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青春谎言》 第一章 「哟,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 延荣高级中学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传说,在午夜十二点,只要穿着制服闭上眼睛数楼梯到一百阶,推开顶楼门的那剎那,就可以回到过去,改变未来。 你,信吗?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无声的走廊回盪着呢喃与轻碎的脚步声。 〝据本台独家了解,姜嫌高中同学说他在高中时期就有暴力倾向,曾徒手捏死班上养的乌龟。姜嫌家世复杂,不难理解他个性扭曲,这次犯下随机杀人罪警方已经姜嫌声押……〞 「九十九……」 〝虽有现场目击者指出兇手并非姜嫌,不过警方并未採证……〞 「……一百。」 她深吐了一口气。 〝咿呀─〞 顶楼大门早已年久失修发出生锈怪异的声音,一脚踏过门槛,夜晚的凉风像是在欢迎我的归来。 寂静无声的夜晚、寥寥而过的机车呼啸而过,隐约还有飆车族尬车的巨大引擎声。 那一剎那,忽然间刮起了大风,耳际的发丝飞扬乱舞,然而耳边渐渐忽远忽近,传来操场上熟悉的打球喧闹声音,在紧闭的眼皮上印下刺眼的光与微热。 她缓缓睁开眼。 印入眼帘是十年前学校的顶楼风光。 那时大楼尚未密集高矮林立,老旧屋瓦搭建绿色铁皮,倒是别有一番时代变迁的沧桑感。 〝噹──〞〝噹──〞 熟悉的下课鐘铃响了起来,她迅速低头看自己用压岁钱买的史奴比卡通图案的手錶。 十点。 心跳声〝咚咚〞如雷作响,宛若敲响着命运的报时鐘。而她急促呼吸,转头用逃命的速度奔跑,飞扬的头发象徵随风飘逸的捕梦网,愈网住最初的那份悸动。 随着她的奔跑,身上的制服一点一滴从原本带着老旧泛黄的褪色,崭然一新。 然而他却没有时间分神顾及这些改变。 顶楼在七楼,她一步併做三阶把自己当作传递圣火的奥运选手,好几次差点滑倒,最后终于到了三楼转角教师办公室,拐个弯过猛差点撞上门板,幸好还是成功达阵,在教师办公室爆发性的嘶吼一声。 「是我做的──!」 〝喀〞班导师全身抖了一下,手中的保温杯盖被震了一下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也许是吼声太过雄壮威武,引起办公室内所有老师们的诧异注目,还有站在班导师身前穿着制服的两女一男学生也一同诧异转过头。 一人神色略紧张,另一人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再一人……面无表情。 「郑静,你来做什么?」班导师看着她呆住,慢条斯理擦了擦手背上的水渍。 「不是姜在灿,是我做的,我那天看小龟不吃饭,估计是得了厌食症,所以下手把饲料塞进牠嘴里,没想到牠这么不堪一击,就被饲料噎死了。」郑静话不带喘息,一连串像倒豆子一样快速吐出来,最后哭丧着脸抱住老师大腿,「老师,都是我读书压力太大了,是我对不起小龟,来世我会做牛做马服侍小龟的。」 班级导师手又一抖,显然没想到这是什么神变化的狗血剧情,试探的问:「郑静,你读书压力太大?」 「老师,压力太大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郑静郑重的点点头,露出一个阴森森充满鬼气的表情。 「刘婉容,你刚刚不是说有看到是姜在灿捏死的吗?」班级师动了动腿,试图把这个黏皮糖给甩开。 被点名的刘婉容非常紧张,偷偷看了一眼姜在灿,懦懦说道:「……没看到,早上第一节课发现小龟死的。」 姜在灿是早上最早到教室开门的,当然被列为头号嫌疑犯。 「姜在灿,你有想说什么吗?」班级导师转头问不发一语的姜在灿。 「没想说什么。」他的声音很冷静,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只是个旁观者,眼睛太小,瞳珠像是打翻了墨汁染透,看不出来到底是醒着还是在打瞌睡。 班导师看看挺着胸膛理直气壮的郑静,再看看一副你们都把我当透明人就可以的姜在灿,只好委婉说道:「那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吧,郑静读书压力大……咳,情有可原。都回去上课了,明年要考学测了,都专注在课业上,尤其是你郑静,若想要上台清交,不要让自己……嗯……被记违规。」 四个人一起走出办公室,姜在灿隻身一个人往前走,身高一米八的长腿一迈,很快就消失在女孩们眼前。 留下的三个女生则慢慢的走着楼梯,苏采珍语气有些不满,「阿静,你干嘛帮姜在灿那傢伙说话?」 郑静脸带眷恋手摸扶梯往上走,发出淡淡木香的扶梯在很久的未来因为危险已经被改成铁栏杆了。 「本来就不是他做,什么叫帮他说话?」闻言,郑静转头看她,一脸莫名其妙。 苏采珍看着她坦然的表情竟是无言以对,翻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特技大白眼,快步往四楼走,一边碎碎念,「算了,不理你了,反正杀人犯的儿子杀死乌龟当然是做的出来的。」她一个转身,走入写着绿色门牌二年一班的教室。 班级门牌下还掛着一红一绿的秩序与整洁优胜奖牌。 杀人犯的儿子…… 郑静若有所思的忽然停下脚步。 刘婉容跟在她后面慢慢走,表情看起来很心虚,郑静奇怪的看她,没有多想走入教室里。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学,熟悉的上课方式,一切是让人如此的怀念那些青春年少时光。 「喂,听苏采珍说你去找老师自首是你弄死乌龟的?」入座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在郑静身后的裴书奇忽然一把拉住她滑顺如缎带的长发。 她痛得脸色扭曲转过头瞪人,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抢过来,挺起自己不怎么雄伟的胸,得意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哟,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他笑了笑吹了一个响哨,露出一口整齐白牙,表情非常欠揍。 郑静没好气的看他,「这叫正义感?」 「恩,我认识你十年了耶,穿着同一条内裤长大,现在才知道你这么有正义感,让我大开眼界了,不错不错。」估计是一边回味着那条内裤,让他嘴角边的酒窝加深很多,意犹未尽。 「噁不噁,男用内裤跟女用内裤不一样好不好,谁跟你穿同一条。」 裴书奇和她是隔壁邻居兼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是班上都知道的。 「听说郑静去帮姜在灿顶罪阿?」说话的是刘子熙,他屁股坐在桌子上,一手转着下节体育课的篮球。 姜在灿的位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位子靠窗,在下课大家聊天玩闹,他始终一个人趴在桌上闭目。 现在也是,对于大家的议论耳聪不闻。 「不是姜在灿杀死乌龟,我真想不到还有谁可以下手了。」苏采珍噗哧笑了一声。 「又来,真是无聊。」裴书奇耸耸肩,虽然是这么说,脸上却露出有趣的表情,一手撑着弧度很完美的下巴。 「可怜我们家小龟,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下手的人真是狠心。」刘子熙佯装抹了抹虚假的泪水,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杀人犯的儿子现在杀死乌龟,以后杀人我也不觉得奇怪了。」简直跟刘子熙是最佳拍档的苏采珍跟着一搭一唱。 嘖,这两个在十年后会结婚的消息真是让人不意外,虽然发了喜帖给她,她没去就是了。 下午的体育课上,男生在操场上挥洒热汗,女生在一旁操场阶梯上乘凉聊天,偌大的操场只有他们这一班,男生们成群结队挥洒汗水一起打着篮球,只有姜在灿一个人在一个篮框下练习投篮,体育老师早已见怪不怪,自己玩着手机傻笑。 姜在灿投累了随地而坐,拿起矿泉水灌喉,侧脸的挺鼻像是雕刻般完美,汗水滑过他的喉咙,他一个人的身影与另一边热闹的斗牛比赛强烈对比。 「阿静,你有没有在听阿?」死党姊妹江瑜摇着正在凝视姜在灿的郑静的手。 郑静回过神,迷糊问:「嗯?你说什么?」 早上的风波像是被人抹去了记忆,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我说今天放学,要不要去一起去逛街?」她偷偷凑过来小声说:「初云的生日要到了,你有什么想法?」趁着李初云去上厕所,她神秘兮兮问。 「她不是说最近缺包包吗?这么明显的暗示你都听不出来啊?」郑静鄙视看她,用手戳她装豆腐的脑袋。 李初云都已经整整嚷一个月了,江瑜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木鱼脑袋。 「是吗?」江瑜嘀嘀咕咕。 「今天不去逛街了,我有事。」郑静挑眉说。 江瑜嘟起嘴,「可别跟我说你要读书啊,你都已经全校排行第四了,不用读书也稳上台清交的。」 郑静笑了笑,没有否认,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你啊,再不认真点,就没学校可以读囉。」 江瑜摀着有些发红额头,不甚在意的反驳,「怎么会没有?现在随便考一考都有大学。」 她不以为意,读书可真不是自己擅长的,打算随便混个大学拿学歷交代父母就好了。 「在聊什么?」上完厕所回来的李初云将手上的水渍擦在衣服上,硬挤坐在她们中间。 「阿静这个老太婆,又再教训我不读书了,简直可以跟我妈结拜了。」江瑜一边抱怨,一边勾住李初云的手亲暱的将头靠在她肩上,午后的阳光让她舒服的瞇起眼。 「反正我是无条件站在阿静这边的,阿瑜你还是多读点书吧!」李初云憋笑。 耳边她们两个的嬉闹笑声忽远忽近,郑静的视线又落在远处姜在灿的身上。 第二章 「你信不信,我是改变你命运的人?」 从一年级开始,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开始传开姜在灿的父亲是杀人犯,被判了死刑最后三审假释出狱,姜在灿开始渐渐一个人独来独往。 没有朋友、没有言语。 大大小小只要班上的谁有任何过错,无条件被推到他身上。 而他从来,没有抗议反驳过。 刚入学时的姜在灿因为长得好看,身高更是一米八以上,脸上经常若有似无的散发忧鬱,曾经是个走到哪都有小跟班与粉丝的存在,随着父亲是杀人犯的事情被传开,他的身边不再聚集人群,有如一匹孤傲的狼,不与谁再有过深的交往和过多的谈话。 放学时,夕阳从窗户照入,薄博窗帘被风吹起。 江瑜与李初云手勾手与郑静道别,而郑静故意动作缓慢的收拾着书包,整个教室只剩下她与姜在灿。 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姜在灿收好书包站起身,她立刻也跟着站起身,喊他的名字,「姜在灿。」 他回过头看她。 不可否认的,他是真的很帅气,高高的鼻子,狭长的眼睛上有浅浅的双眼皮,此时看着她的眼睛中带着疑惑。 「你信不信,我是改变你命运的人?」她竖着自己的大拇指,神采飞扬自信的说。 他盯着她的甜不辣大姆指许久,大概是觉得她脑袋不太正常,毕竟高中生活里他与郑静这个资优生从来不曾有交集过,最后只丢了三个字,就离开了。 「神经病。」 郑静大拇指僵在那里,思绪早已风中凌乱,几个路过二年一班教室的隔壁班同学纷纷侧目。 一个人披着夕阳走到校门口,努力思考着要怎么让姜在灿打开胸怀接纳这个世界,裴书奇正等在那里警卫室旁边,一脚弓在墙上,姿势说有多帅气就有多帅气,不说还以为他是模特儿在伸展台走秀呢。 几个揹书包走过的女生们红着脸指指点点,他看见郑静慢吞吞走过来,非常顺手的帮她拿书包,一边拧眉抱怨说:「你怎么这么慢,全校都要走光了。」 「又没人叫你等我。」十年的默契,她也不彆扭,自然而然将手中的书包交给他。 两个人一起肩并肩往回家的方向,裴书奇忽然好奇问:「你到底干嘛帮姜在灿说话?」 郑静停下脚步,裴书奇走了几步才发现她还在身后,所以转头看过来,他的头发挑染过成细细柔软的褐色,在夕阳的衬托下像是镀上一层金黄。 「干嘛不走?」他奇怪的问。 「书奇,语言的力量有多大你能想像吗?」 他不解的抓抓头,把自己原本就很乱的头发抓得更像鸟巢,「阿?」 郑静往前走跟上他,一边走一边说:「虚偽的语言,足以杀死一个人。」 「没头没脑,到底在说什么?」他咕噥着。 「也是,你这猪脑袋当然是听不懂的。」她不屑的斜眼看他,像是要跟他撇开距离,加快了脚步。 「喂!什么叫猪脑袋!郑静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书包不还你了!」他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大吼大叫。 到了郑静家门口,天色已经有些灰暗了,他没好气的将书包还她,提醒似的说道:「姜在灿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再干预过多了,不然可不知道传言会被传得怎样。」 郑静没回应他的话,缓缓接过书包,犹豫了一下,「书奇,有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过,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他忽然屏息,吞了口口水,隐约还可见耳根子渐渐泛红,他结结巴巴说:「什、什么话?」 纯真的青春年少,如罈涩味回甘的酒,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她抬起头,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谢谢你。」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表情,开玩笑说:「干嘛?你以为我要告白?噁心!我进去拉。」跟他挥挥手,她迅速关上大门。 直到听到裴书奇气愤跺脚后才离开的脚步声,她才打开了一个小缝,偷偷看他远去的背影。 谢谢你,书奇,谢谢你喜欢我,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郑静你在干嘛?」大她两岁的哥哥郑垣揪住她的衣领,跟着探头欠揍道:「在看什么?外星人终于要来接你走了吗?」 「恩,外星人叫我问你要不要一起走。」郑静关上家里的门,无视他走回自己房间。 一打开房门,简洁有力的水蓝色海豚单人床铺,床头还摆着郑垣那廝送的巨大泰迪熊娃娃,书桌上的书整齐叠高,每一页都还夹着小标籤的笔记。 回想起来,高中时期的自己确实像个疯子每日读书,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她不禁自嘲着。 重来一次……不只要改变姜在灿的未来,还有她自己的未来。 「郑静,吃晚餐了。」郑垣粗鲁的踹了她的房门三下喊着。 晚餐时刻,一家四个人围在餐桌前吃饭,爸爸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妈妈倒是一边间话家常一边给两兄妹夹菜。 「妹妹下个月开始晚自习对吧?」妈妈夹了一块红烧胡萝卜放在她碗里问。 郑静瞪着红萝卜,在妈妈那犀利强大的目光下只好将红萝卜拨到最角落,扒着旁边的白饭猛吃,口齿不清道:「恩,晚自习到晚上十点。」 「女孩子一个人那么晚回家不安全吧?哥哥你以后去接妹妹下课。」 郑垣立刻喷了口中的饭菜,用筷子指着自家妹妹,眼睛瞪得跟鸡蛋一样大,「她长这样哪里不安全?接她放学我才不安……唉唉唉,会痛,别打了。」 「别用筷子指着人!」妈妈愤怒的如来佛大掌揍在郑垣后背,又响又亮。 郑垣表情扭曲鬼嚎起来。 晚餐后郑垣被罚洗碗,一个人在跟手上的碗筷奋斗的背影在厨房阴黄灯光下显得非常孤单。 不过才没人去关心。 郑静与爸妈三个人正悠间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新闻,新闻上一桩又一桩的社会事件不断报导着,她靠在爸爸宽厚的肩膀上蹭了蹭。 「今天是怎么了?平常也没有这么乖,不是老是嚷着看书的时间都不够吗?」妈妈削着苹果一边笑着说。 「现在是陪着你们的时间都不够了。」郑静朝妈妈拋了个媚眼,将自己全身的力量依靠在爸爸身上,不过爸爸依旧纹风不动看着自己手上的报纸。 「妹妹你发烧了吗?」妈妈一脸担忧摸摸女儿的额头,「没烧呀。」 「那就是脑残了。」郑垣随便用裤子擦了擦手走过来跟他们挤在一起。 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光……似乎很久不曾有过了。她恍惚地想着。 「我想选法政学。」忽然,她说。 家人同时目瞪口呆,郑垣惊恐地跳起来,指着郑静大叫:「完了!妈,郑静真的被鬼附身了!」他风一样的速度跑到厨房将一大串蒜头掛在自己身上。 「为何想选法政学?」反正还算镇定的爸爸捏着报纸的手似乎抖了一下。 「走爸爸的路不好吗?」郑静嫌恶拍掉郑垣丢在她身上的蒜头,嘟着嘴说道。 爸爸是从事二十年的资深法官,不过他虽然希望自己儿女可以走他的路,但不孝子郑垣那廝一心想当挖八卦的记者,现在正在专攻新闻系。 「你喜欢就好。」爸爸嘴角勾了勾又很快收敛起来。 睡觉前,她独坐在书桌前看着自己满满书上作的笔记,有红笔蓝笔圈起来的重点,空白的地方还有上课无聊随手涂鸦的插画,她噗哧一笑,指腹抚摸过那些翘起的纸角。 「阿,真怀念阿……」她喃喃感叹。 坐在自己怀念的书桌前,都开始怀疑那个遥远又糟糕的未来是不是只是一场黄粱一梦了。 十年后的家只剩下妈妈和退休的爸爸两个人住,她和郑垣早已为了工作奔走在南北,半年都不一定回家一次。 如果不长大……就好了。 她趴在桌上闭上眼想着。 第三章 「越是沉默的人,报復越是残忍。」 班上乌龟的事情很快就被遗忘了 早上阳光露脸,暖洋洋如双温柔大手抚过大地,郑静打着哈欠背书包进入校园,正要走上白墙回旋楼梯时,看见刘婉容一个人蹲在角落草皮前,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 「刘婉容,你在干嘛?」她探出头,奇怪的问。 刘婉容被她突然出声给吓到,抬起头,脸上表情很慌张。 郑静瞥了瞥,那小角落好像是昨天刘子熙埋乌龟尸体的地方。 「没……没什么。」看到郑静眼珠灵活转动,刘婉容脸一涨红,立刻紧张说:「我是来祭拜小龟……牠死的很可怜。」说完就快步越过她上了楼梯。 「啥?」 郑静望着她背影一头雾水,可能是感受到她激烈的视线,刘婉容几乎是用狂奔的上楼,好似后头有洪水猛兽追赶着。 第一节是班会,班导师推了推粗框厚重的眼镜说道:「下学期是学校八十周年校庆,因为是八十周年,所以会举办的很盛大,因此学校要求各班都要推出一组人表演才艺。」 他话一说完,全班哀号一片。 明年就要考学测了,表演什么鬼才艺啊! 班导师无视底下若干鬼哭神号,拿起粉笔在黑板刷刷写着,「那我们开始选出要表演才艺的人吧,有一个暑假的时间可以练习,时间相当够的。」 可想而知,没有人举手,大家不是拿书遮脸,就是假装弯腰绑鞋带,用尽各种方法与班导师避开视线。 很显然,班导师也已经预料到这个问题,一本正经说:「既然没有人愿意,那就来抽籤吧。」 「不──!」 「老师!」英雄般的刘子熙立刻举手。 「喔?刘子熙自愿,是吗?」班导师满意的笑了笑。 「不是,我是要推荐姜在灿。」他转头指着坐在角落的姜在灿。 原本趴着的姜在灿抬起头,狭长的双眼瞳珠漆黑,窗边凉风吹入,他柔顺的黑发轻飘飘的。 班导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姜在灿的名字,「还有人要提名的吗?」 刘子熙挑了挑眉毛,用挑衅的眼神望着姜在灿,似乎是在说:你有种就提名我啊。 教室内一片安静,没有人替姜在灿说话,班导师见怪不怪,立刻定案,「那就姜在灿当队长,至于队员与要表演什么才艺你们就自己去讨论吧,我们开始上课吧。」他翻开数学课本。 大家偷偷憋笑,还有人比给了刘子熙一个讚,刘子熙得意的像隻公鸡昂首。 「老师。」就在这时,郑静缓缓举手,语气沉稳,「我也加入表演,既然刚刚刘子熙推荐姜在灿,刘子熙也应该加入表演吧?」 所有人都转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帮姜在灿说话的她,其中刘子熙的眼睛更是瞪的跟鸡蛋一样大,「老师,我才不……」 不等他把拒绝的话说完,班导师笑瞇瞇接口:「让自己备审多些活动也好。翻开课本第四十五页,今天我们要讲三角函数……」 班会下课的时候,刘子熙匆匆跟在班导师屁股后面,在教室外面不知道在跟班导师说什么,反正只知道他进教室后脸色跟喝了十桶苦瓜汁一样臭,然后走到郑静的位子用脚狠狠踹了她的桌子。 「郑静,你是欠揍吗?」 「刘子熙,放尊重一点。」李初云站起身大声的喝斥。 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要不是郑静这个白痴,我干嘛要跟着姜在灿一起表演阿?我是疯了吗?」他眼睛几乎要喷出火的瞪着郑静。 裴书奇上完厕所就看到刘子熙在跟郑静对峙,也立刻走到郑静身前挡住,冷冷地说:「刘子熙你难道想打女生?」 「怎样?就打你青梅竹马,你要护航?」刘子熙说着就擼起袖子,恶声恶气。 裴书奇瞇起眼,紧紧将郑静护在身后,大有母鸡护小鸡的架式。 气氛很火爆,周围的人都在等着看好戏,若是打起架来,估计会是刘子熙赢,毕竟他块头比裴书奇大很多。 光长肉不长脑子,大概是在形容刘子熙吧。 「你能推荐姜在灿,为什么我不能推荐你?」郑静不慌不忙,一边整理书一边抬起头与刘子熙对视,目光平静如瀚海中的一艘小船,不摇也不晃,刘子熙张开口看嘴型估计是要说干你屁事,她又立刻补了句:「你敢发誓你不是故意想看姜在灿出糗?毕竟你们……谁都不想跟他一起表演。」 这一年多来,从高一到现在,谁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霸凌姜在灿。 也许,就连她自己也不曾意识过。 原本看好戏的所有人都愣住,就连护在郑静前面的裴书奇都转过头看她,眼里有着淡淡的诧异。 刘子熙被她说中,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他就是抱着不会有人要与姜在灿一起表演才推荐姜在灿的,坐在窗旁角落的姜在灿目光也朝这边看来,刘子熙尷尬的吞了口口水,发洩似的又踹了一下郑静的桌子,烙下狠话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了。 「反正我是不会和姜在灿一起表演的。」 原本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而今天赤裸裸被摊开在大家眼前,彷彿某种平衡正渐渐被瓦解中。 中午吃饭,大家各自带着便当,也有人直接去福利社买午餐吃,李初云跟江瑜带着便当围着郑静的桌子,李初云的菜色很简单,炒饭配上一堆青江菜来有一颗滷蛋,她看了看皱眉,「我妈真讨厌,明明知道我不吃青江菜。」 「你不吃就给我啊。」吃货江瑜怕李初云反悔,手速之快将她碗中的青江菜夹到自己碗里,接着期待的问郑静:「阿静,你今天菜色是什么?」 郑静打开便当盒,妈妈替她准备了寿司,煎蛋以及番茄。 「哇,阿姨手艺越来越好了。」江瑜二话不说拿起一个寿司就往嘴里塞,讚叹的说。 「吃货,难怪越来越胖!」李初云鄙视。 江瑜舔了舔手指,朝她吐舌头扮鬼脸,然后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说道:「我听说八十周年校庆,是因为总统要来,所以才要求每个班级表演。」 「切,真是没事找事做。」李初云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用诡异的眼神盯着正在埋头吃饭的郑静,「哎,阿静,你真的要跟姜在灿那傢伙一起表演阿?头壳坏了吗?」 郑静咬着番茄口齿不清,「当然,难得最后一次高中活动了。」 「但是是跟姜在灿耶。」她露出嫌弃的脸。 姜在灿捧着刚在福利社买的泡麵正好走进来,李初云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他面无表情,眉头也没有拧一下就走到自己位子坐下,垂着眼泡刚买的泡麵。 彷彿正在谈论的对象不是自己,将自己隔绝在所有人之外。 「还有跟刘子熙阿。」 郑静抬了抬下巴,声音不大不小,不远处的刘子熙比了个挑衅的中指过来。 「你这样陷害刘子熙,小心他给你报復。」江瑜有些担心。 「奇怪了,他陷害姜在灿,就没想过姜在灿会报復吗?」 郑静话一说完,班上的人全都朝她看了过来,她也无所畏惧的一一回望。 〝啵〞地一声,姜在灿掰开竹筷打破这诡异的平静,搅动泡麵沉默的吃了起来。 郑静神神秘秘的〝嘘〞了一声,无视班上的异样眼光,小声说:「我告诉你们阿,越是沉默的人,报復越是残忍。」 李初云与江瑜显然没想过姜在灿会报復的这个问题,毕竟一直以为不论外界说什么,姜在灿都是不曾替自己反驳甚至辩解。 她们两个偷偷斜眼看正在吃泡麵的姜在灿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李初云学着郑静压低声音,「阿静,你说姜在灿会不会偷偷把我们拖去厕所爆打一顿?」 「阿!初云你完蛋了,你刚刚还说姜在灿的坏话被他听到了!」比起担心,江瑜表情夸张朝李初云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拜託,爆打一顿还要看是要去女厕还是男厕,多麻烦,拖去草丛打比较快啦。」郑静神情认真,说得煞有其事似的。 「阿静你别吓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让李初云和江瑜带来什么心理负面作用,她们说话不再夹枪带棒针对姜在灿,李初云更是因为当着姜在灿的面讲了坏话,打死都不跟姜在灿两个人单独相处,就连去厕所都拉着江瑜一起去。 放学的时候,郑静依旧慢吞吞地收拾,姜在灿看了她几眼,不过最后还是一句话不说,拿起书包就走出教室,郑静二话不说,一把抓起书包飞快的跟上他,她165的身高在女生里面算高的了,可是走在姜在灿旁边却只到他的肩膀而已。 「我们表演就唱歌吧。」她语速极快提议,见他没有反应,又说道:「你不是会唱歌吗?队员就交给我,刘子熙那个傢伙就是嘴贱了一点,我会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加入的。」 他拐个弯下了楼梯,而她也跟着拐弯下楼梯。 他三阶併成一大步跳下了一楼,她也跟着三阶併成一大步蹦到一楼。 最后耳边传来这么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语气似小石子被投入湖里,划过涟漪之后了无波痕。 第四章 「他说不是他,你就信阿?」 郑静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把江瑜与李初云抓来,就听见他忽然这么问。 「啊?」她抬头一脸迷糊。 「我会唱歌。」他细细长长的眼睛幽深如一口潭井子,此刻凝视她,要将人给吸进去看个究竟似的。 郑静反射性的张着嘴回答,却临时僵住,有些心虚,总不能说曾经你也被刘子熙陷害,依旧没有人愿意跟你一起表演,你就独自一人在校庆自弹自唱创作歌曲了。 虽然……那时麦克风还被人故意弄坏变成杂音,让他在全校面前成了跳樑小丑。 回忆起来,她那时甚至也是舞台下笑的东倒西歪的恶劣人士一员。 她的年少轻狂,竟是建立在他的出糗上。 「我猜的。」她装傻呵呵,掩饰性的问:「你会唱歌吧?」 「不会。」 「喂!我们是一个团队耶……」 姜在灿越走越快,她咬着牙,只好小跑跟上一边大声抱怨。 裴书奇背对着夕阳站在校门口,身前的影子拉成长脚先生,看到郑静与姜在灿俩个一前一后走出来,他脸上表情奇臭无比,一个箭步过来就拉住郑静的手,强行帮她拿过书包,郑静不给他还硬扯,语气不善,「你怎么会跟他一起出来?」 姜在灿家似乎与他们同个方向,他将还在拉扯书包的裴书奇与郑静远远拋在脑后,自己走着。 郑静没好气地看裴书奇,想要多跟姜在灿说话,裴书奇却死死地扣住她的手。 「讨论校庆表演的事啊。」她有些无奈。 「上次小龟的事你帮他顶罪,这次还主动参加表演,郑静你是不是……」裴书奇欲言又止,一副你这个叛徒的愤怒表情。 现在回想起来,这时的他们的确这么幼稚,全然没有想过现在说出口的这些话,在未来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郑静望着气愤的他,知道不能用十年后的自己心情去看待,心里却为不曾为自己辩解过的姜在灿感到不值得。 「姜在灿──!」最终,她用力大吼。 〝啪〞她忽然脱下鞋子朝前方的姜在灿丢过去,正好击中他的后脑杓,姜在灿吃痛,摸着后脑杓转过头瞇起眼瞪兇手。 这案发现场来得太突然,裴书奇微张着嘴错愕不已,缩着眼珠视线在郑静与姜在灿中间游移。 要是姜在灿恼羞成怒衝过来爆打郑静,他也能及时挡在郑静身前。 「姜在灿,小龟是你弄死的吗?」郑静忍无可忍大声的质问,语气中还参杂着她也不知道的恨铁不成钢。 姜在灿摸摸被打中的痛处,没有回答,英挺的鼻子在夕阳下照的更加深邃。 「你干嘛不回答我?是不是你弄死的?」看他不理自己又要往前走,郑静气呼呼再次大声地问。 「喂!郑静……你别……」裴书奇拉了拉她的手,脸上略微难堪,不懂为何郑静此时要咄咄逼人。 轻飘飘的,一句喃音传了过来。 「重要吗?」 他的声音犹如鸿毛轻飘落地,没有重量,一不注意就会被风给吹散,彷彿还带着一丝自嘲与苦笑。 郑静用力甩开裴书奇的手,继续对姜在灿严肃的说:「当然重要,你不说谁知道!不是就不是,干嘛沉默让大家都误解你。」 「不是我弄死的。」 明明简单的几个字从他口中却像是要花费全身的力气,他一说完就立刻快步消失在他们眼前。 「他说不是他,你就信阿?」危机解除让裴书奇松了口气,撇了撇嘴说道。 「当然信。我说是我弄死的,那你干嘛就不信?」得了满意的答案,郑静只斜眼瞅裴书奇,嘴角却掛上好心情的微笑,颠着脚一跛一跛走过去穿回鞋子。 「郑静,你真的变得很奇怪,上次帮姜在灿顶罪开始,我就觉得你变得很老太婆……是不是你更年期提早到了阿?喂!你干嘛不等我!」 她头也不回,只竖给裴书奇一个威风凛凛中指。 事实上,她还是太天真了…… 十七岁的高中生依旧在中二期。在她第四次放学堵刘子熙失败之后终于领悟到了。 「我已经跟老师申请下个月晚自习都去社团教室练习了,你们不心动吗?」中午吃饭时间,郑静拉着江瑜的手,挑了挑眉,诱惑说道。 「……阿静,但是……嗯……我妈比较希望我晚自习读书。」江瑜斜眼瞥了坐在窗边吃泡麵的姜在灿。 一听也知道是谎话,哪时这么听妈妈的话了。 郑静鄙视。 江瑜有点心虚,赶紧吃了一口便当。 「别看我,我也不会加入的。」 在郑静把希冀目光转向李初云之前,李初云慢条斯理咬了一口花椰菜又推了一下厚重的眼镜,断言拒绝说。 「阿静你还是赶快去跟班导说你要退出吧,没事自找麻烦,姜在灿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能表演的。」李初云说。 她这话还真说得没错,课堂上任何要分组的事,姜在灿始终一个人,但他总是做得比其他团队更为出采。 「他跟你说的吗?」 「啊?」 「我说,他跟你说的吗?」郑静吸了一口气,神情格外肃穆又问了一次。 李初云不明白的回答,「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需要人帮忙?就因为他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吗?」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李初云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旁的吃货江瑜嘴巴也塞着章鱼丸子呆呆望着。 「阿静,你最近一直在帮姜在灿说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李初云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担心问。 成长的路上,总有一两个那样的挚友,不论你的言语多么伤人,她们无条件的宽容你。 郑静深呼吸又吐气,企图让自己胸口腾腾燃上的火焰给平息下来,她知道自己又将十年后的心态带入了。 「抱歉,我语气重……」 正要说道歉的话,江瑜插嘴说:「不过我有观察耶,姜在灿每天都是吃泡麵,只是不同口味而已,这样以后会变成木乃伊吧。」 郑静跟李初云一同转头,像是印证江瑜的话一样,姜在灿正好吃完泡麵,拿着空碗走出教室。 今天是康师父海鲜口味的。 「我听说姜在灿妈妈后来就跟他爸离婚了,现在是单亲,大概是没人帮他准备便当吧。」江瑜没有刚刚的语带讽刺,反而多了一些同情。 不知怎么的,鼻子有股酸涩袭了上来。 在这个孤立无援的世界,如果那时有人拉住姜在灿一把,是不是未来就不是那样的结局? 郑静甩了甩头,重新扬起期待的灿灿笑顏,「你们真的不陪我……」 话都还没说完,江瑜跟李初云就齐齐刷地站起来。 「阿,我值日生黑板还没擦。」 「我吃完了,我去洗碗。」 郑静凶狠瞪着她们两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中午吃饭擦什么黑板……更何况今天值日生明明是刘子熙! 「喂!李初云你干嘛抢我工作!」刘子熙不甘示弱地丢下餐盒跑过拿起板擦一起擦黑板,还发出碰碰碰的声响。 黑板扬起大量粉尘,底下的同学不是掩着嘴鼻就是火速盖上便当走避。 「刘子熙!李初云!你们有毛病啊!」苏采珍捧着便当躲避粉尘,一边不满的大叫。 今天是放学第五次堵刘子熙失败了。 下午5点40分的夕阳从窗户洒了进来,教室又剩下她跟姜在灿,在他收拾好书包就走出教室门的那一刻被她拉住。 「姜在灿,我好不容易说服班导师把废弃的社团教室借给我们用。」郑静露出諂媚的微笑。 她觉得今日整天嘴巴都要笑僵了,然而都没有半个人领情。 姜在灿低头看郑静跩着他裤子的手,试图摆脱没有成功后,语气冷漠,「然后呢?」 「然后……我刚说是废弃啦……废弃的意思就是许久不用了……」她清了清喉咙,继续諂媚的笑:「班导叫我们自己打扫。」 「不要。」几乎没有思考就拒绝,姜在灿修长好看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想要掰开,却没有很用力。 不过郑静才不理他,死死跩着他的裤子,锁好教室门之后硬是拖着他往前走。 「你是队长,我是副队长,打扫好社团教室才能让其他人加入,刘子熙那个臭小子,下次我一定会把他给逮过来。」 姜在灿一路被她拖着走,眉毛皱得紧紧的,疑惑的问:「为什么你是副队长?」 郑静没有回头,理所当然的答说:「要不然谁要当副队长?」 放学后走廊空荡荡的,隐约还能听见从操场传来的打球吆喝声,拐了好几个弯又下了几层楼梯,终于到了班导师口中所说的〝废弃社团教室〞。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走廊灯光昏暗,两道周围都堆置着看板杂物,透着一抹化不开阴森的感觉。 〝热音社〞的牌子蒙着厚厚灰尘,窗户玻璃碎成蜘蛛网样,左右两边的教室也紧紧锁着门,感觉一不小心触碰什么开关就会有黑暗魔法师从里头衝出来。 郑静艰涩的吞了口口水,跩着姜在灿的裤子,手心都是汗,「班导师说已经30年没有用了,姜在灿……里面会不会有女鬼?」 说不定花子不住厕所改住废弃教室了也说不定啊…… 姜在灿没有回答她。 郑静颤抖着手打开门,太紧张地闭上眼,〝硄〞地一声,反作用力将本就惊恐不安的她给往后弹,撞到站在身后的姜在灿单薄的胸膛,一张脸苍白,语无伦次兼口齿不清,「姜姜姜姜在灿……」 姜在灿叹了口气,将郑静拉到自己身后,冷静地说:「门把坏掉了。」然后从郑静手中接过刚才被她太用力而拔起来的坏掉门把,仔细凝视着。 「喔……喔……」她恍然大悟,惊魂未定。 「你后面一点,我踹开门。」 〝碰〞后退了几步小跑步后,姜在灿使劲全力一脚踹开社团教室的门。 「噗……咳!咳!」门一开,浓厚灰尘扑鼻而来,燻得郑静呼吸不过来。 社团内的窗户紧闭着,外头夕阳透不进来,阴暗又森凉,让人寒毛竖起,不寒而慄。 第五章 「他是兇手!」 「姜姜姜在灿……那个电灯在哪你有看到?」 姜在灿发现自己动不了,回头一看,自己的裤子又被郑静给拽住了,无奈道:「你放手。」 「不放!」她惊恐的张大眼,「就这么抓着,我才有安全感。」 姜在灿看着她坚决的表情愣了好几秒,勉为其难的说:「那你不要抓这么紧,我很难走路。」 想想,这大概是姜在灿第一次跟她说这么长的话。 「好。」郑静稍微松开了一点点,妥协的点头。 大概只松了0.1公分。 他深邃凝视着郑静,而她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最后姜在灿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迈出修长的腿走进一片漆黑的社团教室,一边伸手摸着墙壁,试图寻找电源开关。 因为是多年废弃的教室,所以手下摸到的除了灰尘还有一点白漆脱落的粉尘。 「怎、怎、怎怎么样?有找到电灯吗?」郑静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喉咙里颤抖。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又说:「没电。」 郑静灵活的转了转眼球,打量四周,漆黑的教室中彷彿是穿透墙上的裂缝露出一点夕阳馀光,照应着里头飞扬的细小灰尘。 「哎,那里是不是窗户阿?」她拍了一下姜在灿的背,用手不太确定的指着。 姜在灿闻言抬起头朝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看得出来似乎是用厚厚纸板遮住了那里的窗户。 「大概是。」他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窗。」 说完,他就要扯开郑静抓住他裤子的手,不过她却拽得更紧,虽然很害怕,不过借用废弃社团教室是她提议的,总不能让姜在灿一个人进去摸索。 「我跟你一起进去。」她硬着头皮说,声音都在牙缝里打颤。 姜在灿微微偏头看她,狭长的眼睛上睫毛疏疏密密,大概是不太理解她明明害怕却还要跟他自己一起进去。 不过不过问与不解释是他长久以来学会的,所以只是疑惑的看了郑静一眼,然后就走进去挨着墙往窗户的方向缓慢走去。 「我听说30年的热音社学长姊还有拿过冠军耶,不知道奖盃还有没有留着,不过30年前唱的应该是民谣吧?民谣歌手我没认识几个,说不定会有我们学校的校友喔……」郑静一紧张害怕就开始说个不停,吞了口口水,又继续说:「哎,姜在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你很吵。」 「我还不是怕你害怕,才帮忙排解你害怕的心情。」 「我没有害怕。」 「好吧,是我害怕。」她承认的很痛快。 黑暗中也知道他对于她的无赖一定很无奈,郑静几乎都可以在脑袋中想像出他瞇着狭长的凤眼没有表情的脸了。 他们两个摸着墙壁摸索,终于走到那扇窗户前了,他颠起脚尖勾手也触碰不到窗户下缘。 「太高了。」 「有椅子,我帮你扶着。」满是灰尘的椅子正好就在郑静手边,她往前拖了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嘎嘎的声音。 摆放好位子,即便有她托住椅子,当他踩上去的时候还是不稳摇晃了几下,姜在灿回头说:「还是你站吧。」他跳下来,换人上去。 郑静踏上椅子颠起脚,高度刚好够撕开厚厚的纸板,〝唰啦〞一声,夕阳从窗户透进来,让社团教室整个明亮起来,只是也掀起一阵藏污纳垢许久的灰尘在浮光中跳跃。 社团教室虽然已经废弃许久,但基本的东西都还在,比如铁架柜子、琴架、铃鼓、还有一台积了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使用的钢琴。 「咳!咳!」扑鼻而来的灰尘让她呛得难受,捏着鼻子,满脸通红,「我打开窗户通风。」 不过窗户大概是年久生锈了,不管她怎么扳都扳不动,咬着牙,决定再试最后一次,用尽吃奶的力气。 〝嘎─碰─〞 不是窗户开的声音,是椅子断裂的声音。 她整个人毫无预警的往后仰,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一旁的铁架柜子边缘,谁知道柜子也不牢固,被她一扯整面倒了下来,手掌心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惊惧的脑袋一片空白,索幸直接紧紧闭起眼,在心里大喊一声:死定了! 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远道而来还未改变任何的命运,率先红顏薄命。 「郑静──!」 耳边传来姜在灿情急的大吼。 〝硄噹硄噹〞是铁架撞到地上的声音,郑静死死闭着眼,直到声音停止。 然而身上却没有想像中的痛,除了屁股跌坐在断裂的椅架上有点痛以外,其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嗯哼!」 耳边传来姜在灿沉重的闷哼,粗重的喘息全喷在她的肩窝里,温温热热的。 郑静驀然睁开眼,才发现他整个人将自己牢牢的压在身下,危急时刻姜在灿揽住她的腰将他们两个位子腾空交换,凌乱的柜子全倒在他身上。 她的心脏简直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两个人亲密无间,而他一动也不动的,如果不是还有喷在她肩窝痒痒的气息,郑静几乎就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姜在灿!姜在灿你有没有怎样?喂!你别吓我!我特别胆小!」 两个人被压在柜子接动弹不得,她声音都在发抖,手掌也被刚刚的柜子边缘划出一条长长血痕,此时正源源不断冒着血,痛得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没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一样,两个字说得含糊不清。 「你不要每次有事就说没事!这样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事啊!你到底有没有怎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乌龟的事也是!明明不是你做的,你也不说!」她几乎是带着哭腔,一边用没受伤的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痛。」 「哪里痛?哪里痛?」 「你推的地方。」 郑静立刻停手,哑着声音紧张的问:「是不是倒下来的时候撞到了?」 他没有回答,不过也不需要他回答她了,因为郑静已经看到他白色的制服身上被染上红血,后颈蜿蜒着一条红色小溪,穿过他凸起的锁骨,浸透到他的领口。 「姜、姜在灿!你流血了!」 她呆呆的说,脑中闪过很多画面,五顏六色的人群中,她只看见他一身黑色西装,衬托他傲人的身高,脸上的冷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应该是还是像她最后一次在毕业典礼见到他一样,看不出表情,彷彿一点也不在意。 但她知道姜在灿心里一定很难受。 黑色西装都是血,就连他的脸也被溅上了血,他手里更是拿着有血的刀子,然后任由地上的那个人尖叫着。 「他是兇手!」 就像乌龟的事一样,一句〝他是兇手〞,只换来他沉默的回答。 「姜在灿。」她喃喃自语。 他没有回答。 「姜在灿!姜在灿!姜在灿!姜在灿!姜在灿!姜在灿!姜在灿!姜在灿!姜在灿!」她像疯了一样喊他名字,然后大哭了起来,想要把心里所有委屈与无助哭出来。 那时,她也像这样奔跑在后面大喊着他的名字,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不过就算听到他大概也不记得她了。 他根本不会记得高中有个叫做郑静的,与他同班过。 「别哭,我没事。」他声音很虚弱,也许不曾安慰过别人,特别彆扭。 「骗人!骗人!骗人!」 她知道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可是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排山倒海的负能量充斥着整个胸口,涨得满满的,无处宣洩,把她给吞没在荒芜中,甚至开始害怕她的远道而来无法改变他的命运。 「好,我骗人。」姜在灿似乎无声低笑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滴到她肩膀的衣服上,传来凉意。 郑静被他的低笑惹得有些恼羞成怒,就好像他在看自己笑话一样,又无法再推他肩膀,血染红了他的制服也不知道伤得怎样了,一颗心七上八下。 望着窗外那抹夕阳,似乎渐渐西沉下来,他们两个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也许会到隔天早上才会有人来救他们,但姜在灿身上的伤是不可能等到那时候的。 她咬着下唇,「我试着出去找人帮忙。」 说完,她试图从他身下鑽出来,只是一动手臂,压在他身上的铁架也跟着倾斜,层层叠叠,又压重了许多。 姜在灿狠狠的抽了口气,转动僵硬的脖子,微微扬起脖子与她鼻尖对鼻尖,四目相对,她在姜在灿漆黑的眼珠中看见自己慌乱着急的脸。 「别动。」 第六章 「以后,都说给我听。」 他的山根很挺,但是上头布满了细小圆润的汗珠,厚厚浓密的瀏海盖住他的眉毛,却隐约看得出来修得很乾净,一点杂毛都没有,可见他是个爱乾净的男孩。 「姜在灿。」姜在灿的脸在她盈满泪水的眼眶中有些模糊。 「嗯。」他垂着眼,睫毛端处几乎要碰触到她的脸颊。 她学着他也垂着眼,只是挤压到泪水,滴落了下来,带着哑音问:「为什么不说?不说不是你做的?」 将未来与现在交织在一起,混乱如麻,唯一只清晰记得那一身令人屏息无法呼吸的鲜红血色。 也许他思绪有些模糊了,忽然自嘲轻笑一声,「说了有人会听吗?」 说了有人会听吗?不会,从来没有人听过。 双肩上背着杀人犯的儿子,是他不可逃脱的命运,他独自一人行走,像隻高傲的黑豹,不低头不认错,沉默就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即便那个枷锁几乎压得他窒息,他还是会咬着牙撑过去,开口求助只会让他更加遍体麟伤而已。 「有的。以后,都说给我听。」 她泪眼婆娑承诺他。 她感觉到姜在灿压在她身上的身体微微僵住,掀起薄薄的眼皮,似乎是想确认这句话的真假。 〝碰〞地一声。 郑静还没从他眼中看出什么,就被这个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转动脖子转过去,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郑静!」是裴书奇的怒吼。 她第一次觉得裴书奇吼着她名字的声音是这么美妙的。 「书奇!」看到他,终于将她心中所有的惶恐不安都放下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那个她已经经歷且庸庸碌碌的未来里,裴书奇始终扮演着她的心灵寄託。 从裴书奇的角度看过来,只看到倒塌的密密麻麻铁製架子中,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空气中除了沉闷的霉味,还参杂着一丝血腥味。 宛如有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郑静!」他发疯似的衝过来,徒手推开铁架子,架子很重让他扳开的很吃力,手臂上甚至被尖锐的边缘划伤出长长口子。 直到跌在郑静与姜在灿身上的架子终于全部被扳开,姜在灿也支撑不住侧了个身趴在地上,背部一大片都是红色血跡。 裴书奇连看也没看地上的姜在灿一眼,看到她手掌心的伤,气得眼睛发红,「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都急疯了!要不是我没有遇到正要离校的班导跟他问了废弃社团教室的位置,你跟这个傢伙就要被关在这里一整个晚上了,你知不知道!早跟你说不要太接近他了,一定没有好事发生,你偏偏不信!」 「书奇!快!姜在灿他伤的很重!」 郑静根本没将他气急败坏的话听进去,姜在灿背上的血让她惊恐不安,抓住裴书奇的手哀求着他。 「他伤的重不重关我什么事阿!」 「书奇!是我拉着他来这里的!是我的错!」见裴书奇不肯配合,她急得已经乾的泪水又开始打转。 「你!」他竖目圆睁,觉得自己刚刚的苦口婆心都是白说了,看看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姜在灿,只好说:「现在连保健室阿姨都下班了,我们只能带他去附近的医院。」 他动作粗鲁的揹起已经没有意识的姜在灿。 郑静连忙点头,没有忘记弯腰捡起自己与姜在灿的书包,立刻跟上裴书奇。幸好学校附近就有一家医院,飞奔进急诊室后,护士医生见他们三个学生满身是血也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检查伤势。 把姜在灿放在病床上后,终于卸下重担的裴书奇气喘吁吁,一身都是汗。 护士把姜在灿的衣服脱下来,露出他消瘦且满是血痕怵目惊心的后背,可见铁製架子倒下来时力量有多锋利。 郑静死死咬着下唇,觉得都是自己害姜在灿受伤的,心里难受的像心脏正在被坏掉的自动门挤压,进不去出不来。 「有没有办法连络到这位同学的家长?伤口有点大,可能要缝几针。」护士消毒伤口,将上面的血清洗乾净后,温柔说道。 郑静点点头,从姜在灿的书包拿出他的手机,犹豫了一下,毕竟是别人隐私,况且他爸爸身分特殊,总觉得有些不安。 一旁的裴书奇眼睛一亮,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手机,露出邪恶的笑容,「我来打,嘿嘿,我要看姜在灿手机里有没有存什么大奶妹的照片!然后我就可以拿去学校炫耀了!」 「幼不幼稚!你手机里存的贫乳妹,我都没拿去炫耀了。」郑静瞪眼把手机抢回来。 「我哪有存贫乳妹!喂!郑静,你哪时偷看我手机的!」 裴书奇满脸涨红嚷着,她懒得理他,拿着手机走到无人的角落,一滑开萤幕,桌面是蓝天白云,乾净简洁,点开通讯录,竟然只有两个号码,一个写着警察局,另一个上头则是写着…… 那个人。 郑静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通讯录上面依旧只有两个号码。 〝那个人〞会是姜在灿爸爸的电话吗? 她抱着尝试且忐忑不安的心情点了下去,画面显示正在拨打中,紧张的满掌心都是手汗,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嘟─〞 〝嘟─〞 〝您拨的号码目前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听到这句语调平稳的官方女声,郑静顿时松了口气。要是对方有人接听,她还真的不知道的一句要说什么才好。 她望着只有两个号码的孤寂通讯录,挑了挑眉,偷偷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输入进去,名字打上郑静两个字。 输入完毕之后,她走向护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他家人没有接电话。」 「看你们的制服是延荣高中的学生?需不需要帮忙通报学校?」护士一边帮姜在灿上药之后,一边问。 「不用……是我们自己不小心受伤的。」郑静尷尬地搔搔头。 裴书奇眼角扫了过来,然后瞪大眼睛,一把抓住郑静的手,着急的说:「你手受伤了!」 被他这么一讲,她也后知后觉感觉到掌心传来疼痛,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被划伤的地方微微翻出里面鲜红的肉,渗着血。 「难怪觉得有点痛。」她恍然大悟。 「过来,擦药!」裴书奇语气强硬,粗鲁拽着她去找护士擦药。 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把她的手腕捏得紧紧的,手腕上都捏出一圈红印子,就像带着红色手鍊一样。 他强押着郑静坐在椅子上,盯着护士给她上药。 「书奇,你手也受伤了。」郑静看着他手臂上也有一道伤口。 「你先给我坐好!」他制止住她乱动的手,表情凶狠,「我只是小伤,你先擦完药我再擦就好!」 郑静深深凝视着他,他也不容退让的瞪着她。 『郑静,你这个贱人,你究竟把书奇当成什么?工具人吗?』曾经有个女人这样无情的骂过她。 书奇对她来说是什么?而她对他来说又是什么? 郑静始终知道只要她一回头他就会在那里,但她却不能不往前走。 他们之间没有正确答案,彼此伤痕累累,最后解出一个迂回的圆周率。 是谁不放手,还是谁眷恋温柔不肯走? 「书奇,未来我们……」 「闭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他不等郑静说完就凶狠的打断。 她将未说出口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护士帮两个人都上完药之后,贴心叮嘱这几天不要碰到水,又转身去帮忙其他病患,裴书奇直直瞪着郑静被包的像流星拳的手掌。 「郑静,我叫你不要靠近姜在灿,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郑静抿了抿嘴,闷闷的说:「今天是我找姜在灿去社团教室的,他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裴书奇绷着脸,根本听不进去她说什么,死心眼就是认定都是姜在灿害的。 「还不是你们都没人肯来帮忙。」郑静别过头,倔强哼了一声。 「还敢说!谁叫你要自愿加入阿!头壳坏了吗?明天就去跟班导师说你要退出!」 她知道裴书奇这样恶声恶气劝她退出都是怕她再受伤,心里像熨斗烫过暖暖的,温度刚好,不过仍旧固执的撇嘴,「我才不退出。」 「你!」他又再次被气得说不出话, 郑静朝他吐舌。 「郑静!我真的没见过像你这样脑袋装屎的人!」他在急诊室咆啸大吼。 书奇,未来我们,都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吧。 这是她未完的话。 第七章 「我不需要你同情。」 等她跟裴书奇擦完药走回去,就见姜在灿已经醒过来了,正动作缓慢、吃力的穿回那件染血的制服。 背上包着纱布,也许是穿衣服的过程中摩擦到了伤处,让他咬着牙,呼吸粗重,眼睛瞇成了一条缝。 「不多休息一下吗?」她走近病床旁,目露担心劝说。 听到郑静的声音,姜在灿抬起头,墨黑的眼珠子一转,也看到一旁臭着脸的裴书奇。 「不用。」收回眼神,他冷漠的说,继续吃力弯着背扣釦子。 气氛一下子冷热交加,一方面来自姜在灿的冷空气,另一方面是来自裴书奇的火辣视线,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 「你家跟我们方向一样,就一起回去吧。」她期期艾艾建议。 裴书奇眼睛都要火山爆发了,才说了一个〝我〞字,就听姜在灿也不留情面的抢快,「不用。」他手按着床沿想要站起身,牵动道背上的伤口,好看的眉毛拧起来,整张脸苍白的可怕。 「嗤!」虽说自己也不愿意跟姜在灿一起回家,但听姜在灿避他们如蛇蝎,裴书奇心里也不太舒爽,不由得冷笑,「你难道要这样自己回家?我怕我明天会在社会新闻看到你耶。」 姜在灿不理会裴书奇的冷嘲热讽,勉强扶着墙壁走了几步之后气喘吁吁且满头大汗,郑静看到他手背上都泛起狰狞的青筋了,显然那痛楚并非一般。 裴书奇终于看不下去,一甩把书包丢给郑静,过去扶住他的肩膀,没好气的嘴硬说:「我只是看你可怜才帮你!」看姜在灿张开嘴要说话,他又飞快扭头,不让他有开口说话的空隙,「要不是看在你保护郑静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帮你?走啦!书包拿着!还看什么!」 他最后傲娇的那三句是在对郑静说的。 郑静憋笑,身上掛着三个书包,跟上他们离开医院的脚步。 一走出急诊室,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都市的夜空并没有任何繁星点缀,偶尔寻觅到的光芒一闪一闪,都是载着奔波中旅客的飞机。 两个男生走在前,郑静走在后,配合着姜在灿的伤势,步调缓慢,路灯一盏接过一盏,光晕柔和,将两个大男生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玩性大起,踩着他们两个影子跳格子。 身旁呼啸而过的车子刮起了夜晚凉风,为静謐的时光留住一点岁月痕跡。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郑静在后面跳蹦着的声音。 「郑静,你很幼稚。」裴书奇首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回过头鄙视她。 郑静做了个鬼脸,朝他比了中指,「你才幼稚。」 「下礼拜就是晚自习,你该不会都要跟这傢伙去那个鬼屋吧?」 傍晚衝进去那个社团教室时,因为情况紧急忙着救人,裴书奇也没来得及看四周,对于那间社团教室只觉得凌乱又骯脏。 「人家有名字,你干嘛老是这傢伙那傢伙的叫?」虽然姜在灿没有任何表示,不过她还是替他表达不满。 「你住海边喔?管我。」裴书奇哼了一声,看郑静不回答,又重复问了一次,「喂,你下礼拜真的要跟这傢……姜在灿去那间社团教室喔?」 「当然,要练习阿。」她回答的理所当然。 裴书奇一噎,黑着脸嘴里唸了一长串咬牙切齿,郑静隐约只听见什么孤男寡女等等。 从人行道拐入一个巷弄内,视线变的灰暗,原本明亮的路灯瞬间一闪一闪,好像年久失修一样,巷弄狭小,两旁骑楼还停放满满的机车,让整个空间感更加拥挤,有股无名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走到一间小雅房前,姜在灿停了下来,没有带任何情绪说:「到了。」他推开裴书奇的手。 裴书奇眼睛灵活的转了转,抬高下巴,「我们都好心送你回家了,也请我们喝个茶吧?」 姜在灿拿着钥匙转开门的手一顿,来不及反应,裴书奇已经帮他拉开门,大喇喇闯了进去。 「喂!裴书奇!」郑静对他这个无法无天的举动感到错愕。 姜在灿动了动唇,看得出来很恼火,眼睛都比平常睁开了许多,不过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如往常,喜欢的、讨厌的、生气的、欢喜的,全都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堡垒中,筑起高高的墙,谁也碰触不了。 九坪的雅房内非常小,一张单人床下面还铺着一张凉蓆和摺的整齐的被子,四方型的小矮桌子摆放不下椅子,因此用的是软垫代替。 矮桌旁边紧邻小冰箱,小冰箱上堆满了各式各样口味与品牌的泡麵。 裴书奇快速的扫了一眼,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他收敛的很好,并没有让姜在灿发现。 郑静不知道他在失望什么,也不想知道,伸手大力揪着他的耳朵,生气的说:「你知道闯空门是犯罪吗!」 「哎哟!哎哟!耳朵都要被你拧下来了!小力一点!」眼睛瞥到那像堆着小山的泡麵,裴书奇一边扭着身体躲避郑静的手,一边用夸张的口吻说:「姜在灿,你买泡麵的钱都可以买便当了!小心变木乃伊!哎哟!郑静,我真的很痛!」 「过期的,免钱。」姜在灿快速倒了两杯茶拿到他们面前面前,「茶,喝了就回去。」 说请喝茶还真的请喝茶。 郑静与裴书奇不接,他也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一副要他们赶快喝完茶赶快滚。 裴书奇很是大方的接过茶,咕嚕咕嚕的喝下,喝完也不管郑静还有没有喝完,就拉住她的手走出去姜在灿的家。 郑静只能匆匆放下茶杯,驀然回头,在门被关上的剎那,只从那缝隙中看见成堆的过期泡麵。 回到家,是郑垣出来开门,然后用杀猪的叫声头一扭大吼,「妈!郑静回来了!你快点掛断报警的电话!」 接着,郑静听见妈妈愤怒的脚步声衝出来,看到女儿手里包着流星拳,原本想要质问为什么这么晚回家,结果什么都忘了,眼睛张的特大,怒发衝冠,「谁把我们家妹妹弄伤的!老娘找她拼命去!」 说着就要擼起袖子,露出自己纤细的手臂。 「妈,是我自己弄伤的啦。」郑静赶紧安抚她。 把今天在社团教室的事说了一遍,连姜在灿在关键那刻保护自己的事也都一字不漏,结果等她洗澡出来,妈妈就做了两盒寿司要给她当明天的午餐。 「妈,你做这么多寿司我明天吃不完。」郑静穿着宽松的睡衣,一边擦乾头发,趁妈妈不注意偷吃了一个。 「妈当在养猪,你不知道?难怪我们家都不给养宠物,因为已经有你了。」郑垣间着没事转着手中的魔术方块,一屁股坐在餐桌翘脚。 郑静懒得理他。 「当然不是都给你,你不是说那个姜同学救了你吗?当然得好好感谢他一下,这一盒是给姜同学的。」妈妈赏了坐在餐桌上的郑垣一个如来佛神掌,瞪眼叫骂:「好好的椅子不坐,坐什么桌子!」 郑垣挨了一掌,痛得跳脚,嗷嗷大叫。 姜在灿家里的泡麵始终在郑静脑中挥之不去,眼前的花寿司还飘着淡淡的醋香,她脑中很快闪过一个想法。 「妈,姜在灿家境不好,中午都吃泡麵,你再多做几样口味吧。」 隔天一早,郑静特地比起以往更早起床来到学校,学校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动,教室还锁着没有开,她就揹着书包等在门口前。 姜在灿长的太高,又修长,即使从四楼往下看,都能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可能是因为背上的伤,让他走得格外缓慢,郑静在心里数到五百零三十一,才看到他从楼梯上来。 「姜在灿。」她喊他。 他抬起眼,浅浅的双眼皮都要摺在凹陷里,看到郑静比他还早到校似乎有些诧异,不过他将诧异收敛的很好,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復他的死鱼表情。 姜在灿越过她,开了教室的门,郑静跟在后面走进去,边说边把书包掛在椅子上,「你把教室钥匙给我,我以后会负责开门。」 他也不问为什么要这么突然,直接把钥匙拋过来,郑静手忙脚乱接住了。 郑静在心里腹诽了几句,然后拿出妈妈精心准备的寿司盒走过去放在他桌上,「给你,我妈感谢你昨天救了我。」 姜在灿看着寿司盒,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郑静已经走回自己的位子,才听到他冷冷地飘来这么一句。 「郑静,你同情我?我不需要你同情。」 他将堡垒的墙筑得太高,她架着梯子爬上去,遇到了层层阻挡的砲台,然后重重跌了下来。 「我干嘛要同情你?你刚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是我妈感谢你救了我而做的!」郑静有些恼火,一出口就带着克制不住的愤怒。 姜在灿没有说话,她当然也没有话要说,气呼呼的坐下,把书包里所有文具都哗啦啦倒出来。 大概,她也不知道这股无名火是从哪里来的。 是不是同情,她也不晓得,她只是很心疼很心疼。 同学陆陆续续来进教室,看到她这么早就到了纷纷表示惊讶,李初云一放下书包就跑过来跟郑静聊天,「阿静,你今天怎么这么早阿?以前都是看你压底线进教室的耶!」 「我最近开始有晨跑的习惯,所以明天开始我就负责开门了。」 说谎不打草稿,郑静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幸好裴书奇还没到校,不然作为她的十年隔壁邻居一定很快被他戳破这个破洞百出的谎言。 「哇!晨跑耶!你什么时候这么健康?」李初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忽然看到她包着绷带的手,张大嘴巴急问:「你什么时候受伤的?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郑静心中一暖,「是昨天……」 只好又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那废弃社团教室也太可怕了吧!要不是有姜在灿你就被压成肉酱了耶!裴书奇也来得够及时!」 郑静瞟了一眼趴在桌上的姜在灿,漫不经心回答,「对啊,幸亏有他们两个在。」 「什么?有谁在?」刚好进教室的裴书奇将头凑了过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明亮如星。 「阿静在说昨天的事,真的超惊险的!裴书奇的手没事吧?」李初云伸长脖子要看他手臂上的伤。 其实比起来,裴书奇的伤只是小小刮伤而已,姜在灿的伤却没人在意,他静静地趴在那里,与外面的声音隔绝起来。 裴书奇耸耸肩,不甚在意,「小伤而已。」 第八章 「我等你们很久耶。」 因为早上跟姜在灿闹的不愉快,郑静以为他依旧会吃他的泡麵,不过中午午餐时刻,他似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拿出寿司来吃。 一口接着一口。 看到他吃着寿司,郑静也扬起嘴角,收起眼角偷看的视线,回神听着江瑜说津津有味说着的八卦。 「那是在我们入学前一年发生的事,听说那个学姐跑到顶楼要自杀被湛恩学长救了。」 「我也有听说!湛恩学长简直是神,及时衝上去一把抓住就往后拖,不然人就要摔死了!」没能亲眼看到现场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李初云露出遗憾的表情。 她们口中的湛恩学长全名宋湛恩,现年高三,是疯迷全校的篮球校队队长。 「你们有兴趣关心那个不认识的学长学姐,还不如多读点书……」郑静咬了一口香肠,苦口婆心的说。 「老太婆郑静又出现了,阿静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被什么古代人穿越附身了,这叫什么?魂穿?」最近喜欢看穿越题材的江瑜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直瞪着郑静,想把她的真面目给看个究竟。 「你有空看什么恋爱小说,还不如多读一点书……」 「你看她!你看她!比我妈还囉嗦!郑妈妈又出现了!」江瑜不喜欢听这些,摀着耳朵厌烦的乱叫,然后她似乎看到什么惊奇的事情,瞪大眼睛,「喂!喂!快捏捏我!我一定是在作梦!」 李初云二话不说伸手大力捏了她脸颊一把,几乎捏出一个红印子,「怎么样?回魂了吗?」 「痛─!喂!喂!姜在灿今天真的没有吃泡麵耶!」 她表情相当夸张,李初云也立刻转过头,正好看见姜在灿吃完最后一个寿司,收起盒子的动作。 「哇赛!今天竟然是吃寿司!阿静你快去买乐透!你今天的午餐跟姜在灿一样!」李初云摇了摇郑静的肩膀。 「只不过是吃个寿司,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好像见到什么外星人一样。」郑静被摇得眼前晃呀晃,头都要晕了。 「比见到外星人还惊悚阿!你有看过外星人吃寿司吗?」 她们只顾着看姜在灿,完全忽略一旁的郑静满头黑线。 「我怎么看那盒子有点眼熟?郑静,那不是你家的盒子吗?」坐在郑静后面的裴书奇突然说。 她心跳漏了半拍,赶紧把手中的盒子收入抽屉,然后故作镇定的说:「这种保鲜盒菜市场就买得到了。」 「好像也是。」他想要再看一眼确认,不过郑静收得太快了,并没有让他得逞。 越接近夏日,窗外蝉声就越响,几乎要盖过老师们的声音了,娇小的英文老师今天忘记带麦克风,整堂课都在用尽生命嘶吼,下课临走前,声音都哑了一半,交代学生们别忘了下礼拜要小考英文单字。 「下礼拜就要晚自习了,好烦。」 放学时,江瑜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抱怨,郑静斜眼看了她一眼,江瑜接收到她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刻站直身体,改口说:「阿,我最喜欢晚自习了!读书好,读书棒!喂!李初云,你好了没?」 「阿静,你今天还是要去那个废弃教室阿?」李初云问。 「嗯,今天去打扫打扫,下礼拜就可以开始使用了。」郑静点点头。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一点,我跟江瑜先走了。」她也毫不留恋,无视掉郑静充满希冀的眼神,拉着早就迫不及待回家的江瑜离开教室。 凉风吹起纱质薄窗帘,日暮西山下的夕阳有些刺眼。 这次姜在灿没有快步离开教室,似乎是在等她,看到李初云跟江瑜都离开了,教室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他走过来把寿司的盒子还给她。 里面空无一物,甚至清洗乾净了。 郑静接过空盒子,就听见他小声的说:「谢谢。」声音真的很小,小到伴随着窗帘飘舞摩擦的声音几乎要融合成一体。 郑静抬起眼有些惊讶,他故意不看她,揹着书包往门口走。 「走吧。」 他的背影很单薄,但是双肩上的担子却巨大且沉重,然而一句谢谢,郑静却彷彿看到他心中堡垒的砲塔兵,放下了一条绳索下来给跌得四脚朝天的她。 虽然那条绳索不稳又易断。 姜在灿走到门口,回过头看她还傻愣在原地,疑惑问:「不走?」 「喔、喔!走!当然走!」 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像一股洪流朝她席捲而来,清澈澄宁的水将她包围,暖暖的、澎湃的、悸动的,还有很多很多。 她是不是又离他更进一步了?姜在灿。 郑静快速收拾完,锁好教室的门之后,拎着书包跟上他的脚步,两个人往废弃的社团教室走去。 昨天是她强拽着姜在灿去,而今天他乖乖走在自己身侧,脸上一点不耐都没有。 「你的伤怎么样了?医生开的止痛剂有吃吗?」拐了个弯下楼梯,她问他。 「恩。」他淡淡应了一声。 还真是一如往常的少话。 郑静在心里嘀咕,决定再接再厉,「你觉得我们今天打扫的完吗?明天是假日,打扫不完我们是不是要假日来学校阿?」 话一讲完,她就想赏自己一巴掌了,是有多想假日来学校跟他独处?打扫不完下礼拜晚自习再来扫就好了啊! 果然,姜在灿转过头,用狭小的瞇瞇眼看着她。 郑静尷尬的狂冒冷汗,只好乾笑了几声,「我开玩笑的,打扫不完下礼拜再扫就好了,干嘛要假日来,神经病吗?阿哈哈、哈、哈……」 为了化解尷尬,她加快脚步超前他,直接用狂奔的速度下楼。 如果那时她回头再看他一眼,大概就会发现他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小弧度,只可惜她太慌张,只赏了自己飘舞的黑发大马尾给他。 一到社团教室,郑静就被吓到了。 裴书奇竟然倚在墙壁旁,看到她与姜在灿一前一后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我等你们很久耶。」 郑静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等我们干嘛?」 他把书包一甩,甩到她脸上,她鼻子一痛,被砸个正着。 「当然是加入你们啊!不然你跟这傢伙组个队伍是要上台丢人现眼的喔?」他跩跩的说,好像自己是伟大的救世主一样。 「你说谁丢人现眼?」郑静把他的书包丢到地上,只差没洩愤的踩上一脚,让他的书包留下她伟大的脚印。 「你会什么才艺?」 郑静想了想,老实说:「什么都不会。」 裴书奇露出〝我就知道〞的鄙视眼神,跟着走进社团教室,社团教室内还保持着昨天的凌乱,铁架东倒西歪,地上沾着几滴不知道是谁的血。 「我已经勘查过地形了,吶!那个柜子里有扫具。」他指了指不起眼角落的木柜,把自己当成领导,指挥了起来,「姜在灿你先去把铁柜子搬起来,开出一条路才比较有空间。」 「姜在灿身上有伤耶。」她立刻不高兴的说。 裴书奇先是瞪她,「有伤就不用做事吗?」大概是想起昨天姜在灿满身是血还缝了几针的惨状,只好又说:「好吧,郑静,我先抱你上去开窗,开了窗透气之后我们再一起搬动铁柜。」 裴书奇说的开窗就是昨天他们没完成的任务。 椅子已经断成两截,也没有其他可以垫脚的东西了,社团教室内长期没有使用,都有种发霉的粉尘味,的确必须先开窗透透气。 裴书奇的身高有一百七十八公分,比起姜在灿虽然略矮,不过身体却比姜在灿的单薄型结实很多,因为有在健身的关係,手臂上有着鼓鼓的小肌肉。 当他抱住她的腰时,她扭了扭,哈哈大笑起来,「超痒的!」 「郑静,你不要乱动啦!忍一下!还有,你好重喔!到底吃了什么阿?」裴书奇口中不断抱怨,不过还是轻而易举的把她给从后抱起来,抬高到可以勾到窗户的高度。 郑静忍住不断从腰间肉上传来的痒意,连呼吸也憋着,就怕两个人一起往后倒,到时她又得再摔一次。 同个地方可不能再摔第二次了,多丢脸啊。 「你健身是健假的喔?弱鸡!」她使尽全力扳动窗户,却依旧纹风不动。 「再试一次!快点!我手痠了。」他在后面鼓励。 郑静咬着牙,两隻手都用上了,终于,〝喀〞地一声,好像是生锈的螺丝弹了出来,窗户也被打开了,凉风立刻吹了进来。 「成功了!」她举臂欢呼。 「喂!别乱动!」裴书奇被她突然的大动作吓了一跳。 不过幸好最后她还是安全落地了。 他们三个人合力再把昨天倒塌的铁柜子抬起来,因为生锈早已不能使用,因此直接将它抬去回收场,处理掉碍事的铁柜子,空间终于宽敞起来,一人分了一隻扫把。 姜在灿利用他的身高优势将梁柱上的蜘蛛网给清除乾净,郑静则是清理地上的灰尘垃圾,裴书奇一边怪叫一边把已经成乾尸的老鼠尸体包在报纸里。 裴书奇按了几下钢琴键,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看来还可以使用。 「姜在灿,你会弹吉他,那会弹钢琴吗?」郑静把下巴扣在拖把把手上,漫不经心问他。 第九章 「你干嘛说谎?」 很显然她又说错话了。 姜在灿跟裴书奇同时转头,都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她看。 「郑静,你给我老实说!你为什么会知道这傢伙会弹吉他!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这么好了?你给我说!」裴书奇的心都碎了,含泪控诉,一副她辜负了他的样子。 姜在灿没有说话,大概也是想起了上次被郑静知道他会唱歌的事,即便到现在,郑静依旧没有给他回答。 郑静差点咬舌自尽,赶紧亡羊补牢,「我问错人了!我是要问你啦!喂,裴书奇,你会弹钢琴吗?」 裴书奇国中就开始学弹吉他,只是他学得是电吉他,臭屁的说会弹电吉他的男生很帅,他要电晕其他女生,不过郑静没有被他电晕,只觉得电音实在很吵。 看来这亡羊补牢补得还不错,裴书奇终于收起那个苦蹲寒窑十八年的表情。 「我不会。」他坦然的说。 「那你会吗?」她摸摸鼻子,心虚转头问姜在灿。 姜在灿修长的手指摸了摸钢琴,神情像是陷入回忆一般,一瞬飘渺。 「很小的时候学过一点。」 「你会弹吉他又会弹钢琴喔?那弹弹看吧!」裴书奇对姜在灿有些改观,语气多了一点惊奇。 姜在灿回过神,垂下眼,声音清淡,「不,我已经不记得怎么弹了。」 「弹弹看嘛!弹个小星星也好!」 不,郑静收回刚刚的话,裴书奇根本是以看姜在灿出糗为乐,这小子死性不改,她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狠狠一拧。 「你以前也学过画画,现在画隻狗都会被我认为是猪了!还敢要求别人弹小星星!」 「哎─!这跟叫他弹小星星有什么关係啦!你最近很爱找我麻烦耶!」他凄厉哀号,觉得自己的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她跟裴书奇打闹的时候,微微生涩的一曲小星星就这么从姜在灿的指间流出。 和以往听过的儿歌小星星不同,柔柔的,像在温柔诉说着什么。 她跟裴书奇停下打闹,目不转睛看着他修长温润的手在钢琴的黑白键之间跳动,每一个关节的起伏彷彿都蕴含着一股强大的魔力,让人眼球情不自禁跟着转动。 就好像一位芭蕾舞者踩着优雅的天鹅舞步,在黑与白之间旋转。 悠扬的旋律停下,姜在灿偏头看他们两个,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 「哇!我真的不知道你有这么多才艺耶!下次我们来比吉他阿!」裴书奇跑过去大力拍他的肩膀,趁机摆脱郑静的魔掌。 姜在灿似乎不太喜欢被他碰触,稍稍偏了一下肩膀避开,不过裴书奇那廝并没有察觉,依旧笑的灿烂。 肚子里在打什么鬼胎她就不得而知了。 有了裴书奇的帮忙打扫,他们很快将社团教室焕然一新,原本的鬼屋已经被打扫乾净,就连窗户玻璃都透亮透亮。 三个人踏出学校后,果然如昨天踏出急诊室一样,黑夜降临,虽然身体累到手都快举不起来,不过心情却是相当舒坦的。 裴书奇接过郑静的书包,她以为他要帮她拿,没想到他往前跑了几步,把她的书包打开东翻西找,把她的钱包拿出来,大笑道:「喂!郑静!请我吃冰!」 「把我钱包还给我!为什么我要请你!」郑静气得跑向他。 裴书奇高举着手,任由她这个徒劳无功的蹦跳抢不到钱包,理所当然的说:「我来帮你打扫耶,给点感谢礼也是应该的。」 郑静直接比了中指,「赏你的谢礼!把钱包给我。」 「哈哈哈!姜在灿,你也想吃冰对吧?郑静请你!」他无视她的怒目圆睁,大笑露出一口白牙,拿着她的钱包跑到附近的超商。 郑静腿短跑不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包在裴书奇手中无声哭泣。 「想不想吃冰?我请你。」最后她也心死了,乾脆自暴自弃的问姜在灿。 他没有回答,他们一起进去超商,透心凉的冷气吹散不少他们今日疲惫的身体,裴书已经结完帐,一边舔着清冰,拿着另外两隻清冰走过来给她与姜在灿,而她的钱包被他大摇大摆夹在腋下,赤裸裸的炫耀。 郑静被他气到不想跟他说话,两眼一翻,粗鲁的打开冰棒,把冰棒想像是裴书奇这个混蛋,狠狠地咬了一口洩恨。 三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姜在灿家快到了,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转进巷子里,身影在黑暗中消失。 姜在灿回家之后,剩下郑静跟裴书奇,她还在生他的气,完全不跟他说任何一句话,直到她快到家门口,才听见裴书奇在她身后忽然说了一句话。 「郑静,你干嘛说谎?」 「什么?」郑静不解地回头看他。 他五官有一半都在黑暗中,被路灯照得模糊不清。 「我说你干嘛说谎?姜在灿中午吃的寿司明明就是你给他的,我看到你书包里有两个空盒子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干嘛说谎骗我?」 他说得又快又急,迫不及待想从她口中听到答案,可她却静静凝视着他,觉得胸口很闷,一团浓雾佔据不散,一字一句从牙缝间迸出,「所以你刚刚抢我书包,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你先说,你干嘛说谎骗我?」 「你刚刚抢我书包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他们两个都是固执的,谁也不退让。 在未来的每一天,无止尽的互相伤害,满身伤痕却不肯放手。 「你们干嘛在门口吵架?」 郑垣戴着鸭舌帽刚好打开门,看样子是正要出去,见自家妹妹跟裴书奇在对视,气氛冰冷结冻。 然而谁也没有理郑垣,他搔搔头,关上门后一边走一边不放心频频回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垣频频回头的视线已然远去,裴书奇才开口。 「对,我是故意假装要拿你钱包,其实想确认姜在灿中午吃的寿司是不是你给的。你呢?为何要对我说谎?」 郑静的思绪飘得很远,飘到了那个本该是遥不可及的未来,却是她最初的来处。 每一次,她与裴书奇遍体麟伤,像两头猛兽互咬咆啸,总是他先退一步。 她甚至不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像他喜欢自己那样,喜欢过他。 磨合着,磨合着,最后彼此只剩下无言相对。 也许她曾经以为只要度过了磨合期,她就能欣然接受这样被动的爱情,这样庸碌的人生。 「我骗了你什么?」 裴书奇看她不肯认错,气得咬牙切齿,「今天中午我问你那个盒子不是你家的吗?你回了我什么?你不记得了吗?你竟然还问你骗了我什么?郑静!你太过分了!」 一连串的控诉还无让人喘息之地。 「我没忘记,我当时说了『那种盒子在菜市场就买得到了』,所以我骗了你什么?」郑静抬高下巴,不甘示弱地回嘴。 当时她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裴书奇圆圆的眼睛赤红,死死瞪着她,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将他垄罩住,无处可躲。 最后,他用力把她的书包给丢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郑静也走过去把被他丢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回到家,用力的关上门。 〝碰〞 藉由青春的回溯,让她知道他们彼此都有错,只是不肯去正视面对还有解决。 第十章 「未来会不会后悔,也只有未来才知道。」 假日一早,郑静拿了一本书就跑到爸爸书房去,爸爸书房是四方形,除了有门的那面墙外,其馀三面墙都是书柜,摆放着满满的书,有犯罪心理学、宪法、法律大百科……等等。 以前她不爱来爸爸的书房,只觉得给人满满压迫感,后来才知道这里就是一个宝地,而宝地不管何时都为她开着门。 「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爸爸翻了一页书,推了推滑到鼻子的厚重眼镜。 她抱着书,好好的小沙发不坐,屈着脚坐到他脚边,像一隻极需要人爱抚的小狗。 「爸,你说未来真的有可能改变吗?」她闷闷的问。 「你这小脑袋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种问题了。」他笑了笑,声音沉而稳如低音大提琴。 「只是觉得如果现在的我做了这么多,未来依旧没有变得更好,是不是徒劳无功。」 自从昨晚跟裴书奇不欢而散之后,负面情绪就像兇猛的浪潮淹没她,一整晚都失眠没睡好,从恶梦中吓得睁开眼,看了看闹鐘也才凌晨三点半,只能又强迫自己再度入眠。 情绪低落的看着怀中的《法学概要》,她茫然不确认,自己是否能够重新来过,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她是不是想的太美好,想要改变姜在灿的未来也改变自己的未来,这样的贪心,老天允许吗? 「未来会不会后悔,也只有未来才知道。」爸爸拍拍她的头。 资深大法官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郑静抱住爸爸的大腿,像猫咪一样用脸蹭了蹭,「有大腿抱真好。」 一整天都静静的窝在爸爸书房,与爸爸两个人享受难得的静謐时光。 郑垣最近似乎正在为学校告报而忙碌,即使是假日也一整天都看不见人影,直到晚餐时刻才又冒了出来,满头大汗坐在餐桌前,也不洗手就直接徒手捏了离他最近的一盘蒜泥白肉送入口中。 「哥哥!你这个脏鬼!」 妈妈愤怒的大叫,说着就要使出愤怒铁拳,郑垣眼疾手快,立刻缩回手,顺便把油腻全抹在裤子上。 「妈,我真的饿死了!不吃这一口你儿子就饿死了!」 「在饿死前先给我去洗手!脏死了!」 郑垣终究是敌不过母亲大人,乖乖跑去洗了手才又坐回餐桌前,拿起筷子抢了郑静已经夹起的滷牛肉,迎着她的怒瞪,眉开眼笑说:「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瞇起眼,本能觉得从这廝嘴里说出的都是狗屎,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你明天开始晚自习吧?我最近都要留校做报告,所以跑去跟小奇奇让他放学护送你回家了。」他咀嚼的滷牛肉,然后佯装恍然大悟,「阿,抱歉,我忘了你们两个前天吵、架、了。」 他口中的小奇奇就是裴书奇。 「你故意的。」没有任何怀疑,郑静咬牙切齿的说。 「没有,我是忘记。」他嘿嘿两声露出白牙,「妈,你滷牛肉的技术越来越高超了!唇齿留香!厨艺精湛!」 混帐王八蛋!郑静只能在心里不断咒骂。 隔天上课日,她第一个到学校,从书包里拿出昨天偷藏的饭后苹果偷偷放在姜在灿的抽屉里,拿出写好的便利贴贴上,然后迅速回到自己位子上做好,佯装在复习英文,课本上的黑色墨水在她眼中晃动成好几隻毛毛虫。 眼皮无意识的越来越重。 不到半小时,姜在灿揹着书包进教室,郑静已经趴在桌上睡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他走到自己位子放下书包,看见抽屉的那颗苹果,墨黑瞳珠中充满疑惑,将苹果上的纸条拿起来,上头写着: 〝苹果大特价!我妈说吃不完,给你一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蓝色原子笔笔跡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女生的字,再加上后面那句救命之恩,让他手顿了顿,抬头望着斜前方……郑静睡死的背影。 他用指腹搓了搓苹果,光滑且带着微微的苹果甜香。 「什么鬼天气!超热!」 第三个到教室的刘子熙一进门就鬼吼鬼叫,而姜在灿也立刻把苹果上的便条纸撕下来收进书包,学着郑静的模样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郑静是被裴书奇给吵醒的。 他位子在她后面,一进教室就用力踹了一下他自己的桌子,连同坐在他前面的郑静的椅子都狠狠一震,把她给吓的以为地震了。 「你干嘛!」郑静不满的回头瞪他。 裴书奇把头一撇,用臭脸表示现在不想跟她说话,还在跟她赌气上礼拜吵架的事。 「幼稚。」郑静咬着牙,赏了个后脑杓也不理他。 一整天他不跟她说话,而她也不跟他说话,李初云跟江瑜看出他们两个之间的冷气氛,像个八婆一样轮流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到下午的体育课,体育老师照惯例叮嘱了一下打篮球别受伤,就一个人跑去树荫下滑手机了。 「阿静,你到底跟裴书奇怎么了啊?我第一次看你们吵架耶。」李初云咬着刚从福利社买的小馒头,讲话口齿不清。 「谁跟他吵架。」郑静用鼻孔哼了一声。 「百分之一百零一就是吵架了,我还肯定是阿静把裴书奇给惹生气的。」江瑜趁李初云不注意偷了一颗小馒头。 郑静鄙视她们两个,没好气的说:「那傢伙塞了多少钱给你们啊?竟然帮他说话。」 「喂!姜在灿,跟我pk!」 郑静以为这堂体育课依旧会跟以前一样女生在树荫下聊天,除却姜在灿的其他男生们在另一边的球场五打五。 但也许有些事,正开始悄悄改变。 好比现在,裴书奇不知道何时跑到只有姜在灿一人的篮球场,对着姜在灿大声的说。 而他的声音成功吸引了全班的目光,只见姜在灿双手抱着球不动,当然也没有任何答应。 全班好多双眼睛像是一盏又一盏聚光灯打在他们两个身上,姜在灿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非常不给面子。 裴书奇恼羞,跨前一步大力抢过姜在灿怀中的篮球,一个打带跑转身上篮,动作行云流水。 〝硄〞 球进了,红色球网与有些生锈的球架微微一晃。 他回过头朝姜在灿挑衅的挑挑眉,「比不比?还是你要先认输?」 郑静头痛的揉揉两边太阳穴,这屁孩真的是裴书奇吗? 正要站起身走过去帮姜在灿说话,就在此时此刻,裴书奇还陷在挑衅的愉悦心情中时,姜在灿利用身高优势,三大步过去如闪电一般鑽过裴书奇的腋下,颠起脚在三分线外,一手托着球,瞄准篮框。 〝硄〞 直到篮球掉落在地上,上下跳动了三下,滚到裴书奇的脚边,大家都还久久无法回神。 而她正在站起来的身体也僵在原地。 「阿静阿静!你看到没有!姜在灿这是要跟裴书奇比篮球吗?哇!刚刚也太酷了吧!这么远的地方也投得进耶!你们看到了吗!太神奇了!」 江瑜激动的一直拍着她的肩膀。 裴书奇被刺激到了,衝过去要抢球,姜在灿不让,两个一来一往的单挑正是开始。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胸口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挠过,很轻很轻,最承载了最重的感动。 「阿静,你哭了?」李初云发现郑静眼中闪着晶莹,不解的问。 「沙子跑进去了。」她这么灿笑着回答。 姜在灿与裴书奇打的很激烈,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认输,在篮球场上挥洒着青春汗水,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大字形躺在球场上。 天空很蓝,白云像被谁偷咬了一口的棉花糖一样一簇一簇。 郑静到附近的贩卖机投了两瓶冰奶茶走过去,低头看着满头大汗的他们,「给。」 裴书奇不客气地接过去,坐起身体大口大口灌下冰奶茶,喝完了之后一手捏扁罐子,朝她哼了一声。 郑静抽了抽嘴角,「真的很爱记恨耶你。」 「我就爱记恨!」他臭着脸。 郑静瞇起眼还要说些什么,一颗球打到了她的屁股,她生气的回头想找兇手,看见李初云朝她挥手大笑,「我跟裴书奇一组!阿静来pk阿!」 裴书奇二话不说站起身,朝李初云跑过去。 「那、那我当裁判!」江瑜站在场外毛遂自荐。 裴书奇跟李初云都站好位子,一副等着备战的样子,郑静没好气的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回头看着在坐在地上的姜在灿。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呀!」 姜在灿放下喝到一半的冰奶茶,站起身跑向她,因为汗水而黏贴在额头上的发丝结成块,飞扬起来。 也许有些事,正开始悄悄改变。 阳光是如此耀眼。 第十一章 「学人精。」 体育课完就是午餐时间,满教室都是男生的汗臭味,让大家不得不将全部的窗户都打开透风。 苏采珍拿出便当,刘子熙刚好走过,扑鼻的汗臭味立刻扑鼻而来,她捏着鼻子大声说:「臭死了!」 「你懂什么拉!这是男人的man!」 刘子熙没有感到任何不好意思,还故意把手汗抹在苏采珍身上,两个人斗起嘴来,惹得全班笑哈哈。 郑静打开妈妈帮她准备的便当,耳边是大家哈哈大笑的声音,还要分神用眼角偷看姜在灿。 也不知道会不会吃她给的苹果。 一如往常,姜在灿从书包里拿出泡麵,这次是巷口乾麵,她有些失望,不过想想只吃一颗苹果也不会饱,所以收回偷看的视线。 「……然后那个女演员就跟导演不伦恋了阿!超扯的!我本来超喜欢那个女演员的耶!」李初云拿着筷子比手画脚,表情很是气愤。 「是导演勾引的好不好!」站在导演派的江瑜不甘示弱的说。 两个人在她耳边差点吵起来,她托着下巴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句,吵得好不亦乐乎,最后凉凉一句,「都别吵,我跟你们说,明天元配就提告了,女演员就会开记者会宣布退出演艺圈了。」 郑静一说完,她们同时转头看她,然后又同时再转回去继续吵,只当她在说疯话。 「不信?明天等着看好了!」 她哼了一声,吃完最后一口饭,站起身要去洗便当盒,正巧看到姜在灿从抽屉拿出苹果,他抬头与她对望,墨黑的眼珠子不自然飘移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 她忍住笑,拿着便当盒走出教室。 「阿静,班导找你去办公室。」洗完便当盒,刘婉容低着头靠过来跟她说。 「喔。」 郑静点头,看着刘婉容快速说完然后又快速离开,总觉得自从上次乌龟事件之后,她对自己好像有一股莫名惧意一样。 难道是她被看出来装幼齿17岁,其实是从十年后来的人了吗?郑静摸摸脸皮,还是滑嫩滑嫩,应该没有破绽才是。 午休前的走廊还是一样吵闹,大家对于饭后运动会胃下垂似乎没什么感觉,郑静从正在走廊玩棒球的两个男生中间左闪右躲而过,抱头大叫,「喂!你们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啵〞地一声,她的后脑勺被弹了一下,吃痛的按着伤处蹲下身,然后头顶就传来裴书奇那欠揍的笑声,「好巧,我也被班导师叫去了。」 「裴书奇!很痛耶!」 这傢伙真的很爱趁机报復! 裴书奇朝她比了鬼脸,哼了一声,屁股对着她,一手插口袋一手拍了三下自己屁股。 郑静腾地站起身,愤怒的抬起脚要踹他屁股,不过他反应够快,扭着屁股立刻往前跑。 「借过借过!我后面有隻大猩猩在追我!」 「裴书奇!你就是个幼稚鬼!」她追上去大吼。 长长的走廊都是她的怒吼声,还有他们两个追逐着的身影,眼看裴书奇一个转身迅速进了老师办公室,她气喘吁吁乾瞪眼。 一个高大带着粗框眼镜的英俊男学生从郑静身旁走过,听到她的喊声,驀然回头望着她,张着嘴惊讶,「郑……」 郑静也转头看他,瞄了一眼他绣在制服上的学号,是个高三学生,她一脸莫名地问:「你认识我?」 他望着她欲言又止,好像认识她又好像不认识她,沉静的目光中彷彿有浮光在跳动,终究他带着深意的微笑。 「认错人了,抱歉。」 郑静眨眨眼,不再理会他,转身走进老师办公室。 裴书奇那廝跟刚刚扮鬼脸的白目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站在班导师面前装出一副乖乖的样子,用眼角看到她进来,还偷偷把手藏在身后对她比了个嫩的手势。 郑静对他的挑衅视而不见,走到班导师前面,乖巧地喊了一声老师。 「裴书奇,你也加入校庆的表演团了?」班导师喝了一口水,头也没抬,只看着上次的段考成绩问。 「是的!老师。身为郑静的超级好朋友,我义气相挺。」他讲得头头是道。 郑静则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最后一次段考快到了,郑静的成绩我是不担心,至于你的成绩……」班导师终于抬起头,嘴角盪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啊……」 裴书奇的成绩一向不上不下卡在中间的那种,只不过他爸妈对他要求很高。 郑静忽然想起那时候了。 学测放榜时候,他也考了个不上不下卡在中间的成绩,他的爸妈对他失望透了,裴书奇虽然表面没心没肺的笑笑,却在一个夜晚里打给她,她对着电话喂了老半天,他只有沉默。 彷彿沉默,是他唯一能抒发的出口。 也许,他跟姜在灿都是同一种人。 都是将自己的伤口包装起来,寧愿自己受伤,也不愿将自己身上插着的刀子再插向别人。 她的心很疼很疼,为他们心疼。 青春的他们,为了那多一分减一分的成绩撕裂拉扯着,而后长大的他们却才恍然发现,成绩终究只是生命中的过客。 「老师,不如晚上的社团我来给裴书奇和姜在灿复习吧?书奇他数学好,我正好不会的也可以问他,复习完我们也可以讨论表演项目。」郑静热心提议,刻意加上了姜在灿的名字。 裴书奇用斜眼看她,撇了撇嘴,显然很不以为然。 虽然班上已经有个台清交保证了,不过如果能把全班平均再拉上来一点考上不错的学校,对班导师来讲也是个好业绩,所以班导师只稍微思考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 走出办公室之后,裴书奇表情很不情愿,「我干嘛要为了参加表演提升我的成绩阿?」 「反正明年也要考学测了,你不想考好一点的学校阿?我记得你一直想考上兽医系。」 他被人发现秘密,像是小猫炸毛了一样挥舞爪子,「你、你怎么又知道了!齁!你偷偷对我身家调查喔?」 成绩不上不下,可是却想考兽医系这件事他从来也没有告诉过别人,裴书奇一听到郑静戳破他的小秘密,立刻涨红了脸,用玩笑的方式化解自己的彆扭。 「你不是都说我们是穿同条内裤长大的吗?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郑静得意洋洋抬高下巴,走上楼梯。 裴书奇从后面追上来,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男用内裤跟女用内裤不一样好不好!」 「学人精。」 「你也是学人精。」 裴书奇学着她嘟嘴,将头转向其他方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垂下了眼。 可是给你教,让我很没面子,你知道吗? 第十二章 「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即便没有她,如果不要被人捉弄的话,校庆的表演只有姜在灿一个人他也能完美演出,现在又多了裴书奇加入,更不用担心了,郑静天真的想。 莫名其妙从表演社团改为读书社团,窗外斜阳橙红照映在黑色的钢琴上,浮光掠影,蝉声鸣叫得让人心烦意乱。 裴书奇坐在椅子上拨弄自己的电吉他,书包乾乾扁扁丢在地上;而姜在灿靠坐在窗边,凝神望着天空,脚边放着他带来的木吉他。 郑静咬了咬牙,拿着数学课本走过去轻拍裴书奇的肩膀,故意放柔声音,阴阳怪调问:「书奇,教我数学吧。」 裴书奇拨动了一下弦,抬头看她,没好气的说:「你数学比我好,到底要我教什么啦?」 「班导不是都说了吗?你这次成绩没有进步,就不让你加入表演!」她一字一句,咬字很清晰。 「喔?那又怎样?不让我加入就算了,反正我也没一定要加入。」他冷笑一声,眼角瞥了姜在灿。 郑静紧握手中的数学课本,忍住把书砸向他头的粗暴举动,心中怒火源源不断像个小火山喷发着碎石,将她团团燃烧。 「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不想加入就不要加入,加入了又随意说要退出,裴书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 也许是她的话太过锋锐与冰冷,不只裴书奇看着她一时间什么也答不出来,就连姜在灿都转头望过来。 裴书奇放下电吉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郑静,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要加入?为了帮姜在灿那个傢伙?我有这么好心?」 他露出一个嘲笑不屑的笑容,在她眼中却化作一个魔鬼。 人都是这样,只为了自己珍惜的人而改变,所以她当然明白,裴书奇是放心不下她所以才加入表演。 她明白,当然明白,而她太自私,想利用他对自己的放不下,去一起抓住姜在灿这阵风。 「我知道你想帮姜在灿,不过我不想!」他像被惹怒的狮子,连日来的恶劣情绪在今天一次爆发出来,指着姜在灿对她吼,「他连自己都不想救,还需要你去救他?郑静,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郑静,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不知为何,他的这句话狠狠戳进她的心门,像是一把利刃将她刺得遍体麟伤,她眼眶泛红,却一个字也辩解不出来。 遥远的未来里,姜在灿满身鲜血被指认是兇手,被警察带离现场,那面无表情漠然的表情深深烙印在她心中,无论如何都抹灭不去。 她不是救世主,只是想少些愧疚,救赎姜在灿也救赎她自己。 裴书奇看她强忍着眼泪,不吭一声,一口闷气就全积在心中,上不下也下不来,乾脆将电吉他收好,一言不发背起书包离开社团教室。 郑静快速用手指抹去夺眶而出的泪珠,走到姜在灿面前,带着哽咽说:「没有裴书奇那个笨蛋,我们也能表演!」 姜在灿狭长的双眼凝望着她,她从他眼瞳中看见了自己咬着唇固执的脸。 他忽然伸手捻去她滑落在脸颊上的泪珠,指尖有些冰凉。 「不要太靠近我,不然我会忍不住想拉住你进到我的世界。」 「那我自己跳进来你世界呢?」她思绪像一团麻线很乱,想也没想的就说出口。 「我不需要救世主。」 夕阳的彩霞将他的立挺的鼻梁照映的更加深邃,他双眼犹如一道疯狂的漩涡要将人捲进去一样。 刚刚裴书奇的话不只在她心上插了根针,也同时将姜在灿内心的脓疮戳破。 「我也不是救世主。」郑静倔强的与他对视,想用力睁大眼看清楚他的神情,然而眼前模糊一片,将他的脸打上了朦胧薄雾,「姜在灿,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只错在,从不肯否认,从现在开始,你说的话我都会听,不管是实话还是谎话。」 「郑静。」 他压抑住自己的声音,忽然拉住她的手一扯抱住,她往前踉蹌几步侧耳倾靠在他胸口上,聆听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时间就像静止在这一刻。 他垂着头将脸埋进她的肩窝里,低低呢喃,「就一下下……让我抱一下下……」 也许,这是第一次向别人展示他的脆弱与无助,将他鲜血淋漓,长满脓疮的心扉打开接受她的拥抱。 再靠近一点点,她就能将他从那个痛苦深渊中拉出,将那个背着不属于自己枷锁的少年救赎。 「别担心。我已经拉住你了,不会让你一个人。」她抽着鼻子伸手抱住他的腰。 裴书奇翘课了,离开社团教室后他并没有回到教室晚自习。 自从抱了她之后,大概觉得太羞耻与太彆扭,姜在灿就不再用正眼看她,自己拿着书安静的看着,直到打响晚自习结束的鐘声,上面楼层的传来因为放学而奔跑的蹦蹦声与琅琅欢笑声,他才将书收进书包里。 「我都不知道你有倒着看书的技能。」刚刚宣洩完情绪,让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这并妨碍她揶揄笑话他。 郑静整整偷瞄了他一个小时,他的书从头到尾都是拿反的,甚至连一页都没有翻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在灿的手一僵。 「你看错了。」他冷静地说。 「喔,好吧。」她则故意拖长音。 跟姜在灿一起走出学校,裴书奇果然也没有在一如往常的地方等她,她望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没有失望,因为这是预料中的结果。 27岁的她解决不了的,那么就在17岁解决吧。 「阿静!」 李初云跟江瑜从后面追来,先是奇怪的看着站在郑静身边的姜在灿欲言又止,姜在灿直接拿起耳罩听音乐,不理她们探究的眼神往前走。 「阿静,怎么没看到书奇阿?」李初云问。 「不知道。」郑静回答的很快,一脸〝现在不要跟我谈这个人〞的嫌弃表情。 「一定又吵架了。」李初云小声在身后说。 江瑜靠过来拉住郑静的手,一边大声抱怨,「明明是晚自习,刘子熙跟苏采珍一直在说话,简直吵死了!以为是在菜市场喔!」 一台轿车停在校门左侧路边,一个中年男子走下来朝江瑜招手。 「阿!我爸来接我了,我先走啦!」她拉着李初云,「待会儿会经过你家,你就给我爸载吧!反正顺路。」 「阿静!明天见!」她们两个上车后特地摇下车窗。 「明天见!」 直到看不见车子,郑静才转身,却看见刚刚已经先走的姜在灿并没有走远,而是在暗处等她。 「你特地等我啊?」她笑了笑,小跑向他。 姜在灿斜眼看她,撇开头往前走。 第十三章 「我没有在意。」 没关係,正值青春期,内心又有阴影的少年耍点彆扭,她是可以理解。 她小跑步追上姜在灿的脚步,「我今天要去书局买笔,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不想。」姜在灿回答得飞快,快的几乎让她以为他的耳机只是装饰用的。 「好吧。要是我半路被劫财又被劫色,那就是我自认倒楣了,谁叫同班同学姜在灿都不陪我,要是被记者採访我就哭着跟记者说都是那个姜……」 「闭嘴。」姜在灿受不了她的碎碎念,直接伸手过来摀住她的嘴,掌心的温热传递了过来。 虽然是叫她闭嘴,不过他的脚步还是跟随着她,往书局的方向前进。 郑静偷偷笑,在他松开手的时候又迅速装作一本正经,「裴书奇的话你不要太在意。」 「我没有在意。」 「好吧,是我在意。」 郑静无所谓的笑笑,跟着他一起走到了十字路口,书局就在对面,号志一变绿灯,正要抬脚,手臂却被拉住了。 「妹妹你好!我们是设计系的学生,目前正在贩卖我们的设计作品,请你多多支持原创產品……」 她被拉得差点往后跌倒,一个回神就听见这个万年老梗,身旁还有一男一女手拿着一隻上头有好大一朵的俗气向日葵花自动铅笔朝她諂媚的笑。 爱心笔这骗人爱心的诈骗行业还在……阿……她忘了她已经回到过去了。 「抱歉,我身上没带钱。」 她回答的乾脆俐落,不过他们却不肯放她离开,「妹妹,别这样,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支持原创只用盗版,所以现在台湾的原创產业才会这么凋零……」 脑门一抽,郑静准备好好对他们这些不思进取的大学生灌输一番正确的教育观念,「第一,我没有买盗版;第二,你们拿盗版还敢……阿?」 话才说到一半,她的双耳就被罩上耳罩,隔绝住了外界所有声音,她疑惑的抬头一看,原来是原本走在前面的姜在灿发现她被绊住,直接走回来把自己的耳机罩在她耳朵上。 他们张嘴一开一合,郑静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看郑静不想理睬他们,因此把目标转向姜在灿,谁知道姜在灿早已有预备,又从书包里拿出耳机直接塞进双耳里,然后低头把手机音乐调到最大声,拉着她的手在人行道号志快速闪动的时候奔跑过斑马线。 郑静将耳罩的线插在自己手机里,搜寻了一下自己手机里的音乐,发现原来十年前爱听的竟然和现在的自己爱听的,都没有变过。 点了一首自己很喜欢的歌,然后拿下耳罩递给姜在灿,「喂!我们交换听歌看看。」 他露出不解表情,不过还是顺从地把自己的耳机摘下来拿给她。 轻轻柔和的吉他拨弦在耳机里传奏出来,美国女歌手colbiecaillat带着清新疗育的嗓音彷彿治癒着每个受到创伤的心灵。 「taketimetorealize/thatyourwarmthiscrashingdownonme/taketimetorealizethatiamonyourside……」 因为彼此的耳机线交缠着,所以他们两个也不能分隔太远,肩併着肩只隔着半步的距离一起走进书局。 虽然是晚上,不过书局的人潮还是挺多的,有的人悠间的直接坐在地上看书,也有的人站着试听轻音乐舒缓下班疲惫的心情。 怕扯坏彼此的线,在郑静移动的时候,姜在灿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身旁经过的人投以含笑的眼神,大概觉得这是学生情侣的奇怪情趣吧。 以姜在灿敏感的个性应该会彆扭的立刻闪开她远远的,不过此刻他戴着耳机,专注听着音乐,眼睛也只盯着她手上正在挑选的笔,全然对外界的视线没感觉。 挑了一隻红笔跟蓝笔,一抬头就看到对面有个挑染酒红色咩咩头的国中妹妹直直盯着姜在灿瞧, 郑静朝国中妹妹笑了笑,她尷尬的涨红脸,假装低头要挑选贴纸。 姜在灿顺着她的目光也望过去,国中妹妹现在就想要挖个洞躲下去,郑静憋笑,摇摇头拉着姜在灿往结帐台走去。 走出书局才发现书局隔壁工地灯光打亮刺眼,似乎是正在施工中。 「taketimetorealize/thisallcanpassyouby/didn'titellyou/butican'tspellitoutforyou……」 「姜昇和!快过来帮忙一下!」工地传来一声呼喊。 耳机线被剧烈一扯,把耳罩给扯掉了,郑静耳朵吃痛的回过头才发现姜在灿不知道何时停下脚步,路灯将他一半的脸照映在阴影中。 「好!我马上来。」低沉嘶哑的男子声音似乎嘴巴里还咀嚼吃着什么,一听到呼喊就立刻赶了过去。 姜昇和…… 郑静听着耳熟,想起来是姜在灿爸爸的名字,曾经登上社会新闻的假释出狱杀人犯。 第十四章 「沉默的本身其实也是一种呼救。」 砂石堆旁还放着一个吃到一半的便当,从菜的蜡黄顏色来看应该是中午放到现在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是从电视上,而是亲眼见到杀人犯。 目光随着姜在灿爸爸的身影移动,看见他身材并不魁武微驼着背,头发稀疏灰白,脚上穿着骯脏的布鞋正在与工头说些什么。 「别看。」姜在灿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他的手掌很长,几乎将她的脸整个盖住。这么近的距离,她几乎都可以听见从他胸口传来的心跳声还有他微微粗重的呼息声。 「为什么别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此时的情绪传染给她了,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全身血液越来越冷,冷到像是把自己置身在冰冻柜里,无论怎么挣扎与嘶吼,都无法逃脱出来。 最后只能沉寂死去。 没有人可以想像他肩头上背负着什么样的重量,就连从未来回来的她,都无法想像。 「别看。」 他没有给她答案,只是执着的摀住她的眼睛,就好像她会从那夹缝中偷窥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好,我不看。」她快速转过头,不再将目光放在姜在灿爸爸身上,故意伸个懒腰,「走吧,回家了。」 一路上姜在灿走在她后面,彼此没有在说一句话,她几次转头想问有关他爸爸的事,却觉得这样做很残忍,直到他走入小巷弄内消失身影,她依旧没有问出口。 满怀心事走回家,看见了一个人穿着灰色帽t蹲坐在她家门口前,很显然是在等她回来。 是裴书奇。 郑静站在距离他一步前停下脚步,他看起来是刚洗完澡,瀏海微湿未乾,脚上没有穿袜子而是随意套着一双黑白球鞋。 「没有穿袜子,容易脚臭。」一阵晚风吹来把她额前发给吹乱了。 「郑静,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裴书奇站起身把头上的帽子给摘下来,黑白分明的双眼凝视着她,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当然没有。」她也回答得很顺口,眼睛都不眨一下。 裴书奇深呼吸了几口气,估计想揍她一拳,咬牙切齿,「我想也是。」 郑静走到他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乳香,是青柠檬口味的。 「书奇,还记得我问过你,语言的力量有多大吗?」郑静没有等他回答,继续接着说:「也许你觉得是天方夜谭,但是在很久的以后,我们都必须为说过的谎言负责,即使我们不知道说出口的是谎言。」 路灯把他的脸照的昏黄,却让我把他的轮廓看得更清楚。 「我的确不是救世主,你说得没错,姜在灿自己都不想救自己,根本不需要谁去救他,可是你却没有想过,沉默的本身其实也是一种呼救。」 因为沉默是姜在灿唯一能呼救的方式。 眼前如走马灯快闪而过,尖叫的人群,满地的鲜红,虚假的指控,还有姜在灿无言的沉默,最后剩下她狂奔的嘶吼。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帮姜在灿说话。」裴书奇哼了一声别过头。 郑静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多,看来他还是没能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跟你这种小屁孩真的是有理讲不清。」 「你说谁是小屁孩啊?我比你还大两天。」 下午在社团的吵架彷彿眼过云霄,虽然不知道她的话裴书奇听进去多少,最起码他已经回到以前的裴书奇。 那个喜欢开玩笑的阳光男孩。 郑静站到他身旁,学着他看夜空,「明天……你会来社团吧?」 「哼,当然。」他撇了撇嘴,似乎不想跟她呼吸相同的空气,转身往自己家方向走,「我要回家了,为了等你害我头发都没吹乾,感冒你就要对我负责。」 郑静望着他的背影,决定还给他总是来不及对他说出口的那句话。 「书奇,有句话一直忘了告诉你。」 他以为她是要跟上次一样跟他说谢谢,头也没回就挥了挥手,不在乎的说:「你说过了。」 「谢谢你喜欢我。」 裴书奇驀然停下脚步,双肩微微一耸,然后机械似缓慢的回过头,「你早就知道了?」 所有的欣喜、悸动、怦然,像是一团火球把他砸个正着。 郑静淡淡的微笑回应他,「恩。」 「那你的回答呢?」 第十五章 「答案,也许我早该知道了。」 「你的回答呢?」或许带点期待,却是不安多于期待,他小心翼翼的问。 回溯了十年的时光,她始终欠裴书奇的一句话,轻啟唇,「书奇,我……」话都还没说完整,马上就被他给打断了。 「算了,你别回答了,答案,也许我早该知道了。」他双手插进口袋里飞快转身,毛毛躁躁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我要回家了,你也快进去吧,晚上有点凉了。」 嗯?她都还没说呢,那傢伙到底是知道些什么! 「齁!我爱你你爱我爱他爱他!羞羞脸!」郑垣的两隻眼睛从门缝露出来,古灵精怪的转呀转,一边发出怪异的笑声。 「关你屁事!」郑静翻白眼,粗暴大力的拍了一下门,〝碰〞地一声,果然听到郑垣悦耳的哀号声。 「tmd!我的鼻子!妈!郑静把你帅气的儿子的鼻子打歪了!」 屋子里面兵兵乓乓的,也不知道郑垣那廝在搞什么,她拉开家门喊道:「反正本来也就没多挺了,歪了反而有特色!」 「妈!你看郑静啦!哎哟我的鼻子……」 隔天,裴书奇像昨天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该揪她头发的照样揪,该踹她椅子的照样踹,该说话糗她的照样糗。 一如往常。 「多谢郑静小朋友的赏赐!」午餐时间,裴书奇一个飞空腾下,用筷子戳住她便当中的滷蛋一口含住,笑咪咪口齿不清对她说。 郑静抽着嘴角看着便当空出了一个洞。 「阿静,裴书奇怎么了?好奇怪喔!」李初云悄悄在她耳边说。 「喔喔!也谢谢李初云小朋友的赏赐!」裴书奇变本加厉从李初云碗中夹走一块豆皮。 「阿静,你是不是又跟裴书奇吵架了?快点和好吧!这样阴阳怪气谁受的了!」江瑜圆睁着眼睛死死守护碗里的饭菜,以免被裴书奇抢走。 郑静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青少年时期的男孩子总是将心事放在心里,因为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只好用外表武装自己。 她都可以去当青少年的心理分析师了吧?她摸摸下巴想着。 「阿静!你有没有在听我们说话啦!」又被抢走一颗花椰菜的李初云崩溃喊。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的时候,裴书奇又跑去找姜在灿pk篮球了,阳光下两个修长的身影一来一往,你死我活,挥洒汗水,就连中间下课的十分鐘他们都没有休息。 「喔!超帅的!」 头顶上忽然传来嘰嘰喳喳的讨论声,郑静抬头一看,整排的教室窗户不知道何时聚集了一群女学生指着球场上的裴书奇与姜在灿讨论着。 「给!呀!看来我们班也会出风云人物了喔!三年级有那个湛恩学长压阵,二年级会有我们班裴书奇与姜在灿的压阵!」江瑜到福利社买了三支冰棒,硬是挤到郑静跟李初云中间。 江瑜口中的湛恩学长,在郑静所知的未来成了一名着名的精神科医师。 大树下的阴影带来一些凉快,男生喜欢在阳光下运动,而女生则喜欢坐在凉快处聊天说八卦。 「不过,阿静,你们的校庆准备的怎么样了?」李初云舔了一下冰棒问。 「你又不参加,干嘛问。」 「喔……就……听说你们最近都在社团教室读书,晚自习时苏采珍跟刘子熙一直在聊天,吵的我没办法静下心读书……」她眼神乱飘。 「所以呢?」郑静继续疑惑的问。 「你英文好,裴书奇数学好,姜在灿……暂时想不到哪里好,就……哎!你懂的。」她吞吞吐吐,也没办法完整表达自己想要的。 于是郑静只好亲自帮李初云做整理,「意思是说……你也想加入我们社团?」她看着李初云用力的点头,续道:「但是只想读书不想校庆表演?」 李初云先是欣喜的点头,然后听到她的后半句,脸都僵了。 「……阿……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啦……」她心虚的低头。 就连江瑜也听出李初云的弦外之音,睁大了眼睛。 「哎哟,在教室晚自习也读不出个什么东西,你们社团应该会安静一点吧?我也可以向你们讨教讨教阿。」 李初云的父母应该逼她很紧,否则也不会提出这个要求。重视成绩的父母有时候看不见孩子的努力,只用成绩评断一切。 不过…… 「拒绝,本社团虽然聚集高菁英分子,不过读书,只是次要!重点是校庆表演。」郑静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晚自习的时候,裴书奇没有在闹彆扭,乖乖拿出数学课本,跩跩对着姜在灿说:「喂!我教你数学!」 「不用。」姜在灿小朋友背对他无情拒绝,垂头写着自己的笔记。 被拒绝的裴书奇哼了一声,坐到郑静的对面,「我教你数学。」 「但是我现在在读明天要考的国文。」她抬头。 「你们都不让我教,我很没成就感耶。」 〝碰〞地一声,社团门被大力打开,吸引了里头三个人的注意,李初云跟江瑜揹着书包尷尬站在门外。 「怎么了?」郑静疑惑的看着她们。 「都是她拉我来的!」江瑜甩开李初云的手,一脸嫌弃。 李初云深呼吸了几口气,拽着江瑜的手臂大步走进来,将书包一放,霸气宣告。 「我跟江瑜决定加入校庆表演了!」 「阿?」 第十六章 「名师教学,品质保证!」 李初云与江瑜会为了安静读书而加入他们的校庆表演社团,是郑静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以姜在灿这闷骚的个性也绝对不会去找团员加入,自从裴书奇这一大主力加入之后,她也不用天天堵刘子熙了。 人生过得甚是愜意。 「beusedto+v、beusedto+ving、usedto+v。然后这一题的whenyoulovewhatyouhave,youhaveeverythingyouneed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你爱上你所拥有的,你就什么都不缺。」裴书奇指着昨天考过的英文小考考卷仔细详解。 「喔喔喔!原来如此。」李初云恍然大悟,立刻用萤光笔打上大大注记。 「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兴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正在背国文的江瑜表情纠结。 黄昏的夕阳从窗口照入,打在郑静的发梢上,隐约带出一点金色光芒,操场上打篮球的欢呼声忽远忽进,似乎战况激烈火热。 「这里设轴l:x+2y=k,然后把a线的数字带入……这样听懂了吗?」郑静抬头,却发现姜在灿心不在焉,双眼深邃凝望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忍了忍,「你有在听吗?」 姜在灿狭长的眼睛眨了一下,很快回神应了一声嗯,从她手中抢过笔,「我有更快的解法。」 然后她就瞪着他结骨分明的手飞快在自己的数学讲义上〝刷刷〞地两下,算出了那道她本来需要花2分鐘才能解出来的题目。 在她久远的印象中,儘管高中生活跟姜在灿不太来往,但也知道他的成绩一直是中后的,没想到他的理解逻辑很强,甚至能运用自己的一套独特方法解题。 看郑静惊呆的脸,姜在灿疑惑,「怎么了?」 「忽然发现你程度很好。」她严肃的说。 姜在灿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惊讶,只是淡淡回应,「喔。」 她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凑靠近他指着自己总是要解很久的题目,「这个呢?有没有更快的解法?」 他看了几眼,很快就算出答案,让她对他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结束晚自习,他们五个人背着书包一起走出社团教室,周围也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要回家的学生们,让本该夜深人静的晚上增添上几分活络。 明明刚才聚精会神在读书,本来应该非常疲惫的他们却异常的精神亢奋,再过两天就是这学期最后一次段考,接下来就要迎接高三沉重的备考生活。 「我觉得这次我一定会让我妈刮目相看!」上次考试失利的李初云据说狠狠被她妈妈修理了一顿,让她始终耿耿于怀。 「安啦!名师教学,品质保证!」裴书奇把书包套在额头上,把自己麦色的额头勒出红痕,不过他并不以为意,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带着自信无比的笑容。 「可别忘了暑假也要来社团喔!」郑静冷不丁的提醒。 李初云噎了一下,「知道了啦!阿静你很不信任我耶!」 「不只阿静不信,我也不信。」江瑜附和了一声,嫌弃的看着她。 「咳!」受到江瑜嫌弃的李初云假装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所以,已经有想好要表演什么了吗?」 「唱歌。」郑静想也不想的回,补充道:「姜在灿主唱,裴书奇弹吉他。」 姜在灿与裴书奇同时转头看着她,她则挺起胸膛用无辜的脸表示有什么问题吗? 「那我们三个要干嘛?」江瑜也张大眼睛。 郑静用手臂勾住她的脖子,哼哼两声,「你知道花瓶也是很重要的吗?」 和李初云与江瑜分别之后,她、裴书奇还有姜在灿一如往常往右边沿着狭窄的人行道回家,裴书奇伸出手指头一一细数自己喜欢的歌,而姜在灿则默默一个人走在后面。 也不知道何时,等他们回头,已经不见姜在灿的人影了,估计是自己悄声无息的转进巷子里。 「真像个幽灵。」她小声碎碎念。 距离家门口200公尺左右从昨晚开始施工,地面震动的像一天到晚地震发生一样。 「好好难得的暑假,竟然要去学校社团练习。」裴书奇还在嘀咕。 「反正你暑假不是也宅在家玩电……」郑静转过头吐槽他,话说到一半,一个熟悉的人影印入眼帘。 头带着夜灯安全帽,脚上还是那双脏兮兮的破布鞋,驼着背在杂乱的砖块堆中来回搬运。 即便夜色昏暗,她都能认出来,那是姜在灿的爸爸。 顺着郑静的目光,裴书奇也看到了,「怎么?认识的?」他问。 「嗯。」 「那就过去打招呼阿。」 郑静抬头朝裴书奇抽了抽嘴角,不过他不解其意。 附近刚好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看着不远处又是吃到一半的便当,又想起姜在灿家那成堆的过期泡麵。 姜在灿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她不能理解,但既然已经决定改变他的命运,那她就必须竭尽所能。 因为赶工,一直工作忙到半夜12点的姜昇和终于能下班回家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擦了擦额头上的沾满灰尘的汗水,才想起来自己的晚餐还没吃完。 「这是?」 他疑惑的拿起放在便当旁边的一个三角饭糰跟一瓶舒跑,看了看四周,除了几台呼啸而过的车子和昏黄的路灯,就连家家户户里的灯光都明明暗暗想来都睡得差不多了。 到底是谁放的呢? 第十七章 「这件案子对我很重要!」 「这次期末考很重要,希望大家都好好考。」班导师说着,一边将考卷发下去。 从前面往后传递,有人看到考卷发出唉声叹气,也有人偷偷yes了一声,在班导说了一句:「安静。」之后很快教室恢復严肃,只有笔快速在纸上〝刷刷刷〞的声音。 郑静快速扫了一遍考卷,觉得熟悉又陌生,十年社会人的资歷早已将她过往的青春考试记忆压榨的一滴不剩了。 偷偷看了一眼李初云与江瑜,她们两个表情专注,眼球都不曾歪移超过考卷三公分之外。 她偷偷一笑,恢復严正以待的心态,将目光锁定在考卷上,拿起笔也飞走起来。 〝噹噹噹〞下课鐘铃打响,大家松了一口气,准备开始吃午饭,保存好体力继续下午的考试。 「阿静─!」 当郑静收拾好铅笔盒抬头就看见江瑜扑过来,脸上双眼笑弯弯,一看就知道应该考得很有信心。 「阿静!你超强耶!你叫我重点背的地方考了2/3出来!」江瑜双手握拳激动。 相较于江瑜的激动,李初云则面露愁容,「哎,裴书奇,第17题答案真的不是a吗?我算了至少3遍耶!」 「打赌10元!答案绝对是b!」裴书奇欠揍的说,在后面拉住郑静绑着马尾的头发,「喂!你答案写多少?」 她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几乎要被掀起,回身赏了一个他大暴栗,比了一个中指,恶声恶气的回答:「c。」 「啊!」裴书奇惨叫了一声,吸引了全班的注意。 姜在灿拿着一碗保丽龙碗从他们后面悄声无息走过去,正好被李初云看到,惊奇的拦住他,「咦?这是泡粥吗?我第一次看到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都在社团一起读书的关係,让李初云没这么害怕与姜在灿对话了,反倒自来熟的拿起姜在灿手中的东西仔细研究起来。 想来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拦下来,姜在灿手中一空,微微愣住,平时就狭长半瞇的眼带着困惑,却也是默不作声任由李初云研究。 江瑜也好奇凑过来,「哇!自从上次吃过寿司之后,终于不再吃泡麵了!泡粥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耶,哪里买的的啊?」 提起上次寿司的事情,裴书奇就斜眼睨了郑静一眼,郑静则理直气壮挑眉看回去。 「大卖场买的。」冷不防,姜在灿开口,很快有补充,「一碗35元,便宜。」 「?」李初云还没回过神,手中的泡粥就被他拿走,像是有谁在后面追赶他一样,走出教室,不见人影。 「……一碗35真的满便宜的。」江瑜呆呆的说。 郑静憋住笑,假咳了两声,「你们吃啥?我妈今天有帮你们准备炸虾耶。」她从书包中拿出便当盒。 听到炸虾,裴书奇瞬间忘记刚刚寿司的事,双眼都亮了,「有我的份吗?」 吃过午饭后的午休时间,没有人敢松懈,依旧是聚精会神的努力复习下午要考的科目。 巡堂教官拿着点名簿子经过,看了几眼莞尔一笑,兀自离去。 考完英文又考自然科学,今天的考程终于接近尾声,直到放学鐘声响起,所有人交出密密麻麻的考卷,表情不自觉露出疲惫的笑容。 考试期间没有晚自习,自然也没有社团时间,他们一起揹起书包走出学校,一切都如平常一样,江瑜与李初云挥手说再见往左边回家,她、裴书奇和姜在灿往右边走。 「明天假日,终于可以睡到爽了。」裴书奇伸个懒腰,舒缓写了一天考卷而僵硬的肩膀。 「啊!」郑静忽然想起什么,拿下书包东找西找,分别交给裴书奇跟姜在灿各两张纸。 「这是啥?」裴书奇瞇起眼。 「歌单。」她指了指上头列了一排的清单,解释说:「都合唱的,你们两个是我们主唱,可以讨论一下要唱哪一首。」 裴书奇斜眼看姜在灿,「谁说我们要合唱?」 姜在灿也看裴书奇,「我也不想跟你合唱。」说完,他独自走向狭窄巷弄。 不知为何,郑静脑中一瞬间闪过『相爱相杀』这四个字。 回到家,郑垣最近在忙学校活动的事总是早出晚归,妈妈在厨房准备晚餐,而客厅桌上满桌子的文件散落,爸爸正眉头深锁,表情格外严肃。 郑静把书包放到房间后走出来就见爸爸这副凝重的模样,放轻脚步走到爸爸身边,「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 像是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爸爸抬头看自家女儿,捏了捏鼻樑,「有个资深法官退休了,他把自己手上的案子交我,我正在看,不过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她叉了一块苹果咬着。 「恩,是关于10年前帮派内鬨杀人事件,被指认杀人兇手的小弟明明当时不在 场,却在20分鐘后在住处被逮捕……」 「妹妹,来帮我看汤头好了没。」妈妈在厨房喊。 「喔!」她站起身。 一进入工作模式的爸爸就像个滔滔不绝的老头,他皱着眉继续说:「比对手枪指纹,确认杀人兇手就是姜昇和……」 她脚步豁然一顿,喉咙中的苹果块卡住,猛烈咳了好几声,「咳咳咳咳!」脸色涨红,转过头惊讶的问:「姜昇和?」 「你说奇怪不奇怪,手枪指纹是姜昇和,现场却没有人可以作证姜昇和在现场。」为了这桩10年前的旧案,爸爸很是苦恼。 「爸,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有没有可能是冤狱?」她紧张的问。 「妹妹,汤头如何?」大概看女儿这么久都没有给她回应,妈妈传来疑惑的声音。 「喔!我这就去了!」赶去厨房看汤头前,郑静又道:「爸,这件案子对我很重要!」 第十八章 「喔!我约他的。」 说起来,已经是10年前的旧案了,过程乏人问津只问结果如何,假如真的是冤狱,那么姜在灿就不必背负着杀人犯儿子的枷锁了。 「可恶啊!早知道就回到20年前了!」 不对,她20年前……才7岁而已。 想来想去,觉得只能问当事人,不过亲自去问姜在灿爸爸,又觉得心里怕怕的,真是矛盾。 爸爸妈妈这周要去参加社区里民活动,一早起床,只看到餐桌上妈妈留的小蓝钞票跟一张便条纸,上头写着〝妹妹,这两天餐费都在这里了,省点用〞,最后还加上一个笑脸。 她拿起小蓝钞票,嘟着嘴碎念,「两天只给一千块,也太小气。」 没有郑垣的份,估计郑垣这两天都不会在家,难怪整间屋子安静的这么可怕。她随便搭了件外套,穿上夹脚拖就走出门,想着到附近的超商随便解决早餐。 〝嘟嘟嘟嘟嘟〞柏油路震动,工地还在施工,微驼背身影在烟硝中来回穿梭,满脸灰尘与汗水。 郑静停下脚步看着。 如果真的是冤枉的,为什么姜在灿爸爸却闷不吭声?是不是……其中也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 也许是她的视线停驻太久,姜在灿爸爸忽然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她瞳孔一缩,装忙拨了拨头发,转身往超商走进去。 琳瑯满目的商品看的让人眼花撩乱,她纠结着要吃哪个御饭糰,一抹想法很快又闪过她的脑海里。 姜在灿……知不知道自己爸爸也许是被冤枉的呢? 脑中就像一团麻线绕得她头晕糊糊的,拿了烧肉与鮪鱼口味的御饭糰有去结帐。 这个工作必须在月底前完成,姜昇和只要睁开眼睛就在工地一直工作,等他能稍微喘口气时才觉得口渴的很,他走到自己放矿泉水的地方,赫然发现矿泉水旁不知道被谁放了一个烧肉御饭糰。 「到底是谁放的?」 已经连续几天有人留食物给自己了。 「不行!再来!」 社区篮球场传来气喘吁吁的吆喝声,郑静吸着新產品西瓜牛奶走过去看,一颗篮球直直朝她眼前的铁网飞撞个正着,〝碰〞地好大一声,然后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她咬着吸管瞪大眼睛,甜甜的西瓜牛奶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是裴书奇跟姜在灿!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兜在一起了? 裴书奇穿着裸露手臂的黑色吊嘎跑过来捡球,鼻尖上的汗水滑落下来,看到郑静极其自然的打招呼,「哟!郑静。」 听到裴书奇喊郑静的名字,姜在灿也转过头看向她,比起裴书奇随性的吊嘎,他身上穿着全白运动服,更显修长如竹籤的大腿,长长的瀏海湿润成一片,显示他们刚才篮球有多激烈。 「你们……」她的吃惊有多大,她的嘴就张的有多大。 裴书奇被她夸张的脸部表情给逗乐了,朝她挑挑眉,「怎么样?要来当我们裁判吗?」他故意又用球砸了一下铁网。 「嘖!」郑静瞪了他一眼,绕过铁网走进篮球场,坐在观眾席上,大声的说:「小心不要惹裁判,裁判看心情给分的喔。」 裴书奇与姜在灿再度一来一往打的火热,一个大跃步,裴书奇抱球俐落转身躲过姜在灿的防守,眼看就要带球扣篮,谁知道姜在灿向后颠了三步,双手举起来,晚如一个巨人一样,巨大的阴影拢罩住天空白云的阳光。 「喔──」她心脏剧烈一缩,倏地站起身,屏息。 〝啪〞一记火锅劫杀。 裴书奇错愕的看着身后弹起比自己身高还高的篮球;姜在灿则是嘴角微微一勾得意且满意的笑,很快又收起,彷彿只是我眼花。 接着又打了三场,两个人汗流浹背,气喘吁吁坐在她身旁大口大口喝水。 「呼!一定是我不够高的关係,以后我都要喝牛奶长高,才不往费我篮球小王子的绰号。」裴书奇一边喘一边忿忿不平。 「你什么时候是篮球小王子我怎么不知道?」郑静将乾净的毛巾递给他,取笑着说:「你们怎么一早就在这里打球阿?」 裴书奇会在社区篮球场她不意外,不过姜在灿的家可是离这里有些距离。 「喔!我约他的。」 「他说有急事。」 裴书奇一回答完,姜在灿紧接着开口,语气中彷彿还带着一点〝我被骗了〞的委屈感觉。 第十九章 「我跟姜在灿合唱珊瑚海能看吗?」 「燃烧男人的热血难道不是急事吗?」裴书奇大言不惭的说,他转头望着郑静,突然伸手过来,「哎!你不能淑女一点吗?眼屎……」 近距离的靠近几乎要触碰到郑静的脸,她心脏一缩,猛睁开眼睛向后虚晃了一下。 裴书奇手僵在空中,显得尷尬。 她故意大力拍开他的手,「少伸咸猪手。」 他顺势找了台阶,默默伸回手,挖了挖鼻孔抹在她身上,「以前不是穿同条内裤长大吗?现在说我咸猪手!嘖嘖!郑静我看错你了。」 「噁心!」郑静狰狞着脸。 「别说我这个贴心小棉袄没做事,喂!姜在灿,你歌曲选好了吗?」 看来裴书奇约姜在灿口中的急事是这件事了,让郑静不禁对他另眼相看,虽然心里还在痛恨他把鼻屎抹在她身上。 「恩。」姜在灿点头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她左手拿着裴书奇给的歌曲,右手拿着姜在灿给的歌曲,认真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抬起头皮笑肉不笑,「来,告诉我,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怎么了?」 心里早就预料不可能选一样歌曲的裴书奇原本还在等郑静把他们两个臭骂一顿,有些讶异她的回应,因此探过头来看她手中捏着的纸。 一首南征北辙的《我的天空》,另一首则是thescript的《halloffame》,正好是一首英文一首中文歌。 「哈哈哈哈哈哈哈!」裴书奇抱着肚子大笑。 郑静抽了抽嘴角,没好气地问:「你们两个完全没有从我提供的合唱里面选。」 「我跟姜在灿合唱珊瑚海能看吗?」 「为什么不能!」 她跟裴书奇你一来我一往的吵架斗嘴,姜在灿在旁始终沉默当个小透明,她眼角触及他抿了抿唇,于是将问题拋给他,「姜在灿你觉得的呢?」 被点名的姜在灿明显〝啊〞了一声,配上他略带忧鬱的气质,老老实实说:「唱不上去。」 「唱不上去可以改成男版对唱。」她还沉浸在两个帅哥深情对唱的梦幻情境中。 「嘖!你自己不唱,只会出餿主意!」裴书奇大手捏住她的脸颊,使出最大劲,她防备不及,痛得〝啊啊〞大叫。 「你干嘛!痛死了!」郑静表情狰狞,瞇着眼也不知道抓住谁的衣服。 姜在灿身体被猛然一扯,歪倒倾斜,头对头撞了下去。 「啊!」 〝叩〞地好大一声,裴书奇发觉事态不妙赶紧松开手,紧张的说:「喂!没事吧?」 「当然有事!」她一手摀着后脑杓,愤怒的说。 裴书奇故意绕过郑静,将视线放在脑袋与郑静相撞的姜在灿身上,亲暱的摸摸他的额头,「我是在问姜在灿,喂!亲爱的灿灿,你没事吧?你可是我们的队长兼主唱不能被撞傻啊!」 姜在灿一懵,反应不过来,呆呆应了一声,「……恩。」 「你这个王八蛋裴书奇!」 妥妥在无视她! 玩闹完了,裴书奇用手指轻弹她额头,拿走她手中的两张纸,露出白齿阳光笑容,「这个交给我!就让我这个音乐天才完美结合,保证给你一个惊喜!」将纸条收入口袋,挑衅姜在灿,「走阿,亲爱的灿灿,再来一场!」 「噁心!什么亲爱的灿灿!」郑静揉了揉被他弹过的额头,朝他比了个中指,衝上去抢他球,回过头朝姜在灿大喊,「姜在灿!快来!我们二打一!」 姜在灿一个箭步上前,与她并肩。 阳光从高底不一的公寓夹缝中透照到篮球场上,汗水滑过下巴,落到他们踩着彼此影子的脚底下。 经歷过上周的考试周,教室内大家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笑容……当然还有一丝紧张。 考完试,紧接着当然是发成绩。 班导脸色严肃经过走廊窗边,手里还抱着一袋牛皮纸袋,大家立刻屏息以待。 〝碰〞牛皮纸袋放在讲桌上,彷彿也在大家的心上撞出一个洞。 「完了!班导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考的很烂阿!」江瑜转头偷偷对郑静说。 看到班导师犀利的目光朝她们两个这里扫过来,郑静赶紧把她的头给扳正,「嘘!」 看底下每个人都严肃不苟言笑,班导师这才推了推眼镜,笑出声,「这次数学平均86分,整体来说大家都有进步,也有人是卓越进步,希望大家继续保持。」 听到班导师这么说,大家都偷偷松了口气。 「以下是比起上次有卓越进步的同学,请大家给他们掌声鼓励。」在大家的掌声中,班导师开始公布,「李初云90分;裴书奇92分。」 「喔喔喔喔喔!」郑静跟着大力拍手。 李初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上前拿考卷的手都抖个不停;裴书奇则〝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的得意表情。 「这次也有两位满分的同学……郑静、姜在灿。」 姜在灿! 大家原本欢欣鼓舞的拍手声顿时停住,纷纷转头诧异看着趴在桌上的姜在灿,不过显然姜在灿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拿满分,听到自己名字之后抬起头呆住。 「喔呼!恭喜亲爱的灿灿!」裴书奇吹了一个响哨,朝姜在灿拋媚眼。 姜在灿转了转眼球,缓缓站起身,朝班导师走去,接过手中考卷的时候,班导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在灿,看不出来你是匹黑马,加油,继续保持。」 郑静站在姜在灿身后,颠起脚尖偷看他手中的考卷,右上角大大用红笔打了一个100分。 〝啪〞〝啪〞〝啪〞,裴书奇率先拍手,随后大家跟着拍手。 「姜在灿,厉害喔!」郑静从姜在灿身侧冒出头,笑咪咪比了个大姆指。 姜在灿看着她,墨色的瞳孔彷彿流动着光芒。 第二十章 「正义侠女!拔刀相助!」 之后的几堂课公佈成绩,大家分数都明显有进步,尤其是大家在物理成绩揭晓之后,一片考的低分哀嚎惨叫中,姜在灿他拿了98的高分。 就连老师们也不禁称讚有加,果然堪称一匹黑马啊! 「后天就放暑假了耶!然后我们就升高三,然后再然后我们就是大学生了!」江瑜咬着虱目鱼丸口齿不清,「大学生我就要尽情地参加联谊!」 中午吃饭时间,江瑜与李初云捧着便当跟郑静围成一桌。 「你把大魔王学测放哪里阿?」李初云用筷子比画了一下。 「放在我心里。」 江瑜在胸口前做了一个噁心的动作,惹得李初云又哭又笑。 「不过我都不知道原来姜在灿头脑这么聪明耶!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次估计会挤进全校前一百喔!」李初云这次考试成绩也有进步,有小部分也多亏了姜在灿帮忙补习。 「阿!说到这个!我告诉你们一个小祕密!」江瑜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神神秘密。 听到有秘密可以听,郑静跟李初云都同时凑过头去听。 「你们还记得之前捏死小龟事件吗?」 「记得阿!」 可不就是她从未来回到这里的那天嘛! 江瑜怕别人偷听,又放低了声音,「我跟你们说兇手是……刘婉容。」 「刘婉……」李初云诧异的拉高声音,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她立刻住嘴,偷偷看了一眼在与苏采珍吃饭聊天的刘婉容,小声的说:「你怎么知道是她的?」 「旋转楼梯那埋着小龟的尸体,我每天都看到她去拜拜耶!我问她在干嘛,她还很紧张,一副就是做了亏心事一样。」江瑜说得头头是道,想了想有些打抱不平的续说:「那天还是她指认姜在灿是兇手!没看过拉人揹黑锅拉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想想都替姜在灿感到生气! 「这么说来,我们家阿静不就是姜在灿的大恩人了?」李初云回想起那天,儘管她人不在办公室,不过事后这件事在班上也是沸沸扬扬的,她一脸凛然,高举手臂,捏着嗓子学着郑静当初说话的模样,「是我干的──!」 「我有这么粗鲁吗?明明说的是〝是我做的〞。」郑静没好气的说。 「正义侠女!拔刀相助!是我干的!」李初云不理会郑静,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武侠幻想中。 江瑜跟李初云玩闹起来,连饭都喷的到处都是。 郑静转头看了一眼早早吃完午餐趴在桌上睡午觉的姜在灿。 他今天午餐是福利社的夹蛋葱油饼。 人生有很多不同的岔路,会不会因为有谁的指引,而迈向更好的未来呢? 而她仍未知,她的远道而来能不能让姜在灿与自己迈向更好的未来。 「yeah/youcanbethegreatest/youcanbethebest/youcanbethekingkongbangingonyourchest……」 「youcanbeattheworld/youcanbeatthewar/youcantalktogod/gobangingonhisdoor……」 配合音乐,姜在灿独自一人站在麦克风前,双手握住麦克风,闭上眼唱着。 社团教室昏暗,全聚焦在了他身上,此时的他就像一位独自发光的歌手,用他独特的嗓音唱着抑扬顿挫的歌曲。 他们被姜在灿独特的唱腔给吸引,久久不能回神。 一曲唱毕,姜在灿一睁开眼,就看见地下的他们睁大眼睛盯着他看,他睫毛颤了颤,显然很不习惯自己被关注着,乾咳一声,对裴书奇说:「换你。」他退下来到郑静身旁。 裴书奇也很惊艷姜在灿的歌唱实力,就连他这个玩音乐的都不得不鼓掌叫好,从姜在灿手中接过麦克风,他露出一口整齐白牙,如灿烂阳光,「接下来,给大家带来一首《我的天空》。」 「再见我的爱/iwannasaygoodbye/再见我的过去/iwantanewlife/再见我的眼泪跌倒和失败……」 与他总是漫不经心的形象不同,一开口的爆发力就让人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郑静不是第一次听裴书奇唱歌,却是第一次知道他也能唱柔合情歌以外充满摇滚的歌曲。 「再见那个年少轻狂的时代/再见的的烦恼不再孤单/再见我的懦弱不再哭喊/nowiwannasay……」 嘶吼再嘶吼,再次把大家的心都震得上上下下,久久不能喘息。 「我的未来/在无尽的黑夜/所有都快要毁灭/至少我还有梦/也为你而感动/我的未来/在无尽的黑夜……」 在无尽的黑夜六个字,让他们头皮发麻,郑静忍不住握紧拳头,不小心触碰到姜在灿发凉的手指,两个人触电般同时缩回手。 「很厉害!对吧!」她哑着声音化解尷尬。 「嗯。」他将手插入口袋。 郑静想了想,补充,顺便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你也很厉害!」 「嗯。」 她彷彿听见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微笑的偷笑声。 第二十一章 「不喜欢除了我以外,有人欺负我老妹喔!」 迎来了高二升高三的暑假。 关于姜在灿爸爸姜昇和杀人一案,爸爸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这几天都把自己锁在书房里研读资料。 「有这么难吗?直接去问本人不就好了?」郑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他最近迷上了復古游戏贪食蛇。 「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郑静不以为然。 「哎!老妹!」郑垣站起身,将手机收入口袋。 她一听他叫老妹就头皮发麻,这傢伙肯定不安好心,就在她全身警界的时候,郑垣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往家门口走。 「干嘛!」郑静扭动身体想要挣脱。 「你知道你亲亲老哥我向来是疼爱妹妹的,妹妹有难,哥哥当然义务相挺!」 「哈?你想做啥!」 「跟你一起去找那个什么姜还是蒜的爸爸啊!我记得他在附近路口做工,对吧?」 郑静睁大眼,瞳孔剧烈收缩,扭动的更大力,鬼吼鬼叫着,「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郑垣!我的好哥哥哟!放开我!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阿!没头没脑的跑去……」 想当然,她没能抵得过郑垣那个野蛮人的力量,一路被拖着到了姜昇和所在的工地,一如往常,看到他身上的白色衣服沾满脏灰,汗水滑落他的脸颊,他用手臂去擦拭了一下。 「就是他,对吧。」郑垣指着说。 「……嗯。」她非常不情愿的回答。 「哎!哈囉!」 郑垣那个白痴阔步向前行,朝姜昇和打招呼,姜昇和疑惑看过来,不明白为何陌生的年轻人要跟自己打招呼。 郑垣把她拉过去,「我妹妹有点事情想问你。」朝她眨眨眼睛后,说道:「我去超商买根热狗吃喔!」说完,他就徜徉而去,拍拍屁股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 「你、你好!我、我是姜在灿的同班同学。」郑静心里咒骂着郑垣,尷尬的自我介绍。 「阿!原来是在灿的同学。」一听是自己儿子的同学,姜昇和脸上表情柔和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该死的郑垣!她到底要怎么问出口阿? 左思右想也没想到更好的询问方式,她只好硬着头皮,开门见山,「那个……我想问……关于10年前……」 闻言,姜昇和有些意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竟有些苍凉苦笑之色。 「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呢?」 意外归意外,却没有她想像中的任何生气、避讳、阴沉的情绪,反而是平静且丝毫没有任何慌张之色,让她原本慌乱的心也渐渐跟着平稳下来。 「听到一些事情,觉得您并不是10年前事件的杀人兇手。」原以为会很难问出口,她竟然也像姜昇和一样,用沉稳的口气问出来了,「明明有诸多疑点,您可以证明自己不在场証明,可是为什么要默认呢?」 姜昇和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指甲缝,沉默不语。 这模样……像极了姜在灿,什么事都自己默默承受着,寧愿自己伤痛也不愿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公诸于世。 「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又或者是为了谁,不得不揹黑……」 「郑静。」 她的揣测还没问完,就听见身后传来姜在灿冰冷的声音,她呼吸猛地一滞,本能性的双肩抖了抖。 郑静回头,就见姜在灿大步走过来,用力拽起她的手,一字一句,冷声,「你管我的事管上癮了?」眉眼之间都是嘲讽之味。 「不是……我只是……」 「在灿。」姜昇和阻止他。 「闭嘴!」姜在灿不理会自己爸爸,望着已经吓到全身缩起来的郑静,狭长的双眼有些发红,像是一头被困住的幼兽做无力的抵抗,「有谁不知道我爸是杀人犯,你现在是想要挖什么八卦拿去娱乐吗?有没有什么苦衷,又是为了谁到底关你什么事!」 郑静被他一连串的厉声质问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愣愣望着他的眼睛,一股如海浪席捲而来的委屈感蔓延开来。 打探他内心深处的疤痕,血血淋淋呈现在她面前,而她也被他的护城守卫射得满目疮痍。 「是我多管间事。」她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倔降的不肯让它低落,用力甩开姜在灿抓住的手,手腕上有他用力过后的红印子,在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快速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在灿。」姜昇和喊他,语气中满是无奈,「你不该这样跟她说话的。」 姜在灿用瀏海遮住自己眸光波动的双眼,「既然你当初决定要帮那个女人,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他握紧手中本来要给爸爸的三明治,旋然转身,却见郑垣吸着养乐多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道在那边站多久了。 姜在灿不认识郑垣,只觉得有点眼熟,正当迈开步伐回家,却忽然听见郑垣噗哧一笑,「原来你就是我妹喜欢的类型喔?我看你也长的不怎样阿,那个外星人是眼睛有问题吧。」 姜在灿停下脚步。 「哎!哎!你说我老妹白不白痴?为了一个同班同学每天都凡着我查10年前的报纸,想要帮你摆脱杀人犯儿子的身分,我都快烦死了!」郑垣吸了一下养乐多,无所谓的继续说:「反正高中毕业后就会读不同学校,说不定不会再见面了,也不知道她这么努力干麻,对吧?」 也不管姜在灿的表情如何,郑垣含着吸管吹泡泡发出〝咕嚕嚕〞的声音,然后抬头脸上带笑,语气冰冷如寒箭,「哎!哎!我不喜欢除了我以外,有人欺负我老妹喔!我再去买瓶养乐多去安慰我生气的老妹好了。」说完,他又往超商走进去。 姜在灿佇立在原地许久,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姜昇和走上前先是将手上的黑污用裤子擦了擦,让手乾净了一些之后才轻拍了一下姜在灿的肩膀,「觉得那个女同学是个好孩子呢,你找时间跟人家道个歉吧。」 「那个女人……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好?」姜在灿握紧拳头,双肩都在颤抖,乾哑着嗓子问,僵硬扭头,眼眸中有些许忍隐的泪光,咆啸似的问:「她凭什么过得很好?」 姜昇和一时间无语,儘管心知肚明儿子口中的她是谁。 10年了,他与儿子几乎形同陌生人,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任由这心结越绑越死,再也打不开。 从工地现场离开,郑静没有回家,怕爸妈看到她哭过而红肿的眼睛,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社区篮球场观眾席。 太阳很大,几乎照得她睁不开眼。 如果没有从未来回到现在,那么,这时候的她会在做什么呢?而因随机杀人重大嫌疑被逮捕的姜在灿又会在做什么呢? 「哼!连想都不用想,一定谁问他话,他都沉默不辩解。」郑静阴鬱的喃喃自语。 「我都不知道外星人也有悲秋伤春的时候。」 一罐冰凉的东西放在她头顶上,接着传来郑垣调侃的笑声,她烦闷把头顶上的东西拿下来,一看是草莓口味的养乐多。 郑静也没在客气的直接用吸管插入,吸了一大口养乐多后才说道:「悲秋伤春是你新学的成语?」 郑垣坐到妹妹身边,陪她一起望着空荡荡的篮球场发呆,「嗯阿!跟咕咕学长学的,他最近在写某a艺人失恋报导。」 咕咕学长是谁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虽然郑垣有时候非常白目,但总归是血缘密不可分的兄妹,她一边喝着他买的爱心养乐多,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我们约定一下,未来每个月都至少要回家跟爸妈吃一次饭。」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我不要……噢─!很痛耶!你干嘛捏我!太暴力真的会交不到男朋友我告诉你!而且我也绝对不会养你的……嘶!郑静够了喔!」 第二十二章 「10年前……」 原本总是热热闹闹的学校走廊,因为放暑假的关係变的冷清,沿途经过几间教室,可以看到偶有认真的准学测考生三三两两落坐,自己静静听着音乐埋头苦读,又或着两人互相讨论着习题。 明明外面阳光从窗户透亮进来,社团教室内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冷冻。 江瑜首先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喂!裴书奇,你是不是又跟阿静吵架了?」 被点名的裴书奇瞪大眼睛,大声说:「又关我什么事?」 「阿静没有来社团,也不接我们电话!不是跟你吵架,难道是跟姜在灿吵架吗?」综合以往的经验,江瑜撇嘴篤定的猜测。 〝嘎──〞不知道是谁手抖,指甲刮了一下黑版,发出刺耳的声音。 大家同时往姜在灿的方向望去,只见他像是在罚站面壁一样,彷彿要在黑板上面瞪出两个洞来。 「喂!」裴书奇直接拿起手机拨打电话,「你在哪?江瑜跟李初云那两个小白痴说我跟你吵……」 不到五秒,他就又掛掉电话了,快得让人几乎以为他在自导自演。 「阿静接你电话囉?」李初云赶紧问,脸上满满的担忧。 「她发烧啦!说睡到刚刚,手机又调静音没听到铃声,今天不来社团。」 裴书奇脸上虽然有些担心,不过正事还是做,他强拉不知为何原因正在自闭的姜在灿,把自己重新编过的吉他弦谱给他。 「看看!如果可以,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始练习了。」 视线拉回郑家。 是的,郑静华丽丽的感冒了! 那天跟郑垣坐在社区篮球场一整天,大概是因为哭过后又吹到凉风,隔天早上竟然直接高烧到39度,郑垣那傢伙活蹦乱跳,还可以跑到她房间捣乱一下再出门上课。 爸妈都出门上班去了,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再摇摇晃晃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喝,才发现自己手机按到静音,有几通江瑜跟李初云的未接来电,其中正在上课中的郑垣也传了简讯过来询问身体怎么样了。 正好也接到了裴书奇打来的电话,才知道他们都在社团等她。 掛掉电话,看了手錶,「竟然睡到下午了……」她扶着自己沉重如铅球的头喃喃自语,声音略嘶哑,喉咙发炎了也说不定 〝咕咕咕咕〞肚子此时也配合的发出响亮的声音。 郑静随便找了一件郑垣丢在客厅沙发上的棒球外套,踩着球鞋决定到附近超商买个东西止飢。 摇摇晃晃一边把迫不及待想从鼻口衝出见客的鼻涕吸回去,怀里有刚才在超商买的微波义大利麵跟手捲寿司。 施工已完成80%左右了,看到姜在灿爸爸姜昇和背对着她在绑鞋带,她左看看右看看义大利麵跟手捲寿司,忍痛割捨掉手捲寿司,静悄悄走过去放在姜昇和放矿泉水的旁边。 「同学。」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姜昇和的唤声。 郑静以为是自己重病幻听,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肩膀被轻拍了两下。 「同学,阿!抱歉,把你衣服弄脏了。」看着少女衣服沾染上小灰尘,姜昇和有些紧张。 反正是郑垣的外套,郑静并不是很在意。 只是自从上次原本要询问关于10年前的事情,却被姜在灿狠狠臭骂了一顿,让她面对姜昇和有些尷尬。 「没、没关係。」她后退了一步,眼神闪避,头晕觉得病情又加重了。 估计是看她脸色很不好,姜昇和关心的问:「同学,你还好吗?看起来很不舒服。」 「没、没事。」 「那个……」姜昇和凝视着她,毫无犹豫的说:「上次在灿对你兇的事情,我替他道歉。」 我替他道歉。 简短的五个字,却让郑静抬头愣住。 看出她的诧异,姜昇和搔搔头,有些欲言又止,「你别怪那孩子……」查看了四周,「能跟你聊聊吗?」 他用地上砖头堆砌成能坐的地方,使劲吹了吹,直到摸不到灰陈,才请郑静坐下。 郑静捧着怀中的义大利麵,内心满满疑惑,喉咙不舒服,痒痒的咳了几声。 姜昇和帮她弄好位子之后,见她咳嗽,站到了她身侧替她挡住凉风,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你别怪在灿,是我不好。」 虽然脑袋浑沌痛得要死,喉咙又不停传来痒意,她仍然竖起耳朵聚精会神。 她有一个预感。 这一次,她能从姜在灿爸爸口中,窥见姜在灿心中最深处留着脓疮不肯癒合的伤口。 「其实我也知道因为我的关係,大概让他在学校朋友关係处得很不好吧……」他自嘲苦笑,他将目光放在少女身上,眸中柔和带着慈祥,「所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身边有同学。」 郑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回应这份慈祥的眼神。 无疑她是自私的。 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想要回到过去改变姜在灿,那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旋许久,而答案…… 「10年前那个杀人事件不是姜爸爸你做的,对吗?」郑静带着浓浓鼻音,「也许……姜在灿也知道你不是杀人犯?」 她在内心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大胆到她心脏开始剧烈加速起来,全身身体开始发烫。 他惊讶的望着少女,弯弯的眼角细纹深深的摺在一起,彷彿歷经了千山万水的沧桑,可不变的,仍究是他那双慈爱的眼神。 这次参杂了一点苦涩与柔情。 「是我对不起在灿。」他顿了顿,缓缓吐出10年前埋藏在心中的真相,也是与自己儿子之间打了好几个死结的谜底。 「10年前……」 第二十三章 「我们所坚持的正义到底是什么?」 郑静像个旁观者,无声的、沉默的,透明的。 眼前彷彿浮现在那间灰色阴暗的屋子里,耳边是姜昇和用苦笑和苍凉的沙哑嗓音诉说着关于10年前的旧事。 『求求你!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3个月了!所以他不能被抓去关!我的孩子会没有爸爸的!』女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那你就没想过在灿会没有妈妈跟爸爸吗?』姜昇和愤怒的握紧拳头。 女人哭泣着拉住他的裤角,『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现在只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健康的家庭!』 身后房间门缝微微露出一双稚幼眼睛,徬徨无措。 姜昇和全身颤抖,努力调结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跪在自己脚前的女人仍旧不停哭泣,『昇和我求你了!我没求过你什么!我真的爱他!他不是你换帖的兄弟吗?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而他始终不知道他究竟哪里亏欠了这个女人,这个……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明明应该是在灿母亲的女人。 如今跪在他脚下求他帮外遇男人顶罪,只因为那个男人是自己曾经的兄弟。 他痛苦的望向门口,一个身材魁武高大的男人也望着他。 然后男人也跟着跪在女人的身旁,深痛且悲切,『昇和,是我对不起你,我求了老大无数次,他都不肯放我走,我只能杀了他……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三个字是多么大的重量,重到他有一瞬几乎喘不过气,以为自己要被压死。 姜昇和最后终是死咬着唇,闭上双眼了。 20分鐘后,一大批警察衝入。 当警方问起姜昇和是否刚才在杀人现场,没有人说话。 当警方问起姜昇和是否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人说话。 当警方问起姜昇和染血的手枪是否是他所有,姜昇和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手銬扣在了姜昇和的手腕上,至始至终,女人脸上的泪已止,窗外站着的魁武男人沉默。 『带走。』 就在他被警方包围住带出家门时,身后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唤,『爸。』 他回过头,那门缝后的稚嫩眼睛透露出来的目光,他永生难忘。 与姜昇和分别之后,走回家的路上每一步都像拖着铅球,让郑静踩着艰难又沉重。怀中的义大利麵早已冷了,而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饿了。 傍晚的斜阳照耀出一抹馀暉,将她脚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斑驳。 左胸口彷彿有千万隻蚂蚁正在啃咬着,难受、沉重、困惑、心疼眾多复杂的情续全挤在一起,不停的膨胀再膨胀,迫切万分的想要宣洩而出。 指间触碰到家里的门,冰凉瞬间传达到了麻木的大脑,她任由双眼的泪水蜿蜒过脸颊。 「妹妹,还好吗?」浑浑噩噩中,有一双大手摀着她发烫的额头,「怎么在睡在沙发?」 郑静努力睁开眼,原本空荡荡又黑暗的客厅被开了灯明亮起来,爸爸放下手中的公事包,担忧的脸近咫尺。 她蜷了蜷身体,无助的喊:「爸。」 「嗯?感冒了怎不去房间休息?」 头痛得快要爆炸,凌乱的思绪几乎要将她压垮,泪水又情不自禁流出,压抑着呜咽,觉得自己像个讨不糖哭泣的小女孩。 「爸,我们所坚持的正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爱的牺牲成全面前会变得这么渺小?」 爸爸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摸了摸她的头,温着性子哄我,「烧糊涂了吗?爸爸带你去看医生,好吗?」 她伸手握住爸爸的手,闭上满满泪水的眼睛,喃喃自语,「我没事,让我睡一下就好了。」 「我还是带你去看医生吧。」爸爸站起身,从口袋中掏出汽车钥匙。 「爸,姜昇和的10年前杀人案子别查了。」她的意识陷入黑暗,手始终牵着爸爸,生怕自己在梦中迷路了。 隔日,半夜喝了一晚妈妈特地熬的姜汤,终于觉得鼻子通了一些。也不知道他们社团怎么样了,因为一直在家昏睡,手机忘记充电直接关机了。 郑静换了一件牛仔连身裙,外面搭了浅色棒球外套,随意套上一双粉色球鞋,决定偷偷去社团看看他们是否在偷懒。 前往学校的路上已经接近中午,大太阳高掛在头顶上,头顶烧得几乎可以煎蛋了,因此她买了四碗冰豆花要慰劳一下他们,快走到社团教室时,她故意放轻脚步声。 「只要我还有梦/就会看到彩虹/在我的天空……」 「standinginthehalloffame……」 似乎是刚好唱到了歌曲最后一句,姜在灿与裴书奇两个人的合音完美落幕,让人久久回味在心中。 看来并没有因为她的生病,他们而偷懒。 「hello!」还带着浓浓鼻音,郑静戴着口罩歪头朝他们打招呼。 「阿静!」李初云惊讶的跑过来,「你感冒好点了吗?」 吃货江瑜本能性的看到郑静上拿着的豆花,諂媚的笑,接过她手中的豆花,「这个太重,我帮你拿。」 「感冒还没好还过来做什么,怕我们偷懒喔?」裴书奇朝郑静眨眨眼。 「对阿。」虽然重感冒,她还是想也没想吐槽回去,「但没想到你们这么努力练习,让我太感动了。」 裴书奇装了一个夸张翻白眼,鸡皮疙瘩的表情给她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快来吃我买的爱心。」 郑静指了指被江瑜放在桌上的豆花,大家都靠了过来,只有姜在灿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目光望过去,他立刻别开脸,与我的视线擦肩而过。 真是彆扭的青春期男孩! 她大步走过去,伸手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过来,「站着干嘛,快过来吃豆花啊!」 他的手明显一抖,虚用鼻音应了一声,「嗯。」 「哇!这家就是余老伯那家豆花店对不对!我一吃就吃出来了!」裴书奇脚开开大喇喇的坐在桌子上,竖起大拇指。 「……你不吃吗?」站在她身侧的姜在灿小声问。 「我感冒还没好,你想让我感冒加重阿。」郑静故意咳几声给他听。 「阿静!我跟你说!裴书奇真的超强的。」李初云一边吃着豆花,一边兴奋的跟郑静说:「他把两首歌做结合,然后我们三个负责这里的合音。」 郑静低头一看,疑惑问:「啊?就这个?」 「不然你以为凭你们三个音痴能帮忙干嘛?打三角铁吗?」快速吃完豆花的裴书奇将手中的空碗拋物线投入垃圾桶里。 「切。」她瞪。 因为她还在感冒,无法一起加入练习,吃完豆花之后,裴书奇跟姜在灿互相讨论了一下需要修改的地方,他们就决定结束今天的社团练习。 走出校门也刚好是夕阳在西落,天空云彩像是打上了一层女孩娇羞的粉橘胭脂粉,软绵绵的云朵飘浮一团一团。 「不知道其它班都是表演什么,突然好期待校庆喔!」 「肯定没我们班精彩!」 他们三人走在前面有说有笑,互相打闹,走出校门,郑静后面的衣角忽然被拉住。 「上次的事……对不起。」落后了大家几步的姜在灿低声的说。 郑静知道他指的是在工地对她破口大骂的那件事,她转过身握住他修长的手,姜在灿困惑的望着她,有些徬徨,似乎在等着她也骂他。 一人骂一次,公平的很。 「我也要说对不起。」姜在灿看不到她口罩下的嘴角弯成了微笑的弧度,「哎!别怕!我们一直都在。」 「你们在干嘛!谈情说爱喔!」 「阿静!姜在灿!你们很慢耶!」 「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 无论是那三个笨蛋……还是你爸爸,我们一直都在。 第二十四章 「嗯,等我。」 一整个暑假,地下室的社团教室除了传来合唱歌声,身为准学测生的他们,当然也互相督促复习课业。 九月开学第一天,带着凉意的风吹动校门两旁的大王椰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穿着制服的学生们有的还没调整好时差睡眼惺忪,有的兴高采烈要见久违的伙伴,揹着书包跨过校门槛。 「阿静!」 身后传来李初云与江瑜欢喜的呼喊声,郑静回头也朝她们露出笑容,「早安!早安!」 暑假几乎都聚在社团练习与读书,反而并没有经过漫长一个暑假的感觉。 她们两人一人一边勾住郑静的手,李初云笑嘻嘻的说:「昨天我把裴书奇唱到破音五官扭曲的样子表演给我妈看,结果我妈笑得要死,还问我说我们学校校庆那天她可不可以来。」 「我记得好像有开放校外人士参加。」郑静思考了一下。 「那太好了!我回去就跟我妈说……」 一个沉重的书包放在郑静的头顶上,差点让她重心不稳,就听见头顶上传来裴书奇打着哈欠着说:「一早就听见在说我坏话。」嗓音听得出来有一丝疲惫沙哑。 「走开啦!」郑静嫌弃的甩开他放在她头顶上的书包。 「你声音还好吗?听起来很沙哑耶。」江瑜关心的问。 「还好啦……昨晚把一些我跟亲爱的灿灿不合拍的地方重新调了一下……啊!亲爱的灿灿!」 眼前旋转楼梯上出现姜在灿揹着书包的身影,原本还在精神不济的裴书奇瞌睡虫都消失了,瞬间飞奔过去拉住姜在灿,「哎!这个!你试看看新唱法!」 两个人就一路低头讨论边往上阶楼梯走,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郑静用力推他们两个书包,催促着,「走快点!要打鐘了!」 第一节课是班导时间,许久不见的班导师剪了头发,脸上带着笑容,让全班都鸡皮疙瘩起来。 「班导这笑容好恐怖!」江瑜转头对郑静小声说。 班导师努力克制住一直想要上扬的嘴角,装作镇定的说:「再过几个月就要学测了,这个暑假……大家都过得很充实吧?」 他口中的充实估计是在问有没有好好认真读书。 「充实没有,倒是每次拉完都有好好冲屎了。」刘子熙突然冒出一句话,让大家哄堂大笑。 「这学期也请大家多多努力!」班导师翻开课本,忽然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喔,对了!姜在灿待会儿下课到办公室来找我一下。」 班导师说完,所有人将目光转向坐在窗边的姜在灿,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将他柔顺的黑发微微摇动,一如往常,他像是没有感觉到大家传递过来的视线,静静翻开自己桌上的课本。 下课后,姜在灿要往教师办公室走,郑静从后追上跟在他后面,询问:「你知道老师找你干嘛吗?」 他摇摇头。 「奇怪,到底是找你做什么?啊!该不会是要问我们校庆表演的事吧?」 姜在灿下一层楼梯,她也跟着下一层楼梯,就这样跟着他一起来到教师办公室,然后他在门口停下脚步,她一边猜测班导师找姜在灿干嘛,一时防备不及,撞上他单薄的后背。 「啊!你干嘛!」她摀着自己差点歪掉的鼻子。 姜在灿指了指写着教师办公室的门牌,「你要跟我一起进去?」 「哦……那我在这里等你。」她尷尬的笑。 他似乎是想笑,却忍住,强压下嘴角上扬,「嗯,等我。」说完,走进教师办公室。 「好好好,等你。」她敷衍点头,继续乱猜班导师到底找姜在灿要做什么。 姜在灿一走进教师办公室,立刻敏感的感受到里头的老师们传递过来的目光,几个老师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因此他并没有很在意。 「在灿!来了阿!快过来!」班导师笑咪咪的朝他招手。 这点就很令人感到怪异了。 他走到班导师面前停住。 「在灿啊!这个,你要不要考虑报名看看?」班导师一边亲切的喊他名字,一边将手中的一份报名表拿给他。 报名表上面写着:麻省理工申请书。 他低头凝视很久,不发一语。 「上学期期末的物理考试你还记得吧?其实那是我们学校跟麻省理工借的题卷,而你考了全校最高分,英文能力也不错,学校这边有想帮你争取这个入学机会。」 自己班上出了一个有机会进入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班导师一想到自己这一届的业绩奖金就忍不住笑开怀。 「这份报名表你拿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报名截止在2月。」 见姜在灿走出教师办公室,郑静立刻凑过去,关心兼好奇的问:「怎么样?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晃了晃手中的报名表,似乎不以为意。 郑静眼尖的看到了上面麻省理工四个字,惊讶的〝啊〞了一声,「麻省理工?」 「嗯。班导说让我考虑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班导师太想帮姜在灿报名了,竟然连姜在灿的资料都先帮他填好了,只差下面的本人签名而已。 麻省理工学院可是美国前10名的顶尖学校,尤其以理工最为着名,学校竟然要推荐姜在灿去,着时让人颇为吃惊。 「哇!哇!那你要去吗?麻省理工耶!」明明麻省理工申请书名字是姜在灿,郑静却比他还兴奋。 他淡淡吐出,「不去。」 「蛤?为什么?」她跟着他走上楼梯,一边追问。 「没钱。」 好实际的理由,顿时让她哑口无言,走到快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鐘声也正好响起,她朝姜在灿眨眨眼,「麻省理工可不是人人想进就进的耶!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试看看?钱的话……你这么厉害,申请奖学金再打个工!肯定够的!」 郑静拍拍他的肩,快速回到自己位子坐下。 九月凉风徐徐,国文老师在台上唸着出师表,有的人认真在做笔记,有的人认真在窃窃私语。 比如她。 「哎!哎!今天社团结束我们去买蛋糕!」郑静用笔戳了戳坐在自己前面江瑜的肩膀。 「有谁生日?」江瑜向后靠了一点小声问,掰了一下手指,「初云生日刚过,我的在12月还久……」 「姜在灿明天生日,我今天偷看到的!」 9月9日,处女座。 第二十五章 「我是从未来来的人。」 三个女生瞒着姜在灿,并没有告诉他她们要帮他庆生的事情,因此隔天的中午三个女生加上裴书奇都决定不吃午餐。 裴书奇饿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你们干嘛?在减肥喔?」苏采珍捧着一碗汤头浓郁的排骨汤麵站在她们面前。 「对阿!」江瑜忍着肚子饿,别过脸强迫自己关闭嗅觉。 「哈!李初云跟郑静说要减肥我还比较信,你要减肥?」用开玩笑的语气,苏采珍揶揄,故意将手中的汤麵拿到江瑜面前,「香不香?饿不饿?」 「不香也不饿!」江瑜猛灌矿泉水。 郑静也忍着肚子饿,看到姜在灿拿着还冒着热气的香肠握寿司从她面前走过去,她〝啊〞了一声。 「嗯?」听到郑静有口难言的呼喊,姜在灿疑惑的回过头,看他们四人都没有吃午餐,眼珠转了转,奇怪的问:「你们不吃午餐?」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他别吃太饱,下午还有他的生日蛋糕,只好圆睁着眼睛,不停眨眼,企图暗示他。 姜在灿也用狭长的双眼眨了眨回应她,全然不明白郑静想表达什么,朝她走过来伸手,「有眼屎。眼睛不舒服记得去看医生。」 他说完,走回自己位子坐下吃起香肠握寿司。 好……一个暖男。 「你怎么老是有眼屎啊?」裴书奇趴在桌上面色蜡黄,有气无力的说。 他们就这样饿到了社团时间,快走到社团门口的时候,江瑜朝郑静使了眼色,郑静会意,立刻抓住姜在灿的手,佯装懊恼,「啊!我手机忘在教室了!姜在灿你陪我回去拿,走廊太黑我会怕。」 也不等姜在灿回话,就强拉着他离开。 这个藉口很烂她也知道,毕竟这阵子是高三生的衝刺期,每个教室都在夜间自习,灯亮的都刺眼了。 不过姜在灿被她拉着走,也没有问一句,让郑静倒有些心虚,班上每个人都认真在自习,因此对于她跟姜在灿突然回到教室,也没有特别注意。 郑静敷衍的找了一下自己抽屉,又翻了翻自己书包,乾笑了两句,「我忘记我放在身上了,抱歉,我们回社团教室吧。」 姜在灿又被她拉着往社团走。 「哎!你真的不考虑一下麻省理工的事吗?」回去社团教室的路上,郑静略有些遗憾的问,总觉得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嗯。」他应了一声。 她撇了撇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忽然想起姜昇和跟她说过的10年前旧事。 17岁少年内心真正不愿公诸于世的秘密,并不是父亲是杀人犯,而是真正的杀人犯是母亲外遇对象,而父亲选择三缄其口去牺牲成全的这件事。 他把自己的心外筑起了层层堡垒,她曾经在试图爬上去时,被那堡垒上的防卫砲兵击火一身,在知道谎言秘密之后,她想她也许能轻轻推门而入了。 「哎!我有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快走到社团教室的时候,郑静露出神秘微笑说。 「嗯?」 「我是从未……」 〝啵〞〝啵〞〝啵〞连续三个拉砲响亮,伴随七彩顏色的彩带乱窜。 「生日快乐!」大嗓门江瑜拉开社团的门,笑顏如春花绽放。 「?」很显然的,毫无防备的姜在灿吓了一跳,平时瞇着的狭长双眼都睁开了约0.5公分。 看姜在灿被惊得一动也不动,她将未完的话吞进肚子里,走上前故意在他面前颠起脚尖挥了挥手,揶揄笑道:「喔!让我猜猜姜在灿小伙伴现在一定在想我们怎么知道你的生日,对吧?」 江瑜跟李初云在后面偷笑出声。 「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快来切蛋糕吧!为了这个蛋糕,我们中午都没吃很多!快饿死了。」她一边抱怨着转身,示意李初云端起蛋糕。 方型的抹茶蛋糕上头用鲜艳欲滴的红草莓点缀,将淡淡抹茶香和草莓甜香混合在一起,正中央还插着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的巧克力製小牌子,让人食指大动。 中午一直用眼神示意姜在灿别吃太多,不过他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电波就是了。 「你干嘛还站着?寿星要切蛋糕阿!」郑静拿着塑胶刀子疑惑。 「该不是感动到傻掉了吧?」江瑜偷偷在郑静耳边说。 受不了姜在灿磨磨蹭蹭,裴书奇直接上前拉他一把,催促说:「快点,我很饿!中午都没吃!」 「才怪!你中午躲在厕所吃了一个便当,我有看到!」李初云斜眼看裴书奇。 「我是会在厕所偷吃便当那么没品味的人吗?」被戳破谎言的裴书奇脸不红气不喘挺起胸膛。 「好了!好了!你们很爱斗嘴耶!快点切蛋糕!阿我忘了,切蛋糕前要先许愿拉!」江瑜望着姜在灿说。 从进社团就不发一语的姜在灿终于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沙哑,「第一个愿望,希望……校庆我们演出顺利。」 「哎咿!只要主唱跟副主唱当天没出状况,我们就演出顺利了!我们三个只是插花而已!」江瑜勾住郑静跟李初云的手。 「咳!咳!请称我们是陪唱,不是插花好吗?」李初云咳了两声,表示严重抗议。 「只唱了两句hello,不是插花是……唔!」不等她说完,嘴巴已经被李初云给死死摀住了。 「第二个愿望呢?」李初云大声喊掩盖过江瑜啊啊的声音。 似乎有了一点笑意,姜在灿弯了弯嘴角又很快收起,「第二个愿望……希望我们校庆演出成功。」 「……这跟第一个愿望有什么差别?」郑静抽了抽嘴角。 他闭上眼,疏疏密密的睫毛在刘海下颤动,他们所有人好奇的凑上前,不过他只说了,「第三个愿望……」后面就全吞进肚子里了。 「第三个愿望是什么?」郑静睁大眼睛,超级好奇。 「秘密。」他飞快看了她一眼,拿起塑胶刀子从抹茶蛋糕的中间切了一半。 小气! 「吃蛋糕囉!」吃货江瑜已经等不及了,既然寿星已经切了一刀,意思也到了,她嫌姜在灿动作太慢,乾脆自己一把抢过塑胶刀子,把方型抹茶蛋糕切成五等份。 不多不少,五等份每一份都份量刚刚好。 ─hey!你知道吗?我是从未来来的人。 第二十六章 「人,都是矛盾的。」 「该死!要迟到了!」 昨晚看书看到睡着,今天一早起床赶紧洗了3分鐘战斗澡,长头发都还没吹乾就急得咬着早餐吐司要奔出门上课。 「妹妹!你皮鞋穿反了!」妈妈追出门嘶吼。 「喔喔喔!知道了!」郑静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将两隻鞋子往前踹拋,从书包拿出黑色长袜一蹦一跳套上去乾净俐落,鞋子落地之后再穿上,光速朝学校奔去。 终于赶在打响第一堂课鐘声之前成功抵达教室。 「呼!呼!」她喘着重气将书包放在位子上。 老师还没来,几个同学有说有笑窃窃私语。 「阿静!」江瑜将身体向后靠,小声唤她。 郑静拿出湿纸巾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漫不经心的回应,「嗯?」 「好奇怪喔。」 「什么好奇怪?」 难道是在说她今天差点迟到的事吗? 「姜在灿今天没有来上课耶。」 「啊?」 郑静擦汗的手一顿,转头去看姜在灿的位子,果然空荡荡,太阳穴跳了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让她坐立难安。 「他不是都第一个来学校吗?第一次看到他没来,请假了吗?」江瑜嘟嘴问。 〝吟─〞〝吟─〞 郑静放在口袋的手机震动不止,掏出来一看,有姜在灿的未接电话3通,而此刻画面显示着:姜在灿来电。 她手一抖,差点让手机给掉落在地上,弯下腰假装绑鞋带,按了接听键,用气音问:「喂!姜在灿,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是发生……」 「……我爸在急诊。」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 「什、什么,急诊?」 反而是她被吓得结巴,豁然站起身,浑然忘了自己还在教室内,而第一堂课的英文老师也刚好进到教室。 「郑静,上课用什么手机,没收……」 「老师!我要请事假!」 她眼珠子剧烈一缩,立刻急急问了是哪家医院掛上电话,然后又奔去教师办公室跟班导师说明一下情况,顺便帮她自己跟姜在灿请了假,连书包都忘记拿,一步併作两步跳下楼梯,跑出学校门口,拦了刚好路过的一台计程车就赶去医院。 手指焦虑的搅在一起,不停催促司机开快点。 一到医院,幸好皮包跟手机都还带在身上,丢了千元大钞给司机,说了一声不用找了就飞奔进去,一路跑到手术房前,就看见姜在灿垂着头坐在等待的椅子上。 长椅上只坐着他一个人,将少年孤单寂寞的身影映得斑驳。 手术红灯亮着。 原本在计程车上想好的安慰台词,忽然一瞬间像是被按了delete键一样全部消失,她缓慢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硬是挤出僵硬的三个字,「没事的。」 他并没有抬头看她,下垂的睫毛颤了颤沾上了水珠,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也许,什么都不必说,有个人静静陪着才是最好的安慰吧? 刚才疯狂跳动的心脏渐渐平息了下来。 郑静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非常冰冷。 「有一瞬间,我竟然在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那也不错。」他略略抬头,狭长的双眼濛濛裊裊就像水烟,声音嘶哑,自嘲笑了一声,「我简直坏透了,对吧。」 长久以来背负着杀人犯儿子的罪名,就像背上一颗不断变大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可真正让他心惊受怕的却是更深沉的谎言。 那个以爱为名牺牲成全的谎言。 「可是……我又想,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家人了,怎么能死。是不是很矛盾?」 看着他脆弱无助的神情,郑静的心都要跟着抽痛了起来,不由得握紧他的手,「人,都是矛盾的。」 正因为矛盾,所以所有人疯狂追求完美的过程中才渐渐失去原来的自己。 手术灯一直亮着,身边来来往往经过了许多人,她与他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房终于打开了,她与姜在灿立刻紧张站起来。 「哪一位是姜昇和的家人?」一名穿着手术服的男医生走出来问。 「我是他儿子。」姜在灿没有犹豫的回答。 男医生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伤势,「幸好当时钢筋插的不深,伤口也及时处理并没有感染……」并带着他去办住院手续。 而郑静却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淡淡一笑。 『我是他儿子』短短五个字,曾经是姜在灿内心的创伤,现在他已经能走出创伤了。 长椅上,姜在灿遗落了手机,郑静捡起无意间碰到萤幕开关,赫然发现手机画面照片竟然是一张她将未绑起的长发全拨到耳后,正垂头咬着笔桿苦思不解的照片。 阳光从窗户洒下,浮起一轮柔和光晕在发梢上。 从后面背景来看,应该是在社团教室一起读书时被偷拍的。 「噗……竟然偷拍。」她哑然失笑,内心却縈绕着一股浇了蜜的暖流。 5楼病房513,病患名字:姜昇和。 据说凌晨施工时光线不佳,姜昇和没注意到地上倒插着的钢筋,精神不济脚一滑就扑跌下去了,大腿内侧被钢筋穿透过去血流如注,紧急送医。 郑静站在病房门口,从透明玻璃看进去,父子两人沉默无语,简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当她推门而入时,姜氏父子俩同时转头看过来,她甚至能看到姜在灿的双眼绽放出一抹稍纵即逝求救光芒。 他转了转墨黑的眼珠子,随手拿起花瓶旁的空水壶,冷酷的说:「我去装水。」说完就走出病房。 姜在灿的彆扭尷尬让她噗哧一笑出来,这一笑似乎也缓和了原本空气中瀰漫着的冷氛围,穿着病服的姜昇和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不过也跟着她微微一笑。 郑静拉了椅子坐下,话音中还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说道:「他打给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差点被老师臭骂一顿,伯父放心,我有帮姜在灿请假了。伤势还好吗?」 少女字句尾音跳跃像音符。 「麻醉还没退,现在感觉不到痛。」姜昇和的声音如一把古老的胡琴,沙哑中却带着温和。 「姜在灿大概也吓坏了,否则也不会打给我。」 不过依照他手机里的联络人只有他爸爸跟她的电话,情急之下会打给她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姜昇和没有回应她,只是望着她唇畔含笑,笑的让郑静有些鸡皮疙瘩,彷彿在看着什么稀世珍品一样。 她勉强吞了一口口水,飘移了一下眼神,「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很感谢你,总觉得你是我们家在灿的贵人。」他眼角的皱纹深深摺起。 贵人二字对她来说太沉重了。 「在灿会打电话给你,我相信你对他来说一定是个重要的人。我知道因为我的关係,让他在学校与同儕关係变得很疏远,我甚至不曾看过有任何同学与他来往过,你是第一个……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郑静紧握了一下拳头,觉得掌心都是湿黏的汗水。 「您后悔过吗?当年。」深呼吸了几口气,她问得格外颤抖。 「后悔了。」他却回答的毫不犹豫。 第二十七章 「你不知道女孩子45度角是最重要的吗?」 「10年的光阴仍然不够后悔,往后的10年、20年依旧会后悔下去,是我对不起那孩子。」 病床上男人的脸苍白无血色,而垂下眼帘懊悔茫然的模样,与姜在灿如出一辙。 郑静轻啟唇,「可是……10年、20年,您和姜在灿也是要保持这样吗?您一直在后悔中渡过,然后成了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明明是血缘相连的父子,不是吗?」 他被她给问倒了,表情微愣,看着自己不规则齿轮状又点点污黑的指甲片,吐了一口长气,苦笑着说:「是阿……我也不知道了。」 这口长气像是憋了10年之久的叹息。 郑静还要说些什么,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姜在灿捧着装满水的水壶走进来,而她的手机也在这时候响起。 「喂!初云啊……」郑静接起电话,一边站起身走出病房靠在白墙上,「嗯……姜在灿爸爸没什么事啦!不过要住院几天,嗯!好!有人问你就说不知道就好了!」 掛上电话,才发现姜在灿无声无息的跟着她走出病房,正站在她身旁耐心等她讲完电话。 郑静挑了挑眉毛,「干嘛跟着我?不进去陪你爸爸吗?」 姜在灿学着她的模样后靠在墙上,高个子的他几乎多出她一颗头,修长纤细的双手插在制服口袋里,望着自己的脚尖,过长的瀏海盖住他的眉眼。 「……你知道了?」 「什么?」郑静不解。 他吸了一大口气,似乎花费了全身的力气,「那件事你知道了?10年前……我爸妈的事。」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郑静转了转灵活的眼珠,揶揄道:「你刚在门外偷听喔?」 「……没有偷听。」他弱弱反驳。 郑静拍了拍他肩膀,唇角含笑,牵起涟漪许许,「10年……也够久了,你刚刚不是也偷听到了吗?你爸爸一直在后悔。」 父亲的后悔与儿子愤怒,交织了10年的崎嶇乐章,是不是有一天会谱出令人皆大欢喜的结局呢? 「我没有偷听。」他固执的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忽略比这句更重要的话。 「喔,对了,还你。」郑静将他的手机还给他。 他全身一僵,彷彿使出了无影手,飞快的接过手机收入口袋。 她被姜在灿的举动吓了一跳,故意开玩笑,「你干嘛?难道手机里有什么秘密不能被我看到吗?」 「没有!」他看了她一眼,答得很快。 「喔!」 看郑静没有继续追问,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阿……」郑静忽地沉吟了一下,明显感觉到姜在灿憋住呼吸,坏心的偷笑,她接着说:「我觉得你把我偷拍的太丑,所以我自拍了一张帮你换封面照片了。」 他全身一抖,呼吸急促,整个人变得呆懵可爱,「啊?」 「你不看一下满不满意吗?」郑静噗哧笑出声,指了指他刚刚收进口袋的手机。 姜在灿在郑静充满期待的强烈目光下,硬着头皮拿出口袋中的手机,用大拇指按了一下萤幕开关,主画面亮了起来,封面照从原本充满意境的读书苦思照换成了一张在手术室门口前灿烂微笑的自拍照。 「你不知道女孩子45度角是最重要的吗?这张照片,你还满意吗?」 「……满、满意……不是……我是说……」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傍晚的时候,病床上的姜昇和已经沉沉睡去,姜在灿坐在病床旁边静静凝望着,视线落在自己爸爸怎么抠都抠不乾净的灰指甲上,那双大手小时候曾紧紧牵着自己,然而现在佈满了岁月的皱纹与可怕的狰狞青筋。 他不肯原谅的,始终是爸爸那个为了爱卑微的成全,却得不到任何感激。而那个受惠本该感激涕零带着万分感恩的心过日子的女人,却无忧无虑过得比他们还要好。 他伸手缓缓覆盖住爸爸裸露在被单外的手,低语呢喃,「10年好像真的太久了。」 他用10年去恨爸爸,而爸爸也用10年在后悔。 「亲爱的灿灿!」 病房门被打开,裴书奇的头颅探出来,他高亢的声音把郑静从瞌睡中给惊醒,迷迷糊糊抬头才发现自己靠着墙睡着了。 跟在裴书奇后面后露出了李初云跟江瑜的头颅。 「阿静!」江瑜高举着郑静的书包摇晃,彷彿在得意的说〝快夸奖我,我有帮你带书包来喔〞。 郑静眼角触及姜昇和睡去的容顏,严肃嘘了一声,「小声一点!」 他们三人点头如捣蒜,躡手躡脚进到病房里。 「你们怎么来了?翘课阿?」 「什么翘课,说这么难听,是我们伟大的队长跟副队长都不在,我们内心空虚寂寞觉得冷,决定一起到医院探伤势。」儘管裴书奇表情生动夸张,仍旧不忘要放低音量。 「唼!噁心!什么时候把我当副队长过了!」郑静非常不捧场的吐槽回去。 裴书奇无视郑静,走过去拍拍姜在灿的肩膀,「亲爱的灿灿的别担心,我们都会陪着你渡过难关的!」 一听他喊亲爱的灿灿她就头皮发麻,今天还意外的反常,这孩子真的没事吗? 李初云悄悄附在郑静耳边说:「今天我们要过来的时候,又看到刘婉容在祭拜小龟,裴书奇竟然直接走过去问,是不是她弄死小龟的……」 话都还没说完,江瑜就挤过来抢着说:「阿静你都不知道刘婉容说了什么,真是有够让人傻眼,她竟然说她本来就没说过是姜在灿弄死小龟的,是大家都这样说,她才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把小龟弄死的。」她气愤的举起拳头,「我差点忍不住打了她一巴掌,当初可是她说看到姜在灿弄死小龟的耶!」 「啊?」她懵了懵。 「结果裴书奇把刘婉容给骂哭了!哈哈!」李初云忍不住嘴角上扬表露自己的好心情。 语言就是这样,虚假的语言足以杀死一个人,而真实的语言往往又是一把双面刀子。 「明天我们就去班上公佈刘婉容才是弄死小龟的人!」江瑜忿忿不平。 郑静拉住她们两个的手,摇摇头,「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啊!姜在灿白白背了黑锅耶!」江瑜不明白,声音有些提高,姜在灿与裴书奇转过头看向她们。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语言也是一种霸凌,儘管那才是真相。虚假的语言能杀死人,而真实的语言也能杀死人。 一如那个令人惊恐失措的未来,刘婉容是否也会经歷因为一句谎言而定下了一生无法抹灭的罪? 没有人能有正确答案。 「是我愿意背的。」 就在郑静无言以对的时候,姜在灿忽然开口,朝她们走过来,飘移了一下眼神,「反正我没差。」 「不是没不没差的问题耶……」江瑜还想打抱不平,被李初云给打断了。 「反正裴书奇也把她骂一顿了,估计她现在也怕我们公佈到班上去,吓得要死!就让她以为我们会公佈好了!」李初云重重哼了一声。 姜昇和伤势无碍,住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了,接近晚餐时间,江瑜与李初云怕被爸妈发现翘课所以先回家了,郑静揹着书包回过头看见姜在灿站在楼梯上也看着她。 「你会不会怪我不帮你公开小龟不是你弄死的?」 他笑了笑,眉眼柔和弯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再忧鬱,「刘婉容心里素质没我强,大概会去自杀吧。」 她噗哧一声。 那个双肩沉重的忧鬱少年,正在渐渐走向阳光。 「郑静你干嘛!快点回家了!」裴书奇抬头站在医院一楼大厅楼梯口大叫。 「来了!」 第二十八章 「未来来看看就知道了。」 回到家天色已夜幕低垂,虽然有请假,但总是请了一个奇怪理由的事假,怕爸妈追究起来她也有理说不清。 郑静艰涩的吞了口唾沫,悄悄拉开家门一小缝,里头黑黑的,像是没有人在家。 「呼……」 她先松了口气,就在一把拉开家门的同时,原本黑暗的家里也瞬间被按了开关明亮了起来。 「啊!妈!我请假是有原因的!」她紧张的闭上眼睛,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妈妈的如来佛山掌。 「喔?你今天请假?哪里不舒服?脑袋破洞吗?」端着装牛奶马克杯的郑垣关切的问。 郑静睁开眼,看见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加短裤,头发微湿像是刚洗澡出来的样子。 「你脑袋才有洞!在家是不会开灯喔!」 她比了一个中指给郑垣,眼珠子转了一圈巡视四周,确认爸妈都不在家后,吐了一口气,甩着书包进到房间。 郑垣跟在她后面,半身靠着门,啜了一口冰牛奶,津津有味的说:「一看就是作贼心虚,说吧!你伟大的哥哥会帮你保密的。」 郑静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回答:「你哪里看到我作贼心虚!走开!我要去洗澡了。」我转身从衣柜拿出睡衣。 郑垣不放弃,继续凑过来,对着她的衣服指指点点,「都几岁了还在穿小熊维尼内裤。」 「变态!」她内心羞耻小宇宙爆发,一脚踹他出去。 显然杀伤力并没有很大,被郑垣一个水蛇腰给扭过,幸好马克杯里的牛奶已经喝完,不然非洒出来不可。 「亏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竟然这么对待我!」 第一脚没踹中,第二脚总该会中吧!因此她又抬起脚,准备瞄准目标─郑垣的屁股。 见苗头不对,郑垣赶紧说道:「是关于那个姜还是蒜的在灿的事喔!你确定还要踹我!你确定?」 郑静眉头一皱,脚仍旧抬在空中随时备战,「有话快说。」 他站直身体,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疑似从老旧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给我,「虽然你叫我不用再查10年前姜昇和杀人案,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一些好东西。」 郑静将手中的报纸照片摊开来看,是一家三口开心合照的黑白照片,而照片中的人赫然是年轻时姜昇和与年幼的姜在灿。 姜在灿小小的手左右牵着男人与女人,笑得很开心。 「这个不难找!随便翻个10年前各家旧报纸满满都是这个新闻……更厉害的是这个……」郑垣神秘兮兮的又从口袋掏出另一张照片,这次的照片是彩色照片。 这次彩色照片中依旧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不过从场景角度来看,应该是在远处偷拍的。 公园溜滑梯上一个小男孩抱着球玩耍,一男一女站在一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如出一辙的一家三口照片,即便岁月像是一把画笔,在女人脸上刻画下痕跡,却仍旧看得出来是同一个人。 「难道这是……」郑静抬起头,瞳孔震动。 郑垣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咪咪且臭屁的说:「就是你想的那个。不要太崇拜你伟大的哥哥我。」 郑静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手中的彩色照片上,对比那张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黑白照片,多么讽刺。 10年前那个交错复杂的谎言真相,她并没有跟郑垣说完全,当初也只是因为他读传播媒体,才想让他调查看看旧报纸有没有什么线索,郑垣本就聪明,估计在她要他不用再帮她查了之后,大略也想明白了一些前后原由,否则也不会给她这张偷拍的照片。 「跟拍了2个礼拜,才拍到这张三个人都入镜的照片。」郑垣神色得意,觉得自己未来的狗仔之路一片光明。 郑静大拇指大力捏了捏彩色照片,冷笑一声,森鬱的喃喃自语,「毁了别人的人生……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也没有过得很好喔……」听到她的冷笑声,郑垣指了指照片中拿着球的小男孩,稍微比划了一下脑袋,「是智能障碍。」 眼睛瞬间瞪大,她知道这样很不应该,但是却忍不住嘴角小小扬起,赶紧掩饰的低咳几声,「谢啦!我要洗澡了,你可以滚出去了!」 郑垣脸全皱在一起,一副泫然而泣的模样,表情唱作俱佳,好像她是什么负心汉一样,对她控诉,「利用完人就想把我赶出去!」 郑静斜眼看他,看在他给自己照片的份上,这次不抬脚了,直接用手把他赶出房间。 「哎!哎!记得看后面!」就在他把门关上的那一刻,郑垣大叫一声。 〝碰〞房间门大力关紧,终于把郑垣那个傢伙给赶出去了。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后面? 郑静把彩色照片翻转过来,专属郑垣牌的瀟洒黑笔字跡印入眼帘。 是一个地址。 「真的很有当狗仔记者的潜质,连地址都可以挖出来。」她低笑。 隔天是假日,刚好可以走一遭,郑静说不清自己基于什么心情去寻找这个地址,总觉得该替姜在灿去看一眼。 坐了一个小时半的公车,终于抵达照片背后所写的里和区,她今日穿了粉红上衣与排扣牛仔裙,调整了一下斜肩红色小包包,抬头一望,天空湛蓝无云,搭配着沿路的绿意稻田,来往的人不多,弯曲的下坡柏油路显得格外寧静。 一边看着手中照片背后的地址,一边张望寻找相似的公园,一个小男孩独自抱着球反覆在路边墙壁上拍打。 郑静蹲下身,亲切的问:「弟弟,你知道这个公园在哪……」 小男孩转头看她,她看清小男孩的脸瞬间愣住,小男孩手中的球也因为她的询问而没有接到,弹到墙壁后滚到了马路上。 「啊!」他指着滚到路中间的球。 「我来捡。」 郑静站起身,走到马路上,才刚捡起球,一台大货车拐了个弯疾驶而来,她反应不及,一瞬间脑袋空白一片,只能呆呆看着那台货车与她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飞快拉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揽住她的腰,从腰间传递来热意,那人将她往人行道拉回去,两个人重心不稳一起跌倒。 货车快速开过。 「没事吗?」头顶上传来带着喘息却熟悉的声音。 郑静猛然抬头,赫然发现是姜在灿,而他用身体当了肉垫,替她挡去撞击地上的痛处,脑中飘过那次他们在漆黑的社团教室里,他也是这样用肉身替自己挡住。 「没事吗?」看郑静只是眼睛张得大大没有回答,像是被吓傻了,他有耐心的又问了一下。 「嗯……」郑静发现自己被他揽在怀中,她赶紧爬起来,「你呢?有没有受伤?」 他拍拍自己身上的小石子,「没有受伤……你的膝盖。」 郑静低头一看,才发现因为穿着短裙,膝盖摩擦到柏油路,有些破皮红肿,虽然传来一些刺痛,幸亏没有流血。 「没事!没事!」她不在意的随手拍了拍膝盖。 姜在灿拿走郑静捧在怀中的球,走向小男孩。 她回头,张开嘴,欲言又止,「姜……」 姜在灿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口吻轻柔,「下次不要在路上玩球,危险。」 她咬着下唇,飞快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彩色照片,又看看正在叮嚀小男孩的姜在灿,忽然释怀一笑,将彩色照片收入包包里。 谁过的好,谁过的不好,有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知道姜在灿现在很好就够了。 「弟弟,快回家去吧。」她也学着姜在灿摸小男孩的头,然后转头问姜在灿,「你怎么在这里啊?」 看着小男孩越走越远,姜在灿站起身回答,「今天他们说要去买校庆表演的服装。」 「所以?」 「我去找你,你哥说你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郑垣那个傢伙肯定是故意的! 「……喔……嗯……我来找我远亲表姊玩啊!已经找完了,正要回家!」她情急之下编了个谎。 「那走吧。」他往公车站牌的方向走。 郑静跟上他的脚步,疑惑问:「所以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喔?很远耶!」 「不远。」 「怎么会不远,我搭了一个小时多的公车!」 「那是你搭错车。」 「……」 风吹过整片稻田,发出〝沙沙〞的声响,绿油油的稻田像是被巨人大脚踩过一样,倾倒后又强韧的想要板起身体。 郑静停下脚步望着稻田,有些感慨,「不知道这些稻田未来还在不在。」 姜在灿回头,理所当然地回答:「未来来看看就知道了。」 「说得也……啊!公车要走了!」 看着即将开走的公车,她抓住姜在灿的手狂奔追赶。 第二十九章 「今天阳光真好,对吧?」 裴书奇、江瑜与李初云因为翘课被罚爱校服务打扫环境。 据说当时教官都吹着哨子追了他们大半个操场,最终还是让他们成功脱逃,不过谅在理由还算合理,为了高三生的备审着想,教官大发慈悲的只罚了爱校服务就作罢。 「所以说阿,这就叫技术不到家。」正午时候艷阳高照,把郑静的马尾照耀的浮出一丝褐色柔光,她坐在阶梯上好整以暇的说。 一股透心凉直窜脑门,她舒服的瞇起眼像是在屋顶晒太阳的小猫咪。 「其实我们本来都要成功出校门了,是裴书奇忽然放了个大臭屁,把警卫给惊醒,教官才来追我们的!」江瑜被太阳晒的双颊通红,不满的嘟起嘴抱怨,手上扫把可没间着,把地上的落叶通通聚集成一个小山丘。 「谁叫李初云推了我一下,害我没忍住屁!」被点名的裴书奇不甘示弱大声反驳。 「牵拖喔你!」李初云瞪着眼睛,报復似的把裴书奇刚刚扫好的落叶堆用扫把大力拍打,轻飘飘的落叶像是小龙捲漫飞起后四散开来,她叉起腰哈哈大笑。 「哎!你很过分耶!我扫了很久耶!你给我扫喔!」 「谁理你!那是你的范围!才不是我的!」 李初云朝气急败坏的裴书奇办了个鬼脸,两个人就你追我跑,打闹了起来,只有江瑜认命的继续扫着自己的范围。 学校的后花园像个小绿色隧道,龙柏树和大榕树排排站,还有几盆栽兰花作为点缀,一尊创校校长的铜像拄着拐杖佇立在其中,充满皱纹的脸上含着一抹带着慈祥的微笑,彷彿是凝视着一代又一代的莘莘学子成长茁壮,最后迈着坚定的走上社会,成为国家栋梁。 凉风徐徐吹过,吹响自乐乐章。 〝哗啦啦〞脚踩踏过地上的落叶发出脆耳的声响,在脚边打了个卷又无声无息落下,原本已经扫得差不多的后花园因为李初云跟裴书奇的打闹又变回原样了。 「你们两个够了喔!」最后江瑜也忍无可忍,直接放下手中的扫把衝过去三个人完成一团。 原本正在捧腹大笑的郑静忽然从头顶降下一抹冰凉,她缩起脖子抬头,就看见姜在灿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根冰棒。 「养乐多口味!」她兴奋的接过,舔了一口冻得牙齿都麻了,口齿不清的喊了声谢谢。 「我的呢!我的呢!」疯跑了一圈玩累了的裴书奇跑过来,满头大汗伸手讨要着。 「没有。」姜在灿挺着好看的鼻子不理他,蹲身与郑静併坐在阶梯上,长腿伸直像是两根长筷子,自己也炫耀似的舔着刚买的冰棒。 「什么!很小气耶!跟郑静一样抠得要死!」裴书奇胡乱鬼叫,眼珠子一转,看到身后接着水龙头的洒水器,贼笑了一声。 「裴书奇,你要干嘛!」郑静回头就看见他正准备扭开水龙头,连忙大叫。 「你猜!」 伴随着裴书奇畅快地大笑,洒水器水劲也像天女散花开来一样。 郑静躲避不及,头发被淋得半湿,身旁的姜在灿豁然站起身护住她,用背抵挡水花,自己身上的白制服也溼透,隐约透出修长紧实的好身材。 「喔!护花使者!」江瑜指着他们两个笑,不料裴书奇一水柱朝她张大的嘴巴喷了过来,吃了满嘴的水,她满脸通红,气得衝过去要抢洒水器,「裴书奇!」 「哈哈哈哈!来啊!」 笑声脆耳如铃穿过树叶之间回盪。 如果双眼是台相机,那我们将有多少人生的照片? 〝嗶──〞刚好路过的教官吹着哨子,一边大吼,「你们在干嘛!你们哪班的!」 「糟了!」 玩的全身都湿透的裴书奇脸色一变,随手丢下洒水器就开溜,其他人见状也不管地上凌乱的扫把与落叶了,跟逃命似的东奔西窜躲避教官。 姜在灿拉着郑静的水迅速扑身进矮花丛里,屏住呼吸,两个人伸长脖子偷看外面,看见教官朝裴书奇逃跑的方向追过去了。 「其实我们也不用躲!我们很冤……」郑静松了一口气,一扭头就看见自己跟姜在灿的姿势上下交叠在一起,姜在灿突出的喉结就在自己的额头前,她还能感觉到他溼透的衣服正一点一滴透进自己的制服上。 就像他此时温热的体温也正一点一滴的透进她的心里,印烙上最深沉的轮廓。 记忆中又回到了第一次去社团教室的时候,遇到危险他也是这样用身体护着她。 好像无论何时,只要有他在身边,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将她护在身后。 「教官走了。」姜在灿低下头,目光如夜空繁星,发现自己与郑静贴的毫无缝隙,耳根子微烫,连忙要支起身体将两人稍稍分开一些。 郑静拉住他的衣角,笑若春色在脸上晕淌开来,「姜在灿,我好像喜欢你耶。」 她表情坦荡荡,好似只说了一句『姜在灿,今天中午我吃了一个排骨便当喔。』一样。 姜在灿凝视着她的脸呆愣了好几秒,郑静松开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你有听到吗?我说我好像喜……」 他猛然回神,耳根子微微泛红,满脸急色迅速支起身体,扭头就想跑。 「哎─!你不拉我一把?」郑静翘着嘴巴朝他大喊。 凌乱的脚步嘎然而止,他似乎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机械似的回头,朝她伸出修长的手,目光闪躲回避。 郑静笑容扬起,伸手握住他,等她站好,姜在灿想要松开手,然而她却不放,紧紧握住,让彼此的掌心互相传递体温。 「今天阳光真好,对吧?」她说。 「嗯。」他应了一声。 谁也没再松开手。 第三十章 「Hello!Hello!」 越接近校庆,学校各班就开始忙着做各种布置,三年级除了要忙着准备学测,也要忙着布置,虽然疲惫,却也格外让人期待校庆的到来。 「喏!怎么样!做得不错吧!」 下课时间,苏采珍在郑静桌子上摆放了一个大大的立牌,上面写着大大的〝三年一班第一名!〞。 「哇!这是你做的吗?」江瑜眼睛都瞪直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哼!当然!我听说隔壁班是表演街舞,虽然我觉得你们输定了,但是自己班总是要自己挺一下,输人不输阵!」 「哇!苏采珍我第一次觉得你没这么讨人厌。」江瑜一不小心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你说什么!」苏采珍大怒。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江瑜赶紧别开脸,回避苏采珍如猛兽般的怒瞪。 「不过下午的园游会,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郑静他们一直专心在校庆表演上,园游会的事根本拋诸脑后了。 苏采珍拨了一下自己的捲发,高傲的说:「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你们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可不要丢我们班的脸!」 好吧!她觉得苏采珍还是一如往常的讨人厌! 〝碰〞〝碰〞〝碰〞璀璨的烟花绽放在空中,虽然是白天,不过依旧能感受到烟花带给人的激动。 万眾瞩目的校庆终于到来了! 男同学女同学嘻嘻哈哈打闹奔跑过走廊,学校墙壁上到处张贴着园游会的广告单,有卖香肠的、有卖冰的、有卖饮料的、也有主打女僕咖啡的……各式各样。 「今天是我们延荣高级中学八十周年校庆,很荣幸请到总统到来,那么我们首先邀请总统致词,勉励我们同学几句……」 讲台上主词人口若悬河,介绍完总统又介绍高层官员,再来介绍其他学校的校长,台下的所有人顶着大太阳,精神早已神游到外太空去了。 「快快快!」郑静神情着急,催促慢吞吞的裴书奇。 「等等啦!我裤子还没穿好!」裴书奇被她推得踉蹌不停往前跑,一边把裤子的拉鍊给拉上,扯开嗓子大声嚷嚷。 五人的战斗服以天空色系为主,姜在灿与裴书奇各自穿着衬衫与西装裤,不过姜在灿是採上白下黑为主,而裴书奇则是上黑下白,成了明显对比,也将他们令人羡慕的身高与穠纤合度的腰身给衬托出来。 而三个女生则是都盘起了整洁俐落的丸子头,身上都换上了浅天空色的小洋装,脚上穿着白色的低跟鞋,奔跑踩过走廊发出清脆〝噠噠噠〞的声音。 「快轮到我们了!现在是三班在表演街舞!」郑静心脏〝咚咚咚〞就像在耳边打着大鼓一样,不停伸长脖子想一窥舞台进行到哪里了。 「江瑜你别拉我拉这么紧!」李初云不舒服的扭了扭身体。 「我、我紧张嘛!」江瑜紧张到口吃起来。 「放轻松深呼吸!」李初云拍拍她,「你想着我们只是配角,主角是姜在灿与裴书奇就好!」 「喂!我们是一体的耶!」裴书奇不满的反驳。 就在他们斗嘴的时候,台上主持人拿起麦克风宣布,「下一个表演组合,三年一班。」 「来了!完蛋了!」 「别紧张!」 「呼!加油!加油!」 五个人围成一个圈互相加油打气,然后缓缓走上舞台。 儘管台下人满为患,郑静仍旧第一眼看到了苏采珍高举着的加油牌,然后在苏采珍的带领下,坐在一起的全班齐声大喊,「三年一班!三年一班!加油!加油!」 前所未有的澎湃縈绕在心中不散。 三个女生退到后面,由姜在灿与裴书奇走到麦克风前,揹起自己的吉他,每一步都踩得稳健。 「那个不是一班的什么灿的吗?」 「你说爸爸是杀人兇手的那个?」 细碎的私语像雪片般飞来传入他们的耳里,不过姜在灿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吉他弦,随着他的拨弦,我们原本浮动的心也奇异的平静下来。 前奏响起,姜在灿与裴书奇握紧麦克风。 「再见我的爱/iwannasaygoodbye/再见我的过去/iwantanewlife/再见我的眼泪跌倒和失败/再见那个年少轻狂的时代/再见的的烦恼不再孤单……」 就在裴书奇一开口,姜在灿也跟着开口。 「yeah,youcouldbethegreatest/youcanbethebest/youcanbethekingkongbangingonyourchest/youcouldbeattheworld/youcouldbeatthewar……」 两首歌明明是不同歌词,却奇异的在他们俩人交错的歌声中并行。舞台下原本还窃窃私语的人都止住了交谈,抬头露出惊艳的表情。 「hello!hello!」 轮到女生的部分,她们也放肆高歌,随着热血的歌词与旋律,全场情绪沸腾到最激昂,纷纷站起来摇摆着手嘶吼。 「是谁在为我等待/在那神秘的未来/找到属于我的爱/在无尽的黑夜/所有都快要毁灭/至少我还有梦/也为你而感动/原来黎明的起点/就在我的心里面/只要我还有梦/就会看到彩虹……」 「standinginthehalloffame/andtheworld'sgonnaknowyourname/causeyouburnwiththebrightestflame/andtheworld'sgonnaknowyourname/andyou'llbeonthewallsofthehalloffame……」 嘶吼的嗓音搭配不断呢喃似的魔咒歌词,燃起的热血,副歌部分不再是她们台上三个女生的合唱,而是全场不分男女一起唱,就连一旁的老师们也不由自主跟着开口。 吉他声与歌声停止的瞬间,大家欢呼拍手叫手,五个人气喘吁吁彼此相识大笑,手牵手走向前一步,准备最后谢幕的大敬礼。 郑静抬起头,眼前的视线忽然扭曲模糊起来,鲜艳的色彩混沌扭曲在一起,脑袋就像被一根大铁鎚重击一样,热烈欢呼声在她耳边越来越远。 「阿静!」 「阿静!」 视线一黑,她支撑不住,闭上眼睛意识跌入黑暗中。 「郑静!」 第三十一章 「秋天中暑,你也满厉害的喔!」 「郑静!」 她猛然睁开眼,一叠纸砸在她脸上,散落脚边。 办公室的日光刺激着眼球,一个年约50的中年男子在她眼前的办公桌坐着,声音冷得让她像置身冰柜一样。 「还愣着做什么?捡起来啊!」 郑静回过神,赶忙弯下腰,指尖触碰到那些纸锋利的边缘,被割出一条血丝,犹如上头数据资料一样是那么刺眼的红字。 「台大毕业,拿这种业绩出来你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感到丢脸了!」 她手一顿,快速收拾好纸张,不发一语站在中年男子桌子前面,静静继续听他不屑的碎语。 「昨天被你搞砸的专柜决定不跟我们公司续约了,你最好今天去赔罪,就算跪着求也要求到他们继续跟我们签约!听到了没有。」 「经理,对方摆明了其他厂商有更低价,如果我们不降价是不会……」 「闭嘴!你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扯其他的,台大毕业的一点人情世故都不会,难怪是社会上的草莓族,一点抗压性也没有。」 郑静走出主管办公室,四面八方传来同事的目光,有看好戏、有同情。 她淡定的回到位子,简单收拾一下东西,提着手提包就走出公司。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早已习惯,台大毕业四个字像是枷锁紧紧桎梏着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接近中午,太阳太过刺眼,让她有些晕眩,脚下不合脚的高跟鞋也传来阵痛,就像所有糟糕的事全挤在今天一起爆发一样,让人格外疲惫。 三角大厦的购物区是精华地段,名品专柜都设点在这里,因此也吸引了购物人群,即使不是假日也挤得水洩不通。 郑静慢吞吞走上二楼化妆品专柜楼层,由上往下看只看到满满的黑色人头,可见人潮之多。 「这不是昨天说这辈子不会再踏进一步的郑小姐吗?」都还没踏进店里,里头的人已经开始了冷嘲热讽。 郑静勉强自己扯开已经麻木的嘴角,狗腿的过去给那个女子捶捶肩,「小刘姐别这样,我昨天是一时脑子坏了!胡说八道,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吧。」 浓妆艳抹的小刘姐拍开她的手,「少给我来这套,昨天我也说的很清楚了!你们公司產品太贵不符合市场需求,除非降价,否则我们不会再续约。」 「关于这点我也有回报上层,不过公司这边并无降价的打算……」 「那你今天来干嘛?间着没事来找麻烦?」 尖酸刻薄的话没有让郑静眉头皱一下,维持商人讨价还价的口吻继续游说:「小刘姐,我今天就是来跟您讨论看看有没有除了降价之外的方法。」 「没可能,我们要休息吃中饭了,你可以离开了。」她双手推着郑静,把她给推出了店门外。 「不是啦,小刘姐……我……」 〝碰〞玻璃门被关上,上头贴了一张纸条:中午午休一小时。 郑静呆站在店门外许久,层层堆叠而起的疲惫感就像海浪一样朝她席捲而来,几乎要把她淹没在潮水中,任由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溺水的命运。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 她被戴上资优生的帽子,一路念到台大毕业,然后呢?这就是她要的生活吗? 〝咕咕咕〞肚子非常配合时宜的响起,郑静抬起手錶,指针指着11点30分。 拖着沉重如的脚步准备下楼之际,一楼人挤人的广场忽然传出惨烈尖叫声,「啊──好痛!」 郑静转头,由上往下看只见一名穿全身黑色的男子手里拿着西瓜刀在人群中快速挥舞,原本就挤的水洩不通人群瞬间倒成一片,有的仓皇惊逃却不知道可以逃去哪,有的已经满身鲜血倒地不起。 黑衣男西瓜刀下个目标是一名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正要从背后伏击,西装男子闪身灵巧躲过,飞快的扑身与黑衣男扭打在一起,过程中身上也被划伤了几下,黑色外套上溅上鲜血,成功的夺下黑衣男手中的西瓜刀,并且站起身后退了几步。 黑衣男倒在地上,脸上血跡斑斑,痛苦的大叫出声,「救我!救我!他是杀人兇手!我不想死!」 早已混乱的人群将目光放在拿着西瓜刀的西装男子身上,又看了看地上哀号的黑衣男,所有人群起激愤,纷纷拿起手边能用的物品做防御姿势戒备。 「别过来!」 西装男子拿着染血的西瓜刀站立不动,彷彿还没办法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静也是在此时看到那张记忆中有些熟悉的脸,「……姜在灿?」 黑衣男被眾人搀扶起,弯着腰喘着气,一副劫后馀生的模样。 不到10分鐘的时间警察与救护车都火速赶到,好几个警察举起手枪,确认姜在灿没有继续挥舞西瓜刀的动作后,衝上前架住姜在灿。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换成姜在灿被逮捕了? 在高点上将过程收入眼里的郑静呆滞住。 从头到尾,被警察架住的姜在灿不发一语,甚至有群眾愤怒的拿鞋子砸过去,他都垂着脸不闪不避。 「姜在灿!」她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踩着高跟鞋狂奔下楼,挤过重重人群,大吼:「杀人兇手不是他!姜在灿!姜在灿!」 姜在灿似乎有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回过头只望见身后所有人愤怒瞪着他的眼神,他嘴角勾出一个虚幻嘲笑,被警察压着上了警车。 我们所见的,到底谁才是虚是实? 郑静的声音逐渐被警车鸣笛给淹没了。 「姜在灿──!」 她大口喘气,睁开眼从床上弓弹跳起来,李初云担忧的脸就在近距离她眼前,只差3公分就要跟她来个亲密接吻了。 「护士阿姨!阿静醒了!」一看郑静睁开眼,李初云连忙扯开嗓子大叫。 郑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躺在保健室里,他们四个人都围在她的旁边。 一看到郑静醒了,江瑜立刻关切地问:「阿静,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护士阿姨说你是中暑了。」 「秋天中暑,你也满厉害的喔!」裴书奇看郑静醒了也松口气,随后取笑道。 护士阿姨拿了一个冰袋过来放在郑静的头上,叮嚀说道:「晕过去的时候脑袋摔到地上了,估计会肿个几天,要是出现噁心呕吐的症状要立刻去医院检查喔。」 郑静扶住冰袋,点点头,有些恍惚,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梦境哪一个才是现实。 「还好吗?」姜在灿看她疲惫的脸,轻声问。 「没事,做了一个噩梦。」郑静扬起笑脸,忽然想起自己是在舞台上晕过去的,紧张的问:「啊!表演……」 「噹!噹!」李初云摊开一片彩色锦旗,得意洋洋的说:「我们得了最佳团队奖!可惜上台领奖的时候你躺在保健室,没有一起照到合照!我还握了总统的手耶!」 「不然现在来补拍一张阿!」江瑜掏出手机,请了护士阿姨帮忙。 李初云开心的举起手中的锦旗,所有人围在郑静两边,露出开心的笑容,比了个ya。 「快!下午的园游会要开始了!」 第三十二章 「信不信我是改变你命运的人?」 结束了校庆,时间就像留不住的沙漏,飞快的流逝,三年级的教室总是瀰漫着一个严肃压抑的气息,所有的欢乐气氛彷彿被暂停在校庆结束的那天了。 各班教室黑板上的倒数日期从原本的三位数,迅速来到二位数,再来是让人心惊胆颤的个位数,然后…… 「我的妈呀──!」清晨静謐的社区发出响彻云霄的嘶吼。 冬天温暖的棉被真的是一个大怪兽。 郑静一头乱发从被窝里像女鬼一样爬出来,迷濛的看了一眼时鐘,瞳孔剧烈收缩震动,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赶紧揉了一遍又一遍。 7点13分。 「我的妈呀──!我的妈呀!我的妈呀!」理智线一断,她一边疯狂的碎碎念,一边从衣柜挖出制服随随便便套上,然后衝出房门大叫,「怎么都没人叫我起……妈呀!怎么没人在家!」 空荡荡的屋子,就连灯都是暗的,桌上只孤孤单单摆放着妈妈为她准备的抹酱吐司和一杯牛奶。 来不及管为什么没人在家,她一口气喝完牛奶,咬着吐司就出门上课了,抓着书包在学校走廊疾走,要比第一堂课老师先到教室才行! 学校走廊空无一人,教室内的学生们都看着她用跑百米的速度在狂奔,此时身后传来〝噠噠噠噠〞的跑步声,郑静脸上一凛,还以为是班导师要衝过来揍她一顿,心一死眼一闭,「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阿静早!学测答案出来囉!报纸也给你一份!」江瑜怀中捧着刚刚去超商买的报纸,拐了个弯跑进教室,大嗓门喊:「报纸来囉!谁要对答案?」 「给我一份!」 「我也要!」 「惨了!我第一题就错了!」 郑静走进一阵骚动的教室,有人欢呼有人惨叫,根本也没人注意到她的迟到。 「喔!对喔!今天报纸会有学测答案。」她放下书包后恍然大悟。 李初云在郑静面前比了个ya,无比欣喜的宣布,「国文5题、英文7题、数学11题。」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成绩。 「真好!我可能要考指考了!」对完答案,江瑜沮丧的趴在桌上。 看江瑜这副模样,李初云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开心,拥了拥江瑜的肩膀,「别担心!就算你要考指考,我也会安心的玩的!」 「滚啦!最佳损友就是你!」江瑜被她给逗笑,打闹推了她一把。 「你不对答案吗?」坐在郑静身后的裴书奇拉了拉她头发,嘖了一声嫌弃的说:「你这头发是被炸弹炸过吗?」 她把头发从他手中抢救回来,没好气的说:「早上出门太急了,来不及梳头。」看到他桌上也放着报纸,好奇的问:「你对答案对的怎么样?」 朝她眨眨眼,裴书奇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行吧!」 「还行是怎么样的还行?有没有信心上兽医系?」 一提兽医系,他的脸浮起被人戳破秘密的尷尬粉红,恼羞成怒喊着,「到底是谁跟你说我想去兽医系的!」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阿?」郑静撇撇嘴。 「你不对答案吗?」他赶紧转移话题。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报纸,伸了个懒腰,笑咪咪道:「不用对了!我走随缘派!」 「老师要来了!快回座位!」 十七岁,他们还懵懵懂懂;十八岁,他们不知道每一个选择都关係着自己的未来。 考完学测,不管成绩理不理想,总是完成了一个里程碑了,三年级的教室一扫先前的严肃气氛,像是阴云被重新洗涤过一样灿烂起来。 而他们也终于不用再继续晚自习了,放学时傍晚彩霞照映进人走得差不多的教室内,今年的冬天特别冷,郑静围上酒红色围巾保暖,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 还没走出教室,姜在灿朝她走了过来,给了郑静一张入学通知书。 上面收件人写着姜在灿,而寄件地址──麻省理工。 郑静豁地放下书包,瞪大眼睛震惊的说:「麻省理工!哇!所以你决定去了吗?」 「嗯。」他点点头,又带着一丝不确定与茫然,屁股向后靠在桌子边,长腿屈膝,弯着,「我应该去的,对吧?」 郑静将入学通知书强塞到他手中,吃醋的撇撇嘴,「当然要去,我想去都没办法去。」眼珠转了转,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你爸我会帮你照顾的。」 窗帘被吹起,凉风轻拂他和她的脸颊,犹如一双温柔略带凉意的大手。 他看着手中的通知书,驀然一笑,双颊的小小酒窝很是迷人。 「笑什么?」她疑惑的问。 「还记得那一天放学,你对着我说:『信不信我是改变你命运的人?』,我就在想你大概是疯了。」 「还敢说!你那时还骂我是神经病!」郑静也想起那日便竖眼瞪他。 一想到就觉得自己太不值得了! 他〝噗嗤〞地笑出来,狭长的眉眼染上明媚春日似地色彩,修长的手伸过来刮了刮她的鼻头。 「谢谢你,改变我的命运。」 她还想继续骂他无情无义。 「你会等我回来吗?」他又问,目光中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目光交会,瞳孔照映出彼此的脸。 「我在未来,等你。」 冬过春来,凤凰花开的好时节,象徵结束也象徵开始。 延荣高级中学毕业典礼的红布条飘扬,祝福每一个毕业生鹏程万里,迈出自己另一条康庄大道。 有的人哭得唏哩哗啦,有的人彼此加油打气。 师长们排排坐在第一排,全班则按照身高站在盛开的凤凰花树前,手里拿着五顏六色的气球,脸上掛着大大笑顏。 郑静手握着气球气喘吁吁从后面奔跑过来。 「阿静!你快来!要拍全班合照了!」 「来了!来了!」 「我喊1、2、3,大家就手放气球喔!」 青春,虽然有伤痛,却因为有你们,痊癒的更快。 第三十三章 「有妇之夫你也敢约吃饭?」 十年后。 宽敞的警察中央总局大厅里人来人往,暖色调日光灯缓和了一点警察身分的肃气。 郑静一身干练套装,脚下踩着5公分高的圆头高跟鞋,在外搭一件咖啡色大风衣,染过色的褐发扎了个俐落的马尾在脑后,颈上还掛着一张识别证,上头写着:检察官郑静。 在咖啡机倒了一杯热拿铁走过去给坐在大厅沙发上的短发女子,顺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笑道:「估计喜帖是寄到我老家了,我没收到呢。」 李初云的脸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走而改变多少,她啜了一口热拿铁,从包包中拿出一张喜帖,「就是这个礼拜六了,去吗?」 郑静拿起喜帖端详,上面的新郎新娘名字正是刘子熙与苏采珍,挑了挑眉毛,「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就包个168,一路发好了。」 「你说的真是那个168元还是在多个0的1680?」李初云诧异问,看到郑静朝她勾起诡异的笑容,噗了一声,「好吧,算我没问。」 反正高中也不算感情多好,包168都算便宜苏采珍了。 「你最近和书奇还好吗?」 「好什么好!以前古人不是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吗?我怎么像隔了个中央山脉。」提起这个那个人,李初云撇嘴,掩饰不了眼角的失落与沮丧,她看了看郑静,用羡慕的口吻说道:「真羡慕你和姜在灿啊,也算爱情长跑了吧。」 郑静了解那个固执的青梅竹马,于是安慰她说道:「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10年还不够吗?我追了他整整10年了。我就怕……他其实心里还是你。」 郑静耸耸肩,不以为然,「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该珍惜的人一直在身后的,我和他呀……比起情人,已经跟彼此熟悉到几乎像是家人,只是他还没意识到而已。」 想想,她几乎全部的人生里都有裴书奇的存在,那是一种密不可分的感情,昇华成家人的亲密。 她看透了,然而裴书奇还没看透。 「不说这个了!我难得回台湾,中午找姜在灿我们三个一起吃个饭吧!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他了。」李初云建议。 李初云现在在日商公司当业务。 「好啊,他今天休假,现在应该在家……」郑静拿起手机拨了号码,电话那头嘟不到两声就被接起了。 「喂。」 「在灿,初云找我们吃午饭,你现在在哪,方便过来吗?」她一边问,一边看了看手錶。 时针指着11点31分。 「我在三角大厦的购物区……」 他话都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清晰的痛苦尖叫声,然后纷乱哀号随之而来,之后手机直接被掛断了。 郑静一秒呆愣,脑袋像是有一个火箭筒炸出了一个烟花,全身僵住,从脚趾不断蔓延上来脑袋的冷意,名为恐惧的血液急速在身体里流转。 三角大厦的购物区……?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所有人员出动!三角大厦购物区无差别杀人……〞警局大厅亮起红色警报器,原本还悠间聊天的员警们瞬间换上凝重的表情,穿戴好配枪加快脚步行动。 「这是怎么了?」李初云搞不清楚情况,但也被这紧张的气氛给传染。 郑静猛然站起身,不顾脚上踩着5公分高的高跟鞋,全力奔跑跑出大厅外,几台警察车鸣起警笛准备开动,她二话不说拉开车门挤上去后座。 「快!快去三角大厦那!快点!」 「郑检察官你也要去?」 「少说废话!快点啊!快!」 好几辆警车疾驶穿梭在车阵中,便随着响彻云霄的警笛声,路上的车子都纷纷让到,场面之为壮观,她手心都是湿黏的汗水,紧紧盯着前方,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 警车一到三角大厦,她立刻奔下车,着急寻找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现场人满为患,不只警车、就连救护车都来了好几台,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血腥味。 「姜在灿!姜在灿!」她无助的扯开嗓子大喊。 似乎听到她的呼喊,坐在救护车后座包扎手臂的姜在灿抬起头,他们视线相交缠绕,彷彿过了千万年那样。 她跑过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喘气吁吁的问:「有没有哪里受伤?我不是千交代万交代你今天不可以到三角大厦这里吗?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伤到哪里?痛不痛?有没有医护人员替你看过了?」 就在她思绪凌乱一片的时候,一名警察走过来,「姜先生,兇手……」 「他不是兇手!」她立刻转身挺着胸膛,挡到姜在灿面前凶神恶煞大声的说。 警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 「我没事。」姜在灿用他没有受伤的手握住她满是汗水的掌心,淡淡的笑,然后目光落在不明所以的警察身上,「兇手怎么了?」 「喔……我想说幸好有姜先生将兇手给制伏,否则死伤会更惨重,不过可能还需要请姜先生到警局作一下笔录。」 「没问题。」姜在灿点点头,那位警察离开之后,他握住郑静的手不放,将她因为汗水而黏贴在额头上的湿发给拨开,柔声说:「我没事,别担心。」 稍微缓和心脏的跳动,她用另一隻手捶姜在灿,带着缓过劲后的心悸,沙哑着说:「我不是说过叫你今天不要乱跑,尤其不要到三角大厦吗?」 要不是看在他手受伤,她就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捏他了,让他知道教训。 「有要事。」他无辜的说。 「有什么要事比生命更重要啊!」 看着他身上白色的衬衫也被溅上如梅花班的血跡,她都心疼的要死。 走了一个警察,又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她脸色略苍白,抱着被包扎过后的手臂朝姜在灿展顏一笑,「非常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应该也被砍死了。」 「应该的。」姜在灿也礼貌的回答。 年轻女孩偷偷看了站在一旁的郑静一眼,似乎不确定她的身分,然后鼓起勇气,「那个……能不能跟你留个电话,以后我请你吃个饭,当作是感谢你。」 姜在灿抬起眼眸,清澈的柔光转头看郑静。 「有妇之夫你也敢约吃饭?」郑静平静的问。 「……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一下……如果不方便也没关係。」 「不方便。」 「我知道了……很抱歉打扰……」在郑静吃人的注视下,女孩赶紧离开。 「裤子左边口袋有东西,帮我拿一下。」姜在灿一手受伤,另一手牵着郑静,抬了抬下巴示意。 「什么东西啊……」虽然一边抱怨,不过郑静还是乖乖伸进他口袋摸了摸,摸到了一个方形绒布小盒子,「这个?」 「打开看看。」 盒子打开,中间两枚鑽石戒指几乎要比中午的太阳还要耀眼,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三角大厦购物区专卖的永恆之心,我是特地来买戒指的。你愿意成为有夫之妇吗?」他淡淡的笑,嘴角边泛起的酒窝笑进了她的心里,深深烙印下一个属于他的记号。 有什么噎在喉咙中央,上不去也下不来,郑静左右看了一下四周,救护人员与警察穿梭而过忙碌不停,地上甚至还血跡斑斑。 她噗哧一笑,笑中带泪,「哪有人在这种时候求婚的,一点都不浪漫。」 「我想听你的回答。」 〝上午11点31在三角大厦购物区犯下无差别杀人案的曾嫌面对镜头竟然说:『没能多杀几个人感到可惜……』冷血行径令人发指。而此次无差别杀人案能将死伤降到最低,不只现场的正义哥见义勇为猛擒嫌犯,据内部人士指出警方早于三日前收到匿名举报信,因为查不到匿名者故警方也不敢掉以轻心,当日佈有戒备便衣警力在现场,才能及时阻止更大血案发生……〞 电视新闻不断重播着,郑静拿起遥控器按掉令人糟心的新闻。 同事余惠泡了一杯热柚子茶放在桌上,看到她无名指上的鑽戒,笑了笑,「咦?郑检察官看来好事近囉?」 郑静抬头,眨眨眼,眸中闪烁着繁星光芒,「你猜呢?」 第终章「初次见面,你好,郑静,我叫宋湛恩。」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人与她都是老天爷所选中的命运钥匙,唯有钥匙开啟,才能扭转某个不幸的命运化其为奇蹟。 白色墙壁上掛着的照片被珍惜的很好,一幕幕都是属于她最真挚的回忆,有幼年与郑垣打架的照片、有国小与家人爬山的照片、有高中校庆的照片、有大学毕业照,还有结婚婚纱照。 女人一袭洁白婚纱衬托出纤细的腰围,身旁的男人修身黑西装更是英姿俊挺,她与姜在灿头靠着头凝视而笑,面为未知的人生誓约一起微笑面对。 郑静从浴室走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头发一边讲着电话,坐到梳妆台前漫不经心的抹着化妆品。 「知道了,我待会儿参加完高中那个活动就立刻赶回去跟你们吃晚饭。」 「说话要算话!不要又只有我一个人回去!你不知道妈催着抱孙!听的我耳朵都长茧了。」电话另一头是郑垣抱怨的声音。 「说什么鬼话阿!上次明明就是你自己记错日期,晚了一天回去吃饭,还敢说。」她噗哧一笑,对着镜子抹上保湿乳液。 「要不是姜在灿人还在国外,不然我看妈也要催你生了。」 「你还是先顾自己吧!大嫂经常跟我诉苦晚上寂寞难熬。」 「难熬个屁啊!我这次要挖那个玉女歌手的不伦恋新闻,已经守在她家1个月了……」 懒的听郑垣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快速说了一句〝会准时回去吃饭〞就掛上电话了。 站起身在衣柜挑了一件粉色连身裙套上,检查身上没有任何一处漏掉之后,就穿上一双白色高跟鞋走出家门。 今天天气晴朗,属于有太阳却凉风徐徐的好日子。 郑静开车停妥位子,一下车就看到那斗大的红色大布条在飘扬,上头写着:延荣高级中学杰出校友回娘家。 在校门口欢迎接待的赫然是她高中时的班导师,听说他已经成为教务主任了,模样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跡,他亲切对郑静笑笑,「欢迎!请问有邀请帖吗?」 郑静淡笑不语,教了20几年的书,班导师忘了她也不意外,从包包里拿出几个月前学校寄给她的邀请帖。 班导师打开一看,看到上面写着『郑静』两个字,搜寻了一下脑中的回忆,抬起头惊讶的说:「郑静?哇!你变的我快不认识了!不愧是我们班的杰出青年!最年轻的检察官!」班导师自豪的说。 「是不是变的更年轻了?」她摸了摸脸,边笑边打趣。 「哈哈哈哈哈哈哈!」班导师将邀请函还给她,看着她身边空荡荡,疑惑的问:「我记得……姜在灿不是也有被邀请吗?怎么没来?」 「老师记得姜在灿不记得我,可让我吃醋喔!」郑静嘟着嘴开玩笑,然后才解释道:「美国公司那边有一场重要会议他要回去主持,今天赶不回来了。」 虽然略有可惜,不过班导师还是拍了拍郑静的肩膀,「欢迎你回来参加,让我可以在其他老师面前扬眉吐气。」 她和班导师哈哈大笑,又互相寒暄了几句最近的生活,班导师就恋恋不捨的放她进入会场了。 活动会场布置在操场周边的草地,估计是早上刚洒过水,让绿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学校外观也些改变,重新刷白的墙壁再也找不到一点过去斑驳的痕跡,基于安全,被蛀虫侵蚀的木头手扶梯也换成冷冰冰的铁桿了。 郑静随手拿了一快点心咬着,找了一处阴凉大树下拿出手机,在老公那栏按了视讯通话键。 萤幕上的点点转了不久,对方就接听了,萤幕上出现姜在灿的脸,背景看起来像是在饭店的床上,窗外夜色点缀。 「没吵到你吧?」她问。 姜在灿假装打了个哈欠,用手支撑着头,「差点等到睡着。」 「少骗人!你平时就是个夜猫子了!」明知道处碰不到对方,她还是用手故意戳了戳萤幕,像是自己真的戳到他的脸一样,「刚刚遇到班导师,他竟然不记得我只记得你,让我好伤心!」 萤幕中的姜在灿调整了一下姿势,盘起自己的大长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双颊激起酒窝,即便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她都能透过手机萤幕细数他的睫毛。 「我该高兴吗?」 「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唉!也是啦!麻省理工研究所毕业,现在是国际贸易公司总经理的姜在灿,跟我这个检察官比起来,简直是大鲸鱼跟小虾米。」郑静佯装唉声叹气。 「我不介意把小虾米的位子让给你。」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她被姜在灿的话给逗乐,两个人又互相说了一会儿话,姜在灿抵不住睡意,也忘了关掉电话萤幕就睡着了。 看着距离开场还有一点时间,郑静忽然想起那个能够让人回到过去的神祕顶楼,带着久别的好奇心,她顺着记忆中的楼梯往上走,阳光照耀在空荡荡的走廊,映照出阳台盆栽的轮廓。 顶楼大门半遮半掩,锁头掉在地上,彷彿是有谁来过一样,郑静心想着会不会也是来参加杰出校友会的来宾。 她伸手推开门,凉风吹过,站在顶楼边角的一身材高大穿着白衬衫的男子转头望过来,五官英俊挺拔。 郑静走过去打了招呼,「嗨!你也是来参加这次杰出校……」 她话音忽然停住,看着男子指尖正抚摸的墙壁,上头字跡潦草凌乱,依稀是写着『午夜12点,从1数到100,未来,你改变了吗?』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刻的,这么幼稚的校园传说该不会有人信吧?」男子微微一笑。 郑静抬起头,凝视着男子含笑的脸。 「初次见面,你好,郑静,我叫宋湛恩。」 《全文完》 后记 大家好!有一种我好久没有写后记的感觉了,看看自己身后还有两个大深水坑,下次我还挖深水坑就先剁我自己的手!(握拳) 《给你的青春谎言》是事隔多年校园爱情,大概很少人知道我最早是写校园爱情起家的吧xd 谈到这个故事,由两个关键主题【眼见不一定为实】+【言语霸凌】紧扣而成,写文之初其实大部分的主轴都预想的差不多了,途中因为歷经步入职场的关係,一度从正常更改成不固定更,也很感谢大家不弃嫌的一路相伴。 角色方面,有人说我把郑静写的博爱,否则也不会回到过去去改变姜在灿的命运,不过这点我要说明,假如退一万步来讲,穿越前的郑静生活美满,有顺遂的工作、有相爱的情人(也许是裴书奇又或者是其他人),那么杀人事件当日,郑静会是在电视新闻上才认出是姜在灿,甚至对于姜在灿被捕一点也不意外,只会想起那是以前的同学,转过身拋诸脑后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那么,为何生活不顺遂的郑静看到杀人事件,姜在灿被冤枉成兇手,毅然决然会选择回到过去?因为她把自己的不幸也投射在姜在灿身上,并且自私的坚定如果姜在灿的命运改变了=自己的未来也会改变。 其实,她也只是想为自己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回到过去,并且不会承认是穿越前的自己人生太失败,所以才想要回到过去改变。 男配角裴书奇,看完全文大概会有很多人佩服他的痴情吧xd青梅竹马后理所当然的相爱很常见,只是他与郑静几乎是玩到大,人生的大半都与对方一起,跳过爱情的部分直接昇华成亲人,裴书奇是个聪明的人,心里其实一直都明白郑静没有喜欢自己,只是缺乏勇气去听那个真正让自己切断恋慕的答案。 不过大家放心好了,咱是亲妈虐人这种事做不太来,儘管不会在交代裴书奇10年之后的事,不过相信我,他跟李初云一定能开花结果的啦(′▽`)有句话是什么来着……痴郎怕烈女(?)(工尛) 基本上大致想叙述的故事都写了跟脑中相似95%了,剩下的有时间会小修错字文句一下。很努力在消除逻辑上的bug,但这不太容易就是了,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终章生了很久才放出来给大家观看,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个故事是与申缘结《泛音》互相连结的,所以看完这个故事,不妨也去《泛音》那边走走踏踏,说不定有机会发现我们家阿静的踪跡喔! 今年的现代文正式画下句点,期待明年產出的现代文大家也会喜欢。 那么我们下个故事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