛卷起海边的细沙,迷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连赫克托尔也在马背上趴下了身子。他七岁从军,十三年来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 等到凤息沙止,口出狂言的奥德修斯已经不见踪影。 帕里斯不可思议地叫起来:奥德修斯说的难道是真话?奥林匹斯的时代果真就要终结? 赫克托尔望向奥德修斯指给他看的那座山,眉头紧皱难抒。 猫头鹰将奥德修斯带回庄园。 才落地,黑心的国王就嚷嚷:我听说特洛伊人要将全岛据为己有。 方澄穆冲他做个噤声的手势。 阿基琉斯刚刚醒来,好容易又在酒神的法术里睡下。方澄穆唯恐奥德修斯的大嗓门吵醒了他。 方澄穆把奥德修斯领到正厅。 这一天的功夫,手巧的方澄穆又用树藤和木干打了五把椅子。 正中一把稍宽些,背椅和扶手都稍大些;左右四把则窄上几寸。往厅中一摆,颇具江湖气息,就差梁上再悬块写着聚义堂的牌子。 两人依主客位置坐下,方澄穆开始询问:你细细说来,特洛伊人什么想法? 奥德修斯不习惯坐着回答。在军营里,只有主帅一人的位置,其他人都得站着或者席地而坐。他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准备吟唱。 方澄穆猛拍座椅的扶手:坐好,说人话,不许唱诗。 奥德修斯只好克制住自己出口成诗的冲动,坐在椅子上用大白话讲他现编的故事。 他告诉方澄穆,赫拉已放弃了迈锡尼人。如今这位恶毒的天后选择特洛伊人做她的棋子。 特洛伊人渡海而来,正是打算覆灭方澄穆的庄园。 方澄穆隐约觉着这位热心的国王有些不对头。奥德修斯总是冷不丁撞破赫拉的阴谋,冷不丁得知特洛伊人要挑事的讯息,许许多多的巧合撞到一块,实在太像刻意而为。 猫头鹰站在座椅的扶手上叫道 【热心的侠士,请注意你的言行。你将得罪整个神界。】 奥德修斯两面三刀猫头鹰全看在眼里。他是系统不能把话挑破,只能给出些善意的提示。 方澄穆不想与神界为敌。 太阳、月亮、风雨雷电都归奥林匹斯管,得罪了他们准要影响他的庄稼收成。 靠在刚做好的帮主宝座上沉思良久,方澄穆终于想到主意: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正如同他不喜欢奥德修斯的诗,奥德修斯也听不大懂他念诵的古文。 奥德修斯问:神灵还养了猿人? 方澄穆无语半天,从随身带来的书篋里取出本《论语》送给奥德修斯:好好读书。等我以后开学堂没准你还能当个课代表。 奥德修斯看着满纸方块字两眼抓瞎。 方澄穆交待狄奥尼索斯:多酿些酒,我好带去特洛伊的军营。 酒神忙问: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方澄穆拉着他往小酒坊走:你酿酒需要帮手,我造家具需要帮手,将来播种收获还需要帮手,特洛伊正是给我们送帮工来的。 酒神连忙劝阻:你还是别去。战神阿瑞斯脾气暴躁,我怕他伤了你。 你该担心我伤了他。方澄穆暗自想着。 他不提打架的事,只笑着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请他们喝酒,他们总不至于打我吧。 酒神将信将疑。他把埋藏在地底下的好酒悉数挖出,搬到方澄穆简单制作的小板车上。 奥德修斯看着方澄穆和板车消失在山路里,又接着使坏:可惜这几十罐好酒。 酒神不怎么搭理他。 奥德修斯絮絮叨叨:可惜了做好的板车。 酒神依旧不同他说话。 奥德修斯直奔主题:可惜了送酒的人。 狄奥尼索斯终于忍不住反问句:到底哪里可惜? 奥德修斯说:特洛伊人进攻得那么及时,必定在我军中安插奸细,必定得知我军喝酒误事。 狄奥尼索斯追问:然后呢? 他们肯定以为所有的酒都是害人的酒。方澄穆送酒过去,特洛伊人不会觉得他是专门害人的么? 分卷(5) 奥德修斯可惜来可惜去,方澄穆早已翻过了山。要是他脚程快些,这会儿已差不多到了军营外围。 狄奥尼索斯最担心方澄穆,急得直骂:你个糊涂蛋怎么不早点说? 奥德修斯假意很委屈:你的酒气太重,叫我容易犯浑。我也是刚刚想起。早知说了叫你生气,我还不如不说。 狄奥尼索斯头也不回地飞向特洛伊的军营。 等到庄园里就剩一个昏厥不醒的阿基琉斯,奥德修斯终于露出他的狐狸尾巴。他坐上方澄穆的帮主宝座,两腿一伸,往后一仰,惬意地道:又是一场好戏。 第7章 特洛伊人望着板车上的数十罐酒。嘴里馋,不敢碰。他们知道迈锡尼联军败就败在贪杯上。 赫克托尔自以为识破对方的阴谋:狡猾的蓬莱人,你的诡计瞒不过战神赐我的智慧。你要让我们喝酒,就得自己先喝。 方澄穆拿来的都是酒神亲手制的上等佳酿,不掺任何罂粟果实。 他爽快地喝掉一罐酒,把空罐子往地上一丢,遗憾地说:你们又少喝了些。 赫克托尔仍旧不信:你是神,恶毒的魔咒对你无效。 那可怎么办呢?要不赫将军你自个儿试试。牺牲小我造福大家。 赫克托尔绝不肯干这种事。 但是刚刚揭开的酒罐里溢出的酒香,已经征服了每一位特洛伊战士的胃。 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要是酒中无毒,不喝实在可惜。 赫克托尔把弟弟帕里斯往前推:亲爱的兄弟,你平日最好喝酒,你快去尝一尝。 帕里斯,最怕死。 他使劲往回缩,说什么也不肯碰酒罐。 赫克托尔大骂:两军交战十年,皆因你强娶海伦。此刻要你牺牲,你却畏缩不前。你真是丢尽我们特洛伊人的脸面。 帕里斯给哥哥骂得面红耳赤,仍旧不肯上前。 方澄穆给兄弟两出个主意:营中许多俘虏,不若叫他们尝尝。 王子们都赞同这个好点子,从后营抓来三个迈锡尼俘虏。 那三人曾亲眼目睹迈锡尼人喝完酒六亲不认形同野兽的癫狂,把嘴闭得紧紧的绝不肯喝。 赫克托尔下令用木片撬开他们的嘴。 方澄穆抬手制住行刑官,对俘虏们道:特洛伊王子最爱勇士。他向你们许诺,但凡愿意试酒的,马上放你们离开。 赫克托尔很乐意追认这个诺言。他的确向来喜爱勇士。 俘虏里终于有个咬牙:留下也要拿去献祭,不如当个狂人。 说罢猛地撕开方澄穆带来的酒罐,闭着眼睛灌下肚。 另外两人受他鼓舞也各自拿起一罐喝个干净。 所有的特洛伊人都注视着三名俘虏,三名俘虏也互相看着对方。 酒是好酒,打出的酒嗝都叫人回味悠长。喝光他的人除了上脸的腮红,没什么别的异样。 帕里斯用枪尖挑开俘虏的衣襟:你们是不是还想喝? 俘虏们应道:当然想! 要是不让你们喝,你们要怎么办呢? 俘虏们冷静地说:那就不喝。好酒不总能喝上的。 帕里斯向他的兄长报告:他们没上瘾。 赫克托尔露出欣喜的笑容,酒中没毒,他们可以尽情享用。 且慢。方澄穆喊停过来搬酒的士兵。 他笑嘻嘻地说:这三罐没毒,你们不怕其他的酒里有毒? 特洛伊的士兵们迅速退回去。 赫克托尔再度皱起眉头:到底有没有毒? 方澄穆提议:有没有毒我说了不算。赫将军该多叫些人来试。 怕死的帕里斯一个劲赞同:他说得对,该每灌酒都找俘虏来尝。 特洛伊人果真秉承了战神的智慧。 战神本就是个头脑简单的,他庇护的子民跟他一样没脑子。 帕里斯再命人从后营拉出十来名俘虏,一人一罐,叫他们喝个精光。 所有的俘虏满意地打着酒嗝。 方澄穆带来的好酒仅仅剩下五罐。 赫克托尔总算比其他人有脑子一些,喝住源源不断走上前的俘虏:他们喝完了我们喝什么? 多疑的帕里斯不放心:万一剩下的酒有毒怎么办? 战神赋予的智慧不够解决这个困难的问题了。 方澄穆再提议:叫迈锡尼人先尝一口,剩下的你们喝不就行了。 二愣子兄弟异口同声: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再上来五个俘虏,揭开酒罐,只小小地喝了一口。 赫克托尔跟帕里斯看他们没事,彻底放下戒备,就要抢上前把为数不多的好酒拿过来喝掉。 方澄穆再度把拦下他们的脚步。 持伞的蓬莱人再度把他们的心揪起来:你们不怕喝酒的迈锡尼人往罐里吐进去有毒的唾沫? 帕里斯火冒三丈:劣等的奴隶,你们敢阴谋害我? 几个俘虏跪地大哭:我们绝没有害人的心啊。 方澄穆在旁煽风点火:装可怜的人,往往心如蛇蝎。 赫克托尔跟帕里斯又没了辙,到底怎么样才能喝上几罐酒呢? 方澄穆深吸一口气。不吸这口气,他准要笑场。 他一本正经地说:尊敬的将军,你可以再唤后边的俘虏来为你试酒。您的俘虏多如牛毛,您的生命却只有一条。 两位王子折服于方澄穆缜密的心思,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他们把抓过来的俘虏全喊到营前。排着队,五人一组,依次上前。每人喝一小口,反复检验前人喝酒时有没有吐进去带毒的唾沫。 方澄穆数着人头。 每喝完一组,他就对俘虏们道:仁慈的赫克托尔赦免你们。回家去吧。无家可归的,我的庄园愿意收留你们。 近半数的俘虏感念方澄穆救命之恩,愿意投奔他的庄园。 等到最后一组迈锡尼人上前,赫克托尔兴致勃勃,他总算可以享用美酒的滋味。 多疑的帕里斯依旧多疑:我们怎么能确保最后喝的人不吐毒口水? 赫克托尔愣住,可是后边已经没有俘虏了。 他只好再度求助睿智的方澄穆。 方澄穆道:有些俘虏入了我的庄园,就是我的帮工。我倒是可以叫他们为将军试酒。只不过,此事是有条件的。 赫克托尔几度被勾起酒虫,再几度被压下去,早就失去耐性,他一个劲地嚷道:你有什么条件快说来,我一定满足。 方澄穆眼睛眯成一道缝:我出多少人,赫将军便要再送我多少人。 赫克托尔答应得爽快,旁边的帕里斯更爽快:我兄长送你多少,我也送你一样的。 方澄穆大手一挥,新加入庄园的俘虏们再度排成五人一组的长队,轮着过去各自啜一口小酒。 赫克托尔与帕里斯十分守信。 方澄穆出五个人,他们就各自送五个人。 小半天过去,方澄穆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两位王子身后的队伍越来越短。 再后来,就剩下了两个王子,他们送掉了整支近两百人的军队。 五罐酒已快要见底,王子们还是一口都没喝上。 方澄穆总算良心发现:酒里真没毒,你们随便喝。 积重难返,两位王子说什么也不肯信。 方澄穆只好道:我的智慧已不足以应对此事。你们还是问问阿瑞斯该怎么办吧。 赫克托尔抬头寻找阿瑞斯,常在他头顶盘桓的守护神去哪里了呢? * 阿瑞斯也在为他面前的好酒犯愁。 赫斯和雅典娜在奥林匹斯山上炫耀她们的计谋,结果灰溜溜地发现坑到了自家人身上。 阿波罗跟迈锡尼人有仇,抓住机会怂恿他的战神傻兄弟,引得特洛伊人大举进攻。 阿瑞斯和他的子民大获全胜,从此也对酒水心有余悸。 到底这是不是一坛用罂粟花酿的毒酒呢? 狄奥尼索斯是诚心与阿瑞斯和解的:英武的战神啊,你的兄弟还会害你不成? 阿瑞斯说:天知道怎么回事。你也不是有意去害迈锡尼人。 我敢保证这缸酒里没有半粒神花的果子。狄奥尼索斯对天发誓。 神的酒量总要比凡人大,喝酒得用缸来喝。 缸中的酒比罐中的酒味道更浓烈,更诱人。 阿瑞斯馋得直咽口水。 可他绝不敢轻易碰酒缸。 他曾在云端见过迈锡尼人喝下罂粟酒的惨状。有人杀人,没有人就挠自个儿的身。好几个战场上刚强勇武的英雄硬生生把自己挠死了。 战神是不朽的生命。 万一中招,挠也挠不死,那才是最最恐怖的折磨。 阿瑞斯把他的鼻子捏住,眼睛闭上:我不喝,坚决不喝。你不要再诱惑我。 咕噜,咕噜。 狄奥尼索斯跳进酒盆:你不喝我喝。 阿瑞斯看不见,闻不到,仍能听。 光是听到狄奥尼索斯喝酒的声,他就能想象到酒水的美味。 他忍不住大喊:该死的狄奥尼索斯,你再不把你的酒带走,我一定扭断你的脖子。 狄奥尼索斯对他的兄弟说:别动气,我不是有意馋你的。你知道的,缸里的酒再放得久些就没味道了。我有个好法子叫你不馋,你要不要试试。 阿瑞斯嘶吼着叫狄奥尼索斯赶紧试试。他快忍不住要一并跳进酒缸了! 狄奥尼索斯从地上团起两抔土,捏成两个丸子,塞到阿瑞斯的耳朵里。 阿瑞斯什么都听不见,他的心情顿时平复许多。 阿瑞斯感激地说:亲爱的兄弟,你同阿波罗一样聪明,总能为我排忧解难。 堵住耳朵的他听不到狄奥尼索斯的回答,捂着眼睛的他更不知道狄奥尼索斯已经悄然离开。 狄奥尼索斯已在赶往特洛伊军营的路上。没有战神的庇护,特洛伊人不堪一击。 第8章 狄奥尼索斯从云端降下,一把抱住站在人群中的方澄穆。 他以为方澄穆被特洛伊的战士围了,要救他出局。 方澄穆淡定地从他宽厚的胳膊里挣脱出来:别担心,都是我们庄园的帮工,他们都供你差遣。 特洛伊的战士全站到方澄穆身后,成了小岛上一名普普通通的劳动者。 只有两个王子骑着马怔怔站在岸边。他们眼睛直勾勾盯着所剩无几的美酒,喉咙里不住咽下馋虫的口水。 酒神风评很好,人人都跟他熟稔。 赫克托尔看见酒神前来也像看见了救星,大声祷告:慷慨的酒神,求您告诉我们,到底怎样才能安心喝下眼前的美酒呢? 狄奥尼索斯不假思索:只要是你们亲手酿的酒,从用料到出锅都是亲力亲为,你们肯定安心。 两位王子恍然大悟。酒神说得再对不过啦。 方澄穆趁机附和:我的庄园设有酒坊,可向你们免费开放。 赫克托尔惭愧地说:我没想到你跟酒神一样慷慨。好吧,我们就到你的酒坊亲手酿酒。 就这样半天的功夫,整支特洛伊军队,从将领到士兵全归了方澄穆的庄园。 特洛伊人赶跑了迈锡尼军队,方澄穆收编了特洛伊人,现在整座小岛自然成了方澄穆一人的小岛。 从前迈锡尼联军种在山脚下的麦田,也成了方澄穆自家的麦田。 奥德修斯种了三亩地,给方澄穆平添4500点声望。 金黄的升级管束笼罩着方澄穆的身体。 【恭喜侠士升到二级,获得称号海岛国王。】 【奖励国王大礼包x1。】 方澄穆有点恍惚。原来在这地方拥有一座小岛就能自称国王了啊。 远方的天际线传来咕咕咕的叫声。爱琴邑没有信使,奖励物资全凭信鸽投放。信鸽把装着国王套装的包裹从空中丢下。 方澄穆激动地捧起包裹。无论在任何地方,时装都是氪金大佬的标配。穿得越花里胡哨越显得有钱! 爱琴邑的国王套装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恭喜你获得:亚麻织的半坦胸上衣x1,及膝的短裤衩x1,草藤编的露脚趾短靴x1】。 这国王当得也太寒碜了吧,还不如原来他那身丝织衣裳和兽皮长靴穿得舒适。 方澄穆嫌弃地丢到一边。 包裹里唯一令人瞩目的是金闪闪的王冠x1。 方澄穆不介意把王冠戴头上试试。 刚收编进来的特洛伊和迈锡尼人齐齐单膝跪地,高呼众神庇佑吾王。 隔壁特洛伊王国的王子也改了口气:尊敬的国王,我很荣幸来到您的土地,愿您身体康健,国祚绵延。 赫克托尔傻归傻,这等嘴甜的外交辞令还是从小就背得滚瓜烂熟的。 帕里斯王子问道:尊敬的国王,我该如何称呼你的领土与子民? 猫头鹰扇动翅膀; 【请为你的城邦命名。注意,一旦命名短期不可更改。】 方澄穆脱口而出:那就叫小蓬莱。 从此爱琴海边多出一个小蓬莱国。 猫头鹰宣告新手村的终极任务。 【主线任务:让你的城邦成为千人大邦。】 【要声望和主线都达成才能升级噢。】 【下一级解锁科技树,请侠士继续努力。】 特洛伊是附近最大的城邦联合体,它总计也就四千公民。要能拥有一千人,的确可称之为大邦。 方澄穆清点岛上的人数。算上救出来的迈锡尼俘虏和忽悠过来的特洛伊士兵,合计不过三百人。 小蓬莱的国王并不是很着急。三百人已足够他调遣。他要好好把光秃秃的小岛装修一下。 在庄园里坐等看好戏的奥德修斯看见一大波特洛伊人涌入庄园吓得赶紧从后门开溜。 方澄穆拉住他:睿智的伊塔卡国王,你不必担心,他们都是我的子民。多亏你的帮忙,我才能开创这个美丽的国度。 分卷(6) 方澄穆所言不虚。特洛伊人在庄园里搭房修路,果然已经是城邦的劳动者。 奥德修斯又是嫉妒又是不甘。 他算计方澄穆不成,反把整座岛送给了他。 奥德修斯的领土也不过是一座岛,以后方澄穆可就是跟他平起平坐的国王了。 奥德修斯露出虚伪的笑容:伟大的蓬莱王,愿你的子民生养众多。 方澄穆要的就是生养众多。 他还是第一次当国王,有好多事情想向奥德修斯请教。 奥德修斯当然不会放过继续使坏的机会。 他向方澄穆提议:要想生养众多,就得祭拜掌管生育的女神。美丽的阿芙洛狄忒定会祝福你的子民。 要祭神,就得立起一座神像。 方澄穆打算去问狄奥尼索斯生育女神长什么样。 酒神正手把手地两个王子酿酒。 酒神为难地说:我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阿芙洛狄忒姑婆,后来就再也没见着了。 狄奥尼索斯很小很小的时候,距今已有五百年,他不记得也属正常。 小王子帕里斯提到阿芙洛狄忒的名字就激动:我见过我见过,她可真是个大美人。赫拉与雅典娜都没她好看。她还收下了我送的金苹果。 三位女神曾经为了比比谁更美,请来帕里斯当裁判。 天真的小王子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因为他把金苹果送给阿芙洛狄忒,另两位女神才会雷霆震怒,挑动迈锡尼人大肆进攻特洛伊。 歹毒的奥德修斯是这段历史的知情人。 他怂恿方澄穆拜祭阿芙洛狄忒,就是要他重蹈特洛伊人的覆辙。 方澄穆一点不知奥德修斯的用意,仍打算为生育女神树碑立像。 帕里斯热情地告诉他见着女神的法子。 在静谧的月圆之夜,躲进无人的树林,怀里抱起一只小鹿,回头就能看见女神。 这个法子只有帕里斯用得灵。他的兄弟赫克托尔用得一点都不灵。 原因很简单。帕里斯长得帅,赫克托尔差一些。 阿芙洛狄忒只喜欢同好看的男人说话。她每夜都在爱琴海周遭的林子里来回穿梭,但要见着顺眼的她一定不放过。 所以衣袖生风的方澄穆才走进林子,连小鹿都没抱起,阿芙洛狄忒就出现在他面前。 狄奥尼索斯都喊她姑婆,那算来应是长辈。 方澄穆恭敬作一揖:端庄的女神,可否容在下为你塑一座像? 阿芙洛狄忒笑吟吟地说:塑像有什么意思?我的丈夫总爱给我塑像,难道我的真人不比塑像更好嘛。 言笑晏晏间,她的手指已勾上方澄穆的衣襟。 方澄穆稍稍往后退开:我为女神塑像没有别的意思,只盼您能护佑我的子民繁衍绵延。 护佑,当然护佑,咱俩的孩子我当然愿意护佑。 阿芙洛狄忒的手已伸到了方澄穆的怀里。 方澄穆把她的手拉开:既然不愿,我且告辞。 告辞?不做点什么你能告辞得了吗? 阿芙洛狄忒的笑声像清脆的银铃,铃声响,震得满林的树叶一齐响。 方澄穆不管她,径直走自己的路。 生育女神大怒:该死的异乡人,他竟不喜欢我。我绝不能叫他这样走了去。丘比特,追上他,用你的箭射穿他的心。 爱神丘比特是只带翅膀的婴儿,他经常钻进生育女神的裙子里。女神一抖腿,就把这只拖油瓶给抖了出来。 丘比特打了个哈欠。 天底下的男子并不都像帕里斯王子那么好色,但凡阿芙洛狄忒遇着搞不定的,就交给丘比特的箭。 丘比特有一支金箭一支铅箭。 要是被他的金箭射中,中箭之人就会沉溺爱情不能自拔。 要是被他的铅箭射中,只怕这辈子都要当个害怕恋爱的单身狗。 爱神询问阿芙洛狄忒:美丽的女神,你要我为他射出金箭还是铅箭呢? 像以前一样,先射金箭,等我们做完事,你再赏他一枚铅的。 阿芙洛狄忒打得一手好算盘。既能尝到甜头,后边又不必受仰慕者的纠缠。 丘比特对生育女神言听计从,悄悄拉动他的弓弦。 金箭朝着方澄穆的背脊跟过去,眼见得就到穿进他的身体。 方澄穆淡定回头把伞一开。 丘比特百发百中的利箭拐个弯,往天上飞走。 阿芙洛狄忒和丘比特大惊: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能抵抗神灵的金箭? 方澄穆收起伞:我说过,我是小蓬莱的国王。我虽祈求你的庇佑,不代表被你欺负。 阿芙洛狄忒气得直跺脚:放肆。可朽的凡人也敢跟神谈条件。丘比特,射出你的另一支箭,叫他永世尝不到爱的滋味。 丘比特伸手去摸背后的另一支箭。没等他摸到手,方澄穆的猫头鹰凌空而下,将巴掌大的小婴儿抓到身边。 丘比特急得眼泪掉下来:我再也不淘气了,求求你放开我。 方澄穆指着生育女神:你给她一箭我就放了你。 丘比特墙头草倒得贼快,立马调转铅箭对准生育女神。 阿芙洛狄忒吓得花容失色,跑得鞋子都掉在密林里。 方澄穆没收掉小爱神的弓和箭,叫猫头鹰放开他:行,你走吧。以后别偷偷拿箭射别人了。 小爱神又哇地哭出了声:我好可怜,没人要我了! 方澄穆捂紧耳朵,小东西的哭声比一百个人在耳边呐喊还要大。 他还那么小,又没衣服穿,哭起来可怜兮兮叫人不忍。 方澄穆只好说:别哭了,我给你找个地住吧。 丘比特立马止住哭声。他是一只懒惰的神灵,跟着阿芙洛狄忒只为坐等投喂。现在有了新的领养他的主人,他就立马不哭了。 第9章 丘比特总是躲在人们背后射箭,肉眼凡胎的世人谁也不识得他。 奥德修斯听说方澄穆夜半幽会过女神,自然猜想那是国王陛下与生育女神的爱情结晶。 他冲过来对着小丘比特唱一首赞歌。 四海升平,百鸟腾空, 大地迎来新的生命。 蓬莱国王与阿芙洛狄忒的子嗣, 他的四肢多么结实, 他的翅膀多么灵动。 等他有朝一日长大成人, 定比我们所有更加英勇。 丘比特拿翅膀扇奥德修斯的脸:呸,我不要长大! 奥德修斯腆着被扇肿的脸皮,笑嘻嘻改口说: 他即使永驻纯真年华, 也比我们所有更加英勇。 丘比特冲奥德修斯吐舌头:呸,你的脸皮真厚。 方澄穆抓住丘比特扑哧扑哧的小翅膀把他拽回来:这不是我儿子,我捡的。 奥德修斯不信。 小蓬莱的子民们也不信。 邻国吃不到女神果实的帕里斯王子更不信。 帕里斯妒火直冒:凭什么女神不跟我孕育出一只小神灵? 方澄穆被他们闹得头疼,把丘比特递过去:偷偷告诉你,这只是上回女神跟你生的,托我交给你。 帕里斯转怒为喜:真的吗? 方澄穆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女人怀胎都要十月,一夜之间怎么可能生出来? 帕里斯高兴得手舞足蹈,他上次见着女神正是十个月之前!那是他的儿子! 毒舌的丘比特继续用翅膀扇醒头脑发昏的男人:阿芙洛狄忒每夜都找不同的男人播撒生命种子。你怎么知道发芽的是你那颗? 帕里斯沮丧地不说话了。 酒神狄奥尼索斯一直专心酿酒,几乎是整座城邦里最后获知消息的人。 他吓得连锅里蒸着的小麦都来不及捞,急匆匆往方澄穆的主屋跑过来。 等见着丘比特,他放心了。他像方澄穆一样提住小丘比特的翅膀:机灵的爱神,你想来我们家蹭吃蹭喝是不? 丘比特不敢扇狄奥尼索斯,不然狄奥尼索斯会把他按酒缸里泡醉的。 小爱神说:我是勤劳的神灵。我来接受你们的供奉,我来帮助你们繁衍众多。 方澄穆听着来劲:你也能帮我们生育很多很多人? 丘比特骄傲地说:阿芙洛狄忒能做的我都能做。不过我要先吃饱。 方澄穆喜出望外。招呼众人把好吃好喝地全给爱神搬过来。 现在的爱琴邑已今非昔比。 岛上山阴一侧已建起鳞次栉比的村落,阡陌交通,牛羊群群。 山阳那侧的麦田也拓宽了百倍不止,新建的粮仓堆得快要溢出来。 丘比特一要东西吃,他的面前准能迅速摆上一大桌丰盛的筵席。 丘比特一天要吃五顿饭。 吃完睡,睡起来吃,怎么吃也吃不大。 方澄穆趁他睡觉不乱动的时候给他刻了一座小神像。 刻到一处,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光着身子放村头给人围观呢? 于是他给小爱神的雕像穿上条裤子。 光给雕像穿不给人穿不行。 方澄穆寻着些藤蔓与树叶,将叶子串到藤蔓上,给睡梦中的小宝宝套件遮羞的裤子。 小爱神起床被新得的裤子丑哭了。穿着裤子怎么展现他健壮天然的身姿呀? 方澄穆把他的手拉住不让他脱,耐心地教育说:每个小朋友最开始都爱光着屁股到处跑,要慢慢习惯。你看酒神、太阳神,他们都穿裤子。 丘比特委屈地噘着嘴,他真的不习惯,他还是个宝宝。 方澄穆把他抱起来摇一摇算哄哄,顺带威胁道:要是不能习惯以后伙食减半。 贪吃的爱神只好控制住自己躁动的小手。 方澄穆很满意,把爱神和他的雕像一齐搬到村头的井边。 雕像安在土里,爱神站在雕像的头上。 慷慨的爱神,请你赐我子嗣,佑我家族绵延。 香火鼎盛,熙熙攘攘,所有人争先恐后要求爱神赐福。 从前在他们各自城邦里直接祭拜神灵的机会十分难得,平日只有神庙的祭司能祭拜,他们但有所求,少不了给祭司大人准备一份厚礼。 方澄穆许他们祭拜还不收好处费,他们当然得抓住机会多拜拜。 丘比特逢人来求都收下礼物:没问题。 回家谁也没见多个孩子。 坊间流言四起,那只个子小小的爱神该不是假的吧。 丘比特只管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想要子嗣的民众们看着着急,方澄穆更着急。 他把一天要睡十二小时的小爱神从床上提起来:快让大家生孩子。 爱神揉着惺忪的睡眼:你不能怪我呀。你的城邦都是男人,他们自己生不了孩子。 丘比特说得对。小蓬莱的公民全是军队士兵,没有一个女人。 男人之间不能怀孕吗? 方澄穆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江湖上流传的众多话本绘图里明明他们可以生的。 小爱神说:你要不信可以找个男人试试。我看狄奥尼索斯就不错。我包教姿势。 方澄穆: 姿势他懂,而且看起来很痛的样子。就算是国王也不能为城邦牺牲太多。 方澄穆咳嗽一声:我还是设法找些女居民。 姑娘不会从地里长出来,方澄穆想着能不能从邻国引进。 特洛伊的赫克托尔王子一口回绝:绝对不行。十缸酒也换不走一个女人。 在旁听到这话的狄奥尼索斯赶紧把酒都藏起来。 天知道一心建设新家园的方澄穆会不会用二十缸去换。 赫克托尔说:一百缸都不换。女人稀缺得很,我们全指着她们为城邦繁衍后代。迈锡尼人要掳掠我们的女人,我们就抄起武器打了十年仗。 特洛伊王子所言非虚。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战争就是起于争夺绝世美女海伦。 方澄穆并不打算当劫掠女子的强盗国王。 他向赫克托尔建议:尊敬的王子,你看我们两国通婚联姻可好? 赫克托尔不干:你们都是男人,我们一定很吃亏。 方澄穆突然发现特洛伊王子不仅懂得算数,而且智商提高了不少。 全是奥德修斯使的坏。 他前番想让方澄穆祭祀生育女神,没成功;想诬赖方澄穆跟女神有染,也没成功。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叫小蓬莱的公民们再找到女人繁衍后代。 方澄穆一筹莫展。特洛伊这边不肯交人,迈锡尼那边又都是远征而来的单身狗,这分明叫他的小蓬莱要绝后。 方澄穆坐在海滩边上绞尽脑汁地想主意。 难不成真的要牺牲自我,找狄奥尼索斯开展男人能不能怀孕的伟大实验? 狄奥尼索斯突然拍了拍他的背。 方澄穆看到狄奥尼索斯一阵尴尬。 狄奥尼索斯领了爱神过来对他说:我能叫咱们的土地上平添许多孩子。 小爱神欢快地在他们头顶盘旋着飞出个心形,他也好想看看两个男人能不能造人。 方澄穆心跳得厉害。 狄奥尼索斯人帅身高性格好,除了嗜酒好像没别的什么缺点,搁在七夕姻缘会的现场妥妥抢手货。 就是,就是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狄奥尼索斯步步靠近,方澄穆步步后退。 再退,他可要掉海里了。 狄奥尼索斯终于说出他的心声:咱们可以拿酒跟特洛伊人换奴隶。 噫! 比心的小爱神生气地飞走了。白忙活半天的功夫。 海边的潮水拍打着方澄穆的靴子,脚底的湿凉叫他慢慢回神。 方澄穆心情平复些,打听道:一个奴隶得用多少酒来换? 狄奥尼索斯伸出一只手掌:我跟赫克托尔讲好了,一缸酒,五个女奴。 奴隶是干活的工具,体能差些的女奴隶价格就更低,有时还不如牲口。 分卷(7) 方澄穆问狄奥尼索斯:你酿酒不易,愿意给我多少缸去换人呢? 狄奥尼索斯这次很大方:你要多少,我就酿多少。我只有一个请求。你把他们买过来后,能不能叫她们不当奴隶? 只有不是奴隶的人才有资格喝酒。 狄奥尼索斯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让所有人都品尝到他的美酒,让所有的人都酣畅淋漓地笑醉一场。 方澄穆爽快地答应:那是当然。她们过来就是各家各户的女主人,肯定不会当奴隶。 特洛伊人向来不吝啬奴隶。 方澄穆轻轻松松用五十缸好酒换来二百五十名女奴,几乎把特洛伊城的女奴隶要个干净。 自以为占着便宜的特洛伊人派一艘大船把奴隶们运过到岛上。 方澄穆在沙滩上计着数。 原本已经有三百名男性,再来二百五名女性,千人大城邦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有余。再等他们把第一代孩子生出来,主线任务铁定能达成。 爱琴海边的太阳很暖和,方澄穆枕着金色的沙子做起美梦。 帕里斯王子远远地冲他喊:小蓬莱的国王快醒醒。你的子民在港口拦了我们的运奴船,还要把船凿沉! 方澄穆从沙坑里跳起来:他们为什么要拦船? 帕里斯生怕这笔生意做不成没酒喝,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不知谁走漏的消息,说你要把奴隶许给他们当妻子。他们全都不干。 第10章 港口人头攒动。小蓬莱的公民们拿着锄头和棍棒,将特洛伊的运奴船围个水泄不通。要不是有赫克托尔持枪挡着,他们准要上船把女奴们的脑袋砍掉。 赫克托尔高呼:这是你们陛下的旨意,他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吗? 他的话一点用都没有。 爱琴海一带民风彪悍,有时候暴动的民众连国王都拉出来揍,更何况一艘运奴船。 在民众间散播消息的奥德修斯躲在树荫底下纳凉,时不时给奔赴港口的男人们指个路。 在爱琴海周边,披上铠甲当兵是一件荣耀而神圣的事情。 士兵们原本都是各邦贵族子弟,即便现在成了小蓬莱的新居民,他们仍旧自视甚高,他们宁死也不同劣等种族通婚繁衍。 大量的人群往港口涌去,赫克托尔独力难支。 船上有个中年妇女大呼:动手,斩断连岸的绳索。 女子身着普通奴隶破烂的粗麻布衣,神色举止比得船下的男子还要镇静。 她在女奴中颇有威望,话音刚落,几个女奴当即手起刀落。断索的船缓缓随着海浪向远方飘去。 这可惹恼了赫克托尔。 奴隶一旦逃跑,他可什么好酒都捞不着。 气愤的赫克托尔调转枪头:放箭,用火箭烧死她们。 小蓬莱的居民多是他的老部下,还肯听他指挥,纷纷把箭弩对准远行的船头。 上箭,拉弓,放! 火蛇扑向离岸的奴隶船。 及时赶来的方澄穆唤来一阵海风,把他们的箭都吹走。再刮起一阵海风,把运奴的船给吹回来。 赫克托尔麻利地再度给船套上绳索,他决不想再掺和小蓬莱的糟糕事:尊敬的国王,我已把奴隶交到你的手里,从此她们是死是活与我再不相干。 多谢王子相助。从此她们是我小蓬莱的公民,她们的生死由我庇护。 方澄穆如约将五十缸酒交给赫克托尔。 赫克托尔险些把抱在怀里的酒缸打翻:她们,公民? 就算特洛伊城里不当奴隶的女子,也没有公民身份。 在赫克托尔眼里,她们充其量不过是成年男子家中比牛羊和奴隶更宝贵的财产。 奥德修斯混在人群当中喊:我们的国王着了魔,他竟要叫奴隶当公民,还是体能软弱的女奴。 一时之间男人群里炸开了锅,抗议声音此起彼伏。 奥德修斯又捏着鼻子喊:跟着魔的国王讲什么道理。快把他抓了送到阿波罗的神庙去。再将海边的大船打烂,把惑主的女奴丢进海里。 暴躁的公民们受着挑唆,呜哇呜哇朝国王和船涌过来。 方澄穆连奥林匹斯的神灵都能揍,压根不怕这些凡夫俗子的刁民。但刮起一阵海浪,准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方澄穆不愿伤害他的子民。 把公民们丢到大海里喂鱼不难,影响千人大邦的建设可就不好了。 以武慑人,以德服人。 要当好一个城邦的国王,决不能像从前野外砍小怪那样打打杀杀。 方澄穆将伞撑开,握住伞柄腾空而起。 在耀眼的太阳的衬托下,金色的王冠闪耀着令人不能直视的光芒。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只有神才能飞上天空,我们的陛下是神! 神与人的距离就是天空与大地的距离。 从来没有凡人能上天,就连半神的阿基琉斯也不行。 彪悍的公民纵敢把国王拉下马,也不敢违背神灵的尊严。 奥德修斯还在捏着鼻子瞎起哄:冷静点兄弟,能飞上天未必是神。用箭射他,能射下来就不是神。 眼尖的小爱神把煽动者揪出来:嘿,多嘴的伊塔卡国王,我也让你过一把当神的瘾。 丘比特人小力气大。 人们看见奥德修斯给他迅速提到天空,随后一把甩到苍茫的大海里。 丘比特得意地炫耀:还有谁要去海神家做客的? 剩下的暴动者谁也不敢再拿起武器闹事。在神灵面前他们只能用言语乞怜。 丘比特已等不及给男男女女们配对,向方澄穆道:你快叫船上的奴隶们下来,勤劳的爱神要干活了。 方澄穆看着大地上紧咬牙关满脸不服的男人们,再看看船头担忧怖惧的女人们,总觉得强令双方结合不是一件好事。 伟大的国王清清嗓子,让他的声音随着风传到子民们的耳边。 他对男人们道:小蓬莱的单身汉,你们宁可寡王老死也不愿同善良的女子结合。请大声说出你们的理由,公正的神灵将为你们解开心结。 他又对女人们道:来自特洛伊的姑娘,来到小蓬莱的土地,你们就是能说话的公民。放声捍卫你们的尊严,叫短视的男人们不容将你们小觑。 男人这边推举出原本来自特洛伊的神箭手潘达罗斯,他的身后背着太阳神赐予的弓箭,是人群里最接近神的男人。 女人那头站出来的,正是刚才指挥众人砍断绳索年轻女子。 男人们高呼着潘达罗斯的名字为他助阵,女人们这边也想打气,却发现她们叫不出领头人的名。 奴隶是没有名字的,主人们但要叫它们做事,只会有个那个长发女奴之类的称呼。 方澄穆嘱咐中年妇女:夫人,你已是公民,该为自己起个名字。 女子激动地长叹:仁厚的国王,长久的苦役已叫我忘却我的本名。我生于西边的莱斯波斯群岛,您可唤我莱斯波斯。 很好,莱斯夫人。我已记住你的姓名。 女奴船上终于也有了统一的口号,莱斯波斯的名义在海面回旋。 潘达罗斯耻笑道:劣等种族有了姓名也翻不了天,她们天生要跪伏在咱们脚下。 他的同胞们跟他一齐发出嘲弄的笑声。 莱斯夫人针锋相对:奥林匹斯山上众神议事,赫拉莫不是也坐在宙斯的身旁?你们祭祀雅典娜,岂非也是跪伏在女神的脚下? 女奴船上欢呼声起,男人群里一时无言。 被说中要害的潘达罗斯恼羞成怒,取下背上的箭矢,拉满银制的弓。 箭离弦,风声响,稳稳当当射落一只空中翱翔的海鸥。 潘达罗斯把弓一横:软弱的女奴,你们谁能似我百步穿杨? 女奴船上无人敢应。潘达罗斯的箭是受阿波罗祝福的箭,就连久经沙场的战士也不能似他一般百发百中。 莱斯波斯不慌不忙拾起掉落甲板的海鸥,拔出刺穿水鸟双翼的利箭。 她的言语里充满自信:武艺高强的潘达罗斯将军,你仔细看你背上的箭。箭的末端可是都有半圆的圈? 潘达罗斯从不注意过这些细节。将箭拿来仔细端详,果然同莱斯夫人所言分毫不差。 潘达罗斯满不在乎:就算有这个标识也算不得什么。 莱斯波斯道:你的利箭出自我们之手。你可能舍弃箭矢,单凭长弓破敌? 男人们纷纷去看自己背上的箭,竟找不到一支不带圆圈的箭。 特洛伊城中的箭矢确乎全出自女奴之手。 潘达罗斯气愤地把箭矢连同银弓一并摔到地上。 方澄穆见男人这头已经无话可说,便作出裁决:食其果者怀其树,饮其水者思其源。小蓬莱英勇的男人们,你们的赫赫战功离不开姑娘的劳作。我宣布她们就此住下,是与你们一样平等的公民。 男公民一派连连丧气。 女公民为胜利欢呼。 莱斯波斯让众人安静下来,又接着请愿:仁慈的国王,我们感念你的恩德。但是我们还不能同他们住到一起。 莱斯夫人还有别的顾虑吗? 纵使高傲的男人们迫于您的强权,将来他们也不愿待妻儿友善。关起门隔着墙,他们定把我们当作奴隶对待。 女人们有感将来家中悲惨的命运,纷纷把头低下。 清官难断家务事。方澄穆一时也没有法子。 莱斯夫人道:索性我们暂且分开居住。男的一处,女的一处。日后再做打算。 潘达罗斯最是忌惮污秽的奴隶玷污他高贵的居所,领着男人们拼命赞同:对。分开住,分开住! * 男人们住山脚,女人们住山腰。各自种着各自的田,各自养着各自的牛羊。要是不搞点事,两个村落真能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特喵的当国王还要当月老。给分居两地的男男女女搞联谊。 方澄穆感到头疼。 依着从前阿波罗留下的图纸,方澄穆在海边建起一座圆形的剧场。 剧场除了演戏,还能拿来办学堂。 观念变革需要狠抓教育。 从前大字不识的女奴们特重视读书的机会。 国王的敕令传到村里,姑娘们争先恐后赶到剧场里占座听课。 男人们显得一点不积极。他们多少识些字,不稀罕那些个东西。 新上任的执政官狄奥尼索斯奉命去劝他们。 狄奥尼索斯带着他的好酒去,喝到一半信誓旦旦:告诉你们个内部消息。国王陛下准备教给大家一首新诗。 诗是这片土地上最神圣的语言,是沟通神灵和凡人的语言。所以动辄出口成诗的奥德修斯格外受到神灵的宠爱。 不管是迈锡尼人还是特洛伊人,贵族子弟从小都要学会一两首诗,好向他们的守护神祈祷。 换一个国度,必定要换一个新的守护神。也就是要换一首新诗。 大家都相信狄奥尼索斯说的是真话。 狄奥尼索斯接着道:要是让姑娘们先学会了诗 男公民们不寒而栗。 不会念诗的人是不能跟神灵交流的人,是神灵的弃子。 城邦的贵族之所以为贵族,奴隶之所以为奴隶,就是因为奴隶不会念诗。 傲慢的潘达罗斯不屑地说:愚笨的女奴就是叫她们学上一百年也念不出诗来。 狄奥尼索斯醉醺醺的,脑子一点不混账:我昨天路过剧场都听见她们在念了。 男人们纷纷机警起来,组队去剧场探探女人们到底会不会念诗。 第11章 剧场里书声琅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姑娘们念的是什么? 潜伏在侧的男人们一个字也听不懂。 担任学堂老师的是最早跟方澄穆学习方块字的阿基琉斯。 阿基琉斯躺了个把月,总算挨过身上的毒瘾。他现在恢复了神智和气力,把偷听的男人们一个个丢到剧场里面去。 学就光明正大地学,偷听算什么英雄好汉? 阿基琉斯学习中土文化上了头,连成语都能用。 姑娘们看着被拎小鸡似的丢进来的男人,忍不住偷笑。 阿基琉斯从前是个严谨的将军,当老师也是个严厉的老师,对待男男女女同样严厉。 他罚偷笑的姑娘们站起来:国王陛下教导我们:在懂得道理的路上,大家有先有后。走在前面的,要帮助后面的。你们已经走在前面,该帮助后面的同学。 姑娘们更忍不住笑。她们可从没想过不可一世的男人还要她们帮助。 脱去奴隶的衣裳,再洗干净脏兮兮的脸,姑娘们本就十分可爱。再就着明亮的剧场的光,看起来就更加动人。 从前的贵族男子看不起女奴,只因他们看到的都是在阴暗的地下室和泥泞的羊圈里劳作的女人。 男子们的内心各自起了些躁动,鬼使神差地在学堂里听了一上午的课。 阿基琉斯兴冲冲地向国王报告他的教学成果:今天有一半的男公民来听课。 很好。方澄穆拍拍阿基琉斯的肩膀。 学堂除了教育,还能用来相亲。能叫大家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才有破冰的可能。 阿基琉斯有些担心:我们信奉原始神真的好吗?宙斯会不会生气? 宙斯的发家史就是一部血腥的父子相杀史。每一代新的主神都要将他们的父神打入塔尔塔洛斯深渊,每隔百年都要组织新神灵压制老神灵的反抗。谁要敢祭祀老神灵,准要触犯新主神的逆鳞。 方澄穆压根没想过掺和宙斯家的事情:我没说过信奉原始神啊。 阿基琉斯推敲着方澄穆教给他的《道德经》:道是万物之母,宇宙之始。所有的一切都从道生发出来。这说的不就是原始神卡欧斯吗? 方澄穆一愣:你不要瞎解释误人子弟! 可惜阿基琉斯的教诲已经深深扎根蓬莱国民众的心灵。大家都说他们信的卡欧斯。 分卷(8) 组队侦查的男人们把消息带回村落,告诉领头的潘达罗斯。 咱们的新国度准备供奉卡欧斯。女人们都学会了祭祀原始神的诗。 潘达罗斯吓得从椅子上弹起:他们真的敢信奉老神灵? 其他男人们并不像潘达罗斯那么惊讶,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原始神也挺好的。他教导我们:就着柔和的月光,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一起翻滚。真好。 男人们课后身体力行,跟女同学躲在山腰的小树林,翻滚到天亮才回村。他们都觉得原始神的教诲特别受用。 潘达罗斯暴跳如雷:岂有此理,这是要把我们推上毁灭的死路! 他偷偷向从前的守护神阿波罗告状: 荣耀加身的阿波罗,我向你控诉小蓬莱国王的罪行。 他推广卡欧斯的祭祀, 他代行远古神的复仇。 他要颠覆奥林匹斯的祭坛, 结束宙斯的统治。 阿波罗半夜睡得正香,听到此言吓得从床上坐起。 他一点不担心宙斯的王座被推翻,只恐这等闲言碎语传到宙斯的耳朵里,又给方澄穆带来无尽的麻烦。 太阳神连夜赶到小蓬莱的天顶教训潘达罗斯:不忠于国王的小人,你的嘴巴最好该封上! 潘达罗斯真的再张不开嘴,骂人的声音一点发不出。 * 方澄穆也想骂人。他才刚把丘比特哄睡着,眼睛都没来得及合一合,天上的太阳又上班开工了。 阳光爬进他的窗口,变成美发的阿波罗。 阿波罗看见方澄穆张开臂膀兴奋地叫道:我亲爱的朋友,我万没想到你有了我的孩子。快让我看看他的模样。我定许他神灵的荣耀。 方澄穆翻个白眼:他是丘比特。 阿波罗失望地说:原来是小舅姥爷,没意思。 方澄穆也是刚刚理清奥林匹斯家族的神谱。 原始神卡欧斯生出盖亚,盖亚生乌拉诺斯,乌拉诺斯生克罗诺斯,克罗诺斯生宙斯,宙斯再生阿波罗。传下来已有五代。 丘比特是盖亚祖奶奶的亲弟弟,比阿波罗的辈分自然大得多。 昨晚丘比特一夜没睡,小蓬莱的民众都在传他们信奉卡欧西,叫丘比特无比想念他的父亲。 从乌拉诺斯那代开始,弑父夺位的神灵已经禁止提起原始□□字。 太阳神想起潘达罗斯的控诉:我的父亲并非善类。你若敢同旧神勾结,他定为你降下灾难的天雷。 方澄穆被太阳晒得懒洋洋地,伸个懒腰,他告诉阿波罗:放心,我无意挑战你父王的权威。我只盼子民能和睦共处,喜结良缘,叫我的国度人丁兴旺。 阿波罗稍稍放宽了心:我能帮些什么忙吗? 方澄穆狡黠地眨着眼:你少在半夜驾临我的国土,那就是帮了大忙。 当阿波罗的光芒扯掉黑夜的帷幕,不知后山林中多少男男女女匆匆撩起衣服走人。 * 狄奥尼索斯助力得多些。夜一深,酒神刮起一阵浓郁的酒香。在醉意的迷狂里,密林立马成为一众男女欢娱的场地。 酒神光看着别人欢娱,他的内心躁动不安。 他在方澄穆的屋外徘徊良久,他也要干些事才行。 方澄穆瞧见窗外傻站着的酒神,热情地招呼:快快进来,咱们搞点刺激的。 房间里点着盏昏暗的灯,丘比特睡到一半把被子踢开了。 方澄穆用被子把丘比特裹好挪到床里边,叫狄奥尼索斯在床边坐下。 酒神有些不淡定,指着丘比特:他还睡着,我们就在这里做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小家伙有时装睡呢。 方澄穆刮刮丘比特的小耳朵,丘比特不知真睡还是假睡,继续打着小呼噜。 狄奥尼索斯解开上杉:来吧。 你很热? 方澄穆取下挂在床头的伞,抛到空中转起来生风。 屋里一阵清凉。 酒神看着在头顶飞舞的伞,犹豫着到底是现在脱裤子,还是等方澄穆脱了他再脱。 来之前他该好好洗个澡的。 方澄穆起身朝书柜走去,给他取来一册书。 酒神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姿势我都懂,不用学习了。 啊,原来你早干过这事。 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酒神羞赧地点了点头。 方澄穆拍拍他赤着的胳膊:早说嘛。有好主意要与人分享。我便不用绞尽脑汁想这些了。 狄奥尼索斯坐立不安。他没想到方澄穆这么开放,比他这个向来放浪形骸的酒神还要开放。 他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习惯上边还是下边? 上边吧,上边宽敞舒服。 狄奥尼索斯有些沮丧。 他也习惯上边。可不能两个人都在上边。 看来今夜他跟方澄穆是做不成了。他站起来把衣服一挂:我帮你看看有没有下边的,给你找来。 方澄穆摇头:不用找了。下边就那几个地方。海滩边上,树林空地,还有个老山洞,都有点潮,不适合开摊。 狄奥尼索斯: 方澄穆到底说的是什么? 他把方澄穆手里的书册拿来一看,封面写的是七夕乞巧四个大字。 狄奥尼索斯没学过几个方块字,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七夕,就是七月初七。噢,好像你们不用这个历法。总之,就是三天后。这是个单身汉找对象的日子。 在我们家,女孩子们会拿着自己做好针线活儿向献给星星,希望她们能更加心灵手巧,将来找到好的夫君。这就叫乞巧。 方澄穆打算着在七夕那天办个乞巧大会。 姑娘们把自个儿的家当拿出来秀一秀,汉子们到姑娘们的摊前逛一逛,眉来眼去的没准能促成几对情缘。 到后边组建家庭开枝散叶也就顺理成章的了。 狄奥尼索斯总算明白过来。 方澄穆说的上边下边,是说到底该在山脚还是山腰举办大会。 满肚子歪心思的酒神赶紧把衣服穿好系紧,庄重地问:尊敬的主人,我愿为你的节庆效劳。那就定在山上办会吧。 方澄穆特别犯愁:可是姑娘们不肯叫男人踏足她们的村落,男人们也不肯上山。 小蓬莱的男女间虽然私下相好授受,明面上还是泾渭分明的。 一群男人跟一群女人撞见时,男人们总会指指点点说哪个女人曾是我家的奴隶,到头来谁也不敢轻易对心仪的女子示好,免得当了兄弟家奴隶的丈夫。 姑娘们也讨厌被这样指指点点,不愿同男人堆待在一块儿。 狄奥尼索斯给方澄穆支招:我们去请迷雾女神阿尔忒弥斯。她能叫人分不清贵贱高低。 第12章 迷雾女神阿尔忒弥斯常驻阿提卡半岛。离着小蓬莱约有近个把月的海程。 当上国王的方澄穆已能在小半个爱琴海范围内活动。撑起伞,借着风,不用半天功夫就降落在雅典城外。 港口处几艘战船正在缓缓靠岸,船上的士兵纷纷从甲板跳下。 方澄穆认得远征特洛伊的战船。迈锡尼人被罂粟毒酒所害大败而逃,直到现在才回到故乡。 年迈的雅典城的将军埃勒弗诺阿前来迎接他的士兵们。 方澄穆身形挺拔,所穿衣服用的也是东土特有的真丝面料。 埃勒弗诺阿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在特洛伊远远看见过的蓬莱神。 近些日子雅典城中厄运连连,埃勒弗诺阿自然把原因都归诸蓬莱神。 雅典将军向蓬莱神忏悔:仁慈的神灵,我有眼无珠,冒犯于你。你的怒火我愿一力承担。求你收回对雅典的诅咒。 方澄穆有点懵圈。他才刚来,根本没有诅咒过雅典人。 埃勒弗诺阿跪伏在地:每日午后,都有新婚的男子被射死在家中的婚床。如果不是你的大能,谁还有这样的本事? 一同前来的酒神悄悄道:阿尔忒弥斯也主掌狩猎,她的箭术十分厉害。 可是阿尔忒弥斯为什么要射杀这些男子?方澄穆问道。 酒神无法解答。在他的印象里,阿尔忒弥斯不是个弑杀的女神。 方澄穆顿时想出个见着阿尔忒弥斯的主意。 他对雅典老将军道:我有一计,能找出杀人的凶手。 老将军感激涕零:蓬莱神愿意搭救我们,真是雅典全体人民的幸运。 将军要我搭救。须得给我准备一场盛大的婚宴。 既然阿尔忒弥斯要射杀新郎,那么索性来个引蛇出洞。 方澄穆补充道:越热闹越好,把消息传得路人皆知。 堂堂雅典将军,筹办操持一场热闹的婚礼不在话下。令人犯愁的是,谁家的姑娘有幸成为蓬莱神的伴侣呢? 方澄穆深谙名节对姑娘家的重要性。为了不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他随手把狄奥尼索斯一拉:给他置办套新娘的行头。 狄奥尼索斯瞪大了眼睛,内心一个劲拒绝:不,我要当新郎! 好在民风淳朴的雅典并没有特定的婚嫁服饰。普通百姓行婚礼不过换上身干净衣服,头上各戴橄榄枝编就的婚冠,到神庙里祭祀就够了。新娘新郎除了性别不同,全身上下穿着打扮并无两样。 狄奥尼索斯既见新娘新郎无甚分别,再喝上几口小酒,翩翩然愈发得意。他就把自己当作新郎吧。反正后边上到婚床,谁是新郎得凭真功夫。 两人登上三头公牛拉的婚车,准备前往城外的阿芙洛狄忒神庙行祭祀里。 每一个婚嫁迎娶的雅典人,都要先祭城外的爱神,感念爱神赐予他们的并蒂福气。 老将军特别派出王宫卫队护送他们,把一对新人的婚礼的消息传得满城尽晓。 人们纷纷来围观大户人家的婚礼,顺带着评头品足。 你们看,新娘长得好有男子气度。 他们谁是新郎谁是新娘? 不会吧,两个男人行婚事! 雅典虽说男风盛行,男风也仅限于成年与少年之间。至于说谈婚论嫁,还是男女才有的事。 方澄穆顺手抄起牛车上的坐垫,盖到狄奥尼索斯的头上。 反正坐垫也是红的,权当红盖头吧。 狄奥尼索斯不懂得东方习俗,夸奖道:机智。这样一来他们就瞧不出我是男是女。 你得趴下来。那么高别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你是男的。方澄穆拍拍比他还要高大的酒神。 狄奥尼索斯索性趴到方澄穆腿上躺下,顺手拈起放在旁边的芝麻糕,递到方澄穆嘴边:你吃。 方澄穆感到这姿势暧昧极了,倒挺符合新婚夫妇间的情调。张开口,让芝麻糕送进他的嘴中。 狄奥尼索斯趁机用指甲刮刮方澄穆的下唇,再刮过他的下巴和脖颈,刮得他酥酥痒痒的。 街头的雅典居民见得此情此景纷纷信以为真,为他们唱起衷心祝祷的喜门颂。 城外不似城内那么喧嚣。 雅典人信奉智慧女神雅典娜,爱神再重要也只能把庙建在城外的树林里。 送亲的卫士队伍出了城,天已半昏。 林间浮起层薄薄的白雾。 狄奥尼索斯悄悄把盖头撩起来:阿尔忒弥斯来了。 方澄穆把他的盖头拉下去,免得在最后关头暴露两人假成婚。 狄奥尼索斯不解:阿尔忒弥斯半路拦截祭拜爱神的队伍,她不怕爱神生气吗? 方澄穆把狄奥尼索斯的嘴巴也捂住。他这把声音一听就是男人。 雾里的山林躁动不安。人们看见许多野兔和小鹿从前头的迷雾里跳出来,再急匆匆地跳到身后的迷雾里面去。雾越来越大,人们已不知东南西北天地何在。 一箭破空,精准地射断捆在牛车上的缰绳。 三头拉车的公牛得了自由,也窜逃到迷雾中消失不见。 卫队的士兵们握紧手中的长戟,心底惴惴不安,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从哪里射出的暗箭。 林中响起女子的声音:我只要新郎。你们把新娘带回去,劝她不要再嫁人。 方澄穆笑道:他情我愿,为什么不能嫁? 狄奥尼索斯趁机搂住方澄穆的腰,在他身上蹭一蹭。 方澄穆只好随他搂随他蹭,以显得他们很恩爱。 你垂涎爱神又想要娇妻。嫁给你还不如不嫁。 阿尔忒弥斯的第二箭再射过来,这一回直中牛车的坐板,离得车上的两人不过三尺之遥。 狩猎和迷雾的女神此刻还不想伤人,她想把新娘先劝走。 要是新娘现在离开,她就还是处女。要是亲眼见着她的丈夫被杀,她就算个寡妇了。 狄奥尼索斯把方澄穆搂得更紧些,表示自己不愿走。 阿尔忒弥斯叹口气:可惜你目不识人,只好做个寡妇。 第三箭已搭在弓上。 方澄穆暗暗握紧放在身边的伞。他既能挡开丘比特的箭,也能挡开阿尔忒弥斯的箭。 狄奥尼索斯并不知道他的厉害,冷不防把他扑倒在地,用伟岸的身体压住了他。 狄奥尼索斯说得轻轻松松:神是不朽的,她射不死我。 话音刚落狄奥尼索斯就中箭惨叫一声。神不朽归不朽,被射中也是会受伤也会痛的。 阿尔忒弥斯朝他的屁股上射一箭,大声斥道:多事的酒神,你装新娘骗我干什么? 狄奥尼索斯摸着火辣辣的屁股,怎么就暴露了呢? 方澄穆叹口气:都叫你趴低点别冒头,一看你这身形就不像新娘! 狄奥尼索斯干脆站起来:我没有装,本就是我成亲的日子。他才是新娘。 阿尔忒弥斯从迷雾中出来,端详着车上方澄穆。方澄穆白白净净,生得又秀气可人,说他是个姑娘也有几分可信。 那么刚刚说话的男人又是谁? 狄奥尼索斯瞎吹一通:刚才我变声跟你说话。 分卷(9) 这回轮到方澄穆得乖乖闭上嘴,配合狄奥尼索斯演新婚大戏。 阿尔忒弥斯抚摸着手中的长弓:咱们也算姐弟一场,你进庙里朝阿芙洛狄忒吐口唾沫,表示你不喜欢他,我就放你们走了。 狄奥尼索斯确乎不怎么待见爱神,特别是上次听说她还在林子里勾引过方澄穆。狄奥尼索斯取出随身带着的酒囊,灌满一口酒,喷到阿芙洛狄忒神庙的大理石台阶上。 阿尔忒弥斯把长弓一收:你们可以走了。告诉城里的人,以后不要再贪慕这个恶毒的女神。否则我叫你们有来无回。 酒神惊讶地问:阿芙洛狄忒怎么得罪了你? 我的事不用你管。狩猎女神说着就要离开。 方澄穆忽然掩面哭泣。 他把酒神和狩猎女神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两人齐声问他哭什么。 方澄穆捏着嗓子,装成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要没有爱神的帮助,我们不能相遇。可你竟然诋毁她。 狩猎女神目光严厉:你以为她是个好人?前来祭拜的男人每一个都被她享用过,每一个都是不洁的。你们准备嫁的全是她用过的东西。 方澄穆倒不怀疑狩猎女神的指控。毕竟那天晚上遇见爱神的时候,爱神就是准备同他一夜露水的心思。 狄奥尼索斯挠挠头:也不至于全城的男人都着过她的道吧? 狩猎女神鄙夷地说:你可不要小看我们的阿芙洛狄忒姑婆。据我所知,整个雅典只有一个男人不愿侍奉她,随后就被她害死了。 是谁?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异口同声。 狩猎女神的眼睛里多出些哀伤:希波吕托斯。正直的老国王之子。 第13章 雅典的男人都仰慕阿芙洛狄忒。从春天到冬天,从白天到晚上,城外爱神庙的门口总是排起长队。雅典的男人们只要一天见不着爱神的塑像,保准那天饭都吃不香。 只有一个人从来不去爱神庙。那就是希波吕托斯王子。 希波吕托斯更喜欢广袤的大山。 他喜欢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奔跑,喜欢追逐着野鹿打猎,喜欢到溪边捧起一抔水喝,他喜欢神秘莫测的大自然。 事实上他喜欢与他同样自在的狩猎女神。 狩猎女神也喜欢他。只是这两个人从来都没诉说过彼此的心意。 只要希波吕托斯仍在林间踱步,只要狩猎女神也在林间踱步,他们俩都心满意足。 偏生惹恼了阿芙洛狄忒。 阿芙洛狄忒觉得天底下的男子都该喜欢她。 无视她的男子就是对爱神不敬。不敬神,神就要给他降下惩罚。 阿芙洛狄忒就施法,叫希波吕托斯的继母、希腊的王后,生出对王子的爱慕之火。 希波吕托斯也不喜欢他的继母。一番严词拒绝,王后羞愧自杀。 临死前恶毒的王后向国王控告:您的儿子玷污了我的清白。 雅典的老国王暴跳如雷,祈求战神化身一只大公牛,将王子活生生撞死在岩石上。 狩猎女神是个明白人,这笔账总归要算到阿芙洛狄忒头上。 于是她就在通往爱神庙的道路上施法拦截。但遇上贪慕爱神的已婚男子,一个不留,全部干掉。 狩猎女神是狄奥尼索斯的姐姐,爱神是酒神的姑婆。两个人打起架,狄奥尼索斯还真不知帮谁的好。 狩猎女神满不在乎:这是我和阿芙洛狄忒的战争,不要你们插手。 可是我们需要你的帮忙,亲爱的姐姐。狄奥尼索斯向狩猎女神道明来意。 他希望狩猎女神能在七夕那天在小蓬莱的海面吹起大雾,叫国中的男男女女分辨不出彼此。 狩猎女神没工夫去小蓬莱。她要蹲守阿芙洛狄忒的神庙,断了雅典男人对爱神的念头。 猎神边打量方澄穆,边生出个主意来:你要是肯把你的妻子借给我用用,我很乐意帮你们的忙。 狄奥尼索斯看着猎神不怀好意的眼神,赶紧把方澄穆挡在身后:不行,不能借给你。 方澄穆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你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我很愿意为咱们姐姐效劳。 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猎神夸奖他:其实你大可不必当谁的妻子。你的美貌远胜爱神。整个雅典的男人都该倾心于你。 狩猎女神打得一手好算盘。要狠狠报复爱神,就要把爱神的仰慕者都从她身边夺走。 狄奥尼索斯头个反对。怎么可以把他的方澄穆拿来跟别人共享,况且还是整个雅典的男人! 狩猎女神保证:我但叫他们仰慕你,我定当守护你的贞洁。 方澄穆笑得咳嗽。猎神姐姐还当他是个柔弱的女孩子。 他一本正经地向狄奥尼索斯道:我亲爱的夫君,猎神已经作出她的承诺,难道你不相信我么? 狄奥尼索斯给一声夫君叫得腿都软了。要不是逢场作戏,要是真的多好呀。 酒神兴冲冲地举手:那我要当他的第一个仰慕者。 狩猎女神早有谋划。他给狄奥尼索斯降下一团迷雾,迷雾将他身上的神灵光彩悉数盖住。现在的狄奥尼索斯在众人眼里就是一个普通的雅典邦民。 猎神叮嘱酒神:去吧。方澄穆的第一个仰慕者。去城里向众人分享他的美。告诉他们,谁想见到这个美人,就在午夜到这林中相会。 当初阿芙洛狄忒就是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慢慢俘获全城男人的心。 待得狄奥尼索斯离开,目光犀利的猎神悠悠道:起来吧,男人。我的眼睛能看清三百步以外的走兽,你以为看不出你不是女人? 方澄穆不慌不忙,从公牛脱缰的车上站起来,总算不用再捏着女孩子的嗓音说话。 他对猎神道:姐姐想必盘算着,要是爱神的仰慕者都给一个男人抢走,对她必定是致命的打击。 猎神赞叹:你真是又俊美又聪明,难怪酒神那么喜欢你。 方澄穆笑道:我们不过逢场作戏引你出来。姐姐莫怪。 狩猎女神微微阖起眼皮。看来这个年轻人并不知道酒神对他的心意。 猎神不是爱神,不会给人做姻缘,她绝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猎神一心专注抢走爱神仰慕者的计划。 她打算把方澄穆隐在雾中,只露出颀长的轮廓和俊美的面容。朦胧总能叫人想入非非。 方澄穆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 他是男人。 他知道男人们的爱好各式各样,不一定都是见色眼开。即便是贪慕美色,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他也只同爱神打过交道。 他知道爱神诱惑人不全靠她的美色。爱神从前身边跟着丘比特。美色搞不定的男人,丘比特的神箭能搞定。 可惜这次出行没把吵闹的小丘比特带过来。 要收伏整个雅典城邦的男人,没有好看的脸不行,单有好看的脸也不行。 方澄穆对猎神道:请姐姐施展你的箭术。山林中的野物猎多少是多少。 狩猎女神果然是捕猎的高手。她的箭矢上带着细细的丝线,射中一只猎物但要往回一拉,就能把猎物拉回面前。 例无虚发,每箭必中。不一会儿方澄穆的脚下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方澄穆叫猎神用迷雾把野物藏起来。 那头酒神已经走遍雅典城中的街头小巷,使劲鼓吹在林中碰到过人间最好的尤物。 只有十几个人愿意随酒神去观赏一番。 一来连年的特洛伊战争叫他们身心疲惫,二来接二连三发生的凶杀叫他们心生寒颤。愿意跟来的,都是好色到不怕死的。 浓雾里隐约透出个打着伞的身影。 几个登徒子忍不住搓手。他们想往纤细的腰和翘起的屁股上捏一把。 狄奥尼索斯警告他们:许看不许动。不然神灵把你们撕成两半! 酒神是认真的。他就是会把人撕成两半的神灵。 一群人鬼鬼祟祟上前,生怕吓跑了美人。 方澄穆悠悠地转过身。 狄奥尼索斯忍不住哇地一声。 他自是喜欢方澄穆的。就着朦胧的雾气,原本便灵动生风的方澄穆更好似天上的神仙。狄奥尼索斯恨不得把他即刻搂到怀里亲上一口。 随行而来的十来个人有赞美也有嫌弃的。有些人喜欢身材更娇小些的女子,方澄穆自不入他们的法眼。 没看对眼的人扫兴而归。 方澄穆把伞一摇。一只肥硕的野鹿落在他们脚下。 男子们眼睛瞪得老大。 连年的战争几乎掏尽雅典的国库,猎神的捕杀又叫他们不敢入山。买又没钱买,猎又不敢猎,他们已经许久没吃上山里的珍馐了。 这只鹿,比什么都要美。 方澄穆索性连女孩子的声音都不用装,他向众人宣布:你们回去,向亲朋好友宣扬我的美。但给我带来一个仰慕者,我就赐你们一只兔。带来十个,我就赏你们一头鹿。 雅典的居民齐声高呼:雾中的神灵,你是世上最美者! 整座雅典城都轰动了。非但男子前来,连女子和奴隶也混在其中凑数,一时山头高呼美人之名的不计其数。 狩猎女神及时唤来消息之神赫尔墨斯,叫他把山头的盛况转告爱神。 就是要好好恶心阿芙洛狄忒那个坏女人! 方澄穆的仰慕者们把小半座山的猎物搬空,闹到太阳下山才离去。 只有狄奥尼索斯还留在原地。他倚靠在大树下,半卧半躺,眼睛就没离开过方澄穆。好看的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方澄穆抱着最肥的鹿送给他的头号仰慕者。 狄奥尼索斯不想要鹿,只想要人。 他对方澄穆道:想吃你烤的鹿。 他那爱炫耀的哥哥太阳神,老是跟他吹嘘吃过方澄穆亲手烤的鹿。狄奥尼索斯也要享受同样的待遇。 方澄穆很乐意烤给朋友吃。 山头燃起篝火。鹿肉的香味弥漫四散。 狄奥尼索斯试探着问:我还想你喂我吃。 方澄穆也不介意。他以为酒神今天大街小巷给他打广告,应该特别累。 他轻而易举地拗断一直热乎乎的鹿腿,送到狄奥尼索斯的嘴边。 狄奥尼索斯津津有味地啃过去,一路啃到方澄穆的手指头,然后悄悄舔了几口。 方澄穆只是劝他:别那么贪吃,整只鹿都给你吃。 狄奥尼索斯喜欢分享,赶紧抓过另一只鹿腿,送到方澄穆嘴边:你也吃。 不吃白不吃。方澄穆咬了一口。 雅典山林比小蓬莱的宽广,野鹿跑动得更多些,肉质也更嫩些,好吃得很。 回去就吃不上这么鲜嫩的鹿肉了。方澄穆赶紧多吃几口。 他突然发现件奇怪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吃自己的呢? 狄奥尼索斯假装没听到,继续啃着方澄穆手上的鹿腿。 林里的风把两人面前的篝火吹熄,把手中热腾的鹿肉吹凉。 丢失了一城池仰慕者的阿芙洛狄忒在风中怒吼:该死的蓬莱人,你又坏我好事! 第14章 阿芙洛狄忒一现身,狩猎女神就从林子里蹿出来。 手中的弓箭对准傲慢的爱神,憎恨的怒火要将仇人烧焦。 爱神是狩猎女神的姑婆辈。在她眼里,拿着弓箭的阿尔忒弥斯还是个小姑娘。 阿芙洛狄忒的红唇勾起个妖媚的弧度:我亲爱的阿尔忒弥斯,你实在不必为那个男人恨我。那只是个男人。 狩猎女神不搭话,开弓就射。 爱神上次既打不过方澄穆,这次就不会孤身前来。 她没什么本事,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姿色。 她用她的魅力,引得威猛的战神阿瑞斯保驾护航。 阿瑞斯从天而降。手中的长矛又快又准,如同一道飞驰的闪电,将猎神射出的箭矢钉在地上。 阿瑞斯是天父和天后的儿子,血统纯正,自视甚高。对于父亲的私人子女他总是不屑一顾。 他教训他的姐姐狩猎女神:你的箭只配射向那些低劣的山中野兽。快把它收起来,你还值不得我出手。 狩猎女神愤怒归愤怒,总不轻易表现在脸上。 她手中的短弓绷得更紧些,箭矢射得更凌厉些。 她接连射出三箭,呼呼的箭风直将周遭的树木悉数折断。 狡猾的爱神只管躲在阿瑞斯背后,轻轻地用手环过他的腰。 阿瑞斯的保护欲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但见长矛挥舞,猎神射来的箭被他轻而易举地扫落在地。 阿瑞斯的声音在山林久久盘旋:雅典的王子是我化身击杀。复仇的阿尔忒弥斯啊,你有本事伤我分毫? 狩猎女神素来办事干脆利落。她不喜欢打嘴架,要干就实打实过招。 阿尔忒弥斯唤来一阵迷雾,将自己藏在迷雾里。她的敌人们看不见她的所在,也就预判不到她的箭矢会从何处射来。 搂住阿瑞斯的爱神一声惊呼。 因为有根箭掠过她的头顶,射中阿瑞斯的后肩。 阿瑞斯淡定地把箭矢拔下来丢到地上。 高贵的阿芙洛狄忒,你不必担心。我的铜筋铁骨,比半神的阿基琉斯还要坚硬百倍。到我的怀里来吧,我定能护你周全。 阿芙洛狄忒欢喜地笑了。抱住阿瑞斯的腰,把身子荡到他的身前。 阿瑞斯一只手把爱神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挥舞长矛。 狩猎女神的箭矢如雨水般普天而来。阿瑞斯用长矛挡掉一大半,坚不可摧的腰背和臂膀挡掉余下的小半。他怀抱里的爱神仍旧一点都没被伤着。 阿瑞斯向爱神邀功:我心头的女神,我的表现你还满意? 阿芙洛狄忒故意激他:我一点也不满意。你若真的强壮,就该把该死的猎神揪出来。狠狠教训她。教她知道你的英武。 三个神灵斗法正酣,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吃瓜正甜。 方澄穆本来是想插手的,可是狄奥尼索斯告诉他,狩猎女神喜欢亲力亲为。她是神界最有个性的女神。 于是两个人只好在树下坐着看戏。 方澄穆瞧着战神对爱神的好,随口点评:阿瑞斯倒挺懂怜香惜玉。 分卷(10) 狄奥尼索斯吃了醋。他一点不想方澄穆夸别人好。 酒神就揭他的短:阿芙洛狄忒已经嫁了人,她的丈夫正是阿瑞斯同父同母的哥哥。阿瑞斯一点都不仗义。 原来是一出嫂子和小叔子勾搭厮混的戏码。方澄穆登时没了胃口。 猎神一时之间打不赢战神,战神也没法抓住迷雾中的猎神。 战神不想在阿芙洛狄忒面前承认无能,于是转移焦点,把长矛对准方澄穆:我先替你教训对你无礼的小子! 狄奥尼索斯连忙拦住阿瑞斯:我的兄弟,我们可没有招你惹你。 他,激怒了爱神! 阿瑞斯的神力果然十分强大,他的吼声能将持续射来的箭矢凭空折断。 阿芙洛狄忒缩在阿瑞斯的怀里,可怜兮兮:不错。这个男人辱没了我。 狄奥尼索斯故意问:他怎么辱没你的? 他非但对我视而不见,还抢走我的仰慕者。勇猛的战神,你可一定要替我出这口气。 可怜的女神,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阿瑞斯抚摸着爱神的脸庞,又瞪着狄奥尼索斯:你小子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打。 狄奥尼索斯镇定地应答:你且听我说完,到时再打不迟。 我的朋友虽然辱没了女神,他的心思却是维护战神的尊严。 他虽抢走阿芙洛狄忒的仰慕者,他却要当你的仰慕者。 战神对他的仰慕者总是十分友好。一听说方澄穆仰慕于他,脸色就好看许多,骄傲地问:他是怎么仰慕我的? 他知道你痴情爱神,所以绝不敢碰爱神的肌肤。 他知道你仰慕爱神,所以把其他仰慕者统统赶去。 我的朋友对你的强力衷心折服。 阿瑞斯给夸上了天,得意地放声大笑。 阿芙洛狄忒气得说不出话。明明是方澄穆欺负她,怎么说着说着反倒变成一件好事? 狄奥尼索斯又给阿芙洛狄忒出主意:我的姑婆啊,生气会叫你年老色衰。阿瑞斯不愿教训他,你可以自己动手。他要是敢还手,阿瑞斯就有教训他的理由。 阿芙洛狄忒心想十分有理。手里拈起从奥林匹斯山顶摘来的焰火玫瑰,就往方澄穆身上招呼过去。 焰火玫瑰茎上带刺,花瓣有粉。不管是给刺中还是给花粉沾着,都能叫人浑身生出被烈火灼伤的痛楚。 阿芙洛狄忒自忖阴谋得逞。要么方澄穆遭受烈火灼身之痛,要么他就死在阿瑞斯的长矛下。 方澄穆淡定的表情叫她不解。 为什么蓬莱人一动不动,甚至一点慌张和绝望都没有? 方澄穆不需要绝望。 他看阿芙洛狄忒的眼睛里只写着两个字:蠢材。 愚蠢的爱神惊声惨叫。 她的腰上连中三箭。正是狩猎女神从迷雾里发出的箭。 阿芙洛狄忒要过去教训方澄穆,她就不得不离开战神的怀抱。 狩猎女神立马抓住这个机会,向她疯狂射箭。要不是阿瑞斯手脚快上前挡护,阿芙洛狄忒能被射成只刺猬。 阿瑞斯把爱神重新抱起来,生气得大呼:卑鄙的阿尔忒弥斯,给我从雾里滚出来! 酒神正面对着阿瑞斯,什么也没说,只是陡然瞪大了眼睛。 阿瑞斯自然以为酒神看到了藏在迷雾里的人。 暗中放箭的阿尔忒弥斯就此刻就在自己身后! 阿瑞斯飞快地转头,准备向阿尔忒弥斯投掷出他手中的长矛。 这次轮到阿瑞斯惨叫不已。 因为他一扭头,他的脸颊正好撞在阿芙洛狄忒手里握着的烈焰玫瑰上。 玫瑰的花粉和刺都往他脸上招呼。 战神英伟的脸蛋登时被火烧一般地焦化。 狄奥尼索斯着急地叫:救火,救火! 边叫边拿起他酒罐子朝阿瑞斯脸上泼酒。 阿瑞斯疼得更厉害了,倒在地上打滚。 烈焰玫瑰的火烧会传染。阿芙洛狄忒但见此情形,连忙舍了战神匆忙离开。 早做好准备的猎神几箭射来。 阿芙洛狄忒膝盖中箭,应声而倒。 林中迷雾消散。 气色庄严的猎神出现在阿芙洛狄忒的身边,她的手里还有最后一支箭,这支箭对准阿芙洛狄忒的脸蛋。 神灵虽不会死,却也会痛会伤。要是脸上中箭,那就是毁容的伤。 在爱神眼里,失去漂亮的脸蛋简直比死还难受! 不,不!亲爱的阿尔忒弥斯,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害死你的男人。你快把箭从我头上移开。 阿尔忒弥斯用冷冰冰的口吻告诉她:他不是我的男人。他只是个普通的雅典人。你该向他道歉。 我向他道歉,我不该害死他。这都是我一时糊涂。 阿芙洛狄忒为了保住她姣好的脸蛋只能委曲求全。搁在平时她决不肯为任何人道歉。 阿尔忒弥斯认真地说:你要诚心实意,就该跨过哈迪斯的冥河,去找他本人道歉。 阿芙洛狄忒叫苦不迭。哈迪斯掌管的冥界,从来只有进去没有出来! 另外一头,酒神把他的大酒缸给搬了出来,将阿瑞斯的头按到酒缸里。 酒水面上冒出咕噜噜的气泡,阿瑞斯两条腿不住乱蹬,终于痛得晕倒过去。 酒神把战神捞起来扶地上躺平。 方澄穆闻着阿瑞斯糊成一团的脸上散着阵阵焦味,同情地说:他就是给我揍一顿也不至于这么惨。 狄奥尼索斯道:你可不能揍他。他是宙斯跟赫拉最喜爱的儿子。要是宙斯天天往咱们的庄园降闪电可就麻烦了。 方澄穆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在建起能对抗闪电的工具前,最好不要跟宙斯撕破脸皮。 狄奥尼索斯接着说:我们还得哄着他。得设法把他烧焦的脸治好。这得去问下毒的阿芙洛狄忒。 这两人慢了一步。阿芙洛狄忒已经给狩猎女神赶到冥河给死去的人道歉去了。 狩猎女神很守信:我这就去小蓬莱为你的子民举办迷雾盛会。至于爱神,我跟她的账已经算清。你们要有本事去冥界把她找回来,请你们自便。 第15章 爱琴海边的人们深知有两个地方去不得。 一是关押旧神的塔尔塔洛斯深渊,二是哈迪斯主宰的河下冥府。 擅闯塔尔塔洛斯,会被暴怒的众神撕成碎片。 至于跨过哈迪斯的冥河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谁也不曾去过那处。 连狩猎女神也只敢把爱神赶到冥河的另一头。她只站在河岸远眺,终不敢叫冥河的水沾湿自己的衣袖。 猎神提醒两人:我的伯父哈迪斯脾气暴躁,反倒婶母和气些。 酒神已经很久没打听神界乱糟糟的亲情伦理,他甚至不知道哈迪斯娶了冥后。 冥后珀耳塞福涅是谷物神的亲生女儿。 谷物神,就是那个把罂粟种子交给狄奥尼索斯,唆使他到蓬莱国播种害人的女神! 这么一圈算下来,冥王冥后都不是善茬。 可是不管如何,还是得到冥界把爱神捞回来,才能设法治愈阿瑞斯的伤。 狄奥尼索斯多个心眼。他索性把阿瑞斯一块儿带到冥界去。 万一捞不出爱神,也能就地治疗。 万一连同阿瑞斯一齐折进去,那更不要紧,爱子心切的赫拉肯定会到冥府来要人的。 于是身材魁梧的酒神背起同样英伟的战神,连同方澄穆一起渡过冥河。 冥河彼岸没有一丝阳光。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方澄穆从背囊里取出火折子,却发现它已被冥河浸湿点燃不得。 闭眼瞎,睁眼瞎,叫人不知去往何处。 狄奥尼索斯拉过方澄穆的手:我带你走。 方澄穆终究不是真正的神灵。神灵的眼睛不用光也能看清世界。 狄奥尼索斯一手拉着方澄穆,另一只手悬在他的头顶护着,唯恐他磕着冥府的山路穹顶。 酒神的两只手都用来给方澄穆保驾护航,只好把原本背着的战神扛到肩膀驮住。反正战神皮糙肉厚,撞断几根洞顶垂下的钟乳石柱也不相干。 冥府静谧得只剩两人行走的脚步声。 方澄穆想起话本里说到的阴曹地府。阎王高坐宣判,亡灵聒噪辩驳。要是幸运能去到第十八层,还能听见受刑的惨叫。断不似冥府这般寂寥无声。 方澄穆忍不住问:为什么在这里听不见亡灵的声音? 狄奥尼索反倒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亡灵没有身体怎么说话? 方澄穆心想有理,继续问:他们都在哪? 狄奥尼索斯的回答叫人倒吸一口凉气:就在这,到处都是。 方澄穆把狄奥尼索斯的手拉得紧些。他真有些害怕。 狄奥尼索斯拍拍他的背:别担心,他们没身体,一点也伤害不了人。 方澄穆听着心里稍宽。 前路照来些光。方澄穆总算能看清些东西。 狄奥尼索斯所言不虚。果然四周全是魂灵。老人女人孩子各色都有,缺胳膊少腿没头发的也各色都有。 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得半分声音。他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匆匆赶去。 那个地方,就是山丘上明灯烛火的雄伟宫殿。 殿前站着位批手握金杖的男人。 之所以说他是人,是因为方澄穆走得越近,越能听清他的声音。 他是冥界的判官米诺斯。 米诺斯大声念诵着亡灵们的名字。每念一人,手杖便抬起横指。亡灵便因循所指而去。 往左,通向幸福之所的爱丽舍乐园。往右,就是遭受苦难的地狱。 亡灵们谁也没来过,谁也不知道。他们都以为自己会进乐园。于是不管左右,众人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 阿芙洛狄忒先到的冥界。 她已站到山丘宫殿的最下边,叉着腰听米诺斯宣读她的命运。 米诺斯权杖向右:爱神阿芙洛狄忒,冥王命你向右而行。 阿芙洛狄忒一动不动:右边是地狱,我才不去。 米诺斯无比惊讶:你怎知右边是地狱? 阿芙洛狄忒骄傲地说:你们冥王也是我的裙下之臣,我当然知道。 周遭的魂灵把爱神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往右边去的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米诺斯头顶的长发化作蛇尾,将那些不服从指令的死魂灵裹住,逐个丢进地狱去。 米诺斯威胁道:你也要我这般对待你吗? 阿芙洛狄忒一点不在乎:我说过,你们的冥王仰慕于我,定不肯把我放到地狱去。胆敢作出这种决定的,一定是冥后。等哈迪斯回来知道这个消息,看他扒不扒掉你的皮? 米诺斯真给阿芙洛狄忒说中要害。 把爱神丢到地狱去,的确是冥后的决定。 阿芙洛狄忒越发嚣张:叫珀耳塞福涅出来见我。 阿芙洛狄忒是奥林匹斯的十二主神之一,米诺斯不过是死去国王升成的半神,还在幽暗的冥界地底当差。他既唬不住阿芙洛狄忒,只好依命照办。 方澄穆看得判官离去,四周只剩下阿芙洛狄忒一人,便待出手把阿芙洛狄忒绑回去。 狄奥尼索斯握住他的手还不肯放:再等等。冥界的□□。 别看平日狄奥尼索斯喝得酩酊大醉,遇着神界的伦理纠纷他总十分清醒。毕竟他的童年就是在天后一次次的算计和追杀中度过的。 就拿眼前这件事来说。冥王哈迪斯绝不会轻易离开冥界。他之所以不在,多半是故意躲在暗处。 他跟阿芙洛狄忒交好,泊耳塞福涅又是发妻。情人遇着正室,风流的冥王多半专程避开,也算渣男的本能反应。 要是这会儿出手去绑走爱神,哈迪斯定会出手阻拦。 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更何况还是挽着心肝儿的手一起看戏。 狄奥尼索斯只遗憾把酒全浪费在给战神洗脸上,不然这会儿佳人在侧美酒对酌定是最好的。 判官米诺斯进殿片刻,为难地出来。 他向爱神传达:冥后说,她是冥界之后,没理由听你的。她叫我把你丢到地狱去。 阿芙洛狄忒早看透米诺斯的心思,他要是忠心执行冥后的指令,早动手了。 爱神便鼓动判官:你听我的,把珀耳塞福涅丢到地狱去。 米诺斯的确有这么个心思。 哈迪斯迎娶的冥后叫人不省心。 她仗着自己的母亲是谷物女神,每隔半年都要以探望母亲为由到地面一趟。她自己前去也倒罢了,偏生冥后是个大嘴巴子,把冥界向左向右的秘密广而告之。 这可叫负责引导亡灵的米诺斯不得不时常拿出蛇发镇压亡灵,工作量倍增。 米诺斯也想换一位冥后。 但他不想阿芙洛狄忒当冥后。阿芙洛狄忒是主神,气势又嚣张,再当上冥后的话,肯定要使唤死他的。 米诺斯已经有了合适的冥后人选。 最好是个凡人,没有神界的亲人,就没理由时常回到地上去捣乱。 这个凡人还得有身体,这样才能满足冥王的欲望。 于是方澄穆刚跨过冥河,就引起了判官的兴趣。 为了让冥王能再纳新欢,心机深沉的米诺斯决定把爱神和冥后同时搞掉。 他谦卑地朝爱神跪下唱道: 比宙斯还古老的爱神啊,求你体谅我的难处。 承蒙冥王爱护,行此黄泉引渡。 倒戈反制冥后,恕我不能为伍。 奈何无知鬼奴,谤我公正判书。 待且暂离灵台,将其逐一降服。 米诺斯唱完跃下灵台赶往右边的通道,把那些徘徊不前的亡灵逐个拖到地狱里面去。 本来他头上的毛发每一根都能化作蛇尾,只稍片刻就能清理大片亡灵。现在他故意只唤出一根蛇尾,挨个挨个往里丢。 很明显他在给爱神创造长驱直入的机会,好叫爱神到宫殿里把冥后搞掉。 第16章 阿芙洛狄忒跃上高台,翩翩然走入宫殿。 她本就是奥林匹斯的十二主神之一,对付一个小小的神灵当然不在话下。 分卷(11) 方澄穆也想跟进去看看。 狄奥尼索斯很淡定。冲着用头发把人揪起来丢到地狱去的判官挥手:给我们取几罐酒。 判官米诺斯没想到酒神还会招呼他。毕竟所有人见着判官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狄奥尼索斯也是主神,米诺斯跑过来回话:嗜酒的狄奥尼索斯,冥界没有你爱喝的酒。 狄奥尼索斯装作不信:尽胡说。我前几天才给我的冥王伯父送过酒。肯定藏在他的宝库里。他说过等我来冥界就请我喝酒的。 纯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其实他跟冥王往来甚少。不过唬唬小判官而已。 米诺斯无比疲惫。刚打发掉冥王的情妇,又来个冥王的酒鬼,而且这两个又都是主神。 他只好说:待我到宝库里看看。如果有酒,为你取来。 宝库也在宫殿里,这时候进去,是不是会撞见爱神跟冥后的争斗? 米诺斯接着耍心眼:我想起来了。冥王交待过,酒神过来,就请他自行到宝库取酒。 狄奥尼索斯傻呵呵地笑,笑米诺斯傻。喝酒本就是他编出来的一个谎言,现在米诺斯竟公然在谎言之上再添一个谎言。 无论如何,狄奥尼索斯已能不受阻拦进殿去。 狄奥尼索斯要的不止这么多。 他把战神丢给米诺斯:你替我照顾下我的哥哥。 米诺斯看着从脸到脖子都给烧焦的战神,咽口口水:强大的战神为何沦落成这番模样? 狄奥尼索斯张口就来:前两天跟冥王喝酒,战神也在。冥王叫我哥去收拾放荡的爱神。人没收拾成反而给弄成这样。他的脸是给烈焰玫瑰伤着的。 酒神说得半真半假,叫米诺斯不得不信。烈焰玫瑰的烈焰灼烧之效,这位有见识的冥界判官总是听闻过的。 米诺斯从酒神的话里听出些门道,连忙追问:冥王为什么要收拾爱神?难道他已经厌倦他的老情人了吗? 狄奥尼索斯就是引着米诺斯往这个方面想。要叫米诺斯误以为冥王已经不喜欢过去的情人。今天爱神要是伤了冥后,冥王肯定得找护卫不力的判官算账。 冥王的惩罚十分残酷。他会把人撕成两半,一半丢到爱丽舍乐园,一半丢到地狱。苦不得极苦,乐不得极乐,生生世世都在苦乐间挣扎。这才是最大的苦难。 米诺斯想到此处不由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狄奥尼索斯还要欲擒故纵:冥王可没说什么老情人。他只管叫战神捉人。对了,他们两个是情人吗? 米诺斯听到此处更添一分确信。既然偷情,冥王当然不会广而告之。看来狄奥尼索斯说的是真话。 米诺斯不敢再耽搁,忙把酒神往殿内引,边走边谴责:作恶多端的阿芙洛狄忒要行刺冥后! 方澄穆看着骗人不眨眼的狄奥尼索斯,再看看智商下线的米诺斯,不行,要忍不住笑了。 那就偷偷往狄奥尼索斯腰上捏一把。 酒神也在忍笑,被方澄穆那么一捏岔了气,笑得直咳嗽。酒神一笑,方澄穆也忍不住跟着笑。 米诺斯心生疑虑:你们笑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不好,要露馅。 方澄穆也是瞎掰高手,再来个以退为进:我们刚刚只是跟你开玩笑。告辞。 说着挽起狄奥尼索斯的胳膊转身就走。连米诺斯身后背着的战神都不顾了。 米诺斯反而因为方澄穆的坦率感到奇怪,悄悄跟上偷听他们说话。 狄奥尼索斯已察觉到米诺斯跟上来,开始跟方澄穆嘀咕:还是你聪明。连战神都打不过阿芙洛狄忒,我们去更白搭。 方澄穆默契地接台词:就是。你听没听判官说,阿芙洛狄忒还是冥王的情人。我们可不干得罪人的事。 米诺斯越听越急。好容易想拉两帮手收拾爱神,这两人还都跑了。 决不能叫他们跑掉! 米诺斯跑过来张开双臂拦住他们:别走别走。冥王宫殿设有机关,我能擒住爱神。 方澄穆故意吊他胃口:万一冥王翻脸怎么办? 米诺斯信誓旦旦:我以冥界判官的名义请两位捉拿爱神。冥王的怒火叫我独自承担。 狄奥尼索斯助攻一波:我可不信。出卖人的家伙多了去。 米诺斯只好举手赌咒: 高踞奥林匹斯的宙斯, 坐拥四海群河的波塞冬。 冥界的判官米诺斯向你们起誓。 誓言但违,惊涛怒雷。 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这才满意地回头,继续往宫殿里边走去。 善妒的阿芙洛狄忒已召唤出烈焰玫瑰的花藤将冥后困住。 阿芙洛狄忒嘲讽道:谷物女神的女儿珀耳塞福涅,我偏要叫这些植物烧尽你的容颜。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去诱惑好色的冥王。 珀耳塞福涅一面用手臂遮挡自己的脸,一面咒骂爱神:恶毒的女神,你同万千男子有染,为什么还要夺走别人的丈夫? 阿芙洛狄忒打个响指,花藤围成的圈开始收缩。 她懒洋洋地回答着冥后的疑问:谁叫我是爱神呢。不爱慕爱神的男人,不配拥有爱情。不一心爱慕爱神的男人,不配拥有完整的爱情。 花藤已然触及冥后的肌肤。可怜的珀耳塞福涅在灼烧的白烟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几道残影掠过,将阿芙洛狄忒击飞到上天。 懵圈的爱神还没落地,她的花藤就被方澄穆用伞悉数敲断。 好在珀耳塞福涅只是被火灼伤手上和肩头的皮肤,不至于像战神那样把整张脸都烧成黑炭。 这已经是第三次被方澄穆坏了好事。 阿芙洛狄忒对判官米诺斯高呼:快给我拿下这个小子,把他丢到地狱去! 米诺斯纹丝不动。 阿芙洛狄忒还想忽悠人:你可别忘了,我是冥王的情人。 市侩的米诺斯怼她:冥王陛下都派战神教训你,早忘了你这个情人了。 阿芙洛狄忒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一定是方澄穆,一定是狡猾的蓬莱人撒谎骗的米诺斯! 高傲的爱神终于想起她还有个傻憨憨的弟弟狄奥尼索斯,没准还能忽悠傻大个帮她脱身。 她冲酒神抛个媚眼:亲爱的弟弟,你的朋友满嘴都是谎言,你不想听他说说真话么? 第17章 美丽的爱神,虽然我们的神谱很乱,我还记得你是我的姑婆。连冥王哈迪斯都要喊你一声姑姑。我很乐意听从长者的教导。 狄奥尼索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他傻白甜的人设,顺带着呛一口阿芙洛狄忒年事高辈分大。 照他的说法,同爱神偷情的冥王、战神,那可都是跟长辈在瞎搞。 阿芙洛狄忒脸上再挂不住也只好忍着。她一心设法脱身。 她对狄奥尼索斯道:我的小酒神,你是知道的。阿瑞斯并非来抓我。公允的神明不该撒谎,你需替我作证,揭穿蓬莱人的谎言。 酒神故意装作不知道:我的兄长既然不是来抓你的,你为什么要把他的脸烧成那样?噢,我可怜的兄长。 阿芙洛狄忒再三辩解,真的只是个意外。 酒神不依不饶:最好的方法,就是快把战神救醒。他一定知道全部的真相。 阿芙洛狄忒如梦方醒。对,赶紧把战神阿瑞斯救回来,就有人能保护她了。 爱神腰间再取出一朵烈焰玫瑰。这回她将玫瑰的根茎从中间折断,挤出些植物黏稠的白汁来。 她的手指沾过白汁,往战神烧焦的脸上涂抹过去。但凡手指掠过的地方,皮肤便逐渐恢复如初。 阿芙洛狄忒从战神的额头涂抹到脖颈,战神又恢复了昔日的英俊模样。 酒神凑过去在战神耳边大吼一声。 战神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挠挠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感激地同狄奥尼索斯说:友善的酒神,又是你救了我吗? 狄奥尼索斯持续保持着他的好人人设:都是兄弟,不要见外。 爱神则楚楚可怜地钻到阿瑞斯怀里哭诉说:英勇的阿瑞斯,在你昏迷的日子里,卑贱的珀耳塞福涅和米诺斯联起手来欺负我。 战神挺直腰杆站起来,冲冥后和判官瞥一眼,直把两个小神吓得连连后退。 爱神又指着方澄穆:还有这个蓬莱人,他们是一路的。 战神怒吼一声,亮出手中的长戟。凡是欺负他心爱的爱神的,他决不会放过。 狄奥尼索斯假意当和事佬,劝他的哥哥:身手不凡的战神,你的战戟虽然无往不胜,哈迪斯伯父虽然不在,我们总不该在别人的地盘闹事。 战神本来还有几分忌惮冥王,一听说不在,更加肆无忌惮。 他把战戟往地上一竖,放出狠话:为我挚爱的阿芙洛狄忒,别说小小冥府,就算奥林匹斯也拦不住我。 酒神乖乖闭上嘴巴。他猜测藏在暗中的哈迪斯已经快要给战神激怒了。 战神还不过瘾,反过来数落狄奥尼索斯:酒神,你那么怕事,很难被人喜欢。你要向我看齐。 狄奥尼索斯一面虚心应着,一面忍不住偷笑。 方澄穆则已经笑得前翻后仰。 战神还不明白其中的陷阱,拔出战戟怒道:先叫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蓬莱人死在我的戟下! 阿瑞斯的战戟比猎神的箭矢还要快还要猛。一戟掷出,竟有地动山摇的气势。 方澄穆刚准备开伞迎敌。脚下的石灰地陡然冒起一座小山,拦住了阿瑞斯的战戟。 判官米诺斯惊喜地高呼:法力无边的哈迪斯,你可算回到冥府! 哈迪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事实上这广袤的冥府都是他的身体。他也可以幻化成人形。 今天,他要叫那些嚣张的后辈看看冥府之主的真正力量。 战神无所畏惧:藏身冥界的哈迪斯啊,你的王后和臣属欺负我的女人。你还要不问是非曲直,继续维护他们吗? 阿芙洛狄忒本该很得意,这时候她的心里暗叫不好。 阿瑞斯不知道她是冥王的情人,冥王也不知道阿瑞斯是她的情人! 要早知道冥王会突然现身,阿芙洛狄忒说什么也不该把战神唤醒。 狄奥尼索斯故意的,对战神哥哥说:亲爱的兄长,我先带你的情人逃走,你同冥王专心决战吧。 阿瑞斯十分感激狄奥尼索斯的仗义。 阿芙洛狄忒心里更虚了。该死的酒神,别再强调我是阿瑞斯的情人! 哈迪斯终于气愤地开口质问:狡猾的爱神,你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有几个情人?你到底忠于我,还是忠于阿瑞斯,还是忠于其他人? 阿瑞斯听到这话回头惊讶地看着爱神。 爱神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点辩解的说辞。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方澄穆找准机会踩一脚:她的丈夫是火神赫菲斯托斯,她当然只忠于丈夫。 火神是战神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爱神是火神妻子这件事,阿瑞斯和冥王都是知道的。 不过这会儿给方澄穆那么一提,两人都生出别的想法来。难不成是火神叫他的妻子出来找情人? 狄奥尼索斯故作惊叹:火神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方澄穆马上附和:没准火神希望她的情人们打架。打起架就要造兵器盔甲,造兵器盔甲就要找火神。 这两人跟说相声一样。原本大家想不到此处的,这会儿给他们一引导,全怀疑起火神来。 战神手中的长戟就是火神打造,他气氛地丢到脚下,踢到阿芙洛狄忒身边:回去告诉你的丈夫,我再也不用他用的二手货! 爱神眼泪滚滚:阿瑞斯,难道你已忘却我们的温情与美好? 阿瑞斯本来就好色,看着动人的爱神落泪,他的心又有些软了。 冥王哈迪斯的心同地狱那么冷酷。一声怒吼,山洞的石头倾泻而下,直朝爱神的头顶砸下来。 冥王要把不忠的阿芙洛狄忒埋葬到地府里。 惊慌失措的爱神撒腿就跑。她跑到哪里,哪里的洞顶就开始坍塌,叫她无处可逃。 阿瑞斯生出丝救人的念头。 冥王警告他:阿瑞斯,你要为一个放荡的人同我作对吗? 阿瑞斯把头扭开。不再追着爱神看。 坍塌的冥界碎石已将阿芙洛狄忒团团围住。她再也无处可走。冥王最后敲个响指,一块巨大的圆石朝着爱神的脑袋砸下来。 阿芙洛狄忒抱住头:噢,不! 巨石的阴影已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盖住。 冥府里响起巨大的爆裂声。 哈迪斯驱动的巨石架不住方澄穆一记伞击,被打得四分五裂。 死里逃生的阿芙洛狄忒无比惊喜。方澄穆救了她,难不成方澄穆到这会儿才表露出对她的爱意? 阿芙洛狄忒向方澄穆张开双臂:亲爱的,我就知道你才是最爱我的。 方澄穆赶紧用伞把她细长的胳膊推开,生怕被她这样的人抱着。 哈迪斯震怒:我知道你,曾引起赫拉怒火的蓬莱人。你也贪慕爱神的美色,要来挑动冥界之主的怒火? 冥界的主人啊,我一点没有这份心思。我保住爱神,全为你的利益。 方澄穆不紧不慢地应对着哈迪斯的咆哮。 哈迪斯终于现出人身。他把自己裹在漆黑的斗篷里,看不清他是什么模样。 他的身形很高大,修长的五指也裹在玄色的手套里。 他的手指婆娑过冥后的脸庞,他的话更多说给冥后听:我的利益就是我妻子的利益,欺侮我妻子的就该受到惩罚。 冥后的神色始终很冰冷,看出来她也不喜欢哈迪斯的爱抚。 方澄穆耐心地解释:爱神主掌生育,没有生,就没有死,没有死,你的冥府就没有亡灵。这时候,你的冥府也就一无用处。 哈迪斯和阿芙洛狄忒都是一怔。 他们过去从来没想到这么个问题。 起初两人调情的时候,还会开玩笑说他俩一个掌着生,另一个掌着死,是不对付的冤家。 现在照方澄穆这么说,好似两人又是天作地合的一对,谁也离不开谁。 分卷(12) 方澄穆随口念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所有在场的神灵都听不懂他念的什么,但听得生生死死的,好像又很有道理。 狄奥尼索斯想起来:这句话是卡欧斯的儿子说的。 曾祖父竟给我们留下这等智慧的语言。 战神从小就被教育要顺从天父和天后,于是连带着对祖先也有崇敬之感,他赶紧立正昂头,认真聆听。 然而同宙斯携手推倒老一代父神统治的冥王十分不爽。 他憎恨老神灵,他更憎恨提起老神灵的一切人。 他的黑袍一挥,整个冥府都震动不安。 哈迪斯的口气咄咄逼人:你要再敢提起上古神灵的言论,我就把你丢到地狱去! 方澄穆有点犯混。他念的是庄子《齐物论》的句子,怎么就成了他们上古神灵说的话了呢? 狄奥尼索斯连忙替方澄穆解释:或许是老神灵教给爱神的护身咒。 酒神才说完,祸水就引到阿芙洛狄忒身上去。 哈迪斯心想也对。阿芙洛狄忒本就辈分更高,跟上古神灵更近。方澄穆口中的话,定是阿芙洛狄忒教的。 冥王警告阿芙洛狄忒:宙斯宽宏,没有把你打入塔耳塔洛斯深渊。以后你要再敢口无遮拦谈论旧神,我绝不饶你。 第18章 阿芙洛狄忒总算逃过粉身碎骨的命运,赶紧跟着方澄穆逃出冥界。 她的两个情人都跟她撕破了脸,她的丈夫肯定也会马上知道这件事。三个家同时被毁弃,爱神无处可走。 阿芙洛狄忒恨透了方澄穆,都是方澄穆害得她家破人亡。 她非找机会狠狠报复这个该死的男人不可。 受挫的阿芙洛狄忒学聪明许多。 没有男人的保护,她杠不过方澄穆,于是摆出女子的柔情:英明的蓬莱国王,你救下我的性命,我很乐意从此随侍左右。 见方澄穆没反应,爱神撺掇酒神:狄奥尼索斯,我亲爱的弟弟,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呀。 狄奥尼索斯嫌弃地看了眼这位老喊他弟弟的姑婆,他一点不希望爱神留在方澄穆的身边。 方澄穆开口:行。欢迎你到小蓬莱做客。 爱神兴奋地抱过来,狄奥尼索斯赶紧拦住,不给她乱抱。 爱神实在欢喜极了,索性给狄奥尼索斯亲一口。 方澄穆看着两个神灵搂搂抱抱莫名有些生气,吹口哨唤来他的猫头鹰,瞬间飞没了影。 小蓬莱的国王并非出自真心叫爱神留下。况且以爱神的脾气,她必定不肯长留。 方澄穆只想解决眼前的问题,让他的子民生养众多。 迷雾女神阿尔忒弥斯已经光顾过这片大地。在迷雾升腾谁也看不着谁的山间林地,男男女女热闹喧嚣。 待得迷雾散尽,众人已经滚成一团。这时候,谁也不好嘲讽别人跟奴隶处对象。 山脚山腰两个村子总算不再隔绝。小蓬莱的国土也算辽阔,若真的邻里间合不来,夫妻两人搬到两处另建住所也成。 方澄穆不过离开十来日,小蓬莱的国土上已形成大大小小好几处部落。各个部落都由相处融洽的几户人家组成。既然是人家,就是有男有女了。 即便现在怀孕,到孩子生下来还得十个月的功夫。没有新的孩子降生,国家的人口就无法增加。 所以方澄穆还需要阿芙洛狄忒的力量。 方澄穆持伞悬浮在半空,看着脚下站立的子民,嘱咐爱神:阿芙洛狄忒,请你用法术让他们马上生育吧。 一心白嫖的阿芙洛狄忒极其为难。她能叫人相爱,能叫人怀孕,可要叫她让人立马生出孩子,实在超出她的能力。 即便爱神,也没法违背天理自然。 爱神想出个毒主意:你不妨去找五谷神德墨忒尔。她能叫谷物生长,准能叫肚子里的人也长出来。 阿芙洛狄忒只当方澄穆不懂神族的奥妙。 她忘了方澄穆身边还有个看着酒醉迷糊实则心如明镜的狄奥尼索斯。 狄奥尼索斯一眼就揭穿爱神的把戏:谷神根本没有能力。阿芙洛狄忒知道毒种子的往事,想借谷神的手害你。 不久前,五谷神德墨忒尔曾奉赫拉的命令送来罂粟花种子。德墨忒尔没办成事,为此还遭到天后的训斥。她的心里定然记着这个仇。 自打上回跟狄奥尼索斯去过冥界,自打见识了狄奥尼索斯插科打诨的本事,方澄穆就知道酒神是个有脑子的得力干将。 许多话他不必点破,想必狄奥尼索斯也是能够知道的了。 方澄穆笑嘻嘻地说: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 狄奥尼索斯从酒桶里爬出来,拍手叫好。 要说爱神蠢,那是真的蠢。她刚从冥界回来,就忘了她欺负过冥后的事。冥后是谷神的女儿,小报告一打,谷神肯定恨透了阿芙洛狄忒。 谷神跟阿芙洛狄忒有仇,阿芙洛狄忒跟方澄穆有仇。 所以方澄穆说,谷神是他的朋友。 为今之计就是要先缓和谷神跟方澄穆之间的仇恨,把她请过来好好料理阿芙洛狄忒。 这个光荣的联络五谷神使命落到同为神灵的狄奥尼索斯的身上。 狄奥尼索斯带着满身的酒气,飞向奥林匹斯山腰的五谷神宫殿。 五谷神手里还拈着害人的罂粟。 狄奥尼索斯冲过来把它一把夺下,再踩上两脚:坏死了坏死了! 五谷神虽然看不起狄奥尼索斯,对这位被她利用的侄儿总有些过意不去。她只好看着狄奥尼索斯踩她的花,不敢说别的话。 狄奥尼索斯边踩边说:希腊人喝了它酿出的酒都疯了。那可是天后赐福的军队! 五谷神顿觉更加愧疚:可怜的狄奥尼索斯,想必天后也训斥了你。唉,她总爱往我们这些神灵身上撒气。 狄奥尼索斯打个酒嗝:训斥我也就算了。她还要叫我拿毒花去害人,你说她坏不坏? 五谷神非但没觉得天后坏,反而眼前一亮。 高高在上的五谷神并不会体会人间疾苦。她满心想的是怎么给赫拉将功折罪,好换回她在神界的威望。 当她一听,赫拉交待狄奥尼索斯还用毒花害人,立马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 上回错就错在找了狄奥尼索斯这么个不靠谱的中介。 这回五谷神决定亲自上场。 她假意对狄奥尼索斯说:你不能这样做,亲爱的酒神。我们不该叫人们发疯。我要到凡间走一趟,好安抚那些被毒花惊扰的人们。 五谷神的心思毕竟重些。她就算自己出手也不敢明目张胆。 她悄悄准备一只破个小洞的口袋,袋里装着罂粟花的种子。 她但走两步,罂粟花的种子就掉出些。 她打算绕着小蓬莱的国土走一圈,把罪恶的毒种子全不慎播撒入泥。 五谷神不敢大白天去,生怕给庇护小蓬莱的太阳神抓着她。 她还边走边佯装跟狄奥尼索斯交谈,不住地赞叹着小蓬莱城池宽广,民风淳朴。 狄奥尼索斯再打个酒嗝,猛拍脑袋:对不起,我的五谷神姑妈,我犯了严重的错误,这里是特洛伊的城池。 五谷神气得想杀人。一摸口袋,罂粟种子都漏光了! 酒神装着一点都不知道她的计划,拉着她的胳膊带她往隔壁的小蓬莱岛上去。 五谷神站住不动。 在柔和的月色里,她看见特洛伊王宫后院的台阶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美颜的阿芙洛狄忒,欺负她女儿的仇人! 两个相互仇视的神灵的碰头,全是狄奥尼索斯的刻意安排。 阿芙洛狄忒是什么品性?一天不约浑身不舒服。她不敢在小蓬莱的国土上造次,只好到隔壁的特洛伊寻求解渴咯。 所以夜半三更带着五谷神参观特洛伊,准能逮着风流成性的爱神。 狄奥尼索斯自个儿向来要假装得超越众神的争执之外。 他故意显得不懂五谷神同爱神的恩怨,只一个劲儿催着五谷神快去小蓬莱。 五谷神越看越生气,向狄奥尼索斯控诉说: 成天泡在酒缸的狄奥尼索斯啊,我来向你揭穿爱神的虚伪面目。 她日夜放纵,裙臣众多。 犹贪心不足,四处迷惑。 就连冥王也不肯放过。 可怜的冥后,我可怜的女儿, 生生遭她玫瑰烈火。 她真是坏到了顶点。狄奥尼索斯气愤地说,可立马假装很难过:她为什么不多看我一眼,难道是因我的魅力不够吗? 五谷神鄙夷地看一眼狄奥尼索斯。她鄙视所有信奉爱神的男人。 五谷神悄悄指着同特洛伊王子缠绵的阿芙洛狄忒,为爱神降下诅咒:爱她之人,所至之处,谷物杂粮,遍地荒芜。 特洛伊的王宫里没有田地,五谷神的诅咒一时还看不到效果。 爱神舀起金碗里的汤羹,送到同他欢娱的王子的嘴里。爱慕她的人一点没尝到饥饿交迫的滋味。 五谷神再下一道更狠的诅咒:爱她之人,无以充饥,独食罂粟,至死方休。 王子骤然感到肚中空虚。 他拿过旁边案几摆放着的葡萄和大饼往嘴里塞,无论怎么吃也没有饱足的感觉。 肚里空空的人,饿得头昏的人,爱的欲望骤然下降。 王子眼里的阿芙洛狄忒也不显得特别美了。甚至不如一头新蒸熟的羊羔肥美。 王子把爱神推开,他要找吃的。 十年战争也叫特洛伊人生活不易。偌大的王宫并未储备更多的食物。 可怜的王子一边喊着饿,一边走出宫门到城里找吃的。 五谷神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的诅咒生效。 王子路过几家市民的宅院,院中种植的无花果树顿时枯萎凋零。 他才刚走到一家食肆的门前,手都没扣门扉,里头后厨就燃起熊熊大火。 王子傻了眼,他搞不明白怎么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特洛伊城不止他一个人倒霉。 因为工作积极的爱神跟王子玩得不够尽兴,她很快又找上城西的一家贵族男子。 倒霉的男人刚同爱神躺到石板床上,家里的奴隶接二连三来报丧。 羊圈,羊全吐白沫死了。 后山田地全是蝗虫,赶都赶不掉。 厨房,厨房发大水,咱们的粮全给冲到河里去。 贵族男人又急又气。陡然发现,现在最让他着急的是肚子特别饿。 于是这个男人也推开爱神。比起女人,还是吃饱要紧。 脑子不算灵活的阿芙洛狄忒从床上坐起整整头发。 她鏖战情场无数,男人们离开时各种理由都有,他们说什么饿啊着火啊的,未必是真的。 走掉一个,她再去找下家就是。 第19章 五谷神的诅咒发泄着她对爱神的怒火,只一夜之间,特洛伊火光冲天,半座城池火光冲天,成片农田烧成灰烬。 要不是他们的守护神阿瑞斯及时赶到,特洛伊只怕要亡国。 五谷神远远嗅到阿瑞斯的怒火,脚底抹油快速地逃跑了。 只留下边看戏边喝酒醉醺醺的狄奥尼索斯。 阿瑞斯搬来沙石扑灭城中的火焰,将那些受诅咒的倒霉男人全丢到大海里。 狄奥尼索斯好心提醒他:被诅咒的是爱神姑婆。你不抓住她,她还要祸害人。 阿瑞斯发现他又被戴了好多顶绿帽,气得在云端大骂: 该死的阿芙洛狄忒! 众生为你神魂颠倒, 你令众生苦难煎熬。 快快滚出人间的城池, 回到你丈夫所在的奥林匹斯。 这回可好,整座特洛伊城的人都知道阿芙洛狄忒是装出来的处女。 阿芙洛狄忒羞得满脸通红,悄悄跳入宽广的大海逃得飞快。 阿瑞斯很感激他的酒神小兄弟。他还想请酒神帮个忙。 他能扑灭特洛伊的大火,那些被糟蹋得庄稼他实在无能为力。 狄奥尼索斯给他出主意:你去找五谷神姑妈,她能叫地里很快长出庄稼来。 酒神早算准阿瑞斯不会采纳这条建议。 五谷神是烧毁特洛伊的罪魁祸首,阿瑞斯正准备去找她算账。 这时候狄奥尼索斯才说出第二条法子:要不去求求小蓬莱的国王,看他愿不愿意接纳一些特洛伊的子民。 阿瑞斯有些犹疑。心高气傲的他绝不肯去求凡间的国王。 狄奥尼索斯早替他想好:我替你去求。 阿瑞斯感动极了:好兄弟。今后有人欺负你,我替你出头。 狄奥尼索斯给阿瑞斯献上他还没喝完的酒。趁着战神酒入肚肠心生欢愉之际,狄奥尼索斯趁机道:没有哪个国的国王愿意白送粮食。咱们得换一个法子。 阿瑞斯说出他最深的担忧:只要特洛伊人还在此地供奉我,什么法子都行。 阿瑞斯压根不在乎特洛伊人。他只怕特洛伊人走了,特洛伊城就变成一座废墟,他阿瑞斯的神庙可不能建在废墟上。 狄奥尼索斯道:城里的农田被毁,就养不活原先那么多人。咱们把一部分人送到小蓬莱,剩下的不就能养活了吗? 狄奥尼索斯说了三遍,脑子有点浆糊的阿瑞斯才反应过来。 他大声赞叹着酒神的主意很妙。他甚至想,假如不能把这些人送出去,就地杀了也是可以的。 狄奥尼索斯绝不肯让他杀人。 小蓬莱那里还等着宝贵的人力资源呢。 于是狄奥尼索斯又对阿瑞斯说:杀掉可惜。把他们降为奴隶,卖到小蓬莱去,还能换粮食。 阿瑞斯连连叫好。赶紧给特洛伊国王托梦,让他办好这件大事。 小蓬莱的国王方澄穆一觉睡醒,黑眼圈的猫头鹰就冲他连连报喜。 【你的城邦突破千人大关!】 【你的声望已达成升级要求。恭喜侠士升到三级,科技树已解锁。】 方澄穆被忽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头。难道一夜之间小蓬莱的孩子们都出世了? 满面春风的国王爬上海岛正中的高山,俯察他的子民。 远方的海面上,几艘运奴船正渡海而来。 分卷(13) 勤劳的阿基琉斯率众前往港口接应,他们高声念诵着礼仪之邦的口号:远方来了朋友,你们难道不高兴吗! 凡是从特洛伊运来的奴隶,踏上小蓬莱的国土便恢复从前的公民身份。 狄奥尼索斯悄悄来到方澄穆的身后。他的膝盖轻轻抵在方澄穆的大腿上。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叫方澄穆有些不习惯。 特别是醉醺醺的酒神冷不丁来一句:你看,我也能生孩子。 方澄穆下意识澄清:不是我搞大的。 酒神用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方澄穆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比喻。那些从特洛伊渡海而来的新人口,全是狄奥尼索斯的杰作。 原来从一开始方澄穆就搞错了方向,即便不去办什么相亲大会,引进海外人口也是可行的。 小蓬莱从三级升四级,需要五千人口。 依照现在的人口水平,即使大家一胎抱俩,也得一两年才能达到。要是算上小孩子夭折的概率,恐怕还得更长。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把海外人口纳入本国。 说得再直接些,小蓬莱需要向海外扩张! 一海之隔的特洛伊就是头一个目标。 方澄穆马上召集他的幕僚。聪明的狄奥尼索斯和善战的阿基琉斯同来商议。 阿基琉斯本来很喜欢打仗,这会儿他突然不想打了。 他一本正经地念书:不打仗,叫别人的士兵屈膝跪地,那才叫本事。 可是阿基琉斯并不知实在法子。他赶紧接着翻兵书。 不看书的狄奥尼索斯也说不能打仗。 一来他厌恶战争,大家好好坐下来开怀畅饮才是好事。 二来特洛伊是战神阿瑞斯的地盘,阿瑞斯又是天后赫拉宠爱的儿子,敢动特洛伊,恐怕要遭到整个神界的愤恨。 更重要的是,小蓬莱许多子民都出身特洛伊。要他们拿起武器反对他们的故国,恐怕他们不会遵从。 方澄穆听着大家的意见,心里边已想到个好主意。 既然不能从外界攻破特洛伊,那就从内部占领它。 既然不能毁掉特洛伊的城池,那就成为这座城池的主人。 我要当特洛伊的英雄。方澄穆满怀壮志。 英雄是城邦赋予勇士的荣誉。成为城邦的英雄,就能担任城邦的将军。 爱琴海周遭已有好几个城邦的君主为拥有兵权的将军所取代。 狄奥尼索斯犹疑道:可你已经是小蓬莱的国王,怎么能当特洛伊的将军呢? 方澄穆饶有兴致地看着猛翻兵书的阿基琉斯,喃喃道: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 阿基琉斯快要把书翻烂了,这本书里没有这句话。 方澄穆的主意是,他要叫阿基琉斯暂代小蓬莱的国王。至于他自己,就上演一出苦肉计,摇身变作被阿基琉斯赶跑的废国王投奔特洛伊。 阿基琉斯不能理解,使劲拒绝:我只认蓬莱神一个国王。而且就算你封我当国王,我也不肯赶你走的。 有阿基琉斯这么老实的朋友配合他演戏,方澄穆放心极了。 他把系统送的王冠戴在阿基琉斯头上,叮嘱他:你先替我看着小蓬莱的子民。我很快把整个特洛伊城都带回来。 方澄穆又叫住收拾包袱准备跟他一起走的狄奥尼索斯。 你也不能走。你得留下来成为小蓬莱的守护神。 狄奥尼索斯有点难过。他要跟着方澄穆,不想留下来当守护神。 方澄穆在他耳边嘀咕:光叫阿基琉斯篡位有点假。人人都知道我的法力形同神灵,没你这个神灵在背后使坏,他怎么推翻得了我? 酒神嘟嘟嘴。他决定配合方澄穆的计策留下。 可是酒神决不甘心当个听话的乖宝宝,他得玩一出大的。 按照方澄穆的计划,他被酒神灌醉,夺取国王的冠冕,再放置到海边的木筏上,随着海水流放到他国。 狄奥尼索斯把方澄穆送上木筏时忽然道:我觉得还有个漏洞。 方澄穆喝下许多酒,脸颊通红发热,说话都带着酒嗝。 狄奥尼索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你穿得太华丽,实在不像被驱逐的国王的模样。被赶走的国王衣服应被打得破破烂烂。 这不能怪方澄穆。按照原先的计策,方澄穆是被灌醉偷偷放逐的,不需要动手打架。 可这会儿方澄穆正酒醉昏头,哪里想得那么多。听狄奥尼索斯这么说,只觉有几分道理。 他就张开臂膀对狄奥尼索斯道:来,撕烂我的衣服。 狄奥尼索斯总算逮着心仪的机会,一拥而上,把小蓬莱的前国王扑倒在沙滩上。 小蓬莱的国土依旧夜夜笙歌。淳朴的子民们压根不知道沙滩上发生过激烈的争斗,更不知道他们的国王已被流放海外。 隔海相望的特洛伊城里,消息传得格外快。 酒神把消息传给他的好兄弟战神,战神再给特洛伊国王一托梦,第二天早晨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王国。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你们听说了吗?对面小蓬莱的国王被属下灌醉,赶下了王位。 哎呀,这也太惨了。国王也不容易当。 方澄穆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满脸都是泥土,蜷缩在特洛伊城门口的角落里。 他一点也不觉得惨。这座宏伟的特洛伊城,迟早要纳入他的手中。 耳朵特别灵的落魄国王又听到些别的消息。 听说酒神出手教训的他。因为他拒绝狄奥尼索斯的爱意。 这叫狂妄、不敬神。凡人怎能拒绝神的垂怜? 方澄穆一激灵,哪里来的不实消息,简直一派胡言! 所以酒神把他流放之前,撕碎他的衣服,夺去他的贞操,收走他的力量源泉。你们要是在城中见着模样要看而衣服破烂的,没准就是这位被驱逐的国王。 嚼舌根的民众忽然感到有人在狠狠瞪着他们,叫人背脊发凉。转身来看,嗬,那可不是被酒神搞过的废国王? 第20章 方澄穆特别想打人,特别想猛揍造谣的酒神。 他没有被玷污,一点都没有! 他浑身除了脏些,衣服除了破些,半点痛感都没有,裤腰带都系得好好的! 方澄穆挥舞着他的拳头,看谁还敢造谣。 围观唠叨的人群被吓得连连后退。 他们早听说小蓬莱的国王英勇善战,连战神都不一定能打得过。 落魄国王的手背上写着方块字,左右各一个。 方圆数百里能写汉字的,恐怕只有热爱中土文化的阿基琉斯了。 显然阿基琉斯不会在方澄穆手上乱写字,一定是狄奥尼索斯那个混蛋的唆使。 左手背,隐。 右手背,忍。 隐忍! 去你奥林匹斯全家的隐忍! 方澄穆骂归骂,心底里还是认同狄奥尼索斯的计策。 当初他在特洛伊全军前大显神通,如今要不装得功力全失落魄至极,特洛伊人决计不肯接纳他。 隐忍,隐忍,忍 方澄穆深深吸一口气,假装脚下被绊,摔了个狗吃屎。 围观的特洛伊民众先是一惊,随后发出刺耳的笑声。 他真的被夺去了力量之源。 想不到战功赫赫的小蓬莱国王也有今天。 笑归笑,特洛伊人毕竟跟方澄穆没什么怨仇,只是过过嘴瘾感慨命运无常。 突然方澄穆的屁股上挨了一脚。 方澄穆血条厚没给踢伤。为了让演技更逼真些,他还是顺着这一踢打了个滚,翻得脸上身上全是泥,模样极其狼狈。 方澄穆抬头看踢他的人。 是个熟面孔,还是他从前的子民。 不错,就是那个带头反对男贵族和女奴通婚的潘达罗斯。 潘达罗斯向太阳神告状不成,被诅咒永远不得开口说话。 后来更没法阻止小蓬莱的男女相爱,索性偷偷跳到海里,横川海峡回到了特洛伊城。 他从前是特洛伊王国的贵族,回来后仍是贵族。 回到特洛伊,他又有了成批的奴隶和跟班,在特洛伊比从前在小蓬莱要威风得多。 一听说方澄穆落难,他当然要赶来报仇雪恨。 潘达罗斯仍旧不能说话。他的心思跟班们都能猜到。 几个小奴隶主指着横在地上的方澄穆絮絮叨叨。 看见没有,小蓬莱的国王要叫奴隶当主人,结果他自己就变成了奴隶。 他现在这样当奴隶都没人要。 你要给潘达罗斯将军哞哞两声,没准将军还愿白养你这头瘸腿的牛。 潘达罗斯春风得意,他等这天等好久了。 他抬抬脚,做个踢的动作。 他的意思是,他是贵族中的贵族,再踢这类卑贱之人,只会作践他的身份。 还是你们替我教训他吧。 小奴隶主们都想巴结潘达罗斯将军,殷勤地用拳脚招呼过去。 方澄穆给他们揪住头发,扯住衣裳,身上脸上不知挨了多少拳。 还好提前叫盘旋上空的猫头鹰布展一个透明的护盾,不然还真给他们打伤不可。 打斗的摩擦已将方澄穆手背上的方块字搅糊,方澄穆只好在心里默念:忍,隐忍。 不流点血怎么叫被欺负。方澄穆只好咬破下唇,再往鼻孔处抹抹,显得好似被他们打出了血。 几个打手打到自己腰酸背痛,停了停,骂道:小子皮特厚。 潘达罗斯嘴角勾起个阴险的弧度。 烂船还有三分钉,更何况是个落魄的英雄。看来要把方澄穆搞死,非拿出他受太阳神祝福过的弓箭不可。 潘达罗斯伸左手,簇拥着他的跟班立马给他递来弓;再摊开右手,一枚利箭恭恭敬敬为他献上。 曾在小蓬莱备受羞辱的贵族如今要用他手中的弓箭一雪前耻。 这可叫方澄穆有些难办。 不挡箭吧,被太阳神祝福过的箭矢贯穿而过可是要重伤的。挡箭吧,岂不是暴露他的实力? 方澄穆思索片刻,决定采取第三个办法。 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大声喊道:潘达罗斯,我知道你的一个秘密。 潘达罗斯拉满的弓稍微松了松。 他是哑巴,他的随从替他发问:你知道我们将军什么秘密? 你也要听你们将军的秘密吗?那不如我说出来让全城百姓都听到好了。 随从无言以对。 潘达罗斯不屑地哼一声,又把弓拉满。 随从立马会意:我们将军说,这只是你的诡计,他不上当。将军是多么英明! 方澄穆没给他吓着,淡定地激他:潘达罗斯,你的手中有阿波罗的神箭,我则全无缚鸡之力。你连听我说几句话都不敢吗? 潘达罗斯是个极要面子的贵族。他再次把弓箭放下,挥手叫方澄穆过来听他说。 方澄穆这回没骗人,他真的知道潘达罗斯的秘密。 他在潘达罗斯耳边嘀咕:你情人的手帕,就埋在家门口右手边第三棵橄榄树下。 潘达罗斯眼睛瞪得老大。要是他的嘴巴能张开,他一定要反问你怎么知道。 全赖刚解锁的科技树。 科技树上既有采矿冶金等硬技术,也有监察教育等软技术。 方澄穆随手用积攒的声望点亮个他不太熟悉的技术品种采诗。 东土两周时期朝廷设有采诗官,常年摇着木铃到四处搜罗风闻舆情。集结而成的诗集便是后来赫赫有名的《诗经》。 方澄穆不需要特别安排谁去采诗。技能点亮后,整天闲着没事干的猫头鹰就会穿梭于小蓬莱的各家各户干起采诗官的活儿。 女奴出身的姑娘们不会吟诗。在男贵族们的熏陶下,多少懂些诗歌的韵律。可她们实在不懂得神灵的溢美之词,便把过去在主人家的所见所闻套上韵律,互唱互乐。 方澄穆听得多了,特洛伊城里家家户户的破事他多少都知道一些。 我还知道你不止一个相好。 方澄穆的话叫潘达罗斯十分惶恐。他的妻子是个悍妇,要让她知道自己在外边瞎搞的事,准能把他的皮给扒了。 潘达罗斯咯咯响地捏起拳头。他是在警告,要敢把话说出去,他准打烂方澄穆的头。 方澄穆云淡风轻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乱说。可你得给我一口饭吃。总不能真叫国王当奴隶。 潘达罗斯比划个手势,叫方澄穆跟他走。 富有荣誉感的贵族总是守信的。只要方澄穆不揭他的短,潘达罗斯愿意拿一块田地来交换。 可他毕竟憎恨方澄穆,送给他的田是片山坡间的贫瘠土地,想去河边挑桶水都需走上半天。 潘达罗斯专门派个奴隶,天天到方澄穆的地里盯梢。就等看这个落魄的国王怎么累死在劳役的苦差事里。 方澄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整天不过摘些早熟的大麦熬饭充饥,偶尔到山林打打猎,别的什么都不干。 潘达罗斯看着窃喜。看来方澄穆还不知道田地的机关。现在地里长势好,只是因为潘达罗斯的奴隶多,水源供应充足。等到这次收成过去,他就等着饿肚子吧。 突然有天早晨奴隶回报:落魄国王把地里的麦子全分了! 潘达罗斯让奴隶再说一遍。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他马上想到一种可能,方澄穆肯定带来了小蓬莱的麦田种子。 潘达罗斯曾亲眼见过小蓬莱的麦田生长迅速,他们的麦田深受五谷神的祝福。 可打自上次五谷神搞得特洛伊损失惨重,战神阿瑞斯就跟五谷神撕破了脸。从此奥林匹斯颁下禁令,绝不允许五谷神再插手特洛伊的农业。 潘达罗斯兴致起来。要是他能抓到方澄穆求助五谷神的把柄,必定能以违背禁令的名义狠狠惩戒一番。 潘达罗斯带着他的随从们过来查探情况。 方澄穆的地里只剩下些光秃秃的麦秆,年中刚熟的大麦全分给周遭的农户。 潘达罗斯紧盯着那片麦田。要是摘掉的麦穗疯长出来,就坐实了五谷神的法力。 几个农户扛着锄头过来请求:英武的将军,求你让一让。我们要挖开您脚下的土地。 分卷(14) 潘达罗斯没在意,他只顾盯着方澄穆的麦田。 从早盯到晚,还是没看见麦穗长出来。 反倒来来往往挖土的人很多。半天功夫,脚下的土地已经沟壑纵横。 潘达罗斯叫他的随从问:谁叫你们挖沟? 农户们报出方澄穆的名。他们愿意替方澄穆挖沟,是因为方澄穆把成熟的麦子分给他们当酬劳。上次五谷神引起的灾难尚未度过,大家伙儿都需要屯粮。 至于挖来干什么,没人知道。 潘达罗斯站得不耐烦,留下几个奴隶盯着,自己回家睡觉去。 月色清凉,家家户户都跟潘达罗斯一样回家休息,只有方澄穆还坐在他的麦田里。 初来乍到的他没有家,这片麦田就是他的立足之地。他好似又回到了刚刚流落孤岛的凄凉处境。其实不然,家园升到三级的他手握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树。 灌溉是农业生产的重中之重。方澄穆当然要将它点亮。 以他目前的等级,只能点亮灌溉系列的第一形态,引流灌溉。 引流,就是挖沟沟,把水源的水引过来。 听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十分困难。河谷地势低洼,而特洛伊的农田大多处于山间高位。要将低处的水引向高处,非巧妙设计路线,利用好水流的势能不可。 引流技术被点亮后,方澄穆就能在月光下看到系统测算出来的引流线路。 从河边出发,绕到山南,再从西面涓涓而下。 线路的终点就是他家的麦田。 第21章 灌溉沟渠还没有完全挖通。 方澄穆多了个心眼。要安排那些挖渠的人从河边开始往后挖,他们就知道自个儿的套路了。 就得像这样子东一锄头西一榔头的,叫他们不知做什么。等到天亮一看地上竟多了条灌溉水道,那才心生敬意。 趁着月黑风高无人夜,方澄穆挽起袖子准备把沟渠疏通。 夜里还是有人的。 潘达罗斯派来监视他的奴隶。 三个奴隶,轮流值守,至少有两双眼睛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方澄穆纵然手里拿着伞,也不好显露真本事。唯有像那些普通的种田般一锄头一锄头地抡着。 奴隶们本就多被束缚在田里干一块地的活儿,更不知道方澄穆在做些什么。只道这人地里没了粮食,可怜得要去野外山间挖草根吃。 贫贱的自耕农还不如富人家的奴隶。好歹几个监视者手里有块干饼,边吃着边像他们的主人那样感叹,落魄的国王不如鸡。 锄地的国王抡着锄头走到他们面前。 他们看着方澄穆手里的锄头,还是有些怕的。虽说他们有三个人。 特洛伊的法典明令奴隶不得杀害自由民。也就是说,方澄穆只要不拿锄头把他们敲死,他们就不能还手。 这会儿他们总算想起自己才是整座城邦最低等的动物,跑得飞快。 方澄穆叫住他们:跑什么啊,有好处给你们。 几个奴隶马上收住脚。 也不是因为他们想要方澄穆的好处。而是依着王国法典,当自由民叫住奴隶时,奴隶必须站住。他们的本质是财产,是死物,本就不该活蹦乱动的。 但除了奴隶自家的主人,别人也没权利要求奴隶们去办事。 于是方澄穆叫住归叫住,再喊他们帮忙疏通沟渠是不可行的。 你们真不要引一条到潘将军家的田地? 方澄穆正好疏通到潘达罗斯家的农田边上。 他问了两遍,奴隶们不为所动。 相信我,要引过去,潘将军一定会好好奖赏你们的。 奴隶们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方澄穆实则不太了解特洛伊的奴隶心态。他们整个人都是潘达罗斯的,同田间的牛羊没有分别。你能想象牛羊会为了奖赏给田地挖水渠? 方澄穆只好不管他们。他便自己挖自己的沟渠,实在没工夫再白送潘达罗斯一条。 六月的夜很短。方澄穆总算赶在黎明前疏通了引向自己农田的沟渠。 涓涓的细水沿着渠道穿山越岭,最后巧妙地流进方澄穆的蓄水池。 科技树规划的线路实在精确,蓄水池里正好齐平,不多也不少。 往池里舀一桶水用以灌溉,水流正好又能补平一桶的量。 源源不绝,只要不碰上大旱天便不会断供。 【成功疏通一条沟渠,声望+3000!】 升级所需的声望越来越多,计量单位也越来越大。方澄穆已不再像从前那样锱铢必较。他发现只要达成硬性升级要求,声望往往都会够的。 现在他需要的不是声望值,而是真的声望。能够让他问鼎特洛伊国王宝座的民心威望。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小蓬莱国王决定睡觉。 没错,就是睡觉。 不睡觉怎么能让邻居放心地来偷水呢? 不让他们尝到近处取水的甜头怎么抱怨远处挑水的难处呢? 不抱怨远处挑水的难处怎么肯接受新发明的技术呢? 所以古人讲无为而治,还是很有道理的。 方澄穆想到这里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甜甜地睡下。 他是被周围嘈杂的人声吵醒的。 爱琴海边没有东土那样的农田大户,河谷一块平地上几十户人分着种。如今这几十户人都围在方澄穆的池子边,争先恐后偷他的水。 方澄穆故意咳嗽两声。 偷别人家财产在城邦是大罪。搞不好得吊在城头示众。偷水的人四处奔逃,连装水的桶都丢到地上。 方澄穆拍打着身上的灰。唉,拍不拍都无所谓。自打他假装落魄来到此地,形象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昔日的国王大度地告诉他们的邻居:你们要取水请自便,要想引一条小溪到你们的田里也可以找我。 邻居们不是奴隶,他们对自家的田特别上心。 方澄穆对自己的口粮也特别上心:一条沟渠5麦斗。 5麦斗! 寻常一年的收成也就100麦斗,要匀出大半个月的收成来挖一条沟渠,未免叫人太为难了些。 方澄穆给他们算账:你们翻山越岭来回取水,一天得花一个小时,一年得花三百多个小时,三百多个小时相当十几天。怎么不比挖一条沟坐等的好? 数学在特洛伊的城邦里也是罕有的智慧。大家虽说都有十个指头,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计数的。 在他们眼里,能把神秘的数字在几句话里说得头头是道,这个人就已经算很厉害的。他说抵十几天,那就抵十几天。 好些农户已准备回去收麦子拿来换沟渠。 也有些脑子稍灵活的不愿来换,号召大家:他的沟沟有好多是我们挖的。我们也能给自己挖。 大家伙顿时反应过来。对啊,也可以亲力亲为自己挖一条啊。 所有人热情高涨。撇开方澄穆各自修各自的沟渠。 方澄穆失望地摇着头。 他知道农户们铁定要回来找他的。 从河谷把水源引到山地里来不是件容易的事,非得计算好各处的地势落差,还得勘探地质土料。根本不是简单挖条沟沟就能解决的事情。 要不是科技树规划出线路图,方澄穆自己也挖不了。 方澄穆很淡定。 有时候非得遭些挫折,自以为是的人们才能培育清醒的头脑。 方澄穆静静地看着他们吃苦头。 果不其然,有的农户一路强挖直撅断了锄头,有的挖到一半发现水流硬是流不过来,还有的好容易通到自家田地,池子里的水汨汨往外流,把刚长好的农田几乎全给淹了,不得已赶紧动手填土断流。 各家各户折腾两天一宿,没一个能挖好的。 一干人等叫苦不迭,要是早听方澄穆的话就好了。 他们只好腆着脸回来求方澄穆帮忙挖。 方澄穆懒洋洋地坐在麦秆堆起的临时床铺上:要我帮忙也行,得再答应我个条件。 众人一怔,难道今天挖渠的市价已经不止5麦斗了么? 坐地起价绝非方澄穆的风格。他心里在乎的压根不是几斗麦。 他要民心要威望。最好的积攒威望的法子,就是当上这群农户的头头。要当上农户的头头,就得叫他们团结成一个组织。 眼下这些沟壑纵横的水渠,就是将他们拧成一团的绝妙工具。 方澄穆站起来指着被他们挖得伤痕累累的大地说:你们刚刚挖出来的水沟,有些对,有些错。我们只稍把错的埋上再挖新的就成。 这是个好主意,大家都同意。毕竟把所有的沟沟都填平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方澄穆又道:这样一来,沟渠就是大家一起挖的了。咱们就是共用同一条水道。也该合力起来保护它。从今往后,疏通清理,大家要轮流着干。 从前大家都是各挑各的水,没想过拧成一团。现在用着同一条沟里的水灌溉农田,也该尽些共同的职责。 对沟渠最熟悉的方澄穆,当然成为了小集体的头头。 方澄穆给各家各户标上序号,每日清晨就到山口的大树下写好当值的号码。 见着勤奋肯干的农户,方澄穆就领着大家到他地里给他鼓掌道谢。 要是哪家哪户不肯开工,一行人就气势汹汹围住他的农地厉声质问。 恩威并施,不多时日,自耕农们都知道方澄穆的厉害,都服从他的公正行事。 系统里威望值虽然没有增加,但方澄穆知道,他在这一带的声望铁定上去了。 潘达罗斯派来监视方澄穆的奴隶们什么变化也没察觉到。 在他们眼里,方澄穆就是整天无所事事,一会儿带一群人看看沟,一会儿回家睡睡觉。 几个奴隶也不管沟渠的事。反正那么多年到河边挑水都挑过来了,继续挑水吧。 直到方澄穆被选为竞技裁判官,站上了只有特洛伊官员们才能站立的主席台。 竞技裁判官算不得什么要职。也就每年初秋的城邦运动会上亮亮相,平日里什么实权都没有。 然而再小的官也是公民们选出来的。方澄穆的票数不多,可东北山区的自耕农们全投了他,这才把其他小部落不那么集中票数的竞选者比下去。 潘达罗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流亡到特洛伊的国王。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好似再也不像个半月前的邋遢和落魄。 潘达罗斯想不通为什么他走到哪里都能找到一群拥戴者。这真是令人恼怒的祸害。 潘达罗斯是特洛伊的将军,他有权对特洛伊公民大会的选举结果提出质疑。 他非要为难方澄穆不可。示意他的随从发话:竞技裁判官的身份无效。他是从小蓬莱流亡而来的异乡人,不是我们的公民。 第22章 外乡人?外乡人怎么可以参加我们的公民大会? 你们明知道他是外乡人还投票,分明要颠覆我们的城邦! 快把这个狡猾的外乡人赶下台。 潘达罗斯的质疑成功激起特洛伊公民的怒火。 特洛伊人为他们的城邦感到骄傲,他们鄙夷所有的外乡人。 连同那些投票给方澄穆的农户也一并挨骂。 方澄穆不慌不忙。打个响指。他的邻居们扛上来一块石碑。 石碑足有两人长,约有两步宽。碑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不是方澄穆家乡的方块字,是些字母的组合。 是这片海洋文明的古老智慧结晶。 然而并非所有的特洛伊人都能看懂。 城邦公民五千人,至少九成不识字。 连身居高位的潘达罗斯将军也不识字。 潘达罗斯的代言人厉声质问:该死的外乡人,你在装神弄鬼干些什么? 方澄穆指着石碑:这是特洛伊的成文法典,里头记载着我成为公民的合法理由。 公民大会顿时炸开了锅。 城邦有法律,从未有法典。平日里裁决公义,全凭审判官们口耳相传的习惯法,再加上天理人伦的常识,也根本用不着法典。 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部法典是伪造的。 一定是异乡人的阴谋! 支持方澄穆的农户们坚持说不是阴谋。 这块石碑是从他们的地里挖出来的,上面的文字又那么井然有序,怎么可能是异乡人伪造的呢? 异乡人懂得我们的文字吗? 一行人在公民大会上争论不休。 方澄穆还真不好说到底是不是伪造的。 反正他点了一项科技树,政治制度方面的技术,成文法典。 科技树的描述是:确立成文法典,抵制城邦不公,保护人民权益。 方澄穆起初没打算点这项技术,他看中里头跟他有关的一条:蒙千斗赠百斗者,可成为本邦公民。 这里的斗指的是麦斗,也就是把财产折算麦斗之后的总财力。 特洛伊人根据拥有多少麦斗的财产划定公民等级。等级越高,能担当的职位也就越高。 像潘达罗斯这等将军级别的,就是城邦里等级最高的千斗户。至于特洛伊的王室,那更在千斗以上了。 这条法律的本意是想抬高贵族的地位。毕竟他们接纳进来一个公民,选举时就能多一票支持。暗暗地有点花钱买官的味道。 后来特洛伊连年战争,千斗户越来越少。再加上特洛伊公民基数日益变大,拿出财产的十分之一来买一票极不划算,这条法令也慢慢被人们遗忘了。 遗忘不等于废弃。法律是天神的旨意,它是永不会被废弃的。 所以现在关键是两个问题。 第一,这块石碑到底是不是伪造的。 第二,到底上古有没有这样一条律法? 潘达罗斯他们无法证伪。 方澄穆也无法证实。 几个识字的老公民围上来端详半天,也只能确认石碑上的字是真的特洛伊文字。可是,他们从未听说先辈何时立下这块石碑。 耆老们斟酌许久:此事恐怕要请国王陛下裁决。 潘达罗斯分明不想惊动国王,一手扇落面前桌上的牌筹。 他的代言人立马会意:陛下何等尊贵,平民的事也值得惊动他! 平民们慑于国王的威严,不敢多言。 方澄穆也一筹莫展。他太低估特洛伊人的法律观念,他以为大家都会记得自己城邦的法典的。 分卷(15) 台下的人群里挤出个小个子。 他原本蒙着脸,起先也不参与投票。等他到台上摘下面纱,人们才纷纷惊叹。紧接着,连趾高气扬的潘达罗斯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平民们拜伏在地。 能让万民跪伏的只有王室中人,而且是王室身份较高的近亲。 众人高呼起埃涅阿斯王子的名字。 埃涅阿斯不是特洛伊国王的亲儿子,他的父亲同国王是堂兄弟。 不过鉴于国王陛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堂兄弟,这位堂兄弟也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他的身份自然也就尊贵起来。 除了国王本人和两个正统王子,他算特洛伊城第四号人物。 埃涅阿斯没有赫克托尔王子的高大威猛,也不像帕里斯王子英俊风流。他叫人信服的是他的公正和善良。 在另两位出征御敌的时候,城邦大大小小事务多由埃涅阿斯过问,他在民间威望极高。 军人出身的潘达罗斯没有特别买这位王子的帐,让代言人发话:埃涅阿斯,你实在不该混到公民大会里玩耍。 埃涅阿斯认真地回答:潘达罗斯,我代表国王的意志前来视察子民,你对他的命令也有异议么? 潘达罗斯当然不敢质疑国王的安排,立马不敢反驳了。 群情澎湃的公民们大声呼唤王子裁夺石碑的真假。 埃涅阿斯绕着石碑走一圈,以手指天:我以爱神的名义起誓,它是真的。 支持方澄穆的乡民们激动地鼓掌。 至于那些质疑的,还不肯放弃他们的观点:聪明的王子,请你释明你的缘由,以显示王室的大义。 埃涅阿斯娓娓道来:你们可听过赫拉克勒斯情理牛棚的功绩? 公民们虽识字不多,古代英雄流传的故事还是听得极多的。 伊利斯国王养有一千头牛,他向赫拉克勒斯许诺,如果一天之内能把牛棚清理干净,不但免去他的奴隶身份,还要送他十分之一的牛。 机智的赫拉克勒斯在牛棚边上挖一条沟,引来汹涌的河水,不到一天时间就把牛棚清理得干干净净。 埃涅阿斯向公民们解释:千斗出百斗,脱去奴隶身。我们石碑的法令,正是效法赫拉克勒斯的英雄事迹而来! 公民们恍然大悟,由衷敬服。 那么按照这条法令,得到潘达罗斯将军赠予百斗麦田的方澄穆,也理所应当是城邦的公民。 既然他是特洛伊的公民,选他当竞技裁判官一点毛病都没有。 公民大会在一团和气中落下帷幕,人群渐渐散去。 埃涅阿斯命人将从地里挖出的石碑立在大会广场前,让几个识字的公民将石碑上的法令悉数记诵,好口耳相传教会其他公民。 方澄穆还没有走。他得好好感谢这位替他说话的王子。 埃涅阿斯不客气地说:我早听两个哥哥说起小蓬莱国王的睿智。没想到你竟能造出我国的法典。 方澄穆惊讶得合不拢嘴:它真是伪造的? 埃涅阿斯第一眼就能看出它是伪造的。连五六十岁耆老都不记得的律法,想必有些年头。可这块石碑看着一点不像古物,怎么可能是上古传下来的东西? 方澄穆总算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特洛伊王子都是笨蛋。 他不明白埃涅阿斯为什么要帮他。 埃涅阿斯说:我帮的不是你。特洛伊的确需要一部成文法典。需要石碑上的律法。我想,这些公正的律法定是先祖留给我们的财富。它写在哪里又有什么干系呢? 方澄穆点头称是。他虽然不能保证石碑的真假,这些律法他能确保是真的。毕竟科技树的名称是成文法典,而不是凭空立出别的法来。 那么,赫拉克勒斯的故事也是假的了? 方澄穆好奇地问。 赫拉克勒斯的故事是真的。至于它跟这条律法有没有干系,我不知道。但只要跟神灵沾点边,再念上几句诗,大家都相信不是吗? 埃涅阿斯狡黠地眨着眼睛。 方澄穆看得出来,他比一般的民众更不惧怕神灵。 什么样的人才不惧怕神灵呢?多半阿基琉斯这种神二代。神灵就是他们的父母,他们当然不惧怕自己的父母。 再加上埃涅阿斯刚才用爱神毒誓,方澄穆大胆猜测:你的母亲莫非是爱神? 埃涅阿斯惊了惊,也没有过多惊慌,缓缓回答:小蓬莱的国王,你果然很聪明。 方澄穆暗暗叫苦。埃涅阿斯竟然是爱神的儿子。他差点要当了埃涅阿斯的继父!还有,爱神讨厌他讨厌到骨子里。 埃涅阿斯都知道:你同我母亲的恩怨,我的母亲都告诉了我。她夸赞你的英才,她憎恶你的冷傲。 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跟儿子分享偷汉子的事情啊? 埃涅阿斯并不计较这些:我不因母亲的事怨恨于你。你需替我保密身世,我也替你维系公民的身份。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搁在从前,摆出爱神之子的身份是荣耀。可现在爱神是战神阿瑞斯的死敌,也就成了整个城邦都不受欢迎的神灵。 方澄穆还有几分担心:我不是个爱说是非的人。可你当真不计较? 我是特洛伊的儿子,我只盼望城邦繁荣昌茂。特洛伊需要你这样的实干家。 少年的眼中闪烁着太阳般的光芒,他的心胸像大海一样宽广。 他拍拍方澄穆的肩膀:你好好干你的裁判官。以你的才能,位列执政官不在话下。 方澄穆忽然有些不忍心。 他真的要从这么善良的王子手里抢走他的王国吗? 第23章 东北山区办起热闹的盛宴。淳朴的农户们争相向方澄穆献上代表胜利的葡萄酒。 他们的兴奋压抑在心头,口笨说不得出。只能在一杯杯交错的酒水中尽情释放。 方澄穆挺明白他们高兴些什么。 方澄穆的荣耀,就是他们的荣耀! 山区闭塞,出行不易。别的地区的公民能自由地到广场上结交朋友、争取选票,山区的农户光取水灌溉就耗费大半天。 所以这一带已经好久没有人当上官了。他们俨然一群城邦里的外乡人。 当初潘达罗斯把山区的农田送给方澄穆,多多少少也有把他变相放逐的意味。 没想到方澄穆非但因此获得公民身份,还把山区的农人拧成一条绳。 伴随着引水灌溉网络的布展,山里的人还会有更多的闲暇走出大山,到广场上同其他的自由民辩论交锋,争取他们的权力。 短视的潘达罗斯看不到里头的微妙变化。他只能看到方澄穆挖几道引水沟来收买人心。 而且方澄穆显然跟他对着干。因为灌溉沟渠没有通向他的农田。 潘达罗斯也绝不会低声下气求着方澄穆给他挖一条,反正他的农田靠奴隶劳作,挑水的辛劳不必由他本人负担。 太阳神阿波罗能夺去潘达罗斯的声音,夺不去他打小报告的心眼。 他命代言人给小王子帕里斯捎话:尊敬的王子,您才是城邦正宗的血统。须得提防心怀不轨的埃涅阿斯。他在民众间威望极高,想必要抢走你的王位。 帕里斯正跟他抢来的绝世女子海伦欢娱。隔着床边的帘帐,懒洋洋地打发传话的人:王位也轮不着我呀。你该找赫克托尔。 帕里斯从来都是懒洋洋的德性。打仗往后缩,享受忙上前。正常特洛伊战争,全因他强行把早已身为别国王后的海伦抢过来当妻子。 捎信的人很为难。潘达罗斯不去找赫克托尔是有原因的。 赫克托尔正直勇敢,爱护他的每一个兄弟。他才不会听信离间兄弟感情的谣言。 帕里斯听罢传话人的理由还不上心:赫克托尔都不想,我凭什么替他担心? 传话人抹着额头的汗。回去没法交差了都。 床榻上的海伦王后,现在是海伦王妃,抚摸着帕里斯的脸颊劝他:你还是上点心吧。 帕里斯意乱情迷:这本不该我操心的事。我该操心的只有你,你比获得金苹果的阿芙洛狄忒还要美。 床榻上交织着男女比银铃还响的笑声,以及满载欢娱的气息吐纳。 海伦劝他的夫君:你不在意,你的哥哥也不在意。这样一来,王位就真的被埃涅阿斯抢走了。 帕里斯话照说,活不停:我真的不在乎王位。我的父亲是多么孤独,他没有佳人的陪伴。 可是一旦埃涅阿斯当上王,他会放逐我们,甚至把我送回去。他一定会的。他总打算讨好迈锡尼的强盗们。 海伦的忧愁叫帕里斯的动作缓下来。 她说得不错。该死的埃涅阿斯是主和派。当初特洛伊同迈锡尼人开战前,还穿着裤衩的埃涅阿斯就提议把海伦送回去平息战火。 帕里斯越想越气,气得把树藤制成的木枕一把扔出去。 被木枕砸中的代言人总算意识到得趁热打铁,哭着力劝:我的王子,莫说您最爱的女人,就连您自己也要被埃涅阿斯放逐。前提是他能当上王。 帕里斯一个劲直骂。 他要保护他的女人,他要捍卫他的王位。他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身子从帘后走出来。他要找他的长矛和盔甲。 帘帐后的海伦连忙叫她的夫君站住。 勇敢的王子你要做什么?你要杀了埃涅阿斯吗?不,那样你也会被判处刑罚的。我不要你为我受苦。 海伦说着潸然泪下。帕里斯赶紧钻回床上哄她。 海伦又厉声质问传信人:你真是个坏家伙。你和你的主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你竟敢挑起王室兄弟间的决斗。 传信人匍匐在地上大声辩解:将军的意思只是叫帕里斯王子多用心,没教他去决斗。 帕里斯在床上直跺脚,几乎要把整座床踩塌。 他生气地反问:除了决斗,我还有什么方法捍卫我的尊严? 传信人这才把潘达罗斯的真实意图说出来:埃涅阿斯曾在公民大会上替一个外乡人说话。杀掉这个外乡人,就能狠杀埃涅阿斯的威风。 帕里斯来了兴致。他是战功赫赫的王子,杀一个外乡人实在手到擒来。 站到方澄穆的麦田上,不可一世的王子有些后悔了。 首先这不是个外乡人,是城邦的公民,还是新选出来的竞技裁判官。 周围的农户都站在裁判官那边,哀求着王子不要杀人。 其次这个所谓的外乡人竟然是小蓬莱的国王。 帕里斯可是亲眼见过方澄穆召来飓风的神力。 最后也是最要紧的一条。他的父亲曾叮嘱过他,王室中人不要去找流亡国王的茬。 这是战神托梦给特洛伊国王的箴言,再往回推,是酒神跟战神事先打好的招呼。 酒神狄奥尼索斯早有安排。他跟他的战神哥哥说,赶走方澄穆是因为这个人拒绝了他的爱。酒神求战神提供一个容身之地,叫方澄穆能好好反省,回心转意。 慷慨的战神立马许诺他守护的特洛伊。然后警示国王,不要刁难神灵看上的男人。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老国王怎么愿意收留个祸患。于是他只把战神的警示告诉王室中人。 只要王室遵守神谕那就行。至于那些平民、将军什么的刁难方澄穆,随他们刁难去。到时惹怒战神,惩罚的也是他们。 父亲的叮嘱叫帕里斯尴尬极了。 他带来一十三名王室卫队,大张旗鼓从特洛伊王宫出发。不把外乡人的尸体抬回去,丢脸的就是他! 帕里斯握着枪戟的手不住颤抖。同叫他上战场跟人单挑一样不安。 小王子的紧张早已被方澄穆看得分明。 方澄穆从容应对:帕里斯王子,不知我何处冒犯了你? 帕里斯当然说不出来。杀外邦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只带好武器,骑着战马就来了。 他满脑子只想到潘达罗斯那个把他怂恿到这里来的坏家伙。 帕里斯脱口而出:潘达罗斯将军跟你有过节,他求我替他主持公道。 我跟将军有什么过节呢?将军把他的田地分给我,是他赐我公民身份。 方澄穆步步为营。他很清楚现在的地位。他不过是个竞技裁判官,潘达罗斯却是掌管城邦要务的执政官。还不到跟潘达罗斯硬碰硬的时候。 帕里斯只知道甩锅:你跟他的过节我哪里知道。你自己问他去。 潘达罗斯就藏在山头看戏。被帕里斯一番言语气得直扯衣服。要是他能自己说话,他一定破口大骂帕里斯是个懦夫。 不过不要紧。潘达罗斯还有后招。他看见帕里斯带王室卫队出城,立马找人去请埃涅阿斯。 消息灵通埃涅阿斯不用他找,已在赶往东北山区的路上。 他单人单马出现在帕里斯的面前,手里连武器都没有。 他对帕里斯说:我的兄长,即便王室要杀死一个公民,也该经由陪审法庭的裁决。广场前的石碑上清楚写着。 埃涅阿斯并没有获知战神对王室的戒谕。 多疑护短的老国王刻意不告诉他这件事。 结果埃涅阿斯的这个提议反倒给帕里斯支了一招。 对啊,还有陪审法庭能背锅。 帕里斯把马头往回一调转: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听说此人身手不凡,生怕他不愿去法庭受审,特地来押他过去。 方澄穆稳稳接住帕里斯王子甩来的锅,举起双手。 我身为特洛伊的公民、东北山区的农人、刚刚被选出来的竞技裁判官,我愿意接受公正的审判。 方澄穆可算有些理解爱琴海边的人为什么爱给自己加长长的头衔。他们喜欢辩论。加上头衔自表身份,能叫他们的话显得更可信。 每报一层身份,就能获得一个小团体的认同。果不其然,东北山区的农户们群情汹涌,也要一同参加法庭,给他们亲手选出的竞技裁判官撑腰。 帕里斯总不算太丢脸。十几个人出去,带回来大几十号人。他们即将在举办公民大会的广场上开设审判方澄穆的法庭。 特洛伊的陪审法庭自诩整个城邦最公正的地方。它比公民大会还要公正。 公民们选出的陪审官坐右边,帕里斯和埃涅阿斯两位王室成员坐左边。中间空出来,留给真正的裁决者,也就是真正公正的神灵。 所以公民们选出来的陪审官只是陪审,陪神灵审判,代神灵发言。 分卷(16) 当然,忙碌的守护神阿瑞斯不可能天天来当城邦的裁判。有时候公民们甚至能够为掉落在别人土地上的羊毛归谁所有这些小事吵一天。 王室成员一般也不干预审判。于是最终裁决权还是在五位陪审官手里。 也不知五个人抽的什么风。方澄穆屁股没坐热几人就投票:底下的公民冒犯执政官,我们一致裁定他有罪。 第24章 潘达罗斯从小蓬莱泅水回到特洛伊,依旧能当将军。必定有他的本事。 他的本事就是贿赂。尤其贿赂陪审团的法官。 久而久之,当上陪审团就能获得一大笔来自潘达罗斯的资助,反倒成为人们争当陪审法官的动力。 所有的法官都向着潘达罗斯。他连法庭就不必上,人证都不需要当,法官们就定了方澄穆的罪。 坐在最中间,年纪最长的法官道:公民方澄穆啊,我以阿瑞斯的名,给出你的判决。藐视执政官,你将被流放到城邦以外,为期五年。 前来给方澄穆的东北山区农人们大呼法庭不公。 他们的呼声一点用都没有。特洛伊的法庭从来不会因为几个刁民大声抗议就改变裁决。 把方澄穆押过来的帕里斯王子舒口气。 陪审法庭既判决方澄穆有罪,那就是肯定他把方澄穆抓过来受审的行为是对的。 他的面子总算保住了。 尽管帕里斯知道,这些陪审官肯定收过潘达罗斯的黑钱。 战神明明袒护方澄穆,怎么可能流放他呢?法官们肯定在瞎说。 不过不要紧,反正是陪审法庭的裁决,到时战神要发泄怒火,就朝潘达罗斯和受贿的法官们发泄去吧。 帕里斯心满意足地离席回宫。 坐他身边的埃涅阿斯喊道:我,特洛伊的王子,要求法庭重新审理。 帕里斯劝他的兄弟:事实确凿,没有必要重审。你少折腾。 埃涅阿斯置若罔闻。再重申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帕里斯十分恼怒弟弟藐视他的尊严,加重语气:我说不用审。散了。 埃涅阿斯指着放置在广场正中央的石碑:先祖律法第三条,王室成员有权要求陪审法庭重新作出裁决。 帕里斯身为王子,好歹念过几天书。石碑上的字明明白白,的确有这么条规定。 其实即使石碑不写,特洛伊的城邦里也遵循着这条原则。王权高于公民权,当然能够干预陪审法庭的裁判。 帕里斯当然要维护王室的权力,不耐烦地坐下,两腿一伸:审。 陪审法官面面相觑。 眼下埃涅阿斯王子护着方澄穆是显而易见的了,那么他们该不该改变判决呢? 不变,得罪王子。变,得罪将军。 从前大家都以为潘达罗斯的好处费很好拿,现在是真真犯愁。 特洛伊的法庭不甚规范。 潘达罗斯明目张胆地嘱咐随从跃上审判台,在几位法官面前耳语一番。 代言人说的是:王子只叫你们重审,没叫你们改判。 法官们被说动了。三下五除二再次裁决方澄穆有罪。 方澄穆第一次被判有罪,心里还有些不安;这次再被判有罪,他就一点也不怕了。 他知道埃涅阿斯肯定还会帮他。 果然埃涅阿斯紧接着说:再审,以王子埃涅阿斯之名。 陪审团这回可彻底明白。 只要他们还判有罪,埃涅阿斯就会一直要求重审。 潘达罗斯让他的代言人发话:王子埃涅阿斯,你袒护城邦的罪犯,难道不怕战神的怒火? 埃涅阿斯镇静得很:法庭尚未定罪,没有罪犯之说。我所庇护的是同你们一样的普通公民。 潘达罗斯吓不住埃涅阿斯,就去煽动帕里斯:神武的帕里斯,你难道要放任你的兄弟耽误战神的裁决?请用你王室的身份,结束这场无谓的争端。 帕里斯才想起他也有权力向法庭宣布:我也是王子,我说不用审。 我的兄长,律法只说王室成员可以要求重审,没说王室成员能要求不审。该审的就非审不可。 埃涅阿斯伶牙俐齿,帕里斯一回合就败下阵。 潘达罗斯见实在兜不住,就想顽抗到底。 他对五位陪审法官道:有罪就是有罪,不能因为重审就变成无罪。凡不能辨别罪犯的,就不配享有法官的荣耀。 法官们都听出来了。将军的意思是,要谁改判无罪,就要把贿赂的钱收回去。 那可是极大一笔钱,足足能抵一个人五年的口粮。 特洛伊的法官一年选一次,来年他们大概率不能选上,那就还得回去当农民。 潘达罗斯这笔钱能免去他们五年的风吹日晒田间操劳,怎能叫人不心动! 法官们咬咬牙,跟定将军走,跟定他的钱走。 有罪。 再审。 有罪。 再审。 双方展开持久的拉锯战,审判台上寥寥数语不断重复。 帕里斯实在没耐心,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快些回去同海伦欢愉。 他劝他的弟弟:埃涅阿斯,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你不能强迫法官们改变主意。 我从来没打算叫他们放弃主见。他们要是因此就改判无罪,我还要狠狠谴责他的不公。 埃涅阿斯的发言叫全场人都合不拢嘴。 大家伙儿本以为小王子是在偏袒方澄穆,没想到他竟然也支持法官有罪判决。 为首的老法官小心翼翼地询问王子,现在到底如何打算。 方澄穆仿佛跟埃涅阿斯心神相通,提点那些判他有罪的法官们:陪审团和王室各坐一边,留下中间给战神。城邦律法的本意是,陪审团与王室争执不下之际,战神必定亲临裁决。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埃涅阿斯王子是希望战神亲临。 这的确是最最公平的法子。 埃涅阿斯冲方澄穆微微眨着右边的眼睛。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同从方澄穆嘴里说出来,大家伙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方澄穆这么说,叫民众更信服小王子是个公义的人。 埃涅阿斯很感激方澄穆的助攻。 方澄穆却没怎么高兴。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还埃涅阿斯上次把石碑鉴定为真的情。 还清这个情,方澄穆就能了无牵挂地离开城邦。 因为他觉得叫战神裁决并不能赦免他的罪。战神没准会因为从前的间隙,判他更重的罪。 公民们都翘首以盼战神的终极裁决。 这会儿他们一面替埃涅阿斯高呼重审,一面又积极响应陪审法庭的有罪。 帕里斯愈发不安。 他知道战神的态度。战神偏袒方澄穆。要真等到战神来,没准要把欺负方澄穆的人都揍一顿。 帕里斯绝对不能叫战神真的现身。 他听得大家喊几个回合,拍案而起:我说无罪,无罪释放。 众人一阵沉默。 从法理来说,只有陪审法庭能说无罪。 可帕里斯是王子啊,王子说无罪,大家也该相信无罪。 只有努力打造自己公正形象的埃涅阿斯觉得不妥:我的兄长,我们只有要求重审的权力 帕里斯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我是你的哥哥,我说无罪他就是无罪。就算战神来了他也会说无罪。我宣告的就是战神的意志。 帕里斯越说越狠,把埃涅阿斯丢到审判台下面。 公民们同情地扶起埃涅阿斯,愈发对帕里斯的粗暴和不公心生愤怒。 埃涅阿斯还要再辩解,帕里斯已举起他的长矛,命令他的卫队清场。 法官和公民们奔走逃窜,谁也不敢惹骁勇善战的王子和王室卫队。 埃涅阿斯也跟着民众的人潮退走,嘴角挂着胜利的笑。 因他的耳边久久盘旋着民众夹杂而起的对帕里斯的咒骂。 审判台上还剩方澄穆没走。 帕里斯也知今天颜面丢尽。 先抓方澄穆,后保方澄穆,一切都因为这个不省心的家伙! 偏生战神还要保他,帕里斯还不能拿方澄穆怎么样。 又生气又无奈,最后转化为对方澄穆的畏惧。 看到方澄穆向自己缓缓踱步而来,帕里斯下意识的是赶紧跑,离灾星要多远有多远。 方澄穆其实是想不清楚帕里斯为什么要保他,打算问问他。 江湖儿女,最讲情义。 帕里斯不惜得罪民众都要保他,要是发自真心,方澄穆不能不还这个人情。 没想到帕里斯跑得比兔子还快。 方澄穆陡然生出个念头:难道帕里斯对他有意思。 先抓人,吸引他的注意力。 接着放掉,刷他好感。 现在因为害羞飞速逃开假装很矜持? 这套路也太俗了吧! 方澄穆揉着脑袋。 被人喜欢是一件十分费脑筋的事,特别是被不喜欢的人喜欢。 现在他还得使劲琢磨个拒绝的话语,免得将来太伤帕里斯的心。 陪审法庭一日游收获还算丰富。 方澄穆威望暴涨。 帕里斯王子袒护的人,有王室撑腰的人,连潘达罗斯将军都惹不起的人。 其他公民更要对方澄穆礼让三分了。 方澄穆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他的灌溉法推广到整个城邦去。 这回他不收费,义务推广,免费指导。 他只有一个要求。 但凡一地挖通灌溉水渠,就必须成立集体管理的团会。 这个团会,必须宣誓从属于方澄穆当魁首的治水会。 事实上他们也不得不加入治水会。 除了拥有系统的方澄穆,谁也看不清灌溉网络的线路。 离开方澄穆的指点,他们压根没法及时随雨季调节线路,保证水流常年畅通。 只短短几十天的功夫,方澄穆的治水会已将特洛伊大部分的农户囊括在内,成为整座城邦仅次于公民大会的团会。 蒙昧中的公民乃至他们的执政官还不知道,改天换地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 第25章 特洛伊的国王普里阿摩斯已年逾五旬,在他的时代算来长寿。 老国王喜欢在午后登上王宫后苑搭就的离地飞台。 他的目光跨过王宫高大的护墙,在广场攒动的人头中来回穿梭。 在飞台上他仿佛成了空中遨游的神,从高处,关注着城邦子民的一举一动。 老国王最近几天发现个新变化。 广场上的公民比从前多了两倍不止。 过去公民们甚至能在广场上躺下来睡觉,如今摩肩接踵各走各路都难得。 普里阿摩斯以为他年事已高,眼开始花了。 直到他的廷臣劝他:陛下,咱们的广场该扩建一番。 普里阿摩斯感到不安。 广场就在王宫大门外。任谁家门口成天被一群人围着都会不安。 普里阿摩斯问他的臣属:为什么我们的广场有这么多人? 年轻的臣属没抓住重点,使劲拍马屁:在战神和您的庇护下,我们的城邦日渐兴盛繁荣。 我是说,他们根本不该挤到这。该死的农民,他们该好好种出粮食。他们成天到广场闲着,肯定耽误我们的收成。 老国王手中的拐杖愤怒地敲击着木材地板,在飞台上凿出个小洞。 臣属忙向国王回禀:秋季的粮食已经全部交上。没有人拖欠。连上季欠下的也都偿清了。 国王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一个连五谷女神都不光顾的城邦竟然迎来了丰收? 没有五谷女神的光顾,却有方澄穆的科技树。 灌溉系统全面解锁之后,科技树的农业分支开启第二级。 轮班制。 这个技能,是随着方澄穆的威望提升自然解锁的。 它的界面由灰色变成绿色之后,方澄穆才看到它的具体内容。 科技树给方澄穆提供条新思路。 特洛伊人把土地分成许多小块,寻常农户只能各自耕种一方。 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取水储水上,灌溉系统一建立,这些人顿时空闲下来。一天到头也就干丁点活,然后回家睡大觉去。 方澄穆利用治水会会长的身份,安排大家轮流上工。 七户人家的地并作一家,每户七日只需劳作一日,从早到晚,不得停息。 这样辛苦归辛苦,也不过一天的事。余下六天无论到城邦广场吹牛,还是到远方寻亲访友,都能留出充裕的时间。 至于土地,从前干半天休半天。如今是整整一天都有人照料,收成自然也就更好了。 方澄穆的轮班计划现在东北山区推行,后来迅速推广到其他地带。 现在除了贵族的地皮仍由奴隶打理,小农户们基本全加入了轮班制。 从前的广场只有那些不用劳作的贵族有闲暇进出辩论,现在休假期间的农人们也能进场唇枪舌战一番了。 老国王普里阿摩斯看到的广场上多出来的那部分人,正是做一休六出来闲逛的农人们。 普里阿摩斯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方澄穆捣的鬼。 他的头一个年头是,赶紧向战神献祭。 老国王向战神哭诉道: 无往不胜的战神啊,特洛伊的子民感激您的慷慨。 身为特洛伊的国王,我只祈求免予被你遗弃。 特洛伊王室每天将税收的过半用于祭祀,给阿瑞斯修造的庙宇更是无比奢华。 战神对王室十分满意,听见国王的祷告,现身应他: 虔诚的国王, 我庇护你的子民,更庇护你的王位。 你何故心生疑虑,自觉要遭我的遗弃? 你叫农人大获丰收,你使他们衣食无忧。 人们无事可做,形同邦外遑遑野兽。 他们齐聚宫外广场,必在商定夺我王位的筹谋。 年过半百的普里阿摩斯在战神面前哭起来,比孩童在父母面前哭起来显得还要可怜。 战神被可怜的国王打动:普里阿摩斯,你不必忧愁。你去挑选三人护驾,我赐他们气力精神。他们定能保你王冠不落。 分卷(17) 普里阿摩斯等的就是战神这句话。 穷兵黩武的国王每每遇着民众的威胁,头一个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武力清场。 普里阿摩斯也不算个昏庸的僭主。 他非但要防着平民,也要防着贵族。 许多贵族本就已经受过战神的祝福,再赐他们精神气力,没准贵族就会噬主。 于是心机深沉的国王更想从平民里找来亲信卫队。 初秋时分的城邦运动会,正是普里阿摩斯寻找人才的好契机。 按照城邦的惯例,各个运动项目的冠军,将自动成为王室卫队的预备役。 所谓预备,就是在成为正式役之前,不领王室的津贴。 贵族大多不在乎这些微薄的津贴,他们在乎的是荣耀,为王室服务、以及在公民同伴面前展示强劲力量的荣耀。 往往冠军也全是贵族。 原因很简单。 农户们天天被拴在地里劳作,挑水耕田充其量锻炼身体,没有多余闲暇来进行竞技训练。 普里阿摩斯本不把平民的难处放在心里。现下平民的难处连着他的难处,他才开始犯愁。 该怎么样才能名正言顺地把拿不到的冠军的平民收编到王室卫队里面呢? 国王毕竟是国王。普里阿摩斯没走两步路就想到问题的关键。 贿赂竞技裁判官,让他把冠军判给平民! 国王的廷官带着丰厚的黄金和鱼骨,来到竞技裁判官方澄穆的家里。 方澄穆自打当上全国治水会的总会长,受着万家农户供养,生活已经大大改善。 他的那块地连田都不必种,全用来盖房。他的房子能抵得上城里中等贵族的水准。 廷官看见这么大的房子,只恐送来的礼物别人要嫌少。 没想到方澄穆竟然一点不嫌少。照单全收下。然后又全部塞回廷官的口袋。 廷官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谦逊是每个城邦公民应有的美德。有这等美德的公民,不该限于当个小小的竞技裁判官。等回到王宫,定要在国王陛下面前好好夸赞一番。 方澄穆问廷官:陛下需要几个冠军? 国王跟战神商定的人数很明确。战神将为三个人赐福,所以需要三个冠军。 方澄穆没打算裁判舞弊。而且竞技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谁输谁赢几千双眼睛盯着,裁判官怎么舞弊呢? 国王贿赂他,只为让他背锅。方澄穆绝不会蠢到损害自己的公义形象。 他敢收国王的钱,是因为他已有所准备。 他早就从做一休六的农户里挑出些本就体能强壮的,紧锣密鼓地集中训练。 贵族能在城邦政治中占优,是因为他们有钱。 没有钱的平民要同他们斗,就得相互帮助,你带我我带你。 方澄穆帮助他们竞技取胜,也是在为将来斗倒贵族甚至问鼎王位培育帮手。 运动会共五项竞技。 短跑。长跑。铁饼。射箭。 还有最轰动最热闹的赛车。 赛车铁定没戏。 买一架赛车得耗去寻常人家整年的小麦。就算今天收成好,平民们也负担不起这项运动。 至于射箭这项,也没辙。 潘达罗斯的箭是受阿波罗祝福过的箭。除非方澄穆亲自下场,不然没人能跟神力对抗。 那国王陛下要的三个冠军,只好从短跑、长跑、铁饼里头出咯。 方澄穆很快从报名参加竞技训练的人员里选出三位种子选手。 他们的姓名很长,方澄穆懒得记。点名:阿长、阿短、阿饼。 三人只练一项,只求一项冠军。 比起那些想五项全拿的贵族,就能多出四倍的训练时间。 三人里头。阿长夺冠的几率最大。 长跑需往参赛者往返奔跑48次赛道,长度将近二十里路程。 它考究的毋宁说是持久力。往年的参赛选手里能跑到终点的也是寥寥无几。 方澄穆很清楚内里的关键。 要持久,就要掌握正确的呼吸吐纳。这正是东土内家功夫所长之处。 阿长自打受着方澄穆的内功指点,个半月来勤加修炼,已有渐入佳境的妙处。 阿短也应该能够着冠军。 短跑需瞬间的爆发力。虽说内力充沛终有裨益,但要叫一个特洛伊人短期学会内功爆发,实在不太现实。 好在阿短天资好,本来就跑得极快。去年他是亚军。 冠军是个能文能武的贵族。他喜欢长跑,又喜欢在广场上辩论。有时话太多,他的软肋也就暴露无遗。 方澄穆早想到对付他的万全之策。 阿饼嘛,叫人担忧。 阿饼算是农户里头身体最结实最有力的。 可是跟养尊处优吃好喝好的贵族们比起来,也就中游水平。 掷铁饼这项运动除了技巧,力气才是根本。 正所谓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要想个把月内改变一个人长期营养不良的状况,恐怕只有神灵才能做到。 第26章 方澄穆坐在自家的屋顶上观摩种子选手们的练习。 为了给他们挤出更多练习的时间,方澄穆不惜拿出一部分粮食,连仅剩的一天农活都叫旁人替他们做了去。 两个跑步运动员成绩还可以。唯独阿饼的铁饼再难突破。 铁饼不全用铁制成。里边是石沙混凝土,外头镀上铁片。铁饼的重量几乎全在石头,一枚约有四斤。 阿饼最好的成绩能掷出成年男子六十步的距离,稍微松懈点也有五十五步。 而去年的冠军,成绩是六十七步。 阿饼又掷出了一块铁饼。 铁饼在半空中划出道抛物线,快要落地的时候往前平飞一段,落到他前一次掷出的铁饼之外。 这一丢比平时的力气大,连铁饼都给摔碎成几块。 阿饼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用步伐丈量着长度。 六十九步,六十九步! 阿饼远远冲方澄穆挥手示意。 方澄穆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后勾勾手指头。 阿饼缓缓走过来,以为方澄穆要给他奖励。 方澄穆道:不是你,你继续练。他过来。 阿饼只能望见身边的空气。方会长到底说的是什么? 凡人看不见隐身的神灵,方澄穆能看见。 他把帮阿饼作弊的丘比特喊过来。 丘比特已习惯穿上树叶做的裤子,飞过来拍拍方澄穆的脸蛋:缺爱的蓬莱人啊,你可有想念爱神? 方澄穆还真有些想念小蓬莱的朋友们。他好久没见大家了。 不对,狄奥尼索斯的账还没跟他算! 方澄穆严厉地对丘比特说:你去问问狄奥尼索斯,为什么要散播谣言毁我清白? 丘比特当然知道酒神的小心思,他就是酒神委托过来看看方澄穆近况的。 丘比特不能卖队友,便把酒神教他的话转述一遍:酒神是为你好。你越惨,特洛伊人就越容易接纳你。你看现在你不就成他们的头头了? 方澄穆姑且相信。他也准备打造卖惨人设。特洛伊人纷纷以为他被酒神夺去法力,这才愿意同他生活在一起。 在这个方澄穆遭受迫害的故事里,阿基琉斯是篡位者,酒神是同阿基琉斯站到一边的神灵。于是现在,只有丘比特能够来看望方澄穆。 丘比特想帮方澄穆干些活儿。 小爱神提议说:有我在,你的铁饼运动员一定能夺冠。我可以抓着铁饼飞啊飞,一百步都不是问题。反正他们看不见我。 丘比特的想法很好,方澄穆只怕不好实现。 方澄穆记得把丘比特带回小蓬莱的那天,帕里斯截住他问,这莫不是爱神的孩子。 可见帕里斯是能看见丘比特的。王子的眼光同普通民众的毕竟不同。 要是给潘达罗斯之流看到丘比特帮忙,只怕他们也要喊别的神灵帮忙。届时奥林匹斯大会变成神灵争斗大会,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方澄穆叫丘比特歇着,别瞎掺和体育竞技的事迹。 小爱神没帮上忙,沮丧地抓住方澄穆的肩膀,趴在上头生闷气。 方澄穆另有别的事叫他去办。 方澄穆对小爱神道:你赶紧去将帕里斯背后的箭拔了。 方澄穆上次见着帕里斯,他的背后插有一支神箭,只剩半截箭尾露出皮肤。 帕里斯却一点没喊疼,旁人也没看出他背后插着箭。 看款式,很像丘比特的小短箭。方澄穆没有太留心,也不知那是爱之箭还是恨之箭。 丘比特摸不着头脑。他没对帕里斯出过箭呀。 小爱神扑扑翅膀往王宫飞去。他要好好查查到底哪个坏蛋偷了他的箭。 丘比特虽然运动会没帮上忙,倒给方澄穆提供个新想法。 望着地上被爱神摔成几块的铁饼,方澄穆有了让阿饼夺冠的主意。 秋雨放晴的翌日,特洛伊的西城的体育场上人声鼎沸。 虽说它号称体育场,也不过用些篱笆围起来的猪圈一样的大圈。地上用草木编成的长条划定界限。 参赛的选手将近两千人,裁判只有方澄穆一人。 要真事事亲力亲为,非得把裁判累死不可。因此裁判者也只是站立体育场居中的高台观摩,遇着争执才下来裁判。 众目睽睽之下,谁快谁慢,谁近谁远,基本没人敢抵赖。 两千人分成三轮选拔,直至两人进入决赛环节。 在特洛伊人的心目中,两两对决才是公平的对决。就像战场上英雄与英雄的交手。谁要以多欺少,神灵也会弃他不顾。 方澄穆的种子选手们不负众望,阿长、阿短、阿饼全都进入决赛环节。 由于不必劳作,围观的人数也远远超乎过去。 农户们激动得大嚷大叫。十多年来,第一次有平民进入决赛阶段。从前到了这个环节,都是两个贵族的对决。 长跑项目的阿长呼声最高。 大家几乎笃定阿长能夺得桂冠。 长跑需共计48次赛道往返。也就是说,在初赛和半决赛阶段,选手们已经跑了96个来回。 96个来回,四十里路途。 还是一个上午一个下午接连完成的项目。到了晚上的决赛,他们得跑第三个长途。 决赛对手是去年的长跑冠军。强劲如他,经历一天的折腾,也是头昏眼花气息不稳,得靠奴隶们扶着散步来恢复体力。 阿长跟个没事人一样,除去出点汗,呼吸均匀,说话流畅,一点看不出疲惫的模样。 这便是东土内家气功的长处。即便初学入门,在养气修身上也能胜人一筹。一旦逢着耐力型的比赛,优势立马体现出来。 选手需要休息。长跑之前是短跑和铁饼。 阿短的成绩不太稳定。 预赛两次,他都比对手慢半拍。 他的对手苏拉是位王室远亲,家产丰厚,衣食无忧。这位老兄非但练习短跑,也热爱广场辩论。他是个热爱思考和运动的全才。 方澄穆仔细调查过苏拉的爱好与习惯,教阿短攻心为上。 两人在赛道前热身,准备冲上跑道。 阿短吹个口哨:健足的苏拉,前面两轮你比我快三块。如今我恳求你让我半个脚掌。 苏拉当然不肯让。凭什么要让半个脚掌? 阿短便激他:嘿,我敢打赌,让我半个脚掌,你一定会输。 所有贵族的荣誉感都很强,最不喜瞧不起他们的人,气愤地说:就算让你一个脚掌,你也照样被我远远甩在身后。 阿短一点没客气,往起跑线迈出一个脚掌的长度。 然后阿短向众人宣布:慷慨的苏拉把冠军让给了我。 围观者一片哗然。苏拉更气不打一处来:我只让你一个脚掌,你以为你就赢定了吗? 阿短重复着方澄穆教他的话,蹲下来跟苏拉边花边讲。 你看,我跟你现在差着一个脚掌的距离。 阿短在地上画出两个点。前面的代表他,后面的代表苏拉。 苏拉平日在广场辩论也喜欢同别人画点画线,他还不知道许多年后人们把这东西称为几何。 苏拉来了兴致,颇有遇到知己的喜感。蹲下来跟阿短一起画。 你看,你追上我,要花一些时间。 阿短在两点间连一条直线。 可是这段时间里,我又往前跑了一段。 阿短往前面的点再画一条线段。 苏拉没听出什么毛病,事实的确如此。 阿短接着画:你为了再追上我,你又得花一些时间。然后在这段时间里,我又往前跑了一段。 苏拉这回开始懵圈。看着地上不断延伸的线段,他好像总要落在阿短后边。 为什么会这样呢?不该这样的啊! 围栏外的群众看不到他们蹲在地上画什么,纷纷大声嚷着叫他们赶紧比赛。 苏拉全当听不见。他沉浸在几何学的世界里,在线段的旁边画了另外两点,决定自己推演一番。 我追上他需要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往前跑几步。我再追上这几步,又要花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再跑几步 苏拉越算越绝望,让了一步之后,他真的跑不过阿短! 守信是贵族的美德。既然让了这一步,输赢的责任都得自行承担。 苏拉尽管难过,也愿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站起来向众人宣布:我输了,冠军属于他。 所有人都要把眼珠子瞪出来。怎么他就认输了呢? 苏拉的几何学兴趣给激发出来,他仿佛又身处与人辩论的广场,开始现场教学:我给你们画一画,为什么我追不上我的对手。 不懂几何学的民众们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全场一派寂寥无声。 苏拉有些愤怒:你们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就再讲一遍,听懂了才作数。 阿短赶紧拉拉苏拉的胳膊:别算了,改天咱们公平比一场,不要你让。 这才将爱思考的贵族先生从体育场拉走。 好。健足的神灵庇护短跑大赛顺利结束。冠军就是农民阿短! 农人们呼声铺天盖地。贵族有些不甘,也无计可施。毕竟这是苏拉自愿放弃的项目。 端坐高台上的方澄穆吐出口气。 他还不能放松,阿饼的夺冠难度更高。 分卷(18) 第27章 阿饼的对手是个大块头。潘达罗斯将军的堂兄弟弥纳斯。 他也是去年的冠军。最好成绩据说能把四斤重的铁饼掷出七十余步。 短跑用过的忽悠人的招,铁饼项目不能再用。 一来弥纳斯是个粗人对沉思不感兴趣,二来铁饼丢出去是远是近明明白白,谁也没得争辩。 阿饼站到弥纳斯的身边,只够着他的肩膀,从观感上就输掉气势。 围观的人群笃定,这轮肯定弥纳斯赢。 前面两轮初赛,弥纳斯分别掷出六十九和六十八的成绩,都比阿饼的成绩好。 阿饼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子,不像阿短那么自信。他看着身边的庞然大物,心里生出怯意。 弥纳斯傲慢地拍着比他个头小的对手的脑袋:你们只管好好种田,王室卫队不该你们去当。 阿饼敢怒不敢言,他怕挨打。 弥纳斯越发狂妄:告诉你吧,我的成绩不止七十步。我在家里都能丢出九十步的距离。 他家真的很宽,宽到能在家里掷铁饼。 至于有没有九十步谁也不好说,要找矮个子的人去量,没准还能量出一百步。 弥纳斯指着刚才丢掉冠军的短跑运动员:瞧见那家伙没有,让半步,输了。我兄弟说过,这轮上场绝不让你。 顺着弥纳斯大拇指的方向看过去,潘达罗斯也混在人群里。 他也要培育自己在王室卫队的势力,对这次竞技十分重视。 方澄穆在台上发话:两位运动员,请保持镇静。镇静之人,必为神灵眷顾。 这话主要说给阿饼听的。阿饼这孩子看着特慌张。 方澄穆的鼓励总算叫他心情平复一些。按照方澄穆的计划,比赛前热身时,他轰然将铁饼砸碎,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 指尖轻弹,巧用腕力,石子射出七十步的里程。 弥纳斯嘲讽道:我的大铁饼都比你的小石头丢得远。 阿饼深吸一口气,不叫弥纳斯看出破绽:是吗?可你丢的小石头未必有我的大铁饼那么远。 弥纳斯生气极了。他连大铁饼都能丢出九十步,何况是一枚小小的石头! 他一拳将铁饼打得粉碎,捡起当中一块,原地转上几圈,跟掷铁饼那样把石块远远抛掷出去。 他丢得虽高,石块却飞不远。落地时还不到三十步的长度。 弥纳斯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小石头的重量分明不足铁饼的二十分之一,怎么反而丢不远呢? 不服气的弥纳斯再捣碎一枚铁饼。再拾起一枚石块。 同样的姿势,更大的力度。 不巧这回半空中起了些风,小石块因为轻,受到风的阻力更大,反倒比第一次丢出去的还要近。 其实,小石子该像阿饼那样用弹的才能射得远,似弥纳斯这般往高了抛,只会遭遇更大的阻力。 弥纳斯不懂得这些道理,按照常理,越小的越轻的该丢得越远才是。他嘴里喃喃: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方澄穆突然宣布比赛开始。 阿饼赶紧趁着弥纳斯恍惚的时候抓起一块铁饼猛力掷出! 成绩有效! 方澄穆斩钉截铁。 掷铁饼不似赛跑,没有叫两位选手同时投掷的规定。 况且现在判的是阿饼的成绩,只要他没异议,其他观众也不会有异议。 轮到你了,弥纳斯。 裁判点弥纳斯的名。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方澄穆要攻的就是弥纳斯一瞬间的心神不定。 要抓紧时间,要步步紧逼,不能让他把弯转过来。 弥纳斯纹丝不动。 他手里握着铁饼,心里不住嘀咕,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为什么他忽然连一块小石头都丢不远了? 是他的方法训练错了吗? 强壮的弥纳斯,请你掷出你的铁饼。愿神之力充盈你身。 方澄穆念起他的祝祷词。 听见方澄穆那一句以神为名的祝福,弥纳斯反而跌倒在地。 方澄穆名为祝祷,实则诛心。 是神遗弃了他!神的力量已经从他身上移走,所以他才连一块石头也丢不远! 笃行神灵的弥纳斯想到这层,他就立马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掌中的铁饼变成千钧般重,要将手臂举起来都很艰难。 他已经听不到观众的欢呼,整个人昏厥过去。 方澄穆在高台上连喊三遍弥纳斯的名。 弥纳斯还是没有醒来。 方澄穆赶紧宣布:令人遗憾,弥纳斯放弃了竞赛。冠军属于平民阿饼。 平民们再度欢呼。这已经是今天他们的第二次夺冠。 潘达罗斯领衔的贵族突然闹腾起来,大骂裁判不公。 方澄穆很淡定:你们说我不公,到底哪里不公? 潘达罗斯让他的代言人申诉: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跌倒?一定是你们使坏。 方澄穆理直气壮:我高坐飞台之上,怎有暗算他的机会?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见阿饼触碰他的身体。倘若真有原因,定是神灵弃他不顾。 昏厥在地的前冠军突然坐起,发出一声哀嚎:我的阿瑞斯,求你不要遗弃你的子民,求你必定接受我的祭祀。 贵族们看到连弥纳斯自己都承认被神抛弃,实在无话可说,只得找几个人把他拉下去,承认阿饼的胜利。 方澄穆和平民们再夺一筹,士气正旺。 长跑决赛随之拉开帷幕。 这一场,方澄穆不担心,也没准备什么计谋。 阿长经过东土的内功修炼,气息十分平稳,他的每一步都以气带路,虽然不快,贵在绵延。再跑个四十里仍旧神采奕奕。 他的对手从开跑前就满头是汗,站都站不大直。 连普通公民都能看出阿长稳赢,方澄穆更是放了一百个心。 该拼实力的时候,咱们就拼实力。 两位选手在赛道上并肩而立,做好了预备起跑的姿势。 方澄穆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贵族的运动员给人脱胎换骨的感觉。他两眼放光,呼吸加促,十指不受控制地婆娑着,像中邪的模样。 方澄穆头一个想到的是,难道有神灵来干预赛事。 他的目光扫向四面八方,没看见任何神灵的踪影。 围观的贵族们显得十分急躁:怎么还不宣布开始?裁判官,你到底在等什么? 方澄穆不是特别想开始这场竞技。贵族选手的状态叫他很不安。 阿长对自己很有信心,冲方澄穆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可以开始。 方澄穆只好念起他的祝祷词:健足而耐久的勇士们啊,请为神灵向前奔跑。生生不息,永不停止。 两名运动员开始奔跑。 观众间接二连三地发出惊叹。 原来贵族派出的那位长跑健将竟跑得比短跑的还快。 顷刻间他已冲完一个赛道,回头折返,差不多又要完成第二个赛道。 而讲究缓发慢收的阿长,此时才跑完半个赛道。 他跑这么快会很快没力的吧? 是啊,这么跑准输。 人群里议论纷纷,并不看好贵族选手。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少,到最后没人再敢说话。 贵族选手已经用短跑运动员的速度整整跑了三十一个赛道。 他的速度还在不断加快,他的双腿好似永远不知疲惫。 围观的人们看痴了眼睛:他是神吗? 阿长的心也在动摇。 他已经整整落后对手二十二个赛道。 初赛的时候他总能蓄势待发后来居上,可即便再怎么蓄势,也不会被人甩开三个以上的赛道距离。 对方一定有神灵在庇护他,凡人怎么可能斗得过神灵! 心动摇,气亦动摇。 气动摇,疲惫就裹挟起整个身体。 阿长觉得,他的步子已快迈不开了。 他也要像刚刚的铁饼选手那样跌倒在地。 一个愈冲愈勇,一个摇摇欲坠。 胜败之势,瞬间逆转。 潘达罗斯冲高台上的方澄穆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方澄穆没有理他。 口中高念: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这不是特洛伊人的诗言诗语,唯有认真跟着方澄穆修习东土内功的阿长,才能悟得其中真谛。 即便是阿长,单这一句心法也花了他一天一夜的功夫。 他被要求盘腿打坐,口中默诵心法真言。诵一遍,在脑袋里想一遍它的意味。 什么都不要想,任凭气流穿透你的身体。收住胡思乱想的心,什么病邪都无路可侵。 初习时,阿长不断地念,越念越烦,烦到极致时浑身发痒,连带着腰酸腿麻,总要起来动一动。 他只要一动,方澄穆就用伞柄敲他的背,把他的心思打回去。 后来越坐越长,越想越通,阿长总算明白,既然什么都不想,那么连这句话也不想才是对的。 他的灵台总算变得清明,身上的那些痛痒酸麻总算慢慢消散不见。 方澄穆对阿长的进步很满意,否则绝不会对他这般放心。 可是人的身体总是欲念的主宰,真到了紧要关头,那些心法要诀准被抛诸脑后。 方澄穆将口诀念出来。 这口诀就像一道光穿透阿长的欲念。 阿长回忆起无数个日日夜夜参悟要义的苦闷,想起挨过许许多多敲打背脊的痛楚,那么久的磨难都挺过来了,何况短短的四十八个赛道呢? 没有神灵的庇护。 我就是庇护我的神灵。 第28章 月色如水, 火盆通明。 水火交融的赛道上,两个选手往复奔跑。 贵族的长跑者已经跑完了二十三次赛道来回,只稍再来回一次, 冠军收入囊中。 阿长才完成十六次来回, 还有三分之一的路途。 观众们早已对阿长不抱任何希望。哪怕是阿长的平民同伴们, 也把欢呼献给阿长的对手。 特洛伊人没那么多弯弯肠子。 谁跑得快, 谁就是被神祝福的人。被神祝福的, 理应受到万民敬仰。 哪怕这会儿他们信奉的战神, 正在小蓬莱与特洛伊交界海面的云端,同酒神举杯畅饮。 阿长定住了心,胸中气息流顺, 脚下奔跑不停。 方澄穆也定住了心。他知道他更不能表现出一丝慌张,他一乱,阿长必乱。 不论何时, 只要不乱, 就还有希望。不到终点,还能翻盘。 贵族的长跑者发出一声嘶吼。 他只剩最后一条赛道的脚程! 他的嘶吼引来场外观众彻天欢呼。 可人群的热闹劲儿还没过,长跑者双膝一弯,面朝下扑倒在地。 怎么回事?他怎么躺下了? 躺一会算什么。后边那个平民小子还差八圈。 等他跑到第七圈突然起来冲过去, 这才叫那小子绝望。 贵族们纷纷称赞同伴的机智,向着阿长嘲讽起来。 喂,种田的, 别跑了。他一伸手就能到终点。 明年再来吧。你还得多练练。 人家练多久你练多久。别比啦。 就连围观的平民们也劝阿长歇着。比赛已经没有悬念,看下去没意思。 阿长的心再度受着动摇。 他虽是平民出身, 他也像贵族那样具有荣耀感。这般在终点前趴着等他过去,实在侮辱人极了! 一胡思乱想,他的气又乱了。 方澄穆只好再念三遍口诀。 东土内功的初学者往往如此。起心动念易, 收心定神难。非时常把口诀挂在嘴边不可。 阿长可算再次稳住他的气息和步伐。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怎么嘲讽他,他都充耳不闻。 眼下只有一件事值得他专注,那就是跑完二十四个来回。 他不跟任何人比,他就做好自己。 阿长越发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四周变得无比静谧,听不见任何欢呼,甚至看不到任何观众。 他仿佛独自一人,就着月,踩着光,在田间乡野的小路奔跑着。如同他还是个孩子时,常赤着脚漫无目的地跑,那时真是永远不知疲倦。 他压根不知道当他跑到最后一圈时,场外的观众差点挤破赛场的栅栏。 人们高呼地上的贵族选手:起来!他要到了! 那人没有起来。 阿长甚至没注意到他躺在一边。 稳健的平民选手跨过横倒在地上的人,率先跑过终点。 这个结果谁也没有料到,甚至连高坐裁判台上的方澄穆都没有料到。 方澄穆甚至来不及宣布冠军的名字。 焦躁的人群涌入赛场,将阿长和躺在地上的贵族选手团团围住。 当人们愤怒地叫醒贵族选手时,却发现可怜的年轻人早已气绝身亡。 贵族的长跑者死得极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睛还睁着,定住。眼眶却凹陷下去,现出厚厚的乌黑的眼袋来。 他的身体僵直绷紧,断气之后竟还有些小小的抽搐。他躺下的位置流出一滩水,是失禁的排泄物。 他是一个贵族。一个贵族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像那些没有理性的动物那般肆意排泄? 人们不能理解。 但凡他们不能理解的东西,他们就归诸众神。 大家想着,贵族的青年男子必定不知何时得罪了神灵,所以才趁他长跑时降下诅咒。既夺去他的荣耀,也夺走他的生命。 死亡不是件可怕的事,可怕的是被神诅咒而死。 一想到这层,围观的人们纷纷往后缩,生怕因为同情死者也遭到神灵的惩戒。 只有方澄穆不这么想。 他始终瞪大眼睛关切周遭,没见到什么神灵。 既然不是天灾,必定只有人祸。 联想起死者生前突然变得神采飞扬气力炽盛,方澄穆立马回忆起曾叫阿基琉斯发狂的罂粟毒酒。 定然有人叫选手服用令人上瘾的药物,这才叫他跑得比野兽还猛,最终耗干气力猝死在赛道上。 方澄穆想起赛前潘达罗斯曾命人把选手带离赛场。 分卷(19) 他的目光刚扫到潘达罗斯,不想这混账竟恶人先告状。 我们健足公民的死亡,全因外邦蓬莱人的诅咒。 潘达罗斯的代言人振振有词地指证道。 明智的将军亲眼所见,蓬莱人曾念诵塔尔塔罗斯旧神的祷词。他要推翻宙斯的统治,他早已习得旧神的恶咒! 潘达罗斯的亲信们在人群中散播谣言,都说正是因为方澄穆念了些什么虚无真气之类的话,才引得贵族长跑者跌倒在地。 贵族的怒火被点燃,抬头吆喝叫高台上的方澄穆下来给个说法。 方澄穆平日待平民们极好,又是治水会的龙头老大。平民们大多站在方澄穆一边,决不肯信他干出这般勾当。他们也吆喝起来,叫贵族子弟不要污蔑他人清白。 竞技场上乱作一团。先是双方扯开嗓子吼,随后是推推搡搡扭打成一团,甚至是有是敌都分辨不清。 说到底还是有钱人跟没钱人积怨已久,借着给运动员加油的劲,再给方澄穆的事情一挑唆,一伙人打得昏天黑地。 方澄穆在高台上抬高了八个分贝,也喊不住他们停下。 难不成不用武力真收伏不得这帮子刁民? 方澄穆看了眼他的猫头鹰。 他可以轻易刮起阵飓风把大家都镇住。可是这样一来他的武力值就暴露了,甚至会坐实他懂得魔咒的骂名。 不行,他不能出手。 隐忍,还是要隐忍。 底下暴动的人里不知谁往火盆里踩上一脚,点燃了他自己。这个浑身是火的人被烧得连连哀嚎四处奔跑,最后撞在飞台的木制地基上。 顷刻之间,方澄穆所在的飞台被熊熊大火点燃。 这这这,这还能忍? 再不叫鹰哥抓着自己飞走就要变成焦炭了。 趁乱,开溜吧。 火光里只见潘达罗斯冲他露出得意的笑。 不管下边打得多么激烈,总有一群人护在潘达罗斯身边,把他远远地同群氓隔离开。 方澄穆这才明白,这是潘达罗斯的阴谋。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 夺冠的目的是拿下王室卫队的入场券,可是人都死了还当什么王室卫队。 先叫运动员服下药物猝死,然后挑起民愤放火烧台,都是他的阴谋。 可是,从前在小蓬莱的潘达罗斯坏归坏,怎么也谈不上狡猾二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腹黑的呢? 方澄穆已来不及多想,火已要将飞台烧断。 潘达罗斯一双眼睛紧盯着他,分明想逮着他展示法力的时刻。 原来这才是潘达罗斯真正的筹谋。他打不赢也烧不死方澄穆,但他能叫城邦的民众遗弃方澄穆! 方澄穆从没恨谁恨得牙痒痒。 他忍不住像普通特洛伊人一般咒骂:卑鄙的潘达罗斯,但愿宙斯的雷电击穿你的脊梁! 潘达罗斯听不到。 他的耳边充斥着公民们的打斗声,还有飞台噼里啪啦的火烧声。 他倒要看看方澄穆还能撑多久!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方澄穆抬起头,难道诅咒还能灵验? 闪电不是宙斯的专有物。宙斯的儿子们登场也能带闪电。只是儿子们的闪电不伤人而已。 半空中迎来战神的怒吼:毁坏竞技盛典者,死无葬身之地! 战神的长戟从空中鱼贯而落,一连将三个人钉死在广场的正中心。 三个死人周围靠得近的纷纷为戟风所伤。或被划破了脸,或在胸口划出道长长的伤痕。最严重的,直接给卸掉一只胳膊。 特洛伊的居民们立马冷静,谁也不敢再冲过去打架。只留下断胳膊花脸的横在地上连声哀嚎。 另外一头,战神顺手一捞,把方澄穆从即将被烧断的飞台上捞下地面。 战神阿瑞斯没有在特洛伊人面前现身。他把自己隐藏在云端。同时隐在云端的,还有同他喝酒的酒神。 从竞技赛开始,狄奥尼索斯就拉着阿瑞斯喝酒。 狄奥尼索斯关注着特洛伊城的一举一动,他特意来找阿瑞斯喝酒,就是为了防止他干预特洛伊的竞技赛。 喝到一半,收到丘比特的消息:赛场打起来了! 狄奥尼索斯赶紧找个借口,怂恿阿瑞斯带他去看特洛伊勇士们的角逐。 阿瑞斯也想秀一秀他领地的子民,立马兴冲冲带着狄奥尼索斯前来,没想到发现这波人竟在打架,连象征神灵的飞台都敢放火烧,真可谓把他战神的脸丢到家门口。 潘达罗斯往回缩了缩。 他的箭矢由太阳神所授,他不是战神的心腹。 方澄穆也往回缩了缩。 他不知道狄奥尼索斯已经打过招呼,还道战神刚才救他只是由于没认出他。 阿瑞斯却从来不像他们两人考虑得那么周全。 阿瑞斯的想法很简单。谁打架,惩罚谁。不打架,乖孩子不惩罚。 战神在空中发问:善辩的苏里吉,你说说你的耳朵是给谁咬伤的? 乱归乱,苏里吉还记得他的耳朵是刚被隔壁一个叫达利斯的农民咬的。 阿瑞斯不由分说,一戟削干净达利斯的嘴巴,再割裂他的右嘴角。 达利斯痛苦地晕死过去。 苏里吉正要赞颂阿瑞斯的公义,他的耳朵立马被切落在地。 苏里吉没晕,疼得哇出了声。 阿瑞斯再一长戟,把他的嘴巴也给捅破。 抬手杀三人,覆手伤两人。 阿瑞斯就是要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看看,到底谁才是城邦的话事者。 他的威吓极其有效,特洛伊的公民们屏住了呼吸。 不管贵族还是平民,不管身上有痛没痛,不管挨打还是打人,大家一句申诉都不敢说。 阿瑞斯在云端大笑:这就对了。不吵不闹,神灵就不会降罪你们。 战神发泄完他的怒火,不再理会众人,钻回云里继续喝他的酒。 狄奥尼索斯忍不住从云端里探头瞧方澄穆一眼。 方澄穆又惊又喜,旋即想起酒神散播的谣言,狠狠瞪了他一眼。 酒神赶紧缩回去,拉着战神快快跑掉。 方澄穆忽然有些想念狄奥尼索斯。他好想拉住狄奥尼索斯唠嗑一阵,想问问酒神,蓬莱的朋友们最近过得好不好。 可惜神灵的云和闪电已经走远,只留下一群被吓得噤若寒蝉的特洛伊人。 方澄穆抓住机会:大家看到了,战神并不迁怒于我。可见说我信奉旧神灵,全是胡说! 战神救下方澄穆是明明白白的事,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谁还要害方澄穆,那就是跟城邦的守护神过不去。 这个道理,就连一开始指责方澄穆的贵族们也是懂得的。 方澄穆乘胜追击,死死把矛头对准说他不好的潘达罗斯。 身为特洛伊的执政官,你搬弄是非,引得公民混战。你的罪过神灵全都看在眼里! 方澄穆发现言必称神还是挺管用的。 潘达罗斯不答话。他是个哑巴。 正是因为他是个哑巴,所以他能甩锅。 只听得一声利箭响起,潘达罗斯的代言人应声倒地。他的咽喉被箭矢贯穿,再也不能为人代言了。 潘达罗斯早已安排好新的代言人。新的代言人蒙着脸,声音无比阴沉:这个卑鄙的家伙伪造将军证言。阿波罗的神箭已经夺去他的生命。 既是洗白,也是威胁。话里话外无非告诉人们,潘达罗斯也是神选之子,你们谁敢招惹他? 果然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不论潘达罗斯还是方澄穆,大家权当事不关己,四散而去。 人群既散,也没法找潘达罗斯算账。拿下三个冠军,还折他一个传话人,总算胜他一筹。 方澄穆总觉得新的代言人的声音似曾相识。那人蒙着脸,叫他辨认不出。 那人鸡贼的眼神上下扫过方澄穆,扭头跟着他的主人离去。 方澄穆的家门口燃起巨大的篝火。 平民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将三位夺冠的英雄托在空中。 在他们心目中,只有神灵眷顾的人才能夺冠,只有夺冠才能证明为神灵眷顾。 当平民中产生冠军,这便意味着神灵始终没放弃过他们,甚至眷顾他们比眷顾那些有着大土地大农田的贵族还要多。 众人高高唱起赞歌,感恩神的恩德。 只有阿长稍稍有些明白。 他能赢,不考神灵,靠方澄穆的心法。 要没有方澄穆的那句精神内守,只怕他也要跟对手一样倒在赛场上。 要说神,方澄穆才是他的神,是方澄穆把叫做精的神安置到他的体内。 阿长向方澄穆拜倒:要谢,也该先谢方会长,他才是我们的神 方澄穆连忙把阿长的嘴捂住。 哪怕方澄穆觉得他比爱琴海边的诸神靠谱多了,他也不能轻易说出来。 今天广场上的流言蜚语虽然被揭破,毕竟会给人们留下不好的映像。此时要是妄自称神,只怕落人口实。 方澄穆忙把话题岔开:该先谢战神,还该先谢我们的国王普里阿摩斯。战神和国王允诺,将把夺冠的你们送入王室卫队,赐你们神力护国。 人们的呼声顿时更高了。 国王的侍臣混在人群中,听得方澄穆如此赞美国王,心底十分满意。 比起有握有太阳神弓箭的潘达罗斯,没有任何神灵支持的方澄穆显然没什么威胁,也就更受国王青睐。 老国王很快遵照诺言收编三个冠军进入卫队,并且把竞技赛上表现最好的阿长封为队长。 王室官衔的组成里,总算插入一丝方澄穆的势力。 【特洛伊统治度:15%】 【平民信赖度:99%】 【贵族信赖度:10%】 【王室信赖度:30%】 猫头鹰报出方澄穆在特洛伊的权力比例,以及各方势力对他的态度。 平民本身在特洛伊王国的身份就很低,就算得到他们全部的支持,尚不足以动摇国本。 贵族掌握着经济命脉,王室掌握着同守护神沟通的特殊地位,他们才是城邦的真正主人。 战神在竞技场上平息纷乱的雷厉风行,已经充分显示出平民力量的弱小,也显示出王室对国家的绝对统治。 看来要换个王室,还是把贵族拿下的好。 方澄穆驯化特洛伊人的思路总是一样的。无非投其所好,长其所需。平民们需要水源,就给他们搭建灌溉系统。 而有奴隶帮工的贵族不知辛苦,到现在也对灌溉系统置若罔闻。 要收伏贵族们的心,还需想别的方法才好。 既要有10%的贵族信赖他,那问问这10%到底为什么信赖他。然后再不断加强,乃至于得到更多贵族的追随。 跟阿短比短跑的苏拉就对方澄穆颇有好感。 因为方澄穆解答了他的难题。 苏拉自从比赛回来就一直画,彻夜不得入眠,吃饭索然无味,还时常揉头发。 几天下来,苏拉头顶成了地中海的模样。 阿短看他凄惨,来求方澄穆过去替他答疑。 方澄穆手把手教苏拉画线段图。 比赛开始,你在这,阿短在这。差一只脚掌的距离对吧。 苏拉魔怔地点头。 他画得足够多,现在不必看,脑海里也能浮现出图像。 好,你赶到这里,阿短向前走了一点对吧? 苏拉继续点头,仍不看图。 方澄穆把他的头按下来,叫他好好看。 苏拉才发现方澄穆画的、跟他想的不一样。 从前苏拉画图,当他跑到阿短的位置时,阿短又往前跑了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还是一个脚掌长。 可是方澄穆画的图里面,阿短往前跑出的那一段,只有半个手指不到的长。 苏拉反驳:不对,我跑上去,他应该又往前跑了一个脚掌长。 方澄穆纠正他:你跑得比他快。你跑一个脚掌,他只能跑半个脚掌。慢慢地你就追上他了。 苏拉不相信。他想把阿短叫过来比比,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可这位好学的贵族又碰到困惑。他怎么能跑出一个脚掌的长度呢?难道要踮起脚尖跑? 方澄穆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不该出那么难的题!他只好拿出必杀绝技。 假如你先跑半个脚掌,阿短就追不上你。 苏拉又不信。明明他追不上阿短的,阿短怎么又会追不上他呢? 方澄穆废话不多说,叫他画线段。 新作的几何图不外乎把原先的两个点调换位置,别的一概不变。 苏拉惊奇地叫起来:他真的追不上我! 方澄穆微笑着点头:他追不上你,你也追不上他,神对你们的眷顾是公平的。 苏拉转忧为喜。 方澄穆继续给他加油打气:你看,他得你让一个脚掌才能赢,你只叫他让半个脚掌就能赢。你还是更受神的恩宠多些。下回竞赛你一定能赢回来。 方澄穆本就是竞技裁判官,他的话本来就带着神意的味道。苏拉听得热泪盈眶,一下子从垂死之躯活了回来。 丢铁饼的弥纳斯比苏拉还惨。 自从他发现自己连小石头都丢不远,以为神灵厌倦了他。从此蜷缩在床上,整整七天没下床。 方澄穆才走进他的房间,一阵污秽的臭味扑鼻而来,成团的苍蝇围着弥纳斯盘旋。他原本肥胖的身子已饿得只剩皮包骨。 给苏拉答疑纯粹看着阿短的面子。给弥纳斯答疑多少有些愧疚。 方澄穆没想到他的信仰那么坚定,只是因为被神夺去力量就一蹶不振。 对付信仰坚定的人,就得用神神叨叨的方法。 方澄穆酝酿老半天,总算学着特洛伊人的腔调,作好几句诗: 慵懒的铁饼健将弥纳斯,战神唤你不必颓败。 吃尽桌上的食材, 洗净身体的尘埃。 举起铁饼, 朝着天上神灵用力掷来。 弥纳斯忽地哇啊哭出声。 他以为这真是战神给他的谕示。 因为在这座城邦里,从未有人敢口称战神作诗一首。只要有人胆敢这么吟诗,其他人便信以为真。 曾经的铁饼冠军如今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只好靠方澄穆扶着过去,把桌上备好的饭菜吃个干净。 再叫奴隶打来好几盆水,将全身上下的脏浊洗个干净,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分卷(20) 方澄穆等他休息得差不多,塞给他一块铁饼。 弥纳斯心有余悸。虽说战神有命,万一,万一他还是不行呢? 方澄穆向他保证,非但能行,而且比从前丢得更远。 弥纳斯壮着胆子,将铁饼猛力掷出。 他的身体刚刚恢复,吃力得很,不抱许多希望。 那枚铁饼竟在空中飞行良久,最后远远地落在百步以外的地上。 弥纳斯激动得全身发抖!他的力量,他的力量全回来了!而且比以前还要强大! 方澄穆看一眼抓着铁饼飞得老远的丘比特。单人自娱自乐,不算比赛作弊吧? 弥纳斯连忙要再多试几次。方澄穆忙劝住:战神说过,先赐你一次荣耀。要再获得荣耀,此后半月需吃好喝好,日夜勤加练习。否则连你从前的荣耀也要夺去。 弥纳斯欣喜归欣喜,也有些疑惑:何以战神不为我吟唱一首诗? 方澄穆: 好在方澄穆脑子转得快:先前那一首已经有这个意思,你自己参悟不够。好好琢磨,不然战神要生气的。 万金油的劝勉用语,总算把弥纳斯给糊弄过去。 丘比特扑腾着小翅膀跟上打道回府的方澄穆。 一路上不住闹他:你完了,我要告诉阿瑞斯,你假冒他的名字念诗。 方澄穆知道丘比特不过开玩笑,弹弹小神灵的肚子:阿瑞斯宿醉好几天了。你叫也叫不醒他。 你怎么知道他宿醉? 该死的狄奥尼索斯。他跟阿瑞斯喝酒的云团竟然开到我家头顶。下的雨都带着酒味。也不知是真的雨还是他们的尿! 方澄穆骂归骂,倒挺感激狄奥尼索斯的。没有狄奥尼索斯的报信,方澄穆还不知道战神原来被他的好兄弟拿下了。 战神一旦被拿下,特洛伊的王室就失去神灵庇护。 此时只要拿下贵族,改天换日不在话下。 通过跟两个贵族的深入接触,方澄穆大致了解了贵族的欲望。 贵族不缺钱不缺粮,甚至反过来觉得这些东西卑贱肮脏。 他们缺荣誉,最高的荣誉莫过于神灵的认可。 至于神灵的认可嘛,来源于诗,或者神秘的几何。总之,来源于一些平日里大家不常见的东西。 方澄穆已有了想法,叫猫头鹰把系统打开。 【请确认您要开启的科技树:文化系列一级造纸术。】 【造纸术已点亮。】 东土的造纸术多以竹子为原料,爱琴海边寻不得竹子,只好就地取材做些莎草纸。 纸莎草在河边浅水随处可见。往来的农户割来喂牛养羊,并不十分在意。方澄穆明目张胆地割了一大捆运回家中,谁也不去注意他的反常。 搞定贵族跟搞定平民不同。平民们求吃求喝,那就给他们普及实实在在的技术。贵族们非要崇拜神灵,非得给他们营造些神秘感不可。 方澄穆决定偷偷造纸。 自己动手倒也不难。合计也就四字诀。剁、泡、压、晒。 造纸用的是纸莎草的根茎。削去外皮,取出内茎,再将它们剁成碎片,第一个字也就完成了。 方澄穆做过鸡蛋羹。造纸跟做鸡蛋羹有几分类似。无非造出一个平坦光滑的面,能在上边画东西而已。 所以为着把凝固的东西压成一个面,非把它剁得碎碎的不可。 既然在家里偷着造纸,也就不用那么辛苦啦。方澄穆索性叫猫头鹰刮起飓风,把去皮的纸莎草茎块绞得七零八落。 按着系统的指引,第二个字是泡。需得整整泡上六天,才能去净茎块中的杂质。这六天中要是能每日勤换水,可以缩减到四天。 方澄穆并不十分着急。六天就六天。 泡足六天的纸莎草茎片开始发黄,浮在水面上倒真有几分鸡蛋羹的模样。 方澄穆将这些茎片捞起来,准备在碾压中把它们变成真的羹状。 对于长年习武的人来说实在不费吹灰之力。 方澄穆把茎片堆成齐平,在上边放置一块木板,随后以伞尖点板,内力便顺着伞穿透木板,直将地下松软的茎片撕裂成糊。 等到阳光把这些糊糊烘干,再将木板揭开,成型的莎草纸也就大功告成。 方澄穆一手拈着刚做好的莎草纸,一手抚着从神奇背囊里摸出来的书。 书用的蔡侯纸,竹子与树皮所制,两面写字不在话下。用这莎草制成的纸但要写了一面,墨水便透到另一面。两下相比,优劣立见。 不过方澄穆还是更珍爱他亲手做出来的纸片多些。这些纸片将成为他征服特洛伊贵族的秘密武器。 丘比特看他忙忙碌碌许多天,一点没想到这些能写字的东西怎么能骗到特洛伊的贵族? 方澄穆压根没打算往上边写字。 之前挖出法典石碑的时候他就发现,即便特洛伊贵族,识字的也不多。 给不识字的人看字,绝对白搭。 既然不识字,那就全画图。 方澄穆先画一柄长戟斜斜立在地面。再往天空中添几道雷电。 他的画功不算尽善尽美,不过天上有雷,地上落戟,任谁都能看出那就是战神那天丢到竞技场上的长戟。 长戟一现,三人毙命,伤者少说四五十。 方澄穆站到土丘上,让这幅画随风飘到城镇的广场上。 广场立马乱做一团,尖叫声不绝于耳。片刻不到,熙熙攘攘的广场跑得空无一人。 最后还得国王亲自率众祷告,才敢把地上的纸片捡起来丢到火炉中化作灰烬。 方澄穆的土地上还时不时下起酒水雨,阿瑞斯还未从酒神的佳酿中醒来。 方澄穆赶紧抓住机会,一口气画出三张阿瑞斯的装备。 只要他能画出来,再加上点电闪雷鸣风起云涌的特效,虔诚的特洛伊人都会当真。 一杆长戟,一方大盾,还有一顶带有鼻甲的科林斯头盔。 方澄穆要用战神的三件装备,让特洛伊的贵族势力重新洗牌。 第29章 丘比特在三幅画像上面盘旋。 莎草纸在当时尚未风靡爱琴海畔, 就连奥林匹斯的神灵也不曾见识。 丘比特看着上头的闪电和风云,有种阿瑞斯真的带着他的长戟和盾牌,套着头盔从天而降的感觉。 平日里丘比特是不敢碰阿瑞斯的兵器和装备的。阿瑞斯肯定会吼他, 把他吓得远远的。 这一会儿小爱神想摸一摸。 圆圆的小手伸出一根手指, 悄悄往画着的头盔上凑过去。 方澄穆大喝一声:不许多手, 不然打屁股。 小爱神呜啊地哭起来。阿瑞斯不给他摸, 连方澄穆都不给他摸, 大家都欺负他。 方澄穆只好解释:墨迹未干。 小爱神当然不懂什么叫墨迹未干。他趁方澄穆不注意偷偷摸了一把。 摸得阿瑞斯的头盔一团糊。 摸得他的小手一团黑。 丘比特反而惊喜地大叫:我竟随手打碎阿瑞斯的盾! 方澄穆打得他的屁股啪啪直响。 做过事的小朋友忍住委屈的泪水, 被方澄穆领着到河边涮干净满手的墨汁。 丘比特看着黑黑的墨汁从手上随着河水流走,只觉有趣极了。 他的手沾了阿瑞斯头盔的法力,现在这些法力又随着河水流走, 岂非最后都便宜了河流的女神? 方澄穆想到的只有一件事。熊孩子,瞎折腾,害我又得重画一幅! 墨已用尽。 制纸的莎草随处可见, 制墨的胡桃壳不好寻。 单作画的那一小瓶墨水需用一整树的胡桃壳烧熬。方澄穆走遍大半个特洛伊也不过在山间寻到一株。看来此地不适宜胡桃生长。 纸上的头盔被丘比特弄糊一个小角, 主体部分尚且完好。 方澄穆望着那幅画思索片刻没准弄糊的盾比不糊的还好用。 方澄穆可不会蠢到把这些图样直接送人。 众所周知,图样画出的盾牌长戟一点法力都没有。要真用到战场打架之类的,铁定得露馅。 神灵之事最大的秘密不在于它有用,而在于它神秘。 只要人们觉得它有用, 想得到它,那就够了。 方澄穆叫人散布消息:战神近日赐予人间三件神器。得神器者,能获战神无上法力。 战神的赐福是所有人都羡慕的东西。前不久, 王室卫队的阿短阿长和阿饼就各自得了战神的赐福。 阿短从此一飞冲天,阿长从此金刚不破, 阿饼从此力大无穷。 人人都羡慕他们,人人都渴盼得到战神的祝福。 这一会,战神直接送出他的武器, 怎能不叫人心驰神往! 方澄穆暗悄悄把三幅画藏在特洛伊王国的三个角落。 其中长戟直接埋到潘达罗斯将军的地里,叫他们的奴隶轻易地挖出来。 画作本无罪。一旦沾染上人心,便就成为无尽的贪欲。 潘达罗斯是第一个得到神器的人。 他立马生出狂妄的想法:不惜一切代价把其他几件搞到手。 他要穿上战神的头盔,手握战神的长戟和大盾。 这样一来,他非但有太阳神阿波罗的祝福,还有战神的祝福。 从此城邦当中,就是国王也要屈居他下。 潘达罗斯做着美滋滋的梦,殊不知全然落进方澄穆的圈套。 方澄穆把大盾的图画藏在另一个贵族贡斯特的地里。 贡斯特是城邦的前任执政官,他的财产和势力比潘达罗斯稍逊一筹。 这两人都争着要当执政官,彼此间有些不对付。但一旦涉及到对付平民的问题,两家的态度是一致的。 方澄穆让贡斯特挖出大盾图,就是要激化这两大贵族之间的矛盾。 一个握有矛,一个握有盾。谁都觉得他们是被战神选中的,这才好相互角逐。 贵族的两个人头头斗起来,斗得群龙无首,方澄穆才好趁虚而入,收获一波韭菜。 一矛一盾,不相上下。总需有个裁判官。 方澄穆很乐意干裁判的活。名为裁判,实则点火。非搅得他们仇上加仇不可。 方澄穆便把丘比特弄糊的头盔留在手里,再叫人放出声去:竞技裁判官方澄穆因公正严明,得了战神赏赐的头盔。 两个贵族势力蠢蠢欲动。 一矛一盾,若是哪方能将代表战神智慧的头盔抓在手里,他就能战胜他的对手。 贡斯特来得早。 贡斯特比潘达罗斯暴躁,直接叫一伙打手围住方澄穆的住处,威胁他:交出战神的头盔,这本不该由你这等贱民所得。 要搁在从前,方澄穆准挥一挥伞,把这些个拦路的家伙卷到天上去。 现在他不好显露法力,只将头盔的纸往外一展:慧眼的贡将军,我的确得了阿瑞斯的头盔。可他一角破损,全然没有法力。 贡斯特一点不相信方澄穆的话。他手上的画作里头盔不过缺损一角,怎么就没有法力了呢? 方澄穆举着头盔画朝围住房屋的打手们转了一圈。 没有一个人倒下。 方澄穆道:看。阿瑞斯送我的头盔缺去一个角,一点用处都没有。你想要,送你何妨? 方澄穆大大方方地把头盔送给贡斯特。 另一头,潘达罗斯听到贡斯特白得个头盔,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他的幕属为何不早点叫他去围困方澄穆。 幕属无比淡定:尊贵的执政官。正如方澄穆所说,贡斯特夺取的头盔并无法力。咱们只需赶在他们修理好之前夺过来,就再也不怕了。 说得轻巧,怎么夺? 幕属向潘达罗斯嘀咕一番。大意是,叫人半路去拦截贡斯特和他的车队。趁他们从东北山区回城的路上,把他们的头盔画整个夺过来。 潘达罗斯说干就干。非但安排劫匪,还亲自上阵林中搭弓。他要用阿波罗的神箭射杀贡斯特。 贡斯特用来包围方澄穆的人马排队回城,已走入潘达罗斯的包围圈内。 潘达罗斯一声令下,伪装成外乡人劫匪的打手一拥而上,不到片刻功夫就将贡斯特的人打个半残。 车上的贡斯特匆匆要去掏他的大盾画作。 潘达罗斯绝不给他取出战神兵器的机会。一箭过去,贡斯特应声而倒。 潘达罗斯唤手下不留活口,连同贡斯特一齐就地了决。 而后搜出贡斯特身上的两张图纸,扬长而去。 贡斯特遇刺案引起整个城邦轩然大波。 不经过法庭审判而残杀公民同伴,绝对是城邦的头等罪过。 更何况被杀的还是城中的第二大贵族贡斯特。 贡斯特家族的继承人,小贡斯特急切地要为他的父亲讨回公道。 平民的纷争由公民大会与陪审法庭裁决。 贵族的纷争,王室必须介入。 这次负责查明贡斯特凶手的,是王室里最年轻又最有才干的王子。 信守法典的埃涅阿斯。 第30章 案件真相一目了然。 潘达罗斯手下做事不干净。 射杀用的箭矢, 砍人用的刀刃,大多还遗留在现场。 这些兵器上都有特洛伊奴隶们秘密加上的花纹,明察秋毫的埃涅阿斯一样就瞧出里头的门道。 伪装成劫匪杀人的仇杀。 祖先传承的法典立在广场正中央。 弑杀同伴者, 当被杀。 埃涅阿斯冷眼看着被传讯到王宫问话的潘达罗斯。 干了坏事的将军神色自若, 他的代言人口若悬河: 贤明而目光如炬的国王, 谁能体察我的冤屈? 我十二岁当选保民官, 十六岁执政公民大会。 十年来兢兢业业, 全心追随您的脚步。 哪怕两军交战落败, 我也甘当敌国俘虏。 何以单凭几件兵器,将我断为亡命狂徒? 埃涅阿斯道:军中箭矢刀刃可都握在将军手中。 代言人应:难道不许军中生出盗贼?难道不许盗贼是埃涅阿斯殿下所派? 埃涅阿斯反倒给他咬一口,气得拔出佩剑要将潘达罗斯当场击杀。 这可真真着了潘达罗斯的圈套, 只听代言人理直气壮地说:殿下请看。你的兵刃上也有军中兵刃的暗纹。 埃涅阿斯一时无语。王室自己不生产兵器。王室的兵器的确从军中来的。 分卷(21) 代言人愈发嚣张:不问是非,颠倒黑白。只怕我的冤屈连战神也看不下去。 特洛伊的国王、信奉守护神的普里阿摩斯倒吸一口凉气。 城中流言说,阿瑞斯在城邦降下三件神器。老国王早有耳闻。 今天潘达罗斯的气焰这般嚣张, 竟公然攀咬王室成员, 甚至口称战神会为他洗刷冤屈,只怕是因他得了神器,所以才这般有底气。 普里阿摩斯忙退回内舍,为战神献上祭品, 求战神明示他的态度。 战神没有态度。 战神还在酒精编织的美梦里酣睡。没个十天半月不会醒来。 普里阿摩斯以为这就是战神的态度。 战神放任潘达罗斯拿去他的神器,他要让潘达罗斯爬到国王的头上。 普里阿摩斯感到无比愤怒。 难道他献给战神的祭品不够多么?为什么战神要赐福于潘达罗斯! 普里阿摩斯不敢同战神选定的潘达罗斯正面交锋。 他回到正殿把埃涅阿斯训斥一通:你没有查清楚,就不该诬赖我们的执政官。潘达罗斯, 为了表示王室的公正,这个人就交给你处置。 埃涅阿斯怎么也没想到, 他的叔父,王室的首领,竟反过来要把他交到潘达罗斯的手里。 潘达罗斯的代言人说:年轻气盛的王子应该受到教训。就让他到田间同我的奴隶们一齐劳作。 普里阿摩斯嘴上不加反驳, 心里面已将潘达罗斯骂个底朝天。 他能将王子贬为奴隶,将来也能将他这个国王贬为奴隶。 既然要亡国,既然特洛伊要改天换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留给潘达罗斯一个千疮百孔的特洛伊。 普里阿摩斯下令拆除特洛伊境内的各种神庙。 他还不敢直接拆去主神阿瑞斯的庙,那就先从什么河流女神、山谷神的拆起。随后命人放火,烧毁专门为这些神灵产出牛羊和麦田的土地。 特洛伊城里轰隆声响此起彼伏,无情的火焰不断吞噬地丰产的大地。 还好普里阿摩斯烧的全是贵族和王室的祭祀地。方澄穆和他的平民们没受多大影响。 埃涅阿斯被罚到东北山区,同潘达罗斯的奴隶们一齐耕田担水。 方澄穆认出满头大汗的王子。 他纵使穿上奴隶般破旧的衣服,穿着藤条草草编成的烂拖鞋,王室贵胄的仪态还是一下子就能叫人辨认出来。 方澄穆叫住埃涅阿斯,埃涅阿斯也跟其他奴隶一样止住步。 但法律没有规定奴隶必须回答问题。于是埃涅阿斯保持沉默。 他是个自尊心强的王室子弟。他被贬为奴隶关乎王室尊严,他绝不肯多说半个字。 潘达罗斯派来的监工偏要炫耀。逢着有人问就炫耀:埃涅阿斯判错了案。潘达罗斯将军将他贬为奴隶赎罪。 埃涅阿斯纠正他们:是我们的国王将我贬为奴隶。潘达罗斯他没有权利处置我。 话音刚落埃涅阿斯的脸上就挨了一鞭子,从右脸颊一直到脖颈留下条长长的血印。 抽他的人骂道:埃涅阿斯,你以为你还是王子吗?主人说话的时候你还敢顶嘴? 一鞭子不够,监工还要抽第二鞭。 方澄穆抓住扫过来的长鞭。 方澄穆的力气比天上的神灵还要大。他只稍随手一拿,监工死活拽不动。 监工气道:我管教我们家的奴隶你凭什么拦着? 就凭你站在我的土地上。 方澄穆闲着没事就琢磨特洛伊的成文法。 按照法令,主人拥有对土地上一切物事的所有权。哪怕贵族也不能轻易闯到平民的土地上闹事。 这条法令在实施中并不顺利。 原因很简单。贵族有许多打手,而平民根本没有捍卫他的土地的能力。 可是今天监工遇上的,是方澄穆。 哪怕方澄穆不显示他的力气,他用治水会会长的名义振臂一呼,定有大把平民前来相助。 监工立马认怂。只得撂下埃涅阿斯,回去找他的主子搬救兵。 方澄穆把埃涅阿斯拉进屋里,给他脸上和脖子上那皮肉绽开的伤痕敷上草药。 埃涅阿斯有些气馁:潘达罗斯明明是杀人凶手,为什么国王不伸张正义? 方澄穆已经猜得事情大概。很明显,国王忌惮潘达罗斯。 能让国王忌惮的,只有潘达罗斯手里的三件神器。 而潘达罗斯之所以没敢直接要国王当奴隶,是因为他手里的三件神器还没集齐。 画着阿瑞斯头盔的那幅图,让丘比特弄糊了一个角。 能够百步穿杨的潘达罗斯一定能看出这幅画的瑕疵,看出头盔的瑕疵。 神灵决不会用有瑕疵的东西。所以在潘达罗斯找到完美的头盔之前,他还不敢宣称拥有了战神的庇护。 埃涅阿斯还是第一次知道内情,他跟他的国王叔父一样不解:为什么阿瑞斯要庇护粗暴的潘达罗斯。我们给他的祭祀不够吗? 方澄穆告诉年轻的王子,这是要叫潘达罗斯灭亡的意思。 埃涅阿斯恨不得今天就灭了潘达罗斯。 方澄穆笑道:战神的头盔,本来在我的手上。他将头盔赐予我时曾叮嘱说,雨天切不可用此物。若有人抢走你的头盔,一定不要告诉他这个秘密。 埃涅阿斯认真地听着。 方澄穆接着编故事:我一时没注意,雨天把头盔放头顶挡雨。你猜怎么着。战神的头盔遇着雨水,马上化掉一小半。 可是,战神的头盔怎么会遇雨则化? 埃涅阿斯满脸写的都是不相信。 墨水画出来的头盔当然遇雨则化。 方澄穆偏要弄得神秘些,凑近埃涅阿斯耳边说:这只能说明战神给的是假头盔。他要看看得了兵器盔甲的人是否虔诚。要是不虔诚,战神就在雨天夺去他的一切。 机智的埃涅阿斯立马明白。 要打败傲慢的潘达罗斯,就得趁雨天作战。 特洛伊的小王子立马匆匆告别方澄穆,找他的兄长们拟定作战计划。 另外一头,潘达罗斯收到监工的报信,率领大部队开往方澄穆的宅基地。 方澄穆没有跑。他知道潘达罗斯会来。他就坐在屋子里喝茶,等着潘达罗斯上门。 勇武的将军。我是个不祥之人。你本不该来看我。上回贡斯特将军来看望我之后,他和他带来的人全死了。 潘达罗斯在方澄穆面前不加掩饰,让他的代言人说:贡斯特就是本将军杀的。阿瑞斯的头盔也在我的手里。我有矛有盾有头盔,我就是无往不胜的战神。你最好把窝藏的奴隶交出来,不要同战神作对。 方澄穆嗤笑道:别的不敢说。将军你得到的头盔出自我手。它缺了一个角。我说得可对? 潘达罗斯被戳中要害,只好放低姿态:我来,就是和你商量此事。到底要如何才能修好战神的头盔? 我有什么好处呢?将军,你不能叫别人帮忙又不给好处。 方澄穆故意叫自己显得贪心,好引潘达罗斯上勾。 潘达罗斯许诺:我赐你千斗农田。 特洛伊城中寻常贵族的年入也不过千斗,方澄穆现在这块地的年产则只有百斗。这个条件可算十分诱人的了。 方澄穆拒绝:难道战神的头盔只值区区千斗农田?国王献给阿瑞斯的祭祀,每年少说三千斗。他奉献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得个头盔。 这么一对比,潘达罗斯的出价的确低了些。 潘达罗斯又道:我赐你执政官的职位。 只有国王才能赐官。潘达罗斯这么说,可见夺位之心昭然若揭。 方澄穆再次拒绝:我一点不想做个夺你王位的执政官。 潘达罗斯怒极:那你到底要有什么? 方澄穆的答案很明确:我要你为我夺回小蓬莱。从此你做你的王,我做我的王。 第31章 方澄穆可不止想当个小蓬莱的王。他还要当特洛伊的王。他要把这附近的王国统统收入囊中。 潘达罗斯做梦也想不到方澄穆有这么大的野心。 在这位将军的眼里, 个被神灵夺走法力,没有任何神灵庇护的家伙,怎么可能走上王位。 只有他, 拥有太阳神箭矢和战神三件套的潘达罗斯, 才是被神选中的王! 至于小蓬莱。从前它就是特洛伊海岸对面的座孤岛。送给方澄穆又何妨。 高傲的潘达罗斯已被炽热的欲望迷蒙双眼, 他想也没想就许下承诺。 方澄穆点不指望潘达罗斯能帮上什么忙。他要的只是潘达罗斯的许诺。 潘达罗斯肯许诺, 说明他把方澄穆当成了自己人。接下来方澄穆胡说的切, 他便更容易相信了。 方澄穆张口就来:要修复好战神的盔甲, 非用雨水不可。 潘达罗斯不解。 方澄穆遂取出盛放墨汁的小瓦瓶。瓦瓶中的墨汁已经用尽,瓶壁只余留下些墨渍。 他往瓶中倒入些清水,摇晃片刻, 倒出来的,就是同纸上的画作同样的墨水。 潘达罗斯看见方澄穆竟有制作战神装备的材料,下意识准备夺过来。 方澄穆大方地递到他手中。 将军, 你看这些材料如此稀淡, 断断无法修补战神的头盔。 方澄穆说得不错。经过清水稀释的墨汁,的确不可同原先的相提并论。 潘达罗斯只得把墨汁瓶放下:究竟该怎么办?你要是想我帮你复国,你就如实回答。 方澄穆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把早就酝酿好的诗念出来: 得我战盔的特洛伊人, 收起你的欣喜,聆听我的教训。 地上的水污浊不堪,怎配得我高贵的头颅。 天上的水清澈澄明, 我常欢喜于其中浴沐。 这首诗以战神的口吻训诫世人,带着些隐晦的味道。 方澄穆想, 潘达罗斯应该能猜出他本来的意味。 没想到潘达罗斯想半天,愣没明白战神这首诗想说什么。 还是他的代言人悄悄告诉他:受神赐福的将军,天上的水, 就是雨水。 潘达罗斯一拍脑袋。 地上的水因为不纯洁,装进瓶子里出来的材料也不纯粹。 要是能用到天上的水,定能产出修复头盔的良好材料。 可是潘达罗斯有些犯愁。 他在特洛伊生活近三十年,粗粗估计,离着雨季还有两月有余。 这岂非是说,他还得再等两个月才能把国王从宝座上拉下来取而代之? 潘达罗斯不想再等那么久了。 他的代言人似乎特别能揣测主人的心思,在他耳边嘀咕道:阿瑞斯的勇士,战神的诗中还有更深的诫示。 潘达罗斯连忙做手势比划:战神能当即请来风雨女神迈亚的威能? 大雨降临,乌云蔽日。风雨女神降临,太阳神就退回云里。战神要同风雨女神联姻,定不喜你受太阳神的庇护。 代言人指着潘达罗斯背囊里那些受过阿波罗赐福的箭矢。他的意思很明确,太阳神和战神只能选个。 方澄穆在旁看着不说话。 他捏造出一首诗歌,本来只是打算哄骗潘达罗斯把画作拿去淋雨。 画作上的墨水被雨水冲,准能冲得渣都不剩。到时候特洛伊的王室卫队趁着雨天出击,必定大获全胜。 谁想到潘达罗斯的代言人竟还添了层意思。 照代言人的心思,恐怕他非但要潘达罗斯的称王美梦破碎,连太阳神的庇护也要给他剥夺。 反正都是坑潘达罗斯,方澄穆暂时把代言人归入友方。 代言人继续怂恿:拔出你的箭矢,射向天空太阳。向战神表明你的决心。 潘达罗斯一点没有犹豫。 阿波罗赐福于潘达罗斯,也夺去过潘达罗斯的声音。 要不是忌惮太阳神的威力,潘达罗斯早想跟阿波罗撂挑子。 此时他自以为战神完全接纳了他,二话不说搭弓拉箭,朝着太阳射出利箭! 此刻的阿波罗正坐在奥林匹斯的宫殿里,同他的父亲继母兄弟姐妹还有各种不知辈分的婶娘姑母等唠嗑着。 众神也没什么可聊的。不过是把凡间王室贵胄的风流韵事拿出来拉家常。 今天是哪家的王后毒杀了国王,明天是哪家的王子娶了王后。 要是突然哪天没有这些事,他们就得筹谋着挑挑人间的争斗,让命运女神给他们安排几场大戏。 众神过着荒诞的生活,也就希望人间同他们一样荒诞。 阿波罗早就厌倦了这些个无聊的话题。 他想念小蓬莱的各种建筑,他也想念方澄穆为他烤的鹿腿。 得想个法子从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里抽身才行。 于是太阳神明明可以躲开这箭,偏偏叫那箭射中他的肩膀。 阿波罗随后故作愤怒地从黄金制成的宝座上跳起来: 该死的潘达罗斯,可恶的特洛伊人, 我赐他们神兵利箭,他们射向神山之巅。 不给狂人降下灾难,难显奥林匹斯威严。 太阳神把箭矢一折两断,引得众神连声叫好。 不朽的生命太过漫长,总要寻些乐子才好。 借着太阳神的怒火,原先被搁置下来的特洛伊毁灭计划,又可以提上日程了。 白臂女神天后赫拉尚且惦记着金苹果被抢的仇恨。 她头个站出来表态:特洛伊人向众神宣战,必定叫他们尝尝苦头。 雅典娜也是当年被抢金苹果的女神之,她还是迈锡尼人的守护神。 于是雅典娜附和:让阿伽门农集结军队,非叫特洛伊城破人亡! 其余众神只想看戏。毁灭特洛伊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岁月长河里稍稍能挑动兴致的浪花。 宙斯便安排阿波罗:你先到特洛伊去宣告他们的命运。 阿波罗不蠢,故意发问:特洛伊由阿瑞斯守护,我该如何对待他的子民? 宙斯命令说:阿瑞斯的子民就由他自己裁决,你何必替他担心? 阿波罗领悟了奥林匹斯的神谕。特洛伊照打。要是阿瑞斯拦着,连他起打。 分卷(22) 所以阿波罗索性不告诉阿瑞斯这件事。直接来到特洛伊的城池。 特洛伊此刻俨然一派亡国之景。 国王疯狂地下令拆毁神庙焚烧祭田,依附潘达罗斯的贵族大肆侵占王室财产。 城市的广场上要么是贵族间的打架斗殴,要么是王室卫队的稽查拿人,乱得不可收拾。 反倒城外山区的山间,农民们依旧轮班种他们的地。 农闲时他们也不到城里去,多半聚到方澄穆的草庐边上,听会长给他们传授养护灌溉水道的知识。 阿波罗远远地就认出讲坛上的方澄穆。方澄穆也远远地看到阿波罗来临。 方澄穆遣散他的学生们,把化身俊美青年的太阳神迎入屋里。 阿波罗问他的心上人:英俊的小蓬莱国王,你到特洛伊的土地上要做些什么呢? 我驾临特洛伊的土地,当然要做特洛伊的王。 阿波罗心里咯噔。把众神毁灭特洛伊的计划和盘托出,劝方澄穆放弃这座城池。 方澄穆道:射伤你的不过潘达罗斯一人,为什么要迁怒整座城池的百姓呢? 阿波罗不考虑这些问题。他的阳光每天照耀的百姓何止千千万,就这城数千人,他从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能入他眼的只有方澄穆。 当太阳神听说方澄穆想要多点子民,大大方方地许下诺言。 放弃特洛伊吧!你要子民,我就从别处为你迁来子民。雅典、斯巴达,乃至遥远的埃及、波斯。我叫阳光烤焦他们的土地。他们便不得不抛弃故土,迁徙到小蓬莱的海岛上。 方澄穆给太阳神的宏伟计划吓大跳。他虽然要子民,却不要别人背井离乡。用残暴的手段迫使他人加入王国,绝非明君圣人所为。 方澄穆跟阿波罗表明态度:我如今也是特洛伊的公民。倘若众神要毁灭我的城邦,我定不向命运屈服! 阿波罗不再言语。 奥林匹斯的神灵们曾毁灭过大大小小无数城邦,每个城邦的英雄都自言要同命运抗争。到头来,也不过叫众神们看戏看得更有趣罢了。 其实城邦的屠戮倒不定要杀尽所有公民。各个神灵都有各自想要庇护的人。 譬如生育女神阿芙洛狄忒,她早跟宙斯说好将来要把她的儿子埃涅阿斯救出来,让埃涅阿斯到别处重建特洛伊的王国。 阿波罗打算也跟宙斯申请下,看看最后能不能把方澄穆单独捞出来,带回他的神庙当妻子。 阿波罗绕着城池走上几遭,选中几个智者传下即将亡国的预言。 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半空中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 阿波罗不怎么喜欢喝酒。尤其是白天工作的时候。 他闻到这身酒味,立马知道他那个嗜酒的弟弟要来了。 阿波罗无比嫌弃这个邋遢的兄弟,恨不得永远躲开不见面。 狄奥尼索斯却总能猜到他逃离的方向,预先拦住他,当着他的面打个酒嗝:我亲爱的哥哥,听说奥林匹斯神谕要毁灭特洛伊? 第32章 阿波罗板起脸:特洛伊又不是你的守护城邦, 你只管喝酒作乐就行。奥林匹斯的事你少管。 酒神给阿波罗递过去他的酒罐,阿波罗愣是滴酒不沾。 狄奥尼索斯故作遗憾:阿瑞斯喝着喝着就睡着了,没人陪我喝酒了。你陪我喝一下吧。 阿波罗的心思不在陪狄奥尼索斯喝酒上, 他只听到关键信息, 阿瑞斯睡着了! 阿瑞斯要睡多久? 酒神数着手指头, 数半天, 或许, 大概, 要睡个把月吧。 阿波罗大喜。虽说奥林匹斯神谕说不要管阿瑞斯,但在阿瑞斯睡着的时候突然袭击他的城邦总是更好的。 阿波罗立马乘着风飞速离开,他要快快把迈锡尼人的军队集结过来。 方澄穆的耳朵很灵。 狄奥尼索斯跟阿波罗说的话他全听到了。 趁着阿波罗离去, 阳光尽褪,天地昏暗,方澄穆撑起伞飞到空中, 飞到酒神的身边。 方澄穆捏着酒神的后颈:小蓬莱的守护神, 夺去前国王贞操的酒神,你好呀。 狄奥尼索斯吓得跳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方澄穆,想起那夜两人的曼妙。他总归是心虚的。 他举高双手:只是策略,只是策略。 方澄穆并不知道他那夜到底干了多少事, 只知道第二天起来身体没疼。可见酒神不过打打嘴炮。 狄奥尼索斯要真的干过什么事,方澄穆杀回小蓬莱也要把他给宰了! 方澄穆轻轻拿伞往他屁股上戳一下,以示惩戒。 狄奥尼索斯又是笑嘻嘻的:等阿波罗率领迈锡尼人打过来, 你再把他们打退,特洛伊铁定归你所有。 方澄穆不想打仗。大家都好好呆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么? 狄奥尼索斯看得明白:既然是奥林匹斯的神谕, 迟早要打。那还不如早些打。 你们神灵怎么那么喜欢看人间打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狄奥尼索斯也不能理解。或许是神灵们生命漫长太过无趣,只好用这法子打发时间吧。 其实要是所有神灵都能像他一样天天饮酒作乐, 人间的战争和苦难也不会如此之多。 狄奥尼索斯冲方澄穆挥挥手,示意他靠过来。 自打狄奥尼索斯散播过下流的谣言,方澄穆就不想跟他靠得很近,反而下意识地往后退两步。 狄奥尼索斯很急:特别重要的事,只能告诉你听。 方澄穆看他那么郑重,只好走近过去。 再靠近点,再靠近点。 方澄穆有些不耐烦,不想跟他玩了。 狄奥尼索斯眼明手快,一把把他揽住。 方澄穆:??? 我的伞不打人你以为我武功生疏了? 狄奥尼索斯毕竟怕挨打,马上附在他耳边说一句:潘达罗斯的代言人是咱们的老朋友。 酒神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叫方澄穆自己想。趁着他想的时候,可以好好享用他的身子。 自从上回岸边一边,狄奥尼索斯好久没这么抱过心头的可人了。 酒水虽能麻醉身体大部分的欲望,唯独这念着心上人的心思,在酒精的浇灌下愈发炽烈。 炽烈到狄奥尼索斯不自觉地悄悄蹭着方澄穆的身子。 方澄穆想起事情来特别专注,压根没注意到酒神的小动作。 他初来乍到,朋友不多,谁那么仗义特意过来帮他忽悠潘达罗斯呢? 谁又有那么好的口才和复杂的心思,一出手就把潘达罗斯搞得反目成仇呢? 方澄穆脑海里浮出个面孔:奥德修斯! 这时他注意到狄奥尼索斯的举动。 狄奥尼索斯在干嘛?身体一颤一颤的,酒喝多抽风了吗? 狄奥尼索斯连忙把方澄穆放开,站好,咳嗽两声:没错,就是狡猾的奥德修斯。 奥德修斯当初被丘比特拎起来丢进海里,他的老后台海神波塞冬把他救起。辗转漂流些时日,又回到了特洛伊。 潘达罗斯同他本就相识。奥德修斯又说他要对付方澄穆,就轻易取得了潘达罗斯的信任,当上了他的代言人。 其实奥德修斯的心思不止一个方澄穆,他相中的是整个特洛伊。 他身为迈锡尼人的英雄,要能够遵从神谕为毁灭特洛伊出一份力,将来必定流芳千古。 奥德修斯整日蒙着面纱,再穿上特洛伊奴隶的衣服,谁也不知道他是迈锡尼诸国的王。 唯有高坐云端的酒神偶然见着风吹起他的面纱,这才把这个滑头给认了出来。 特洛伊城里相继点起火盆火把。漆黑的夜里有了几分光亮。 方澄穆知道他不能再呆在酒神身边。现在还不是他暴露自己法力的时候。 至于奥德修斯。丘比特能把他丢海里一次,也就能丢进去第二次。 等方澄穆回到家,小爱神已经不见了。 只有扛着锄头的平民们围住他的家:方会长,奥林匹斯神谕说要毁灭特洛伊,我们要怎么办啊? 按理说,神谕只在贵族之间口耳相传,没有哪个贵族愿意自降身份,把神谕同平民分享。 那头阿波罗前脚刚走,这头所有人都知道了,显然有人刻意散播恐慌情绪。 平民们的焦虑感比贵族更甚。 贵族们自以为舍了田,到外邦还能当个勇敢的战士。平民们的眼里只有田。 他们也没有什么荣誉之类的执念,但求守住一亩三分田就够了。 可是在大能的神灵面前,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平民们恳求方澄穆:我听说你来自小蓬莱,求你带我们到那里去,好躲过灭顶的灾难。 方澄穆越听越不对劲。 且莫说他现在是个被夺权的国王,就算他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国王,他能怎么办呢? 把这伙人带回小蓬莱?小蓬莱地少人多,带人不带地只怕引得国内怨声载道。 再者,堂而皇之地把特洛伊人接收过去,没准特洛伊的王室头一个就得找过来拼命。 煽动平民们生出这等想法的,心思比蛇蝎还要歹毒。 方澄穆几乎已经断定,这毒计就是从奥德修斯那里出来的。 方澄穆家门口的平民越聚越多,众人高擎的火把越来越明亮。 在这片太阳神已经舍弃的土地上,仿佛只有方澄穆一个救世主了。 第33章 潘达罗斯窝在城中的豪宅里。 按照往常的习惯, 这该是他午睡的时分。 这位城邦的大贵族午睡前总要喝上一杯用橄榄轧出来的汁,据说橄榄汁能保证他的力量长盛不衰。 今天他给集聚在客厅里的其他贵族都送去一杯。 当太阳的光辉从特洛伊的土地消逝,当风雨女神的甘霖降临这座城池, 就是他们推翻特洛伊王室的时刻。 潘达罗斯反复端详着战神赐予他的三件神器。 他背上的太阳神之箭已经弃如敝履, 这三件神器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东西。 即便是他的代言人走进屋里, 潘达罗斯也要喝令站在十步以外。 越到关键时刻, 潘达罗斯越紧张。他不容许任何人觊觎他的神器。 奥德修斯在潘达罗斯担任代言人也有数十日, 对这位将军的脾性摸得清楚。 他远远地举起双手, 先给将军唱上一首赞美力量强大的诗歌。 潘达罗斯很喜欢听赞美他的诗歌。奥德修斯一唱完,将军的脸色就缓和许多。 潘达罗斯把奥德修斯当自己人,做手势问道:风雨女神到底什么时候来? 奥德修斯也不知道, 随口敷衍说:该来时她总要来。战神已看到将军的诚意。 潘达罗斯已经有几分耐不住性子。他已经把城中拥护他的贵族都集中在家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奥德修斯道:尊敬的将军,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 挑起方澄穆与王室的争斗。 鼓动平民们去找方澄穆的主意, 就是奥德修斯想出来的。老国王普里阿摩斯铁定会恼怒方澄穆拐走他的子民,派出王室卫队前去镇压。 潘达罗斯狂喜:亲爱的伙伴,多亏有你为我筹谋。等我当上特洛伊的王,一定叫你成为特洛伊的执政官。 奥德修斯只觉好笑。他堂堂一个国王, 哪里看得上特洛伊执政官的位置?可笑特洛伊从上到下准备承受灭顶之灾犹不自知。 潘达罗斯恨不得立马看到方澄穆暴毙。他交待奥德修斯盯住外头的一举一动,看王室卫队什么时候出动去绞杀方澄穆。 屋外的大街上,如死水一般寂静。 没有王室卫队的调遣, 也没有平民们的奔走,整座城池完全没有半点末日来临的恐慌。 奥德修斯自己都觉得奇怪。可他却想不出其中缘由。 为什么王室没跟方澄穆打起来?为什么本该内斗的特洛伊风平浪静? 奥德修斯难得出错。 他没想到老国王普里阿摩斯是个极其自私的国王。当他知道阿瑞斯要夺去他的王位, 他便先把王国整个乌烟瘴气。 他得不到的东西,将来送到潘达罗斯手里也要弄个千疮百孔。 所以他听说平民们都想跟方澄穆走,非但不生气, 还特别高兴。走吧走吧,全走了,看该死的潘达罗斯统治谁去! 老国王把自己关在王宫的密室里。 既然城邦遗弃了他,他也要遗弃这座城邦! 至于方澄穆,奥德修斯更想不到方澄穆在关键时刻点亮了科技树的军事技能。 爱琴海边生活的民族,是崇尚诗歌和语言的民族。哪怕军事科技树,最基础的一层也是鼓舞士气的阵前演讲。 方澄穆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他不会演讲。 不要紧,解锁的科技树自带演讲稿。 方澄穆的眼前出现一道光幕,光幕上跃动着金色的文字。 向平民所作的演讲不能用诗,因为平民们大多听不懂诗。 演讲稿上是冗长的口头语,个别地方用朱笔画圈。意思是,这地方得注意替换。 这篇演讲稿好像是一个叫伯利克里的执政官,向着雅典的公民们说的。 方澄穆照着稿子念。科技树自带的修音效果将他的声音乃至语气烘托得如神天降。 在我们这块土地上,同一个民族的人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直到现在;因为他们的勇敢和美德,他们把这块土地传给了我们。 言必称古,激发人们对家族和祖先的崇拜。不管在爱琴海边还是在东土,演讲的套路都是一样的。 民众们想到祖先就开始心虚。 祖先把土地交到他们手中,他们不去死守,只想着放弃土地背离家族自个儿逃跑,实在愧对先辈! 接下来的演讲稿是一大片赞颂雅典民主自由法律健全的论说。系统全给圈了红,友情提示:这一段不适合特洛伊。 方澄穆看着平民们的反应,就知道他们买祖先的账。演说的重点应该放在祖先崇拜上面。 方澄穆跳过好几段文字,终于再找到一段赞颂祖先的说辞: 我们祖先所遗留下来的记忆是巨大的,不但现在,而且后世也会对我们表示赞叹。 在高亢的语调煽动下,平民们的气氛愈发被浓烈,欢呼声此起彼伏。 方澄穆唤众人冷静,他还有一句最重要的话要说出来: 分卷(23) 我们的家国情怀充溢着每个海洋和每块陆地,将来我们也必将化作后世的先祖,同他们的名字一样永垂不朽! 这会儿刚刚愈演愈烈的欢呼声瞬间被压下去。 方澄穆提到了不朽。 在大家的心目中,不朽是神灵的属性。 城邦的祖宗遗训从小就教育他们,神是不朽者,人是会死的,这便是人与神不可逾越的界限。 人怎么可能不朽? 平民们议论纷纷。 原先的演讲词并没有这段,方澄穆讲到动情处,临场发挥而已。 在东土文化里,活着的时候能够修道成仙,死去的配享庙祀也算位列仙班。人同仙除去法力高低有别,没有不可逾越的界限。 虔信神灵的执政官自然不会说出这等僭越的话。 方澄穆不一样。奥林匹斯算什么?天上众神三百万,雕哥振翅秒一半。 眼前的演讲稿已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索性把稿子丢开,朗声念道: 就算我们的身体死亡腐朽,我们还有子嗣绵延。我们的子辈还会再生出孙辈,孙辈又再生子辈。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奥林匹斯山却不会变得再高。我们每人去挖它一筐泥土,宙斯的宫殿必将塌陷在我们子子孙孙的脚下! 现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就他们,一群连贵族都不是的平民,能挖塌宙斯的宫殿? 我们不挖塌宙斯的宫殿,宙斯就要毁灭我们的城邦。我们不打败宙斯的子孙,宙斯就要杀死我们的后代。我们不夺去宙斯的不朽,他就要夺去我们的不朽! 方澄穆的话语在修音系统的美化下,宛若滚滚天雷久久在人们头顶盘旋。 终于有第一个人举起了锄头:干!干翻奥林匹斯! 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人们的情绪步步高涨。 只有当城邦遭受灭顶之灾,人们才敢舍弃一切反对他们的神灵。 城外群情汹涌,城中安然若素。 奥德修斯站在将军府邸的门口高台望半天,仍然盼不到王室和平民火并的景象。 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细雨。 潘达罗斯盼日盼夜就盼这场雨。他手舞足蹈地从房里冲出来,挥着拳头作胜利的姿态。 叫上房里的贵族,出征,今晚拿下特洛伊王宫。 潘达罗斯纠集了约二百多个大小贵族。 他们的人口连城邦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手里握着近半的财富和奴隶,绝对是能同王室分庭抗礼的势力。 当然,这是在没有神灵干预的情况下。 神灵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能够获胜。 潘达罗斯相信战神已经站到了他那边。 他怀揣着三件神兵利器,只待攻进王宫就当场亮出。 借着天上雨水的赐福激发神器的威力,当场将王室卫队杀个溃不成军! 潘达罗斯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张着大嘴吧。 人人都看出他要说的只有一个字:杀! 奥德修斯看着天际的雨帘,脸上浮起诡秘的笑容。 虽然这回没能坑到方澄穆,潘达罗斯是绝对活不过今夜的了。 还有他身后的二百贵族和成群结队的奴隶,定也要受他牵连被王室清洗殆尽。 仅此一夜,特洛伊必定自戕过半元气大伤。 他日迈锡尼联军再攻城池,特洛伊绝无还手之力。 奥德修斯兴奋地替潘达罗斯发起进攻令:弟兄们,我的公民同胞们。战神已经站在我这边,要我取代昏庸的普里阿摩斯的国王之位。拿起你们的兵器和火把,冲进王宫,把普里阿摩斯和他的亲族杀个干净! 王宫外围静悄悄,没有丝毫抵抗的迹象。 然而宫门内侧,埃涅阿斯与王子赫克托尔已经率领卫队埋伏。 他们也在等,等着雨水落到地面的那一瞬。 云雨从东面来,走得极慢。 等到潘达罗斯的造反军队围住王宫,那团云雨也才慢悠悠地跟着他们过来。 埃涅阿斯摸到脖颈上的水渍。 下雨了! 方澄穆交待过,要打败潘达罗斯,就得趁下雨的时分! 埃涅阿斯与赫克托尔引着王室卫队从门口杀出,立即同潘达罗斯形成对峙之势。 此刻,方澄穆也领着他的平民队伍偃旗息鼓,绕过后山,来到王城宫门附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方澄穆唤他们把火把熄掉,趴在草丛里先行观战坐等收割。 第34章 方澄穆率领的平民队大可不必躲藏。 王室和贵族压根不把平民放在眼里。 战斗是上等贵胄的专利。拿着锄头耕田的农民和修鞋补衣的小手工者是没资格战斗的。 潘达罗斯也好, 埃涅阿斯也罢。他们早就发现平民们蹲在附近。 对他们来说正好。当着平民的面击败对手,才能在众人眼前显示自己的荣耀,折辱对手的尊严。 潘达罗斯迫切地将王室卫队撕成碎片。 他冲代言人打手势:去, 告诉他们死期将近。 没有人为他发言。 为他代言的奥德修斯早已不知所踪。 潘达罗斯还不知道被奥德修斯算计的事情。随手抓过来一个贵族, 指指王室卫队, 再指着自己怀里的神兵。 潘达罗斯想要他炫耀一下战神赐予的神兵利器。 这位贵族子弟脑子不太灵活, 没弄清将军的意味, 伸手要去摸潘达罗斯的图纸。 潘达罗斯吓了一跳。好家伙临阵反水, 竟要夺去他的兵器。 手起槊落,一招将那贵族的右手劈断在地。 断掉的手落在泥泞的土地里,染红了天上落下的雨水。 贵族战士的哀嚎响彻天际, 只吓得潘达罗斯身后的其他贵族胆战心惊。 未杀敌人先杀弟兄,这是何等暴虐的统帅! 王室军队的领袖赫克托尔王子趁机高呼:潘达罗斯绝不会善待你们。抓住他,王室免你罪行! 真有些贵族蠢蠢欲动。 潘达罗斯勒马回头, 从怀里取出战神送给他的三张图纸, 捏成卷轴状高举在半空。 想要造反的贵族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可是神兵,而且是三件神兵! 潘达罗斯没有代言人,他也不打算再找代言人。震慑住要反水的贵族后,又转身回头, 冲着王室卫队展示他的神器。 赫克托尔和他的卫士们也心生怯意。 潘达罗斯手中的图纸尚未展开。他但要展开,把战神的兵器露出来,谁也打不过他。 唯有埃涅阿斯提前与方澄穆通过气。 唯有埃涅阿斯知道, 雨中的潘达罗斯将图纸打开之际,就是他灭亡之时。 埃涅阿斯故意相激: 潘达罗斯, 无耻寡义的卑鄙小人。 你世受王室庇护,如今负义忘本。 莫称战神名义,来此以假乱真。 但现手中神器, 就是灭亡时分。 潘达罗斯要是能说话,一定要嘲讽埃涅阿斯几句。 可惜他是个哑巴。哑巴只能凭实力说话。 潘达罗斯毫不犹豫地将三幅画卷摊开。 第一幅,雷电闪耀,长戟斜扎入地。 赫克托尔看着直挺的战神,自己手里握着的长戟不免有些发抖。 要是真打起来,他的戟定要被战神的兵器折断。 第二幅,云雨密集,盾牌昂然耸立。 王室卫队的弓箭手们纷纷放下了弓。 那是战神的盾牌,凡人的弓箭又能抵什么用呢? 潘达罗斯志得意满,将第三幅画卷摊开。 第三幅的头盔,边角有些模糊。是当初被丘比特弄糊的缘故。 潘达罗斯信了方澄穆的提点,等着天上的雨水冲刷下来,叫头盔恢复如初。 蹲草的方澄穆摇头叹息。 没文化真可怕。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潘达罗斯的画卷上。 这会儿可好,非但头盔没有恢复,其他的神器也给雨水浸湿弄得模糊起来。 战神的长戟被拦腰溶解,战神的大盾随着雨水慢慢化开。 潘达罗斯只能看到画的背面。他自以为战神的赐福即将实现,仰头大笑起来。 他没有笑声,只有笑的动作,宛如一场滑稽的默剧。 赫克托尔又握紧了手中的长戟,放下弓箭的士兵们又拿起了武器。 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潘达罗斯果然是个骗子! 在贵胄们的心里,骗人是最可恶最卑鄙的行径,甚至比起向王室发起挑战还要恶劣。 埃涅阿斯大声喝道:抓住那个骗子! 愤怒的王室卫队一拥而上。潘达罗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给卫队的长戟捅下了马。 潘达罗斯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画卷,想召唤神器杀敌。 结果显而易见。除开被甩得一脸墨汁,旁的什么也没有。 神器?战神的祝福呢? 战神竟然欺骗了他! 潘达罗斯望着糊成一团还在滴墨的画卷,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横死过去。 卫队的士兵往他身上扎了几戟,再踢几脚才知这人原来死透了。 跟随潘达罗斯前来的贵族猝不及防。 说好的战神赐福呢?说好的神兵利器呢? 潘达罗斯真是个骗子! 潘达罗斯死得容易,可给这些个贵族留下个大大的难题。 身为贵族,就要战斗到底,至死方休! 可是没有神兵的加持,贵族怎么斗得过代表守护神的王室? 于是贵族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斗不过也要斗。这是命运的安排,他们必须完成他们的命运。 贵族们拿起武器。 手有点抖,也要硬着头皮上。 王室卫队士气大涨。 他们也是贵族中人,他们也知道贵族间的斗争一旦开始,就不能放弃。 这时候要不把对面的人屠戮殆尽,反而侮辱了他们的贵族身份。 赫克托尔一点不手抖,一点不怜惜。 既然神意安排这伙人被潘达罗斯骗,既然命运安排他们过来送死。 王室卫队也该帮助他们完成命运。 英勇的王子向卫队下令:奉承神意,一个不留! 王宫之前,一场将近全国五成公民参与的血战将要拉开帷幕。 潘达罗斯的代言人、暗中策动一切的奥德修斯早就算好这一层。 这会儿他正站在潘达罗斯空无一人的宅邸房檐上,远远地观望着特洛伊的内斗。 奥德修斯的双脚缓缓离开地面。 这位总在背后煽风点火的坏人才发现他又给丘比特抓着飞了起来。 丘比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好呀,狡猾的奥德修斯。你就不该回到陆地上来。 奥德修斯叫苦不迭。他明明蒙着脸,丘比特怎么发现他的呢? 死到临头他还要再嘴硬一番:我的爱神,我知道不讨你喜欢。上次你将我丢向大海,我没有丧命。这次请你把我丢向陆地吧。 丘比特气得直叫: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我还要把你丢到海里。 于是用力一甩,再次把奥德修斯甩进特洛伊附近的海湾。 可是这会即便料理掉挑起内斗的幕后黑手,王室和贵族间的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了。 在大海的另一面,太阳神的光芒已经伴随着迈锡尼联军的船队,浩浩荡荡向着特洛伊城行事而来。 第35章 得阻止贵族们的自相残杀! 方澄穆是这么想的。可他的平民同伴全不当回事。 他们不解:为什么要阻止一场高尚的对决呢? 特洛伊从上到下, 都陶醉在对荣耀和尊严的迷恋里。 宁可决斗而死,不当懦夫而生。 眼见贵族们就要为命运而战,平民们反倒为他们欢呼喝彩。 方澄穆掩面长叹, 要驯化这么个民族实在叫人伤透了脑筋。 把奥德修斯丢到海里去的丘比特抱着个小酒坛飞过来。那是战神给他的酬劳。 丘比特降落在方澄穆的肩膀上, 他也喜欢看戏, 哇啊哇啊地跟平民一起喊加油。 方澄穆不好训斥无知的平民, 就拎起丘比特的翅膀出气:人命关头你怎么看得那么开心? 丘比特抱紧了他的小酒坛, 半边脸紧紧贴在上面, 可怜委屈又难过:你们办运动会的时候也很开心,为什么要因此训斥我。 运动会不死人。拿生命搏斗不是运动会。 谁说不死人的。长跑的那个不就跑死了? 方澄穆竟无言以对。说起来,好像他们的运动会也是拿生命在拼搏。跟这场大决斗没什么本质区别。 敢于拿生命冒险, 才是真正的勇士。 所以跟期望子民生养众多国力昌盛的方澄穆不一样,特洛伊人根本不拿他们的生命当回事。 方澄穆觉得叫内乱,他们觉得不过办一场大型运动会。 方澄穆急得转圈, 难不成现在非得他亲自出手, 以战止战平息内乱吗? 方澄穆婆娑着手中的纸伞,抬头仰望半空中盘旋的猫头鹰。他的伞和鹰,已经好久没有活动过了。 他一时忘了把丘比特放开,丘比特的小腿猛蹬他:快去当你的裁判官, 别拽着观众不放。 裁判官? 方澄穆一下子想起他的职责。 他可是公民大会选出来的裁判官,城邦里的一切竞技都归他管! 如果说决斗跟运动会并无不同,他当然也能够裁决这场影响国运的大内斗。 特洛伊的竞技裁判官方澄穆, 迅速跃上王宫门楼的高处。 正如同在运动会时,他高居离地数丈的木台一般。 竞技裁判官俯视运动员, 形同神灵在半空欣赏他们的竞技。 底下准备决斗的贵族们看着他们的裁判官就位,跟运动会开赛前一样向他振臂欢呼起来。 方澄穆清清嗓子向众人宣告:特洛伊的勇士们,神灵爱护你们的勇气。 底下的人们听说神灵很满意, 呐喊声更为激烈。 真正的神灵丘比特也混在人群里吆喝,他不知不觉就给现场的气氛感染了。 方澄穆继续忽悠:我以竞技裁判官的名义,向你们宣告神灵的旨意。并非你们的所有人,都有资格参与这场荣誉的决斗。 分卷(24) 众人顿时被泼一盆冷水,为什么神灵不容许他们获得荣耀? 方澄穆解释说:长跑,短跑,赛车之类,都需先行预赛。你们预赛过了吗? 大伙儿一致摇头。决斗这等事祖传的没有预赛,而且两个人决斗,哪里去找第三个人来先打一架预赛呢? 方澄穆道:好战的宙斯已为你们安排预赛的对手。迈锡尼的船队正朝特洛伊急速驶来。凡杀敌过百者,才有资格角逐冠军的宝座。 大家这会儿才彻底想通。原来近日城里流传迈锡尼人要再度攻打特洛伊,原来是宙斯派过来给他们做预赛的啊。 杀敌过百不是件容易完成的事。正是因为不易完成,反倒勾起骄傲的贵族们的挑战欲。 大王子赫克托尔举起他的兵戟,放出豪言:一百个迈锡尼人,不在话下。 其他人纷纷效仿着吆喝立誓。在王宫门前热血沸腾地叫上大半夜,这才各自散去。 劳心劳力的裁判官已给他们吵得耳朵都要聋了。 方澄穆疲惫地从门楼上下来。 埃涅阿斯头一个迎过来,把他拉到一旁:你假传神谕不怕死的嘛。 方澄穆不改口,咬定这就是神谕。 埃涅阿斯摇头:我的母亲已告诉我特洛伊必然灭亡的命运。连离开的路她都为我谋划好了。 少年的眼中含着泪水。他虽被命运安排着免于一死,他也不愿离弃他的故乡。 更要紧的是,他的母亲曾叮嘱他只能带上两三个贴身人一齐跑,带多了连他自己也要受天罚。 埃涅阿斯拉住方澄穆,就是想带他一起跑。比起城邦里别的人,方澄穆可谓最通透的。 方澄穆反而安慰他:命运女神说的也不全是正理。你没听过逆天改命? 埃涅阿斯吓得脚下一软。他是神灵之子,他可以藐视凡人,甚至连低等神灵他也不放在眼里。 可那是命运啊。命运女神的威力,连宙斯都不敢随意违抗。 方澄穆想了想,还是换一套他们能接受的说辞:命运一面把我们推向死亡,一面叫我们不懈抗争。我还是留下来抗争吧。 埃涅阿斯这才没像看怪物一样看方澄穆。不惧死亡愿意同命运抗争的,是真正的英雄。 埃涅阿斯要离开得等到城破,在离开之前,他也想像方澄穆一样,做些抗争的英雄行径。 方澄穆早就做好御敌的准备。他从刚点亮的军事二级科技树里取出张图纸。 军阵排列示意图。 军事科技树的第一级是阵前演讲。第二级解锁的就是军阵排列。 里边的军阵图纸有许多。用来迂回包抄的雁形阵,护粮行军的殿后阵。 科技树用算法推荐了最适合特洛伊人作战的阵型。 龟甲长枪阵。 方澄穆倒是在一些野史里听过这个阵法的名字。 相传蒙恬西征匈奴,匈奴大败逃入山岭。蒙大将军意图乘胜追击时,遇得持长矛握大盾的一队士兵前来拦路。 盾牌陈列在外,围成龟甲之状,以防御弓/弩远程攻击。 长枪则自龟甲缝隙间刺出,但凡近战想用刀斧破去龟甲盾牌,必定要为这些长枪刺穿喉咙。 当初蒙恬率领的骑兵就是死活冲不破长枪龟甲的卫护,只好悻悻铩羽而归。 方澄穆的脑子有些犯混。 蒙恬之所以吃亏,是因为龟甲阵设在山谷里。两边俱是峻岭,只有一路可行。否则他的骑兵直接从两侧绕过去,行动不便的龟甲是追不上骑兵的脚步的。 特洛伊背山面海。城门口全是平地,设个龟甲阵似乎意义不大。 直到埃涅阿斯依照图样把阵练好,往城门下一摆,方澄穆才大叫不好。 埃涅阿斯一点没看出来,不住地夸赞:好厉害的阵型。连赫克托尔都冲不过。 城楼下的赫克托尔却像玩上了瘾。他一次次骑马冲击,一次次被长枪逼退。他特别不甘心,勇武近神的他怎么破不得这么个小小的军阵? 其他特洛伊人见得有如此奇妙的事物,纷纷拿上武器,也要闯他一闯。 这下可好,仗没开打,先折损几个勇士。 他们的骑马功夫没有赫克托尔好。冲得太快,刹不住车,连人带马扑在长枪里。鲜血染红了盾牌和枪杆。 最要命的是,死去的两个人,是王妃海伦带来的侍女们的丈夫。 女人们不计较荣耀,只求一个爱她们的丈夫。 成了寡妇的侍女们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跑来向王妃哭诉说:该死的埃涅阿斯,他一定嫉妒你的丈夫帕里斯,所以把气撒到我们的丈夫身上。 海伦正好也气在头上。 前些日子潘达罗斯造反,埃涅阿斯单叫大王子赫克托尔去平乱,没叫小王子帕里斯。 潘达罗斯身死后,赫克托尔与埃涅阿斯都受到国王嘉奖,唯独帕里斯被训斥一通,自此成了城里懦夫的代名词。 自己的丈夫被众人羞辱至此,海伦怎么能不生气。 一切都怪使坏的埃涅阿斯! 海伦给她的侍女们出主意:我设法将你们引荐给普里阿摩斯。往后对付埃涅阿斯,你们要自己去办。 半天不到的功夫,老国王身边多了两个整天嘀咕埃涅阿斯不是的情人。 一个说:埃涅阿斯曾害过我们的丈夫,他还要用同样的法子害死您的大王子。 另一个说:他准是要把王室里的人都害死,好叫自己当国王。 老国王有些生疑。连夜登上宫中的高台。只见城外火把通明,埃涅阿斯正连夜操练士兵。 王宫的大门敞开一道缝。小王子帕里斯半夜不睡觉,准备溜出宫去。 老国王叫住帕里斯:你要去做什么? 海伦早就告诉帕里斯该怎么回答。小王子举起手中的长矛:我要么击碎埃涅阿斯的军阵,要么死在阵前,这样我才不是个懦夫! 帕里斯的表现跟两个情人说的完全对上号。 老国王立马相信他们说的话。埃涅阿斯真的要害死他的儿子们! 普里阿摩斯站在高台上吆喝:王室卫队,王室卫队。快去将埃涅阿斯的军阵砸个粉碎,再将他抓回王宫来! 今日恰逢方澄穆的好徒儿、长跑冠军阿长轮值队长。 醒目的阿长一面应承着国王的要求,一面叫人把宫里的消息赶紧报给方澄穆。 第36章 自打潘达罗斯挂掉后, 方澄穆的住所就没了监视的人。 不安分的狄奥尼索斯时不时半夜从云团里溜下来,可怜兮兮地说:我没有房子住。 好歹酒神是哥们,方澄穆只好把他的小房子分一半给酒神住。 方澄穆没怎么用心打理家私, 屋里草草铺张草席就能睡觉。狄奥尼索斯过来蹭房子, 不过多一张草席的事情。 酒神的草席睡着睡着, 离方澄穆的草席越来越近。 方澄穆睁开眼:你靠那么近不热? 狄奥尼索斯振振有词:秋天, 转凉。 方澄穆是习武之人, 来到爱琴海边内力更加充沛。一年四季对他来说, 全如温暖的春夏之交。 说起来神灵也怕冷的吗? 反正狄奥尼索斯可怜兮兮地扯他的被子。 方澄穆索性把被子都让给酒神。 狄奥尼索斯说:太不好意思了,我们还是一起盖吧。 方澄穆不想跟满身酒气的人钻到同一条被子里。会醉。 狄奥尼索斯不管他嫌弃的目光,拉着被子挪过来。 房门不合时宜地被撞开, 来人大喊:方会长,出大事了! 狄奥尼索斯和方澄穆从被子里钻出两颗脑袋。 酒神化作人形,凡人认不得他的神性, 只当是个魁梧男子罢了。 撞见两个男人厮混到一张被子里的信使有些尴尬, 挠着头:会长还要不要听我说呢? 狄奥尼索斯吹个口哨:你说你的,我们睡我们的。要是非常重要,再走不迟。 方澄穆觉得很有道理。 方澄穆自打当上他们的治水会会长,老被这么打扰。甚至半夜母猪摔泥坑都来找他帮忙。 平日里方澄穆不好拒绝, 能帮必帮。也因为这样,他才在平民间竖起不可动摇的威信。 他一点不觉得信使能带来什么大事。 信使说:王宫有消息,国王要派人去捉埃涅阿斯, 还要捣毁他的军阵。 这可是个大事。 迈锡尼大军压境,特洛伊还搞内斗。这简直是作死呀。 方澄穆不能再躺床上了。从被窝里钻出来, 准备穿好靴子去帮忙。 狄奥尼索斯宽阔而有力的臂膀把他揽住。 王室自己的事情再怎么也轮不到你个平民管,不要僭越。 酒神说得不错。爱琴海一带讲究身份。 方澄穆能帮大家治水,是因为他是公选的治水会长。 方澄穆能干预贵族决斗, 是因为他是公选的竞技裁判官。 现在王室内斗,他一个王室以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调停呢? 狄奥尼索斯看得仔细:除非你想用武力调停。 方澄穆在床上躺平认真思考。酒神分析得很对。他去到现场能有什么用呢?除非叫鹰哥卷起阵飓风,把国王的卫队吓跑。 要是这样的话,他的实力就暴露了,他的计划也将半途而废。 可他不去,岂非眼看着埃涅阿斯给普里阿摩斯抓起来,甚至被杀死? 方澄穆如卧针毡。 酒神侧过身,他有个特别在意的事情:你怎么这般关照埃涅阿斯? 方澄穆第一反应:他帮过我。 方澄穆说的是埃涅阿斯曾替他隐瞒伪造法典的事情。 狄奥尼索斯整日在云端看着城中的一切,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便故意挑刺:埃涅阿斯可不为帮你,他只为在城邦立起法典,也立起他自己法典守护者的威望。 方澄穆又回忆:他还在法庭上为我辩护。他还打算城破时带我走。 狄奥尼索斯更不高兴。那家伙老跟方澄穆眉来眼去的是什么意思! 方澄穆不知道酒神的小心思,拿他当朋友商量跟他道:他总是想着我,他有难我也该想着他才对。 狄奥尼索斯摇晃其脑袋。摇着摇着就想出个好主意:他既然是你的朋友,你好意思夺他城池? 方澄穆真不好意思。这件事他的确不知怎么办才好。 狄奥尼索斯计上心头:阿芙洛狄忒说过城破的时候送他走。你负责破城,我负责在破城前保住他的命。 方澄穆听着荒谬极了!他本就要守城,怎么变成破城的呢? 狄奥尼索斯说:城墙城门破了算什么,你要保的是城里的人。 方澄穆一点就通。这么一来既能叫埃涅阿斯离开,又能保住小蓬莱需要的人口。 况且佯装城门大破,请君入瓮,未尝不是个聚而歼之的好方法。 看来狄奥尼索斯平日醉醺醺的,关键时刻的确靠谱。 方澄穆不住点头。他哪里知道狄奥尼索斯是赶走情敌呢? 一得到方澄穆的许可。狄奥尼索斯就飞到城门前,按住埃涅阿斯给他灌一肚子酒。 神灵的儿子拗不过正儿八经的神灵。很快埃涅阿斯就因酒神的杯中物烂醉不醒。 狄奥尼索斯欢快地哼着小调。看你还在我家穆穆跟前蹦跶。 城门大开,两排王室卫队赶赴埃涅阿斯的军阵前。 狄奥尼索斯要办的事已经办完,马上溜回方澄穆的被窝里。 方澄穆很是诧异他怎么回来得那么快。 狄奥尼索斯说得轻巧:我能让他醉到城破以后才醒过来。 狄奥尼索斯确乎想出个绝好的主意。 在特洛伊,处决王室贵胄,非得他酒过病好意识清醒不可。 杀死一个不省人事的贵族,那叫谋杀,不能算光明正大的处决。 方澄穆没想到酒神还有这么个变相的免死金牌。 眼下埃涅阿斯既然保住了命,就是最好的结局。 夜尽天明。特洛伊城已失去太阳神的垂怜。没有阳光,乌云久久地凝聚在城池上空。 在无比压抑的气氛里,两支王室卫队围住方澄穆的家门。 帕里斯昨夜斗倒埃涅阿斯,今天要清算埃涅阿斯的密友们。 埃涅阿斯曾在法庭上为方澄穆辩护。小王子帕里斯一直把此事记在心里。 狄奥尼索斯远远听见王室卫队的脚步声,他的别的小心思又起来。 既然能把埃涅阿斯灌醉,也能把方澄穆灌醉。 要能把方澄穆灌醉,岂不是更能跟他天天睡一起了吗? 酒神勤快地回云端搬酒。想着用同样的法子给方澄穆免死。 方澄穆才不会在自己身上用那么蠢的法子。 他把狄奥尼索斯和酒罐子从家里赶出去,而后家门大开,请王室卫队的人进来说话。 卫队长是方澄穆教过的徒弟阿长。阿长念着旧恩,故意叫卫队围而不攻,就是希望方澄穆快快逃跑。 谁想方澄穆非但不跑,还打算束手就擒。 连阿长也不知该怎么救他的师父。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他总不好违背国王的意愿。 阿长只好向师父递上绳索,捆住他的双手,把方澄穆押回王宫去。 方澄穆一点都不慌。 看来是王室卫队围住他的房子,实则平民们围住了卫队。 不止三四十平民。 放在往日,王室代表神意。平民们当然不敢违背神意。 结果方澄穆的战前演讲直接告诉他们,不要盲信神灵。今天你不搞掉宙斯,明天宙斯就要搞掉你。 王室的尊严随着神灵的尊严轰然坍塌。 昨天酒神出门给埃涅阿斯灌酒,方澄穆就想到了后招。 他连夜再作战前演讲:今天叫王室搞掉我,明天王室也能搞掉你。今天你不发声,明天将没人为你发声! 等到天亮。方澄穆煽情的格言已经传遍整个特洛伊的大地。 三百,三千,乃至几乎所有特洛伊的平民都串联过来。 保护方澄穆,就是保护他们自己! 虽说王室贵胄不把平民当正经人,看着那么多人把他们围住,心里还是有些发恘的。 方澄穆同他的平民伙伴们早就达成默契:先不动武,气势压制。 分卷(25) 王室卫队们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竟不敢迈开步伐。 他们的气势减一分,平民们的气势就增一分。再这么僵持下去,卫队放人是迟早的事。 方澄穆却叫他的支持者让开一条路。 我要见国王。同陛下讲道理。 王室卫队嘲笑他:陛下从不跟任何人讲道理。我们只能听从陛下的诏令。 他们的话语很快被愤怒的民众淹没。 凭什么普里阿摩斯不跟我们讲道理。 不要说国王,宙斯也要跟我们讲道理。不然我们挖塌他的奥林匹斯。 对,挖倒奥林匹斯。先挖倒王宫和神庙。 民众们的情绪愈发高涨。这在从前倒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那时候但凡有一星半点要闹事的,战神很快就用他的威力压下去。 如今战神沉浸在酒水梦乡里,受到战神赐福的三个卫队长又全是方澄穆举荐的人,王室早已失去了庇护。 只有方澄穆能管得住情绪高涨的民众。他是平民们同奥林匹斯对抗的希望,他就是新的神灵。 王室卫队里也有出身平民的,他们是你们的弟兄。为什么要跟自家兄弟打架呢?既然没有跟国王讲道理的先例,那就叫普里阿摩斯别当国王。 看着漫山遍野都是来为他声援的平民,方澄穆总算有了足够的底气。 蓬莱武学有招定波式。收伞蓄力,待得全力开伞之际,强大的风域登时爆发而起。 武学便是人生哲学。逆境之际沉潜蓄势,培风但成扶摇而起!他已得了这么多支持他的民众,便不必再忌惮这座城邦的国王。 收网的时候到了。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口号:普里阿摩斯滚出特洛伊! 第37章 秉承着不能便宜篡位者的心思, 老国王普里阿摩斯没少干烧田毁庙的事。 他每烧一座庙,每毁一片田,就相当于得罪一小撮贵族。 等到方澄穆黑压压的平民队伍压过来, 除开他的王室卫队, 已经没人愿意替他卖命。 普里阿摩斯伫立在王宫的高台上, 气急败坏地吆喝着卫队将方澄穆杀死。 三个卫队长都是方澄穆的人, 他们怎么可能去捉拿方澄穆。 出于对王室的忠诚, 阿长阿短阿饼三人纷纷放下武器。既不帮着国王, 也不倒戈相向。 余下的卫队失了头领,再见着汹涌的人群,顿时没了主意。 普里阿摩斯感到恐惧。他本以为篡位的潘达罗斯一死, 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他还有儿子,还有赫克托尔和帕里斯。 年迈的国王咚咚敲响高台边上的战鼓。鼓声能把他的儿子们从清晨的睡梦中惊醒。 只有赫克托尔从房子里走出来, 帕里斯迟迟不见人影。 老王国对赫克托尔道:我的儿, 叫他们看看特洛伊君主的威严不可冒犯。 平日里王宫卫队能解决所有的争端,所以赫克托尔听着动静也不出来。 这回父亲敲响高台上急情鼓。那可是灭族之灾不得已之际才敲起的。 赫克托尔爬上王宫门楼,一眼就望见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方澄穆。 方澄穆还是想和平解决这件事的。他率领的平民在门口聚集着,尚未发动对王宫的冲击。 他瞧着门楼上王子冒头, 喊道:赫克托尔,你我相识一场,快劝你的父亲离开王座。他多疑寡断, 万不能再当特洛伊的王。 普里阿摩斯在高台上听着,气呼呼地直用权杖敲鼓。 赫克托尔也跟着恼怒: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外邦人。你沦落之际, 我的父王好心收留。你竟以怨报德,卑鄙至极! 只说着立马抄起手边一支长戟,朝方澄穆投掷过去。 方澄穆这回不再隐忍, 随手把伞一挥,将赫克托尔的飞戟轻轻松松拨开。 围观的人群都瞪大了眼睛。 赫克托尔虽说没有什么神灵赐福,他的气力公认是特洛伊最大的,就连从前手握太阳神箭矢的潘达罗斯也要让他三分。 方澄穆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挑开他的飞戟? 除非 赫克托尔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方澄穆把最后的窗户纸捅破:赫克托尔,你还不明白吗?神灵既要我掌管特洛伊,当然要恢复我的神力。 方澄穆一抬手,天空的猫头鹰疾冲而下。 凌厉的风刮得赫克托尔脸颊生疼。 方澄穆没打算伤害赫克托尔,只叫猫头鹰刮起一阵风。飓风所至,人仰马翻。王宫的大门随随便便就给飓风撞开了去。 但听得驭鹰的人口气冰冷:普里阿摩斯烧神庙,毁祭天,不分忠奸,滥杀义人。天道尽丧,还不退位让贤? 在巨大的神迹面前,凡人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普里阿摩斯还要做最后的挣扎:云端的战神啊,若你还记得子民的虔敬,请为我打倒眼前王座的挑战者。 战神阿瑞斯不会听到他的祷告。因为阿瑞斯还在梦乡中睡着。 普里阿摩斯万念俱灰。他好后悔。最后悔的是这几天没把剩下的神庙和良田烧掉,全便宜了方澄穆。 普里阿摩斯诅咒道:新任的特洛伊之王,你定死于沙场。迈锡尼的长枪利戟,必将刺穿你的心脏。 方澄穆不信诅咒,全当普里阿摩斯在骂人。 他当然得骂回去:你快积点口德吧。连自己的儿子都骂。 普里阿摩斯和赫克托尔俱是一惊。 赫克托尔将成为新的特洛伊之王? 方澄穆想得很远。 他现在不管如何得人心,威望都来自平民阶层。 那些贵族之所以没有出来拦着,不是因为支持他,只是纯粹讨厌普里阿摩斯的暴政罢了。 他若自己即位,这伙贵族必定不服气,最后闹得国家四分五裂。 迈锡尼人进攻在即,索性找个能服众的当国王,省得再内斗。 方澄穆大声宣布:子承父位,天经地义。况且赫克托尔不像你那么昏庸! 赫克托尔这回无话可说。 他早盯着王位很久了。机会来到面前,他绝不会放过。 赫克托尔挥手朝高台上的老国王喊话:我的父亲,请把你的王冠交到我的手上。 哪一个国王愿意交出自己的王冠呢?普里阿摩斯脸色铁青:如我所咒。特洛伊的王将战死沙场。 既是命运的安排,我定不推辞。 当上特洛伊的王,是特洛伊人最高的荣耀。死亡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失去王位的普里阿摩斯把王冠摘下,将它丢给赫克托尔。 赫克托尔迫不及待地戴上王冠。 他的心里涌起股莫名的神圣感,他是特洛伊的王,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他张开双臂,享有着万民的欢呼! 就在此时,逊位的普里阿摩斯从高台上纵身一跃,就此了结一生。 赫克托尔甚至没注意到他父亲死去。 王位在,他的父亲就在。父王的生命就在他头顶戴着的金色王冠里,随着他的血脉不死不灭。 至于地下躺着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挥挥手,抬走。 赫克托尔登时觉得方澄穆是他的福将。 正是方澄穆带来的伟大的神谕,将他推上国王的宝座。 他赶紧把方澄穆迎进王宫去。 方澄穆指着身后的平民们:他们也辛苦大半天为你传信,总该犒赏些东西。 赫克托尔言听计从。眉头都不皱,一人赏一袋小麦,人人都对新国王心生好感。 方澄穆又道:埃涅阿斯也该放了。 赫克托尔没忘记他的兄弟。只是埃涅阿斯烂醉不醒,谁也叫他不起。 方澄穆摊摊手。早知道普里阿摩斯那么容易被推翻,就不用酒神去灌醉埃涅阿斯了。 赫克托尔忙前忙后,只为一件事。 这位新任的国王比他的父亲脑子清醒。 他曾与迈锡尼人交过手,知道他们厉害。要是没有神的庇护,特洛伊必定是要亡城的。 他向方澄穆祈求:战神的使者,你既能给我登基为王的谕示,也请告诉我如何击退外邦的强敌。 方澄穆早就想好法子,不过这时候他得来个欲擒故纵。 他振振有词地道:迈锡尼人远渡而来,只为夺回他们的王妃。只要你们愿意交出海伦,战争自然平息。 第38章 帕里斯的屋子里传来幽怨的女子哭泣声。 听闻自己要被送走的海伦, 抱怨着丈夫的无能:我渡过重重海洋,抛下故土家园,来到你的城邦。我的心胜过灼灼烈日, 你的心犹如冰冷磐石。战争来临之际, 竟要女子出头。 我的海伦, 尊贵的国王要我如此行事,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帕里斯面红耳赤。从前父王活着的时候, 绝对不可能向提出这等要求。堂而皇之地把妻子送给别人, 真是勇士的耻辱! 你既不敢为我出头,我便为自己出头。 海伦恼羞成怒,陡然将头发散开, 猛地朝房里的石柱撞过去。 帕里斯惊呆了。他是真心爱海伦的,决不肯叫她去死。 帕里斯连忙用身体拦在石柱前,将撞到他怀里的海伦一把抱住, 边抱边骂:该死的赫克托尔, 昏庸的国王! 海伦带着哭腔:战神素来好胜,他决不肯叫我们做屈辱的事情。 帕里斯一个劲地应:对。赫克托尔真是丢战神的脸。 此事一定不是战神的意思,赫克托尔一定谎称神意。 对。赫克托尔骗人。 他既然敢撒这个谎,为什么不敢撒别的谎?他的王位定然也是骗来的。 对。他的王位 帕里斯住了声:亲爱的, 话不能乱说。他是我的兄长,父亲的长子。无论如何王位都是他的,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海伦的哭声已渐渐消停, 食指和中指在帕里斯的衣襟前撩动着:王位如果不是他的,他当然得撒谎。他既然撒谎, 可见王位不是他的。 帕里斯给绕了进去。两句话翻来覆去地说,环环相扣好像真有几分道理。 王位不是赫克托尔的吗? 那么它是谁的呢?海伦的声音不断勾着帕里斯心底里最紧的那根弦。 帕里斯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不想当国王的王子不是好王子。 只不过帕里斯是想当又不想当的那种。当国王很威风,却要冲锋在前, 帕里斯只想当个在后方坐享其成的国王。 他要的不多。美酒美人相伴,没人管他,那就够了。 海伦早把小王子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咱们的父王已经死去。你不当国王,你当国王的兄长就要欺负咱们。你不当国王,就没人来保护你的宫室和妻子。 帕里斯给海伦说得心中汹涌,抓起案台上的碗具往地上摔个粉碎,好似那就是赫克托尔的身体。 他太恼怒他这个兄长。为什么兄长不能像父亲一样宠着他呢? 海伦继续给帕里斯火上浇油:我的丈夫,你该设法夺回你的王位。那是战神赐予你的特权,你得紧紧抓在手里。 帕里斯光能生气,叫他造反他也是不敢的。说战神赐他王位,怎么战神不站出来教训篡权夺位的赫克托尔。 海伦给这个没用的丈夫惹得说不出话来。她毕竟只是个煽风点火的妇人,要说怎么夺权她就是拍脑瓜子也想不出。 不得已,她只好偷偷求助智慧的雅典娜。 很多年前,雅典娜偷走丘比特的神箭,将它射向帕里斯的心脏。从此帕里斯就不可救药地爱上海伦,甚至不惜得罪迈锡尼也要把她抢回来。 来到特洛伊后,海伦很懂事地充当着雅典娜挑拨两大王国的棋子。智慧女神也感念仆人的忠诚,当她呼唤的时候,女神来到她的身边。 海伦对雅典娜说:我已按您的吩咐,叫帕里斯生出对国王的不满。他却是个没用的家伙,只会嘴上生气,丝毫不敢动手。 雅典娜笑道:他倒是个聪明人。此刻城中有个战神都畏惧的蓬莱人,这个蓬莱人站在赫克托尔那边。 比战神还厉害的人都站在赫克托尔那边。您教我煽动帕里斯,只是教我们前去送死么? 海伦掩面而泣。 雅典娜不为所动:收起你的眼泪,我可不是好色的帕里斯。你听着,命运女神已经排好戏码,赫克托尔必死在阿基琉斯手上。 阿基琉斯?小蓬莱的国王阿基琉斯?可我们同小蓬莱并无战事。 雅典娜手中的剑挥砍而下:没有战争,那就制造战争。没有人间的战争,他们将遗忘永恒的神灵。 雅典娜带着风雨女神前来,特洛伊百年不遇的大风暴连刮三天。 在这三天里,海伦好容易叫帕里斯背诵下他的台词。 帕里斯一面琢磨一面问他的妻子:这么说能行吗?赫克托尔愿意吗? 海伦替丈夫换上新衣:他一定愿意。替他出谋划策的蓬莱人也一定想这么做。 天空放晴的头一个早晨,帕里斯踩着泥泞的路和断枝,快步来到赫克托尔的议事厅。 赫克托尔比他的父亲尽职,暴风雨刚过,他便想着如何救济因风雨无家可归的流民。 帕里斯笑得比花还灿烂:我的兄长,我要向你道贺。 赫克托尔没心情,反而训斥他:强敌在外,万民失所,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要早点将那个灾星送走,就算帮我的大忙。 帕里斯听他把海伦比作灾星,恨不得往他脸上打一拳。好在海伦提前给他做过训练,不管赫克托尔说什么,今天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怂恿赫克托尔跟小蓬莱干一架。 雅典娜把煽动的语言教给海伦,海伦再把这番话教给帕里斯。 帕里斯背诵道:大风雨一来,迈锡尼的战船必定葬身大海。我们没有敌人,这是值得庆贺的事。 赫克托尔想得不深。当初在战场上就给方澄穆忽悠得一道一道的。帕里斯复述智慧女神的话语,赫克托尔当然分辨不出。 帕里斯说继续道:你可知神灵为什么要送来风暴。 分卷(26) 神意难测,赫克托尔不敢乱猜。 帕里斯振振有词:因为神灵要叫我们先把小蓬莱征服。 赫克托尔搞不懂了。风暴跟征服邻国有什么关系? 帕里斯念诵起智慧女神教给他的诗: 新登王位的赫克托尔,特洛伊与小蓬莱的战争即将到来。 阿基琉斯,你的对手,占据海岛王位。 二王相遇的战斗,必有一胜一败。 特洛伊人,你的子民,需要房子和粮食。 夺取邻国的物资,计划正好展开。 蓬莱国王,你的朋友,扶你登座御极。 助复位报答恩情,神明早有安排。 赫克托尔越想越有道理。打一个海岛,既能满足他自己跟阿基琉斯决斗的心愿,还能解决特洛伊人吃饭住房问题,而且还还了方澄穆的恩情。 天底下哪里会遇着这么一举多得的事? 要说它不是神灵的刻意安排,赫克托尔反而不相信。 赫克托尔行动力很强。即刻传令:全军海边备船,准备出征小蓬莱。 特洛伊所谓的全军,只包括贵族。 只有贵族能当兵能出征能担当荣耀,平民只能好好种地。 所以按道理来说,赫克托尔的出征计划,在家里跟酒神宅了三天的方澄穆是不知道的。 方澄穆偏偏什么都知道,连海伦在家里教帕里斯背诵诗歌的事他都知道。 方澄穆初来特洛伊的时候,点过采诗的科技树。 就是那个搜集民间八卦的采诗。 这根枝芽往上的二阶技能密探,不止搜集八卦那么简单。 实打实的监察,实打实的打小报告。 点亮技能后,科技树提供一份名单。 整个城邦适合被发展为密探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引诱他们,赫然在目。 帕里斯家安排的探子,是他过去随军征服邻国小邦后分到的奴隶。 这类奴隶过去也是别的城邦的贵族,不是天生的奴隶。他们的心灵还有着贵族的一股劲,对现任主人总不是绝对忠诚的。 方澄穆给他画个饼。答应将来还他自由民的身份。这名奴隶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方澄穆干。 即便风暴最大的夜晚,帕里斯家的密探还是一口气翻过三座山岭,前来报告男女主人的筹谋。 至于王宫里,赫克托尔的身边,从前安排的阿长阿短阿饼,早就不知传递过多少消息了。 狄奥尼索斯特别不喜欢这个法子。 阴暗,卑鄙。 酒神评价道。其实他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因为这些线人干起活来不分日夜。他已经连续几夜打算跟方澄穆干点什么的时候,被仓皇过来报讯的线人打断了。 狄奥尼索斯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诚心跟他对着干,非挑晚上过来。 酒神凿块牌子,挂到方澄穆门上:晚上不接待。 又对方澄穆道:你实在不该这般累着自己的,我真为你心疼。 晚上来的人可算少点,除去那些不识字的家伙。 方澄穆为酒神的贴心很感动,出钱在自家隔壁卖下另一间小房子,让狄奥尼索斯住进去。 再往牌子上画个箭头指过去:晚上不接待。急情报旁边。 狄奥尼索斯欲哭无泪。他怎么就变成了方澄穆的门房? 这天夜里狄奥尼索斯又收到个急报:国王陛下正筹谋着同主人联姻。 第39章 方澄穆安排的密探网多半由奴隶组成。他们已经背弃过去的主人, 方澄穆就是他们的新主人。 所以这个奴隶传来的消息是:赫克托尔打算同方澄穆联姻。 该死的凡人竟要从神手里抢男人! 狄奥尼索斯压住火气。他跟别的神不同。要是战神遇到这种事,准提着枪把情敌宰掉。 狄奥尼索斯只恐伤了方澄穆的心,这才隐忍不发。 方澄穆的消息源绝对不止一个。给狄奥尼索斯报信的那条线刚走, 另一条线的消息也来了。 小蓬莱的前国王饶有兴致地思量着新消息。他比较感兴趣的是, 赫克托尔怎么一下子变聪明了呢? 他征讨小蓬莱, 得师出有名, 得打着帮方澄穆复国的旗号。 他提出跟方澄穆联姻, 就是想借着婚姻关系把小蓬莱吞并。国王王后共治一地, 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理由。 从前为了喝一口酒都能给骗走一支军队的赫克托尔,怎么变得这般聪明了呢? 方澄穆很快想到,定然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能想出这等法子, 指点他的人肯定不止教帕里斯背诵诗歌的海伦。 看来要解特洛伊的危机,还得从海伦背后的高人着手。 正思索间,狄奥尼索斯已经叩开他的房门:你不会真的跟赫克托尔联姻吧? 方澄穆半开玩笑:他要是当真送上门, 我倒愿意娶他。 不行, 这是个阴谋。他那么笨,怎么想到这样的办法? 方澄穆发现狄奥尼索斯跟他想到了一块儿去。 两人有一点共识,找出在背后操弄一切的家伙。 狄奥尼索斯猜个八九不离十。搞乱特洛伊,得益的就是迈锡尼人。最看重迈锡尼的, 除了雅典娜还有谁? 果真是雅典娜的话,这件事就麻烦了。 说白了,雅典娜就是有脑子, 而且跟宙斯赫拉坚定地站到一块儿。 要是给她敲出个端倪,必然遭到整个奥林匹斯的围攻。 所以狄奥尼索斯平日插科打诨, 一会儿调戏战神,一会儿糊弄爱神,但绝不到智慧女神面前撒野。 要对付雅典娜的话, 非费一番脑子不可。 比对付雅典娜更费脑子的是方澄穆。方澄穆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完全不拒绝赫克托尔的联姻。 特洛伊国王已带着聘礼,上门请求方澄穆答应他的婚事。 赫克托尔倒是个坦白人,直言没有感情,纯粹利益之交。将来各归各家,各当各王,完全不在话下。 狄奥尼索斯揪着不放:只怕你到时来不及跟他离异,他就要偷偷把你害死。这么一来,他就名正言顺地接管亡妻的国家。 狄奥尼索斯说的正是赫克托尔的心思。只是当时人们尚不敢做出这等有违人伦的事情,帕里斯费了好多嘴舌才说服的赫克托尔。 方澄穆乐呵乐呵:反过来,我要把他害死,不也一样么? 狄奥尼索斯并不相信方澄穆会这么做。方澄穆有很多机会能夺走赫克托尔的王位,他都没有下手,更不会用这等手段了。 况且,狄奥尼索斯决不肯叫方澄穆同别人在一起。 方澄穆见他急得团团转,很是奇怪:又不是要你嫁,你慌张什么? 酒神挠挠头。表现得镇定些。他还不能叫方澄穆看出他的非分之想。不然以后没准连屋都不给他进了。 方澄穆这才缓缓说出他的计划:你传讯给阿基琉斯,叫他也设法向我提亲? 酒神张大嘴巴。一个赫克托尔不够,还要来个阿基琉斯? 况且以酒神平日里的观察,阿基琉斯十有八九对方澄穆是有真心思的! 狄奥尼索斯第一次发觉他猜不透方澄穆的心思,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到底要不要跟赫克托尔,或者阿基琉斯成亲? 方澄穆反复坚持,狄奥尼索斯只得依言照做。 不过他悄悄变了个讯息。他飞回小蓬莱,跟阿基琉斯报信:你代表我,去向穆穆提亲。 阿基琉斯不乐意:凭什么?我就是提亲也该我自己去。 狄奥尼索斯不由分说:我是小蓬莱的守护神,你得听我的。这也是穆穆临走时安排好的。 阿基琉斯努着嘴。神大一级压死人。他只好遵照着守护神的指令,带着礼物跨过海峡,踏上特洛伊的土地。 阿基琉斯的到来叫赫克托尔猝不及防。 先前的风暴将特洛伊的战船尽数打翻,现在还在全力打造,因此特洛伊还没来得及向小蓬莱宣战。 既然没有宣战。邻国国王来访,必定是要以礼相待的。 赫克托尔派出王国第二贵重的人物帕里斯到城门迎接。 帕里斯全身甲胄,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从城里出来。 智慧的女神早就借着海伦之口告诉他,渡海而来的阿基琉斯肯定没有马骑。他准能借这个机会羞辱阿基琉斯。 荣誉感极强的阿基琉斯果然对此深表不满。他向帕里斯喝道:无礼的王子,无礼的城邦。快从你的马上下来,否则我打断你的马腿! 阿基琉斯几句话挑动着王城卫队敏感的神经。有人要把王子的腿打断? 卫队登时把阿基琉斯团团围住。 阿基琉斯倒不直接动手,指着帕里斯叫道:我代表小蓬莱的守护神、慷慨大能的狄奥尼索斯,前来迎娶流落特洛伊的前国王。你们没有资格与我对话。叫你们的守护神出来。 王室卫队的包围圈在后撤。 人家是神灵的代表,确实不是凡人能随便招惹的。 帕里斯没想到这出。海伦教他的话里,没有应对这个突发状况的呀。 他只好回宫问他的兄长。 赫克托尔更没想到这出。帕里斯教他的话里,没有应对这个突发状况的呀。 赫克托尔只好快马加鞭去找方澄穆。 他觉得方澄穆能知晓战神的意思。 方澄穆在赫克托尔来之前,已经从他的密探网里得到消息。 他四处搜寻狄奥尼索斯的踪影。该死的狄奥尼索斯,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名义来迎亲。 难道他不知道他祭出神灵的名义,凡人们只能用神灵的名义应对吗? 战神烂醉如泥,哪里能出来应对! 狄奥尼索斯找不着了。他跟战神喝酒的那片云里也找不着。 狄奥尼索斯窃窃想着,他既然找代言人,那他自己肯定是不出面的。交给代言人来做就行。 于是他悄悄躲起,就等着看事情如何变化。 方澄穆发誓找到狄奥尼索斯,铁定要把他抓起来揍一顿。还要夺走他的酒罐子,罚他十天不能喝酒。 一个不能如实执行主人命令的门房,必定要受点惩罚才行! 第40章 方澄穆把狄奥尼索斯从山口的井水里提溜起来。 狄奥尼索斯自以为躲在井水里憋着气谁也找不着。结果他身上的酒味出卖了他。 他的酒味很大, 连井水都盖不住。打水的村民尝一口带着酒香的井水,消息顿时传遍整个村落。 酿酒的原料源于小麦。平日吃都吃不饱,寻常百姓更别提喝酒了。 一群人熙熙攘攘挤在井口, 越喝越开心。消息通过采诗官传到方澄穆的耳朵里, 酒神的方位立马暴露无遗。 方澄穆把酒神拉回家, 罚他站好不许动。 说, 干嘛唆使阿基琉斯用你的名义来迎亲?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狄奥尼索斯无辜地举高双手。袒露心意真是件为难的事。他的脸上火辣辣的。 方澄穆不信。因为狄奥尼索斯平日里一点不正经, 他就不信狄奥尼索斯能说正经的话。 狄奥尼索斯也不敢再重复一遍, 只好改口:我是神,就要押赫克托尔一头。看他敢跟我抢。 方澄穆用纸伞敲他的屁股:你用屁股想问题的吗?我们就是要叫赫克托尔和阿基琉斯争起来。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要斗赢雅典娜, 就得弄明白他为什么要挑唆赫克托尔进攻小蓬莱。 狄奥尼索斯作为奥林匹斯的十二主神之一,命运女神安排的大戏,他是知道结局的。 结局是赫克托尔同阿基琉斯决斗身死, 特洛伊城随后被迈锡尼人攻破。 不管雅典娜还是别的神, 她们都要充当剧情的推动者,创造机会让赫克托尔跟阿基琉斯正面对决。 当然,由于命运女神已经安排好戏码。所以反过来,如果赫克托尔不死, 迈锡尼人也攻不破特洛伊城。 神灵们比起人类有着绝对的优势。可他们偏偏要为自己立下命运的规矩,好叫永恒的生命充满挑战。 也正因他们作茧自缚的狂妄和傲慢,凡人或可从命运的间隙中逃出, 掌握自己的命运。 方澄穆就是这么想的。与其叫赫克托尔与阿基琉斯真的战场上兵戎相见,不如和平之前就展开决斗。 而后再用些计谋叫赫克托尔假死, 把这一段剧情给糊弄过去。 结果现在全给狄奥尼索斯给搅混了。 赫克托尔身为凡人,压根不可能跟身为酒神代言人的阿基琉斯决斗。 狄奥尼索斯有点委屈。他要是早知道这个计策,就不瞎添乱了。 现在怎么办呢? 恐怕只好叫赫克托尔也成为神的代言人。 狄奥尼索斯舀满一桶清水, 飞回他的云端。 战神已经睡了好几个月,得把他叫起来! 浇水,浇水,再浇水。 阿瑞斯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脑袋嗡嗡地疼。酒喝多,脑瓜子疼。 阿瑞斯拍拍他的脑袋,恢复些意识,见着酒神,酒瘾又上来:狄奥尼索斯,咱们的酒还没喝够,再来! 狄奥尼索斯急匆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你的国王找你都要找疯了。 国王?噢对。光喝酒不行。我得叫普里阿摩斯给我们多献几头羊。羊腿配酒,正正好。 阿瑞斯连老国王过世,新国王即位都不知道。 狄奥尼索斯用最简洁的话语跟他描述一番特洛伊最近发生的大事。当然,这些都略去方澄穆的戏份,显得全是前任执政官潘达罗斯的锅。 阿瑞斯听得勃然大怒,指着奥林匹斯山大骂:他们要毁灭我的城,一点不事先跟我说! 说着气冲冲要上山跟宙斯理论。 狄奥尼索斯再次拉住暴躁的阿瑞斯:你走归走,先听听你的子民的祷愿。他们已经太久没见你,怕是要把你忘了。 神灵们最恐惧的就是被人们遗忘。一旦被人们遗忘,就没有人为他打猎、种田、献祭,神灵便不可不自己投身这些辛劳的工作。 所以每每察觉自己有被人遗忘的危险,神灵必要显示神威,提醒人们准时为他献祭。 阿瑞斯降临在特洛伊王宫的穹顶,俯视着脚下王座上的赫克托尔,向他昭示:新任的特洛伊国王,你的祭祀不可懈怠,你的请愿我听在耳里。 分卷(27) 赫克托尔盼天盼地盼月亮,终于盼到守护神亲自同他交谈。这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是个实打实的王,受神庇护的国王。 赫克托尔匍匐在战神脚下:特洛伊的守城之神,你的威严正受到邻国的神严峻挑战。他派来阿基琉斯,要抢走特洛伊将来的王后。 阿瑞斯不明就里,也不知道他说的王后是方澄穆。只想着自己的尊严受到挑战,那就要去夺回来。 阿瑞斯便随手丢下狄奥尼索斯新制的酒水:饮下此酒,以我之名,将折损我威名之人打得满地找牙。 赫克托尔振臂欢呼。急躁的阿瑞斯只觉此事已经了断,急匆匆飞往奥林匹斯同宙斯理论去了。 阿瑞斯满怀激动地捧起战神赐下的酒水。 老实说,这酒水要是旁人所赐,他还不敢轻易饮用。 当初头脑简单的潘达罗斯,就是道听途说拿了假的战神三件套,白送命不说,还在军士面前丢尽脸面。赫克托尔是再不敢吃同样的亏的。 这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手所得,赫克托尔信心倍增。 他捧着战神赐下的酒水,点足王室卫队,来到特洛伊城外的旷野。 阿基琉斯已在旷野等候许久。 他等来赫克托尔自信满满的回复:小蓬莱的国王、昔日迈锡尼的第一勇士阿基琉斯,你看见我手中的酒坛了吗? 明知故问。阿基琉斯选择沉默。 赫克托尔炫耀道:这是战神阿瑞斯赐予我的酒水。他要我为特洛伊打败你的狂妄。如今,你代表你的神,我代表我的神,正是我们一决胜负的时候。 阿基琉斯淡定地举起他的盾和矛,做好准备搏斗的架势。 赫克托尔不急着亮兵器。他要先喝下战神赏赐的酒水,以证明他是神灵的代表。 酒入肚肠,香醇浓郁。连阿基琉斯都闻到这股浓烈的酒味。 酒香让他想起狄奥尼索斯。 阿基琉斯特别不满狄奥尼索斯。 狄奥尼索斯身为守护神,整天呆在特洛伊城上空的云里,也没见他为城邦建设出什么力。 更可恶的是,还要用守护神的身份压他一头,逼着他以酒□□义去迎亲。 阿基琉斯明明想用自己的名义迎亲的。 如今看来,对面的赫克托尔也跟他一样可怜。他本该自己迎娶方澄穆的,结果现在可好,变成为战神而战。 阿基琉斯越想越不满。忽地把矛一横:赫克托尔,我决定以我自己的名义而战。你呢? 赫克托尔一愣。该死的家伙,怎么又换成他自己的名义。要早知是以他自己的名义,也不用拖这么久,更不用去找战神祈祷。 现在战神已经许下酒水,哪能不以战神之名斗下去呢? 赫克托尔只好说:我仍为阿瑞斯而战。小蓬莱的国王,你既不为神灵而战,就没有资格同我交手。 阿基琉斯冷笑:谁说凡人没有资格与神交手? 说着□□纵马,朝赫克托尔攻过去。 赫克托尔没想到阿基琉斯竟敢藐视神灵,有些措不及防,从第一个回合起就落了下风,到后面始终给阿基琉斯压着打。 旷野上两个英雄兵戈交错,围观的特洛伊人擂鼓助威,场面好不热闹。 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也赶到现场。 这不是城邦内部的决斗,身为竞技裁判官的方澄穆无权直接干涉。 他悄悄问狄奥尼索斯:你的酒水多久见效? 马上,再数十下。一,二 狄奥尼索斯认真地数起来。 方澄穆迅速展开行动。再过十下,狄奥尼索斯的酒水生效,赫克托尔将会醉倒落败。 这时候要做的,就是引开阿基琉斯的注意力,免得他真的杀了赫克托尔。 方澄穆放出他的猫头鹰,在海面上刮起一阵飓风。 特洛伊的战船都停靠在港湾里,接二连三被这飓风卷上天,摔得粉碎。 方澄穆早安排好的密探们大喊造势:迈锡尼人打过来啦,他们摧毁了我们的战船! 阿基琉斯下意识回头往港湾看去。 他回头,手里进攻动作一刻不停。 正是这时,赫克托尔喝下的酒水劲头发作,勇猛的战士一把从马上摔下来。 阿基琉斯的兵器碰都没碰到他。 还是方澄穆的密探们尽力当演员,又开始嚷嚷:阿基琉斯杀死了我们的国王! 惊叫声,哀呼声,愤怒的吆喝声,从四面八方传出来。 情绪会传染人,再加上赫克托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真像死了的样子。 方澄穆带头冲上去,抱起赫克托尔,撕心裂肺地表演着:哦不,不!怎么能这样? 这回大家更相信赫克托尔给阿基琉斯一□□死了。 方澄穆佯装气愤地同阿基琉斯说:你杀害了我们的国王,我绝不可能答应你的亲事! 阿基琉斯冤枉极了,他明明碰都没碰到赫克托尔呀! 只见激愤地仰天喟叹的方澄穆,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 第41章 按照爱琴海一带的习俗, 自家的勇士决斗而死,决不可对杀死他的人群起而攻之。 要报仇,就得开展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 可是连赫克托尔都打不过阿基琉斯, 谁还要上前去送死呢? 人们只好看着阿基琉斯坐船离开特洛伊。 其实人们不知道, 赫克托尔不过喝酒醉死过去。 那个时候的人们, 还不知探鼻息摸脉搏判断一个人死没死的法子。 方澄穆唤几人将赫克托尔的担架扛起, 将他的尸首带回王宫停放。 赫克托尔的死讯迅速传遍整座特洛伊城。 前任国王普里阿摩斯刚死不久, 赫克托尔紧接着又死了。 人们怀疑是不是王室得罪了神灵, 接二连三驱使他们前去送死。 赫克托尔死后,王位自然落到小王子帕里斯身上。 本该十分高兴的帕里斯,现下只因坊间的传言怕得要死, 说什么也不肯去继承王位。 他本就想当个闲散的公子哥,躲在父亲和哥哥的荫护之下。 特洛伊一时群龙无首。 智慧女神雅典娜从海伦那儿迅速获知赫克托尔已死的消息。 命运女神的预言既然已经实现一项,接下来就该准备实现第二项。 雅典娜潜入不见天日的海底, 向海神波塞冬发出神谕: 掌控海洋的神灵, 让你的波澜不惊扰迈锡尼的船队,让你的风浪驱它果敢急行。 在特洛伊的新王登基之前,叫迈锡尼人的双脚踏上异邦的土地。 波塞冬笑而不语,依言照做。 他对宙斯的命令, 向来服服帖帖。 迈锡尼人的船只乘风破浪,十天的船程三日就能走完。 至于特洛伊人,城里人心惶惶, 失去国王的他们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比较惶恐的是贵族。至于平民,他们认方澄穆的账更多些。 方澄穆在, 似乎有没有国王与他们关系不大。 平民们还像过去那样轮班种田,闲暇便到广场上唠嗑,美其名曰辩护。 过去那些真正闲着没事干辩论的贵族, 现在大多闭门不出,静待命运的审判。 狄奥尼索斯大半时间在云间呆着。 他等阿瑞斯回来。 宙斯的脾气他了解。他的父亲宙斯十分固执,平生最忌惮儿子们挑战他的权威。 阿瑞斯去到奥林匹斯一点不讨好,他们的父亲绝不会因此放弃毁灭特洛伊的计划。 阿瑞斯的脾气他更了解。这位兄长跟他父亲一样固执。 宙斯要毁灭特洛伊,阿瑞斯偏要保住特洛伊。 要是战神轻而易举言败,他就不叫战神了。 阿瑞斯果然黑着脸回来,他的铠甲上还有烧焦的味道。想都不用想,宙斯用天雷劈了他。 阿瑞斯气愤地说:偏心的宙斯,凭什么毁灭我的城邦! 狄奥尼索斯得哄一哄他这位兄长。 哄人的法子就是给他喝酒。 这回可不能叫阿瑞斯喝醉。几杯下肚,心情变好,狄奥尼索斯就开始忽悠:我们该去找赫菲斯托斯帮忙。 赫菲斯托斯,他不过是个打铁的,找他有什么用? 铁匠神赫菲斯托斯是战神阿瑞斯同父同母的兄长。可阿瑞斯一点瞧不起他的哥哥。 狄奥尼索斯把他和方澄穆商量好的主意拿出来:我听说赫菲斯托斯能造出一种大木马。人们藏在木马的肚子里,驱着马儿往前冲杀,敌人肯定拦不住。 阿瑞斯不信。他那位瘸腿的哥哥还有这本事? 狄奥尼索斯振振有词:他的手艺活可多着呢?只是他太吝啬,舍不得给我玩。就算你过去,他也不肯给你玩。 阿瑞斯摸摸狄奥尼索斯的脑袋,不屑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待我过去抢来。 说着阿瑞斯再往奥林匹斯山飞去,找铁匠神索要无往不胜的木马。 狄奥尼索斯兴奋地拍掌,跳下云端找方澄穆汇报战绩。 方澄穆没事就守在赫克托尔身边。他把埃涅阿斯与赫克托尔放一起。 两个醉鬼都没能力保护自己,只好靠他多看着咯。 狄奥尼索斯生平第一次嫌醉鬼碍事。 碍着他跟方澄穆独处了。 狄奥尼索斯冲那两人翻个白眼,兴冲冲同方澄穆邀功:阿瑞斯已经去找铁匠神啦。你要怎么打赏我的功劳? 神还要人打赏?方澄穆在这带混得久,对他们的习俗愈发了解。普天之下向人讨赏的神灵,恐怕只有狄奥尼索斯一个。 狄奥尼索斯缠着方澄穆不肯走:要赏,要赏。要没有我,你的木马计决不能生效。 方澄穆也忘了从哪本书看到的记载。昔日有人围城久攻不得,就制一木马放置城外,命士兵躲入马腹之中然后佯装撤退。 等到城里人以为木马是敌军仓皇逃窜留下的物事,当成战利品运回城内的时候,马腹中人陡然杀出,里应外合拿了城池。 要是把这个计策反过来用,可不就是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所以要紧的是,得设法叫攻城的迈锡尼人使出木马计的招。 使这招的前提是得有个能装很多人的大木马。 全天下能有这等巧妙手艺的,除开铁匠神别无他人。 铁匠神赫菲斯托斯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他是爱神阿芙洛狄忒的丈夫。 没错,就是那个同阿瑞斯偷情,又同特洛伊的贵胄偷情生下埃涅阿斯的爱神。 试想铁匠神怎么会死心塌地给他的情敌造木马呢? 只怕非但不会造,还要把这件致胜的武器送给迈锡尼联军。 方澄穆在脑海里推演着反施木马计的情形。 狄奥尼索斯在旁闹腾个不停:求赏赐,求赏赐。 方澄穆掏掏耳朵,这家伙真吵,跟个心智未开化的小朋友一样。 方澄穆只好松口:你要什么赏赐啊? 狄奥尼索斯从不做没准备的事,变戏法似地取出罐酒水来。 狄奥尼索斯真诚地说:你愿意尝一下我新调制的酒吗? 嗬,原来是当小白鼠。 方澄穆很乐意。再难喝的酒也喝不死人,更何况是酒神酿制的酒。 狄奥尼索斯满脸期待:你闭眼。 喝酒为什么要闭眼? 闭眼才能叫酒香酒味沁入你的身体,才能完全尝到它的味道。 酒神说得有那么点道理。道家练气也要闭眼凝神,好把注意力集中一处。 方澄穆就闭上眼睛,伸手叫狄奥尼索斯把酒罐给他。 狄奥尼索斯不干,兴致勃勃:来来,我喂你喝。先尝一点点。 他用食指头蘸一点点酒,放到方澄穆嘴边。 方澄穆既然答应替人试酒,他就用心干。伸出舌头,舔了舔酒神的手指。 狄奥尼索斯被舔得心里美滋滋的,赶紧压住免得笑出声来:怎么样怎么样? 方澄穆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就是普通的酒啊。不对,既然酒神专门酿造,肯定不是酒的问题,是他尝得不够仔细的问题。 方澄穆索性把狄奥尼索斯的手指含住,认真吮吸一下。 除了手指头的肉味,这酒味还是没什么特别。 为了不打击朋友的信心,方澄穆挠挠头:要不,多喝点? 唔,多喝点。 狄奥尼索斯说着往嘴里灌一口酒。 然后,缓缓向方澄穆靠近。 方澄穆能感觉到眼前的人的鼻息。也能闻着浓郁的酒味。 狄奥尼索斯到底在做什么?靠得这么近。 方澄穆忍不住睁眼看去。 谁知道酒神一把搂住他,对准他的嘴,就把酒水往他口腔里送去。 方澄穆整个人是懵的。不仅给狄奥尼索斯吓着,还给嘴里的酒呛着,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到地板上。 狄奥尼索斯就趴在他的身上。嘴对嘴。狄奥尼索斯的嘴里已没有酒,方澄穆的嘴里全是酒。 酒神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掐大腿忍住满身心的狂喜,一本正经:不要吐出来,喝下去,味道怎么样? 方澄穆本来想暴跳起来打人。可看狄奥尼索斯只关心他的酒,应该不是占他便宜的。 既然答应替人试酒,就要履行诺言。方澄穆强忍着把酒咽下去。 酒的味道还是那个味,只是刚刚被狄奥尼索斯那么一抱一亲,方澄穆的心境变得大不相同。 他仿佛有些兴奋,还有些小窃喜。身上针刺,双颊火辣的反应比什么还真实。 方澄穆以为这是酒水的效应,频频点头,赞不绝口:果然好酒。这酒叫什么名? 狄奥尼索斯灵动的眼睛眯成一道缝:阿基琉斯跟我说,东方的婚礼上夫妇间要喝交杯酒。太含蓄了。所以我的酒叫交口酒。 方澄穆: 要不要再来一杯? 方澄穆吓得赶紧逃:你还是等阿瑞斯回来跟他喝吧。 得手的狄奥尼索斯就像一只欢快的鸟儿,把余下的酒水一饮而尽。 哪怕回到云端再呆上大半天,他的兴奋劲还没过。方澄穆的嘴唇,比天底下最好的酒还要好。 分卷(28) 同狄奥尼索斯相比,阿瑞斯回来的时候沮丧得要揍人。 这回他非但铠甲有烧焦的味儿,右腿也是一瘸一拐的。 他老嘲笑铁匠神是个瘸子,去见铁匠神一面,他也成了瘸子。 狄奥尼索斯忙过去扶他的兄长:我可怜的阿瑞斯,你是如此勇猛,谁竟将你打成这副模样? 第42章 兴冲冲赶到奥林匹斯的战神没见到铁匠神, 只有爱神一人在家里。 宿醉初醒的阿瑞斯许是忘了阿芙洛狄忒的水性杨花,见着美丽的女神,忍不住同她欢娱起来。 这可是在铁匠神自个儿家里! 早就怀疑妻子的铁匠神总算逮着机会, 精铁做成的铁笼从天而降, 将床上的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齐齐罩在里头。 阿瑞斯是懵的。真刀实枪地打斗, 铁匠神不是他的对手。 同样, 铁匠神的机关, 阿瑞斯也挣脱不出。 赫菲斯托斯掏出打铁用的大锤, 朝阿瑞斯的腿上狠狠砸过去。 阿瑞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忙向赫菲斯托斯求饶:我的兄长,我过来只为求你做匹木马。 做木马?做着做着便做到嫂子的床上去。 赫菲斯托斯压根不相信阿瑞斯的鬼话, 把阿瑞斯露在铁笼外的腿骨当铁敲。 阿瑞斯嗷嗷大叫:真的真的,狄奥尼索斯见过你做的木马,能把人装在肚子里那种。 赫菲斯托斯对酒神印象还不错, 停止手里的敲打, 问酒神要木马做什么? 阿瑞斯央求道:特洛伊城需要木马抵御迈锡尼人的进攻。你的手艺正好派上用场。 赫菲斯托斯冷笑一声。 他想到个报复阿瑞斯的好主意。与其打折他一条腿,不如毁掉他的城邦。 赫菲斯托斯把阿瑞斯从笼子里拎出来:看到狄奥尼索斯的面上,我把木马送给你。快滚出我的宫殿! 阿瑞斯捂着被打折的腿一瘸一拐地逃开。 腹黑的赫菲斯托斯反手就去找雅典娜。 该死的阿瑞斯,他同阿芙洛狄忒有染, 还敢奢求我的木马。我愿把木马交给迈锡尼人,完成奥林匹斯的神谕。 雅典娜对赫菲斯托斯的觉悟很满意。 趁着迈锡尼人登陆海滩的时分,在他们的营地中丢下高大的木马。 智慧女神在云端指点统帅阿伽门农:把你们的人装进木马, 然后撤退。贪心的特洛伊必定会把他们运到城中。 阿伽门农一路行军如有神助,对智慧女神的指引言听计从。 在云的另一端, 正在养伤的阿瑞斯远远望着木马降落在特洛伊的海边。 他没忘掉被赫菲斯托斯打一顿的仇,不由骂道:眼拙的铁匠神,就不能把木马丢到城里吗? 狄奥尼索斯佯装惊讶:我听说迈锡尼人已经登上特洛伊的土地。别是给他们夺了木马吧? 阿瑞斯赶紧站起来观望。果不其然, 迈锡尼联军已经把木马团团围住。 阿瑞斯气得发出声声怒吼,他怀疑赫菲斯托斯是不是故意玩他。 狄奥尼索斯边笑边摇头:我的兄长,我敢保证,铁匠神定会发现他的错误,叫迈锡尼人离开海岸。 阿瑞斯将信将疑。 狄奥尼索斯又说:你该到城中唤醒你的子民,叫他们赶快把木马抢回来。 阿瑞斯没什么主意。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甚至不知道赫克托尔已经战死。 等他来到赫克托尔的王宫,只看到埃涅阿斯跟赫克托尔两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失去国王的王宫门可罗雀。 帕里斯不出来争王位,贵族们躲在家里不出门,掌控着王室卫队的方澄穆已经掌控了整座王宫。 战神只看到方澄穆在国王宝座上翘着二郎腿读书。 阿瑞斯没有别人可以找,只能来找方澄穆。 被废的蓬莱国王,新的特洛伊公民,我是你的守护神阿瑞斯,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方澄穆抬头看着浮在空中的阿瑞斯。 自从他来到特洛伊,阿瑞斯还是头次跟他说话。高高在上的阿瑞斯还以为他是个没有法力的废人,是个废国王。 方澄穆扮猪吃老虎扮到底,起身向阿瑞斯躬身一拜:我的守护神,你的子民听从你的吩咐。 阿瑞斯指着躺到的两人,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方澄穆淡定地回答:迈锡尼人贿赂我的旧敌、他们的朋友阿基琉斯,将我们的国王刺死在马下。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阿瑞斯气得肺都要炸了。 赫克托尔曾要同我联姻。恳请您赋予我权威,叫我统帅特洛伊,为我的仰慕者报仇雪恨。 偌大的王宫再没其他人,阿瑞斯除了方澄穆确实找不到第二个统帅。 可是阿瑞斯很嫌弃方澄穆的能力被夺走。现在他是个废人。 方澄穆不紧不慢地教他:我的能力为酒神所夺,你只稍跟酒神说一声,我的能力就能恢复如初。他该不是怕狄奥尼索斯不敢跟他说吧? 阿瑞斯听着十分生气。他怕过谁?区区酒神他凭什么怕? 憋着一口气二话不说飞回云端,把躺在酒缸泡澡的酒神赤条条地提溜过来。 方澄穆瞧着狄奥尼索斯光溜溜的身子,赶紧背过身去遮上眼睛。 蛮荒之地不讲文化的人们,真是叫人难为情! 狄奥尼索斯看见害羞的方澄穆,想笑,忍不住能笑! 现在得严肃一点,他向战神抱怨道:我的兄长,你为何要带我来见我的仇人? 他不是你的仇人,是你的心上人。你因为得不到他,所以废去他的法力。 阿瑞斯自鸣得意。他以为掌握了狄奥尼索斯的八卦。 狄奥尼索斯故作傲慢:谁叫他不喜欢我。活该。 阿瑞斯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还是太年轻,要讨心上人的喜决不能这样。你不能伤她害她,反倒要宠她爱她。当初我就是这么讨着阿芙洛狄忒的欢喜的。听我说,快把夺去的能力还给他。 憋笑的方澄穆被呛得咳嗽。好在他的脸背着两人,阿瑞斯看不出他憋笑扭曲的面容。 狄奥尼索斯摆出副天真的样子:真的吗?我把法力还给他,他会跟我好吗? 阿瑞斯拍拍他的背:那当然,我的兄弟。你的兄长从来不会骗你。他是我的子民,我叫他同你好,他不敢不从。 狄奥尼索斯手舞足蹈,赤着膀子从半空降下,走到方澄穆的身后。 他悄悄贴近方澄穆的背,在他耳边低语:好好配合。成败在此一举啦。 第43章 配合归配合, 这样从背后抱住不放是什么意思? 而且还拿胸膛往别人身上蹭是什么意思啊喂! 方澄穆很不习惯。狄奥尼索斯同他摩擦着,虽然隔着衣衫,擦得他背后发热。 狄奥尼索斯来咬他的耳朵:乖, 别给战神看出破绽了。 方澄穆只好忍耐着, 催他快一点。 阿瑞斯在旁边看着直乐呵:那夜你就是这样夺走他的法力的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手本事? 狄奥尼索斯回头诡秘一笑:我的兄长, 你也要试试我的本事吗? 阿瑞斯连忙推辞。 狄奥尼索斯道:你这么眼馋, 想必也很想参与进来。 阿瑞斯只喜欢美丽的女神, 他才不想掺和进去。赶紧转身调头远远逃开。 方澄穆用胳膊肘猛撞狄奥尼索斯的腹部。 这一撞是用出武力的, 直撞得狄奥尼索斯在地上翻滚几圈,抱着肚子大叫痛。 方澄穆捏紧拳头:我发现你很喜欢占我便宜! 狄奥尼索斯连叫哎哟:我真是一心演戏的呀。 方澄穆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像撒谎。只好把他拉起来, 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虽说这样,两个人各自心里都翻江倒海一般,身上的反应还未尽数褪去。他们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计策, 一边尽想些胡七八糟的东西。 现在方澄穆可以正大光明地使用他的法术, 保护特洛伊城绰绰有余。 阿瑞斯犹且记得他的木马。木马事小,荣誉事大。要让众神知道阿瑞斯找人做的木马落入敌手,阿瑞斯肯定会被嘲笑一番。 所以无论如何,战神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迈锡尼人营地的木马抢回来。 阿瑞斯呼唤方澄穆:战神任命的将军,你去夺回铁匠神铸造的木马。凭你夺回木马的功劳,我将为你加冕为王。 方澄穆恭敬地向城邦的守护神行礼:我很愿意听从您的指示。可是城邦的守护神啊, 你的子民都躲在家中不听军令,我有什么办法呢? 战神行事素来雷厉风行。特洛伊的贵族们躲在家中, 阿瑞斯就一拳打垮一个房顶,看他们谁还敢畏战。 阿瑞斯行起事来连王室都不放过。帕里斯王子房屋的墙也给踹破一个大口子。他不得不披上铠甲,出来参加特洛伊的保卫战。 战神很少同一般贵族说话。这一回他站在云端向子民怒吼:懦夫!强敌来袭, 你们猥琐不出,实在有损我的颜面。我本该将你们捏成粉末,发泄我的怒气。不想死的家伙,就快快拿起武器,听从新任执政官的指挥! 新任的指挥官撑着把玉白色的油纸伞,悠悠地献身在城楼上方。 这时人们才认出来,可不就是他们原来的竞技裁判官方澄穆? 方澄穆淡定地宣布:按照城邦的律法,执政官该由公民大会决出。是不是该先投票呢? 战神的威严耸立天空,没有人敢不投给方澄穆。所有的贵族一致举起手,宣誓服从将军一切安排。 方澄穆立马颁布第一道军令。让所有的平民加入贵族军队。不分出身高低贵贱,一同上阵杀敌。 贵族们满脸不愿意。 战争是城邦公民莫大的荣耀,也是贵族的特权。叫平民加入他们的队伍,无疑践踏他们的尊严。 刚宣誓绝对服从的贵族里,连跳出来好几个说不的。他们的理由,就跟当初小蓬莱要接受女奴为公民时的一模一样。 方澄穆权柄在握,自然要杀一儆百。他一个虚步,闪现到反对者的面前。 我的勇士,你宁可失去你的一切,也绝不叫平民加入军队? 反对者犹且以为新任的执政官好欺负,坚定地点头。 方澄穆微微一笑。天空中猫头鹰扑将而下,抓起反对者就往天空飞去。直飞到迈锡尼人的营地里,才把他丢下去。 方澄穆淡定地解释:他说的,愿意失去一切。我就叫他失去贵族的身份,到迈锡尼人那里做个奴隶。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人想失去一切的? 众人噤若寒蝉。 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当众呼唤起战神阿瑞斯: 特洛伊的守护神,你瞧瞧你委派了什么人! 他狂妄自大,要抹去高贵和低贱的鸿沟。 他目无秩序,准备将你的名声搞烂搞臭。 祈求你将他废去,叫他当个平凡的奴隶。 阿瑞斯还在关注着城邦的动态。他也觉得方澄穆做得太过了些。 那些平民素日里几乎不给他祭祀。这些低贱的家伙怎么配得上跟祭祀丰厚的贵族们平起平坐呢? 阿瑞斯打算回应子民的祷告,刹住方澄穆的军令。 狄奥尼索斯冷不防出现在他的背后。 酒神可怜兮兮地说:阿瑞斯,我有些上瘾,想找人夺去他的法力。 阿瑞斯想起狄奥尼索斯站在方澄穆身后的情景。虽然后来没亲眼所见,但光是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现在狄奥尼索斯也站在他后面,阿瑞斯倒吸口凉气。什么子民不子民的,开溜要紧! 阿瑞斯跑得飞快。 地上的子民呼唤他呼唤得口干舌燥,一点音讯都没有。 方澄穆初掌大权,也不想同贵族们起太大冲突。他将呼唤战神的贵族扶起,安抚道:你我都是遵从神谕的人,我不为难你。你需知道,叫你们听从我的命令,也是神谕。他要是不支持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阿瑞斯的确在众人面前说过这样的话,这是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听到的。 反对的贵族哑口无言。既然是神谕,只好拥护方澄穆的军令。 霎时间,特洛伊立马全民皆兵,军队人数空前壮大。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 平民们一没武器二没铠甲,作战经验和格斗技巧也不如贵族。 方澄穆本就不指望他们打仗。强制全民参军不外乎创造平等感,好叫日后特洛伊能像小蓬莱一般万民团结友爱。 该种田的还是种田,该打仗的还是打仗。 现下种田的也有了神圣的理由。他们是军人,种的是军粮,种的多也有军功。 等到战争结束论功行赏,原先方澄穆治水会的几个骨干和小头目,都能依照这个由头论功行赏,跻身贵族的行列。 眼下要紧的,还是打仗。 打仗其实是很小的一件事。方澄穆出城,甚至不用带军队。 他只叫猫头鹰在海边刮起阵风,迈锡尼人不战而退。 特洛伊的将士们看傻了眼。 他们的执政官呼风唤雨,到底是神是人? 方澄穆内心澄明得很。就算他是神,迈锡尼人跑得那么干脆,肯定是有阴谋的。 他们的阴谋应该就藏在木马的肚子里。 方澄穆呼唤他的士兵把木马作为战利品运回城里去。 城里一派欢喜鼓舞的景象。 这座木马足足有城门那么高大,要不是底下装着轮子,真不知怎么把它弄进来。 反过来想,这么大的木马迈锡尼人都舍得丢掉。可见他们败得有多么狼狈。 人们再不敢说新任执政官的不好。纷纷向方澄穆献上象征胜利和权威的橄榄枝。 只是急坏了帕里斯一个人。 帕里斯不想当国王,他又唯恐别人当国王管着他。 于是他一见方澄穆战功卓绝深得人心,妒忌之火眼中直冒。 小王子逢着人就阴阳怪气:你们欢呼什么?要不是他的美色引来阿基琉斯,我的兄长也不会死。迈锡尼人更不敢登上我们的海岸。他就是个祸害。你们竟为一个祸害欢呼! 分卷(29) 方澄穆的眼线遍布整个特洛伊。这位小王子说的每一句话,都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这时候方澄穆才想起帕里斯来。 当初要不是帕里斯跟他的夫人使劲折腾挑唆,赫克托尔至于觊觎小蓬莱? 再往远了说,要不是帕里斯强娶海伦,迈锡尼至于跟特洛伊发生旷日持久的战争? 要说祸水,还真不知谁是祸水呢。 眼下迈锡尼人的船队还没来得及反攻,木马中的伏兵还没来得及偷袭,正是把王国里的奸细揪出来的好时机。 在自家院子里散步的海伦,突然发现她的奴隶浑身抽搐。 高贵的王妃马上把头扭过去绕道走,脏东西见不得。 谁知道奴隶从背后叫住她:帕里斯的女人,智慧女神的亲近者,我有神谕传达给你。 海伦神经猛地揪紧。 雅典娜平时同她说话,都是托梦来说。 除去她自己,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是雅典娜安插的奸细。 如果有人说她是智慧女神的亲近者,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雅典娜派来的。 海伦连忙转身回头,恭敬地倾听神谕。 帕里斯家的这个奴隶从前也是会吟几首祭祀诗的异邦贵族。方澄穆教他说话: 迈锡尼的士兵已经降临城邦,特洛伊的末日即将到来。 海伦本来以为迈锡尼人给方澄穆打跑,正难过不已,此时好消息传来叫她笑逐颜开:智慧的女神,我就知道胜利和荣耀属于你。迈锡尼的军队现在何处?需要我做些什么? 奴隶两眼直勾勾出神,以显得他像神灵附体:迈锡尼的军队就藏在广场的大木马里。他们口干舌燥。趁着夜深人静,你去喂他们喝些水吧。 海伦连连答应。 她不敢声张,也不敢叫别人。到了夜里,借口身体不适不同帕里斯同房,实则悄悄拎桶水出门,来到广场的木马底下。 这匹木马着实高大。海伦也是头次见着这般高大的木马。她这时才想起来,智慧女神没告诉她该如何见着木马的士兵。 她还是有些智慧的。用手指头轻扣大木马的腿部,边扣边叫:迈锡尼的勇士,我奉智慧女神的命令,前来为你们送水。 海伦连扣三下,木马腹部的活动甲板打开,里面探出个头来。 海伦不敢多逗留,把木桶和水奉上。 隐藏在黑夜里的方澄穆把一切看在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44章 一桶水实在不够一大木马里藏着的几十号人喝。 饥渴难耐的士兵们催促海伦再去给他们送更多的水来。 海伦小心翼翼地合上木马的活动甲板, 拎着木桶前往城头的溪边打水。 她打扮得犹如村妇,身上的衣服系从家中奴隶的房里偷来。 被雅典娜附身的奴仆告诉她,不要嫌这身衣服脏, 能替智慧女神办事绝对没有脏。 海伦自信在智慧女神的庇护下, 没人会发现她的端倪。 她才蹲下把木桶放水里, 几个埋伏好的平民兵士冲上前头。 多亏这身衣服。再美的女子穿上奴隶的破衫, 她也无法叫男人们生出怜悯好色之心。 海伦顿时跟母猪一样被捆个四脚朝天, 扛着回到广场上边去。 广场灯火通明。外围是举着火把的平民, 内圈是手持短/枪的贵族。 贵族们的武器对准木马活动的甲板,里边出来一个,顿时给他们的利枪捅伤栽倒。 不出来?往木马里丢个火把看他们出不出来? 木马里藏身的三十一名迈锡尼士兵悉数被俘虏。 同样绳索加身的海伦也趁这时候被扛到广场。 方澄穆故作惊讶:天啊, 你们怎么捆了我们的大功臣。快把她放了。她是帕里斯的王妃! 广场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帕里斯自然是要在场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王妃竟穿身奴隶的衣服,认了好半天才大叫:你们竟敢绑架我的妻子! 方澄穆亲自替王妃松绑, 顺带安抚着帕里斯的情绪。 小王子不知。这回多亏王妃引路, 我才能找到迈锡尼的奸细。 海伦的脸拧成一个疙瘩。跟她同床十载的帕里斯都未见过这么可怕的表情。 方澄穆倒不急着揭穿她。毕竟只有他自己看见海伦送水,要是海伦矢口否认,是没法指控她的。 方澄穆索性倒过来操作:我跟王妃合谋。她假冒雅典娜的名义给迈锡尼人送水,把他们骗了出来。 海伦心头一紧又一松, 险些没昏厥过去。 她做梦都想不到方澄穆会这么说。方澄穆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呢? 迈锡尼人的叫骂告诉她答案:该死的女人,你谎称智慧女神之名,雅典娜必用利剑砍下你的头颅! 海伦这才反应过来。她脚下一软, 两眼发黑,心中的恐惧比起初时更甚。 她本是雅典娜的仆从, 本该效忠雅典娜,如今竟利用这层身份破坏智慧女神的大计。将来雅典娜清算的话,她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特洛伊人听到王妃的英勇事迹, 纷纷纵声高呼。 帕里斯更是一脚踹倒一个俘虏,冲他们脸上吐口水。 帕里斯踹得越凶,迈锡尼的败军骂得越厉害。帕里斯气不过心爱的女人被骂,拔剑就要砍下他们的脑袋。 方澄穆用纸伞拦住他的剑:他们是王妃丰功伟业的见证者,砍杀他们岂非折损王妃的名望? 帕里斯一想,很有道理。唤人把这些俘虏全部关到大牢去,好吃好喝伺候着。有他们,海伦的事迹才能流传于世。 海伦心里边憋着口气,她决不要这等荣耀。她凶狠地瞪着方澄穆,恨不得把他咬死。 方澄穆倒是和善。 他把早准备好的计划亮出来:特洛伊的百姓要感谢王妃的计谋。我得给王妃颁发橄榄桂冠。 帕里斯跟民众没有不支持的。 海伦吃着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她总不能当着全城邦人的面说她是雅典娜的奸细。她只好缓缓踱步上前,接受方澄穆的桂冠。 见着海伦走近,方澄穆温和地笑道:尊敬的王妃,你已别无退路。特洛伊城破之日,雅典娜必定找你算账。 两人离得很近,说话很轻,周遭是嘈杂的欢呼鼓掌声,没有第三个人能听见。 海伦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求助方澄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很简单。你叫帕里斯即位,再将王位传给我。 王室即位有着多年来城邦传承的一套规矩。帕里斯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即便城邦的守护神,也无法轻易将他废掉。 于是阿瑞斯放了方澄穆的鸽子。方澄穆如约把木马运回城里来,答应给他王位的阿瑞斯却躲起来不见了。 方澄穆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要把帕里斯的王位名正言顺地拿过来,海伦是个不可缺少的棋子。 看海伦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不肯答应。 方澄穆趁着替她加冕桂冠的时刻再施压力:你没有选择。接了桂冠,你就是特洛伊的勇士。雅典娜不会放过你。 海伦只觉得头顶的桂冠像勒住她脖子的绳索,要把她整个脖子折断。 她咬了咬牙。没有办法。此刻除去方澄穆,没人能保住她的性命。 她只好答应,开出个条件:你当上城邦的王,帕里斯还要享受从前的荣华。 海伦是个虚荣的女人。帕里斯的荣华,就是她自己的荣华。 方澄穆好声好气地应承:当然。你可以设法修改王室族谱,叫我成为帕里斯的兄弟。 连解题步骤都给列得明明白白,海伦做的无非抄作业而已。 特洛伊的王室族谱既不写在纸上,也不刻在石碑里。靠的是人们口口相传。 在方澄穆的授意下,头戴桂冠的海伦当众吟诵:我是头戴桂冠的特洛伊人,缪斯的女神教我唱起一首动人的诗歌。 海伦的声音本就甜美,再加上她刚有锄奸扬威的光环加持,她现在说的话众人都相信。 在海伦的诗歌里,方澄穆成了老国王普里阿摩斯的第三个儿子。 老国王普里阿摩斯年轻时曾渡海前往小蓬莱。在海边遇着金发曼妙的河水女神。 年轻的国王与激情的女神很快相爱相合,生下的孩子就是今天站在众人面前的执政官方澄穆斯。 海伦边念边翻白眼。她没想到方澄穆竟敢这么大胆地编造谎言。还编得有板有眼,连她这个明知道假的都怀疑是不是真的。 其他特洛伊的子民听得如痴如醉。这故事里有仙女有国王,还用诗歌唱出来,肯定是真的! 连帕里斯都不怀疑,上前握住方澄穆的手:你真是我的弟弟吗? 方澄穆泪眼汪汪,喊出一声:哥 兄弟重逢,痛哭流涕,直将围观的民众也感动得眼眶湿湿的。 方澄穆见得气氛快到,忙催帕里斯:兄长,强敌在外,你得快快即位才行。 帕里斯,特怕死。特别见着大哥赫克托尔死于马下,他更不要当国王了。 方澄穆道:兄长你当国王,安坐宫中。我来替你御敌。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帕里斯想起赫克托尔以前总逼他上战场。同样是兄弟,怎么方澄穆对他就这么好呢? 又能享福又能当国王,这等好事帕里斯决不肯放过。当即举手发誓:一言为定。 海伦这时发现,方澄穆的计划又变了。她永远猜不到方澄穆到底在第几层。 看情形,方澄穆好似又不打算逼帕里斯退位了。 新国王的即位典礼进行得很是迅速。帕里斯名正言顺,跟公民们打个招呼,就迫不及待搬进王宫享福去了。 至于军事御敌方面,他不听也不理,乐得清闲。 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着。 城墙上的侦察兵看着远方的船只回到特洛伊的海岸,连忙来向方澄穆报告:如同执政官所料,迈锡尼人杀回来了! 方澄穆微微点头。传令全军,暗藏巷口,包围王宫。 再命一队人换上迈锡尼人的皮裘,埋伏在城邦之后。 迈锡尼联军以为城里人没发现他们的木马计,倾巢而出,直奔城门而来。 方澄穆安排的假迈锡尼内应配合地把城门打开。迈锡尼人潮水般涌入特洛伊的城池。 迈锡尼军队以为计谋奏效,气势如虹,甚至没发现空荡荡的城池里几乎没人抵抗是件诡异的事。 方澄穆还未下令围剿。 他在等。 迈锡尼联军的目标只有一个。 占领王宫。 占领王宫才算占领一座城池。 王宫里没有人防守。 方澄穆撤去所有的守卫,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王宫。 当然,还有不管国家大事只图享乐的帕里斯,和她那位以为捡回一条命的海伦。 帕里斯不去问,也没有人通知帕里斯。所有人都以为国王已经撤出王宫。 帕里斯还以为王宫就是他的王府。脱光了身子,在更大的房子里鸳鸯戏水。 一阵闹腾,两个光溜溜的人给提溜摔到地上。 迈锡尼国王阿伽门农亲自统帅。他在过去的战场上见过帕里斯。 而且根据情报,老国王普里阿摩斯、新国王赫克托尔两个都死了,王位应该轮到帕里斯来坐了。 受惊的帕里斯就像一头腊干的鸭子,缩成一团哆嗦着,半句话都不敢说。 阿伽门农俯视着脚下赤条条的家伙。脸不会记错。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荒谬的国王? 本来他想把俘虏国王变成奴隶。现在他觉得,留下这人一刻,只会玷污世界上所有国王的名誉! 阿伽门农手起刀落,把帕里斯砍倒在血泊中。 第45章 占领王宫的迈锡尼人, 丝毫没察觉空荡荡的王宫里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那时的战斗讲究真刀实枪正面应敌,谁也不会想到耍些什么阴谋。像木马计这等暗度陈仓的计谋只属于神灵的智慧。落到迈锡尼人自己身上,他们也分辨不出。 他们只觉得, 特洛伊人连王宫都放弃, 看来必定已经山穷水尽。 阿伽门农满心欢喜, 命令士兵们卸甲曳兵, 在特洛伊王宫中痛饮三天! 方澄穆静静地撑伞飞上云端, 像看猴子一样看迈锡尼人。 现在他只稍一声令下, 埋伏在王宫四周的士兵就能杀进宫去。 狄奥尼索斯劝他不要着急。 方澄穆一下子就看穿狄奥尼索斯的心思,戳戳他的肚皮:你是不是想让他们开酒宴,好下去凑热闹。 狄奥尼索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真的有这个心思。 方澄穆大方地说:我打赢了也可以给你开酒宴, 让你喝个够。 狄奥尼索斯不干。到阿伽门农那里喝一顿,再到方澄穆那里喝一顿,就能喝两顿了。 身为酒神, 他一顿酒宴也不愿错过。 方澄穆沉得住气。他现在好不着急。 他还有两个心思。第一, 城破之日,叫阿芙洛狄忒来救走她的儿子埃涅阿斯。第二,狡猾的海伦还没得到应有的惩罚。 方澄穆呼唤左右:把木马里抓着的那几个,偷偷放了, 送到王宫去。 他手底下的王宫卫队猜不透国王的心思。 放走俘虏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叫他们在阿伽门农面前指控海伦。 阿伽门农杀死帕里斯,却没有动海伦一根头发。他们的战争专为抢回海伦。战争结束,海伦又成了迈锡尼某个小国的王妃。 几个士兵闯进国王的酒宴, 伏在阿伽门农脚下大声骂,指着筵席上的王妃道:慧眼的阿伽门农。都因这个女人的背叛, 我们所有兄弟全给抓进了大牢。 海伦吓得手中酒杯落地。她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她的新夫君打算替她说话:我的王妃不过是个弱女子,她怎么知道你们藏在木马里头? 士兵们据实禀告:她自称受到雅典娜的启示,叩开木马要为我们送水。尊敬的国王, 如果你不相信,就请问问智慧女神雅典娜。 阿伽门农沉吟良久。为了这点小事请雅典娜,会不会太麻烦神灵? 海伦的新夫君却觉此事令他蒙羞,不断逼迫阿伽门农向雅典娜祷告。如果有假,非把这几个诬告的士兵打死不可。 狄奥尼索斯穿上迈锡尼人的皮裘混在里边喝酒。他看这群人纠结老半天,忍不住嘟囔句:你们就没有一丁点困惑?假设王妃真的把人抓了,是谁给你们把特洛伊城门打开的呢? 分卷(30) 所有人都给狄奥尼索斯问得不知所措。 尤其海伦更加懵圈。对啊,这些士兵明明给抓了起来,迈锡尼人是怎么攻破特洛伊的城门的呢? 阿伽门农总算想到一种可能:说得对。你们如果真的被抓,那就没人给大军开门。可见你们没有被抓。你们专程过来诬陷王妃。 几个士兵连连大喊冤枉。海伦的新丈夫话不多说,一刀一个将他们悉数砍倒。 酒神感到遗憾。这伙人死到临头犹不自知,反倒害了说真话的。 狄奥尼索斯赶紧多喝几杯酒,待会儿方澄穆的军队就要杀过来了。 这件事的知情人海伦多少猜到原委。 既然木马里的人都被抓了起来,打开城门的只有特洛伊人。 特洛伊人为什么要把迈锡尼人故意放进来?肯定是打算要他们的命! 海伦虽然知情却不能多说。他要是说了,跳进大海都洗不清。 她选择自己开溜。海伦谎称身体不舒服要到后院休息片刻。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她立马撩起裙子快步飞奔,赶紧从王宫后墙的破损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才出王宫,海伦就看见巷子里大批的士兵围住王宫。好在这些士兵对她还算客气。他们以为国王未死,王妃还是王妃,任凭她匆匆离去。 海伦头也不回地跑出特洛伊城。她要设法逃离这个地方。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城邦,嫁一个老实靠谱的王子或国王,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可惜天底下哪里有神灵到不了的地方呢? 海伦才走出特洛伊的地界,手持枪戟和盾牌的雅典娜就在她面前现身。 智慧女神的口吻严厉而不容置疑:背叛城邦者,神灵必以公义裁决! 海伦吓得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雅典娜今天特别没有面子。或许打她从宙斯脑子蹦出来的几百年间,她是头一次受到挫败。 她本来在远方看着迈锡尼人杀进特洛伊城,满心欢喜地以为特洛伊城就要变成她的领城。 她便飞到特洛伊的上空,准备嘉奖勇士们的奋战。 现场一看,气得浑身发抖。 从主帅阿伽门农到底下的小兵小卒,全给特洛伊人捆了挂到墙头示众。 方澄穆特地安排一群奴隶在城下边围观,对着他们议论指点。 贵族们总以为他们要比奴隶高上几等。现下叫奴隶辱骂他们,精神上的折磨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受。 阿伽门农想向保护神倾诉他的怒火。 方澄穆连说话念诗的机会都不给他念,找团棉花堵住他的嘴。 阿伽门农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方澄穆一点面子都不给,冲他大声呵斥: 迈锡尼的黑心国王,你的罪状罄竹难书。 你挑起战争,害得两国子民流离失所。 你破坏和平,搅得多少家庭骨肉分散。 你的罪过,就是丢进塔尔洛斯深渊一百次也不为过! 阿伽门农说不出话,只能乱蹬城墙。 他想说,他发动战争可是奉了奥林匹斯的神谕。 雅典娜挥舞长/枪,要把他的国王救回。 天空中跳下来个阿瑞斯。 特洛伊是他的城池,他决不许任何神灵侵犯他的领地。 雅典娜义正辞严地警告:短视的阿瑞斯,你敢违背奥林匹斯的神谕,维护这座将要被征服的城池? 阿瑞斯不同雅典娜争辩。手里一杆戟虎虎生风。 两个人都是战神,两个人都力大无穷,一时之间难决高下。 神灵的争斗,凡人是看不见的。 只有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能看见。 两人在一边吃瓜。 你说谁会赢?方澄穆问酒神。 狄奥尼索斯不正面回答:你押。我输了送你最新酿造的好酒。 狄奥尼索斯想起上次用手指头蘸着酒给方澄穆喝的情形,还想再来一次。 方澄穆忘记了上次的教训,随后应:你输了罚你三天三夜滴酒不沾。 一天不喝酒都叫人如坐针毡。狄奥尼索斯决不能输,马上压了雅典娜。 方澄穆笑而不语。他只是想知道两个战神谁更厉害。看着狄奥尼索斯认真的样子,看来雅典娜比较厉害。 狄奥尼索斯说:雅典娜更能用巧力。打得久阿瑞斯就没力气了。 方澄穆站起身伸个懒腰:为了我不输,可不能叫阿瑞斯没力气。 狄奥尼索斯着急起来,为他三天三夜不能喝酒而着急。他跟方澄穆说,不能出手帮阿瑞斯。 方澄穆不出手,光动嘴。 他冲两位打得不可开交的神灵喊道:你们的神谕可以实现,不用打架也能实现,阿瑞斯还能继续掌管城池。 两个神灵其实都有些忌惮神谕。雅典娜想快快完成神谕,阿瑞斯则是咽不下被欺负的一口气。 如果能够两全其美,当然是最好的。 方澄穆提出他的解决方案:方才,迈锡尼的军队已经攻破特洛伊城,神谕已经完成。 雅典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这个结果完美地符合神谕。 阿瑞斯气红了眼。关键时刻方澄穆竟然背叛他!他挥舞着拳头要朝方澄穆打过来。 狄奥尼索斯忙用身子挡住方澄穆,手掌撑住阿瑞斯劈下的长戟,劝道:兄长,你还是听他说完。 阿瑞斯哇哇大叫,连狄奥尼索斯也背叛他,他要被气疯了! 方澄穆赶紧安抚他的情绪:现在,小蓬莱的国王又占领了迈锡尼的特洛伊,并愿意把这座城池再献给阿瑞斯,献给真男人的战神! 阿瑞斯收了长戟。特洛伊城怎么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方澄穆不同智商不够的阿瑞斯说话。 他直接问智慧女神:美丽的女神,我这么做你满意吗? 雅典娜其实不满意。这座城本该是她的。 可不能不说,方澄穆的想法的确完美契合神谕。毕竟神谕没有说,迈锡尼人得了特洛伊,以后就不能被别人抢去。 雅典娜打算鸡蛋里挑骨头:可你不是小蓬莱的国王。你的王位早被阿基琉斯夺走了。 健足的阿基琉斯早已乘船来到特洛伊。 他摘下王冠,跪倒在方澄穆的脚下:你是我永远的国王。智慧的女神,从前不过我跟他上演的一出苦肉计而已。 方澄穆摸摸阿基琉斯的头。东土文化学得不错,连苦肉计这个词都会用了。 雅典娜听不明白阿基琉斯的比喻,她只想到方澄穆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有时连她身为智慧女神也难以比拟。 现在特洛伊武有阿瑞斯,文有方澄穆,雅典娜感觉她讨不了好。只得先行答应方澄穆的处理方案,回到奥林匹斯向其他神灵求教。 特洛伊城一派欢喜愉悦的气息。 方澄穆在城池里本就得人心,昨天夜里还成了正宗的王室血统,他当国王没人说不好。 小蓬莱的版图终于再次扩大,将隔海相望的特洛伊大城吃进肚里。 狄奥尼索斯反而不像平时那么逍遥,眉头皱起个疙瘩:你得罪了整个奥林匹斯,以后麻烦大得很! 第46章 小蓬莱吃掉特洛伊, 总人口成功突破五千大关。 家园等级从三级升到四级,科技树的高等级分支随之解锁。 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围着一个带轮子和烟囱的东西,敲敲打打, 半天弄不明白。 方澄穆反复问系统的代言人猫头鹰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猫头鹰咕咕三个字:蒸汽机, 蒸汽机。 方澄穆还是读过一些典籍的。在他的印象里, 没有哪本书提到过这个名字。 它有什么用?怎么用?方澄穆再三询问。 木讷的系统呆呆地念着同样的答案:如果说普罗米修斯给人们带来火, 引发第一次技术革命, 那么蒸汽机的发明可以说是第二次革命。 方澄穆发现他更加听不懂猫头鹰的讲话了。 哦对, 猫头鹰提到个普罗米修斯。普罗米修斯是谁? 狄奥尼索斯跟普罗米修斯倒算很熟。 普罗米修斯算是宙斯的父辈一代。当初宙斯同他的父亲开战,身为长辈的普罗米修斯战队宙斯,大战结束后得以留在奥林匹斯。 好景不长, 普罗米修斯因为同情人类,把取火的技术传到人间,最后被宙斯锁到高加索山倍受折磨。 人们由此尊称普罗米修斯为火神。爱琴海畔很多城邦会在运动会上举行圣火传递的仪式, 就是为纪念这位神灵而发起。 狄奥尼索斯平日闲逛的时候也会路过高加索山。还请普罗米修斯喝过酒。 可惜这位算得上他叔公的长辈并不怎么喜欢他的酒, 他不是个喜欢醉醺醺的感觉的神。 方澄穆心想,既然猫头鹰提到普罗米修斯,他肯定知道蒸汽机的秘密。 看来前去拜访一番这位古老的神灵,是很有必要的了。 狄奥尼索斯在路上警告不止三遍:待会你会被吓到的, 真的会。 普罗米修斯长得很丑? 狄奥尼索斯不答,笑嘻嘻说:你要是被吓到,你就把头埋到我的怀里。我不会介意的。 方澄穆发誓他绝不会这么胆小。 事实是见到普罗米修斯的那一刻方澄穆还是被吓得扭过头去。 狄奥尼索斯像算准一样把身子凑过来, 正巧叫方澄穆往他的胸前亲了一口。 方澄穆吮吸着狄奥尼索斯身上清甜的酒味,又给他轻柔地抚摸着后背, 慌乱的心情才逐渐平复如初。 不是方澄穆胆子不够大,是普罗米修斯遭受的刑罚太瘆人。 天空中三头巨鹰盘旋不绝,轮流俯冲而下, 咬开火神的胸膛,撕裂他的内脏,然后吞下肚去。 等到巨鹰吃饱喝足,他才张开翅膀重新飞回天上。这个时候,普罗米修斯的肝脏又长出来,肚子又渐渐缝合,天上又飞下来第二只大鹰 听狄奥尼索斯说,这样的刑罚,普罗米修斯已经承受了三百来年。 三百来年受着同样的折磨,普罗米修斯几乎已经习惯了痛楚。 他安慰着被吓着的少年:秃鹰的侵扰叫我保持清醒,比起酒醉头昏的狄奥尼索斯,我幸福得多。 狄奥尼索斯不服,喝酒才是最快乐的事。他同普罗米修斯激烈地争辩起来。 听到普罗米修斯爽朗的笑和中气十足的争辩,方澄穆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方澄穆素来秉持助人为乐的原则,伞出,风场起,三只残暴的秃鹰压根抵挡不住巨大的风域,被吹得飞上遥远的天外。 普罗米修斯似乎已经看透了命运,摇着头:没用的,他们总要回来的。狄奥尼索斯曾帮我灌醉它们,活埋在山脚下,他们还是出来了。 狄奥尼索斯也说:我还把他们抓起来烤着吃,可是过几天它们又出现在山顶。 因为这几只秃鹰是宙斯的化身,同宙斯一样不死不灭。它们的任务就是为普罗米修斯带来无止境的惩罚。 方澄穆对普罗米修斯印象很好,毕竟他是同情人间的。方澄穆手中的伞再度出击,数招击水式斩向普罗米修斯身上的锁链。 这些锁链亦是纹丝不动。 普罗米修斯并不奢望离开,他向诚心救他的年轻人道谢:你来找我有何目的,我愿帮你的忙。 狄奥尼索斯把背上的蒸汽机搬下来摆到普罗米修斯面前。 普罗米修斯早年用心钻研各项工艺,传授给人类不少知识。可即便像他这么博学,看着地上这么奇怪的物事,也是完全不识得。 方澄穆叫他的猫头鹰把那句话再说一遍:如果说普罗米修斯给人们带来火,引发第一次技术革命,那么蒸汽机的发明可以说是第二次革命。 三个人像参详神谕一样参详着猫头鹰的话。神谕的主人公一头雾水,什么叫革命? 被风吹走的秃鹰又在天空盘旋,准备下来啄食普罗米修斯的肝脏。 方澄穆实在不想再看到如此残忍的场面,再刮起一阵风把它们吹得远远的。至少他在的时候,就不允许它们伤害普罗米修斯。 酒神狄奥尼索斯看着眼前的这幕,若有所思:你们说,革命革命,是不是说像秃鹰那样,残害普罗米修斯的生命? 神谕总是神秘的,可是跟眼前的事实联系起来,好像就能说得通了。 普罗米修斯惊讶地说:难道这个机器还要第二次残害我的生命? 方澄穆仿佛被点通,推论说:不是,神谕说的应该是,普罗米修斯给人带来火,所以他要给宙斯害他性命。我给人们带来这个东西,所以宙斯也要来害我的性命。 狄奥尼索斯听得此语,竟要一脚把机器踹得粉碎。 好在方澄穆眼明手快把酒神推开。 狄奥尼索斯大叫:不成,我绝不能叫你像普罗米修斯这样! 普罗米修斯也劝他:年轻人,被秃鹰啄食的滋味可不好受啊。我相信你不会喜欢的。 方澄穆赶紧把蒸汽机护在身后,免得给酒神弄坏了。 他不紧不慢:神谕说归说,未必要实现。你看特洛伊城我不也守住了么? 狄奥尼索斯心急如焚:上次你的对手是雅典娜,这次你要对抗的可是宙斯! 宙斯怎么了?宙斯就该不分青红皂白,把同情人们的英雄锁在这里吗?宙斯就该视人命如草芥,就该坐在奥林匹斯的宝座上吗?他统辖的领土,远没有我们大唐的疆域宽广。 自从家园升到四级,方澄穆的活动范围又扩张了。他能飞出高加索山的地界,飞到遥远的埃及,在这些地方,人们信奉的都不是宙斯。 估摸着算来,奥林匹斯众神的疆域,即便把中间只有几座岛屿的海洋全算作陆地,连大唐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起初方澄穆突破不得空气墙,还以为宙斯的地界宽广得很。 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小国,还要装得好似天下尽在囊中,真是一个夜郎自大。 那些没有到过东方宽广大地的人和神,自然难以理解方澄穆的心境。 狄奥尼索斯只一个火烧眉毛。宙斯虽然没惩罚过他,他可是亲眼见证过宙斯的盛怒。还有宙斯身边的赫拉,这个妒妇也不是好惹的。 至于普罗米修斯,他从方澄穆身上看到一股久违的力量。 很久很久以前,还是老一辈神灵统治的时候,宙斯身上也洋溢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朝气。 分卷(31) 那个时候的宙斯敢于拿起手中的雷电,向他的父神宣战,夺取奥林匹斯的王座。 再看看现在宙斯的儿子们,酗酒的、好色的、窝囊的,各司其职,死气沉沉。 火神身上的锁链开始松动。 这锁链本来就锁不住古老的泰坦巨神,天空的秃鹰也伤害不得火神分毫。 只是普罗米修斯既看不到任何推翻宙斯的希望,索性服帖地被他锁在山上。只要宙斯的王座依旧,出不出这座山,有什么分别呢? 神谕为他带来方澄穆,也就为他带来了新生。 他的手中捏出几个火球,朝着天空再度出现的秃鹰掷去! 在熊熊烈焰中,秃鹰被烧得渣都不剩。 狄奥尼索斯有几分惊讶,他可从没想过原来这位惨兮兮的叔公那么厉害,一出手连不死的秃鹰都死了。 普罗米修斯拍拍狄奥尼索斯的肩膀:他们没有死,只是被我的烈火打入塔尔塔罗斯的深渊。我要是被宙斯抓住,也要遭受同样的惩罚。 方澄穆和酒神未及说话,普罗米修斯已经匆匆奔走。 就像当初神谕说,赫克托尔死了,特洛伊城才能攻破,这回神谕说,普罗米修斯的生命被夺走在前,夺走他的之后宙斯才能去夺方澄穆的。 所以这次普罗米修斯打算尽量拖延时间,叫宙斯晚些找到他。这样方澄穆就能有充足的准备时间,没准真能战胜那个该死的神谕。 方澄穆察觉到身后机器的异动。 普罗米修斯给他留下一团火,这团火正好在机器中熊熊燃烧。 机器一侧的轮子开始旋转,而且越转越快!就像河边的水车,在河水的冲击下转个不停。 方澄穆突然领悟了这个机器的妙用。要是给它的轮子连结些杠杆,岂不就能像水车一样运动不息。 况且这台神奇的机器,甚至在没水的地方也能运转自如。 第47章 小蓬莱的土地上多出许多新事物。 比如说, 不用牛马牵着也能自己往前走的车,不用建在水边也能运转的磨盘。 只要有火,有熊熊的大火, 似乎一切都可以自己运动。 连方澄穆都不懂得里头的原理, 更别提其他的人们。 他们只看到方澄穆用一个奇怪的容具装着火, 然后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运行起来。 人们想起祖先流传下来的普罗米修斯神话, 他们坚信, 火神重新回到了他们的大地。 狄奥尼索斯也要了一台机器。脸上一根木桩, 用来压他的粟米。 这些粟米被压得越扁越干,将来酿出的酒就越好。 解放了双手的酒神有更多时间溜出酒坊找方澄穆玩了。 方澄穆比他还闲。闲下来就不知道干什么才好。 他的威望如日中天,举国上下没人反对他的统治。他光看着百姓们种田收麦, 日复一日,又或是在广场上空谈些没有意义的话题,没有挑战的日子叫这位平日热血江湖的侠士郁闷极了。 狄奥尼索斯从背后敲他的头。 方澄穆懒得理他。狄奥尼索斯每天要来敲三次他的头。起初他还有闹腾的心思, 后来连这个都厌倦了。 狄奥尼索斯实在不怎么会哄人。要么打闹打闹, 要么请人家喝酒。 方澄穆这些一点不想要。 他要家园升级。 说起来四级到五级的条件奇葩得很。不数人口,不计威望,只好坚持三百六十五天不降级,就能达到门槛了。 方澄穆除了等, 好像也没什么要做的。 狄奥尼索斯还在敲他的头。 方澄穆不满地用纸扇敲他的手:老实坐下。 酒神素来很老实,至少装得很老实。 方澄穆想得明白,从四级升五级既然是这么个条件, 可见未来一年里他的城邦一定会迎来挑战。 迈锡尼人被他打得丢盔卸甲,特洛伊更是整个被吞进版图。 如果说城邦要遭受什么劫难, 这股劫难一定来自天上的神,来自宙斯他们。 可是宙斯,毕竟是狄奥尼索斯的父亲。对子骂父, 有些不太礼貌。 于是方澄穆只好绕着弯说:你的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神? 狄奥尼索斯愣住。他同宙斯没有东方式的父子亲情,只有屈服于雷电威严下的恐惧。 他只能这么回答:天上的雷电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假如他要来攻打我的城邦,你说会为什么呢? 狄奥尼索斯依旧没抓住方澄穆想问的点,不假思索地回答:命运。 一切都是命运女神的安排呀。 所以方澄穆不想跟狄奥尼索斯说话。 狄奥尼索斯倒是看出方澄穆的担心,他又默默方澄穆的头:别担心。命运女神的安排我都知道,没有毁灭你的城邦这出戏。 身为十二主神之一的酒神,命运女神的剧本他总是知道的。 接下来宙斯和其他奥林匹斯神灵主要照拂埃涅阿斯,帮助他在东方建起新的城邦。 方澄穆稍微松口气。他不怕宙斯,他的土地上的百姓却是怕的。一个闪电劈下来,那得有多少生灵涂炭。 方澄穆又问:那普罗米修斯是怎么命运? 他要被抓回去,继续锁起来。泰坦巨神的命运要么在深渊,要么被锁起来。这是很久以前命运女神的神谕。 狄奥尼索斯起初还是很担心方澄穆和他的王国,后来回到奥林匹斯,细细温习命运女神的谕示,他总算释然。 但这有个前提。前提就是,方澄穆不要介入普罗米修斯的命运。或者说,不要介入任何一个别人的命运。 该死的,让他死;让亡的,让他亡。你要是留恋舍不得,命运女神只好把你也算进她的断头台。 这就是狄奥尼索斯为什么天天要来挑逗方澄穆的缘故。 哪怕方澄穆无动于衷,他还是要来。他得确保方澄穆不出去瞎帮忙。 方澄穆看着老黏着他的狄奥尼索斯,忽然问:你也知道你的命运? 神灵没有命运,我们是不死者。 那宙斯的父亲、你的爷爷怎么被打入深渊? 狄奥尼索斯答不出来。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兴许这是个偶然? 方澄穆的目光能看穿九霄。他把目光收回,扯扯狄奥尼索斯的衣袖:我带你去看看命运。 两人穿过特洛伊城外的西山,走进一个深邃的山洞。 酒神有些兴奋。他看过好多男男女女往山洞里面蹿,山洞的黑暗是令人心醉的夜晚。 狄奥尼索斯激动地哼起小曲。 山洞里竟有人跟他对着哼哼起来。 不是方澄穆的声音。虽然那副声音也很年轻。 方澄穆领着他继续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黑暗挡不住神灵的视觉。酒神远远地就认出唱歌的人:俄耳甫斯?你为什么在这里唱歌? 被叫作俄耳甫斯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方宝琴。他的指尖流淌出甜美的音乐,他的整个人都沉浸在音乐声里。 曲毕,琴止,歌停,少年才回答:小蓬莱的国王将我幽闭于此。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俄耳甫斯是个凡人。他是不能像狄奥尼索斯那样,看到眼前的人的。 狄奥尼索斯十分惊讶,方澄穆为什么要幽禁这样一位能歌善弹的少年? 方澄穆的回答很简单:他是太阳神的儿子。 狄奥尼索斯难过地后退几步:原来你喜欢我的哥哥阿波罗,所以你要除掉他的儿子。 狄奥尼索斯很容易这么猜。因为妒忌除掉情敌的儿子,在他的家族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天后赫拉也是这么对待酒神的。 方澄穆只在心里狂吐槽:什么脑回路! 他忍着气把话讲清楚:我把他关在这里,是因为他要杀阿基琉斯!而且我不喜欢有孩子的父亲! 狄奥尼索斯一个激灵,好在他没有孩子。 这时候他才想起阿基琉斯的命运。 命运女神给阿基琉斯制定的是:特洛伊城破之际,这位骄傲的迈锡尼第一英雄也将陨落。 可是阿基琉斯没有死。昨天还跟狄奥尼索斯抢一块猪腿吃。 其实早在三天前,神谕就昭示阿波罗,用他的金色的箭矢射向阿基琉斯的脚踵。 阿基琉斯全身刀枪不入,唯有那里是他的致命弱点。一旦射中,登时毙命。 本来阿波罗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 阿基琉斯是人间的英雄,可在神灵眼里他不过是一只蝼蚁。踩死一只蝼蚁,随随便便的事。 可是阿波罗不打算这么做。 就算是蝼蚁,也是方澄穆家的蝼蚁。阿波罗想起当初方澄穆分鹿腿的事情。方澄穆给他和阿基琉斯分的鹿腿是一样的,可见这个人方澄穆看得很重。 要是他亲手杀了阿基琉斯,岂不是要叫方澄穆恨他怨他? 不愿自己动手的阿波罗将弓箭交给他的儿子,让俄耳甫斯去把阿基琉斯干掉。 俄耳甫斯住在遥远的色雷斯。山长水远,消息闭塞。当初父亲交待他的时候,跟他说的是杀死小蓬莱的国王。 那时候的小蓬莱国王是阿基琉斯。等他花大半个月坐船过来,方澄穆早重登王位。 少年朝方澄穆拉起了箭,杀人不成反而失手被擒。 方澄穆再仔细一审问,马上发现他要杀的是阿基琉斯。 狄奥尼索斯有几分不淡定了。 阿波罗能察觉的事,他也能察觉。阿基琉斯跟方澄穆的好,他更实实在在地看到。 方澄穆怎么可能不介入阿基琉斯的命运? 一旦介入,方澄穆就走不掉了。 狄奥尼索斯赶紧劝方澄穆:你放了他吧。阿基琉斯死在箭下,他能去到冥界的至福乐园。 可阿基琉斯并不想去。我问过他。 狄奥尼索斯只好拿出别的计划:那就像赫克托尔一样,喝下我的酒 然后像他一样死去。 方澄穆打断狄奥尼索斯的话。 赫克托尔死在迈锡尼人入城的前一刻。 狄奥尼索斯给他喝的酒没问题。而是赫克托尔曾受过伤,他不得不定期用草药消炎伤口。 在酒水的美梦中他是做不到这些的,方澄穆也不知道他的伤势。这样一来,他睡着睡着就丢了性命。 方澄穆无比内疚没能照顾好他的朋友。他决不能叫阿基琉斯再走上同样的路。 方澄穆对狄奥尼索斯道:带我去见命运女神吧,我跟她好好谈谈。 你疯了!就连神灵也不能跟命运谈判。 几个月前,狄奥尼索斯也以为能违背命运的神谕。于是他帮着方澄穆一齐规避命运,为赫克托尔调制长睡的烈酒。 赫克托尔的死亡叫狄奥尼索斯彻底认清现实。口口相传的命运的确不能违抗。即便再违抗,命运也会到来。 他再不敢想违抗命运的事情,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方澄穆从命运的罗网里捞出来。 方澄穆很不满意:你真的不帮? 激怒命运女神没有好处。 方澄穆也不再问他。打亮火折子。 火光同黄金做成的弓箭相互映照。俄耳甫斯准备拿来杀人的凶器,被方澄穆收缴挂在牢房外。 方澄穆拿起弓箭,打开俄耳甫斯的牢房。 带上你的弓,完成你父亲交待你的使命。 狄奥尼索斯心里石头总算落地。方澄穆总算答应,让俄耳甫斯完成阿基琉斯被杀的命运。 第48章 太阳神的金色羽箭破空而发。羽箭上带着阿波罗的法力, 它能自己追踪阿基琉斯的脚后跟。 俄耳甫斯躲在暗处发箭。他代表神谕。神自然不必同人进行什么光明正大的决斗。 直到箭矢飞至身前,阿基琉斯犹且浑然不觉。 小蓬莱安逸恬静的生活多少磨米了英雄们的锐气,他们逐渐麻木了。 毕竟共事许久, 狄奥尼索斯不忍看他死去, 轻轻闭上眼睛。 伞动, 风起。 横贯而来金色羽箭被方澄穆的击水式凌空劈断。 能为这片国土遮风挡雨的人, 永远也不会麻木。 射箭的俄耳甫斯和闭眼的狄奥尼索斯都惊呆了。 刚刚不是方澄穆亲口说放任金色羽箭射杀阿基琉斯的吗? 现在这番话也从方澄穆嘴里说出来:无道的神灵, 你们要是无所不能, 但请制定让我先行灭亡的命运。 方澄穆运足内力,声势响彻海洋和大地。他连呼三遍,直将海中的人鱼和地上的走兽都惊得四处奔走。 俄耳甫斯不信邪, 拉动他的第二支箭。 这回方澄穆索性跃步过去,直将他的弓劈断。 歌声曼妙的青年有些哆嗦,他可是来执行神谕的, 为什么要遭到这么粗暴的对待。 好在方澄穆并不为难他, 拍拍他的肩膀:你快回去吧。神谕说,今天不宜杀人。 俄耳甫斯有几分不相信。 方澄穆指着地上断掉的弓/弩:如果不是神谕,它为什么会断掉呢? 俄耳甫斯说不出来。对啊,既然是神谕, 为什么神赐的弓箭会杀不死人呢? 方澄穆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谁强,谁就拥有神谕。我就是神,我就是命运。你回去告诉他们, 奥林匹斯的神不服,就叫他来找我。 狄奥尼索斯赶紧冲过来捂住方澄穆的嘴。 方澄穆说得出就不怕认。什么乱七八糟的命运?□□有常, 人定胜天。 俄耳甫斯懵懵懂懂地离开。 他没有任务失败的挫折感。成也命运,败也命运,他身为命运的棋子, 纯当出来游玩一番。 等这个消息传回奥林匹斯,整个神殿都为之震怒。 阿波罗再如何想袒护方澄穆也无话可说,在宙斯的怒火面前,他不得不垂下头颅。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狂妄的家伙,我们非要给他一点教训不可! 阿芙洛狄忒过去吃过方澄穆的亏,现在得狠狠踩上一脚,给宙斯火上浇油。 宙斯的怒火在天空化作雷电,环绕着奥林匹斯的神殿轰鸣不绝:找莫伊莱,给他编排命运,要他速速灭亡。 阿波罗还是舍不得方澄穆,插句话:命运女神们正忙着编排埃涅阿斯的历险,恐顾不上咱们。 宙斯略微沉吟。不要紧,那就他先对付方澄穆,往后再到命运女神那里添上一笔就行了。 分卷(32) 这位弑父夺位的万神之神清楚知道,命运女神的神谕是可以事后篡改的。 眼下他还要忙着追捕另一个神谕秘密的知情人,那就是从高加索山逃跑的普罗米修斯。 对付方澄穆的活儿恐怕还得交由他的兄弟和儿子们来干。 宙斯俯身下问:你们谁去对付这个狂妄自大的可朽者? 宝座底下鸦雀无声。大家或多或少吃过方澄穆的亏,不敢贸然前去。 宙斯逐一点名。 阿波罗,你的儿子未能执行神谕,就该你去执行。 阿波罗连忙甩锅:我的父亲,埃涅阿斯在茫茫大海上需要太阳引路,我不能离开。 这倒是个无可争辩的事实,宙斯又去鼓动阿芙洛狄忒: 你去用你的箭矢,叫这个凡人在爱火中粉身碎骨。 阿芙洛狄忒被方澄穆教训过两次,哪里还敢再去。未待她说话,她的丈夫火神就奚落道: 愚蠢的阿芙洛狄忒几次勾引人家,她还有脸前去? 宙斯看见一个个相互推诿,气上胸口:到底谁去。阿瑞斯去!阿尔忒弥斯去! 战神阿瑞斯就没来开会。上回宙斯强令毁灭特洛伊,已经伤透了阿瑞斯的心。 至于阿尔忒弥斯,答得干脆:他帮过我,我不伤害帮助我的人。 还有冥王哈迪斯和海神波塞冬,这两人都道:他生活在地上。地上的不归我们管。 宙斯怒火造就的雷电从天空落下,直朝大殿中的神灵们劈去。 神灵们四散奔走,奥林匹斯混乱一片。 只有晚到的赫拉能劝住宙斯的怒火。 我的丈夫,冷静下来。区区一个凡人,不值得你高贵的怒火。我有办法对付他。 赫拉不愧是整个奥林匹斯最善妒的女神。她上来就点名叫酒神去治方澄穆。 狄奥尼索斯是小蓬莱的守护神,由他去教训不敬神的国王,再合适不过。 况且赫拉想的是,要是狄奥尼索斯胆敢不做,正好可以除掉宙斯这个令人憎恶的私生子。 奥林匹斯的命令很快传到狄奥尼索斯的耳朵里。 酒神苦恼极了。他怎么能帮着宙斯对付方澄穆呢?可是如果不按照宙斯的意思办,父神的雷霆必定要劈到他的身上。 狄奥尼索斯一时想不出好主意。只得拿出过去的老方法。 喝酒,装醉。 反正他是酒神,酒神就是整天醉醺醺的。谁也不会跟一个醉鬼计较。 狄奥尼索斯的小作坊里,轧米机轰隆隆地运转着,清冽的酒水源源不断地生产着。 狄奥尼索斯在门口挖个大坑,坑边围些石头,倒上满满一池子的酒。 用心钻研东土文化的阿基琉斯曾对他说,古时候有个叫做纣的国王,他有一个酒水做成的大池子。 狄奥尼索斯心满意足地躺到他挖出的酒池里,酒水把他整个人泡在里头。这可比小小的酒盆躺着舒服多了。东方的国王简直比神灵还要幸福。 酒池的水面上冒出咕噜噜的气泡。狄奥尼索斯躺在水下也能照常呼吸。 他突然感到身边的水流团成一个漩涡,卷啊卷啊的,竟要把他卷到半空去。 是方澄穆唤起的飓风,打扰了狄奥尼索斯的美梦。 搁在平时,方澄穆来找他,狄奥尼索斯准能蹦到天上去。 这会儿他不敢跟方澄穆走得太近。按照奥林匹斯的命令,他是要对方澄穆施以惩戒的。 狄奥尼索斯赶紧开溜。 方澄穆拉住他。 说实在,方澄穆也觉得自己过激了些。 他的目的虽然是保护阿基琉斯,却忘了狄奥尼索斯也是奥林匹斯家族的一员。 他要挑战奥林匹斯的权威,只怕要叫狄奥尼索斯左右为难了。 你的父神要是叫你对付我,你就动手吧。 狄奥尼索斯看着方澄穆愧疚的模样,心里很难过,笑嘻嘻地抱着头卖萌:不行不行,我要对你动手你会打我的。 方澄穆眨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计划? 酒神扶额,他跟方澄穆多么有默契,方澄穆想的他大多都能猜着。 要解这个围,无非就是方澄穆把自己揍一顿。宙斯或会指责自己不够英勇,却不会怪罪他不作为。 可是狄奥尼索斯不想这么做。一个神灵打不过,宙斯还会派出更厉害的神灵,甚至他本人亲自上场。 到时候方澄穆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方澄穆淡定地说:不要怕。我打你,但最终却是你打赢了我。你把我装在酒盆子里,倒到塔尔塔罗斯的深渊去。 狄奥尼索斯急得大叫:你怎么能去塔尔塔罗斯?去的人就从来没回来! 方澄穆坚决要去。只有去了深渊,见到旧神,他才能澄清命运女神的虚伪。 天下本无命,强者自居之。 况且人间既然是宙斯的地盘,有什么地方比旧神所在的深渊更不受宙斯的统治呢? 方澄穆非但要自己前去,还要带着阿基琉斯一同前行。 我跟阿基琉斯都去深渊,命运女神的话语也算应验,这件事就算了结。 这是方澄穆思索再三的结果。 奥林匹斯神灵众多,就算他能挑战宙斯的权威,其他的神灵能立马臣服吗?但要他们其中一个不服,未来的一年小蓬莱都不得安生。 如果太阳隐去光辉,五谷不从地里长出,河流停止流淌,这个国家必定遭受灭顶之灾。 仅仅依靠火神赐福的蒸汽机,还不足以抵抗奥林匹斯的联手绞杀。 东土智慧讲究阴柔蛰伏,谋定而动。锋芒未露之际,就该退避三舍。 方澄穆想的是,既然去都去了,索性把执行神谕的功劳送给好朋友狄奥尼索斯,好叫他也能在众神面前威风一把。 两人装模作样地打斗几下,狄奥尼索斯就把方澄穆按进了他的酒缸。 宙斯与赫拉的目光此刻已然盯紧小蓬莱,这头狄奥尼索斯一得手,天上的众神就都知道了。 赫拉没想到狄奥尼索斯竟然搞定了连阿波罗、雅典娜都搞不定的方澄穆。本来想坑他的,又叫他显摆了一回。 可狄奥尼索斯那么愚笨的人,怎么能对付这种狠角色? 肯定是串通好的,肯定是做戏。 赫拉故意装作嘉奖的样子,吩咐信使:把我们的英勇的狄奥尼索斯叫到大殿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信使还没出门就折返回来。他在高山之巅看得分明。狄奥尼索斯和方澄穆一齐掉到了深渊里面去。 第49章 塔尔塔罗斯深渊据说直通冥府。 狄奥尼索斯也没有去过。方澄穆本来只打算叫狄奥尼索斯丢他上去, 谁知道狄奥尼索斯抱着他一起跳了下去。 无限的下坠,脚下仿佛永无尽头。 方澄穆跟狄奥尼索斯围绕着该不该大家一起跳下来展开了长达半刻钟的争执。 即便这样他们还没落到深渊之底。 最终两个人达成共识,先稳住, 不坠落再说。 两个人都能飞。具有神力的狄奥尼索斯能够悬浮, 方澄穆能抓住伞飘在半空中。 两人一手拉住阿基琉斯的一边肩膀, 三个人都止住了下落。 方澄穆吩咐阿基琉斯:亮灯。 智者不打无准备的仗。在下来深渊之前, 阿基琉斯的背囊中已经装好火折子和绳索等探险要物。 深渊没有光, 唯独火能带来光明。恐怕这也是宙斯特意不把普罗米修斯丢到深渊的缘故。 火光一亮, 深渊的面貌清晰开阔。 所谓深渊,也不过是个深一点的洞穴。几人所在的位置下不见底,旁边的崎岖山壁倒有立足的地方。 方澄穆驾驭着伞, 把阿基琉斯带到旁边的山壁站立。 狄奥尼索斯从小就听说过深渊的传说。他的母亲时常恐吓他,不听话就把他丢到塔尔塔罗斯去。 现在看来,这个地方除了黑一点, 也没什么恐怖的。 酒神一闲下来, 就放心大胆地喝酒。好想来这个地方是度假的。 阿基琉斯知道方澄穆的计划,问:我的国王,我们该如何找到以往的旧神? 方澄穆挑挑眉:要按过去的计划有些难。现在有狄奥尼索斯在,好办多了。 狄奥尼索斯发现方澄穆在盯着他手中的酒看。 他赶紧多咕噜几口。他感到方澄穆要抢他的酒! 方澄穆捏住他的嘴唇:不许喝了, 交出来。 我就只剩一罐酒,早知道刚才就该抓住酒缸。 刚刚下落的时候谁也没顾着狄奥尼索斯的大酒缸,也不知掉到了哪里去。 他就说话的功夫, 又喝了几口酒。 方澄穆赶紧把他的酒水夺过来塞好。再度运起内劲呼喊:宙斯的儿子、会酿酒的狄奥尼索斯驾临深渊。从今往后,他就是深渊的主人! 狄奥尼索斯对天发誓他可真没打算抢深渊之神的位置。 按照辈分, 这些远古神都是他的爷爷、太爷爷辈,他哪能当他们的王? 听着方澄穆的呼喊,深渊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整个深渊发出隆隆的响声。 旧的神灵们在愤怒,尤其当他们听到宙斯之子的名头。 被宙斯打入深渊的旧神王、宙斯的父神克罗诺斯在地底下大声咆哮:宙斯的儿子?我就是被宙斯这个儿子陷害到这里。你该像他一样,去对付你的父亲,而不是到这不见天日的地底算计你的先祖。 克罗诺斯的呼号听着挺唬人,愣是没有任何实质攻击。 这叫众人心定。一个只会呼号的旧神,是没有威胁的。 狄奥尼索斯来了兴致,他想去看看这位先祖,是如何被宙斯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克罗诺斯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呆得久了,好容易遇到一次发泄怒火的机会,好容易逮着一个挨骂的小辈,他要把几百年来的不平一并骂出来。 方澄穆几人循着声音的来向寻过去。 深渊两侧的山壁里藏着山洞。 克罗诺斯的声音,就是从当中一个足足有十来个人高大的山洞里传出来的。 克罗诺斯骂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宙斯的儿子,你怎么不说话?你连我的怒火都不敢正视吗? 方澄穆拿手在前任神王的眼前晃了晃,老朽的神王面无表情。 看来他瞎了。 而且目不能视的克罗诺斯听力也没有改善多少。方澄穆他们三人都走到他面前,他还嘶扯着嗓子朝远方怒吼,显然未曾察觉。 狄奥尼索斯想到这毕竟是他的爷爷,不免有些难过,伸出手抚摸着旧神早已被拔干净美发的秃头:我没想到我的父亲竟这样对你。 克罗诺斯冷笑:他对我还算好。想当年我对我的父亲,嗬,宙斯他还比不上我 看来在坑爹这件事情上,宙斯家有着悠久的传统。 克罗诺斯又道:我从没听过有哪个父亲把儿子丢进塔尔塔罗斯。你是怎么进来的? 克罗诺斯说得是真话。就像民间的父母老哄孩子们要把他丢到山上喂狼,没谁真的这么做过。 狄奥尼索斯不想欺骗毫无战斗力的祖先,实诚地说:我是自己跳进来的,同我的朋友一起。 左右都是宙斯的黑粉,方澄穆索性把如何被宙斯迫害的往事悉数告知。 克罗诺斯听罢竟笑了起来:他真是个人才。我说的是宙斯。我当王的时候,从来忘了防备我的儿子们。 方澄穆故意刺激他:你防备也没用。命运女神早就定好一切,你总是要被宙斯取而代之。 命运女神?她们不过纪录神族的轶事,她们能做什么? 克罗诺斯甚至想不起命运女神三姐妹的名字。在老神王的记忆里,这几人干的工作实在不起眼。 方澄穆冲狄奥尼索斯挑眉示意:这回你知道命运女神的骗局了吧。 狄奥尼索斯苦笑:假也好真也好,我们还不是被命运的指引落入深渊?你知道怎么出去? 方澄穆摇头。 克罗诺斯也摇头。千百年来进入深渊的人很多,就没有一个能出去的。 不出去也行,反正神灵不朽。在哪里都能度日。 几百年的幽禁已叫克罗诺斯雄心尽失。他虽然看不起命运女神,他还是认命了。 阿基琉斯着急地说:我跟陛下都是凡人。是会死的。 克罗诺斯说:凡人死了无非去冥界。深渊就是冥界,你们死后还在深渊。 阿基琉斯仔细想想,好像的确呆在深渊里边跟出去没什么两样。 早知道带多几本好好钻研。 狄奥尼索斯看着方澄穆不声不响。 以他对方澄穆的了解,方澄穆决不肯呆在深渊里。 他跟他的猫头鹰一样,是翱翔在天空和海边的自由精灵,决不甘愿守着这片暗不见底的地下。 狄奥尼索斯便道:我还要出去呢。我要让我的好酒给世上所有的生灵享用。这次到深渊里,正是要给老祖宗们送酒水。 他往方澄穆的胸口轻轻一捶。 方澄穆跟他想到一块儿去,默契地把刚刚没收酒神的酒罐子取出来。 老神灵的时代混沌一片,神灵们都还没有学会一技之长,酒水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狄奥尼索斯的酒罐子一开盖,老神王浑身都被调动起来,嘴里喃喃:什么东西?好香的味儿! 克罗诺斯的四肢都被打断,方澄穆只好扶起他的脖子,给他灌下一口酒。 老神王激动得直咳嗽。几百年来,不,从他出身以来从没喝过这么好的东西! 狄奥尼索斯深情地向老祖先推荐他的杰作:我的梦想就是叫你的造物尝遍美酒。可是宙斯,我的父亲,却阻止我这么做。 克罗诺斯不解,这么好的东西,宙斯为什么要阻止大家去喝呢? 狄奥尼索斯说得有板有眼:因为喝下它,人们就能想起您的恩德。 第50章 克罗诺斯记忆中, 酒水是个新鲜的东西,他可从来不懂得酿酒。 在克罗诺斯统治的时代,神灵们靠天吃天, 靠地吃地, 人间的凡人屈指可数, 所有的一切都在蒙昧混沌之中。 狄奥尼索斯道:古老的神王, 告诉我, 你喝下酒后想到了什么? 分卷(33) 克罗诺斯感到胃里有阵暖, 头顶有阵热。 狄奥尼索斯说:你是不是想到自己很舒坦? 不错。酒精容易叫人上瘾,狄奥尼索斯的酒更易叫人上瘾。 狄奥尼索斯接着忽悠:你看,你喝下酒, 想到克罗诺斯很舒坦。其他人喝了酒,大家也想到克罗诺斯很舒坦。所以我说人们在酒水里怀念着你的舒坦。 克罗诺斯有些愣。他再喝一口酒。 没错,他真的很舒坦。喝酒之后真的想到克罗诺斯很舒坦。 原来天空大地人间都没有遗忘他, 原来人们能在这神奇的饮品中记起他。 只有被人们铭记的不朽, 才是真正的不朽。 克罗诺斯看不见任何事物的眼睛里,流下了真诚的泪水。 他把头扭过去,不肯再喝酒了:留给其他人喝吧,但愿他们能想起我来。 方澄穆跟酒神会心一笑, 克罗诺斯果然上钩了。 现在轮到方澄穆上场,他演的苦情角色。方澄穆唉声叹气:老神王,我们倒也想叫更多人喝酒。可是宙斯把我们丢到了深渊里, 他摆明要抹去你的所有痕迹。 克罗诺斯脸色阴沉。本来几百年已几乎消磨掉他对宙斯的仇恨,可是宙斯做得太绝, 连最后一点人间对他的记忆也要清理殆尽。 他怎么会生出这等冷血无情的儿子! 克罗诺斯把希望全寄托在两个致力于传播他名声的年轻人身上。 克罗诺斯缓缓说出他的秘密:这座深渊也不是不能出去。你们可以按我的办法试一试。 鸿蒙之际,天地未分。世间只有地母盖亚一人,盖亚生出了她的第一个儿子, 也是她的第一任丈夫。 天空之神,乌拉诺斯。 乌拉诺斯从出生时就整个盖在地母身上。非但压得她喘不过气,还把地母其他的孩子都阻在肚子里。 不堪忍受乌拉诺斯暴力的盖亚同孩子们合谋,把这个坏蛋父亲做掉。 克罗诺斯是盖亚最小的孩子,也是最聪明的。 他偷偷做了吧镰刀,趁着父亲熟睡的时候去了他的势。从此天空大地一分为二,地母肚子里的泰坦巨神们横空出世。 再后来,才有了天地之间的人间。 克罗诺斯讲罢当年的风光,总结道:塔尔塔罗斯深渊也就在那个时候形成。深渊,就是我的父神的缺陷。 方澄穆听着浑身不舒服。要这么说来,他们一行人岂不是就在天空神的缺陷处? 狄奥尼索斯听出了关键: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好似跳入地底,实在升入天空? 克罗诺斯点头,自鸣得意地回顾他的荣耀战绩:不错。天空大地本是一体,只在我那一刀之后,才彼此分开。 那我们要怎么出去? 克罗诺斯道:当初在母亲体内,兄弟们抓住我的脚,我才够得着动手。现在你们或许能用同样的法子出去。狡猾的宙斯肯定想不到把他们都打到深渊是个错误。 克罗诺斯被推翻后,泰坦神们起来反抗宙斯的统治。 宙斯在奥林匹斯山上掷下雷电,将他们统统打入无尽深渊。 这下可好,反而回到了当年大家都还在盖亚母亲肚子里的情形。 只不过,克罗诺斯也不知道他的兄弟们在哪。 他走不动路,眼睛也看不清东西。 他曾在深渊里日日夜夜地呼唤兄弟们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他。 为什么不理他呢?难道他的兄弟们都背弃他了吗? 狄奥尼索斯不多言语,拽着方澄穆就往洞穴外走。 方澄穆看他急冲冲的模样,忙问:你知道泰坦巨神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克罗诺斯呢?他实在可怜。 狄奥尼索斯苦笑:我只知道这些巨神为什么不回答他的呼喊。他们的舌头全被割了。 方澄穆一怔,宙斯的刑罚的确残酷。 没想到狄奥尼索斯接着道:父神还分给我们吃。不好吃。 方澄穆这会儿有些迈不动腿。奥林匹斯山上的神别是一群变态吧? 甚至看着身边的酒神,方澄穆也起了一股寒意。 狄奥尼索斯轻松地吹着哨子,仿佛在谈论一件跟他无关的事情。 方澄穆嘴巴抿紧,生怕他的舌头也给狄奥尼索斯吃了。 深渊里似乎有着某种奇特的立场。就算撑起纸伞,方澄穆也只能悬空浮游,半点无法再往上升腾。 两人只好像凡人一样沿着洞穴的小路走着,寻找其他泰坦神的下落。 方澄穆一路默不作声。但听说狄奥尼索斯吃人,跟他就有了些隔阂。况且这些泰坦神算来他的亲族,吃自己的亲人是方澄穆万万不能接受的事情。 狄奥尼索斯忽然收住脚步。 方澄穆一个猝不及防装在狄奥尼索斯背上,双手抱住狄奥尼索斯的身体。 方澄穆感到手掌里有个东西在动,肉肉的长条状东西。 直羞得他涨红了脸,赶紧把手收回来摆背后。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个肉肉的长条状的东西,为什么长在狄奥尼索斯的胸前? 狄奥尼索斯淡定地把小玩意掏出来。 就着火光,方澄穆看到一条淡红的舌头。 断掉的舌头,还在动,像壁虎被斩断的尾巴。 这景象诡异极了。况且叫人看着恶心。 狄奥尼索斯把舌头摊在掌心:舌头在动,看来他的主人就在附近。 方澄穆大叫:你不但吃人家的舌头,还收藏舌头! 其实狄奥尼索斯压根不吃舌头,刚刚不过跟方澄穆开个玩笑。 奥林匹斯有十二个主神,泰坦巨神也正好十二个,每位主神只能分得一根舌头。 可是宙斯分的舌头不吃也不好,狄奥尼索斯就把舌头偷偷丢到他的酒缸里,然后藏起来,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他那时候也没想到,随手存留的神物在靠近主人身体的时候会再次焕发活力。 狄奥尼索斯把手中的舌头高高托起:远古的泰坦的巨神,请你索回身体的部分。 那半截断舌就在他手中飞起,往洞穴深处鱼贯而入。 狄奥尼索斯趁机拉住方澄穆的手:快追! 断舌飞得很快,方澄穆得运上轻功才能追在后头。他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东西,可此刻寻找泰坦神是最要紧的事情,他的注意力全在半截断舌上面,生怕跟丢了唯一的线索。 断掉的舌头在洞穴里转过七八个弯,倏忽加速升空,钻进一块石壁里。 方澄穆打算攀岩走壁跟过去。 狄奥尼索斯伸手拦在他前面。 石壁在动。它似乎不是普通的石壁。 先前舌头窜进去的小裂口缓缓地张开,吐出迷眼的石头和泥沙。 隐约地,两人听到嗯啊之类的人类语气词,声音沉闷,好似四面八方都在说话。 狄奥尼索斯对着石壁大喊:泰坦神,古老的神灵,是你在展示权威吗?正是我将你的舌头从宙斯手里夺回。 石壁上终于裂开一道大缝,缝隙一开一合,似人的嘴巴说话。 石头神说的是:宙斯,这个卑鄙的家伙,叫我三百年来说不出一个字! 狄奥尼索斯同宙斯划清界限:我的神灵,我们也被宙斯打下深渊。求你想方设法送我们回去。我们的使就是推倒宙斯的宫殿。 石头神大笑:送你们出去?简单。来,站到我的背上。 整个洞穴都在摇晃,从洞身里伸出一只岩石做成的大手。大手可供三四人并排站立。 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往手上一站,石头神的手掌就如同直升机把他们蹭蹭往高处升起。 狄奥尼索斯心里美滋滋的,方澄穆想起件重要的是。阿基琉斯没跟过来。 进洞探望克罗诺斯的时候阿基琉斯还在身边,怎么一晃神人影都不见了。 都怪追舌头的时候跑太快,把阿基琉斯落下没影了。 方澄穆连忙拍提坦神的手腕:别升别升,我再去接一个人。 接一个人?提坦神的语气充满困惑。 没错,接一个人,他是我的朋友。你放我们下去吧。 方澄穆心急阿基琉斯,一时没留意狄奥尼索斯正在冲他示意不要说话。 他的请求终究叫提坦神恼怒不已:原来你们是人。好家伙,亏我以为你们出去能够干掉宙斯。 话还没说完,手掌一翻,把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扫下去。 这两人轻功都不赖,光这么失重跌落伤不得他们分毫。 方澄穆撑起伞,狄奥尼索斯运起轻功,实打实地躲过摔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石头泰坦还不解恨。大手掌捏成一个拳头,朝着方澄穆的纸扇就捶将下来。 狄奥尼索斯一个箭步跃过去,双手托住挥舞而下的大拳头。 石头泰坦不愧是远古神灵,他的力量比现下的神灵要大出很多。 他一只拳头,狄奥尼索斯两只拳头,也不过勉力支撑的局面。 狄奥尼索斯边抵抗边辩解:我是真材实料的神灵,如假包换的你的后裔。 石头泰坦不像克罗诺斯那么好糊弄,他的心灵敏锐如风:我的后裔,那你就是宙斯的子孙! 第51章 石头泰坦对宙斯恨到骨子里, 对他的儿子们更是恨到骨子里。 泰坦巨神捏起另只手的巨大拳头,往狄奥尼索斯的脑袋砸下去。 方澄穆把伞一张。 泰坦巨神惊讶地发现就这么轻飘飘的一把纸伞,竟将他的拳头活生生打出一个大洞! 方澄穆不给泰坦神喘息的机会, 反身又是一招击水式, 把他压在狄奥尼索斯头顶的巨手切断。 泰坦神狂呼着退后几步。他的石头做成的手落到地上, 摔成满地碎石。 在泰坦神的呼号里, 这些石头逐渐往他的身上集聚, 不多时已基本恢复大半。 狄奥尼索斯给方澄穆科普:这就是泰坦神的奇特地方。不管被打得多烂, 他们总能恢复。就连宙斯也只能把他关在地底深渊里? 方澄穆哪有功夫听狄奥尼索斯吹嘘,抓着他就跑。 狄奥尼索斯奇道:我们不是找他帮忙上去吗? 方澄穆没好气地说:你是宙斯的儿子,他怨恨你父亲。他要打死你, 我们又打不死他,当然得跑。 泰坦神的身子很大,方澄穆料想他没法钻过狭窄的洞穴隧道。 狄奥尼索斯丝毫不担心, 指指前边开阔的洞壁。 洞壁里钻出一个脑袋, 正是泰坦神的脑袋。 狄奥尼索斯道:附近的洞穴都是他的身体,我们跑不掉的。 看着狄奥尼索斯笑嘻嘻的样子,方澄穆感到奇怪极了。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怎么现在他好似一点都不担心了? 狄奥尼索斯确实不再畏惧泰坦神:我是神灵, 不死不灭。你也不死不灭。我们在深渊里谁也杀不死谁,打架完全是徒劳。 石头泰坦算得上有些智慧,不满地哼一声。 方澄穆提醒他:你能哼哼能说话, 全靠我找回了你的舌头。 石头泰坦一点不感激,反而生气地说:不是因为你的父神, 我的舌头也不会丢掉。 狄奥尼索斯摇着头:你们和克罗诺斯背叛天空神,宙斯也背叛克罗诺斯。做父亲的和做儿子的,本就不是一路人。 这话说到点子上。神族家素来是儿子杀父亲, 像奥林匹斯家族那样大家都追随宙斯乖乖听他的话,实属罕见。 石头泰坦不得不承认狄奥尼索斯说的是对的。他自然想到,狄奥尼索斯是不是因为触怒宙斯,才被罚下无尽的深渊。 方澄穆趁机给狄奥尼索斯打一波助攻:他不是被罚下来的。他特意到深渊里,寻求对付宙斯的法子。他想把你们从深渊里放出去。 石头泰坦迸发出嘲弄的笑。 我在深渊里呆了几百年,从来不知道怎么出去。你才进来几天,也敢大言不惭! 方澄穆道:你的兄弟,昔日的克罗诺斯知道怎么出去。只要你们十二个泰坦各自站在肩膀上,叠起来,正好有深渊那么高。 石头泰坦半晌无语。 我说得不对?你们当年不就是这样够着天地之交的边缘,然后打败了乌拉诺斯? 石头泰坦每每回忆起当初合力打败天空神的情景,总是激动不已。他自夸道:我们的神迹,你们不能比,也比不得。 方澄穆感到有些吊诡,既然大家都知道这样能出去,而且深渊里又是当年那群神,为什么乌拉诺斯和泰坦神们不出去呢? 石头泰坦长叹口气:三百年了,我始终没有找到我的兄弟姐们在哪。我找了三百年,也不知有没有找遍一半的深渊。 塔尔塔罗斯的深渊之所以厉害,就在于它无边无尽,就连石头泰坦那么大块头的神灵也要数百年才能游历近半。 狄奥尼索斯摸摸泰坦神的石头胳膊:是不是我把其他的泰坦找到,你就愿意为我们搭设通天的梯子? 要是能找到,不要说你,我们也愿意出去的。 狄奥尼索斯胸有成竹,打包票肯定能找到。 方澄穆无比好奇,狄奥尼索斯怎么能这样自信。 狄奥尼索斯宣布,他要去找深渊的主人。深渊唤作塔尔塔罗斯深渊,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就是它的主人。 石头泰坦冷笑:塔尔塔罗斯并不接近任何一个掉进深渊的神灵。 狄奥尼索斯砸吧砸吧嘴:那是不接见你,他总要见我的。 石头泰坦被嘲弄一番,生气地钻回洞穴里不露面了。 狄奥尼索斯带着方澄穆回去找阿基琉斯。 原来阿基琉斯并不是没跟上。狄奥尼索斯特意嘱咐他留下来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阿基琉斯在洞穴外挖坑,然后从神奇背囊里取出好些垃圾,吃剩的鱼骨头、快要烂掉的香蕉皮、收集的人们痰盂然后全埋到坑里去。 方澄穆心疼地看着他的背囊。他的神奇背囊难道是用来装垃圾的么? 等狄奥尼索斯和方澄穆他们过来,阿基琉斯已经挖好四五个坑,埋了四五袋垃圾。 阿基琉斯扶着铲子:我的守护神,你还要我为你做什么? 说归说,阿基琉斯是有些不开心的。狄奥尼索斯在撩人,然后使唤他去挖垃圾,分明把他当奴仆。 分卷(34) 自从修习东方的诸多经典后,阿基琉斯感觉他不该当神灵的奴仆。尊敬是有必要的,却不意味着绝对地听命于他。 所以这时候阿基琉斯边说话边看着方澄穆,希望方澄穆能替他批评批评狄奥尼索斯这个任性的神灵。 方澄穆瞧出阿基琉斯的小脾气,替他训狄奥尼索斯:你别老摆出主人的架势。在小蓬莱的国土上,神和人都要听我的,你不要盛气凌人。 狄奥尼索斯不服:现在我们在深渊里,不在小蓬莱的国土上。 方澄穆叉着腰:我所站立的地方,就是国土所在。 边说边跺脚,好像跺一跺就能把深渊变成他的国土。 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被激怒了。 方澄穆的妄言只是激怒他的最后一点火星,早在阿基琉斯掩盖垃圾的时候,火药桶就给备得差不多了。 况且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早有安排。他们在来到高加索山之前就吩咐小蓬莱的子民,要把生活垃圾定期丢到深渊里。 塔尔塔罗斯是个爱干净的神灵。把那些罪大恶极的神灵丢下来,他能管也愿意管。 把垃圾丢到他的深渊里,无疑等同于投喂他吃别人咀嚼残余的卑劣物。 塔尔塔罗斯狠狠地骂道:宙斯的小儿子,就数你鬼主意最多! 第52章 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是克罗诺斯的弟弟, 神王宙斯的叔叔。 他的本体是深渊,幻化成人形时,就成了个跟狄奥尼索斯差不多的青年。 他比狄奥尼索斯要稳重和老成, 指着狄奥尼索斯的鼻子兴师问罪:你自己跳下来就算了, 为什么要叫人弄脏我的家? 塔尔塔罗斯有洁癖, 遇着一点不干净都能叫他恶心。 狄奥尼索斯捅捅阿基琉斯, 叫他赶紧把埋在地里的垃圾装回神奇背囊去。 这个举动叫塔尔塔罗斯印象很好, 语气也缓和许多:我的狄奥尼索斯, 你就好好在深渊里住下,不要捣乱。我的家虽然黑了些,比外头要太平。 凡是来到深渊里的, 就没有能出去的。就算是深渊之神,也不能把里边的人送出深渊。 狄奥尼索斯没打算拜托深渊神送他出去,微笑着说:尊敬的深渊神, 你能告诉我泰坦在哪里吗? 深渊之神院里奥林匹斯, 对于奥林匹斯的神谕他丝毫不知。他只有唯一的使命,看好这些上古的坏家伙,免得他们出去破坏奥林匹斯家族的统治。 塔尔塔罗斯听得狄奥尼索斯的来意,马上警惕起来:你找泰坦神做什么?难道要放跑他们不成? 狄奥尼索斯故意摆出副讲秘密的模样:我发现有一个泰坦落了单, 想把他们抓到一块儿。 塔尔塔罗斯一惊。怎么会有逃出地牢的泰坦呢?不过算起来他也已经睡了一百来年,好久没有去清点地牢里有多少只泰坦了。 他的地牢有火河环绕,有三头一体的居犬看护, 他感觉应该没有泰坦能逃出去。 事实上,流落在外边的石头神压根没有被关进过地牢。 塔尔塔罗斯作为深渊, 深不见底,昏暗无明,他常常数不清到底有几个人。 他的地牢里总共也就十一个泰坦巨神。 塔尔塔罗斯连忙问:落单的泰坦神在哪里, 告诉我去把他抓回来。 狄奥尼索斯的嘴巴把人哄得团团转:亲爱的叔叔,你先别急着抓。万一他不是泰坦神,你把他抓回去,不正好叫他找到了泰坦神嘛。 塔尔塔罗斯想想觉得不错。有些家伙的确会蒙混过关去找上古神灵,好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能随便带人进去。 可万一真有泰坦神逃出地牢,那可怎么办呢?宙斯只怕要怪罪他的。 狄奥尼索斯说:你先带我到地牢里数一数到底有几个泰坦。不多不少就正好。要是少了,一定有逃跑。 塔尔塔罗斯大喜。狄奥尼索斯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塔尔塔罗斯用手掌往岩壁上一抹,峭壁立马像一道门般打开。门的另一头有了光亮,是环绕地牢的火还发出的光亮。 狄奥尼索斯领着方澄穆、还有阿基琉斯,准备穿越通往地牢的石门。 塔尔尔塔罗斯横在门前:我只说叫狄奥尼索斯过去。你们两个凡人老实呆着。 方澄穆也想进去看,他冲狄奥尼索斯使个眼色,叫狄奥尼索斯想想办法。 狄奥尼索斯脑子转得快:这两个是我的助手,他们能帮我数数。 数数还要人帮忙?塔尔塔罗斯不信。 狄奥尼索斯让塔尔塔罗斯自己数一数。 塔尔塔罗斯就抬头看着洞顶,口中念叨着数起来:一块石头,两块石头,三块,四 然后他就数不下去了。深渊之神的混沌蒙昧直接遗传的老祖宗卡欧斯。卡欧斯就是混沌一片的意思,在哪里是没有数的。 狄奥尼索斯也跟着数起来:一,二,三,四。 念到四,跟方澄穆一击掌。 方澄穆默契地往下念:五六七八。 再打住,同阿基琉斯击掌。 阿基琉斯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干什么? 方澄穆小声提示他:后面是什么来着? 阿基琉斯不明就里: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狄奥尼索斯和方澄穆张嘴无言。 这家伙没默契啊。泰坦神就十二个,念到十二正好。 他们想告诉塔尔塔罗斯,只有三个人加起来,才能数到十二,所以三个人都要进去。 阿基琉斯完全没领会他们的目的。一口气念起二十,半信半疑地想是不是念多了,赶紧住嘴,冲过去跟塔尔塔罗斯击了个掌。 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 深渊之神: 塔尔塔罗斯连三以上都数不出来,更何况是二十。 不过在他的印象里,阿基琉斯能数这么多,应该是最厉害的。 他兴冲冲地宣布:就让这位最能数数的凡人进去替我数一下。 这回变成只有阿基琉斯能进去,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都被拒之门外。 通往地牢的岩壁之门缓缓合上,门后的火海的光被吞噬在深渊里黑暗里。 黑暗总能勾起人许多不好的心思。阿基琉斯去了大半天,方澄穆忍不住替阿基琉斯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狄奥尼索斯很放心:深渊之神从不杀人,也不残暴。他不至于为难阿基琉斯。 方澄穆心里的劲没有放松。 他虽然嘴上说着不信命运,肚子里总是悬着,有好些深夜,当他想起死去的赫克托尔,胃里就开始发疼。 命运之神或是奥林匹斯的傀儡,可在神之上的命运呢?人生无常,生死如波,谁能料到未来呢? 方澄穆带着阿基琉斯跳进深渊,就是想防止他被命运之神杀死。可是能防住命运之神,能防住命运吗? 方澄穆心里没底。就像脚下、面前就是无底的深渊。往下坠落的时候,他的心和他的身体一齐坠落。 方澄穆忍不住坐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这叫他的心他的胃都舒服些。 狄奥尼索斯蹲在他面前,关切地问:你不舒服吗? 方澄穆摇摇头。他不想跟狄奥尼索斯说出他的想法。毕竟最开始,是他反对狄奥尼索斯的意见,非要同命运同奥林匹斯对抗。 直到现在呆在无尽的黑暗里,他才渐渐领悟天地之宽广和命运之神秘。 狄奥尼索斯把一只手按在他的脖子右侧,喃喃说:没发烧啊。 方澄穆有意找话题岔开自己的注意力和不安感,打趣道:我们那儿看人有没有发烧,一个摸额头,再一个搭脉。 狄奥尼索斯立马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还想搭个脉。不过酒神不知道什么叫脉。 方澄穆解释说:就是贯穿身体的长线,一探,所有的病灶都能知道。 黑暗里传来狄奥尼索斯的声音,好像有些激动:你真的愿意让我摸那里? 方澄穆只是想说话,他甚至不去想狄奥尼索斯到底在说什么,随口道:这有什么不不愿意。你知道怎么搭吗? 狄奥尼索斯猛地把他搂过来。 方澄穆还没作出反应,狄奥尼索斯的舌头就闯进他的嘴巴,舌尖顶舌尖,撩动了他的舌头。 方澄穆整个人是懵的。为什么搭脉会变成亲嘴? 不对,他正在被亲! 狄奥尼索斯的力气很大,方澄穆一时挣脱不开。 也不知他是真的挣脱不开,还是不想挣脱。他忽然觉得狄奥尼索斯的怀抱无比暖和。被他这么抱着,心里胃里的种种难过慢慢融化、舒坦。好多天来绷紧的神经可算能够松弛。他想就这么躺在狄奥尼索斯的怀里睡过去。 狄奥尼索斯已经跟他一齐躺到了地上。在上边的像一块毛毯子,裹着在下边的,还要越裹越紧。只是这两人都还年轻,没有咕噜噜地翻滚开。 寂静的深渊里交织起厚重的鼻息声。 狄奥尼索斯折腾好一阵,才想起最初的最要紧的目的。 他有点舍不得地把头抬起来,问:这个脉,怎么才知道你有没有发烧? 方澄穆的叙述叫人误解。贯穿身体的长线,除了舌头,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呢? 狄奥尼索斯看方澄穆老半天没反应,忍不住往下瞧了瞧,该不会真是另一个地方吧? 方澄穆不说话。这回轮到他主动。他伸手挽过狄奥尼索斯的脖子,把他的头重新按下来。 狄奥尼索斯什么都不想了。发烧不发烧的,随他去吧! 原始神卡欧斯的混沌不分遗传给深渊之神,深渊就是这么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风水宝地。 要不是石壁开门的轰隆声,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只怕也要融为一体,忘记了全部的时间。 门后火海的光有些刺眼。 狄奥尼索斯忙从方澄穆身上爬起来,手脚轻快地给他穿好衣物。 现在的方澄穆心里边胃里边都不难受,只有一片灼热。热气蔓延到脸上,光影映出他额头紧密的汗珠。 身上除开热,还有些疼。武林中人受些伤不算什么,这次伤在个奇特的地方,叫人难以启齿,走一路,撕裂地疼。 狄奥尼索斯倒贴心,连忙过来扶着他。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什么话也不敢说。 方澄穆也不说。这话说出来多丢脸。说不出的话憋成股气:都怪狄奥尼索斯,都是他弄伤的。 方澄穆忍不住冲狄奥尼索斯发火,又带着几分撒娇和依赖:你愣着干什么,快看看是不是阿基琉斯回来了呀。 第53章 火光映出阿基琉斯的身形。他看起来很健康, 心情还不错。见着方澄穆一瘸一拐的赶紧跑过来:我的国王,是谁伤了你? 方澄穆捂着小腹,瞪一眼狄奥尼索斯。狄奥尼索斯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开。 方澄穆撇撇嘴:没事, 我就被绊了一跤。你进去见着他们了吗? 阿基琉斯点头:我帮塔尔塔罗斯数了数, 只有十二个, 真的差一个泰坦! 狄奥尼索斯: 方澄穆: 阿基琉斯看着两人的表情, 难道他数错了吗? 方澄穆按捺住烦躁的心情, 想办法收拾残局。地牢大门关上后, 塔尔塔罗斯现身。 方澄穆赶忙镇静下来,对深渊神道:我们没有骗你,真的差一个。 塔尔塔罗斯十分着急:我得赶快把他抓回来关好。 其实不用抓。方澄穆丢出个陷阱:这里是深渊, 宙斯才不知道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塔尔塔罗斯眨着眼睛想了好一阵。有道理。不论宙斯还是别的什么神灵,谁也不知道深渊里有什么。 到过深渊的人,从来没有回去过的。这地方比冥府还要神秘。而他, 塔尔塔罗斯, 是深渊唯一的主人。 塔尔塔罗斯的心情顿时变得很愉快,甚至轻轻哼起了小曲儿。 方澄穆继续哄他:你就是再放跑几个泰坦,宙斯也不知道。也不知你怕什么。 塔尔塔罗斯涨红了脸:谁说我怕他!在深渊里我谁也不怕,他们都怕被丢进来。 方澄穆不说话, 吹起口哨。听着口哨的味儿,极尽嘲弄。 深渊神察觉到凡人对他的不敬,跟着生气起来。 你等着, 我这就回去放走几个泰坦,看看宙斯能拿我怎么样? 你要放走几个呀? 方澄穆给深渊神提出个大难题。难就难在深渊神数到三, 又不知道往后是多少了。 塔尔塔罗斯拉过阿基琉斯:你再帮我数数。 阿基琉斯已经给深渊神的愚笨感动哭了:一共十一个,你爱放多少就多少。 十一个,就十一个, 你快点帮我数! 塔尔塔罗斯说着就猛拽阿基琉斯。他急起来的样子竟叫方澄穆想到拽着酒神胳膊的自己。 方澄穆下意识把狄奥尼索斯推开。 塔尔塔罗斯却猛拉着阿基琉斯不放。地牢大门再度敞开,他又把阿基琉斯拽了进去。 四周又是一片黑暗。 黑暗里又只有狄奥尼索斯和方澄穆。 狄奥尼索斯的手悄悄钻过来,不知不觉攀上了方澄穆的小腹,轻轻地抚摸着。 方澄穆被摸得心和身都提起,连汗毛都竖起,他有点不自在,又有点享受这感觉。 只听得狄奥尼索斯附在他耳边道:我该慢些的,弄疼你了。 方澄穆不说话。这么难为情的事叫他怎么说话! 你要是不高兴你就打我好了。 方澄穆很想揍他。偏偏这时候心肠软,又舍不得揍他。他最想狄奥尼索斯好好疼他。 至于怎么疼,他又不敢往下想了,那是真的痛。 狄奥尼索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要不你再躺下来休息一会? 方澄穆:!!! 他还真就躺了下来。他好久没这么听别人的话过。 他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又乖乖躺好,他也不知道到底今天怎么了。 分卷(35) 方澄穆的呼吸平缓里带着急促。黑暗中他看不见狄奥尼索斯,心里边怀着小小的期待。 他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揉揉把痛赶走,做好再痛一次的准备。 这回狄奥尼索斯没有放肆。只是轻轻躺在他的身上,然后抱住他。 方澄穆感到一阵舒坦。身体暖烘烘的,陷在狄奥尼索斯软软的怀抱里。 可方澄穆的心是不满足的,期待的那一瞬不来临,叫他好不是滋味。 该怎么叫狄奥尼索斯主动些呢?该怎么表明他没有生气呢? 方澄穆嘴里鼓起气,嘟个大大的圆球。 狄奥尼索斯的眼睛能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了方澄穆嘟着嘴的样子。 那就是还在生气。 狄奥尼索斯更紧张了。他把方澄穆惹怒了,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不肯理他了。 向来主意很多的狄奥尼索斯到此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地好。 他只好继续趴在方澄穆身上,装死。 方澄穆嘟嘴嘟半天没得到回应,真的有点小生气。狄奥尼索斯木头一个,不懂他的心思。 狄奥尼索斯忽然又动了动。 酒神还是装着胆子试一试,看能不能逗方澄穆开心。 他也鼓起个圆嘟嘟的嘴,脸颊蹭向方澄穆的脸颊。 方澄穆没想到他来这一出。就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猫咪,过来跟主人撒撒娇。狄奥尼索斯难道也在向他撒娇么? 蹭蹭,蹭。 小猫咪不说话,主人也不说话。 狄奥尼索斯忽然包抄过来,裹住了他的嘴巴。 方澄穆大呼上当。原来之前的蹭蹭都是为了叫他放松警惕,专门等最后一着! 阴险狡诈的家伙。 方澄穆一边骂,一边又很享受。他享受着身体沸腾的血脉,他企盼着暴风骤雨的来临。 两个人嘟起来的嘴很快瘪下来,在急促的呼吸面前,嘴里鼓起的气是保不住的。 狄奥尼索斯的手又开始在他全身上下游走,挑动着方澄穆的每一寸敏感的神经。 好像,好事,要近了。 不知为何一切偃旗息鼓。 就像烧到快要沸腾的水,底下的火一灭,随之全冷寂下去。 方澄穆的期待没有满足,他的身体很不自在。 狄奥尼索斯却已翻了个身,平躺在他旁边。 他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好似也意犹未尽:这次不痛吧? 方澄穆迷迷糊糊地应一声。狄奥尼索斯想说什么? 酒神接着哀求他:我保证以后就只是这样,真的,只是这样。你不要再生气了。我真的只想对你好的。 方澄穆听着想踹他一脚,又咬牙自己羞得脸通红。 在他的文化里很少谈论这些。要遇着个不懂事的,非得叫人急死不可。 该死的狄奥尼索斯又翻身过来,从侧面抱住他的背,轻轻地摇着哄着:好不好?你跟我说句话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迷糊了,感谢指出bug的小天使。 塔尔塔罗斯一说是跟乌拉诺斯同辈的原始神,一说是盖亚的儿子。 这里主要采用第二种说法。盖亚的儿子们x掉乌拉诺斯后,留下了深渊。所以深渊神是克罗诺斯之后生出来的,也就是宙斯的叔叔。 第54章 狄奥尼索斯摇了老半天, 方澄穆总算傲娇地应句:点也不好!我要睡觉,不要闹我。 方澄穆肯回话,狄奥尼索斯心里的块石头总算落地。他把方澄穆搂得更紧些。方澄穆也不抗拒。 两人在深渊里折腾大半天, 着实也累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 方澄穆几乎已忘记身上的痛。 深渊的大地剧烈地颤动摇晃, 头顶的石头石柱似要塌陷坠落。 狄奥尼索斯抬手把那些要砸到方澄穆的石块统统扫掉。 方澄穆忙起身吹个口哨。在黑暗中闲着没事干许久的猫头鹰在他们头顶盘旋, 布展开个巨大的鸟盾, 把那些碎石全都阻挡在外。 大地的陷落却是任何人也阻挡不得的。深渊的底下还是深渊, 但要立足的土地陷落,下坠的趋势便就不可阻挡。 方澄穆撑伞飞到半空。他不想离开眼前那道岩壁。岩壁兴许还会打开通往地牢的大门,阿基琉斯兴许还会重新回来。 狄奥尼索斯的话实在叫人难过。狄奥尼索斯能透过黑暗看到, 那道会撑开扇门的石壁也随着大地的塌陷土崩瓦解。 石壁背后是空荡荡的虚空,没有通向地牢的路。 方澄穆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阿基琉斯还是离开了他们。 或者说,正因方澄穆将阿基琉斯带来深渊, 所以阿基琉斯才离开了他们。正如当初方澄穆想要帮赫克托尔, 结果间接害死了赫克托尔。 命运的齿轮将反抗命运的努力铰合在内,没有留下任何希望的空间。 方澄穆的心怦怦直跳。 他感到无力和软弱。黑暗叫他的情绪更为低落。 他只好扶住狄奥尼索斯的胳膊,现在他的腿已经算了,撑伞的手也有些抽筋。 他只剩下最后一点不服输的劲儿, 他对狄奥尼索斯道:带我过去看看,就那扇门的地方。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方澄穆不管他怎么说,非过去那里不可。他的行动已没有多少理智的成分, 只余下股莫名的冲动。 不管如何,过去再说! 狄奥尼索斯缓缓牵着他, 朝着本该塌陷的石壁处飞过去。 那里已没有石壁。周遭所有能落脚的地方都已经陷落。两人就跟最开始进入深渊的时候样,无处凭依。 突然巨大的火光迎面而来。 狄奥尼索斯也不知这火光是怎么来的。 刚才还是什么都没有的无底深渊,莫名地就遇上巨大的火河。火河当中躺着好些三头的、五头的大狗样的生灵。 火河之内, 是巨大的铁笼。铁笼高得望不见它的顶,宽得望不尽它的边。 狄奥尼索斯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地牢在这里? 火光映出方澄穆稍轻松些的脸色。 他并不知道原先的石壁处藏着这么个联结两个不同空间的秘门。这秘门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可一旦走过了它,那就是另一个世界,就是塔尔塔罗斯的地牢所在。 方澄穆无暇回答狄奥尼索斯的问题,放声大呼阿基里斯的名字。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洞穴岩壁间回荡不绝。没有引来阿基琉斯的回应,倒把火河里的看门狗给吸引了过来。 方澄穆心里着急,抡起伞就准备把这些守卫一并干掉。 狄奥尼索斯冲他淡淡笑。 这些三头五头的狗看起来怪异,在神灵的眼里,不过是普通的小宠物罢了。 狄奥尼索斯从背囊里拿出些备好的羊肉块,随手往地上丢去。 塔尔塔罗斯的狗还是狗,他们对肉的青睐高于守卫地牢的决心。经不住诱惑的家伙全部一拥而上,争相啃食美味的羊排。 狄奥尼索斯给方澄穆拭去额头紧密的汗珠,安慰道:你不用这么着急的。阿基琉斯要是真的遇险,时的着急也救不回来。 方澄穆感到惭愧。要说真着急,刚才睡觉的时候就该着急的。现在才想起阿基琉斯,才着急一番,的确不够理智。 深吸一口气,冷静下。狄奥尼索斯抚摸着他的胸口。 方澄穆已经不排斥狄奥尼索斯多手多脚的坏习惯。顺着他的抚摸,深深地吸了口气。 狄奥尼索斯竟冷不防凑过来,往他嘴巴里再呼了口气。 这可把方澄穆呛得咳嗽。刚要发火,却发现先前紧张的沮丧的情绪给捣乱的狄奥尼索斯搅得干二净。 狄奥尼索斯怕挨揍,撒腿往地牢方向逃去。 方澄穆要去的也是地牢。正好追在狄奥尼索斯后边。 他其实已不想揍人。狄奥尼索斯的确很靠谱,连调戏情人都跟两人探查地牢的任务完美配合到一块。 可两人打打闹闹跑圈,连地牢的入口都没见着。 透过那些铁栅栏,他们甚至发现,这是一座空地牢,地牢里根本没有人! 狄奥尼索斯一个急刹车加个急转身,方澄穆猝不及防又撞他怀里。 狄奥尼索斯乐呵乐呵,看起来像个大傻个,他的话总是很有道理:你说会不会跟刚才样,只是看不到,不代表没有。 不管看到看不到,我们总得进地牢才行。它连入口都没有。 狄奥尼索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铁栅栏:要是入口也是看不到的呢?眼见不为实,这些栅栏也不定是真栅栏。 方澄穆伸手去摸附近的栅栏,有坚实的感觉,看来这些栅栏是真的。 要在偌大的栅栏围成的地牢外找到虚假的栅栏,找到真实的入口,未免也太难做了些。 狄奥尼索斯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敲敲铁栅栏:要不根一根试过去吧。 方澄穆已经想到更好的办法。 他常年在海边练功,对于风的力量最是熟悉。 海上偶尔也会出现虚假的蜃楼,它能瞒过人的眼睛,却瞒不过风的威力。 风源于天地之气,气是世上最实在的东西,谁也骗不了它。 方澄穆再度吹响口哨,叫猫头鹰在地牢里刮起阵飓风。 鹰哥这回够给力,使劲扇翅膀,使劲在地牢的岩洞里扑腾。 火河的火被飓风扇的高跃三丈。 连同那几只争吃羊排的多头怪犬也被刮上半空,惶恐地扑腾着他们锋利的爪刃。 狄奥尼索斯倒挺享受风吹来的感觉。 风把他头发吹得凌乱,把他整个人吹得漂浮在半空。他张开双臂,悠闲地往后一靠,犹如卧倒在海里仰泳。 狄奥尼索斯想,要是这时候有罐酒喝,那就最好了。 方澄穆的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狄奥尼索斯和几只大狗都猝不及防摔得身泥。 狄奥尼索斯难过地过来求安慰:摔疼了,要摸一摸。 方澄穆可没工夫跟他打情骂俏。方澄穆正绕着地牢转圈,仔细观察地面上沙石的分布。 风能将沙石吹动,栅栏拦截沙石,地上就会显出一个凹进去的痕迹。 要是某道栅栏是虚假的幻影,那么这个地方就不会凹进去,沙石就能够路往里吹。 凭借着沙石分布的踪迹,方澄穆很快找到了幻影的栅栏。 狄奥尼索斯站在栅栏面前左顾右盼。即便站得这么近,即便有火河的明亮的光,他还是看不出有半点假的地方。 还是伸手摸一摸吧。 摸,他巨大的身子就被吸进去。 方澄穆下意识拉住他的手,两人齐被吸到里边去。 地牢里边的光景果然非比寻常。 十来根通天的巨柱高耸矗立,同栅栏一样望不见顶。 巨柱上缠着锁链,看起来有人曾被束缚在石柱子上。这么大的石柱子,束缚住的必定是泰坦巨神。 现在束缚在石柱子泰坦的人全都不见了。地牢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不,还是有人的。有铁链晃动的声音。 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绕过好几根大柱,才看到声音的来源。 阿基琉斯站在其中根大柱前,正拿着锁链,把塔尔塔罗斯捆在柱上。 柱子实在大得很,绕圈都得几十步。 阿基琉斯就像一头推磨的驴,拿着铁链跑许久,才给塔尔塔罗斯缠上圈。 塔尔塔罗斯看见方澄穆和狄奥尼索斯,惊奇地问道:咦你们怎么进来了? 阿基琉斯从柱子后面绕出来,向方澄穆报告:我们把泰坦都放出去了。 看来刚才的地动山摇,是泰坦出地牢引发的。 塔尔塔罗斯对这些小小的破坏丝毫不在意。深渊的本质是深渊,大地再如何塌陷,他们再如何破坏,深渊还是深渊。 深渊之神在深渊就是绝对的领主,谁也不可能动摇深渊的权威。 塔尔塔罗斯得意洋洋地自夸好久,方澄穆忍不住质疑: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被绑在柱子上? 塔尔塔罗斯总算闭上嘴巴。脸上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阿基琉斯还在奔跑,他又跑了圈,兴致勃勃地回答:我在教他数数。数不出来一个捆圈。 塔尔塔罗斯给自己辩解:你是不是给我捆多了?,二,三,四现在到底捆了多少圈啦? 塔尔塔罗斯看来有进步,竟然能数到四了。他又陷入沉思,四往上是多少来着? 方澄穆跟着阿基琉斯走到柱子后边,把他手里的铁链放下:走吧。咱们集齐十二泰坦,可以回去了。 第55章 阿基琉斯摇了摇头。他的意思是不愿意回去。 柱子另一端, 塔尔塔罗斯吆喝道:快点快点,你跑得太慢啦。 阿基琉斯努努嘴,鼓足勇气, 往方澄穆身上一个用力的拥抱。 随后拾起链子又开始奔跑, 小声向方澄穆嘀咕:快走。别等塔尔塔罗斯发现了。 方澄穆只好同狄奥尼索斯先行离开。他的心里不住嘀咕, 阿基琉斯到底怎么了?是为了给他拖延时间吗? 又或者, 把阿基琉斯放在深渊, 到底他算死了, 命运的安排算成真了吗? 狄奥尼索斯只是一脸欢快。啧啧地说阿基琉斯真有福气。 被释放的泰坦们已在地牢外头集结。他们倒还算言而有信。方澄穆没来之前,就已经叠罗汉式地驾起高高的通天梯。 十二个泰坦叠到一起,同样望不见尽头。 泰坦们的舌头都被宙斯割掉, 分给众神食用。只有从狄奥尼索斯手里捡回舌头的石头泰坦能说话。 他一想到方澄穆可以上去,立马忿忿不平地鼓捣他:上去准要宙斯好看! 方澄穆苦笑。要是他早能叫宙斯好看,就不用来到深渊里了。 石头泰坦道:你要是担心宙斯他们的报复, 可以把你的子民送到深渊来。反正有我们搭□□, 总能上去。 一言点醒梦中人。没有神灵敢闯进深渊,风雨雷电,塔尔塔罗斯的深渊万物不侵。 至于人们呆在深渊里所需要的日用品,方澄穆自有解决的法子。 睿智而伟大的小蓬莱国王方澄穆又回到了地上。 分卷(36) 没有任何一个神灵能想到他还会回到人间。 也没有任何一个神灵能预见到繁茂的小蓬莱岛和特洛伊城, 一夜之间连个鬼影都没有。 小蓬莱的居民们拖家带口,每人带好半月的干粮,赶着他们的牛羊, 齐刷刷往深渊里头迁徙而去。 特洛伊的守护神阿瑞斯一觉睡醒,发现他的城池成了一座孤城。 阿瑞斯围着特洛伊转了三圈, 它还是一座孤城! 宿醉未醒还在做梦么?可是自从狄奥尼索斯跳下深渊后,阿瑞斯已经好久没喝过能叫他醉倒的好酒了。 狄奥尼索斯从后边拍拍阿瑞斯的肩膀,递给他一罐酒香四溢的杯中物。 阿瑞斯心定下来。狄奥尼索斯还在深渊里, 怎么可能拍拍他。一定还是在做梦。于是阿瑞斯痛快地接过酒罐一饮而尽,然后再躺下,接着做他美美的梦。 狄奥尼索斯背起阿瑞斯一路小跑,把他也一起丢进深渊里。 方澄穆也没闲着。 现在亟需解决的是深渊里头的生产问题。 要生产,光有麦种还不够,得有谷物女神的祝福。 有了谷物,豢养动物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修筑房子之类的,跟宙斯手下的神灵关系也就不大了。 所以方澄穆头一个目标,先把谷物女神德墨忒尔弄进深渊里面去。 德墨忒尔,就是很久以前,帮着赫拉给小蓬莱送罂粟种子的德墨忒尔。 方澄穆早就想找她算账了。 持伞的少年出现在厄琉息斯城邦的德墨忒尔神殿里头时,谷物女神早就忘了她坑过的人是谁。 天下那么大,凡人那么卑微,高贵的神灵自是记不得许多的。 她像往常一样坐等少年献上祈求丰收的祭祀。然而她已决定,厄琉息斯今年依旧歉收,给再多的祭祀也无济于事。 德墨忒尔不傻。要是年年丰收,人们很快忘记了女神的威力。非得时常歉收,偶尔丰收,他们才能时刻记得,他们的硕果源于神灵的恩赐。 德墨忒尔坐在她的神像旁边,半斜躺着。她以为方澄穆看不见她的真身。 方澄穆故意不看她。走进神庙,随手拿过祭台前的牛肉就放到嘴里嚼。 牛肉是生的。方澄穆可吃不惯生东西。呸出一口。脚下踢过来些用来装点祭台的松木枝,堆成一团,火折子一点,准备烤熟再吃。 德墨忒尔气得七窍生烟。她活了不止五百年,第一次有人在她的神庙里偷她的祭品吃! 德墨忒尔指着方澄穆给他下诅咒:亵渎神庙的贼人,你所到之处,必定寸草不生,颗粒无收,你必被万民唾弃,受尽世间冷眼! 方澄穆一点不为所动。边烤肉边冲德墨忒尔的真身笑道:敬爱的五谷神,我笑纳你的诅咒。 德墨忒尔洋洋得意。自以为方澄穆倒霉在后头。 谁知道第二天她驾临雅典的时候,发现方澄穆竟然跟在她的身后。 今年,她是准备赐福雅典,叫他们丰收的。 方澄穆出现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寸草不生,颗粒无收! 德墨忒尔赶紧跑路。今年的雅典算倒霉遇上方澄穆这个灾星。 谷物女神很快飞到了富足的克里特岛。按照计划,这里也是她准备赐予丰收的地方。 方澄穆竟然又跟在她身后!他一个凡人怎么跑得跟神灵那么快! 德墨忒尔撒腿狂奔,方澄穆撑着伞紧追在后,一点都没落下。 但有方澄穆跟着她的地方,别说丰收,原来可怜的歉收的麦田,真的一颗都不剩。 凡人没有收成,自然没有祭祀。非但没有德墨忒尔的祭祀,连得其他神灵的祭祀也受影响。 德墨忒尔背不起这口大锅,只好向方澄穆服软:倒霉的凡人,你可以别再跟着我了吗?我去求白臂女神为你解去恶毒的诅咒。 方澄穆直摇头:你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就绝不放你。要知道,我不愿意,没人可以解去我身上的诅咒。 德墨忒尔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方澄穆往高加索山走去。 走到深渊边上,方澄穆趁她一个不备,把东张西望的德墨忒尔推下深渊。 没有谁能掉进深渊自己出来,哪怕德墨忒尔也出不得来。 从此这位陷入深渊的五谷神,宙斯再也管控不得,只能听方澄穆的话行事了。 方澄穆掸去手上的灰,吹个口哨。 头顶盘旋着的猫头鹰默契地飞过来。 方澄穆招呼道:来来来,赶紧驱散我身上的诅咒。 第56章 被丢进深渊的德墨忒尔怎么飞也飞不出去。在深渊里, 不踩着十二泰坦用身体搭成的阶梯,是永远也爬不上去的。 德墨忒尔流下伤心的泪水。在幽暗的深渊里,再也没法享受人间的祭祀了。 令她惊讶的是, 深渊里竟然有人, 有火, 还是遍地播撒的种子。 深渊里的石头地贫瘠得很, 这些种子能长出新芽吗? 不管怎么说, 谷物女神总算找到一些可以供奉她的子民。她将丰收的祝福赐予这片大地。 渐渐地, 地里有了养分和湿润的水性,凹凸不平的石头瓦砾开辟出适合耕种的平原,阴冷的气候也总算回暖了一些。 德墨忒尔感到法力不济。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五谷神, 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改变深渊的种植环境?要让这些种子成熟丰收,付出的辛苦比她以往得到的祭祀要多得多。 更何况这群家伙好像压根没打算向她献祭。 同被狄奥尼索斯哄到深渊的阿瑞斯,认出了谷物女神。 阿瑞斯半醉半醒, 以为还在梦里魂游太虚。他对谷物女神嚷道:你法力太低, 一个人没法让种子发芽。 谷物女神索性停下手中的动作。倒看看阿瑞斯有什么本事。 梦里的阿瑞斯照样争强好胜。这回他唤出手里的大镰刀。这柄镰刀是当年克罗诺斯击败乌拉诺斯用的镰刀。 一刀下去,天空之神的身体都能被撕裂。阿瑞斯抡起镰刀,用力往深渊底下的大地猛力凿去。 大地被活生生劈出道口子,口子里冒出汨汨的水源。 深渊就是乌拉诺斯身体的一部分, 再给他一刀,砍到乌拉诺斯体内的水流出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阿瑞斯用尽全力才能从老祖宗天空神的身体里劈出些水, 再叫他抡第二刀,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德墨忒尔也嘲讽瘫坐在地上的战神:你就劈出点小泉水。要知道, 单靠水源也没法丰收。 我就不信除了水和地它还需要别的东西。 阿瑞斯把胸前的领口敞开。他太热太累,结果破深渊连阵风都没得。 经验丰富的谷物女神知道要让植物长得好,适当的阳光必不可少。 所以当阿伽门农侮辱太阳神的祭司, 阿波罗照样能为迈锡尼人降下歉收的灾难。 老搭档阿波罗不在,德墨忒尔感到有些为难。 狄奥尼索斯边啃着苹果边向他们道:我猜阿波罗很快也要被丢下来。 德墨忒尔仿佛又看到一丝希望。她既然没法上去,她就希望上面的神灵下来。 最好都下来,都不要走,大家在深渊里造一个新的世界。 德墨忒尔反过头给狄奥尼索斯出主意:阿波罗很机智,他肯定不会犯像我这样的错误。但是他也有弱点,抓住这个弱点一定能将他骗到深渊里面来。 狄奥尼索斯兴致勃勃,他很少听人谈起过哥哥阿波罗的弱点。 德墨忒尔道:他跟所有神灵一样,好色得要命。但要他看上的,没有不听话。要把阿波罗骗下来,需得找一个他看对眼的才行。 狄奥尼索斯不高兴。他一点不想方澄穆出卖色相把阿波罗引诱下来。 在人间游荡的方澄穆还没打算把阿波罗弄到深渊去。 正所谓柿子挑软的捏。大地上陡然失去太阳,奥林匹斯的众神肯定要察觉的。 方澄穆还是找些边角旮旯的小神灵。水仙女、森林仙女之类的。渐渐高加索山下的深渊长出许多绿色,阿瑞斯劈开的水源也结成蜿蜒曲折的河流。 蛮荒的深渊总算有几分像人间的模样。 奥林匹斯众神的注意力还在准备建起新城邦的埃涅阿斯的身上。浑然不觉神灵的失踪。 海神波塞冬是最早发觉不对的。失去水仙女的操持,涓涓入海的河流开始不守本分,有的甚至断绝汇集大海的行动。 波塞冬坐拥整个大海,凡是有损他利益的事情,他都要计较清楚。 他派他的子女塞壬们质问水仙女,得到的回复是水仙女早已不知所踪。 宙斯忙着看埃涅阿斯的好戏,他一点也不关心水仙女的情况。区区几条河流,在神王面前不足为道。 波塞冬最大的品质就是坚持不懈。宙斯一次不理他,他就说第二次、第三次。宙斯被闹得心烦,随手交待灶火神:你陪我们多虑的弟弟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灶火神是宙斯和波塞冬的大姐,主管人间家家户户的炊事,地位非常崇拜。 不过埃涅阿斯东行不需要建炉灶,她是目前众神里最闲的一个。 结果去一个折一个。方澄穆把灶火神也弄到了深渊里。 深渊里的神灵再添一位。里面的小蓬莱居民能种田能生火能炊饮,就差一场盛大的丰收。 灶火神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她的长久未归,总算引起宙斯的警惕。 宙斯问身边的神后赫拉:她怎么去那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赫拉比宙斯还冷淡。灶火女神时常仗着大姐的身份耀武扬威,还一度像坐她的神后宝座。赫拉巴不得灶火女神永远不要回来。 宙斯推推赫拉:你左右无事,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赫拉一眼就看穿宙斯的心思。这个男人想坐着看戏不愿意动,就把事情推给别人去做。 赫拉立马踢皮球:你有那么多儿子女儿,得叫他们做些事才行。我看阿芙洛狄忒也很闲,让她去。 不管谁去,只要宙斯不自己去就行。 神王用闪电向阿芙洛狄忒发出命令。 此刻的生育女神还被丈夫关在笼里里。就是她跟阿瑞斯偷情两人齐齐被抓的笼子。 看在兄弟情份上,她的丈夫、铁匠神赫菲斯托斯放走了阿瑞斯,却始终不肯彻底把阿芙洛狄忒放出来。 宙斯的惊雷在两人的宫殿前炸响,带来奥林匹斯的神谕。 阿芙洛狄忒洋洋得意:宙斯交待我去寻找灶火女神,你总不能再将我关着。 铁匠神向来听从神谕。他只好把放浪的阿芙洛狄忒放出来。可是身为丈夫,他最不能忍妻子与别人交好,便抡起打铁的大锤,跟在阿芙洛狄忒身后。 边走边撂狠话:你要敢再偷人,我就用这把锤子砸烂他的脑袋。 阿芙洛狄忒满肚子气。她的丈夫实在太不爱她,竟想把她卓绝的一辈子都捆绑在打铁的瘸子身上。 阿芙洛狄忒气鼓鼓地往灶火女神和水仙女失踪的地方赶。一路上七拐八折,就想甩掉粗鲁的铁匠神。 铁匠神倒是执拗。阿芙洛狄忒去到哪里,他就立马跟到哪儿。两只眼睛把阿芙洛狄忒盯得死死的,叫她没有半点出轨的机会。 咬牙切齿的阿芙洛狄忒从大地上看见个熟悉的面孔。 那可不是从前把她欺负惨了的方澄穆? 在笼子里关得太久,阿芙洛狄忒的消息不太灵通。 她甚至不知道方澄穆掉进过深渊,更不会惊讶方澄穆怎么能从深渊里爬出来。 她满脑子的念头是,正好借方澄穆的手给铁匠神一些颜色瞧瞧。 阿芙洛狄忒就从云端降落,落在方澄穆的身边。 特洛伊的君主,小蓬莱的国王,天底下最强大的勇士。你可还记得我们的往事? 方澄穆又不傻。看着远方云里藏着个抡铁锤的粗壮神灵,就知道阿芙洛狄忒肯定在耍什么坏心思。 他不动声响,以静制动,反问:你说说我们有什么往事? 我们在城外的月下相遇,在雅典的密林中重逢。 你为我赶走烦人的蝼蚁,你带我逃离冥界的暗地。 是你,只有你,我心中珍藏的秘密。 能把心中珍藏的秘密念到九霄云外都听到,可真是个要紧的秘密。 方澄穆享受地听着。他看不上阿芙洛狄忒,他只是享受阿芙洛狄忒的赞美诗。 被人用诗赞美是神灵的特权,更何况此刻赞美他的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主神。 方澄穆生出中众神之神的优越感,心里边是无尽的舒坦。 即便再怎么舒坦也罢。方澄穆一点没忘记眼前的危险。 他一面哈哈笑着接受阿芙洛狄忒的溢美之词,一面用余光瞄着藏在云里的抡铁锤的神灵。 大铁锤的高个子看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他想藏又藏不好,宽大的屁股和同样巨大的铁锤全露出来。 他光偷听阿芙洛狄忒的话还不够,时不时又把头从云里伸出来偷瞄几眼才甘心。 他的藏身就跟没藏一样。当他操起大铁锤向方澄穆发起突然袭击,方澄穆早就做好了准备。 铁匠神的第一锤落了个大空,只将方圆十里的大地造出向心状的圈圈裂纹。 第二锤再朝方澄穆横扫过来。方澄穆见他气势汹汹,也不敢硬接。纵身跃起,脚尖往他的锤上一点,反借势跃上半空,撑起伞悬浮着,退到他的攻击范围以外。 铁匠神两锤落空,恼羞成怒,对着天空的持伞少年破口大骂:胆怯的家伙,你敢动别人的女人,不敢吃别人的铁锤! 方澄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次来的不是阿芙洛狄忒忽悠的狂热粉丝,而是她的正牌丈夫。 不论如何,爱神又挑起了两个男人为她的争斗。她自鸣得意地站在铁匠神身后,悠哉悠哉等待好戏来临。 这两个都是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到头来不管那边输掉,都能解她心中一口恶气。 第57章 方澄穆浮在半空, 看似风云不惊,实则杀机暗藏。 铁匠神眼睛不过一眨,方澄穆忽然降落到他身后, 抓起阿芙洛狄忒就急速飞奔。 铁匠神哇啊哇啊跟在后头猛追, 阿芙洛狄忒反倒甜甜地笑起来, 冲方澄穆抛个媚眼:快点, 再快点。 方澄穆明眸灵动:你怎么这么怕你的丈夫? 阿芙洛狄忒以为她的魅力征服了方澄穆, 已叫这个男人为她倾心。 她可怜兮兮地说:要被他抓住, 又要把我关到笼子里。我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分卷(37) 方澄穆爽朗地笑,叫阿芙洛狄忒心情很好。 有男人爱她就是最好的。她准备向方澄穆撒撒娇:你这样抓着我叫我很难受。 方澄穆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揪着爱神的肩膀。像天上的雄鹰抓住地上的走兔。 方澄穆问道:那我该怎么抓着你? 阿芙洛狄忒柔声回他:你不必抓着我, 我愿抱住你的腰。 好的,那就不抓了。 方澄穆正好飞到高加索山的深渊上头。手一松,阿芙洛狄忒就掉到深渊里面去。 阿芙洛狄忒也是能飞的。方澄穆不给她飞的机会, 再往她肩膀上拍一掌, 叫她快快坠落。 阿芙洛狄忒惊呼的声音被深渊淹没,连急忙赶来的铁匠神都没听到。 铁匠神更生气了。 他的妻子叫别人推下去塔尔塔罗斯,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方澄穆慵懒地道:你若真爱你的妻子,不妨下去找她。 铁匠神不是笨蛋, 进到深渊里的没一个能出来。阿芙洛狄忒掉了下去,他才不会蠢到跟着跳下去。 方澄穆无比遗憾地告诉他:阿瑞斯也在深渊里。 铁匠神一听阿瑞斯,一想起阿芙洛狄忒过去同阿瑞斯的苟且, 气愤地拿着大铁锤朝方澄穆挥舞过去。 就连战神阿瑞斯都打不过方澄穆,何况是个打铁的神? 方澄穆只闪不攻, 身形灵动,片叶不沾。 反倒几个回合下来,长途跋涉又大打出手的铁匠神把自己累得够呛。 铁匠神不得不把锤子杵在地上喘口气。 方澄穆趁机道:我是个公道人。你帮我做些用具, 我就帮你把阿芙洛狄忒弄出来。 铁匠神大骂:唬人!从来就没谁从深渊里出来。 方澄穆挑挑眉,纵身一跃,跃入塔尔塔罗斯深渊。 铁匠神使劲擦眼。他活了几百岁,第一次看到有人主动跳进去。 方澄穆是飞进去的,坠落的速度比阿芙洛狄忒快许多。 不一会儿他就又抓住了阿芙洛狄忒。 现在的阿芙洛狄忒只感到恐惧。深渊是每一个奥林匹斯神灵的恐惧。大家都知道,被宙斯打进深渊的神灵,就没有再出去过。 阿芙洛狄忒在被方澄穆重新揪住肩膀前,早就哭得眼都肿了。 这时候发现方澄穆也跳进来,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暖意。 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这是多么负责任的男人。这个男人竟愿意为她跳进深渊里。 阿芙洛狄忒甚至想,要是深渊里只有她和方澄穆,她一定做个忠实的妻子。 方澄穆抓住阿芙洛狄忒就往上提。 渐渐地阿芙洛狄忒竟看见了光亮。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方澄穆。明明刚才自己使劲全身力气也没法制住下落的趋向,方澄穆为什么能够回头飞? 外头的太阳刺眼得很,铁匠神手中的大铁锤反射着耀眼的光。 然后这根大铁锤掉落到地上。 铁匠神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澄穆带着掉进深渊的阿芙洛狄忒出来了! 说好的塔尔塔罗斯深渊可进不可出呢? 方澄穆跟阿芙洛狄忒并排站着,手还搭住女神的肩膀,显得无比亲密。 他话里话里全是对铁匠神的嘲讽意味:我把你的妻子从深渊里捞出来,她是我的还是你的呢? 铁匠神印堂发黑面如死灰,阿芙洛狄忒则笑出银铃般的声音。她看到幽禁她的丈夫被愚弄,实在欢快极了。 阿芙洛狄忒的笑叫铁匠神愈发受刺激。这笑叫他抬不起头。他总以为,别的男人能做到的,他身为宙斯的大儿子更能做到。 方澄穆对阿芙洛狄忒道:你还是先安慰一下你的丈夫,再回来找我吧。 阿芙洛狄忒只想过去奚落一下她的丈夫。扭动其曼妙的腰,踩着轻盈地脚步,哼着小曲向铁匠神走过去。 火冒三丈的铁匠神这回猛力把阿芙洛狄忒往深渊里一推! 阿芙洛狄忒又是一阵惊呼。这回的惊呼倒更像调情。凡是进过深渊又出来的人,也就不再惧怕深渊。他相信方澄穆会来救他的。 方澄穆这回岿然不动。反倒铁匠神自己跳了进去。 铁匠神就是要证明给方澄穆看,证明给阿芙洛狄忒看,他,伟大的铁匠之神,也能把妻子从深渊里捞出来。 结果进到深渊的铁匠神才发现,他除了跟妻子一齐坠落,根本没法往上飞。 无尽的坠落里,夹杂着两夫妻互相埋怨的咒骂。 深渊之上的太阳底下,方澄穆拍拍手上的灰。得,又搞定两个主神。 太阳好像在冲他说话。 方澄穆知道阿波罗来了。阿波罗只有在夜幕快要来临的时候才有空现身凡间,同他的朋友们交谈。 阿波罗恐怕是奥林匹斯众神里,唯一一个知道方澄穆把好几个神灵推下深渊的家伙。 阿波罗就站在深渊边上,往上退两步,他也掉下去。 这回方澄穆倒没有动手把他推下去。 毕竟阿波罗帮他造过房子,也替他保守过许多秘密。方澄穆把阿波罗当自己人。 方澄穆坦率地对他的朋友道:我的居民需要阳光,你还愿意帮助我吗? 阿波罗待方澄穆总是十分慷慨,他还是很愿意帮助方澄穆的。只是他同其他的神灵一样惧怕深渊。 直到刚才看见方澄穆把阿芙洛狄忒捞出来,他才觉得深渊没什么可怕。 方澄穆道:白天你到地上上工作,晚上到深渊里发发光? 阿波罗含笑点头:只要有人负责送我回地面,我乐意至极。 阿波罗以为只有方澄穆能送人回来。他想趁机跟方澄穆独处。 方澄穆才没空管他。还有好多神灵等着他去收到深渊里。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落到狄奥尼索斯的身上。 结果每天从深渊上升到天空成为阿波罗最痛苦的时分。体面的阿波罗时常捂着鼻子,难过地对狄奥尼索斯道:你能不能少喝点酒?熏! 狄奥尼索斯的大哈欠里都是浓浓的酒气。他故意的。谁叫阿波罗要跟他抢方澄穆? 不论如何,深渊的地底下已有充足的阳光雨露。小蓬莱新的国土上建起座座农场牧场。从地面上带来的蒸汽机械在田间辛勤劳作。 小蓬莱居民的生活依旧悠闲。除了不能出海旅游,别的仿佛与地上并无两异。 掌管海洋的波塞冬还在奥林匹斯山上,等待着调查河流女仙为什么消失的情报。 一个多月过去,宙斯派遣调查事件的五谷神还没回来。 波塞冬只好再次请求宙斯:我的兄长,你究竟不觉事情蹊跷?我的河流仙子和我的姐姐至今未归。 赫拉就坐在宙斯旁边。在宙斯旁边谈论别的女人,只叫赫拉心情不快。她抢过话头:我们的海神这般担心她们,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 波塞冬道:白臂的天后你是知道的。我若赶赴人间,地上的人们定要责备奥林匹斯淹没他们的城池。 赫拉故作姿态谆谆教诲:仁慈的海神。你的仁慈只会叫凡人忘记你的威力。该时常给他们一些教训,好叫他们想起你的大能。 波塞冬不是不愿叫人想起他的强大。一百多年来,分明宙斯压制着不叫他咆哮,分明宙斯嫉妒他的权能。 所以波塞冬才想方设法搞事情,好找到重临人间的机会。 这回宙斯没说话。宙斯看戏入了迷,没听到赫拉与波塞冬的嘀咕。 波塞冬趁机对赫拉说:我就往人间走一走,你答应,宙斯也就答应了。 赫拉平日里替宙斯做惯了主,二话不说挥手催他快去。 波塞冬回到他的大海里,头一个冲垮的就是雅典城东南角的宙斯神庙。 神庙本就建在山势较高之处。波塞冬为了能冲垮神庙,把凶猛的海水全赶到陆地来。不到一天的功夫,大半座雅典城已成汪洋大海。 往里也会发些小水灾,大伙还能逃到山上的神庙去避难。现在连神庙都淹在水里。 雅典的居民竞走呼号。年迈的将军埃勒弗诺阿站在广场的高柱上指挥撤退。一个海浪拍过来,老将军连人带声都不见了。 这回城里更乱。 无路可走的人们哀求雅典娜和宙斯的庇护。 雅典娜这会儿正在陪埃涅阿斯开拓新王国。她听不见子民的呼号。 宙斯看着雅典城里泛滥的洪水,勃然大怒:波塞冬凭什么淹没我的神庙? 赫拉万万没想到波塞冬会做得这么绝。这时候要承认是她给了波塞冬泛滥的特权,宙斯的怒火定要往她身上撒。 赫拉立马想出个好说辞:波塞冬发现了逃亡的普罗米修斯,正要把他拿住。 第58章 为了能把背叛奥林匹斯的普罗米修斯抓回来, 牺牲些可朽的人是无所谓的。 宙斯把他的目光从雅典收回,将他的怒火缓缓放下,叫赫拉转告波塞冬, 做得好。 赫拉为波塞冬编了个绝好的理由。水能灭火不假, 要抓住普罗米修斯, 波塞冬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谁也不知道普罗米修斯藏在大地的哪一处。于是波塞冬更加肆无忌惮。他的海浪越发向内陆席卷而前。 人间哭声震天, 百姓流离失所。 方澄穆的小蓬莱岛上不设神庙, 泛滥的海水不加攻击。 好些生命顽强的人漂流至此, 总算寻着个歇脚的地方。 这里也是方澄穆在地面的家。他在地面时不时逮个神灵丢到深渊里,总得有个停驻的地方。 家还是从前的家。就算子民迁离,造起的屋舍犹且耸立, 地上的农田尚未完全荒芜。但要来到岛上的难民,方澄穆总是照单全收。 方澄穆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难民越来越多。而且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城邦不同的地域。难道全世界都发水灾了? 方澄穆叫猫头鹰带着他巡视一番。 果然爱琴海周围光景惨淡。在海边建起的城池大多浸泡在水中,只余得些断壁残桓。 运气好的人往内陆迁徙, 运气差的沉入海底, 成了波塞冬和海妖们的腹中美餐。 海水引发的湿雾将城邦团团笼罩,连阿波罗的阳光也透不进来。 方澄穆在雾里隐约认出个熟悉的老者,正是雅典的老将军勒弗诺阿。 勒夫诺阿本被打进水里去,宙斯救了他。有神灵的庇佑, 勒夫诺阿靠着打鱼还有饮下空气的雾水,一直活到现在。 他身边的其他雅典人可没那么幸运。宙斯懒得照顾所有人。被眷顾的勒夫诺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公民同伴们逐一死去。 老将军终日为城邦祈祷,也无可逆转地看着雅典一点一滴地消失在大海中。 他绝望得甚至想自杀。可每次跳进海里, 神灵的力量总会将他托起。到最后,整座城只剩他一个人。 勒夫诺阿这回不再跳海自尽。他从残破的城墙上挖出根尖锐的石柱, 准备刺进自己的胸膛。 方澄穆的出现叫他的计划再次落了空。 老将军忍不住大哭起来:高高在上的宙斯,你毁去我的城邦,为何留下我一人的性命? 直到发现这回救他的是方澄穆, 是曾来过雅典的蓬莱神。 方澄穆把老将军带回到小蓬莱的海岛上,那里还有十来个从海上漂流过来的雅典人。 他们虽然没有宙斯的庇护,凭着顽强的生命活到了现在。 有同伴,就有城邦。有城邦,他才不是茕茕孑立的野兽。 重新找回同伴的勒夫诺阿彻底打消寻死的念头。 方澄穆的小蓬莱资源丰富,早些日子漂流过来的难民们都已填饱肚子。唯有新到的和勒夫诺阿一齐大口咀嚼。 方澄穆询问老将军:按你所说,波塞冬向雅典发难又是奉了神谕? 沉入海底的勒夫诺阿多少听见水族神灵的议论:他为追捕普罗米修斯而来。每次神灵争斗,总是人间受难。 普罗米修斯曾送过火种,方澄穆必定站到普罗米修斯那边。 他要去会一会这位引得洪水滔天的海神。 方澄穆回到雅典的高地神庙。 宙斯的神像已被冲得四肢破碎,庙宇的穹顶也开了大天窗。方澄穆站在穹顶的外面,从背包里取出火水来。 来自塔尔塔罗斯深渊地牢的火水。 还是狄奥尼索斯发现的火种。酒神发现这里的火能在水里燃烧。他便拿方澄穆的神奇背囊捞了好多火水。以后热酒的时候能把酒罐子泡到水里热,热得更均匀。 狄奥尼索斯的实验失败落幕。他的陶罐压根不经烧。往火水里一放,整个都化掉。酒落到能燃烧的水里,全成了火的染料。 狄奥尼索斯心疼他的酒,再也没瞎搞。 方澄穆的神奇背囊他却忘记清空,还留着当时采集的火水。 方澄穆把火水倒在神庙的穹顶上。再取出火折子。顷刻之间,宙斯的神庙为烈火包围。 此火本就从水中生出,波塞冬的海水漫过,它非但不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塔尔塔罗斯的火水取之不竭,方澄穆不住往附近的海里倾倒。这些火水倒也独特,全浮在海面上,黑乎乎的铺展开。照旧丢个火折子,整片海都被烧了起来。 波塞冬和其他的海族神灵全然没见过这等场景。 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不怕水的火,也从来没有火能烧到海里。 波塞冬大叫不好,普罗米修斯真的来了,他用他的火焰对大海进行报复。 波塞冬翻动海浪,打算把这些火焰压制下去。 他的挣扎一点用都没有。 手脚轻快的方澄穆已在爱琴海周边的各大城邦边上都倾倒火水。 燃烧的火墙筑起海水前进的盾挡,但有火焰生生不息,波塞冬的海浪便无法前进半尺。 波塞冬感到绝望。 尤其是这些黑乎乎的火水逐渐盖住整个海面,火水上升腾的大火反过来将整片爱琴海压在下边。 藏身水底深处的神族自不会因大火受伤,生活在浅层的动物则全部遭了殃。 包括波塞冬最宠爱的塞壬们,她们的脸被熏得一片黑,她们的嗓子咳嗽发哑。再美的人儿往火场里走一遭,也失去全部的光鲜。 波塞冬不得已求饶:强力的普罗米修斯,我打不过你,求你撤走你的火焰。自此你与宙斯的争执,我定两不相帮。 方澄穆满心欢喜。 可他也不知道怎么把海面的大火扑灭。兴许再烧一会儿就灭了? 方澄穆望向被浓浓黑烟直撞的天空。 跟天空最接近的奥林匹斯之巅,留守的神灵只有宙斯与赫拉了。 分卷(38) 让海面的烈焰再燃烧一会儿,让人们的怒火再放肆一会儿。 宙斯的怒火更甚。 他以为海上的火是普罗米修斯烧起来的。更叫他生气的是,他呼唤风雨女神和河流仙女们前去灭火,一个人也不理他。 这时候亲自下山勘察的赫拉才告诉他,这些神灵全都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是什么意思?神是不死不灭的。他们全部不知所踪只有一个可能,全都去了深渊! 宙斯呼唤起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的名字。 他的目光穿不透幽暗的深渊,他的雷霆声响能够传到塔尔塔罗斯的耳边。 隆隆的天雷把深渊底下的居民和神灵们全都闹醒。在过去,他们只要听到宙斯的咆哮,定免不了被雷电劈个四肢俱焦的下场。 可这回天雷隆隆响彻大半,谁也没受什么伤。 地底的神灵和人都松了一口气。该干活的干活,该打铁的打铁,该偷汉子的偷汉子。日子还像往常那么平淡。 非常不巧,塔尔塔罗斯没听到宙斯的咆哮。 他跟阿基琉斯的游戏又升了一个等级。深渊之神叫阿基琉斯把他的眼睛蒙上,耳朵堵上,身上再缠起锁链。 随后阿基琉斯再围着他跑。塔尔塔罗斯则猜阿基琉斯停在哪个方位。 长久孤独的生活叫深渊神无比寂寞。阿基琉斯陪他他玩的乐乎所以,他连宙斯的呼唤也听不到了。 宙斯咆哮得喉咙发干,深渊里依旧没有回应。 众神之神眉头紧锁,最后打起他妻子的算盘:白臂的女神,神王的妻子,众神不知所踪,你该为我分忧。 赫拉可算尝到害人终害己的滋味。 宙斯吩咐到她到高加索山的深渊边上躲着,看到底为什么神灵们会纷纷掉下去。 她从天黑等到天亮,深渊边上连个兔子都不曾经过。 天蒙蒙亮,深渊里升起了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 狡猾的赫拉把自己藏在空气里,两个神灵都见不到她的存在。 阿波罗超级嫌弃弟弟浑身酒味,在地上一露头就把狄奥尼索斯推开,话都懒得跟他说一句。 狄奥尼索斯也不想跟阿波罗说话。该死的第三者和情敌! 于是狄奥尼索斯往后一仰,栽回深渊里面去。 同样的情形天天上演,阿波罗并不留恋,准备升上天空。 赫拉从空气里显形叫住太阳神:原来你和狄奥尼索斯把神灵们都丢到深渊里。 对于这位善妒的继母,阿波罗总是有些忌惮的。弄不好她又去鼓噪宙斯用雷电劈他。 阿波罗把锅全甩给狄奥尼索斯:不是我做的,酒神做的。也只有他能自由出入深渊。 赫拉奇道:为什么他能任意出入深渊? 阿波罗故意吊她胃口:我怎么知道他的事呢?或许每个神灵都有每个神灵的本事。您也能任意出入也不一定。 赫拉望着黑暗的瘆人的地裂,没有轻易上阿波罗的当。阿波罗看着很正直,可他在奥林匹斯山上是最能骗人的。 赫拉又问:狄奥尼索斯在地底下都做些什么? 没想到阿波罗突然反过来给赫拉提个要求:伟大的王后,这个问题不该问我。该问同狄奥尼索斯走得很近的方澄穆。你把他抓来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第59章 赫拉万万没想到掉进深渊的方澄穆也出了来。 深渊真是深不可测, 仿佛进去的人人都能出来。这叫赫拉不自觉心动了动,竟生出想到深渊走一遭的念头。 赫拉还是畏惧深渊。深渊里有着上代的神王,还有那些被她和宙斯联手扔进去的泰坦。 她不想见到这些旧神。 说起来赫拉还是提防着阿波罗, 多问几句:光耀的太阳神也会出卖你的朋友么? 阿波罗说得有板有眼:我把事情告诉您, 就是要把方澄穆从狄奥尼索斯身边夺过来。金座上的神后, 你该知道忌妒的滋味。 阿波罗几句话说道赫拉的心坎里。心爱的人想着别人, 或者心爱的人被别人抢走, 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原来阿波罗看上了来自蓬莱的年轻人, 原来阿波罗妒忌狄奥尼索斯。赫拉实在太能体会阿波罗的心情了。两个神灵立即站到同一战线。 赫拉道:你告诉我那个蓬莱人在哪里,我把他抓来见你。 阿波罗实诚地提醒赫拉:他可不好抓。战神、铁匠神、爱神,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只怕宙斯也不一定能拿他怎么样。 能够从深渊里出来的不是等闲之辈, 赫拉不敢小觑。 阿波罗又说:我成天看他作战。他的武器一是手中的伞,二是头顶的鹰。把这两样拿下,他定屈服于您的威力。 赫拉有了主意。赫拉扮成白臂的少女, 乘着破船, 假装成漂流到小蓬莱海岛的难民。 女子天生体力弱些,能够从洪水泛滥中活下漂流至此的,可谓百里无一。 再加上赫拉化身的少女玉肌冰肤,直叫小蓬莱岛上的其他难民对她青眼有加。 难民们把赫拉引向国王的宫殿。方澄穆也不在住处多下功夫。所谓宫殿, 不过是大一点的木头屋子而已。 方澄穆才睡醒不久。迷迷糊糊地,没把新来的难民放在心上。只好声安慰几句,就叫人给她安排住处。 白臂的少女忽地哭起来:尊敬的陛下, 我是要脸的人,我不能在你的国土上白吃白住。请允许我留在你的宫殿, 用劳作换取我的口粮。 赫拉一席话反而把搀扶她过来的其他人说得脸红了。 这些人全过来白嫖,也没谁想着为王国劳作。 方澄穆对知恩图报的人印象很好,多看她几眼, 大方地把手一挥:当自己家嘛。你就是小蓬莱的公民,随便吃随便住。 刚才感到尴尬的白嫖党心里舒坦不少,高呼着国王万岁。 赫拉发现眼前这位国王跟别的国王不一样。要知道,异乡人进入国王的城邦,不作出经天纬地的贡献,是万万获取不得公民身份的。 她还偏不想当什么公民。她就像当个婢女。这样好潜伏在方澄穆身边,把他的伞和猫头鹰偷走。 白臂少女坐在方澄穆的屋外不肯走。 那些贪慕她姿色的男人们也不肯走。 方澄穆的家门口总是聚着一波人,熙熙攘攘叫人心烦。 方澄穆只好从屋里出来:你非要在我家里打杂? 白臂少女温顺地点头。 一伙男人争先恐后地高呼:我们也要在国王陛下的宫殿里做事。 方澄穆把男子们集中起来,让他们全去酿酒。 狄奥尼索斯让信使神传话过来。等他在地底忙完一阵,就到小蓬莱岛上探望方澄穆。 方澄穆总觉得。狄奥尼索斯是贪念地上植物酿成的酒。方澄穆喝过深渊里酿出的酒,即便酒神亲手所酿,味道总是差那么一遭。 许是地底的小麦生长环境不同。平时用来果腹尚可,到酿酒的时候还是少那么几分。 方澄穆觉得有必要备好酒,等狄奥尼索斯回来跟他一起享用。 小蓬莱的岛上最早只有方澄穆、阿基琉斯和狄奥尼索斯三个人。酒坊最初就建在方澄穆房子的旁边。后来设了道围墙,把酒坊一并圈在里头。男人们到酒坊办差,总能看到在方澄穆家里劳作的白臂少女。 这群好色之徒频频光临,反倒叫赫拉不好下手偷东西。 说起来赫拉还是低估了方澄穆的慷慨。从没有国王能随随便便把贱民们留在自己的宫殿里过夜。 白臂的天后不甘心,又作起腰。 风雨女神被收进深渊,她没法直接叫神灵降雨。只好每日偷偷趁着在海边打水的时候,装满几罐,再藏在神灵的衣兜里。积攒数日,赫拉的身上已攒满了一场大雨的水量。 午后天气闷热得很。赫拉悄悄飞到天上,把攒好的海水悉数倒下。 方澄穆的屋前很快便挂起了雨帘。自从风雨女神进了深渊,小蓬莱的土地上确乎好久没下雨了。 白臂的天后苦兮兮地求着国王:您能借我一把伞吗?我曾摔进海里,最害怕湿漉漉的了。 方澄穆的家里只有一把伞,就是平日里他用的那把油纸伞。 也从来没有人问他借过伞。爱琴海的居民总是拿些木片树叶遮雨,从没见过那么娇气的。 方澄穆想,也许经历过海难的人对水总是敏感些的。 他又舍不得他的伞,那是从东土带来的唯一的纪念物。 方澄穆索性撑起伞,遮在白臂少女的头顶: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赫拉气得直咬牙。天底下还有给人撑伞的国王?她花那么多心思布那么大的局,竟然又给方澄穆化解了! 一伞两人,在一场制造出来的大雨里缓缓行进。 天空中来了雷电。 令赫拉生畏的雷电。她的耳边响起宙斯的咆哮。任何一个奥林匹斯的神灵都知道,当宙斯这么咆哮的时候,务必快快躲开! 赫拉顾不得伪装现出原型。侧身一闪,一道雷电正朝她原先站立的位置劈头打下。 方澄穆就跟她站到一块。及时让猫头鹰打开了鸟盾。 雷电撞击鸟盾,震得地动山摇。 方澄穆能硬扛下宙斯的怒火,赫拉可不能。她把身体埋入空气里,漂浮着闪避雷电的惩戒。 宙斯的雷电一刻不停,将整个小蓬莱的海岛团团包围。 岛上的居民房舍全在雷电的奔袭下死伤倒塌,方澄穆的鸟盾只能护住他自己。虽说那些远道而来的只是难民,也不由叫方澄穆怒火中烧,指着赫拉骂道:无道天君,你们为什么要残杀你们的臣民? 赫拉哪里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向来不可一世的天后还没想清楚,宙斯的闪电怎么连她也不放过。 阿波罗站立在宙斯的身边。他用他的阳光把小蓬莱的雨雾驱散,把大地照亮,好叫宙斯的雷电能劈得更准。 赫拉平日里算计阿波罗算计得太多,阿波罗总算找到一个报复的机会。 不但只有女人会嫉妒,男人也会嫉妒。宙斯看见他的发妻跟别人同撑一伞,他也会气得失去理智。 阿波罗继续煽动着宙斯的怒火:云端轰鸣的父神。你如要问方澄穆为何回到人间,我想定是赫拉泄露了深渊的秘密。 宙斯本就觉得赫拉和方澄穆有一腿,此刻更加相信,他的雷电更加汹涌。 赫拉躲得再快,身上已有好几处给雷电擦着,发出烧焦的气味。 白臂女神总算有些头脑。急速朝高加索山飞去。宙斯的雷电在她背后紧追不舍。眼见雷电就要吞噬她的身体,赫拉纵身一跃,跳进不见底的深渊。 只有深渊,是宙斯的雷电不曾抵达的地方。 宙斯在宝座上愣了片刻。他的雷电就是他的权威,不受雷电制裁的深渊,是他权力的边界。 众神之神的权力怎么能有边界?他的雷电跟丢了赫拉,万不能再跟丢方澄穆!神王杀红了眼,使进全身的力量,将万道雷电掷下本就一片废墟的小蓬莱。 四面八方都是雷电。准叫方澄穆去无可去,逃无可逃。 方澄穆一时半会的确无法。只好靠猫头鹰的鸟盾撑着。 宙斯会累,他的猫头鹰也会累。哪一方先累了败下阵,那就输了。 事态出乎阿波罗的意料。他只想教训赫拉,没想到赫拉跑得这么快,结果方澄穆扛下了宙斯全部的愤怒。 阿波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叫宙斯放过方澄穆的理由。 宙斯的雷电越来越凶猛,乃至大半座海岛的地面分崩离析。 地面在塌陷,头顶传来猫头鹰不住抱怨:咕咕,系统正遭受巨大袭击,请合理使用。 方澄穆心里没底。瞧这架势,他的猫头鹰快变成烤翅了。鸟盾一破他也要劈成烧猪。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到无助。他实在低估了奥林匹斯主人的神力。神灵遭受宙斯的雷电虽说会痛上一阵,他要是挨了这些闪电,应该是会死的吧? 他会像爱琴海边的人死了奔赴冥界吗?还是回到东土的地府? 死亡从来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死去就要被迫跟朋友亲人告别,就再也见不到相见的人。 他的脑海里一遍遍闪过狄奥尼索斯的身影,还有他们在深渊里共同渡过的黑夜。 被雷电击得粉碎的酒坊里淌着他为狄奥尼索斯准备的礼物,可惜再也送不出去了呢。 第60章 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殿里响起清脆的碎裂声。 大殿里只有阿波罗和宙斯。其余的主神要么跟着埃涅阿斯开垦东方, 要么被方澄穆骗到深渊里。 哪里来的声响? 宙斯摆出神王的姿态,叫阿波罗过去看看。 阿波罗沉浸在替方澄穆开脱的说辞里,他还没听到声响。 第二声, 第三声, 接二连三。 随之而来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酒味。 这会儿阿波罗不想看了。他把鼻子捏起来。闻着这股味就知道是狄奥尼索斯。 狄奥尼索斯, 狄奥尼索斯不是在深渊里?赫拉把他叫上来做什么? 宙斯上了阿波罗的当, 以为自由出入深渊全是赫拉搞的鬼。他也从心里瞧不上他的儿子们。除了他的妻子, 其他神灵谁能破解深渊的秘密呢? 阿波罗不答。狄奥尼索斯肯定为方澄穆而来。阿波罗就等着看好戏。 这回狄奥尼索斯拉来满满一车酒。走一步, 就砸烂一瓶。 他就这么一路往神殿里走,往宙斯的宝座方向走。 在奥林匹斯的大殿里,每个神灵都有他的座位。 狄奥尼索斯的座位排在倒数第一, 越过这个座位,那就被认为是对父神不敬。 宙斯警惕地看着狄奥尼索斯,早把他看成赫拉的同伙, 气呼呼地教训他:我对你不薄, 你竟帮着赫拉反抗你的父亲。 向来唯唯诺诺迷迷糊糊的狄奥尼索斯这回毫不含糊:我的父神,我曾在深渊里看见瘫痪的克罗诺斯。您又是如何对待您的父神的呢? 宙斯心里最敏感的神经被挑动。就在这座神殿里,他将他的父神打入深渊。几百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他的儿子也要这样篡他的位。 狄奥尼索斯边往神殿里边走,边砸烂他的酒罐子。 宙斯顿时想到狄奥尼索斯的本事。他的酒能叫人沉入梦乡, 失去战力。一个睡梦中的神灵,无论如何都要给清醒的神灵宰割的。 宙斯哇啊一声从宝座上跳起来,把他的雷电从小蓬莱岛上收回, 全部朝狄奥尼索斯和他的酒罐子投掷过去。 分卷(39) 整座奥林匹斯在宙斯的雷电中炸裂开。庄严的神殿化作杂乱的废墟。 宙斯的眼前已没了狄奥尼索斯。神灵虽然不灭,他的□□倒能被炸成碎片。宙斯还在不断掷出手中的雷电, 要叫狄奥尼索斯的身躯几千年几万年也修复不得! 趁着岛上雷电尽褪,方澄穆迅速起飞。 开鸟盾的猫头鹰可算捡回一条命,嘴里喊话咕咕不停:请爱惜系统, 请爱惜系统。 方澄穆抓起它,急速朝奥林匹斯山顶飞去。 他还不知道狄奥尼索斯替他解围的事情。他只知道此刻进攻就是最好的放手。要打败远程攻击的对手,最好的法子就是靠近他六尺之内。 奥林匹斯光景惨淡。焦土浓烟,残桓断壁。只有宙斯的宝座金光闪闪。阿波罗站在他的宝座旁。 方澄穆既看见宙斯,举起他的伞,准备开打前骂两句。 阿波罗冷不防道:他刚用雷电将狄奥尼索斯劈成粉末。 方澄穆脑子里一阵轰鸣。 阿波罗刚才说了什么?没听清! 可是遍地横流的酒水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狄奥尼索斯就在此处。 宙斯狰笑着。他打败了要谋夺他神位的儿子,他抵抗了代际更迭的命运! 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了,他将是世间永远的神,永远的王,永远的主人! 至于方澄穆,在他眼里向来不过蝼蚁。他只要一挥雷 方澄穆避过了这道雷。 宙斯已没有机会再出第二道。 那个撑伞的蓬莱人倏忽持伞悬浮,倏忽绕后出掌。宙斯接连被打断动作目眩头昏,冷不防还给天空坠落的猫头鹰啄一嘴,全身上下已不知几个窟窿。 方澄穆攒着一口气猛揍。只有手中动作不停,心里才不会想起那件可怕的事情。 毕竟不会不想起。 心里的口子越撕越大,无论如何也堵不住。在没有狄奥尼索斯的世界里,好似一切都失去意义。 方澄穆再也不想动了。就那么一念之间,宙斯的雷电劈过他的手腕。手中的油纸伞被击飞,失去武器的蓬莱人落回坚实的大地。 宙斯被打得直咳嗽,恶狠狠地瞪着冒犯他的凡人。他紧握拳头,蓄起力量,准备用最迅猛的闪电夺去蓬莱人的性命。 方澄穆甚至已不在乎宙斯的威力。他的目光透过电闪雷鸣的天空,天空下远处的废墟里,好似狄奥尼索斯就在那里。 宙斯狂笑着,将他的闪电朝着方澄穆站立的地方悉数倾倒。 这一着没发出来。 他的后心口被阿波罗的竖琴戳了一戳。 阿波罗言笑晏晏:伟大的父神。我在深渊听克罗诺斯说起您的故事。当您的怒火达到顶峰,后肩心就会比树叶还柔软。 宙斯说不出话。 克罗诺斯说的是真的。他的父神了解他的弱点。雷电再威严,它的正中间却不会有电。 所以宙斯无论如何都不会用尽全力,哪怕跟他的父神作战他也留有一丝雷电护身。如今杀了狄奥尼索斯,征服了命运的诅咒,他才第一次得意忘形。 阿波罗只用他的乐器轻轻一戳,连力都没使,威严的万神之神就倒下了。 神灵总是有着很强的治愈能力。阿波罗不敢懈怠,抓起宙斯就往高加索山飞奔,他要在宙斯醒来前把父神丢到深渊里。 刚刚电闪雷鸣的神殿又只剩下方澄穆一个人。 不过这已经无所谓。方澄穆就势往地上一躺,他也不想起来了。 温和的天空很蓝,叫人感觉不到身后的大地。 突然有个张遮住了天空。是狄奥尼索斯的脸。 方澄穆以为他出现了幻觉,抗拒地把眼睛闭起来。 狄奥尼苏斯俯下头,贴上方澄穆的唇。 然后灰头土脸的酒神又扑在他身上,准备动手了。 方澄穆从梦里醒转,摸摸狄奥尼索斯的手臂:你没被炸成灰? 狄奥尼索斯嘴上说,身体动作一点不停:差一点。要不是我的酒叫宙斯迷糊,准成了碎片。 早在宙斯发出雷电之前,狄奥尼索斯摔碎的那些酒水就侵蚀了宙斯的神志。 这在平日是决计不可能成功的。可宙斯跟方澄穆对峙大半天,精神早有衰减,这才有了可趁之机。 不过狄奥尼索斯也没想到迷糊的宙斯还能继续咆哮,他只好东躲西藏埋到神殿的废墟下面。好在最后宙斯愤怒到了顶点,被阿波罗一举击破。 说起来阿波罗真是个有野心的人。狄奥尼索斯老早就发现他在深渊里晃悠,时不时地去照拂一下残废的老神灵,原来就是为了探查宙斯的软肋。 阿波罗一旦抓住宙斯的软肋,就想方设法激怒宙斯。哄着赫拉去勾搭方澄穆,再唆使狄奥尼索斯过来替方澄穆解围,全在阿波罗的计划之内。 古老的奥林匹斯诅咒一点没失去效力。宙斯的王位还是会被他的儿子推翻,只是这个儿子不是深渊诸神寄以厚望的狄奥尼苏斯,却是心思缜密的太阳神阿波罗。 狄奥尼索斯心有余悸。以后还是别惹阿波罗这个狠角色的好。 方澄穆抽身出来。他惊喜的心情还没平复,不太适合做剧烈的运动。 而且把宙斯丢进深渊里,那些小蓬莱的子民怎么办? 狄奥尼索斯指着山下人头攒动的特洛伊城。把宙斯赶到地底,再把地底的臣民和神灵搬回地面,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着青天下的暖阳,田地里还有轰隆隆的机器劳作的声响。每个特洛伊子民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已经是方澄穆任务达成的最后一天。 经历过雷电大战的猫头鹰好像有点呆滞,没给主人报喜,只从半空中抓来一块司南,嘴巴里仍在咕咕:爱护系统,爱护系统。 方澄穆缺的就是一块司南。即便他的国土上已有喷着蒸汽的机器,没有指路的仪器,他仍旧跨不过苍茫的海域。 他可以回家了。 狄奥尼索斯好奇地把弄着这个勺子永远会转回同一个方向的新鲜玩意。 方澄穆问他: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要一起吗?那里有好多好多美酒,也有好多好多爱酒的人。他们喝完酒之后就写诗,跟咱么这边差不多。 方澄穆滔滔不绝地讲着东土的诗和酒,他想狄奥尼索斯会感兴趣的。 狄奥尼索斯还是摇头。 方澄穆倒也不特别失望。狄奥尼索斯不愿去,他就留下来。 狄奥尼索斯端起司南,拉着方澄穆往勺子的朝向:走吧。只要有你,那就真的差不多。 方澄穆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指着左手边的方向:那才是东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此完结。 谢谢各位小天使捧场,还有谢谢编辑大大的关怀,祝大家冬安。 新文《[综武侠]剑侠大佬红包群》已开,文案如下 不会武功的谢昀一朝穿越,成了神剑山庄的少庄主。 四处踢馆的人赢老爹退隐逍遥,留下山庄和儿子被人寻仇闹哪样? 【滴,恭喜你收到华山吕真人的剑气双修红包。】 【滴,恭喜你收到西湖叶庄主的绝世神兵红包。】 【滴,恭喜你收到诗仙李太白的对影三人红包。】 加错群乱入的杜甫:给你发个公孙剑舞,助你早日称霸舞林。 江湖盛传,神剑少庄主剑术高、美胜妖。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跟他过招不用出手,看他舞剑就败了。 好些高手不信邪相继上门挑战。 唔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