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坚》


 第1章 我不同意！

    汪成贵五十来岁，皮肤干枯黝黑，脸上的皱纹都比别人深些，是竹溪村有名的贫困户。
    他四十岁那年，媳妇得了场大病，送到县里的人民医院抢回一条命，之后这些年就一直用药养着。
    汪成贵家里地里一把抓，既要给媳妇看病，又要供闺女汪海燕读书，日子一直过得苦巴巴。
    倒也不是没人劝他：闺女都是给别人家养的，叫她读这多书做甚？有这多钱花下去，还不如喊她出去打工，既减轻家里的负担，好歹还能给她自己攒副嫁妆。
    汪成贵穷归穷，苦归苦，在这件事情上，倒是特别固执，咬牙也要供汪海燕读书。
    汪海燕也争气，从小读书不让家里操心，帮着家里一起干农活，还考中省城的大学，可算是飞出了山窝窝。
    村里人都说汪成贵算是熬出头了， 以后跟着闺女去城里享福。
    汪成贵当着人的面笑呵呵，一转背，眉头就皱成个川字。
    享福还不知是哪一天的事，眼前，崽下一年的学费还没凑齐。
    原指望家里种的几株黄桃树有个好收成，结果味道不太好，卖不上价，一年到头，剩不了几个钱。
    愁啊。
    他日子都过成这样了，居然还有人上门给他做工作，让他把家里的几棵桃树给砍掉。
    这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吗？
    七月的天，明晃晃的日头把路边的草都晒蔫了，知了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得让人心烦。
    汪成贵的脾气比七月天气还暴躁，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猛的拔高：“我不同意！”
    “桃树是我家的，凭甚要听你们的砍掉？”
    “不行就是不行！”
    老旧的八仙桌上，几个搪瓷缸被这一下拍得跳起来，里头茶水溅出，落在斑驳的桌面上，也溅在坐在桌边几人的衣服上，洇开星星点点的水渍。
    掉漆的风扇在头顶疲惫缓慢的转着，发出“吱嘎吱嘎”声响。
    懒洋洋趴在树荫下直吐舌头的大黄狗被惊得一骨碌坐起，动了动耳朵，警惕往屋里看来。
    村长刘福林急了，大声喝斥道：“老汪，你说话就说话，拍什么桌子？”一面搓着手向边上人道歉：“朱书记，赵主任对不住啊。”
    “老汪没读过什么书，是个大老粗，脾气急，嗓门大，这也不是有心的。”
    “你们莫怪，莫怪！”
    长林乡书记朱建国摆摆手：“莫得关系，我们今天上门，就是来做工作的。”
    “也怪我们没有事先把话说清楚。”
    “这个桃树，我们并不是无缘无故就让你砍掉，而是砍掉劣质的黄桃苗，这样结出的黄桃，口味才会好。”
    “桃子的口味好，我们才能打开销路。”
    “只有卖得出去，才能发家致富。”
    丰县是有名的穷县，竹溪村又是他们丰县垫底的村子，村民们一整年的纯收入，人均不到二千元。
    脱贫攻坚，势在必行！
    朱建国道：“赵主任是我们县农业局果木这一块的专家，带着专业技术来帮助我们脱贫的。”
    “大家要相信赵主任的专业技术……”
    汪成贵打断朱建国的话：“专家，专家，这年头，是个人都敢说自己是专家。”
    “专家管我恰饱饭吗？”
    “专家在县城恰肉，我在家里恰咸菜，专家把肉分我恰？”
    “大白话谁不会说？空口白牙的，就想让我自己把树砍了，门都没有。”
    刘福林急得去扯他：“老汪，好好说话！”
    “朱书记和赵主任也是为了我们好！”
    汪长贵一把甩开刘福林的手，怒不可揭：“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爱咋扶贫咋扶贫，都跟我不相干。”
    “谁敢砍我家的桃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恶狠狠威胁完，转身出了门，丝毫不顾刘福林在身后喊：“老汪，老汪你别这样……哎，老汪你别走，朱书记和赵主任特意下乡帮我们解决问题，你是什么态度？！”
    汪成贵头也不回：“什么态度，态度能当得饭恰？”
    “有这闲功夫在这说些有的没的，我还不如去给家里的桃树多浇一瓢水！”
    大黄狗从树荫下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毛，跟在汪长贵身后，跑了。
    刘福林拉他不住，只能尴尬站在原地：“朱书记，赵主任……要不，我们先去下一家？”
    接二连三被甩脸子，农业局的赵主任脸上也挂不住，从凳子上站起来，道：“我还要赶去别的村子指导其他人，就先走了。”
    “你们村先商量好要怎么搞，统一意见之后，再去向我们农业局申请技术指导。”
    刘福林就知道，汪成贵这是把农业局的专家给得罪了。
    专家要走，他也拦不住，眼看着赵主任大步出了门，刘福林慌忙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朱建国：“朱书记，这可怎么搞……”
    朱建国低声道：“农业局的专家专门来指导你们技术，帮助你们脱贫，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你们竹溪村可真给我长脸！”
    刘福林愁眉苦脸：“我也没想到老汪脾气这么牛。”
    朱建国指了指他，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呀，你让我说你们竹溪村什么好？”
    “你们村里先给村民做工作，工作做好了，再去请专家过来。”
    “别到时候，辛辛苦苦请来的专家又被你们赶跑了！”
    朱建国说着，大步从屋里追出去，对赵主任笑道：“赵主任，青石村就在前头，我领你过去。”
    刘福林追上前给两人送行：“朱书记，赵主任，实在对不住，老汪他思想一时没转过弯来，误会了您，我代他向您道歉。”
    赵主任笑了笑：“道歉就不必了。”
    “不过，刘村长，想要脱贫致富，你们首先要改观念。”
    “你们村民这种脾气，想脱贫，怕是困难。”
    刘福林尴尬陪笑：“赵主任说得是，我们改，我们一定改……”
    等朱建国和赵主任两个走得不见人影，刘福林掉头回到汪成贵家里，指着他的鼻子，把人狠狠骂了一顿！
    “好你个老汪，你就是个搅屎棍！”
    “平时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么拎不清的人，今天怎么就脑子进水了？”
    “朱书记和县农业局的专家难得来我们村一趟，都让你气跑了！”
    “你怎么这么能耐呢？”
    “有这能耐劲，你怎么不知道想办法把日子过好？”
    刚刚说去给桃树浇水的汪成贵，垂头丧气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
    刘福林越说越气：“亏得我第一个就想到你日子不好过，把专家带到你家里来帮你解决问题，你就是这么气我的！”
    汪成贵捞起桌上的搪瓷缸，把里头的茶水狠狠灌下肚子，红着眼睛问刘福林：“那你让我咋整？”
    “我家里一年到头就靠这几棵桃树活着，崽还要上学，每一分钱都是抠搜出来的。”
    “现在专家来了，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我把桃树砍掉，我一家人生活从哪里来？都恰西北风？”
    “是，专家话得是好，县里也有决心用技术帮助大家脱贫。”
    “可是村长你想过没有，一棵桃树种下去，种活到结果，最快三年才能看到收益。”
    “这么搞，没脱贫之前，我一家人就先饿死了，你晓得吧？”
    他激动道：“难道贫困户很光荣？”
    “难道我不想富，只喜欢当贫困户？”
    “要是有办法脱贫，谁又想成天拖国家后腿？”
    “老汪，”刘福林幽幽叹口气：“你那不叫拖后腿，你那都拖到吱咯窝了！”
    汪成贵：“……”
    刘福林在汪成贵对面坐下，也灌了一搪瓷缸的水下肚，发愁道：“你这么一说，确实也是个问题。”
    他站起来往外走：“我再去问问其他人家的情况，收集问题向上面反应一下，看上面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没饭吃的问题，又不是反应就能解决的，汪成贵不以为然，晚上女儿汪海燕打电话回来，他还跟闺女报怨了几句。
    “……海燕啊，你说，老百姓日子咋这么难呢？上面的人动动嘴皮子，我们底下的人就要伤筋动骨……”
    汪海燕清脆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爸，你这是又遇见啥事啦？怎么忽然说这些？”
    “没，没啥，我在家还能有啥事啊？”汪成贵不想闺女操心，迅速转移话题道：“海燕啊，你在外头工作还好不？”
    “天气热，做事吃不消就少做一点，恰好点，注意营养，别为了省钱，这也不舍不得恰，那也舍不得恰，身体还是要紧的，晓得不？”
    汪海燕脆生生答应：“哎，晓得了，爸，你跟我妈在家里做事也别太累，等我寒假回家，给你们包饺子恰。”
    汪成贵眼睛眯成一条线，也不管远隔千里的姑娘，隔着手机看不见他的动作，笑呵呵点头：“哎，好好，爸等你回来啊。”
    汪海燕挂了电话，想了想，又往回给刘福林拔了个电话：“福林叔，我是海燕，我们村，最近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啦？”
    她知道汪成贵的脾气，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所以才在电话里向她抱怨。
    刘福林道：“村里最近没什么事啊……哦，今天县农业局的专家去你们家了，说是要指导你爸技术种桃，帮助你家脱贫。”
    汪海燕高兴道：“这是好事啊，我爸为什么要不高兴？”
    刘福林苦笑道：“听起来是好事，但农业局的专家说你家里的桃树品种不好，口味不行，让你爸把桃树砍了，重新栽过农业局培育出来的优良桃树苗。”
    “这么搞，最少三四年没收入，你爸不答应，把人骂走了。”
    汪海燕：“啊？！”

 第2章 县委书记

    丰县地处湘，赣两省交界，古属荆地。
    县境基本被两条主要山脉所覆盖，整个地势东南高亢，西北低缓，地貌丰富，四季分明。
    县委办公大楼。
    县委书记黄雁声主持召开扶贫工作例行报告会。
    有底下的乡镇干部发言：“村民们也不是不求上进，只是大部份人都靠着家里几颗桃树过日子，让他们把树砍了，就失去了经济来源，担心日子没法过下去。”
    农业局长林其盛斟酌着用词，苦笑道：“还有极少数人，不相信我们农业局的技术专家，不相信科学种桃，只认自己的土办法，对于专家的技术指导十分抵触，觉得专家只知道夸夸其谈，不切实际。”
    分管农业的副县长高伟良道：“总的来说，老百姓这是穷怕了，只想抓着自己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看下面汇报上来的材料，有村民说，家里要吃饭，孩子要上学，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靠的就是桃树这点收入。”
    “对对对，”乡镇干部附和道：“要是现在让村民把劣质树苗给砍了，新的桃苗栽种下去到成熟结果，最快要三、四年，三、四年时间没收入，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风。更别说，桃苗也不是免费发给村民的，他们这边砍了树，那边还得先拿出一笔钱购买优质桃树苗，这一大笔开支，村民可能都出不起！”
    农业局长林其盛最后总结：“这种情况，确实比较难以做通村民的工作，除非能有办法解除百姓的后顾之忧。”
    县委书记黄雁声翻看着手边一叠厚厚的材料，问道：“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种黄桃的贫困村民，大部分村民都不同意我们砍去劣质果树，引进优良果苗的方案？”
    翻开的页面上，密密麻麻写满标注，都是丰县的扶贫干部深入各个贫困村调研上来的切实情况。
    黄雁声六月底到丰县接任县委书记一职，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深入基层，走访调研，发现丰县的人均收入远低于本市、本省的平均水平。
    国家级贫困县真是名不虚传。
    深度贫困，是这个县最大的敌人，是百姓过上好日子的绊脚石。
    但丰县地理位置优越，属中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区，严寒期短，春早回暖快，春夏多雨，夏末秋后多旱，具有独特的山区立体气候，溪谷纵横，水源充沛，适宜农业发展。
    黄雁声与县委、县政府班子成员形成共识：打造生态休闲农业风光带和特色产业，鼓励村民“量体裁衣、宜养则养、宜种则种。”
    这个突破口在哪里？主打产品是什么？
    黄雁声把目光盯准了丰县黄桃，主导全县砍掉劣质黄桃苗，重点推广良种“锦绣黄桃”。
    没想到工作一开始，就遭遇到了困难。
    政府出台的政策，百姓不是不理解，也不是不支持，只是现实困难摆在面前，不能毫无顾虑的配合。
    所以，要怎么样才能打消百姓心中的顾虑，既能解决百姓当前的困难，又能让百姓实现长久稳定脱贫？
    这个问题，直到散会了，黄雁声还在思考。
    光靠嘴巴说说肯定是不行的，要给人民群众以肉眼看得见的好处，让他们有动力，有信心，有决心，积极主动参予到脱贫这项重大工作中来。
    “书记小心！”秘书丁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黄雁声感觉自己被用力拽了一把，醒过神一看，原来自己想事情入了神，走路没注意，差点撞墙角上。
    “谢谢你啊，小丁。”黄雁声道：“这要不是你，我就该跟墙角比比谁的骨头硬喽。”
    丁诚是个年轻人，刚大学毕业不久，性子稳重，又带着年轻人的活泼朝气。
    他急道：“书记您可别开这种玩笑，这也太吓人了。”
    黄雁声哈哈大笑：“好好好，走路不看路确实不应该，我下回注意。”
    这个话题一笔带过，说回正事上，黄雁声对丁诚道：“你安排一下，最近排个日期出来，我要下乡一趟。”
    丁诚一愣，问道：“书记，您不是刚在下面各乡村调研一个多月吗？又去啊？”
    黄雁声道：“去，当然要去！”
    “我们干工作，不能光凭想像。”
    “小丁啊，山高不如脚背高，路长没有脚板长。”
    “很多切实问题，都需要实地考察才能了解清楚。”
    “你看，我们之前做了那么大量的调研工作，也提出了让百姓脱贫的切实方案，但是现在具体实施的过程当中，马上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我们就应该接地气一点，深入到百姓当中去。”
    “只有认真了解百姓的诉求，才能更好的为他们解决困难。”
    在这个资讯发达的时代，社会高速发展，年轻人被时代的洪流挟裹着滚滚向前，一直信奉“时间就是金钱！”
    丁诚更是时不时就能从各种渠道看见速成的、快速的致富案例，在短期内刺激经济，看见成效，百姓看到了钱，官员政绩上有亮点，大家皆大欢喜。
    但是新来的县委书记黄雁声这种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的做法，丁诚不是很能理解。
    他忍不住问道：“书记，农业见效慢，从种子到票子，少则三年，多则六年啊！这怎能快速致富？”
    长时间看不到效益，百姓有意见，官员没政绩，怎么看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黄雁声闻言，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丁诚，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丁，为老百姓办事，我们要把眼光放长远些。”
    “对农民来说，农业才是根本。”
    “农业做好了，农民才能真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我们不能为了短期效益，为了面子好看，就自毁根基，也毁了农民的根基。”
    “金山银山我们要，绿水青山，我们也要保护好。”
    丁诚有些惭愧：“书记，我……”
    黄雁声拍拍丁诚的肩膀，鼓励道：“小丁，你还年轻，以后的路子还很长，不管以后干什么工作，都要多想想，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百姓最好的。”
    “百姓的眼睛亮着呢，谁是真正为他们好，谁是糊弄他们的，百姓心里自有一杆称。”
    丁诚老老实实点头：“我知道了，书记。”
    “我会努力向书记学习，提高自己的觉悟，全心全意为百姓办实事。”
    黄雁声背着手往前走，笑道：“你向我学习什么呀？你应该向老百姓看齐。”
    “我们在工作上能取得的每一分成绩，都是大家一起努力干出来的。”
    “任何成就，都离不开老百姓的支持。”

 第3章 书记来了

    夏季天光早，日子长。
    八九点钟，日头已经老高，晒在人身上跟会咬人似的。
    一辆小轿车顶着日头开到竹溪村，在村口停下来，再往里，车子开不进去了。
    县委书记黄雁声下了车，按照习惯，首先打量起村子四周来。
    夏季山林茂密，郁郁葱葱，一眼望去，便是一簇簇或深或浅的青翠山峦，近处的田间地头，不少人正在地里劳作，铲地的，锄草的，还有给作物喷农药的。
    散养的老母鸡带着小鸡在地里刨食，不时发出“咯咯咯咯”的声响，水塘里，水鸭大白鹅你追我逐，游得欢快。
    黄雁声轻声道：“山清水秀，好地方啊，老百姓的日子，不应该过得这么苦。”
    陪同黄书记下乡的长林镇书记朱建国忙道：“我们竹溪村地方确实不错，村民干活也发狠，吃得了苦，就是，穷！”
    黄雁声道：“走，到村民家里看看去。”
    朱建国落后两步，给刘福林打电话：“老刘，我陪着县委书记到你们村来了，书记现在正要去汪成贵家里了解情况，你赶紧的，过去让汪成贵准备一下。”
    他压低声音：“我可告诉你，这回要是再把领导气走了，你们竹溪村的事，以后就自己解决！”
    刘福林一听说县委书记来了，就是一个机伶：“我的亲娘嘞，县委书记竟然亲自来我们村了？朱书记，你没骗我吧？”
    朱建国没好气道：“我骗你做什么？我们马上就到了，你赶紧的。”
    “好好好，朱书记你放心，我这就去找老汪，让他准备准备！”刘福林挂了电话，拔腿往汪成贵家里跑。
    “老汪，老汪，老汪……”刘福林跑得满头满身的汗，老远就扯着嗓门冲着汪成贵家门口大喊。
    门前的大黄狗听到动静，仰头“汪汪汪”叫唤几声，算是回应，见到刘福林，又重新趴回去。
    汪成贵正在修锄头，早上去地里的时候，把锄头用得脱了把，回来补个楔子，重新钉个锄头柄，闻言抬头朝刘福林方向看过去：“村长，有么事？你这急做甚？”
    刘福林冲到他面前，一把抓着他胳膊，上气不接下气道：“老汪！”
    “快，快快……快准备一下，县委黄书记要来你家看你了！”
    “啥？！”汪成贵手一松，手里锄头直接砸地上：“谁？你说谁？村长你说甚？你再说一遍，谁来要我家看我？”
    刘福林眼疾手快往后跳开，才没有被锄头砸到：“县委书记！是县委书记要来你家看你！”
    “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多忙啊！还能专门来看我一个农民？村长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汪成贵低头捡锄头，打算继续修。
    刘福林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锄头，把他往屋里推：“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修什么锄头？！赶紧换身干净衣裳……”
    汪成贵这下相信刘福林说得是真的了。
    黝黑的汉子激动得脸都红了，扒着门框，冲刘福林嘿嘿笑道：“嘿嘿嘿，刘村长，县委书记专门来看我，我们老汪家这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嘿嘿嘿……”
    刘福林急得一脚将他踹屋里：“赶紧换你的衣裳去！”还不忘冲着门叮嘱道：“你这回给我好好说话，要是再使那样的牛脾气，说话夹枪带棒的，自己不积极主动反应问题，谁也帮不了你。”
    汪成贵做梦都没能想到，他把乡书记和县农业局的专家气走之后，居然还能在家里迎来县委书记，他在屋里大声向刘福林保证道：“村长你放心，我这回一定跟县委黄书记好好说话。”
    结果等黄雁声在朱建国的陪同下来到他家的时候，别说好好说话，除了在黄雁声跟他握手的时候招呼一声：“书记来了，快坐，快坐！”汪成贵接下来就只会紧张得搓手，僵着脸笑。
    把朱建国和刘福林给急得，恨不得坐进他肚子里，教他怎么说话。
    大黄狗见到陌生人上门，弓着背冲人呲牙，不时发出低吼，“汪汪汪”叫个不停。
    “来福出去，别叫了……”汪成贵踢了踢大黄狗：“出去，出去！”
    大黄狗看他一眼，甩了甩尾巴，到外头树荫下趴着了。
    汪成贵紧张道：“乡下的狗没见过世面，不懂事，见到人就瞎叫。”
    县委书记并不在意。
    黄雁声笑道：“会看家的就是好狗，要是看见陌生人进家门都不叫，还怎么看家。”
    汪成贵连连点头：“书记说得对，我们家来福，看家特别厉害，村里的狗都比不上它。”
    朱建国眼看他越扯越远，一点不着调，急道：“老汪，县委黄书记是专门来替大家解决问题的。”
    “你有什么问题要反应，就告诉黄书记。”
    黄雁声道：“老汪，我听他们这么喊你，我也这么喊，你不介意吧？”
    汪成贵连忙摆手：“不介意不介意，村里头人都这么喊。”
    黄雁声道：“老汪，县里知道你们生活遇到困难，特意来听听你们的意见。”
    “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讲，不必有顾虑。”
    “党和政府，就是专门为你们解决困难的。”
    可能是这声“老汪”拉近了距离，也可能是县委书记真诚的语气，平易近人的态度，缓解了汪成贵的紧张。
    他开始向县委书诉起苦来：“黄书记，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啊！”
    “家里一年到头，就只靠着这几颗桃树才有这么点收入，过日子却哪儿哪儿都要用钱。”
    急促的知了声里，汪成贵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老婆身体不好，常年靠吃药养着，干不了重活。”
    “闺女在外头读大学，每年光学费就好多钱，知道家里穷，生活费都是她自己打工赚的，没朝家里伸手要一分。”
    “这不，这个暑假，又在外头打工没回来。”
    “我还有个老娘，年纪大了，家里几兄弟轮流养着。”
    “书记你说，这要是把这几颗桃树给我砍了，完全没了收入，我们一家人可咋活？”
    黄雁声轻拍他的胳膊：“老汪，你别着急，别着急，你说的这些难题，党和政府都知道，我们县委县政府，会联合有部门，研究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
    “你要相信，党和政府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脱贫致富的路上，一个都不能少。”
    黄雁声喝着搪瓷缸里的茶水，问道：“这茶，是我们丰县村民自己种的茶吧？味道很好嘛！”
    汪成贵道：“是，这就是我们丰县自己的茶叶，书记您喝出来了？”
    黄雁声道：“我们县，不缺好东西。”
    “像黄桃，像这茶叶，还有笋竹，油茶，药材，苗木，大白鹅……这些都是好东西。”
    “生态有机，天然无污染，外头想找这样的产品都难找。”
    “只是因为偏远，好的东西走不出去，外头的人不知道，没法变成财富。”
    “现在，我们县委县政府要做的，就是帮助村民走出去，让财富走进村民家里来。”
    临走的时候，黄雁声还给汪成贵留下五百块钱：“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汪成贵连忙拒绝：“不不不，我哪能要书记的钱。”
    黄雁声把钱硬赛到他手里，道：“收着收着，给老人买点吃的，你们自己也注意身体，别把身体拖垮了。”
    “老汪，你相信我，苦只是暂时的，党和政府一定会帮助你们解决困难，打倒贫困，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如果做不到，是我这个县委书记失职，没把工作干好！”
    黄书记的话掷地有声，汪成贵其实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这事，哪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说得再好听，到最后，县里还是要叫他砍树。
    就算一颗树补他几块钱，那点钱杯水车薪，又能用多久？用完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如果留着这几颗桃树，至少每年多多少少都有进项。
    不砍，说什么都不砍！
    就算县委书记上门看过他，他也坚决不砍桃树！
    汪成贵心里打定主意。

 第4章 扶贫政策

    没过几天，刘福林又领着人上门了：“老汪，县里和乡里的同志来了。”
    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人和他握手：“汪成贵同志是吧，你好，我是县扶贫办的。”
    “针对你之前向县委黄书记反应的问题，县里经过多方研究，出台了一个解决方案……”
    汪成贵把人往屋里让：“辛苦你们了，进屋坐！先进屋再说。”
    刘福林也道：“对对对，进屋说。”
    扶贫办的工作人员摆摆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笑着拒绝道：“谢谢谢谢，坐就不坐了，我马上就走的。”
    “给你宣传完政策，我就要前往下一户村民家里，就不进去坐了。”
    汪成贵：“那也不耽误坐下喝杯水的时间，这么热的天……”
    县里扶贫办的工作人员把手里握着的一叠材料向两人示意：“要走访的人家有点多，真不坐了。”
    县扶贫办的工作人员，带来了县里的新方案。
    劣质果树果苗一律砍掉，这个是根本，不可更改的。
    但是，对于村民砍掉的劣质桃树桃苗，县里给予一定的补偿，当然，这个补偿金额，也并不是很大，最多只能算是聊表寸心，尽尽心意。
    汪成贵沉着脸道：“我不要补偿，我也不砍树！”
    扶贫办的工作人员也没生气，只道：“你先听我说完。”
    刘福林怕汪成贵跟上回一样，一言不合甩袖就走，连忙一抬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用力摁住他，对县扶贫办的工作人员道：“你说你说，我们听着呢。”
    扶贫办的工作人员继续道：“考虑到大家的实际困难，由县政府出面帮大家担保，向银行申请三年小额助农贷款，用来购买优质果苗，保证生产生活。”
    汪成贵嚷道：“说得轻巧，贷款又不是不用还？”
    “要是过了几年，钱用完了还不上，桃子又没种出来，我一家人还不得去跳河。”
    县扶贫办的工作人员严肃道：“不会的，县农业局会给大家培育出优质的果苗，并且派技术员指导大家种植优质黄桃。”
    “县里会成立供销合作社，只要是从合作社买的果苗，只要严格按照农业局的技术指导，合作社出钱给大家买保险，要是果树种不出来，出了问题，合作社先垫钱给大家赔偿经济损失。”
    汪成贵有些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
    扶贫办的工作人员重重点头：“是！”
    “而且种出来的桃子，你可以选择自己卖，也可以选择跟合作社签合同， 由合作社统一收购。”
    刘福林跟着听完，推了推汪成贵道：“老汪，县里这是真真切切在为我们村民考虑啊。”
    “只要听政府的话，种得好，赚钱是你自己的，种不好，又不亏钱。”
    “这么好的事，你还犹豫什么？”
    汪成贵心里有点摇摆，不过他还是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他道：“我脑子现在有点糊涂，这事，你得让我想想再说，想想再说。”
    扶贫办的工作人员笑道：“哎， 好，这个不急，不需要你马上做决定。”
    “你可以跟家里人讨论一下，过几天，我们扶贫办再上门听答复。”
    他边说着，边塞了一份材料给汪成贵，道：“优惠政策宣讲这上面都有，你可以看看，我先去找下一户村民。”
    等话说完，人已经远在几步开外了。
    哪怕汪成贵这感情并不细腻的大老粗，也不由对刘福林感叹：“这些扶贫干部可真不容易。”
    “这么热的天，硬是连水都没喝我家一口……”
    刘福林：“谁说不是呢？”
    “老汪啊，我们要相信政府，确确实实想帮助我们过上好日子，你看现在出台的这些政策就很好嘛，每一条都在为我们老百考虑。”
    汪成贵沉默了一下，也没以前那么坚决反对了。
    他说：“我不懂这些，我要打电话问问我崽。”
    刘福林“哎”了一声，道：“是是是，你打电话问问海燕，她在省城读大学，肯定比我们有见识。”
    “她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问村里的情况，听说县农业局指导大家技术种桃，脱贫致富，她十分赞成，连声称赞是好事。”
    汪成贵惊讶道：“有这事？这崽伢子咋没跟我说过？”
    刘福林笑道：“那肯定是你没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她，她也不好说什么。”
    “老汪，我们老了，很多事情跟不上趟，多听听年轻人的意见，没坏处。”
    汪成贵：“嗯，我先问问我崽再说吧。”
    怕耽误汪海燕工作，汪成贵等到晚上才给她打电话，电话一接通，汪海燕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爸，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你恰饭了不？”
    汪成贵这个手机，还是汪海燕读大学以后，为了方便联系才买的二手机，花了一百块钱，把汪成贵给心疼了半天，平时为了省话费，他几乎不给汪海燕打电话，就算汪海燕打电话回来，说不到几句，汪成贵就会催促：电话费贵，没事就挂了。
    汪成贵道：“恰过了，你恰了吧？”
    汪海燕道：“我也恰过饭了，爸，你给我打电话，有么事？”
    汪成贵就道：“海燕啊，之前县里说要帮助我们脱贫，让我们听县农业局专家的，把家里的桃树砍喽，种过优质桃树，我没同意。那几株桃树是我们老汪家恰饭的营生，砍了不得恰西北风？”
    “早几天县委书记亲自来了我们家了解情况，说是想办法给解决。”
    “今天，县里的扶贫干部来了，带来了县里新制定的政策……”
    汪成贵磕磕绊绊的，照着县扶贫办工作人员给他的资料上的内容念了一遍，完了问道：“海燕，你说这事有搞头不？”
    汪海燕大声道：“有搞头啊，爸。”
    “党和政府下这么大力气，既提供优质果苗，又给免息贷款，还给买保险保证收益，这要是还没搞头，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有搞头了，晓得不？爸。”
    汪成贵挠挠头：“我这心里，总觉得不保险。”
    “再说，我这辈子就怕欠债，一欠债就心里发慌，老了老了，还要去贷款，这么多钱，到时候还不上可怎么办？”

 第5章 贷一万块

    作为地地道道的农民，汪成贵身上有着农民朴素美好的品德，不喜欢欠债，也害怕欠债，身上背着债务，晚上睡觉都不安宁，哪怕政府帮助他无息贷款，他也愁的不行，生怕到时候还不上。
    汪海燕知道他心理的想法，给他分析道：“爸，你放心，这个钱肯定能还上。”
    “县里花大力气帮助大家脱贫，目的是为了让大家日子越来越好，而不是让大家背上新的债务。”
    “政府承诺给大家担保免息贷款，又专门成立农产品供销合作社，出钱给大家买保险，实现产供销一条龙，这些都说明，县里对于现在制定的脱贫方案有很大把握。”
    “你就放心跟着政策走，相信党和政府，晓得吧？”
    汪成贵呐呐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得晓得，我这也不是不相信，我这不是怕万一还不上钱吗？”
    “但种地一向靠天吃饭，哪有绝对？”
    “万一，我是说万一年成不好，树苗冻死了，果树长虫了，或者干旱什么的，桃子种不出来，怎么办？”
    “到时候拿么子还钱哦？”
    汪海燕知道，如果不能打消汪成贵心里的顾虑，就不能说服他同意县里的扶贫方案。
    她想了想，问汪成贵道：“爸，政府给我们担保多少钱的无息贷款，知道吗？”
    “那天县里来的扶贫干部说了一嘴，好像是说五千到一万五……”
    他苦笑：“五千我都不敢贷，别说一万五。”
    汪海燕斩钉截铁：“爸，无息贷款你放心大胆的贷，如果到时候家里还不上，我来还！”
    汪成贵吃了一惊，连忙反驳道：“不行！”
    “你还在读书，哪能让你为家里背债！”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我还没有老到做不动的时候，就算贷了款，也能凭自己的一把力气还上。”
    “你好好读书，家里的事情不要多操心，更不要说你来还债的话。”
    汪海燕语气无比认真：“爸，免息贷款三年，三年以后，我大学已经读出来了，当然有还钱的能力。如果说贷款金额太大，我肯定不敢说这个话，但是五千到一万五，我可以保证，绝对还得上。”
    “而且我们现在说的只是最坏打算，爸你种了这么多年的桃子，人勤快技术又好，还怕种不出好桃子吗？等桃子种好了，挣钱了，贷款自然就还上了，对吧？”
    “爸，我只是想告诉你，家里这么辛苦供出来我这个大学生，完全有替家里分忧解难的能力。”
    汪海燕笑问他：“爸，你相信我这个大学生说的话不？”
    汪成贵连忙点头：“那当然相信，不然不会把你送去读大学。”
    汪海燕正色道：“爸，那你听我的，服从县里的扶贫安排，好不好？”
    汪成贵沉默了没多久，到底是被闺女说服了：“行，就听我崽的，贷款种桃树！”
    汪海燕隐约听见妈妈的声音远远传进听筒，跟汪成贵说：“让崽伢子电话别挂么子快，我跟崽伢子讲几句……”
    她正要跟汪成贵说，让妈妈接电话，就听汪成贵飞快道：“么得事就挂了，电话费贵得很。”
    说着也不等汪海燕作声，“啪”一下挂了电话。
    “嘟嘟嘟……”遥远的省城，汪海燕听着手机传来的盲音，先是哭笑不得，慢慢的，眼眶就红了。
    她一定，一定好好读书，为家里早日脱贫尽一份力，让爸爸妈妈放心打电话，不用因为担心电话费贵而飞快挂断。
    接下来的日子，汪海燕读书、找工之余，开始查找和黄桃有关的资料，希望能多了解一些情况，再遇到汪成贵迟疑不决的时候，可以给出积极正确有效的建议。
    汪成贵家里，他老婆吴冬梅见自己话没说完，汪成贵就干脆利落挂了电话，气得用力捶他：“好你个汪成贵，崽伢子的电话，叫你别挂得么子快，别挂得么子快，你倒好，啪一下挂了，每次都这样，你这是特意气我是吧？崽伢子又不是你一个人滴，咋就不能跟我这个亲妈讲几句撒？”
    汪成贵没敢躲，硬生生挨了老婆几下，小声辩解道：“这不是话费太贵了撒？刚刚那个通话时间都五分五十六秒了，再不挂，又要多算一分钟的钱。”
    吴冬梅更气了：“你一个人就跟崽伢子讲了五、六七分钟电话，就不能让我讲一分钟？”
    汪成贵急道：“那哪能一样？我跟崽讲的都是正事，是正事！你没看我正事一讲完，电话就挂不了？”
    “下回，下回再给崽伢子打电话，一定让你先讲。”
    吴冬梅白他一眼：“你哪回不是这么讲的？懒得理你。”
    汪成贵顿了顿，低声道：“等赚钱了，到时候给你买个手机，你几时想给崽打电话就几时给崽打电话……”
    吴冬梅沉默良久，声音几不可闻的感叹：“赚点钱，咋就这般难呢。”
    ……
    县里给出的这个扶贫方案，各个贫困桃农经过再三分析跟考虑，发现这个办法，确实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风险固然有，但已经被降到最低，一旦成功，则有长久稳定的收益，脱贫指日可待。
    有其他贫困户私下来问汪成贵意见：“老汪，县里这个政策，你有么子看法？贷款，敢贷不？”
    汪成贵自己心里其实没底，但是面对其他人的询问，面子这块拿捏得死死的，绝不露怯。
    他大气凛然道：“你问我有么子看法，我就告诉你，这是天大的好事。”
    汪成贵把汪海燕那套说辞搬出来说给别人听：“贷款有么子不敢贷撒？”
    “政府花这么大力给大家担保提供免息贷款，目的是想让大家脱贫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让大家多欠债滴。”
    对方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滴：“那你要贷款不？”
    汪成贵地挺胸脯：“贷！我当然要贷款！”
    “贷几多？”
    “贷一万块！”
    对方显然被他说的数额惊到了：“我连五千都不敢贷，你还敢贷一万？到时间万一还不起了，咋办哦？”
    汪成贵骄傲道：“我崽说了，万一我还不起，也冒得关系，有她这个大学生帮我还。”
    对方：“……”
    有个读大学的崽，了不起啊？
    对方转身就走，不想再跟汪成贵说话了。

 第6章 亲力亲为

    几天以后，县里的扶贫干部再次下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贫困桃农，愿意接受政府之前给出的方案，砍去劣质桃树、桃苗，在政府的帮助下，向银行申请免息助农贷款，购买县农业局育好的优良黄桃苗栽种。
    只是最后，在砍树补贴上，又产生了分歧。
    县里给出的补贴金额，结果的桃树每株五十块，刚种下的桃苗和还没到结果年限的桃树，每株十块。
    村民们不同意这个补贴金额。
    “种了两年的树和刚种下去的树苗同一种价格，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我家里这几颗桃树，明年就该结果了，现在把树砍了，我这两年等于白种，结果才给十块，合着我两年功夫，风吹日晒，早出晚归，就只值十块钱？”
    “你说得不对，桃苗就抵十块，这两年功夫，一文钱不抵。”
    “这样的补贴方式根本不合理嘛。”
    “还有，你们那个优质桃苗到时候要几多钱一株哦？”
    “这个要是不先讲清楚，到时间太贵了，买不起撒。”
    “对哦，不能光顾着叫我们砍树撒，这些价钱都没讲好，先把树砍了，那不是杀了猪再来讲价，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扶贫办的干部只好又把村民反应的这些问题收集回去，上报给县委县政府，等上面的指示。
    好在黄桃的栽种时间在十一月到来年三月，如今不过八月，季节上来得及，但也要抓紧，尽量在二月之前完成栽种，这样对桃苗有好处。
    把锦绣黄桃做为生态农业的核心项目，是黄雁声一力主导的，这个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事无具细，都汇总到他面前。
    也不是没人劝过他，说既然已经给出了扶贫大方向，具体工作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好，毕竟，县委书记身上的责任，不仅仅只是这一部份贫困桃农，还有整个丰县的事务都需要县委书记掌舵，日理万机。
    黄雁声不同意这样的做法。
    他说：“组织上把我调到丰县来，就是为了带领大家脱贫，这一批桃农，虽然只是丰县贫困户中的一部份，但整个丰县，贫困严重的好几个村落，都和锦绣黄桃的种植区域重合。”
    “这些村子里，除了符合认定条件的贫困户，其他大部分村民，收入也只是刚刚脱离贫困户的范筹，远远达不到小康和富裕，我们只有把这一批桃农的脱贫工作做好，才可以带动其他村民一起加入黄桃产业，把农业生态这一块做起来。”
    “这个方案是我提出来的，我就该为村民负责！”
    “现阶段，各种各样的问题，确实多了点，但万事开头难，脱贫工作才刚刚开始，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等把问题解决了，事情理顺了，各项目步入正轨，到时候再交给下面的人，我也放心些。”
    县委书记亲力亲为，事情解决起来就会高效快速一些。
    村民们的意见再一次被放在县扶贫工作会议上讨论，最后把补贴金额折中了一下，已结果的桃树砍了，每株补贴五十块，年种了两年的还未挂果的桃树补贴三十块一株，种了一年的补贴二十块，当年桃苗补贴十块。
    除此之外，县农业局培育好的桃苗价钱也定了下来，根据年份不同，级别不同，价格不同，最便宜的果苗，只需几块钱。
    把这些村民急需知道答案的问题解决，黄雁声现场点名：“供销社派人跟着县里扶贫办的工作人员一起下乡，顺便把供销社的合同带上，争取让村民现场签合同，省得耽误时间。”
    “对了，和村民签的供销合同，你们合作社拟好了吧？”
    村民只有和供销社签了合同之后，才能拿着供销合同去银行申请免息贷款，这些都需要时间，等全部办好，估计也到了种桃的季节。
    县供销社党委书记，理事会主任赵成功发言：“合同做出来了，并且我今天已经带过来，准备让书记给我们把把关。”
    他说着，把桌面上的合同传过去给黄雁声。
    黄雁声收到合同，并没有当场打开，而是说道：“法律方面我是外行，所以这份合同，要请县里司法局的同志把把关，里面的内容，不能损害百姓的权益。”
    “不过，我这个外行人，还是想提一点外行人的意见，村民们年纪普遍偏大，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加上贫穷偏僻等各种因素，很多村民的文化水平不高，少数人更是一个字都不识的文盲，对他们来说，要理解吃透这么厚厚的一迭合同，太为难了。”
    “我个人的意见是，给村民签的合同，在保证双方合法权益的情况下，尽可能精减，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把双方的责任和权利说清楚，避免给村民增加负担。”
    赵成功闻言点头：“还是书记考虑周到，我们就光顾着完善条款，倒没想到这点，回头我让他们重拟一份合同出来，给书记过目。”
    黄雁声道：“辛苦供销社的同志们，希望你们尽快把合同拟出来，可不能耽误百姓种桃子。”
    赵成功打包票：“下周，下周我们就把新合同做出来。”
    今天已经周四，下周，确实不算慢。
    不过下周一是下周，下周五也是下周，黄雁声道：“下周三之前，我要看到你们供销社的新合同。”
    赵成功点头应下：“好的，书记。”
    这时，县扶贫办主任发言：“书记，还有极少数个别不同意的我们扶贫方案的，这部分村民，你看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黄雁声问：“不同意的大约有多少人？都是什么原因不同意的？”
    县扶贫办主任道：“人数倒是不多，一个村个把人，村子范围大，也最多不超过两个，加起来不到十几个，说专家的话不可信，只知道动动嘴皮子，根本比不上他们这些种了几十年地的老把式。”
    黄雁声想了想，道：“那就先把这极少数人放一放，等其他村民第一茬黄桃种出来，实打实赚到钱，到时候不用再多费口舌，掉队的人自己都会积极起来。”

 第7章 授人以渔

    县供销社没等下个周三，周一的时候，就是把新的和村民定立的供销合同的模版制定出来了。
    赵成功把合同送到县委书记办公室，亲手交到黄雁声手里，比起上回的合同，看上去精简不少，拿在手里薄了好几张纸。
    “辛苦老赵跑这一趟，我这就让司法局的人看看这份合同，你先坐一下。”黄雁声喊来丁诚：“小丁，你去楼下司法局办公室，看谁有空，让他上来帮我看个合同。”主要是检查一下合同是否存在不合理之处，有没有暗藏着损害百姓的利益霸王条款。
    “是，书记。”丁诚答应一声，稳住出了黄雁声的办公室，就开始跑，跑到楼下司法局办公室，喊了两个人上来。
    这份合同其实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村民从供销社买入桃苗， 且供销社需要帮村民解决支持问题，派农业局的专家指导村民科学种桃，保证桃苗的成活率，挂果率。
    另一方面，是为了保证村民种出来的黄桃能够变现，不至于因为没有销路而烂在地里，供销社根据市价，用一定的保底价格，向村民收购桃子，让农民放心种桃。
    供销社起草合同的同志功力深厚，两位司法局的工作人员仔细核查了几遍，确实没找到不合理的地方，向黄雁声汇报：“黄书记，这份合同是没有问题的。”
    黄雁声点点头：“好的，辛苦你们两位，我这里暂时没有其他事，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两个司法局的工作人员起身离开，这份合同也正式确定下来。
    黄雁声对赵成功道：“老赵啊，既然合同没问题，那接下来，你们供销社就辛苦一些，安排人一起，跟着扶贫办的同志下乡进村，抓紧时间，现场就和百姓把合同签了。”
    “合同签好以后，统计出所需的桃苗数量，农业局也好早做准备，另外，该买的保险一定要买。”
    “虽然我们有信心，一定能指导村民种出优质桃树，但有句话，村民说得是没错的，种地的人靠天吃饭，万一遇见大的自然灾害，肯定影响收成。买份保险，村民们能有保障，我们也安心。”
    赵成功拍胸脯担保：“书记你放心，这个事交给我，我一准给你把事情办好。”
    黄雁声笑道：“老赵，你把这事办好了，我给你记功，村民也会感谢你。”
    赵成功跟着笑：“那我就等着书记给我记功。”
    “书记你先忙，我这就回去把事情安排下去，早点和村民把合同签了，也好让村民早点放心。”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秘书丁诚进门。
    “赵主任！”丁诚和他打个招呼，在门外边侧着身子给他让路，等赵成功出门之后，丁诚才进去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没关，赵成功听见丁诚的声音说：“书记，县农商行的领导已经到了，正在小会议室等您。”
    扶贫工作之所以难，难在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县里如今让贫困村民科学种桃，创造技术脱贫之路，就是授人以渔，让他们拥有一项生存技能，长久稳定脱贫，最终致富奔小康。
    但是授人以渔，也离不开先期的启动资金。
    就算有县农业局的专家指导技术，村民们也需要自行购置桃树苗木，花肥，营养剂，除草剂，杀虫剂等，以及购置日常工具，这些无论哪一样，都需要钱、
    这些村民本就是贫困户，不用想也掏不出这一笔费用，所以，县里给出的扶贫之案中有一条：由县政府替村民担保申请无息助农贷款。
    伸手要钱这种事，从古到今，向来是不容易的。
    可是他们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好像是特意来挑战难度的，总是把最难啃的骨头，留给自己，太少见了。
    赵成功顿了顿，回头看向县委书记办公室，似乎在这条不宽的走廊上，看见一条村民致富的小康之路。
    他刹那间生出一股责任感来，捏紧手里的合同，大踏步离开，他们县供销社，绝不能拖百姓脱贫的后腿！
    走廊上的一幕无人得知，黄雁声更不知道，因为他的作为，赵成功在县委大楼的走廊上，实现了人格升华。
    办公室里，听见丁诚的汇报，他抬头看向一角的自鸣钟，分针离十钟的位置，已经不到五分钟，黄雁声诧异道：“这就十点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觉得没干什么，半个上午就去掉了。”
    “我这就过去。”
    黄雁声边说边站起来，长时间的伏案久坐，让他肩胛僵硬得厉害，他伸手揉揉自己的肩胛，活动了一下肩背，又灌了一口茶水，端起水杯往会议室走去。
    他跟农商银行的人约好今天十点见面，商谈关于向村民提供免息贷款一事。
    这一谈就谈到中午才从会议室出来，黄雁声在楼下的县委食堂招待两人吃工作餐。
    吃完饭，农商行两位领导回去，黄雁声转身又回了办公室。
    丁诚诧异道：“书记，您中午又不午休了吗？”
    七八月的天，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县委县政府各部门已经把上班时间改成下午两点半，就是为了让大家中午可以休息一会儿，以免下午精神倦怠，昏昏欲睡，影响工作效率。
    不过这个午休时间对黄雁声来说，也是随机的，偶尔会回宿舍小憩半小时，更多的时候，都是留在办公室处理公务。
    “啊，对，我处理点事情。”黄雁声一边翻开办公桌上的文件，一边道：“小丁你先下班吧，我这里暂时没什么事。”
    丁诚心疼道：“书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大热的天，您从早忙到晚，身体会吃不消的。”
    黄雁声摆摆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没事。”
    “你先下班吧，回去睡个午觉，下午精神饱满，干活才有劲，去吧。”
    眼看黄雁声坚持不让他留下来陪着，丁诚只好道：“那书记，我下班了。”
    黄雁声一头扎在案卷里，头也没抬，“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第8章 言而无信

    下班的时候，黄雁声接到女儿黄欣悦的电话：“爸爸，明天周未了，你要回家吗？”
    黄雁声愣了一下。
    这段日子忙得昏天黑地的，记不起日子，要不是黄欣悦这通电话，他都没意识到明天就是周未。
    黄雁声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说道：“欣悦，爸爸手里还有未完成的工作，明天就不回去了。等忙完这阵子，爸爸再回家看你和妈妈。”
    黄欣悦的声音明显不高兴：“你骗人！”
    “每次你都这么说，工作哪有能做完的时候？”
    “上次你做手术那回，我还在读中学，你手术完忍着疼痛边咳嗽边工作，办公室的灯亮到后半夜，也说忙完这阵就来学校看我，可是你也没有来。现在我都读大学了，你还是这个说法。”
    “你说话不算话！你不是个好爸爸。”
    黄雁声被女儿的质问说得哑然：“欣悦，对不起，是爸爸太忙了，没时间陪你们……”
    黄欣悦打断他的话，声音都哽咽了：“那别人家的爸爸为什么有时间？”
    “我暑假都快放完了，都见不到爸爸一面，等开学的时候，我马上又要回学校，再想见爸爸一面，就得等下次放假，可下次放假了，爸爸又说工作忙，一年到头，我和爸爸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那你没空，我说和妈妈一起去丰县看你，你又不同意，说我们过去会影响你工作。”
    “可你休息日也不回来看我们……你心里只有工作，根本没有我和妈妈！”
    愧疚如潮水一般涌上黄雁声的心头。
    确实，这些年，他欠妻子和女儿的太多太多了，已经多到数不清的地步。
    黄雁声鼻子有些酸：“欣悦，你听爸爸说，爸爸所在的这个县，到现在为止，有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读大学。”
    “爸爸是党员，党和政府把爸爸派到丰县当县委书记，主持脱贫工作，是对爸爸的信任，爸爸只有把这份工作做好，带领全县人民远离贫困，让所有人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上得起学，才对得起党和政府的信任，对得起百姓的信任。”
    黄欣悦声音带着哭腔：“可你是我爸爸呀！你又不是别人爸爸，怎么能每次都把我排在别人后面？”
    黄雁声默了默，说：“可我是他们的县委书记！”
    手机那边没了声，黄雁声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有信号啊。
    黄雁声：“喂，喂，欣悦，你在听爸爸说话吗？”
    手机那头重新传来声响，只是说话的声音却换了人，彭书兰的声音响起：“雁声，是我。”
    “书兰！”黄雁声：“欣悦呢？是不是在生我这个当爸爸的气？”
    黄雁声的夫人彭书兰是一名医生，平日里也是忙得见首不见尾，夫妻两个在家里碰面的时间，一向少之又少。
    电话那边的彭书兰声音带着点无奈：“你还知道女儿生气了？”
    “她放暑假都一个多月了，你一次没回来过，再不回来，她要回学校去了，又是几个月见不到你，你说她生气不生气？”
    黄雁声老老实实承认：“生气。”
    “书兰，我刚来丰县，有许多工作要做，抽不开身回去看你和女儿，女儿那里，你帮我解释解释，等我把工作干好了， 以后一定多回家陪伴你们。”
    彭书兰噗嗤一下笑出来：“你每次都这样说，我跟女儿两个要是当真，能被你气死。”
    黄雁声笑道：“我这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他声音严肃起来：“脱贫攻坚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业，需要时间，所以，你和女儿要多等我几年。”
    彭书兰叹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理解。”
    “欣悦只是想念你这个当父亲的，一时心情不好，才会抱怨几句，她心里很敬重你这个父亲，提起你的场合从来都是自豪的，眼睛会发光的那种。”
    听筒里再次传来黄欣悦的声音：“爸爸，我没生气，我和妈妈等你回来。”
    声音离得有点远，想来是凑近彭书兰手里的手机说的，黄雁声高兴道：“哎，等爸爸忙完这段时间。”
    黄欣悦又没声了，彭书兰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叮嘱他道：“雁声啊，你的工作我支持，但是不管你怎么忙，要注意保重身体，别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忘了时间，忘了吃饭。”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健健康康的，才是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黄雁声虚心接受：“是，书兰你说得对，我一定注意健康。你也一样注意身体，要好好的。”
    然而挂了电话，黄雁声又继续低头看起文件来。
    ……
    再说汪成贵在家里等了好多天，也没等到扶贫干部再次上门，心里七上八下的，干活都不踏实了。
    之前坚决不肯把家里桃树砍了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如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着县里的扶贫政策走，同意砍掉桃树，栽过优良桃树苗，心里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方面十分舍不得即将被砍掉的桃树，另一方面又带着期待。
    如果决定好就一鼓作气把树给砍了，彻底没了反悔的机会也是好的，偏偏因为没签合同，桃树一直拖着没砍，倒让汪成贵患得患失，生出不确定的想法来。
    一时觉得，不砍还更好，反正家里这几株桃树这么多年都种过来了，虽说味道是差了点，但多多少少能卖几个钱糊口；一时又觉得，砍了栽过良种桃树也是好事，政府花大力气干的活，肯定靠谱，自己不能错失这次机会。
    眼看着过了十来天，七月的尾巴都过了，县里还是没来人，汪成贵都在担心，县里是不是觉得这样扶贫成本太高，已经不打算这么搞，有可能就跟以往一样，年节时给个红包，拎点东西上门慰问一下，再拍个照，就算工作做到了。
    他都已经答应砍树了撒！也决定贷款种桃，政府，怎么就没有下文了呢？
    汪成贵“吧哒吧哒”吸着旱烟，烟嘴上火星子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像极了他起伏不定的心情，烦躁极了。

 第9章 现场签约

    汪成贵心里跟猫挠似的，忍不住跑去问刘福林：“村长，你说，政府的人怎么还不来找我们砍树撒？”
    “难道是反悔了，不想免息贷款给大家？”
    “那这个桃树，到底是砍啊还是不砍啊？要是不砍，我就要继续打理，不然影响明年结果，如果是要砍掉，我就省得花功夫，安心躲在家里歇凉。”
    刘福林有些无语：“老汪，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才过去几天？上回扶贫办的干部下乡，大家对砍树补贴的金额不满意，他们回去以后，肯定要向上级汇报，上级还要开会研究过，肯定没有那么快的。”
    汪成贵把烟嘴在地上磕了两下，把里面的烟灰倒出来，重新装了一撮烟丝进烟嘴里，皱着眉头道：“离上回有蛮久了，不止几天，起码十多日了，上回宣传政策以后再上门，都没隔那么久。”
    “我怀疑政府是反悔了，不肯免息贷款给大家。”他重重吸了口烟，吐出几个不成形的烟圈，发愁道：“你想啊，全县这么多贫困户都要向银行免息贷款，那得好多钱？都不收利息，银行还不亏本啊。”
    刘福林被他这想法弄得哭笑不得：“老汪，你放一百个心，政府答应的事，不会不作数的。”
    边聊着天，刘福林的手机边就响：“喂，我刘福林啊，哪位？”
    “啊，县扶贫办干部跟供销社的同志下午到我们村跟贫困户签合同，通知大家下午到村委会集合？”
    “好好好，晓得，晓得了，我马上去通知大家，保证每家每户都通知到。”
    挂了电话，刘福林把手机冲汪成贵晃了晃：“老汪，听到没有，县扶贫办干部和供销社的同志，下午就来跟大家签合同，这下你不用担心了。”
    汪成贵原本蹲在地上抽烟，听见刘福林跟人打电话说来签合同，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咧嘴嘿嘿直笑道：“我们村土地公浅，说不得人，说到哪个哪个就来，嘿嘿。”
    刘福林道：“下午别忘记了，吃过晌午饭去村委会集合，到时候，大家现场签约。”
    汪成贵点头：“晓得了，你去通知其他人，不用管我。”
    他迈着步子无比轻快往回走，眯着眼睛吸一口旱烟，满脸陶醉，惬意极了。
    “汪汪，汪汪汪！”离家门口还几十米，来福从屋里冲出来，整只狗往他身上蹭，尾巴更是疯狂的摇晃着，真担心它一不小心就把尾巴摇断了。
    汪成贵这会儿心情好，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弯腰摸了来福的狗头一把，就把狗往外推：“去去，边儿去，脏死了。”
    农村的狗都是养起来看家护院的，可不像城市里当宠物养，吃得比人好不说，还给打预防针，洗澡，穿衣服，农村的狗到处钻，身上确实不干净。
    来福被他推开也不恼，用力摇了摇尾巴，汪一声跑进屋去，转个圈又冲出来，找个荫凉的地方一趴，大口大口吐舌头散热。
    吴冬梅手里端着一簸箕豆子你们屋里走出来， 看了汪成贵一眼，道：“这是捡到钱了，这么快活？小曲都唱起来了。”
    汪成贵嗐了一声，道：“大家都穷得叮当响，哪来的钱捡哦？”
    说着停了下来，想等吴冬梅继续问下去，结果，吴冬梅手里的豆子晒好，转身往屋里走，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汪成贵：“……”
    心里的快活到底是忍不住，汪成贵嘴角直往上翘，跟在吴冬梅身后走了屋，说道：“刚村长接到通知，县里扶贫办的干部跟供销社的同志下午过来跟大家签合同。”
    吴冬梅正拿起扫帚扫地，闻言抬头看他一眼，不解道：“你早先还不愿意的，这才几天，怎么就这么高兴了？”
    汪成贵咳了一声，道：“我想来想去，觉得政府肯定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政府愿意花大力气干的事，从来都没有干不好的时候，我们按照政府的要求做，肯定就错不了。”
    汪成贵说到这里，大约是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独占了功劳，又道：“咳，当然了，这主要也是因为我相信崽伢子！她是大学生，肯定比我这个大老粗懂得多，她都说这事有搞头，让我跟党走，听政府的，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吴冬梅没抬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道：“我们崽伢子从小就聪明，帮着家里干活还考上大学，一看就是有出息的，你以后有么子事不懂，就多问问我们崽。”
    汪成贵眉开眼笑：“那是当然。”
    “冬梅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上回有人来问我要不要贷款，贷几多？我说贷一万块，人家说我贷得多，问我还不起咋办？我说我崽说了，让我放心大胆的贷，还不起崽帮我还，你是没看到人家那个眼神，不晓得几羡慕我。”
    他坐下来，倒了碗水喝，喳吧一下嘴，说道：“我们崽伢子，是越来越有出息咯。”
    吴冬梅放下扫帚问他：“中午要吃撒子？”
    汪成贵眼睛一亮：“冬梅啊，我们中午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包饺子吃？”
    吴冬梅白他一眼：“想得美，么子事冒得做，有么好庆祝的？猪肉八块一斤，还想吃饺子！”
    汪成贵往墙上一靠，没精打彩道：“那你随便弄点么子吃。”
    吴冬梅想了想，道：“早上还多了两碗粥，我去地里摘颗白菜回来，煮菜粥吃。”
    说着出门摘菜去了，来福从树荫底下站起来，摇晃着尾巴，跟在吴冬梅身后去往菜地。
    中午一人一碗菜粥就对付过去了，汪成贵虽然说想吃饺子，但也就是顺嘴提那么一嘴，没得吃也不会一直惦记，吃了菜粥之后，歇了会儿饭气，心里有事也睡不着，大约点把钟的样子，就往村委会去了。
    到了村委会一看，已经有人先到了，汪成贵寻了个空位坐下，边抽烟边和其他人聊闲天，后面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人数慢慢增多，刘福林拎了两茶壶摊凉的茶水过来，招呼大家吃茶，感叹：“村委会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第10章 应该做的

    “老汪，听说你要贷一万块钱的款？”有人问汪成贵：“这是真的吗？”
    汪成贵也没藏着掖着，道：“是有这个打算。”
    对方倒不像前几天那人一样，问他还不起怎么办，只是道：“有必要贷这么多吗？我觉得贷五千就足够了。”
    他掰着手指头给汪成贵算账：“你看，树苗其实不贵，我们种的数量不多，顶到天几百块就够了，再加上化肥农药加在一起，一年一千多块钱也够了，哪里用得着贷一万块？”
    说真的，这才是大部分村民的想法，汪成贵自己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贷款最终都是要还的，又不是说可以占为己有不用还，现在少贷一点，还款的时候，负担就轻点。
    改变他这种观念的，不是别人，还是他闺女汪海燕。
    汪海燕听说助农免息贷款额度之后，就让他贷一万块钱的款，汪成贵当时也像对方一样，跟汪海燕一笔一笔的算花销，表明有五千块钱，就够了。
    汪海燕却跟他算了另外一笔账。
    新种下去的桃苗最快三年才能见成效，这三年时间，等于家里没有任何收入，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都要钱，妈妈还要吃药，奶奶要养，她读大学需要学费……往年这笔钱，是靠卖桃子的收入来填补的， 接下来三年，没有桃子可卖，但是生活却要继续，家里一穷二白，依然是要靠借债过日子。
    无非是向个人借，还是向银行借的区别。
    向个人借，亲戚朋友大家情况都差不多，日子过得紧巴巴，借一次两次尚可，多了别人也未必借得出来，还不如一口气多贷五千块钱，刚好能勉强维持住家里的生活。
    汪成贵还是迟疑，汪海燕对他道：“爸，政府担保的免息贷款，是不用我们出一分钱利息，你现在贷一万块，三年后还的还是一万块，不让你多还一块钱，不比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腆着脸借钱更好吗？”
    “跟谁借还不是借呢？”
    汪海燕说着又笑：“爸，我再说句往我们自己脸上贴金的话，政府愿意给你担保，银行愿意贷款给你，就说明国家相信你的人品，相信你能还得起这个账，明白不？”
    汪成贵被她几句话说得心里别提多舒坦了，笑眯眯道：“我听闺女的，我们就贷一万块。”
    不过这话，汪成贵倒也不会到处嚷嚷给别人听，此时见对方这么问，他把烟杆放地上磕干净，重新装上一筒烟丝，抽了一口，装作不经意般炫耀道：“没错，我也是这样讲的，贷款五千块就够了，是我家崽伢子不同意，非不可要我贷一万块，说她以后帮我还。”
    “……”对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老汪家里的崽伢子出息了，老汪要享福了。”
    汪成贵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吧哒吧哒，重重吸了几口烟，假意谦虚道：“享福的事还早哦，我家里崽伢子下半年才读大二，享福还要等几年，还要等几年。”
    边上有人阴阳怪气道：“老汪家里崽伢子帮他还贷款还不应该？老汪这几年供她读书，花费何止一万？除了实打实花出去的钱，如果他家里崽没读书，跟村里其他崽伢子一样出去打工，这多年下来，就算没赚到一万，也赚到八千了，里打外敲，算下来就是两、三万块钱的差距。”
    刘福林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把他拍一个趔趄，差点栽地上。
    刘福林骂道：“张二饼你就是个搅屎棍，哪里哪里都有你，看不起老汪家里供崽伢子读大学，你倒是把自己家的崽供出来，在这里吹牛皮算么子本事？”
    张二饼其实是张二炳，同样是村里贫困户，不过别人穷，都有点或多或少的不得已的原因，张二炳穷，则纯粹是因为懒。
    他家里有几株结果的桃树，平时都是老婆在打理，这回是坚决不同意砍树重新栽树苗，那多累啊？现在到村委会来，也不是为了签合同，而是为了看热闹。
    当然，除了看热闹，张二炳肚子里也存了点其他想法，他想看看在场的人办贷款容易不，容易的话，他也去贷点钱回来，以后还不还得上再说，只要贷到款，至少眼前的日子就好过了，天天吃肉没问题。
    被刘福林拍了一脑门，张二炳摸摸头，也不怕丢脸道：“我要是有那个本事供得出来大学生，还用你说？”
    众人哄堂大笑。
    县扶贫办的干部和供销社的工作人员一起，带着厚厚一叠拟好的合同赶到竹溪村村委会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全被汗湿透了。
    刘福林连忙递给他们一人一瓶冰矿泉水，两人热得狠了，拧开瓶盖，吨吨吨吨，一口灌下大半瓶。
    刘福林又把风扇对着两人吹，只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热气，根本不是一下就能静下来的，电风扇对着吹也没用。
    特别是供销社这回跟来的工作人员，此时已经热得不行。
    他一向是在供销社里搞行政工作的，不像其他常年在外头到处跑的人那样耐热，此时拎着衬衫的前襟不停的抖着，想让自己凉快点，一边也忍不住随口抱怨：“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连台空调都没有啊？”
    县扶贫办的干部连忙扯了他一把，低声道：“你胡说什么？！还想不想干工作了？”
    刘福林苦着脸道：“这不是穷吗？”
    县扶贫办的干部把人扯坐下来，严肃道：“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享福的！正因为这里的条件不好，所以才要我们过来帮助百姓脱贫致富。”
    供销社的人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向大家道歉，我不该说这种话伤害大家的感情，请大家原谅我。”
    刘福林摆手道：“没事没事，本来就是事实，说说也没什么。”
    “我们更应该感谢你们冒着大太阳从县里赶来，帮助我们村民签合同。”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县扶贫办的干部把这事一句带过，然后直奔主题：“各位村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县里提高两年以下的桃苗补偿金额……”

 第11章 纸上谈兵

    百姓的工作是最不好做的，因为他们认真固执认死理，百姓的工作又是最好做的，因为他们善良朴素有同理心。
    如果不从实际情况出发，不替百姓考虑，哪怕把话说得再天花乱坠，再漂亮，百姓都不会相信，反过来，只要切切实实为百姓着想，哪怕这个过程当中，确实存在一些困难和不如意，只要和百姓诚恳说清楚，百姓就会理解支持。
    扶贫工作尤其如此。
    就像这回，种了两年的桃树砍了只补贴三十块，村民们虽然还是觉得少了点，对这个金额不太满意，也还是接受了，因为县里确实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帮他们解决问题。
    县供销社和贫困户之间的购销合同签订的十分顺利。
    由县扶贫办的干部根据之前统计好的名册，核实贫困户身份，再由县供社的工作人员，统一为村民们讲解购销合同中的条款，村民如有不懂的地方现场得问，工作人员一一解答，直到大家都没有异议之后，才开始排队签合同。
    签完合同以后，村民们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合同的字刚签下去，不会写字的村民就摁手指印确认合同，立即就开始问：“那我们砍桃树的补贴，现在该给了吧？”
    “对啊，合同都签了，补贴该给了。”
    扶贫办的干部笑道：“大家不要着急，砍桃树的补贴肯定会尽快发到大家手里，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双方是不是还要先确定一下数量？确认了数量，才好统计给大家补贴多少钱。”
    村民们一愣，是哦，一颗树就是几十块钱，这可得算清楚。
    汪成贵签了合同之后就落在人群后头，正悠闲吸着旱烟，听见扶贫办的干部这么说，最先反应过来，高声道：“我家有结果的桃树二十三株，两年树苗十一株，一年树苗十八株。”
    他一开口， 在场的村民纷纷反应过来：“我家三十五株树苗。”
    “还有我家，我家也几十株桃树……”
    一时间村民们纷纷报数，争先恐后，好不热闹。
    扶贫办的干部笑道：“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明天开始，县里会委派专门的工作人员过来，给大家确认登记数量， 大家签字确认之后，就可以砍树了，砍完之后县里会派人过来验收，确认无误之后，补贴会立即打到大家的账户里。”
    也不知谁高声说了句：“我想要现金，没看到钱，心里不得劲。”
    扶贫办的干部愣了一下，道：“想要现金支付也没问题，这个，都是看你们， 我们尊重大家的意思。”
    接下来几天，汪成贵还有竹溪村的其他贫困户，跟着县里派下来的工作人员一起，到了地里，把桃树一颗颗点清楚，之后就开始砍树。
    砍树就花了大半个月的，再等县里的人确认之后发放补贴，钱发到手里的时候，时序已经从夏天到了秋天。
    汪成贵开始忙贷款的事，好在免息助农贷款由政府担保，大开绿灯，只要把资料备齐，慢的三天，快的最多不超过十个工作日，就把贷款划拨到村民们的账户当中。
    汪成贵不止贷了一万块钱，而是贷免息助农贷款可以贷的最高金额，一万五。
    不是因为他贪心，觉得不要利息，就想赚公家便宜，而是他们一家人商量之后，决定多种点桃树。
    之前因为种桃的收入不高，所以汪成贵家里只种了一亩地的桃子，现在县里有这么大的信心，重点发展黄桃产业，他们完全可以跟紧县政府的脚步，大步稳步向前迈进。
    汪海燕这段日子以来，通过查资料，询问知情人，咨询专业人士，知道丰县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特别适合黄桃生长。
    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们就从上海引进一百株芽苗，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太大的重视，所以三十多年过去，黄桃产业的规模还是不大，产量也不高，但……这并不是说明黄桃这个产业不好，因为他们丰县有一位桃农，就把黄桃种得特别好，有一株桃树，一年就有七千块钱的收益，这个收入恰恰说明，黄桃产业有前景。
    一家人通过通过科学的分析，以及对政府的信任，都觉得，依靠种植黄桃脱贫致富是可行的。
    最终，汪成贵决定把家里三亩地全都拿来种桃。
    贷款到帐，联系供销社准备桃苗，时间很快进入十一月，正是栽种桃村的好时节，整个丰县所有种桃的贫困户，全都投入到种桃大业当中，适合黄桃生产的区域，无论走进哪个村子，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生活有了奔头，有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人的精气神就不一样，精神面貌积极向上，干活都更有劲了。
    当黄桃事业的开展进度一项项报到黄雁声面前时，他既松了口气，感慨这最艰难的一步终于迈出去了，又更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黄桃不是一天两天能种成的，不是今年把桃子栽下去就万事大吉，而是需要在未来几年时间里勤奋用心，结合科学种桃的技术，才能得出最终的好结果。
    黄雁声给县农业局打电话，叮嘱林其盛：“林局长，村民现在把桃子种下去了，技术这一块，更需要你们农业局的专家把关，这关系着村民能不能脱贫过上好日子，你们农业局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林其盛拍着胸脯保证：“黄书记你放心，技术这一声，我们农业局肯定会给大家提供帮助，就是……”
    黄雁声问他：“就是什么？”
    林其盛道：“就是有些村民固执，不相信我们农业局的专家，不肯听我们的技术指导，这个，我们有力气也使不出来啊。”
    “就好像这回种树，其实我们专家的建议，一亩地，种三十到三十八株桃子就好，种植行株5米到5.5乘以3.5到4米的样子，这样的间距，能充分保证桃树的营养，提高产量，也提高单品的甜度和克数。”
    “但是有些村民就坚决不同意，认为一亩地只种三十几株桃子是一种浪费，非不可要种个六、七十株下去，技术人员多说几句，村民就不乐意，说他们一向都是这么种桃的，技术员这叫纸上谈兵。”
    “若是一定让他们按照县农业局指导的技术标准来，吵起来还是小事，搞不好还会产生肢体冲突。”
    “经历过几次以后，我们技术员现在也就不强求了，愿意听的就听，不愿意听的，说了几遍都坚决不听从的，也就只能先让村民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思来。”

 第12章 种植密度

    黄雁声皱眉：“百姓不听劝，你们就不管了？那政府推行的，让百姓砍掉劣质桃树，重新种下优质桃苗，还有什么意义？”
    “政府白花了钱，百姓白花了时间，不是白折腾吗？”
    林其盛想了想，摇头道：“倒也不全是白折腾。”
    “因为植株间距问题，有好几处村民都和我们和技术员起了冲突，技术员专门回来向局里汇报过。我们农业局就针对这个问题开了会，专门讨论村民一亩地非要种六、七十株桃树，到底可不可行。”
    黄雁声问道：“嗯，那你们农业局开会的结果是什么？一亩地种六、七十株桃子，到底可不可行？”
    林其盛道：“理论上来说，可行。”
    “我们果木这一块的专家，有专门研究黄桃这一块的，专家说，锦绣黄桃这个品种是八十年代从上海引进的，一亩地的正常植株其实不是固定的，它有一个数值区间，一般来说，每种一棵桃树，需要十到十五平方的面积。”
    “我们农业局的技术员下乡指导村民种桃树，制定每亩地种植桃树三十五株左右的标准，是以丰产的高要求制定出来的，无论是甜度和单品重量，都能达到更高标准，得果率高，大果多。”
    “如果每亩种六、七十株的桃树，这个也在锦绣黄桃种植的正常标准当中，不会因为种植密度低，而造成低产减产的情况。百姓之所以不相信我们我们的技术员，也是因为打听来黄桃的种植密度是六、七十这个数值，加上早先他们自己种桃，也是按照这个种植密度进行的，就觉得我们农业局的技术员让少种树苗，是在胡说八道。”
    “实际上，我们这些技术员的本意，是让让村民们事半功倍。”
    “不过后来，我们农业局经过开会研究之后，觉得每个村民栽种黄桃的种植密度不同，也不一定全是坏事，从某些方面来说，反而是好事。”
    黄雁声问他：“林局长这话的意思，大家应该怎么理解？”
    林其盛认真道：“我说几句实话，书记不要生气。”
    黄雁声道：“你说你说，我们现在就是交流工作上遇到的问题，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林其盛道：“锦绣黄桃色泽金黄，口感甜美，营养丰富，在市场上一向很畅销，但是因为这整个产业发展缓慢，如今市面上，优良的果品并是很大，每年都有大量的市场缺口。”
    “丰县如今大力发展锦绣黄桃产业，想把锦绣黄桃做成我们丰县可持续持久的支柱产业，就必须要保证整条黄桃产业中的生态平衡。”
    “其实不论何种水果，优质大果的产量，往往都是最少的一批，普通的中等果品占据了绝大部分，次等的小果占了其中的小部份，正因为有对比，所以在水果上市流通之后，就会被分出种不同档次，对应不同的价格。”
    “设想一下，如果现在所有村民全都按照我们县农业局技术专家的要求，按丰产果园的高标准种植黄桃，几年以后，在市场几乎空白的情况下，当我们丰县大规模发展的第一批锦绣黄桃上市，几乎都是优质大果，而很少存在普通中等和次等的桃子，就一定会对锦绣黄桃这整个产业造成巨大冲击。”
    “因为没有对比，市场只会觉得，锦绣黄桃随随便便就能长到这么大个头，优良大果的品相，会被市场直接误认成普通果的品相，真正中等品相的普通果，只会被定义为次等果，次等果被定为劣等果，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最直观的后果，就是锦绣黄桃的价格被压低，村民的收入直接受到影响，并且一旦让市场认定这个规律，那以后，接下来的每一年，所有黄桃都会卖不上价。”
    “而果树结果是有周期的，当一个周期完成，果树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会跟着降下来，成为品相中等的普通果，原本这些中等果还是能带来可观收入的，可因为市场已经认定最优良的上等果才是正常的，所以这些中等果就变得完全不赚钱。”
    “到时候村民辛辛苦苦，还是不能得到很好的收益，这就和我们帮助村民脱贫的初衷，相去甚远。”
    “所以我们县农业局开会研究之后，最终决定，只要在黄桃种植密度的数值许可范围之内，一切按照村民自己的意愿来。”
    “我们农业局的技术专家，会把普通果园和丰产果园的种植标准告诉村民，向村民们解释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如果村民愿意按丰产果园的标准种桃，那就按丰产果园的标准来，如果村民不接受丰产标准，觉得一亩地种三十几株桃树太少了，那就让村民依据自己的意愿，在每亩地最多种六十七株桃树的标准下，让村民们自行选择。”
    “只有这样，才能让锦绣黄桃体现出真正的价值，也体现出村民努力劳动的价值。”
    黄雁声听得不住点头：“确实，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个想法很好。有竞争才有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看得出来，在这件事情上，你们农业局确实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林其盛苦笑：“不下功夫不行啊，我们丰县，太穷了，想干点什么都不成，这些年，我们农业局的专家已经越来越少，很多人都觉得在这里呆着没前途，找机会调走了。”
    “我也知道，这不能怪他们，毕竟有时候想研究点什么课题，都没有经费，大家总不能这么一直蹉跎下去，只是这心里还是憋得慌，只恨局里太穷了，留不住人才。”
    “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县里下了大决心脱贫，果木这一块又正好是我们农业局可以使得上力的地方，我们自然要上心。”
    黄雁声坚毅道：“困难只是暂时的， 林局长，我们丰县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相信丰县百姓的潜力，相信丰县这片肥美壮硕的土地，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第13章 如火如荼

    其实林其盛对黄雁声汇报的，还有所保留。
    不是一小部分村民，不肯听他们农业局技术员的指挥，按照丰产果园的标准栽种桃树，而是大部份村民都不肯听从他们每亩地只种三十五颗桃树的建议，只有极少数村民听从了这个建议，汪成贵就是其中之一。
    眼看着其他村民每亩地最少也要栽个五十几颗树，有些人更是一亩地种下去六、七十株树苗，汪成贵也动摇过，觉得自己家里种的桃苗是不是少了些，数量才人家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二，三亩地下来，产量差距可就大了。
    但县农业局的技术专家告诉他，这样种出来的桃树是优良品种，桃子品相好，单果个大量足，甜度足，在市场上很受欢迎，而且价钱也更高。
    汪成贵想到最近几次汪海燕给他打电话，让要在种桃这一块，技术上的问题，一定要听农业局的技术专家的。
    汪海燕说：“爸，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农业局的果木技术专家，人家就是恰这碗饭的，平日里研究的就是怎么把果树种好，肯定比我们自己瞎琢磨强。”
    “我知道，爸你心里现在肯定在说，大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种桃也几十年了，经验怎么也比农业局那些只知理论的专家丰富，专家都是纸上谈兵，只知死读书，读死书，背着书本上的理论知道糊弄人。”
    “爸你要这样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经验固然重要，可是科学创新也同样重要，要不然怎么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呢？”
    咳，这话其实不是这么用的，不过汪海燕用在这里，糊弄一下她文化不高的父亲，一点问题都没有。
    汪海燕道：“前人的经验加上科学的办法，才能发挥出巨大能效，最终取得好结果。”
    “这是科技发展的必然，也是社会进步的体现。”
    “如果我们只死守着前人那点经验，不愿接受新鲜事务，不愿向前迈步，就永远不会进步，最终被时代无声无息抛弃。”
    “爸你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
    汪成贵被闺女说得一愣一愣的，这些大道理，每个字分开他都懂，合在一起，就听得云里雾里，不过汪海燕让他在种桃的事情上听县农业局专家的，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闺女是在外头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她说的话肯定有道理。
    汪成贵就算不相信县农业局的专家，也相信自己亲闺女，所以，硬是咬牙同意了县农业局技术专家的丰产种植方案，每亩地只种三十五株桃树，跟种得最多的村民比起来，足足少了一半，桃苗的价钱都省了好多。
    倒也不是没人给他泼凉水：“老汪，你这一亩地就种这么几株桃树，就不怕亏啊？”
    汪成贵心里发慌，面上倒是撑得住，一边往烟嘴里装烟丝，一边笑着应道：“不怕，这不是要农业局的专家看着吗？有他们的专业指导，能亏到哪里去？”
    对方吃惊看着他：“老汪啊老汪，你别不是累糊涂了吧？专家的话你也信？”
    “你自己想想，你种的树只有人家的一半， 收成是不是也只有一半？收成只有一半，收入也就只有一半。”
    “三亩地算下来，这得亏多少？”
    “我们自己就是种地的，种桃子家里也种了十好几年，一亩地该种多少株桃树，我们自己心里还没底吗？”
    “你啊，还是趁着现在来得及，把差的桃苗补种上，不然拖到明年再补，又得再耽误一年。”
    汪成贵坚持：“不了，我听农业局专家的，一亩地种三十五株桃树就好。”
    对方见说不过他，只好摇摇头道：“算了，你还是没吃过亏，等到时候发现收入跟旁人比差远了，你再后悔就迟了。”
    汪成贵知道村里人大都固执，未必有什么恶意，但是脾气倔，认死理，一旦认定了想法，就很难改变，对方会这么劝他，也是好意，如今指不定在心里怎么说他不好歹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矛盾，汪成贵编了个理由道：“我这也是冒得办法撒。”
    “主要是家里就我一个人下地做事，树种得太多，我也管不过来，与其到时候荒着，还不如一开始就少种点，果苗的钱还能省下一笔，你说是不？”
    对方听汪成贵这么说，再想到他家的情况，反倒对他生出一股同情心来：“倒也是。”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这批桃树种上来，结了桃多卖点钱，以后实在忙不过来，就请个帮手，只要桃子卖上价钱，请个人做事还是划得来。”
    汪成贵连连点头：“你说得在理，希望这批桃树争点气，到时间多卖几个钱。”
    无论是汪成贵还是对方，这个时候都没想到，这批桃树会变成摇钱树，不但让汪成贵脱贫，更让他致富。
    整个丰县范围内，和黄桃种植区域重合的贫困村，种桃事业展开得如火如荼，在黄桃种植范围之外，其他村子里的其他贫困户们着急了。
    他们纷纷找到自己村的干部询问：“县里什么时候专门给我们出台扶贫政策啊？”
    “长林乡下面的几个村子，像竹溪村他们可以种黄桃，那我们村子不适合种黄桃的，种什么？”
    “大家都是贫困户，政府可以给他们提供免息贷款担保，咋不给我们提供免息贷款担保？”
    “对撒，他们种桃， 我们种茶叶，除了种的东西不同，其他没有区别嘛，咋不能我们提供贷款？
    有些村子就算不能种桃树，至少还能种茶叶，养家禽，但有些村子，因为地理环境以及各种原因，造成生活条件艰苦，并没有什么特色产业可以支持他们脱贫，就显得更着急了。
    本来嘛，大家都穷，所以无所谓，谁也别笑话谁。
    但是如今，眼看着原本和自己一样贫穷的村民忽然有了奔头，很快就会把自己远远甩开，不再贫困，而自己这些人，却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怎么不叫人心慌？

 第14章 为何不行？

    这些问题被一层层反应上去，最终汇总到黄雁声手里。
    在年前最后一次扶贫工作会议上，黄雁声把这些问题拿出来让大家讨论，他说：“可见我们的百姓，对政府还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积极主动的关心扶贫工作进程，生怕自己落于人后，到时候别人脱贫了，自己没脱贫。”
    “我们身为党的干部，身为奋战在第一线的扶贫工作者，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助百姓摆脱贫困。”
    “只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事也要一件一件的干。”
    “今年，我们把丰县扶贫工作的突破口，生态农业发展的支柱产业——锦绣黄桃，作为重点项目来抓，已经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贫困户，在农业局技术专家的指导下，砍掉家里的劣质桃树，重新栽种优良果苗。”
    “等这一批桃子上市，村民的收入将会变得十分可观。”
    “剩下少数村民还在观望成效，等他们发现科学种桃，确实能脱贫，肯定也会加入这个行列。”
    “锦绣黄桃是个好产业，但它需要严格的地理环境才能栽种，我们丰县，也并不是所有村子都适合种黄桃。”
    “那些和黄桃种植区域不重叠的村子，需要找到适合它们自身发展的其他道路。”
    “大家手里现在已经拿到刚才下发的资料，上面详细列举了丰县下辖的除了黄桃种植区域之外的其他乡村。”
    “在这里，我要点名表扬我们县扶贫办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工作十分细致，数次下乡走访，找村民了解情况，对每个村子都进行了摸底，正因为前期做了这么大量细致的工作，所以才有大家手上现在拿着的这份资料。”
    “这份资料上面，详细标明了每个村子的贫困情况，有多少贫困户，因何贫困，以及村子里都有些什么特产，这些特产的规模与收益。”
    “现在，这些村的贫困户，看见其他村的贫困户通过种植黄桃找到脱贫方向，也开始主动打听，县里会给他们制定怎么样的脱贫政策，让他们在脱贫路上不掉队。”
    副县长高伟良沉吟半晌，斟酌道：“黄书记，我觉得，免息助农贷款这一项，不能只给种黄桃的贫困户提供，而应该面向全县的贫困户，只要是贫困户，我们政府，就应该替他们担保免息贷款，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供销社主任赵成功则坚决反对高伟良这种说法：“这不行！”
    高伟良皱眉看向他，询问原缘：“为何不行？”
    “大家都是贫困户，有些能贷款，有些不能贷款，你让不能贷款的人怎么想？那肯定会心生怨气！”
    赵成功还是摇头：“高副县长，你说的这个道理我都懂，确实，百姓很多时候都有个攀比心理，大家都是贫困户，凭什么别人可以免息贷款，自己却不能，由此产生不满情绪。”
    “但是高副县长，这个免息贷款，真不能让所有人都贷回去。”
    “这个贷款的全称是助农免息贷款，准确的说，是给在生产过程当中资金短缺的贫困农民用来解燃眉之急的。”
    “贫困农民贷款成功之后，这些钱最终是作为一种投资，在农业生产中发挥作用，获取收益，然后还给银行，这才是一个正向的，美完的循环。”
    “所以这个贷款，搞农业生产的贫困村民可以贷，不管是种黄桃的还是种茶叶的， 不管是养我们丰县大白鹅的还是养蜂蜜的，都可以贷这个款，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最终都能还上。”
    “但是我们丰县的贫困户当中，还有另一类贫困村民，由于环境和地理位置的原因，这一批贫困户手里，没有任何一项能产生价值的农业产品，他们把这个钱贷去，干什么？”
    高伟良道：“赵主任你这是歧视那些没有特色产业的贫困户啊。”
    “他们就没算不种黄桃不种茶，不养大白鹅不养蜂蜜，也还是有贷款的自由，可以用来善生活，只要最终能还上就行。”
    赵成功据理力争：“县不说这个贷款叫助农贷款，没有用在农业生产上不能贷，就算真的允许任何贫困户都能贷，那么正如高副县长刚才所说，只要最终能还上就是，但，这些没有农产品的贫困户，到时候拿什么还贷？”
    “贷款回家吃吃喝喝改善生活，三年时间一到，贷款花完了，人还和以前一样穷，拿什么还贷？”
    “这么一来，因为负债的原因，岂不是让这一部分人的贫困变得更严重？”
    高伟良其实说出那句“用来改善生活”心里就后悔了。
    身为副县长，对于助农贷款的用途还是清楚的， 刚才也就是话赶话赶到这儿，本意是想给那些偏僻恶劣环境下的贫困户争取应得的福利待遇，绝没有产生违法的心思。
    此时见赵成功句句说到关键处，便也爽快承认错误：“是我考虑不周全， 只想着给偏远恶劣环境下的贫困户争取一点福利，以免对他们太不公平，倒没想到你说的这些头上来。”
    赵成功道：“一旦还不上款，征信就会受影响，这些贫困户以后还要再次贷款，或者想要寻求政策上的帮助，就会因为征信问题直接卡住，这损失得多大？”
    “我们供销社之前遇过一起这种案例，有人贷款没还清，逾期不当回事，后来遇到急事，再次贷款的时候直接贷不下来。”
    “所以我个人，是坚决认为，这批免息助农贷款，只能贷给贫困户用于农业生产，绝不能贷给他们改善生活，不然不是帮助他们，反而是害了他们，弄不好还会让部份思想觉悟不高的贫困村民产生等、靠、要的依赖思想。”
    农业局长林其盛道：“我觉得，其他农产品特色产业，也可以跟黄桃产业一样操作，由县供销社出面和贫困村民签定合同，凭供销社的购销合同，才会享受免息助农贷款！”

 第15章 回家过年

    赵成功见林其盛说到县供销社头上，点头应下来：“林局长说的这个可以，我们供销社，本来也是承担着县里产品的供销任务，只要是产品，无论是黄桃还是茶叶，蜂蜜还是大白鹅，只要质量过硬，我们就能想办法销出去。”
    黄雁声就问林其盛：“县农业局，能保证在这些产业上，给贫困村民提供技术支持吗？”
    林其盛点头：“能！我们县农业局这边，近年来的研究方向，本来也是以本地特色产业为主。”
    黄雁声就道：“那好，你们回去以后，都把任务布置下去，等开年，也把我们丰县的其他产业，陆陆续续做起来。”
    赵成功和林其盛两人答应下来。
    高伟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欲言又止，此时，见他们谈话告一段落，这才抛出自己的问题：“这些有产业可依的村子，已经有了针对贫困户脱贫的解决方案，那么，少数没有任何产业支撑的贫困村村民，又当如何？”
    “他们连款都不能贷啊！难道我们就这么不管他们了？”
    黄雁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脱贫致富的路上，一个都不能掉队，我们身为党的干部，怎么能不管他们？”
    高伟良皱着眉头发愁：“可是要怎么管啊？有些村子座落在最偏远的山脚下，要田没田，要地没地，从村里到县里只有一条路，坑坑洼洼，出一趟村到县里，就得走上几个小时。”
    黄雁声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注意到，一直在考虑怎么解决，心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正准备开年以后，拿出来和县委县政府的同志研究商讨一下，看是否可行。”
    “还是那句话，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脱贫工作也是如此，需要一项一项安排妥当，不能自乱阵脚。”
    “今年先安排好黄桃种植，开年以后，再把其他特色产业一一安排好，至于没有产业傍身的贫困村民，我们可以想办法，给他们寻找和安排工作的机会，实行就业转移。”
    “今年马上就要过去，这一年，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热发光，为了丰县的脱贫事业辛苦而努力的付出。”
    “我代表丰县所有百姓感谢大家，向大家说一声辛苦了。”
    “来年，我们要更加努力，继续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争取让丰县人民早日脱贫！”
    会议结束以后，黄雁声就吩咐丁诚：“小丁，你给我记一下，年后上班，我要去底下最偏僻的贫困村实地走访，你到时候提醒我一下，我怕事情太多，到时候忘了。”
    “是，书记，我知道了，开年上班以后提醒您。”小丁赶紧把黄雁声的要求记下。
    年底各项工作繁忙，会议也特别多，黄雁声只来得及这么匆忙交待一句，又抓紧时间投入下一场会议当中，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忙碌到大年二十九，大年三十当天，黄雁声还跟县委县政府的同志分别慰问困难群众，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半。
    整个县城早就淹没在一片鞭炮声中。
    其实下午三点钟左右，就开始不断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一些商铺关门放鞭炮，还有一些百姓家里有请年这个习俗，也会放鞭炮，炮竹声声的烟火气里，黄雁声才深切的感觉到，过年了。
    他随便收拾了一下，带着迫切的心情坐车赶回市里和家人团聚，陪妻子女儿过年。
    暑假的时候，到底没能兑现承诺，回家见女儿一面，寒假这么多天，他也是忙到今天除夕夜，才有空回家团圆。
    市里，黄雁声家，彭书兰已经做好了年夜饭，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只等主人落座就餐。
    沙发上，黄欣悦把头靠在彭书兰肩膀上，手里抓着遥控器，问彭书兰道：“妈，我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他到底几点下班啊？再不回来，年夜饭都冷了。”
    彭书兰下意识看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已经过了七点，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新闻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新春气息。
    彭书兰温温和和的说道：“快了，快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那个人，工作起来就忘了时间。”
    “今天过后，他既然答应你回来过年，就肯定会回来陪你过年，我们再等等，不着急。”
    黄欣悦转身去拿手机：“我给我爸打电话，问他到哪里了。”
    彭书兰阻止道：“别打电话了，让你爸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他白天肯定拼命工作，才把晚上回家过年这点时间挤出来，也就是这会儿在车上能放松下来休息一会儿，你就别打电话打扰他。”
    “可是大年三十本来就是法定节假日啊！”黄欣悦拿手机的手顿住，整个人靠在彭书兰身上嘟囔着。
    彭书兰笑起来：“你爸什么时候有过法定节假日？我跟你说，等会儿你爸回来了，你可不能跟他提这个，你不支持他工作，他不高兴的。”
    黄欣悦瞅着自己的亲妈喊冤：“妈，你这也太冤枉我了，我什么时候不支持我爸工作了？”
    她说着，又叹口气道：“妈，你说我爸工作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什么呀？”
    “钱也没比别人赚得多，工作也没比别人舒服，时间也没比别人自由，我爸还干劲十足的……我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这个问题啊，你自己问你爸。”
    门口的锁一响，黄雁声走了进来，笑问：“什么问题啊，要问我自己？”
    黄欣悦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道：“爸，你回来了！”
    彭书兰已经走上前，边接过黄雁声手里的东西，边笑道：“这什么？真难得，这回还记得给我和闺女带点吃的回来。”
    黄雁声见到妻儿十分高兴，声音里都透着喜悦，道：“这是县里过年给大家发的福利，我带回来你和欣悦尝尝。”
    黄欣悦看着彭书兰手里一小罐蜂蜜惊呆了：“爸，你们县里……过年就发这一小罐蜂蜜啊？”
    这也太小气了吧？

 第16章 新年愿望

    黄雁声呵呵笑道：“你别小看这罐蜂蜜，它可是我们丰县的土特产。”
    到底过年只带一小罐蜂蜜回家给妻儿尝鲜这种事，不太好看，黄雁声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道：“这不是离得远，不方便提吗？县里发的年货我送人了，就留了这罐蜂蜜回来你们尝尝。”
    彭书兰笑着打趣：“好好好，辛苦黄书记带土特产回来给我们娘俩个品尝。快去洗手，吃年夜饭了。”
    “欣悦，去摆碗筷。”
    黄欣悦穿着毛绒拖鞋，蹦蹦跳跳的去厨房端碗筷。
    热腾腾的饭菜，屋外不时炸响的鞭炮，还有电视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年味儿十足。
    黄欣悦向黄雁声要压岁钱：“爸爸，我的压岁钱呢？”
    他们家的压岁钱向来在年夜饭的饭桌上给，黄雁声笑呵呵道：“肯定忘了不了欣悦的压岁钱，给。”
    “祝我们欣悦在新年里，健康快乐，学业有成。”
    黄欣悦拿着压岁包，眼神亮晶晶的看向黄雁声：“我也祝爸爸心想事成，工作顺利，还有……新年多陪陪我和妈妈呀。”
    说到陪家人这件事，黄雁声就很心虚，打着呵呵混过去：“好，爸爸谢谢欣悦。”
    黄雁声又掏出个红包递给彭书兰，道：“新春愉快，万事如意。”
    彭书兰笑道：“你们如意我就如意。”
    黄欣悦道：“我们开饭吧，再不吃都凉了。我敬爸爸妈妈，新年如意！”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汪成贵家里也在过年。
    在县农业局的技术专家指导下，汪成贵赶在过年前把一百多株桃树全都种下去了。
    时间逼近年关，汪海燕放寒假回来，汪奶奶也正好轮到在汪成贵家里过年，一家团聚，加了有了脱贫的信心以及对新生活的企盼，在爆竹声声里，这个年就格外充满希望。
    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旁，边看晚会边包饺子，等着零点时新春到来，下锅煮饺子吃。
    家里老人年纪大了，坐了一会儿坐不住，先去睡了，临睡前，老人还笑眯眯塞给汪海燕两张五块的票子，说是压岁钱。
    吴冬梅身体不好，往年过年守岁基本守不住，早早就去睡了，今天心里有了盼头，居然精神头十足，笑眯眯坐在沙发上，听汪成贵和汪海燕两人聊天。
    一开始说的都是些在汪海燕在省会读大学时的见闻以及日常琐事，说到后来，话题就转到家里三亩桃林上去了。
    汪成贵其实是有点担心的：“我看村里其他人种的桃树都比我们家多，到时候收成比不上人家，这几年时间可就浪费了。”
    “一颗树结的桃子跟一颗树结的桃子，数量上肯定不是一样啊。”
    为了家里种桃这事，汪海燕可是查了不少资料的，听汪成贵这么话，便笑道：“爸，你去买苹果，个头小的跟个头大的，价钱一样吗？”
    汪成贵一听就摇头：“那必须不一样啊，个头大的更贵好多。”
    汪海燕笑道：“桃子也一样啊。”
    “爸我跟你说，我查过资料，像现在这样，县农业局的技术专家让我们每亩地只种三十五株桃树左右，是按照丰产果园的标准制定的种植密度，实现从数量往质量方向转化。”
    “种出来的桃子，不但单株产量更高，桃子的头个更大，口味也更好，经济价值也更高。”
    “爸你就放心按照县农业局技术专家的话去做，专业的事情交给交专业的人去做，我们要相信农业局技术专家的专业性。”
    汪海燕说到这里，抿了抿嘴，又道：“再说了，现在桃树已经种下去了，改也改不了，要是这个时候再不相信，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吴冬梅眼睛没从电视晚上离开，却把他们的谈话听了个清楚，这时说了句：“老汪，崽说得不错，要是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我们能脱贫？”
    汪成贵点点头：“你们说得没错，确实是这个道理。”
    汪海燕道：“那爸你可要坚持住，别管其他人说什么，你都别改主意，我们就一心一意接照县农业局技术专家的指导种桃，别到时候其他人说几句，你就不听专家的话，把桃树种坏了，那可就亏大了。”
    汪海燕之所以会再三叮嘱汪成贵，是因为从她查找出来的资料上看，这些桃树在生长过程当中，还要经过一系列的施肥、剪枝整形等护理，施肥尚且好说，就算肥料贵，咬咬牙也会买，就是给桃树剪枝整形这一块，为了保证桃树成自然开心形，一般选定三个分布均匀，有一点间距的主杆留着，多余的枝桠全都要剪掉。
    很多人在这一关，通常舍不得下手剪太多，往往会留下许多不必要的枝桠，最终影响桃树的产量和质量。
    吴冬梅坚定不移站在汪海燕这边，对汪成贵道：“老汪你听到崽说的撒，要是三心二意，到时候贷来的钱就会打了水漂。”
    汪成贵连连点头：“听到了听到了，我保证，我保证按崽说的去做。”
    汪海燕“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爸，不是按我说的做啦，是按县农业局的技术专家说的做。”
    汪成贵只觉得多年都有这么轻松过，眉开眼笑道：“是是是，我听专家的。”
    汪海燕道：“我们来包饺子，饺子里面硬币，看谁运气好能吃到。”
    说着蹭蹭蹭跑出去，洗了几个硬币回来，笑眯眯包进饺子里。
    晚会开始倒计时，下锅煮饺子，汪成贵出去放完鞭炮回来，圆滚滚的饺子已经煮好了，盛在盘子里，像胖嘟嘟的小元宝。
    包在饺子里的硬币有好几个，一家三口，每个人都从饺子里吃出硬币，讨得好彩头，十分高兴。
    临去睡觉的时候，汪海燕先去汪奶奶屋里看了看，给汪奶奶掖了被角，再把汪奶奶给的压岁钱添了五十块装进她外套的口袋里，这才蹑手蹑脚的回房休息。
    梦里，金灿灿的黄桃结满枝头，满是丰收的喜悦！

 第17章 按时吃饭

    黄雁声只在家里吃了一顿年夜饭，正月初一一大早，就急着赶回丰县。
    他出门的时候，女儿黄欣悦还没醒，彭书兰把他常年不离身的保温杯递到他手里，道：“雁声，你忙于工作，我不拖你后腿，但你工作之余，也要注意身体。”
    “你的胃本来就不好，医生已经说过多次，要你按时吃饭，注意养胃，可你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忘了吃饭，这样不行。”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健康的体魄，才能更好的给百姓办实事。”
    “再说句自私的，就算为了我和女儿，你也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黄雁声信誓旦旦保证：“书兰你放心，我一定按时吃饭，保重身体，你就别为我担心了。”
    “你跟女儿也一样，好好照顾自己，等我不忙的时候，就回家看你们。”
    彭书兰笑着摇摇头：“你这话别让欣悦听见，不然小心她又要闹你。”
    黄雁声：“……”
    行吧，他也知道自己在老婆孩子面前，向来没有什么信誉可言。
    黄雁声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那我走了！”
    “嗯，你去工作吧，新年顺顺利利。”彭书兰送他出门，一直看见他上车，等车子开得不见踪影了才返回屋里。
    彭书兰给丁诚打电话：“小丁，新年好！我是彭书兰，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黄雁声什么都好，就是工作起来太拼命，在自己身体这一块不爱惜，你说他几句，他也不跟你争，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就能抛到脑后，眼里只有工作。
    彭书兰年轻的时候脾气急，也心疼他不爱惜身体，总是因为这个跟他吵，黄雁声自知理亏，就一声不吭任由她说，转过头，该怎么拼命还是怎么拼命。
    后来时间长了，彭书兰理解他一腔热忱忙工作，平时该叮嘱叮嘱，却不再跟他吵了，而是尽量想办法提醒他。
    丁诚也正在上班的路上，身为县委书记的秘书，书记加班，他自然是要跟着加班的。
    见彭书兰说得这么郑重其事，连忙认真道：“彭主任新年好！有什么事情您吩咐，我听着呢。”
    彭书兰就道：“你们黄书记胃不好，忙起来又总不记得吃饭，平时你在他身边，记得多提醒他。”
    丁诚一听，忙道：“请彭主任放心，我一定提醒黄书记记得按时吃饭。”
    黄雁声今几天的行程都安排得很紧。
    上午，要去看望坚守岗位的环卫工人，下午要去慰问交警，昨天还要前往各社区，看望基层工作人员，后天前往各处集贸市场，视察春节期间的市场，能否保证丰县百姓节日期间的日常需求，是否有趁机哄抬物价的行为。
    一上午连轴转，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间，看完环卫工人，都没歇口气，又去看望交警。
    丁诚想到早上彭书兰打来那通电话，提醒黄雁声道：“黄书记，您看都这个点了，是不是先去吃饭？”
    黄雁声低头往车里钻，边说道：“先去慰问交警，然后再回去吃饭。”
    丁诚跟着上了车，从包里翻出一片面包片，对黄雁声道：“您胃不好，要不，先吃片面包垫垫肚子？”
    黄雁声接过面包片，问他：“说吧，这面包片是谁让你准备的？”
    丁诚不好意思挠挠头：“早上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您胃不好，让我记得提醒您吃饭。”
    说到这里，丁诚觉得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可能劝不动书记吃饭，所以在路上随手买了点面包片，也好垫一垫。
    黄雁声撕开包装的手顿了顿，嘴角往上翘了翘，开玩笑道：“小丁啊，你是我的秘书还是彭主任的秘书啊？”
    丁诚笑道：“我当然是书记的秘书，所以，照顾好书记的生活，也是我的工作责任。”
    黄雁声不由笑起来，咬了一口面包片，对丁诚道：“你也赶紧吃点东西垫肚子，别到时候我这个书记还坚挺，你却饿晕了，那可就失职了。”
    不过这顿饭到底也没等到他们回去以后再吃。
    交警大队的食堂还开着，有正从外面执勤回来的人在食堂吃饭，黄雁声等人，也就在交警大队的食堂里跟着吃了点东西，顺便体察一下食堂的伙食。
    食堂里的伙食挺丰盛，菜品多，量也足，因为是大年初一，食堂还免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饺子尝鲜，六个。
    皮薄馅大，鲜嫩多汁。
    黄雁声居然从饺子里吃出一枚硬币，丁诚笑道：“书记今年的运气肯定好。”
    黄雁声笑：“我也希望今年的运气好点，我们的扶贫工作能顺利些。”
    几天时间就在慰问工作当中过去了。
    正月初六，县委县政府正式上班，上班第一天，黄雁声主持召开了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工作开会，着重强调扶贫工作的重要性，提出扶贫工作要以人为本，因地制宜，因人施策，不能生搬硬套。
    要认真听取百姓诉求，急百姓所急，想百姓所想，合理解决问题，加快推进扶贫工作稳步向前。
    会议还研究了其他事项。
    县办工楼的翻修，也被提上了议程。
    丰县这栋办公楼，还是十几年前建造的，长时间风吹雨打，已经变得老旧，有些楼层开始渗水，很多设备也已经十分老旧，县里早就说翻修办公楼，配置亲的办公设备，却因为经济原因，一直把时间往后推，这一耽误，就已经好多年。
    修办公楼，更换办公设备，都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属于正当的费用支出，这个钱不能省。
    黄雁声让相关部门先把预算做出来，准备到时候再结合丰县的财政，看到底怎么翻修才省钱，至于办公设备，那肯定得招标才行，谁的产品物美价廉，就从谁那里采购。
    县里各部门都很高兴，这个旧办公楼啊，总算要开始翻修了。
    这个时候，包括黄雁声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丰县的办公楼，这回依然修不起来，老旧的办公设备，也继续兢兢业业为人民服务。

 第18章 第一穷村

    开春工作比较多，紧接着又是全国两会，开完两会回来，传达完两会精神，把新任务布置下去，就已经到了清明前后。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个时候的天气，大多数时候都是绵密细雨居多，带着春末的料峭寒意，丝丝缕缕往人身上钻。
    春季雨水多，丰县地处南方，空气潮湿多变，洗好的衣裳如果不烘干，好几天都晾不干爽，就总带着一股潮湿之意。
    黄雁声就是在这种天气下，带着人前往下河村调研的。
    下河村座落在大山深处，是丰县最偏僻的一个村子，也是最贫困的一个村子，人均年收入比竹溪村还低一半，人均不足一千元，在丰县的所有贫困村排名中，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名。
    这里地势偏僻，通往外界只有一条路，离村子还有几里地，车子就开不进去了。
    黄雁声下了车，在乡书记的陪同下，步行前往下河村。
    由于偏僻，交通不便利，下河村这边的环境生态保护得非常好，山清水秀，就连路边的小草，都比别处茂盛些。
    小雨绵密，像针尖牛毛，细细密密，磨米粉似的从半天里洒下来，看起来雾濛濛的，若是不打伞，很快就很把衣裳湿透。
    黄雁声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天气不好，提前做了周全的准备，此时穿着高筒套鞋，端着一把长柄的大黑雨伞，踩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下河村。
    秘书丁诚想要给他打伞，被他拒绝了：“小丁你遮好自己别淋湿了，不用管我，我又不是没长手，连把雨伞都不会端，像话吗？要是打伞这种小事，都要让底下的人动手，那是官僚主义！身为党的干部，官僚主义要不得！”
    丁诚这么做，是下意识的反应，身为秘书，照顾好领导的行程是本职工作，只是他也知道，黄雁声这个县委书记一向不摆架子，自己能做的事，就不会假手他人。
    所以听黄雁声这么说，就把雨伞收了回来，没再坚持给领导打伞。不过雨天路滑，视线也不是很好，丁诚生怕黄雁声脚下打滑，不由亦步亦趋跟在他左右，以免领导不小心摔了。
    下河村之所以被称称为下河村，是因为有一条小河饶着村外流过。
    这条小河流经丰县，经过多处村庄，到了下河村这里，已经属于河流下游，水面不是很宽，已经不能称为河了，最多算是带着一点深度的溪流，把整个村子环饶其中。
    村民平日里进出，若是不想翻山，就得靠河面上一座小木桥才能出村。
    作为村子通往外界唯一通道的小木桥，却因为风吹日晒，年久失修，十分破旧。
    细雨打湿的木桥，带着木质腐朽的纹路，一脚踩上去吱呀作响，让初次过桥的人心惊肉跳，生怕什么时候脚下一空，就掉下去了。
    “书记小心！”黄雁声身形轻微晃了晃，紧跟在他身后的丁诚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这要是让县委书记掉河里，那就是他这个当秘书的失职。
    乡里的陪同人员也吓了一大跳，忙道：“下雨，桥上可能有点滑，书记当心！”
    小桥吱呀作响，让他们胆颤心惊，根本不敢同时走上去，生怕人多把桥给踩塌了。
    虽然这个想法不太切合实际，这座桥平时承载着村民进去，负荷挺高，不至于这么不经踩，大家还是不想冒这个险。
    等黄雁声在桥的那一头下桥之后， 丁诚才跨上桥，步子飞快的走到黄雁声边上，乡里陪同的同志也如法炮制，分别过桥。
    过了桥，才算是真正进了下河村的地盘。
    和其他人多地少的村子比起来，下河村是人少地少，整个村子只有二十五户村民，村子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可耕种田地非常少，并且由于交通不便利，既便是村民们种出点什么东西，想要拿出去变现也十分困难。
    贫穷会找上这片土地，也是有这个客观原因在里面。
    对于下河村的情况，黄雁声在来之前，先查过资料，自认对下河村有一定了解，对下河村的贫困程度，也做好心理准备。
    可这一切，在他亲眼看见下河村的现状时，统统被打破了。
    他这个县委书记不合格，对于辖下的村子了解得不够透彻，下河村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穷！
    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全国人民迈开大步，开始全力奔小康的今天，下河村的村民，还住在薄薄的土坯房里。
    细雨中的土坯房看上去十分单薄，黄泥砖被雨淋透，呈现出一种老旧的褐黄色，土墙上镶嵌的小木窗只一尺见方的小小口子，上面用塑料布糊着，雨天挡雨，冬天挡风。
    土坯房的屋顶，更是五花八门，有人用的是瓦，有人用的是毛毡，更有那条件差的，用的是彩料布钉在上面。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黄雁声等人的行踪，站在门口遥遥问道：“喂，你们几个，是什么人，到我们村里有么子事？”
    因为地势偏僻的原因，下河村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到外人几次，如此阴雨绵绵的天气下，黄雁声一行人就显得尤为打眼。
    特别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跟村里人穿的明显就不一样嘛！
    几人步子一顿，丁诚赶紧低声问同行的乡干部：“你没通知下河村的村长，书记今天要来调研吗？”
    乡干部也是着急上火。
    他之前就跟下河村的村长说过，县委书记最近这几天要过来调研，让他们做好准备，下河村的村长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今天，黄雁声真的下乡，往下河村过来的时候，下河村村长的电话，就一直打不通了。
    他以为下河村的村长暂时在忙，没接到电话，等忙过了，看见未接电话，总会打回来，结果直到现在，手机一点动静也没有，下河村的村长，在这关键时刻，居然掉链子！
    “我说了！我早就跟下河村的村长打过招呼了！”乡书记说着，对黄雁声道：“书记，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黄雁声道：“没事，一起过去看看。”

 第19章 没有通电

    冲着他们几个喊话的是个女人，手里抱着个孩子，身边还站着个孩子。
    女人皮肤粗糙，身上裹着一件袖口已经磨破的薄袄，脚上穿着双拖鞋，一脸警惕的看向黄雁声几人。
    抱着的那个小孩看上去约摸两岁的样子，皮肤上带点营养不良的青黄色，眼睛大大的，咬着手指头，好奇看着几人。
    站着的是个小姑娘，看上去五、六岁，外头穿一件浆洗得发白的厚实外套，从面料上看，明显就是用大人的外套改的。
    脚上的鞋子也是旧的， 已经浆洗得发白，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一只鞋子的大拇指处已经破了个洞，另一只鞋子鞋边上的线都已经磨脱了，鞋底和鞋面裂开一道大约两厘米的口子。
    小姑娘有点胆小，看着几人走近，拽着女人的衣摆，往女人身后缩了缩，却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从女人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偷偷打量他们。
    乡书记上前几步，道：“我是你们河畈乡书记王金水，这是我们县委书记黄书记。”
    下河村偏僻，村民们出村的时候少，见领导的时候更少，虽然不像古时候那样，听见县太爷的名头就吓得两股战战，但是乍然听到面前的人就是县委书记，女人还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迟疑不定的看着几人。
    王金水这位乡书记一年到头，总会进下河村几次，再加上他的自我介绍，女人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人确实是他们乡的书记。
    但是，县委书记冒雨到他们下河村这个穷村来，就有点让人不太相信了。
    找村长陈国春，难道他们下河村有人犯了什么大事，把县委书记都惊动了？那也不对啊，她虽然没有太多文化，也知道犯了事也是警察出面抓人，用不着县委书记动手啊。
    女人脑子里各种想法乱窜，王金水问她：“你们村长陈国春今天在村子里没外出吧？”
    女人连忙摇头道：“没，村长没外出。”
    王金水就对黄雁声道：“黄书记，陈国春现在在家，我带书记去他家里。”
    王金水就想转身带路，女人到底忍不住，有些着急的问道：“王书记，你们找村长有么子事？”说着，飞快瞥了黄雁声几人一眼，眼里的戒备之意明显：“我们村长是个好人……”
    看出她眼里的紧张，黄雁声笑着安抚道：“这位女同志，你别紧张，我今天来下河村， 是来找大家了解情况的。”
    “不单找你们村长了解情况，还要听听村子里大家的意见。”
    “这样，王金水，你去把陈国春喊到这里来，我在这里等他，顺便问问这位女同志，下河村的情况。”
    女人更戒备了，往后再退一步，一下子就退到门边，靠在门框上，紧张的说：“你别问我，我没读过什么书，么子事都不晓得，你问我也是白问。”
    王金水差点被下河村这些村民给气死了！
    县委书记亲自到下河村了解情况，好因地因时制宜，有针对性的进行脱贫工作，结果，这一个个的，尽拖后腿。
    陈国春不接电话也不回电话，这个女人更是一脸戒备，把他们当不法份子。
    王金水强忍怒气，略略提高声音道：“你家里男人呢？你不晓得事，你家里男人也不晓得事？让你男人出来。”
    女人瞅了瞅王金水，见他发怒，紧张道：“我男人没在家，去修发电机了。”
    她飞快说道：“我们村长也不在自己家里，也去修发电机了。”
    “今天下雨，地里的事不好做，村里的男人，都去发电机房看热闹了。”
    女人一口气说完，一把扯过腿边的小姑娘进了屋，“砰”一下关上门，不出来了。
    王金水：“！！！”
    他有这么可怕吗？这下河村的村民胆子可真大，让县委书记吃闭门羹！
    王金水：“太不像话了，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去喊她开门……”
    黄雁声倒不是很在意这点小事，他摆摆手，道：“不用了，估计我们冒然出现，吓到村民了。”
    “警惕一点是好事，下河村太偏了，像刚才这位女同志就一个人在家，还要带两个孩子，真要有不法之徒趁机进村抢孩子，盗窃什么的，她一个女人，都没法反抗。”
    “所以在不确定安全的情况下，关门保护自己，是正确的做法。”
    王金水：“……书记说得是。”
    黄雁声道：“走，我们去发电机房看看，”
    “刚才这位女同志说，村里男人都在发电机房看热闹，正好可以趁大家都在，一起交流。”
    “哦，对了，这个发电机房是干什么的？”
    “下河村是不是自找出路，筹备了什么县里不知道的产业，给村民创收？所以设立发电机房提高生产效率？”
    王金水听到黄雁声这么问，不由苦笑：“书记，这个发电机房不是用来提高生产效率的，下河村也没筹备什么县里不知道的创收产业。”
    “这个发电机房，说起来很高大上，听起来很风光的样子，其实就是村里在偏僻的山脚下的一间空屋子，里面，只有一台发电机，是全村委二十五户村民自己筹钱买的发电机，用来供电照明，方便日常生活。”
    “但是因为功率不够，经常用着用着就断电。”
    黄雁声震惊了：“！！！你说什么？！”
    他停下步子，严肃道：“王金水，你是说，下河村的村民，靠自己筹钱买发电机供电，用于日常照明？”
    王金水正色道：“是的，黄书记！这么多年来，下河村一直没有通电，因为这个事情，我们村里，乡里，多次向县供电局，县电力公司等部门反应情况。”
    “但是，因为下河村地处偏僻，铺设电杆电线成本巨大，而村子又太小，只有区区二十五户人家使用，连电杆电线的成本都收不回去，电力公司造过预算之后，最终因为经济原因，搁置了给下河村通电的计划。”
    “村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照明问题，筹钱买了个发电机。”

 第20章 掷地有声

    黄雁声怎么也没想到，在丰县，居然还有没通电的村子。
    当他以为他对下河村的贫困已经足够了解的时候，很快就会出现新的状况，打破他的认知下限。
    无论是单薄的土坯房，还是整个村没通电，都让黄雁声震惊。
    黄雁声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这都什么年代了，在我们丰县，居然还有百姓没用上电！”
    “这是我这个县委书记失职，是我没把工作做好！”
    王金水忙道：“我们下河县这个情况，有一定的历史原因在里面，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并不是哪一个人造成的，更不能怪到书记头上。”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下河村的发电机房位置。
    这是一个座落在山脚下的小石屋，给村里供电的那台发电机平时就放置在里面，电线从发电机上接出来，从各种叉子横七竖八叉着，接入村里二十五户村民家中，看起来就特别不安全。
    石屋外面有个简易宽敞的棚子，平时村里有什么集体活动，都会凑到这里来。
    此时，下河村大部份男人都挤在这个简易棚子里，或蹲或坐，有人喝茶，有人抽烟，高声谈论着县里的大事。
    “听我小舅子说，竹溪村去年下半年，有近一半的村民，从银行贷到款，还不要利息。”
    “真的假的，有这好的事？别是骗你的。”
    “真的！这事我也听说了，竹溪村那些人种桃，所以县里有补贴。”
    有人转头，冲着棚子中间的陈国春喊：“村长，要不你去乡里说说，我们村也种桃？”
    “对对对，不就是种桃吧，我们大家也种点，也好有个名目贷款。”
    棚子中间，一台柴油发电机摆在地上，村长陈国春和村里几个男人正满手油污，低头修理发电机。
    闻言头也没抬，说道：“你们一个个的，少在这里异想天开，我们下河村是什么地方，哪里种得出来桃子？”
    “要是可以种桃，还等到今天，老早就开始种了。”
    另一个一边摆弄着发电机，一边随口附和陈国春的话，说道：“大白天的，少做点梦，我们村里这块地，连粮食都不怎么种得出来，还种什么桃哦。”
    说要种桃的村民大声道：“嗐，种不种得出来桃子冒得要紧，主要是可以贷款，晓得吧？”
    “我打听过了，其他村，不管是种桃的，种茶叶的，还是养蜂的，养鹅的，都可以去银行贷款。”
    “就是我们村，什么也种不起，什么也养不起，就没得贷款，想想都亏啊。”
    话题一开，自然就有人开始起哄：“是哦，村长，你要向上面反应下，别人村都可以贷款哦，我村不可贷款？”
    “讲起来，我们村比别人村还更穷点，怎么没有政策支持我们哦？”
    “是哦，竹溪村那边，砍了桃树另外种，还有补贴，一株桃树五十块！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
    “村长，你要去向上面反应啊，不能够让我大家眼睁睁看着别个村过好日子，我们村撒子都冒得。”
    “就是就是，亏得很哦。”
    陈国春手上在拧镙帽，偏头看向众人，说道：“你们也知道那叫贷款，贷款那是要还的，又不是白送，你们一个个的，起什么哄？就算银行现在同意贷款给你们，你们到时候拿什么还？”
    村民不乐意了：“那不能这么说啊，村长，那别村的人贷款，我就不信他们一个个都还得起。”
    有人附和：“对头，到时候还不起了再说，难道还不起钱，难道还会把大家都抓去坐牢？”
    陈国春无语：“你们这些人哪，一天到晚就知道空想。”
    “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倒好，不想着怎么多赚钱，把日子过好，就光想着怎么贷款不还。”
    有人反驳：“不是，村长，这你就冤枉我们了，我们可从来没说过贷款不还，我们是说，别人村的人不可能个个都还得起钱，就算万一还不起钱，政府也不可能把大家抓去坐牢。”
    王金水听不下去了，高声道：“谁说别村的人到时候还不起贷款的？”
    “人家种桃树，种茶树，养蜂蜜，养大白鹅，还了贷款还能赚钱！”
    “你们不想着干点什么，成天就想着不劳而获。”
    王金水边说边觑黄雁声的脸色。
    他们在棚子边上已经站了一会儿了，因为下雨，加上边上有树杆挡住视线，棚子里的村民没注意到他们，反倒是村民们的对话，他们几人听了个十成十。
    王金水生怕黄雁声因为这个对下河村的村民产生坏印象，觉得这里的村民好吃懒作，从而放弃他们。
    好在黄雁声看起来脸色尚算平静，不太像不高兴的样子，王金水心里暗暗松口气。
    王金水的声音惊动了棚子里的人，大家转头看来，就看到王金水领着几个人往棚子走来。
    “王书记！”
    “王书记来了，坐！”
    有人站起来给王金水让座。
    陈国春从地上站起来，用袖子抹把脸道：“王书记冒雨来我们村，是有么子事？”
    他把目光落到黄雁声几人身上，又问：“这几位是？”
    王金水道：“陈村长，这是我们县委书记，黄书记今天下乡，特别到下河村来，是来看望群众，了解下河村的情况的，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反黄书记反应。”
    县委书记？村民们愣住了。
    县委书记不是在县里坐办公室，吹空调，喝茶，开会的吗？哪里有空到他们这山旮旯头小地方来？
    村民的语气很是怀疑：“县委书记到我们村来做么子？”
    黄雁声把村民的疑问看在眼里，朗声道：“村民们好，我是县委书记黄雁声，今天来到下河村，就是为了大家最关心的事情来的，大家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提，县委县政府，一定尽力帮大家解决问题。”
    不知谁大声问道：“我们村里的通电问题，县委县政府给解决吗？”
    黄雁声掷地有声：“可以！”
    “就算再难，县里今年也要让下河村通上电！”

 第21章 说到做到

    下河村的村民发出一阵欢呼。
    “书记说得是真的？今年就让我们下河村用上电？”
    黄雁声坚定道：“是真的， 我这个县委书记给你们担保，今年一定给下河村通电！”
    他说得这么干脆，下河村的村民反而不太相信。
    原因无他，实在是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他们失望得太多次了。
    因为通电问题，下河村的村民这几十年来，跑上跑下，求爷爷告奶奶，从这个部门找到那个部门，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你们下河村反应的问题，我们已经收到了，会转交给相关部门，研究决定后给你们回复。
    然后隔个几个月，在他们再三再四的催促下，相关部门给出的答复是：电力公司是独立的企业，不属于政府部门。
    企业办事需要核算成本，下河村地理位置不好，地势偏僻，远离县城，和其他村子也隔得远，需要单独设杆拉线布网，至少需要投入几十万，就靠下河村二十五户居民用电，电力公司几十年都收不回成本。
    所以，给下河村通电一事，在电力公司那边就一直搁置着。
    那下河村就没办法用电了？
    倒也不是。
    那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下河村通电？
    有相关人员告诉过下河村的村民，其实下河村想通电也简单，那就是电力公司这笔设杆拉线布网的初装费，由下河村承担，只要资金到位，电力公司保证，用最快的速度让下河村通电。
    可是，几十万巨款到哪里去筹？就算把整个下河村的村民卖了都凑不齐啊。
    自此，下河村的村民彻底失望。
    村里一合计，几十万巨款筹不出来，但是村里可以筹点小钱，买发电机回来自己发电！
    于是，下河村就开始了买发电机供电的日子。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并且还会继续很长时间，结果现在，这位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告诉他们，今年就让他们下河村用上电！
    这，怕是不知道他们下河村通电的难度，不是随随便便说就能解决的问题。
    下河村的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交换着眼色。
    上了年纪的张兴海敲了敲手里的旱烟杆，把烟嘴里的烟灰磕掉，重新装了一撮烟丝进去，也没点，就这么拿在手里，对黄雁声说道：“黄书记，你知道我们下河村的情况吧？”
    黄雁声看向眼前这个眼神浑浊，身形佝偻，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温声道：“下河村的情况，我知道一些，了解得不全面，所以今天，才会来到这里，向村民们了解情况。”
    他问：“老人家怎么称呼？多大年纪啦？”
    张兴海道：“我叫张兴海，年纪倒是不大，今天六十六。”他问：“看起来是不是很出老？”
    看起来确实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
    黄雁声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道：“你们常年下地，饱受风吹日晒，脸上的皱纹，都是光荣的劳动勋章。”
    他顿了顿，对张兴海说道：“正好您是村里的老人，对村子了解，给我说说你们下河村的情况吧。”
    张兴海直奔主题道：“黄书记知道我们下河村为什么一直没通电吗？”
    “为什么？”
    “因为没钱！”张兴海道：“电力公司专门给我们村架一条线路过来，需要几十万投入，我们村出不起这笔钱，所以一直就通不了电。如果不能解决资金问题，我们村这个电就是通不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村民都有点紧张，生怕黄雁声刚才说的话不作数，让他们一场欢喜一场空，用电的愿望又不能实现。
    黄雁声站在村民面前，从他们紧绷的情绪中，感受到他们对通电的向往，他们满怀希望，害怕希望，却又带着劳动人民特有的淳朴善良，生怕他不知道解决这件事会遇到的难题，于是冒着希望落空的风险，告诉他困难所在。
    他们，把选择权交给他这个县委书记，他又怎么能让村民失望？
    黄雁声说：“资金问题你们不用担心，由县委县政府想办法解决，我说到做到，今年，一定让你们下河村通上电！”
    村民的情绪再一次沸腾了。
    陈国春趁着黄雁声和村民说话的空档，忍不住对王金水轻声抱怨：“王书记，县委书记要来我们村，你也不晓得提前打个招呼撒！我这里什么都没准备不说，村民们还口没遮拦，什么话都往外倒。”
    他忧心忡忡：“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县委书记不高兴，不给我们村安排好的扶贫政策，我们下河村的日子怕不是要更难过哦。”
    王金水刚才陪着县委书记，可是把下河村村民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会儿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摸不准黄雁声的想法。
    他没好气的对陈国春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不给你打招呼？你自己看看手机，看我从今天早上到现在，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手机一直不接，连电话也不回一个，关键的时候就掉链子，要紧的时候就联系不上，你说你拿个手机有什么用！”
    陈国春“呀”的一声，脸色都变了，马上想到前几天，王金水跟他打过电话，说近期县委书记下乡，会到他们下河村实地调研，让他做好准备。
    陈国春想伸手拿手机，结果看见满手机油，又把手缩了回来，愁眉苦脸道：“村里的发电机昨天晚上就坏了，今天一早忙着修发电机，一个早上没看手机，没注意到你给我打了电话。”
    王金水说道：“早就跟你打过招呼，就最近这几天，县委书记要下乡，你也不知道注意一下。”
    陈国春嘴巴动了动，解释道：“这谁能想到哇？”
    “我这不是看今天天气也不好，雨天路滑，空气湿冷，觉得县委书记怎么也不会在这种天气下乡。”
    谁知就有这么巧的事，县委书记偏偏就选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乡调研了。
    他问王金水：“现在怎么办？我们这个县委书记好说话不好说话？”

 第22章 没有不管

    王金水看了一眼，正和村民打成一片的黄雁声，低声道：“县委书记好说话不好说话，这个要看人。”
    “啊？”陈国春有些急了：“这看人是怎么个看法？县委书记对什么人好说话？”
    王金水道：“我们这位黄书记，对待百姓那是像春天般温暖，特别好说话，他也愿意跟老百姓聊天，说这样子接地气，更容易了解到真实情况。”
    “要是对没有责任心、工作拖沓、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不真心实意替人民群众解决实际困难的党员干部，黄书记就特别不好说话。”
    陈国春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王金水看了他一眼，给他泼冷水：“你清醒点，你可不是普通老百姓，你是下河村的村长，是党员，你要是敢不为下河村的村民着想，黄书记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
    陈国春嘿嘿笑道：“我不怕！”
    “我大早上就跑来给大家修发电机，连县委书记来了都不知道，要是这都不算为村民着想，那还要怎么为村民着想？”
    王金水道：“当然是趁着县委书记到你们村里调研的机会，把你们下河村的困难向黄书记反应到位。”
    他低声嘱咐：“你可别为了要面子，就隐瞒村子里的真实情况，要知道你们现在反映的问题，直接关系到下河村村民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
    陈国春连忙说道：“那肯定不能隐瞒。”
    “我们村的情况别人不知道，王书记你还不知道吗？就为了一个通电的问题，这些年跑镇里，跑县里，来来去去跑了不知多少次，鞋底都磨穿了好几双，也没把事情给办下来。”
    “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我们要是再不抓住，那就活该我们下河村受穷。”
    眼看黄雁声被村民们围在中间，一直站着说话，陈国春挤上去，有些拘束的招呼道：“黄书记，感谢您冒雨来我们村调研，您先坐会，我先去洗个手，再来向您汇报工作。”
    下河村的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搬了好几把或椅子或凳子过来，招呼几人：“黄书记坐！”
    “黄书记也坐，还有这位小同志也坐。”
    黄雁声看着陈国春满身油污，满手机油，就连脸上都黑一道白一道的， 沾满污渍，神态温和道：“你先忙你的，别耽误了村民晚上用不上电，我先跟村民们聊会天。”
    陈国春一听，用袖子抹一把脸，道：“也行，那书记你们先聊着，我先修发电机。”
    往发电机方向走了两句，又转头说了句：“书记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也可以直接问， 我听得见。”
    黄雁声看着他花得更厉害的脸，笑道：“陈村长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忘了，要是遇到不了解的情况，自然是要问你的。”
    棚子里的气氛更加轻松了。
    有机灵的村民趁人不注意跑了，一不会儿就端着热腾腾的茶水过来，连带着一个果盘。
    果盘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就是些瓜籽儿，花生，撒子，米糕，还有几颗水果糖，都是过年时买的年货，一直留着不舍得吃，留在家里给小孩子骗骗嘴的零食，如今拿出来招待县委书记，足以看出村民们的热情。
    有胆子大的村民上前，给黄雁声递烟：“书记，来一根，烟不好，不要嫌弃。”
    黄雁声笑着摆摆手：“多谢多谢，我不抽烟，你自己抽就好。”
    “真不抽啊？不是因为烟不好？”村民把手里的烟再次往前递了递，说道。
    黄雁声摇头道：“真不抽。”
    丁诚连忙上前，拦住递烟的村民道：“我们书记真不抽烟，真不抽烟。”
    村民把烟收回去，自己叼了一根在嘴里，拿出打火机刚想点，忽然想到什么，看了黄雁声一眼，又放下了，只把一根没点着的烟叼在嘴里，道：“书记给我们讲两句呗。”
    黄雁声看着一张张满是殷切的脸，点头道：“好，那我就讲几句。”
    “首先，我要向下河村的各位村民说明一下，县委县政府，并没有放任下河村不管，这一点请大家绝对放心。”
    “我去年六月被组织委派到麓丰县担任县委书记，是带着脱贫攻坚的任务来的，麓丰的百姓一天没脱贫，我这个县委书记，一天在麓丰县扎根，直到带领大家走出贫困。”
    “但是，大家也知道，不管任何工作要展开，总有个先后顺序，就算是出门做公交车，或者去交话费，也一样要排队，是不是？我们干工作也一样，要一样一样来。”
    “我知道，你们很多村民，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别的村已经展开脱贫工作，政府给大家担保提供免息贷款，只有你们下河村没动静，所以心里不安，甚至觉得自己吃亏了。”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党和政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困难群众，大家有什么想法，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困难，都可以提出来，我今天来，就是代表县委县政府，来听取大家的意见，想办法替大家解决问题的。”
    有人问：“书记，我可以贷款不？”
    还有人问：“书记书记，我们村的村民有补贴不？”
    黄雁声看了看大家，答道：“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享受我们的扶贫政策，无论是政府担保免息贷款，还是作物补贴。”
    “要什么条件？”
    “是啊，什么才叫符合条件？”
    黄雁声道：“我先给大家解释，这个免息助农贷款的申请资格，这笔款项，是要求专款专用的，用于帮助农民发展农业生产种植等项目。”
    “也就是说，如果你们当中，有谁在农业生产种植的过程当中资金紧张，那么，是可以申请这个助农免息贷款的，由政府给大家出面担保，否则，这个助农免息贷款就贷不下来。”
    “在这里我要提醒大家的是，贷款，是一定要还的，到期不还，成了失信人，上了征信黑名单，就会影响到下一代。”

 第23章 让你乱说

    原本对还不上贷款并不当回事的村民们，听说贷款不还会影响到下一代，一下子认真起来。
    “真的假的？”
    “会影响到下一代？那我不贷款了，不贷款了不贷款了。”
    “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还不起钱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嘞，这个规定就完全不合理撒！”
    不管村民们嘴里怎么抱怨，心理已经打消了想贷款的念头，也不觉得不贷款会吃亏了。
    贷款这事不想了，补贴总不会影响到下一代吧？这个得问清楚。
    村民继续追问补贴的事情：“黄书记，听说别村的人，不管是种桃的、种茶的，还是养蜂的、养鹅的，都领到政府补贴，是也不是？为啥我们下河村的村民没得补贴哟？”
    丁诚连忙向大家解释道：“你们说的这个补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就拿种桃的村民来说，只有砍了劣质桃树的村民，根据被砍桃树的数量，政府才会给予相应补贴，没有砍树的村民，就没有补贴。”
    黄雁声补充了一句，说道：“一颗正常结果的桃树，只有五十块钱的补贴，很多村民，其实是不愿意砍树的，只是为了支持我们县里的扶贫工作，更是为了让自己早日脱贫，所以才忍痛把劣质桃树砍了。”
    一颗结果的桃树，一年再不赚钱，也不止五十块收益，这么点钱就把树砍了，那可真是亏大了。
    下河村的村民在心里所账一算，不作声了，也不争着要补贴了。
    趴在地上修发电机的陈国春这个时候不忘抽空插了句嘴，道：“我说你们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把现实遇到的困难向县委书记反应，只会空想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傻不傻啊？”
    下河村的村民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开始七嘴八舌的反应问题：“黄书记，我们村不但没电，每年还涨水。”
    “对，特别是上半年雨季天，山洪暴发，那个水从山上冲下来，房子一下子就被淹了。”
    “年年上半年都涨大水，屋里地里，全都淹掉，出入都要撑船，既不方便，又不安全……”
    “书记，涨水这个问题，县里也要给我们大家解决一下吧？”
    “对对对，涨水这个问题特别严重。”张兴海的儿子张国华大声总结 ”我们村为什么这么穷？还不是因为一没电，二涨水造成的！”
    确实，没电和涨大水，确实会阻碍村子的发展，黄雁声也想听听下河村的村民，是怎么看待这种情况的。
    他问张国华道：“你把问题详细说说。”
    张国华倒也不怵，道：“书记你想啊，因为没电，我们村消息闭塞不通，好多好的政策都不晓得，也不晓得外面流行什么，不论任何事，回回都比别人村子知道得更慢，一来二去，不就把赚钱的机会耽误了？”
    “除了生活上造成消息闭塞以后，没电，还有好多事做不了。”
    “那别的村都可以喊口号，说搞什么农业现代化，”
    “还有涨水，也是年年无解的难题。”
    “我们下河村本就没什么地，一年到头种出来什么东西，也就不指望了，但是因为年年要涨那么几次水，搞得我们村子里的村民，想搞点副业都不行。”
    “那别人村子能养大白鹅，我们村里人也能养啊。”
    “都是农村长大的，谁还不会养鹅？”
    “可我们敢养吗？”
    “一群大白鹅养好了，大水一来，大白鹅跑了，别说赚钱，连本钱都亏没了，还不要去上吊哦！”
    一番话说得棚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兴海抬手就是一下，烟嘴敲他头上，喝道：“就你会说，别人都没长嘴！让你乱说话……”
    张国华“哎呦”一声，抱头跳起来往一边躲：“爸，你打我做甚！”
    “我又没说错，我说得都是真的，我是在向县委书记反应问题，又没说假话，你也要打我？”
    他委屈道：“我都几十岁的人了，你还当着县委书记的面打我，我不要面子的呀？”
    边上的村民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张兴海手里的烟杆又举起来了：“我是你老子，我还打不得你？你再活几十岁，我也还是你老子！”
    张国华一下子躲到黄雁声椅子后面。
    张兴海：“你给我出来！”
    “就不！我出去你要打我，我傻啊，跑出去让你打！”
    张兴海差点让他气死了：“有本事你躲在书记身后一辈子，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黄雁声连忙劝他：“老人家别生气，你儿子反应问题，没做错，你别打他。”
    张兴海沉默不语。
    黄雁声这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头，看来，张国华刚才说的那些话，八成不是编的，有很大程度是真人真事。
    他正想仔细问问是怎么回事，谁知村里的女人、孩子、老人，听说县委书记到了下河村，就在发电机房外头的棚子里，一个个拖家带口过来看热闹。
    像之前在村口问他们找谁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抱一个牵一个的，都要到棚子里来看热闹。
    棚子就这么大，挤不下百来口人，有些人就撑着伞站在棚子外面，伸着脖子往棚子里看，势要把县委书记的长相看清楚，以后出去，也好跟别村的人吹牛皮不是！
    其中不凡上了年纪的老人。
    黄雁声连忙起身给老人让座：“老人家坐这里。”
    老人一个劲往后缩：“不，我不坐，书记坐，我就是来看看书记，看看我就回去，我不坐。”
    “来来，娭毑坐我这里。”边上的村民赶紧把老人扶到自己坐的凳子上，老人这才坐下。
    黄雁声和老人亲切交谈，和老人聊家常，问老人家的身体怎么样，胃口好不好……老人拉着黄雁声的手，一个劲的说：“你是个好官，你是个为老百姓的好书记。”
    黄雁声道：“带领大家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是我的责任。”
    老人就道：“书记，你们大家继续忙正事，表得管我，我坐一下就回去了。”
    话题便又回到刚才张国华那番话上，黄雁声问他：“你刚才说你们村有人养过大白鹅，是怎么回事？”

 第24章 陈年旧事

    黄雁声的问题一抛出来，棚子里又安静下来。
    就连刚才夸夸其谈的张国华，也忽然沉默，紧抿着嘴靠在一旁不说话，神色看上去明显有些懊恼。
    所以下河村的大白鹅，是不能提的禁忌问题？张兴海是因为这个，才当众教训儿子的？
    眼看无人回答，黄雁声正想旁敲侧击，再打听打听具体情况，边上说一会儿就走的老阿婆忽然出声道：“书记说大白鹅啊？我们村的人不养大白鹅。”
    黄雁声意识到老人可能知道些什么，不过，老人家明显上了年纪，反应迟钝，人情世故上考虑也不周全，如果他执意向老人打探，免不了有故意套话的嫌疑。
    利用一个年纪大的老人，这种做法不太好，所以黄雁声的问题在嘴边转了个圈，还是咽了回去，没有问出口。
    只是老人大约被勾起记忆，不等黄雁声继续问，自己就絮絮叨叨接着往下说：“我们村里为了养大白鹅死过人。”
    黄雁声惊了一下，也顾不得套话不套话了，问老人道：“死过人是怎么回事？老人家能给我说说吗？”
    老人点点头：“可以啊，养鹅死过人这个事，我们村的人都晓得，所以大家后来都不养鹅了。”
    黄雁声耐心听着，只是老人的思想明显有些混乱，颠来倒去就是这几句，至于具体的，养大白鹅怎么死人的事，一句没有。
    黄雁声只好轻声提醒道：“老人家，养大白鹅的人，是怎么死的？”
    老人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哦”了一声：“就是，就是养大白鹅死掉了撒。”
    黄雁声：“……”
    从老人这里是问不出什么原因了，黄雁声也就没有继续追问，想着等下找陈国春私下找来了解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张兴海狠狠吸了口旱烟，吹出几个烟圈，对黄雁声道：“我来说吧，这事儿我清楚。”
    黄雁声看向他，张兴海却低着头，往烟嘴里装烟丝，完全不跟黄雁声对视，若不是他装烟丝的手抖得厉害，装了几次都没把烟丝装进烟嘴，还以为他十分平静。
    张兴海道：“我们村一直穷，人不多地更少，位置不好，靠种地是种不出什么出路，后来，看见别村的人养大白鹅，我们家一合计，觉得养鹅可以，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谁还不会养几只家禽？”
    养鹅是好事，不过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买鹅苗的钱都拿不出来，最后是张兴海七拼八凑，到处借来的。
    第一次养鹅一来没钱，二来没底，咬咬牙养了十只，半年后的刚赶上过年，镇上的赶集的时候拿去卖了，除了本钱，半年赚了三百块钱。
    村民们看见养鹅的甜头，第二年，大家就开始，一窝蜂跟着养鹅。
    鹅一多，吃的就成了问题。
    本来养鹅就废料，之前张兴海一家养鹅，白天放出去，自己能下河找吃的，家里几乎不需要喂，但是现在，家家户户养鹅，而且觉得养鹅能赚钱，每家每户还往多了养，生怕养少了吃亏。
    二十多户人家养了四五百只鹅，下河村就这么点地方，真是连路边的草皮都快让鹅给啄秃了。
    大白鹅放出去外头没吃饱，回来之后就吃得很凶，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真的是雪上加霜，不过只要想到熬过这几个月，就有一笔可观收入，大家还是咬牙坚持着。
    只是，老天爷特别喜欢和人开玩笑，这些鹅养着养着，就开始生病，没几天，就死了一大半，速度快得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下河村的村民都懵了。
    这些鹅苗都是掏空了家底，再拼拼凑凑买回来的，怎么就死这么多了？
    好好的养鹅，怎么就死了呢？
    后来，下河村的村民才知道，养鹅也不是那么容易养的，特别是鹅养多了，卫生各方面没搞好，鹅容易得鹅流感，致死率高，但是当时他们只是一门心思养鹅，根本没注意这些，才造成这么严重的损失。
    大白鹅死了一多半，大家心里想着，努力把剩下一小半活下来的大白鹅养出来，不指望赚钱，也可以尽量少亏本。
    麓丰县这边，本来也有过端午吃鹅的习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都要买大白鹅回去送节，到时候，这批大白鹅能卖个好价钱，也就把损失补回来一点。
    只是，人倒霉起来，大约喝水都塞牙缝，还没等到端午，先迎来雨季。
    铺天盖地的大雨连着下了好几天，小河里的水眼看着涨上来，山上的水汇聚成山洪，倾泄而下。
    河水暴涨，山洪暴发，那个晚上，下河村的村民全都没睡，忙着从家里转移搬家，以免被水冲走，家里的大白鹅却来不及转移，顺着洪水嘎嘎嘎嘎冲向远方。
    对于本就穷困的下河村村民来说，这样的损失无异于雪上加霜。
    有人舍不得被冲走的大白鹅，想要把鹅追回来，结果就是被洪水一起冲走。
    大雨停了，水退了，等找到人的时候，早已没气多时，耳鼻处呛着都是泥沙，手里，还紧紧握着几根鹅毛。
    养鹅一事，让下河村村民损失重大，本来就穷，鹅苗的钱都是到处拼凑来的，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粮食下去，一分收益没得，大白鹅全没了，这个打击，对下河村的村民来说，实在太大。
    更别说，还有人因为想要从洪水里抢救大白鹅而溺亡。
    村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低迷下来，大家都垂头丧气，每个人心里都不好过，心情不好连带着脾气也跟着不好，一些小事，以前可能一笑而过，现在就可能发展成争执。
    直到有天，因为一件小事，村民和张兴海家里起了争执，对方就说，村里人现在过得比以前还苦的，都是张兴海一家害的！
    “要不是你们带头搞事情，说什么养大白鹅能赚钱，村里大家会借钱养鹅？刘家媳妇会因为不舍得几只鹅冲走被淹死？”
    “你们家害得村里个个欠债，怎么还好意思当成没事人一样？”

 第25章 任重道远

    都说吵架无好口，村民说的这些，只是因为在气头上，所以才不管不顾说出来，平常的时候，哪怕大家心里确实有点小想法，也绝不会这么说出来。
    毕竟养鹅的事情是他们自己自愿的，也不是张兴海家里逼着大家养大白鹅，是大家看见张兴海家里赚钱了，才一窝蜂的跟风养鹅，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大家全都拼命养鹅，却又没搞好卫生，指不定还不会发生鹅流感，也不会增加养鹅成本。
    所以这也就是吵架的时候话赶话，倒也没什么主观恶意。
    但谁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是这番话，让人当了真。
    张兴海家里因为养鹅债台高筑，整个村子又因为跟着他们家一起养鹅蒙受重大损失，再加上村子里还有人因为想要从洪水里抢回几只大白鹅而丢了性命，一家人正处于极度愧疚自责当中。
    在这种时候，村民的一席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天夜里，张兴海媳妇儿就寻了短见，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吊死在屋外的树杈上。
    整个村子炸开了锅。
    村民们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不管心里之前是怎么想的，眼看现在逼死了人，便也心生内疚。
    这个时候，有人跳出来，指责和张兴海吵架的村民，说人是他逼死的！
    要不是他把大家养鹅失败的责任推到张兴海一家身上，张兴海媳妇怎么会上吊？
    和张兴海吵架图嘴快的村民更是悔恨不已，跪在张兴海家门口用力扇自己的嘴巴子：“我真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哪里想到她就上吊了啊？呜呜呜呜……”
    他的行为并没有让村民们的指责停下来。
    人总是有一种心理，为了减轻自己的内疚感和过失，便会想方设法把错误归疚到他人身上。
    下河村的村民心里现在就有这种想法，他们之前在心里怪过张兴海家里养鹅，害他们损失惨重，如今眼看因为这件事，张兴海媳妇上吊了，就迫切的想摆脱当时的责怪念头，好让自己心安。
    可这种做法，和之前在心里暗中指责张兴海一家又有何异？
    陈国春当年还不是村长，跟着上了年纪的老村长一起劝也劝不住，那位村民被逼到差点崩溃，最后还是张兴海红着眼睛出来骂人：“要是把他逼死了，你们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在场所有这些人，谁敢说心里没有过他这种想法？觉得是我家养鹅连累了你们？”
    “谁敢说没有？”
    “我家养鹅是我家的事，一没鼓动你们跟着养，二没拦着你们不让养，大家都是几十岁的人，都没脑子吗？自己做的决定自己不会负责，还有脸怪别人？怪了一个怪两个？”
    “养鹅出意外亏了本，就在心里怪我们家，我就问问你们，要是养鹅赚钱了，你们会说感谢我吗？”
    “这世上就没有稳赚不赔的事，你们想把好事占全了，可能吗？”
    “还有你，别跪在我家门口哭！村里人养鹅跟我家里没关系，我媳妇上吊死了也跟你没关系！我可不想什么时候，被人说是我逼死你的！”
    “走，都走！”
    陈国春赶紧跟着老村长一起，把各人给劝回去，这事才平息下来。
    张兴海沉默的给媳妇办了丧事，自此后，人就失了精气神，一天比一天颓，看起来比同龄人老得多。
    因为养鹅，下河村这个人并不富裕的村子损失惨重，人人掏空了家底负债不说，还搭上两条人命，自此，养鹅就成了下河村的禁忌，村里再没人养鹅，也不会再提这件事。
    张国华刚才说秃噜嘴，提起这件陈年旧事，张兴海才会气得抡起烟杆打他。
    也是，这种伤心事，又有谁愿意提呢？
    黄雁声把整个事件听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下河村村民的死，张兴海家的悲剧，说到底，还是贫穷造成的。
    如果不是因为太过贫穷，又有谁会为了几只鹅送命？
    那是因为，在某些贫困百姓心里，财产，比性命重要。
    黄雁声沉默，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没有哪个时刻如现在这般，迫切的想让百姓摆脱贫困，远离贫穷。
    棚子里气氛低沉，最后，是柴油发电机忽然发出的轰呜声打破沉寂。
    “总算修好了。”陈国春的语气带着大功告成的轻松感，特别感染人。
    村民们这才从陈年旧事的低气压中回过神，气氛重新活跃。
    把发电机重新抬回屋子里接上，陈国春去洗了手，这才有空坐下来跟县委书记聊天。
    黄雁声对下河村的基本情况心里有底了，至于怎么解决问题，还要回去和相关部门研究方案，不过，黄雁声可以保证的是：“县里会尽快联系相关部门，争取早日给下河村通上电。”
    在村民们满启希翼的眼神中离开，黄雁声只觉得肩上的责任更重了，回到县里之后，第一时间召集大家开会，通报下河村的问题，研究解决方案。
    黄雁声道：“如果不是因为穷，下河村的村民不至于为了几只鹅不要命。”
    “同志们，看看在贫困中挣扎的百姓，我们任重道远！”
    相对于竹溪村等几个有自己特色经济产出的村子，下河村的情况明显棘手得多。
    村子里偏远，穷困，交通不便利，地少人稀，劳动力不足，这种情况想要改善，需要从长计议，只有找到适合下河村的了展之路，才能实现稳定脱贫。
    脱贫方案一朝一夕出不来，急不得，但是眼前，有一件事是需要提上议程，马上解决的。
    黄雁声说：“我是到了下河村才知道，村子里竟然没通电。”
    “这都什么年代了？大部份人已经实现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我们竟然还有村没有通电！作为党员干部，这是对不起老百姓！这件事情有关部门要重视起来。”
    “我建议县里成立专门的工作小组，全力督导下河村通电一事，由高副县长全权负责。”
    “再难，也要让下河村的百姓通上电！”

 第26章 他不签字！

    给下河村通电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为此专门设立的工作小组很快组建好了，副县长高伟良工作组组长。
    前期工作不算难，协调各个部门一起坐下开会，给下河村通电开绿灯，该批批，该审审，同时让电力公司前往下河村勘测，看电杆怎么立，电线怎么拉……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各总门的批文出来了，供电局实在勘测报告和预算也出来了。
    知道下河村的情况，供电局经过多方勘测，最后给出了一份最优化、最节省的方案，就算是这样，预算也高达二十八万。
    二十八万从哪里来？
    下河村整个村子加起来都不值二十八万！
    他们要是有这个钱，就不至于拖到现在都不通电。
    高伟良去找黄雁声汇报工作：“书记，供电局那边已经把下河村通电的方案做出来了，这边，各相关部门也已经下了批文，就是……”
    黄雁声停下手里在批的文件看向他：“就是什么？”
    高伟良苦笑：“就是没钱。”
    “供电局把预算造出来了，想要让下河村通电，至少需要投入二十八万资金。”
    “您知道的， 供电局现在自负赢亏……”
    “当然，这笔钱，供电局也不是拿不出来，就是供电局那边也说了，这个口子，他们不能开。”
    “这个口子一开，以后大约会有不少地方找理由让供电局免费拉电线，所以……”
    “如果筹不到资金，下河村通电一事，就……一时半会儿就难办了。”
    高伟良说着，把手里供电局做好的方案预和算递过去。
    贫困的根源就是没钱，没钱发展就越贫困，这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下河村要通电，资金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从下河村回来当天，黄雁声就开始想这个问题了。
    他低头仔细把供电局的方案和预算看了一遍，最后决定：“这个钱，由县里出！”
    高伟良惊了：“书记！县里哪来的钱啊？”
    黄雁声说：“县里没钱，那就把这笔钱省出来，从我开始带头，削减办公经费，先把下河村通电的钱省出来。”
    “不是，书记，这不太合适吧？”
    这下河村通电，就消减办工经费，那下回，再遇到其他棘手的扶贫工作可怎么办？
    不是他小气，不想县里出这个钱，实在是钱里也没钱啊。
    但是黄雁声下定决心，显然不会轻易放弃，他道：“都说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经费也一样，挤挤也会出来。”
    高伟良道：“其实我们县办公经费的预算一向就是最低的，和别的县相比，才一半多点，这再消减下去……”
    黄雁声道：“不能这么比，我们是贫困县，财政吃紧，花钱自然要精打细算。”
    “我们手头紧巴一点，过几天苦日子，就能让老百姓生活便利，无论怎么看都是件划算的事。”
    “这事就这么定了，开会的时候，我来讲！”
    一把手态度坚决，再加上消减办公费用，对大家的影响也不是很大，所以这事儿，倒也没遇到太大阻力。
    县政府出钱，给下河村通电这事算是成了。
    电力公司的工作人员前往下河村安装电杆的时候，下河村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跑去围观。
    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位县委书记当真说话算话，说让他们下河村通电，就当真让供电局的人来给他们装电线杆了。
    在这之前，哪必供电局的人下来勘测几次，他们都没放在心上，以为这回也跟以前一样做做样子，勘测着勘测着就没影了。
    但现在，电力公司的工程车开进下河村，高高的水泥电杆竖立起来，无一不昭示着，他们的想法成真了。
    下河村，真的等来通电的日子！
    上了年纪的老人激动得逢人就说：没想到他们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下河村通电的日子，这辈子没白活！
    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县委书记！
    为了让村子通上电，整个下河村的百姓无比配合。
    电力公司以往在其他村子作业时，经常会出现一些和当地村民的纠纷，主要纠纷来自于设立电杆、变电箱时，有时会占用到一点村民的地，村民不让占用，最终往往需要花费时间，进行多次协调，并且对村民进行一定的补偿。
    但是在下河村，根本不必担心这个情况，村民们全力支持电力公司工作，电线杆想竖哪儿竖哪儿，变电箱想摆哪儿摆哪儿，他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电力局的职工在他们村子里竖电线杆的时候，他们还给烧热水泡茶喝。
    总之十分和谐。
    通电问题得到解决，下河村的村民高兴，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人员也高兴，这事儿是他们县委县政府削减办公经费才办成的，特别有成就感。
    只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削减办公经费只是个开头，接下来，整个县委县政府所有机关单位，都开始勒紧裤腰带过紧巴巴的苦日子，并且一过就是好几年。
    事情还要从扶贫工作这块说起。
    因为麓丰县的办公大楼建成好多年了，如今看上去十分老旧，各机关单位办公室的各项办公设备，也很有些年头，一样老旧，所以年初县委县政府开会的时候，已经决定对县委办公大楼进行一次全面的修缮，并且把各机关单位的办公设备进行升级，尽可能的提高大家的办事效率。
    这个决定，当时是通过会议的表决的，相关部门根本实际情况，回去做了详细方案和预算。
    无论是县委办公大楼修缮还是各机关单位的办公设备更新换代，都准备采取招标的形式进行，确保用最优的价线办最好的事，实现多、快、好、省的目标。
    方案和预算递到黄雁声面前，只等他这个县委书记签字通过，就可以开始进行招标事宜。
    事实上，县政府大楼要修缮的消息，已经多多少少传出去一些，麓丰县境内一些符合资质的相关公司，那是摩拳擦掌，准备到时候参予竞标，把这个大单子拿下来。
    可谁也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县委书记改主意了，他不签字！

 第27章 没有不满

    还等着翻修办公大楼、更换办公设备的各机关单位傻眼了。
    一开始还只是各办公室的人小范围讨论，后来谈论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整个县委县政府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都在谈论这个问题。
    麓丰县的政府办公大楼，已经建成很多年，周边的建筑看起来都比这栋办公大楼更新。
    重建办公大楼肯定是不敢想的，麓丰县根本没有那个财力，但是翻修一下很有必要，也在财政可以承担的范围之内。
    其实县政府的办公大楼早几年开始就说要翻修了，只是因为财政没钱就一直拖着，拖到今年，好不容易县里下定决心，决定挤点经费出来翻修一下县政府办公大楼，谁知临了临了，县委书记居然不签字！
    这这这……年初开会的时候，县委书记明明也投了赞同票，同意修县政府办公大楼的，如今才过去几个月，县委书记就改了主意，这到底是为哪般？
    各机关单位工作人员议论是议论不出个结果的， 这事，最终还是被拿到县政府的会议上来说。
    在县政府会议的尾声，把其他事件研究商讨结束，快散会的时候，由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郑为民提出这个问题。
    “黄书记，关于翻修政府办公大楼，以及更换各机关办公设备的方案和预算，有关部门半个月前就已经做出来，并且让小丁给您送过去，只等书记签字，就可以立即着手开展招标事宜。”
    “但是现在外面有些谣言，说是书记不同意这份翻修方案，所以不签字。”
    “大家托我来问问书记，是不是对这一块有什么更好的想法？要是您有更好的想法，可以让相关部门修改方案。”
    “要是书记觉得工程招标太过繁琐，我们也可以采取其他更简捷便利的方法进行施工。”
    郑为民就只差明说，黄书记你是不是对这个招标的做法不满意，想让指定的公司承接工程？这些都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只要你说出来，只要你痛痛快快签字！
    这个不能怪郑为民心存这种想法，在机关单位，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办事不合领导的意，事情就能一直卡着办不起来。
    有时候，办公用品没从指定地方购买，报销的时候就有可能被卡，领导不签字，根本不能报销。
    他们麓丰县还算好的，主要是穷，各机关都穷，所以在这一块，反而特别清廉，但这也不排除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会有自己的小算盘，翻修政府办公大楼，以及更换办公设备，这可是个大工程，里面可操作空间极大。
    所以郑为民才会这么问，也是特别耿直了。
    黄雁声当然听懂郑为民的潜台词，他皱了皱眉头，对郑为民道：“郑主任，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我告诉你，你这样下去，是要犯错误的。”
    郑为民：“……不是，书记，我……”
    他一心为书记行方便，怎么还错了？
    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
    黄雁声打断他的话，正色道：“有两点我需要澄清一下。”
    他的目光从与会人员身上扫过，在郑为民身上停顿数秒，这才收回来，道：“首先，我没有不满意这份翻修方案，反而觉得这份方案做得周全细致，预算合理，是非常好的一份工作方案，我并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提供。”
    “第二，我不觉得用招标的方式挑选施工单位过程繁琐，相反，我觉得招标是一个特别好的办法，它公开、透明，节省有效，要我说，不止县政府大楼翻修和设备更换可以用招标的方式挑选合适的合作方，以后，其他方面也可以借鉴这个办法。”
    “这么做，有利于降低成本。”
    郑为民头上汗都出来了。
    他抹一把脑门上的汗，声音有点发紧，小心翼翼问黄雁声道：“那书记是忘了签字了吗？”
    县政府办公室一直没收到批得好的文件，后续工作也就耽误着，一直没法继续开展，好几个听到风声，准备参予竞标的单位已经托人来问了好几次了。
    加上各机关工作人员对这事讨论得这么厉害，外头总能听到风声，有心想参予竞标的单位自然想打听清楚具体情况。
    只是具体原因谁也说不准，大家只知道书记不肯签字，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肯签字。
    也正是因为如此，郑为民才会有那样的猜测冒出来。
    不过，县委书记只是忘了签字，而不是想插手政府大楼翻修工程和机关单位设备更换工程，真是太好了。
    郑为民心里刚松了口气，就听黄雁声说道：“不是忘了签字。”
    “你们报上来的方案和预算都没问题，只是我经过再三考虑，还是觉得，我们的办公大楼先不急着修，办公设备现在也还能用，完全可以再坚持几年再说。”
    黄雁声这话一说出来，不止郑为民大惊，就连在场开会的县委县政府所有人员，也都十分震惊。
    “不是，书记既然对这份翻修方案满意，觉得预算合理，也支持招标，为什么还要等几年？”郑为民情急之下，都顾不得面对的是县委书记，语气里更是带点质问的意思。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书记，翻修办公大楼这事，可是年初县里开会决定的，预算什么的都做好了，现在忽然改主意不太好吧？”
    “是啊，这么一来，各相关部门这些日子不是白忙活了吗？”
    “就算想改主意，也总得有个缘由，说出来大家商讨。办公大楼和办公设备，事关整个县委县政府各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总要给大家说清楚理由，不然会让底下的工作人员觉得， 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朝令夕改。”
    黄雁声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众人，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道：“这件事是我的责任。”
    “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大家，本来我就打算今天开会的时候，和大家通气的，正好郑主任提出来了，我就先把我自己的想法，跟大家说说。”

 第28章 随时会倒

    会场安静下来。
    大家都想听听县委书记到底有什么理由不同意翻修办公大楼，不同意更换办公设备。
    黄雁声正色道：“在座的同志们都知道，我是去年六月份才到麓丰县上任的，工作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带领我们麓丰县人民脱贫致富。”
    “所以去年下半年，我们先对县里几个重点村进行了调研，在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的共同努力下，制定出以锦绣黄桃为主打产品，带动农业生态产业发展的、最符合麓丰县当地情况的扶贫方案。”
    “为了让村民支持我们工作，我们的干部多次下乡，给百姓解读扶贫政策，向百姓宣讲扶贫方针，不厌其烦的给百姓做工作，最终，在大家的努力下，与锦绣黄桃种植区域重合的贫困村村民，支持县里的安排，砍掉劣质桃树，种下优良果苗。”
    “他们和县供销合作社签了购销合同，由县农业的技术专家指导他们科学种桃，只要不出意外，没有大的天灾人祸，我敢肯定的说，等到黄桃挂果成熟之日，就是他们脱贫之时。”
    “但是，同志们哪，我们麓丰县贫困的地方，不仅仅只有锦绣黄桃种植区域重叠的那几个村子。”
    “我们麓丰县，还有许多其他村子，同样深陷贫困当中。”
    “清明前后，我去了我们麓丰县最贫困的村子——下河村，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下河村还没通电！”
    “几十年来，下河村的照明问题，靠二十五户村民自己买发电机发电供应。”
    “为什么通不了电？”
    “因为穷！”
    “后来，是我们县委县政府消减办公经费，这才让下河村的村民通上电。”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们县的政府办楼可以缓一缓再翻修，把这笔钱省下来干工作。”
    黄雁声说到这里，喝口水润了润嗓子，这才继续往下说：“年初的时候开会，讨论翻修办公大楼，我确实是赞同的，大家辛苦工作，想要让办公环境好一点，这是应该的呀！”
    “不瞒大家，我也想要我们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大楼修得好一点。”
    “往大了说，办公大楼是我们麓丰县的门面，关乎政府形象。”
    “一个县，连政府办公大楼都破旧不堪，首先形象就不好，周边的楼都比政府办公大楼漂亮，说出去，我们也脸上无光。”
    “往小了说，好的工作环境能让人心情愉快，办公场地之外，设立一些休闲活动场所，合理运动，健康养身。”
    “这些要求真不高。”
    “如果我们麓丰县财政富裕，哪怕是重新建一座政府办公大楼都没问题。”
    “可现在，我们不富裕，财政的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每一分每一厘都要用到点子上。”
    “我们的办公大楼还能用，我们的办公设备也还能用，完全可以先克服克服，等财政充足的时候，再来翻修和更换。”
    贫困这个事实，麓丰县每一个人都深有体会。
    但，也不能因为穷，就什么钱都不花吧？
    高其盛开口道：“书记，您说的这些我们都理解，所以当时消减办公费用给下河村通电，大家都支持了。”
    “但是现在，下河村的电已经通好了，搞种植、养殖的村民可以向银行申请免息助农贷款，也不用县里再出钱，财政修个办公大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对对对，免息助农贷款就可以解决贫困村民的资金问题，不用县里财政出钱。”有人附和道。
    “主要是吧，我们县的办公大楼实在太破了，说真的，要是有投资商来考察，看到这么旧的办公楼，指不定都吓跑了。”
    大家七嘴八舌，话里话外的意思，扶贫工作暂时不用财政出钱，办公大楼完全可以修。
    黄雁声等大家的谈论告一段落，这才开口道：“同志们，我们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啊。”
    他问高伟良道：“高副县长，你当时负责下河村通电的事，是去过下河村的，对于下河村是什么印象，你给大家说说。”
    说到下河村，高伟良那真是印象深刻，他苦笑：“不瞒大家，我就没见过这么穷的地方！”
    “那个房子啊，都是土胚垒起来的，又破又旧，顶上铺着各种各样的屋顶，毛毡，塑料布，瓦片，都有。”
    “土墙上开个一尺见方的口子，糊张塑料皮就算是窗户，屋子里面大白天的得点灯，不然看不见。”
    “因为下河村每年都涨水，很多土胚房泡了水，墙角根底下松垮了，看起来歪歪斜斜的，像我这种胆子小的，总觉得这土胚屋子随时会倒下来。”
    他边说边摇头：“真是太穷了，不是一般的穷。”
    与会众人大部分都没有去过下河村，听了高伟良的话面面相觑，有些不太敢相信，他们麓丰县居然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黄雁声道：“高副县长的感觉没有错，那些歪歪斜斜的单薄土胚房，随时会倒。”
    “也许倒在下一次山洪里，也许倒在寒冬腊月的寒风中……危房问题不解决，是巨大的安全隐患。”
    “让百姓有安全的居住环境，是我们县委县政府的责任和义务。”
    “安居乐业，安居乐业，只有先安居了，百姓才能心无旁骛的干事业。”
    “不然成天提心吊胆，百姓随时担心家里的房子塌了，哪还有心情干别的？”
    高伟良诧异道：“书记的意思，给下河村通电不算，还要给下河村的村民建房子？”
    黄雁声纠正他的话：“不是给下河村的村民建房子，而是要对全县的危房进行改建，让老百姓住得安心，住得放心。”
    这话给人的冲击实在太大，高伟良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全县危房改造？这得多少钱！”
    “我们县的财政，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吗？”
    黄雁声道：“具体数量还需要统计摸排，这项工作由我们县住房与城乡建设委员会负责，尽快把对全县危房进行摸底排查，做一份详实的数据交上来。”

 第29章 交通不便

    众人目瞪口呆，好好的，怎么就说到全县危房改建头上来了？
    他们刚刚在讨论的，明明是翻修办公大楼和更换办公设备一事。
    高伟良提醒道：“书记，危房改造的问题，不在我们这次会议的内容范围 ，大家主要还是想把办公大楼翻修一下，把办公设备也更换一下。”
    黄雁声道：“确实，关于危房改造，我本来是没打算现在说的，这么大的事，光靠现在这么一两句也说不清楚。”
    “只是正好说到这上面，我就顺便提一嘴。”
    “等县住建委对全县范围的危房进行摸底排查，得出具体数据之后，我们再针对这个问题，专门开会。”
    “我为什么要提这件事呢？”
    “主要就是向同志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不翻修办公大楼和更换办公设备。”
    “同志们，我们的办公大楼还可以用，我们办公设备也还可以用，但是群众不能没有房子住。”
    “让麓丰县的百姓居住在危房之中，得不到改善，是我们县委县政府没把工作做好，是我们政府不作为！”
    “我还是这个观点，办公大楼可以以后修，办公设备可以以后换，但是，百姓的危房改造，必须抓紧时间进行。”
    “所以，这个字我就不签了。”
    高伟良急道：“书记，你这这这……”
    黄雁声环视会场众人一眼，最后看向高伟良，道：“你想说我一言堂是不是？”
    “我也知道，大家心里估计对我今天的做法都有意见。”
    “但是，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一言堂，我还是坚持把翻修办公大楼的钱省下来，进行危房改造。”
    有人道：“书记，我们也没说不改造危房，但是改造危房这不是还没开始吗？这跟翻修办公大楼也不冲突。”
    “是啊，书记，等县住建委，对全县范围的危房理行摸排得出具体数据，怎么着也得明年了吧？正好我们今年把办公大楼翻修了，明年再危房改造，也不耽误嘛。”
    “书记，身为党的干部，我们为百姓着想是应该的，但是我们的工作环境也不能不顾，这影响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啊。”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跟着附和， 各种理由齐出，只为了说服黄雁声签字同意，翻修办公大楼。
    黄雁声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再次开口，道：“今年把钱用完了，明年就没钱改造危房。”
    “刚才有人说，不翻修办公大楼，会影响工作积极性，那我就想总问问了，你们是来工作的，还是来享福的？”
    “我们的办公大楼一不漏水二不漏风，只是看上去陈旧一些，怎么就打击工作积极性了？”
    “如果这样的工作环境，都被大家认为是恶劣的，那么，那些冒着风吹日晒、酷暑严寒在外露天工作的人，还活不活？”
    “去年冬天的时候，我下乡调研走访，当时刚下过雪，天阴沉沉的，气候又冷又湿，冻得让人心里发寒，就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下，我们的养路工人，冒着严寒，在大马路上撒盐铲冰！”
    “那是一对临时工夫妻，负责养护52.7公里路段的山区公路，天天都在路上，待遇也不高，就连春节也不休息。”
    “和他们的工作环境比起来，我们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天热风扇空调，天冷取暖器火炉，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想想他们的待遇，再想想你们的待遇，比一比，谁的待遇高？想一想，谁的境界高？！”
    说到最后，他疾言厉色，众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翻修办公大楼和更换办公设备的事，终究没有继续再讨论下去，说这样搁置了。
    散会以后，黄雁声半点不耽误，马上让人把县住建委主任找来，雷厉风行的把排查危房的任务布置下去，抓紧时间对全县危房进行摸排，做到心中有数，心里有底。
    县住建委开始全面进行危房排查工作的时候，黄雁声又下乡了。
    这回去的是青石村。
    青石村的情况有些特殊，它不像下河村种不出来东西，相反，青石村的自然条件很好，水果种出来都是丰收，而且个头饱满，口味鲜美，甘甜多汁。
    但是，青石村的硬伤在于，交通十分不便利，种出来水果运不出去，要么烂在地头，要么只能贱卖。
    有些商人知道青石村的情况，就刻意压价，一公斤两块钱，村民只能贱卖。
    所以年年辛苦，年年只能白忙活。
    黄雁声到了青石村，发现青石村的交通闭塞情况比他想像中的还要严重。
    进村只有一条道，路面窄且险，坑坑洼洼，只容一辆车子通过，行驶十分艰难不说，而且全长几里的公路，完全无法会车，一旦有两辆车相对而行，在半路遇上，那必然有一辆车倒车，一直倒出去，才能让对方通过。
    好在这村子的情况周围的人都有耳闻，每年除了过来低价收水果的商人，甚少有人开车过来。
    黄雁声坐在车里，抖得差点撑不下去，头昏眼花快晕车的时候，总算到了青石村。
    青石车的村民看见有车子进村，一个个跟看稀奇似的：“这谁呀，都敢开车到我们村来了。”
    “这运气可真好，没在半路遇到村里出去的车子，不然肯定得让他倒出去。”
    “别乱讲，我们村都没有车，哪来出去的车子？”
    黄雁声从车里下来，他这回下乡没有提前通知乡里和村里，自己带着办公室的人就来了，所以青石村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有人问道：“你是谁啊？到我们村子有么子事？”
    “你找哪个？”
    “你是来收桃的老板吧？”
    “你傻了吧，收桃的老板开的是大车，他这个车小，肯定不是收桃的。”
    村民们吱吱叽叽，十分鲜活的生活气息。
    黄雁声伸手往下压了压，等大家声音低下来，开口道：“我是县委书记黄雁声，我代表县委县政府，过来看望大家。”
    县委书记？！
    青石村村民激动了，大喊道：“村长，村长快出来，县委书记来我们村了。”

 第30章 路必须修！

    青石村的村民如此激动是有原因的。
    他们早就听说，新来的县委书记在扶贫上面很有一手，愿意为百姓着想，舍得给百姓花钱。
    不但给贫困户担保免息助农贷款，县里还出钱给一直通不上电的下河村通电。
    这多好的事啊？
    他们青石村早就盼着县委书记到他们村里来，帮他们村子解决“交通基本靠走”的问题。
    只是县委书记来不来，什么时候来，这也由不得他们做主啊，所以大家都只是在心里盼着。
    可能是老天爷听见他们的心声，这不，县委书记真的到他们村子来调研了。
    青石村的村民自然高兴，一迭声的喊村长快来。
    吴兴此时正在家里喂猪。
    种出来的水果卖不上价，前来收购的商人把水果价钱压得很低，还特别挑拣，专门挑个头大的收走，剩下果子的个头稍小一点，价格就压得更低了，算下来几乎不回本。
    吴兴一气之下不卖了，剩下的果子全都留下来喂猪，吃水果不比吃猪草强？到年底多长几斤膘，算起来还赚了！
    青石村的其他村民一看吴兴的做法，也纷纷效仿，让想捡个现成便宜的果商算盘落空，空手而回。
    果商既惊又怒。
    临走的时候，果商放下狠话：明年绝不来他们青石村收水果，青石村的水果，就都留着喂猪吧！
    这可把青石村的村民给愁死了。
    吴兴当时安慰大家：“没有张屠户，还不吃连毛猪了？”
    “我们村的水果头大味美，鲜甜多汁，价钱还便宜，还愁没有人要？”
    “他们不收，自然有别人抢着收，他钱在，我们货在，大家怕什么？”
    也对，村民们暂时被吴兴说服了，只是谁也不知道，吴兴暗地里都快愁白了头。
    他们青石村的果子确实好，但每年到他们村子里收果子的，来来去去也只有这几个果商，不然也不至于被压价压得这么狠。
    之所以没有其他果商过来的原因，一个是因为交通不便利，这是肯定的，村子进入连条好点的路都没有；另一个原因则在于，他们青石村种的水果，总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大的果商看不上这点货，小的果商吃不下这些货。
    如果交通便利，路好走，那无论大小果商，从附近路过的时候，大不了多踩一脚油门，弯过来顺带收一批果子走。
    但是因为路不好走，车子出入困难，人家根本都不愿意过来，省得浪费时间。
    也就是这几个果商，刚好能把村子里的果子吃下，加上价格便宜，所以每年才会在果子成熟的季节特意过来收购。
    但这回他们压价太狠，村民们赌气没把剩下的果子卖给他们，他们没收到足够多的果子回去，就会少赚钱，少赚钱心里就憋着气，说不定，来年真的会卡着青石村的果子不收，让村民自己先低头。
    村民们也不可能真的不卖水果，家里吃饭穿衣，伤风咳嗽，人情往来，孩子读书，父母养老，一年到头就指望这几斤水果的收成，真要卖不出去，可怎么活？
    到时候如果找不到其他果商接手村子里的水果，村民们就得求着他们收购水果了。
    可要是这回低了头，那以后果子的价钱是高是低，就真的完全由这几个果商说了算，村民们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吴兴想到这里就心情烦燥，好几次向乡里反应，请求政府给青石村修条路，方便村民进出。
    只是乡里说，政府现在资金困难，财政暂时没钱给村里修路，让大家再克服克服。
    等过两年，县里脱贫了，到时候一定向县里申请，能青石村修路。
    眼看找乡里没办法解决问题，吴兴又到处找门路，结果哪儿哪儿都行不通，他急得满嘴燎泡，还不敢叫村民知道，生怕村民跟着一起着急上火，心里也有点后悔当时太意气用事，得罪了果商，断了村子里的活路。
    他也跟村民一样，听说了新来的县委书记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为百姓排忧解难，所以心里已经在考虑，直接去县里找县委书记反应问题，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去县里，县委书记亲自来他们青石村了！
    他们青石村有出路了！
    他们青石村的果子不愁卖不出去了！
    吴兴把手里舀猪食的勺子一扔，扯掉围裙就从猪圈里跑了出来，跑出来几步又停下脚步，折回去飞快的洗了把脸，换了件衣服，全程加起来不到三分钟，这才往村口跑来。
    村口处，村民们已经十分热情的围着黄雁声，七嘴八舌反应情况。
    “黄书记，我们村的路是不是很难走？”
    “很少人有人坐车进我们村里不晕车的，更有人说，坐车进我们村，骨头架子都要被抖散了。”
    “黄书记，县里什么时候能帮我们村里人解决一下出入问题不？”
    “是撒，娃在外头读书，每天路上得走一个多小时，天不亮出门，天黑了回家，特别辛苦不说，还不安全撒。”
    “对头，特别是落雨天，路上那叫一个难走……”
    “还有，路不好，我们村的水果卖不出去，果商上门收水果压价，水果卖不出价钱，村里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书记，现在县里不是在搞扶贫吗？我们村也符合贫困村标准啊，其他县有各种补贴，我们不要补贴，就是想让县里给我们村修条路。”
    青石村的情况，黄雁声在来之前就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确实村民们说得不错，青石村亏就亏在没有一条好路，以至于村里种出来的优质水果都只能贱卖，村民们白白劳动，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这是对劳动的不尊重，对劳动人民的不尊重。
    交通运输问题一天不解决，青石村的百姓就一天受穷。
    黄雁声感受到青石村村民对于道路的迫切希望。
    老话说，要想富，先修路！
    这条坑坑洼洼的小路，既是村民致富路上的绊脚石，也是他们扶贫工作上的考验。
    路，必须修！

 第31章 条件最好

    “让开让开，都让开一点，堵在村口干什么？”吴兴飞快的洗脸好衣服赶到村口，看见黄雁声被大家团团围住，寸步难行，赶紧挤进去，把黄雁声从人群中解救出来。
    “黄书记你好，我是青石村村长吴兴，欢迎黄书记到我们青石村考察调研。”
    黄雁声道：“早就想来看看大家，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过来，让大家久等了。”
    吴兴道：“不久等不久等，知道书记忙，能来我们村，大家就很高兴了。”
    他说着对众村民道：“书记来了，你们也不晓得招呼书记去家里喝茶，把人堵在路上说话，哪有这样待客的？”
    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确实因为太过情急，把县委书记堵在村口，连忙不好意思的道：“说话都说忘了。”
    “书记，去我们家里坐，我们家就在路边上，就红砖墙的那家。”
    “还是去我家，我家更近，走几步就到了。”
    一时间乱哄哄的，大家都想让县委书记去自己家里做客。
    吴兴笑着对大家道：“去去去，我这个村长来了，还能轮到你们招待县委书记？想得美！”
    众人哄堂大笑：“村长，要不是我们，你现在还在家里喂猪，哪有时间招待县委书记？”
    “就是啊，村长，你这是假公济私啊，仗着自己当村长，就把县委书记往自己家里请啊。”
    这话一说出来，吴兴忽然想起，家里煮好的一锅猪菜还在锅里，没给猪喂下去，屋里现在肯定是一股猪菜的味道，要是把县委书记请去自己家里做客，天哪…… 那可太给村子长脸了。
    吴兴想到这里，脚下步子一顿，笑道：“好，你们这么说，那就不叫县委书记去我家，换一家人招待黄书记，省得说我假公济私好吧？”
    “去我家，我家近！”
    “我家里宽敞，书记去我家做客才好。”
    “去我家才对，我家去年才新打了一张八仙桌，特别适合招待县委书记。”
    青石村的村民，真是太热情了！
    对于村民们的热情邀请，黄雁声都不知道答应谁才好，索性笑而不语，等吴兴这个村长决定。
    吴兴笑骂道：“你们一个个的，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现在可没机会了，你们谁家里，黄书记都不去。”
    “那你准备把书记带到谁家去？”
    他们青石村跟别的村子不一样，他们村没有村委会办公室用来招待客人。
    村子里原先是有两间瓦房做村委会的，只是他们村一年到头都没什么大事，村委会更是用不上几次，后来大家索性就不去了，遇事就在村里的操场说，再后来就落满了灰，加上村里的房子不值钱，也没人去打理，久而久之，老旧得不成样。
    村里来人谈事，一般都去村长吴兴家。
    现在吴兴家不去，又不到现场这些人家中，一时半会儿的，村民们还真想不出吴兴要把人带到谁家去。
    就听吴兴道：“去叶继安家。”
    他对黄雁声道：“黄书记，我们村也有人种桃，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带您去看看。”
    叶继安算是他们青石村大户，家里有好几亩桃园，家里的房子，也是村里建得最好的几幢房子之一。
    吴兴之所以会舍近求远，把黄雁声带到叶继安家里，也是有点小私心的。
    一来，听说这位县委书记特别看重锦绣黄桃这个项目，去年刚上任的时候，就大刀阔斧的推广锦绣黄桃产业，他们村的叶继安就是种锦绣黄桃的，而且种了好几亩，希望能靠着这点，在县委书记面前多刷点印象分，留个好印象。
    二来，叶继安的父亲是位老党员，思想觉悟高，见识广，不像他们是群大老粗，和县委书记交流的时候，更容易沟通。
    第三点嘛，当然也是因为叶继安家里的条件，在他们整个青石村来说算是最好的，家里房子亮堂宽敞，适合待客。
    就好像家里来了客人，哪怕再穷，都要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村子也一样，虽然他们是贫困村，县委书记到了他们青石村，村里自然也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吴兴走在黄雁声身边，一边走，一边向他介绍叶继安家里的情况，村民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往叶继安家走去。
    叶继安家座落在村子边缘，刚好和自己家里的几亩桃林挨着。
    屋子的样式是农村最常见的三架屋，南方农村最典型的户型之一。
    还在路这边，吴兴就高喊：“叶继安，继安，春林叔，继安在家吗？”
    “继安不在，去地里了，村长你找他有什么事？”屋里有人应声，紧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走了出来，见到这么多人上门，其中还有几张生面孔，不由愣了一下，问吴兴道：“村长，这是？”
    老人正是叶继安的父亲，老党员叶春林，一身正气，满腔觉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村长，该不是我家继安犯了事吧？”
    吴兴连忙道：“不是不是，春林叔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不是继安犯事。”
    “是我们县委书记黄书记来了，特别过来看望你们。”
    叶春林老人听说不是儿子犯事，就放松下来，道：“我去喊他回来。”
    吴兴忙道：“不不不，不用春林叔你亲自去喊，我让人去把继安喊回来。”
    有村民主动说道：“我去喊继安回来。”说着一溜烟跑了。
    叶春林招呼黄雁声几人进屋：“书记，几位领导，屋里坐，喝杯茶。”
    黄雁声在叶春林的招呼下，进到他家，屋里粉了白墙，中间进门是厅堂，上首的墙上贴着领袖画像。
    厅堂中间是一张朱红八仙桌，上首一张同色香几桌，上面摆着茶杯茶盘，桌底摆着热水瓶，
    也是南方农村最典型的装修摆设。
    农村规矩多，贵客坐上席。
    叶春林请黄雁声坐上席，黄雁声连忙推辞：“我们中国人讲究尊老爱幼，上席应该老人家坐才是。”
    一番推辞之后，两人都没有坐在上席，而是分坐八仙桌左、右两侧。
    吴兴动作利索的去给大家泡茶。

 第32章 农业旅游

    黄雁声扶着叶春林老人坐下之后，自己才在他对面坐下来。
    他亲切询问叶春林的情况：“老人家今年多大了？身体可好？”
    叶春林道：“我今年七十八岁，身体没得好哦，有高血压，还有风湿，手啊，脚啊，关节啊，常年都痛，药天天吃，都不敢停下来。一年到头，吃药都是好一笔开支。”
    黄雁声忙道：“那是不能停，高血压的药停不得，其他药怎么吃也要听医生的，不能自己私自停药。”
    叶春林点点头：“这个我晓得，多谢书记关心。”
    黄雁声道：“老人家要保重身体，只有你们身体好了，才是大家的福气。”
    “现在国家推行医保政策，老人家有医保吗？有医保的话，看病吃药，医保会报销一部份，能减轻一点负担。”
    说到医保这个问题，叶春林可就有话说了。
    他道：“不瞒黄书记，医保我是有的，我儿子给我买了医保，但是这个医保吧，我们用起来不太方便。”
    嗯？
    黄雁声温声问他：“怎么个不方便法，老人家给我仔细说说。”
    叶春林道：“我们村连个卫生所都没，要看病就要去县里大医院，既费时间又耽误事，所以大家一点小病小痛的，都懒得去看，靠自己弄点偏方熬过去。”
    黄雁声赶紧吩咐秘书丁诚，道：“小丁，这个问题你记录一下。”
    他对叶春林道：“老人家这个意见提得很好，确实，我们的工作还有许多亟待完善修改的地方。我回去以后，会召开县里有关部门商讨研究，尽快制定一个可行方案出来，解决村民们看病难，看病不方便的问题。”
    叶春林道：“书记能重视这个问题，是大家的福气，特别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本来就腿脚不利索，加上我们村的路又不好走，出去看个病，真的是千难万难。”
    黄雁声连连点头：“老人家说得是，在这基层卫生医疗方面，我们确实要尽快规划。”
    “除了看病不方便，老人家觉得，还有哪些方面，是我们政府做得还不够完善的？”
    黄雁声说着，环视一眼屋里屋外的村，略略提高声音道：“大家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可以提，我今天来，就是专门来听取大家的意见的。”
    “修路了，书记。”
    “对，黄书记，我们的意见就是修路。”
    “书记， 我听说别村种水果有贷款，有补贴，我们村有不？”
    一时间，众人踊跃发言，气氛十分热烈。
    叶继安被人从地里喊回来，就看到自家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把他家的大门都挡住了。
    有交谈声从屋里传来，热烈而喧哗。
    “让一下，让我进去。”叶继安拍着一个堵在他家门的村民肩膀说道。
    “去去，一边儿去，县委书记在里头，屋里都挤不下，大家都想进去，凭啥要让你进去啊？”村民伸长脖子看向屋里，闻言头也不回，还抬手把叶继安的手从肩膀上拍下去。
    “……”叶继安幽幽道：“叔，这是我家。”
    村民回头，嘿嘿直笑：“哦，是继安回来了啊，嘿嘿，那你进去吧。”说着让开半个身子，让叶继安得以通行。
    等叶继安挤进屋之后，又飞快的把门堵住，生怕被人抢走最佳视线。
    见他进屋，大家声音顿住，目光都往他看过来。
    叶继安喊一声“爸”，叶春林对他道：“继安，这是县委书记黄书记，喊人。”
    叶继安就道：“黄书记好，我是叶继安，欢迎黄书记来我们家。”
    黄雁声笑道：“我来看看大家，顺便了解一下青石村的情况，打扰你工作了。”
    叶继安笑道：“书记太客气了，这算什么打扰，反正是自己家的地，多干点少干点都无所畏，再说了，地里的活是干不完的，也不差这半天一天的。”
    叶春林瞪他一眼，道：“好好说话，这么油腔滑调干什么？”
    叶继安委屈：“爸，我这是好好说话啊。”
    吴兴噗嗤一下笑出来声，拍拍凳子招呼叶继安道：“继安，过来坐。”
    叶继安喊了吴兴一声“村长，”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来。
    黄雁声在麓丰县当了一年多县委书记，走访了十一个乡镇，五十多个贫困村，也发现麓丰县百姓的可爱之处。
    这些村民的生活虽然贫困，却乐观向上，从未放弃过对生活的热爱，他们用各种办法，寻求解决之道，哪怕走了弯路，也从不气馁，抱怨过后，继续保持着积极饱满的情绪。
    也正是因为百姓存了过好日子的心，他们这些党员干部，才有信心把扶贫工作做好。
    所谓扶贫先扶志，也是这个道理。
    吴兴道：“继安回来得正好，黄书记正在听取大家的意见，对于我们村子的建设，你有什么好的想法，赶紧说出来给书记听听看，要是被采用了，也给我们村子做贡献不是？”
    黄雁声含笑道：“对，有什么想法，叶继安你都可以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嘛。”
    叶继安想了想，正色道：“说到村子建设这块，我还真有点不成熟的想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黄雁声道：“有想法就是好事，至于能不能行得通，得先说出来才知道，对吧？”
    叶春林一眼看过去，道：“有话就说，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
    吴兴也笑道：“是啊继安，你有什么好想法就说出来呗，正好现在黄书记也在，村里大家都在，行不行得通，大家一起参考嘛。”
    叶继安道：“那我可就说了。”
    “修路是肯定的，要想富，先修路，这是从古至今都不变的道理。”
    “但是路修好以后，村子要怎么才能发展得更好？我觉得，光靠种几株果树是远远不够的。”
    “我们村的水果虽然好，但是规模不大，产量有限，收入自然也就高不到哪里去。”
    “我特别了解过我们麓丰县如今的扶贫政策和发展思路，知道县里要打造生态休闲农业风光带和特色产业。”
    “所以我在想，我们青石村风景秀丽，是不是可以往农业旅游这一块发展？”

 第33章 免费出工

    叶继安的话让屋里屋外的声音都为之一静。
    还别说，这个问题，大家还真没想过。
    毕竟一直以来，大家都青石村穷的问题，归结在路不好上面。
    因为路不好，种出来的水果卖不出去，卖不上好价钱，所以他们才穷，要是路修好了，水果卖上价，他们就不穷了。
    却没有想过，他们家家户户种的果树并不多，就算路修好了，按正常价钱卖出去，也不可能富裕得起来，最多也就是比之前被果农压价的日子好过些。
    而叶继安明显想得长远，在路还没修之前，就已经开始设想村子的后续发展，而且跳出村民养什么、种什么的惯性思维，直接想到农业旅游上，不得不说，这想得就是长远。
    只是……有村民皱眉问道：“旅游？谁跑到我们这种山窝窝来旅游啊？”
    “就是，我们村也不出名，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人看啊。”
    “呃，继安啊，你能往长远替村子考虑，这个想法是好的，就是……有些不着调。”
    “继安啊，不是我说你，我们农民，就要有农民的样子，老老实实把地种好，少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还旅游，谁吃得这么饱，跑到这山旮旯来旅游？”
    村民们七嘴八舌，都在批评叶继安空想，反倒是叶春林和吴兴两人，觉得叶继安的想法不错。
    吴兴道：“现在城里人工作忙，压力大，心里向往田园生活，农业旅游这个主意，我觉得完全可以试试。”
    叶春林道：“我之前在县里住院的时候，听见同病房的人聊天，说是现在流行什么农家乐？”
    “有天，有个人去看望邻床的病人，提了一大袋草莓过去，说是自己开了一两个小时的车，去什么草莓基地摘的。”
    “草莓多贵的水果？外头水果摊上七八块一斤，我想着自己去摘估摸着价钱更便宜，结果，人家说了，自己去草莓基地摘的草莓，图的就是个新鲜跟乐趣，要十二块钱一斤。”
    “我就觉得，那草莓基地离着县里一两个小时的车程，都有人专门开车去摘，那我们青石村要是发展起来，肯定也会有人愿意过来旅游的，对吧？”
    青石村的村民听叶春林这么一说，也有人想起来，他们麓丰县下面某村，好像是有这么一个草莓基地，好像还挺有名气。
    那他们青石村真的可以做成旅游村？
    有人还是担心：“可是，我们村这也没草莓啊。”
    “再说了，县里已经有一个出名的草莓基地，我们再搞个什么草莓基地，怕是没多少人会来。”
    吴兴“嗐”的一声，说道：“谁说我们要种草莓了？我们村本来就是种水果的，可以让人来摘水果。”
    青石村的人讨论得起劲，倒把黄雁声这个县委书记忘在一边。
    还是叶继安问他：“黄书记觉得，这个想法可以吗？”
    黄雁声一直在听村民们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此时听见叶继安询问，笑道：“我觉得，发展农业旅游的想法是可行的。”
    “青石村风景优美，进行旅游开发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交通问题得到解决，发展出有自己特色的生态旅游项目，用来吸引周边城市的人休闲度假，周末出游，前景还是非常好的。”
    如此既能为村民创收，也拉动麓丰县的旅游经济发展。
    吴兴一听就高兴了，对村民们大声道：“听到没听到没，县委书记都说了，我们村是可以搞旅游的。”
    村民们也十分激动：“要真能做成旅游村，那就好了。”
    “是啊，那我们以后就能在家门口赚钱！”
    “哎哎，我看有些地方，把自己家里的房子改改，就能当酒店租给人家住，按天算钱，乖乖，一听就很赚钱。”
    “别乱讲，这种顶多就算民宿，特色民宿， 不叫酒店。”
    “嗐，叫什么不重要，能赚钱就行！”
    能安安稳稳赚钱，把日子越过越好，是百姓最朴实的愿望。
    只是想成建旅游村项目，也不是随口一说就能建起来的，需要专业的规划方案，不但涉及环保卫生、安全专业等一系列很现实的问题，而且还涉及到和村民之间许多相关的利益牵扯。
    比如一些基础设施、安全设施、旅游设施建设，或多或少都要占用一部分青石村的集体土地，甚至可能造成少量村民搬迁。
    而且任何投资都有风险，虽然目前来看，乡村旅游热开始兴起，成功的有很多，但是失败的也不少。
    如果没有事先告之村民这些问题和可能出现的后果，就这么脑子一热，拍脑门做决定，那必然办不好事。
    所以具体要怎么把农业旅游这个项目做起来，特别考验有关部门的专业能力。
    黄雁声正色说道：“我会让相关部门对旅游村的想法进行事前评估，出具可行性计划报告，如果经过评估，青石村确实有建成旅游村的条件，到时候，会有相关部门专门对接管理这一块，也会把需要大家配合的事情告诉大家，先征求大家的意见，达成一致之后，再进行规划。”
    “如果相关部门评估之后，发现建成旅游村的可性行低，大家也不要失望，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创新创业，总能走出一条适合的路来。”
    村民们对这个答复还是比较满意的。
    本来，他们也就指望政府能帮他们把路修好，让他们出行方便，没想到还有可能把村子建成旅游村进行创收，当然高兴。
    吴兴这个村长代表村民们向县委书记承诺：“黄书记，政府如果给我们青石村修路，我们村村民，每户免费出工三天。”
    有人不乐意道：“村长，政府都说给我们修路了，还要我们自己干活啊？”
    “村长，政府也不差我们大家这几日功夫，不用我们帮忙干。”
    这话吴兴就不爱听了。
    他怒道：“政府修路是帮谁修的？是给我们修路！”
    “我们自己天天要走的路，出点力气都舍不得？一个个的，这一下力气就这么金贵了？”

 第34章 是犯法的

    村民嘀咕道：“我又没说错，现在工钱这么贵，做三天事，就值两百块钱。”
    吴兴十分火大道：“工钱贵是没错，但是，你现在是在家里玩，没有出门干活，让你帮着村里修几天路怎么了？”
    “自己一家大小天天要走的路，方便子孙后代的大好事，力气就金贵眼到这个程度了？”
    村民被怼得脸上臊得慌，恼羞成怒反驳道：“村长你做么子那么凶？跟要吃人似的。”
    “我现在是没做事，但村里也不是现在修路。”
    “万一村里修路的时候，我在外头做事，我还要赶回来做三天帮工哦？”
    他越说越气：“到时候损失的工钱，你给我出？”
    “政府帮我们修路，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难道还是为了增加大家的负担？”
    “你叫书记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黄书记，你说我有没有说错？”
    吴兴实在没想到，这人居然一点觉悟都没有，把他们青石村的脸都丢到县委书记面前了，还好意思让县委书记评理？
    要不是当着黄雁声的面，他肯定要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如今顾忌着村子的脸面，只能憋屈着。
    边上的人也赶紧劝那村民：“你少说两句，村长也是好心。”
    “政府帮我们做路是好事，到时候，你有空就帮忙，没空就再说嘛，谁还会强迫你帮忙？”
    边上没人劝还好，这一有人劝说，那村民就更来劲了，道：“那我也是实话实说，村长至于跟骂儿子一样，把我骂得狗血源淋头？县委书记都还在这里呢，他就敢耍威风，要是县委书记不在，他岂不是更要摆官架子？”
    “书记你说，我刚才说得话是不是有道理？”
    眼看他越劝越来劲，村民们可不敢再劝了，生怕再劝下去，他更劲头足。
    当领导的涵养都好，特别是面对百姓的时候。
    被人这样逼问到脸上来，而且是近乎质问的语气，黄雁声也没生气。
    他对村民道：“你说的有道理。”
    “政府做出任何的惠民政府和措施，都是为了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生活得更幸福，而不是给百姓增加负担。”
    村民便洋洋得意看向吴兴，语气颇为挑衅道：“听到没？县委书记都说我说得对。”
    “本来做路这事，由政府出面，我们就不用管，只等着走新马路就是，偏偏你想拍马屁，就用全村人民的劳动力做人情，想叫大家白干活，好给自己捞功劳。”
    “你这种人，都不晓得多自私，用别人的力气，给自己捞好处，也不晓得当时是怎么当上村长的！”
    “你！”吴兴气得脸都青了，拳头松了紧，紧了松，差点没憋屈死，想打人！
    说话的村民洋洋得意，却不知这话让其他村民对他鄙夷起来。
    吴兴在他们青石村当了十来年的村长，向来是把村子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劳心劳力。
    就拿今年水果没卖出去，被果农威胁明年不收果子的事来说，吴兴一边安抚大家的情绪，一边却偷偷的各处去找门路，到处搭上自己的人情，生怕明年村里人的水果真卖不出去，被果农拿捏。
    这些事，村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见吴兴不想让大家知道，大家就装做不知道。
    只是县里镇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家里还没几个亲戚，自然知道吴兴跑上跑下，为了青石村好，那可真是下足力气。
    至于现在向县委书记承诺，村里修路，让全村村民每户无偿帮工三天，虽然确实没考虑周全，但也绝不是为了拍马屁，估计是想在县委书记面前留个好印象，好向县里多申请点好的扶贫政策。
    有人说那村民道：“你这话就过份了？有事说事，哪有像你这样，红口白牙，张嘴就污蔑人的？”
    “你不是在开玩笑吗？你先想下我们吴村长家里住的是什么屋子，你再来说他捞好处的事。”
    “就是，谁捞好处还越捞越穷的？”
    那村民眼看大家都针对他，气急败坏道：“这谁知道？万一有些人捞了好处怕被别人知道，故意装穷呢？”
    “要我说，他就是好表现，想在县委书记面前露脸。”
    “黄书记刚才都说我说得有道理，你们还要替他说好话，这叫是非不分。”
    他说着，又对黄雁声道：“黄书记，你可不要让他骗了。”语气有些谄媚。
    黄雁声皱眉。
    这种因为意见不合，就把人往死里诽谤中伤的做法，实在不可取，若不制止，助长了这股歪风，肯定会拉低整个青石村的道德底线，到时候大家有样学样，只要别人跟自己意见不合，就中伤别人。
    真要发展到那个程度，青石村就毁了，旅游村大概也开不起来。
    旅游村对原住民的素质要求很高，若是吃拿卡要，小贪小占，歪风邪气，就肯定发展不起来。
    黄雁声想到这里，严肃道：“首先我要纠正你两点。”
    “第一点，我是认为你那句，政府帮村子修路，是为了让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说得有道理，而不是认为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随意质疑、中伤吴村长的行为有道理。”
    “这两者间是有区别的，请你理解清楚，知道两者之间的界限在哪里。”
    “第二点，我是县委书记，但并不表示我说的任何话都是对的，和我意见不同，就是是非不分。”
    “县委书记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没有谁敢保证自己一定正确。”
    “所以，请注意这位村民注意一些，不要误导别人。”
    那村民没想到黄雁声居然会说得这么清楚，倒让他扯虎皮充大旗的想法落空了。
    他有些尴尬道：“我没读过什么书，没理解清楚书记的意思，说错了话，书记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黄雁声证据严肃，继续道：“至于你说的，关于你们青石村村长有没有假公济私给自己捞好处的问题，你如果有证据，可以向相关部门举报，我相信我们的相关部门一定会调查清楚事实真相，绝不会放过谁，也不会冤枉谁。”
    “如果没有证据，光凭自己的想像，就四处宣扬对方假公济私捞好处，就是诽谤中伤。”
    “这么做是犯法的，是要负责任的！”

 第35章 吃亏是福

    村民一听是犯法的，不由有些急了，连忙给自己辩解：“不是，那个，这个，我，我也没造谣中伤他啊。”
    “我就是，我就是觉得，他既然当村长，就应该为全体村民着想，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利，张口就把全村人给卖了呢？”
    “政府要给我们修路是好事，我们也感谢政府。”
    “可现在路还没开始修，就还只是个说法，他就胡乱承诺，让本村人免费帮工三天，这不是用别人的力气做人情吗？”
    “慷，慷什么慨，反正我没读过书，好听的话不会说，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秘书丁诚忍不住提醒道：“你想说是慷他人之慨吧？”
    村民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是你们文化人厉害，说话就是好听。”
    “我们村长这种行为，可不就是慷他人之慨吗？”
    “人情他占了，却要整个村子的人出力，而且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到时候，万一谁家里没空帮不上忙，还得被他说不顾全大局，不为村子着想。”
    “这种人真是太可恨了！”
    这逻辑……真不知道是怎么得出来了。
    但偏偏还极具煽动性，屋里屋外的村民听了都有些躁动，竟然还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这可不就是慷他人之慨，拿全村村民的力气给自己做人情吗？
    众人窃窃私语，气氛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吴兴万万没想到，他一番好意，居然会引发这样的后果。
    如果是平时，他大约早就撸袖子冲上去跟这乱嚼舌根编排他的人干架了，可如今，县委书记在场，他不能这么做，怕给县委书记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他们青石村后续发展，不给修路了怎么办？
    吴兴瞪着挑事的村民，眼睛都红了。
    他拳头紧紧攥着，咬牙道：“你要是对我个人有意见就直说，去举报都可以，不要在这里拿着村民说事。”
    “我可以不当这个村长，可如果你害我们青石村修不起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村民被他吓了一大跳，此时却有些骑虎难下，既不愿意在村民面前丢面子，更不想在县委书记面前丢面子。
    他用比吴兴更大的声音嚷嚷道：“怎么？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你就想打人不成？当着县委书记的面你就这么横，等县委书记走了，是不是还想把我弄死？”
    他恶人先告状：“黄书记你可要给我作证啊，要是我以后出了什么意外，肯定就是我们村长干的，他打击报复。”
    吴兴快被他气炸了：“你放屁？谁要打击报复你？就你这样的，我犯得着打击报复吗？”
    丁诚连忙喝止道：“都少说两句！书记今天来，是为了给青石村解决贫困问题的，可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
    丁诚一开口，那村民不敢再继续多说什么，吴兴也克制自己的脾气，争执总算告一段落。
    但是因为这村民刚才的一番话，在场的村民有些人心浮动，觉得吴兴借着他们大家的力气出风头，一时间，屋里屋外的气氛都有些尴尬，完全没有刚开始的和谐了。
    黄雁声大约清楚他们心里的想法，索性摊开了门：“你们也觉得，他刚才说得对，你们吴村长这是想拿大家的力气，给自己赚人情，谋福利？”
    村民们尴尬的笑，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说是，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又分明是这个意思。
    要是现在不能把事情说清楚，消除村民心里的负面影响，拖得时间长了，传来传去，到时候就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村子想要发展，需要大家齐心，把力往一处使。
    如果村民之间存了互相防备的心思，谁也不谁信任谁，那肯定阻碍村子发展。
    黄雁声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在他面前发生，所以，才要当面让他们把事情说开。
    黄雁声说：“大家不要不出声，不管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来听取大家的意见的。”
    “不要怕说错，错了我们可以改。”
    “就怕有事情不说，憋在肚子里，时间长了反而坏事。”
    村民们还是不出声。
    眼看大家这副神情，老党员叶春林坐不住了。
    他皱着眉头，把茶缸里的水灌了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不作声，那我老头子就来说两句。”
    “我晓得，你们大家心里现在是相信了刚才某人的说法，觉得我们吴村长，花村里大家的力气，给自己谋私利。”
    “因为，免费帮工三天这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算政府要记功劳，记的也是吴兴个人的功劳，到时候大家免费帮工三日，力气白白的出，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得。”
    “所以你们心里不平衡，觉得自己吃了亏。”
    “虽然老祖宗传下来的古话，说吃亏是福！但这世上的人，没哪个愿意吃亏的，这也是事实。”
    “所以吃亏的人会不高兴，我也特别理解，相信很多人都会理解这种心情。”
    “但是，吴兴说，政府给我们青石村修路的时候，村里每户免费帮工三天，大家就真的吃亏了吗？”
    “路还没开始做，免费帮工这个事，还只是个说法。”
    “我们有帮忙的心，给我们修路的建筑公司未必就愿意让我们帮忙。”
    “修路也是要技术的，不单单靠把力气就够了，而且，现在机械化这么发达，一台挖掘机，一台搅拌机，可以抵多少人工？你们大家可以自己想想清楚。”
    “我们这些不懂技术的老大粗压到工地说去帮忙，搞不好是去碍手绊脚，还要耽搁别人做事。”
    “这是一。”
    “第二，就算大家真的去帮忙修路，那也不是给吴兴这个村长做人情，而是为自己出力。”
    “路边看到有人推车爬坡上不去，一般人都要去帮把力气，何况是为我们自己、为子孙后代修条路，我们就连一把力气都舍不得？”
    “这路修好了，给谁走？”
    “难道是吴兴他这个村长一个人走？大家都不走吗？”
    “难道大家去帮忙修路了，政府就只把功劳记在吴兴一个人身上？”
    “都不是。”
    “既然这样，你们怎么就会认为，吴兴用大家的力气给自己做人情捞好处？”

 第36章 需要配合

    叶春林是老党员，又有见识，在村子里一向有威望，他的话，村民们还是能听进去几句的。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倒把大家的情绪安抚下来不少。
    叶春林又道：“吴兴想的是我们整个村子的利益，想抓着一切机会，让青石村变得越来越好，所以，在听说政府会给我们村修路的时候，就承诺本村村民免费帮工三天。”
    “这么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给向政府表态，增加这条路修建成功的筹码，让这条路建成的机会更大些。”
    “之前这些年，上面不也多次说过，给我们村修路吗？”
    “到后来，不也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有修起来吗？”
    “当然，大家为自己多加考虑，想要维护自身的利益，这并没有错。”
    “只是行事之前，要先想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真的在维护自己利益，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
    村民们被叶春林一番话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有人笑道：“嗐，我们要是能想到这么长远，还会是现在这样子？早发财了！”
    “就是！不然怎么吴兴能当村长，我们当不了村长？ 这就是差距啊！”
    众人又哄堂大笑起来，气氛总算恢复刚开始的轻松，吴兴松了口气。
    他刚才是真的怕青石村的村民不管不顾，给县委书记留下坏印象，最后修路的事情又泡汤。
    此时，他第一反应是向黄雁声确定：“黄书记，这个，给我们青石村修路的事情，还算数的吧？”
    这确实是个一心为了村子着想的村长。
    黄雁声点点头，给他吃了一记定心丸，道：“算数。”
    “老话说想要富，先修路，青石村空有宝山，却因为交通的问题，没有取得相应价值，从而使得整个村子陷入贫困。”
    “党和政府不但要帮助大家脱贫，更要精准扶贫，青石村的交通问题刻不容缓。”
    “但是，扶贫工作想做好，从来不是政府单方面付出，同样需要大家配合，同心协力，才能干出成效。”
    “政府扶你们上马，再送你们一程，你们自己也要努力，大家力往一处使，才能最终取得好成果。”
    得到会修路的准确答复，村民们不由欢呼一声。
    这条路，他们青石村可是等了多少年了，年年盼年年落空。
    有人小心翼翼的问身边人：“该不会跟以前一样，说着说着就没影了吧？”
    “那不至于吧，这回可是县委书记亲口答应的，跟以前的情况不一样。”
    “这不是狼来了太多次，有点怕了吧。我们村这条路要是修好了，一年到头省多少事啊。”
    “这倒是，哪怕出去打点零工都更方便。”
    黄雁声道：“我这里再多说几句。”
    “政府给青石村修路，是为了解决青石村交通不好的切实困境，是政府该办的事，不存在，让村民们自行摊派，出工出力这些情况，大家大可不必为这个担心，更不必因此起争执。”
    “这里我要批评一下吴村长，为村子着想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不然容易造成误会，影响和谐。”
    吴兴点头承认错误：“我知道错了，书记，我下回一定先想好再说。”
    黄雁声语重心长：“青石村想要发展，大家都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特别是你们村以后如果要发展特色旅游产业一条龙，就更需要大家遇到事情的时候，从整体和长远考虑。”
    “旅游村一旦成立建设好，你们每个人的一言一行，就不仅仅只是你们自己的形象，而是代表着整个青石村。”
    “谁犯了错误，造成恶劣影响，外来游客不会说是某个人不好，只会说是青石村如何不好。”
    “我希望大家遇事多想，为了青石村，也为了你们自己。”
    村民们虚心接受，表示以后一定注意，绝不会给青石村抹黑。
    至于刚才挑起事端的那个村民，眼看大家没注意到他头上，灰溜溜走了。
    只是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谁还不知道谁？此时不过是不想当着县委书记的面再起争执，破坏村子的印象，等县委书记走后，大家都开始疏远他。
    这种随时想着给人捅刀子的人真是太可怕了，大家惹不起躲得起，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那村民一开始见大家没找他，还有些洋洋得意，等后来发现不对劲，才知道被大家孤立了。
    那个时候，村子已经开始修路，旅游村的规划已经做好了，村民们热火朝天，相互合作，就把他一个撇开，他一下子就慌了神，赶紧主动承认错误，求原谅，求合作。
    村民们看在他有心悔改的基础上，总算同意接纳他，不过也说好要先试用，通过考验才能继续合作。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黄雁声从青石村回去之后，立即召开有关部门开会。
    这回开会的部门有点多，除了扶贫工作这一块的部门，还有交通局，旅游局，商务局，文化局，一起被要求参加会议。
    几个部门的人十分意外。
    交通局也就算了，青石村那个地位，麓丰县本地人说起来都知道，那地方没有一条好路，这回搞扶贫工作，定然是要修路的，所以让交通局的人去开会很正常，但是旅游局、商务局、文化局也要去开会，到底是为什么？
    几个部门的人心里抱着这样的疑问，参加了会议。
    交通部门首先接到任务，勘察规划青石村那条乡村公路。
    紧接着，商务、旅游、文化部门被点名，县里给他们几个部门同样安排了任务，审察评估青石村发展生态旅游产业的可行性，要求尽快出具可行性报告和评估意见书。
    几个部门的人怎么也没想到，县里居然会想着，在青石村那种偏远乡村发展特色旅游产业，都很诧异。
    不过好在这几个部门在这方面相对专业，没有提的时候没想到，县委书记起了头，他们倒也认为，青石村发展旅游村产业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至于能不能发展起来，还需要进一步评估。

 第37章 抗汛救灾

    住建委还没把全县的危房资料收集统计上来，麓丰县就迎来了多年不遇的特大秋汛。
    倾盆而下的大雨一连下了很多天，连绵不绝，乌沉沉的天像被撕开一个口子，黑云压在头顶，倾覆而下。
    伴随着大雨一起的，还有大风。
    呼啸的狂风威力惊人，树枝在狂风中张牙舞爪，电线被吹断，大树被连根拔起，停在路边的小轿车也被掀翻。
    街道上低洼之处全是积水，车子无法通行，一些低矮小区楼道进水，居民用脸盆往外泼水……
    麓丰县政府办公大楼，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正在紧急加班，连夜成立抗汛救灾指挥部，布置抗汛救灾工作。
    县水利局，交通局，公安局，武警、消防等多部门联动，启动应急预案，要把这场罕见秋汛造成的损失降至最低。
    但这只是麓丰县县城的情况，底下的乡镇村庄，也有不少地方遭受重大灾害。
    虽然有气象部门的预报，让大家提前做好预防秋汛的准备工作，但汛洪凶猛，已经超出预期，部分村庄水位超警戒线，抗汛工作告急。
    下河村更是成为重灾区的重灾区。
    这一轮秋汛洪峰迅猛，一路从上游汹涌而下，下河村的地理位置，本就属于湘江流域的冲积平原，下游水位地势低洼，需要承受上游倾泄下来的巨大洪峰，而下河村依山而建，周围的山体环境，一遇到大雨，就会引发山洪。
    秋汛发生时，饶村而过的河流，水位上涨，后方山洪暴发，山体有滑坡的危险，对下河村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刚开始两天，下河村的村民们轮流守夜，咬牙抗过去前面两波洪峰、一次小型的山洪暴发。
    如果大雨就此停止，洪峰慢慢泄去，倒也没什么要紧。
    然而，根据气象部门的预报，最大的洪峰还没来，正在上游形成，瓢泼大雨也没有丝毫停顿，将会形成更大股的山洪。
    而更让这一情况雪上加霜的是，为了整条湘江流域的安全，抗汛救灾指挥部下令泄洪！
    通知下到下游各个村镇，要抢在明早八点，上游泄洪产生的洪峰到达之前，对百姓进行妥善的转移安置。
    下河村这个位置，山体滑坡加暴雨冲刷，可能形成堰塞湖这种灾害地貌，加上上游泄洪，前后夹击，转移安置工作量巨大。
    下河村，撑不住了。
    请求援助的电话直接拨到抗汛救灾指挥部，又在第一时间汇总到黄雁声手里。
    因这这场多年不遇的罕见秋汛，黄雁声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此时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得知下河村的情况后，他当场下令，就近调集武警官兵奔赴下河村，帮助村民转移安置。
    黄雁声去过下河村，知道那边的情况，受地理地貌的影响，可能会成为他们麓丰县受灾最严重的一个村。
    黄雁声想到他去下河村时，村里的老阿婆告诉他，他们下河村不养鹅。
    张继海给他讲了一个因为养鹅而赔上村子里两条人命的故事……
    此时的汛情，多年罕见，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村民不能及时平安转移安置，就是一场大灾难。
    黄雁声霍然起身，道：“小丁，走，去下河村。”
    他大步往外走，身后，高伟良等人追出来：“书记，下河村现在太危险了！”
    “是啊，书记，我们麓丰县的抗汛救灾工作，还等着书记主持呢。”
    “书记，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你可不能倒下。”
    黄雁声脚步没停，边走边说：“正是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现场看着。”
    “到一线去，才是最好的挨近抗汛救灾工作！”
    “这里到下河村开车需要不少时间，我可以在车上眯一会儿。”
    司机所车开过来，接了黄雁声的秘书丁诚就走，半点没有多停留。
    其他水利局，交通局，公安局等单位的相关领导也纷纷上车，让司机跟着前面黄书记的车走。
    车子在离下河村还一两里的地方就开不进去了，黄雁声一行人下车步行。
    之前踩一脚就“吱呀呀”的腐朽小木桥，已经被水淹没，根本无法通行。
    下河村进出向来只有这一条路，此时水流湍急，成为阻挡村民进出的天堑。
    好在前来救灾的武警官兵，已经用绳子联通两边，做为借力点，方便转移群众。
    绳子的一头，牢牢系在小河这边的大树杆上，由会水的武警带着绳子的另一头游到对案，绑在对案固定物体上。
    村民坐在皮划艇上，武警官兵们前后左右护着，拉着绳索，把人从村子里运出来。
    孕妇、老人、孩子优先，接着是女人，最后才是男人。
    村民们也在积极自救。
    家里泡澡的大木盆盒出来，飘浮在水面上运送东西，家里的米面粮油，衣裳铺盖，都想运出来。
    这些东西零零碎碎，来时看起来不值当什么，可真要全都毁了，重新买过新的，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大家都是穷惯了的村民，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有些人家男人强壮，加上又会水，便推着家里的澡盆来来回回，一趟一趟的转移家当。
    家里只剩老人、女人、孩子的，就只能等着武警官兵帮忙。
    救灾的武警官兵让他们上皮划艇，说把人转移出去，最后再来转移东西，结果居然没人同意，一个个都要求武警官兵先把他们家里的东西都转移出去，人最后才走。
    怎么劝都劝不听！
    如果只拿几样重要物品，以前随身要用到的物品，还好说，可他们的要求，是让救灾的武警官兵把他们家里所有东西全都转移出来，包括柜子，包括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人提出要把床一起搬走的。
    这怎么可能？
    这又不是搬家，这是救灾转移！
    救人的急得不行，反而被救的一点不着急，反正不给他们把东西转移出去，他们就不走。
    局面一时间就僵住了。
    黄雁声拉着绳子下了水，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对岸，正听见村长陈国春声嘶力竭的声音：“带不走的东西暂时不要管！人先转移出去再说。”
    “到底是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你们怎么就说不到听呢？”

 第38章 安全转移

    陈国春声音跟破锣似的，喉咙都快喊破了，也不知道喊了多久。
    但是，却没几人听他的。
    大家就站在各自的屋门前不肯走，非得先让抢救东西。
    有人说：“我加起来就这点家当，要是都被大水冲走了，可怎么活？还不如一起被大水冲走，死了算了！”
    “是啊，这些东西扔了，人逃出去有什么？吃什么用什么？”
    “这点东西我家里还是借钱置办的，要是再被大水冲走，就再也买不起新的了。”
    陈国春急着跳脚：“那也不能不要命！”
    “命都没了，就算东西留下来有什么用？”
    村民回嘴：“东西没了，命留下来有什么用？”
    “就是，没东西，拿什么过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陈国春气得口不择言：“你们自己找死，就别拖累别人！”
    “政府派了这么多人来救灾，武警官兵肩抗手提的，用尽一切办法，想把大家安全转移出去，结果你们一直拖后腿！”
    “上游的洪峰马上就要冲下来了，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你们自己不想活，要跟这些烂木头、旧铺盖同生共死，也算求仁得仁，死了也不可惜，但这些来救你们的武警官兵，都是别人的父亲、丈夫或儿子，他们冒着性命危险来救你们，不是来陪着你们一起死的。”
    “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你们这么做，对得起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村民们不说话，却也站着就是不肯走。
    黄雁声上前，道：“怎么啦这是？”
    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县委书记的身影在微光之后，如山高大。
    村民们愣住了，陈国春也愣住了。
    此时，大雨如倾，不知何时就会被引发的山洪和山体滑坡，上游即将泄洪的洪峰，沉甸甸压在每一个心头。
    他们从没想过，县委书记会在这样危急的时候，亲自来到他们下河村。
    陈国春急道：“黄书记，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山体滑坡，而且上游洪峰也快下来了。”
    “您不应该来的！”
    “黄书记，您快走吧，再不走就危险了。”
    雨声哗哗作响，大家说话都是扯着嗓门喊，就算这样，有时候也听不太清楚。
    黄雁声的目光扫过众人，高声道：“我是县委书记，我是来现场指挥救灾的，把大家安全转移安置，是政府的责任。”
    “我就在这里，看着大家安全转移出去。”
    “只要有一个人没转移，我就不离开！”
    这话一说出来，不止陈国春急了，就连县里其他跟着来的各总门的人也都急了。
    “书记不可！”
    “黄书记，我们麓丰县的工作，还等着书记主持，书记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陈国春嘶声喊道：“黄书记，你不能留在这里，你是我们麓丰县所有百姓的希望，如果你在我们下河村遭遇什么危险和意外，我们下河村，就是整个麓丰县的罪人。”
    “黄书记，您赶紧离开这里，别耽误了！”
    黄雁声站在大雨里，雨衣穿了跟没穿一样，身上里里外外早就被淋湿透。
    他声音坚定不移：“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宝贵的，老百姓能站在这里，我也能。”
    “现在，各单位配合我们的武警战士一起，加快速度把群众转移出去。”
    他说到这里，又对在场的村民高声道：“各位村民，外面的小桥已经被淹没，无法正常进去，如今大家咬咬牙，还能涉水过河，但是现在雨势越来越大，河水不断上涨，可能不知什么时候，涉水也无法过河。”
    “到时候想要转移，就会更加麻烦。”
    “而我们上游的洪峰，马上就要下来，山体滑坡，更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旦事情发生时，大家还没有从村子里转移出去，可能就再也走不了。”
    “我知道，大家舍不得家当，舍不得家里的东西，但有句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我们能保证人平平安安的，家当可以再赚，家里的东西，可以再攒，但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另外，有些东西虽然现在无法转移出去，但是，不怕水的，大家锁好门，只要房子没被冲垮，屋里的东西冲不出去，只是泡在里，等大水退去以后，东西还在。”
    “电器什么的，肯定不能用，但是，桌椅板凳什么的，洗洗干净，一点不影响使用的。”
    “大家现在不用钻这种牛角尖，非得把东西全都运出去。”
    下河村电器几乎没有。
    以前没通电，电器根本没法使用，如今通电也才几个月，离过年也还早，所以根本没什么人买电器。
    所以黄雁声这么一说，大家心里就有点松动。
    方才他们非不可让人把家当全运出去，无非是看有些男人在运家里的东西出去转移，生怕自己家的东西全损失了。
    黄雁声又继续道：“当然了，为了方便大家转移出去的生活，我们也不是什么东西都不让大家带，每个人可以带两件衣裳走，一户可以带走一床铺盖。”
    这也是黄雁声在现场了解情况之后，通盘考虑之后给出的结果。
    与其让村民什么都不带的离开，从而激起他们的抵触情绪，还不如让他们带两件东西。
    期望值这种东西是在比较中不断降低的。
    和所有东西全都转移出去比起来，只带两件衣裳一床铺盖这种条件，显然就太低了，但是跟什么都不带，空手离开比起来，能够带两件衣裳外加一床铺盖，足以让人心生满足。
    村民们被说动了。
    有人开始带头，陆陆续续听从安排往外转移。
    黄雁声直到此时，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刚才，是真的担心这些村民不肯转移，幸好幸好，最后关头，总算把村民们说动了。
    陈国春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我这个村长真是挺没用的。”
    “黄书记，幸亏你来了，不然万一耽搁下去，村民们没能安全转移，后果不堪设想。”

 第39章 偷潜回村

    黄雁声拍拍陈国春的肩膀，道：“不必自责，你是个好村长！”
    “能够在没有外力援助的情况下，带领村民抵挡住两波洪峰，一次山洪，特别了不起。”
    陈国春听了这话，总算恢复点信心：“这也不是我个人的功劳。”
    “我们村年年都要涨大水，发山洪，大家都应对出经验来了。”
    “不过一般都是上半年涨水，下半年涨水的时间少，像今天下半年发这么大水，从我记事起就没遇过。”
    “这雨，下得也太大了。”
    哗哗哗大雨里，村民们在武警官兵的帮助下，排队有序转移。
    水面上，年青的武警战士抱着小孩，背着老人，推着皮划艇，大的木盆，门板等物，护着下河村每一个村民，从村子里安全转移出去。
    风雨迅猛，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阻挡不了战士们前进的脚步，河水冰凉，浇不熄战士们火热的心。
    一趟又一趟。
    黄雁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招呼道：“走吧，先出去再说。”
    几人跟在村民身后，扯着绳子淌水过河，从村里安全出来。
    陈国春大声点名，下河村二十五户村民，八十七口人，一个没少从村里出来了。
    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此时，天已经开始亮了。
    武警战士已经在附近地势高的地方设置好临时安置点，让大家赶紧转移过去，还能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陈国春抹了把脸，大声对村民道：“现在大家跟着我们武警官兵走，他们会带我们去休息的地方。”
    黄雁声不放心村民的安置情况，也一起跟过去。
    安置点离村子不远，座落在地势高的地方，原是当年生产队的一处牛棚，后来不让养牛了，牛棚就一直空了出来，已经荒废了不少年，如今被整理出来，用来安置村民。
    安置点的地面上已经全都打好地铺，地铺上更是备好干的铺盖，有馒头和矿泉水，有吃有住，让人安心。
    村民们担心涨大水，已经折腾了好几天，此时暂时安全，精神才有些松懈下来，人一松懈下来，高度紧张的情绪绷不住了，疲惫就开始涌现。
    众人现在只想好好倒在地上，睡个昏天黑地，几天几夜，睡饱了才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国春才发现，有人不见了，少了两个人。
    陈国春急得眼睛都充血了：“张树生跟他媳妇呢？人呢？”
    这一嗓子把昏昏欲睡的村民全惊醒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四下搜寻，也没找着张树生和他媳妇的人影，倒是在人堆里找到他家两个孩子，正缩在张树生父母怀里，瞪大眼睛看向众人。
    陈国春上前几步，急问道：“张叔，张婶子，你们儿子跟儿媳妇呢？哪去了？”
    张父摇摇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道：“我也不晓得，刚刚天暗，黑灯瞎火的，只怕走散了。”
    张母抱着小孩的手有点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紧跟着说道：“村长不用太担心，树生跟他媳妇两个人都几十岁了，还会走丢了不成？这下也不晓得走哪里去了，等下说不定就出现了。”
    他们两个说得轻巧，但是陈国春心里隐隐不安，根本放不下来，前前后后去找。
    就连其他村民也跟着一起在附近前后找人，都没看见两人的踪影。
    陈国春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头，返回安置点问张父张母：“张树生和他媳妇到底去哪里了？你二老是不是晓得什么？”
    张父否认：“他两个有手有脚的年轻人，我哪里晓得去哪里了。”
    张母心虚得不敢看陈国春，却也死咬着不松口，只说不晓得。
    陈国春急得跳脚：“到底是真不晓得还是假不晓得？”
    “我告诉你们，现在是防汛抗洪关键时候，要是他两个不听安排，引起不好的后果，那是要负全部责任的。”
    张母吓得一哆嗦：“负，负什么责！”
    张父狠狠瞪了张母一眼，道：“我两个老的是真不晓得树生跟他媳妇去哪里了，村长你再吓我，我也不晓得。”
    陈国春差点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张父手里抱着的小孩子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忍不丁来一句：“爷爷，爸爸妈妈不是说回去拿东西吗？你知道的呀，他们跟爷爷奶奶说过的，我都听到了。”
    这话如同一滴水溅进油锅，陈国春一下子就炸了：“什么？！”
    “张树生和他媳妇回村拿东西了？这是不要命了吗？”
    眼看瞒不住了，张父就道：“那小河才有多深，树生他从小都在河里长大的，有什么好怕的？”
    “家里那么多东西没搬出来，大水冲没了可惜。”
    “这还不是因为穷，我们想省点，有什么错处？”
    陈国春现在没空跟他讲大道理，手指狠狠指着他们的方向点了两下，声音直哆嗦：“你们，你们！等下再跟你们算账！”
    他转身往外跑，边跑边招呼村里的年青人：“树生跟他媳妇偷偷回村了，你们几个跟我去把他们带回来。”
    黄雁声等人正准备离开，就看见陈国春带着几个年青人风风火火往回跑，连忙把人喊住：“陈村长，你们干么去？”
    陈国春急得满嘴燎泡：“黄书记，我们村有村民偷偷潜回村去拿东西了，我们去把人带回来。”
    “什么？！”黄雁声急了：“距离洪峰到达的时间，已经不足半个小时，他们现在跑回去，不要命了吗？”
    他吩咐丁诚：“通知那边的武警赶紧把人带回来，”一边拦住陈国春等人：“你们现在都回安置点，不许靠近下河村。”
    “那两个回村的村民，我们会派人去救，如果你们一起跟着回村，我们还要安排多余的人手救你们。”
    “都回去！”
    他看向陈国春，严厉道：“现在这种特殊时候，你们安安份份不出来，就是最大的帮忙！”
    “都回去！”
    陈国春没办法，只好带着几个年青人返回安置点，一颗心被吊得高高的，怎么也安不下来。

 第40章 洪峰将至

    黄雁声带着人，转头又往下河村方向跑去。
    留在附近警戒的武警官兵，听说有人潜回下河村，又赶紧下水进村找人。
    下河村二十五户人家相对分散，张树生夫妻两人本就是偷偷跑回家拿东西的，有心躲着大家，只见外头的喊声，不但不赶紧出来，还躲得更紧一点。
    生怕被人找出来，不让他们拿东西走，还要受批评。
    武警战士人生地不熟，在张树生两夫妻不配合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出来人来。
    眼看离洪峰到来的时间越来越近，所有人的情绪都越来越紧张，再找不着人就来不及了。
    黄雁声急得不行，都想自己过河进村了，被边上的人七手八脚拦住了，丁诚拽着他，道：“书记，您不能去。”
    “现在情况危急，您要是进了村，武警战士还得保护您的安危，反而增加他们的负担。”
    黄雁声脚步顿住。
    他知道丁诚说的是实情，哪怕他自认是去救人的，但是别人不这么认为，肯定要顾全他的人身安危。
    所以这种时候，还真是的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
    也不知下河村那两个村民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武警已经进村那么久，怎么还没把人带出来？
    上游的洪峰，很快就要到了！
    黄雁声急得眼睛都冒火了。
    正在这关键时刻，陈国春跑到他面前，诚恳而急切道：“黄书记，我们下河村房屋分散，武警战士不熟悉村里的地形，没那么容易把人找到，还得我去给他们带路。”
    黄雁声飞快的权衡利弊之后，对陈国春道：“好，你的要求我同意了，快去快回，一定要注意安全。”
    陈国春飞快答应一声，掉头就往村子里跑，扯着绳子过了河，陈国春扯开嗓子就喊起来：“张树生，我是陈国春，不管你现在躲在哪里， 快点给我出来。”
    张树生其实就在自己屋里，准备多带点东西走，武警在外头找人的时候，他跟他媳妇两个屏住气，任由外面找疯了，愣是没吭声。
    反正武警官兵前来救灾，转移百姓，不敢损坏百姓财物，张树根也不怕他们会家家户户踹开房门找人。
    果然，他们屏住气躲了一会儿，武警战士就从他们的房子门前离开了，去往下一幢房子门口喊人。
    两人在屋里收拾东西：“两孩子的衣裳多拿几套，鞋也要……”
    “厨房里的油拎得到走不？放在这里，水一淹，肯定没法吃了。”
    两人摊开两条床单，开始往里头放东西，吃的用的，总之，巴不得把家里家当全都装走，要不是装不进去，只怕想把桌椅板凳全部搬走才好。
    眼看两条床单全都铺满，再也装不下了，两人正把床单打结，就听见陈国春沙哑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像沙子摩擦地面，又像瓦砾刮着金属，让人光是听着，就感觉到难受。
    张树生夫妻俩有点慌，没想到陈国春会找过来。
    武警战士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家，在他们有心躲避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但陈国春不一样，他能直接找上门。
    手里的床单结打了几次都没能打好，眼看陈国春离得越来越近，张树生三两下把床单随意打了个结，往背上一被，催促他媳妇道：“你动作快点。”
    他媳妇也赶紧把床单背在背上，因为沉，还弯着腰，使劲往上颠了颠，好让自己背得更稳些。
    刚做完这一切，门就被拍响了：“张树生，我知道你躲在家里，赶紧给我出来！”
    反正东西已经收好了，张树生也不再躲着，走过去一把将门打开，故作无事道：“村长，你怎么来了……”
    陈国春快让他给气死了，指着他想骂人， 到底知道轻重了，晓得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连忙大声通知村里各处寻人的武警战士：“张树生找到了，大家不用再找了，赶紧撤退。
    张树生其实有点不以为然，都到这个时候了，嘴里还在说：“我们村年哪年不涨水？怎么这回就紧张成这样了？”
    “这村子外头的小河，小时候光屁股在水里抓鱼摸螺蛳，一个猛子扎下去，能游出几里地， 有什么好吓人的。”
    “也就是你们小题大作，非得搞得大家都紧张兮兮的，什么都不带就从村子跑出去，家家户户损失惨重。”
    陈国春实在没想到他能这么歪理十足，气得指了指他，咬牙说了句：“出去再跟你算账。”
    张树生不以为然道：“我拿我自己家的东西，也不违法啊，有什么好账好算的。”
    陈国春怒道：“还不赶紧走！”
    “张树生我告诉你，你今天这行为，往小了说是自私，往大了说，就是犯法！”
    “政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让大家安全转移，你却在暗地里跑回来，你这是妨碍救灾我告诉你！”
    村里的武警战士听见陈国春说人找到了，连忙从各处返回，再次带着张树生两人往村外撤离。
    张树生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家屋子锁门，然后才背着塞得满满的床单往外走。
    床单里的东西重不重且另说，光是那个体积，背在背上都直不起腰，特别影响速度，几个武警连拖带拽，都没能让他们速度快一点，对讲机传来沙沙的声音，以及指导员焦急的声音：“洪峰已经下来了，还有五分钟到过下河村，你们快撤出来。”
    黄雁声在小河这边的高地上，急得脸色铁青，死死攥着拳头，道：“快点出来，再晚就来不及了！大家一定要平安啊!”
    眼看形势紧急，两个年轻的武警战士，抬手把张树生和他媳妇背上的床单包裹扯下来。
    张树生以为对方要把他的床单包裹丢弃，大喊道：“你们干么？”
    “你们可是有纪律的，不损坏群众一针一钱！小心我投诉你们！”
    “东西我们帮你们拿！保证不会少，你们走快点！”两个武警战士分别把床单包裹往背上一背，大步流星往前跑去，另几个武警战士上前，一边一个，半掺扶半拉拽的，拉起张树生两夫妻就跑。

 第41章 去下游找

    几人还在河中间的时候，远远的，已经看见上游的浪头汹涌而下。
    “快，快跑！”
    “动作快点，快点，再快点！”
    岸上的人盯着越来越近的洪水，又惊又急，伸长脖子扯着嗓子催促，更有人伸长了手，指望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拉一把。
    洪峰近了近了，就在眼前。
    好在几人已经到了小河边，只差几句就能上岸。
    “快，快上来！”
    武警战士把张树生和他媳妇两人往岸上推，让两人先上岸，岸上的人同时伸手，把人往上拉。
    陈国春也紧跟着被他们推上岸，武警战士落在最后。
    谁知就在他们往上岸跑的时候，刚才没捆好的床单忽然散了，直接从肩头落下去，顺着水往下飘。
    张树生和他媳妇两个此时已经上岸，刚好一回头，喊道：“我的东西……”就就争着往水里扑。
    边上的人一不留神，就被他下了水，他媳妇慢了一步，被岸上的人拉住：“危险，不能去！”
    张树生媳妇用力挣扎：“放开我！那是我们一家人活命的家当。”
    “你们怎么能这样，不是你们的东西丢了不心疼是吧？”
    陈国春大怒，冲着张树生媳妇喝骂道：“你给我闭嘴！为了点针头线脑，连命都不要了。”
    “在人们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张树生媳妇被他骂得不敢作声，但目光还是眼巴巴的看向河里的包裹，十分不舍。
    张树生往包裹被冲走的方向，一个猛子扎出去几米远，紧追着包裹不放，已经到达岸边的两个武警果然放弃上岸，把身上背着的另一个床单包裹抛上岸，转头去追张树生，追了十几米远，总算把人追上。
    两人一边一个，拽着张树生把他往回拖，其中一个武警还探过身子，顺手帮他把冲走的床单包裹捞在手里，往回游。
    “快！快点！再快点！”年轻的战士抓着人，抓着包裹奋力往岸上靠近，洪峰汹涌，带着哗哗的巨大水声，当头打来。
    岸上的人脸都白了，张树生媳妇更是尖叫出声：“不！树生，树生，树生你快上来，快！”
    “树生你不能死啊，你死了，两个孩子怎么办？谁来养活他们？”
    张树生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死亡的恐惧让他心里无比后悔。
    要是早知道这么危险，他肯定不会为了几样衣裳铺盖冒险回村。
    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洪水如同大张着嘴的凶猛怪兽，要把他们全都吞噬。
    浪头打过来的那个瞬间，张树生只觉得一股大力把自己往岸上抛去，紧接着，就被人接住了往上拖。
    耳边各种惊呼声，尖叫声，嘈杂声，张树生一句也听不清，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呆滞状态，下意识被人拖着走。
    他媳妇扑上来，拍着他又哭又喊：“树生，树生，你吓死我了！呜呜呜……我差点以为你要死在水里了。”
    张树生一个机伶，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没死。
    最后那一下，两个武警战士用尽全力，把他从浪头下抛上案，让他逃出生天！
    那么大的洪水扑面打来……那两个武警战士呢？
    张树生一把扒开他媳妇的手，转头往小河的方向看去，就见河道里的水去势汹涌，水面更是向两边溢出，河面比平时宽了一倍有余。
    所有人都在河边，高喊两个武警战士的名字，声嘶斩竭，有人林声咒骂，有人放声痛哭。
    张树生听见县委书记说：“安排人去下游找，一定要把我们的战士找回来！”
    张树生呆了一下，猛的反应过来，那两个武警战士为了救他，被大水冲走了。
    “不！”他跌跌撞撞往河边方向跑：“不，这不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被水冲走？”
    他媳妇一把拉不住他，急得扑过去死死箍住他的腰：“张树生，你不能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孩子怎么办？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活？张树生！”
    “你放开我，放手啊！”张树生跟疯了一样挣扎得厉害，劈头盖脸往他媳妇身上打去：“放开，你放开！”
    陈国春眼睛赤红，
    他媳妇低着头任由他打，箍在他腰上的手却死活不松开：“我不！张树生，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再下水的。”
    陈国春从河边跑回来，狠狠几个巴掌扇在张树生脸上，把他脸都打肿了，嘴巴里的血都打出来。
    陈国春赤红着眼，神态狰狞得像是要吃人：“张树生，你闹够了没有？”
    “要不是你，来帮我们下河村转移的武警战士怎么会被大水冲走？”
    “你现在满意了？”
    “武警战士的性命在你眼里，还没有你家几件破衣烂裳值钱，张树生，你怎么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
    “到了现在，你还要无理取闹！你想干么？”
    “你的命，是两个武警战士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你现在要死要活，早干什么去了？”
    “我们下河村，怎么会出了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连累别人为你送命，张树生，你可真行！”
    张树生心里那口气被这几个巴掌打泄了。
    他停止挣扎的动作，伸手捂脸，整个人慢慢瘫坐在地上，呜咽道：“我不是故事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是觉得自己精通水性，小河水浅，我有把握从安全进去，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我只是想给小孩子拿几身换洗衣服，我家孩子就这几身衣裳，还是从亲戚家捡的，被水淹了就没了……我没想到会害人，我没想到水会这么大，这就是条小河沟而已，怎么就淹死人了呢？”
    张树生哭得停不下来，用力扇自己的耳光：“我不是人，是我害了他们的性命！该死的是我！”
    陈国春像是被抽掉了精气神，疲惫不堪道：“你现在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我们下河村，害了人！”
    黝黑高大的汉子捂着脸，埋头发出呜咽。

 第42章 掉了点漆

    洪水退去，下河村村民一个伤亡没有，全县百姓没有出现一例伤亡，参与救灾的武警战士却牺牲了两个。
    他们原本是不用牺牲的，只是为了去救不听指挥、违规操作的村民，最终牺牲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违反抗洪救灾规定的张树生夫妻受到应有处罚，牺牲的武警战士也活不回来了。
    县里给牺牲的武警战士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许多百姓自发前来悼念烈士，下河村的村民更是眼含热泪，无比悲痛。
    送走了烈士，黄雁声更是坚定了扶贫的决心，加快推进麓丰县脱贫攻坚进程。
    黄雁声说：“我们的武警战士为什么会牺牲？因为村民不听劝导，偷偷返回家里拿东西！村民为什么会不听劝导，偷偷返回家中拿东西？”
    “因为贫穷！”
    “如果不是因为穷，谁会冒着洪水随时打来的危险，偷偷回家拿几件衣服，两床被褥？”
    “都说生命是最宝贵的，但是对有些人来说，财产就是他们的命，比他们的命更重要。”
    “在别人看来，只是几件衣裳，两床铺盖，可对贫困百姓来说，破衣烂裳遮得肉，这些东西留下来，就有得用，要是被大水冲走了，立即就没得穿没得用，就要花钱去买新的，很多贫困户百姓根本拿不出这笔钱。”
    “这才是他们不听劝告、铤而走险的原因。”
    “我们要让百姓走出贫困！让百姓在灾难来临时，有对抗灾难的财力。”
    青石村修路的规划提上议程的时候，叶继安来到麓丰县委，要见县委书记。
    他找到县委办公室里来，也是硬着头皮来的，对于能不能见到县委书记，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可不来也不行。
    家里的果园今年收益不行。
    橘子倒是结得不少，但是橘子口感不好，卖不上价钱，那么大的果园，花了那么多的心血下去，可把叶继安给急坏了。
    都说县委书记是个好书记，急百姓所急，想百姓所想，之前大力推进黄桃产业，政府花大力气，引导桃农砍了劣质桃苗，重新引进县农业局培育的优良桃苗。
    叶继安就想着，自己家的橘子口味不好，是不是也能找县委书记想想办法？
    但是真到进了县委办公大楼，叶继安又变得局促起来。
    要是县委书记不见自己怎么办？
    县委书记这么忙，要管整个县的工作，怎么有空管他家里几株橘子的事？
    要是大家都因为这点小事来麻烦县委书记，那县委书记就算长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呀。
    叶继安心里直打退堂鼓，攥了攥拳头，有点紧张。
    可真要让他这么放弃，灰溜溜回村，他也不愿意。
    叶继安心里摇摆不定，脚下的步子就变得犹豫起来，在办公大楼下面直打转，迟迟迈不开上楼的步伐。
    黄雁声开完会出来，站在县政府大楼的走廊上，就看见叶继安在底下围着花坛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视力有点近视，离得远了就看不清，此时又摘了眼镜，便只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只觉熟悉，却又完全看不清面容，不由喊丁诚过来认人：“小丁你看看，楼底下那个人是谁？”
    “我怎么觉得，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丁诚原本没注意到楼下的情况，黄雁声这么一说，他探头往楼下看去，对黄雁声道：“黄书记，楼下好像是青石村的村民叶继安。”
    生怕黄雁声忙的事情太多，记不清楚叶继安是哪位，丁诚还特意说明：“就是家里有果园那个，书记您上回去青石村调研，就是去他家。”
    黄雁声点头道：“我记得他，想要把青石村发展成乡村旅游休闲产业这个设想，就是他提出来的，他父亲还是老党员，非常有觉悟。”
    叶继安有想法，有冲劲，父亲又是老党员，一家人的思想觉悟都高，黄雁声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丁诚一提他就想起来了。
    黄雁声道：“他找到县政府来，肯定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底下叶继安惊喜喊道：“书记，黄书记！”
    “你好。”黄雁声笑着冲他挥挥手，正想跟他多说几句，问问情况，叶继安已经拔脚往楼上跑来。
    黄雁声：“……”
    黄雁声对丁诚道：“看他这样子，遇到的事情还挺急。”
    丁诚笑了笑。
    叶继安确实挺着急。
    对于盲目来找县委书记，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正纠结着，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县委书记站在走廊上，还跟他打招呼了！
    叶继安下意识就往楼上跑，生怕慢了一步，县委书记就不见他了。
    好在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他气喘嘘嘘跑到楼上，县委书记不但没有离开，反而留在原地等他。
    “书，书记！见到你真是太，太好了！”因为跑的急，止不住的大喘气，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让叶继安懊恼不已，觉得自己给县委书记留下不好的印象。
    黄雁声见他连话都说得不连贯，忙道：“小叶你先别说话，等气喘匀了再说。”
    叶继安：“好，好……黄书记，我气已经喘匀了。”
    黄雁声见他神态着急，似乎生怕自己不理会他，不由拍拍他的肩，笑道：“小叶，走，去我办公室坐坐，我们聊聊天。”
    说着当先往办公室走去。
    他不会是听错了吧？县委书记邀请他去办公室聊天？！
    叶继安愣在当地，惊讶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丁诚见他发呆，拍了拍他招呼道：“叶继安，走了！”
    叶继连忙跟在他身后，走向县委书记办公室。
    县委书记办室跟叶继安想的完全不一样，想像中的精致、豪华、奢侈半点没有不说，居然连办公桌都是掉漆的。
    堂堂县委书记，办公室的环境寒酸如斯，实在太让人出乎意料。
    叶继安忍不住道：“黄书记，您还用破桌子啊？”
    黄雁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掉了漆的办公桌面，不由笑道：“没事，只是掉了点漆，不影响使用的。”

 第43章 本来就穷

    叶继安嘀咕道：“用当然可以用，就是，难看呗。”
    他说着说着，又道：“以前的我们村子收水果的那些小老板，一个个都讲究排场，穿衣服要名牌的，开车要好车，听说不这么搞，走出去会让人看不起，还会让人觉得没有实力。”
    “您都当县委书记了，办公室这么破旧，会不会影响不好啊？”
    “要是外地来的客商，见我们麓丰县的县委书记，连一张好的办公桌都用不起，会不会觉得我们县很穷，不到我们县来投资了？”
    叶继安说到最后，忍不住伸手在掉了漆的办公桌上摸了一把。
    黄雁声笑道：“我们县本来就很穷，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才要想办法让大家努力脱贫。”
    他招呼叶继安：“坐！”
    丁诚给叶继安倒茶进来，又出去了。
    叶继安有些拘束，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
    黄雁声见他不自在，笑了笑说道：“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我这个县委书记，连办公桌都掉漆了，招待客人的时候倒显得有点不尊重人。”
    黄雁声说着，对着门口扬声喊道：“小丁，你进来一下。”
    丁诚开门进来：“书记，你有什么吩咐？”
    黄雁声笑着指了指办公桌上脱漆的地方，对丁诚说的道：“明天找个人来，给办公桌补一下漆。”
    “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补的地方，一起修补一下。”
    丁诚连忙应下来：“好的，书记，我记下了。”
    丁诚再次出去的时候，叶继安就没有刚才那么拘束了。
    他觉得，县委书记还是那个去村里调研走访的县委书记，一点价值都没有，特别能听进去意见。
    这么一想，叶继安胆子就大了，对黄雁声说道：“黄书记，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黄雁声问他：“什么事？你慢慢说。”
    叶继安就把家里果园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知道黄桃这一块，还有像茶叶这些我们县的特色产品，县里是大力扶持的。”
    “就不知道橘子，县里管不管？”
    “我果园里种的桃子倒还好，就是这个橘子，口味不好。”
    “也不知道是今年的年景不好，气候问题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今年的橘子不但个头小，而且又酸又涩，一点不好卖。”
    “所以我想问问黄书记，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解决一下我家橘子口味不好的问题。”
    “要是实在没办法解决，那我就只能把这批橘子树砍了，全部改种桃子。”
    黄雁声一听，就对他说道：“县里管啊，怎么不管？”
    “不管是橘子还是桃子，那都是我们县里的农产品，都是给村民创收的产业，县里肯定都要重视。”
    “有问题找政府，这不是一句空话。只要是实实在在的困难，政府一定会想办法帮大家解决。”
    “关于你果园里橘子口味不好的问题，我会让人联系农业局的专家，让他们过去给你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话我要说在前面，既然请了专家去帮你解决问题，那你就要听专家的。”
    “可不能这里不听专家的指导，那里又说专家解决不了问题。”
    叶继安拍着胸脯打包票：“黄书记你大可放心，我保证听农业局专家的话。”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我要是不相信农业局的专家，我今天就不来找黄书记帮忙了。”
    他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笑了笑：“不瞒黄书记说，其实关于果园这一块，我早就想咨询一下农业局的专家，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可我这不是没有门路吗？”
    “我自己这样巴巴儿的找上门去，人家专家也不会理我。”
    叶继安回去不久，就有有县农业局的专家上门，采用高位换冠之法，解决了橘子口感不佳的问题。
    叶春林感叹：“我们这位县委书记，是个干实事的人！”
    叶继安连连点头：“就是！县委书记还没架子，我去县委办公室找书记帮忙解决问题的时候，书记还招呼我坐，还问候父亲的身体状况。”
    这事儿，叶继安能吹一辈子。
    可叶继安不知道，能吹一辈子的，可不止他一个。
    县委书记黄雁声，面对麓丰县有每一个百姓，都特别平易近人。
    忙碌的一年过去，新年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又到了麓丰县黄桃生长的时候。
    黄雁声又开始踏上乡间地头，和村民聊家常，谈民生。
    车子路过一片桃林时，看见村民们正忙着给树上的黄桃套袋，热火朝天，他便喊司机停车，下车的村民交谈起黄桃的情况来。
    “老乡，这桃子长得不错啊。”
    一句话，就拉近了和村民的距离。
    辛苦种下的果树得到赞美，受到肯定，是劳动价值的体现，是对自己辛劳的认可，村民听在心里可高兴了，热情得同黄雁声交谈起来。
    “那是的，这可是县农业局精心培育出来的优质桃苗，结出的桃子能不好吗？”
    “不但桃苗好，这种桃的技术也好，县农业局的专家蹲在地头手把手的教大家怎么种。”
    “对对对，我们县里对这一块很重视的，黄桃可是我们县重点推广的农产品！早两年新来的县委书记你知道吧？听说特别爱吃我们麓丰县的黄桃，大力提倡全县种桃！”
    “县委书记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他都喜欢吃我们县的桃子，可见我们县里的黄桃是真的好。”
    声音里隐隐带着骄傲。
    黄雁声：“……”他倒也没那么喜欢吃桃。
    黄雁声哭笑不得，拿过一旁的袋子，帮着村民一起给黄桃套袋，笑道：“桃子种好了，大家收入增加，是好事啊。”
    “那倒是……不过要我说，桃子再好吃，要是广告没打出去也没用。”
    “只有我们县里人知道桃子好吃有什么用？县里大半人都种桃，自己种的都吃不完，靠那一半没种桃子的人，能买走多少？”
    “哎，也不知道县里会不会给桃子打广告……”

 第44章 我怕什么

    关于黄桃推广这一块，县里这两年其实一直在做，只是力度不大。
    县里本来也打算今年开始发力，加大宣传推广，让锦绣黄桃，走出麓丰县。
    现在听村民这么说，黄雁声觉得，县里对黄桃产业的宣传推广力度还不够，还可以来得再猛烈一些，扩大麓丰县黄桃的影响力。
    黄雁声道：“大家说得没错，酒香也怕巷子深，做广告还是很有必要的。”
    黄雁声给桃子套了三十多个袋子，这才离开。
    村民们也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直到不久后，麓丰县推出有奖征集宣传语，开始全方位大力推广黄桃产品，他们才知道，那位帮着他们一起给黄桃套袋子的亲切“老乡，”就是县委书记黄雁声。
    黄雁声回到县里之后，开始全面布局推广黄桃产业，他强调：“黄桃产业这一块，县里财政每年专门拨款五百万，用来提高黄桃品质，引进优良品种，改良黄桃口味，在农户加供销社加示范点的模式下，已经走上正轨。”
    “从各方面来看，我们麓丰县的黄桃，今年将会迎来一个大丰收。”
    “桃子丰收是好事，但是还必须要有好的销路，才能实现产值最大化，才能笑到最后。”
    “得益于麓丰县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我们县里出产的黄桃口感佳，营养价值高，但是知名度不够。”
    “我们县的文化宣传部门，应该和各部门配合一下，在广告宣传这方面多下功夫。”
    为了扩大麓丰黄桃的影响力，县里决定面向社会有奖征集宣传语，收到大量群众投稿，但都没有太过满意的。
    这天中午，黄雁声在宿舍洗衣服，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个宣传语，要怎么让人印象深刻，朗朗上口，又要贴切黄桃这个产品？
    “黄桃，桃……陶醉……桃醉天下！”黄雁声机械搓着手里的袜子，下意识道：“麓丰黄桃，桃醉天下！”
    话音落下，黄雁声自己也呆了一下。
    他把这话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两遍，发现确实不错，赶紧用笔记下来。
    麓丰黄桃，桃醉天下！
    这句宣传词就像是为麓丰县黄桃量身定做的，经过评委投票，从六千多条宣传语中脱颖而出，成为麓丰黄桃对外的推广词。
    但这还远远不够。
    到了黄桃成熟的季节，上万吨黄桃挂满枝头，也沉甸甸压在大家心里。
    桃子是有季节的，短期内卖不出去，就会烂在树上。
    黄雁声急了，主张举办“黄桃大会”，邀请社会各界和众多果商参加，自己更是亲自站台卖黄桃。
    他这个提议，大部分人都是不赞同的。
    有人委婉提醒：“你是县委书记，公开为产品站台代言，恐怕招来非议。”
    黄雁声坦然道：“为老百姓脱贫站台，我怕什么。”
    在他的极力主张下，黄桃大会如期举行，会上，黄雁声亲自上台推销黄桃。
    县委书记亲自站台卖黄桃，极大的激发士气，鼓舞人心，让大家看到麓丰县对黄桃产业的重视的决心。
    数万吨黄桃成功卖出去。
    除了黄桃，其他农产品产业建设，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进，青石村的乡村旅游产业正在规划，通向村里的马路，更是已经开工。
    比较难解决的，是如同下河村村民那般，没有农业产业支柱的贫困村民。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县里决定对一些没有农产品产业支持的贫困村民，实现劳动力转移就业，帮助大家摆脱贫困。
    麓丰县有工业园区。
    一方面，是工业园区招工难，一方面，是贫困百姓就业难。
    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局面，一方面，是两者之间的信息不畅通造成的，而另一方面，也在于，偏远地区的村民整体就业条件不合格，很多岗位的工作都不能胜任。
    工厂要创收，要盈利，对工人肯定有要求。
    而贫困村民因为种种原因，受教育的程度没有跟上，组织纪律性差，专业技能不足，不是工厂的首选。
    黄雁声认为，想要解决贫困村民当时的劳动力就业问题，首先要做的，是要通过专业的职能培训，岗位培训，提高村民的就业能力，这样，才能胜任工厂的工作岗位。
    于是，由县政府出面，联合工厂对村民进行相关职业技能培训，合格后上岗就业，一举解决农村劳动力富余问题。
    作为贫困县，麓丰县的招商引资工作向来难做，园区企业经常遇到困难，黄雁声带领县委县政府，积极主动为园区企业解决现实困难。
    企业招工难，他派员带着招工启事，到底下各处乡镇为企业招聘工人。
    审批速度慢，办证难，他要求各部门联合办公，简化程序提高效率，让企业少跑腿。
    政府转变态度，努力服务好企业，企业放心投资，提升经济，二者相辅相成，实现双赢。
    麓丰县政府一心为企业办实事的名声传出去之后，就有不少企业，主动到麓丰县投资，进驻工业园区。
    县住建局终于完成全县危房的摸底情况，做出厚厚一叠资料，送到黄雁声的办公桌上。
    黄雁声这才了解到，村民的住房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峻。
    全县有1.49万户村民的住房存在安全隐患，全部解决需投入6亿元！
    而麓丰县当年的财政收入，仅7亿元。
    抓襟见肘的资金，并没有影响黄雁声的决心。
    会上，他斩钉截铁地说：“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老百姓住上新房子！”
    县委大院不装修了，掉漆的办公桌也不换了。
    黄雁声“抠抠搜搜”省下每一分钱，投入危房改造大业中。
    村民危房改造的资金从哪里来？
    县里根据住建部关于农村危房改造的政策，以农民自筹、政府补助相结合的方式解决，实行“一户一档”的农户档案管理制度，批准一户、建档一户，县住建委负责制作并保存改造户档案，包括改造对象认定表、审核审批、工程实施、补助资金发放、竣工验收等材料。

 第45章 危房改造

    农村危房改造工作并没有那么一帆风顺。
    因为这个危房改建，需要村民自筹一部分资金，对于很多村民来说，十分不理解。
    “都要我自己花钱的，怎么能说是政府帮我改造危房呢？”
    “要我自己出钱，我房子就不修，反正现在还能住，等什么时候倒了再说。”
    “我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哪里有钱修房子哟？不修不修！”
    村干部一遍遍做工作，一听说要自己拿钱出来，就连连摇头，不管怎么样都说不通。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有些人家里是确实没钱，而有些人家里，紧巴紧巴是能够拿出这笔钱来的，但是因为思想心态没有转变过来，总觉得把这笔钱拿出来就亏了，也舍不得出钱修房子。
    有些觉悟不高的村民，心里甚至抱着这种想法：反正全面脱贫是国家给地方下的硬性任务，农村危房改造，也是其中的考核项目之一。县里想完成全面脱贫这项任务，就非不可拿钱出来，帮他们翻修旧房子。
    农村危房改造工作迟迟推展不开，进度十分缓慢，黄雁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要转变村民的观念，让他们深切认识到，党和政府是切切实实为了百姓办实事，让百姓日子越过越好，所以才会下定决心，出钱出力，改善他们的居住条件。
    黄雁声带头，在全县120个村庄选派120支帮扶工作队，对群众进行帮扶，帮助群众实现“微心愿。”
    全县最困难的下河村村民张兴海一家，是黄雁声的结对帮扶对象。
    张兴海家里是属于因病致贫的情况。
    当年的养鹅事件，让张家成为下河村众矢之的，后来随着张兴海媳妇自尽，村民渐渐归于理性，心怀愧疚纷纷向他道歉。
    钱没了，媳妇儿也没了，张兴海在各种打击之下，再加上劳累过度，一病不起。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经此一事差点瘫了，后来经过长期治疗，虽然能下地，但是落下病根。
    吃饭穿衣等日常生活不受影响，但干不得重活，还得成天用药养着。
    儿子张国华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其他时间还行，一到冬天就喘得厉害，也是不太能扛事，一家人住在下河村深山脚下，小河边边。
    这个位置是养鹅事件以后，因为和村里人闹矛盾，才搬到山脚下搭了个毛棚住着，这一住就是好多年。
    原本在村里的屋子也是破屋，早就烂的不成样子，按照农村危房改造的标准，张兴海家里肯定是要建过新房子的。
    不止张兴海，下河村25户村民家，都是老旧漏水的土坯房，风一吹就倒，雨一下就漏，夏天不挡光，冬天不挡风。
    绝对不能让村民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下河村的地理情况恶劣，种不出什么经济作物，而地势偏，离城镇的距离远，又阻挡了村民进城打工的脚步，这两个问题不解决，下河村的贫困问题，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永远得不到解决。
    在黄雁声的主导下，县委县政府经过多次研究，决定对下河村进行全村异地搬迁安置。
    经过党员干部的多方努力，发挥结对帮扶的作用，不厌其烦的给村民做工作，有村民被说动了，开始带头进行危房改造。
    榜样的力量是强大的，有人带头改造危房，修补好的房子焕然一新，新建的房子干净亮堂，很快就让其他村民心动了，开开始纷纷配合起政府的工作，自主参与到危房改造建设当中。
    原本有些想憋着自己不出钱的村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主动申请危房改造，一下子不由慌了神。
    他们生怕拖到最后，政府资金不足，一分补贴没有，让他们自己花钱改造危房。
    想到这里，他们也就歇了拖下去的心思，也赶紧去村里报名，申请危房改造。
    危房工作全面推进，黄雁声也松了口气。
    在这个位置上坐的越久，对百姓的感情越深厚，就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越重。
    因为他知道，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和麓丰县百姓的衣食住行息息相关。
    这副重担压在肩膀上沉甸甸的，责任巨大，压力巨大。
    作为党的干部，黄雁声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让百姓失望，也辜负党的嘱托。
    所以，在做每一个决定之前，他都会反复思考，慎重再慎重。
    现在，各项工作稳步推进，他之前一力主导的优质黄桃产业，也即将迎来丰收时刻。
    砍掉劣质桃苗，重新栽植优质桃苗下去已经三年，从当前的情况来看，黄桃长势良好，个头饱满，最终能达到什么效果，还要等市场的反应。
    汪成贵看着挂满枝头的黄桃，笑得合不拢嘴。
    因为严格按照县农业局果木专家的要求侍弄桃树，如今他家里种出来的桃子，个头明显比别人家的桃子大上一圈。
    从一开始的植株间隔距离，到后面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翻地，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杀虫，全都按照专家的指导去做。
    就连给桃树剪枝的时候，很多枝条看着粗壮有力，很舍不得下手，也还是在专家的指导下，咬着牙给剪了。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
    在专家的指导下，如今，他家里桃子的产量不但不比别人家的少，品相还更好上几分。
    按照他们的土话说，就是卖相好，价钱高，能多卖钱。
    当初非不可要在一亩地上多种几棵桃树的农户，看到他家的桃子，都后悔了。
    他们后悔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不肯听专家的话！以至于白白多花了力气下去，却没有得到更好的收益。
    当然这个收益更差，也只是相比较汪成贵这种桃子种的好的人家来说，和以前相比，他们现在种的桃子，价值早已翻番。
    村民们十分激动，只等着桃子成熟之后，全部卖给供销社，然后拿了卖桃子的钱，是把三年前贷的款还了。
    当时他们还没有信心，生怕还不起这笔贷款，但是现在，看着枝头沉甸甸的黄桃，村民们已经不担心了。

 第46章 大受打击

    暑假的时候汪海燕回了村。
    今年是他们家改种优质桃苗的第三年，是桃子结果的第一年。
    虽然汪成贵一直都说，家里的桃子长得非常好，没有亲眼回来看一看，汪海燕还是不放心。
    她怕汪成贵报喜不报忧，专门捡好话说。
    再一个，汪海燕也迫切的想印证一下，锦绣黄桃的产量和经济价值，是否像她查出来的资料这么高。
    看着挂在枝头金灿灿的黄桃，汪海燕对黄桃的经济价值深信不疑，终于相信汪成贵没有报喜不报忧，说的都是事实。
    村民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整个村子一片喜气洋洋。
    直到，县里的供销合作社派人下来收桃。
    供销合作社收桃，根据桃子的个头、品相，给出不同的相应价格。
    村民们预估收入，都是按零卖算的，供销社收货，却是按的批发价，自然不是同一个价钱。
    最终就是，村民发现到手的钱，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么多。
    汪成贵家里的桃子因为是按照丰产高标准建园打理的，个头大，口味佳，一斤桃子能够比别人家的桃子多卖1~2块钱，三亩地的桃子产值一万六，还了一万元免息贷款，剩下手里还有六千。
    可这六千元看起来虽然多，这是三年来所以收入，而且其中还包含肥料，果袋等成本。
    把这些七七八八的成本加在一起出去之后，汪成贵才发现，这三年的功夫花下去，真正属于赚到的钱，估计也就一千多块。
    这么一算，跟他自己往年种桃的收入相比还要少。
    这还是因为他种出来的桃子个头大，价钱比较好的缘故。
    村里其他人种的桃子，个头小，供销社收购的单价没有这么高，收入还要更低些。
    还贷款是不愁的，都能还上。
    但是还了免息贷款以后，手里就真剩不了几个钱，再买买果树需要的肥料什么的，就一点钱都不剩了。
    原本想靠种桃赚大钱的村民，一下子情绪低落，都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拿着手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折腾了。
    又是砍树，又是重新种树苗，结果三年功夫耗下去，还不是一样赚不到钱！
    汪成贵垂头丧气，坐在堂屋八仙桌边上吸旱烟。
    之前桃子没有卖出去的时候，他还以为能赚很大一笔，结果……
    “我还准备今年卖了桃子，有多余的钱，就给我们家里换一台新的电视机。”
    “我们家现在这台电视，还是你小的时候买的，屏幕都已经花了，有时候人都看不清。”
    “再给你妈买个手机。”
    “你常年在外头读书，你妈一年到头见不着你几面，要是有个手机，以后联系就更方便，她要是想你，就可以随时给你打电话，你要找你妈说说话，也不用非得等我在家的时候。”
    “要是还有剩余的钱，就给你存着，攒下来给你以后当嫁妆。”
    “可是……只剩下现在这么点钱能干什么？”
    “这还没把我自己的工钱算进去。要是把我的工钱算进去，三年下来赚这么点，还得贴本。”
    “想要桃子明年继续结果，就要不断的往里投钱，买各种肥料，买果袋，都是钱。”
    “买完这些，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这桃子种的，我都后悔了。”
    六千块钱扎成一叠摆在桌子上，汪成贵却没有丝毫高兴的心情，絮絮叨叨的和汪海燕说着这些。
    说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混乱，就只是想说出来而已。
    吴冬梅坐在桌子另一边，眼睛瞄着桌子上的六千块钱，嘴里说：“不用不用，我一个老太婆了，平时又不出门，要买什么手机，那不是浪费钱吗？不用，我不买手机。”
    然而那点心酸和委屈，到底藏不住，汪海燕都听出来了。
    她知道今年的黄桃收益没有达到预期，只是没想到大家的情绪这么激烈。
    不只是他们家，如今走出去，整个竹溪村都气氛微妙。
    汪海燕觉得，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情绪，一是因为经济收益没有达到预期，因为一开始估算错误，把希望订得有多高，如今就有多失望。
    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村民们觉得他们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觉得白白辛苦不值得，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打击。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把原因解释清楚，让大家相信并理解，努力不会被辜负。
    他们勤勤恳恳种下去的每一棵黄桃，最终都会回报他们。
    收益差只是暂时的，因为真正收获的季节还没有到来。
    汪海燕拿起桌上的六千块钱塞到汪成贵手里，笑着说道：“爸，赚钱了你还不高兴啊！这可是七八千块钱呢，我们家以前，从来没有一口气见过这么多钱吧？”
    汪成贵瞅了她一眼，把烟杆放在桌角上敲了敲：“高兴什么高兴？”
    “三年加起来总共就这么点钱，再减去三年来不断投进去的本钱，真正赚的钱就一千！有什么好高兴的。”
    汪海燕道：“爸，今年的钱是少了点，但以后就不会了，我们眼光要长远一点。”
    汪成贵忽然就发怒了：“长远长远，一天到晚都说要看长远点，眼前都顾不上，谁还顾得到长远的头上去？”
    “就这点钱，你要读书，你妈要看病吃药，我们一家人要吃饭，还有你奶奶要养，还要给果树买肥料，干什么不需要钱？”
    “你让我怎么长远的起来？”
    吴冬梅气的隔着桌子打了他一下：“说话就说话，你冲崽发什么火？”
    汪成贵整个人都颓废下来，捂着脸叹气：“我不是冲崽发火，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干得不划算，心里憋屈。”
    汪海燕正色道：“爸，你忘了，锦绣黄桃成熟后，一般要到第四、第五年开始，才会进入盛果期。”
    “今年是第一年结果，桃子的产量是最低的，明年的产量会比今年高，后年的产量会比明年高，直到第四、第五年进入盛果期，桃子的产量才会稳定下来！”

 第47章 投资回本

    汪海燕说：“我们前面三年是没收入，今年卖桃这点钱，除去前面三年的投入确实不赚钱。”
    “但是该投的已经投进去，桃子的产量却在逐年增加。”
    “这年的收入，会是未来几年里最低的一年，以后的收入，只会一年比一年好。”
    汪海燕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让汪成贵清醒过来。
    他方才钻进三年连本带利才得几千块的牛角尖里，一味觉得白忙活，却忘了黄桃结果的特性，向来是第一年的产量低，以后逐年走高。
    汪成贵心情慢慢平复，拿着手里六千块钱晃了晃，笑道：“前面三年的投资今年回本，我们明年开始赚钱。”
    汪海燕见他听劝，这才松了口气，道：“就是，今年回本，明年开始就是净赚了。”
    “爸，这么算起来还是很划算的，对吧？”
    汪成贵点点头：“是蛮划算。”
    汪海燕索性就多说几句：“本来吧，在改种优质桃苗之前，其实我们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桃子万一没有种起来，连贷款都还不了，那该怎么办？”
    “毕竟任何投资都是有风险的，我们向最好的方向努力，也预计接受最坏的结果。”
    “现在我们得到的明明是好结果，爸你却非不可要从最坏的角度去想问题。”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吴冬梅就道：“就说你个老头子性子太急了，脑子不晓得转弯，就怪这个怪那个。”
    “我就知道，政府想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我们跟着政策走，肯定不会吃亏。”
    汪成贵点头道：“是是是，我这不是一下没转过弯来撒？”
    “现在弄清楚了，我就不着急了。”
    吴冬梅催促他：“还不快点去银行把钱存了，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也不怕遭贼。”
    汪成贵嘿嘿嘿的笑：“我这就去，这就去。”
    心情好是做不了假的，他哼着小曲儿出门，路上遇见别的村民，人家问他这么高兴是捡到钱了？
    汪成贵摇头：“哪里有钱捡哦？么得捡到钱。”
    村民说：“那你做么子高兴？”
    汪成贵笑道：“今年的桃子卖出去了，贷款全都还上了，还不值得高兴？”
    村民撇撇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做了三年白工还倒贴钱。”
    “要我说，这什么供销合作社就是糊弄我们老百姓的。”
    “收桃子的价钱这么低，除了化肥农药人工，哪里还赚得到钱？”
    汪成贵皱眉：“话不能这么说。”
    “批发价跟零售价向来是有差价的。”
    村民蛮横说道：“我不管什么差价不差价，政府喊我种桃树，却让我挣不到钱，那就是政府没做好，糊弄老百姓。”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不少村民，大都是对这次桃子收益不满的。
    有人接嘴说道：“糊弄不糊弄的先不说，你说我们花了这么大的本钱和力气下去，最终却赚不到钱，一家大小还不要恰西北风哦。”
    “别提了，我家里的桃子今年卖出去连还贷款的钱都不够，还贴了几百块钱老本出去，照这么下去，这日子不知道咋过。”
    眼看村民一个比一个消极，就跟自己刚才似的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汪成贵连忙说道：“大家可千万不要这么想。”
    “是，我们大家今年到手的钱是少了一点，但是大家也种了多年桃子了，应该知道锦绣黄桃的特性，第1年结的果子它就是数量少的，要等第4第5年才会进入丰产期。”
    “我们前面三年都熬过来了，贷款也还完了，前期该投的钱和力气都已经投进去了，只要今年咬咬牙再熬一年，明年结出来的桃子比今年多，卖出去的钱肯定也比今年多，到时候也就一点农药化肥果袋的成本，剩下来的就都是净赚。”
    村民：“……”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汪成贵又道：“我们自己以前刚开始种桃树的时候，不也是前面几年没收入，咬着牙扛过来的吗？”
    “那时候我们自己种的桃子口味还不好，也没人来收，每年桃子种出来之后，就开始发愁要怎么卖出去，也熬过来这么多年了。”
    “现在换了优质桃苗，今年种的桃子大家自己也尝过，比往年的桃子味道好了不知道多少，又有合作供销社上门来收，这可省事多了。”
    还是有村民不高兴，说道：“他们上门收桃子，可是压了我们价钱的！”
    汪成贵摆摆手说道：“这个话就不要讲了。”
    “跟县里的供销合作社合作，那都是凭自愿的。你要是觉得他们收桃的价钱低，你不愿意卖给他们，那也可以自己找门路，或者和以前一样，自己把桃子挑到外头去卖。”
    “这些都是可以的，县里的供销合作社也没说强买强卖，非不可让大家把桃子一定要卖给他们。”
    那个村民不说话了。
    汪成贵去银行存了钱，回来的时候，特意从镇上买了一只酱肘子回来，还打了半斤烧酒，回到家里，美滋滋的说：“投资回本了，应该庆祝一下。”
    吴冬梅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吃酒就说想吃酒，找什么借口？”
    汪成贵乐呵呵的道：“哎，这怎么是借口呢？我这说的都是大实话。”
    “海燕，我说的对吧？”
    汪成贵年轻的时候其实好点酒，而且酒量很不错，只是后来家里经济有限，也就把酒戒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喝一点解解馋。
    汪海燕笑道：“我爸说的对，这事儿值得庆祝。”
    汪成贵就得意扬扬对吴冬梅说道：“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崽都说了，这事儿值得庆祝。”
    吴冬梅没好气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女两个合起伙来找理由喝酒。”
    汪成贵哈哈大笑。
    吴冬梅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里各种嫌弃汪成贵找理由喝酒，一转头，却专门多做了几个菜，给汪成贵下酒。
    家里没什么好菜，她就煎了三个荷包蛋，炒了一把酸豆角，做了一个拍黄瓜，又炒了一盘青菜端上桌。

 第48章 心有偏见

    当年的黄桃收购完毕之后，县供销合作社的工作人员找上门来，和村民谈黄桃收购合同续签的事情。
    因为县委县政府加大宣传推广，麓丰县的黄桃已经打响知名度，影响力越来越广，在市场上供不应求。
    县供销合作社当年和村民签下收购黄桃的合约，当时只是为了打消村民的后顾之忧，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听从县里安排，支持扶贫工作，改种优良桃苗。
    但是今年黄陶的畅销，让县供销合作社发现了商机，觉得黄桃生意大有可为，于是主动找村民续约。
    对于大部分村民来说，种出来的桃子不愁销路，有县供销合作社全数收购，既省了他们自己找门路销售桃子的麻烦，也避免了种出来的桃子万一卖不出去的后果。
    何况在县委县政府的关心下，县供销合作社给出的收购价格十分良心，比外地果商前来收购的价钱要高。
    所以有不少村民十分乐意和县供销合作社续签合同。
    汪成贵当然也有这个打算，但是汪海燕却有其他想法。
    她对汪成贵说道：“爸，明年的桃子我们家自己卖吧。”
    汪成贵愣了一下：“我们自己卖？”
    汪海燕点头：“对，我们自己卖。”
    “县供销合作社给我们的收购价，虽然比外地前来收桃子的果商给的价钱更高，但是和零售价比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一斤桃子能有几块钱的差价。”
    汪成贵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海燕啊，我们麓丰县现在几乎家家户户种桃子，桃子在我们本地不好卖，也卖不出来价钱，而且桃子成熟的季节就只有这么长，到了季节卖不出去就只能烂在树上。”
    “如果这样，还不如便宜点，卖给县供销合作社，一来省心，二来也安稳。”
    汪海燕先是赞同他的话：“爸你说的没错，如果只是在我们麓丰县，桃子确实不怎么好卖。”
    “但是我们可以把桃子卖往别处，卖到其他多出产锦绣黄桃的地方。”
    “这几年我做过调查，锦绣黄桃的市场还有很大空白，我们家这点桃子，绝对不会卖不出去。”
    汪成贵觉得汪海燕的想法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又不好直接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就委婉说道：“海燕啊，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爸也知道，我们麓丰县中出来的黄桃，个头大口味好，在外地市场十分畅销。”
    “可你想一下，我们哪有那个本事，把家里几千公斤桃子拉到外地市场去？”
    “如果找别人来收桃，不也一样会压价吗？指不定还没有像供销合作社给的价钱更高。”
    吴冬梅也说：“而且我们自己从来没做过这个，就算拉到外地市场去，也不知道卖给谁，加上路上还有烂的，搞不好到时候赚的还没有在家里多。”
    汪海燕笑道：“不不不！爸，妈，你们没弄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有想过，把桃子拉到外地市场去卖。”
    “我是觉得，我们可以尝试做电商。”
    “通过网络平台，面向全国客户，把桃子销往全国各地。”
    汪成贵和吴冬梅一下子都反应不过来：“电，电商？”
    “这要怎么卖桃？全国各地这么远，人家怎么会来买我们家的桃子？”
    汪海燕耐心解释道：“不用客户到我们家里来。他们通过在网上下单，我们收到订单以后，把桃子给他们寄过去。”
    网上销售的模式太过新奇，汪成贵有点懵：“给顾客寄过去啊？这，这得多少运费？”
    吴冬梅更是忧心忡忡：“到时候运费比桃子还贵，谁会买啊？”
    汪海燕哭笑不得：“不会的，爸，妈，我们可以的快递公司合作，快递单子批量结算，会有优惠的。”
    汪成贵还是不赞成：“你这说得再好，这我也不会啊！”
    汪海燕：“爸，网上卖桃我会啊，到时候我教你。”
    汪成贵下意识摇头：“不不不，我一个老头子，连上网都不会，哪里敢想在网上做生意？”
    “再说了，你是读过大学的人，应该去大城市找个好工作，可不比在这山沟沟卖桃子强？”
    “那书不是白读了？”
    汪海燕：“爸，你这叫心有偏见！”
    “家里卖桃怎么不好了？又能解决就业问题，又能赚钱，还能照顾家里。”
    汪成贵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又担心风险太大，到时候卖不出去全亏了，所以始终拿不定主意，只说要考虑。
    这一考虑就考虑了好多天，汪成贵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和县里的供销合作社签合同。
    他一个农民，哪里搞得来什么电商？还是稳稳当当赚钱更安心。
    谁知跑到村里一问，才知道县供销合作社的人早两天已经回去了，之前没有同意续签合同的村民，他们也不继续签了。
    汪成贵：“！！！”
    好嘛，这下不想做电商桃农，不想自己卖桃也不行了。
    就……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既怕担心汪海燕的前途，又怕亏本，哎！
    晚上吃饭的时候，汪海燕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奇怪：“爸，你今天怎么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汪成贵瞅了她一眼，说：“没什么，吃饭吃饭！”
    汪海燕道：“爸，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不信你看你的手！”
    汪成贵夹菜的手顿住，莫名其妙：“我的手怎么啦？”
    汪海燕笑眯眯说道：“爸，你一心虚，手就会打抖，你的手现在就在打抖。”
    汪成贵：“……”
    这闺女越来越机灵，不好骗了。
    吴冬梅毫无心理负担的出卖了他：“你爸今天想去和县供销合作社签续约合同，结果人家已经不签了。”
    汪海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爸，如果你不想把桃子留下自己卖，只想跟县里的供销合作社签续约合同，可以跟我说。我又不反对你的决定，只是提出自己的意见而已。”
    汪成贵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否认道：“没有的事儿，别听你妈乱说。”
    “我们家明年的桃子自己卖！”

 第49章 农村医保

    国家对扶贫工作的力度不断加大，随着“精准扶贫”的提出，各地基层真抓实干，取得不俗成绩。
    黄雁声对脱贫工作更加注重起来。
    贫困的原因很多，因病致贫在其中也占了很大因素。
    特别是偏远地区，医疗条件落后，村民们看病不方便，小病拖成大病。
    加强基层医疗卫生建设，多配制乡村卫生院，卫生所，使村民有地方看病，看得起病。
    麓丰县开始投建乡村卫生所，由财政出钱，争取在每个村子，都设立一个村卫生所。
    由政府组织、引导、支持，农民自愿参加农村合作医疗保险，通过个人、集体和政府多方筹资，以大病统筹为主，实现医疗互助共济，保障农民获得基本卫生服务、缓解农民因病致贫和因病返贫。
    涉及到让村民自己交钱的事，工作向来不好做。
    如果不能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给他们解释清楚，并且最好是有实例，让他们实打实的看见，村民一般都不信，不肯拿钱出来。
    不是他们小气，而是对村民来说，钱太难赚了，每一分每一角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
    无论什么钱，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基层干部又开始走村窜户，一家一家的做工作。
    到了下河村，这回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张继海和张国华父子俩，在了解农村合作医疗保险制度后，主动购买。
    两个人购买农村合作医疗保险，花了大几十，有些村了不理解医保制度，私下说张继海、张国华两父子傻，有这些钱留下来吃肉，它不香吗？
    没过多久，村里的卫生所建起来了，张继海、张国华因为交了农保，去卫生所开药，一次只要出十块钱。
    村子们心动了，特别是听说，如果住院治疗还会按比例报销，家里常年有病人的村民，开始主动找村干部询问买农保的事，并且表示要购买。
    有些村民的私心比较重，家里好几口人，仗着自己年青力壮，身体健康，只有老人身体不好，需要经常看病，就准备只给老人一个人购买农保。
    这种行为当然是不行。
    本来医保就是统筹奖金，互济共助。
    如果大家都只想着给自己家里的病人购买一分，而自己却不购买，统筹资金从何而来？
    于是，在这件事情上，县政府也难得带了点强制，农保须得一家人一起购买。
    村民不乐意，道：“那我一家人花这么多钱买这个农保，跟自己花钱看病吃药有么子区别？”
    村干部语重心长道：“那区别可就大了。”
    “农保的钱，是大家自己交一部分，政府和集体筹措一部分，实现互济互县。”
    张继海磕了磕手里的烟杆，说道：“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点伤风咳嗽？”
    “说句不好听的吧，大家交的这点钱，但凡一年犯两次感冒，就省回来了。”
    “去村里卫生所，在规定范围内开一回药，只要出十块钱。”
    “自己花钱看感冒，怎么的不也几十块啊？”
    这话倒是说到大家心坎上了。
    要说生大病报销这事，老年人享受政策的多，年青人身强体壮的，听到这种说法，肯定嗤之以鼻。
    可伤风感冒这种事，那是再正常不过，谁也不敢说自己一年到头连感冒都不感冒一次。
    这么算起来，这个农保，确实是划算的。
    只是吧，有些人想把好处占尽，却又一点不肯付出。
    有人说张继华：“你现在吃药不用自己花钱，得了好处，当然是帮着说好话。”
    “我要是跟你一样，肯定也不用别人说，自发自动就买了。”
    张继华没想到自己好心劝一句，倒还被人针对了。
    他冷笑道：“是啊，我享国家的福，享政府的福，你自己不愿意享国家的福，怪谁？”
    两人大吵一架，最后不了了之。
    关于农保的普及却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村子里只有少部分人参与了，还有大部分人都处于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总觉得自己拿钱出来亏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快过年的时候。
    这个冬天特别冷，连绵阴雨持续一月有余，空气又湿又潮，黏糊糊的让人不痛快。
    老人孩子免疫力差，身子骨弱，不少人开始感冒，村卫生所成日人来人往，感冒看病的人非常多。
    有农保和没有农保的人在这种时候就形成一种对比，眼看着自己几十几十的花出去，对方开药只要10块钱，村民便找卫生所理论。
    卫生所的医师只说了一句：“人家参与了农保，有农保报销的。”
    大家只好不作声了。
    划不划算，村民们心里都有本账，合计了一下，发现交不交农保，两者之间所花费的钱财数目差距不大。
    如果把一年交农保的大几十钱算进去，现在感冒也是花的大几十，就等于还是自己花自己的钱。
    这么一合计，村民们觉得没有太划算，又坚定了不参加农保的决心。
    卫生所的医疗资源毕竟有限，加上气候等各种原因，没过两天，就有老人、小孩因为感冒一直不好，引发肺炎高烧不退，赶紧送到医院一检查，需要住院。
    这一下，有农保和没农保，花钱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
    同样是肺炎，同样是住院，一个星期的院住下来，费用支出相差好几百。
    对于贫困村民来说，几百块钱的差可距就大了。
    可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
    当时村干部磨破了嘴皮给大家做工作，让大家买农保，是他们自己舍不得钱，非得不参予。
    现在看到别人住院报销了住院费，省了好几百又来心疼，怪谁？
    今年花的钱是补不回来了，但第二年缴纳农保的时候，愿意缴纳的村民就多了些。
    人都有从众性，当身边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参予到一件事情当中，那么少数人也会慢慢一直参予进来。
    虽然目前，还没能让所有村民都参加农保，但是，这个群体正在缩小。
    参保人数在增加，总有一天，农村合作医疗保险制度会达到乡村全覆盖。

 第50章 提前申请？

    外省很多贫困县已经摘去贫困帽子，成功脱贫，消息传到麓丰县，大家振奋之余又觉得很有压力。
    麓丰县这几年的扶贫工作步子迈得极大，也取得一些有效成果。
    只是因为麓丰县的底子差，属于深度贫困地区，并且农业扶贫前期投入时间长，见效慢，目前只在起效阶段，离彻底脱贫还有一段距离。
    看见其他地区取得成绩，麓丰县的党员干部心里也有点着急，着急之余，就有人想着，他们麓丰县的扶贫工作已经上了正轨，脱贫是早晚的事，能不能提前申请脱贫？
    副县长高伟良听见不少这样的议论，终于有一天趁着没什么人的时候，私下提醒黄雁声，说道：“黄书记，我们麓丰县目前的这个扶贫工作做得也不错，各项工作都上正轨，，特别是黄桃产业已经形成一套完整的产业链，带动整个县的经济发展。只等桃子的产量跟上来，村民的收入提高了，自然也就脱贫了。”
    “所以您看，我们是不是也能向上面申请摘除贫困县的帽子？”
    黄雁声一听这话就急了，想也不想的反对：“不行！绝对不行。”
    “扶贫工作要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能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糊弄国家，糊弄老百姓。”
    高伟良：“不是，黄书记，这怎么是糊弄呢？”
    “我们的扶贫工作，是确确实实用心在做的！而且我们的工工作成效也已经看到了。”
    “目前我们取得的成绩，虽然距离脱贫是有一点距离，但那是因为我们搞的农业脱贫，起效时间更长。”
    “但我们的前期投入放下去，目前一切稳定，后面只等着收获就成。”
    “这要说脱贫成功，也没错！”
    黄雁声断然拒绝：“不行就是不行！高副县长，我们不能干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
    “脱贫工作前面九十九步都已经走了，最后一步绝对不能掉链子。”
    高伟良还是有点不甘心：“可是这么一来，我们麓丰县的扶贫工作可就落后其他地方了。”
    黄雁声语重心长的说：“脱贫攻坚战役，关系老百姓幸福感获得感，我们既不能拖后腿，也不能假冒进。否则，我们也无法向群众交代，无法向党中央交代，无法向历史交代。”
    麓丰县提前申请脱贫的事情就此打住，但是这一年，竹溪村的村民汪成贵主动向县里申请脱贫。
    今年是汪成贵家里黄桃结果的第3年。
    除了第一年种出来的黄桃按合同卖给县里的供销合作社，从第二年开始，在汪海燕的坚持下，他们家里坚持自己卖黄桃。
    为了卖黄桃一事，汪成贵和汪海燕父女俩还闹了不小的矛盾。
    汪海燕提出网上卖桃的想法之后，汪成贵一开始强烈反对，甚至想继续和供销合作社继续签订供销合同，但由于错过了时间，黄桃收购合同就没有签上，第2年种出来的黄桃只能靠自己卖出去。
    汪海燕决定在家里卖桃，汪成贵却觉得，家里花了那么大力气供汪海燕出去读书，结果现在大学读出来，又返回竹溪村这个山窝窝卖桃子，那之前那么多年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除此之外，也会惹村里人笑话。
    原本之前，汪成贵是以汪海燕这个女儿为荣的，毕竟整个竹溪村，也找不出来几个大学生。
    可是现在，汪海燕读了大学，却不去外面的大城市工作，反而留在这个小山窝窝里卖桃。
    就算她说是自己的选择，想回乡创业，别人也不相信。
    村里人本就喜欢说人闲话，坐在一起各种家长里短，当时有多羡慕汪成贵养了个好闺女，如今就有多笑话他闺女没出息。
    这让汪成贵怎么不生气？觉得自己脸都丢光了。
    还一点就是，网上卖桃，并没有汪海燕想的那么容易。
    虽然她在外头读大学的时候，也没少从网上买东西，但是对电商这一块她是真不在行。
    特别卖的还是生鲜水果，这种需要严密控制保质期的产品，一个弄不好的，发到客户手里，桃子都烂了。
    如果说，这些问题都可以通过咨询和学习解决，那么，生意不好，没有客户下单，就真的不好解决。
    由于是第一次进驻电商平台，既没有又客户，也不知道怎么增加店铺和产品的曝光度。
    汪海燕在某电商平台的店铺，麓丰黄桃醉天下的铺子，开了好几天，一个单子没收着。
    这下，一家人都慌了。
    桃子眼看就要熟了，再没有人买，就得烂在树上了。
    汪成贵这个时候也没空指责她了，开始跟以往一样，每天把桃子挑到县里去卖，起早贪黑的，一天天的把腰都累弯了，却卖不出去多少桃子，也赚不了几个钱。
    还有人幸灾乐祸：“哎，老汪，不是说你读了大学的女儿在家里卖桃，有台电脑就能做生意？怎么还要你挑出去卖啊？”
    汪成贵脸都憋红了，却也没力气跟人吵嘴。
    作为村里土生土长的村民，汪成贵十分清楚村民的脾气，大部分就喜欢过过嘴瘾，看到别人过得不好，自己就高兴了。
    这下要是跟他吵起来，对方说话只会更难听。
    再说了，有得意的事情吹吹牛皮，遇到难处的时候就窝囊点，少说话，村里哪个不是这样？
    汪成贵把这口气忍了，汪海燕心里却十分难过。
    如果不是她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觉得电商容易，也不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她总不能让家里这些桃子都烂在树上！
    这种时候，读过的书上过的大学都派上了用场。
    汪海燕放下面子，找曾经的同学帮忙，让大家帮忙宣传一下她的店铺。
    他们麓丰县的黄桃，味美甘甜，营养丰富，桃香浓郁，是县里主打的农产品。
    他们家是桃农，因为预估错误，造成了如今桃子卖不出去的滞销场面。
    黄桃是季节性产品，成熟期短，一旦没有卖出去，就会全部烂掉，请大家多多宣传，就当是帮老同学一个忙！

 第51章 网上卖桃

    汪海燕原本以为，同学们知道她在家里卖桃，说不定会嘲笑她，看不起她，觉得她没出息。
    她当时没有留在省城找工作，也没有和人说过，回乡卖桃。
    汪海燕心里原本想的是，等她做出一番成绩来再告诉大家，也算创业成功，就不算丢。
    只是没想到，创业刚开始就惨遭滑铁卢，以他们家的经济情况，是肯定亏不起的。
    今年这些桃子要是不能卖出去，他们老汪家估计得喝西北风。
    所以汪海燕才一狠心一咬牙，放下所谓的面子，寻求同学的帮助。
    她甚至已经做好被人嘲笑的准备。
    可让汪海燕没想到的是，年轻人激情热血。
    她的同学们听说她放弃省城的工作，回乡帮助家里卖桃，不但没有嘲笑她，反而夸她有勇气，对她的行为十分赞同。
    听说她家里黄桃滞销，卖不出去就要烂在树上的时候，同学们不但帮着宣传，而且纷纷下单购买。
    有买三斤五斤的，也有买十斤八斤的，让汪海燕十分感动。
    有了同学们的宣传，店铺里总算不那么冷清，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下单。
    桃子这种产品，是不能等到完全熟透了再摘下来的。
    汪海燕按照路途的远近，计算快递需要在路上行走多少天，还能送到顾客手里，按照这个时间，去挑选即将成熟的桃子。
    确保快递送到顾客手里，正是黄桃口感最鲜美的时候。
    网上开始有人下单，汪成贵就没有继续挑桃子出去卖，而是留在家里根据订单摘桃子，给桃子装箱发货。
    刚开始两天，因为有同学们的友情订单，桃子的生意不错，卖了几百斤出去。
    等到没了友情订单，一天也就卖个十几斤，几十斤，简直愁人。
    又过了几天，眼看还是这个销量，而树上的桃子很快就要完全成熟，再卖不出去就要烂在树上，汪成贵坐不住了。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汪成贵说：“我明天去镇上看看，看有没有人收黄桃。”
    吴冬梅道：“这个时候找人上门收黄桃，人家肯定是要压价的，怕是卖不到什么价钱。”
    汪成贵叹口气，道：“便宜点就便宜点，总好过全烂在树上的好。”
    汪海燕只觉得眼睛一片酸楚，她说：“爸，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说把桃子留着自己卖，家里和县供销合作社签了合同，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会让你们一年辛辛苦苦白忙活。”
    汪成贵这个时候倒不责备汪海燕了。
    他道：“嗐，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你也是想让家里多赚点钱，又不是故意想让家里亏本。”
    “就像你说的，投资有风险，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成功和不成功，哪有包赚不赔的道理？”
    “你也不要钻牛角尖了，今年亏了，我们明年吸取教训，总会赚钱的。”
    吴冬梅道：“是啊是啊，你爸说的没错，而且我们这不是高价卖了千把斤桃子出去了吗？再把剩下的桃子便宜点卖了，就算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汪海燕沉默不语。
    汪成贵和吴冬梅两人不怪她，反而让她心里更难过，若是他们狠狠骂她一顿，她心里还好过些。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低落下来，一家三口低头扒饭，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此时，一阵悦耳的电话铃声，打破屋子里的沉默。
    是汪海燕的手机。
    汪海燕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是她一个同学打来的：“喂……”
    “汪海燕，汪海燕，你们家的桃子还有没有？还卖不卖？”汪海燕刚说了一个字，电话另一端的同学已经十分激动的说了一串，连珠炮似的。
    汪海燕见她打电话来买桃子，连忙劝道：“杨诗，谢谢你们大家的支持！”
    “你们这些老同学能帮我宣传，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不必再额外花钱买这么多桃子回去。”
    “我记得你上次就买了十斤，这才几天，你家里桃子估计都还没吃完。”
    杨诗笑道：“这你可就猜错了，我家里的桃子已经吃完了，一个都没有了。”
    “还有，我今天给你打电话，确实是要买桃子，但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觉得大家是为了帮助你，所以才下的单。”
    “其实不是这样的，水果这种本来大家都要吃的，你卖水果，大家买水果，不很正常吗？跟谁买不是买呢？”
    汪海燕道：“话虽如此，但其实水果这种，家门口就有得卖，如果不是为了支持我，也犯不着千里迢迢的买几斤桃子。”
    杨诗忍不住道：“你想什么呢？家门口是有桃子卖，那家门口的桃子，跟你家种的桃子口味不一样啊。”
    “汪海燕我跟你说，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说正事，就是为了买你家的桃子来的。”
    “送上门的生意，你有胆子不做，我明天就找到你家里去！”
    汪海燕见她把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说什么，就问道：“那你这回要买多少斤？”
    杨诗道：“我这回是帮别人买，要的量有点大，这么多天了，怕你家桃子已经全卖出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多。”
    汪海燕笑道：“放心，我们家的桃子还没卖完，多着呢。”
    杨诗道：“那我要两千斤。”
    “多少？”汪海燕惊了一下，连声音都大了：“杨诗你再说一遍，你要买多少桃子？”
    杨诗重复一遍道：“我说，我要买两千斤桃子。”
    “汪海燕，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家里的桃子没有两千斤了吗？”
    杨诗的声音有点大，从话筒里漏了出来，坐在一边的汪成贵都听到了，连忙道：“有，有，两千斤桃子肯定有。”
    杨诗在电话那端，连忙喊一声：“叔叔好。”
    汪成贵笑得眼睛都眯了：“好好，有空来玩，让海燕去接你。”
    吴冬梅见他得意忘形，拍了他一下，用口型示意汪海燕在打电话，让汪成贵不要吵。
    汪成贵连连点头。
    两千斤桃啊，这要是卖出去，就是一笔丰厚收入！
    哪怕一斤只卖五块钱，那就是一万块钱啊！

 第52章 大额订单

    汪海燕也被2000斤这个数量吓了一跳。
    她问杨诗道：“你怎么忽然要这么多桃子？”
    提起这个，杨诗就有话说了。
    “我前几天在你家买了十斤桃子，刚好家里来了亲戚，吃了之后就觉得桃子味道特别好。”
    “我这个亲戚呢，是做采购的，他们单位的效益好，每年夏天除了降温费，还给员工发水果饮料。”
    “他一眼就看中这个桃子了，从我家拿了几个回去给他们单位的领导尝了尝，也觉得这桃子的味道好，所以就定下来，买你们家的黄桃发放给员工当福利。”
    “汪海燕，你得给我保证你家的桃子味道都一样啊，不然我亲戚会比较惨的。”
    汪海燕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连忙保证道：“杨诗你放心，我保证这两千斤桃子和你之前买的桃子口味一样。”
    “我还要给你们优惠。”
    汪海燕说着，又想到什么，连忙对杨诗说道：“杨诗，你要不要跟你亲戚说一下，这两千斤桃子，可能有一部分桃子的个头更小些，但是也不会小很多，就是每颗树上的水果都有大有小，多少都有点差别的。”
    “不过我保证，口味是一样的，这点你放心。”
    “另外，大果小果的价钱也不一样，我也会分开算的，不会都按大果的价钱卖给你亲戚。”
    杨诗说：“行，那我跟我亲戚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
    “好好好，我等你电话。”汪海燕说着挂了电话，就见汪成贵和吴冬梅两人一脸不赞成的看着她。
    吴冬梅急道：“海燕，哎，你说你怎么能这么老实呢？”
    “桃子个头有大有小那不是正常的吗？”
    “你这么说，要是人家不买了怎么办？”
    汪成贵也道：“再说了这个桃子买去又不是他自己吃的。”
    “都是发给底下职工的，大点小点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不说，人家也不知道。”
    汪海燕没想到他父母亲居然心存这种想法，不由满脸震惊：“爸，妈，你们怎么能这么想呢？”
    “我们做生意，讲究诚信为本，靠骗人怎么能长久？”
    “再说了，爹你挑着桃子到县里去卖，人家还要挑挑拣拣，找大的买呢。”
    “卖到最后剩下些个头小的，是不是要便宜处理掉？”
    “别人一口气买2000斤桃子，这都是属于大客户了，更要服务周到。”
    汪成贵不高兴道：“那怎么能一样？”
    “在街上买桃子的人，挑挑拣拣，那是因为人家买的少，有时间慢慢挑。”
    “买几千斤桃子的，谁有那么多的空，一个一个慢慢看？”
    汪海燕快让他气笑了：“爸，那你的意思，是人家买的少还更有优待，买得多的人，就活该倒霉？”
    汪成贵梗着脖子说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做生意要头脑灵活一点，不必太老实。”
    “太老实了，做不成生意。”
    汪海燕道：“头脑灵活跟坑人不是一回事。”
    “老实也不是吃亏的代名词。”
    “爸，妈，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是怎么来的，但，做生意不能靠耍小聪明。”
    “我们家种桃子卖是长久生意，这次骗了人家，难道人家下次还会继续上当受骗吗？”
    汪成贵和吴冬梅两人沉默许久，呐呐说道：“我们，我们这也没别的意思，这不是怕别人不买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最后少收点钱。”
    “你这样一嚷嚷，万一人家嫌桃子大小不一，不肯买了，那这两千斤桃子还不得烂在树上？”
    汪海燕道：“反正不能骗人。”
    “而且，这个大客户是我同学的亲戚，愿意买我们家里的桃子，是因为信任我这个同学，我不能辜负同学对我的信任。”
    她咬了咬唇，坚定的说：“如果对方因此不买我们家的桃子，我就想办法另找买家。”
    事已至此，汪成贵和吴冬梅两人也没办法。
    汪成贵最后说道：“我们也不是想让你去骗人，就是我们家现在的情况，这2000斤桃子要是卖不出去，我们家明年就得举债过日子。我这也是着急啊。”
    “但是你说的对，我们家种桃子卖桃子是长久生意，不能一锤子买卖，把后路堵死了。”
    “你在外头读过大学，见识比我们高明，刚才的事情，是我们没想清楚，以后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吴冬梅说：“崽呀，你放心，我跟你爸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肯定不会叫你丢人，更不会让你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这桃子，咱们能卖就卖，要是不能卖，我们再另外想办法。”
    汪海燕只觉得眼睛一酸，连连点头。
    父母都是善良之人，会生出这种小心思，说穿了，还是一个穷字给闹的。
    难怪古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当人为了温饱发愁的时候，道德也就会一步一步降低，还是要努力脱贫，发家致富。
    好在对方并没有因为她这番话就取消订单，反而杨诗再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把汪海燕夸了一顿。
    “汪海燕你是不知道，我那个亲戚很少夸人，但是他把你狠狠夸了一顿。”
    “他说他做采购，这些年见了不知道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几乎没有人像你一样，在采购开始之前，把所有问题都交代清楚，就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态，耍一些小聪明。”
    “我亲戚也说了，确实，像他们这种单位采购给员工发福利的，只要质量过得去，倒也不会盯着某一点小问题不放。”
    “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就不知道对方的问题，所以往往是只做了一次生意，就再也没有下回了。”
    “我亲戚说，你这样的做法很好，现在做生意，讲究一个信誉。”
    “一开始打开市场或许会困难些，但只要信誉好了，后续就会有长久生意可做。”
    “我亲戚跟我说，”杨诗学着亲戚严肃的语气，道：“你这个同学实在，比一些虚头巴脑的人好，你要好好跟人家做朋友。”话没说完，自己先在电话那头笑倒了。

 第53章 着急上火

    做成这单两千斤桃子的大生意，汪成贵一家三口变得忙碌起来，按照对方的要求，给桃子进行打包发货。
    因为数量大，走快递肯定就不划算了。
    汪海燕找了个小货车，把桃子拉到县里物流公司，然后再走冷链物流运送。
    怕桃子在运送的过程中出现损耗，汪海燕还额外打包了五十斤桃子当添头，一起运过去。
    如此一来，家里的桃子就卖完了，剩下一点点，正好留下来自己吃。
    村民们原本见汪成贵家里的桃子卖不出去，一边替他心急，一边也觉得他自作自受，放着县供销合作社的收购合同不签，非得听信闺女的话，自己卖什么桃子。
    县里家家户户都种桃子，这桃子哪有这么好卖？
    汪成贵就是喜欢听闺女忽悠，不听村里人劝，觉得汪海燕读过大学，见识比村里人多，本事比村里人大，说的都是对的。
    他也不想想，他闺女要是真有大本事，怎么会放着大城市的好工作不做，灰溜溜回村来卖桃子？
    明显就是在外头混不下去，只好回村，又好面子，就说回村创业。
    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卖个桃子吗？谁还不会啊？还创业！真是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但是，随着汪成贵家里的桃子大量运出去，眨眼就卖干净了，村里人再也不这么想了。
    这可比他们卖给供销合作社，多赚好几千块钱！
    村民们这个时候也没心思笑话汪成贵一家了，反而又觉得，汪成贵也太不厚道了，既然有这么好的门路，能把桃子轻轻松松卖出去，怎么就不能带着村里人一起赚钱呢？
    一来二去，这些议论就传进村长刘福林耳朵里。
    刘福林也坐不住了，赶紧上汪成贵家里了解情况。
    家里的桃子卖出去之后，汪成贵神清气爽，心情好的不得了，看见刘福林上门，更是笑眯眯的招呼他喝茶。
    刘福林也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老汪啊，听说你家桃子一口气全卖出去了？”
    “是啊，全卖出去了。”汪成贵笑眯眯的炫耀：“多亏了我家崽，要不是她找的同学，同学给找的门路，这些桃子还没这么好卖出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村里人都在偷偷说他闺女的大学白读了，现在他就让大家看看，这大学到底有没有白读！
    刘福林听的牙酸，哪里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得意，不过想到村民的议论，刘福林还是隐晦的提醒道：“你这些桃子的价钱卖的不错吧？该是比卖给供销合作社的价钱更高不少。”
    汪成贵嘿嘿直笑：“确实高了那么一点，但是劳心劳力，不比全部卖给供销合作社，省心省力。”
    刘福林道：“劳心劳力不怕，大家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不就是想多赚点钱，过上好日子？”
    “老汪啊，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要是有赚钱的路子，能带大家一把就带大家一把。”
    汪成贵眼睛都瞪直了：“不是，我能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村长你又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我家的桃子卖不出去，差点没愁死我。”
    “我每天挑着担子去城里卖桃，大家也没少说风凉话。”
    刘福林“咳“了一声：“嗐，大家那也是在替你着急。”
    “村里人你还不知道吗？心肠都是好的，能有什么坏心眼，就是一张嘴喜欢说来说去，那也是因为大家没文化没见识，说出来的话不中听，要说恶意那是没有的。”
    汪成贵点点头：“我也相信大家没有恶意。”
    “不过我也真的没有什么赚钱的路子，麻烦村长给大家说说，不是我不想带大家赚钱，而是我没有这个本事。”
    虽然这个话刘福林是传到了，但是村民们大部分不相信啊。
    一口气卖2000斤桃子出去呢，而且全部都是按零售价卖出去的，这要是没路子，谁信？
    特别是又到了一年续签合同的时候，村里人都盯着汪成贵家的反应，见他果然同上年一样，没有和县供销合作社签订收购合同，村民们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
    他们算过了，根据汪成贵家里的桃子产量，被供销合作社收购和自己按零售价卖出去，少了好几千块钱的收益。
    村里人一年的收入，也就是几千块钱好吗？
    这么算下来，这桃子啊，还是留着自己卖更划算。
    至于能不能卖出去的问题，村民们还真没有考虑这么多。
    汪成贵家里不就全卖出去了吗？
    于是这一年，竹溪村有很多村民都没有和县供销合作社继续签订黄桃的收购合同，只有少数村民自认不是做生意的料，老老实实继续签合同。
    就这样到了桃子结果的第三年，结出来的桃子产量更多了。
    汪海燕因为有了去年的经验，加上去年的桃子卖出去的反响特别好，已经有了一批老客户，所以在网上开始预售的时候，就接到不少订单。
    而杨诗的亲戚去年采购的那批黄桃受到职工的一致好批，今年又继续找她买了两千斤桃子。
    这么一来，汪成贵家里的桃子那是完全不愁卖了。
    但是，竹溪村其他村民家里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们遭遇了和汪成贵去年一样的情况，桃子卖不出去！
    网上卖桃子他们根本不会，以前只觉得十分容易，不就是玩玩手机电脑吗？
    他们是老了，不会这些，但是家里的孩子还是识字的，虽然没读大学，可手机电脑玩得溜啊。
    为此，村民们还特意让自己家的孩子们去找汪海燕，学着怎么在网上开店。
    网店是开起来了，但是，没人买啊！
    有些甚至几天下来都没有一个订单。
    如此一来，村民们心生不满，有些人甚至以为，汪海燕藏私，根本没有认真教他们怎么开网店，怕他们抢了她生意！
    不然，都是一样的桃子，怎么汪海燕店里的生意这么好，每天订单不断，而他们店里的桃子，就完全没人买呢？
    桃子来不及卖出去，那是要烂的呀！
    村民们着急上火，急得满嘴燎泡！

 第54章 答应帮忙

    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桃子，如果就这么烂了，谁都心疼。
    损失的都是血汗钱！
    更别说他们本来就不富裕，这些桃子要是卖不出去，对于贫困村民们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刘福林再次上门，找汪成贵商量解决的办法。
    “老汪啊，你看这事儿能不能让你家海燕帮个忙？给我们村的桃子找点销路？”
    汪成贵哪敢答应村长这个要求。
    别看现在他们家的生意看起来还不错，可也没那个能力把全村的桃子一起卖出去。
    汪成贵对刘福林道：“村长，我崽就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哪有什么办法可想？”
    “我去年就提醒了大家，自己卖桃子没那么好卖出去的，结果大家都不听，好像我拦着大家赚钱似的。”
    这话汪成贵去年确实说过，不过那个时候，大家刚好看见他把家里的桃子一口气卖出去，多赚了好几千块钱，自然是听不进去他劝的。
    刘福林道：“嗐，去年的事就别提了。”
    “村子里这么多桃子卖不出去，你家海燕读过大学，有本事有门路，让她帮着给大家想想办法吧。”
    “眼看着桃树种好了，桃子丰收了，这要是卖不出去，一年辛苦可就打了水漂！”
    汪成贵自己是苦日子过来的，自然知道桃子卖不出去对村民的影响，可他也不敢把这事大包大揽下来。
    汪成贵铁了心拒绝：“村长，这事我是真没办法。”
    “我跟大家一样，就是个贫困户，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然村长向上面反应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县供销合作社过来把桃子收走。”
    这怎么可能？
    刘福林不用去问，都知道这事不可能。
    如果，县里的供销合作社今年把没签购销合同的村民家中的桃子收走，那明年，就会有更多的人不签合同。
    村民们心里会想，反正不签合同，自己能卖出去可以多赚钱，卖不出去有供销社兜底，怕什么？
    那供销合作社对外的生意也没法做了。
    刘福林只能摇头：“县供销社肯定不会收的。”
    就算要收，那收购价钱肯定也会压低，不然签了合同的农户心里也会不舒服。
    汪成贵就道：“再不行，就让大家去县里找找，看有没有果农收桃子。”
    “我们麓丰县这几年大力推广黄桃，各种做广告，连县委书记都出面卖黄桃，肯定有果商收购的。”
    刘福林道：“收购桃子的果商肯定有，价钱就不好说了，肯定比卖给供销社的价钱低。”
    如果不是这样，村民们也就不会跟供销社签合同。
    汪成贵道：“那也总比全烂在树上的好。”
    “不瞒村长说，我去年桃子卖不出去的时候，就准备去县里找果商便宜卖出去。”
    “卖出一分得一分，总好过血本无归。”
    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刘福林正准备离开，就叫汪海燕从屋里出来：“福林叔！”
    刘福林看见汪海燕不由眼前一亮，撇开汪承贵，直接对汪海燕说道：“海燕，叔今天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汪成贵一听，急着不断给汪海燕使眼色，让她赶紧拒绝。
    谁是汪海燕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对刘福林笑道：“福林叔你有事就说，大忙我肯定帮不上。”
    刘福林精神一振，飞快说道：“帮得上帮得上！”
    他生怕汪海燕反悔，连珠炮似的说道：“海燕啊，这不是村里大家的桃子卖不出去，找不到销路，你作为大学生，帮村里的叔叔伯伯们想想办法吧。”
    汪海燕还没来得及说话，汪成贵赶紧道：“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村长，你就别为难小孩子了。”
    刘福林无语：“老汪，海燕都大学毕业了，怎么还是小孩子？”
    “我看你就是怕海燕帮村里人卖桃，觉得被村里人占了便宜！”
    汪成贵承认道：“对，我就是不想我家崽伢子搅和进这摊事情里面。”
    “村里人的脾气，别人不知道，村长你还不知道？”
    “你是好心，想给大家找个出路。”
    “我崽年纪小，面子薄，不好拒绝你。”
    “可你想过没有，这事儿要是干好了，大家不见得会感谢我崽，只觉得这是应该的。”
    “这事要是没干成，桃子还是卖不出去，反而还要落埋怨，搞不好还有人会说我崽故意的，耽误了他们的时间，害他们没提前去找其他销路。”
    “这特别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我们家可不干！”
    刘福林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确实，汪成贵说得这种情况还真有可能，村里，确实有少数人，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有问题总喜欢怪到别人身上。
    说真的，他要不是村长，他也不想管这一摊子事。
    刘福林道：“咳，这个，老汪你放心，我知道你的顾虑，这事我肯定先给大家说清楚，绝不让大家埋怨海燕。”
    汪成贵撇开头不理会。
    刘福林看向汪海燕，带点希望的问：“海燕你看这事？”
    汪海燕道：“福林叔，我可以试试，帮着村里的叔叔伯伯卖桃子……”
    “海燕，不能答应！”
    “哎，好好好，福林叔替村里的叔叔伯伯谢谢你！”
    她话没说完，汪成贵和刘福林两人同时开口，一个反对，一个赞成。
    汪成贵急道：“海燕，这事吃力不讨好，你别管！”
    刘福林不满道：“好你个老汪，你家崽都同意帮助村民卖桃了，你咋还一个劲拖后腿呢？”
    “你这人，怎么一点觉悟没有？”
    “你忘了当初县上到我们村里来扶贫，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家。”
    “你现在有出路了，怎么就不能想着帮村民一把？”
    “做人可不兴这么自私的。”
    汪成贵气道：“他们之前可是说我崽没出息没本事，读了大学却回山窝窝！”
    “现在却想让我崽帮忙，好意思！”
    刘福林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原来汪成贵的心结在这里。
    刘福林：“……那个，老汪啊，他们那是看你家里供了个大学生出来，心里羡慕呢。”

 第55章 年入十万

    汪成贵气鼓鼓的，反正就是不松口。
    汪海燕笑道：“爸，你别生气了。”
    “有句话说的好，不遭人妒是庸才。”
    “能被别人嫉妒，说明身上有闪光点，对吧？”
    汪成贵听她这么说，心里高兴，一下子就笑了：“还是我崽说得对。”
    刘福林趁热打铁，道：“老汪，有本事的人才有能力帮助大家，你就别不高兴了。”
    汪成贵别扭了半天，最后看一眼汪海燕，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听我崽自己的，我崽愿意帮就帮。”
    刘福林大喜，知道汪成贵这是松口了，连忙看向汪海燕道：“海燕，那我就去跟大家说，你答应帮忙了。”
    汪海燕认真道：“福林叔你先别急。”
    “我答应帮大家的忙，也是有条件的。”
    刘福林脸上的笑容一顿：“还，还有条件啊？”
    汪海燕道：“有的！我虽然答应帮忙，但是并不能保证有用，话要先说清楚，别到时候像我爸顾虑的那样，吃力不讨好，落人埋怨。”
    刘福林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个肯定要先说清楚。”
    刘福林答应的爽快，村民却有自己的顾虑。
    他们问刘福林：“村长，那要是老汪家里最后没帮我们把桃子卖出去，那不还得全烂在树上吗？”
    “是啊，村长，就不能给个准话吗？”
    “村长，你再去帮我们说说，这帮人帮到底，这不上不下的，我们心里慌。”
    刘福林觉得自己都没这个老脸开口，他虎着脸对村民道：“你们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份吗？”
    “人家能帮忙已经是看在同村的面子上，你们还得人家打包票，哪有这样的道理？”
    村民说：“咳，村长，我们也不是非得让老汪家打包票，就是心里没底，你再去帮我们问一声吧。”
    更有人提出：“村长，你跟汪海燕说说，只要把我家把桃子按市价卖出去，我愿意给介绍费，给一成介绍费。”
    其他人似乎受到启发，也跟着道：“对对对，我们给介绍费，不叫她白帮忙。”
    刘福林没办法，只好又找到汪成贵家里，把村民的想法说了。
    汪成贵听了冷笑：“我之前说什么了？”
    “我就说了，这种忙不能帮。”
    “现要好了吧，我家崽好心好意，还得给他们做保证，哪有这样的道理？”
    刘福林也知道村民这种做法有点道德绑架，不过也是逼急了，想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好意思道：“若是实在为难就算了，我就是替大家传个话，不会强迫你们一定帮忙。”
    汪成贵想直接拒绝，不过想到自己之前说过，这事由汪海燕做主，只好等她做决定。
    汪海燕道：“不是提成不提成的问题，而是，我真的没法保证一定帮大家把桃子都卖完。”
    “桃子并不是哪一家，出货有先有后，万一有些人家里的桃子卖完赚钱了，有些人家里的桃子没卖完亏钱了，亏了的人心里不平衡，最后是要闹大矛盾的。”
    刘福林头都大了，知道汪海燕说的是真话，他硬着头皮道：“能卖多少卖多少，总比一斤不卖的强。”
    汪成贵怒道：“村长，你说得倒是轻巧，能卖多少是多少，到时候，桃子没卖出去的村民找我崽麻烦怎么办？”
    “你这是把我崽放在火上烤！”
    “你怎么不说让我崽把村里人家的桃子都收来自己卖呢？”
    刘福林讪讪笑道：“如果能这样，大家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原本说的都是气话，汪海燕听了，却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她对刘福林道：“行！既然福林叔非得让我帮这个忙，大家又是一个村子的，这个忙我帮，村民家里的桃子，我按照县供销合作社给的价格收。”
    “什么？！”汪成贵大惊，看向汪海燕道：“海燕，你可别胡来，我们家哪来这么多钱收桃子？”
    “这么多桃子收来怎么卖得出去？”
    刘福林也吓了一大跳：“海燕，叔只是开句玩笑，你不用当真，不用当真。”
    “叔就是想让你尽力帮帮村里大家的忙，但是叔从没想过，让你把大家的桃子都收购了。”
    “刚才那也是跟你爸说话，随口话赶话，才会那么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汪海燕解释道：“爸，福林叔，你们听我把话说完，我会这么说，并不是逞强，而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我估算了一下网店每天的销量，和村民家里大约有多少斤桃子，发现数量相差不是很大，就算最终有少量没能卖出去，总体来说，还是赚钱的。”
    刘福林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他问汪海燕：“你真没勉强？真不会亏本？”
    汪海燕道：“不会亏，最多就是少赚点。”
    “不过福林叔你知道的，我们家现在肯定没那么多钱给，要等桃子全部卖完之后，才给大家结算。”
    “所以这期间，桃子需要暂时留在树上，卖多少才会摘多少，而不是一口气就把桃子全摘下来。”
    “这个没问题，这个没问题！”刘福林满口答应：“我这就去跟村民说清楚，两个办法让他们自己选。”
    听说汪海燕愿意用县供销社的价钱收他们的桃子，村民们都同意了，还在村长见证下和汪海燕签了合同。
    汪海燕把村民的桃子收购过来之后，又开了直播。
    此时，直播行业刚刚兴起，真是流量好的时候，桃子卖得十分顺利。
    汪海燕直播卖桃，实现年收入十万余元！
    十万！
    汪成贵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汪海燕告诉他的时候，他直接惊呆了：“十，十万？”
    “海燕你没说错？我们家，今天种桃卖桃赚了十万？”
    汪海燕重重点头，笑道：“是的，爸，你没听错，我们家，今年赚了十万！”
    汪成贵“嗷”的一声，对吴冬梅道：“冬梅，你掐我一下。”
    吴冬梅：“掐你一下干么？”
    汪成贵：“我看看是不是要做梦！”
    吴冬梅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拧。
    “哎呦，痛痛痛痛！”汪成贵痛呼一声，嘿嘿笑道：“没做梦，嘿嘿，没做梦！”

 第56章 申请脱贫

    赚了钱，汪成贵扬眉吐气，主动向县里申请脱贫！
    有人私下对他道：“老汪，你做么子这么主动？”
    “贫困户县里每年有补助，你申请脱贫，这补助就没有了。”
    汪成贵腰杆挺得直直的，说：“我崽说了，我们不能成天想着占国家的便宜。”
    “再说，靠自己的双手能赚钱，勤劳致富，做么子要当贫困户？”
    那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转头就跟人说汪成贵是个傻子，放着补助不要，自己跑去申请脱贫。
    原以为会得到大家的赞同，谁知，有人幽幽道：“要是我家里一年能赚十万，我也不要国家补助！”
    “以前穷那是没办法，空有一把子力气没处使，现在有赚钱的门路，只要肯干，就不会受穷。”
    “就是撒，补助才几个钱？哪有自己赚来的钱花得爽快？你们看老汪家，今年新买了电视机，吴冬梅都买手机了，家里空调都安上了！靠国家补助能买得起这些东西吗？”
    “不行，我要让我家崽去找汪海燕学学怎么把桃子卖出去！”
    “谁说不是呢，村里那么多人，就她能把桃子卖出去，可见还是读书好，我崽是没指望了，但是崽的崽，以后一定让他读书，多读书才能有出息！”
    除了汪成贵家里，麓丰县还有不少贫困村民，经过努力，达到脱贫条件。
    这极大的鼓舞了士气，更给了黄雁声和所有扶贫干部极大信心。
    异地扶贫搬迁住房终于建成，下河村贫困村民开始进行集体搬迁。
    大大小小十几件桌椅板凳，把张兴海一家吓了一大跳，父子俩你看我我看你：家里没定这些东西啊？
    张兴海问给他们送货过来的人：“你们是不是送货送错了东家？”
    “我们家没人买这些东西。”
    家里本来就不富裕，虽然沾政府的光，搬迁住进新房子，他们也不打算买新家俱，只准备把家里老旧得掉了漆的桌椅板凳，搬过来先用着。
    给他们送货过来的人一听就笑了：“没送错！你们是张兴海家里吧？那就没错！”
    “这些座椅板凳，是黄书记送给你们的乔迁礼物。”
    张兴海“呀”的一声：“黄书记给我们送来的？这怎么好意思？”
    “不行不行，你们把这些东西拉回去，我不能收。”
    张国华也在一旁帮腔道：“怎么还好意思让书记破费，给我们买桌椅板凳？”
    “书记为我们大家做的已经够多了，要是没有黄书记，我们现在还窝在山脚下的毛棚里，哪能住上这样宽敞明亮的新房子。”他说着，阻止对方卸货：“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收，麻烦你们把这些桌椅板凳都退回去。”
    送货过来的人笑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
    “东西是书记买的，让我帮忙送过来而已，你们如果不想收，自己去跟黄书记说。”
    “对了，黄书记说了，你们家是他的结对帮扶对象，你们住上新居是好事，这礼物是他的一点心意，祝你们心愿达成。”
    张兴海喃喃道：“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对方把桌椅板凳往屋里搬，道：“要我说，你们真的想感谢黄书记，就赶紧脱贫致富，把日子过好，书记比什么都高兴。”
    “以后日子过好了，把房子加盖一层，日子就更舒坦了。”
    张国华愣了一下，道：“我们这个是异地扶贫搬迁房，还能往上加盖吗？”
    “能啊，怎么不能！”对方抹把头上的汗，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些房子在设计之初，黄书记就向上级争取，说以后生活好了，房子还会加层，要按两层楼打地基，留楼梯。”
    实际上，在设计易地扶贫搬迁住房时，为群众留一些基本生活配套物资的政策，头年才放开。
    副县长高伟良不止一次感叹：“如果不是黄书记坚持，老百姓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看着摆在家里的崭新的桌椅板凳，张国华对张兴海说：“爸，我们现在从下河村搬出来了，交通也方便了，我准备年后出去找个事做。”
    张兴海道：“你又出不得力气，事不是那么好找的。”
    张国华道：“我找些不得出大力气的事，去给人看大门之类的，赚得一分是一分。”
    张兴海点点头：“也可以，你先找找看。”
    他们贫困太久，一直都在拖国家后腿，虽说是身体原因造成的，事出有因，但是，如果可以凭劳动脱贫，谁又会不想呢？
    年后，张兴海果然在工业园区找到一份看大门的工作，劳动强度不大，只是守在大门口，给进入园区探房的非园区工作人员做身份登记。
    工作来之不易，张国华做得十分认真，三个月试用期过后，转正为正式员工，园区给买社保，一下子生活有了保障。
    有了稳定的工资收入，张兴海一家也步入脱贫行列。
    不过父子两个常年吃药，日子依然过得苦巴巴。
    为了省钱，张兴海生病几乎不去大医院，只到村卫生室开点药吃，终于有一天，病情变得严重了，在家里忽然昏过去，被送到县医院住院。
    他心疼钱，清醒过来就闹着要出院，还是在张国华强硬的态度下，好说歹说住了三天，就怎么也不住，出院回家。
    回家那天，正好黄雁声前往搬迁住房处看望搬迁过来的困难群众，听说张兴海的情况，黄雁声特意去他家里去看望他。
    张兴海连忙想从病床上爬起来，黄雁声快走两步，摁住不叫他起身：“老张你别动，躺着好好休息，别爬起来了。”
    张兴海道：“多谢书记来看了，我身体不好，给书记添麻烦了。”
    黄雁声忙道：“话不能这么说。”
    “老张，你父子俩的病，该治还得治。”
    “现在国家政策好，治病住院医保能报销一部分，自己出一部分，这样负担就减轻不少。”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只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更好的生产工作。”
    “你们对自己要有信心，要坚强，勇敢地生活。”

 第57章 马路夫妻

    县委书记情真意切的关心，让张兴海热泪盈眶。
    他躺在病床上，拉着黄雁声的手，哽咽道：“谢谢黄书记！”
    “我一定听书记的话，好好看病，好好养病，努力活到八十岁。”
    黄雁声拍拍他的手背：“哎，这么想才对。”
    “我们啊，遇到事情要往好处想，困难总会过去的。”
    许多年以后，张国华想起这个画面，心里依然会觉得感动。
    黄雁声让人感动的地方，又何止这一点半点。
    回程的时候，车子从乡村公路上驶过，黄雁声坐在车子上往窗外看，没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就问丁诚道：“我记得这条乡村公路，是小付跟他爱人养护的，怎么今天没见到人？”
    “早上来的时候也没见，现在也没见人。”
    “小丁你问问情况，看是出了什么问题。”
    丁诚答应一声，连忙打电话到相关部门询问情况。
    黄雁声对付建明夫妇印象深刻。
    那是他第一次下乡调研，七月的天，烈日烤灼着大地，柏油路面滚烫要冒烟，穿鞋走在上面，都能感觉到烫脚。
    他的车经过这段乡村公路时，看见付建明跟他爱人两个，顶着烈日给公路做保养。
    为了防晒，两人身上穿着的确良的长衫，头上戴了顶草帽，脖子上挂了条毛巾，用来擦汗用的。
    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湿透，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挥出来似的，脑门上的汗更是一滴一滴往下滑。
    黄雁声当时就让司机停车，刚好车子后备箱备着矿泉水和霍香正气水，他给付建明夫妇拿了几瓶水和一盒霍香正气水过去。
    “师傅，来，喝口水，歇歇气。”
    付建明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县委书记，但是看他从小车上下来，还给自己送水送霍香正气水，只觉得他是个大方的老板，说话也就少了点拘束。
    “谢谢老板。”付建明接过黄雁声递给他的水，拧开盖子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舒服的叹了口气。
    黄雁声道：“师傅，那么大的太阳，怎么不找个荫地歇口气？等太阳小点再干活。”
    付建明摇头道：“那不行，那不行。”
    “最近这段时间路障比较多，有山上掉下来的小石子，不抓紧时间清理不完，过路车子不安全。”
    黄雁声道：“养路工作这一块责任重大，确实辛苦。”
    付建明笑了笑，道：“辛苦是辛苦，可我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跟那些坐办公室的人不能比。”
    “公家给我们发工资，我们拿了钱，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好好干活是应该的。”
    “要是怕辛苦，那就不要赚这个钱。”
    “不能这边拿了钱，那边抱怨辛苦不干活。”
    常年在户外工作，风吹日晒，面容黝黑，让这个年过半百的汉子看起来比同龄人更老相一些，说出来的话却纯朴实在，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却又句句都是人生道理。
    黄雁声问道：“你们在这条路上干了多少年了？师傅你是哪一年参加工作的？”
    付建明想了想，道：“那得有十好几年了。”
    付建明的爱人拿肩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笑道：“我们家里条件差，原先穷得差点揭不开锅，后来养路班要找人做养路工，看中我家老付做事实在不偷懒，舍得花力气，就让我们两口子做了临时工。”
    “靠着这份养路工的活，我们养大了两个儿子，前年大儿子娶上媳妇，生了孙女，小儿子今年也成家了。”
    “我们两个身子骨还硬朗，还能干活赚钱，可以减轻他们年轻人的负担。”
    “单位给我们交了养老保险的，等我干到退休，老了能领养老金，不愁没钱吃饭，又能帮到儿子家里，辛苦点算什么。”
    只要一想到儿孙，她就混身充满干劲。
    黄雁声：“原来师傅姓付……付师傅是党员吗？”
    付建明有些自豪道：“我姓付，叫付建明，入党八年了，是我们单位的优秀党员。”
    黄雁声道：“好！这条路很重要，你守在这，我放心。”
    这说话的口气不像是什么大老板，倒像是什么领导，付建民一下子愣住了，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
    丁诚连忙向付建民介绍道：“这是我们黄书记，麓丰县刚上任的县委书记。”
    付建民十分震惊道：“县委书记黄书记？”
    黄雁声笑了笑：“我是黄雁声，付师傅……”
    “老付，叫我老付就行！”付建民赶紧道。
    黄雁声笑道：“老付，你们工作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努力负责工作的同时，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嘛。”
    付建民这会儿不住点头：“是是是，黄书记说得对，我们肯定不会逞强的。”
    他爱人更是“哎呦”一声：“我一个老婆子，居然跟县委书记聊上天了。”
    付建民拍了她一下，对黄雁声道：“黄书记，她没文化，没见识，刚刚要是说错话，你别放在心上。”
    黄雁声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觉得你们刚才说得就挺好。”
    “凭劳动赚钱养家，拿钱干活不敷衍，这是光荣的事，哪里说错了？”
    付建民挠挠头，憨厚道：“哪里有书记说得这么好，我们就是跟所有百姓一样，想努力让生活过得更好一点，没有什么大志向。”
    黄雁声见他们知道的身份后，说话行事变得拘束不自在，叮嘱他们几句，让他们注意安全之后就离开了。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有空去县里，到我办公室说说话。”
    付建民两口子直到他的车子走远了，才收回目光，道：“真是想不到，县委书记还会特意停下车关心我们，还给我们送水，送霍香正气水，一点架子都没有，看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像当官的。”
    过了一会儿，对方打电话回来，告诉丁诚：“付建明前几天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伤了，正在住院，他老婆”

 第58章 反应问题

    丁诚这边打电话询问以后，告诉黄雁声：“书记，付建民这几天在住院。”
    “住院了？”黄雁声问道：“什么原因住院的？是生病了还是？”
    丁诚道：“他在工作的时候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伤了，他爱人这几天请假在医院照顾他。”
    黄雁声想了想，说道：“下午县里还有个会……这样，你安排一下，明天上午抽个时间，我去医院看看他。”
    “好的，书记。”
    第二天，黄雁声到医院看望付建民。
    “你受苦了。”黄雁声给付建民送上慰问金。
    付建民是万万没想到，县委书记会亲自到医院慰问他。
    “谢谢黄书记，医生说我没有什么大碍，过几天就能出院，”说到这里，付建民苦笑了一下，道：“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骨头想要长好，还得好些日子才能下地。”
    想起当时受伤的情形，付建民直到这个时候都有些后怕。
    当时他们正在养路，峭壁上的巨石忽然滚落，砸向他的妻子。
    那一瞬，付建民心胆俱裂，连忙冲过去，一把推开妻子，自己却受了伤，被石头砸断腿骨。
    黄雁声道：“你好好休息，不要有负担，工作上的事暂时有人接替，你先养好伤，才能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为人民服务。”
    付建民连连点头：“多谢书记关心，我一定好好养伤，争取早点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黄雁声鼓励他：“我相信你。”
    隔壁病床住着一个六旬老太太，不小心在家里卫生间摔了一跤，摔骨折了，家里给送到医院来的。
    从黄雁声进门开始，就频频往这边看。
    黄雁声发现她的目光，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老太太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不是我们县委书记啊？”
    黄雁声十分意外：“老人家认识我？”
    老太太看着他，瞅了又瞅，可能因为年纪大了视力不好，还眯着眼睛，想看得仔细些。
    黄雁声笑呵呵的，索性走近一点，让老太太看得清楚些。
    老太太说：“我就觉得看着眼熟，跟电视上有点像，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黄雁声笑道：“老人家没有认错人，我就是黄雁声。”
    老太太一听，精神来了，赶紧道：“真是县委书记啊？”
    黄雁声含笑点头：“是我。”
    老太太瞅了瞅他，小声道：“黄书记，我能向你反应个事情不？”
    丁诚忙道：“老人家，我们书记要赶回县委开会，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有关部门反应。”
    老太太眼里闪过失望，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只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还对黄雁声道：“那就不耽误黄书记时间了。”
    黄雁声倒没有直接离开，反而停下脚步，认真对老太太道：“老人家，你说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说。”
    丁诚提醒道：“黄书记，十点半有个会，还有不到半小时。”
    老太太就迟疑了一下：“会不会耽误书记你回去开会呀？”
    黄雁声笑了笑，道：“那我们长话短说，老人家你挑重点讲，我们争取五分钟说完。”
    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那我长话短说，就几句话的事，不用五分钟。”
    “我有个孙子，在我们麓丰县向阳小学读书，读三年级。”
    “向阳小学是我们麓丰县重点小学，师资力量强，教学质量好，各方面都不错，就是……”
    老太太说到这里顿了下，黄雁声问她：“就是什么？”
    老太太说：“就是他们那个学校太小，学生人太多了，不管哪个班级，人数都特别多。”
    “小孩儿去上学，教室里挤得满满当当，坐在位置上卡着都不能动，手脚伸展不开。”
    “而且班级人太多了，老师工作量大，管不过来，小孩儿注意力不容易集中。”
    “我想问问黄书记，能不能让学校多开几个班啊？”
    黄雁声到麓丰县当县委书记这几年，一心扑在扶贫事业上，有时间就下乡走访调研，教育这块虽然一直在关注，却因为事有轻重缓急，还没有大力推进麓丰县的教育工作。
    原本要黄雁声的工作计划中，扶贫工作有序推进，公共卫生医疗事业全面铺开，教育改革这方面，已经提上了议程，刚刚丁诚提醒他的，十点半回去开的这个会，也下令是和教育工作有关。
    此时听了老太太的话，黄雁声承诺：“好，这个问题之前我没注意，现在老人家你提出来，我就知道了。”
    “我回去以后了解一下情况，如果真的影响孩子们学习教育，不管多难，我们县委县县政府，一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谢谢老人家给我们提的的宝贵意见。”
    “我先回县委开会，老人家好好养伤，孩子读书的问题，尽管放心。”
    黄雁声说着，一路驱车回到县委，刚好赶上开会。
    在会上，黄雁声询问了关于向阳小学大班额问题。
    “有群众反映，向阳小学的学生已经多的快坐不下了，这件事情你们教育局知不知道？”
    教育局局长回答：“知道！”
    “向阳小学学生多的快挤不下去这个问题，长久以来一直存在。”
    “一来是因为，我们麓丰县的教育资源总体还是处于紧缺状态，师资力量有缺口，不能够完全覆盖整个县城，于是在人口密度大的地区，生源超负荷，给学校造成很大压力。”
    “二来也是因为如今人们思想的转变。”
    “以前养孩子，吃饭多加一瓢水，衣服没得穿就捡大人的穿，只要吃不饱饿不死，把人养大就行。”
    “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多少家庭为了能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从小就开始注重教育。”
    “向阳小学是麓丰县唯一一所重点小学，师资力量全县第一，在整个市也名列前茅。”
    “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想方设法都要把孩子送进向阳小学。”
    “这是方方面面的原因加起来，造成如今向阳小学十分拥挤，资源挤兑十分严重。”

 第59章 解决方案

    黄雁声问道：“没有解决方案吗？”
    教育局局长道：“一开始我们提出分班。”
    “但是分班之后，并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因为不断有新的生源挤进来，而变得更加拥挤。”
    “大班额的问题，不止学生受影响，我们的老师其实也一直都在超负荷工作。”
    “向阳小学就这么大，实在没办法挤下去更多的学生。”
    黄雁声问他：“就没有考虑过开办新校区之类的？”
    教育局长：“有考虑过。”
    “但是，开办新校区不是教育局一个部门说了算的，我们之前也向上级部门反应过，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加上县里的财政也十分紧张，所以一直也没有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教育局长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道：“要建一个新校区，首先需要土地，据我所了解的情况，国土局那边一直说没有合适的地块，我们认为合适位置的好几个地块，国土局都说另有他用。”
    “除了地址需要解决，建校资金需要财政拨款……不瞒黄书记，我们麓丰县的财政，向来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之前还出现过拖欠教师公资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师资力量不足的问题急需解决。”
    “我们向阳小说现有的这些教职人员，本就只是一个小学的配置，肯定抽调不出多少人手前往新校区，其他学校的师资力量同样有限。”
    “如果建新校区，县里需要培养一批优秀的教职人员才行。”
    黄雁声问他：“如果，县里解决了地块和经费问题，你们教育局，能不能保证抓紧时间培养出一批优秀的教职员工来？”
    教育局长愣了一下，把黄雁声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忽然就明白过来黄雁声的意思，这位县委书记，是决定抓教育了？
    他立即表态道：“黄书记放心，只要县里同意建设新学校，我们教育局保证给新学校培养一支优秀的教师队伍！”
    黄雁声点点头：“那好，你们教育局现在就可以开始培养新教师了。”
    “另外，你刚才说，之前你们教育局考察过好几个合适的建校地址，一会儿把这些资料拿到我办公室，我看看都是哪些地方，能不能划拨一块出来建学校。”
    教育局长连连点头。
    建新学校的事情，他们教育局已经研究了很多年，报告也打了无数次，却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从来得不到批复。
    如今，县委书记重视教育这一块的工作，他们教育局也要抓紧这个机会，做出一番成绩来。
    当然了，因为建新学校的事情向来不顺利，可以说十来年时间一直毫无进展，根本无法推进分毫，以至于这回，教育系统的很多员工和干部，也都认为希望不大。
    见局长跟打了鸡血似的，有胆子大的下属不由往他头上狠狠泼冷水。
    “局长，这事……是不是不太可信啊？”
    “这可是建新学校了，又要钱又要地的，我们教育局哪来的钱和地啊？”
    教育局长中气十足，连声音都比往常响亮了几分：“不用我们教育局出钱！今天我去县里开会，县委黄书记承诺，由县政府出钱出地建新学校，我们教育局，负责培养老师。”
    有人迟疑：“话是这么说，可是局长您忘了，我们之前每次给上面打报告，每次都说得好好的，最后不也批不下来吗？”
    “更别说这回什么手序都没有，空口无凭的，有点不敢相信。”
    另一个声音附和那人的话：“是啊，局长，我就怕到时候白高兴一场。”
    教育局长正色道：“你们会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我们教育局每次想干点事，不是找这个部门伸手要钱，就是找那个部门伸手要地，也是困难。”
    “这回建新学校的事，如果是其他人说的，别说你们，就算我这个局长，可能也会考虑一下这事的真实性和可行性。”
    “但这话是我们县委黄书记说的，我就相信，我们教育惦记了好多年的这个新学校，这回能建成。”
    “黄书记这人，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他从不空口说白话，也不给人画饼，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出来的话，再难他都做到了。”
    “他来了我们麓丰县这几年，可以这么说，但凡黄书记想干的事儿，就没有干不成的。”
    “他说要给下河村通电，几十年没电的下河村马上就通电了，他说要对县里的贫困村民进行危房改造，县里砸锅卖铁，也让贫困村民住进了新房子。”
    “更别说，他上任之初开始重点抓的扶贫工作，如今已经初见成效。”
    “这两年，我们县里主动申请脱贫的村民不少，以后，还会更多。”
    “所以，我相信黄书记，也相信这个新学校一定能建起来。”
    教育局长说到这里，环视了几个下属一眼，又道：“再说，培养优秀教师，本就是我们教育工作的重点。”
    “我们的教师队伍越优秀，才越能为国家多培养人才。”
    “所以，就算最终，新学校因为种种原因，暂时没有办法建成，我们培养出来的优秀教师也可以教书育人。”
    说到最后，教育局长语气放松，调侃道：“同志们啊，这怎么看都不会亏本哪。”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黄雁声并不知道，如今的他，在麓丰县很多干部心里，已经成了定海神针，只要是县委书记承诺的事情，再困难也会办好。
    他此时，正在办公室仔细翻看向阳中学的资料，也把教育局之前几年的工作报告找来查阅，着重注意看几个选出来的地址，再让丁诚把这几个地址对应的项目规划找出来。
    一一对应之后，就发现教育局选出来建新学校的这个几地址中，只有一块地目前已经开始承建了项目，另一块地已经有了规划，还没动工，而其余两三块地，从教育局提出来，一直到现在，既没有项目动工，也没有项目规划，都是闲置地块！

 第60章 向阳小学

    黄雁声把国土局的人喊来了解情况。
    国土局的人说：“黄书记，这些地块的位置都比较好，当时县里留下这些地块，准备规划其他用途的。”
    “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搁置，这些地块才暂时空着。”
    黄雁声沉声问道：“当时县里准备把这些地块拿来做什么？”
    国土局的人道：“这块地，当时县里准备规划建设成麓丰县的新商圈，带动麓丰县的经济发展。”
    “这块地，是留下来准备建县委县政府办公大楼的。”
    “还有这块地，是准备开发住宅小区。”
    黄雁声皱眉：“你说的这些，都只是准备规划的用途，实现是这些地块直到现在还空着，县教育局想申请一块地块建新校区，却一下申请不下来。”
    “这不是造成资源严重浪费吗？”
    国土局的人期期艾艾，最后憋出一句：“黄书记，我们虽然是国土局，但是这些地块要怎么用，我们还真做不了主。”
    “县教育局想要一块地建新校区是没错，但是县里不同意，我们国土局也没办法。”
    黄雁声也知道这事的根源不在国土局，新学校没建成，有方方面面的原因，他先把情况了解清楚，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黄雁声决定去向阳小学看看。
    向阳小学是的麓丰县重点小学，建校时间早，座落在县城相对中心位置，离县政府的办公楼没有多远。
    这天早上，黄雁声来到向阳小学。
    向阳小学的校门口并不在马路边上，而是位于路中间弯进去的一个巷子里，由于离马路距离近，上下学的时候，人数众多，一直挤到马路边上，到处都是人。
    此时正是上学高峰期，马路两端都站了交警指挥交通。
    送学生上课的家长把校门口挤得满满当当，车多人多，喧哗而嘈杂。
    孩子们或跑或跳，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朝气蓬勃，无忧无虑。
    校门口有学生和老师一起值日，检查学生穿着，不许闲杂人等进校。
    直到学校里第一遍上课铃声响起，还有学生匆匆跑向校门口，家长大声催促：“快点快点，又迟到了。”
    黄雁声不知不觉就靠近校门，透过铁栅栏门，能看见里面有三栋教学楼，一栋教工大楼和一个操场。
    向阳小学已经建成几十年，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一栋四层的教学楼，老师的办公室和学生的教室都安排在同一栋楼。
    当时每个年绩只有两个班，一二三楼是教室，四楼是老师的办公室。
    后来，随着学龄儿童的增多，一栋教学楼已经满足不了周边孩子入学，于是又增设了一栋教学楼，十多年前，生源压力再次突破向阳小学的承受极限，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次增设一栋教学楼，又单独建了一栋教职工大楼，把教职工办公室从教学楼中独立出来。
    自此，向阳小学的土地利用已经达到极限，再也增设不了多余的建筑。
    同时，由于麓丰县在不断发展，原本向阳小学周边的一些空地，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建成各种建筑，把向阳小说包围在其中。
    哪怕这几年学生的生源已经十分拥挤，班级都快坐不下了，也没有向外扩张的可能。
    黄雁声脑海里一边回想着向阳小学的资料，一边看着被围墙包围着的教学楼，向阳小学确实没有多余的地再建一栋教学楼。
    许是他看向校园内的目光太过入神，一下子就引起门口值日老师的警觉。
    周冰冰走上前来，略带警惕的问：“你好，请问你是哪位同学的家长？是不是你家孩子忘带作业，你给孩子送作业来？”
    周冰冰说着，飞快的看了黄雁声手里提着的公文包一眼。
    这几年，发生在校园周围的安全事故频频出现，造成严重后果和极其恶劣的影响，也让在校师生感受到极大压力。
    向阳小学因为安全问题专门开过会，让教职员工注意，看见行迹可疑之人，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防患于未然。
    周冰冰防范的眼神太过明显，黄雁声一下就感觉到这位年青教师的责任心。
    黄雁声道：“这位老师好，我不是学生家长。”
    “听说我们向阳小学是县里的重点小学，我是慕名而来，想了解一下向阳小学的情况。”
    不知怎么回事，面前这张脸看起来总有点眼熟的，只是无论她怎么想，一时半会儿的，死活就是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周冰冰见他满脸正气，说话又文质彬彬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反倒有一种文人的气质，让人信服，再结合他刚才那番话，周冰冰误以为黄雁声可能是想把家里的孩子送到向阳中学读书。
    “你是这附近的孩子家长？”周冰冰问。
    黄雁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单纯想了解一下学校的情况。”
    周冰冰并不相信这话。
    这年头，为了孩子读书，为了让孩子进好一点的学校，家长打听消息那是各种手段齐出。
    当真是天下父母心！
    周冰冰无意为难，但也不想给人错误的消息，就拣着能说的说几句，给这些绞尽脑汁的家长提个醒。
    她说：“我们学校挺好的，如果你家的学区在这边，那不用担心孩子的入学问题，等到开学的时候，带着孩子，拿着户口本直接过来报名就是。”
    “如果你家的学区不在这边，那就进不了向阳小学。”
    “因为向阳小学现在实在是太挤了，光是学区内的孩子入学，就把每个班都挤得满满当当，学区外的小孩是真收不下。”
    黄雁声听到这里，就道：“向阳小学真的有这么拥挤吗？”
    周冰冰见他不信，便笑道：“向阳小学的拥挤是出了名的，整个麓丰县都知道，这位家长你只要出去打听打听就清楚。”
    “县里每年六、七月份会公布学区，你家里的孩子是不是向阳小学的学区，到时候一查就知道，不是划分在这个学区也不用太焦虑，国家注重义务教育，我们县好几个学校的师资力量都是不错的。”

 第61章 就是太挤

    看着最后一个学生跑进校门，周冰冰对黄雁声飞快说了句：“我还要上课，就不跟你多聊了。”
    黄雁声最后问了一句：“这位老师，你姓什么？”
    周冰冰一边关校门，一边道：“我姓周。”
    “我们学校上课时间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的，你别在我们学校门口打转了，容易引起误会。”
    黄雁声原本还想进去看一下教室到底有多拥挤，听周冰冰这么一说，只好暂时作罢。
    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还没有完全离开，黄雁声便过去和众人攀谈起来，人家看他刚才和周冰冰老师聊了很久的天，丝毫没怀疑他不是学生家长，倒也相谈甚欢。
    说着说着，一位送孙子来上学的奶奶感叹：“这学校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挤了。”
    “我家孙子是个小胖墩，每天上学就跟卡在座位上似的，开学那会儿我在教室门口看了一会儿，都觉得憋得难受。”
    另一位爷爷开口：“谁说不是呢。”
    “我家孙女个子小，坐后排被前面的同学挡着，看不清黑板上的内容，坐前板，离黑板太近，眼睛和脑袋整天斜着，我都怕时间长了，她眼睛坏了变成斜视，还怕她得颈椎病哦。”
    说到教室拥挤的问题，家长们的话题一下子多起来。
    一位妈妈说：“我女儿个子高，坐在最后一组靠后靠墙的位置，下课的时候想出去上个厕所，都得等前面的同学先出去再说，出了教室门就是用跑的，怕迟到，赶不及下一节课。”
    “学校什么时候能扩大就好了。”
    “是啊，再这么下去，今年的学区怕是又要重新划分过，指不定哪些小区就被从向阳小学划出去了。”
    “那不能吧？这要是把学区从向阳小学划走了，家长也不会同意的啊。”
    “说得也是，花了那么多钱买学区房，要是学区被划走了，那房子岂不是白买了！”
    “嗐，划学区那是不可能的！”一位爸爸大声道：“你们想想，麓丰县城区如今就这么两所学校，重新划校区怎么划？把这些生源划分到另一个小学，那另一个小学不就变得和向阳小学一样挤？如果不划分到另一个小学，总不能把我们县城这些学生，划分到底下乡镇的学区去吧？”
    是这个道理！众人连连点头。
    向阳小学之所以如此拥挤，生源多到不堪负荷的程度，除了家长们望子成龙，不想让孩子输在起跑线，所以都想把孩子送进重点小学培养，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麓丰县的教育资源确实没有跟上。
    这几年来，随着城镇化发展，麓丰县县城的范围也在扩大，县里的常驻人口一直在增加。
    而与之相对的其他资源，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跟上城镇发展的步伐。
    就拿教育来说，麓丰县仅有几所小学，都是几十年前建成的学校，这些年也只是增加了教学楼，并不能完全缓解人口增长带来的教育压力。
    学龄儿童增多，自然引起教育资源紧缺，现有的学校不够用了，建新学校一事迫在眉睫。
    黄雁声回到县委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快九点。
    他向来守时，上班时间从来只有提前，不存在迟到的情况，今天难得来晚一次，倒让人惊奇不已。
    丁诚手脚麻利的给黄雁声倒茶，问道：“书记，您来了，我刚想给您打电话。”
    他提醒到：“九点半有个会议，需要您参加。”
    “好的，知道了。”黄雁声一边说着，一边又道：“去向阳小学实地调研定在哪一天？教育局那边安排好了吗？”
    丁诚看了一下手里的记事本，道：“安排好了，周三上午十点，也就是后天，教育局领导陪同书记去向阳小学实地调研。”
    黄雁声道：“嗯，跟他们说，我们直接过去就行，不要兴师动众，不要影响学生们上课。”
    “好的书记，我会告诉通知到的。”丁诚赶紧记下，回头通知到教育局。
    九点半的会议，依然是关于扶贫主题的会议。
    麓丰县的扶贫工作，这几年成效显著，麓丰黄桃在县政府的大力推广下，更是名声大振，面向全国。
    农业生态发展以黄桃产业为核心，其他农产品也没落下，都能给村民带来创收，让大家走上脱贫之路。
    但发展的同时，也暴露出许多问题。
    比如说有些干部，工作流于表面，喜欢喊口号，而不是深入实际为百姓解决问题，在群众当中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还有些干部在工作中喜欢作假，虚报谎报成绩，假大空严重。
    也有些干部，行事作风粗暴，不善于和群众沟通，造成百姓对政府工作的不信任，从而引发矛盾。
    除了这些，还有就是一是党员干部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觉得扶贫工作已经取得成绩，思想就发生了转变，工作上开始松懈，一心只想着怎么出风头，怎么向上级邀功。
    这次会议，就是针对这些问题召开的。
    黄雁声道：“我知道，有些同志看见其他地方的扶贫工作出了成绩，摘了贫困的帽子，心里着急，就想着我们县里的扶贫工作，势头良好，也可以向上级申请脱贫。”
    “确实，通过大家的努力和坚持，我们麓丰县的扶贫工作有声有色，百姓的生活和几年前相比，有了明显改善。”
    “这是实打实的成绩，是所有党员干部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大家辛苦工作的回报。”
    “做出了成绩，想要得到上级的肯定，这是正常的。”
    “想要早日申请脱贫，摘掉贫困县的帽子，更是情理当中。”
    “不光是你们，就从我个人来讲，也巴不得早点让麓丰县摘掉贫困县的帽子，风风光光脱贫。”
    “但是我们干工作，总要把工作干扎实。”
    “扶贫工作只争朝夕，但是，向上级申请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可以缓一步。”
    “不用担心被别人抢了功劳，群众的眼睛是雪亮，是不是为老百姓办实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党组织也看在眼里，不会忘记。”

 第62章 一面之缘

    周三上午，黄雁声和县教育局的领导一起前往向阳中学实地调研，考察学校的情况。
    虽说黄雁声早有交待，不让学校兴师动众搞迎接仪式，以免影响学生上课，但如个单位也不至于在领导过来视察的时候冷冷清清，当真一点迎接仪式都没有。
    向阳小学组织当时没课的老师，在校门口举行了一场简单的欢迎仪式，并不隆重，就是个礼貌问题。
    黄雁声一行下了车，校长和老师们就热烈鼓掌，校门口离教学楼有一定距离，加上老师们的声音有所克制，影响不到里面上课，黄雁声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和在场的老师们亲切握手，最后一个是周冰冰：“周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周冰冰忙道：“黄书记好。”
    她还记得自己前天早上把黄雁声当成想把孩子送进向阳小学读书的家长一事，这会发现自己搞错了，便有些不好意思。
    在边上给黄雁声做介绍的校长闻言笑道：“黄书记和我们周老师认识啊。”
    黄雁声笑道：“有过一面之缘。”
    “周老师心里，指不定把我当成想要走后门的家长。”
    “哦？”校长和其他人俱是看向周冰冰：“还有这回事？”
    周冰冰就特别不好意思道：“不是，没有没有，就是个误会。”
    “那天早上我值日，黄书记过来考察情况，多问了我几句学校的事，我就误会了。”
    校长笑道：“那还真是误会，我们黄书记的闺女都读大学了，家里没有读小学的孩子。”
    就算有，也完全不用走后门，总不至于堂堂县委书记家的孩子都读不起书。
    校长这么说，也是为了活跃气氛，黄雁声就着校长的话，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正色说道：“我和教育局的领导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解决孩子们的读书问题。”
    谈到正事，大家都认真起来。
    校长做出“请”的手势，把黄雁声和教育局的领导让进校门，陪同在旁，亲自介绍学校的情况。
    “我们向阳小学如今有三栋教学楼，招收一到六年级的适龄生源，每年级开设七个班，每个班五十人。”
    “这个五十人只是我们计划招收的学生数量，实际上是每个班的学生人数都超过五十人，在五十五到六十人之间。”
    “这个人数，远远超出学校的额定招生人数，可真要严格按照额定招生人数来，又根本办不到。”
    有人问：“为什么会办不到？”
    “学区划分，县里每年都有文件通知，按照文件上的学区招收学员就是。”
    校长摇头道：“哎，不行不行，真那么做，周围的家长肯定得闹起来。”
    他解释道：“我们向阳小学的位置处于老城区，这边的小区比较密集，相对的就人口较多。”
    “县里学区划分涵盖的这片区域，本就生源众多，远超出额定生源人数。”
    “学校要是以师资力量不足拒收学生，家长肯定是要闹的。”
    “当然这也不能怪家长。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义务教育的普及，全民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家长对孩子的培养也更加注重，读书无用论虽然还存在一些人的思想当中，但更多的人，已经知道读书的好处，知道受教育的重要。”
    校长说到这里笑起来：“从这个方面来讲，是好事嘛。”
    众人也跟着笑，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
    黄雁声道：“家长重视孩子的教育是好事，说明国家这些年在义务教育上的努力没有白费，并且已经取得成效。”
    “我们要做的就是努力给孩子们营造好的学习环境，让学生安心学习。”
    在校长的陪同下，黄雁声一行参观各个教学楼，没进教室，只是在走廊外看了看教室里的情况。
    如此近距离的观看，教室的拥挤情况一目了然。
    高年级的学生比较懂事，见到走廊外有人驻足观看教室里的情况，特别是看见校长也在，个个正襟危坐，努力作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眼神却偷偷往外瞄，心里猜测这回又是什么大检查。
    低年级的学生还相对单纯，特别是一二年级的小朋友，瞪着大眼睛，好奇的往窗户外面张望，甚至同桌和前后左右之间，还会互相咬耳朵，自以为十分小声，实则大声的“偷偷”议论。
    老师敲黑板：“同学们安静！”
    “上课时间不要东张西望，要专心听讲。”
    “小猫钓鱼的故事你们难道忘了吗？”
    “小猫就是因为钓鱼的时候不专心，精神不集中，所以一只鱼也没钓到。”
    “同学们可不能跟小猫一样，三心二意，不然学不到知识，影响成绩。”
    教室外，黄雁声一行已经离开，同学们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好奇心却是不减：“老师，刚刚走过去那些人是谁呀？”
    老师：“刚才走过去的是校长还有其他领导，他们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好好学习。”
    “这样啊，”学生挠挠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自夸道：“老师，我们有好好学习的。”
    “对，老师，你一定要跟校长说，我们都有好好学习哦。”
    老师：“接下来的时间，如果你们专心听课不捣乱，我就跟校长说你们有好好学习，不然……”
    “听听听，我们一定专心听课，老师你快讲课吧。”
    黄雁声一行正前往另一栋教学楼。
    对于刚才所去的几个教室的上课情况，黄雁声还是满意的，课堂上学习气氛很足，学生的灵性也在，带着这个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蓬勃，没有把自己读成书呆子。
    “这样就很好，我们的教育，在注重成绩的同时，也要兼顾其他方面，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才好。”
    校长道：“黄书记说得对，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最后一栋教学楼，为了不打扰学生上课，他们依然只是从走廊经过，只在教室外观看学生的上课情况。
    走着走着，就发现一间教室门虚掩着，教室里一个学生也没有。

 第63章 势在必行

    校长抬头一看：“三年级一班。”
    “这是……周冰冰老师带的班级啊。”
    “周老师，你们班学生这节课是去做实验室做实验了？”
    向阳小学两次扩张，除了兴建教学楼，也建了实验室，图书室等的配套设施。
    三年级的物理课，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物理实验了。
    一直坠在人群后面的周冰冰老师走上前，道：“校长，三年级一班这节是体育课，学生在操场上课，所以教室空着。”
    校长闻感慨了一句：“你们班的学生上午能上体育课啊。”
    现如今，因为狠抓升学率，各班级老师那是想尽一切办法给学生多上课，各学校各班级的体育课，基本上都被几门主课征用了，今天是语文，明天是数学，后天是政治。
    除了体育课，像其他美术，音乐等副课，也隔三岔五被主课占用。
    体育老师不是被请假就是被生病，不然就是有事去了，想上一节自己的课，还得卑微的和主科老师商量：“某某老师，明天那节课我给我自己上可以吗？我给学生进行一下考试。”
    大环境大趋势下，向阳小学三年级一班的学生居然还能正常上体育课，也难怪校长会如此诧异。
    周冰冰显然也知道这个情况，抿嘴笑了一下，道：“开学的时候，我在班级进行过民意调查，让学生自己举手表决，要不要上体育课，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同学都愿意上体育课，少数服从多数，我们三年级一班的体育课就保留下来了。”
    她说着顿了顿，又正色道：“我还是觉得，国家和教育部门既然开设了体育这门课程，就说明体育课是有必要存在的，不然完全可以把体育课从课程安排中剔除出去。”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体育占了其中之一，它培养学生体力、增强体质，提高学生的意志力。”
    “从这学期的情况来看，体育课的作用还是有的。”
    “我们班有几个同学的身体较弱，以前经常请病假，这学期多上了几节体育课，请病假的时候比往年更少了。”
    众人闻言都有些诧异，校长道：“还有这回事？”
    周冰冰只道：“我们班目前是这种情况，是巧合也说不定。”
    她自然不敢把话说死。
    且不说这事是真是假，就算是真跟体育课有关，那也只是他们自己的猜测，并没有权威定论，此其一。
    其二则在于，各学校各班极狠抓升学率，大家都巴不得除了几门主科，其他副课一门不上，全用来上主科才好，她是三年级一班的班主任，她愿意冒着三年绩一班总体成绩不如其他班级的风险，给学生争取到上体育课的自由，不代表其他班级的老师也愿意冒这个险。
    学生的成绩不好，升学率不高，那是要扣绩效的！
    虽然在周冰冰看来，这根本是内卷严重，大家互相伤害，所有主科老师占用体育课，跟所有主科老师不占用体育课，最终结果是一样的，但内卷既已开始，一时半会儿便停不下来。
    跟诸多老师的利益切实相关，要是因为她的缘故，让大家失去换课的机会，怕是要落人怨恨。
    校长也知道如今的情况，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笑道：“能上体育课，你们班的学生肯定让其他班级的学生羡慕。”
    周冰冰有点小心自豪，微微点头道：“那是的，还有其他班的学生居然想换班，就为了能上体育课。”
    黄雁声道：“我觉得周老师这样的做法就很好。”
    “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体育课的开设是为了强健学生体魄，增强学生体质，身体好了，才能更好的学习。”
    校长应道：“黄书记说得对，不管做什么，好的身体都很重要。”
    倒也没说，让学校里的体育课都恢复。
    嗐，麓丰县这么多个小学，别的学校都抓紧时间多上主课，他们向阳小学要是不抓紧，上主课的时间比别的学校少，万一全县统考的时候，成绩不如其他学校，那他们向阳小学可就丢脸了。
    不行不行，向阳小学从来只争第一，任何可能影响学校排名的问题，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校长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黄书记，正好现在教室没人，也不怕打扰学生们上课，不如我们进到教室里面看看。”
    周冰冰上前一步推开教室的门：“黄书记，各位领导，校长，请进。”
    在教室外面的时候，已经感受到课堂的拥挤，然而真到了此时进了教室，才发现课堂的拥挤程度比他们想像的还要严重。
    整间教室一共摆了八列课桌，每列课桌七张座位，有两列课桌后面还加了一张桌子，达到八个座位。
    为了节省空间，这八列课桌，每两列靠拢在一起，第一列和最后一列课桌紧靠墙壁，最后一排课桌已经快贴到后面的黑板，把教室后门都堵住了。
    列与列之间空出来的通道，窄小得只能通过一个人，两个人就无法行走，只能往座位里面避让。
    而最前面的第一张课桌，和讲台的位置紧挨着，课桌靠着老师上课用的讲桌，一点空隙都没有。
    这还是没有坐人，就给人一种逼仄拥挤之感，让人差点喘不过气来。
    也幸好教学楼的层高在三米以上，不像商品房二米多的层高，不然只会让人更压抑。
    看到这种情况，大家都沉默了一下。
    黄雁声直奔学生课桌前，尝试坐下，坐下之后，不出所料的，身子被前后的课桌牢牢卡住。
    医院里那位老人家说得没错，向阳小学真是太挤了，学生坐在这样的学校里上课，时间长了，身心都会受影响。
    黄雁声缓缓站起来：“大班额问题必须解决！”
    从向阳小学出来，回县委的路上，黄雁声一直在沉思，脑海里，麓丰县空余的地块一个个跳出来，各种想法和建校方案，更是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来回出现。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只是提出建新学校的设想，那么现在，在实地考察过向阳小学的拥挤情况后，建新学校，势在必行。

 第64章 梧桐小学

    黄雁声回去之后，就把精力着重放在新建学校一事上面。
    县委县政府经过多次会议研究决定，制定出多项措施缓解学生就学压力，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投资1.388亿元，兴建一所梧桐小学，新增36个教学班。
    选定的新校址，由县国土资源局对土地用途进行审批，进行划拨。
    教学楼承建工作由多家符合建筑资质的工程公司进行招标。
    学校多个项目进行了拆分招标，只为加快建设速度，“多快好省”建成新校区。
    梧桐小学的建设部步入正轨，黄雁声这才松了口气。
    一转眼就到了老师节，黄雁声去长林中学慰问教师。
    长林中学校门口，黄雁声下了车，迈向校门的脚步忽然顿住。
    丁诚诧异道：“书记？”
    黄雁声仔细看着校门的位置，近看不算，还远远退开几步观察，左右环顾以后，更是绕着长林中学的围墙走了一圈。
    在门口欢迎他的校长和老师面面相觑，不知道县委书记怎么忽然就饶着围墙走动起来。
    这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校长感觉压力有点大，特别是听黄雁声问他：“我们学校的校门原先就在这儿的，还是后来改建过的？”
    校长连忙道：“原先就在这儿的。”
    “我们长林中学从建校起，三十多年一直用的就是这个校门，中途没改过。”
    校长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的问道：“黄书记，是不是我们学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确实有些地方没做好。”
    校长心里一紧，就见黄雁声指指校门，再指指不远处的国道说：“长林中学的校门离106国道这么近，汽车这么多，师生进出安全吗？”
    啊!
    在场众人都没想到，黄雁声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校长愣了一下，忙道：“确实不安全。”
    “书记，我们长林中学的校门之所以离国道这么近，是有历史原因的。”
    “当时长林中学修建的时候，国道的位置没有靠得这么近，后来106国道进行过一次升级改造，就往学校方向靠近了，所以造成现在校门离国道特别近的情况。”
    “我们学校每年都重视安全教育，宁慢三分，不争一秒，着重强调安全问题，尽量提高师生的安全意识。”
    黄雁声道：“安全问题无小事，这个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解决。”
    “小丁，回去后记得提醒我，通知相关部门开个会，协调一下长林中学大门及围墙改造的问题。”
    “好的，书记！”丁诚赶紧记下来。
    长林中学的师生都没想到，学校大门和围墙改造一事，会推进得如此迅速。
    倒也不认为县委书记会骗他们，而是长林中学这个校门开了几十年，全校师生都走习惯了，县委书记日理万机，跟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想比，更改校门方向，似乎并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既然不着急，自然也就不用急着办。
    所以，当一周后，长林中学的校长被教育局通知，前往县里参加校门及围墙改造协调会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不由感叹：“校门已经开了三十五年，全校师生都习以为常，没想到书记的眼睛这么厉害，考虑得这么周到。”
    协调会从长林中学的实际情况出发，因地制宜，更改大门方向，避开国道。
    会上，黄雁声强调：“要把这件事，当成大事来抓，真抓实干，学生和教职员工，营造安全的环境。”
    “有关部门实地考察，方案定下来之后，就要抓紧时间开工，赶在下学期开学前，修好新的校门，尽量不影响学生上课。”
    在他的重视下，四个月后，长林中学新校门改变方向，避开了国道，师生出行更加安全。
    教育是一项长久的事业，不能三分钟热度。
    黄雁声说：“对教育怎么重视都不为过、怎么支持都不为过、怎么花心血都不为过。”
    “抓教育就是抓民生，抓教育就是抓发展，抓教育就是抓未来。”
    在他的重视下，麓丰县的教育工作突飞猛进，农村小学老师都不愿意调往城区。
    为啥？
    因为，教师待遇比公务员好，农村教师待遇比城里教师好，农村每个教师都分配了安置房。
    县里更是每年都拿出近百万资金表彰教育行业先进，在全市率先实现全面消除大班额，获评“全国义务教育发展基本均衡县”“省教育强县”。
    抓教育的同时，黄雁声也没忘记抓医疗卫生工作。
    为了方便村民看病，他提出要重点消灭行政村卫生室“空白村，”让村民在家门口就能看病，看得起病。
    麓丰县中医院，县妇幼保健服务中心，县疾控中心年代久远，软件和硬件都不太能跟上，县财政做出规划，总计投入9900万，实现县中医院、县妇幼保健服务中心、县疾控中心整体搬迁。
    麓丰县教育医疗发展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为近年来发展最快的时期。
    后来，梧桐小学建好投入使用，黄雁声还去参加了梧桐小学的开学典礼，同时，收到周冰冰老师带来的向阳小学原来三年级一班、现在已经成为五年级一班的同学们的信。
    这封信是五年级一班所有同学一起写的，虽然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梧桐小学建成的激动心情。
    信里写了一位同学的话：“奶奶说，梧桐小学的建立，有她的功劳。”
    “是她看我在学校上课座位太拥挤，所以向县委黄书记提意见，这才有后来梧桐小学的出现。”
    “我知道奶奶说的不是真的，她每天不是菜市场就是公园，都没和黄书记碰过面，怎么可能向黄书记提意见？”
    “但是黄书记关心学子，关心教育事业的心一定是真的，不然不会有梧桐小学的出现。”
    “我们即将毕业，离开向阳小学，进入初中继续学习，我们会加倍努力，争取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信的最后，落款是向阳小学五年级一班全体同学。
    黄雁声亲自给同学们回信，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奋发向上，以后为祖国，为人民作贡献。
    信的最后，黄雁声特意回复道：“那位同学，我必须告诉你，你奶奶说的是真的。”
    “确实是因为你奶奶在病房里遇见我，提起向阳小学的拥挤情况，才引起我的重视。”
    “如果没有你奶奶的提议，县委县政府当然也会解决大家读书难，读书挤的问题，但可能没有那么快。”
    “所以，同学，如果你平时能多关心长辈，就会知道你奶奶说的是真的。”
    “回去好好感谢奶奶，她为你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最后，祝同学们一步一个脚印，成长为自己喜欢的样子。”

 第65章 《马克思传》

    叶继安来给黄雁声送礼。
    丁诚被惊呆了，急道：“叶继安，你怎么能干这种糊涂事？怎么能给书记送礼呢？”
    “我们县委县政府可以有严格规定，任何人都不准收百姓的东西，你以为纪委部门是摆设啊！”
    “不是，丁秘书，你听我解释……”叶继安试图说服丁诚。
    丁诚根本不给他机会，打断他的话道：“解释什么解释？”
    “早知道你是来送礼的，我就不放你进来了。”
    “你这不是陷害我们黄书记吗？”
    丁诚边说边把叶继安往办公室外面推：“走走走，你赶紧走，别在这里害人。”
    他急得狠了，说出来的话又快又急，叶继安中途想插话，硬是没找着机会，此时眼看就要被丁诚从办公室推出去了，也急了，死活赖着不肯走：“丁秘书，丁秘书，你听我把话说完！”
    丁秘书不肯听，警告道：“叶继安，你自己老老实实走出去，还是我叫保安来请你出去？”
    两人拉拉扯扯，一个把人往外推，一个赖着不走，黄雁声正好回办公室，问道：“小丁，小叶，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特别是小丁，身为政府公职人员，可不能跟老百姓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更别说这里还是县委办公室，你的一言一行，关乎政府形象。”
    丁诚停下动作，自我检讨：“对不起书记，我知道错了。”
    叶继安一看连累丁诚受批评，也赶紧站好，道：“黄书记，你别怪丁秘书，这事跟丁秘书无关，怪我怪我。”
    黄雁声看向他，道：“小叶，你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可以当面提，尽量避免拉扯。”
    叶继安忙道：“没有没有，黄书记你误会了，我没有意见，也没有什么好建议，我只是来受我爸之托来送东西的。”
    丁诚可找着机会告状了：“书记，叶继安他太可恨了，明知道我们这边禁制收礼，他还跑来送礼。”
    黄雁声严肃道：“叶继安同志，你这样是要犯误的！”
    “我不相信你父亲作为一个优秀的老党员，会让你上门送礼。”
    “这种错误，是个党员都不能犯！”
    叶继安急道：“不是，黄书记，你别听丁秘书夸大其词。”
    “我真是受我爸委托，给您送东西来了，但并不是您想的那样给你行贿。”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物，双手往黄雁声面前一递：“黄书记，这是我爸交待我替他送给您的礼物。”
    这是一本书。
    《马克思传》，1973年人民出版社出版。
    打开扉页，上面写着叶春林对他的赞美，称他为“最美书记”。
    黄雁声愣住了，丁诚也愣住了，不可思议看向叶继安：“你，这就是你要送给书记的礼物？”
    叶继安点头：“对啊。那不然我还能送什么？”
    他轻声嘀咕道：“我要是乱来，做违法的事，还不把我爸气得活过来。”
    叶春林老人是秋天的时候去逝的，走的时候，正是大丰收的季节，他是带着笑走的。
    党的政策好，党员干部扎实肯干，一心为老百姓办实事。
    他亲眼见证着麓丰县从最贫穷的日子开始，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富裕。
    麓丰黄桃的品牌做出来了，有机蔬菜和茶叶种出来了，农业生态产业欣欣向荣，下河村通电了，他们村的生态旅游也搞起来了，果园大丰收，村民们赚到钱，个个脸上喜笑颜开，从心底快活出来。
    他一个老党员。看见这样的发展，无疑是高兴的，这辈子值了！
    临终时，想到一心为民的县委书记黄雁声，想到麓丰县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因为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叶春林吩咐叶继安，去把他柜子上那本《马克思传》拿来。
    扉页上的字，好几年前他就写好了，一直想送给县委书记，只是一直也没送出去。
    既怕黄雁声不收，又觉得有点送不出手，总之各种犹豫，书一直在书柜里放着。
    如今，就把这事当成遗愿，交待给叶继安去完成。
    叶继安办完叶春林的后事，再把家里的果园安排好，就立即拿着书来到县里，想要亲手交给黄雁声。
    没曾想被丁诚误会了。
    丁诚道：“你怎么不早说？”
    害他在书记面前，丢了好大的脸不说，还留下极其不好的印象。
    “你也没给我说的机会啊，”叶继安道：“我开了几次口，都被你打断了，不叫我说。”
    丁诚：“……”
    早知道叶继安送的是《马克思传》，他肯定不会把人往外赶，肯定让人坐着喝茶。
    也怪他自己，遇事还是太急躁，带着先入为主的思想，事情没有问清楚，就自以为是，这样的行为要不得。
    幸好这回不算什么大事，若是下次遇见要紧的情况，再出现这种情形，那是会耽误大事的。
    丁诚深刻反醒自己的不当行为，暗暗提醒自己，下回再也不能这么做。
    黄雁声恭恭敬敬把书摆在办公室书柜里，对叶继安说：“谢谢你父亲的鼓励，我一定好好学习，接好马克思的接力棒！”
    叶继安挠挠头道：“我爸说书记是个好官，为老百姓办实事，让我多听书记的话，跟着县里制定的政策走，就不会吃亏。”
    黄雁声道：“你父亲说得没错，听党指挥跟党走，什么时候都是最正确的。”
    他问叶继安的果园的情况：“今年果园的收成如何？”
    说到这个，叶继安就眉开眼笑，道：“书记，我们家果园今年大丰收，一年的收入，顶得上以往两年不止。”
    “我这个果园，以前都是自己胡乱折腾的，仗着种了几年果树，看一些书和农业频道的节目，就觉得自己是内行，种出来的果子质量和产量虽然比别的村民家里好些，但说实话，其实都不太行。”
    “这两年，在县农业局果木专家的帮助下，科学种果树，产量和品质都上来了！”
    叶继安感慨道：“看来，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做，才能产生最大价值，靠自己的土办法不行。”

 第66章 生态旅游

    叶继安临走的时候邀请黄雁声：“书记什么时候有空再去我们村做调研，我们村现在的变化可大了。”
    “在县里的大力支持下，我们村的生态旅游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初见成效，现在家家户户日子都好过起来了。”
    “村民们卖点特色农产品，搞个民宿什么的，收入还挺可观，除了一两户特殊情况，其他人都脱贫了。”
    “大家都说，我们现在过的这些好日子，以前做梦都没想过，这都是托了黄书记的福。”
    “书记如果有时间，多去我们村子看看，也鼓励我们大家一下呗。”
    黄雁声自到麓丰县上任以来，就没停止过下乡实地调研的脚步，几年来，已经走过全县一百多个村庄，三千多户贫困户家里，更为老百姓脱贫站台，到现在，依然保持着下乡调研的习惯。
    刚来的时候，为了对县里的贫困村进行摸底，黄雁声月月下乡，后来，扶贫工作走了正轨，为了了解进度，切实解决工作中的困难，黄雁声还是月月下乡，再后来，扶贫工作取得显著成效，黄雁声还是坚持月月下乡，既检验扶贫工作的成果，也认真听取村民意见，争取做得更好。
    青石村的生态旅游经过几年发展，已经相对成熟。
    黄雁声本来也做了安排，要找个时间去青石村看看发展情况。
    丁诚笑道：“叶继安，你是不是知道我们黄书记下周要去你们青石村啊？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叶继安“啊”的一声，笑道：“黄书记下周要去我们青石村？哎呦，这可真是太好了。”
    “不瞒黄书记，我这次来，除了帮父亲送礼，其实还受到乡亲们的嘱托，让我一定想办法，请黄书记去我们村看一看，看看我们村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一直担心完不成乡村民们的心愿，请不回黄书记呢。”
    丁诚道：“请得回去请得回去。”
    “我们黄书记心系百姓，很愿意亲自下乡，听取大家的意见。”
    叶继安高兴道：“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告诉大家，书记下周要去我们村子。”
    黄雁声忙道：“小叶，这事先不要说出去，我就是去看看大家过得好不好，不能兴师动众，惊动大家。”
    叶继安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连忙答应道：“我晓得！书记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叶继安说到做到，真的没把黄雁声下周要来青石村调研的事告诉村民。
    村里人问起来的时候，就说自己已经和书记讲过了，请书记有空到青石村做客，看看青石村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村长吴兴来问，叶继安都没松口，只说黄书记答应，有空就来。
    吴兴和村民们都没把这个有空就来放在心上。
    县委书记日理万机，每天都忙得不行，哪来的空啊？
    哎，他们青石村的人想再见黄书记，也不知要等到哪一天。
    其实，大家这回想见黄书记，并不像上回那样有切实的困难需要解决，想让县里给他们村修条路，方便进出，大家这回想见黄书记，就是想感谢他。
    要不是黄书记想他们之所想，急他们之所急，给青石村修了一条好路，他们连进出都不方便，哪能过上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路修好了，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水果卖出去了，乡村旅游也搞起来了，村里人除了种水果，家家户户还能做点小生意。
    靠近路边位置子的，把房子收拾收拾，做个民宿，不靠路边的人家，弄点手工，小吃，土特产等东西在外头摆个小摊，赚得也不少。
    这种在家门口就能赚钱的日子，以前做梦都不敢想，日子过好了，吃水不忘挖井水，可不得感谢黄书记嘛！
    不过麓丰县这么大，贫困村民这么多，书记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没空来青石村大家都能理解。
    青石村这个农业生态旅游，主打的是周末休闲度假旅游，主题宗旨是放松，休闲，舒适。
    之前大家提到旅游，总想着去名胜古迹，去外地，去外省，甚至去外国，如果是在本地周边走一走，似乎没什么意思，主要是以前大家生活水平也不高，真正的有钱人只往远处跑，向征身份地位，没钱的人基本都在家里窝着，毕竟出门就花钱。
    但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经济条件越来越好，大家的想法也开始发生转变，不再一味追求面子和远方，也选择方便休闲的旅游生活，如此一来，城市周边的农家乐一类休闲旅游场所，便有了市场。
    这股风气先是从大城市刮起来的。
    大城市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假期的时候就想找个地方放松，城市周边旅游便由此产生，再慢慢的，从大城市辐射到周边小城市。
    麓丰县这种十八线的小县城，还是出了名的贫困县，经济触觉并没有那么敏锐，零零散散的农家乐倒是有人开，但由于单打独斗，受场地等各种原因限制，品种太过单一，游客体验不佳，所以生意并不好，关张得特别勤快。
    叶继安提出把整个村子用来发展农村生态旅游的建议，也是因为这几年，全国各地各种小镇，古镇，乡村游的兴起。
    他办果园，买果苗的时候没少在外面跑，青石村又风景秀丽，就很是有些想法。
    跟那些全国闻名的古镇、小镇比起来，青石村当然没得比，但青石村的定位，就只是规划开发出来，供麓丰县城附近的百姓，作为周末休闲的去处。
    周末假期有限，远的地方去不了，可以约上三五好友，或者一家大小，到青石村来一趟周末游，缓解疲劳，放松心情，联络感情，再加上麓丰县本地的特产美食，就一个愉快的周末。
    而且随着他们麓丰县的发展越来越好，招商引资的成功，外地人越来越多，也未必没有外地人过来旅游。
    但这些，也仅仅只是他个人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具体能不能做，能做到什么样，这是需要进行专业评估和市场调查的。
    好在最终的评估结果是好的，青石村适合农业生态旅游开发。
    还是那句话，政府愿意花大力气去干一件事情，那就没有干不好的。
    青石村的农村生态旅游产业，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做起来了。
    专业的设计人员，对青石村整个布局进行全面规划，尽可能保证村子原貌的基础上，做出最美观，最休闲的总体规划。
    该拆的拆，该修的修，该种植的花木果苗种下去，生态蔬菜少不了，专门规划出来养殖的位置，也养起了家禽家畜。
    村民们想建民宿没钱的，由政府替他们担保，提供小息免息贷款，本村村民开店、摆摊做小生意的，减免部分摊位费，村里的服务岗位，优先安排本村村民就业。
    水、电、通信设备，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安装到位，考虑到旅游开发客流的问题，通信部门在青石村加装了信号基站，务必保证通讯畅通，前来旅游的游客不会因为信号不好而影响旅游心情，耽误重要消息。
    青石村的生态旅游产业，就这么一点点完善起来。

 第67章 不拖后腿

    政府扶持，加上村民本身爱惜羽毛，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在服务各方面都很注重，渐渐的，青石村的名声就打出去了，麓丰县周边乡镇，都知道有一个叫青石村的旅游生态村是，周末度假休闲的好去处。
    周末的时候客流量大，村子里的民宿几乎都是满的，特别是遇到寒暑假的时候，生意还能更好些。
    这些客流，足以带动村民脱离贫困，发家致富。
    黄雁声到青石村这天是个工作日。
    车子开进青石村的时候，都没有人反应过来这是县委书记。
    这也不怪村民眼拙，而是如今的青石村早已不是当初连路都没有的青石村，但凡能开进来一辆车子，就能引起全村人的关注，如今的青石村，哪怕不是节假日也有游客，数量大约是假期的三、四分之一，车子来来往往，每天都很多。
    再加上村民心里已经默认，县委书记短时间内没空来青石村，所以根本没人往那个方向去想，也就疏忽了。
    黄雁声本来就是为了听取群众声音来的，老百姓不知道他是县委书记，更有可能说实话、说真话，一旦知道他的身份，说起话来多多少少有顾虑，所以来的时候，没有通知这边的乡镇，连村长吴兴也没通知。
    黄雁声走在青石村平整的道路上。
    两旁是热闹的商铺，有卖小手工制品的，有卖工艺品的，有卖各种小吃的，还有些铺子另辟蹊径，开成diy小作坊，可以让游客体验亲自动手的乐趣。
    确实有不少游客喜欢这种自己动手方式，店铺里的人比其他铺子的人要相对多点。
    面前这是个手磨豆浆的铺子，店铺一侧摆着几台老石磨，另一侧则是桌椅板凳，都是农家样式。
    进店的游客可以自己推磨磨豆浆，磨好的豆浆，店铺会帮忙煮好，如果有不想自己动手磨豆浆的客人，也可以吃现成的。
    还别说，这些农村老物件，在村子里不稀奇，老老少少都见过，甚至自己动手操作过，但对很多城里人来说，这些东西就不是那么常见的，很多人都没见过。
    此时有机会自己动手体验一番，几乎都来了兴趣。
    店铺还会提供帮客人拍照的业务。
    顾客自己动手劳动磨豆浆，如此有纪念意义的事，当然要拍照留念。
    黄雁声看了一下，店铺三台石磨这会儿居然还忙不过来，还有好几个人在排队。
    铺子里是浓郁的豆香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
    丁诚去买了两杯豆浆，一杯给书记喝，一杯自己喝。
    “这豆浆是蛮好喝。”丁诚喝了一口豆浆，开玩笑道：“就是离咱们县委大楼远了些，不然倒是可以吃个早点去上班。”
    黄雁声笑道：“你还挺有想法。”
    但这豆浆味道纯正浓郁，店家在里面加了糖，喝起来甜丝丝的，却又甜的恰到好处，不会觉得发齁。
    味道确实好。
    除了豆浆，店里还有一些配着豆浆一起吃的小点心，甜口咸口都有，照顾到大部分人的口味，生意好也就
    黄雁声心里暗暗点头。
    青石村的村民能够抓住机会，用心经营，何愁不能脱贫致富？
    除了这些店铺，青石村还开办了垂钓、自行采摘水果等农家乐项目，把农村生态旅游做得有声有色。
    叶继安和吴兴找过来的时候，黄雁声带着丁诚已经在村里转了一圈，对青石村的现状有所了解，也十分满意。
    青石村这边的农村生态旅游项目开发，一看就是用了心在做，前景良好，可持续发展，也不用担心村民返贫。
    吴兴快步上前，惊喜道：“黄书记，您来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好去接您。”
    他解释道：“要不是继安无意中看见您的车，我们还不知道您过来了。”
    黄雁声笑道：“我就是过来看看。青石村发展的不错，农村生态旅游产业上了正轨，我也就放心了。”
    吴兴激动道：“多亏党的政策好，多亏黄书记一心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给我们解决实际问题，不然村里连条路都没有，我们哪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黄雁声说道：“困难总是有的，但只要我们努力克服，以后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你们大家努力加把劲，把青石村的旅游品牌效应做出来，最终反哺给县里。”
    “就像麓丰黄桃一样，做大做强，带动县里经济发展，让更多的人脱贫致富。”
    吴兴道：“书记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绝不拖县里经济的后腿。”
    他如今总算敢挺直腰杆说这样的话了，放在几年前，他们青石村不但拖县里经济的后腿，还差点拖到吱咯窝，光是想想，吴兴心里就很激动。
    村民们只见过黄雁声一面，时隔几年，再见时只觉眼熟，一时间不能把人认出来，但是对于吴兴一个村长，那是十分熟悉的，此时见吴兴和叶继安两人特意找过来陪着人说话，不由都关注起来，再仔细一想，咦，跟吴兴他们说话的，不正是他们县委书记吗？
    原来是县委黄书记到他们村来了！
    村民们一下子高兴起来，很多人更是放下手边的生意围拢过来，都想和县委书记打个招呼，说几句话。
    “黄书记好！”
    “欢迎黄书记！”
    “黄书记，有空到我们店里坐坐，尝尝我们店的小吃。”
    就有人更是对叶继安道：“继安，你这事办得不行啊，早几天让你帮我们给黄书记带话，你是不是偷懒，根本没跟黄书记说，然后编了谎话来骗我们哦？”
    “叶继安，你不是说黄书记最近没空吗？害我们都没有做好欢迎黄书记的准备。”
    叶继安也不恼，笑咪咪道：“书记是没空啊，今天来我们青石村也是调研工作来了，又不是来旅游。”
    众人：“……”
    他说得好有道理，大家居然无言以对，但还是觉得叶继安办事不力，好几个人都瞪他。
    黄雁声给叶继安解围道：“不怪小叶，是我的行程不确定，定不下来具体时间。”
    “大家的好意我都心领，只要你们日子过得好，我就高兴，比任何欢迎仪式都让我高兴。”
    众人：“书记还是那么为我们着想。”
    “黄书记真是个好官！”
    人群热热闹闹，不出意外的，又引起了游客的注意，渐渐的附近就围拢一群人。
    有人就开始打听：“里面围起着是谁呀？怎么大家都往这里跑？”
    “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明星来了？”
    “你们青石村是不是请了明星来搞活动啊？”
    就有青石村的村民大声道：“这是我们县委黄书记，才不是什么明星！”
    “县委书记？县委书记也来青石村旅游吗？”游客懵了一下，他还特意伸长脑袋，用力往人群里看了一眼，没看错了，连政府部门的随行人员都没带呢，要是工作，应该会有工作人员随行吧。
    村民道：“那不能！黄书记那么忙，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哪有空旅游？肯定是来我们村搞工作的。”
    说起黄书记，青石村的村民总有说不完的话：“我们青石村能有今天的，多亏了黄书记。”
    “又是给我们修路，又是找专家给我们做规划，青石村这个生态旅游村才能做起来。”
    边上有其他村民接口道：“对！多亏了黄书记！不然谁知道我们青石村啊。”
    “在几年前，我们青石村连条路都没有，交通出行基本靠走。”
    “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万一被车子堵在半中间，半天都开不出去。”
    “是黄书记关心我们青石村，亲来来实地调研，给我们修了路，又支持我们村子进行开发，才有青石村的今天！”
    真正为老百姓办好事、办实事的干部，无论走到哪里都受人尊重。
    在场的游客听见青石村的村民这么说，对黄雁声这个县委书记都特别敬佩。
    “这可真是个好书记！你们村的百姓有福了。”
    “那是当然！”青石村的村民十分自豪，那语气、那神态，就好像别人在表扬自己似的。
    也有不相信的。
    有一位外地来的游客就不相信青石村村民的说法，不无恶意的反驳道：“该不会是这村子里有县委书记的亲戚吧？要不然县委书记能对一个村子这么上心？”
    这话可就捅了马蜂窝！
    不止青石村村民对他怒目而视，就连麓丰县本地的其他游客也十分气愤，纷纷指责说话的人：“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啊？”
    “我们黄书记多好的县委书记啊？一心为老百姓解决问题，做好事、办实事，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县委书记替自己亲戚办事？”
    “你这人哪来的？怎么开口就污蔑我们县委书记？”
    “你可告诉你啊，随意抹黑政府工作人员，那是违法的，你再胡说，我可报警了！”
    外地来的游客被吓了一大跳，瑟缩了一下，道：“我，我就是随口那么猜测一句，就是猜测。”
    “猜测也不行！”青石村村民冷笑：“没有根据的猜测就是造谣，是诽谤，是诬蔑！”

 第68章 红军传统

    这里的动静直接就传到包围圈里面，因为涉及到黄雁声本书，大家都自觉让开一条道来，让那位游客和他面对面。
    那游客也没想到随口一句，会引发这么大的后果，一时惊慌失措，不敢面对，还往后退了一步。
    众人：“……”
    你这么怂，也好意思编排我们县委书记？
    叶继安上前，走到那人面前，开始跟他讲道理：“自黄书记到我们麓丰县上任以来，一直在带领大家脱贫致富。”
    “他推广麓丰县桃走向全国，他给下河村通电，给我们青石村修路，带领大家脱贫致富。”
    “他大力推广乡村卫生所，让村民在家门口就能看得起病。”
    “他注重教育，新建梧桐小学，给长林中学改校门。”
    “这每一桩每一件事情，都切切实实办好了摆在那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如果非要说谁跟县委书记有亲戚关系，政府才会给谁办事，那我们整个麓丰县的贫困百姓，都是黄书记的亲戚。”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大笑。
    方才提出质疑的那位外地游客涨红着脸，十分羞愧道：“我，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诋毁你们县委书记的意思。”
    吴兴看了他一眼，道：“黄书记是我们麓丰县百姓的父母官，和麓丰县的百姓亲如一家，这么算起来麓丰县每个百姓都和我们县委黄书记沾亲带故，他给麓丰县的百姓办事，四舍五入也算是给亲戚办事。”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陆陆续续有声音传来：“我们黄书记可是个好官！”
    “要不是县委书记，我们哪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眼看大家又想挤上前和黄雁声握手打招呼，丁诚、吴兴几人连忙拦住，生怕人太多，发生拥挤踩踏。
    吴兴大声道：“大家不要挤，都不要往前挤，都安静，不要挤，站在原地，请黄书记给我们大家说几句。”
    黄书记的名头在青石村村民面前十分好用，听了吴兴的话，人群往前挤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青石村的村民不但自己停下脚步，还连拦带劝地把身边的游客也劝停。
    喧闹的人群开始变得有序，紧接着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黄雁声对众人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掌声停下，喧嚣声渐小。
    黄雁声说：“大家好，我是黄雁声，现任麓丰县县委书记。”
    “首先感谢大家支持青石村的旅游事业，也欢迎各地朋友到青石村来旅游，今天和大家在青石村偶遇，趁这个机会，我就简单说几句。”
    “我们青石村，风景优美，特产丰富，村民更是勤劳、质朴、善良。一直以来，由于地理环境的限制，造成青石村村民深度贫困，种好的东西卖不出去，外面的项目引不进来，辛勤的汗水在给这片土地白流。”
    “自古以来，经济畅通都离不开交通畅通，要想富，先修路。”
    “县委县政府了解到青石村的实际困难，决定由财政出资给青石村修路。”
    “除了修路，我们政府的多个部门，根据青石村的情况，因地制宜，定下农村生态旅游开发项目。”
    “所以才有了现在大家看到的青石村，大家才有机会站在这里，领略农村原始生态之美。”
    “但这一切，并不都是县委县政府的功劳。”
    “我们党和政府的工作，是帮助百姓解决困难，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但老百姓想过上好日子，仅靠党和政府使力是不行的，还需要大家一起努力，勤劳致富。”
    “青石村能有今天，固然是因为政府给了他们支持，同时也是村民们肯下功夫，自己努力，才能发展得这么好。”
    “所以，我想说，不管大家处在多么困难的境地里，都不要忘记努力，这样，机会来临的时候才能抓住。”
    人群响起热烈的掌声。
    “黄书记说得真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中午，黄雁声和丁诚在叶继安家里吃饭。
    这还是叶继安动作快，青石村的村民个个都想招待县委书记，可惜没能“抢”过叶继安。
    能够招待县委书记在自己家里吃饭，简直就是祖坟上冒青烟，叶继安家里恨不得杀鸡宰鸭，做个四盘八碗出来，被黄雁声拦住了。
    “小叶啊，腐败主义要不得，你要是这么招待起来，明天纪委就该找我喝茶了。”
    叶继安道：“这哪能呢！”
    “就算是家里亲戚来了，也得做两个好菜招待不是？书记在我家里吃顿饭，总不能就让书记吃青菜萝卜豆腐，这不是不近人情嘛。”
    黄雁声坚决道：“这绝对不行。”
    “小叶你要是这么搞，这顿饭我就不在你家吃了，现在才十二点，县里的食堂两点钟关，我和小丁开车回县里，估计还能赶得上。”
    眼看黄雁声说着就要走，叶继安连忙道：“别别别，书记别走，我们就随便吃点，随便吃点。”
    黄雁声道：“这就对了，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不能搞特殊啊。”
    叶继安心想，幸亏如今日子过得好，家里每天都有鱼有肉，不然可真要让县委书记吃白菜豆腐了。
    黄雁声临走的时候，一定要给餐费。
    叶继安不收，黄雁声一定要给。
    “这是红军传统，这个钱你必须得收。”
    结果，一人四十的餐费，黄雁声非不可给了两百。
    叶继安推辞不过，忍不住道：“黄书记，您可真是一点也不像当官的。”
    黄雁声道：“我本来就是农民。”
    麓丰县所有的贫困村，全都找到属于自己的脱贫方式。
    有种麓丰黄桃致富的，有像青石村这样，做乡村生态旅游的，也有如同下河村那般，村民从大山深处搬迁出来，进行劳动力转移就业，从而脱贫的。
    因为在脱贫路上，很多有文化的年轻人参与进来，创造出看得见的财富，从而影响了村子里很大一批人。
    以往很多人家，听说把孩子送去读书，只觉得是花冤枉钱。
    “读书有个啥用？读了书回来，还不是种田，做牛做马？”
    “就是，花么子多钱去读书，不划算，还不如早几年出去打工，还能多赚点钱！”
    但是现在，同样提种黄桃，汪成贵家里，在省城读过大学的女儿回家直播卖桃子，一年净收入十万！
    我滴个老天爷，那可是十万块！他们一家人十年都回来的钱，现在汪成贵家的闺女，一天都赚回来了！
    谁说读书没用的？谁还敢说读书没用？

 第69章 时代楷模

    村子里读书的孩子多了起来，黄雁声十分欣慰。
    他不止一次在会议上说：“扶贫先扶志，扶贫先扶智，老百姓知道读书的好处，把孩子们送去读书，孩子们学了知识，增长了见识，再来反馈家乡，从而形成良性循环。”
    “而不是只顾眼前，用一些过于快速激进的法子，让村民短暂脱贫，之后却又返贫。”
    “这种做法绝对不可取！”
    “我们扶贫干部要做的，不仅要着眼当下，更要看得长远些，让百姓可以长期稳定脱贫，最终致富。”
    扶贫工作，注定是辛苦且琐碎的，特别是要让百姓长久脱贫，则需要不断顺应形势，调整方向。
    黄雁声发现，麓丰黄桃的发展，进入了瓶颈期。
    这几年时间，麓丰县大力发展黄桃事业，从小到大，获颁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出口多个地区和国家，让整个麓丰县，百分之六十的贫困人口，都通过种植黄桃脱贫，是麓丰县扶贫产业当中的支柱产业。
    但如今，麓丰黄桃的发展已经出现停滞不前的情形，得求思求变才行。
    开会的时候，黄雁声着重强调了这点，希望能再次求变，把麓丰黄桃产业再次做大做强。
    也不知是因为压力过大，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常下乡调研，早出晚归，太过劳累所致，黄雁声最近总感觉身体疲惫，向来不好的肠胃也开始作乱，开会的时间就发作起来，一场会议下来，脸都痛白了。
    丁诚发现他的情况，赶紧拿出平时常备的胃药给他吃，一边忧心忡忡道：“书记，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您常对我们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自己却一点也不注意身体，这胃都疼成这样了。”
    黄雁声就着杯子里的水吃了药，摆摆手道：“没事，都是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
    丁诚急道：“怎么没事？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书记你自己偷偷吃药。”
    “书记，您身上可肩负着麓丰县人民的脱贫致富的重任，不能不把身体当回事啊。”
    黄雁声想了想，道：“明天就周末了，这个周末我不加班，回去休息两天。”
    “真是老毛病，好生睡一沉，睡足了就没事。”
    第二天，黄雁声果然没有去办公室加班，而是回了市里一趟。
    过两天是他爱人彭书兰的生日，这么多年，两人都忙于工作，他也没有好好给彭书兰过生日，哪怕是这次回去，其实也是提前了的，并不是彭书兰生日的正日子，不过，倒是离她生日最近的一个日子。
    彭书兰没想到黄雁声会在这个时候赶回来，又高兴又意外。
    她接过黄雁声手里的公文包放到柜子上，道：“你今天怎么有空回家？这个周末不加班吗？”
    黄雁声脱了外套挂起来，笑道：“我要是说，特意回来给你过生日的，你信不信？”
    彭书兰上上下下瞅了他一眼，摇头：“不信！”
    她笑：“这么多年，你哪回记得我生日？”
    “你的心里只有工作，没有我们。”
    黄雁声道：“书兰，老婆，你这可就冤枉了我啊。”
    “你的生日，我虽然不是每次都记得，可也不是一次都记不住的吧。”
    “我俩刚结婚那会儿，你不记得了，我还给你送了花。”
    彭书兰笑道：“黄雁声，你意思意思得了，每次都拿这个打比方，你也好意思。”
    黄雁声笑了笑，说：“其实是不太好意思的。”
    “可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别的可说。”
    “书兰，这些年是我亏欠你们，等我退休了，好好补偿你们娘俩，带你们去北京转一转。”
    他声音柔和，满含愧疚，倒让彭书兰不自在起来，道：“嗐，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你大老远回来给我过生日，我们不说这些，我去买菜，今天好好庆祝一下。”
    黄雁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彭书兰做了一桌子菜，大部分都是黄雁声喜欢吃的，还特意去买了一瓶红酒，说是要庆祝一下。
    黄雁声笑道：“书兰，你整的这些菜都是我喜欢吃的，倒像是我过生日一样。”
    彭书兰道：“我想吃什么每天都能做，你不一样，在外面吃食堂，到底不如自己家里方便。”
    “雁声，你这次回来，气色比上回又更差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
    “你肯定支持你的工作，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抽时间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
    黄雁声还是那句话：“没事，就是点老毛病，肠胃不好，上回医生开的药还有，我吃点就成。”
    彭书兰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在这个关头说什么反兴的话。
    黄雁声只在家里呆了一天，当天晚上十点就赶回麓丰县，临别之际，彭书兰忍不住再次提醒：“雁声，你要注意身体啊，不能不当回事。”
    黄雁声边上车边应道：“我会去做个全面体检。你也别太劳累，注意身体。”
    彭书兰知道，黄雁声这边答应再好，转头忙起工作来就什么都忘了，每次见面她总是忍不住念叨几句，她习惯了，黄雁声也习惯了。
    第二天是彭书兰生日，早上，她收到黄雁声的微信：“老婆，爱你！”
    彭书兰看到这条信息，特别惊讶，又心生欢喜。
    黄雁声是个比较古板的人，结婚几十年，现实中，面对面从没说过一个爱字。
    彭书兰给她回信息：哈哈哈，怎么爱，三十年了，才听到一个爱字，好感动哟。
    原以为黄雁声不会回了，谁知下一秒，黄雁声紧接着回了一句：爱你在心。
    彭书兰：那我怎么知道呀。
    彭书兰更不知道的是，就在昨晚，黄雁声胃痛了一夜，彻夜难眠。
    想起妻子的叮嘱，黄雁声没吃早饭，去医院做了检查，发现胃和心脏都有点问题，医生让他给他开了治疗药物，并且劝他多休息，黄雁声一边谢过医生，一边吃了点胃药，就赶去参加县中医院新址落成活动。
    同事们都劝他去市里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黄雁声道：“今天是周一，来来回回在路上耽误时间，先挺一挺再说。”
    他投入忙碌的工作当中，又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忘于脑后。
    二十九号这天，麓丰县有个全县脱贫攻坚调度会召开，同事们看他脸色实在不好，就劝他：“书记，你身体吃不消，这个会要不就别去了，好好休息一下。”
    黄雁声摇头：“这个会议很重要，关系着接下来的全县扶贫工作的开展，我这个县委书记不能缺席。”
    同事们劝不住他，全县脱贫攻坚调度会在黄雁声的主持下召开。
    参会的同志就发现，往日声音宏亮的黄书记，今天中气不足，声音比以往轻了很多，有气无力，十分疲惫。
    这次会议上，黄雁声再次强调：扶贫工作等不得。
    会议结束后，黄雁声觉得有些疲倦，不得不回宿舍休息一会儿。
    谁也没想到，这一躺下去，他就再也没有起来。
    在麓丰县当县委书记这几年，他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日日夜夜运转着。而今，脱贫攻坚的胜利就在眼前，五十六岁的黄雁声却倒在为之奋斗的脱贫岗位上，永远离开了最牵挂的事业，离开了最放心不下的百姓。
    他为脱贫而来，也为脱贫而去！
    他为百姓所做的一切，百姓永远记在心里。
    第二天，有听到消息的百姓陆陆续续自发前来为他送行。
    现场哭声一片……
    黄雁声用宝贵生命诠释了党员的初心和使命，被追授为“全国脱贫攻坚模范”，被中宣部授予“时代楷模”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