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 《至死方休》 1.第一章 那天顾兆头一回见林言,他就坐在ktv的沙发上,不远不近地挨着陆含谦,陆含谦一手搂在他腰上,林言的那个表情......说不上是什么意思,反正绝对不是高兴。 按理讲,陆少爷家世显赫,年少有为,在娱乐圈可谓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 以他俊朗的模样,单只是每天晚上想被他宠幸的男男女女,都能排完一整条的丝绸之路去。 顾兆远远看了他们俩一眼,暗自思忖着,怎么这回换的一个,反倒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他来的路上堵车,这会儿到的已经迟了点儿,ktv里正是气氛最闹腾的时候。房顶的五彩闪光灯晃得人眼睛直疼,顾兆拨开那堆穿了跟没穿也没多大区别的男男女女,挤到沙发跟前,笑嘻嘻打了个招呼:“陆少爷?” 陆含谦远远的坐在沙发上喝酒,身边只有林顾言一个,没叫人陪,看上去心情倒还不错。他一抬头,看见是顾兆,上脚就踹了一下,懒洋洋地哼笑:“你这孙子,迟来了半个多小时,自己说,罚多少杯?” 今天这局是陆含谦做东,把林言介绍给他的狐朋狗友们认识认识,或者换句话说,是陆少爷总算求仁得仁了,把新上手的宝贝带出来耍耍宝。 陆含谦的出身不凡,自己也不是省事的主,能跟他在一个圈子里混的,自然也都不是一般人。大家平日里一起嘻嘻哈哈惯了,你今天睡个明星,我明天找个嫩模,倒是真换伴比换衣服还勤快,谁也没想过要认真。 像林言这样,真带出来正儿八经地要介绍给朋友也认识的,还是头一回。 大家都觉得稀罕,顾兆也觉得稀罕,他又是陆含谦的发小,比其他人更熟一些,忍不住就先笑嘻嘻凑上去打探:“含谦,你不是说要介绍人给我们认识么啊?” 这群狐朋狗友,只单挑挑眉毛,陆含谦就能猜到他们要说什么话。当即将林言往怀里一揽,笑了笑,挑眉说,“喏,就这个。” 林言苍白清瘦的脸,一下就暴露在了ktv光怪陆离的眩目灯光下。 那是陆含谦的那群发小见到林言的第一眼。 难以想象的消瘦,穿着件墨绿色的高领毛衣,跟个衣架子似得空荡荡的挂在身上,但眼瞳极其沉静。 见他们果然都集体迟钝了一秒,陆含谦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暗自嘚瑟着,看吧,老子看中的人,就是这么不同凡响。 顾兆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就深吸了口气,一边叹气一边说,“含谦,你不够意思,你他妈怎么就下手这么快!” 众人顿时哄笑成一团。 说老实话,在这群浪荡纨绔见过的人里,林言真还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陆含谦做的就是娱乐圈生意,身边靓男美女如云,不知道见过多少。可怎么说呢,林言......有种很特别的味道。 他长的清丽而锋利,每当他看向谁的时候,都有种说不出是寡淡,还是意犹未尽的缠绵的意味。 ......就像是鲜血刚刚染进清水里时,最浓烈的那一抹醴。 这种充满矛盾的容貌美感,用请人替考才好不容易大学毕业的顾兆的话讲,就是“林言是那种挺高级的好看”。 独一份,与众不同。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 陆含谦也笑,抬手将烟蒂按灭在玻璃缸,看着顾兆笑问,“怎么,你还想跟我抢人?” 顾兆果然就转脸去看林言,极其诚恳地说,“真的,小朋友,要不你还再考虑考虑,我们顾家虽然没有陆少爷有钱有权,但我长相也不必含谦差啊,更何况他心毒手辣,最不是好人,你跟着他,肯定会吃亏的。” 林言不发一言,只嘴角微微抿着,显出一种意外冷淡的神态,眼底波澜不惊。 顾兆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和从前任何人带出来的伴儿都不同,一时间愣了一下,有些尴尬。 “滚滚滚。” 万幸陆含谦打破了僵持,他一手把顾兆拨开,搂上林言的腰,就像某种无声宣告主权的暗示一样,笑骂道:“你们这群狐朋狗友,整天都他妈想着撬我的墙角。” “谁叫你的墙角最好?”顾兆忙又嬉皮笑脸起来:“快介绍一下啊陆少爷,我们到现在还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呢。” 陆含谦笑着看向林言:“行,你给他们介绍一下。” 可林言神态一点变化也没有,冷冰冰坐在那里半晌,ktv里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很久才不咸不淡开口说: “林顾言。” 林顾言,只有短短三个字。 “......这就完了?” 众人等了一会儿,面面相觑,顾兆看林言当真再没有说话的意思了,这才意识到所谓的介绍,已经没了。他不由哑然失笑:“不行不行,这也太简单了!” 大家嘻嘻哈哈,纷纷点头应和,闹着还要再说。 陆含谦于是低笑着在林言腰上捏了一下,下颔微微一挑,稍微带了些命令的口吻,但语气又像在哄小孩子,说:“再多说点,林言。” 其实从他把林言揽进怀里开始,林言的神色就不太自然。现在他在林言腰上当众动作,林言更是一下子全身都僵住了。 陆含谦的掌心将他腰上的那一小块皮肤摩挲得直发烫,林言紧紧抿唇半晌,就像挣扎了良久,才终于重新艰难开口,缓慢说: “你们好,我叫林顾言。” 木秀于林的林,温柔寡言的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 陆含谦将他的头往怀里按了按,额头抵在自己下巴上,很低地赞赏了声:“这样才乖。” 林言全身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着,一直扎进皮肉里。 “到底是林言,还是林顾言啊?” 人群里有一个人“咦”了声,问:“怎么刚才听含谦叫你,是‘林言’,你自个儿介绍又是‘林顾言’?” “对呀,怎么回事?” 陆含谦含着笑看向林言,也不解释,就像也很期待地专程在等他开口说话一样。 半晌,林言沉默良久,才慢慢说,“林言是我的小名。” 于是众人都意味深长的“噢——”起来,顾兆更是直接推了那人两下,谑说:“得了吧,是人家的小名!只能含谦叫的,你还惦记着怎么?” 那人一下涨红了脸,竭力给自己辩解:“不是!......哎你们这群人,你们不知道之前有个特别有名的律师吗,他也叫林顾言!我就是好奇了一下......小林,你说多巧,这么稀奇的一个名字,还有人跟你同名儿嗳!” 但是谁想到,林言竟半点神色变化也没有的,非常平静的说,“不是重名,我就是律师。” “.........” 众人一时全愣住了。 只有陆含谦笑意越深,揽着林言的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亲昵地笑着说,“怎么样,我们家宝贝儿厉害吧?” “......不、不是。” 说话的那人简直凌乱的语无伦次,他看看林言这眉眼,又看看林言这脸,满脸都写满了难以置信:“......你这身段、长相,居然不是娱乐圈的?” 林言冷淡说,“不是。我是律师。” “......哦......” 在错愕与惊讶中挣扎半晌,那人终于败下阵来,无话可说道,“我是真没想到......” 真没想到以那个律师的名声来讲,居然没有年过半百就算了,还能这么隽秀好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 名律林顾言的名声,是在三年前慢慢起来的。 那个时候林言入行没多久,不过二十一二,是业内新人。但他很快就通过几场极其漂亮的胜诉案子,在业内赢得了很高的评价。一时间,谁提起林言的名字,都说后生可畏。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林言比起其他律师更加正直,有种天然的嫉恶如仇的劲儿。 像常有些那种牵扯到权贵阶级的,棘手的案子,别的律师都不敢接,也不想接,就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只有林言每一次都敢以身犯险,非要辩出个他心里的公平正义来。 跟初生牛犊不怕虎似得。 甚至有几次,受害人条件实在太差,林言都只象征性的收了一点点委托费,却反倒更以千倍百倍的努力做。 以业内人的眼光来看,这简直就是“倒贴”。 同行都说,像林言这样只为求一个“公平正义”而走上法庭的律师,几乎是匪夷所思的—— 不是说旁人没有公正心,只是在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都迫不得已被现实教会了什么叫事不关己。 谁不想当英雄,只是求生欲让人们学会了明哲保身,学会了能更佳舒适地活下去的,跪伏的姿态。 到了二十余岁,竟还能这样把脊背挺得笔直的人,真是叫人羡叹又嫉恨。 “我就说呢,林律次次都打那种凶险的官司,就不怕别人报复?”顾兆笑叹,“原来是有含谦你这尊神在后头罩着,谁也不敢动。” “噢——那别人都说林律厉害得很,至今没有一场败绩,原来是我们含谦在后头也出了不少力啊!” “那还用说么?”另一个人应和着,语气促狭地调笑说,“可以啊,含谦!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当‘贤内助’的潜质?” 一群朋友挤眉弄眼地跟陆含谦闹了起来,陆含谦笑着拿脚踹他们:“滚滚滚,一个个都没个正行儿!” “哎哟,你有正行儿?陆少爷你上回捧女明星赔了几千万的事儿,我们可都还替你记着呢!” “.......哪有的事儿?”陆含谦一顿,下意识眼角瞥向林言:“去你妈的,你们整天尽给我胡说!” “你问问顾兆我胡没胡说!......含谦,不是哥们儿说你,像咱们林律这样儿标志又有学问的人,你可好好珍惜着吧,下回再想找着,可就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咯!” ktv里的灯光昏暗晦涩,富二代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林言一个人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有种和这热闹格格不入的孤僻感。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 他冷眼看着这群人,眼里闪过一种说不清是冷淡,还是漠然的神色。 “诶,不对啊。” 笑闹中,突然有一个人抓了抓脑袋,寻思说:“我怎么记得,半年前还是什么时候,林律差点被人告过?” “被人告?” 顾兆一顿,说,“不会吧,有我们陆少爷罩着,还有人敢动林律?” “......不错,就是有人告过!我记得清清楚楚,好像是个叫李......李什么芳的?” 不说还好,此时一提,陆含谦不知怎么脸色微微一变。 “那李什么芳好像是被冤枉贪污还是什么,被一家特别大的公司告了!当时根本没人敢接他的案子,他老婆大着个肚子来求林律......可没想到等林律上法庭的时候,这孙子当场翻供,一口咬定说林律唆使他撒谎,还有作伪证什么的...... 当时闹得特别大,林律差点也被抓进去。那要是判刑,啧啧啧,林律就是前途尽毁啊......” 说话人语气感慨,“我一直觉得,那回官司就是有人要整林律!专门给林律下的套!从那个李什么芳找上林律开始,就是跟那个公司一伙的,专等着林律上钩!......含谦,那整林律的人是谁你查出来么,有没有搞死那孙子?” 刚才说话没注意,此时再一抬眼,只见陆含谦的脸色一时竟有些微妙。 有点像压着火气,又有点像一下被人点到了死穴心虚,脸色几番变化,才最终十分含糊的说,“......找到了,这事已经解决了。” 那人看陆含谦脸色半晌,觉得有点不对,再仔细琢磨了一下,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瞬时一愣,几乎后悔得想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嗳,能让陆含谦一下子变得这么气势不足的,当时故意整林言的人,可别就是他吧? 2.第二章 半年前,法院门口。 “林先生,这是我们老板的名片。” 一个穿着优雅得体的女人站在林言面前,递给他一张薄薄的小卡片:“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联系。” 林言神色淡漠而疏离,他看了那张小卡片一眼,却并没有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 “谢谢,不过我想可能不会用得到。” 女人一笑,没有生气,一点也不尴尬地收回了手:“好的,那以后有需要您再找我。” 那个时候,林言正遇上他迄今为止最大的麻烦。 尽管已经非常小心,他还是被人设计了,落入一个非常棘手的陷阱。 对方来势凶猛,准备充分,胜券在握。而林言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号人,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不惜费尽心机来捉弄自己。 直到陆含谦亲自给他打了电话,报了酒店房间号,约林言单独出来“谈一谈”,林言甚至还是尚无警觉的。 他从没想到陆含谦会对他抱有那样的心思——毕竟既是同性,印象中也没有见过。只以为是涉及到利益的交换。 这是一场心无城府对上早有预谋。 林言毫无准备的走进了陆含谦报的那个房间号套间,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脑就蓦然感到股钝痛。 直到现在,林言还能清楚的想起来那间套房里的地毯是猩红色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皮毛,磨擦在背上是种难以形容的疼。 窗帘全被放了下来,一丝光也没有,暗的就像永无天日。陆含谦从后面扑过来,按住林言,用领带拴住林言的手,捆在床脚弄他。 所以从那以后,每当林言再看到那种特别繁复的窗帘图案,或者房间里光线太暗的时候,他就抑制不住得想将自己蜷起来—— 可实际上在那个时候,他被陆含谦死死摁着腰,连蜷起身体都都做不到。 现实就像一种魔幻的黑色幽默,林言自己是律师,他曾无数次站在法庭上,替人申辩公正法义。 可当这种不公突然降临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竟可悲的发现,他无能为力。 ——他熟记牢背的任何一条法例,都救不了他。 “你可以随便告我,”陆含谦靠在床头,隔着朦朦胧胧的烟雾,风轻云淡地看着他笑,“现在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大不了我再绑你一两天,等到时候取不了证了,你能怎么样?” 陆含谦抬了抬手表,看了一眼:“况且,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当知道,我能做到的,比今天这事还要多得多。说你伪造证据的事,唆使委托人的事,还有你今后接手的每一桩案子......我都可以插一手。你读了十多年的书,好不容易考上一个这么有名的大学,以后的前途,就会全毁了。” “但倘若你答应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 陆含谦蓦然微笑着伸出手,从潮湿发红的眼角,抚到林言破了口的唇边。 “——倘若你答应我,不需要很久,我可以把你的这些麻烦都解决掉。以后你的辩诉,我给你护航,你想接谁的案子,就接谁的案子,从今往后,没有任何权势能拿你怎么样。 我会让你成为全律师界,最著名的律师。” 以靠出卖自己,才能得到公正的权利出名么?林言漠然而自嘲的想。 “.......你为什么要这样?” 蓦然间,林言轻轻开口问。他平静地看着陆含谦,“我记得我根本没有得罪过你。” “得罪?” 陆含谦一笑,像被这句话逗乐了。 他捧起林言的脸,用拇指摩划过他的眉宇,眼睛,鼻梁,最后缓缓停在唇角:“因为你长得这个样子。” 他低下头,俯在林言耳边,轻轻咬了一下林言耳垂,激得林言全身都微微颤栗,才轻谑着说: “因为你长成这个叫老子喜欢的样子——就是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 林言无意识地回想着这个词,手指一下下刺磨掌心。 “在想什么?” 包厢里,陆含谦看他出神,用酒杯在林言眼前晃了晃,看到他的手心,低笑道,“怎么又跟自己过不去?” 陆含谦双手将林言手心笼到面前,轻轻吹气:“啧,怎么都见血了?” 他啧声,微微蹙起眉。林言漠然地看向他,嘲讽想,这神色,居然倒还真有些像心疼的样子。可比起你自己在我身上做过的事情,这又算得了什么? “哟哟哟——”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 陆含谦捧着林言手心吹气,周边一众狐朋狗友看见了,纷纷冲着他挤眉弄眼,做出副牙疼的表情。 “哎哟,陆少爷,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肉麻啊?” 一个手指间还夹着根烟的男人眉飞色舞地比划:“上回,就上回含谦找的那个小孩,拍戏摔下来进了医院,折了好几根肋骨!含谦可是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呐!” “——啧啧啧。” 一众朋友都感慨万千地摇头叹气,一副“陆含谦你没救了”,“这回你算是完了”的表情。 尤其是刚才那个说错话,提起不该提起的“当年林律那是被谁整了”的,更是巴望着这时说点好话,弥补过失。 “那是当然的啊,”他讨好地看着林言笑,“我们林律,这学识,这长相,是娱乐圈的些虾米小鱼比得了的么!” 群人不由顺着他的话向林言看去。晦涩不明的灯光下,林言的眼瞳幽深而寂静,就像森林中的鹿的那种眼睛。唇色淡而薄。 真是漂亮到极致的眉眼与唇。 那一刻,顾兆觉得,这间包房里肯定有不少人都在心里暗骂,他妈自己怎么就让姓陆的抢了先! “林律,”坐在沙发另一头的顾兆抖了抖烟,朝林言戏谑问:“你有进娱乐圈的打算没?”他烟头一指陆含谦,“混个一两年,让含谦也给你搞个影帝当当。别便宜了这孙子嗳!” 周遭又是一阵哄笑:“就是,就是!” 然而林言神色淡漠而平静,一点神色变化也无地说:“没有。” “......嗯?为什么。” 顾兆微微一愣,这寻常人,哪个不想当明星,耀眼夺目,万众追捧的? “放心,”他下意识开解道,“别说有含谦给你护航,就是没有含谦,你这模样,娱乐圈里多少整过容的小花小生,还比不上呢,你们说是吧?” “不错!” “那是当然!” “陆少爷的眼光,那还有的说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 在一众随声的附和里,蓦然有一人轻轻“啧”了声,定定盯着林言的脸看了半秒,兀地道:“咦,我怎么感觉林律长得有点眼熟呢?像......好像有点像哪个明星。” 旁边有人笑他:“别了吧,你觉着陆少爷的小情人你眼熟?——你活不耐烦了兄弟?” “不是不是......真的像!不过是个女的,我之前还在哪儿看到过她电影!我爸那年代的,特别有名,好像还签的是含谦他们家,叫顾......顾......嗝。” 那人喝了大半瓶白酒红酒,此刻酒劲儿上来,烧的脑子一塌糊涂。他摇头晃脑看了林言几眼,话没说完,“哗”一下先倒在沙发上。 “哈哈哈这孙子喝醉了!” 其余几个也喝的差不多了的纨绔大笑,开起各种各样的玩笑,话题很快就被扯远了。只有顾兆思绪尚且还短暂的停留了数秒,后知后觉想,刚才林言自我介绍,说他叫林顾言,小名叫林言......这中间的个“顾”字,难不成是巧合? “真不想进娱乐圈?” 陆含谦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喧嚣热闹的人群,一面晃动着手中的酒杯,一面侧头看向林言,问:“想就直接告诉我。咱们在一块儿这么久,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 “不想。” 林言少见地蹙起眉,竟隐约流露出几分明显的厌恶神色。“我讨厌那里。” “为什么?” 陆含谦微微一怔,接着问:“为什么你不喜欢娱乐圈?” 就陆含谦认识林言这半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林言对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什么东西,表达出如此明确的憎恶。 林言讨厌他,恨他,甚至看不起他,陆含谦都知道。尽管林言与他的身份地位差别如此之大,几乎可以说云泥之别,但陆含谦心里明白,在林言心里,他是瞧不起自己的。 他藐视权贵,鄙弃特权,陆含谦这种强取豪夺的方式得到他,林言感到的不是畏惧,而是憎恶。 倘若放在古代,陆含谦就像一个昏庸无道的暴君,林言则是冰清玉洁无畏清廉的御史台长史。 这也正是陆含谦对林言最恼火的一点。 他有多钟意林言的皮相,就有多不喜欢林言的言行。那样清丽孤艳的一张脸,却偏偏总说些令人不悦的话,无论陆含谦怎么软硬兼施,林言永远不肯顺了他的意。 明明你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不是得妥协,为什么还非要都搞得大家这样大费周章,伤筋动骨?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 这种又爱又恨的矛盾心理折磨的陆含谦几欲发狂,最终酝酿成一种古怪的吸引力,偏要和林言耗下去,把他揉吧成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不可。 “你进娱乐圈,不用一两年,我半年就能叫那些乱七八糟的各种奖都给你送上门来。” 陆含谦微笑着说,“到时候你随便拍部戏,倒模,抠图,各种替身用着,两个月赚几千万。不比你现在动不动就通宵准备案子好得多?” 林言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陆含谦想搂住他的手。 “我喜欢。” 林言语气冷淡说:“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像你一样无所事事地活着。” “......”陆含谦瞬间給气笑了:“我他妈无所事事的活着?老子一天到晚开十几个会,看一桌子文件,你他妈说老子无所事事?” 林言毫无反应。 而陆含谦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他将杯子“咣当”一下扔到桌子上,专程空出一只手,非要将林言楼到怀里,捏着他的两颊:“更何况,这世上人喜欢做的事情多的去了,你凭什么以为,什么事都能称你的意?” 林言在陆含谦怀中不停挣动,一双狭长的眼睛冷冷睨着陆含谦,双唇抿的极紧,深黑色的眼瞳里含着许多没有说出口的冷嘲与寒意。 这是最能刺痛陆含谦软肋的眼神,也是最能激得他恼火的眼神。 每当林言用这种不屑而漠然眼神看陆含谦时,都能瞬间点燃陆含谦的怒火,气的他想将林言就地按倒,往死里干i他,干的他眼角发红,干的他双眼含泪,瞳孔涣散,再也不能用这种眼神睨着自己。 “嗳,这,这是怎么了?” 顾兆察觉到氛围不对,连忙站出来圆场:“好好的出来玩,别闹啊......” 陆含谦手臂紧紧箍着林言,迫使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和包间里其余陪酒小姐少爷一样的,那种轻佻而低贱的姿势。林言脸色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一眼也不看陆含谦,掌心那块小小的皮肤已经被抠得鲜血直流。 “去,快去给陆少爷敬杯酒,”顾兆以眼色示意身边的一个小孩,“难得出来玩,就不要赌气啦......” “你给老子敬。”然而陆含谦推开小孩,用力按着林言,狠声道:“你自己给我敬!” 林言别过脸,看都不看陆含谦一眼,一动未动。 整个热闹的包厢都一下静下来了,一个个都向陆含谦这边看过来,所有人噤若寒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 他们大多数都已经与陆含谦很相熟了,平时往来不少,还有几个是发小。陆家的少爷有多心狠手辣的一面,他们都知道。只是平时的陆含谦大多是彬彬有礼,绅士而有风度的,就常让人忘了这一点。 更不提刚才陆含谦对林言腻歪疼惜的那个劲儿,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变脸就变脸。也太喜怒无常了些。 “林言,你跟我拿乔个什么劲儿?” 陆含谦低低哼笑,轻佻地勾起林言下巴:“你以为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么?老子送东西你你不要,带你出来玩你闹不痛快,我给你脸了是吧?” 他一点点抚过林言的侧脸,像欣赏着一个什么能取悦自己的物件,缓而轻慢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还不是我想i操i就i操i的一个贱——” “哗啦——!” 林言蓦然站起身,将方才那小孩端过来的一整杯红酒都猛地泼在了陆含谦脸上。 酡红的酒水将陆含谦从头到尾浇了个遍,头发湿溻溻黏在额头上,还有一两滴红酒一路顺着他脸庞的轮廓滑下,再由下巴滴到西服昂贵的雪白衬衫上。 包厢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几乎是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还从来不知道,有人胆敢这样对堂堂陆家的公子。 陆含谦低着头,很轻的笑了一下,眼睫上挂着的一两颗酒珠也随着微微轻颤。他随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酒水,然后头也不抬的,反手就甩了林言一记耳光! “你他妈——” 围观群众原以为这一记耳光就是已经这场闹剧的最下线了,但没想到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陆含谦话没说完,那记耳光刚刚打完的下一秒,林言就猛地一记拳头砸到了陆含谦脸上。 “.........” 刺激,惊喜。 “那什么,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看着已经扭打到了沙发上的两个人,顾兆尴尬而有眼色的自己提议:“含谦啊,我秘书刚打电话说突然有事儿,就先走了,咱们下回再聚啊!” 见此情形,其他人也都迫不及待脚底抹油,各自找理由开溜。 顾兆离开房间前,替陆含谦合上房门时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陆含谦按着林言把他压到了沙发上,两只手背到身后用领带捆紧。陆含谦一手掐着林言后颈,一手将林言的衬衫下摆从腰裤里扯出来,从下而上探了进去...... 林言疯狂扭动,眼尾发红,身子弯起的弧度就像一把绷紧的弓。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 “......” 顾兆连忙带上了门,不敢再看下去。 3.第三章 林言既痛且困,一动不动地任由陆含谦折腾。 经过刚才一副厮打,他已经全然精疲力尽,一丝反应也无法做出了。就像一具会呼吸的温热的尸体。 他们每次情爱的过程都类似,从来没有缱绻温柔的前戏,只有撕扯和扭打,打完了操,操i完了不服接着打,直到林言一点力气也没有为止。 然而林言越没有反应时,陆含谦就越想多弄他,各种花样辈出,甚至有时痛的林言哭出来。 …………………… 陆含谦偏过头,一下下亲吻着林言的唇角额头,缠绵悱恻,林言却痛得浑身直颤,双目紧闭。 “这回记得教训吗,”陆含谦在他布满冷汗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缱绻问:“嗯?” 林言根本无法回答他,他连嘴唇都是抖的,脸色发白,身上虚汗直冒,痛到了极致,人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 陆含谦一松开手,林言就虚脱地栽进枕头里,埋进大半张脸,半丝气息也无了。 每回□□对林言而言都像受刑,可他偏偏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痛,记不住陆含谦的可怕,一次次使劲全力抓他,挠他,报复他,激怒他。 陆含谦洗个澡的功夫回来,林言就已经昏睡了过去,还是陆含谦从他身上下来的那个姿势。 …………………… 陆含谦摸了摸额头上被酒瓶砸出来的新伤,想,可能这次真的折腾厉害了。 他走到床边,看着林言笼在淡淡壁灯下的五官,半晌,禁不住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林言睡着的时候,是陆含谦最喜欢的时候。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 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不会冷眼睨人,也不会牙尖嘴利地嘲讽,只有那张脸,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怒火终于一点点平息,理智缓慢回笼,陆含谦伸出手,将跳蛋缓缓取了出来。 算了,冲着这张脸,跟他生什么气? …………………… 林言是从来不知道要做清理的。 一开始陆含谦以为他是没经验,不知道,第一次弄完,林言发了场很厉害的高烧,好不容易好了,陆含谦却发现第二次他还是不做清理。 不做就不做,病又不是病在自己身上。 陆含谦起初懒得管,觉得搞不好他是为了引起自己注意力,故意这么干。反正他又不缺床伴,你病了,我照样有人可以干。 可后来久而久之,陆含谦就发现不对了。 林言这个人,就好像是故意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一样。 他明明知道不做清理会生病,却一次次偏偏不做。即使生了病,也很少去看医生,总胡乱吃点乱七八糟的感冒药,任由病自己过去。 除此之外,他还很喜欢玩尖锐锋利的东西。 他的钥匙串上有一柄很锋利的小刀,陆含谦就常看到他把这小刀捏在手指间转,划伤了无数次,贴好邦迪,他照样不长记性。 上回吃饭,林言不留意摔了只碗,陆含谦正去厨房拿了扫把来扫,回来就看见林言蹲在地上,直接用手一块块去捡那堆玻璃渣子。 他手套也不带,掌心已经割出好几条伤痕,还有那种细小的小碎渣子扎到了指头缝里。 偏偏林言的表情特别平静,好像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陆含谦当时都吓呆了,一把抓着林言的手把他扯起来,问,“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坐着,我来扫就行,这弄的不痛?” 当时林言怎么说的? 林言看了他一眼,语气很平淡地说,“这点痛,和你带给我的比起来,不算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 在陆含谦的手段里,有一种收服的方法叫“熬鹰”。林言太傲了,除此之外,陆含谦别无他法,只能用最残忍的方法叫他乖乖留在自己身边。 可从那之后,陆含谦就收敛了很多。 他怕把林言熬死了。闹出人命。 越和林言一起呆的久,陆含谦越觉得林言仿佛有种自虐的倾向,尤其喜欢弄伤自己的手。 林言的手从前很好看,干净细长,白皙柔软。 当初陆含谦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这双手真是漂亮,要是能看着这双手的主人在自己面前撸一发,简直就是陆含谦决定把林言弄到手的最初冲动原因。 可后来林言一次次划伤,这双修长漂亮的手上已经布满了伤疤。 若非在床上林言一直很萎靡,陆含谦都快真的怀疑林言是不是能从疼痛中获得某种快感了。 卧室里的窗帘合的紧紧的,黑暗中,陆含谦叹了口气,还是把林言从床上抱了起来,去洗手间给他做清理。 这种事,陆含谦从前是向来不乐意做的,可替林言做了几次之后,现在又觉得,似乎倒也是种情趣。 林言被浴室里的热气蒸的呼吸艰难,途中睁开眼,朦朦胧胧看了陆含谦一眼,也不知道看清楚没有,很快就又闭上眼,沉沉睡过去。 ......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昨天包厢里的事就像回笼的春风,一夜之间吹遍大江南北,陆含谦朋友圈里的人几乎全知道了。 ——陆少爷新找的对象虽然人好看,学历高,教养好,看着清冷病弱,但是脾气又烈又傲。 敢往陆少爷脸上泼酒,还敢拿酒瓶呼陆少爷脑袋。 陆含谦的秘书一面嗑着瓜子,一面斟酌,决定今天一整天都不给陆含谦打电话。天大的事,等明天上班再说。 昨晚陆含谦就近将林言直接从包厢抗到了楼上套房。 深黑色的落地窗帘严严实实挡住了所有外来光。到了早上十点,房间里还是昏沉沉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 林言背朝陆含谦,陆含谦将林言搂在怀里,一手搭在他的腰上—— 一种仿佛再亲密不过的姿态。 也只是仿佛。 十点半的时候,陆含谦朦朦胧胧睁开了眼。 他贴着林言□□光洁的脊背,林言两片瘦骨嶙峋的蝴蝶骨直愣愣地凸出来,硌的陆含谦微微发疼。 平时林言早上要去事务所,一向比陆含谦起得早。 像这样一觉睡醒,人还在怀里的机会不多,这让陆含谦今天从一早上醒来开始心情就不错。 他黏黏糊糊地搂着林言又闭眼懒了一会儿,十一点才被饿的不行,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把早餐送上来。 “不要海鲜粥,”他用肩膀夹住手机,一面往房间外走,一面套上裤子: “林......嗯,那什么海鲜会过敏。青菜的就行了吧......青菜要新鲜的,多泡一会儿,别农药还没洗干净。尽量快点送上来。” 陆含谦在套房外面的卫生间洗漱,怕吵到林言。 刷牙的时候想起来昨天林言的毛衣被扯坏了,又打电话给秘书,让他去买几套新的。 花钱大方,背景惊人,年少有为,英俊多金...... 陆含谦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审视着自己,几乎百思不得其解: 像自己这样的男人,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怎么偏偏就林言一副连看一眼都吝于给予的样子呢? 陆含谦叹了口气,低头时无意瞥见昨夜随手搁在洗手台上的那枚跳i蛋,动作微微一顿。 倘若林言驯从一点,听话一点,靠他那张脸,我会对他好到天上去,陆含谦在心里自嘲地想。 陆含谦洗漱完再进房间的时候,林言已经起床了。 “我让人给你送新的过来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 陆含谦靠在门框上,看着林言从地上把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李楠一会儿就到。” 然而林言看也不看他,仿佛根本没看到陆含谦这个人。 置若罔闻地照旧把衣服一件件抱到怀里,往洗手间走。 “你要干嘛?”陆含谦看着他,蹙眉:“你要跑卫生间去穿衣服?” 陆含谦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觉得我像个变态吗?……林言,你他妈给老子站住——!” 陆含谦往林言走过去,想抓住他。 但林言在他前一秒钻进了洗手间,甚至在陆少爷面前“咔哒”一声——落了锁。 “.......” 陆含谦几乎要被气的半死,狠狠抬起脚,咬牙切齿地在门上踹了一脚: “行啊,你他妈躲!看你出来,老子照样再给你扒个干净!” 4.第四章 墨绿色的高领毛衣被扯走了线,林言没有办法,只得在衬衫外面直接套上风衣。 ——那是一件米白色的及膝长风衣,非常修身。 林言穿上的时候,显得清秀而优雅,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有着良好教养与出身的男生。 每回陆含谦看他穿这件衣服,那身段几乎让他根本无法挪开眼睛。 却又只得暗自忍着,根本不敢让林言发现。 ——因为所有陆含谦表示过喜欢的衣服,围巾,香水,林言都不会再用第二次。 陆含谦甚至怀疑,他那样不肯放过自己的手,大概也和自己说过第一次见到林言,是他在弹钢琴的时候有关系。 他憎恶着一切可能会让陆含谦更喜欢自己的东西,就像“爱屋及乌”,只不过到了陆含谦身上,就是完全相反的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 想到这些,陆含谦夹着香烟的手就止不住用力收紧,指骨都捏的青白,香烟被揉皱,烟草掉出来落到他衣服上。 “你今天要出门?” 林言从洗手间出来,陆含谦看着他问。 他半靠在床头,淡淡垂着眼,手里慢慢揉着那只已经烂掉了的香烟,仿佛漫不经意问:“去哪儿?” 见他这副样子,林言蹙了蹙眉。 陆含谦总是喜怒无常,林言有点怕他又突然发难。 “接了个案子,去见委托人。” 陆含谦点点头:“几点回来,那委托人男的女的?” “......”林言不想回答他,抬脚就走。 “下个星期四,是情人节。” 陆含谦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你早点回来。” 林言想也不想说:“我要加班。” “你怎么总要加班?” 陆含谦蓦然抬头,盯着林言,轻笑了一声:“我过生日你加班,你过生日也加班,七夕加班,情人节还加班......你加班的时间怎么都这么赶巧?” 因为不想和你待在一起,所以即使没有事也加班。 林言在心里说。 但他到底也没有宣之于口。 依照他对陆含谦的了解,如果真的说出来,指不定会刺激现在就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陆含谦做出什么事情。 所以他只蹙了蹙眉,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 “......你就等着哪一天我把你事务所拆了,告诉全律师界让你一桩案子不准接吧。” 陆含谦兀地在林言身后开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冷道:“给你整天关在老子的别墅里,哪儿也不准去就好了!” 然而房外“哐当”一声,回应陆含谦的是林言摔门离开的撞击声。 陆含谦太阳穴气得突突直跳,猛地抓起手边特地叫人送上来,林言却动都没动过的青菜粥用力往墙壁上一掷—— “刺啦”一声,碟子摔在洗手间的玻璃门上,瞬间砸的四分五裂。 一碗黏稠的米粥全泼在了透明的玻璃门,一点一点地缓缓往下流。 ——这碗砸到了玻璃上的青菜粥,仿佛暗喻着他和林言两人的关系。 林言的沉默孤冷,并不是掼出去的力有多大,陆含谦有多强求能解决的。 他们两个人,终究也会如这碗稠米粥一般,哪怕再怎么黏稠不舍,也终会分别。 …… 林言与委托人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一间咖啡厅。 之前送过来的资料他已经看过了,这次主要是和对方谈一谈。 咖啡厅附近有一所初中,又是寒假,店里有很多十四五岁的初中生。 一团团挤在一块,有些在聊最近新出电视剧里的明星,有些在共享寒假作业。 林言提前十分钟到了那里,他一进门,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次的委托人。 在一众青春洋溢的男孩女孩中间,靠窗的左边位置坐着一个脸色发黄的中年女人。 她大概有四十来岁,很消瘦,头发干枯,穿着件黑色羽绒服,系着一条不知道是橘色还是黄色的围巾,边缘已经旧的卷了起来,但很干净—— 看得出来,她努力想在这次见面里让自己显得整洁精神一点。 女人似乎没发现林言过来了,还怔怔望着窗外发呆,目光空洞无神,眼睛微微有些肿。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 林言拨开一串“叮叮当当”的风铃,向她走过去。 到了近处时女人才回过神,她忙不迭站起来,脸上带着种卑微的讨好,不停对林言说:“林律,林律,您坐。” 林言选了个对面的位置,客气地同女人一起落了座。 店员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林言把杯子放到了左手边,从公文包里取出资料和纸笔,组织了下语言,慢慢开口:“你之前发的邮件,我已经看过了。” 这次的案子是一个关于娱乐圈的。 女人的女儿15岁的时候被星探相中,进了一家经济公司的唱跳组合。 这个小组合里成员都是些十五六岁的高中女孩,平时在周末和寒暑假训练,倘若顺利的话,她们将在两三年后考上某所大学的跳舞系,然后正式出道。 等待着她们的,将是娱乐圈的无尽可能。 只可惜,女人的女儿没能等到这一天。 艺人的生活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风光,星光璀璨万人追捧只是属于很少很少那部分人的。 像她们这些无名无闻却新鲜稚嫩的女孩子,更有可能被人拉扯着按进泥里。 在一场宴会上,她第一次被拉过去陪酒助兴。 那些社会名流的“上层精英”们,灌了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整整七瓶酒,最终先天性心脏病发作,不治而亡。 “......那段时间囡囡都没怎么笑过。” 女人压抑着低声哽咽:“她来医院看我,问她组合里的事也不怎么说......我应该早点发现的,她平时最喜欢跟我讲跳舞的事,那个时候根本提也不提......” 林言垂眼,唇微微抿着,沉默地为女人递了方纸巾。 “从前囡囡上初中,我每天都在这儿接她放学。” 女人抽噎着低声说,“冬天冷,她有时候想喝杯奶茶,但我......我都没准她喝。”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 眼泪落下来,她无声地哭的泪流满面。 林言怔怔然想,一个单身妈妈带着女儿,咬牙从微薄的收入里省出足够的钱供她学跳舞,只希望她将来不像自己这样艰难,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 没有人能指责她的严苛,只是上天常常过于冷酷。 仿佛不将最后一丝希望也摧毁,就无法证明生命的韧性。 “是这样的,”林言顿了顿,慢慢说,“我很想帮助你。但是我是民事律师,你这个属于刑事案件,我不是很熟悉这个领域,可能不太......” “——林律师!” 女人猛然抓住他的手,一面焦急地从身边一个旧的掉皮的包里掏出几捆现金。 “我有钱,林律师,我有钱......你不要看我这个样子,我有钱的......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林言苦笑:“不是,我是真的不了解刑事诉讼......如果反而耽误了你的事......” “但是林律师,我......我已经找不到其他人肯接了啊......” 犹如一下子被抽去了力气,女人一点一点放开林言的手,流泪说: “......根本没有人肯接我的案子。连愿意报道这件事的媒体都没有,他们说那天晚上在的有大人物,要按着这件事......可我的囡囡怎么办,就这么白白死了吗?就让他们那些凶手,就这样逍遥法外吗?” “......” 林言蹙起眉:“......一个愿意代理的律师都没有吗?” “没有。”女人满脸是泪水地闭目摇头,“是一个年纪大的律师让我来找你的,他说要是你都不接,没人再敢的。” ——林律师啊,是律师界最后的良心了。 ——要是他都不肯代理,你就放弃吧。 沉默的空气中,林言两手交叠着搁在桌子上,眉头微微蹙起来,有些为难。 女人在他对面压抑地低声啜泣,林言顿了顿:“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 他刚一开口,桌面上的手机蓦然震了一下。 林言微顿,瞥过一眼,是陆含谦发来的一条短讯:【你在哪儿?干什么呢。】 林言面无表情收回目光,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但没过多久,第二条短讯很快接着发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委托人是漂亮的小姑娘么。】 没等林言看完,第三条也接憧而至:【林言,你是不是根本没事,就躲着我?】 林言深深吐出口气,烦不胜烦,蹙着眉划亮屏幕,把陆含谦从微信好友里删了。 坐在酒店里还在等林言回复的陆含谦:“.........” 他盯着面前显示消息发送失败的那个红色小惊叹号,险些没把手机摔出去。 “囡囡从前,最喜欢的就是抄歌词,一有空就抄,一有空就抄。” 女人失神的低声喃喃:“家里桌子上一大排歌词本......我要是知道娱乐圈是这样,怎么都不会让她走上这条路,怎么都不会的......” ——我要是知道娱乐圈是这样,怎么都不会让她走上这条路。 一句熟悉至极,从小到大早已听过了无数遍的话,林言蓦然有些怔愣。 他仿佛又想起童年时的无数个深夜里,瘦骨嶙峋的老妇人紧紧搂着他流泪: “言言......我要是早知道娱乐圈是这样,怎么都不会让你妈妈走上这条路......你一定要记得你妈妈,不要放过了那些人......” 无数往昔的记忆溯流而上,铺天盖地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那些刻入骨髓的痛苦与压抑几乎将林言迫得喘不过气来。 “嗡嗡嗡——” “嗡嗡嗡——” 万幸,手机蓦然震动了起来,林言猛地回过神,手心才结痂不久的伤疤却已经又再一次被抠破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 陆含谦的电话还在连绵不断的响着,林言冷冷看过一眼,把它按掉了,陆含谦却很快发了条短信过来: 【三十秒内回电话。不然老子马上定位你手机,就在你委托人面前办了你。】 林言握着手机的手指捏的指骨发白,简直几乎要把手机掐碎。 他没有给陆含谦回电话,只随手拍了张咖啡厅的照片,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陆含谦跟个私家侦探似得,把那张照片边边角角每个细节都捉摸透了,这次心情不错的给林言回了条: 【我看到你右下角资料了,是关于娱乐圈的?别谈了,直接接下来就行,老子让你躺赢。】 又一条:【还有,把我微信加回来。】 然而林言视若无睹,这次甚至直接关了机。 林言从口袋里取出纸巾,向女人递了过去,尽量轻声说:“顾女士,请您节哀顺变。你的案子......我一定会尽力的,请您放心。” 女人红肿的眼睛骤然一亮,紧紧抓住林言的手,用沙哑的嗓音急迫问:“......您答应了?您答应代理了?” 林言微微点头。 顾丽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竭力想露出个笑容,泪水却流的满脸都是,抿紧的嘴角不住颤抖。 “这些钱,”她忙不迭从包里掏出现金往林言手里塞:“这些钱您先收下......林律师,我知道您很有名,要是这些还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林言低头看了眼女人干裂浮肿的双手,她枯黄凌乱的头发从围巾里挣出了几缕。 因为缺乏营养,产生静电反应的发丝颤巍巍的在空气中微微浮动。 “......不用了,”林言慢慢说,“这些钱您先拿去医院接受治疗吧。” 林言深深吸了口气,女孩为什么突然会愿意去那场宴会? 她既不急于出名,也不是对去了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她只是被逼到了绝路,唯一的妈妈患上重症,没有办法也别无选择。 她不会想到,她冒着如此大风险换来的钱,却并没有救得了妈妈的命——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 她妈妈选择了用它们来替女儿伸张一个公道。 她们是全世界最深爱彼此的人——纵然命途多舛,纵然天命不公,她们却都想像飞渡的羚羊那样,甘愿用自己将对方托离深渊。 林言从一捆现金里抽出两张,道:“前期费用这些就够了,剩余的等诉讼赢了,拿到赔偿金再说吧。” “......我不要赔偿金,”顾丽哽咽摇头,“我只想让她们给我女儿偿命......” 林言轻声安抚了女人,之后借口去洗手间的时候,把两杯奶茶的单也结掉了。 “就说今天店庆做活动。” 柜台前,林言将两张纸钞推过去:“除了免单,还中了两百块钱。” 离开前,女人一再向林言道谢。林言淡淡笑了笑,神情中一下沾染上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没什么......我妈妈也姓顾。她也......她和你女儿很像。请放心吧,我会尽全力的。” 送走女人之后,林言准备回事务所。手机开机,里面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其中二十三个是陆含谦的,最后一个是陌生号码。 林言蹙眉看着这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已经大概能揣摩到陆含谦此时的状态。 考虑到他在这种情形下的一贯作风,更不打算早点回去了。 他一面慢慢往公交站走,一面回拨了最后那个陌生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林律吗?” “我是启梦经济公司的,就顾丽找您的那个案子,有空和你谈谈么?” 林言没说话,准备直接挂机,那边却又道,“林律您先等等......我是赵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昨天晚上我们刚见过面的,就是含谦的那个包厢里......” 他顿了顿,接着说,“关于顾丽的案子,还希望您多考虑一下......毕竟我们经纪公司,倘若你要告,陆少爷,也是股东之一。” 5.第五章 果不其然,林言那头突然一顿。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 赵宇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得逞的意味,以为提到陆含谦,多少能给林言一些震慑作用。 虽然这个律师看上去又冷又傲,但终归是陆含谦的人,想必也不敢明目张胆得罪陆少爷。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从林言和陆含谦在一块儿开始,林言就最致力于给陆含谦找不痛快。 小到生活的点点滴滴,大到陆含谦手下公司牵扯到过的各个案子。凡是能给陆含谦添堵的,林律师都很有兴趣。 曾经一个涉及到陆家经纪公司的侵权案件,林言更是呕心沥血熬了一个月的通宵,让原始估计的赔偿金额足足翻了一番——还顺带赠送整整五天的热门头条一次。 这等手法,陆含谦一看就知道出自于谁手。 因为损失惨重,他被家里老头子叫回去挨了顿训。 面对家里人陆含谦什么都没说,只道是自己管理不善,准备不足,但转头就回去就把林言铐在床上翻来覆去操i了一整晚,痛的林言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林言的想法很简单,陆含谦让他过得不舒心,那么陆含谦也不要想过的舒心。 陆含谦的想法更简单,你尽管去使劲儿告我,反正老子有的是钱,到最后还不是不过给了我更多那什么你的借口? 林言挺安静地等赵宇说完,然后微微一笑,挂掉了电话:“谢谢,我会做好准备的。我们法庭上再见。” 他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准备往公交车站走。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站在咖啡店门口,大概离林言两三米的距离,有些犹豫又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眼见林言要走,她连忙快步走上来,微微有些害羞:“......那个,可以等一下吗!” 林言疑惑地回过头。 “请、请问,你是明星吗?”女生有些紧张:“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林言蹙眉,摇头道:“不是。” “......那,那可不可以告诉一下我你的微博账号或者ins?” 女生脸颊有些发红:“哥哥你真的很好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 林言淡淡笑了一下,接过女孩手中的纸笔,女生瞬时眸子一亮,却见他用漂亮的瘦金字在纸上写道: 祝你今天有个好心情。 “好好念书吧,”林言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笑着道:“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女孩子脸一下子变得绯红,深深对林言鞠了一躬,结结巴巴说“谢谢!”。 林言看着她快步走进咖啡店,几个守在位置上的女孩都围了过去,笑嘻嘻地传着看那张纸。 个别胆大的,还抬起头,冲林言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林言淡淡微笑—— 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们,仍然拥有着无限的未来。 而他,却早已永远地失去了。 下午五六点,日暮西斜,天空铺满了橙红的晚霞。林言随意的将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慢慢朝前走。 路过一个岔路口的红路灯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左拐,背后却传来声叫喊:“喂,林言!” 林言回过头,只见陆含谦站在一辆黑色宾利旁边对他招手。 林言看见了,但脸上一点表情变化也没有,装做没看见的样子,反而迅速回过头,专程往人多的地方走。 眼见人要跑,陆含谦赶紧两步并做一步追过来,不让林言钻进人堆儿里去。 “你跑什么?” 陆含谦紧紧抓着林言的手,气喘吁吁问:“没听见我叫你吗?” 他牵住林言就往宾利走,林言微微抿着唇,挣了一下,说:“我不回去。” “不回去?”陆含谦抬眼,“你要去哪儿。” 林言道,“事务所有点事情。”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 陆含谦轻轻“哼”了声:“就你那破事务所?哪天我给它关了你信不信?” 林言不想跟他说话,甩开陆含谦的手就想走。 陆含谦最烦他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把“我跟你没话说”写在了脸上。 仿佛无论自己做什么,在林言眼里都是不可理喻,鄙夷不屑的。 所以他干脆一把扯住林言的后领,直接就往车里拖,林言头在车门上磕了一下,挣扎起来,朝陆含谦怒吼:“你干什么!” 陆含谦把他推i倒在车座上,锁住车门,死死压住了,冷笑:“干什么?干i你。” “你他妈对一个不认得的小丫头片子都笑眯眯的,连跟我呆在一个地方都不肯!” 陆含谦一把把林言的驼色围巾扯下来,扔在地上,狠狠道:“我可真他妈想把你腿打折了关地下室里,谁都不准见,整天只能跟我待在一块!” 林言在他身i下拼命扭动起来:“你这个疯子......” “我就是疯子,也是为你疯的!” 陆含谦扯了他的围巾,昨晚厮打吮i吻留下的痕迹全露了出来。 青青紫紫密密麻麻地印在白细脆弱的脖子上,让陆含谦一看就忍不住再次激动起来。 这具温热的躯体,这具柔软的躯体......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林言眼尾潮红,紧紧蹙着眉在他身i下闭目呻i吟的样子,那个样子的林言,远比现在让他喜欢的多。 于是陆含谦不由自主按住林言,将他的衬衫下摆从腰带里扯出来。 手指贴着那片温热细腻的皮肤慢慢往上摸去,仿佛在摩挲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陆含谦,这是在车上!” 林言被他掐的几乎喘不过气,陆含谦手劲太大了,车内狭小的空间里逼得他几乎动都不能动。 林言感觉到陆含谦已经开始扯他的腰带了,前面就是三岔路口,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林言屈i辱得几乎要哭出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 “......陆含谦你他妈疯了吗?” 一滴地从林言眼尾滑下来,滴落在车椅的皮面上。 林言身体不住颤抖,眼角潮红,拼命想抓住身边的什么。 但车里不像包间,他什么都抓不到,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陆含谦接下来的动作。 陆含谦用力分开林言的双腿,膝盖顶了进来。 他对一切都置若罔闻,仿佛一头饿极了,终于觅到食的饿狼。 急不可待地要将林言拆之入腹。 林言竭力挣动,却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 从遇上陆含谦的那一天开始,他的人生就被改变了。 陆含谦仿佛一个无法绕过去的巨石,随时随地堵在林言面前,随心所欲地折腾他,折磨他。 超脱了一切林言曾经信仰的信条,告诉他,这个世上就是有人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让你无能为力。 巨大的绝望攥紧了林言的心,他眼尾的余光无意间扫到身侧的操控盘,那一瞬间,林言脑子里一片混度,他仿佛想了很多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他只知道自己麻木地伸出手,照着油门的地方按了下去—— “——刺啦!!” 黑色的宾利在停车道上毫无征兆地猛然滑行数米,若非很快就在一个急刹车后停下,前面不远处就是车流密集岔路口 ——它将兀地冲进去,被一辆大卡车撞成一堆废铁。 陆含谦按着林言手臂,急促地喘着气,尚且惊魂未定。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林言脱力地躺倒在车椅上,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嘴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 他目光涣散地盯着头顶虚无的空气,半晌,突然微微笑了一下。 “……陆含谦,”他极轻地开口,声音沙哑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死?” “……” 陆含谦一下子怔住了,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竟极其认真地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你爱林言,爱到能和他一起死的地步了么? 换做其他富二代,小情人敢这么问肯定疯了。其他人敢这么问陆含谦,陆含谦会赏他两耳光,让他赶紧滚。 老子年少有为,后台过硬,家族长孙,他i妈和你一块儿死?你哪儿来的自信和勇气? 但林言是特别的。 从陆含谦见到他开始,林言就像一个漩涡,吸引着他让他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陆含谦感觉自己从未这样想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一个人。 但他爱林言,到了愿意和他一块死的地步了么? “.........” “哈。” 看着陆含谦怔愣的脸,林言蓦然冷冷笑出声来。“别想了。就算你愿意,我还不愿意陪你一起死呢。你这个混蛋。” “为什么非要一起死?” 陆含谦抬起眼,问:“你就不能想想跟我一起活着吗?我有钱有权的,只要你听话点,我们俩不都会过的舒服得多?” “因为我不想。” 林言淡淡说,“因为你做的是错的——那么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可能喜欢你。” 6.第六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 “我来找你,是晚上有个饭局,要你一起去。” 陆含谦一面漫不经心地开着车,一面淡淡说,“八点,雲都酒店。” 他说着看了眼林言刚刚彻底报废了的腰带和衬衫,有些心虚。 “......时间还早,你就穿件衬衫,怪冷的。咱们可以先去重新买套衣服。” 陆含谦把车停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对车里的林言晃了晃手:“在这里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林言坐在副驾驶上玩手机,没抬头,连“嗯”都没给他“嗯”一下。 “......” 陆含谦告诉自己要忍耐,忍着脾气又对林言道:“既然在玩手机,一会儿就把我微信好友通过一下。” 盯着林言寡淡没有反应的脸,陆含谦忍了三秒,终于没忍住。眯着眼说: “要是我一会儿下来你还没通过,我就在这个停车场把你摁车屁股上操i到你哭为止。” “……” 这次林言终于有反应了。他简直忍无可忍,冷淡地看着陆含谦,冷冰冰问: “陆含谦,你是不是人?……怎么跟个发i情的公i狗一样?” 陆含谦戏谑一笑,伸手在林言脸颊摸了摸,又牵起他细长的手指,凑到唇边亲了一下,咬着耳朵说: “你是我的春i药。” * 平心而论,陆含谦很喜欢给林言买衣服。也希望林言买衣服的时候能带上他—— 这样他就有机会能给林言做一下参考……更有机会能在林言面前刷一下自己那几张黑卡。 所以每当其他富二代朋友跟陆含谦发牢骚,说新交的男伴女伴要他们陪着逛街很烦的时候,陆含谦都感觉不可思议。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 你说和喜欢的人一块儿逛逛街,买买衣服,让他刷刷你的卡,回头再让他穿上给你看,顺利的话,最好还能亲手脱下来,这多美妙的事儿啊,怎么会有人不乐意的呢? 但非常可惜的是,尽管陆含谦的觉悟已经足够了,非常渴望能得到信任和锻炼,林言却至今还一次机会都没给过他。 那句老话叫什么来着,陆含谦失落地想,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进了商场,陆含谦直接去了三楼。 那里他早看中了几套衣服。 有件枪灰色的格子毛衣,高领,收袖口,下摆稍稍有些宽大—— 凭林言那窄肩细腰,穿在身上,指不定有多显身段。 想想,壁灯昏黄暧昧的光线里,林律盘腿坐在沙发边看文件。 温暖绵软的灰色毛衣下,是隐隐约约,漏出的一小截白白细细的锁骨。又因为光线不好,他的身体有些稍稍往壁灯的方向前倾。 那宽大毛衣针线粗糙的下摆,就会裘起来,一下下擦过林言尾椎上方两只浅浅的腰窝。 这个时候,陆含谦就可以走过去,将林言摁着脖颈压倒在沙发上,同时将枪灰色的毛衣一直往上推,直撩到林言锁骨处…… 陆含谦早就想看林言穿上,却一直苦无机会。 毕竟他平时送给林言的东西,林言都不会要。即便强制他收下了,多半也会往衣柜最里头一扔了事。 陆含谦见过一次,那是家里的桌子出了点问题,老晃晃,林言就顺手拿了个小盒子来撑住了。 陆含谦一开始没太注意,后来有天看电视,觉着这小黑盒子怎么这眼熟呢,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他给扣出来一看,里头是他之前特地从巴黎给林言带回来的一枚戒指。 戒指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林言都没给拿出来过。 陆含谦怎么都没想到,这戒指送出去之后的下一次见面,它就已经和外头盒子一起给垫在桌子脚下了。 这回陆含谦总算逮住机会,大包小包给林言买了一堆。迅速结账送下去,迫不及待想看林言穿上。 “这次你不去洗手间换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 陆含谦得意的小声哼哼,从后视镜里看着林言,眼睛从下瞟道上,又从上瞟到下: “你身上哪儿我他妈没摸i过,还搞什么装模作样的。” 林言差不多已经能自动屏蔽掉陆含谦的污言秽语了,他脸色没什么变化地穿好毛衣,换上裤子的时候,轻轻“啧”了声。 陆含谦闻声抬眼:“怎么了?” 林言摇摇头,“没什么。有点大。” “大了?” 陆含谦一愣,“怎么可能,我——” 我照着你之前裤子尺码买的啊。 林言疑惑:“嗯?” “......没什么。” 陆含谦有些尴尬地回过头,不太好意思把自己趁林言睡着,半夜抹黑爬起来,照手电筒看他尺码的事说出口。 “那你给我,我上去换一下。” 林言摇头:“不用了,将就穿一下吧。”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穿。 “……行。” 陆含谦踩下油门,心不在焉:“我们先去雲都。……待会儿你记得多吃点,最近都瘦了。” 雲都酒店,是内三环里头最奢华颓靡的销金窟。 无数钱权名人在里头一掷千金。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只有你想不到的娱乐方式,没有他们跟不上的。 林言不太喜欢这儿,觉得太淫i乱。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 平时不屑一顾,路过都懒得看一眼,今天被陆含谦拽着,迫不得已才进来。 “就一个朋友,非要请咱们吃饭。” 陆含谦把车钥匙捏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漫不经心道:“还点名一定要我带着你,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你的朋友?”林言蹙眉,“他认识我?” 他们走到电梯口,等待着电梯下来。 电梯旁侧有一间洗手间,一个穿着性感的妩媚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林言抱臂等了一会儿。 少片刻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竟不知从哪儿过来也跟了进去。 很快,洗手间就传出了压抑而急促的喘息。 林言:“……” 他抬头一看,是女士洗手间。 “他说早就知道你,就是没机会接近。” 陆含谦道,“恰巧昨天在包厢见到了,就托我说想请你吃个饭……哎,你干什么去” 只见林言撇下陆含谦,站在洗手间门口。 他仔细辨别了一阵儿,确定洗手间没其他人之后,寻着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和叫声,在一个单间门口停住了。 像雲都这种酒店,常有这种事。 一些社会名流,为了强强联合,会选择联姻,娶一个背景门当户对的厉害太太。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结了婚,依然心里想着在外头偷腥。 为了避免被妻子抓住正行,他们就会采取这种方法。 安全又刺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 除了偶尔会吓着其他来用洗手间的小姑娘,着实败坏风气,对实施者自己,倒是没什么缺点。 陆含谦想让林言别管,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然而林言却从手机里调出个不知道什么的音频,就站在那隔间门口,面无表情一点播放键—— 霎时间,一声石破天惊的“——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尤哈拉佳雅!达他嘎达雅 ——”哇的一下响透整了个洗手间。 “……” 陆含谦一抖,险些被这首出其不意佛门圣地的《大悲咒》吓出心脏病来。 隔间里那两只野鸳鸯估计被吓萎了,一下子全安静下来,呻‖吟也停了,布料的摩擦声也停了。 林言一手举着手机,表情淡淡的。 直到等那首《大悲咒》全放完了,才心平气和地两手一插兜,若无其事地走出洗手间,朝陆含谦道,“好了,走吧。没事了。” “……” 陆含谦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万万没想到,看上去人畜无害为人正派的林律师,竟然还有如此阴损缺德的一面! ......万幸他还没在自己身上这么干过。 不然下次正弄到一半,突然响起首“——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陆含谦铁定被这土味神曲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从此终身不举。 “......你刚才说什么?”电梯上,林言道,“刚才没听清。” “哦,也没什么。” 陆含谦靠在电梯壁上,从口袋里摸出了支烟,含在嘴里。懒洋洋点燃了,道:“就是一个朋友,想见见你。” “他说早就听说你林律的名声了,就是一直没机会接近。恰巧昨天在包厢见到,就托我说想请你吃个饭。好像有什么事请你帮忙吧。” “我能帮你的朋友什么忙?”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 林言淡声,神色有些冷冷的。 能和陆含谦混同一个圈子,称得上朋友二字,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他们跟林言根本不是一路人。 然而突然间,林言心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猜想。结合不久前的那个电话,他当即出声问:“他姓什么?” “赵,”陆含谦慢悠悠吐出口烟圈,“叫赵宇。” 林言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我待会儿有事,不能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他说完扭头就要走,陆含谦一呆,赶紧快步追上去抓住林言的手:“又怎么了。来都来了,怎么又突然翻脸?” “你知道他想让我给他帮什么忙么?” 林言冷笑:“他玩死了一个未成年人,那女孩儿的妈妈是生了重病的单亲母亲。这个忙,我不可能帮他——你还是让他洗洗干净,等着死吧。” “你要告他死刑?......这个,不至于吧......” 陆含谦有些吞吐,“这样,我出面,让老赵多赔点钱,保准叫你满意.....” “赔钱?” 林言眸光冷冷一转,睨向陆含谦,目光锋利的就像一柄柄小刀子。 “想都不要想。不可能——我会找出他其他罪证,数罪并罚,不是死刑也是无期。绝对让他脱层皮。” “......能用钱解决的事,咱们就......” 陆含谦看了眼林言的脸色,没说下去:“算了,不说这个。” “但今天都既然来了,再走也不太好。这忙你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呗,又没人强迫你。咱们吃顿饭就走,行了吧?” 电梯恰巧正到了楼层,“叮当”一声响了,陆含谦抓着林言的手走出去: “别动了.....你他妈也偶尔听听老子的话行不行?”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 7.第七章 酒店的地毯柔软蓬松,脚步落上去,几乎听不到足音。 由于林言的一直不配合,不停试图挣脱离开,走到一半,陆含谦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把林言一下掐着脖子抵到了墙上。 他手指头捏的“咯吱”直响,脸色也已经冷的不能再冷。 死死捏着林言脸颊两侧,狠声道,“我不想跟你在这儿发脾气。但你他妈再动一下,老子一样让你松松皮。” 林言霎时被掐的一丝空气都无法吸入。 “林顾言,你不要总他妈想着跟老子对着干—— 你最好祈求我对你不要那么快失去兴趣。” 陆含谦深深吸入口气,寒声道:“不然等我厌倦了,你现在随便做过的一件事,都足够让我想弄死你。” 放在平时,林言铁定会立刻唇舌反击。 但此刻他窒息的连陆含谦说了些什么都听不清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晕眩感摧枯拉朽而来,心脏的跳动仿佛一下下打在耳膜上。 林言想打开陆含谦的手,却手脚使不上力气,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顺着心脏迅速蔓延开来,仿佛就要死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言心底陡然升起股不祥的预感。 ——一切事情都不是毫无征兆的。 倘若在那个时候,林言就察觉出了自己身体的异样,那么之后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 事情也不会走向无可挽回的境地。 ……可惜,他没有。 陆含谦猛然松开了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 林言痛苦地抓着心口,险些滑倒在地。 陆含谦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贴着林言通红的眼角,恶狠狠亲了亲,声线沙哑说:“好了,乖一点,嗯?” 林言疯狂咳嗽,跌跌撞撞推开陆含谦,却反而被搂得更紧。 “......哎,怎么了这是?” 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打开,赵宇探出个头,见状一顿,有些被吓着了:“.....怎么来了也不进来呀,站外头干什么,快进来坐!” 赵宇搓着手将两人迎进去。 只有三个席位,却摆了一大桌子各色佳肴。 除了他们三个,沙发上还坐着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穿着露i背兔子装,细腰长腿,对赵宇粘的不行。 林言脸色仍有些发白,刚才强烈的窒息感使他嘴唇变得冰冷。 当赵宇谄媚地凑过来,说房间里开了空调,想主动替他接过围巾时,林言眉头微微一蹙,一句话也没说地闪身避了过去。 “别理他。” 陆含谦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喜欢围着就让他去。” 赵宇有些尴尬,打不开话夹子,只得和陆含谦叙旧。 他和陆含谦认识的不久。 赵家不比陆含谦背景深厚——陆家好歹遵纪守法,有今日声望地位,是一代代积累起来的。赵家则更像野路子,总是在黑白边缘游走,赌的就是运气,为人也更加阴险不择手段。 吃到一半,酒喝得差不多了,那对双胞胎开始往赵宇身上蹭。 她们一个坐到赵宇腿上,一个站在旁边不住给赵宇夹菜。 赵宇笑了笑,客气说:“别老给我夹,去,给陆少爷也加点。” “诶,不用不用,”陆含谦赶忙摆手拒绝,“老赵你自己玩就成,不用管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 赵宇笑眯眯的:“那行,你别客气啊含谦。” 但话虽这么说,陆含谦吃了一会儿,总还是有些不够滋味。 忍不住低头老往林言那边瞟。 刚才进来的时候,林言就没跟他坐在一起。 他挑了个最远的,和陆含谦对面的位置。开席之后,也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淡淡坐在那里,没什么愉悦的表示,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示。 林言吃饭慢,吃饭的时候也不爱说话。 就那么一口一口夹到嘴里,慢慢的咀嚼,举手投足间总透着种教养良好的优雅感。 陆含谦有时看着他,总有种这人出身肯定不一般的感觉。 但查来查去,也只能查出来林言家境普通,父亲是个钢琴老师,母亲早年离异后不知所踪。从小跟外婆一起长大。 “林言。” 陆含谦轻轻咳了声,“你那边的豆腐,给我夹块。” 林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陆含谦蹙起眉头,音量提高了些:“林言?” “刺啦”,林言推开椅子,站起身,面无表情说:“我去下洗手间。” “.........” 陆含谦手里筷子被折得嘎吱直响:我他i妈今晚回去干i死你。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林言走出房间,那眼神若能化为实质,简直狠戾地能把林言就地按倒,再抓住脚踝拖回来。 “哈哈……林律师,脾气怪大的哈,带劲儿……” 赵宇笑呵呵打了个圆场,又冲姐妹花使眼色,谀媚说,“……去,陪陪陆少爷。别生气,含谦,我把这俩小宝贝儿送给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 两位兔子小姐五官周正,眉目含情。没有一点韩式半永久的痕迹。 姐姐纯情,妹妹妩媚,温香软玉围过来,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酥掉半边骨头。 赵宇默默观察着陆含谦的脸色,见他没有明显排斥的反应,微微放下一点心。 “陆少爷哪,”赵宇琢磨了一下,谨慎开口道,“小弟想请您半个忙,成不成?” 陆含谦心情不爽地灌下一口酒,闷闷问:“林言手里案子那事儿?” 赵宇忙不迭点头:“不错。” “你那事儿有点大。” 陆含谦揉着太阳穴:“人家是未成年人,你下手太黑了。” “......所以我来求陆少爷你啊!” 赵宇眼眶一红,眼看就要落泪,装孙子装得十分到位:“您跟检察院那边打个招呼,往后启梦的红利,每年再多分陆少爷两成!” “不是检察院的问题,是林言他......” “三成!” 赵宇一咬牙,拍桌子道:“陆少爷,只要您救小弟这一次,往后有什么事要小弟做的,我们赵家宁死不辞!” “......”陆含谦头疼地闭上眼。 事倒是小事,只是这是在触林言的逆鳞。 如果换做其他律师,顶多多花点钱,软硬兼施一番,就差不多解决了。 然而林言却是再“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一个人。 顾丽找上了林言,林言又接下来了,他就绝对不可能简单算了。 “陆少爷,倘若启梦倒了,您在里头也有股份的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 赵宇苦口婆心,眼巴巴地望着他:“况且这事我们本来已经压下去了,谁知道那个臭女人怎么又找上林律……您让林律通融一下,或者跟检察院那边打个招呼,这对陆家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陆含谦慢慢晃动着酒杯,迟迟没有说话。 动是只动动指头,只是这区区三成的红利,和林言比起来,那不算个屁? 陆含谦早就不缺钱了,缺的是快活。 眼前来讲,要是能把林律师毛儿捋顺了,乖乖听听话。那陆总心里就快活,就比什么都强。 为了这么点小钱,给林言找不痛快,不也是陆含谦给自己找不痛快? 房间里沉默下来,姐妹花一上一下给陆含谦揉肩捶腿。 约过了十来分钟后,赵宇蓦然开口:“陆少爷,您把林律弄上手多久了?” 陆含谦稍稍回忆了一下,随口道:“半年多,快一年了吧。” “他……一直跟您这个样子吗?” 赵宇一撇嘴,指的是昨天在包间里的时候林言往陆含谦泼酒,和刚才跟陆含谦甩脸色的事。 陆含谦无奈苦笑:“没办法,他就是这个脾性。我软的硬的都试了,再逼,怕就给人逼死了。他啊……要是有你这俩小心肝一半乖顺就好了。” “……是吗?” 赵宇慢慢夹了一著菜,突然对陆含谦笑起来:“陆少爷,我送您一个礼物成不成?” 陆含谦一愣,下意识说:“不用了,整过的我看着心烦。别人长得再像也不行,我就吃他那套……” “不是,不是,”赵宇微笑着,不知道为什么,陆含谦蓦然觉得那笑容一时间仿佛显得有几分阴毒。 “陆少爷,像您这样的名门公子可能不知道。” 赵宇慢慢说,“有时候遇上某些不听话的艺人,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一套对付他们。我们公司里的法子,一向没有说不管用的。” “——您给我个机会,我让林律从今天开始给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怎么样?”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 陆含谦蹙起眉:“你什么意思?” 赵宇抿进口红酒,对陆含谦遥遥举了下杯,笑而不语。 陆含谦被他弄得心情有些烦躁。 又过了十来分钟,他看了眼表,心说这都快五十分钟了,林言怎么还没回来。 他吃了口菜,这才后知后觉琢磨出刚才赵宇别有深意的话,一下子猛地全反应过来! “赵宇!” 陆含谦猛地站起身,面前的碗碟瞬时全碰掉了:“你做了什么?!” “我说了送陆总您一件礼物来着。” 赵宇脸上笑嘻嘻的:“再等半个小时,事儿就成了。” 陆含谦快被活活气死,手指狠狠对着赵宇点了点,急怒攻心:“赵宇啊赵宇......你真是个蠢货!” 再一分钟也不敢再耽搁,陆含谦慌忙抓衣服,跌跌撞撞就往外跑了出去。 “——林言!” 陆含谦一脚踢开卫生间的门,每个隔间挨个地找过去:“……林言,你在哪儿呢!” 门轴都被陆含谦撞得“哗啦啦”直晃。 其中有一个是锁着的,陆含谦心里一定,立马猛力去推,却怎么拧都拧不开。 他恨得抬脚狠踹,将门板都快踢下来了,门一打开,里面却传来声女人的尖叫。 一个男人正手慌脚乱地提裤子,结结巴巴骂道:“你他娘的干什么……” “妈的……” 陆含谦见不是林言,骂了句脏话,一把抓起那男人的领子,直将他提溜起来:“你有没有看到个人进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 “二十来岁,这么高,穿着件风衣,长得挺好看。大概五十分钟前进来的,你看见没有!” 男人盯着陆含谦发红的被他吓死了,连连摇头:“没、没有……我进来的时候没看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含谦一把丢开,接着往下一个隔间找。 赵宇说的套路,陆含谦实在太清楚了。 陆家出生干净,不屑于沾染这些脏事,但不代表陆含谦不知道。 娱乐圈里有些不择手段的金主,为了逼迫手上的小玩意儿就范,会给他们注射毒i品。 这样一来,既好控制,手上又有了把柄。 不论从前是多冷傲的脾性,毒i瘾一发作,什么自尊羞耻心都全没了,再锋利的棱角,也会全被磨干净。 陆含谦几乎无法想象林言被人按着,强行捏开下颔灌入毒i品的样子。 ——他明明说过今天不想来,是被陆含谦强逼着,才来应了赵宇的酒局。 如果林言出什么事.....陆含谦眼眶通红,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 “你,你是干什么的?” 那个男人站在角落里,有些瑟缩地看着陆含谦,吞吐说:“……其实,我看见了。刚才——” 陆含谦猛然抬起头,怒吼:“你他妈看见什么了!说啊!” 男人一抖,咽了口口水:“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有几个人拖着个很大的桶出去了……我好像听见那桶里有什么声音……” “他们往哪里去了?” “那、那边……” 陆含谦转身就跑。 男人还在他身后叫喊:“喂!你是干什么的啊!你他娘的可别说是我说的,给我找麻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 陆含谦感觉自己从未跑的如此快过。 他按了电梯,电梯却迟迟不上来,陆含谦焦灼地恨不得将这破电梯砸成一堆废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sorry,your......” 他在电梯里给赵宇打了电话,却连拨几个都无法接通。他立马换成给林言打,却也同样如此。 陆含谦此时活宰了赵宇的心都有了。 人找不到,电话也打不通,一切都在故意跟他作对。 要不是还有用,陆含谦简直想把这废物玩意儿在地上砸成废铁。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陆含谦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 大厅里人来人往,陆含谦一米八几的高个,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望着这涌动的人|流,第一次意识到,找一个人怎么这么难。 他衬衫全都汗湿,感觉自己喘的像个破掉了的抽风箱。 直到他终于在一个很僻静的,小小的储物间面前缓缓停下来。 储物间的锁已经被弄坏了,有明显的争斗痕迹。 明明是一扇轻轻一推,就能进去的门,但是陆含谦突然发现自己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柄。 “……林言。” 陆含谦喉结滚了滚,嗓子沙哑,就像一个近乡情更怯的懦夫。 他突然不敢走进去,害怕会看到他无法承受的场面。半晌,陆含谦两只手紧紧笼在一起,才颤抖着将门推开—— 但储物间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里头的东西被砸的乱七八糟。 他几个小时前,刚给林言买的那件枪灰色毛衣皱巴巴地搭在一个歪倒的椅子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 上头布满了凌乱的鞋印,旁边有一小摊还没干的鲜血。 陆含谦缓缓走过去,费了很久才慢慢蹲下来。用抖得不行的手指在血的旁侧轻轻碰了碰—— 除了血,那里还散着些微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粉末。 陆含谦轻轻闻了闻,是海|洛|因。 8.第八章(上) 看到陆含谦慌忙冲出时的那个脸色,赵宇就意识到有点不对了。 对手底下随便玩儿的一个小东西,不应当是这个反应。 陆含谦对这个林律师......只怕是认了真的。 他急忙给手下打电话,别真闹出什么事在陆含谦面前收不了场。然而他刚掏出手机,一个电话就拨了进来。 “......什么!?” 不知听到什么,赵宇嗓音猛地提高,那一刻,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那他人呢!?” 电话里的小弟嗫嚅着,不敢说话,赵宇瞬时破口大骂:“——废物!一帮废物!把他找出来!一定不能让姓林的把东西带走!” 他恶狠狠挂了电话,披上衣服就急匆匆往外走。 然而还未等赵宇出门,下一刻,一股极大的力量就夹裹着气流猛地砸在他脸上! 陆含谦重重一拳把赵宇打翻在地,不等赵宇反应过来,又一把抓起赵宇衣领,像拎沙包一般摁着赵宇圆滚滚的胖脑袋往桌沿上狠狠一撞,发出声惊天动地的重击声—— “——林言在哪儿!” 赵宇一动不动,陆含谦抓着他的头发将人从桌面上拉起来,只见赵宇已经被打蒙了。 陆含谦下手太狠,一拳就把他打得鼻血横流,糊了满脸,双眼半睁半闭,嘴唇直颤—— 跟半死了一样。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 “——啊!!” 两个刚才陪酒的小姐见状霎时尖叫起来,发着抖踉踉跄跄就往外跑:“杀人了!!” 陆含谦不为所动,冷冷抓着赵宇头发,又往桌子狠来了一下,怒吼:“林言在哪儿!说!” 他从小到大,就从没有怕过谁。 ——以陆家的底子,也绝没有让家里的嫡子长孙在外头不痛快的道理。 尽管是同一个圈子里混的朋友,大家口头不说,心里也是清楚明白的。 哪怕他们已经是平常人努力一辈子,或许都到达不了的特权阶级。但彼此之间,依然存在着心照不宣的高低之分—— 有些人可以得罪,有些人可以耍着他玩儿,但有些人,却碰都碰不得。 ——比如陆含谦。 赵宇外头的保镖听见动静,急忙涌了进来,却被眼前满目狼藉的景象吓了一跳:“——赵总!” 陆含谦头也不回,只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酒瓶,狠狠往地上一掷:“我看看谁敢动!” 满屋子的人霎时都噤若寒蝉。 赵宇鼻腔呛进了血,耳边嗡嗡直响,好半天才勉力掀开眼皮。 “......陆、含谦,”他气若游丝,喘息又重又急,“你就为了这么个养不熟的下贱东西......得罪我?” 陆含谦面若冰霜,目光冰冷至极,看赵宇的眼神仿佛在看个死人。 他伸手,在赵宇脸上轻轻拍了拍。 然后毫无征兆地,猛然“啪!”的一耳光扇在赵宇脸上。 “林言是我的人。下不下贱,还轮不到你姓赵的来管教。” 陆含谦蹲下身,冷冷盯着赵宇,哑声道:“不是我得罪你,是你得罪我——赵宇,你他‖妈越过我,动我的人,是当老子死了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 赵宇浑身抽搐,抽抽着气看向陆含谦,兀地神经质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陆含谦......陆少爷....” 他笑的直咳嗽,而后猛然停住,恶狠狠盯着陆含谦,吐出口带血的唾沫:“你真他娘的可怜!” “姓林的根本看不起你,你热脸贴冷屁股,还把人家当心尖儿护着......” “——我要是你,就把那律师打成弱智往地下室一关!不过两个星期,就保准服服帖帖哭着跪着问你求白i粉你信不信?” “你他妈......” 陆含谦被他笑的心里发毛,捏着赵宇领子的手指咯吱作响。 十几分钟前,他站在那间储物室前,看到林言沾血的毛衣和散落的海i洛i因时的惊慌与失措依然心有余悸。 血像一下子全部涌上了大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有什么猛然之间全塌了。 尽管他威胁过林言那么多次,要打折他的腿,关了他的事务所,给铐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别墅里关一辈子。 但陆含谦没有意识到的是,其实在他的心底,他也同样那样地被林言的寡淡温柔,孤傲清正吸引着。 他如此一见倾心,再见已心魔陡生—— 却没有意识到,当他终于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地占有了林言的那一刻,也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林言。 见赵宇不说话,陆含谦暴躁地一把将人丢开,转而去搜他的手机。 然而与此同时,酒店外遥遥响起救护车和警i车的鸣笛声。 120在雲都门口停下,数名警i察一拥而入,团团围住雲都的入口。 护士长举着电话,四处张望着,医护人员已经全部赶到,她问:“先生,我们到了,请问您在哪儿?” 那边的声音非常微弱,几乎微不可闻。 林言全身都在痛,喉咙里有股血腥的铁锈味。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 第一次吸食进大量的海i洛i因让他一会儿感觉极冷,一会儿又仿佛在被烈火烧噬,全身抽搐不已,头疼的几乎要裂开。 “......五楼防火通道的排气扇后面。” 林言梦呓般轻声喃喃,后腰被用碎玻璃渣子一块块划出来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涌出鲜血。 背后白色的墙壁上,已经被蹭的留下了一两道浅浅的红印子。 “你们过来吧。” 他极轻说,几乎等不到对方回答,手机就脱力的从掌心滑了下来——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林言的极限。 然而在他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很小的钢笔样的小东西,尾部在一闪一闪的亮着红光—— 那是一只录音笔。 林言眼前开始渐渐发黑,喘息越来越重,心脏的跳动声像击打在耳膜上。 他下意识想,如果救护员再不来,自己大概就真的要死了。 然而在昏过去前最后一秒,林言看了一眼手里的录音笔,很轻地笑了一下—— 万幸里面录下来的东西,已经足够成为证明赵宇罪行的铁证。 *** “——医生!28号床病人醒了!” 林言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大片大片的白色天花板。 鼻腔里充满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走廊里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早上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地上打出几片绰约的影子。 “林律师,你醒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 一个小护士站在他床边,笑嘻嘻问:“有感觉哪儿不舒服的没?” 林言脸上还带着氧气罩,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是不是哪儿都不舒服?” 小护士凉飕飕地瞅着他,恨铁不成钢:“哪儿都不舒服就对了!林律师,您这次可玩的太过了,严重软组织挫伤不说,肋骨都断了,还吃了海|洛|因!” “……” 林言张了张嘴,在氧气罩上呼出一片白蒙蒙的雾气。 他勉力露出个苍白的笑,极轻道,“……我知道只是第一次服用毒|品,就不会成瘾。” 从前林言为了给别人打官司,时常会触犯到某些权贵高官的利益,各种小灾小难就没断过。 每次林言来医院,大多都是外科门诊,一来二去次数多了,连小护士都记住了他。 “那也不行啊,这多危险!……我有时可真不懂你。” 小护士一面给林言换点滴药水,一面叹气说:“这社会就这个样子,人人都是那样,不公不平的事情可多的去了,你一个人,能全管过来么?” “......反倒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指了指林言身上上上下下的伤:“你树敌这么多,就不怕哪天仇家真的联合起来,买凶让你从这世上消失?.....到那时候,可就不是我们外科医生能救得了你了!” 林言隔着氧气罩,脸颊与唇没有一丝血色,虚弱得仿佛大病初愈。 但他仍固执说,“......不会的。” 小护士长叹口气,忧愁地看着林言:“林律师,我是真的怕哪天你就被他们害了。你看看你身上的伤......你是做这一行的,该知道他们有多丧心病狂。” “没关系,我不怕。” 林言故作轻松地露出个笑,对小护士一眨眼睛:“好人一生平安。” “哈,好人一生平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 小护士哼声:“得了吧,林律师,要是好人真的一生平安,您就不会是我们这儿的vip高级会员啦。” 林言没说话,脸上的笑容仍是淡淡的,眼睫垂了下来。 好人是不是一生平安,他自然是知道的。 就像自己自问从来无愧于任何人,可为什么上天不依然让他遇上了陆含谦? 在这世上,有那么多好人。他们勤勤恳恳,善良仁义,遵守法律和道德——却反而最为贫穷。而那些投机取巧,虚伪狡诈的人,却反倒能快速获得大量利益。 林言曾为此感到不解,感到痛苦,直到后来他突然意识到,上帝其实是并不存在的啊。 所谓命运,从来都不由上帝决定。 没有人会向那些深陷泥潭的绝望之人抛出一线希望的救生索,也没有人将带领那些永堕黑暗的灵魂拥抱光明—— 行内的前辈都告诉他,一个平凡的律师,渺小的就像一只飞蛾。 可是林言想,你看那看似永不会熄灭的炙烫灯芯,不也会因为无数只飞蛾的扑火,而逐渐黯淡吗? 有些事,如果连作为律师的自己都不去做,那就真的没有人做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要站在黑暗里的。 可倘若做一个善良的人,就总能在前行的路上遇到许多相似的伙伴。 在雪地长夜的跋涉中,他们逐渐倒下。也许你也看不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可当万里长街灯光照亮,你知道,自己也曾是其中一盏。 那便虽死无憾。 9.第八章(中) 林言昏迷期间,陆含谦每天都去医院陪他。 甚至做完手术24小时后林言还没醒,陆含谦连要撤销外科主任资格执照的威胁都放出来了,堪称高端无理医闹。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 “你们是不是麻药用过量了?” “他胃里海|洛|因洗干净没有?” “别跟我说什么都是正常的。要是是正常的,怎么人到现在还没醒?!” …… 然而除了医院,公司里每天也一大堆事物需要陆含谦处理。 赵宇不是软柿子,被他这么白白打了一顿,没有安分的道理。 陆含谦迫不得已两头跑,却不想林言连昏迷都在跟他作对—— 他刚前脚离开,林言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 等到下班,陆含谦终于开完所有的会议,一份份文件签好了字,再回医院时就已经晚上了。 繁华热闹的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华灯初上,住院部门口卖包子煎饺的摊贩也出了生意。 竹屉笼一掀开,白腾腾的全是人间烟火气。 陆含谦穿着件黑呢子大衣,把车停在医院的专属车位里,拔钥匙下车。 他给林言带了罐四季玉米粥,一听医院打来电话,说林言醒了,陆含谦自己都没发觉心情瞬间放松了许多。 上电梯前,陆含谦陆总,对着车边上的反光镜重新整理了下他价值五位数的藏青色围巾。 又颔首拨了拨头发,跟小姑娘见心上人似得,确定没问题了,这才舒出口气: “英俊。” 认识林言以前,陆总其实是没这么注意个人形象的。 他的西装领带大多都是直接交由设计师们量身定制,做好了,直接搭着穿。比较偏严肃商务风。 但是认识林言之后,看看人林律师休闲时都穿的些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 墨绿的高领粗针织毛衣、驼色围巾、米白长风衣、一直包裹到小腿的马丁靴…… 以及creed拿破仑的男士香水。 靠近时,在他脖颈处闻起来就像是夏季清晨,松针林里的空气—— 令人禁不住地想起晨钟暮鼓,古庙与苍树。 陆总自行惭愧了。 这才花大价钱,特地从巴黎请来个服装师,勒令人家好好把他往衣冠禽i兽方向打造。 陆含谦提着粥一路上了楼。 但快到病房门口时,他却不由微微停住了,握住门把的手又轻轻放开。 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斜阳的余晖全部散去,病房里亮着两支白光灯,在透明的窗玻璃上倒映出模糊的人影。 他心中不知怎么,突然生出种莫名的好奇心思,想看看自己不在时,林言会是什么样子。 林言住的是普通病房,除了林言,房间里还有一个摔到了腰的老太太。 但他的床位恰巧正靠近门,陆含谦轻轻拨开窗帘,就能很清楚地看见林言垂着头的侧脸。 病床的支架被调高了一些,林言身后垫着个枕头,半倚半靠坐了起来,手里摆弄着支钢笔,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额头上缠了圈白色纱布,脸上一些细碎的小伤口涂过药水,已经结痂了。 病号服全是均码,林言又瘦的惊人,蓝白条纹的衬衫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陆含谦觉得,他随便挣动一下,那病号服搞不好就会掉下来。 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林言乌青乌青的眼睫,小扇子似得在眼底打下一圈阴影。 挠的陆含谦心底有些痒痒。 而那一路蜿蜒而下,在林言锁骨的小窝蜷了蜷的白色耳机线,则勾的陆含谦恨不能现在就走过去,从林言头顶上方往下瞧,看看那又宽又大的病号服里头的风景是什么样的。 隔壁床的老太太手机出了点问题,十分窘迫与不安地走了过来,问林言能不能替她看一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 陆含谦站在窗子外,看林言接过老太太手机,认真看了一会儿,又听她絮絮叨叨花很久才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这都是些很简单却琐碎的事情,但白炽灯灯光下,林言的神情始终平静而耐心,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表现。 第一次见面时,陆含谦曾听他说,你好,我是林顾言,木秀于林的林,温柔寡言的言。 他那时想,木秀于林尚且贴切,至于温柔寡言...... 仿佛和林言清冷孤傲的脾性沾不上关系。 直到今日,陆含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骨子里,林言真的是一个再温柔不过的人。 陆含谦怔怔想着,在门口呆了片刻,半晌才回过神来。 老太太刚弄好手机,见陆含谦进来,脸上的皱纹全笑的舒展开来,很高兴地同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对林言道:“小同志,你朋友来啦。” 然而林言在抬起眼,看到陆含谦的那一瞬间,脸上刚刚还带着的淡淡笑意,就迅速如冰雪融化般散去了。 他不冷不热地看了陆含谦一眼,什么都没说,兀自又低下头去看手机。 陆含谦脸上一僵,心里有些发毛。 你他i娘的,可真是给老i子特别对待啊。 为了你,我他|妈把赵宇打的半死,现在还被那傻|逼一家骚扰呢,你倒好,不止是小姑娘,上到八个月下到八十岁—— 你林言都他妈能谈笑风生,唯独对老子没好脸色? 陆含谦深深吸了口气,压着情绪走过去。 “吃饭没?” 陆含谦把保温桶搁在柜子上,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给你带了四季玉米粥,尝不尝点儿?” 他取出小隔层,一勺勺盛满了,又小心翼翼吹了吹,送到林言面前:“放了一会儿的,应该不烫,你试试。” 林言手里握着手机,却只淡淡看了一眼,不冷不热道:“我吃过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 陆含谦笑:“吃过了?你在哪儿吃的啊,除了我,还有谁给你送饭?” 林言说,“我有朋友在医院,她给我带的。” “那个小护士?” 陆含谦一下子就猜了出来。 他把餐盒放到桌子上,看似漫不经心道:“你这个朋友和你关系很好啊,你进医院都是她给你签的字。” “......” 林言简直太了解陆含谦了,几乎他微微挑挑眉,林言就能猜到他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 陆含谦抽出支烟,没有点燃,只夹在指尖转来转去。 半晌,他淡淡道,“林言,你是不是也太招桃花了点?” “我们只是朋友。” 林言冷声:“我在她哪里放了些钱,以免我这样的孤家寡人需要做手术的时候得不到治疗,有问题吗?” 陆含谦轻轻哼笑,琢磨着林言说过的四个字:“……孤家寡人。” “我是一个正常人,陆含谦。” 林言压着脾气说,“不是你锁在笼子里随便玩的金i丝i雀,你没有资格控制我的社交。” “没有资格?” 陆含谦仿佛一下子听到了什么幽默的笑话。 他头微微一歪,眼底一片冰冷地盯着林言,一字一句地轻轻道: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 “你知不知道,林顾言——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把你关起来。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对你为所欲为。” “不要试图激怒我,林律师。” 陆含谦用力伸手,猛然一把捏住林言下颔,缓缓哑声说:“这个世界要比你想的黑暗的多……我现在没有那样做,只是尚且对你还不太忍心。” 陆含谦五官周正,只是眼睛瞳孔极黑,每当他紧紧盯着谁的时候,都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豹子,充满了压迫感。 陆含谦与林言对视良久,慢慢松开了手。 “……行了,喝粥吧。” 他若无其事地将米粥再一次递出去,平静的仿佛刚才说出那些可怕的话的人根本不是他。 林言垂眼看着面前的一碗冷粥,脖颈白细皮肤下的青色静脉突突直跳。 ——这种自以为是,赋予喜欢之名的“善待”; ——这种丝毫不顾及他感受与尊严的压迫; ——这种恃强凌弱,肆意摆弄他又不容许丝毫反抗的屈辱与绝望。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沉默的对峙中,林言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冷粥。 僵持良久,他极缓地伸出手,将那份已经毫无温度的米粥僵硬地接了过来。 10.第八章(下) 冰冷的米粥一点点灌进胃里,林言难受得脾胃都在痉挛。 白炽灯的光芒寂寂地落下,窗外已经全黑了。 隔壁老太太在和女儿视频,两张病床中间的那道帘子拉了下来。 陆含谦斜斜靠在椅子上,眯着眼欣赏林言喝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 林言咀嚼慢,吃饭也慢。 再加上他的手腕和脖颈都那样瘦,到了几乎可以称之为纤细的地步,看上去就像一只孤独的,慢慢在滩地上觅食的鹤鸟。 陆含谦看着这鹤鸟,心想,可这并不是普通的鹤鸟,而是会啄人,啄起来还挺疼的,脾气很大的鹤鸟。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总想,他并不介意被啄两下。 相反,他还很乐意驯服这样带劲儿的小玩意,就像驯马师总喜欢征服最桀骜的烈马。 由此,陆含谦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却没有注意到,林言的眉头一点点皱紧了。 那碗米粥早就已经全部冷透,他每咽下去一口,都得忍着强烈的吐意与屈辱感。 林言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左手死死摁在腹部。 这种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痛苦,令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苍白的,被恶龙囚在城堡里,终日无法见到阳光的小王子。 额头的绷带和脸上的伤痂是他挥剑与恶龙搏斗的证明,这种碍眼的伤疤不仅没有折损他出众的容貌,反倒更增添了一种虚弱无力的、战损后迫不得已任人摆布般的病态吸引力。 “明天给你换个病房。” 陆含谦开口,打量了这病房一圈,蹙眉道,“这里外人来人往的,没病都能给你吵出病来,晚上能睡得着觉么?” 然而林言沉默地垂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句话也不答。 “还有前天饭局的事。” 陆含谦瞥了眼林言额上的纱布,有些不快:“你发现赵宇不对劲,回来找我不就成了,自己跑什么?要是搁我眼前,他敢给你弄成这样?” 林言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冷淡:“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的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 陆含谦噎了一下,恼怒道:“你他i妈现在是我的人!你从上到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谁都不能伤害你,包括你他|妈自己!” 在林言昏迷期间,陆含谦曾去调过那间酒店的监控。 监控里,他看见林言被四五个人围着,从一个塑料桶里拎出来。他们死死绑着他,要掰开他的嘴灌白i粉。 但林言的脾性实在太傲了,一不肯下跪,二总不老实,挣扎得厉害。 那样锋利尖锐的玻璃碎片,就一点点从腰后最脆弱细嫩的皮肉里扎进去,缓缓划动。 林言疼的额头全是冷汗,嘴唇一下就白了,但照旧紧紧咬着牙,不肯松口。 他全身都在抖,但眼神依然又冷又静,蔑视地看着这些人,就像在看一群阴沟里的老鼠。 直到他们最后被发现了录音笔。 一群人瞬时被激得发了狂,一下下把林言往死里踹。 陆含谦看的时候快被气疯过去,眼睛恨得通红,只后悔当时没真的把赵宇打死。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 那样柔韧脆弱的腰肢,那样削瘦漂亮的蝴蝶骨,那样平坦柔软的小腹—— 陆含谦在最暴怒的时候,都忍住没对林言下去过重手!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勇敢?” 陆含谦盯着林言,咬牙问:“……为了取证,为了那什么狗屁的公平正义,什么都可以不顾? ——但你他i妈就不能想想我吗!这种事,就你吱一声的工夫,老子就能给你弄好了!” 他说的义愤填膺,林言却始终淡淡的,漠然地捧着手里那碗冷粥,根本看也不看陆含谦。 陆含谦气的半死,掐住林言两颊非要将他拧过来,逼着林言看着自己。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 “……还是说你他i妈就是个变态,喜欢别人这么打你虐你呢,啊?” 看着林言冷冷睨向自己的眼神,陆含谦忍不住开始用最恶意刻毒的话刺激他。 灯光下,林言的脖颈显得那样纤细而脆弱,仿佛轻轻一拧就会折断。 整个人从此在世界上消失。 陆含谦紧紧盯着这张清丽隽秀的脸—— 明明是生着一双如此缠绵含情的眼睛,却偏偏总喜欢冷冷睨着人! 老摆出这么一副寡淡的神色,好似有多么孤冷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但其实呢? 陆含谦忍不住恶劣地想,还不是被我天天晚上按着翻来覆去地i操! “你——” 陆含谦刚刚开口,就被林言打断了。 林言抬眼,说不上什么意味地瞥了陆含谦一眼,突然问:“你石i更了么?” 陆含谦一愣:“什么?” “我是说,”林言笑了一下,仿佛无所谓般: “看着我那样被他们殴打的时候,陆含谦,你石i更了么?” 陆含谦呆住了,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林言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 林言淡淡一笑,漠然而讥诮地看着他,双手交叠地搁在被单上,以一种十分闲适,漫不经心的语气温声说:“我还以为您一直以折磨我为乐呢,陆总。” 陆含谦脑子空白一片,当他反应过来林言在说什么的时候,瞬时怒吼出声:“林言!你什么意思?你当我是变态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 “难道不是?” 林言微笑着,轻轻说:“您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折磨我的人啊——又有什么资格装出副高贵正义的姿态,去指责别人?” “……” “我折磨你?哈……” 陆含谦怒极反笑,手指指着林言,气的几乎微微发颤:“你……我为了你.....林言,你不要不识抬举!” “你代理了多少能要你命的案子啊,啊?” 陆含谦咬着牙:“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现在早连骨头渣都没剩下的了!……我他妈要是想折磨你,你现在早死在外边了!” 看着陆含谦怒到了极致的眼睛,林言却反倒微微笑了起来。 他看着陆含谦,极其波澜不惊地道:“陆总,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自从遇上你之后,早就已经不怎么想活了。” “你……” “至于你说的报复——” 林言微微扬起头,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我想我早就已经遇到了——那就是你啊。” “你日夜折磨我,凌辱我,从身体到精神…… 最开始的时候,我被你逼得重度抑郁,差点去自杀。我常常想啊,你会不会就是我得罪过的那些权贵刻意找来的,成心不让我好过……?” 他抬起头,用那双仿佛永远意犹未尽,缠绵不已的眼睛看着陆含谦,淡淡笑着问: “您说是不是的呢,陆先生——?”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地,下一秒,林言的脸就被“啪”地声狠狠打得偏到一边。 不久前擦过药水,好不容易已经结痂了的地方,被这一下又重新掴得裂开。 林言耳鸣不止,感觉右颊像着火了般火辣辣的疼。随即很快变得麻木,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 他缓了数十秒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在唇边抬手抹了一下。 林言看着手指上殷红的血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亲手送到陆含谦眼前: “您看,陆先生,我说的一点也没错。” 陆含谦盯着林言破开的唇角,气得浑身直颤。 他心里哪里痛得厉害,犹如身处油锅,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平生从未如此难受过。 “……你明天不用换房间了。” 陆含谦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脑子里轰隆隆直响。 半晌,他听见自己木然说:“你就死在这儿吧。” 说完转身就走。 林言冷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隔壁老太太已经被这动静吓得呆了。 见陆含谦出门,连忙颤巍巍下床,来看林言伤势。 陆含谦走到门口,双拳猛然捏的死紧,喉结不住滚动。 “……林言!” 他有一瞬间的犹豫,觉得自己应当和林言辩驳点什么。不能就这样走了。 然而林言根本不看他。 陆含谦脑子里早已一塌糊涂,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就像一个被人一击刺到要害,丢盔弃甲地落荒而逃的逃兵。 强撑着走到门口,林言却仍没有抬头听听他想说点什么的意思。 陆含谦便负气般大步走出去,一路上踏亮了走廊的所有感应电灯。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 然而当他快要下完楼梯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 陆含谦掏出来看了一眼,却仿佛一下被人耗尽了全部气力——长长的,疲惫而失落地吐出口气。 直到此时,他刚才等待、并隐约期待过的一切,已终于确定,都再也不会出现。 “喂?” 陆含谦席地坐在台阶上,缓缓在眉心揉了揉,仿佛疲倦至极问:“顾兆,什么事。” 那头顾兆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他笑嘻嘻问:“陆少爷,听说你最近把赵宇那孙子给打啦?” 陆含谦叹了口气:“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哎别别别,”顾兆连忙止住他,指天立地地起誓:“我是有好事儿告诉你才打过来的!保准是好事。” 陆含谦坐在黑暗里,身心俱疲,不说话。 顾兆嬉皮笑脸的,接着问:“不信算了。要不你说——桃花运可算不算好事?姓陆的,有大美人看上你啦!” 11.第九章 顾兆以一种爆大料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却意外的没有听到预期中的反应。 “......” 陆含谦沉默不语,半晌,把手机直接挂了。 电话那头的顾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顾少爷简直一脸懵逼,不可置信。 他和陆含谦就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陆含谦穿破裆裤的样子他都见过,今天姓陆的居然挂他电话!? 这得是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啊。顾兆想,当初陆含谦得知他爸跟他学妹搞上了的时候,都没挂他电话! 浓郁的夜色里,陆含谦把手机放回口袋,独自沉默地走出了住院大楼。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 深夜的停车场空空荡荡,他摁了下车钥匙,车灯闪了闪,陆含谦拉开车门,却没有进去。 他探身,从车里摸出盒香烟,打火机的光芒在指间一跳,点燃了起来。 他只吸了一口,暖黄的星子在陆含谦指间跳跃着,明明灭灭,在这昏暗的停车场里,陆含谦靠在车边的身形投出了一道模糊的剪影。 他下午就想抽一口烟。 医院公司两头跑太累,需要提神,但顾及着傍晚要给林言送饭,怕他闻到大衣上的尼古丁味,才忍到现在。 香烟渐渐燃尽了,陆含谦抬手,随手将它在宾利的车身上按灭了。平整滑腻的黑色烤漆瞬时被烫出块小疤。 陆含谦长腿一跨,坐进驾驶位,把上次林言落在车里的驼色围巾找出来,扔进垃圾桶,驶车扬长而去。 第二天早。 陆含谦半宿没合眼,好不容易天刚刚擦亮时有了点睡意,不到十一点,又被楼下疯狂的按铃声闹醒了。 陆含谦穿着睡衣,一脸杀气下楼开门,想看看是哪个撞死鬼这么不识好歹,挑个良辰吉日让他全家破产。 结果一开门,是顾兆嬉皮笑脸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哟,陆少爷你还活着啊。” 顾兆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冒了青碴的下巴,“啧啧啧”了一阵儿,痛心疾首:“听你昨天那语气,我还以为你要寻死呢,特地大早上跑去公司看你。结果你倒好,搁家里睡懒觉,一早上都不露面!” 陆含谦把顾兆领进来,然后一言不发,任由顾兆跟在他屁股后头不停念叨,自顾自去洗手间洗漱。 直到顾兆坐在沙发上,大喇喇摸出支烟准备点了,他才放下剃须刀,一下劈手夺过来:“不许抽烟。” 顾兆一呆,愣住了:“……凭什么啊!” 陆含谦下巴上全是泡沫,刚准备下意识说,林言受了点伤,大夫说不能吸二手烟,却随即反应过来,昨天他没去林言那套小一套二睡,一气之下回了自己家。 便黑着脸把烟盒又给顾兆扔了回去,面无表情说,“抽吧,抽死你得了。” 顾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1 十二个小时之内一连遭受两次暴击,顾兆无比懵逼,被怼得莫名其妙。 “操,陆含谦你个傻i逼,”他气愤道,“你他i妈是不是又被林言气着了,拿老子撒气。” “别跟我提这个名字。” 陆含谦一边对着镜子用须后水和须后乳,一边冷着脸说,“再说就给我自己出去。” “哟,真吵架啦?” 一听陆含谦这语气,顾兆就猜出来了。 他笑嘻嘻凑上前去,幸灾乐祸道:“怎么回事儿,说我听听?” “......哎,含谦,我早跟你说了,上回见你们俩那样子,我就知道你们不合适......” “来来来,别生气了,多大点儿事。正巧我这儿有个大美人等着你呢,保准不比林律师差!” 陆含谦黑着脸,自顾自打领带,不说话。 “真不感兴趣?” 顾兆观察着陆含谦的脸色,凑上前,粘着他:“啧啧啧,上回见面还夸了人家漂亮呢,现在有了林律师,连见一面都不愿意了?” “这位大美人啊,也不是省事儿的主。没成年那会儿就开始搞对象了,男的女的都有!上回招惹了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哭着闹着不肯分手,最后还是我出面给安抚好的呢......” 顾兆跟在陆含谦后头,呱啦呱啦地啰嗦着,竭力向他推销:“当然!最重要的是,陆含谦,你妈上个月是不是又催你结婚了?” 陆含谦猛然停住脚,顾兆没注意,“啪”的一下就撞上去了。 陆含谦转过身,顾兆道,“可林律师能跟你结婚吗?” “......再说了,就算你有本事能弄得你爸妈同意,人林律师还不同意呢,你们俩这整天作死作活的......还不如早点儿分开,各自欢喜的好。” 听着顾兆这么里里外外磕道半天,陆含谦倏尔眯起眼,盯着他道:“顾兆。” “嗯?”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2 顾兆抬头,茫然应了声。 “你这么劝我和林言分手......不会是他i妈想挖我的墙脚吧?” “......” 三秒后,顾兆愤然怒起:“陆含谦,老子是直的!!你他i妈怎么看谁都像情敌!?” *** 下午四点,陆含谦和顾兆一起出了门。 虽然以他的现在的心情,着实没有什么再招个桃花的心思,却还是不得不去见一见—— 这位大美人,是顾兆的亲堂妹。 地点在远离市区的郊外。 这些整天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最为无聊,不知是谁牵的头,寻了个风景宜人的山头做开发,在山顶建了个超大的豪华露天别墅。 赌博、聚会、赛车,以及某种可做不可说的运动,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得玩。 陆含谦到的时候,一群人正在大厅里赌得正欢,欢呼声骂娘声起此彼伏,中间的一个小台子上还有人跳钢i管i舞。 顾兆张望了一阵儿,径自带他进了包间。 远离狂躁的人群后,包间比外头要安静许多。 空气里浮动着股隐约的暗香。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一个身材火辣的红衣美人,两个十七八岁穿校服的男孩。 陆含谦刚推门进去,就挑了挑眉—— 那两个穿校服的男孩,都长得很像林言。 “哎哟,这......这是怎么回事?”顾兆跟在陆含谦后面,看见这两个男孩,也愣了:“阿意,你怎么回事?” 顾意一身正红色的紧身长裙,身材被包裹得凹凸有致。暖黄暧昧的灯光下,说不出的靡醴火辣。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3 她抬眼,看了顾兆一眼,不说话。 面前摆着几个已经喝空了的酒瓶。 顾兆蹙眉,似乎有些不高兴——这很少见,在陆含谦的记忆里,顾兆几乎总是嬉皮笑脸的,从没见他发过什么脾气。 “含谦,先坐吧。”顾兆招呼他,朝顾意走过去。 他本想安排陆含谦和顾意坐在一块儿,但顾意极小声地叫他一声“哥”,委屈巴巴的。 于是顾兆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坐在中间,左拥右抱陆总和堂妹。 这样的排列组合,令三个人都十分尴尬。 陆含谦是本来就不大高兴,来是纯粹给顾兆面子,应付一下。只是没想到,这位号称“看上他”了的大美人,其实似乎对他并不感兴趣。 为了引开陆含谦的注意力,甚至还特地挑了两个和林言相似的moneyboy。 ——只是这种举动实在有些可笑。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对陆含谦而言,自从遇到林言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人入过他的眼。 倘若有一天陆总能拉的下面子,林律师收起了他的刺,让陆含谦写一封情书给林言,那么他必定会用最漂亮的钢笔字,在洁白的信纸上落笔: 已识人间真绝色,十丈红尘独念卿。 “......顾意,”长久的沉默中,顾兆轻轻咳嗽了声,没话找话道,“好久没见你含谦哥哥了吧,要不去和他说说话?” “......” 顾意低着头,挽到耳后的栗色长发散落下来,垂在饱满迷人的胸部。涂得鲜红的指甲扣着皮质沙发的边儿。 “顾意?” 顾兆提高了声量。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4 顾意的头垂得越发的低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顾兆火了,猛然站起来,然而就在下一秒,顾意突然出声,控制不住地颤声道:“——哥!你就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顾兆愣住了。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顾意低低哽咽,“......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 陆含谦:“......” 颓丧了一天的陆总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个大新闻。 于是他饶有兴致地换了个坐姿,看看顾兆,又看看顾意。 顾兆偏过头,避开顾意的目光,脸颊鼓了鼓,长长吐出口气。 “含谦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艰难说,“......我把他介绍给你,你们也门当户对......” 顾意眼底隐隐有泪光,张了张嘴,不吭声。 但此时陆含谦倒站了起来,走到顾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到现在,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更何况是被林言嘲讽了十来次之后,就知道和律师处对象要直接动手不动口的陆总。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顾兆。但最好的朋友不是用来顶包的。” 陆含谦彬彬有礼说,“这是你私人的事儿,不应该把我牵扯进来。” 说完转身就走了。 此时已经到了快九点。晚上开车走山路不安全,陆含谦又喝了点酒,就干脆在别墅留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但是快十二点的时候,陆含谦从浴室刚洗完澡出来,外头就有人敲门。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5 他走过去,见竟是顾兆和刚才那两个穿校服的男孩站在门外。 “怎么了?”陆含谦开了锁,问。 “没什么。” 顾兆有气无力的,脸上写着疲惫。“含谦,今天的事儿对不住你了。这两小孩送你玩玩。” “不用,”陆含谦皱了皱眉,拒绝,“没心情。” “收着吧。”顾兆道,“都是和林律师一个系列的,就当我给你道歉了。你不收我不安心。” “......” 没心情是确实没心情,林言太扫兴。但陆含谦又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干什么呢,林言把他气着了,他却在这儿搞得跟为林言守身如玉一样。 叹了口气,陆含谦抬手,随便指了个男孩子,“进来吧。” 那男孩刚才的校服已经换掉了,现在穿着身白色细纹的正装——顾兆倒是和他们交代的清楚。 陆含谦把人领进来,问:“知道要怎么做吗?” 男孩子很乖巧地点点了头。 陆含谦解开领带,坐到床边,道,“那开始吧。” 男孩便一下子拥上来,一边亲吻陆含谦的喉结,一边扒陆含谦浴袍。 “……” 然而陆含谦一把拉开男孩,按着自己睡衣,吼道:“你干什么!别碰我!” 男孩懵了,眨了眨眼睛:“……给您……服务啊……” 陆含谦恨铁不成钢,一下下指着他,咬牙说:“你知道自己演的谁吗?” 男孩茫然地点点头,又摇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6 “林言!”陆含谦骂他,“一个律师!” “哦……” 于是男孩把白色西装理了理,又从口袋里掏出副金丝边框的眼镜戴上了:“原来陆总喜欢角色扮演……” “……” 陆含谦快被气死了。他直接从手机里调出个电子书文档,塞给男孩,又一指书桌: “给我坐那儿去,先从《民法》开始读。不许碰我!” 男孩:“……” 12.第十章 在陆含谦听小mb声情并茂朗诵着《民法》的时候,林言下午去了趟医院,与顾丽又见了一面。 去之前,他特地把额头上绷带拆了,换了身稍显精神的亚麻色风衣。 恰巧的是,顾丽也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两人就隔了一栋楼。 律师和委托人一起住院,还真是某种特别的黑色幽默感。 半个月没见,顾丽脸色更差了。 ——只不过林言也没好到那儿去,他一进病房门,顾丽就愣住了,问他说:“林律,您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林言没提为了取证犯险的事,只摆摆手,说没休息好。 顾丽是血液病,需要及时治疗,时间越拖,治愈希望越小。 但别说治疗,连骨髓配型她都不是很配合。 只住在最差的十人间病房里,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和尿骚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林言走近了些,站到病床边,抬眼看了看挂在铁钩上的输液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7 只是很普通的保守药物,连能不能维持性命都不一定。 “……医生说,这些就够了。”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脸上仍旧挂着那种卑微的讨好:“林律,我有钱,付得起你的代理费……您放心……” 病房里充满了小孩声嘶力竭的哭闹声、妇人气急败坏的拍打怒吼声、老人间沙哑的交谈声,吵得林言耳边嗡嗡直鸣。 顾丽头发枯黄,乱蓬蓬地在后面扎了一个髻。 随着她的咳嗽,耳边几缕碎发也跟着颤动起来,林言微微发怔。 那咳嗽重极了,又急又喘,仿佛要将半个胸腔都咳出来。 林言给女人倒了一杯水,拿起杯子的时候,却见里面还有些黑色的药渣没有倒掉。 他拿着杯子去洗手间洗,顺手又给热水瓶打满了水。 “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林言顿了一下,问:“有没有请护工之类的。” 话刚说出口,林言就意识到了不妥。 在这十人间的病房,怎么可能会请护工。 女人咳嗽不止,接过热水,急急喝了一口。 “……我也不用护工。” 平息下来后,她仍旧卑微地对林言笑,“我自己能行。就算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儿人又多,搭把手就过去了。” 林言抿唇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简单和女人讲了些关于案子的事,女人听得很认真。 有些涉及到些专业条例的东西不能完全明白,这时候,她总会去轻轻触摸那一搓厚厚的资料纸——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8 仿佛抓住了这一塌纸案卷,就抓住了这世间的天理公义。 “……林律师,咱们能赢么?” 忍了半晌,女人还是忍不住轻声问。“我最近做梦,总梦到囡囡……她跟在我后头哭,说不想跳舞了。” “……” “我要是早点答应她多好呀。” 女人极轻地叹了口气,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从前总是逼她学……我就是想让她以后过得好一点。不要像我一样,在这世上受苦。” “……” 林言垂着眼,下唇抿紧了,不知想到什么,一声不吭。 半晌,他低低道,“嗯,你放心。我手上还有其他资料,他们逃不掉的。” “那就好。” 顾丽干涸的唇弯了弯,露出个苍白的笑,眼眶有些红红的: “谢谢您,林律。要不是你,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他们都说启梦的靠山厉害的很,那天在场的人里头,还有一个姓陆的。寻常律师根本不敢接这案子……” “等等,”林言一下蹙起了眉:“还有一个姓陆的?陆什么?” “陆……” 女人皱眉,极力回忆着,“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姓陆,具体的名字我没能打听出来。” “……哦,这样。” 林言有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关系,我之后再替你去问问。” 又聊了片刻,到七点,林言该回去输液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9 临走前,女人从包里取出了塌钱要塞给林言,林言静了一会儿,思忖片刻后没有推辞,接了下来。 “林律,就拜托你了啊……” 女人见他肯收下钱,反倒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仿佛得到了某种保证。 林言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在离开前瞥了一眼女人床位号,替她带上了门。 这是寒冷的深冬,但厚厚的纸币在口袋里捂热了,林言竟觉得莫名的烫手。 “……喂,是张小姐么?” 走到拐角处时,林言拨通了小护士的电话。轻言慢语道,“是这样的,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我朋友的妈妈住院了,我想给她医疗卡上打一些钱……” 另一边,深夜,凌晨一点。 陆含谦一个人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盯着屏幕处理邮件。 那个顾兆塞给他的mb坐在离他三米多远的书桌前,捧着《□□》小声地读。 陆含谦勒令他只能侧坐,不准转过来—— 他根本不想看到这男孩子的脸。 于陆含谦看来,他一点也不像林言,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像林言。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有林言的那种气质了。 林言是苍白的。 他看上去脆弱而温柔,实际上却清冷锋利。他的眼睛缠绵而多情,脾性却又冷又傲,充满着矛盾的美感—— 就像一个漩涡,从认识的那一天起,就吸引着陆含谦越陷越深。 “读到哪儿了?” 陆含谦盯着壁灯下模糊的人影,恍惚间又想起那天在病房里,林言额头上缠着绷带,脖颈纤细而脆弱,低低垂着乌青眼睫的样子。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0 他不太自然地回过神来,咳嗽了声。 算了,怎么又想到林言身上。这是还嫌被他气得不够呛,犯贱呢? mb早读的口干舌燥,想停又不敢停,比被变态客人sm还痛苦。怯怯望了陆含谦一眼,小声说,“读到第三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了。” “……” 陆含谦从电脑后抬起脸,有些嫌弃:“怎么这么慢?” mb:“……” 他已经一刻都没停,读了快一个多小时了! “你这么读都读这么久,等背下来不得是下辈子的事儿了?” 陆含谦说,“我一个朋友,考研的时候顺便考了下司法考试,都一次性通过的。一个a类,一个复试第一。” “……” mb默了默,受到打击x1,又不敢在金主面前表现出来,只得昧着良心赞赏道:“陆总的朋友真厉害。” “他长得也比你好看。” 没想到下一句,陆含谦接着说。 “......” 靠脸吃饭的mb受到打击x2。 “行了,好好读吧。” 陆含谦伸了个懒腰,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邮件上,漫不经心说:“读的逼真给你加钱。” “……” mb长吸一口气,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刚准备说“谢谢陆总”,陆含谦却做了个手势,让他噤声——陆含谦手机响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1 原本他只当是个普通的电话,随手拿起来就准备摁下接听键,但当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陆含谦倏尔愣住了—— 来电的是林言。 在这样一个时间点特殊的深夜、他们俩刚吵完架的第二天,林言给他打电话,简直比顾兆穿女装还神奇。 ……该不会是拨错了吧? 陆含谦不由想,但这么晚了,就算是拨错,他原本还打算拨给谁? 电光火石间,陆含谦脑内闪过许多个念头,但最终他猛地站起来,朝mb走过去,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言简意赅道:“你接。” “……我接?” mb愣住了,看着手机,又仰头看看陆含谦。 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他咽了口口水,半晌,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 “——等等!” 然而就在他快要碰到屏幕的时候,陆含谦又突然按住了他。 陆含谦目光如炬,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mb一圈,命令道:“你喘一下。” “……” “什么?”mb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陆含谦:“……什么喘一下?” “喘息!”陆含谦骂他,“呻i吟你会不会?” “……” “接电话的时候,带点儿喘息。” 陆含谦周到地补充:“就像正在被我i干一样。”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2 “快点儿!”陆含谦不耐烦地拍了他一下,“喘的好给你加钱。” 于是mb艰难地哽了哽喉咙,咽下口口水,做好心里建设后,手指颤抖地,缓缓靠近了那接听键。 下一刻—— “喂,哪位?……啊~!陆总!!” 林言:“......” 陆含谦:“......” mb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惊i喘实在是呻i吟得太专业太浮夸,毫无准备下,陆含谦差点都被吓了一跳。 ……听起来好像他们俩真的在进行某种不可描述的运动似得—— 可能还正处于高潮部分。 “——嗯~” 见林言没反应,mb敬业地又喘了一声,娇滴滴问,“……到底哪位呀。” 刚才林言是愣住了。但这时候他已经差不多反应过来,猜到了陆含谦在干什么—— 但他半点也不吃惊般,仍然非常客气地,温和地对mb说:“不好意思,拨错了。” mb开了外放,这句话陆含谦也听见了。 他对林言这态度有点生气,像什么恶趣味的期待落空了。 眼看林言就要挂断,他劈手将电话夺了过来,语气不冷不热地问:“什么事?” 林言顿了顿,淡淡说:“没什么,拨错了。” 其实他没拨错。 从下午顾丽那番话以来,他就一直想着,辗转到半夜,还是忍不住想问问陆含谦那天到底在哪儿,是不是也在那场酒局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3 但看眼下看来,这个时间显然不太合适。 “……” 陆含谦一下也哽着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有点想问林言本来想拨给谁,又拉不下面子。 憋了半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啪”地一声,对站在一边手捧《□□》的mb怒吼:“你这小野猫,夹这么紧干什么?” mb:“……” 林言:“……” mb愣了一下,十秒钟才从懵逼中反应过来,然后立刻敬业地再次“嗯嗯啊啊”喘个不停,呻i吟得像在表演单口相声。 “我挂了。”林言举着电话,平静说,“病房已经熄灯了。” 陆含谦有些难堪,不知道为什么,林言的波澜不惊令他有种失落的落败感。 这种落差之间的羞耻让他一下子暴躁起来,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收紧了。 陆含谦默了默,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冷冰冰的: “林言,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大晚上给老子打电话,怎么,离了我,就这么寂寞” 他听见自己说,“听出来了吧,老子正在外头跟人上|床呢,你他|妈打什么电话” 林言“啪”地把电话挂了。 13.第十一章 mb半夜就被赶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顾兆来敲门的时候,见陆含谦是一个人,还挑了挑眉,示意他:“哟,怎么了这是?” 陆含谦几乎一晚上没合眼。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4 前半夜在处理邮件,后半夜林言打完电话,根本没办法睡着。 “小东西伺候的不好?”顾兆问,“回头我找他们领班,罚他去。” 陆含谦摆摆手,从兜里掏出张卡,扔在桌子上:“小费。昨天忘给那小孩了,跟他没关系。” 顾兆“哦”了声,把卡收起来,更不解了:“那怎么回事儿?这么清心寡欲的,陆少爷,你也没出家啊。” 陆含谦一个字也不想说,陷在沙发里,疲惫地揉眉心。 但他越是这样儿,顾兆越好奇。 干脆一跳,坐到陆含谦面前的桌子上,晃荡着两条腿逼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呗,兄弟给你出出主意。” 陆含谦不说话,眼睛里全是血丝,一声不吭,看上去又狠戾又憔悴。 半晌,他终于说,“......昨天晚上,林言给我打了个电话。” “......然后呢” 顾兆等着陆含谦的下一句话,结果等了半天,陆含谦没反应了。不得不自己接着问:“说了点啥?” “他说......” 陆含谦斟酌着,犹豫着,沉默半晌,最后实话实说:“拨错了。” 顾兆:“......” “拨错了?” 顾兆无语,拿他们俩天天作妖的处对象模式没办法:“那拨错了就拨错了呗,你怎么就一副遭受重创的样儿了?” “我想知道他原本打算拨给谁!” 陆含谦暴躁起来,“深夜,十二点!这个点儿,他不睡觉,想给谁打电话?”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5 “那你问他呗!”顾兆尽力道,“你又不是不会说中国话,林律也不是听力障碍,你们俩一问一答,有什么想知道的搞不明白!?” “但他也没问我!” 陆含谦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怒道,“他知道我和那mb在一块儿,什么都没说,还客客气气地祝我玩的愉快!” 顾兆:“......” “合着......你想人家说点什么?”顾兆磕巴了一下,反问他:“吃醋啊,撒泼啊,要死要活啊?” “——可陆少爷,你想想,让林律吃醋,你配吗?” “......” “你知道什么叫吃醋不?” 顾兆说,“首先人家得喜欢你,爱着你,宝贝着你。然后有一天,棋逢对手,发现你不是对只对他一个人好了,害怕失去你,难受伤心,那才叫吃醋——” “咱们且不说以林律的那个模样儿长相,存不存在‘棋逢对手’这一说。单就‘宝贝着你’这一点,”顾兆看了陆含谦一眼,十分意味深长:“我就觉得不大可能。” 陆含谦:“......” 顾兆两条腿吊儿郎当地翘在桌子上晃来晃去,完全没注意到陆含谦的脸色有多黑,仍不知死地接着道: “况且要真有一天,你突然想开了,不喜欢林律了,我觉得他也不太可能会为你的移情别恋而伤心——” “估计还会买鞭炮从巷头放到巷尾,大肆庆祝一番:感谢陆总!终于放过他啦!” “......” “顾兆,”陆含谦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踹桌角,把他从桌子上提溜下来。 “你还记不记得你瞒着家里,两年前在澳门输的七个亿、去年在摩纳哥拍小别墅找我借的那笔钱、八个月前在波兰把妹被捉到警局我捞你出来的保证金......” 他一边走,一边说,拿手指指着顾兆,直到将他一直怼到门外头去。 然后眯起眼,一字一顿道:“这些账,我限你在今晚十二点之前,全、部、还、给、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6 顾兆:“......” “哎哎,陆总,含谦,陆少爷!” 顾兆愣了,紧接着是绝望:“这干什么呢这是,太见外了!我们俩,穿破裆裤的交情!等林律抛弃你了,我还得借给你肩膀哭呢!这这这别呀——” “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陆含谦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眼神危险地盯着他:“跟我谈交情,你配吗?” “......” 紧接着,实心红木的房门就在顾兆“弱小、无助、可怜,但傻i逼”的眼神中,“啪”地合上了。 赶走了顾兆,陆含谦一个人回到电脑前,盯着屏幕走神。 从前他心情不好时就喜欢工作,让身心全都调动起来,忙碌起来,没空思考其他的。 但顾兆刚才的一番话,直接刺激到了陆含谦最脆弱的那根神经,现在他连邮件都看不进去了。 林言就像一个意外,陆含谦长这么大第一次遇上一个人,能称之为掌控他的喜怒。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陆含谦,让他变得暴躁,让他变得暗喜,让他的心酸涩肿胀,情绪完全不由自主,只跟着林言转。 刚开始的时候,陆含谦试图抗争过这种失控。他去找了其他人。 天大地大,以陆家长子嫡孙的身价地位,何止三千佳丽,简直五百多瓢弱水,任他看中哪个,都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在一棵树上吊死,陆含谦看不上这种蠢事。 然而当他真正抱着其他人滚i到床i上时,陆含谦却发现,他想的还是林言。 那些男孩子的脸,精致而阴柔,化着或浓或淡的妆,年轻的身体勃发着荷i尔i蒙的气息。 当他的手在他们身上游走时,不会像林言那样硌得疼。 ......可尽管如此,他依然想念林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7 想念林言脆弱纤细的后颈,想念他皮肤上那种令人想起苍山与古树的寡淡而温柔的淡香,想念他箍在驼色鹿皮马丁靴里的细细的,圆润的小腿。 陆含谦搂着男孩,脑子里却浮现出林言的脸。 他怎么会那么瘦呢? 陆含谦总不自禁想,明明身体也没什么疾病,脸色却总像大病初愈一般苍白。一米七七的身高,只有108斤。和自己在一起之后,体重更是一路下滑。 那么消瘦的身体,还整天净干些危险的事。多少次以身犯险,真的不知道他怎么还能活到现在。刑侦队长都没他胆子大...... 那些男孩子会娇滴滴地搂着陆含谦脖颈,撒娇说,“陆总,您看看人家嘛。” 哪里像林言的不识抬举,一次次顶撞他,拿冷眼睨人,不冷不热说些扫兴嘲讽的话。 无数零碎的片段就像被风吹起来的羽毛,在陆含谦的脑子里不停飘动,挠的人心底又骚又痒,难受不已。 陆含谦想将他从脑子里赶出去,叫自己不要这么没骨气,对一个只是玩玩的下i贱东西如此上心。 但林言冷冷睨着人的眼神,林言消瘦漂亮的蝴蝶骨,林言压抑呻i吟时紧紧抿住的唇,林言潮红湿润的眼角...... 每一桢一闪而过的画面都像最致命的春i药,激得陆含谦热血沸腾。也同时又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在无情嘲讽陆含谦求之不得,还如此心心念念,简直犯i贱。 陆含谦像快被分成两个人,痛苦又酸爽,在多种感觉之间来回切换,精力根本无法集中。 于是...... 他发现自己萎了。 在不是面对林言的时候,别人根本无法调动起他的兴趣。 那些男孩子被吓坏了,越发主动地引诱陆含谦,甚至爬下去想给陆含谦口出来。 但陆含谦知道,根本不是他们的问题。 这场药石无医的心病之名,叫林言。 这病伤筋动骨,折磨煎熬,把陆含谦逼得发疯,也把林言拖入地狱。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8 陆含谦不是没有想过和林言和解,让彼此都好过一些。 比如不久后的情人节,他花了很多心思准备了一份礼物和玫瑰礼盒,在林言律师所楼下等着他下班,想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却看见林言和那个能给他做手术签字的小护士谈笑宴宴,双进双出地进了咖啡厅。 林言从没对他笑的那么好看过。 陆含谦捧着玫瑰花,坐在迈巴赫里,透过车窗看着这一幕。 联想到那天深夜林言说拨错了的电话,他脑子里像一下子点着了一把火,理智、冷静全给愤怒烧没了,就剩下一个念头: 林言他i妈果然在外头有人了。 14.第十二章 玫瑰花和礼品盒,是顾兆给的建议。 他让陆含谦准备一大捧玫瑰,花朵中间藏一只小礼物盒,里头搁一枚欧洲定制款袖扣,林言收到了肯定喜欢。 一开始陆含谦持迟疑态度:“就送一只袖扣?这也太便宜了吧。” 便宜的他都送不出手。 顾兆闻言,白了他一眼:“什么钱不钱的,重要的是格调、情调懂吗?” “袖扣对你来说是便宜,但这是定制款。全球人家也只针对那么十几个家族接受定制,彰显的是地位和品格!” “......” 陆含谦不懂,沉默半晌,道:“上次我和那小演员分手,都送了他辆跑车。” 顾兆:“......” “但是林律和那小演员不一样啊!”顾兆绝望道:“你看林律那打扮,气质,他像是缺钱的人吗?人家懂情调,喜欢玩浪漫的。” 陆含谦默默沉思,埋头不语。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79 “你去年七夕,送林律的是什么礼物?”顾兆随口问,“他反应什么样?” 但这简直一下就戳中了陆含谦的痛处,只见陆总脸色一下就黑了,把皮椅扶手捏的咯吱直响。 “送了他张银行卡。” 陆含谦冷冷道,“里头有一千七百七十万,我让他自己开家律师所,他没收。” 顾兆:“......” 去年七夕节,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那时候陆含谦刚和林言在一起没多久,林言被人强逼着一起同居,自然对陆含谦极其冷淡。 七夕的时候,陆含谦就想趁着这个节日,好好向林言展现一下自己的财力和能力,在林言心里加加分。 他带着林言坐私人飞机去了北美,在那里,陆含谦买过一个岛。 整块岛屿都只有他和林言两个人。 陆含谦对这种二人世界非常满意。 早上,他带林言在岛上随便转了转;下午,在别墅的后花园里转了转;晚上......就让林言在床上转了转。 那时候,林言的棱角比现在更甚。 晚上洗澡,林言先用的洗手间,陆含谦准备了堆玫瑰花瓣,想图表现,玩点浪漫的,就趁林言脱衣服的时候,闯了进去.......结果被林言打了一耳光。 陆含谦都被打蒙了,反应过来后,气得把林言脑袋往浴缸摁了好几下。 林言呛得半死,精疲力尽地挣扎间,还不忘给了陆含谦小腹一脚。 于是两人遂又打了起来。 最后陆含谦把林言两手按在头顶,干脆直接在浴室弄了他两回,心满意足,身心愉悦了,才放手。 但那会儿林言冻得嘴唇都青了,浑身都在抖。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0 他全程不着寸缕,被人直接从浴缸里捞出来,水都没擦干,可以想象该有多冷。 面对这个时候陆含谦递过来的银行卡,林言亲手折成了四片,当着陆含谦的面从马桶冲了下去。 ...... 这回,顾兆再三叮嘱,让陆含谦千万别在做完之后给礼物—— 那是侮辱人的,跟对待出来卖的mb给小费一样,林言肯定会不高兴。 如果陆含谦能忍得住的话,当然最好做都不要做。 林言说加班,那就在他事务所下头等着,趁他出来吃饭,把玫瑰跟礼物递给他,然后直接就走。 既表达了心意,又澄清了这种心意,跟肉i欲无关。 ......只是顾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小护士这个岔子。 那天林言说想给顾丽的医疗卡上充些钱,本来直接把账转过去就好了,不知怎么,小护士却非要过来取一下现金。 林言最近心口处总不舒服,闷闷的,时而还会发痛。 就想着,正好可以下班后和她一起去趟医院。 冬天冷,等林言下班,小护士鼻尖都冻得红红的。林言过意不去,便提议去附近的咖啡店买杯热饮,暖一暖。 谁知正巧在那里让陆含谦撞了个正着。 从陆含谦的角度看过去,林言和小护士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小护士大概一米六左右,恰恰好到林言肩膀处。因为刚下班,林言的正装还没来得及换,铅灰色的暗纹,笔直的长裤,更显得林言腿长腰细。 两人看上去登对极了。 林言很绅士,进出咖啡店的时候,他都替小护士拉好了门—— 很疼惜这个“小女朋友”的样子。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1 陆含谦冷眼看着小护士捧着杯热咖啡出来,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和林言比划着什么。 而林言微微笑着侧过脸,认真地听着,目光温和而平静。 ——和跟陆含谦在一块儿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看的陆含谦狠狠一拳锤在方向盘上。 路上风大,走着走着,小护士的贝雷帽被吹掉了。 林言便折回去,替穿着裙子,不方便蹲下的她捡回来。 “喂?” 正巧,顾兆打了通电话过来,陆含谦十分脸色不善地接了,目光仍死死盯在林言身上,眼神冰冷至极。 “怎么样?” 顾兆满含期待问,“礼物送给林律没?他怎么说,喜欢吧。” “哈,礼物?” 陆含谦吐出个意味不明的气音,咬牙道:“......顾兆,我跟这儿看戏呢。” “戏?”顾兆一呆,莫名其妙问,“看什么戏?” 陆含谦面色阴沉,慢慢收回视线,脾气按捺下来些许,以一种看似若无其事,却更加可怕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捉、奸、当、场的好戏啊。” “......” 顾兆一惊,被他这语气吓着了,慌忙道:“喂喂,含谦你冷静啊,说不定是误会呢。你好好跟林律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再发疯啊。” 然而陆含谦早已都什么听不进去了。 从他看见林言对小护士露出微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比的妒忌和愤怒淹没,一丝理智都无幸存。 ......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2 陆含谦盯着二人的背影,咬牙想:可以啊,林顾言,这他i妈才分开了不到半个月,就能搁一块儿过情人节了,进展挺快的啊。 但按照林言慢热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半个月就到这一步。莫非之前就搞上了,自己不知道? 说不定,还是那小护士主动勾搭林言的。 ......这个倒有可能,陆含谦冷冷想,林言那张脸有多大吸引力,没人比他更清楚。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被美色迷昏了头脑,主动倒追,完全说得通。 但之前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呢? 陆含谦又想,他盯林言已经盯得够紧了。就这样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偷梁换柱的,他林律师可真是有本事啊! 一脚踩下油门,陆含谦长吐出口气,忍着想把林言当场抓回来,按在车里上了,好好告诉告诉那小护士他到底是谁的人的想法,朝快要走远的两人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事务所离医院不远,林言和小护士打算直接步行过去。 “林律师今天不去喂小猫啦?” 小护士拎着包,想起第一回林言主动给她打电话的场景,忍不住打趣。 那大约是一年前,一个雨下的很大的夏夜。 天空电闪雷鸣,林言从路边捡回只大纸箱,里头装着六只奄奄一息的小奶猫。细声细气地呜咽着。 林言用外套将它们裹了起来,自己被淋得全身湿透,却不觉得冷。 他蹲在事务所的楼梯上,安静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这窝小奶猫。 头发丝上不断有雨水滴落,“嗒嗒”地顺着脖颈,滚进领口里头去。 束手无策的茫然下,林言给相熟的小护士打了电话。问她知不知道该如何给眼睛都已经烂的睁不开了的小猫,做应急处理。 “我又不是兽医,”小护士偏头,笑着看向林言,吐了吐舌头,“你当时突然问我这个,我还真不敢乱说。” 林言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看着脚下的路面,轻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3 “哎,哪儿的话,不麻烦不麻烦。” 小护士连忙摆手,“我也挺喜欢猫的,你问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六只猫,后来都活下来了。 林言一直养着,养了半年多,直到后来陆含谦出现。 “就是后来,你为什么要把它们送出去啊?” 小护士问:“我看你挺喜欢它们的......又养了那么久,该多不舍得。” 林言有些沉默,半晌,淡淡“嗯”了声,没答话。 他当然喜欢那些猫。 从十九岁以来,他就一直独自生活着,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 下班时,每一家的窗户里都有灯火,只有他打开门,面对的是浓稠的,冰冷的黑暗。 从来没有人等待过林言回家。 养猫的半年,是林言最开心的半年。 每天只要一开门,六只猫就会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冲出来,一下蹭到他怀里,窝在他脚边,呜呜地粘着他打滚。 ......可惜的是,后来陆含谦搬了进来。 陆含谦是暴躁的,阴晴不定的,喜怒无常的。 林言无法保护自己,更无法保护这些猫。只得将它们都送了出去。 “我是怕,我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儿,它们就没人养了。” 林言淡淡笑了笑,低声说,“还不如趁有机会,给它们先找一个去处。” “.......呸呸呸!”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4 小护士一听,立刻打断了他:“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林律师!你这么好,肯定会长命百岁的呀!” 林言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泡芙你还可以养吗?”林言问。 当初有只猫送给了小护士,只是今天他无意间瞥见小护士手指上多了一枚银色戒指,八成是要结婚了。 “嗯,什么?” 他这么一说,小护士先是呆了一下。 接着随着林言视线落在自己手指上,瞬时就如同被烫着了般,慌忙收紧了手指,无措地藏进口袋里。 她不太自然地挽起耳边的一缕头发,低声道:“......嗳,这个呀......可、可以的。” 静了半晌,小护士浅浅笑了笑,眼眶泛红,不知道什么意味的,极轻说,“林律师,你放心的呀,你送给我的猫......我会一直养着的。”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就仿佛少年时期曾心心念念过的那个隔壁班男生,多年以后,在人群的洪流之中偶然重逢。 他还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样子,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可你左手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右手拎着准备带回家的菜。 时光漶漫之后,你们比从前更多了千沟万壑。 小护士是喜欢过林言的。 从他第一次来医院开始,她就注意到这个特别的年轻人。喜欢他的模样,喜欢他轻言慢语的说话,喜欢他在病房看案卷时,那微微低垂的乌青眼睫。 可除了喜欢,现实还有其他很多必须考虑的事情。 她与林言工作的差异,与林言家庭背景的差异,与林言人生追求的差异......这些都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深深沟堑。 小护士家在本地,父母都很富裕,对她没有太高要求,只希望能过得安稳就好。 林言谈起案件的时候,是小护士最喜欢的样子。 那样神采飞扬的少年意气,就像会发光一样。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5 可当她一次次看着林言带着各种大伤小伤住进来,除了心疼,还有恐惧。 ——对那些与林言直面对抗的,藏匿在黑暗中高高在上势力的恐惧。 她终究无法像林言那样勇敢。 只敢站在一个远远的,安全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就够了。 “以后你工作也要小心......”小护士吸了下鼻子,垂着眼,低声说,“不要熬夜看资料,对身体不好的......” 林言不知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点了点头,应声道:“嗯。” “我其实好想知道呀。” 小护士蜷紧了藏在口袋里的手指,低着头,压着轻微的哽咽,鼓起勇气,略带鼻音地轻声问: “林律师,以后会喜欢上什么的女孩子呢?被这么好的你喜欢,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呀......我真的,好羡慕她。” 林言一顿,突然有些明白过来,顿时哑然笑了笑。 “张小姐......” 他认真斟酌半晌,温和地看着小护士,良久,轻声道,“不是你不够好,是我,本来就不喜欢女生的。” “......啊?” 小护士一惊,立刻讶然地抬起头。 “而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林言温和地笑着,低低道,“我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 “我想有一个喜欢的人,他也喜欢着我。我们俩去云南开一亩地,里头种半亩蒜苗,半亩白菜,够我们俩每天下面吃就可以。就这样一直过到八十岁,然后找哪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手牵着手,一起躺在床上死掉。这样下辈子还可以在一起。” “......” 小护士听得笑了一下,眼泪同时落下来,她忍着哽咽说,“林律师,你的梦想真有意思......但是它,一定会实现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6 林言笑了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递了过去,“快到医院了,擦一擦吧。” 小护士接过纸巾,半晌,又红着眼睛,抬起脸,轻轻问林言:“林律师,可以抱一下么?......只是朋友之间的拥抱。” 林言顿住,没动。 “我的未婚夫,是相亲认识的,家里条件很好,只是他现在就已经在外面有两个外室了。” 小护士哑声说,“他不会介意的......要是林律师觉得不好,就算了。” 林言叹了口气,走过去,在电梯前轻轻给了小护士一个拥抱:“只是朋友间的拥抱。” 小护士闻着林言围巾上淡淡的古树与苍山般的暗香,听见他对自己轻声说: “如果不喜欢,就去争取自己的人生。张小姐,要勇敢一些啊......” 嗯,要勇敢。 小护士闭着眼,流泪想,自从遇到你,我就已经比从前勇敢多啦,林律师。 电梯正巧“叮”地声响了,到了一楼,林言送小护士进去,又道:“我去买束百合。正巧来了医院,待会儿也去委托人那里看一下。” 小护士点点头,红着眼冲他摆手,“嗯,再见啦,林律师。” 林言和她告别,又目送电梯门关上了,才转过身,慢慢往回走。 ——却不想这一切,都全部落入了跟在不远处的陆含谦眼中。 他看见了林言和小护士的谈笑宴宴,看见了他和小护士的拥抱,看见了他们俩拥抱时的耳鬓厮磨,亲密私语! 林言走到医院门口的花店时,陆含谦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蹙了蹙眉,没接。 但很快陆含谦又打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林言只得一边给花店老板付钱,一边接了下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7 “在哪里呢?” 陆含谦平静到诡异,波澜不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他坐在停在路边,离林言不到五十米的迈巴赫里,手指一下下拨弄着鲜红玫瑰花的花瓣。 林言抱着百合,一点点慢慢往回走,语气冷淡说:“事务所,加班。” “哦,那挺忙的啊。” 陆含谦笑了声,哑声问,“那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听着跟在大马路边上似得。” “......” 林言看了眼红绿灯,把手机换到了靠人行道,稍安静的一侧,默了默,道,“信号不好。” 陆含谦沉默了,长久的没说话。 “没事我就挂了,”林言说。 陆含谦透过车窗看他,手指打在车门边,一下下有节奏地敲打着。 良久,他还是问,“.....你今天几点回来?” “不知道。” 林言冷声,依照陆含谦的惯性,大概猜出来他想干什么:“你要是忍不住,就先蹭电线杆子去吧。” 但这次陆含谦没有生气。 “林言。” 他喉结滚了滚,缓慢地说,“你不会背着我,跟小姑娘约会去了吧?” 这是他给林言的最后一个机会。 陆含谦想,如果林言说实话,保证以后不再跟小护士来往,他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但如果林言接着骗他,那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8 “陆含谦,你是不是有病?” 然而林言厌烦道,语气冷冰冰的,“......我最近身体真的不舒服,你今天去找别人行不行?” 陆含谦抬头,喉结滚了一下,抿了抿唇,望着天空,极轻地笑了声。 “哈......” 他听见自己说:“......林言,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一个他妈老子泄火玩的充i气i娃娃,敢跟老子谈条件?” 见陆含谦又开始发疯,林言眉头一蹙,下意识就要挂电话。 然而陆含谦赶在这之前,长腿一迈,下了车。 他对林言道:“林顾言,你往左边看。” 林言侧头,下一刻—— 他不久前才买来,抱在怀里的百合花,“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15.第十三章(1.17补完) 世间万物都像指间的沙,越想留住,握得越紧,越是留不住。 林言看到陆含谦那一瞬间,只静住了一秒,下一刻便拔腿就跑。 他抱着束百合花,想逃进医院里。这样一来人多,利于浑水摸鱼,二来就算被陆含谦抓住,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然而林言不知道的是,从他们上次在医院争执时开始,陆含谦心里就一直不痛快。 这场酝酿了整整二十余天的暴风雨,淤积到今天一次性爆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善了。 他抱起百合就跑的行为,看在陆含谦眼里,简直就是哪怕命都不要了,送给小护士的花也不能丢。 越发气得咬牙切齿。 陆含谦冷眼看着林言往人堆里扎,一动不动。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89 半晌,眯起眼,镇定自若地掏出手机,开始给医院院长打电话。 七分钟后。 “咣当——!” 保安室隔门被撞的一响,门锁瞬时被锁死了。 整个密闭的房间里,林言被人从后面捂住口鼻,掐着脖子拖进来,紧接着那人又从后面狠踹了他一脚,踢得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反拧着手动弹不得。 保安队长陪着笑将陆含谦迎进来:“陆总,这就是欠了您的债还想逃跑那个?嘿嘿,我们已经给您抓着了,您看看......” “出去。” 但陆含谦根本搭理也不搭理他,目光只死死落在林言身上,面无表情开口,冷冷道:“监控也给我关了。” “......” 保安队长闻言一顿,惊了一下,看看林言,又看看陆含谦:这、这是打算做什么?得准备把人打成什么样,才要让监控都关了? “陆、陆总,”队长磕磕巴巴地为难说,“我们这儿好歹是个医院......您,您下手......” “滚出去!” 然而陆含谦早就不耐烦了,霎时勃然怒起,大声呵斥道:“你聋了!?” 保安队长腿一软,险些没被他吓得跪下来,立刻连声“是是是”地带着人全退了出去。 陆含谦面无表情走到林言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保安队长下手重,林言刚才被踹得后脑着地,狠撞了一下,磕得他眼前半晌都是晕眩的,胃里有种强烈的呕吐感。 “哈......” 林言冷笑,一手捂着眼睛,挣扎着缓缓从地上坐起来:“我欠你债?陆含谦,你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 “是啊,你欠我的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0 陆含谦好整以暇地看着林言,不紧不慢道,“情债不是债?” “......你这个疯子。” 林言推开陆含谦,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见你。” “那你最幸运的事是什么?” 陆含谦一把扯住林言后领,将他拖回来,咬牙切齿问:“遇见那小护士,嗯?” 林言被陆含谦从身后紧紧抱住,手指痉挛地抓在领口处,几乎要被活活勒死。 他不住用力地将林言往自己身上按,仿佛恨不得要将林言一直摁进自己的身体里,融入骨血,叫旁人再也无法沾染分毫。 陆含谦下巴搁在林言的肩窝,一下下用力咬吻着林言的脖颈,耳垂,呼吸间全是林言身上特有的那股淡香。 疯狂得就像一个已经没救了的毒瘾病人,在不择手段地抢食着好不容易到手的解药。 林言被他吮噬得浑身都在颤抖,从耳后到脖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在陆含谦身i下猛烈挣动。 “放、放手......” 林言仰起头,快要窒息。 这种深入骨髓的,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爱与绝望的恨,简直要将他拖入深渊。 陆含谦亲够了,像总算止了瘾。渐渐平静下来,一点点松开捂住林言嘴巴的手。 他在林言唇角缠绵缱绻地吻了吻,轻声道:“林言,你从前问过我的事儿,我想清楚了——我他i妈恨不得跟你一块去死。” 林言额头鬓角全被冷汗打湿了,气喘吁吁地俯在身边的木椅上,胸腔不住起伏。 “你做梦。” 林言精疲力尽地抬眼,睨着陆含谦,哑声道,“你这个人渣,你自己下地狱去吧。” “我人渣?”陆含谦冷笑了声:“我这个人渣起码从来没骗过你加班,去跟别人过情人节!”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1 “你跟踪我?” “我跟踪你又怎么样?” 陆含谦缱绻温柔地看着他:“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不跟踪你,怎么知道你他i妈还背着我找小姑娘?” “你这个变态......” 陆含谦微微笑着,一手掐住林言两颊,将他拧得侧过头来同自己亲吻。“你说的对,我是变态。” “——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对着别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偏偏一见着你,就跟磕了药似得,兴奋得不得了。” 他用身i下已经发生了明显变化的某处在林言腰臀轻轻蹭了蹭:“那你说,我这需求不用你解决,用谁解决?” 林言羞恼得只想一脚把陆含谦给踢废了:“......陆含谦,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上!我迟早有一天,让你站到法庭被告上去!” “行,我等着。” 陆含谦咬着林言耳垂低笑,手轻车熟路从衣摆下钻了进去:“你知不知道,从你今天出律师所开始,我就在看着你了。” “你这身西装穿着可真他妈好看,盘正条顺的,看的老子想干i死你。” 陆含谦在林言身前来回揉捏搓弄,林言伏着身体,压抑而痛苦地轻声抽气。 “舒服么,嗯?” 林言紧紧抿着唇,碎发都垂了下来,额头慢慢覆上一层冷汗。一言不发。 ——哪里谈得上什么舒服。 只是疼痛。 他以为陆含谦不过简单地作弄作弄自己,很快就完了,便一再闭眼忍耐。谁知陆含谦弄了一会儿,竟从衬衫里抽出了手,转而去解林言的皮带。 林言心里一寒,登时挣扎起来,低低叱问他:“你干什么!” 陆含谦解开了前面的皮扣,再从一侧轻轻一拉,将整个腰带都扯了出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2 他一面拿着腰带就往林言手上捆,一面微微笑着道,“林言,我今天原本不打算动你的。” “我给你买了玫瑰花,定制袖口,在你事务所下头等你下班,等了一下午。就想把这些送给你。顾兆跟我说,要对你好一点儿。”陆含谦轻声道:“......但是你呢?” 他哑声笑起来,神经质般道:“你他i妈骗我加班,去跟小护士约会!!” 林言被陆含谦抓着后脑的头发,眉头疼的蹙到了一起,一下一下地抽着气。 “我和她约会?” 林言冷眼睨着陆含谦,低笑了声,轻轻道,“对啊。我不仅跟她约会,我还和她告白,想和她一辈子都在一块儿!” 林言脸颊被猛地打的偏到一边。 “你他i妈就是个眼不熟的白眼狼。” 陆含谦胸腔剧烈起伏着,一手捏着林言脸颊,拇指在他破了口的唇角狠狠擦了擦:“你不值得我对你好,林言。” 他死死盯着林言的脸,声线沙哑说:“你他妈就活该被老子打断腿关地下室里,成天锁床上挨i操!” “对,我不识抬举,我白眼狼。” 林言眼角潮红,一字一句道,“毕竟我竟然胆大包天,敢拒绝堂堂陆少爷的好感!” “陆总从出生就是含着金钥匙的。从小到大要什么给什么,众星捧月,呼风唤雨,我他i妈孤儿一个,平民一个,有什么资格拒绝你陆家的长子嫡孙!......可是陆含谦啊,”林言哑声说: “人是生而平等的啊。我的父母,他们在过世前,也是非常非常爱我的......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是会有人心疼的。” 陆含谦闻言,愣了一下——也只是一下。 随即他笑起来:“怎么,听你这个意思,还是我亏待你了不成?” 林言目光冰冷,漠然地睨着他。 “你出去问问,林顾言。” 陆含谦死死捏住林言下颔,冷冷盯着他:“你他妈去整个澜城问问!一晚上想得老子垂青的男男女女,到底有多少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3 林言张了张嘴,还欲再说什么,然而挣扎间,突然响起声很脆的骨节松动响。 林言霎时眉头蹙紧了,闷哼一声,身体软了下去。 陆含谦一顿,火气一下全消了,慌张起来,连忙去查看他的脸色,“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右手。” 林言蜷着身体,慢慢地低声说,“前几天扭了一下。” 陆含谦没想太多,下意识就去看林言的手腕。 他解开皮带,刚准备给林言正回来:“怎么弄的?......是不是这儿,看着还好啊......” 但话还没说完,林言左肘猛地往后一顶! 陆含谦毫无防备被正顶在下腹,按着林言的手一下子就松开来,林言抓住机会,爬起来扭身就跑! 这一招是他在各种危急情况下求生保命用的。 平日里练习过无数次,力量,准度,攻击点,全部无可挑剔,能在短时间内达到最大杀伤力。 ......但陆含谦实在太熟悉林言的套路了。 从两人在一起开始,滚了多少次床单,就打过多少架。 每一回都是不打到林言精疲力尽,他都绝对不会老实下来,让陆含谦能按住了。 陆含谦最开始在这招上吃过几次亏,次数多了,渐渐也就摸清了应对的套路。 在林言攻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避过了要害点,竭力把伤害降到最低。 “操,你他i妈还敢骗我!” 陆含谦猛地往前一扑,把没跑出多远的林言一下扑倒在地,抓着脚踝重新又拖了回来。 “......还想往哪儿跑,嗯?”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4 他冷笑着站起身,一把掐住林言咽喉,一直将林言掐的提溜起来:“林言,你他妈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言快要被掐的窒息。 他就像个即将被溺死的人那般竭力仰起头,眼前一阵阵发黑,耳鸣不止,心脏再一次隐隐作痛起来。 “陆、含......” 陆含谦置若罔闻。 林言两手虚虚搭在他的手腕上,想将陆含谦推开,却又浑然使不上力气,看起来反而像是任人宰割的恳求。 这种恍若示弱的姿态,同林言苍白的脸颊,生来就缠绵含情的眉眼,一起映入陆含谦眼中,就像一粒石子扔进湖水里。 霎时激起陆含谦无数藏匿在心底深处,带着阴暗气息的情i欲。 他几乎是痴迷地看着林言的模样,低下头轻轻地亲吻林言的唇角,眉梢,耳垂。 林言的唇很薄,又非常凉,含在嘴里就像含着两片薄荷糖。 陆含谦紧紧搂着林言同他唇舌交缠,吻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陆含谦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好看成这个样子。 这眉眼,这鼻梁,这唇形,就好像是完全照着他的喜好审美画出来一般。 是贴着他的心脏,长出来的一个模样。 他松开了掐着林言脖子的手,但林言已经在心脏的骤痛下陷入了短暂的休克。 “演上瘾了还?” 陆含谦冷笑,伸手在林言脸颊拍了拍,左手仍死死将林言双手拧在背后:“要不要我现在就叫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他戏谑地盯着林言,然而林言一动不动。 简陋的保安室里空间狭窄,水泥地粗糙暗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5 林言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头发柔软而乌黑,无知无觉地阖着眼睛。 陆含谦半搂半拥地将他仰面抱在怀里,眯了眯眼,不耐烦道:“行了别演了,这样有意思?” 林言毫无反应。 “......喂。” 静了半晌,陆含谦终于意识到什么,有些发抖地伸出手,缓缓将林言平放在地面上。 “林言?” 他颤声说。 ——然而林言没有回应他。 16.第十四章 陆含谦守在林言床边,两手抵着额头,伏在雪白的病房床单上。 林言一手搁在被子外,吊着瓶药水,脸色很差。 刚才没发现,陆含谦这会儿看,才注意到林言嘴唇几乎是发青的。 护士进来,小声叫他:“先生,我们要抽血了。” 陆含谦眼睛充血,闻言,应激般猛地一下抬起头,然后有些迟钝地,僵僵一颔首: “哦……抽血是吧,那我出去。” 短短一个小时不到,他却仿佛遭受了一场无比深刻的动荡,变得疲惫不堪。 陆含谦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慢慢往外走,临出门前,忍不住还是回看了一眼。 林言毫无反应地躺在病床上,柔软乌黑的碎发散下来,落在他的额头上。 林言的眼睛是无知无觉地闭着的。纤长漆黑的眼睫像把小扇子,在苍白的皮肤上打下一小块扇形阴影。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6 他是真的难受,昏过去了。 陆含谦怔怔想,不是骗他,不是又耍什么手段,而是真切地,因为自己的暴行,失去了意识。 陆含谦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临出门前,他望了林言一会儿,又中途折返,往病床走过去。 陆含谦站在林言床边,将林言肩膀处的被子轻轻往上拉了拉,掖好了。 “护士,抽血的时候麻烦轻一点儿。” 护士正在拆酒精棉给林言的静脉处消毒。 闻言,有些讶然地抬起了头,陆含谦却没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他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嘴里咬着支烟,却没有点燃,手里握着林言的手机,不住地转来转去。 刚才有个陌生号码,给林言打了三四个电话,备注是“张灵音”。 陆含谦心里烦躁,没接,直接给挂了。 他没来由地厌烦这人,或者说嫉妒这人—— 因为她可以在林言的心里有一席之地,在手机里有个备注。 不像自己。 从前陆含谦一时兴起,看过林言的手机。 想瞧瞧他的通讯录里,林言给自己的备注是什么。 虽然很大可能不会是什么好话,但到底是“陆含谦”,还是“陆王八蛋”,就算是什么都没有的一片空白,都令陆含谦心中有几分隐秘的期待。 然而结果是……陆含谦将林言的手机从头到尾翻了四五遍,他甚至连条通话记录或者历史短信,都没有被留下。 ——不是生疏客套的陆含谦,不是满怀憎怨的陆王八蛋,也不是冷漠厌烦的空白。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7 而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全被林言删干净了。 林言说过,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上陆含谦。 只是陆含谦没有想到,他原来是厌恶自己到了这种地步—— 连任何关于陆含谦这个名字的东西,都希望最好不要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像无形中被人打了一拳,拳头软绵绵地砸在身上,陆含谦全身都难受起来。 他想发火,想暴怒,想揪着林言骂他不识好歹,但其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像今天,他原本那样精心准备了玫瑰和礼物,藏着掖着又不肯宣之于口地等待了那么久,得意又期待,就想看林言给他淡淡笑一个。 结果全在林言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漠然的眼神里搞砸。 如果林言今天没有昏迷,他们八成还会和从前一样。 陆含谦在林言的嘲讽中进一步被激怒,两人爆发争吵,甚至扭打,最后在惩罚一般的情爱中结束。 陆含谦靠在走廊冷冰冰的墙壁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先生,病人醒过来了。”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护士走过来,对陆含谦道:“您进去看看么?” 陆含谦顿了顿,喉结滚了一下,有些犹豫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言。 踌躇半晌,他慢慢走了进去。 林言已经被扶着坐了起来,脸色仍不太好,但精神不错—— 陆含谦一进来,就被冷冷甩了记眼刀。 “我手机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8 林言开口就问。 “……怎么,手机见不得人?” 陆含谦不吃亏,冷笑回去:“就这么怕我找到你跟那小护士聊骚的证据?” “手机给我!” 林言抬高声量。 陆含谦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盯着林言看。 两人正僵持着,林言手机响了。 这下陆含谦别无他法,只能扭过头,冷哼一声,在林言逼迫的目光中将手机扔了过去。 “喂?” 林言压低嗓音,轻声说。 陆含谦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对,果然如此,林言跟谁说话不是轻声慢语,独独对他,简直是一句话不噎死人这句话就白说了! 陆含谦还在恼火地想着,那边林言脸色已经大变。 “护士,麻烦拔针。” 林言掀开被子,眼看就要穿鞋往外跑。 陆含谦一把抓住他:“怎么,又要往哪儿去?” “委托人那边出事了,我得过去一下。” 林言急匆匆披上外套,看也不看陆含谦一眼。 “委托人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给钱你办事,别的你管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99 陆含谦怒道:“你刚才都晕倒了,现在还要去哪儿?!” “要不是你那样掐我,我会晕倒?” 林言骤然高声,微微冷笑:“陆含谦,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坏的事还嫌不够多么!” “你他妈……” “你别动我!” 林言“啪”地打开陆含谦的手:“要不是在半路遇见你,我现在已经在顾丽的病房里了!” 陆含谦额角青筋只跳:“……你他妈给老子戴绿帽子,还怨我发现了?” “哎,林先生,你怎么起来了” 这时,恰巧主治大夫进了病房,带着一套仪器:“快躺下快躺下,正准备给你做心电图呢。” 林言压着火气,勉力低声说:“现在有点急事,下次再说吧。” “但你这么突然昏迷,很有可能是有心脏方面的问题的呀。” 医生神色担忧,温声道:“做心电图很快的,心脏这块的问题要早发现,不能拖太久的。” 但林言实在太着急了,顾丽一个人在病房,刚才小护士偷偷给他打电话,说赵宇的人闯了进去。 “抱歉。” 林言低声说,看了眼仪器,匆匆走了出去。 ——那个时候,林言还不知道,这是他第二次错过最好的治愈机会。 顾丽的病房在住院部16楼,林言赶到时,那间十人间病房的家属全被撵到了外面。 除了个别实在病重,动都不能动了的患者,其余病患也都扶着吊水架,东倒西歪,面带恐惧地在走廊里站着。 几个医生护士在走廊尽头,压低声音和一个黑衣戴皮手套的男人交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0 林言在门口顿了顿,推门走了进去。 “我不会同意的!” 顾丽虚弱地靠在病床上,被五六个高大男人包围着,气得浑身发颤。 “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眼袋浮肿,脸色暗淡蜡黄,只有眼眶红红的——已然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了。 “我不会接受和解……” 顾丽咳嗽着,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谁都不要想跑……林律说了,你们都得坐牢!” “呵,林律?” 为首的一个男人抽了口烟,懒洋洋地坐在病床的扶栏上,顾丽被他的二手烟呛得咳嗽不止。 “听着怪厉害的,”他促狭地笑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人物——其实谁不知道,不就是个陆少爷手上玩过的,高级点儿的女表|子” 满屋子的人瞬时哄堂大笑。 “哐当。” 然而在这人声喧杂中,病房的门突然响了。 笑声一下全安静下来。 “他妈谁这么没有眼色,没看见有事吗,滚出去!” 林言站在门口,神色平静,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下笑了,有些恶意与轻浮,好似林言不识好歹,笑嘻嘻说:“王靖宇!怎么,没听过宇哥的名号?” 林言没说什么,点点头,又问:“身份证号是多少?”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1 王靖宇愣了,继而大声骂他:“你傻逼啊?滚!” 林言神色不动,慢慢走到男人面前,甚至笑了一下,十分耐心地说: “我再问一遍。身份证号,多少?” 直到这个时候,那人才终于有些意识到不对了。 眼前这个看起来消瘦苍白,甚至虚弱得像大病初愈的年轻人,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好惹。 “你谁啊你——” 他心虚,为了虚张声势,开始动手去推搡林言。 然而猛地,林言狠狠一记耳光打在足足比他快高出半个头的男人脸上。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聚众闯入且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致使他人轻伤,触犯刑法将在法定刑内从重处罚。” “《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四十二条,写恐吓信或以其他方法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的,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对证人及其近亲属进行威胁、侮辱、殴打或者打击报复的行为等将受到治安管理处罚。” “《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十九条,扰乱公共秩序者将处以拘留及罚金,构成犯罪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王先生——” 林言温声说,而后他头轻轻一偏,侧身躲过了男人恼羞成怒挥过来的拳头。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对方小臂,林言紧接着按着王靖宇脑袋往病床的铁扶栏上狠狠一磕——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王先生。” 林言笑了下,接着轻声说,“现在你被起诉的罪名,又多了一项寻衅滋事了。” “——当然,由于你又得罪了律师,这个被起诉的时间,可能比寻常人又会更加早一点。” 17.第十五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2 满屋子的魁梧男人,眼睁睁看着林言给了王靖宇一耳光,又照样给他脑袋来了一下。 男人羞恼至极,不住用蛮力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老三。” 半晌,一个为首模样的人咳了声,喝道:“嘴里放干净点,给老子闭嘴。” “……” 男人错愕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哥!” 除了带头那个,屋子里没几个人认得林言。 霎时泛起了几分骚动,一伙儿人都觉得面子上不太好看。 “这位。” 领头人清了清嗓子,客气却并不十分恭敬地笑了声,使眼色说:“是陆少爷的……那个。” 一提到陆含谦,所有人倒是一下子都静了。 显然都知道不久前赵宇被狠揍一顿,发了疯地报复,却硬是没伤着人家半点皮毛的事。 “林律师,巧了啊。” 老大痞笑着朝林言走过去,递了支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林言垂眼,看了香烟一眼,没动。半晌,温声细语说:“不巧。顾丽是我的委托人,你们要是来,能回回碰见我。” “……” 男人伸在空中递烟的手微微一僵,面子上有些难看。 他神情不由流露出了几分狠戾,咬着字说:“林律,你就非得这么和我们对着干?您不知道吧,启梦里头,陆少爷可是有不少股份的。” “——你他|妈瞎说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3 然而突然间,正值两厢对峙的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高声道,“谁说老子在启梦有股份?” 老大一惊,寻着声源望过去,只见陆含谦站在门口,一脸戾气,阴狠道: “你他|妈是谁的狗,敢咬老子?” “……” “赵宇没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陆含谦走进来,盯着那人狠声:“还是姓赵的糊涂了,怎么,想拉着老子陪他蹲大牢?” “不不不……” “上回酒店的事,账我还没跟他算完。” 陆含谦冷笑,面色十分不善,道:“回去告诉姓赵的,再他|妈作什么妖,可就是新账旧账一块儿算了。” “哎哎哎……” 老大忙不迭应承,一脸阿谀逢迎之态。半晌,还是忍不住疑惑:“不过陆少爷,您股份确实……” “……再多说一个字,我要了你的命。” 陆含谦立刻打断了他,从牙缝挤出句话,声音极低道:“快滚。” “……” 老大看看林言,又看看陆含谦,突然间,恍然明白过来些什么,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不会吧? 陆少爷难不成是为了这个姓林的,才着急跟启梦撇清关系? 那他们……? 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密,想想不久前自己说过的那些蠢话,老大突然一刻也不敢多留,连忙带着小弟,迅速滚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4 “没事吧?” 见人走了,陆含谦这才转过身来,望向林言,“伤着哪儿没?” 林言站在病床边,有些冷淡的样子,埋头给顾丽倒水冲药。没什么语气地回答:“没。” “那现在没什么事了吧?” 陆含谦道:“走,跟我回去做检查。” “……” 林言没说话,从陆含谦的手里挣开了。 “你他娘的怎么回事?” 从刚才,陆含谦心里就窝了股火。这下总算爆发出来,他点点头,冷嘲道:“哦,还没见着你小情人呢是吧,这情人节还没过好是吧,舍不得走是吧!” “——林言,你他妈还想接着在我眼皮子底下跟那小姑娘约会,嫌绿老子绿的不够彻底是吧!?” 这是十人间的病房,陆含谦声量一大,就特别招眼。 刚才被撵出去的病患,好不容易见找茬的走了,刚准备进来,见这架势,一下又哆哆嗦嗦退了出去。 顾丽静静倚在病床上,小心翼翼看着这个衣着不凡,气势张扬的“陆总”,不敢动,也不敢插话。 “……陆含谦。” 林言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哑声说,“出去。我们出去说,这医院是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陆含谦死死盯着林言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 他替他出头,不说感谢,他以为林言起码会是高兴的……但是没有。 林言的脸上平静至极,没有一丁点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漠然。 倘若仔细看,还能发现那漠然后头,还有一些更加负面的隐藏情绪——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5 比如厌烦,比如反感,比如嫌恶。 有本书上说,很多人恨特权,因为特权没有在自己手中。 但林言不是,他对关于特权的一切的厌恶,是深入骨髓的,无论这特权是不是利于自己。 陆含谦不是傻子,他窥伺到了这一点,火气就噌蹭地往上涌。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但陆含谦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先接了个电话。 他瞥了眼来电显示,眉头蹙起来,又看了林言一眼,竟然走到了一旁偏僻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喂,儿子,在哪儿呢?”那头毫无征兆地突然响起声女声。 “加班。” 然而一听到陆母的声音,陆含谦眉头就是一皱。冷淡说:“有什么事吗?” “帮妈妈查个人。” 女人十分开门见山,直接道:“一个姓李的女演员。94年的,是你爸公司最近新签进来的新人,她照片我发你手机上了,你帮妈查查她。我看她最近和你爸走得很近……” 果然如此。 每次陆母打来电话,都离不开家里争宠的那点破事。 陆含谦揉了揉眉心,一边举着电话,一边盯着林言那边的动静,烦躁道,“我现在在外面,什么时候得空了再和你说。” “什么时候得空了?” 那头乍然抬高音量:“你多忙啊,一年半载都不回家,连妈妈让你做的这点小事,也是得空了再说!” “……”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事?去年一整年,你回来了几次?” 陆母讥诮道,“……我看不是太忙,是陷在温柔乡里,抽不出来魂儿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6 陆含谦眉头霎时紧蹙:“你在乱说些什么?” “上回你在家里打电话我都听到了!那个狐狸精叫什么,林什么玩意儿?” 陆母恶毒道,“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陆含谦无名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你偷听我打电话?” 陆母冷哼了声,不答话。 陆母年轻时是个演员,小有几分姿色,却身无长技。只能靠着一张脸,从一个有钱人手上转到另一个有钱人手上。 后来攀上陆含谦父亲,为了在众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简直用尽手段。 偷听个把电话,已经不算什么。 包括陆含谦自己,比起“儿子”的身份,倒更像陆母博取利益的工具。 陆含谦烦闷无比,心里又记挂着林言,冷淡道:“我没空,你找私家侦探替你查吧。” “找私家侦探你爸会发现的!”陆母尖叫道。 陆母一生善妒,为了巩固地位,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二十一年前,甚至出过人命…… 那也是个签在陆家娱乐公司名下的女演员。 陆父被迷得神魂颠倒,要不是对方始终持拒绝回避态度,陆太太的位置,只怕早就换人了。 在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下,陆母做了一件极其卑劣的事…… “我不会帮你查的。” 陆含谦面无表情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陆太太,你因为多疑症害过的年轻女孩,已经够多了。” “你敢拒绝我试试?”陆母道,“我明天就找到那姓林的狐狸精家里去,我刮花她的脸!”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7 陆含谦头痛欲裂,简直烦不胜烦,这种狠话,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多次免疫下,他已经差不多能自动忽略—— 只是陆含谦没料到的是,这次陆母竟然是真的兑现了的。 半个月后,还真让她在林言事务所楼下,把林言堵着了。 但此时此刻,陆含谦只冷冷想,这个女人从未给过我爱,甚至连我的诞生,都是一笔精打细算的生意—— 那么同样的,她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分毫的回馈。 毫不犹豫地就挂了电话。 在他被陆母耽搁的这二三十分钟里,林言早就跑了。 等陆含谦打完电话,走廊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人就是这样,一会儿没看住,就能溜了。 陆含谦恼火地想,迟早有一天,他得给林言弄个信号定位器塞袖扣里,看这人还能逃得到天涯海角去! 陆含谦满心怒火地开车回了家,就等在林言的那套小公寓里,直等到半夜,才听到轻微的,门锁拧开的声音。 陆含谦假装熟睡,闭着眼。 外头安静了很久,林言似是也在观察他是不是还醒着。 过了半晌,卧房的门才被轻轻拧开了,林言轻轻走进来,束手束脚地,生怕把他弄醒。小心翼翼地收拾换洗衣物—— 看样子是想在外头躲陆含谦一阵子了。 陆含谦沉住气,听了会儿,然后突然睁开眼,叫了林言一声: “怎么,想私奔哪?” 林言站在衣柜前,背影突然僵住了。 陆含谦打开床头灯,慢慢坐起来,盯着林言,轻笑了声:“林顾言,你真他/妈一次能比一次给我惊喜。”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8 “……” “想上哪儿去?”陆含谦问,“你是不知道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给你捉回来是吧?” 林言抱着数件衣服,静了一下,接着没有回头地继续收拾起来,轻声道: “不去哪儿。顾丽那案子快开庭了,我得通几个宵准备,去事务所住。” “……你准备个屁。” 陆含谦微微冷笑:“林言,你知不知道我是有多么了解你啊?你皱个眉头,我都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林言没说话,动作也停了。 他慢慢转过身来,沉默地同陆含谦对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暗里,陆含谦就像一匹凶煞的饿狼,蠢蠢欲动地盯着眼前的猎物。 “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跟那小护士在一块儿?” 良久,陆含谦眯了眯眼问。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林言哑声说,“更何况,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你说,我就信。” 林言笑了下,轻声道,“那我说,我在咖啡店看了一晚上案卷,你信么?” “……” “我信。”陆含谦说,“但你得过来,我检查一下。” “……陆含谦啊。” 林言极轻地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片刻后,犹如自语般低低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也当成个人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09 他站在离陆含谦大概半米的地方,橙色的壁灯打下来,在地上拉出一道昏暗纤长的影子。 从陆含谦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林言模糊不清的轮廓。 但不知怎么,在这样隐约的描画下,那一瞬间,陆含谦却恍惚从林言朦胧的剪影里,感受到了一丝隐约的,难以掩藏的悲伤意味。 “你检查吧。” 林言走过去,抱着堆衣物,站在陆含谦面前,没有什么语气地低声说。 陆含谦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答应,愣了一下,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被衣服枕头怼了一脸—— 林言趁陆含谦愣神的工夫,把东西往他身上一扔,立马转身就跑! 这个时候陆含谦已经反应过来,骂了句脏话,跳起来就追。 但林言由于下午才进过医院,身体虚弱,硬跑根本跑不过陆含谦,加上极度紧张,还没跑两步就绊了一下,磕在地上摔倒了。 没等林言爬起来,下一秒他就被陆含谦抓住了脚踝,猛地往回一拖! 陆含谦将林言拦腰抱住,摔回床上,接着死死压住——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这才喘着气,粗声道: “再跑啊?——再跑老子干死你。” 18.第十六章 “……啊!” 这一摔,林言之前扭到的右手一下子就撞到了床沿。 全身重量的惯性全压在上面,林言当即疼得脸色一白,下意识蜷起身体,想护着右手。 然而陆含谦随即压上来,抓着林言四肢,非要将他一点一点扳直。 “别动!……别动那里!” 林言已经错位的手腕被陆含谦用力捏在掌心里,霎时痛得冷汗直流,几乎破音。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0 陆含谦顿了一下,想起来下午林言刚被他掐到昏迷过,手里下意识松了松。 结果下一刻林言就挣扎起来,不住扑腾。 陆含谦冷笑一声,把林言两只手腕都抓在一起,牢牢固定在床头:“活该你疼。” 林言疼得直抽气,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陆含谦抓住他不住乱踢乱蹬的两腿,死死按住了,语气阴冷凶狠:“你再动一下试试?老子马上把你手拧折了信不信!” 林言发着抖冷冷看着他,因为气急和痛苦,他额头上覆了层薄薄冷汗,脸颊和手脚都是冰凉的。 “现在我们来好好谈谈。” 陆含谦以一种半压在林言身上的姿势,慢条斯理说:“你和那小护士,什么时候好上的,嗯?” 林言一句话也不答,只是颤抖着唇死死盯着陆含谦,目光冷得像一柄小刀子。 “你总骂我人渣,混蛋。” 陆含谦伸手,突然一把掐住林言脸颊,哑声说:“但老子跟你在一块这半年,没找过别人——林言,你他妈有什么资格骂我,嗯?” 林言两手被高高固定在头顶,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他忍着痛,哆嗦着低低说: “你觉得我绿你?” 陆含谦挑眉:“怎么,不是?” 闻言,林言突然笑了下—— 他的脸苍白冰冷,眼睛却是漆黑澄澈的。 在这样的黑夜中,突然弯眼一笑,有种突如其来的摄人心魄之感。 “陆总,您也太抬举我了吧。” 林言嘲讽地笑,半晌,轻轻地哑声说:“您知道什么叫绿你吗?只有陆太太才有这个资格的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1 而我,我算什么东西?” “……” 陆含谦被他堵得呼吸一滞。 我算什么东西? 陆含谦知道林言的意思。 从前他们吵架,陆含谦都会骂林言不识抬举,不过是自己手上捏圆搓扁的一个玩意儿,也敢这样和他拿乔,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但说是这样说,真正听林言这么提起来,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陆含谦喉结不住滚动,死死盯着林言,半晌,才恶狠狠地虚张声势道: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就好!——哪怕是老子养的条狗,也没资格在外头打野食!” 他说着,就冷笑着去解林言的衬衫衣扣:“我倒要看看,你他妈是不是真的在咖啡店看了一晚上案卷。” “你这个疯子……” 林言疯狂挣扎,竭力想把身体侧过去。 然而他双手被固定在床头,根本无法翻身,犹如一尾被抛上岸,只能任人摆弄的鱼,眼睁睁看着陆含谦将他的扣子一粒一粒解开。 林言的身体漂亮莹白,是匀称而温软的,在黑暗里,摩挲着像抚摸一块温润的好玉。 陆含谦原本只不过想确认他的脖颈间有没有吻痕,然而渐渐地,他呼吸就不由自主变得凌乱起来。 “……” 陆含谦半俯地压在林言身上,那目光很热。 “下去!” 林言挣扎了一下,压着火气道。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2 “林言,怎么这么久,你还没有学聪明一点儿呢?” 陆含谦轻笑,手指漫不经心滑到林言胸口,在那里掐了一下,引得林言立刻蜷了起来,才慢慢道:“你应当知道——有些事,从来不由你说了算。” 他掐着林言的下颌,从他缠绵多情的眉眼,寡淡苍白的唇,一直吻到林言秀气纤细的锁骨,同时手也往下伸去…… 结果突然间,林言咬牙竭力屈起腿,猛地一脚踹在陆含谦胸口,一直将陆含谦踹到了床边,险些滚下去:“滚!” “……” “操!你他妈还反了!” 陆含谦蒙了一下,随即简直快被气死,彻底火了,又想到林言三番两次骗他,竟然走到床头,对着林言左手就是“咔嚓”一声脆响! 林言立刻非常痛苦地叫了一声,浑身过电般剧烈哆嗦—— 十指连心,难以想象的锐痛迅速从双腕蔓延到全身,林言仰面躺着,两眼发空地望着天花板,小口小口地急促喘着气。 睡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将林言柔韧纤细的腰身,胸口两个小点的微弱凸起都勾勒得淋漓尽致。 陆含谦覆上去,含着林言冰冷颤抖的唇缠绵亲吻,一只膝盖顶进林言两腿之间,轻而易举就使它们分开许多。 林言已经被痛蒙了,全身都疲软下来,再没有分毫反抗的气力。 “你要早乖一点,又何必这么大费周折?” 陆含谦轻轻吻去林言眼角的一点泪水,抱紧了他。 ………… 第二天早上,清晨六七点,陆含谦鸣金收兵,但林言早就昏昏沉沉,没什么反应了。 陆含谦爽够了,这才注意到林言的手,心里“咯噔”一下,开始给医生打电话。 但捆的时间太久,放下来的时候林言双手已经完全没了感觉。 手腕肿得快有核桃大,林言却麻木得一点疼痛都感知不到。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3 陆含谦看着床上、林言身上,这狼藉一片的,将林言抱了起来,准备带他去洗手间做清理。 谁知林言往一侧微微动了动,把脸埋进被子里,看也不想看陆含谦一般,用嘶哑到不行的声音说: “滚。” 陆含谦僵了一下,盯着林言数秒,冷冷丢下一句“不识好歹”,摔门而去。 结果走到一半,他又在单元门处停下了。 待会儿医生要过来,林言一个人在家,手又受了伤,陆含谦总归有点不放心。 他站在走道里点了支烟,给顾兆拨了通电话。 顾兆最近为他那堂妹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一听陆含谦又把林言手腕折了,还吵了架,让他去看着林言点,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 “陆含谦,你是不是抖s啊?”顾兆郁闷道:“这睡觉就睡觉,你怎么老把人家林律睡得要看医生?” “你以为我想?” 陆含谦吐了口烟雾,烦躁说:“谁他|妈上床不是享受放松的,就他林言独一个,回回都搞得像打架!你以为我不累?” “陆少爷啊,新的一年,你做个人吧。” 顾兆诚恳说,“强扭的瓜不甜。人家林律师不愿意,那就算了。你看你也累,人林律师估计比你还痛苦,互相放过成不成?” 陆含谦哼笑了声:“放过他……他林言就是我嘴边的一块肉,我非吃到不可。” 顾兆无奈叹息:“陆含谦,你真的陷进去了。你这样……” “我这样好得很。” 顾兆话没说完,陆含谦便打断他:“你上回说得对,我对林言这样不是喜欢,是还没弄到手,没征服得了他,所以才放不下。” “但现在偏偏别人就是提不起来我兴趣,他i妈的老子就是只想上林言这一个,能怎么办?”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4 陆含谦说:“我非得哪天把他搓软和了,老老实实跟着我,再谈放过他的事。” 顾兆被这脑回路震惊了,磕磕绊绊问:“那,那林律要是一直这样呢?” “那就熬到我死吧。” 陆含谦淡淡说,“不死不休。” 那次事情之后,林言很久都没和陆含谦说话。 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也完全把陆含谦当成一团空气,不闻不问。 陆含谦则似乎完全变得破罐子破摔。 要说以前还勉强算得上是衣冠禽兽,现在连衣冠那层儿都懒得装了,直接化身禽i兽。 他没事就和顾兆一群人出去玩,打牌,赛车,泡嫩模,不到凌晨就不可能回来。 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怎么能恶心林言,他就怎么来。 由于陆含谦这段时间的表现,他的那帮酒肉朋友还送了他一个称号:红唇收集家。 因为每次陆含谦出去玩,留宿过夜很少有,却异常喜欢让那些嫩模在他领子上留口红印。 越红越好,越显眼越好——就怕林言没看见。 有一回,陆含谦喝多了,醉得不行,嘴里还在迷迷糊糊嘟囔:“……林言,林言你看这儿!红不红,艳不艳!……他娘的,比你那小护士带劲儿吧,气死你……” 顾兆在沙发上笑到打嗝,“哈哈哈哈陆含谦你个傻i逼,林律根本不在乎你!你死外头他都不在乎……” 陆含谦抱着个酒瓶,眼睛喝得亮晶晶的,怔怔躺在沙发上发呆。 一个嫩模跪在他腿边,非常漂亮,撩着骚,媚态横生。 半晌,陆含谦就跟突然酒醒了似的,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用力推开那个嫩模:“滚!给老子滚!” 顾兆看他站起来,扶着墙跌跌撞撞就往外走,半夜三点多给司机打电话,要去林言那儿。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5 司机有苦说不出,林言更惨。 上了一天的班,晚上准备出庭方案到一点半,好不容易洗漱完躺到床上,刚睡着没多会儿,就被一阵摇晃门锁的金属碰撞声弄醒了。 陆含谦喝多了酒,拿着钥匙怎么都塞不进门孔里,以为林言换了锁,逮着门狂踹。 林言起初把头闷进被子里,不想理会,但陆含谦实在太闹了,只怕一会儿邻居都会被吵起来,直接报警扰民。 林言忍无可忍,终于趿拉上拖鞋去开门。 “……陆含谦你这个疯子——” 林言刚一拉开防盗门,陆含谦就扑了进来,也不管门还没关,抓着林言肩膀就往墙壁上按。 “林言,你在不在乎我?” 他死死盯着林言,不停问:“……林言,你在不在乎,在不在乎我啊……啊?” 陆含谦一身酒气,神志明显是模糊的。 林言怕他又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竭力挣扎,想去够桌子上的生凉水。 一碗冷水对着陆含谦泼下去,刺激得陆含谦眼睛一眯,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微微一个哆嗦。 “……你清醒一点。” 林言胸腔剧烈起伏,冷冷看着陆含谦,道:“放开!” 水滴顺着陆含谦脸颊缓缓流下来。 经过他深邃的眼窝,笔挺的鼻梁,锋利的唇线,最后洇进深灰色的衬衫领口里。 陆含谦抬手,慢慢将眼皮上的水擦了一把。 林言警戒地盯着他,唯恐这个人下一秒就会突然发难。 但陆含谦仍然只望着林言,锲而不舍似的问:“林言,你在不在乎我啊。要是我死外头了,你在不在乎?”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6 “……” 林言看神经病似的看着陆含谦,突然轻笑了一下:“你说呢?” “……一个星期前,为了逼我就范,你亲手摔得我手腕骨折,还记得吗?” 林言淡淡道:“还有你买的那一箱子玩具……你用在我身上的那些东西,各种闻所未闻的玩法——你有没有把我当人?” 陆含谦怔怔地望着他。 黑暗中,林言微微抬起了下巴。 那道瘦削的轮廓在他漠然的语气下显得锋利而刻薄,带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最后,林言冷淡地对陆含谦缓声道:“我恨你。” “如果没有你,我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我……非常希望你早日消失。” 这句话就仿佛对陆含谦的一种宣判。 一个字一个字地烙进心口,每一个音节都烫得令他战栗。 但陆含谦只愣愣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林言。 怎么会这样呢? 他呆呆想,在那些狐朋狗友的小情人里,他对林言是最好的了。 要钱给钱,要什么给什么,他陆含谦有什么不满足他的? 只是林言自己从来不肯要。 陆含谦原以为林言只是不喜欢自己的出身,看不惯他的权贵做派,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恨”。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怎么会换来恨呢? “为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7 酒精的后劲慢慢上来了,烧得陆含谦脑子发晕。 他哆嗦着抓紧林言的肩膀,神经质般问:“……你不是只是讨厌我吗?怎么会恨我?” 林言一把打开他的手,眼神冷得像淬毒寒剑。 “因为你毁了我啊……” 林言一字一句,轻声道:“陆含谦,你知道吗,只要一想到你,我晚上做梦都会被吓得惊醒。” “……” “你什么时候能消失?” 林言看着这个醉酒的男人,缓声说,“你要是能消失就好了……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面,和你在一起,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坚持着活多久……” 酒精延缓了陆含谦大脑的反应速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亲耳听见林言说出这些话,盯着林言开开合合的唇,却依然感觉那样地痛,心脏仿佛正在被人凌迟。 “……如果我消失,你想去做什么?” 陆含谦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用尽全身力气般,鼓起勇气,说: “林言,我为你把赵宇打了……家里安排的联姻对象,我从来没去见过,还有什么赵钱孙李,从前想给你打的官司使绊子的人,没一个落到过好下场……你为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还是不能稍微不那么讨厌我? 只是,陆含谦依然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你觉得我怕死么?” 半晌,林言轻声道:“陆含谦,你觉得我是个恐惧死亡的人吗。” 陆含谦怔怔,没说话。 林言笑了一下:“如果我怕死,就不会这样当律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8 “我这辈子,就想痛痛快快地干点自己想干的事。要是什么时候真碰上南墙了,死了也就算了——反正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人会为我难过。” “让我屈于人下,以色侍人,换取一方特权庇护苟延残喘,还不如叫我死了。” “……” “你会后悔的。” 半晌,陆含谦说。 “我不会后悔。” 林言平静道:“我知道你觉得这样蠢。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我这样,是穷酸书生的臭骨气——但是我已经改不了了。” “你把我的脊梁一节一节敲断了,打碎了,我也跪不下来。……指望我可以自觉躺平,任由你随便操……陆含谦,除非我死了。” “你不是有脊梁……” 陆含谦咬牙道:“你是老子给你护得太好了!你他妈……总有一天得跪着求我!” 林言不想再与陆含谦说什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回了房间,“咔嗒”一声将门落了锁。 陆含谦孤零零默默立了半晌,看着林言紧锁的主卧室,黑洞洞的屋子。 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19.第十七章 林言得到风声时,他正在医院。 那是他和陆含谦发生冲突之后的第五天。 早上林言去超市采购,想买些茶叶,纸巾,订书钉之类的东西。 这些日常用品事务所总是消耗得非常快,几乎每隔两个星期,就得补购一次。 原本它们是该由小助理来完成采购的,但林言孤家寡人一个,不像助理小妹妹有男朋友等着回家吃饭。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19 这些琐碎的杂事,就落在了他头上。 超市里人来人往,嘈杂得不行。 生鲜区的空气中混杂着各种瓜果的淡香,一些蔬菜的泥土味和潮湿的水汽,变成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味道。 林言一手空心菜,一手土鸡蛋,正仔细辨别着。 和大多数同龄人不同,林言很会挑菜。 他小时候和外婆一起生活,外婆每回去菜市场,林言都会一起,去帮忙外婆拎东西。 外婆一边买,一边还会唠唠叨叨地跟他讲,这个是红汗菜,那个是韭菜,边边上的那个是绿叶菜…… “红汗菜呀,要这样才新鲜。” 佝偻的老妇人掰开茎杆,琐碎地叮嘱他: “喏,言言,你看这儿,身茎得红得均匀些……” 年幼的林言偏头,盯着这些油绿油绿,新鲜可爱的菜叶,大眼睛忽闪忽闪—— 是一个再粉雕玉琢不过的漂亮小孩。 边上卖菜的阿姨便会笑:“婆婆,您外孙长得这么白净,又斯文,将来肯定要干大事儿的。您教他学这个干什么呀。” “干大事儿怎么啦。” 七十多岁的妇人一脸认真:“干什么事,都首先要学会对身边儿人好,那样温温柔柔的男孩子呀,才讨女孩子喜欢。” 直到现在,林言一闭上眼,依然能回想起那双干枯,满是皱纹和色斑的手。 一点也不好看,摸上去满是茧子,又很粗糙。 但是却意外地温暖干燥,曾经给林言带来了童年时期所有的安全感。 “言言,外婆年纪大了,但是外婆不敢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0 “……外婆要撑到言言成年,不能叫我们言言变成孤儿。” 林言常常想,外婆跟他说起过那么多次“你一定不能忘了你妈妈,不能让那些人好过……” 可实际上,她真正教会林言的东西,却是善良,正义和爱。 林言挑好了鸡蛋和青菜,准备拿去收银台付账。 但就在他走到货物架的拐角处时,一阵强烈的心悸突然毫无征兆地降临。 林言开始耳鸣,四肢无力,脸颊冰凉。 他迫不得已顺着墙壁慢慢蹲下去,一点一点收紧身体,蜷在角落处—— 那一刻,林言开始意识到什么,他想呼救,但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全身都在盗汗。 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几十秒,但对林言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直到这种感觉缓缓退去,心脏再一次鲜活地跳动起来,林言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仿佛和死神擦肩而过。 挑好的鸡蛋已经碎了,明晃晃的橙色蛋黄染在了林言米色的风衣上。 他慢慢扶着墙站起来,去收款处结了账,然后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他妈妈有过心脏病,林言突然想起来,而心脏病……似乎是可能遗传的。 从挂号到缴费,一路顺畅。 直到林言拿着缴费单,在心电彩图室外排队的时候,他想趁着等候的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未读的消息。 于是林言看到了那条短信。 是一个很看中林言的老前辈发的,对方问,林言,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林言云里雾里,莫名其妙,说没,目前他手头上的案子,只有顾丽的这一个。 老律师没再回他,但林言感到有些不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1 他随即给相熟的检察官打了个电话。 当听到对方支支吾吾,隐晦地暗示了他什么之后,林言简直不敢相信。 “你确定?”林言反复问。 “我骗你干吗?” 对方叹了口气:“况且人家放出话来了,就是冲着你林律来的。” “……” “不是我说你啊,小林,你是不是……那个没给到位?” 电话里说:“他们那些人胃口大,陆家更不好攀。我看他们从前挺护着你的官司的,现在突然反水……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李检的话意味深长。 他一直以为,林言是跟陆家有联系的。 要不然这个年纪轻轻的后辈,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去跟高|干们作对。 弄谁,不弄谁,八成都是陆家在背后指示,打着公平正义的幌子黑吃黑罢了。 “……” 林言揉了揉眉心,哑声说:“不是这个原因。” 他挂了电话,然后立刻打给陆含谦。 然而一反常态,这回陆含谦长久地没有接通。 直到第四次,最后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那边才响起一声漫不经心的“喂?”。 林言半分客套也没有,单刀直入便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头的陆含谦懒懒靠在皮椅上,脚尖蹭着地面。椅子在办公桌前小幅度地旋转。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2 他低低轻笑,无辜问:“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啊?” “……陆含谦,那是一个单亲母亲,含辛茹苦养了十六年的女儿的性命!” 林言抓着电话的手指一节节握紧:“你有没有良心?” 陆含谦慢悠悠道:“我很忙,你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挂了。” 林言深深吸入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要不这样,你要是能在我下班之前到我办公室,说说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说不定我也能帮得上忙。” 陆含谦无所事事地转着支笔,微微歪了下头,像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哦对,上次我给你买的那件藏青色风衣挺好看的,怎么没见你穿几次?” “……” “就穿着那件衣服来吧。” 陆含谦懒洋洋说,“要是你不听话,我就下班喝花酒去了。” 林言忍耐地闭了闭眼,哑声说:“陆含谦——” “你还有二十九分钟。” 然而陆含谦突兀地打断他,冷声道:“林言,咱们在一块儿这么久,我是不是太宠着你了?” “老子说什么你都得听话。让你五点来,你晚一分钟都不行—— 否则你那案子会怎么判,我也不知道。” “……” 林言手指简直用力到了青白的地步,喉结压抑地滚动了一下。 “现在你只剩二十七分钟了。” 陆含谦冷冷说,“该怎么办,你自己想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3 “209号,林顾言,请进一号室做心电彩图。”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医院大厅滚动的电子屏幕上,出现了轮到林言做检查的通知。 “我只等你到五点钟。” 那头陆含谦接着说:“机会只有一次。林言,你回头哭着跪着求我,都没用。” “209号林顾言,林顾言在吗?” 见久久无人进去,护士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吆喝。 林言抬头,静静看了那电子屏幕一眼。 然后,他压抑地吐出了口气,哑声说:“行,我现在就过去。” 林言将叫号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 20.第十八章(上) 林言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四点三十六分。 只剩下二十四分钟,但他那天根本没穿陆含谦买的藏青色风衣。 在路边飞快打了辆车,林言迫不得已先回去了一趟。 急匆匆找那件从买之后,连吊牌都没剪的,现在已经皱皱巴巴了的风衣。 此时已经四点五十。 陆含谦的公司在高兴技术商业区,离林言的小寓所少说也有半个小时车程。 林言咬牙上了出租,一路死死盯着时间,只恨一分钟不能掰成两分钟用。 然而此时又恰逢下班高峰期,高架桥上堵成一片,一眼望去,全是车山车海。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4 五分钟过去,林言在路边被堵得一动不动。 四点五十七的时候,陆含谦打了个电话过来。 他在电话那头懒洋洋问: “喂,林律师,到哪儿了呢?还有三分钟我就下班了啊。” “……到行乐大道了。” “哦,那还挺远啊。” 陆含谦以一种事不关己,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的语气,不紧不慢说:“那你估计赶不到了啊。” 林言抿紧了唇,手指死死攥着手机。 他忍耐地哑声道:“陆含谦,我刚才是在医院,半个小时根本——” “那可怎么办呢?” 陆含谦蓦然抬高音量,打断了他,微笑道:“林律师,你那案子其实我也很为难,要不就算了吧。” “……” “或者这样。” 陆含谦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室里,懒洋洋说:“或者我再等你半个小时,怎么样?” 林言握着电话,没吭声。 但听筒里有微弱的,细微的吐息声。陆含谦便知道他没挂电话,仍在静静听着。 “什么条件。” 良久,林言平静问。 “你求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5 陆含谦笑了,他双腿搁在桌沿上,那笑容带着几分邪气:“林言,我记得我教过你,想请我帮忙,要怎么说?” “……” 林言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他抬眼,静静看着半透明的车窗玻璃。 在这灰色的玻璃外,是湛蓝的没有一朵云彩的天空。 几只倦鸟停在枝桠上,歇了会儿,便一扑翅膀,自由自在飞远了去。 静了良久,林言松开了咬紧的下唇,哑声开口: “求您,陆先生。” 陆含谦闭着眼,靠在舒适宽大的皮椅里,有些得逞的意思。 他唇角扬了扬,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问:“还有呢?” “……” 然而这次,林言却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陆含谦等了半晌,耐心渐渐快用尽了,语气变冷,他寒声道:“怎么,说不出口啊,林律师?” “……” “行,”陆含谦冷笑了声,眼看就要把电话掐断:“林言,这是你自找的。” “……我爱你。” 然而突然间,就在陆含谦要挂机的最后一刻,林言突然道。 他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林言靠在窗玻璃上,颓然地闭上眼,低哑地,木然地道: “我爱你,陆先生。……我求求您。”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6 这句话仿佛是句咒语,暗藏着玄妙的魔力。 陆含谦被它烧着了,全身都抑制不住地烫起来,心里又热又燥,口干得厉害。 每个细胞都隐隐地兴奋着,战栗着,不知所措。 “我等你到五点半。” 陆含谦哽了一下,无意识地在下唇舔了舔,压抑地低声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然而行至一半,天空开始渐渐下雨。 绵密的雨幕仿佛一盆一盆泼下来的水,下水道哗啦啦响个不停,雨滴打在地上,激起一层白色的水汽。 车外行人步履匆匆,在瓢泼大雨中着急赶路。 林言看了眼时间:五点十九。 “师傅,离晋野大厦还有多久能到?” 林言看着前面堵着的一长排车龙,问。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林言一眼,同样无可奈何:“只剩下三四公里的路。要是不堵,最多五六分钟。但现在堵成这样,还要多久不好说。” 林言默了默,想到陆含谦放的话,从口袋掏出张现金,提前递给了司机:“麻烦前面停车,我自己走过去。” 五点二十三的时候,林言从车上下来。 他没有伞,被淋得头发脸上都是水。 等走进陆含谦公司大厅的时候,全身已经湿透了。 他每走一步,光洁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就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雨水印子。 21.第十八章(下) 还远不到六点,但电梯已经全部停运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7 ——陆含谦给所有员工提前下了班,就是为了捉弄林言,叫他自己爬楼梯爬到十七楼。 为了赶那最后七分钟,林言是冒雨跑过来的。 他本就已经喘的不行,肺里仿佛有一簇火苗,在顺着气管往上爬,烧的连呼吸都觉得疼。此刻望着这看都看不到头的楼梯,简直不知道得爬到什么时候。 从头到脚,林言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滴水,他从未这样狼狈过。 此时外头已经全黑了,林言打着手机照明灯,在黑暗的楼梯间一层层往上走。 白色的大理石光洁冰冷,灯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森然。 林言可以想象得到,在这漆黑的大厦之外,是低垂的夜幕,交替闪烁的霓虹灯,温暖连绵的万家灯火,繁华似锦的红尘俗世。 可是这些,从未属于过他。 大约到十三层的时候,林言实在太累了,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贴在他的皮肤上,像吐着信子的冷蛇。 腿像灌了铅,心脏跳得很快,林言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耳鸣。 陆含谦打来电话,林言哆嗦着手,麻木地滑亮屏幕,摁下接听键: “我到了,在十四楼。” 他说。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办公室在十七楼?” 陆含谦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林言,这就是你的听话?” 林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闭着眼:“……我真的走不动了。陆含谦,我的心脏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什么叫折腾。” 陆含谦反问他:“林言,你为什么来迟了,不如叫我猜猜看?” “因为你找不到我送给你的风衣——”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8 他漠然道:“你会想,那个人渣什么时候送给我过风衣?是哪一件?你打开衣柜,发现满柜子都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但是它们被你随意地丢弃成一堆,像堆破烂一样仍在衣柜角落里,等着积尘,无人知晓地融纤,腐烂。” “……” 陆含谦笑了一下,接着问:“林言,你花了多久找到它的,不如告诉我,兴许能叫我高兴一些?” 林言沉默着,没有说话。 “它是三个月前,我去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陆含谦——” “所以,不是我折磨你,林言。” 陆含谦道:“而是你要知道,糟蹋别人的心意,那人也是会难受的。” “你下来吧。” 林言没辩解什么,只揉了揉眉心,疲倦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这样的货色,总之是没资格上陆总的床的。那是在办公室,还是楼梯间,也没有所谓。” “我已经不在办公室了。” 然而陆含谦冷声道:“林律师,就算是下贱的mb,人家也是要守时的。你以为这年头卖/屁股的钱那么好赚?” 林言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楼梯间里有风,吹在他湿淋淋的衣服上,寒气就像一柄柄小刀子,直往人骨头缝里扎。 他感觉很冷,就稍微蜷了起来,一手捂在心口处。 “……”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哑地,木木的,有几分陌生:“陆总,那求您干|我吧……是我求你。” 陆含谦坐在温暖干爽的客厅里,听他这么说,分明是自己得逞了,却心里酸酸的,奇怪的有些恼火。 “我在家里等你。” 他语气十分差地回复,未等林言回复就直接挂了电话。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29 林言在十三层歇了歇,依然爬完了最后四层。 他走到楼梯间口,果然整条走廊的灯都已经熄灭了。只有几个绿色的“安全通道”标志,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 半栋大楼都暗了下去,只有少数几个楼层还在加班,亮着几点零星的光。 林言静静站在那里,半晌没动。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落在同样湿漉漉的风衣领子上。 良久后,林言转过身,十分平静地下了楼梯。 楼梯里一片漆黑,就像一条没有光亮,也没有尽头的长长甬道。 林言看不见来路,也不知去路,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 而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太久。 外头的雨还没停,反倒像又下大了一些。 林言鞋子里全是水,衣服也湿了,倒也无所谓,只是坐出租时弄湿了车上座椅,令他有些愧疚。 到家已经十点,陆含谦果真在客厅里等着,洗完澡在看球赛。 林言打开门,看也没看他,仿佛这个人是空气一般,自顾自在玄关换鞋。 然后去洗手间换掉湿漉漉的衣服,洗漱。 两个人谁也没跟谁说话,陆含谦手搁在翘起的二郎腿上,目光锁着电视屏幕一动不动。 仿佛看的很认真。 直到洗手间里传来水声,他握着遥控器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浴室的水气很快就上来了,窄窄的空间里一时全是白色的雾气。林言水温调的很热,几乎都有些烫了,浇在他刚刚淋了雨的皮肤上,有种炽热的灼烧感。 但林言偏偏跟自己过不去似得,不断将水调热,直到把原本苍白冰冷的皮肤烫的发红麻木。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0 ——或许,他其实是希望这些温暖的水气能透过皮肤,流经血液,让自己的心脏暖和一点。 最后,他关掉花洒,裹上浴巾走了出去。 水声停了,传来林言趿着棉拖鞋走路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近。 陆含谦手心有点发热,喉结不自觉微微滚动,但还是坚持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屏幕看。 最后脚步声停在他面前,陆含谦感到一股温暖潮湿的气流,混同着林言身上惯有的那种沐浴液淡香,扑面而来。 陆含谦不得不抬起眼。 林言站在他身前,刚刚洗完澡,头发还在往下“嗒嗒”地滴着水,耳根白皙而细腻。 他笑了笑,含有七分漠然三分嘲讽,轻轻地说:“你想要什么,就来拿吧。” 22.三章合一 第十九章 陆含谦头一次遇见林言,是在朋友的聚会上。 那天月朗星稀,风清月明朗,陆含谦喝得的半醉,晕头转向从包间出来,想到走廊透透气。 他站在二楼,叼着支烟,懒洋洋地靠在白雕墙柱子上。 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底下舞池子里瞟。 那时候他和上一任小明星分手已经快二十多天了,很有点猎│/艳的意思。 只不过这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怎么说呢,总不还是那么回事。看来看去,没几个能入得了陆总的眼。 这个下巴太尖,那个太轻浮,边上的长得还不错吧,没气质。 回头陆含谦带出去,都觉得脸上没面儿。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1 正无所事事时,一个人上了楼梯来,经过陆含谦身边。手里牵着一个才到他膝盖处的小朋友。 他穿着件月白色的柔软衬衣,水洗蓝的修身牛仔裤,和一双驼色的鹿皮马丁靴。 “你好,麻烦请问一下,306房间怎么走?” 那人轻声问。 走廊的灯光很暗,陆含谦心思正系在舞池里,压根没抬眼。 只漫不经心往一个方向指了指,淡声道:“往里走,倒数第三个房间。” “谢谢。” 林言牵着小朋友,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陆含谦却突然蹙了蹙眉,后知后觉地扭过头来—— 这什么味儿,怪好闻的。 他看着林言的背影,想:这谁,雲都谁带过来的玩伴,还是想来碰碰运气,找个金主的小明星? 看背影…………身段倒是不错。 陆含谦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林言箍在马丁靴里的细细的,圆润的小腿上: 品味也还行,打扮得的怪好看的。这腿让人看着就想…………就想………… 但随即,陆含谦就笑了一下,将某个不太登等得上台面的下流心思止住了。收回目光,注意力重新回到舞池里头去。 没想太多。 那个时候,他还没看清林言的正脸。 可紧接着,没等多久,306包间的方向突然响起阵骚动。 陆含谦靠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抬眼去看,就见刚才那个温声细语,跟他问路的年轻人拽着只球从包间里出来,猛地一下掼在墙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2 “吴子昊?” 林言揪着大腹便便的男人衣领,膝盖蓦地就往上狠狠一顶! 那肥头大耳的胖子瞬时被顶得哇啦直吐,刚才饮行酒作乐灌下去的黄汤,全吐了出来。 包间里还有一两个陪酒公主,和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 见状他们刚一起身,林言便猛地高声喝道到:“谁敢动!” “跟你们没关系!闭嘴,谁都不准嚷嚷!” 陆含谦突然笑了。 他盯着林言那由于抬腿动作,衬衫下摆从腰裤腰里挣出来时露漏出的一小截儿后腰,很细,很柔韧。 …………好像勾引着人去摸似的。 他不知道林言那天其实是因为同事而来的。 对方接了个工人工伤却得不到赔偿的案子,打赢了,结果被那包工头报复,一出法院的门,就被堵在小巷子里打成重伤。 那是个女律师,还很年轻,不过三十来岁,脸却被划刮了五六刀,几乎毁容。 林言扼着包工头的脖领子,把他往房间里头拖,小朋友留在门外,不让她看见暴力的画面。 临进去前,林言发现陆含谦正盯着这边,便狠狠剜了他一眼。 那目光又冷又寒,像锋利清冷的长剑,警告陆含谦别多管闲事。 陆含谦却被逗乐了。 他想,你知不知道,这栋楼老子都可以买下来。只要我想,刚才你连这包厢都进不去。 这感觉像什么呢,就像有只凶狠的豹子在打瞌睡。 一只刚长开的小猫儿路过,以为他是座小山,便跳上去,在这虎豹子的背上又咬又挠,磨爪子。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3 有种置身于危险之中,却毫不知情的天真。 但陆含谦并不生气,反倒觉得林言刚才进门前,剜他的那一眼,颇有些回味无穷的感觉。 那是双非常缠绵多情的眼睛。 看人时总好像意犹未尽,徘徊不舍。 可这样一双眼睛,里头的神采却寡淡又孤傲,好像只漂亮扎人的鹤鸟。 刚才他剜陆含谦时那副冷淡的样子,陆含谦险些被他剜石│/更了! 林言在里头收采集了包工头聚众吸毒,和故意伤害他人的证据,很快出来。 小姑娘等在门口,一直吧嗒吧嗒掉眼泪。 林言给她擦了眼泪鼻涕,又蹲下身,与小朋友视线平齐平,抬手替她理了理小辫子。 “不怕,哥哥在。” 他伸出一只手指,让小姑娘牵住,目光沉静而温和:“伤害过妈妈的坏人,都会遭报应的。” 陆含谦发现,当他面对小女孩时的样子,又是一种与刚才的锋利冷冽然,截然不同的柔软与耐心。 小女孩儿似懂非懂,一手牵着林言,抽抽嗒嗒地往外走去了。 当他们路过陆含谦时,林言目不斜视,一丁点目光都没有分给他。 好似身边的人是团空气。 陆含谦靠在扶栏上,也没偏头,只懒洋洋吐出口烟雾。 心里却想,这小刺猬刚才低头,给小孩擦眼泪时露出的那一小块后脖子,可真他│/妈│的白。 又细又脆弱的,不知道捏着亲,是什么滋味…………? 他的目光跟着林言,看他穿过舞池,牵着小朋友拨开面前穿着暴露、半│/裸的男男女女。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4 就好像乘月而来误入尘世的谪仙,正分花拂柳而去。 直到最后,林言为了安抚一直不停哭泣的小女孩,带她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借用花园草地上的钢琴,给她弹了首《蜚语》听。 那一刻,陆含谦的心终于“哐啷”一声。 盯着月色下林言柔软乌黑的头发,白皙脆弱的后颈,修长漂亮的手指,他想,这个人,得弄到手。 于是林言所有的噩梦,就开始了。 …… ………… 在陆含谦与林言因为小护士冷战的那段时间里,他和狐朋狗友在雲都鬼混了好几天。 其中有一个,新搞上了个魔术师,带出来和他们玩。 “怎么样,不错吧?” 纨绔子弟面带得意:“开始也可特么喜欢和老子耍脾气了,我就和他谈了谈嘛。” 他牵起那魔术师的手,大笑道:“我说了,宝贝儿你再不听话,老子可切了你手指头!” 陆含谦抬眼,见魔术师灵活的手指上,果然有刀划出伤的疤痕。 倘若魔术师没有了手指,他还有什么呢?陆含谦淡淡想。 “之后他就听话了呗。” 朋友冲陆含谦挤眉弄眼:“所以我说,含谦,你家那小律师,只要你下得去手,不早特么整服帖了。还能这么弄得的你心神不宁?” 可陆含谦看着那魔术师少年木然呆滞的眼神,可能被当众中打一耳光都没反应,睡起来和睡充│/气│/娃│/娃有什么区别? 他当初看上林言,可不看上的就是林言那副扎人的劲儿么。 瞧着脆弱温柔,其实冷冽锋利得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5 陆含谦磨他,是想磨掉林言对自己的那层刺,而非磨掉林言所有的棱角。 万一失手,全给锉平了,那陆含谦也不会再喜欢林言。 败类朋友的话,只有一点陆含谦觉得说得对——不能再手软了。 否则今天有个小护士,明天就能有个小医生。 林言迟早蹬鼻子上脸不可。 于是他插手了顾丽的案子。 他逼得林言淋了雨,逼得林言去他公司求他,逼得他跟自己低头。 此刻,盯着林言近在咫尺的脸,缠绵悱恻又寡淡平静的眉眼,和终于显出几分顺从的意味,垂着的脖颈,陆含谦觉得,也许自己做得对。 他终于把林言的那层棱角磨掉一些了。 林言静静站在他身前,带着从浴室带出来的热气和潮湿感,连带着陆含谦也感觉呼吸急顺气了起来。 全身的血液都无法抑制地烫了起来。感觉口舌发干,想喝点水。 以前陆含谦跟林言说,“你就是我的春│i药”。 这句话绝非虚言。 只要林言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内,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简单地的一抬眼一垂眸,对陆含谦而言都像是勾引。 诱惑着自己去上│i他。 更不提此刻林言这样站在他面前,对陆含谦该是何等的冲击力。 他足足花了四十多秒,才使自己移开目光,冷静下来。 为了防止露出破绽,陆含谦甚至改变了一下坐姿,用一个抱枕遮住了胯i│下。 “......……我想要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6 陆含谦低笑,风轻云淡地看着林言,道,“不,应当是你想要什么—— 毕竟我想要的,谁都可以给,但你想要的,只有我能满足。” 林言抿着唇,冷冷看着他。 陆含谦挑剔地挑眉:“林言,你这是请求人的态度么?” 林言站在那里,不说话。 他这副样子又一次激起了陆含谦的怒火。 那一瞬间,陆含谦突然感到一种被人压制的低微。 尽管在性i│事中,他总是上位,但是林言随时随地刻都可以挑起他的欲i│望,自己却不为所动。 这让陆含谦感到一种被动,尤其是刚才,身i│下那不争气的玩意儿一见到林言就又自己起立,更令陆含谦觉得羞恼怒。 这种羞恼怒在他心底升腾,发酵,最终变质成为一种扭曲的心理。 陆含谦对林言说:“自觉一点。去把床头那个箱子拿过来。” 林言的眼睫不由自主微微一颤。 床头那个箱子。 这是个十分模糊的代指,却没有任何人比林言更明白陆含谦在说什么。 它一度是林言所有噩梦的源头,陆含谦那些恶劣的趣味和本质,全部体现在里面的东西上。 最开始他刚把林言弄上手的时候,多亏了这个箱子,叫林言听话了很多。 林言喉结微微滚了滚,挣扎说:“今天我不动。不需要用那个。” 但陆含谦微笑着,道:“可我今天心情不好。”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7 “自己去,乖一点。” 陆含谦在林言小腿上踹了一下:“趁我现在心情还不算太坏,早点开始,对你是好事。” 林言抿了抿嘴角。 陆含谦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盯着林言,连他脸上最细小的一个表情也不放过。 他就像一只势志在必得的豹子,稳操胜券,胸有成竹。 猎物已经落进了陷阱,但他却并不急于捕猎,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挠一爪子,恐吓那小东西,非把对方逼得退无可退不可。 在这虐i│杀般的狩猎中,陆含谦感到一种变i│态的快意。 他盯着林言自己走进去,把那个乳白色的箱子搁在自己面前。 陆含谦接着说:“打开。” 林言的手有些不稳,那十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轻轻发颤。 林言想压抑住,不肯在陆含谦面前露怯,但是对于疼痛的记忆,身体的条件反射根本是藏不住的。 陆含谦往后仰了仰,调整了一下坐姿,对林言拍了拍腿,道:“来这儿。” 林言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他不喜欢坐在陆含谦身上,觉得那是mb讨好金主时的谄媚姿态,亲手将身体供奉过去,方便男人上i│下玩弄。 陆含谦一直知道,但偏要林言如此。 ——因为他确定林言今天不会反抗。 捏着对方的软肋威胁,这也正是陆含谦的恶劣之处。 “你是个死人吗!” 陆含谦看着一动不动的林言,冷冷道:“你他i│妈会不会取i│悦男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8 林言十指骤然攥紧。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陆含谦皱起眉,一把掐住林言下巴,在他脸上拍了拍: “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做给谁看?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法庭上语惊四座,年少少年成名的林律师啊?” “别开玩笑了,人家哪个律师会这么坐在男人身上,洗完澡就过来求i│操?” 他冷冷盯着林言的脸,一字一句轻声说:“——跟个婊i│子似的得。” 林言苍白的脸色令陆含谦觉得痛快极了。 前半个月得不到回应的难堪,纠结,全部一扫而光。 陆含谦堕入了地狱,现在,他终于将林言也拉了进来。 他拼命想凌/│辱林言,用最不堪的话侮辱他,欣赏他绝望又无法反抗的屈辱神情。 陆含谦感觉自己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部分还在痛苦地的叫喊,另一部分则疯癫癫疯地想要毁灭一切。 林言最终还是坐到了陆含谦腿上。 这次陆含谦自从始至终都没动,像一个花了钱来享受的恩i│客,等着林言主动给他服务。 林言的手慢慢攀上陆含谦肩膀,轻轻搂住了陆含谦的脖子。 他像一只被逼上绝路,又受了惊的幼兽般小心翼翼。 不太情愿地,蜻蜓点水般去吻陆含谦的唇。 这个吻法实在太纯情了,陆含谦脑子“轰”哄地得一响,脸不知怎么突然燥起来。 有一刹那,他几乎有种和林言是彼此相爱着的错觉。 但林言不知道。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39 在陆含谦以前,他从未与人接过吻。 念书时,他是年级里不少女生的恋慕对象。 林言不喜欢打球,也不爱动,常常逃了体育课在教室里做作业。 那些女生就也跟着留下来,假装在教室后面做板报。 一学期才需要换一次的板报,他们班总是一个星期一换。 但林言愣是从来没发现过什么不对劲过。 他总是坐在左边第四排靠窗的那个位置,垂着眼,不停做题。 笔尖在纸上蹭得的唰唰直响,下午的风吹进来,跟裹了蜜似的得,带着股甜味。 远方操场上有男孩子们投篮的声音。 窗帘被吹得一鼓一鼓。 后排的女生们站在板凳上,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他,嘴角都不自觉翘起来。林言写错步骤,抬手拿一下修正带,她们都吓得赶紧收回眼神,耳根子直发热。 林言一直以为,接吻就是这样子的。 温热柔软的两片唇相碰,非常非常轻,那是把对方当作做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只怕稍稍一用力,就会碎了。 但是陆含谦显然不这么想。 林言的吻轻得就像羽毛,却仿佛每一下都搔在他心上,搔刮得他无名火直起,浑身发热,想立刻就将林言就地按倒,拆吃之入腹。 他抑制不住地抓住林言的肩,另一只手摁上林言后脑,舌头伸出来,想顶开林言的唇齿,探进口腔里翻天覆地。 林言眼睫剧烈颤动,很短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口。 (……………………………………………) 林言不知道陆含谦在想些什么。他顺着陆含谦的目光看过去,见他出神的视线正落在面前乳白色的箱子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0 箱子已经打开了,最上面的就是副银色手i│铐。 林言身体不自觉绷紧。 “林言。” 陆含谦抽了两口,将烟按灭在茶几上,叫了林言一声。 林言下意识就是一抖。 他的眼睛非常好看。瞳仁幽黑,沉静清冷,像那种森林中的鹿的眼睛——只不过现在这只鹿有些受惊。 林言不由自主缩了缩手腕,似乎想藏进紧袖子里。但是他随即又无比绝望地的反应过来,今天陆含谦握着他的软肋,令他根本躲无可躲。 “过来,”陆含谦突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 (…………………………………………) 但今天,陆含谦胜券在握,捏住了林言的七寸,他突然非常恶劣地想试一试林言的底线。 陆含谦安安稳稳地靠在沙发上,打量着林言的神情。 林言淋了一晚的雨,脸色苍白,唇没什么血色。他的衣服被陆含谦扒剥了一半,大片肌肤都暴露在空气里,也不知冷不冷。 其实,比起让林言给他咬,陆含谦更喜欢直接进入林言。毕竟林言毫无经验,估计也不会什么技巧,能带给陆含谦的,只有那种心理上的快感。 (……………………………………………) 林言怔了片刻,随即浑身都气得的抖起来,跌跌撞撞爬起身,扭头就往外走。 陆含谦也呆了一下,没想到林言会这么决绝地的就拒绝。他追上去,想抓住林言,但被林言给推开。 “你干什么!”陆含谦低吼。 (……………………………………………) 林言眸子里像覆着千里冰原,声音冷寒,道:“滚。”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1 陆含谦不肯罢休,抓着林言又将他给拖了回去,按在沙发上。 林言眼圈发红,不知是觉得羞耻辱,还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在陆含谦身i│下不住挣扎。 (……………………………………) 林言疯狂扭动,但陆含谦眼睛都恨得充了血,手劲儿奇大,捏得的他手腕都发出脆响。不久前才骨折过的地方再一次隐隐作痛起来。 “啪——” 混乱之下,林言猛地将陆含谦一推,一记用尽全力的耳光重重打在陆含谦脸上,将陆含谦打得一蒙懵。 林言飞快翻身下地,逃也似地的钻进卧室里,把门迅速反锁。 直到听到落锁的声音,他才脱力般靠着墙壁,缓缓滑到地上,胸腔尚且还在剧烈起伏。 陆含谦愣在客厅里,右边脸颊火辣辣地的疼,半晌才回过神来。 林言锁了门,他的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只能憋在心里。 “......……跑!跑是吧,”陆含谦踱步在门口转了两圈,冷笑,“我倒看看你以后还能跑得到哪儿去,不是早晚得回来求我!” 第二十章 之后的几天,林言都住在酒店。 陆含谦的状态太奇怪了,就像一只随时可能暴起的狮子。 待在他身边,让林言感到危险威胁。在酒店,他可以有个安静的环境,能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这件事,是陆含谦做得太混账。 分明与他并无太大关系的案子,他却偏要这样铆卵足了劲儿给林言添堵,简直吃饱了撑的。 林言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去想法子疏通。 他本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不善社交,平时总和他人保持着一种既礼貌又疏远的距离,没什么朋友,也很少与人交恶。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2 像这样突然要托人帮忙,与一整个陆家加赵宇作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蚍蜉蝣撼树,不过如此。 但林言已经别无选择。 他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都行走在天堑岸涯岸之间。 只要微微打那么一小下瞌睡,就会落进万丈深渊。 深夜,林言躺在漆黑的房间里,辗转反侧,做乱七八糟的梦。 他梦见一个女人坐在阳台上,在他的视线里忽远忽近。 小小的林言站在她身后,探究地望着她,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半晌,他叫了她一声,女人便回过头来,冲他一笑。 …………那是多漂亮的一个女人啊,妩媚动人,眉目含情,穿着身长摆白裙子,美得的就像个妖精。 林言盯着她眉心的那颗朱砂痣,可下一秒,她突然一头栽了一下去。 这张脸与他有七分相似。 朦胧间,他隐约又听见外婆哀伤低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说,“言言,当初有人拉你妈一把多好啊,就拉她一下,她也许就不会跳下去了......……” 林言闭着眼,彻底陷入睡眠。 ——拉她一把吧,也许,她就不会跳下去了。 顾丽的案子林言很坚持,始终不肯退。 他给同行们打电话,一个又一个,但通话记录上全是一排一排的“未接通”。 大家或多或少都得到了风声,林律师这回的案子,谁都不准插手。 古人说,“人情如纸”,但在权力利利益面前,人情何止如纸,说是泡沫都是抬举。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3 林言在君华酒店点了个包间,十八人的餐位,赴宴的只有四个人。 ——包括林言自己。 剩余三个,一个是向来看中林言才华与性情的老前辈,一个是之前同他透露过风声的李检,和他们律师所,过来帮忙的小助理。 看着席上的满汉全席,和偌大包间里空荡荡的桌椅,林言笑了一下。 但那笑容里却并没有沮丧或失落,而是非常平静,镇定与从容的。 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这一杯,先敬各位,肯来赴我宴席。” 林言平静地,不卑不吭亢地一饮而尽,笑说:“我知道,今天出现在这里,诸君是在以前程作赌。稍有不慎,毁的就是大好前程。” 众人面面相觑。 林言饮尽,又添了三杯。 同样喝至见底。 “哎,小林啊。” 满室的寂静中,只有老律师率先出声:“要我说,你这案子,要不算了。别代理了,被告那边......……准备得的比较充分。要是为了这个案子,砸了你‘零败诉’的招牌,不值得。” “就是!” 见状,李检也劝:“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小姑娘,养这么大能花几个钱啊,叫赵总多赔点儿不就成了,至于这么费心思么?” “林律,我看你还是不了解他们这些刁民的心思——你以为你这么花功夫死磕,他们会感谢你?” 李检接着道:“说不定,他们就是想趁机多讹几个钱,你这么揪着不放,人家还怪罪你呢!” “…………” 林言没说话,半晌,才听他极轻道:“可是李检,人命就是人命,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4 “小林,要不这样,”老律师说,“现在没机会,你可以先缓一缓嘛。等到时候,遇上贵人了,有条件了,找个人搭把手,你再把这事儿清清。” “那什么,老话不是讲了,正义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嘛。” “正义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林言重复着这句话,对老律师抬起头,问:“可是迟到的正义,那还叫正义么——和霸权者的施舍,有什么区别?” “…………” 老律师被问得的一顿,愣住了。 “哎,哎。”见状,小助手连忙插嘴:“林律,我知道您很厉害,在事务所,我最崇拜您你了…………可是这次,它情况不一样嘛。明知道希望渺茫,为什么还要以卵击石嘛。“ 为什么? 用张岱的话讲,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用孟子的话讲,叫“虽千万人吾往矣”; 林言笑了下,说:“因为做律师,心里总得有条底线。” 他这么一说,李检和老律师的脸上霎时都不太好看。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林言望着空气,低低说,“可是我是律师。” “…………” “既然这样,待会儿我也还有个局,就先走了。” 李检站起身,脸色非常难看。 他本来是以为林言和陆家有什么关系在,不敢擅自得罪,才来赴的宴,眼看林言这态度,不出事就算好了,可千万别再连累到自己。 老律师看着林言,半晌,也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小林,再好好想想。你脾气太犟…………早晚会吃亏的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5 林言没吭声,小助理在他身侧坐了半晌,看着一桌子动都没动的菜,怯怯问:“林律,这菜咋办?” 林言动了动眼皮,平静道:“没事。待会儿去把账结了,多少钱记我卡上。” “要不我打包去事务所吧…………”小助理有些可惜:“说不定大家正加班呢,可以当宵夜。” 林言摇头:“宵夜再重买。这菜已经脏了。” “…………” 此后的半月,林言去参加了各个大大小小的酒局。 从前不知道,原来求人是这么难。 许多人都憎恶林言。 有些是嫉妒他才辩无双,年少成名;有些是看不惯他行事作风,清正孤傲个什么劲儿,也不知做给谁看;还有些是从前打官司,就结下了梁子。 现在难得有了机会,个各个冷嘲暗讽,巴不得要让林言难看。 终于在半个月后,林言被人灌酒灌得太厉害,在洗手间突然倒地昏迷。 可谁也没有发现他的不适,还有人戏谑说,“是不是林律师看不惯咱们这个肮脏样子,先走啦?” 满桌子人哄堂大笑。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当所有人都往泥潭去时,你不同流合污,他们还会把你当成异类,恨不得拼命踩几脚。 好似这样才能掩饰自己的心虚。 林言在隔间独自躺了半宿,快天亮时醒了。他慢慢扶着墙站起来,那时候整个包间的人全走了。 林言于是回酒店休息了几天,感觉稍微好些后,去看了看顾丽。 半月不见,女人越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6 倘若不是案子还未开庭,没等到她想要的那个结果,只怕这人世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留住她了。 林言进去的时候,顾丽正低着头在看手机。 一款非常老旧的智能机,屏幕小,还有裂痕。 但女人看得的很入迷,林言坐到她身边时,女人才回过神来。 “这是囡囡第一次上台表演的照片。” 女人笑着,指给林言看:“那个时候她才九岁多,小区门口的超市开业,她上去跳了支舞,人家奖了她三百块钱代金券。” 手机像素不好,照片还是翻拍的,模糊极了,林言凝神看了半晌,只能看出一件蓝色的表演服。 “......……那天她感冒了,有点低烧,我说不让她去,免得又吹了风。” 女人低低地说:“但是她特别想要那三百块钱代金券,还是穿上裙子上去了……......囡囡没什么娃娃,别人都有,她想用代金券买个芭比。但是两百多块钱,太贵了,我把代金券没收了,她哭了好大一场......……” “当时真穷啊,”女人喃喃道,“怎么会那么穷呢?......……我应该买给她的,现在想想,两百块钱,花了也就花了......……” 顾丽耳边有一两缕头发垂了下来,枯黄地搭在耳边,显得异常憔悴。 她应当只有四十来岁,但是看起来就是比同龄人老了许多。 婚姻的失败,让女人把所有的心血和希望都耗在唯一的女儿身上。但是后来,上帝夺走了她。 林言听着顾丽的低声自语,出神地想,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 有些人富有到可以得一掷千金,有些人贫穷到连吃不吃早餐都需要算计。 而更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越是富有的人,往上爬的机会反而越多,获得金钱的机会也越多。 那些贫穷的人们,却像是被钉死在了痛苦的循环里。 古语里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林言越活却越发觉得,有些人真的只是可怜而已。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7 她们从出生就被决定了命运,是上帝待她们不公。 “这是囡囡十岁的时候,十二岁的时候,十三岁的时候......……” 住院前,女人把家里的老照片全翻拍到了手机里,带原件她怕会弄损坏。 一张一张看过去,她的神情变得非常温柔,是那种特有的,母亲谈起女儿时不自觉带上的温柔。 就像深山里,那一潭池水中的寂寂月影。 “......……这是十六岁。” 翻到最后,女人手不由自主轻轻发颤:“她出事前拍的最后一张。” 照片里,青涩的女孩子站在树下,扎着马尾,内敛而害羞地望着镜头笑。 到底是涉世未深,老板告诉她,只去晚间宴席走个过场,就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薪酬。 她竟然就这样相信了。 ——或许也没信,只是命运已经将她逼到了绝路,唯一的母亲需要那样多的钱看病,她别无选择。 “他们不会对你动手动脚。老板们都是好人。”经纪人说。 顾丽眼眶发红,但没有流泪,只声音微微哽咽着说:“我宁可她没有那么懂事。” “我应该教得的她任性一点,这样,这样她也就不会......……” 女人喉咙里呜咽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林言禁不住站起身,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林律师,我们能告赢吧......……让他们那些人,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得到应有的惩罚......……!” 顾丽抬头凄凄地看着林言,眼睛里像有一簇晃动的火苗,不知何时就会熄灭了,绝望地等着人援救。 林言就是她最后的希望。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8 ......……可是女人不知道,眼前的林律师三天前为了这桩案子,也是赔笑请人喝酒到昏迷在地。 在滔天的权势面前,有时候公义会显得那样渺小。 林言静了静,半晌,他垂眼看着女人,笑了一下,说:“是呀,我们能赢。” 这句保证就像定心丸,顾丽脸上突然重新有了神采。 她紧紧抓着林言的手,仿佛抓着唯一的浮木:“林律师,我就知道你可以!他们都说,你到现在一场败诉都没有,凡是你代理的案子,没有不能赢的得!” “——你真的是律师界的良心!” 林言淡笑着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顾丽看着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啦,林律师,上回我就想告诉你了。你的脸色怎么老这么不好,是想着什么烦心事儿吗?” 林言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嗯?” “阿姨每回看见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女人微笑着,眼角有些皱纹也弯了起来,“你也就二十来岁吧,要活得的开心点啊。” “......……” 林言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单单只是活下去,他就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了。 实在不知道如何还能开心一些。 顾丽温和地看着他:“林律师,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上天会眷顾你的。” 林言轻声说,“......……啊,是这样吗......……” “你妈妈一定是个美人。” 顾丽突然笑道,“儿像母,她很漂亮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49 林言微微一怔,有些出神。 半晌,他低声道:“......……她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候我才四岁。” “现在,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对不起,”女人十分愧疚,道:“我不应该问你的。” 林言摇头:“没事。” 他坐在顾丽的病床边,脸色尚有些苍白,垂着眼睫,目光轻轻落在柜头的水果花篮上。 “小时候,我外婆也说我长得像妈妈,特别是眼睛,和她一模一样。” ——只不过林言的气质遗传了父亲,优雅安静。 这双妩媚的眼睛就使得他容貌美得的十分矛盾,清丽而锋利。 每当林言看向什么的时候,都有种不知是说不出是寡淡,还是意犹未尽的缠绵的意味。 “她是我爸爸的音乐系学生。” 半晌,林言突然轻声道:“那时候他才留校任教不久,是巴黎国立音乐学院最年轻的老师。恰巧我妈妈出国进修,为进军歌坛做准备。” 六月的法国,正是梧桐树枝叶最为繁盛的时候。 儒雅清俊的钢琴老师,在铺满梧桐叶的林荫道上遇见了那个穿着长摆白裙子的女生。 她是个演员,在国内煊烜赫一时,一顾一盼间尽是风情。 于是他教她曲式,复调,乐理,和她讲中西音乐史......……一切朦胧得就像一场旧梦。 倘若没有之后发生的那些事,这本该是怎样旖旎而美好的开端。 “难怪林律师谈吐不凡,原来是出身这样好的孩子。” 顾丽讶然:“我头一回看见你,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是那种一看,就觉得十分有教养的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0 林言淡淡笑了笑:“不,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是和外婆一起长大的。” 这些旧事,二十年来林言从未与人提起。 真正刻骨铭心的伤疤,是哪怕已经结痂,却看一眼也都觉得疼痛。 他一个人背负着一切走到这里,跋山涉水,万水千山,遍体鳞伤,走了太远太远。 终于,他头一次感觉到了疲惫。 埋在心底太深的事,会像植物一样腐烂,坏掉的汁液浸进心脏里,呼吸都令人窒息。 从医院离开后,林言没回酒店,直接打了车回去。 他在家里最后整理了一下出庭方案,确定没有遗漏后,还十分平静地给自己煮了碗罐粥。 晚上,陆含谦开门时看见林言回来了,微微意外了一下,但很快又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笑容。 他一面解开领带和衣扣,一面走过去,挑眉道:“怎么,想清楚啦?” 2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林言读上看来过一个故事。 关于某个气数将尽的朝代,最后的一个御史台长史。 年轻有为的御史台长史,从少年时期就立下了为百姓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宏愿。 他出身黑暗的底层,见过了所有肮脏龌龊。 但万幸的是,这些不仅没有让他扭曲,反而赠予了他无比坚韧的品性,和一颗最温柔的心脏。 御史走进了朝堂,以必死的觉悟立誓,要扳倒只手遮天的阉党。可是当他面对了帝王的昏庸,奸佞得势,忠臣被放逐,他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原来这朝野是这样的朝野。庙堂是这样庙堂。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1 年轻的御史怆然满目,十年后,他扳到阉党,却在同一天早上上朝的途中遇刺身亡。 只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与恶龙搏斗的人,或许也终将有一天变成恶龙。 曾经年轻清正的御史,也早在往上攀爬的过程中,变成了玩弄权势的逆臣之一。 他投入亲王门下,最终又被当作弃子舍弃。 但倘若他不将自己祭献于黑暗,他也永远无法扳倒阉党。 他是一个赤手空拳的赌徒,坐在赌桌前,压上了自己的信仰,热血,生命,自尊,却最终被抢的血本无归。 哪有什么冠冕堂皇的正义,不过是一派又一派权势的争夺。 所有的恶,都来源于权利的诱惑。 这个满怀抱负的年轻人,一腔热血扎进权利的漩涡,以为能靠自己为百姓争一个浩荡青天,却不过是被权贵阶级玩弄至死。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御史付出了他能付出的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无论是他珍之又珍的一身傲骨,还是曾经在心中怀想过无数遍的盛世天下。 每当林言感觉难以承受,痛苦至极,无法再坚持下去时,他都会想起这个御史。 想他曾孤身一人面对黑暗,一腔孤勇奔赴泥潭,将身心都祭献给亲王一党时,是否也曾这样痛苦。 ......但此时,陆含谦一点都不痛,甚至觉得很爽。 他就像一个得胜的猎人,成功捕获了只白鹤。 尽管这只白鹤曾经垂死挣扎,负隅顽抗,但现在终归是落到了他手上,奄奄一息,只能任人宰割。 客厅只亮着一盏壁灯,灯光昏黄,透出一种朦胧的暧昧感。陆含谦仰靠在沙发上,眼睛里倒影着模糊的光影,一低头就能看见林言柔软的黑发,和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的后颈。 满心满意,都舒服得只想叹息。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2 那个清冷孤傲的林言,那个才辩无双的林言,那个棱角锋利的林言。现在,他终于以一种完全臣服的姿态,跪在陆含谦腿边,被磨平了身上所有的刺。 刚才开始的时候,其实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林言不肯跪下。 他只愿意伏在陆含谦腿上。 林言沉默地僵在那里,不肯退让,一句话也不说。 陆含谦想干脆一脚给他踢的跪下得了,但静了静,又不太敢。怕真把林言逼急,人又给跑了。 最后商议无果,只得选了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法,林言单膝下跪。 陆含谦真心不能理解林言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这单膝双膝的,能有什么区别。 可是对于林言来讲,那没有屈下的最后一只膝盖,就是他所剩无几的全部尊严。 (.....................................) 他伸出手,想把林言揽进怀里,将给一鞭子赏颗甜枣的政策落实到底。可林言推开了陆含谦。随即“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陆含谦脸上: “......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你去死。” 林言浑身发颤,目光冰冷的犹如深秋寒潭,盯着陆含谦一字一句说:“你就是个人渣。” 他一身是伤,却坚持自己爬起来,慢慢把衣服重新穿好,跌跌撞撞往房间里走。 陆含谦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愣了片刻,随即,他慢慢摸上自己被打过的那半边脸,在黑暗里倏地笑了一下。 第十九章 林言在洗手间吐了一宿。 他声音很低,竭力压抑,但陆含谦还是听到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睡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3 林言躺在他身边,呼吸很轻,但陆含谦知道林言还是醒着的。林言没睡着,陆含谦也没有睡意。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一会儿是林言跪在他腿边时,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白皙脆弱的后颈,一会儿是林言冷冷睨着他,说“我有时候希望你去死”。 对陆含谦而言,今晚无疑是一场畅快的情i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荷尔蒙得到满足之后,陆含谦非但没感到愉悦,反而觉得心里像哽住了什么。 指针缓缓磨过十二点,林言大概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陆含谦感觉身边一轻,林言趿着棉拖鞋,去了洗手间。 他听着林言一下下催吐轻呕的声音,睁开眼,静静地看着眼前一片虚无的黑暗。 这种感觉很奇怪,陆含谦活了二十九年,还是头一次感受到。有点像小学时代犯了错的小孩子,逞一时之快闯下弥天大错,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已经无法改正了。 对方不会再原谅他。 陆含谦心里也有一个隐隐的声音,在小声地倔强说,我没有错,可我又没有错...... 他慢慢闭上眼睛,不肯再去想这件事,有点像是逃避。躺了良久,陆含谦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眠,悄悄翻了个身,朝房间外看去。 从他的角度,能够隐约看见洗手间照进来的些许灯光。 只有一小角,很暗,陆含谦就望着那一小角灯光发呆。 真的有那么难以接受么......他怔怔地想,不就是咬吗,如果林言愿意,他也可以给林言咬......他只是想确认,这个人,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陆含谦想把林言从洗手间里拖出来,不管林言肯不肯,破罐子破摔地给他也来一次。 把林言的东西干脆利落地咽下去,说开了告诉他:现在行了吧,咱们俩扯平了。别吐了别吐了,多大点事儿...... 但陆含谦终归还是没这么干。 他盯着面前的拖鞋出神,半晌,自嘲地笑了笑,得了吧,人家现在心里指不定多恶心你,还上赶着凑上去,贱得慌么? 冬天的夜晚温度很低。陆含谦胳膊在被子外放了一会儿,就感觉冷得慌。他伸手在旁边被子里摸了摸,已经没有一点温度了。 洗手间的灯还亮着,林言不知道还要吐多久。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4 这屋子是林言租的,离事务所近,却冬冷夏热。 他不肯接受陆含谦的任何东西,陆含谦没有办法,只得把自己东西搬过来跟着林言一起住。他一个享乐惯了的公子爷,躺在这种都没有地暖的小房子里过冬,简直受罪。 上回林言出差,陆含谦好不容易抓紧机会,想偷偷把地暖铺上,结果房东多事,喜滋滋跑去给林言打了个感谢电话,林言立马警告陆含谦,要么自己滚出去,要么别动。 夜色凉寒,月光透过窗帘融在地上,像一捧皎皎的初雪。 陆含谦静了片刻,还是从床上爬起来,蹲到床头从抽屉里翻遥控器。 空调轻轻“滴”了声,亮起指示灯,很快就有暖风吹出。 陆含谦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把卧室的门轻轻拉开了。 他伸手探了探气流的走向,忍不住在心里低骂: ......妈的,也不知道这破空调能不能把热气吹到洗手间去。 *** 林言一整晚都在洗手间跟自己过不去,第二天,陆含谦一觉睡醒,发现他还没回来。往洗手间一看,只见林言蜷在一个角落里,靠着盥洗台睡着了。 他穿着件很薄的淡蓝色睡衣,就这么席地坐在冰冷的瓷砖上。 脑袋右偏,眉头微微蹙着,一副在睡梦里还心事重重的样子。 睡衣领口被揉的皱皱巴巴,大概是昨晚吐的太厉害,到最后没力气,靠在洗手台上,靠着靠着就睡了过去。 陆含谦手劲太大了,林言脸颊上昨天被掐过的地方还隐约有指印,映在细白的皮肤上,有种触目惊心的残忍感。 但尽管如此,林言仍是美的。 正值六点半的清晨,稀薄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打进来,在地面铺上一层淡金色。 他半边脸颊落在盥洗台的阴影里,半边脸颊沐在微薄的晨光下,以鼻梁为分界线,皮肤犹如半透明的白玉。 ——这就像某种隐喻。一直以来,林言都是如此站在光与影的分界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5 一半是彻骨噬魂的黑暗,一半是温暖炽热的信仰。 陆含谦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么副“美人春睡图”。 半晌,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把林言打横抱了起来。 被窝里,林言那边早就凉了,倒是陆含谦这边还有些热气。 陆含谦把林言放在自己的热被窝里,自己去睡林言那边的冷被子。 但其实到了这个点,陆含谦早就没什么睡意,他就是想和林言一块再躺一会儿。 毕竟,这也就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和谐共处的时间了。 对陆含谦而言,林言就是荆棘中的白色蔷薇。 他明明坐拥一整个花园,却只想得到林言。 哪怕这枝蔷薇扎得他满手鲜血,痛彻心扉,陆含谦也舍不得放手。 ......舍不得。 ......舍不得呀。 陆含谦陪着林言又躺了一个小时。 他没敢搂着林言,怕一动林言就醒了,就曲起一只胳膊撑着脑袋,这么无声地看着他。 以目光摩挲过林言脸颊的每一寸,从缠绵优美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梁,到寡淡锋利的薄唇。 林言的锁骨也秀气又漂亮,只稍稍凸出那么一点点,上方还有两个小窝。 陆含谦以前跟别人开玩笑说,他就喜欢吃林言这一套。 到现在看来,他真的是被林言吃得死死的。 林言的名字成了一种咒,把陆含谦的心全部圈了起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6 林言或许不知道,他只要微微动一动小指头,就能弄把陆含谦的心挖走一大块。 如果可以,林言哪怕说要天上的月亮,陆含谦都会想办法给他砸下来。 陆含谦有一万种法子想对他好,但是林言就像那镜中的花水中的月,永远叫陆含谦碰不到。 生生把陆含谦逼得发狂。 七点半,再不起床陆含谦就要迟到了。 离开前,他把空调的室内温度都设置好,又给林言把被角掖齐。 林言的手搁在了被子外,陆含谦准备给他收进去,却一凑近,发现林言手上有伤。 都是很新的小口子,有些很浅,有些还在缓缓往外渗血。 陆含谦顿住了。他不记得昨天做的时候林言伤到过手。 ......这些伤口,八成是林言自己在洗手间划出来的。 陆含谦曾经无心提起过,第一次见到林言是他弹钢琴的时候,那十根细长白皙的手指在黑白音键上翩翩而舞,音符像流水一般跃出。 那是一首沉闷慷慨的命运交响曲,在整个令人绝望的氛围下,林言的弹奏却带有某种特别的生机,隐约晦涩,温柔沉默。 陆含谦第一次见他弹钢琴,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在一起之后,林言再也没碰过琴键,连带着对自己的手也带上了某种憎恶。 ......恨它吸引起了陆含谦的注意,才为自己招来祸患。 也因为此,每当与陆含谦发生冲突是,林言一痛苦,都会不由自主去划自己的手,眼睁睁看着血珠一颗颗渗出来,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陆含谦捧着林言的手静静看了半晌,挣扎片刻,还是慢慢松开了,没给他包扎。 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有点像古时战场上的逃兵,明明已经丢盔弃甲,偏偏还要撑足场子,装出一派安然自若的架势。 陆含谦终于意识到,在这场玩心的博弈中,他早已成了溃不成军的那一方,却还要拼尽全力,在林言面前唱最后一出空城计。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7 他换好衣服,最后打领带的时候站在床前,静静看了林言半晌。 林言的呼吸低缓绵长,单薄的身体盖在被子下,一呼一吸间,胸腔有微弱的起伏。 陆含谦如入魔了般,很缓很缓地俯下身,慢慢凑近了林言—— 仿佛想在他的额角落下一个吻。 ......但他在呼吸都打在了林言的眼睫上,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突然顿住。 仿佛回过神来,猛然直起了身。然后迅速走出房间,头也未回。 在门“哐啷”响了一声,确定陆含谦已经出门后,林言缓缓睁开了眼。 他望着天花板怔怔发了会儿呆,片刻后将被子往上扯了扯,一直掩到鼻尖。再次睡了过去。 下午,林言睡到六七个小时,昏昏沉沉醒过来。 他习惯性打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邮件,却入眼两个短信。 一条是那位律师老前辈的,问林言下午有没有时间,去他那儿一趟。 ......另一条,是赵宇的。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让林言心脏险些漏跳一拍—— 他问,林律,想不想离开陆含谦? 第二十二章 林言盯着这两条短信,片刻后,他神色镇定地将后者选中,扔进垃圾箱,然后进入垃圾箱,将其永久删除。 做好这些后,他神色如常地起床,穿衣,洗漱。 心中却默默回忆了一遍: 周天下午五点,混声舞厅。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8 老律师家在五环小区。 很旧的一个居民区,林言去的时候,甚至有些楼房都没有装电梯。 他到了四楼,铁门上锈迹斑斑,两侧蔫头搭脑地贴着幅对联,扬尘很久都没扫了。 “嗳,来了。” 老律师戴着老花镜,颠颠地来开门,手里还拿着份报纸。 林言走进去,将带的水果礼品放到柜子上,换了拖鞋。 老律师一人独居,早年离异。临近退休,手上积蓄也没有多少,仍旧住在这样一间六十来平的小寓所里。 林言想,等到他到了这个年纪,大抵也是如此。 “......今天叫你过来,主要还是想和你谈一谈。” 老律师缓缓开口,道:“小林,我知道你的脾性。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 林言垂眼,默默地削一只苹果,不吭声。 “从你入行那会儿,我就注意到你了。嗬,那履历,高材生啊,”老律师一笑,说,“而且你和旁人又不一样,区别太大了。你身上有‘那股劲儿’。” “那股劲儿,我年轻时候也有,可惜了,在这大染缸子里头滚久了,渐渐就没了。” 林言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并不答话。 这位老律师,是一开始就带过他的。说是林言入行后,遇到的第一个老师也不为过。 林言自视甚高,能叫他这样心甘情愿坐在一旁听教的,甚是少有。 “小林,当律师,脾气犟,是好事。但有时候,犟过头了,就不好了。” 老律师温和地看着他,问:“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59 林言静了半晌,说:“不明白。” “林言,你是律师,不是神的审判官。” 老律师道:“赵宇的案子,按律法,他本就罪不致死,你为什么揪着不放?” “他有其他的劣迹。”林言冷声,“我已经找着了,只要提出公诉,数罪并罚,他必难逃脱——” “不对。” 老律师摇头:“小林,从你替你师姐,去找那个包工头麻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太易心软,陷入被动——可你应当知道,我们只是法律的维护者,而非法律的制定者。” “但毒/品不是我逼着他用的,嫖/娼也也不是我逼着他嫖的。” 林言冷冷:“至于赵宇,他做过的坏事太多,就算一桩案件罪不致死,那诉状上的其他罪名,也又不是我杜撰上去的!” 老律师盯着林言执着偏拗的眼睛,良久,长叹一口气。 “我跟你讲一桩旧事吧。” 他说:“那时候我才刚入行,约莫是二十多年前。” 一座富豪的庄园里,一位女士失足从二楼阳台摔落。 所有现场痕迹都显示,确实没有他人干扰,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更何况,涉案的那位先生,还提供了受害女士的精神鉴定书。 上面显示,她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 一切都显得毫无指摘,若非说有什么问题,是那位先生曾疯狂追求过受害女士,有非法拘/禁嫌疑。 “我在警察局,与受害者家人有过一面之缘。” 老律师回忆道:“是一位老太太,带着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儿。......真的非常哀痛,他们坚持受害人不可能自己跳楼,一定是有人推了她......但是连警察和法医都已经定案了的事儿,还有什么商榷的余地呢?” “我一度怀疑过,受害人即便有精神问题,那与非法拘/禁有没有关系?倘若有,由此造成的失足落楼......” 老律师沉默,没有再说下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0 “小林,你有才气,人也正直,我爱惜你。” 他道:“我们现在的法律制度,是需要完善的。你不要去硬碰硬,老百姓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太高层次的事情,我们管不了。可如果普通人的案子,管的人越来越少,他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难过。” 老律师苦口婆心地劝,却全然没有发现,林言已经脸色非常不对,手指紧蜷到快要发抖的地步。 “受害人......” 血液像一下子全向大脑涌去了,林言竭力压抑着自己的肾上腺素飞快飙升带来的晕眩感,喉结滚动一下,哑声问:“您说的受害人......她姓什么?” 老律师蹙眉,凝神深思:“姓什么我不知道......当初压着这件事的人,手腕太硬了,你现在去查案卷,一般人都调不出来......” “小林,你怎么了?” 发现林言不同寻常的反应,老律师困惑问:“怎么,哪里不舒服?” 林言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只强忍着摆摆手:“没什么,有点低血糖。” “受害人姓什么,我不知道。” 老律师说:“但我知道当初出面保人的,是陆家。” 那一刻,林言只觉心里“哐啷”一声,所有的血液都凝固,倒流,脸颊变得冰凉,手脚发寒。 他想起四岁,家里空落落的客厅,寥落的卧室,白色的寒冷的灵堂。和外婆哀恸无助的哭声。 想起外婆牵起他的手,像躲避什么人般从小洋房搬回老家的小平院,没有玩具间,也没有小花园了。 外婆问他,“言言,你叫什么呀?” 四岁的林言似懂非懂,茫茫然道:“林顾言。” 外婆摸摸他的头:“乖孩子。” “小林,所以我不建议你去和陆家硬碰硬。” 老律师说:“退一步,且敛风翼,为普通老百姓多做点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1 但他在说什么,林言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之后谈话的时间里,林言整个精神都是恍惚的。 他做梦似的回到家里,盯着客厅浮雕的那片文化墙,怔怔想,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之前无论怎么查,都找不出一丁点零星片语。 原来竟然是和陆家有关系......! 而此时,玄关处门锁一响,陆含谦也回来了。 2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陆含谦今天一整天都在外头,也刚回来。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既想回去看看林言,瞧他醒了没有;又怕真回去,就和林言碰上了。 早上临别前的那个吻,是他不由自主俯下身去,仿佛着了魔。 神识都还未意识到之前,身体就已经做出了举动。 但又在即将触碰的时候,发现林言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自禁微微转动—— 他是醒着的。 那一瞬间,陆含谦就像个被抓到现行的盗窃者。 难堪,羞耻,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几乎像落荒而逃一般摔门而去。 ......原来他是醒着的。 ......原来他发现了。 那从前多少个深夜里,他在林言熟睡后悄悄在额角留下的亲吻;黑暗中的长久注视;牵着他的手放在掌心,轻轻虚握,小心翼翼地十指相扣——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2 林言是不是也统统都知道? 一想到这些,陆含谦就再也不想见到林言了。 他跑去找顾兆,但是顾兆正和他堂妹一块儿在医院,看心理医生。 “阿意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顾兆在电话里长吁短叹:“她昨天自个儿在房间里,往胳膊上划了十几道口子,我叔叔婶婶都快心疼死了,非要我来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这也要看心理医生?” 陆含谦奇道:“小时候我妈往我胳膊上不知道扎过多少针呢,我就从来没看过心理医生啊。” “......” 顾兆一愣,道:“我/操!不是吧,你亲妈扎的你?陆太太!?” “对啊。” 陆含谦懒洋洋窝在车椅里,一只手伸出车窗,指间夹着支烟,痞道:“可他妈疼了,老子现在都记得呢。” “......陆少爷,我可算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这么扭曲了。” 顾兆哽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你爸不知道吗?他就这么看着你妈扎你?”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嘛。” 陆含谦道:“一开始被吓着了,不敢跟我爸讲,后来长大点,知道告状了,我爸就回来揍了她一顿。之后就没扎了。” 听着陆含谦这么个漫不经心,不以为意的语气,顾兆简直咋舌。 “......这也太心狠了吧。” 他道:“哪儿像亲妈啊,快比后妈还阴险了。幸好你爸还行,能给你撑撑腰。”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3 陆含谦懒洋洋道:“他都搞得我差点问我学妹叫小妈了,就是个老畜牲。” 顾兆哈哈大笑,忍俊不禁:“不过你们父子俩审美观念还是比较相似的。我见过那小学妹,你不觉得她长得像林律吗?” “尤其是那个眼睛,真是和林律神似啊!” 一提到林言,陆含谦突然就不吭声了。 他想起来早上的那个吻,和昨天晚上林言打他耳光时的眼神。 感到了一丝丝不妙的顾兆:“......” “......我堂妹叫我了。” 在求生欲的促使下,顾兆小心翼翼准备溜之大吉道:“我就先挂了陆少爷......” “他说他希望我去死。” 陆含谦突然说。 “......” 陆含谦仰头,靠在驾驶位的椅背上,深深吸入口气: “因为我强迫他,给我咬了一次。” “......我操。” 顾兆脱口而出,差点没把手机吓得摔出去:“你傻逼了啊陆含谦!” “他看不起我。他恨我。” 陆含谦静静地,喉头微微滚动,一字一句说:“顾兆,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凭什么那个小护士能被他喜欢?” 陆含谦声音沙哑,缓缓说:“论家底,长相,学识......我哪一样不比那个小护士强——那他凭什么喜欢那小护士,他妈就不能喜欢喜欢我?”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4 陆含谦合着眼,像想平息片刻一般顿了顿。 “.....他可以不喜欢我,但是怎么能去喜欢一个都比不上我的人?” “——我他妈不同意!” 顾兆听着话筒里的呼吸声,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苦恼地从兜里摸出支烟。 他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干笑了一声:“不是,陆少爷,你和林律不是纯洁的肉体关系吗......就别惦记人家林律的心了吧......” 陆含谦不吭声。 “要我说,你就别逼他了。” 沉默中,顾兆斟酌半晌,还是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再劝他一次:“......含谦,你会逼死林律的。” “上几回我见他,就见他手心里全是疤,那是他自己划的吧?” 顾兆抓了把头发,有些发愁的样子:“我带阿意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对自我身体进行伤害,是过度压抑,精神无法得到放松的表现之一。” “而过度抑郁,还会有自杀的倾向.......你看林律都把自己划拉成那样了,真的挺危险的了。” “自杀?” 陆含谦闻言一顿,突然笑了,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得了吧。林言会自杀?” 他有些轻浮与不以为意地道:“不会的——他只会想让我去死而已。” 可不是么,像林言那样孤冷寡淡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陆含谦想,老子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他就冷得跟柄小刀子似的,谁靠近就扎谁。 那么个锋利傲然的劲儿,这世上都再找不出第二个。 “但气久不也伤身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5 顾兆仍接着劝:“你看林律身体也不好,老那么瘦......” “不,你不了解他,顾兆。” 然而陆含谦出声,打断道,道:“你真的不了解他,林言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虽然脸色总是苍白的,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但林言身上,就是有一股坚不可摧,什么都无法让他屈服的劲儿。 陆含谦想,他见过很多比林言强壮有力的人,但他们都没有这具消瘦单薄的身体勇敢无畏。 林言的脊背是永远挺得笔直的。仿佛无坚不摧,无惧一切风暴骤雨。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刚看上林言那会儿,陆含谦经常去看林言的出庭辩护。 二十三岁,身单力薄羽翼不丰的一个小律师,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独自站上法庭。 他的委托人什么样的都有:被老师体罚致残的学生,深陷医闹纠纷的大夫,被家暴的妻子,遭到性i骚扰的职业新人...... 但无一例外,站在那对面被告席的,总是对于原告而言,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上层阶级。 对方的亲友出席阵势浩大,座位几乎全部坐满。 而林言这边只有零零星星一两个,连凑数都说不上。 每一场辩护,都是一场毫无胜算的绝境。 但林言总是不退不缩地站在那里,一个人往那儿一站,就有股纵你千军万马,能奈我何的气势。 任来者气势汹汹,他半步不退。思维缜密迅速,步步为营,神情坚韧而沉静,直到将对方质问得哑口无言。 曾有检察官私下里说,林言是他见过真正担得起才辩无双的人。 少年成名,不世之材。 那个时候,陆含谦就坐在观看席的人群里,远远地看着他。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6 看他时而微微蹙起的眉;看他安抚委托人时,柔软温和的眸子;看他时而冷冽地蔑视对方的漂亮的眼睛..... 那样神采飞扬的少年人,肆意热血,意气风发。 简直好看的令人挪不开眼。 陆含谦见过无数次娱乐圈的颁奖典礼,每一个出席者都是浓妆艳抹,光束加身。 可他从未见过一个像林言这样的。 明明穿着最常见的雪白衬衫,却一走进法庭,就如同变得会发光了一般。 当他为自己的信仰辩驳时,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陆含谦只能看得见他,他就是死守这世间道德与正义底线的,最后一个骑士。 “我只言尽于此了。” 顾兆道:“含谦,总之你得知道,人命是很脆弱的。” 陆含谦刚准备答话,结果就听顾兆接着真诚道:“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耐造。被后妈似的娘从小扎到大,这还能扛得住。” “......” “林律这个职业,本来见到的社会阴暗面,就比普通人多一些。” 顾兆说:“你要是再逼他,让他觉得这个世上一点儿美好都没有了,真的有可能出问题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 陆含谦有些烦躁,指间的香烟几近燃尽,又被他一下子随手按在车身上。 他抬手挂了电话,脑子里不知怎么,反复回想的就是顾兆的那句话。 ——生命,是很脆弱的。 这句话让陆含谦微怔。 人死如灯灭,生命就像初冬的一场薄雪。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7 待春来雪化,是真的空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半分痕迹也没有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含谦似乎一直没想过林言可能也会生病,会死这个问题。 所以才总是没完没了地折腾他。 此刻突然意识到,他感到了一种混杂着茫然,心虚,隐约地担忧,和不知所措的复杂心情。 良久后,陆含谦骂了声“操”,一踩油门,驶车扬长而去。 *** 林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客厅里只开了盏壁灯,昏暗晦涩。 乍然看过去,林言的轮廓都有些模糊,有一半身体笼在阴影下。 陆含谦看不清他的神色,沉默地在玄关处换鞋。 林言眼帘低垂,同样一言不发,目光却落在茶几上的一柄水果刀上。 他的手指死死抓着沙发边缘,为了强行维持镇定,骨节几乎用力到了青白的地步。 ......是他么? 那个他找了这么久,害得他失去了家,失去了一切的祸首。 他所有痛苦的开端...... 那个活该立刻死去的罪人。 林言眼睫剧烈颤抖,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指甲都快要扣的断裂。 “吃饭了么,我给你带了四季饺子。” 然而,沉默的气氛里,陆含谦突然主动开了口。 他朝林言走过来,手里提了袋打包盒。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8 林言不会做饭,只会煎鸡蛋和煮鸡蛋。偶尔鸡蛋不配合,还会在水壶里炸成彩带。 被陆含谦的脚步惊动,林言猛然收回目光,身体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不......不可以。 事情还有很多没有弄清楚的地方...... 老律师说现场没有发现他人推搡的痕迹,可是母亲怎么可能会自己跳楼? 那个时候林言才四岁,若非有人逼迫,她绝不可能抛弃年幼的孩子选择死亡。 是谁逼迫了她,是陆含谦的父亲,还是他那个善妒的陆太太? “哎,怎么了?” 陆含谦看着林言奇怪的脸色,笑了声。 “还生气呢?” 陆含谦拆开打包盒,一阵白腾腾的热气霎时扑了出来。 他一面低头撕着包装袋,一面顿了顿,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凑到林言耳朵边,小声说: “要是你实在不高兴,我今晚也给你咬一回,怎么样?” “......” 在陆总的语言世界里,这已经基本上是他表达道歉含义的极限了。 他这辈子说过最低头的话,就是“xxxx,怎么样?” 还全都是对林言说的。 只是林言从来没买过账。 他瞧着林言一言不发的样子,以为是被昨天吓狠了,还没缓过来。便不由自主凑上去,竭力摆出副和善,不经意的样子,问: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69 “今早几点醒的啊,我上班没吵着你吧?” ——没发现我想偷亲你吧? 然而林言静静的,脸色很白,几乎有点发青。 他垂着眼帘,一句话不答,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 陆含谦端详着他,觉得林言这样子有点奇异。 他还从来没见过林言这样。 既没有伶牙俐齿地呛他,都凑这么近了,也没有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冷冰冰说:“离我远点儿。” 简直沉默得有些诡异。 “......” 林言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陆含谦蹲在他面前,略带探究地静静看着林言。 半晌,见林言始终没有什么反应,陆含谦站了起来。 “饺子我放这儿了,你自己饿了就吃吧。” 他没什么语气地撂下这句话,独自回房间里去了。 陆含谦大概有些负气,他纡尊降贵地来和好,结果又吃了闭门羹。 他故意把关门的声音弄得很大,但林言根本没有注意到。 林言的思绪仍停留在老律师的话里—— “受害女士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所以警察认为,她也许是失足落楼。” 怎么可能? 林言想,虽然年代久远,但在他的印象里,妈妈一直是漂亮的,温柔的。身上永远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的味道。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0 绝不像是有精神问题的样子。 林言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不爱睡午觉,她就抱着小林言在小洋楼的阳台上,晒着太阳哼童谣。 柔软温暖的怀抱,低缓清丽的声线,这些本该一直陪伴林言度过整个童年。 却突然在他四岁那年戛然而止。 她不可能在离家拍戏的短短三个月内就患上了精神疾病。 ......即便是真的,那么在那三个月,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这些秘密,都已经被尘封进了旧时光的暗匣中。 而林言手上唯一的一把钥匙,只有陆含谦。 他低低地呼出口气,陷在沙发里,合上了眼。 与此同时,房间里—— “陆总,进展怎么样?” 陆含谦洗了澡,一面揉头发,一面滑亮手机。 他看了眼顾兆的微信,回:“没理我。” 早上陆含谦挂了顾兆电话之后,左思右想,心里总有个地方感觉不太踏实。 顾兆那句“人命是很脆弱的”,像戳中了他的死穴,令陆含谦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忍不住又驶车回去,跟顾兆一块儿咨询了心理医生。 “怎么没理你?” “......” 陆含谦默了默,半晌,还是放下面子,实话实说地道:“一句话不说地没理我。” “......那我明天把药先给你送过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1 顾兆说:“但医生说了,心理问题还得具体看了再开药更好。这些只能暂且缓解焦虑抑郁。” “行。” 陆含谦一边回微信,一边走到衣柜边儿,挨件找林言的衣服。 “你那东西靠谱吧?”他问,“要是林言出什么事,你这玩意儿不中用,顾兆,我弄死你啊。” 顾兆立马给他回了个“拇指”:“陆少爷,要是这玩意儿不中用,我脑袋踢下来给你当球踢。” 陆含谦痞笑了下,总算找到了林言熨好了准备换洗的风衣。 他小心翼翼把袖扣翻过去,将一个只有米粒大小,附带窃听功能的追踪器贴在了袖扣背面。 “......就是,那个啥,含谦,你这手段是不是有点极端啊?” 顾兆忍不住又说:“这要是让林律发现,你就死定了。” “老子是为他好。” 然而陆含谦漫不经心道:“他什么都不跟我说的,万一哪天真想不开了,谁跑去救他啊。” “......” “行了,睡了。” 陆含谦贴好追踪器,又检查了一遍,挨个把林言每件衣服都弄上了,这才放心去睡觉。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林言就穿着那件风衣去见了赵宇。 他还记得赵宇短信上的那句话: “林律,你想离开陆含谦么?” 25.第二十四章 舞厅的的光线很暗。赵宇到的时候,林言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2 他这回没有穿那双他最喜欢的驼色马丁靴,而是一身立领风衣,皮裤,和黑色钮钉短靴。 这样穿和舞厅氛围显得更搭一些,配上林言高岭之花的疏离气质,整个人往那儿一坐,就有种冷淡而禁欲的诱惑力。 赵宇瞧见不少人都在暗自打量林言。 然而林言只独自坐在吧台,点了杯冰可乐,小口小口地喝。 期间有个男人走过去,大概误会了林言点冰可乐的原因,以为他是付不起。 大腹便便的男人一面问林言要不要点一杯1982年的波尔多红酒,他请,一面不着痕迹地想将手搂到林言腰上。 然而林言抬眼,冷冷地睨着他——那双缠绵多情的眼睛真是漂亮极了,说: “滚。” 舞厅里灯光闪烁晦涩。 那一瞬间,林言微微扬起的下颔显得倨傲而清冷,在明明灭灭的五彩灯光下,有种别样的风情。 倘若陆含谦在,大概又会被林言这一眼剜石更。 然后又气又乐地摁着林言后脑,狠亲一口,再找间包房,一边剥他衣服,一边说: “你瞪啊,你再瞪我啊——老子可他妈喜欢你瞪我这小模样儿了。” ...... 赵宇在门口停了片刻,确定林言只是一个人过来之后,也挥挥手,让保镖停在门外,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同样一份冰可乐。” 赵宇在林言身边落座,将两人的单都买了,随意笑了笑,道:“林律师,一个人来的?” 林言没抬眼,声线淡淡说:“一个人来的。” “林律师好胆量啊,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见我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3 赵宇笑说:“那行,咱们就开门见山吧,做个交易。” 他说着掏出皮夹,将一个文件袋推到林言面前:“林律,打开看看?” 林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兜里取出双塑料手套带上,将文件袋拆开了。 里面是一张身份证,及配套的户口本和护照。 赵宇盯着他戴手套拆文件袋的动作,不禁笑道:“林律可真是谨慎专业。怎么样,我开出的条件,够不够有诚意?” 林言看着面前的证件,不由有些收敛了神色,皱眉看着赵宇,问:“什么意思。” “我帮你离开陆含谦。” 赵宇微笑着,缓声说:“你拿着这些证件,出国也好,换个城市生活也好,我保准叫‘林言’这个名字从世界上消失,陆含谦再也找不到你。” “你可以带着‘姜雪舟’的身份,开始一份全新的生活,完全恢复正常人的轨道。” 林言瞬时挑了挑眉:“条件呢?” “你不再插手顾丽的案子,咱们俩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 “林律师,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赵宇略有些自负地笑了笑:“敢在陆少爷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的人,除了我,没有几个人。” “但离开他,不也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么?” 林言道:“我不喜欢过见不得光的生活。” “那你怎么打算光明正大地离开?” 赵宇登时大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稀罕事:“林律,你该不会是想等陆少爷厌倦你了,再良心大发地放你走吧?” “——别开玩笑了!别说等他厌倦你的时候,你没被玩残都算好的,单就以陆总那种狠辣的心思手段,你现在得罪过他的事,那他是还宠着你,没来真格的;等到时候心思变了,必定跟你算总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4 林言以吸管拨拉着可乐底部的冰块,微微沉默着,不说话。 他认可赵宇的观点,因为这样类似的话,陆含谦也跟他讲过。 然而此刻正在千里之外,办公室里听墙角的陆总:“......” “林律,那姓顾的女人与你非亲非故,你确定要为她放弃这唯一脱胎换骨的机会?” 赵宇继续循循善诱,道:“况且我真的已经认识到错误了。” “那天晚上实在是喝多了酒,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欺负一个小姑娘家?不管她妈妈要赔偿多少钱,只管开个价,我绝对照付,行不行?” 盯着赵宇仿佛悔不当初,痛心疾首至极的样子,林言不禁在心里微微冷笑,想: 他还真想象不出来,这同样一张脸,在事发的那晚又是怎样恐吓打骂,威胁一个年仅十六岁的未成年女孩。 这世上的男人,多喜欢以醉酒为名逃脱谴责。 嘴上说着无心之过,绝非故意,可其实呢? 怎么没见有哪个男人醉酒后突然暴起,狂揍平时给他气受的上司一顿? 亦或者跑去市/政/府外,检举老板偷/税/漏/税? 是的,他们不敢。 所谓的酒后失控,其实也是柿子挑软的捏,看人下菜罢了。 酒水壮的不是怂人胆,而是势利眼的胆。 “赵宇,让你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代价太高了。” 林言轻声说:“那个小姑娘,她是带着父母的祝福来到这个世界的。她生命的意义,不是为了让你知道自己错了。” “......唉,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赵宇一顿,继而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态,接着叫苦道:“可法律又不是我定的,即便林律你真的去告,我也不可能死刑嘛。”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5 “那你还找我谈什么,赵宇?” 林言冷笑道,“倘若你真的如此着急去阎罗殿向她道歉,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他说着微微眯起了眼,朝赵宇轻轻一偏头,笑了一下,低声说:“你想不想知道,我那天在雲都录到了什么?” 赵宇:“......” 直到此刻,赵宇的脸色才终于变了。 “......林律,我们俩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和我过不去?” 他死死盯着林言的脸,哑声说:“和我对着干,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赵宇,你打错了主意。” 林言戏谑地望着他,微笑道:“如果我是这么轻易就能被买动的人,陆含谦早就留不住我了。和你一样,以离开他作为砝码来诱惑我的人,太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走?” 赵宇手背上青筋暴起,含怒道:“你他妈跟条狗似的咬着我,难不成真是为了那什么放屁的公证法义?” “我不为了公证法义,我为了自己痛快。” 林言道:“从小到大我吃尽了你们这些特权贵族的苦,看够了你们那些肆意妄为,蔑视人命的样子。” “你们以为普通人是蝼蚁,是踩下去不会反抗的泥。但你知不知道,普通人也是人,也是能感觉到悲痛哀伤,和你们一模一样的人!” 赵宇微微一顿,哂笑道:“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他们就去告我啊。” “......你知不知道。” 然而林言微微闭眼,哑声说:“那些被你们一脚踩扁了的‘蝼蚁’,他们只是无能为力,除了忍耐哭泣什么也做不了,而不是感觉不到痛。” “......” “所以你说我恶狗也好,疯犬也好,我全不在乎——”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6 林言冷冷地盯着赵宇,昏暗的舞厅里,他眼睛里有种雪亮的光,像藏着一条被迫暂且蛰伏的青龙: “但只要你企图用那些所谓的,肮脏的特权去践踏普通人的生命,我就会是地狱的追魂无常,你逃到天涯海角都咬着你不放!” “......你疯了吗?” 赵宇被惊住了,手指指着林言,颤声道:“......你他妈宁肯死在陆含谦手上,都不肯放我一马!?” “我不会离开他的。” 林言微笑着,平静说:“我现在不能离开他了。” 他身上藏着林言找了二十年的真相,是林言坚持着活到至今的信念。 不仅不能离开,也许林言还得想办法接近。 陆含谦就是他现在唯一的钥匙,能靠近陆家的唯一办法。 “操,林言你他妈该不会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赵宇惊呆了,愣愣看着林言:“你被陆含谦虐疯了?......你离不开他?陆含谦那疯子那么对你,你他妈居然说离不开他?” “——你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疯子啊!” 林言皱眉,赵宇误解了他的意思,但他没必要,也不可能向他解释,说出真相。 “我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林言冷淡地站起来,朝赵宇道:“我们今天也没有必要谈下去了,我不会答应你的。” “......喂,林律,你再考虑考虑。” 赵宇企图抓住他的手:“你现在只是精神问题,等你看了心里医生就会后悔的,真的,你再考虑考虑!” 然而林言一手打开他的手掌,冷冷道:“我的精神没有问题,不劳赵总挂心。另外——” 他一抬眼,说着目光停在赵宇还放在吧台的假证上:“赵总,伪造证件是犯法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7 “......” 林言说完后扬长而去,将赵宇留在舞厅中独自呆楞—— 他是真的怎么都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傲气的林言也会斯德哥尔摩,说出离不开陆含谦这种话。 但同样呆楞的,还有原本暴怒至极,差点跑去舞厅想把林言当场捉回来的陆含谦。 顾兆和陆含谦说好,今天下午来给他送医生开好的舒缓精神类药物。 然而他一推门,就看见陆含谦怔怔坐在办公室里,脸上混杂着一种茫然,困惑,呆楞,不知所措的复杂神情。 顾兆一懵,刚准备问他怎么了,就见陆含谦抬起头,反复踌躇和犹豫后,以一种谨慎及正儿八经地语气说: “顾兆,林言喜欢我......?” “......” 顾兆:“哈?” 26.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我怎么之前没有发现呢?” 陆含谦疑惑说,把刚才从赵宇那儿听来的话,又跟顾兆仔仔细细重复了一遍。 “......你确定林律是这个意思?” 顾兆坐在沙发上,一脸问号。 他瞅了眼自己带来的精神类药品,疑心可能林言不需要,但陆含谦需要多喝几天。 “是不是你想多了啊含谦......你醒一醒......” 顾兆竭力委婉一点,想叫陆含谦不要做白日梦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8 然而陆含谦半点儿也听不进去,仍自顾自道:“我从前就这么觉得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总是摆出那么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原来是想引起我的主意。” “......” “不是,”顾兆一时凌乱地不知该从何说起,百口莫辩: “陆少爷,你平时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沙雕读物?《我的狼性总裁:第一百零一次逃婚!》?” “——我跟你讲,这些地摊文学不能多看,看多了,脑子就会看得坏掉的。” 陆含谦立刻“啧”了声,皱眉朝顾兆看过来: “顾兆,我一个宾夕法尼亚大学商学院硕士学位的获得者,需要你特么个大学毕业,都得替考的来教我么?” “你钱还我没?什么时候还?” “......” 顾兆:行,我闭嘴,我多话。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于是顾兆换了个思路,谨慎问道: “那陆先生,您觉得林律是什么时候不由自主,情难自禁地对您动心的呢?” “我不知道。” 陆含谦眉间浮现一缕迷惑之色,似在沉思回忆:“赵宇说他斯德哥尔摩,但我以前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像林言那样的人,居然也会斯德哥尔摩么?” 一般人他自然扛得住,但你对他那样,是一般人的尺度么? 顾兆心说,要不是林律坚强,早特么跳楼去了。 “应该是最近吧。” 顾兆道:“前段时间你们不还闹的要死要活,说他背着你和一个小护士好上了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79 “说不定是想让我吃吃醋,耍的手段呢?” 陆含谦蹙眉推测,说:“上回他打电话过来,我让mb接的,他可能生了我的气,想让我哄一哄。” 顾兆:“......” “林言又一向话少,不善言辞。” 陆含谦说:“原来他是这个意思,他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呢?我还误会了他。” “......你说得太对了。” 顾兆沉默片刻,突然奋力鼓掌: “对!一定就是这样!含谦你真是聪慧过人!我们都没发现林律的这点小心思,没想到你一眼就给看破了!“ ——这大傻子已经彻底救不回来了。 顾兆悲伤地想,想得到林律的爱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 还不如将错就错,叫他能对林律好一点儿。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顾兆问:“......你要直接去问林律吗?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我还没想好。” 陆含谦神色迷茫,竟还有一丝丝犹豫的模样:“我没想到林言喜欢我......太突然了。” “我本来已经快厌倦他了。但他喜欢我,我要是离开他,他会不会想不开,心里承受不了?” 顾兆听了沉默,心想: 真是没想到,你竟还有这种甜蜜的忧伤。 “那你就‘大胆猜想,小心求证’吧,含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0 顾兆说:“你可以小心翼翼地观察林律一下......但千万不能再吓他了,他这么喜欢你,你对他不好,他会很伤心的。” “......” 这话乍然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陆含谦仔细一琢磨: 怎么这么跟哄傻子似的呢? “顾兆,你最近是不是又皮痒了?” 他脸色微沉,踹了顾兆小腿一下:“你特么跟我面前也敢使小心眼?” “没有没有!哪里哪里!” 顾兆立刻指天立地地起誓:“我绝对一心为了你和林律好,我还指望你和林律大喜那天大赦天下,我欠你的钱都一笔勾销呢!” “大喜?” 陆含谦笑了一声,从面前如山的文件堆儿里抽出一份,心情不错地翻开了。有点得意地哼哼,说: “谁跟他大喜。就算他愿意,老子还不愿意呢。” 顾兆:“......” *** 晚九点,林言的小公寓里。 林言和陆含谦都在客厅。 林言跪坐在榻榻米上,穿着米色的柔软睡衣,低头涂一张《秘密花园》。 他很喜欢涂这个,家里买了一箱子,精神一焦虑就涂。 是林言最喜欢的减压方式。 陆含谦坐在理他最远的那个沙发上,腿上搁着个笔记本电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1 ——但有一些人,表面上好像在处理财务报表,其实眼睛不知道在往哪里瞟。 他用余光扫视着林言洗完澡,睡衣领子没遮住的那一小截后脖子。 真是又细又白。 ......看着就让人想捏着亲。 顾兆在给他发微信:“怎么样?说了没?” 陆含谦用《中国财经》的报纸遮着屏幕:“......还没。” “那你主动问问他?” “......” 陆含谦沉默,他悄悄侧头,看着林言壁灯下垂眼伏案的背影。 那睡衣质地很软,是棉绒绒的料子,又为了舒适,做的松散宽大。 林言握着彩铅,两只细细的手腕一下就露在袖口外。 他头微微偏着,眼帘低垂,涂的十分认真。 也许是灯光的缘故,模糊了林言的轮廓,使他显出了一种奇异的稚嫩感。 此刻的林言看上去柔软温和,毫无攻击力,好像一下子小了好几岁。 陆含谦几乎可以借此想像出他念书时的模样。 大约也是这样一盏台灯,每晚昏昏欲睡地刷着题。 脖颈到肩膀的线条流畅漂亮,带着那种独属于少年的青涩意味。 昏暗的光线下,乌黑的头发下露出一点耳朵尖儿,软软的,白白的。 和现在一样,也是轻轻对着呵一口气,就会一下子变红,身体的主人也会跟着颤抖着蜷缩起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2 陆含谦突然恶趣味地想: ......不知道林言穿校服,是什么样子? “怎么了?” 林言突然停笔,将彩铅放在桌面上,回过头来:“有什么事么?”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中又带着点冷淡的意思。 以前陆含谦看着他这样就生气,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对自己说,那是因为林言被他吓着了,自己得温和一点。 不然林言都会被他吓得不敢表白了。 陆含谦不大自然地咳嗽了声,状似不经意道:“林言,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没有?” “......” 林言微微一顿,心里有些警觉:陆含谦这么问,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没有。” 他漠然地回过头去,接着涂他的那张《秘密花园》。 “你不要怕我嘛......” 陆含谦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想竭力营造出一种友好善意的氛围: “虽然我有时候是挺生气的,但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讲,我也可以听听......” “你邮件看完了?” 然而林言不冷不热说:“你每天就这么无所事事,没有一点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没看完。”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3 陆含谦又被嘲讽了一下,心里有些窝火,目光便收回去,盯着屏幕,不说话了。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动。 约莫过了片刻,陆含谦还是忍不住,再次从电脑后探出头: “林言,你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你要想说什么就说吧,真的,我不生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 林言被他弄烦了,心里本来就装着事,这下连静静都不行: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怎么,”陆含谦说,“就......聊聊呗。” 林言沉默,陆含谦期待地看着他,片刻后,林言突然抬头,道:“......聊聊?” “对,就聊聊。”陆含谦和善地说。 “那......聊聊你的父母可以么?” 半晌,林言犹豫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一直没怎么听你提起过。” “哦,我的父母啊......” 陆含谦略有失落,忍不住问:“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什么想跟我说?” “如果不方便讲的话,就算了。” 林言站起来,把彩铅和《秘密花园》收拾好,眼看就要进房间。 陆含谦连忙抓住他:“方便,方便!你别走啊,来,我跟你讲。” 虽然不是表白,但这好歹也是林言第一次主动提出,想了解与他有关的事情。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4 陆含谦自我安慰想,已经不错了,起码说明方向是对的。 “......我爸妈啊,都不怎么样,说起来,我跟我奶奶比较亲。” 陆含谦抓着林言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近的能一把就捉住的位置,才慢慢说。 “我爸很花心,情人很多,从我记事开始,我妈的工作,就是整天到处捉他的外室......” 陆含谦一边讲,一边观察着林言的神色。 同时左手也不着痕迹地慢慢靠过去,想牵林言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悄悄捏在掌心里。 “虽然他喜欢过很多个女人,但是我知道,他真正喜欢的只有一个——” “那些被他包养过的女人,都只不过是五官中有哪一个地方像她而已。” 林言心中微微一震。 “是谁......?陆太太么?” 然而陆含谦摇头:“他不喜欢我妈......事实上,他们感情很不好。要不是我妈有我,抓着这么张底牌在,他们俩早就离婚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在我们家养病的阿姨。那时候,我才七八岁。” 二十多年前,陆含谦的父母正处于家庭即将破裂,婚姻最危险的时候。 他们整天吵的不可开交,陆太太动辄就要上吊自杀,家里乱成一锅粥。 然而陆含谦对这一切,却是漠不关心的。 陆太太对他不好。 哪怕年纪小,他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母亲,和别人的母亲,是不一样的。 她从不关心他,不拥抱他,一点也不像亲生孩子那样疼爱。 反倒还时常像后娘一样,在没有人的地方对他大吼大叫。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5 和每一个童年时的孩子一样,陆含谦也曾盼望有一个像顾兆母亲那样的妈妈。 会亲自给他挑衣服,教他小提琴,在他难过的时候,抱一抱他。 可陆含谦没有想到,他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个拥抱,实际上是来自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爸说,她是在我们家养病......” 陆含谦蹙眉,回忆道:“就住在二楼的主卧里。平日里,不许任何佣人上去,连吃喝都是我爸亲自送上去的。”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摆裙子的女人,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非常的美,眼睛妩媚而多情,只看一眼,连魂魄都仿佛要被勾走。 那个时候家里任何人都不允许上二楼,但陆含谦偏偏好奇。 趁着他爸出门的一个中午,悄悄溜了上去。 当他见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陆含谦心里一呆,突然就理解了他爸为什么要离婚。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天真,妩媚,懵懂,纯粹,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全部集中在了她身上。形成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但是她精神似乎不是很好......” 陆含谦回忆道:“看起来神志有些混乱......我爸说她在我家养病,大概就是指的这个。” 慵懒的午后,陆含谦突然闯进女人的房间,呆呆地看着她。 女人也有些呆的样子。 她原本坐在床头,抱着膝盖发呆。此刻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小孩,似乎有些茫然,困惑。 半晌,她突然对陆含谦道:“言言?” 陆含谦穿着小西装,和小黑皮鞋,踮脚拉着门把,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6 “言言!” 女人蓦然对他笑起来,非常开心的样子。又伸开双臂,似乎很想拥抱他:“妈妈抱抱,妈妈好想你!” 陆含谦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漂亮到极致的女人。 半晌,不知道是被她的容貌所蛊惑,还是无法抗拒一个他始终想要,却从未得到的拥抱。 陆含谦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她温柔地抱了抱陆含谦,又给他擦了擦玩闹时脸颊上沾的泥。 女人仔细地看着陆含谦,好似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的地方,但又想不出来。 “妈妈的言言,怎么一下长高了?” 陆含谦不敢吭声,生怕惊醒了她,就会失去了这个拥抱。 但女人神志确实相当混乱,她一点也没意识到这并非自己的孩子。 仍抱着年幼的陆含谦低低哼唱了一下午的童谣。 直到下午四五点,陆先生就要回来了,陆含谦才寻了个借口,偷偷下了楼去。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溜去过二楼,但陆含谦却莫名心慌了很久。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坏事。 他偷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拥抱。 “......她神志不是很清醒么?” 林言静静听着,直到陆含谦讲到这里,才忍不住颤声道:“......怎么会?她怎么会不清醒?” “我也不知道。” 然而陆含谦说:“她从住进我们家就是这个样子。我爸带她进来的时候,好像还受了很严重的伤。”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7 “为什么会受伤?” 林言忍不住问:“是怎么弄伤的,是谁弄伤她了?” 他记得很清楚,妈妈拍戏之前,离开的时候是好好的。 之后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噩耗。 他一直以为是陆含谦父亲的非法拘禁,才逼死了她。 但倘若不是,到底是谁让好好的一个人,在短短三个月内就变成了这样一副神智不清的样子? 还掩藏得这样的好! 二十年过去,竟连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我不知道啊......” 陆含谦看着林言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奇怪: “你怎么这么激动?这只不过是我们家的一桩旧事,你听听就完了,不用那么认真......” 林言一声不吭,只是脖颈处的静脉突突直跳。 “我去休息了。” 林言站起身,神色间有些倦意,好像一下变得很累。 但陆含谦还牵着他手,并且想再牵一会儿,便不由说: “你等等,我再给你讲讲吧,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事?” “......我他妈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全校想泡我的妞能排出一条丝绸之路来。” 陆含谦以一种矜持的姿态暗示道:“个个都顶漂亮,而且一点也怕我,都直接跟我表白的......所以——” “我真的累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8 然而林言打断他,并没有理解到陆总暗示。 甚至从陆总的掌心抽出了手。 “晚安,谢谢你今晚跟我聊天。” 说完就转身进了卧室。 但陆含谦呆立当场,受刺激的快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林言对他说什么? 晚安。 谢谢你。 ——晚安! ——谢谢你! 天啊,陆含谦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能得到林言的这两个字。 更没有想到,还能在同一天得到! 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大尺度情节! 此时已经快凌晨十二点,顾兆给陆含谦发了几条消息之后,陆含谦和林言聊天,就没回了。 之后顾兆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大概是睡了。 但此刻,陆含谦疯狂抖动顾兆窗口,直把他抖的重新上了线。 “你干什么啊陆含谦!你疯了!?” 顾兆睡到一半被震醒,快要被气死:“欠你几个臭钱,你连觉都不让人睡了?你这种臭没良心的明天就破产去好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89 然而陆含谦强忍心情的激荡,冷静说:“顾兆,林言对我说‘晚安’了。” 顾兆沉默。 片刻后,说:“哦。” “他对我说‘晚安’了!还有‘谢谢你’!” 大概林律今天吃错药了吧,谢你特么个人渣禽兽。 顾兆在心里想。 “那又怎么样了啊?” 顾兆无语说,“你怎么激动成这样。” 听他这么讲,陆含谦语气一下就有些冷了。 “晚安怎么了?” 陆含谦道:“林言对你说过晚安么?” 顾兆:“......” “没有。” 陆含谦:“你知道为什么么?” 顾兆内心的白眼已经翻出天际,但他表面上仍虚伪地说: “为什么呢?” 陆总佯装冷酷地说:“因为你没有得到他的爱。” “......” 27.第二十六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0 几天后,陆含谦撤去了对林言案件的暗中阻碍。 除去顾丽女儿的案子,林言还向法庭补充提交了赵宇假借公司名义拉皮条,强迫未成年人卖│淫,参与贩卖毒│品等一系列恶劣行为的证据。 公安机关正式调查取证,赵宇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林言开始在兜里揣匕首和录音笔,上下班都避免独行,以防赵宇最后临死,还找人垫背。 这天下午五六点,林言快下班了,陆含谦突然给他打电话。 “今天开年会,晚上有应酬,我不回去了,你自己早点睡。” 他说:“另外我领带中午弄脏了,小李待会儿给我去取,你几点到家,记得给他开门。” 林言蹙眉,有些不高兴的模样,刚准备问陆含谦你不能再买一条么,他不喜欢有陌生人在家里进出。 但某个念头突然一闪,话到口边他突然顿住,鬼使神差道:“你几点要,我给你送过去。” “......” 这下倒轮到陆含谦顿住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能有林言给他送领带的一天。 毕竟刚搬进去和林言同居的时候,林言可是扬言要把他的行李全扔出去的。 “七八点吧......”陆含谦道,“你还在事务所?那我可以等会儿,九点之前都行。” 林言淡淡“嗯”了声,又问了他具体要哪条领带,什么颜色,这才把电话挂断了。 放下手机,林言压抑地缓缓吐出口气。 他从抽屉里取出个小册子,翻开手机备忘录,把备忘录里的内容全部抄到小册子上,再将备忘录和通话记录,以及短信历史全部清空。再三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这才把小册子重新藏回抽屉里。 ——这些都是他四处托人搜集来的线索。 上次跟陆含谦谈完,林言就一直在调查二十年前的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1 然而一如老律师所说,有人刻意压住了它。成心要让这桩秘事消失在时光里,任何相关的蛛丝马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毫无疑问,母亲的死必然是与陆家有关系的。 可陆家在其中扮演着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是故意伤害她,拘禁她,逼得她精神失常以借机占有她的加害方,还是察觉到危险,好心将她接到家里,保护起来的保护方? 如果是后者,真正的加害方又是谁? 有什么人,是连陆家想保护她却都抵御不了的? 林言心中疑窦丛生,却查来查去,所有线索都会在中途间断模糊。 对方的势力太过强大,只怕对目前的他来讲,纵使拼尽全力,也触不到真相分毫。 他能走的路,只有陆含谦了。 只有陆含谦。 林言隐忍合眼,长吸一口气,从椅子上抓起风衣,走了出去。 另一边,陆含谦却并不知道这一切。 挂断电话,他还回味了一下林言说要给他送领带时的那个语气。 虽然不谄媚也不迎合,甚至是平静到听不出分毫喜怒的,但他依然觉得有意思。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就像你从野滩上捕获了一只鹤鸟,它羽毛雪白,一身傲骨,你一靠近,它就疯了一样啄你。 哪怕你把它关在笼子里,不给食吃,不给水喝,它也终日仰望着天空哀鸣,好像至死都不肯低头。 可有一天,你发现它终于被驯服了。 它顺从地垂下眼,任你抚摸它的羽毛,摆弄它的翅膀,肯为你低鸣起舞,给你逗乐。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2 ——它终于在你面前认了命。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给人带来成就感的呢? 陆含谦哼哼着歌转着钢笔,脚尖点在地面,将皮椅点得转来转去。 大约八点的时候,林言到了。陆含谦差使助理去取,又让他带着林言在公司转一转。 这是一种挺微妙的心理,就像《动物世界》里雄孔雀们求偶的时候,都喜欢向异性展示自己华美的羽毛。 人类男性在追求对象的时候,也比较喜欢炫耀自己丰厚的权势财力。 李楠把领带给陆含谦送上去了,又回来小心翼翼陪着林言。 若问整个晋野大楼,有谁最了解陆含谦,怕是李楠屈居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他给陆含谦当助理当了五六年,从陆含谦霸王硬上弓林言那会儿,就跟着陆含谦给他递酒店房卡了。 林言对陆含谦意味着什么,他怕是比陆含谦自己都看得更清楚。 陆含谦出身金贵,从小被娇惯着长大,要什么都是别人揣摩圣心,猜测着提前跪奉到他手边上。 所以他养尊处优惯了,得到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头一回在林言这里吃瘪。 有时候太好面子,连陆含谦自己都没有弄清自己的心意。 “这是我们公司的综合部,财务部,前面是审查部,监察部......” 李楠一边领着林言在一楼逛着,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介绍道:“再往二楼去,就是演播室。全是一水儿的漂亮脸蛋。” 至于这位林律师,李楠在心里想,就更惹不得了。 头一回见,他还觉得这不过是个脾气有点傲,却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看起来就像缠绵病榻已久。 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他的顶头上司,陆总被林言当众泼了一脸酒,还拿酒瓶给他脑袋也来了一下的小道消息。 再没过多久,又传来晋野某个分公司涉及侵权,被林律师告了,赔款两百多万的官方消息。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3 ......于是李楠迅速明白了他的饭碗砸不砸的问题是谁说了算。 “我们公司的一线女星男星,那是整个业界里最多的。新入行的小演员,都是挣破了头地往里挤。” 李楠不免有些自豪地说,“只要进了我们晋野,基本上一只脚就迈进流量的门槛儿里了!” 可不管他说什么,林言都是不言不语地听着。偶尔“嗯”一两声,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等走到二楼的时候,他才突然道:“我们可以去档案室看看么?我有些想知道晋野的发展历史。” “档案室?” 李楠微微一愣,下意识说:“林律去那儿干什么呀,全是些老照片旧册子,特没意思。” ——可其实是不能去。 整个晋野,除了董事没有任何人可以调看公司的历史档案。 这在别家公司或许是没有的规定,但异常奇异的,晋野对此把控极严。 “是不方便么?” 林言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哎,没有没有。” 李楠立刻勉强笑道:“林律师随便逛!咱们晋野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方便的。” 笑话,规矩是规矩,人是人。 现在把林言陪高兴了,就是他李楠的头等要务。 违反公司规定,回头还有陆总担着,但要是让林律师不高兴了,待会儿老板铁定就要挨嘲讽,老板一不高兴,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李楠机智地想,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去安保室提了钥匙,直接带林言上了四楼。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4 只是李楠不知道,好巧不巧,林言来晋野这会儿,陆含谦上一任玩过的那个小明星,正好也在公司。 陆含谦眼光向来挑剔,做的就是这娱乐圈的生意。身边俊男靓女如云。 能被他点中的人,自然容貌不差。加上陆含谦捧过他一段时间,那小明星已经是当红一线了。 一年前陆含谦提了分手,但小明星心里总是不情不愿的,总想找机会再攀上陆含谦。 只是陆含谦成天活在林言的嘲讽中,心情常年不好,见到他一直也没什么好脸色。 中午吃饭,陆含谦那条领带本来就是他故意弄脏的。想叫陆含谦到他家去换一条,再借机聊聊骚,云雨一番,重修旧好。 只是没想到,陆含谦竟然会叫别人来送! 林言一进门,小明星冷冷坐在二楼的演播室里,透过玻璃窗,暗暗打量着林言。 林言这天穿着件墨绿色双排扣格子大衣,因为连日思虑着事情,他又感觉有些胸闷,脸色也十分苍白。 临下班的时候,起了风,他便从抽屉里找出条米白色围巾围上了。 这身冷色调的着装,令他远远看上去显得越发寡淡冷傲,仿佛大病初愈。 小明星盯着林言的脸,心想,这人不过就是端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臭清高架子,凭什么就能勾得陆含谦这样魂不守舍? 当初他拍戏,从威亚上摔下来,肋骨都断了,陆含谦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好不容易千盼万盼,陆含谦总算联系他了,却是跟他讲分手的事。 他忍着嫉恨接着盯着林言,却没想到接下来陆含谦竟都派李楠陪着林言逛公司了。一时间差点气得连节目都要录不下去。 小明星负气转身,不想再看下去。可没走两步,又越想越气。 他回想林言的长相,那么个勾人的样,估摸着应该是娱乐圈刚入行的新人。 那怕什么? 小明星顿足,自己一个超一线的,难不成要被个十八线的骑到头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5 干脆一把扯掉了麦克风,大步走出去,决定要给林言点教训,撒撒气。他一路尾随林言和李楠,亲眼见他们进了档案室,这才站在门口,冷冷道: “这是谁手底下带进来的新人,半点儿规矩都不懂,档案室是你能进的?” 林言精神正高度集中,一目十行地翻看二十年前的档案。愤怒使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闻言后,他就着捧卷的姿势冷冷回头。 “喔,我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小明星懒洋洋靠着门框,刻薄十足地说:“这张脸还真是不错。你以为能把陆总迷得七荤八素的,就真当能在晋野横着走啦?” “哎——” 见状,李楠连忙想将小明星拦下来,叫他别闹乱子。然而他刚一出声,就被林言打断了。 28.第二十七章 “不好意思,我不是晋野的艺人。” 林言客气地冷声道:“只是今天恰巧有事要办,路过而已。” “晋野的档案室一向不许人随便进来,你一个外人,谁给你的钥匙?” “哎哎哎,”李楠连忙插话,“白鑫啊,这事儿比较复杂。我回头给你解释,你先,先忙别的去......” 然而小明星抓紧了就不放,偏要不依不饶杵在那里,死死盯着林言。 林言一手翻卷,心知时间有限,不再看他,只更加快速地阅览旧档。 “倘若我违反了规定,你就去通知保安室来告诉我。” 林言一目十行,几乎过目不忘地将档案内容在心里记了下来,一面淡声道:“否则我们做律师的,比较喜欢讲程序,你这样越俎代庖地来赶人,我是不会听的。 “你......!” 笑话,林言当律师三四年,一向胆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6 连赵宇的圈套他都敢以身试险,故意踩进去取证,小明星这点胡搅蛮缠的威胁,根本不过是雕虫小技。 李楠看看一瞧就是为了找茬而来的小明星,又看看冷淡疏离杀人于无形的林言,暗道不好,悄悄摸出手机准备给陆含谦发消息—— 谁惹的风流债,谁就自己来血溅修罗场。 在空隙时间里,林言已经飞快翻完了二十年前的档案。竟果真在其中发现了他妈妈的名字。 ——他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原来当初那个本应该破产了的经纪公司,后来是被陆家吞并了! 他快速记下了一个名字,那是他妈妈曾经的经纪人,然后接着翻阅下一本,想看看有没有关于这个经纪人的一些记载。 “我说了,不许翻!” 然而小明星见林言根本不把他当回事,愈发觉得没有脸面。竟干脆快步走上去,想把档案从林言手上抢回来。 林言一顿,猛然抬眼,目光冰冷地盯着小明星,极具压迫性地道: “先生,这可是晋野的档案,你如果不小心给扯坏了,我是没多大关系,可你以后怎么办?你的老板会就这么放过你么?” 小明星手一抖,险些撒开手来。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忍住了,仍气势汹汹说:“我这是为了晋野好.....你这张嘴,倒是真会说,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律师,怎么就喜欢干抢别人男朋友这种下作的事?” 这话一出,李楠差点当场魂飞魄散。 但林言却并没有生气。 他顿了一下,随即唇角朝上弯了弯,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 他似笑非笑地端详着小明星,好似活了这么久,头一回听到这么荒诞的发言。 “抱歉,我目前还是单身。” 林言说:“不知道你男朋友是哪位,为了离开你,他竟然撒了这样的弥天大谎。” 说着他好整以暇地松开档案,小明星猝不及防,霎时间用力过大,在惯性的作用下一下子摔跪在地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7 李楠一个头快有两个大了。他给陆含谦发了短信,求神拜佛地祈求陆含谦快点来救场。 可等了半天,都不见人来,李楠一抬头,见陆含谦竟然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处,正看好戏似的,以某种欣赏般的眼光望着林言。 李楠:“......” 大概今天是查不到经纪人的记录了,林言蹙了蹙眉,便准备离开,对李楠道:“既然不方便,就不再叨扰了。改日有机会再来拜访。” 李楠求之不得,连忙想带着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小明星还跪坐在地上,颜面扫地,本想给林言一个教训,却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他不肯吃亏,在林言身后怒骂道:“你以为陆含谦能喜欢你多久!他以前还跟我说过,‘这世上很苦,但自你之后,花开鸟鸣,红尘繁华,海阔浪平!’不一样翻了脸!” 闻言,林言脚步一顿,突然转过了身。 “世人皆曰‘尘世苦海’,殊不知世间花迎鸟笑,尘世不尘,海亦不苦,彼自苦其心尔。” 他蹙眉看着小明星,回忆后温声道:“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这句话出自《菜根谭》,讲的是境由心生,劝人宽厚良善的意思。不是情书。” “......” 小明星蓦然哽住。 “不要说我与你吵架了。” 林言道:“我不和连洪应明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吵架。” “......” 李楠:“......” 远处的陆含谦:“......” 他刚准备出去对那小明星说,你不要瞎讲,这话我没有说过,下一秒,又简直要乐死了。 他看着林言寡淡冷冽的脸,想,这么漂亮又厉害的小东西,竟然被自己驯服了,完完全全任他在掌中把玩!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8 他恨不得现在就走上去,在那小明星面前揉着林言后脑勺亲他一口,跟所有人宣告自己的主权。 叫他们都看看,林言在他面前是怎样一副柔顺的样子。 ——事实上陆含谦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有时候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喜欢亲吻林言,揉他的后颈,吮咬他的锁骨,简直像某种兽类,着迷到要将对方吞食入腹的地步。 “什么破规矩,在晋野,老子就是规矩。” 陆含谦笑着低头,狎昵地凑近林言的脸,逗猫儿似的在他耳边低声说:“对不对,林律师?” 林言眼睫微微颤动,他蹙了蹙眉,想将手从陆含谦手里抽出来,但他握得很紧。 林言低着头不说话,陆含谦心情不错地捏着他脖颈,在林言额角又亲了口。 李楠与小明星都还在场,林言全身微微僵硬。 但他压抑地扣紧了掌心,垂下眼睑,终究没有躲开。 陆含谦径自开车带林言回了家,原本还有个应酬等着他去,但看过林言嘲讽小明星的样子,陆含谦莫名就有些愉悦。 像着急检验自己的成果,他迫不及待想把林言带回去,看看他和自己独处时的模样—— 这种人前人后的巨大反差,能给他带来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就感。 一开门,陆含谦就直奔浴室。 他有个坏心眼,成心把浴衣忘在外面,等洗到一半,时间差不多了,就喊林言给他递衣服。 林言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盯着角落里的金鱼。 客厅里壁灯只开了一盏,恰巧打在鱼缸的水面上。光影绰绰约约,金鱼沉在水底,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寡淡安静,手指无意识抠弄着沙发边沿,像在思索什么,又好像只是纯粹地在出神。 半晌,听到陆含谦在浴室叫他,林言一声不吭地站起来,静了几秒,走了过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199 陆含谦听到脚步声,守株待兔似的等在门边,就等林言伸进手来—— 然后猛地抓住他手腕,一把将林言扯进浴室就按在墙上亲。 “嘘——嘘!” 陆含谦一手紧搂着林言腰,带得他靠近自己,一手扭着林言两腕固定在头顶,吮吻得他唇角微红,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林言胸腔剧烈起伏,挣扎得很厉害。 陆含谦半│裸│着,身上全是水,连带着他衣服也被沾得半湿,湿答答地贴在身上。 “亲个?” 陆含谦低笑着凑近林言,与他目光相对,然后咬着林言耳垂呵了口气。 林言立刻颤了一下,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 “放开......!” “不放。” 陆含谦戏谑地盯着林言,林言人冷眼冷,他却并不当回事。低笑着说:“老子就是喜欢摁着你亲你。” 换作从前的林言,大概这个时候就要拼命挣脱桎梏,然后打陆含谦一耳光,摔门而去了。但这次陆含谦突然说: “今天怎么跑档案室去了?那儿有什么好看的?” 林言微微一顿,片刻后,慢慢道:“有个案子的事。” “那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陆含谦目光落在林言脸上,巡视着他缠绵上挑的眼角和颜色薄淡的唇。手便忍不住在林言侧腰上捏了一下,狎昵说: “我那儿有电子版的,明天发给你。”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0 林言顿时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陆含谦,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在设什么圈套。 但陆含谦看着他的眼神直白干脆,不带一点拐弯抹角的神色。 “我今晚就想要......” 良久,林言犹豫说:“你能不能尽量快点发给我。” “行啊。”陆含谦想也没想,爽快道,“但只有一点......” 他说着捏着林言的侧腰,将他缓缓带向自己,使两人全部贴在了一起。与林言咬着耳朵低声道: “咱们今天在浴室玩一回......” 林言就像一个一步步走向海洋,即将溺亡的人。 从他认识陆含谦那一天开始,这潮汐就淹过了他的腰部,时刻拍打着他的胸腔,挤压得他心口发闷发疼。 但以前好歹还是有一丝丝盼头的,林言总是等着熬着,希望陆含谦玩腻的那一天快点到来,容许他上浮到海面,换一口气。 但上帝就像开了一个玩笑,突然间林言发现自己被海藻缠住了脚踝,这深渊拴住了他,拉着他越来越往下沉,海水淹没了他的心脏,口鼻,头顶,他往最深的海底沉去。 头顶的光亮都在一点点消失。 林言即将溺亡,但他却不能这么快死去,他还要随着海藻前往深处,把那些二十年前的旧事打捞起来...... “你来吧。” 林言哑声说,一点点在陆含谦的手下放软了身体。 他蹙着眉,有种深刻的自厌感,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沉默地转过身去,一声不吭地把脸埋在了手臂里。 29.第二十八章 从林言可能喜欢自己这件事带来的巨大的震惊与失措中反应过来之后,陆含谦陷入的便是怀疑。 觉得是不是林言发现了自己给他装了窃听器,故意说给他听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1 因为林言的表现很奇怪,从那天在浴室弄过之后,林言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寡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 有回陆含谦仔细数了数,只要他不主动搭话,林言甚至可以一个多星期不同他讲一句话。 他长时间地一个人待在书房,偶尔出来喂喂金鱼,也是目光沉寂地看着壁灯下闪烁不定的水面,捉摸不透在想什么。 昨晚陆含谦实在忍不住,就假意装睡,然后趁林言洗完澡过来的时候,一下把他摁进被子里。 他压着林言轻咬他的锁骨,手往床头摸,熟门熟路地从乳白色的箱子里抓出个玩具来。 林言一声闷哼,拼命挣扎,想把陆含谦从身上翻下去。 但陆含谦压着他的腰和脖颈,俯在林言耳边哑声低笑着道:“......别动了!老子今天一定要亲你,怎么着都得亲!” 林言脸埋在被子里,竭力说了句什么,但声音闷闷的,陆含谦没听清。 他便扭着林言双腕,就着这个姿势将林言翻过来,与他额头抵着额头说:“嗯?什么。” 林言气喘吁吁地被压在被子里,刚吹干的头发有些凌乱,他看着陆含谦,眼睛湿润而明亮。 “......我要看档案,”林言道,“今天一定要看完,我找这个人已经六天了。” “找谁?” 陆含谦忍不住在他唇边啄了口:“我帮你找,最晚明天把地址给你。” “......” “行,就这么定了。” 陆含谦自作主张道,也不等林言答话,便说:“我早跟你讲了,有什么事儿尽管跟我提—— 老子全答应你。” 林言眼瞳微微闪烁,安静地看着陆含谦,半晌,突然笑了一下。 他笑得毫无征兆,笑意也很淡薄,眼睛里一派平静。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2 但陆含谦却被这近在咫尺的一笑笑得险些心脏漏跳一拍。 “......怎么了?”他喉结微微滚动一下,问。 “没什么。” 林言轻笑着偏过头,一边侧脸埋进枕头里,凌乱的黑发与雪白的枕头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以陆含谦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去,从林言细长的脖颈到消瘦的肩膀形成了一条流畅漂亮的曲线,仿佛在引诱着人去舔咬—— “......我是在笑,”林言闭着眼哑声说: “我果然是个婊│子。” “......” 陆含谦动作一顿,皱眉抬起头,没反应过来林言怎么突然这么说。 片刻后他意识到了,但仍不以为意,吊儿郎当地在林言颤抖的眼睫上亲了一口,戏谑道: “知道了就好,以后好好伺候,像老子这么大方的恩客,不常见。” 林言呼吸一滞,随即抿紧唇,背过了脸去。掐着闷痛的心口一声不吭。 ............ 林言越来越少顶撞陆含谦了。 从前陆含谦干了混账事,他还会嘲讽两句,夹枪带棒地讥讽陆含谦。现在他总是沉默安静地坐在榻榻米上,望着金鱼发呆。 仿佛心里藏着什么事,又仿佛生了病。 陆含谦发现他连涂秘密花园的次数都少了,整个人有些恹恹的,好像有哪里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但他摸摸林言的额头,发现他也没有发烧。 就像你家里养了什么名贵的植物。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3 原本好好地养着,结果有一天它突然毫无征兆地枯黄了下去,不管你怎么浇水晒太阳,找专家来看,都无法阻止它的叶片一天比一天凋零下去。 陆含谦觉得林言身上有什么在飞快流逝,他抓不住,也察觉不出那是什么。 有一天他忍不住想叫林言开心一点,就问他想不想当检察官。 检察官和律师算是一脉相承,只不过检察官在体制内,律师更辛苦劳累。 陆含谦眼见林言越来越瘦,觉得他是太操心了,就想让他改到体制内混混日子,养养身体。 “检察官?” 然而林言一听就立刻蹙眉,他烦闷地抓着把鱼食,喂给金鱼,冷冷道:“我是又做错了什么么?你又想怎么摆弄我?” “......” 陆含谦简直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当场气结:“林言,你是不是有毛病?在你心里我就不可能做一件好事么?” “不可能。” 林言漠然地回过头:“顾丽的案子公检法已经提出上诉了,你这个时候让我去做检察官,能有多少好心思。” “......行,我没有好心思。” 陆含谦气闷道:“我没有好心思我就这么看着你活活累死算了!” 林言不吭声,陆含谦抱臂气了片刻,还是觉得气不过,又冷冷看着林言,寒声道: “但就算你想死,你以为你就能死?你是我的人,我要你活着,你就偏偏死不成!” 也许一个人想活,能真正存活下去很难。但一个人倘若想死,还有谁能拦得住他么? 林言在心里微微冷笑,却一句话也不说。 陆含谦盯着林言的脸,见他苍白沉默的侧脸在壁灯下显得白皙模糊,仿佛一片冰冷的白瓷。 他迟迟等不到林言的回嘴,明明是自己赢了,心里却一点雀跃的感觉都没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4 甚至有些隐约的索然无味。 原来被驯服了的林言就是这样。 陆含谦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想,不知怎么,他竟突然回想起从前林言倨傲锋利,扬着下巴跟他讲:“你就是个混蛋”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林言比现在带劲得多。 像个正常人。 ......但自己这不就是犯贱吗? 陆含谦随即又烦躁地想,怎么还怀念起被林言嘲讽时候的日子了?总不能林言斯德哥尔摩,他也斯德哥尔摩吧。还被林言嘲成了一个抖m了,不然就觉得差点什么? 他认不清自己对林言的心意。 从前觉得是林言太冷傲,总不肯服软,他才对这没被征服的小东西充满兴趣。但现在林言分明已经被驯服了,陆含谦还是放不下。 ......有哪里不对。 陆含谦觉得,但哪里不对,他又不知道。 过了一段这样的日子,直到被陆母打破平静。 上次她和陆含谦通话,让陆含谦帮她查人,另外快些结婚,被陆含谦尽数无视。恼羞成怒之下,她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竟然把林言的事务所调查出来了。 林言那天还什么都不知道,仍照常去上班。等陆含谦得到消息的时候,陆母已经到地方了。 “什么?” 陆含谦不可置信地举着电话,那头李楠剧烈喘息,声音听起来又急又怕,几乎快哭出来:“老板!早上夫人来了公司,已经领着司机去事务所找林律师了!” 陆含谦一愣,旋即立刻刹车,从公司的停车场倒出去,油门一踩就往事务所飞驰。 万幸那天林言又心口痛,蜷缩着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出门比较晚,路上又堵车。不然在陆含谦赶到之前,他就要和陆母正面碰上。 “你干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5 陆含谦连车都来不及停,直接别在路边,扔了张支票在车窗前给交警随便罚,就向陆母冲过来:“你疯了!?” 陆母带着四个保镖,堵在事务所门口,正在门前的简介栏找林言的照片。 “我干什么。” 陆母眉头一挑,看见陆含谦赶过来非但不惧,反而越发理直气壮道:“我见见勾住你的那个狐狸精!” 她是已年近五十的女人,却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 脸上的妆又浓又艳,香水味刺鼻,和陆含谦站在一起,就像姐弟。在每年拉皮整容的功劳下,甚至比年轻时更漂亮几分。 “儿子,你是被勾了魂儿了。” 陆母用手指点着陆含谦:“连妈妈的话也不听!我倒要看看叫你这么宝贝着的是个什么东西,我今天就刮花她的脸!” “......你这个疯女人。” 陆含谦已经彻底怒了:“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还轮得到你来管?你有种去管那老畜牲,别来我这儿发疯!” 事务所本就是在极其繁华的地段,人流量极大,陆含谦这边稍起争执,就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陆含谦抓着陆母手腕,想将她拖走,谁知陆母向来泼辣,非但不肯动,高跟鞋在地面上蹭得刺啦作响,还越发高声道: “是谁!是谁勾引我儿子!我给你两千万,拿着钱滚——!” “你闭嘴!” 陆含谦颜面扫地,眼睛都气红了,恨不得将陆母当场掐死。 四个保镖手忙脚乱地围在周围,夫人和少爷,一下不知道该帮谁好。 场面一时极其热闹。 正当这出好戏上演到高潮的时候,林言突然提着公文包慢慢走了过来,猝不及防就和陆母碰了个面对面! 陆含谦猛地一僵硬,他手里还抓着陆母,看看林言,简直百口莫辩,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6 “你......不是......林言,你先回去......” 林言脸色苍白,早上难受的劲儿还没过去。 他怔了一下,看了看陆母,又看看陆含谦,微微蹙起眉。 他刚准备说什么,陆母却突然颤抖着摔倒在地,浑身都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 她死死盯着林言的脸,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手忙脚乱地蹭着往后退,直到没退两步,抵到了事务所门口的台阶上—— “.......你,是你。” 她目光僵直,嘴唇都白了,指着林言的指尖抖得不成样子:“.....你回来了......!” 30.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夏日的风温暖和煦,晌午后阳光犹如蜂蜜般黏稠。乳白色的小洋楼里,一个穿着长摆白裙子的女人高高高高地坐在高高的阳台上。 她眉心有一颗朱砂小痣,眉目含情,妩媚动人,美得就像个妖精。 房间外不断传来冲撞敲砸的声音,一个男人在疯狂敲门,大吼,但门早已被锁死了,谁都无法进来。 她神情茫然,就像一个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的懵懂小女孩,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洋楼别墅群。 突然,一阵风吹了起来,楼下栽着的一排梧桐树哗哗直响,将女人的注意力一下全吸引了过去。 她低头,怔怔地看着那排梧桐树,一片混沌的大脑里仿佛隐约想起来了什么,眼睛里慢慢出现神采。 六月的法国,巴黎国立音乐学院,种满了梧桐树的林荫大道。 “林先生......” 她小声喃喃,向楼下的梧桐树缓缓伸出手。 “——顾顾!”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7 坚实的房门终于被砸开,一个男人冲进来,声嘶力竭地大喊。 但一切都晚了。 她回过头,看了男人一眼—— 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便弯唇笑了一下,非常好看,下一秒,人就一头栽了一下去。 *** 陆母死死盯着林言,脸上惊惧交加,十来寸的高跟鞋不住在地面上刮擦,竭力想往后退。 但林言站在原地,半分也未往前走动,远远地蹙眉看着这场闹剧。 “你给我过来!” 在周遭路人的侧目下,陆含谦含怒一把抓住陆母手腕,不由分说就往车里拖。 保镖围在一侧,手足无措地劝着:“少爷!少爷轻点!那可是夫人啊......” “滚!” 然而陆含谦暴喝呵一声:“还嫌不够丢人吗!?” “逆子......” 陆母惊惧悸又愤怒,被陆含谦拽得步伐踉踉跄跄,不住大声怒骂:“陆含谦你这逆子!” “我警告你。” 陆含谦一把将陆母摔进车里,狠狠指着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陆母有些发抖,但仍撑着气势,咬牙瞪着他。 “你是陆太太,不要做这种下三烂滥的事情。” 陆含谦堵在车门口,沉着脸,一字一句哑声说:“如果你下次再出现在事务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8 他笑了一下,但比不笑还吓人。 陆含谦被人在背后称为“商界罗刹”不是没有理由的—— 真正惹得陆含谦动怒还没进牢房的人,除了林言没有第二个。 他俯下身,对陆母耳语了句什么,陆母脸霎时白了,陆含谦这才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听懂了吗,陆太太?” 陆母被他吓吼得一哆嗦,眼泪都要下来了,不知是气还是难过:“......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是你妈妈,你现在为了个不三不四的东西,这么对我......” “你他妈去问问哪个亲妈会拿针扎亲生儿子啊?” 陆含谦一脸戾气,冰冷道:“你没拿我当过儿子,还指望我把你当妈?做梦呢吧。” 陆母瞬时被惊得呆了。 林言站在远处,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是的,陆含谦就是这样一个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一个怎样恶劣冷情的坏坯子。 伪装在那层年少有为衣冠楚楚的人皮之下的,陆含谦所有不为叫人知的低劣一面,他曾经都是尽数发泄在了林言身上的。 他是最典型不过的权贵子弟。 尽管陆含谦从来不说,端着某种所谓的涵养与品行,但他从出生到现在带着的阶级烙印,始终依然深刻地留在骨子里。 他想得到林言,就无所顾忌地利用手头职权把人逼到手;想捉弄林言,就拿委托人的案子来威胁;现下见到,才知他对生母的态度也不过如此—— 对于他人的命运苦楚与喜怒哀乐,陆含谦没有丝毫的共情鸣情能力感。 倘若他不喜欢林言,林言大概也会是他一时不愉,就能随手捏死的蝼蚁之一。 陆含谦收拾完陆母,又当场开除了那四个保镖,这才朝林言走过去来。 目睹了这场闹剧的人都被陆含谦吓着了,没想到他西装革履的外表下掩藏着的,竟然是这样可怕的脾性,不由全部不由自主退后两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09 只有林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陆含谦渐渐走近,脸上露出笑容,甚至若无其事地捏了捏他的脸: “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冷啊,怎么出门也不围条围巾。” 林言神色平静,淡淡道:“没事,不冷。” “那吃早饭没?”陆含谦懒洋洋笑着,狎呷昵说,“我待会儿给你买罐四季粥送楼下来。” “吃过了。” “......” 陆含谦端详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从口袋里摸出支烟,刚想抽,又意识到林言在这里。便低着头,捏在指间把玩。 “......那行,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 陆含谦淡漠道,“今天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的。” 林言安静沉默,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那双缠绵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分毫的波澜。 半晌,林言一声不吭地转过身,推门进事务所里去了。 陆含谦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点燃那支烟,抽完了,也钻进车里驶车而去。 进了单位,所有人都盯着林言,见他进来,又“唰唰”别过头去。 林言视而不见,沉默地自顾自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他的桌子靠边,处在是比较偏僻的角落。几位同事就凑在他看不见的盲区,小声地嘀咕比画划。 “刚才早上来的人是找林律师的......?” “......不会吧,我看那姘头不也是个男的么,怎么男的和男的,也可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0 “嘘,小声点,后来的那位可是陆家的,惹不起惹不起。” “我说林律师怎么接官司这么大胆......原来是背后有人撑腰,花钱买名声呢。” “呵,‘律师界最后的良心’......我们律师界没有这种靠跟有钱的男人睡觉赢官司的‘良心’。” 这些话一字不落漏地落进林言耳朵里,但他却无法站起来反驳,只能静静地听着。 他们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陆含谦是他最憎恶的权势阶级,他的家人与他母亲的死有着密切的关联系,他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但他现在却雌伏在陆含谦身下,任他恣意摆弄耍玩,作弄拿捏,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特权阶级与普通人的区别在哪里呢? 就是普通人丢了孩子,警│/察会让你回去等24小时再来报│/案,即便立案,也是捉着家长问个不停,好像家长才是犯罪嫌疑人。 而上回顾兆的堂妹中午丢了只名贵的狗,托陆含谦给警│/署打了个电话,用“二郎神”全国联网监│/控│/系│/统一查,当天下午就给顾意送回去了。 林言抿紧唇,压抑地闭了闭眼,眼睫微微颤抖。 “林律,喝点水吧。” 满屋子的人,只有小助理倒了杯水犹豫地给他送过来,小声说:“林律,我相信你的......你不是那种人。” 林言盯着那杯水,沉默着,不吭声。 小助理想说,你刚入行那会儿,替你的女同事收拾了一个包工头,后来那女律师因为毁容辞退职了,其实她是我姐姐。 她记得你的善意,一遍遍地和我说起你,我没有天赋,但我坚持在这一行,也是想当一个和你一样的律师。 你为她争取过的希望是永夜中的一盏星光,她记得这温暖,我也记得这温暖,每一个受过你照拂的委托人都记得。 我们都相信你不是那这样的人。 “林律,你手心流血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1 林言接过纸杯,小助理却讶然道:“哎,这是怎么弄的,在哪儿划着了吗?” 林言看着纸杯上的殷红血迹,有些迟钝地翻过手,这才发现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掐出了血。 “......没事,”林言慢慢道,“不是很疼,没感觉到。” “......” 小助理看着林言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半晌说:“......林律,我有点担心你。” 林言看起来寡淡少语,实际上非常有骨气,自尊心比一般人的更加强烈敏感。。 如果他是遇到什么事遭人胁迫至此,小助理根本不敢想林言怎么受得了。 “我,我有个远房方叔叔在警│/察│局当局长......”小助理小声说,“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 林言沉默地看着他,半晌缓缓转开视线,轻声道:“没事,我很好。” 下午四点,林言离开事务所,提前下了班。 他预约了今天的心脏科专家门诊,想去补做一下上次没做完的心脏检查,以及看看顾丽。 医院里人山人海,林言的心脏不适已经越来越严重,到了这种人流密集区,他甚至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谁知到了前台,林言身份证竟怎么都找不到了。 林言翻遍了文件包,他明明昨天睡前收好了放进去了的,不可能不见。 最后他突然想起来,昨晚洗澡后陆含谦摁着他弄了一次,交换条件是可以帮他找人。 他当时昏昏沉沉,实在无力把资料给他,就让陆含谦自己去拿,难不成是陆含谦不小心拿走了他的身份证? 林言立刻给陆含谦打电话,陆含谦一口承认了,不以为意地说晚上给他带回去。 林言简直无话可讲,只能冷冷挂了电话,先去找顾丽。 然而林言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挂断电话之后,陆含谦颇为得意地将他身份证复印了好几份,收进抽屉里: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2 上回他装的追踪器被林言摘掉了,但现在有了身份证复印件,看你林言还能逃到天涯海角去不成。 31.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公检法已经对赵宇提起了诉讼,林言又忙于二十年前案子的调查,有一些时日没有与顾丽见面。 他买了水果去住院部,但到了十人间一看,顾丽竟然已经不在那儿了。 “一号床?” 护士蹙眉想了想,找出病历日志翻找,片刻后道:“噢,你说那个患有白血病的女人么?” 林言点头,护士道:“她呀,她出院去了。” “她被人告了,诽谤罪,可能是没钱了,又惹上了官司,就干脆不治了。” 护士忙碌地低着头写值日报告,以一种不以为意又习以为常的语气道:“她病得挺严重了,就开了点止疼药走了,现在再回来住院,估计也救不回来了。” 林言怔在护士台前,手里的水果沉甸甸的,勒得他手指疼。 护士抬头,打量着林言,见他穿着墨绿色的双排扣大衣,戴着米色围巾,气质不俗的模样,又带着水果,不由问: “你是她什么人?远房亲戚?” 未等林言回答,护士便摇摇头,淡淡说:“哎,你们这些远房亲戚呀,人都不行了,才过来看看,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 林言心里一下像被压了块石头,压得他说不出话。 他想起来以前接过的一个案子,一个工人的小孩,来城市借读,被老师体罚致残。 他去的时候,小孩疼得在病房里号啕大哭,下午就要被推进手术室,摘除眼球。 他的父亲穿着工装,安全帽放在腿上,坐在窗边。他笨拙地攥着手指,沉默茫然地看着孩子。 男人想摸摸孩子的脸,但那手指和掌心覆满了茧子,指甲里还有洗不掉的白灰。左手小指断掉了,因为工伤。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3 小孩哭闹不止,出事至今,校方和涉事老师没有一个人来看望。 小小的班级,其实也是一个社会,“借读”与“本地学生”就像两个标签,打在原本毫无分别的孩子身上,将他们有选择地圈到中心,有选择地边缘化。 边缘地带的小孩,没有人关心他的喜怒痛苦,眼泪也不值钱。 林言站在床边,给了小孩两块巧克力,很小块的,德芙最小的那种包装。 小孩含着巧克力,眼睛上蒙着白色纱布,抽噎着问林言可不可以再给他一块。 但是林言没有了,他身上当时只有这些。 后来林言带了三盒巧克力去工地,想交给小孩的父亲。 但男人望着他,说:“娃回乡下去了。照顾得不好,伤口感染,得败血症发烧死了。” 他木讷而傻气地望着林言:“谢谢你啊林律师......但娃没了,就算官司赢了,要赔偿金又有什么用呢......” 他比林言高大很多,身体结实粗壮,穿着沾满灰土的工装。 却在林言面前眼眶红红地笑着擦眼泪。 那是林言的第一个案子。 在之后的时光里,林言总是会忍不住回想起他走进病房的那个时候。 一个黑黢黢的病孩子拽着他的衣角,眼上蒙着纱布,抽抽噎噎问,哥哥我好疼啊,可不可以再给一块巧克力? 每想一次,林言就会呆很久,问自己,那天为什么没有多带一块。 ...... 医院里每天有无数生命逝去,医生护士见多了,就渐渐习以为常。 但四年过去了,林言在听到顾丽的病时,还是禁不住心头一闷。 他做的这些,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4 顾丽的病,小孩的眼睛,女律师的容貌......命运的车轮又重又急,人为蝼蚁,却妄想以臂挡之,这究竟是愚蠢还是孤勇? 林言时常想,陆含谦将他留在身边,也许是在做一个实验。 他就像一只在黑暗中狂奔的实验鼠,试图冲破牢笼,找到出路。 陆含谦冷冷站在玻璃缸外,百无聊赖地看着这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白鼠,时不时摆弄一两下,耗着耐心,不过是好奇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放弃。 等终于将林言熬死了,他也会兴味索然,再寻找下一个玩弄的对象。 他怎么会这么倒霉,遇上陆含谦? 他分明可以轻易地像蹍死一只蝼蚁那般蹍死林言,却一再捉弄他,折磨他,仿佛在好奇人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在研究浇熄一颗温暖滚烫的心是什么感觉,折断一个最有自尊心的骄傲之人的脊梁是何等的快活。 林言被他搓揉得伤痕累累,奔逃得精疲力尽,却仍在跑—— 可他究竟还能在这被钉死了的命运轮|盘上跑多久,林言自己也不知道。 傍晚,林言打车回去,给顾丽打电话,电话也没打通。 七八点的时候,陆含谦也回来了,他见林言在榻榻米上涂秘密花园,就心情不错地从背后抱着林言,咬着他耳垂亲了一口。 “早上那疯女人没吓着你吧?” 陆含谦从后面搂着林言的腰,像哄小孩似的悄悄说:“这事儿是我的错,回头送你个小惊喜,给你压压惊。” 但林言垂着眼,手上彩铅轻轻描着,根本不理他。 “这有什么好涂的?” 陆含谦目光越过林言的肩膀,看着他的画纸:“咱们林律师怎么也跟小孩似的,喜欢玩这东西?” 林言一句话不答,陆含谦也不在意,就懒洋洋搂着他的腰,看林言慢慢给一只垂首折翼的孔雀上色。 就这么静静和林言独处的时候,陆含谦有一种奇异的感受。 时间好像一下子过得很慢,一切都仿佛静止了,整个空间都静静的,只有客厅钟表秒针缓缓磨过表盘的声音。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5 林言在他怀里,神色安静沉默,在壁灯的光影下,就像一尊由神祇精心雕琢而出的白玉雕像,眉宇间带着编钟余韵般的寡淡清冷。 可在陆含谦掌下,他的肌肤又是温热柔软的,细长脆弱的脖颈间有不知名的暗香,叫人想起苍山与庙宇,呼吸轻缓绵长。 陆含谦感觉自己像捕获到了谪尘的仙鹤,他以凡人之手,拧断了鹤鸟的翅膀,关进笼子里,躲过天界的搜查,从此将这仙鹤占为己有。 在林言之前,陆含谦从未想过要和一个什么人一块儿过一辈子。 但此刻,他突然间不知怎么生出个念头:似乎能一直这样和林言在一起,也不错。 能这么一直在下班之后回来就看见他,在想搂抱的时候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管林言是不是斯德哥尔摩,总体来讲,陆含谦不厌倦现在和林言在一起的日子。 .......只是陆含谦不知道的是,他这次实在太自负了。 从出生到现在养尊处优、众星捧月的日子令陆含谦得到任何东西都太过轻易。 自以为只要是他想要的,早晚都能到手。 哪怕是林言,也同样如此。 他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他即将要永远地失去林言了。 半个月后。 林言总算联系上了顾丽,两人约在第一次见面时的那间咖啡店,再见一次。 顾丽此时已经完全瘦脱形了,脸颊两侧深深地凹进去,下眼睑发红,眼袋乌青。 她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畏寒一般在里面又添了件领子都耷拉下来了的黄色毛衣。 林言进去时,她目光呆愣沉滞,神经质般抠弄手里一个牛皮纸袋的边缘。 “林律......” 林言在她对面落座,她一下回过神来,仿佛受了惊,不住地去捋耳边的碎发。 “赵宇起诉了你诽谤罪,”林言开门见山,蹙眉道,“是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6 顾丽低着头,不与林言对视,双手仿佛没有地方放一般来回搓着,半晌答了声:“哎。” “......你怎么可以瞒着我。” 林言微微沉默,轻声说,“你应该告诉我的。我是你的代理律师。” “官司赢不赢已经不重要了,”顾丽垂眼说,“我打听到了,赵宇家住在横平广路301号,他每次找了情妇,就带到那里去过夜。” “.......” 林言愕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顾女士,您......?” 顾丽蓬头散发,病得仿佛已经是挣扎在阳间的一缕幽魂。 “林律,我知道,你是个好律师......” 她疲惫地笑着,撕开牛皮纸袋的封口,朝林言推了推:“我把房子卖了,除去医院的花销,这是剩下的......您收着吧。官司能打赢就赢,不能赢,就算了。我们老百姓,也有自己讨公道的法子。” 林言被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不......顾女士,你不要冲动,仔细想一想——检|察|院已经对赵宇提起诉讼了,这么做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也顾不上了。” 顾丽面如死灰:“要是官司输了,我也绝不可能放过那禽兽。我带着他,一块去跟囡囡赔罪。” “......” 这是林言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玉石俱焚的思想,它带着强大的冲击力,一时将林言震得语塞。 “不,不能这样......” 林言思绪混乱,下意识劝道:“这不值得......而且法院,检察官,他们不是沆瀣一气的,总有人,总有人会站出来为公义说话——” 他话音未落,却蓦然顿住了。 ——他看见了顾丽的眼睛。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7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透着半生的艰辛劳苦,也曾经孕育过希望,但那希望最终被命运狠狠磨灭,将她的一切都践踏进了泥中,只留下灰烬一般的绝望。 “也许是的。” 顾丽木然说,“但那样的人太少了......我这辈子都没有碰上。我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林言默然,如鲠在喉,良久,只低低说:“我会尽力的......未到绝境,请您不要放弃。” 顾丽惨然一笑,含泪摇了摇头,没说话。 也许林言没有意识到,其实他的性格中始终带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天真。 他从事法律行业,理应比平常人见过更多黑暗不公。但他始终都相信着公检法,从未对这个体系产生过丝毫怀疑。不管何时何地,也总觉得,未至绝境,会有生机。 这是坚韧,也是懦弱—— 他永远是,也只能是那个心有七窍,才华横溢,却始终狠不下心的林言。 接近中午,林言埋了单,与顾丽在咖啡店门口分开。 他心事重重,思虑着下午去律师所,再为顾丽的案子做一些准备。 然而没想到在十字路口过马路的时候,一阵强烈的心悸突然摧枯拉朽而来,疼痛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林言心觉不好,这时绿灯已经快到时间了,但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蓦然眼前一黑,在一辆冲向他的车前失去了意识。 32.第三十一章 林言出事那天,陆含谦一早就出了门。 他之前跟林言说,要送他个惊喜压压惊,不是随口说着玩的,是见林言一连一个多月都沉默不说话,真心想弄个什么东西送他,叫他高兴一点儿。 恰巧顾兆要去外地挑一只金毛回来送给他堂妹,陆含谦就索性和他一块去了。 这种小事,原本叫别人代劳就行,但给林言挑东西么,就像给家里受宠的小雀儿亲手打个笼子,陆含谦乐意自己跑一趟。 心里还挺美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8 他和顾兆一路上聊了林言最近的状况,到了地方,顾兆挑了只金毛,陆含谦看中只哈士奇。 那哈士奇品相非常正,背部浅灰,胸前雪白,才半岁,眼睛还是淡蓝色的,随着年纪增长,会慢慢变成浅褐。 不动的时候威风凛凛,远远看上去像头小狼—— ......动起来则毫无尊严,这么一大个儿,前腿立起来都快能扑到人腰了,还对自己的体型毫无清醒的认识,老喜欢傻兮兮地立起腿晃尾巴求亲亲。 顾兆对陆含谦会喜欢这傻狗感到匪夷所思,但思虑片刻,也想通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陆含谦对自己实质上是个啥东西,倒也有某种准确的直觉。 陆含谦把这小狼似的傻狗领上车,逗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拍照先给林言发微信,邀功似的问他:喜欢不?漂亮吧。这品相正的。 但林言没回他,陆含谦哼哼了声,有点不高兴,把手机扔到后座。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总归没忍住,给林言打了个电话想叫他去看微信。 但少见地,林言竟没有接,手机嘟嘟两声,提示已关机。 那个时候是下午三点,远没到下班的时间,按常理林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关机的,他怕错过委托人的联系。 陆含谦有些莫名,试着又拨了两个,但同样无法接通。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省人民医院。 林言双目紧阖,脸色青白,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推车上。几名护士围在他身边,张皇失措地快步往手术室推,急匆匆冲通道里的病人喊: “快让一让,让一让!急救病人!!” 一个男人跟在他身后,欲哭无泪地逢人就解释:“不是我撞的他!是他自己昏倒了,我刹住了,跟我没有关系!” 他握着林言手机,试图给他最近的联系人打电话,让对方来付医药费。 结果林言的手机为保护案卷信息装了严密的设备锁,当他第二次输错密码的时候,手机就瞬间自动关机,再也无法开机了。 “警/察同志,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我碰都没碰着他!”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19 男人紧紧抓着交/警,慌张无措得简直要哭出来:“我上有老下有小,他今天就算是死在医院,也不能赖上我呀!!” 警/察一边做记录一边甩开男人,厌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到时候调监控。人还没死你哭丧个什么劲儿。” “但、但这医药费谁给啊,”男人哭道,“我已经垫了五百了,难不成还要我付?” “人家是个律师,”警/察鄙弃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律师证的,会去讹你这点钱?再说当律师的哪个不是为民发声,你难不成要让他因为这五百块钱躺手术室外头等死?” “他当律师又没有给我打过官司!” 男人理直气壮,朝周遭围观的病人拍手道:“那狗娘养的老板无缘无故扣我工资,给走后门的当官,哪个替我说过公道话!老子的日子好过呀?今天倒血霉,给他个碰瓷的找死鬼倒贴五百块钱!” 此话深得人心,真情实感,引得群众们都有共鸣,不禁纷纷点头。 漠不关己的围观中,半晌,只有得到消息的小护士急匆匆从外科赶过来。她穿着高跟鞋爬了八层楼,见到警/察,急的快掉眼泪:“林律师呢,林律师还好吗?” 书上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但也终究只是书上说而已。 林言在下午四点时醒过来。 小护士坐在他床边,眼睛已经哭肿了,见他清醒,声线沙哑地哽咽着叫了一声“林律师”,接着又哭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和林言讲上两句话,医生就进来了,他示意小护士出去,然后将目光落在林言身上,问:“家人说了什么时候过来么?” 林言陷在病床雪白的枕头里,哑声说:“我没有家人。” “一个直系亲属都没有?” “嗯。” “......” 医生默了默,看向林言的眼神似乎带上了某种悲悯:“多大了?” “7月份25岁。”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0 半晌,医生轻叹了口气:“行,那我直接和你谈吧。”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这种情况,已经没有做手术的意义了。” *** 林言消失了七天。 陆含谦带着他给林言准备的“小惊喜”回去那晚,一直暗搓搓等着林言回来。为了让这条傻狗显得漂亮一点,他甚至摁着这蠢货在脖子上扎了个丝带。 结果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八|九点,林言给他打了个电话。 “出差?” 陆含谦挑眉,瞬时有些不悦:“你之前怎么没提起来过啊?” “比较突然。” 电话里,林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地淡淡道:“我东西也没有带,都在家里。你如果不放心,我每天晚上可以给你打电话。” 陆含谦举着电话,走到书房,检查了一下,见林言果真连顾丽的案卷都没有带,心中微微一定。 但他表面上虚伪地说:“没事,我肯定相信你啊。” “......你好好出差去吧,我给你的小惊喜已经带回来了。来,蠢东西,”陆含谦踹了傻狗一脚,哼笑着道:“叫声听听。” 小狼似的幼犬瞬时被他踹得毫无尊严地“嗷呜”一声,在电话里听起来尤为委屈。 陆含谦心情愉悦,有点期待林言也笑一下,但林言没有。他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行。” 陆含谦笑着说,“但你要不先给狗取个名字?” 林言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欣喜,平静说:“你定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1 陆含谦应了声挂断电话,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抱起幼犬搂怀里狠揉了几下。 “叫你什么好?” 陆含谦审视着这傻儿吧唧的狗,认真道:“‘言言’怎么样?” 蠢狗毫无反应,依然冲陆含谦“呼呼”地吐着舌头,求亲亲求抱抱求举高高。幼狼一般的眼睛里全是冒泡的傻气。 “算了。” 陆含谦拍了它脑袋一记,笑说:“叫‘亨伯特’吧。” 在另一边,医院里。 林言左手还输着液,沉默地挂断电话后,他安静地望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那种眼神是孤寂的,冷落的,郁然中透出微微的死气。 不知过了多久后,林言喉咙发痒,低低地咳嗽了声,值班的护士也走进来: “35号床,来查一下心电图。” 他才缓缓转开视线去。 七天后,林言出院。 医生没有和他说太多,那天谈过之后,其实是什么情况,一切都早已尽在不言中。 “好好休息,平时注意身体。” 医生给他开了基础药物,叮嘱说:“心态要好。我见过存活期最长的病人,达到一年半载也是有的。” 林言点点头:“知道了。” 傍晚四五点,陆含谦还没下班,亨伯特让李楠带着遛去了。 林言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给他的金鱼喂了喂食,又补了会儿光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2 六七点的时候,陆含谦总算回来了。 他一进门,见林言在家,不由当即笑出来:“哟,回来了?” 林言盘腿坐在沙发上,捧着碗粥在慢慢喝,手机里正在播成都饲养基地熊猫幼崽滚来滚去的喂奶视频。 他淡淡“嗯”了声,话没落地,陆含谦就过来在他脸颊上啄了口,扳着林言的脸左瞧瞧,又看看: “啧,怎么像瘦了似的?” “......没有。” “那傻狗叫‘亨伯特’,”陆含谦又笑着说,“李楠牵去遛了,待会儿给你看。” 林言同样应声。 “哎?那些衣服怎么回事。” 陆含谦目光落在沙发边上,见有好几箱子打包好了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在一块,全是林言平时经常穿的。 “一些旧衣服。” 林言瞥了眼,淡声说,“以后估计穿不上了,我整理了一下,过几天寄去希望中心,送给有需要的人吧。” “但那不是你前几天还穿过的么?” 陆含谦看着其中一件,狐疑道:“这才暖和多久,明年你不穿了?” 林言道:“穿不上了。” “......” 陆含谦没体会到其中的深意,盯着林言的模样,只觉他又清俊了不少,却眉眼依然如诗寡淡,清冽的就像楚地编钟敲响过的余韵。 “行,正好明年老子再给你买新的。” 陆含谦端详了林言一会儿,半晌,笑说:“......我怎么觉着,你出完趟差回来,今天比从前乖不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3 “是么?” 林言抬眼,淡淡说。 “你这么一走六七天,提前说也不说一声。” 陆含谦随口道:“顾丽的案子你准备好了?” “......快了。”林言道,“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她会出什么事。” “她能出什么事?” 陆含谦莫名:“案子不是你什么都给她准备好了么?” “她到绝境了。” 林言不答,却有些莫名其妙地,牛头不对马嘴地,极轻说,“她现在......非常绝望。” 3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之后林言在家休息了好几天。 陆含谦觉得奇怪,问了他一次,那时候林言正懒懒地缩在被子里,睡得半梦半醒,迷迷糊糊说休年假。 这真是太稀奇了,在陆含谦的印象里,别说年假,林言连周末都没休过。 只要他在家,林言就竭尽全力减少两人共处时间。 现在林言竟然肯休年假,对全人类来说这只是一小步,但对陆总来讲,简直就是横空劈叉!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言,但林言竟果真就如休假一般—— 整天在家什么都不干,除了每隔几天就给顾丽打个电话,保持联系,其余时间都是睡到自然醒,起来吃饭,照顾他的鱼,再睡个午觉,晚上看个电影又早早去睡了。 而且林言最近似乎特别容易疲惫,有时候中午刚醒,看会儿熊猫视频,看着看着就又能抱着平板睡着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4 睡着前他睡眼蒙眬,手机时常不小心掉下来,正砸在林言鼻梁上,疼得他一闷哼。 陆含谦目睹了好几次,每回都是躲在财经报纸后头,想笑又拼命忍住。 亨伯特趴在他脚边,见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小幅度颤抖,耳朵一下子立起来,两爪扒到陆含谦膝盖上,傻不啦唧地晃尾巴。 等林言彻底睡熟了,呼吸轻缓绵长,陆含谦就拍掉蠢狗的爪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给林言搭条小毯子。 午后的阳光甜得发腻,空气中有浮尘上下跃动。 陆含谦屏息看着林言,以目光摩挲他优美的眉眼,笔挺的鼻梁,锋利单薄的唇。 蜜糖般的日光下,林言显得尤为地白,躺在那里,犹如一片皎白的雪色。春寒料峭的四月,薄薄的浅蓝色纯棉睡衣也随着林言的呼吸,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陆含谦静静地盯着这样的林言,心脏里像被埋入了一粒种子,痒痒酥酥,经年累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破土而出,开出了朵小花。 稚嫩的藤蔓攀随着他的血管,一路延伸开去,最终形成一张绵密柔软的大网,不动声色地将陆含谦兜头束缚在了其中。 他的行为模式一向是顺其者昌,逆其者亡。 现在林言不那么扎手了,陆含谦简直心情好得不行。越看林言越觉得喜欢,恨不能把他捧到手心里亲几口。 这样的日子真他妈舒心,陆含谦美滋滋想,要是能一直过下去就好了。 没过几天,家里的一尾鱼病了,掉了许多鳞片。林言出门去买高锰酸钾。 结果走到一半,突然下起雨来,林言在廊檐下避雨,一时又打不到出租车。 恰巧陆含谦下班,回去见林言不在,就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临水街?” 陆含谦一边下楼,一边举着电话,道:“那我来接你得了,你找个地方坐坐。” 他晃着车钥匙,打开车门,正准备轻车熟路把车倒出去,突然间从车窗外的后视镜里看到对小情侣。 十八九岁的年纪,男孩穿着大衣,紧紧搂着他的小对象,两个人一起缩在伞下,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5 这本也是不大的雨,细碎的雨珠温温柔柔地落在伞面上,倒像是在配合着他们俩调情似的。 陆含谦瞬时一顿,像突然间想到什么,眉头微微一挑,颇有深意地轻轻“啧”了声。 二十分钟后—— “太不巧了,车今天刚好没油了。” 陆含谦神情诚恳地向林言递过一把伞:“伞也全坏了,就剩下这一把,咱们俩只能共共。” “......” 林言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陆含谦,分明记得他上次在高架上,车坏了李楠都千里迢迢来给主子爷修车。 没油?笑话。 陆含谦厚颜无耻如愿以偿地和林言共了伞,没走到三百米,他果然就说:“林言,你有没有觉得这伞有点小?” “......” “我得靠你近一点,”陆含谦睁眼说瞎话毫不羞愧地道,“不然我淋了雨容易感冒。” ——一位两年前才登了珠穆朗玛峰的登山一级运动员选手如此说道。 于是陆含谦不仅挨近了林言,甚至蹬鼻子上脸地牵住了林言的手,揣进大衣的兜里。 林言的手柔软冰凉,手指细长漂亮,只是掌心里有深深浅浅的疤。 陆含谦牵住他的手,感觉就像握着一块清森透亮的冷白玉,心仿佛一下掉进了封了口的蜜罐里,暗喜,又有点酸酸涩涩的不明感受。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陆含谦在口袋里搓着林言的手:“这么久都暖和不起来。” 林言淡淡地注视着前方,没什么语气地道:“一个人心是冷的,手当然也是冷的。” “你的心还冷?”陆含谦嗤笑,“要是你的同行们听见林律师这句话,岂不都得羞愧而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6 陆含谦本意是和林言开个玩笑,却不想林言根本没有笑。陆含谦误会了他的意思。 那时正值傍晚,西边天际余晖未尽,一片橘红的霞色,还有蒙蒙的小雨,是非常漂亮的景色。 然而林言沉默地平视着前方,寒冬已去,他却仍围着围巾。一呼一吸间,口鼻前形成一团团灰白的雾气。 陆含谦侧首看着他,不知怎么有一瞬间,他突然有种这个人仿佛即将远行的错觉。 他分明与林言并肩而行,却感到林言离自己遥远至极,他不属于这霭霭红尘,陆含谦即便拼尽全力,也依然抓不住他。 “谁啊?” 听见林言手机一响,他掏出来看,陆含谦随口道:“你不是休假了么?还有人联系你。” 林言不答,那是一条彩信。 从发现陆家和母亲的死有关系之后,林言一直在暗暗调查。陆含谦被蒙在鼓里,几次主动说要帮忙,但林言哪里敢让他插手。 他只借了陆含谦的人脉,自己慢慢查。可仅仅是如此,就已经让林言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卖身的婊│子,低贱,卑微,毫无自尊,他心里充满了自厌的情绪。 ......但眼下命数都已经快到了尽头,他宁可死得不干净,也要拖着那些苟活了二十余年的罪人一起下地狱。 “说起来挺有意思的,林言你知道么,上次你让我帮你查的那个人,她以前竟然还在我们家做过花匠。” 陆含谦随口说:“我都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对我挺好的,有一回我学校有事,晚回去了会儿,她凌晨一点多还守在花房,见我回来才去睡。” 童年时期的陆含谦从来没得到过母爱。 唯一一次最接近“被爱”这一体验的,是在那个女花匠深夜焦急地枯守在花房,见他回来时长松一口气,欣喜地跑去开门的那一刻。 那一刻,陆含谦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重要的。 不是因为他是陆家的公子,不是因为他是家里的长子嫡孙,而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他,对某个人来说,他是不可替代的。 “只可惜她没做多久,不到半年就走了。” 陆含谦平淡地说,“之后就没消息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7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个女人应该是林言妈妈的经纪人。但是为什么一个做惯了娱乐圈生意的人,会突然去改行做花匠? 林言微微蹙起眉。 临水街离公寓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陆含谦和林言肩并着肩,还牵着他的手揣在口袋里,心里简直快美死了,堪称人生巅峰时刻之一,只盼这条路要是能走不到头就好了。 结果这个念头刚一出来,下一刻,一辆风骚无比的玛莎拉蒂就“唰”地停在路边,顾兆把车窗摇下来,快乐地冲林言喊: “林律!去哪儿呢,来,我载你一程!——哦,含谦也在啊!” 陆含谦:“......” 五分钟后。 林言和陆含谦一起坐在顾兆的车里,顾兆战战兢兢,陆含谦盯着后视镜,眼露凶光,林言平静地望着车窗外。 “......我,我这车,好像也坏了......” 顾兆怂成一团,可怜巴巴说:“含谦,要、要不你们......” “刚才不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坏了。” 林言扭头看着陆含谦,淡淡道:“也没油了?” “......” “顾兆!你他妈怎么回事,怎么车就没油了!” 陆含谦立刻踹了顾兆座位一脚,瞬间栽赃陷害道:“我的车不也是你早上拿去开开到没油的!你一个公子哥儿,难不成连加油的钱都没有!?” 顾兆:“......” ?????!!! 天地良心,我他妈和你陆少爷今天可是这半个月来的第一次见面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8 “林言,你别怪他,我知道顾兆。” 陆含谦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正儿八经说:“他这人牌技特差,又偏偏爱赌,上回在澳门输了七个亿,不敢跟家里说,还是哭着赖在我家打了一个多星期地铺我借他才还上的。没有加油的钱,也挺正常。” “......” 不是吧!这你也跟林言说!顾兆在心中悲愤地控诉,陆含谦你不是人! “......借了不也是要还的。” 顾兆委屈地小声说,试图挽回面子:“陆含谦你这王八蛋奸商还跟我收三个点的利息呢......” “那你去问银行贷啊,”陆含谦道,“你有什么能抵押的?分布在全球各地的几十个外室吗?” “......” “开你的车去。” 陆含谦又踹了他座椅一脚:“开稳点儿,林言晕车。要是不稳你那七个亿的利率从今天开始就是六个点。” “......” 顾兆在心中骂陆含谦一万句“神经病”、“耙耳朵”、“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然后表面上若无其事一笑,嘟囔着“好神奇啊这车居然又能开了欸”往林言公寓的方向飞驰而去。 3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晚七点,林言公寓。 陆含谦与顾兆坐在客厅,陆含谦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兆,顾兆若无其事地哼着歌摸亨伯特的狗头,林言在书房。 “所以说,”陆含谦抱臂道,“你怎么还不走?” “......” 顾兆一僵,嘿嘿笑道:“我开车开累了,坐会儿,坐会儿......”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29 “......你他妈都坐了一个多小时了!” 陆含谦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道:“你磨磨蹭蹭赖在这儿干什么,快滚快滚!” “那是我不想走么?”顾兆委屈道,“我堂妹在家等着我呢,我一回去就头痛,好兄弟你收留收留我。” 现在顾兆和他堂妹的事连他叔叔婶婶都知道了。 他自己父母觉得门当户对,堂妹又那样喜欢他,两个人在一起,总比顾兆在外头被乱七八糟的女人骗钱好,所以也不反对。 但顾兆根本就玩野了心,让他抛下那些全球各地各具风情的小美人们去结婚,简直是要他的命。 “现在正是我生死存亡的时刻......” 顾兆情真意切地落下了眼泪:“含谦,我所有房产我堂妹都知道了,你要我走,总得给我个去处吧......” “我知道你不想我在这儿打扰你跟林律的二人小世界,我也不想的,谁想讨这个嫌呢,待会儿你俩调起情来,我牙不得都给酸掉?” 顾兆恳切道,然后微微一顿,意有所指说:“......所以你看你和林律住一块儿,你那些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 “......” “行,顾兆,我给你指个好去处。” 陆含谦微微沉默,片刻后,他认真道: “楼下有间中国工商银行自动柜员机的小房子,有座椅有空调,我给你打两百块钱,你去取出来坐那座椅上来回数。那里有摄像头,你既不用担心别人抢你钱,也不用担心你堂妹带人把你捉回去,坐一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 “我不!!!” 顾兆愤然暴起,感觉遭到了羞辱:“陆含谦!老子堂堂顾家的少爷,你打发叫花子呢!” 陆含谦哈哈大笑,倒在沙发上简直快笑断气,正准备回嘴一句,林言推门从房里出来了。 他也不看客厅里的两人,径自就去了厨房洗米熬粥,找山楂找了一圈没找着,才问陆含谦:“刚才购物袋里的东西收哪儿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0 陆含谦立刻应了声,从沙发上穿鞋起来,周到地找到了直接送到林言手边。 顾兆:“啧啧啧。” 陆含谦递完东西回来,在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啧个屁。” “我说老陆,有手段啊,”顾兆摸着下巴,感慨道,“我这回来,林律居然一下都没嘲讽你,你们这关系真比从前和谐不少啊。” “那是。” 陆含谦有点儿小得意:“你不知道林言现在有多乖,老子都想天长地久地跟他过了。” “林律做饭好吃不?” 陆含谦微微沉默,林言到目前为止只会煎鸡蛋,煮鸡蛋和熬粥。 煎鸡蛋时常会煳,煮鸡蛋总是炸出鸡蛋花,熬粥时稀时稠。 但这种事怎么能和顾兆说? 于是陆总要面子地道:“做成功了就挺好吃的。” “就你那样,”顾兆嫌弃地说,“林律做狗屎你都觉得好吃。” 陆含谦抬脚给了他一下。 “不过我觉得还是挺奇怪的。” 顾兆看了厨房一眼,压低声音道:“像林律那种人,居然能跟你走到一块儿去。你确定他没有打你其他什么主意?” “打我主意?” 陆含谦懒洋洋一挑眉:“他能打我什么主意。他小小一个律师,能翻出什么水花?再说林言那个脾性,宁死不折的,老子相信他。” 顾兆蹙眉,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他们这些人,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都过得如履薄冰。所谓名门望族,倾覆有时候也只在一个朝夕之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1 他们得时刻提防着被人掀出老底来,阴沟里翻船。可好巧不巧,林言正是他们最怕的那种人。 他无法被收买,也难以被摧毁,他即便被推进深渊,也会挣扎着用鲜血淋漓的双手再爬回来。 就像一个不死不休的持剑骑士的亡魂,千秋万载,永远不退一步地守在那里。 对特权阶级来讲,他简直就是最难缠的恶鬼,最不好驯服的疯犬。 把这样一个危险角色养在身边,如果只是一时图他的容色无双,玩玩也就算了。 但现在陆含谦却煞有铁树要开花,老房子快着火的架势,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就像沉迷爱情的女人时常欺骗自己对象没有出轨,眼下林言只是不像从前那么扎手了,陆含谦就已经选择性忽视了他带来的一切潜在威胁—— 他究竟还记不记得这个看上去苍白脆弱,仿佛久病初愈的年轻人,可是律师界最敢跟权贵叫板的林顾言啊! 顾兆不放心,还想再劝陆含谦一两句,谁知他刚准备开口,林言就从厨房出来了。 顾兆连忙噤声,和亨伯特一起眼观鼻鼻观心。 林言从厨房到卧室一路目不斜视,完全把客厅里的两人当作不存在。直到他重新回到房间里,听到门锁“咔嗒”一声回扣,顾兆才松了口气。 “待会儿留这儿吃个饭吧。” 陆总很有面子地,以男主人的姿态邀请顾兆:“林言的粥都煮了嘛。” “......” 顾兆看着他那个暗搓搓炫耀的嘚瑟劲儿,都不想理他。 “行,就这么定了。” 陆含谦一边说,一边从沙发上起来,趿着拖鞋往过道走去,假装很随意地道:“我去下洗手间。” ——其实是暗搓搓溜去了厨房,想赶紧给林言的粥加点米或者添点水。 否则待会儿林律师的粥又稀得像饭泡水,陆总才吹过牛皮,怎么下得去脸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2 然而陆含谦一进厨房,盯着那粥都愣住了—— 顾兆也察觉有异,立刻鬼鬼祟祟也跟着摸进去,跟着陆含谦的目光勾着脖子往那儿看,瞬间“哈哈哈哈哈”笑蒙了—— 小小的一个电饭煲,煮着可怜巴巴的半捧米,水面上浮着三片山楂,等煮成了估计只能盛半碗—— 林言根本就没打他们的米。 “......我早跟你说了。” 顾兆扶着腰,笑得要断气,“陆总,陆少爷!这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哈哈哈哈还留我吃饭,哈哈哈哈!!!!” “......” 顾兆过于快乐,一时得意忘形,直到被陆含谦揪着领子丢到大门口外,他才蓦然停止刚才肆无忌惮的嘲笑—— “我错了。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顾少爷顿时能屈能伸可怜巴巴泫然欲泣地望着陆含谦,道:“陆总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笑得不那么大声,只在自己心里偷偷地抿嘴一笑——” “嘭!”大门于是在顾兆面前瞬间关上了。 “......” 人生如此无常,当顾兆以为被扫地出门就已经是他今天倒霉的顶峰的时候,一条雪上加霜的短信也出现在了他面前—— 陆含谦道:“从今晚十二点开始,你那七个亿的利率上调到六个点。” 顾兆:“......” *** 在书房外陆含谦和顾兆闹成一团的时候,林言静静坐在桌前,面前铺开一张白纸—— 沉默地在准备写一封遗书。 他从业时间不久,虽小有名气,却没有存下多少钱。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3 一来林言打官司像做慈善,时常还会“倒贴”,这么当律师没被饿死已经是万幸; 二来自从认识了陆含谦之后,他扔了许多衣服,围巾,香水,而林言又不是肯将就的人,他遗传了他的父亲,哪怕身陷于泥潭中,也要优雅、认真地生活。 这样花销一通下来,剩下的寥寥无几。 他可以把这些钱捐去红十字会或者希望中学、某些慈善机构,但林言不想那么做。 他回忆自己从事律师以来,遇见过的那些人,那些生于平凡,却竭力挣扎着对抗命运,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 他回忆着他们的脸,庸碌的,寻常的,并不出众的容貌,他们曾经在他面前流泪,哭泣,哀求,绝望。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呢? 林言想,他曾经以命相搏求来的公正,真的让他们的人生轨迹有所改变么? 如果没有,那么就把这笔钱留给他们,给他们再一次逆风翻盘的机会。 直到死亡逼近时,林言才真正开始意识到,他在固化的阶级和命运的车轮前显得有多么渺小无力。 他无法把遗产捐赠给慈善机构,救助更多的人,他只想让这些曾经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平凡人,能在未来的时光里代替他推动停滞的齿轮,让历史一步步走向远方。 否则他的一生,岂不是就像个笑话。 林言展开白纸,缓缓落笔,一字一句写道: “先生、女士: 当您收到这份遗嘱时,我已因病去世。 ...... 希望这笔钱能替我尽一些绵薄之力。 最后,愿您万事胜意,一生顺遂。但即便身处困苦,也无须惴惴不安,因为生命之泉总是自暗处涌出。而所谓的无底深渊,下去也可能是前程万里。 林顾言2017.04.13”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4 他写好这封遗嘱,来回检查三遍,确定无误后便折叠好,装入信封,等明天拿去公证机关做公证。 但客厅里的陆含谦对这一切都尚且毫无所觉,他起初有些生气林言只给自己煮粥理都不理他,就负气让李楠去中餐厅定了餐送过来。 结果没过十分钟,陆含谦还是没忍住,心说跟这人计较什么呢,显得自己气量很小的样子。 就又给李楠补了条短信,让他还是送双人份的过来得了。 35.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休息十天后,林言照常上班。 那天他出门前,陆含谦还问他讨了枚临别吻。 他洗了澡,穿着浴袍,又不用去公司,懒洋洋地拦在玄关处,趁林言换鞋的时候,捏着他脖子一下弯腰亲了林言一口。 林言神情平静——实际上他最近以来都有些平静得不正常,任陆含谦从他的眼窝一直亲到唇角。 最后陆含谦反复磨着他的下唇,一手握在林言侧颈,拇指扳着他下颔往下摁的时候,林言甚至主动微微张开了嘴。 陆含谦简直一下就愉悦了起来。 要不是他越来越过分,险些擦枪走火,企图按着林言在玄关处的地毯上也白日宣淫一次,林言在这次临别吻中,几乎没有一丝反抗。 但陆含谦对这个程度已经很满足了,他站起身,又好心地把林言拉起来,在他臀上拍了一记,笑眯眯说: “早点回来,老子想你。” 林言语气淡淡的:“嗯。” “过几天顾丽案子开庭,老子给你订套新西装。” 陆含谦审视着林言:“东熙园那家怎么样?我让他们今天晚上来上门给你量尺寸。” 林言有些心不在焉,但仍配合地应了他一声:“你定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5 “你说你要是早这么懂事多好?” 陆含谦笑道:“老子给你宠天上去。” 他说着牵起林言的手,审视着他掌心的疤痕,轻轻吹了吹:“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咱们一块儿好好过。” 这是陆含谦难得温情的一面,林言却仿佛无动于衷。 他毫无情绪地说:“知道了。” 陆含谦观察着林言的神色,想到陆母不久前神经质般的追问,心中一动,突然问:“林言,你是哪里人?” 林言微微一顿,片刻后说:“湖北。” 这是刚认识时,陆含谦就问过他的。林言有些不明白他怎么会又提起。 “怎么?” “没什么。” 陆含谦笑笑:“前段时间我妈见过你之后,就一直神经兮兮地打听你。她挺疯的,你小心点。” 林言眼皮微微一跳。 早年离开澜城后,外婆一直担心有人会找他们的麻烦,带他躲到乡下。 “底子”那个时候就已经清过了,陆母应当查不出来什么。 “......顾兆也跟我讲,要提防着你一点儿。” 陆含谦微微挑眉,似乎斟酌后,还是准备告诉林言:“但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林言,你不会阴我吧?” “......” 林言微微一顿,嘴唇轻动。刚准备轻笑一下,说“一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有把柄落在我手上,只不过你从来不当回事”,陆含谦却打断了他。 “其实我还挺期待你阴我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6 陆含谦懒懒抱臂,偏头望着林言,漫不经心道:“如果你敢阴我,我就打折你的腿锁起来,关在老子的地下室里,一直玩到你死。” “......” 林言漆黑的眼睛静静盯着陆含谦,脖颈白皙皮肤下的动脉微微一跳。 “但老子喜欢你。” 看着林言这样子,陆含谦又笑起来,去摸林言的脸,神情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瞬间恢复到人前那个年少有为,不惜为心上人一掷千金的陆少爷。 他捧着林言的脸,用拇指摩挲他的唇,仿佛含情脉脉:“只要你不惹我,这种事永远都不会发生。” “你会坐牢的。” 林言恢复平静,慢慢推开陆含谦,穿好鞋,淡淡说:“至于我,等你出狱就去墓地找我吧。随便你把我的骨灰盒刨出来,爱扔哪个地下室扔哪个地下室。” “林言,你怎么老爱说这种疯话?” 陆含谦哼笑,十分不以为意:“别想乱七八糟的了。我以后不会再找别人,就好好跟你处。保准儿给你照顾得舒舒服服的,以往后离都不离开我。” 林言低笑了下,似乎像不信,又有点像嘲讽,说不清是什么意味,一句话不答推门走了。 ......多么可笑啊,当他对一个人造成了无可扭转的伤害时,却仅仅只需要一句“以后好好跟你处”就企图得到谅解么? 在这世上,有那么多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仅仅因为性格不合就只能错过的恋人。 林言在心中冷笑,凭什么他陆含谦,就自以为是到只要他纡尊降贵道个歉,旁人必定千恩万谢地接受他的好感? ——不可能的。 想都不要想。 林言走出单元楼,拢紧了围巾。 此时已至四月,他却感觉春天还远没有到来。 在他来澜城上大学之前,外婆那会儿已经病的很严重。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7 接近八十岁的老妇人,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一天中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是清醒的。 但她总在神志清楚的间隙打开电视,在昏暗晦涩的屋子里,带着老花眼镜看澜城的天气预报。 “澜城的冬天好冷的哟,昨天又刮大风啦。以后言言过去了,要多穿衣服。” “我们言言真争气呀,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哩。” “这坐火车过去得二十多个小时吧。以后外婆就看不到我们春天和秋天时候的言言啦......” 但何止是冬季寒冷呢? 林言默默想,在这座权贵众多,出身豪门便几乎可以只手遮天的城市,连春天,都似乎是无法到来的。 *** 休息十余天,林言到了事务所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锁在抽屉里的记事本取出来。 他将新收集到的资料整理好,揣进口袋里。然后打车去了市区外的一所精神病院。 他母亲的经纪人叫陈曦,当年出事后,她在陆家做过一段时间的花匠。但没过多久,陈曦意外遇到了事故,头部遭受重击,好不容易从植物人清醒后又被家人送进精神病院。 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 林言对她到底是意外遭遇事故,还是被人预谋谋杀,抱有极大怀疑。 谨慎起见,他没直接报陈曦的床号,而是以探望与陈曦同层的另一位病患为由,进了“深度监控”的住院部。 ......那是怎么样的环境啊。 光线昏暗阴冷,地处无法照进阳光的偏僻角落。冰冷的铁栅栏后,东倒西歪地摆着几张床,病人目光呆滞地垂头望着地面,水泥地上是一滩滩未干的水渍。 空气中尿骚味和84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连带林言进来的护士都难以忍受,不耐烦地到楼梯口就停下了,挥挥手道:“最多半个小时。你自己去看完回来吧。” 林言点点头,朝走廊深处走过去。 也许是太久没有人来过,听到脚步声,不少病人都朝林言回过头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8 有些呆呆地望着他;有些面无表情;有些疯狂地扒着铁栅栏,撞的“哐哐”作响,猛然从窄小的缝隙里伸出手来,挤的青紫,试图抓住林言的衣角,嘶哑地大吼:“我没有疯!!放我出去!” 林言被吓了一跳,稍稍侧过身,躲了过去。 他凝神挨间挨间地搜寻着,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林言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小护士。 “怎么了?” “林律师,你在家吗?” 电话里有很大的风声,小护士似乎在外面。“我们科室的医生上个月出国开会了,我托他给你带了些国内还没引进的药物,你先试着吃吃看,兴许有效果呢......” 林言微微沉默,静了半晌后,他轻叹了声,低低道:“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林律师,你不要放弃嘛。” 小护士眼圈又红了,一听到林言的声音,她就忍不住落泪:“你先好好服药,我这边有合适的心脏源会帮你盯着的,万一手术成功,你就啥事没有啦......” “......” 林言淡淡笑了下,脑海里浮现出陆含谦的脸,低声道:“谢谢你。但是我......对余生已经没有期待了。” 两个月前,他还不是这样。 那个时候林言仍然认真地经营着人生,思考摆脱陆含谦之后要怎么生活。 也许陆含谦不会轻易放过他,那么他得握住陆含谦的把柄,有机会和他谈判......如果实在不行,就先离开澜城避一避风头,时机恰当再回来。 但是眼下他回想起早上的那个吻,围巾下青青紫紫的吻痕,昨晚以及这半年以来,无数个混乱痛苦,压抑难堪的日日夜夜,林言已经不止是自厌,甚至有种自毁的情绪。 “不用再为我费心了。” 林言闭了闭眼,哑声说:“我现在......脏得很。” 从前他最喜欢浅色,风衣是米白的,围巾是驼色的,而今林言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站在潮湿的病房走廊里,脸色苍白而沉郁。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39 林言以为这已经是他人生的最低谷,命运已经将他逼到连生命都不想继续的境地了。 却没有想到,在不久之后,他竟也会被人强行捆着手脚以“精神存在问题”扭送进来,像对待一个真正的精神病患者一样被绑在束缚床上,那人电他一下便问一句: “还查吗?” ...... 林言在陈曦的病房前经过两次,怕引人起疑,他没敢待太久。 余光里,只飞快地瞟见她一个孤零零地坐在病房角落,身边散落了一堆儿童识字卡片和儿童拼图,女人蓬头垢面地缩在地上,笑嘻嘻地在画一幅全家福蜡笔画。 ......他还得找机会再来一次。 林言心想,陈曦不太可能会是自己疯掉的。 否则林言母亲是因为精神问题进了陆家,她的经纪人也在陆家当了段时间的花匠后精神失常,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林言心事重重,从医院出来后,一直在想,陈曦出事故后,她的亲人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但一个人好不容易从植物人清醒,身体虚弱,分明是最需要家人照顾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家人,才会狠心到不管不顾,像抛弃一个包袱一样直接往精神病院一甩了事? 她没有子女么,她的丈夫呢,这么多年,为什么连看都不来看一看她?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多,林言打了辆车回事务所,打算先回去把药喝了,明天再去陈曦家里看一看。 医院地处郊区,相当偏僻,林言等了许久,才慢腾腾来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到春关路。” “现在去?” 司机摇下车窗,有些为难,与林言打商量道:“车没油了,前头有个加油站,先去加个油,再送你过去行不行?” 林言略微迟疑,但地图上前面不远处确实有个加油站,他着急回去,便上了车。 加油的时候司机下了车,林言也站在车外等待。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0 荒郊野岭,一个带着帽子的小青年似乎迷了路,见林言站在路边,就朝他走了过来。 “请问这附近有医院么?” “医院?” 林言朝他来的方向指了指,没太留心:“往前三千米。” ——然而变故就在此刻陡生,那小青年突然抢了林言手机,拔腿就跑,林言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追了出去。 ——手机里有他今天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信息,一旦被人抢走会非常麻烦。 然而林言没有注意到,整个加油站那么多员工,见有人抢劫,竟没有一个人帮他追出去,全都站在原地。 林言跟了大概一千米,眼见路越来越荒,心中猛然打了个突,想起调查地/沟/油的记者出的那场事故来注1,蓦然顿住脚,不敢追了。 ......然而仿佛为了印证林言的猜想,那抢了林言手机的小青年见林言不跑之后,也缓缓停下来。 他将手机扔在地上,转过身来看着林言。 36.第三十五章 白天时候陆含谦回了家里一趟,陆父要看他前四个月的经营账目。 陆含谦原打算让李楠跑一趟得了,但旋即又念头一转,有件东西他想回去取一下。 陆家不远,地处澜城的东边,前前后后好几栋洋房簇拥在一起,像十八世纪的欧洲庄园。 只不过按陆父的意思,庄园里有些煞风景地种了好几排梧桐树,后花园快一半的地方都载满了茉莉花。 陆太太讨厌极了这些白色的小花,一度要把它们换掉,说自己对茉莉花粉过敏。 但每次一提,陆父都会冷冰冰地指着大门:“受不了你可以自己滚出去。” 陆含谦的车驶进大门,两个门房连忙小跑着过来把黑色的铁栅拉开。 等陆含谦下车,其中一个便弯腰曲背地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将车停到车库里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1 “少爷回来啦?” 陆含谦进门前,老佣人就远远守在门口来接他的外套,陆含谦推开茶水,有些厌烦这些繁琐的侍候,鞋一换就直接往楼上去:“我爸呢?” “先生在三楼。” 老佣人跟着他,顿了一下:“您现在就要见他么?” “是啊,”陆含谦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佣人一眼,“我待会儿还有事。” ——早上说了来给林言量尺寸的西装店七点上门。 “......先生,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佣人吞吐道:“他和李小姐一起回来的,现在......在房里。” 陆含谦一愣,瞬间明白过来,立刻骂了声:“老畜生。” “太太早上出门打牌去了,”佣人道:“少爷,您要不等等......太太说了晚上要回来吃饭的,正好她想您的紧。” “但我不想她。” 陆含谦面无表情,脚步不停地往楼上走去。 这样的家,整天鸡飞狗跳,陆含谦厌烦想,多留一秒都是折他的寿。 到了三楼,佣人便不敢再跟着他了,只仍然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叫道: “......少爷,您再等等吧,先生会生气的......” 但陆含谦置若罔闻,径自朝卧房走去,甚至他还没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从房间里传来的呻/吟/娇/喘。 陆含谦深吸了口气,在门板上拍了拍,不耐烦地高声道:“陆北征,开门!” 然而房门里毫无反应,女人的呻/吟反倒还示威一般拔高了些许。 陆含谦一下就火了,连他亲妈陆太太都管不住他,哪儿来的野鸡还敢给他下马威不成?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2 陆含谦抬脚就踹:“妈的,给老子打开!我给你门板卸了信不信!?” 门是上好的红木漆成的,装订劳实,陆含谦这么一脚下去,竟纹丝不动。 楼下的佣人谁也不敢上来,只听着楼上拆房子似的动静,噤若寒蝉。 陆含谦的脾气非常坏,他像个叛逆期漫长的孽子,对原生家庭的恨意只增不减。 从十八岁搬出去开始,每年都只回来一两次,每次都事情办完就走。偶尔陆含谦和陆父正面撞上,父子俩都是擦肩而过连招呼都不打。淡漠得还没有普通人家的叔侄之间亲密。 大概踹了三五分钟,房里的人总算受不了这动静,门被稍稍拧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散着头发,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她背上汗都没干,怀里抱着没穿完的衣服,眉心有一点画上去的朱砂小痣。 陆含谦面无表情,只有当女孩儿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他心中微微一动,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女孩低头的模样,和林言垂眼不语的时候非常相似。 他抬脚就往屋里走,把文件袋往桌子上一扔,接着就道:“我走了。” 陆北征穿着睡袍,靠在床头抽烟。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仿佛只有四十打点,漫不经心地将烟灰轻轻抖在床头的烟灰缸里。 和陆含谦放荡恣意的纨绔气不同,陆北征是一种儒雅风流。 但这种“儒雅”是危险的,带着不动声色的陷阱,可能上一刻还在与你谈笑风生,递过来一杯红酒,下一秒陆北征就会笑着将冷匕首捅进你的胸腔。 “这么急做什么,等会儿。” 陆父叫住陆含谦,淡声道:“明天你去公司,给吴经理升升职。他干了好几年,业绩不错,该提拔提拔。” “哈。” 陆含谦眉头微挑,一脸嘲讽道:“我看不是业绩不错,是今天他送过来的这个小美人甚合你心吧?” “你直接这么跟他说也行。”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3 陆北征微微笑着,道:“只是仍没有你学妹的眼睛漂亮。你去告诉吴经理,貌似不如神似,神貌兼具,我重重赏他。吴经理是个聪明人,他下次知道该怎么做。” “那你自己回来管公司吧。” 陆含谦面无表情,有些微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戾气:“总部还你,我回分公司去。这种暗门子老鸨干的活儿,老子嫌脏。” 陆北征低笑了声,犹如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十指交叠安然自在地搁在腿上,笑吟吟望着陆含谦,问:“含谦,你是我的儿子,倘若我脏,你又干净得到哪里去呢?” 这句话仿佛杀人不见血的利刃,陆含谦瞬时被他定在了原地。 “——你在外头跋扈放浪,欺男霸女的事,以为爸爸都不知道么?” 陆北征温和地说:“现在你和一个男人搞到一起,前不久还带到公司里去了,对不对?......他并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强迫他了吗。你看,你和我一模一样。” “......” 陆含谦从小到大,最厌恶的就是旁人说他和陆父和陆母相似。这是多可怕的一句话啊,仿佛将他钉死在了被诅咒的命运轮回里。 “......不,我和你不一样。” 陆含谦双手微微颤抖,攥紧成了拳,双眼充血,喉结上下滚动着,哑声道:“起码林言喜欢我。不管怎么样,他起码是喜欢我的!” 斯德哥尔摩也好,被他强行留在身边也好,起码现在,林言是真正喜欢了自己的。 陆含谦盯着陆北征,像一头隐忍不发跃跃欲试的年轻成狼,觊觎着狼群的首领之位,随时寻机想要杀死狼王。 “......我会和他好好过的。” 陆含谦道:“我们俩会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绝不会成为你们那样的怨侣!” 他说完摔门便走,径直下楼梯去取车,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家多留。 看上去风光无限的权贵世家,其实也许是这世上最肮脏藏垢的地方。远远瞧着令人羡艳,人间天堂,其实掀开底子,全是些腐朽的灰烬,破败的绝望。 无数人挣扎着想爬进去,陆含谦却痛恨着想要逃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4 他直到出了陆家大门,开出数公里,握着方向盘的手仍然是抖的。 他靠在路边停了车,给林言拨电话,林言却迟迟不接。 陆含谦现在极其想要听见林言的声音,无论听他说点什么。 他还想见他,拥抱他,把他搂在怀里狠狠亲吻,看他缠绵寡淡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检查确认,这个人属于他,谁都夺不走,谁都无法伤害。 但他连拨了四五个,每一个都是长久的“滴答”声,而后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陆含谦烦躁到快要疯掉,当第七个电话也没有接通之后,他一把将手机扔到后座,猛踩油门,掉头而去,直接往林言事务所的方向飞驶。 与此同时,郊外。 下午三点,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 林言浑身湿透,被小青年摁在地上,衬衫上沾了泥水。 匕首紧接着迎面刺来,林言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那冷刃,然后猛的一抬身,用肩膀接住了,膝盖同时曲起,狠狠往上一顶—— 将小青年掀翻出去。 权贵们骂他恶狗,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所谓疯犬,就是打起来不要命,查案子追的死,咬起人来还得疼。 林言样样占到。 血水顺着林言额头流下来,停在他的眼睫上,眼睫微微一抖,一滴殷红的血珠便砸在他雪白的衣领上。 林言脸色苍白,在鲜血的衬托下,看起来醴艳得惊心动魄,又脆弱又狠戾。 “赵宇让你来的?” 林言用挨了一刀的左肩抵住小青年,同时右手在他下腹狠揍了好几下,紧紧抿了抿唇,寒声道:“已经有人报警了!你故意伤害他人,蓄意谋杀,企图妨碍司法公正,情节严重,必将重罚!” 小青年咬牙,想摆脱林言的桎梏,然而林言看着仿佛久病虚弱,手指却如铁水浇筑,掐着他的咽喉一动不动。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5 他的肩膀分明还在淌血,却犹如感觉不到痛,眼神冷冽得像出鞘寒剑,死死盯着身下青年。 “赵宇心狠手辣,买/凶/杀/人不过是幌子,你一回去他必定杀人灭口,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林言在暴雨中冷声道:“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愚不可及!” 小青年置若罔闻,仍不住与林言暗中角力,龇牙咧嘴地笑道: “哈......赵宇?你想动你不该动的人,以为逃过这一次就好了么?你活不下去的!” 林言伤口发麻,血已经濡湿了他一半衬衣,肩膀逐渐开始有些使不上力。 他兜里有刀,但正当防卫的判定非常严格,几乎无法把控,稍有不慎就会变成防卫过当,或者互殴,连林言也会一起被拘进公安局。 ——可已经到了这份境地,一旦林言脱力,就再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心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林言从口袋里飞快摸出匕首,避开要害往小青年身上狠扎了两下,随即趁对方惨叫之际,揪着他的脑袋往地上用力一磕—— 惨叫声戛然而止,林言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按着小青年,胸腔剧烈起伏。 直到确认他真的昏迷之后,才缓缓松开手。 大雨瓢泼,衣服湿嗒嗒地贴在皮肤上,血水与雨水,泥水混在一起。 林言精疲力尽,愣愣看着小青年僵了几秒,才腿一软,脱力地跪倒在雨水里。 *** 陆含谦找了一圈,从事务所到星巴克,打电话也一直不接,最后濒临暴走的时候回了趟家。 开门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锁孔有些湿润,陆含谦下意识低头去看,只见碰过锁孔的食指上有一丝淡淡的红色。 陆含谦没反应过来,仍打开了门准备进屋,却蓦然愣在了玄关处—— 一进门的鞋架旁就是一件带血的衬衣,接着一路血迹,蜿蜿蜒蜒地往书房去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6 “......林言?” 陆含谦微微颤声,朝安静的屋子叫了一声。 然而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陆含谦精神高度紧张,他反手带上门,极其谨慎地往书房慢慢靠过去——然而书房也是空的。 电脑桌上有血迹,应当是林言挣扎着回来用电脑处理了什么东西,接着换了件衬衫,又出去了。 ......伤成这个样子,他怎么还到处跑? 那一刻,陆含谦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焦躁,担忧,愤怒,心痛,几乎握不住手机。 他颤抖着滑亮屏幕,准备让李楠快点去找人,看是不是在医院,但一个电话同时就拨了进来。 “......陆少爷?” 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客客气气地说:“您好,我是澜城春关路这边的公安分局的局长。” 陆含谦心里焦虑,烦的不行,心说怎么这种人也有他的手机号,还敢给他打电话。 然而接下来一句对方就道: “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我们这儿出了趟警,有两人在郊外发生冲突,其中一个我听人说是您的朋友,现在他受了点伤,片儿警陪着在医院里缝针,我就想着来跟您说一声。” “......这人叫林顾言。” 男人顿了顿,而后道:“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如果不是您的朋友,他这个事情,可能就比较麻烦。” 37.第三十六章 进局子,林言不是第一次。 刚入行的时候,他脾气太硬,在这里吃了不少亏。 最过分的一次,是被强留了快35个小时,水米未进,资料也没拿到。还是女同事想办法将他保出来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7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林言是恩仇分明到极致的那种人。 女同事对他好过一次,所以他就愿意在所有人噤声不敢言的时候挺身而出,为她不避汤火地找那包工头算账; 可同样的,陆含谦在他身上作过的每一笔孽,林言也全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只等哪一天连本带息地讨还。 白花花的吊灯下,警察捧着个记事本,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姓名。” “林顾言。” “年龄。” “24。” 警察抬头,瞥了他一眼,稍微换了个坐姿,接着问:“今天下午在郊外怎么回事?” 于此同时,其实陆含谦也站在病房外,一言不发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他仿佛患上了某种不知名的疾病,原本想来了医院立刻带林言走,但当他站在这里,听见林言的声音的时候,又一下挪不动腿了。 当年在学生时代,顾兆追他们系花,整天和系花偶遇,上课趴在桌子偷偷看着系花傻笑。 陆含谦一巴掌给他脑袋拍正,一脸不耐烦地把口水擦他衣服上,还问: “你他妈下巴脱臼了?口水流老子一手。” 顾兆出了糗,气得破口大骂:“你这抱着钱生抱着钱死,永远得不到爱情的臭傻逼!” 直到现在遇上林言,陆含谦才隐隐约约明白当初顾兆为什么总看系花,却总也看不够。 当一个人抓住了你的心的时候,他就占据了你的世界,偷走了你的眼睛,把你变成了一个贪婪的小偷,一个病入膏肓的毒瘾病人。 他是你的解药,是你从未见识过充满了吸引力的新奇世界。你想了解他,探索他,知道他的方方面面。 理智想要抵御,但眼睛却很诚实地跟着人家转。 陆含谦觉得自己肯定表现得像个傻逼,算是栽在林言手上了,但又一想,栽了又怎么样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8 反正林言也喜欢他不是。 病房里,林言刚解释完了下午事情的经过。 “但你又如何证明是对方先袭击了你,你才迫不得已自卫;而不是你为了抢回手机先动得手,与对方互殴?” 警察录着口供,问。 “根据英国合理武力自卫案‘rvdeana’,它的判词曾说,‘法律从来没有规定过,一个人只有等到别人攻击自己时还击才算自卫。’” 林言神情平静,缓声慢慢道: “‘——他有权利先发制人,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为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而行动。(*注1)’当时对方掏出了匕首刺向我,无论是不是我先动的手,我都属于正当防卫。” “但那是英国的法律,不是中国的。” 警员微微一笑,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意味道。 林言垂着头,抿唇蜷了蜷手指。 他刚缝合了伤口,额头上磕破的口子也扎了绷带。 格外消瘦的身型使林言看上去有些孱弱无力,只有眼睛仍然是冷淡而沉静的。 像秋日森林里,夕阳下的一湖冷冽的潭水。 “那么根据《刑法》第二十条,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同样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林言道:“即便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需负刑事责任的,也应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他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蹙眉,摁着心脏弯起身子蜷了起来,有些难受地压抑地闷哼了声: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把那边背包里的药......” 林言微微一顿,像突然想到什么又止住了话头。 警员莫名地看着他:“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49 林言额头渗出些冷汗,他竭力使自己抖的不要那么厉害,尽量平静说:“麻烦给我一支烟可以么?伤口有一点疼。” “......” 警员略微有些犹豫,但考虑到这说不定是陆总的朋友,得罪不起,还是从兜里摸出了根香烟。 林言点烟的姿势不是很熟练,实际上他手指颤的非常厉害,好几次火苗都从香烟旁擦了过去。 警员看着他突然没有血色了的脸,终于觉察些不对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喂——” 他惊慌地扶着林言,刚准备扭头叫医生,陆含谦却突然推门而入,猛然将香烟从林言指间抽出来,跺灭在地上: “这什么低劣产品,抽了也不怕中毒!” “医生呢!” 陆含谦将哆嗦的林言一把搂进怀里,朝警员怒吼道:“你是个蠢货吗?他疼你给烟有什么用,让医生过来打一针镇痛啊!” “......哦哦——” 警员忙不迭点头,同时打量了陆含谦的衣着,飞快判断出他就是那位局长都要客客气气称一声“您”的陆少爷,慌忙退了出去。 陆含谦也有些被林言这样子吓着了,记忆里他从来没见过林言发抖的时候——床上不算,他想象不出来得什么样的疼痛会叫林言都哆嗦成这个样子。 医生很快赶进来,见陆含谦搂着林言,立刻眉头拧了起来,厉声道: “你松开!病人伤的是肩膀,你碰着他伤口了!” “......” 陆含谦一怔,下意识扭头去看林言,果然见他锁骨处一直到肩膀全缠了绷带,经过刚才的折腾,雪白的绷带上有一抹淡淡的殷红泅了出来。 三分钟前陆含谦刚骂了别人是蠢货,没想到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林言难受得冷汗都出来了,额头上有,细细的脖颈上也有。 他又垂着头,汗水便顺着脆弱的脖颈流下来,停在锁骨上方的那个小窝里。苍白细腻的皮肤在白织灯下仿佛显得格外温热柔软......看上去极其诱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0 倘若在从前,陆含谦看到这一幕除了感觉真他妈刺激,不愧是老子的人,太漂亮了,大概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深层次想法。 而此刻他看着林言蹙紧的眉,涔涔落下的冷汗,却觉得心有些酸酸麻麻的。 甚至有些懊悔,刚才自己怎么就没看清楚就去搂他,他怎么能做这么蠢的事? “......麻烦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林言低喘了一下,推开医生,哑声说:“我不注射镇定。” “注不注射都是小问题。” 医生观察着林言的脸色,道:“但你得说清楚你哪里不舒服,及时做检查,不能拖着。” 然而林言摇摇头,一声不吭地背过身去,以一种全然拒绝交流的姿态不说话了。 医生拿他没办法,只得叮嘱警员与陆含谦,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摁呼叫铃。 陆含谦望了林言背影片刻,有点想把他硬摁着翻过来,让医生好好做个检查。但又看着他的背影,那么瘦,盖在被子下只有一点点轻微的起伏,没忍心。 十来天后,林言拆线出院。 但他没回公寓,而是问陆含谦,可不可以搬到他那里去住。 不久前郊外那件事让林言记忆深刻,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查的方向是对的。 那小青年不是赵宇的人。现在开庭在即,赵宇不会做这种傻事去买凶杀顾丽的委托律师。 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除非是因为他触碰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是陆家动的手。 不能再回公寓住了。 林言想,在送那些罪人上法庭前他决不能死,公寓已经不安全了。 但陆含谦不清楚林言心里的这些弯弯道道,他只以为是自己替林言收拾了那小混蛋,又将林言保释出来,事做的很漂亮,林言总算跟他示好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1 他当即就心花怒放,放得能开满一座花园,笑着对林言说:“行啊,我正巧在春关路有一大平层,离你事务所挺近的,就那儿吧。” 想了想,还是高兴,便忍不住搂着林言亲了口,咬耳朵说:“你怎么总算想通了林律师?你那小破公寓冬冷夏热,不说恒温系统,特么连个地暖都没有,憋屈死我了。” 林言想推开陆含谦,接过反倒被陆含谦捉住手指,凑嘴边又亲了一口。 “之前送你戒指你不要,我不怪你。” 陆含谦牵着林言的手,总觉得这细长漂亮的手指上缺了些什么:“回头我让李楠再去欧洲定一对,你别别扭,再好好收着。” “我怎么配和你戴对戒呢?陆少爷。” 林言没什么语气地,淡淡道:“你不是一再跟我说,我只是你想操就操的一个贱货么?” “这么记仇呢?” 陆含谦笑了,这种话现在听起来的滋味,跟从前听起来的滋味完全不一样。 他觉得林言好像在跟他撒娇似的,瞧着他发梢下露出的一点雪白的脖颈,真是越来越觉得可怜可爱,窝心极了。 “在你这次出事儿之前,是我的错,我没发现我已经挺喜欢你了。” 陆含谦懒洋洋笑着,他握着林言的手,看着林言缠绵清冷的眼睛,带着权贵子弟特有的那种纨绔气,对林言说: “我可以让你做我的男朋友。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对象了。” “......” 林言一动不动地看着陆含谦。 陆含谦以为他是太高兴说不出来话,实际上林言心中平静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一丝丝想笑。 一个人,要狂妄到什么地步,才能在伤害别人到令对方都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的时候,还如此居高临下地恩赐一般,说“我可以让你做我的男朋友”? 林言简直被他弄到说不出话。 “你不信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2 陆含谦看着林言漆黑的眼睛,见他不答,又道:“......我之前,是玩过几个小明星,但那是被圈子里的人带的,无聊么。” “我现在......是真的挺喜欢你。” 陆含谦想到不久前陆北征对他说的话,那些诛心一般的诅咒,忍不住伸手拥抱住了林言,将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极缓道: “我不会像我们家那老畜生一样在外头拈花惹草。从今往后,我是真的想跟你一块好好过。” “......” 林言怔怔的,不知怎么,他竟然想,还好医生跟他讲的是他生命只剩下一年半载。 “......从此以后?” 林言哑声问:“那是多久?” “十几年,几十年。” 陆含谦微微犹豫,良久后,还是道:“说不定有一辈子。” 感情这事真是太奇怪了。陆含谦浸淫娱乐圈这么久,阅历丰富得可谓阅美人无数。 但当他面对林言的时候,就好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有人说,当初的惊艳,只是因为见识少。 可当你真正遇上那个叫自己惊艳的人时,才会觉得,遇见他之前的日子都是白活了。遇见他之后,才从人间尝出了滋味。 “......好。” 林言看着陆含谦,看他眼瞳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感觉到种无可言说的荒诞,最反讽的故事都不敢这样描述。 半晌,他说:“谢谢您。” “......” 陆含谦被噎了一下,但他现在根本没心情计较这个,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得到林言之后的快活与愉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3 他曾经想摘得一朵白色的蔷薇,却被这蔷薇扎得双手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但万幸他没有松开手,现在这多蔷薇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了他,从身到心,心甘情愿地留在了他身边。 陆含谦伸手,直接掐住了林言下巴,凑到林言面前,有些痞里痞气地笑着,低声说: “好了,现在你男朋友要亲你了,闭上眼。” 林言的眼眸清澈明亮,近距离看的时候,乌青的眼睫像柄小扇子,每抖一下,都挠在陆含谦 陆含谦按着林言的后脑,顶开他的牙关,勾着林言的舌轻轻地吮。 林言心脏不好,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起来,窒息地想要推开陆含谦。 然而陆含谦捉着他的手腕,反倒将林言推到在自己身下压住,越吻越深,几乎有些色/情。 涎液来不及吞咽,林言呻/吟了声,觉得溢出唇角实在丢脸,便竭力咽了一下,却不想陆含谦差点被他这一下吸得硬了。 他几乎是守着最后的底线松开林言,从林言身上撑起身。 却看着林言通红的眼角,迷茫失焦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还是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一口: “林律师,你真他妈惹人疼。” 林言闭着眼,气息尚有些不稳,仍喘得厉害。 ......是么? 林言思绪飘忽,漫无目的地想,似乎在揣摩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喜欢我也好。 林言想,这样等你亲眼看见我死在你面前,或许多少也能伤心几分。 体会体会你当初施加于我的痛苦,究竟有多么令人绝望。 38.第三十七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4 第三十七章 林言搬去陆含谦那里,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其实那大平层定期都有人打扫,随时可以领包入住。 但不知怎么,一想到林言要搬进来,陆含谦就觉得它一下变得又小又破,看哪儿哪不满意。 表面上跟林言讲是要打扫卫生,其实偷偷摸摸跑去重新布置了一通,并在顾兆的建议下弄了一百多捧玫瑰,分散装点在各个房间。 ——按道理讲,在陆少爷动房子的装修之前,这大平层的设计就已经很不错了。 黑白为主色调,简约大气,深沉有内涵,非常上档次。 但被陆总这么一弄......就有种令人窒息的浪漫。 如果那位在国内外盛名远扬的设计师看到自己的心血变成这么幅模样,估计会倒地不起,痛哭不止。 万幸的是林言并不在乎这些,他需要的只是安全保证。 让陆家因为陆含谦投鼠忌器,不敢对他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 ......多么可笑啊,原来他也会做出这种龌龊下贱的事情。 林言时常发呆,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指尖,自厌地想: 像一株柔弱的菟丝花般无力地攀附着对方,算计着寻求庇护,或许连青楼的妓子都比他强。 至少人家坦荡。 他曾经还信誓旦旦地在陆含谦面前起誓,就算被敲碎脊梁,打折腿,也绝跪不下来。 时隔不到半年,竟然就走入了这样的境地。 林言指间夹着刀片,如出神一般食指与拇指微微错开,锋利的冷刃一下便切入了皮肉里。 林言漠然地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鲜红的血珠慢慢从伤口渗出,聚集,顺着指缝缓缓滑下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5 看了片刻,他像一个无聊的人寻求消遣一般,镇定自若地在掌心又划了一道。 这次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林言却还虚虚地握了握拳,压迫得血珠淌得更快。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事不关己地冷眼看了片刻,才去洗手间把手上的鲜血冲洗干净,又用碘酒消毒,绷带包扎好。 清洗的时候,他将手浸进盥洗盆里。 殷红的血液在清水里漾开,一点点弥散,变淡。像某种诡异的琥珀。 林言面色苍白,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半晌,竟倏尔笑了一下—— 他觉得这“琥珀”很美。 晚上,陆含谦下班回来,看见林言手上的绷带,皱了皱眉: “怎么弄的?” 林言垂着眼,与平常别无二致地涂着《秘密花园》,淡声道: “早上不留心碎了一个碗。” “这么不小心。” 陆含谦“啧”了声,眉头深拧:“回头我雇个阿姨来每天给你做早饭。” “不用。” 林言把手慢慢抽出来,想了想,还是道:“我不喜欢有陌生人。” 他与陆含谦同居就是为了安全,雇一个外人进来,会大大提升危险系数。 但陆含谦显然误会了林言的想法,他一乐,勾着林言下巴,挑眉问: “喜欢二人世界?......那行,以后老子每天早上给你做早饭。” “......你会?”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6 “......” 陆含谦哽住了。他会个屁。 林言起码会煎鸡蛋煮鸡蛋,他连敲鸡蛋都不会。 但陆总仍然矜持地,相当要面子地说:“我会烧水。” “......” 那真是太厉害了。 “......没关系,”陆含谦尴尬地咳了声,努力打破僵局:“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顾兆会啊!可以让顾兆搬到楼下,做好了咱们一起吃。” 远在晋野大厦陆含谦办公室的小隔间里打地铺的顾兆猛然打了个喷嚏。 顾兆:“......??” 顾兆茫然四顾:哪个王八蛋又打小爷的主意呢。 “对了,这是李楠传过来的几张图片。” 陆含谦滑亮屏幕,将手机递到林言面前,心情不错道:“你看看喜欢哪个。” 那是数张不同款式的对戒照片,都非常精致漂亮。陆含谦滑了一圈,停在其中一张,道: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挺漂亮的吧。” 他指着的是一款曲形指环。中间以浪涛状拧扭成了一个双“ll”的形状,正巧是林言和陆含谦的姓氏首字母。 对此林言没有任何兴趣和想法,但他又迫不得已在陆含谦面前忍耐着不表现出来。 在神话传说里,戒指其实是由古代抢婚习俗演绎而出的。 在部落时期,当一个男子有看上的异性,就会将她抢回来,戴上枷锁以防逃脱。经过历史的演绎,枷锁渐渐变成了简化的戒指,但其含义依然没有变化。 它依然代表着束缚,占有,宣告主权的暗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7 林言无法想象自己带上陆含谦的戒指会是什么样,也许他会忍不住把手指都切下来。 “可以,挺好看的。” 林言无意识地磨抠着掌心的新伤,淡淡说:“就这个吧。” “行,那我回头告诉李楠,就按这款订了。” 陆含谦审视着林言,他发现无论自己看林言多少遍,都跟看不够似的。 尤其是他现在百依百顺的模样,简直叫陆含谦心都要化了。 曾经有部电影里说: “爱是霸占,摧毁,还有破坏。为了要得到对方不择手段。不惜让对方伤心,必要的时候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但现在陆含谦却觉得林言掐住了他的心。 倘若他摧毁了林言,他的心也会同时奄奄一息,血肉模糊。 “林言,你一定不能离开我。” 陆含谦轻轻搂住林言,缓缓将怀抱收紧。 他像抱着团飘忽不定的云,时光间隙稍纵即逝的飞鸟,天亮前孔雀色的夜空里最后一片星辰—— 一切他想留住,却无能为力又珍贵易碎的美好。 “要是有一天你要离开我。” 陆含谦将下巴抵在林言的发顶,哑声说:“我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我会真的把你夺回来,用铁链锁在我身边。老子爱你。” 林言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一副仿佛安静认命的模样—— 实际上他在心中漠然地,无声地想:原来强/奸犯也有爱吗? 他所谓的爱,不过是强/奸他玩上了瘾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8 “......那如果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呢?” 林言听着自己虚弱的,不知何时——可能就在任何随机时刻的下一秒,就会骤停的心跳,轻声道:“你又要上哪里去把我捉回来呢?” 陆含谦缠绵轻柔地在他眼皮上亲了亲,仿佛温柔,又带着些疯狂压抑、偏执歇斯底里的狠戾: “你逃到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都会把你找回来——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是一样!” “......黄泉?” 林言喃喃着这个词,倏尔说不出什么意味地轻笑了一下,在心中无声说: 那你来找吧。 “我从前玩过很多伴。” 陆含谦默了默,安静半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微微偏过头,不太大声地飞快说:“但男朋友,你是第一个。” 陆含谦看不见林言的神色,林言便面无表情地弯了弯嘴角,仿佛笑了一下,说: “多谢抬爱。” ...... 晚上,陆含谦先洗了澡靠在床头玩平板,林言在用洗手间。 陆含谦打开微信,刚准备通知顾兆这个好消息——搬到楼下来住供应早餐就能有地方躲避他堂妹了,接过就看到顾兆两个小时前发过来的一张图: 《你不得不知的!情侣之间一定要做的99件甜(爱心)蜜小事!》 “......” 陆含谦简直要被这粉糊糊的图给刺瞎了,觉得顾兆泡妹可能已经把脑子泡掉了。 但没等陆总高傲三分钟,还是忍不住想,九十九件小事吗?这么多? ......只看一下好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59 陆总冷傲地想,只看一下顾兆又不会知道,回头还可以继续嘲笑他没文化。这种骗小姑娘玩的东西都信,啧啧啧,我十秒就能扫完。 ——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陆总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粉色的、每一行都点缀着小爱心的“恋爱99件小事”。 直到林言出来,关门的声音吓了陆含谦一跳,瞬间手滑把那张图给从聊天记录里删了! 陆含谦:“......” 操。 还有二十多条没看。 尽管内心已经非常挣扎惊愕,想着这回头也不好意思再叫顾兆发一遍了,但陆总依然非常矜傲地保持着表面上的不动声色。 他若无其事地关掉对话框,往床边让了让,给林言空出块位置,问:“洗完了?” “嗯。” 林言淡淡应了声,掀开被子躺进去,尽量靠近另一侧床边,与陆含谦拉开了非常远的距离。 但陆含谦依然闻到了林言脖颈间,每一寸肌肤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沐浴液的暗香。 这种淡香混杂着浴室的水汽,不同于任何春/药,不动声色便酝酿成了一种勾人的引诱,刺激得人荷/尔/蒙迅速飙升。 ......陆含谦忍了三十秒,还是石更了。 于是他凑过去,在林言干净白皙的后颈亲了亲,手同时绕到前面,搭在林言的侧腰,揉了揉他平坦柔软的小腹。 “困不困?” 林言原本已经闭上了眼,被他这么骚扰,不得不又睁开。 他平静地,略有些冷淡地,像不得不面对某项定期的痛苦、而已经有些麻木了地问: “你要么?” “不耽误你明天上班。”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0 陆含谦痞笑道:“一个小时。” 林言掀开被子,趿拉着棉拖鞋出去:“我去喝口水。” 他在餐厅倒了杯水,又从文件包的隐蔽里层找出药丸,混水吞了—— 陆含谦每次都玩的太过火,林言心脏承受不住刺激性太强的情/事,必须提前服药。 他倒出药丸,看着掌心黑色的小颗粒时,林言不知怎么微微一顿。 这像什么呢? 林言平淡地,暗讽而自厌地想: 就像一个为了卑贱地活下去,不得不接待恩客,竭力讨他欢心的暗妓一样。 39.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 ——陆含谦实在是太爱玩了,他会玩的玩法,如果宾尼法尼亚大学有相关的专业,以陆总的造诣,估计能评个终身荣誉教授,去带博士研究生。 从前林言棱角过于锋利,他就非常喜欢这种带有点暴力占有和惩罚性质的玩法,纯粹是为了折磨刺激林言。 现在林言这么副任他摆弄的模样,那双手腕又那样的细瘦,陆含谦怎么可能舍得。 他笑着握住了林言双腕,扯着将林言整个人拉到自己面前,在他额头亲了亲: “别怕,今天带你玩点别的。” 林言眼瞳沉默安静,没有丝毫波澜。 对他来说,不是“怕”或“不怕”的问题,而是只要那个对象是陆含谦,任何事情便都是抗拒的。 “——林律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1 陆含谦没察觉出来林言的情绪,仍有些跃跃欲试。 (..................) 林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他像被烫着了般猛地往后一缩,从陆含谦身下滑到一边,非常抗拒地怒道: “别碰我!” “别害羞嘛,林律师。” 陆含谦痞痞的,不以为意:“上次你弄那回,瞧把你委屈成什么样了,可其实吧——” 陆含谦微微一顿,似乎有点不好直说,怕打击到林言,但片刻后他仍挑眉一笑,接着狎昵地凑到林言耳边,悄悄道: “你技术不怎么样,林律师。我都没什么感觉。” “......” 林言耳朵根都要被他气红了。 “所以今天让我来给你涨涨见识。” 陆含谦带着种莫名其妙的得意,自信说. “......神经病。” 林言用力推开陆含谦,一把就想把眼罩取下来,现在立刻睡觉。 他实在无法理解陆含谦的脑回路,这种事情,怎么好像说的还有一种迷之优越感一样? 林言想动,陆含谦却立刻霸道地摁住了他,甚至习惯性地张口就威胁: “林言,我今天没动你,是你肩膀伤还没好,怕你口子裂了。你别闹不痛快,自讨苦吃,明白么?” “......” 林言瞬间条件反射般僵了一下——这招太有效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2 也许精神上林言永远不会因为斯德哥尔摩喜欢上陆含谦,但来自身体的本能反应,经历过的惩罚痛苦,每一寸肌肉经络都深深被留下了记忆。 无论如何都无法遗忘克制。 陆含谦低头看着林言,见在藏青色领带的衬托下,他的脸颊越发显得苍白细腻,犹如一片雪色的冷瓷。 又因为视线遮挡,看不见东西,身体微微有些紧绷。 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有种无能为力的被动。 陆含谦喜欢林言脸上流露出的这种少见的无助,这和他平时太不一样了。 他在人前是那么冷淡,孤傲,不易接近,好似一柄埋在雪地里的藏锋冷剑。 一旦靠近,稍有不慎就会被划伤。 但此刻的林言,任何人都没有见过,就像一朵世界上只为陆含谦一人安静盛开的花。 陆含谦无法描述这种悸动,只隔着领带,去温柔地亲吻林言的眼睛。 “不好意思,没留神又吓着你了。” 陆含谦安抚地对林言道:“我他妈就是习惯了......” 习惯了说一不二,习惯了上位者的残忍嚣张,习惯了不容许任何反抗拒绝。 “以后我注意点。” 陆含谦懒洋洋地笑,然后往后退了退,滑到林言腰腹的地方: “......毕竟,你现在是老子的小对象,是不是?” (...................) 陆含谦从没听他这样过,那声音明明非常轻,林言已经压抑自己到了极致,像一尾缺氧的鱼浮到水面,吐出一口泡泡,然后迅速摆尾沉底。 但陆含谦听起来,那声音就好像落在他的耳膜上,心尖上,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刺激得他全身都热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3 林言微微张开嘴,一种全然没有感受过的,强烈至极的感觉挟住了他。 漆黑的遮蔽物下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胸腔轻微地、却无法控制地急剧起伏,低低地,隐忍地轻轻抽着气。 (..................) 却不知为何,听上去有些像含泪的哽咽。 陆含谦始终不明白,林言介意的不是床上的上位,还是下位、是他给林言咬,还是林言给他咬—— 而是对自己身体的拥有权。 当他想拒绝的时候就拒绝,不想做的时候就不做,完全平等自由地与陆含谦交流,而非像此刻一样,被迫接受陆含谦给予的一切。 这才是林言想要的。 不是好坏之分,而是但凡强逼着林言要的,林言都不想要。 陆含谦含着林言逗他玩,像隔靴搔痒一般时不时刺激他一下,但又不完全给予。 这种戏耍一般的玩法即便是林言也非常难熬。 他从起初的轻轻抽气,慢慢变成断断续续的隐忍喘息。 最后实在熬不住了,迫不得已□□了声,他几乎是颤抖着去抓陆含谦的手,已经难堪到了极点: “......放过我。” 林言剧烈地喘息,苍白的脸上漫上了股不正常的殷红。 他压抑不住地出声:“陆含谦......我要死了。” 陆含谦觉得自己简直就他妈是个天才! (.....................) 床头放了青柠味的漱口水,陆含谦含了口,把自己弄干净了,才去亲了亲林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4 他将林言眼睛上的领带解开了,邀功似得:“怎么样,舒服不舒服?” 林言眼神很空,瞳孔微微涣散,床头的灯光倒映在他眼睛里,像橙色的星子。 他不说话,一声不吭,呼吸仍然有些急。 然而突然间,眼泪突然从林言眼角落下来,晶莹剔透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滑到枕头上。 “怎么哭了?” 陆含谦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情况,但旋即一想,人在快感达到一定程度时,确实有可能出现毫无意识哭泣的生理泪水。 于是就忍不住有点小得意:“不是吧......老子技术这么好?这么爽啊。” 林言摇摇头,神色恢复了些寻常的冷淡,嘶哑地低声说: “是因为我贱。” 40.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像一个即将溺亡的人,林言起码最初是竭力反抗的。 他抗拒深渊,抗拒认命,抗拒就这样懦弱无能地被命运拽曳着向下拖去。 但当今天他被陆含谦强行挑逗着抵达高潮时,林言才悲哀地发现,他的身体背叛了他。 原来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被动抗拒,是两情相悦还是强取豪夺,这具身体都是这样寡廉鲜耻地一经刺激,就承受不了般轻颤起来,卑贱地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那一瞬间,林言对自我的厌弃感几乎是达到了极致。 “哭什么呢?” 陆含谦低头,垂眼看着林言,慢慢将他的眼泪吻掉了,然后不由自主皱了皱眉:“操,好他妈苦。” 林言闭着眼,一声不答,微微偏过脸去,乌黑卷长的眼睫被泪水打湿,像早春时开在墙角里的潮湿的花。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5 陆含谦看着他苍白靡丽的容色,觉得可怜又可爱,禁不住像条狼狗似的,又俯下身去在林言眼皮上亲个不停,低声笑道: “怎么会是贱呢?你舒服,那说明老子活儿好啊。” “我以前在外头玩的时候,不知道让人伺候过多少次。谁敢说我贱?——老子头盖骨都给他掀过来!” 陆含谦嬉皮笑脸道:“心肝儿,我是你对象,有什么害羞的呢?......别哭了,我看着你这样,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又酸又胀的,可他妈难受了。” ......你也会难受吗? 林言闭着眼,低低地轻笑了声,沉默地想:你的难受是鳄鱼的眼泪,是假模假样的兔死狐悲,是再虚伪不过的装腔作势。 “陆含谦,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安静中,林言突然睁开眼,带着略微的鼻音,如出神般轻声问。 “死?” 陆含谦微微一怔,随即无所谓地一笑:“想什么呢。老子不会让你死的——就算是死神,也没办法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啊......” 陆含谦蹙眉,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从前不想还好,现在一想,陆含谦简直无法想象永远失去林言会是怎么样。 他不是逃去了世界上哪个地方,而是阴阳两隔,永离人世。 从此寻遍山川河流,也再不会回来。 “......我想象不到。” 半晌,陆含谦哑声说,他抱紧了林言:“我可能最多记得你半个月,然后就再找个新欢寻酒作乐去了......你死了我半点不会伤心,也不会记得你——” “林言,咱们就一块儿好好处着,你别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6 那个时候,陆含谦还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早已隐隐约约觉察出了林言与往日的不同。 只是他没有深想,也不敢深想——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将是一个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他对林言这个问题的回答,几乎是陆含谦潜意识里,对林言做出的最竭力的挽留。 第二天一早,林言去上班。 陆含谦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穿着睡袍,从床边的纸袋里拿出条新买的领带: “今天用这个吧,我昨天特地让李楠去买的。” 林言淡淡瞥了一眼,是情侣款。 “我来给你系。” 见林言走过来,陆含谦趁机捉住他的手,将林言扯得一踉跄,又往他脖子上咬了口。 像凶猛的兽类咬住猎物的脖颈。 林言垂眼,毫无挣扎,只在陆含谦过于用力,险些要咬破皮肤时蹙眉,微微喘息了声。 “盖个戳。” 陆含谦笑嘻嘻地松开,然后抽出领带,亲手给林言系上: “不然你们那事务所大胆的小姑娘可太多了,一个个还敢跟老子抢人。” 林言不答话,任由他摆弄自己,只在出门前,不动声色地往文件包里放了张创可贴。 陆含谦目送他出门,确定林言走了之后,从手机里调出备忘录—— 里头俨然是上回顾兆发给他的那个《你不得不知的!情侣之间一定要做的99件甜蜜小事!》。 陆含谦把第三条“拥有一件情侣款”划掉了,紧挨着的第四条和第五条分别是“一起去求签问缘一次”和“一起滑雪一次”。 陆含谦回忆了下自己的日程表,觉得让李楠推掉一些应酬,这个月里兴许就能和林言完成。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7 做完这些后,他定了个八点半的闹铃,接着就缩进被子里,满足地睡回笼觉去了。 然而此时,林言出了盛雪湾,站在街边的垃圾桶前。 他面无表情地把陆含谦精心打的领带拆开,揉在一起,有些想扔进垃圾桶里。 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怕之后陆含谦再问起时不好回答,只草草往包里一塞了事。 接着他摸索着找到陆含谦留下吻痕的地方,在那里磨掐了很久,用理智将把这块皮肉削掉的冲动按捺住,平静地撕开张创可贴,将它遮住了。 清晨的城市,一切都刚刚苏醒。 在街边卖油条豆腐脑的老大爷摆着摊,快活地轻声哼唱着十几年前的老歌: “...... 为何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 梦里辗转吉凶 ......”注1 这本只是一首很普通的粤语歌,但此刻林言听到时,却感到种没来由的悲凉荒芜。 ......为何不分西东啊。 因为人生片刻春风得意,不知何时便会辗转吉凶。 二十年前林言母亲从煊赫一时的女星,到无人问津地死去; 二十年后林言少年意气惊才绝艳,却又经历着同样的绝望痛苦。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游乐场,拥有“资本”的权贵是玩家,如林言一般平凡的无数个普通人是陪客。 陪客存在的意义,可能不过是为玩家们的游戏体验提供乐趣。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8 无论他们怎么挣扎,最终都不过是被玩弄至死。 *** 下午,林言在事务所又收到法院通知,顾丽案子的开庭时间将被推后。 赵宇方不断提交新的证据,每提交一次,都将影响开庭时间。 这已经比最初的预期时间迟了四个多月。 在各种努力都尝试过了的情况下,赵宇这么干,无非就是想把顾丽熬死。 等顾丽因病去世了,再向她的前夫提出赔偿,那个都离婚了几十年的男人自然乐意用一个便宜女儿的死,给后来生的儿子换来笔足够买房买车的钱。 可目前的情况是,如果再拖下去,可能赵宇还会收获林言一块被熬死这桩意外之喜。 林言长叹了口气,头痛欲裂。 委托的私家侦探也发来了反馈邮件。 林言一面将资料抄到他的笔记本上,一面想着对策。 私家侦探这次发来的邮件显示,陈曦是于1999年住进的精神病院。 那时林言母亲已经过世两年了。 住院前,她在陆家做了四个月花匠,随后被辞退。 家里人又以精神存在问题为由,将她送进了郊外那所精神病院。 病因......是妄想症。 陈曦总觉得自己有个孩子,只是被人抢走了,但实际上,她连婚都没有结。 家里人觉得她疯了,可私家侦探调查出来,陈曦确实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一个死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69 她未婚先孕,没有任何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二十年前民风保守,陈曦却宁可辞职了一段时间,躲到了乡下,也不肯把孩子打掉。 可是偏僻农村的黑诊所医疗设施总归跟不上,临产的时候,孩子接生出现问题,窒息死掉了。 从那以后,陈曦就到处找孩子。 她说她分明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绝不可能是死婴,一定是有人把他抢走了。 林言看到这里,不由回忆起来,那天他在精神病院探望陈曦时,她确实一直蜷在地上画全家福。 身边散落着儿童拼图和识字卡片,陈曦不停地低低哼唱着童谣,仿佛在带着她幻想中的一个小孩玩耍。 ......只是那张全家福太奇怪了,林言回忆着,那时他远远地瞄过去,看见那全家福中的“父亲”全身都是黑色的,像穿着西装,嘴里却长着两颗巨大的獠牙。 他咬着孩子的母亲,母亲则微笑着凝视怀里的男孩。 那么时间线应该是这样的。 林言翻开笔记本的一张空页,在上面画了条时间轴: 1989年,林言母亲为了进军歌坛做准备,出国修行; 1990年,陈曦在黑诊所诞下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死婴; 1993年,林言在祝福和期待中于巴黎出生; 1997年,林言母亲从小洋楼失足摔落,去世; 1999年,陆含谦九岁,陈曦放着经纪人不做,去陆家做花匠。 但仅仅四个月后,她就被辞退,进了精神病院,一直至今。 林言沉默地盯着这条时间轴,突然间,他发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巧合。 这是一个非常荒诞的猜想,但同时又极其可怕。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0 他禁不住伸出手,摁在时间轴的每一行上,在脑中重新推算了一遍。 ......这太荒唐了。 林言不禁想,这样一个毫无根据又谬妄的想法,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林言试图将它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但却仿佛某种禁忌,越是不被允许提起,越是忍不住去思考探寻。 直到傍晚陆含谦给他打电话,林言心中都始终盘桓着这个猜想。 “你今天加班吗?” 陆含谦在电话里问:“大概几点钟到家啊。” “六点左右。” 林言道:“今天事务所有聚会,我不去,也不加班。” “......” 陆含谦默了默,竟罕见地道:“你去吧,林言,你这样老跟同事不合群怎么行?要积极参与团体活动啊!” 林言莫名其妙,他一贯不喜欢那些相互阿谀奉承的酒局,去了非常尴尬,陆含谦也总是乐得他提前回家,怎么今天突然转了性儿? “或者我们今天出去吃?” 陆含谦竭力阻止林言立马回家,努力道:“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日料餐厅,挺不错的,不如我们今天......?” “我最近胃不舒服,不想吃日料。” 然而林言说:“直接回去煮点粥就可以了。” “家里煮怎么行?我带你去四季粥铺——” “到底什么事?” 林言蹙起眉,听出来陆含谦声音里有种与平时不一样的紧张,又拉着他瞎扯一气,有些不耐烦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1 “......” 陆含谦沉默着,不知所措着,站在客厅一大摊的玻璃碴子和水之间,欲哭无泪又心虚着。 傻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蹲坐在陆含谦面前直晃尾巴,咧着嘴“呼呼”地吐着气。 看那神情,好像还有点儿得意。 陆含谦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向林言描述他刚才一进门,就看到的这么一幕。 酝酿了良久,陆含谦终于鼓起勇气,瓮声瓮气道: “就是那个什么......亨伯特,它把你的鱼吃了......” 41.双更合一 第四十章 亨伯特惦记上林言的鱼,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先兆的。 在他们搬进大平层之前,它就经常蹲在鱼缸前“呼噜呼噜”地吐着气。 看向鱼缸的眼神,也又“慈祥”又“和蔼”。 陆含谦买它回来,主要是想跟林言献好,讨林言开心。然而没想到自打亨伯特进了家门,林言却连看都没怎么看他一眼。 他只关心他的鱼。 陆含谦十分恨铁不成钢,时常故意不给它加粮,指使亨伯特去问林言撒娇,要吃的。 然而亨伯特看着威风凛凛,跟条小狼似的,实际上非常怂。 它两次鼓起勇气把林言堵在房门口,“呼噜呼噜”吐着舌头摇尾巴,想去蹭林言的小腿,讨口肉罐头。 林言只退后一步,以在法庭上蔑视对方律师的眼神冷冷看着它...... 它就怂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2 陆含谦就一边给这傻狗喂粮,一边指着鱼缸骂它: “连几条鱼都斗不过!老子买你回来有什么用!” 亨伯特蔫头耷脑地趴在食盒边,被他骂得连狗粮都吃不下了。 直到今天总算被它逮着机会,林言和陆含谦都不在家。 “哗啦”一爪子下去,大仇得报。 “林言,我已经让李楠去花鸟市场了,保准给你买几条一模一样的回来。” 陆含谦竭力对这令人无语凝噎的气氛做一些挽救: “鱼缸也重新买!鱼食假山植物,你再给我两小时,我保准给你还原成一模一样的!” “不用了。” 然而林言垂眼,淡淡说。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没什么起伏,只说:“我不养了。” ......我保护不了它们。 倘若连自己都不过是别人搓圆捏扁的一个玩意儿,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养宠物呢。 如果不是太渴望陪伴,又觉得鱼实在不太可能成为陆含谦发火虐待的对象,林言也不会把它们带回家。 但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如此。 “你把玻璃渣子扫掉吧,不用再买鱼缸了。”林言低低地说,“我晚点再回来。” 随后就挂了电话。 陆含谦还欲说什么,听筒里却只有“嘟嘟嘟”的挂断声。 他觉得很憋屈,虽然林言没有发脾气,但是他能感觉出来他不高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3 可这鱼又不是他吃了! 陆含谦怒目转向亨伯特,冷眼剜它,半晌吐出个字:“操。” 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 陆含谦都想打它了! 亨伯特委屈巴巴,从一开始的春风得意等表扬,到现在没奖励还被凶了一顿,感到十分难过。 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地回窝了。 陆含谦窝气地给这傻狗清理作案现场,一边扫地,手机还一边见缝插针地响了。 他以为是林言,忙摘下手套去接,来电显示却是陆太太。 “喂,又怎么了?” 陆含谦语气一下变得十分不耐烦,半分耐心没有道:“我忙着呢,什么事快点说。” “......儿子,你爸又在外头有人了,是一个93年的小演员。” 陆母一出声便哭哭啼啼:“你一定要帮帮妈妈,他都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陆含谦仰头深呼吸一口气,差点又把电话直接挂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把外室带到家里去。 陆含谦在心里说,自己都撞到了好几次,老畜生无所顾忌得很。 陆含谦不信陆太太到现在才知道。 “少爷,您帮帮太太吧。” 对面的啜泣声中,夹杂着些许老佣人的低劝:“太太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实在怄气怄着了。昨天还头痛得不得了,请了家庭医生来看呢......” 陆太太楚楚可怜道:“妈妈只有你这一个孩子......”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4 陆含谦忍气吞声,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突然大逆不道高声道: “那你怎么不多生几个呢?一个孩子一半家产,你多来几个再跟那老畜生离婚,陆太太你血赚啊!” “......”陆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他噎死了。 “......逆子,逆子......!” 陆母简直气得直颤:“我怎么会有你这种逆子!?要不是妈妈当初生你时小产——” “别骂我了。” 陆含谦懒洋洋说:“你这逆子自己开了公司,赚的钱快有陆家的三分之二多了。你以后自己吃好玩好,别管我的事,我还是会给你养老的。” 陆含谦笑说:“虽然我小时候你对我不怎么样,我早就不想认你了,但人么,偶尔还是要做做慈善的。” “......” 陆母一句话不说,已经把电话挂了。 陆含谦倒是颇无所谓,以他冷情狠心的性格,没把陆太太拉黑,都已经算情分了。 生在这种家庭,就是一种悲哀。 陆父陆母,包括顾兆家,以及无数个权贵豪门,外人看上去光鲜亮丽,夫妻琴瑟和鸣令人羡艳,但其实,里头早就已经烂透了。 陆含谦自私又冷漠,对他来讲,什么礼善孝道就是个屁。 谁对他不好,他就对谁不好;谁对他好,陆含谦也要视情况看,要不要对那人好。 挂掉电话后,陆母萎顿地愣在陆家客厅华丽的沙发上。 她蓬头垢面,头发散乱。 明明穿着最昂贵繁复的衣裙,却仿佛一个囚在金笼子里的疯女人。 老佣人欲言又止:“太太......”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5 二楼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陆母却总是幻听有人在那里唱歌,低低地哼唱,声音轻软婉转,简直要她的命。 好不容易那歌声听不见了,三楼又好像有女人在呻/吟娇/喘。 那都是陆父带回来的外室们,他是故意把人往家里带,做给她看。 “叫司机去开车......” 陆母声音嘶哑说:“我头疼得厉害,去医院......” “......要不叫家庭医生吧。” 老佣人嗫嚅道:“......先生说过不喜欢您抛头露面,太太,叫家庭医生来也是一样的。” 陆母头痛欲裂,目光呆滞。 “他是故意要让我死。” 半晌,两行泪水忽然从陆太太眼中流下来。 她哽咽了一下,接着歇斯底里地大喊道:“陆北征!他想要我死!他就是故意要让我死!!” 第四十一章 (这是第二更。明天去外地实习,不一定能更新,建议大家看到这里停下,明天接着看,就没有断更感了=w=) 五月末,天气已经完全暖和起来了。 陆含谦前半个月累死累活,总算抽出了两天假期,想带林言去井禅寺逛逛。 井禅寺离澜城近,建在山上,环境也不错。 寺里有一棵四百多年的古树,据说求姻缘特别灵,树周特别建了一排架子,用来缠红线。 两个小铁牌,分别写上情侣双方的名字,再用红线把铁牌连起来,缠在架子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6 就能情定三生,来世再见。 陆含谦接受科学教育多年,又在美帝宾尼法尼亚大学一直读到硕士。 经过马克思唯物主义熏陶,信这种东西,他自己都没脸跟别人提。 但那是遇到林言之前的事情了。 此刻,陆含谦站在井禅寺的佛堂门口,大手一挥,就给人家捐了十万香火钱。 寺里的主持倒是不辱不惊,仍慈眉善目地微笑着看他,轻声问: “施主来此,求什么呢?” 陆含谦不好直说,只含糊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林言站在陆含谦身侧,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地直视着殿内金佛。 ——这其实是有些不敬的,他并无跪伏之意,虽为仰视,却目光灼灼,好似在逼视。 “施主,您......怨恨佛么?” 站在一旁的小僧察觉到了,犹豫着问林言。 林言微怔,淡淡转开视线,有些漠然地道: “我恨生,恨死,恨世,但不恨佛——” “我不必恨他。” “为什么?” “我不曾皈依他,他也不肯悲悯我,这有什么好怨恨的?” 林言唇角微微弯了弯,仿佛笑了一下,却冷淡说: “我曾经信善,信世道,信人心,但现在我什么也不信。我是已经在地狱的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7 他的眼瞳漆黑沉默,脸颊是种不正常的苍白,一双眼睛缠绵而寡淡。 犹如历经山水跋涉,疲惫不堪地站在此处的旅人,在安静而妥协地等待着最后命运的到来。 小僧似有些释然,合手向林言行了一礼:“佛祖会救赎您的,施主。佛爱世人。” 林言“哈”地低笑了声,嘲讽道:“我已等了他太久。他不必来怜我了。” 五月的天气,寺庙后院的槐花已经开了。 前院是袅袅的檀香,繁慢悠长的木鱼声,后院是素雅暗幽的槐花冷香。 林言正站在门前,风跨过门槛,晃晃荡荡地溜进来,将他的头发微微吹起些许。 小僧看着林言,突然觉得他仿佛立时光间隙的一尊白玉雕像。 明明是那样明澈如冰雪的眼睛,却透着死气,悲哀,像香烛燃尽后的一捧灰烬。 陆含谦在另一边,与主持聊了会儿。 主持从袖中交给他两个锦囊,陆含谦对林言招了招手。 “这个是主持给的。” 陆含谦道:“他说可以把心愿写在纸上,放进锦囊,庙里福泽绵长,总会有实现的一天。” 林言看上去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敷衍了事地接过来,淡淡问: “写什么都可以?” 陆含谦不太自然地咳了声: “当然。不过主持说,求姻缘比较准。” 林言没再说什么,接过锦囊,去案边写去了。 陆含谦早就已经写好,但他有点好奇林言写的是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8 林言这个人,冷情冷性的,又不爱说话,整体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陆含谦想,他会求姻缘么?或者求安康福乐? 等林言写好了,他还有些想偷看。 “你写的什么?” 陆含谦试图去接,结果林言微微避了一下,直接交到了主持手中。 还反问陆含谦:“你写的什么。” “......” 陆含谦被哽住了,无法回答。 主持审视着他们两人,突然道:“你是他的劫数,他是你的命数……也许,他会因你而死。” 然而林言与陆含谦都站在他面前,陆含谦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的谁,这句话又是对谁说的。 “什么” 陆含谦不由问。 然而主持不再言语,不肯多做解释了。 陆含谦与林言面面相觑,林言是全然不在乎,他寿命将近,他早已知道。 陆含谦则觉得老和尚胡说八道,有点不悦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只忍着没表现出来。 外头还有姻缘树的铁牌,小僧将他们两人名字写好,放在盘子的红锦缎中送过来,温和道: “施主,红线需您自己系上。” 陆含谦看着林言,林言垂眼不语。 陆含谦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系,觉得太掉面子了。但僵持了会儿,眼看他不系,这铁牌就得拿回去又垫桌脚,只得十分别扭地接过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79 不知是太紧张的缘故,还是不熟练,陆含谦串红绳串了很久,却始终系不上。 直到最后,他终于打上结,铁牌的边缘却过于锋利,蓦然在他手指上划出了条口子。 殷红的血珠渗出来,滑落在林言的名字上。 “......这是您强求来的缘分。” 主持看着这一幕,叹息般低声说。 “强求来的缘分,也是缘分。” 陆含谦不以为意,把拇指贴到林言的唇边,想去摩挲他的脸颊。 林言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微微迟疑后,竟犹豫着伸出舌,轻轻将那血珠吮掉了。 温热湿软的舌,飞快地从指尖舔过,像什么稚嫩胆小的小兽,轻颤着来讨好他。 陆含谦当即就像被电流击了一下,一股酥酥麻麻的触觉直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大脑。 他心跳都险些被吮得漏跳一拍。 小僧托着木盘,在他们二人面前将红绳系在了架子上。 无数根在风中微微飘逸的红线,从此其中也有了他们的那条。 小僧笑望着他们,温声道: “施主,三世姻缘,来生还会再见的。” 陆含谦去取车,林言听着这句话,眼中犹如冰封连绵了千里的荒原,没有半分的喜色。 小僧走后,他静静在那儿站了半晌,然后缓缓走到铁架前,垂眼看着面前的红线。 他的名字上沾了血,在密密麻麻的铁牌中十分明显。 林言握着自己的铁牌,慢慢收紧,在执着的拉扯下,猛然“噌”的一声,从红线上挣开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0 动作中,其余的牌子被刮蹭到,发出“叮叮玲玲”的清响,像某种编钟的余韵。 林言走到莲池边,面无表情将自己的铁牌扔了进去。 “哗啦”一声入水,很快沉到了池底,看不见了。 三生姻缘,来世再见......? 林言漠然想:不必了。 这辈子,因为陆含谦,他就已经恨自己活得太久了。 陆含谦取了车来,停在门口,鸣了声笛。 林言上车,他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问: “刚才那锦囊......你到底写了什么啊?” 林言并不答,只笑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意味: “......你不会想知道的。” 42.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那天从井禅寺回去,坐车太久,林言异常疲惫,早早就洗漱睡了。 但是不知怎么,他半夜收到了笔转账,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发现。 转账人是顾丽,二十万,林言看着这笔钱,有些莫名,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前不久他和顾丽说法院再次推迟了开庭时间,原以为顾丽会失望或忧心,然而意料之外的,顾丽非常平静。 她几乎没说什么,就和林言结束了通话。 林言想约她再出来一次,同时告诉她如果自己身体出现问题,无法继续代理案子,她也不必担心。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1 他会找到值得信赖的人,接替自己的位置。 但是顾丽说,她回了老家。等回来再见。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半夜的那笔转账更加重了林言的不安,他想不清楚,是有什么要紧事,才使得顾丽这样急迫地把钱转给他,几乎等不到第二天早? 他给顾丽打了三四个电话,顾丽始终不接,直到傍晚快下班的时候,一个法院的朋友拨给林言: “林律师,你代理的那桩官司撤诉了,你知道么?” 林言脑子瞬时“嗡”的一声,一切不安都找到了源头。 赵宇想拖死顾丽,顾丽又何尝不知道。 上次她就已经出院,不再接受治疗,恐怕哪个时候就已经有了撤诉的念头。这次赵宇故技重施,才真正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她撤诉干什么? 顾丽绝不会放过赵宇,林言有一百个把握,恐怕是林言最担心的那件事,就要变成现实了。 林言当即抓起外套从事务所冲出去,一边在路边打车,一边急匆匆给陆含谦打电话: “赵宇现在的住址,你知道么?” “那孙子?” 接到林言主动拨来电话,陆含谦心中本来是一喜,结果下一句就听到他问别的男人,又有点小小的不愉。 “谁知道啊。” 陆含谦满不在乎,吊儿郎当道:“那孙子包的女人都快有顾兆一半多了,谁知道他今天去哪儿过夜?” “帮我查。”林言气喘吁吁,声音里带着非常少见的急切:“快点,我现在就要!” “......什么事儿啊,”陆含谦还是有些不高兴:“你他妈好不容易找老子一趟——”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2 “快一点!!” 然而林言突然提高声音,猛地打断陆含谦,还吼了他一句。 “......” 操,好他妈凶。 换别人敢这么跟陆含谦说话,陆含谦就要卸他脑袋了。但这么被林言吼,陆含谦就觉得: 老子对象真他妈带劲儿。 不愧是当律师的。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一个小时之后,一定要把赵宇的地址发到手机上。” 林言飞快道,然后挂掉电话,立刻拨给顾丽。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他蜷在后座,手指紧紧按在心口,心脏又有些隐隐发痛。 林言不能太激动,情绪稳定,避免剧烈运动,对心脏病人来讲极其重要。 但现在林言都不顾上了 “......师傅,麻烦开快一点。” 林言额头疼得微微出了些冷汗,他哆嗦着从文件包里摸出药混水吞了,又接着不停给顾丽打电话。 上次和顾丽见的最后一面,他隐约记得顾丽提到了赵宇住在横平广路,但究竟是横平广路多少号,林言已经记不清了。 车窗外景物不断向后飞驰,无数个形形色色的行人落入林言眼中,又迅速消失不见。 他们各有各的悲喜和奔赴,神情中满是漠然的表情。 可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在挣扎着活下去。 ......这悲哀又不屈的生命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3 另一边,与林言的慌张和焦虑不同,赵宇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仍然在雲都寻欢作乐,庆祝最棘手的官司终于撤了诉。 “操他娘的,臭女人终于识了相。” 酒局过后,赵宇喝得醉醺醺的,他点了个嫩模今晚陪他过夜,在司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往车里走。 “......敲了老子五百多万,等风头过去——” 赵宇打了个酒嗝儿,神智不清地嘟囔道:“老子非找人收拾她不可......” “老子卸她一条腿,叫她死、死都当个瘸鬼,哈哈哈哈......” 大概是太过高兴,赵宇在车里的时候就忍不住拉着那嫩模来了一次。 发/泄完后,他越发乏力,手脚都疲软得很,困顿得只想睡觉。 下车的时候,赵宇脚步虚浮踉跄,司机想扶他,然而赵宇兴致上来,竟然猛地打了司机一个耳光。 “呸,小白脸......” 赵宇头圆肚圆,像一个丑陋的西瓜,他审视着司机,像寻找某种乐趣似的,拍着司机的脸,毫无征兆地又扇了他一个耳光。 赵宇嘻嘻笑着:“......狗东西......” 司机握紧拳头,显然感到屈辱,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你以为老子和那姓陆的公子哥儿一样么?” 赵宇酒气熏天,大着舌头道:“老子不玩男人......老子喜欢奶大的小妞儿哈哈哈哈!” 他推开嫩模,独自踉跄着往小区走,摆手道:“换、换人!叫人把吴日免那小/骚/货送过来,你活儿不行......” 司机和嫩模被他留在原地,看着赵宇一个人左右晃荡着往晦暗的别墅群走去。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下来。 整个小区以高档别墅为主,能在横平路买房子的,大多都是富豪。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4 这里地段不错,属于新开发出来的地区,虽然住的人还不多,但不少有钱人在这里安置外室。什么时候有了新欢,就带过来过夜,平时大多都空着。小区安保完善,也不用担心遭贼。 七八点左右,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一夜没有星星,似乎即将下一场暴雨。 别墅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几盏路灯吃力地挣破黑暗,如游魂一般散发出几点暗淡的光。 林言跑了数个地方,真正抵达小区门口时,已经七点四十五分。 “先生,请问您找人还是......?” 然而在门口,门卫拦住了他,要林言报出住户号。 林言焦急万分,无法告诉他们顾丽的事情,却又进不去,迫不得已只能给陆含谦打电话。 陆含谦嫌保安没有跟他说话的资格,让李楠直接拨给了物业承包商总部的董事长。 林言进了小区后,心脏跳得越发急剧,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一些,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可能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 林言在赵宇别墅斜对面的一个凉亭里坐下,只安静地等着,但搁在木桌上的手指不自禁地不停颤抖,心跳也无法平缓下来。 他前面远处站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男人背对着他,身边停着辆车,似乎是在等人。 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林言给顾丽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他像一个走钢丝的人立在两座悬崖之间,既不知道自己要枯坐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找的地方对不对。 只感觉到悬而不决,无措仓惶。 电话里依然是忙音,林言不由自主收紧手指,将电话握得非常紧。 别墅区几乎没有什么人,寂静到有些诡异。 林言前方的男人似乎想抽一支烟,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什么,往偏僻的角落走了过去。 “......喂?”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5 正当林言无措到极致时,顾丽那头突然接通了。 “林律师?” “......” 林言心头一块大石猛然落地,只是声音仍然有些发紧:“顾丽,是你么?” “是我呀。” 电话那头顾丽淡淡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问:“怎么了?” “你把官司撤诉了?” 林言连声问她:“你现在在哪儿?你给我转钱做什么?” “我在老家。” 顾丽那头很安静,她声音平稳道:“没什么,就是最近我拿到了一笔钱,辛苦林律这么久,付给您律师费是应该的。” 林言张了张嘴,心里有无数个疑惑,却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无懈可击了......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他今天一整天的忧虑惊慌都不过是自找烦恼。 “林律,其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那头顾丽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什么事?” “就是——” 然而突然间,顾丽的声音断掉了,电话里蓦然一片安静,似乎断了线。 林言一怔,以为是信号不好,但他看了看屏幕,屏幕上分明显示通话还在继续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6 “......” 林言茫然,下意识将手机又重新举到耳边,但就在此时,他猛地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他附近的脚步声,而是电话里传来的脚步声! 一个男人嘟囔着,声音里满是酒气:“操,贱女人,小白脸......” 因为那头实在是太|安静了,男人的声音和脚步分毫不漏的传进了林言耳朵。 这个人是......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席卷了林言的心脏,他一瞬间就回忆起来——这个人是赵宇! 电光火石间,林言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的那个“男人”就是顾丽! 她没有发现林言,走到角落里,也只是为了接林言的电话而已,并不是去吸烟! 林言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兀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就快步往外走。 但他只走到凉亭的台阶处,就僵住了—— 顾丽站在一辆车后,维持着举着电话的姿势,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似乎握着什么。 赵宇只差半步就要走到她前面,她也发现了林言—— 那一刹那,她投向林言的目光里混杂着祈求,绝望,灰暗,悲哀......和疯狂。 她身体已经完全脱了形,白血病晚期的浮肿使她变宽了一圈,看起来就像一个五十余岁的男人。 在这温暖的五月,她却仍然畏寒地穿着羽绒服,脸色蜡黄没有活气,仿佛一个从阴间借尸还魂来索命的厉鬼。 ......她再也等不到下次开庭了。 那一刻,林言如此想。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7 她死了,林言也活不过多久,再也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拼了命地上诉是为了什么了。 林言木然站在台阶上,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顾丽眼眶里满是泪水,但她一声不吭地站在远处,只无声地看着林言,然后下一刻,她就猛地上前一步,用匕首狠狠刺进了赵宇的心脏。 一个晚期的白血病人,是要何等的绝望和愤怒,才能有如此的爆发力? 顾丽一只手臂横在赵宇脖子前,另一只手满是鲜血地握着匕首,咬牙在赵宇身体里用力一拧! 手机掉在地上,通话还没有结束,林言从听筒里听到了赵宇被捂住嘴发出的惨呼声。 顾丽满脸的泪水,她费力地把赵宇拖到车后,那里林言看不到,又补了几刀。 林言听到那头有轻轻的“噗”声。 仿佛漫长得有一个世纪,但其实仅仅只有不到一分钟。 顾丽颤抖着从车后退出来,脸上沾了一滴鲜红的血。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哆嗦着裹紧了羽绒服,看了地上已经不动了的赵宇半晌,跌跌撞撞从另一条路迅速离开了。 雨早已下了下来,暴雨倾盆,林言怔怔站在台阶上,浑身湿透。 从车后流出的雨水中带了丝丝淡淡的红色。 大概四五分钟后,巡逻的保安发现了异样,惊叫道:“杀人了!!” 林言听着周遭混乱的动静,慢慢在雨中蹲了下去。 他无措无助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闷闷地咳嗽起来,突然呕出口血。 43.双更合一 第四十三章 快十点的时候,林言还没回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8 陆含谦等在家里,开始有些着急。 他出神地摁着遥控器,把电视节目调来调去。最后终于沉不住气,还是决定开车出去找一找。 林言的社交圈很小,几乎没什么地方可去。 陆含谦拧开他之前自己租的那套小公寓的门,果不其然就看见林言蜷在榻榻米上,头埋在臂弯中,桌子上摆着好几瓶已经喝得见底了的红酒。 大约是醉倒后无意识碰倒酒瓶,殷红的酒液洒在桌子上,濡湿了林言的雪白衬衣,还滴滴答答地向下滴落着。 半个多月没人住,沙发和地上都蒙了灰尘。客厅里满是扑面而来的酒味。 陆含谦皱了皱眉,走过去,在林言脸上轻轻拍了拍,试图叫醒他:“林言,起来,回去了。” 然而林言一动不动,睡的很沉,几乎已经不省人事了。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 陆含谦低头端详着林言,突然有种莫名的奇异感—— 今天是怎么了,他还从未见林言这样过。 从前林言虽然也偶尔喝酒,但不是这样大醉,而是很慢很慢地一口口小饮。 仿佛一个在雪夜用红炉温酒的隐士,带着种自矜的傲态,孤芳自赏地独饮独酌。 陆含谦喜欢看他那样喝酒,漂亮,倨傲,优雅,像没落却不失风骨的贵族。 但那样的林言,陆含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黑暗中,陆含谦叹了口气,弯身一下将林言打横抱起来,像领一只伤痕累累的困兽一般,开车将他带回了家。 陆含谦没敢给林言洗澡,尽管他淋了雨,身上又全是酒气,但他怕一动林言就给弄醒了,便直接掀开被子,将林言裹了进去。 谁知半夜,可能因为不舒服,林言又自己醒了过来,踉踉跄跄跑去洗手间呕吐。 陆含谦也被他惊醒,急匆匆披着衣服跟进去,却见林言靠在马桶边,花洒开着,冷水从上而下,将他全身都淋透了。 “难受了吧?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89 陆含谦不会照顾人,只凭着直觉在林言背后拍着,给他顺气。 半晌,看着林言干呕却呕不出来的痛苦样子,陆含谦觉得自己仿佛也连带着难受起来,又气又急地给李楠打电话,叫他快点买了醒酒药送过来。 李楠只说了一句现在太晚了,估计半个小时到不了,就被陆含谦狂吼一通,问他老子一个月给你开二十万的工资是干什么吃的!? 李楠不敢吱声,只默默在心里腹诽,老板的狂犬病又犯了。 谁招惹他了呀,这么大脾气。 林言紧紧蜷成一团,头无力地靠在墙壁上,意识不清地低低喃喃:“痛……” 他手捂在心口,眉头痛苦地拧了起来,不住道:“……这里,好痛……” 陆含谦试图去拥抱他,将林言搂进怀里。但他一靠近,才发现这花洒的水全是冰冷的,瞬时骂了声娘,转身去把花洒关掉了。 他用浴巾把林言裹住,又取了纸巾来,想把林言脸上的水擦干。 但擦了半响,却怎么都擦不干,陆含谦缓了缓,才意识到—— 那是林言在哭。 “我以此身掷投去,万人虽在吾往矣......” 林言吐词不清地低泣道,泪水流满了他整张脸,陆含谦听他哽咽着,不停胡乱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含谦看着林言,沉默僵硬,突然从他的神色中感受到了一种悲凉。 这个少年成名,惊才绝艳,被人称为“业界最后的良心”的少年律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使他如此崩溃无助地哭泣呢? 陆含谦收紧怀抱,紧紧将林言搂住了,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抱着他。 怀里的人冰冷消瘦,蝴蝶骨凸出来,甚至有点硌手。 陆含谦却舍不得松开。心中想,即便这样抱一辈子,也未妨不可。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0 不久后,林言去看守所看望顾丽。 隔着长长的桌子,他审视着这个浮肿垂死的女人。 我见证了她死亡的全过程。 林言在心中安静想,从身到心,它们是怎样从扑闪着零星的希望,到燃尽成一片灰烬,我参与其中,却无力改变。 顾丽带着手铐,身后站着看守,那手铐似乎沉重极了,使她看上去像一片柔弱的稻草。 林言听警察说,从抓捕到认罪,顾丽都顺从得不可思议。 她根本没想过要逃走,只回家去给女儿的遗照重新擦了一遍,放上新鲜的水果,零食,跟她讲,妈妈要来陪你啦。就洗头洗澡,换上身最干净的衣服,等在家中。 “林律,谢谢你。” 沉默中,顾丽轻轻开口。 她看上去十分安详,仿佛该做完的事都已经做完,来人间这一趟,已没有什么遗憾了。 林言涩声问:“谢我什么。” 我既没能帮上你什么,也未能改变分毫,是一个再无能不过的人。 “谢谢你那天站在台阶上,看见了我——”但没有出声。 林言喉结微微滚动,说不出来话。 是的,那时他分明可以出声,叫住赵宇,但他没有—— “快到夏天了。” 顾丽如在梦中般轻声说:“囡囡腰跳舞跳坏了,夏天总要我给她洗头发。我得快点去找她。” “......” 林言心头像梗住了块石头,压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1 “对不起。” 良久,林言嘶哑地低声说。 “您道歉做什么呢......”顾丽微笑着,说:“造成这一切的人,又不是林律师您啊......” “我好恨赵宇。” 顾丽平静说:“他毁了我的家。毁了我女儿的未来,毁了我最重要的一切。” 女人抬眼,看着林言,接着道:“我刺了他四十多刀,那是他应得的。” “林律师,你知道么,当警察找到我,说我是‘杀人嫌疑犯’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啊——他真的死了,那个畜生,终于去给我女儿偿命了。” “......” 林言抿紧了唇,有些艰难地快要喘不过气。 “我住在旧城区的半间二楼,省吃俭用,送女儿去学跳舞,得罪谁了呢?” 顾丽彷徨问道:“我们拼了命地活下去,只是想把日子过好一点啊......” 林言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不肯像无数个已经妥协了的人那样,唉声叹息一句,这就是命啊。只压抑地闭了闭眼。 “赵宇给了我五百万和解费。” 顾丽道:“我花了四百多万在他的那个小区买了套公寓,用来接近他。林律师要是方便,能不能帮我转手卖掉,等我死后,多买一些纸钱烧给我。” 林言点头,非常低地哑声说:“好。” “我是个没用的妈妈。” 顾丽眼眶含泪,温柔地笑着哽咽说:“她是我的宝贝,我的心肝,我却没有好好保护她。” “......希望到了那边,不要再像这辈子这样穷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2 曾经多少个黄昏傍晚的等待,女人急匆匆从工厂下班回来,一面在阳台上晾衣服,一面看着对面的公交站。 她在等待着哪一辆车,带回来她的小姑娘。 会面时间很快结束,顾丽带着重重的镣铐,“丁零当啷”地走进了黑暗中。 林言离开看守所,外头已经接连下了十多天的雨。 他撑起伞,整座城市都缭绕着灰蒙蒙的雾。 这寒气沁人的季节,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林言想,夏天快点来吧,他想最后再看一次血红的凤凰花怒放的样子。 第四十四章 事务所很久没接到什么案子了。 它本就不是什么很有名的律师所,林言是里头的台柱子。 从前林言在的时候,很多人慕名而来,但自从顾丽之后,林言身体状况愈下,无法再分出太多精力。 林言去事务所整理了下私人物品,又告诉管委会主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找过来的案子请都帮他推掉。 “你不做了?” 主任很惊讶:“是有什么事吗?同事背着你嚼舌根是不是,我去训他们,你别往心里去......” “是我自己的问题。” 然而林言慢慢道:“我身体近来不是很好,想休养一段时间。” “哦......” 主任有些可惜,但又不好直接挽留:“那你还会回来吧?我们事务所虽然没别人大,但是大家都很友善的是吧,你要是对薪酬不满意,什么都可以再谈的。” 林言笑了笑,道:“好。”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3 他抱着纸箱子,不方便打伞,就站在路边叫车。 小助理从事务所里追出来,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眼睛里满是依依不舍。 他小声问林言:“林律,你要走啦?” “不是,只是回家休养,不接代理而已。” 林言笑着说:“这么难过干什么,我又没有辞职。” 小助理“噢”了声,又问:“那你要是要换地方,告诉我行吗?我还是去给你当助理。” 林言端详着他,觉得有人会对自己不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半晌,他低低说:“好,如果我要走了,就和你告别。” 小助理一下就高兴起来,像个小孩似的道:“那行,咱们说定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要帮林言抱纸箱,林言不肯,他就撑着伞冲进雨里,对林言挥手道: “那我去帮你叫车林律!” 林言看着小助理的背影,突然觉得,即便自己不在了,这个事务所也不会那么一塌糊涂。 小助理刚走到路边,一辆保时捷就鸣了声笛。 车窗打开,陆含谦探出头,看着西装西裤的小助理,皱眉道: “喂,你怎么拿着林言的伞?” “......”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伞?” 林言坐进车里,十分不可思议地问。 “你的什么东西我不认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4 陆含谦哼了声,不屑道:“再说他那个打扮,这附近不就你们一家事务所吗。” 林言叹服,觉得陆含谦确实还是具备读宾尼法尼亚大学的资质的。 “刚才那人谁啊。” 陆含谦有点酸的问:“感觉跟你关系挺好的。” “是啊。太奇怪了不是么。” 林言淡声道:“我这种人怎么配有朋友呢,我活该孤独至死才对啊。” 陆含谦被呛了声,又无可反驳,便憋气地回去接着开他的车,不说话。 林言最近情绪不好,陆含谦看出来了,就想多陪陪他。 谁知道好不容易赶着把所有会议开完,想着提前下班来接接对象,就看到这么令人心碎的一幕呢? 陆含谦越想越觉得自己憋屈,忍了半响,还是忍不住说: “我不是不让你交朋友,是你要注意分寸。把握好朋友和对象的度,不要给别人错误的理解,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林言目光放在车窗外,淡声说:“知道了。” 于是陆含谦就像一个担心孩子早恋的老父亲般放下心来,欣慰道:“你知道就好。” ...... 林言不再去事务所坐班,在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林言在家里,陆含谦去上班还有什么意思呢? 索性就也不去公司了,会议视频开,有事邮件说,天天和林言在书房两相对,幸福感提升得快的不得了。 当然,最叫陆含谦受宠若惊的是,偶尔林言饿了,去厨房炖个红枣粥,居然还有他的份! 曾经一向只煮自己吃,完全忽视陆含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5 陆含谦从林言手上接过红枣粥的那一瞬间,就想立刻拍照发给顾兆。 “下次我帮你烧水。” 陆总白吃人东西有点不好意思,艰难地拉下面子说。 “不用。” 然而林言淡淡道:“你待会儿去把碗和电饭煲洗了。” 陆总略有迟疑:“不是有洗碗机吗?” “手工洗的比较放心。” “哦,行。” 陆含谦没疑有它,只觉得这么两个人住在一块儿,一个洗碗一个煮粥,就像普通小情侣一样,过的也挺有意思。 现代科技太破坏他和林言拉近距离的机会了。 等林言也慢嚼细咽地把粥喝完之后,陆含谦就坦荡地接过碗,拿去厨房愉快的洗了。 他拧开水龙头,带着塑胶手套,不知怎么,突然就觉得,“家”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二十多年以来,在陆家庄园一般的豪宅中从未感受到的东西,现在填满了陆含谦的心。 他觉得踏实,温暖,有后盾。 但其实,不过是林言多给他熬了一碗粥而已。 他也绝对想不到,此刻书房里林言正轻轻滑动鼠标,在他还未熄屏的笔记本上点开浏览器,将陆含谦未关的邮件页面内所有内容都拷进了u盘。 水声停,陆含谦洗完碗回来,觉得非常有成就感,不由搂着林言,笑嘻嘻说: “洗完了。来,奖励个啵。” 林言不知怎么,似乎有点出神,不是很在状态。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6 他非常配合地就偏头,在陆含谦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哟,今天怎么这么乖?” 陆含谦心情大好,当即伸出一只手,捏住林言下颔,将他压在书架上吻住了。 他一昧索取,越吻越深,林言却始终不曾推拒他。 直到最后,林言几近窒息,全身都不由自主颤栗起来,陆含谦才猛然松开。 林言眼尾泛红,软软靠着书架向下滑去,低低地急促喘息。 此时正是下午,窗外是灿烂明亮的阳光。 陆含谦蓦然转身,走到窗边将窗帘猛地拉上了,书房便一下子昏暗起来。 他撸了把头发,像一头即将进食的猛兽般,把林言按着压在身||下,重新重重地亲吻。 林言闭着眼,任他摆布,只在进入时,他呻||吟了声,轻颤着问: “......陆含谦,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啊。” 陆含谦不答,一口咬在林言锁骨,咬得他哆嗦了一下,接着就动作凶狠地摆弄起林言来。 “不知道喜欢你什么......” 他吻着林言颤抖的眼睫,哑声说:“但就是爱你爱得要命。” ......你会后悔的。 林言闭着眼,在心中无声说。 44.双更合一 第四十四章 山河平稳,岁月悠长。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7 和林言一起呆在家里的日子,陆含谦觉得简直是他二十多年来过过的最惬意的日子。 从前磕磕碰碰都不算个事,林言抡他酒瓶子也好,对他冷嘲热讽也好,只要现在好好的一块儿处上对象了—— 陆总觉得值。 《情侣必做的九十九件小事》已经勾去了不少,陆含谦甚至都快把未来三十年,每年的情人节七夕节怎么过都规划好了。 唯一让陆含谦觉得有些异样的,是他有一次发现林言在背着他喝药。 黑色的小丸子,装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中,没有标签和出产日期,看着很奇怪。 那晚情/事开始前,林言说要去喝水,陆含谦给他准备了小礼物,想给林言一个惊喜,就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结果看见林言轻轻倒出药丸,正准备和水吞下。 “这是什么?” 陆含谦立马走过去,一把夺了过来,仔细打量着药瓶。 他蹙起眉,莫名其妙的看着林言,印象中陆含谦从没见林言喝过这个东西。 林言似乎被他吓了一下,没想到会被陆含谦看见,但很快恢复镇定,安然自若道: “保健品。” “保健品?” “嗯。” 林言非常从容地把瓶盖拧好,好似真的只是什么再普通不过的药物。 “最近换季,用一点可以增强免疫力,预防感冒。” 陆含谦狐疑地看着他:“那怎么没标签?” “一盒比较多,带起来不方便,这个是我自己拆成的小份。”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8 林言神色沉静,眼瞳漆黑如深潭,甚至问陆含谦道:“你要么?下次我去药店,也给你带一些。” “我不用。” 陆含谦痞笑了一下:“老子两年前才登过珠穆朗玛峰,用不着这个。” 林言的表情很寡淡,似乎没什么反应,一如往常般淡淡“嗯”了声。 “喝点保健品也好,你最近越来越瘦了。” 陆含谦像想起什么,端详着林言,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脸色也不好,嘴唇青青的。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然而林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不咸不淡地答:“没有。” “回头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 陆含谦有点不放心,迟疑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你这个样,我总有点担心......” 人都是有某种直觉的。在一切不详发生之前,不可能没有丝毫征兆。 陆含谦与林言朝夕相对,哪怕林言掩藏得再好,也无法不露出丝毫破绽。 陆含谦还记得那天在浴室,林言醉酒后一直捂着心口说痛。 他起初以为林言摁着的地方是胃,没有太在意,但后来不知怎么越来越觉得不对。总感觉自己忽视了什么。 “......以后再说吧。” 但林言转过身,又倒了杯水,递给陆含谦:“可能是贫血,补充营养,多锻炼就好了。” “是么......” 陆含谦半信半疑,但林言已经把水递到了他面前,他只得接过来:“那过几天我让李楠再把健身室重新布置一下,我是感觉你老不怎么爱动......” 他话音未落,本来即将接住的水杯,林言突然提前松了手。 杯子“咕噜咕噜”在地板上滚了两遭,一满杯水一下全洒在了两人衣服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299 陆含谦还好,林言的睡衣是全湿透了。湿湿地贴着他的皮肤,将林言的身体曲线模模糊糊地勾勒了出来。 陆含谦:“......” 他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林言静了静,半响,慢慢从陆含谦怀中挣脱,非常低地哑声说: “我去换一下衣服。” 但他只刚刚一动,瞬间就被陆含谦抓着手腕扯了回来,搂在怀中拥得更紧了。 陆含谦低头,缓缓将林言从脖颈到锁骨处的水珠一寸寸舔掉。林言压抑不住般轻颤着发出声低低的呻/吟。 陆含谦猛然将林言翻过去,压在餐桌上。 药瓶的事......陆含谦只最后再瞥了一眼,没有再问下去。 漆黑的夜色中,亨伯特趴在笼子里,看着餐厅模糊交叠着的两个人影,听着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喘息呻/吟声,可怜巴巴地小声“嗷呜”了声。 想睡又睡不着。 第二天早,陆含谦懒洋洋靠在床头,看着洗手间正在刷牙的林言,吊儿郎当问: “林言,你今天有事么?咱们一块儿出去一趟吧。” 林言吐掉嘴里的泡沫,转过身来,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怎么?” “傻狗好像病了。” 陆含谦道:“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其实从上回吃了林言的鱼之后,亨伯特就一直无精打采,像病了似的。 倒不是林言的鱼有问题,而是陆含谦太凶,训它的时候伤了亨伯特的心。 虽然看着威风,像头小狼,但亨伯特到底也只是条才半岁的狗而已。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0 陆含谦在气头上的时候,好几天不怎么给它喂食,饿得亨伯特嗷呜直叫,甚至后来叫都没劲儿叫了。 在亨伯特心里,它吃掉林言的鱼,是为了自己和陆含谦好。 在这个家,林言最喜欢他的鱼,它看出来陆含谦很吃那几条鱼的醋,觉得林言对鱼比对自己还好。 那么它把那些令人讨厌的鱼吃掉了,为什么陆含谦不表扬它,还给它冷遇? 亨伯特觉得自己受不起这个委屈。 一路上,亨伯特蔫蔫地独自趴在后座,陆含谦叫它,它也不理。 到了宠物医院,要下车,陆含谦拍拍手,示意亨伯特自己跳下来,亨伯特垂死般掀开眼皮,又耷拉了下去。 “......” “这狗没问题啊?” 医院里,医生给亨伯特做了个全套体检,十分莫名其妙:“健康的很。” 陆含谦问:“那它怎么不吃东西?” “你换一种试试?是不是口味不喜欢,或者吃积食了?” 陆含谦无法,只得十分不解地从医院带了些促消化的药,拿回去先试试。 倒是回程的时候,林言有些晕车,从副驾驶换到了后座。 陆含谦想叫亨伯特坐前头来,不要打扰林言休息。但亨伯特这回倒十分灵活地一下钻进了车里,赖在后座不肯下来了。 行车的时候,林言闭目打着瞌睡,却感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朝他靠了过来。 林言睁开眼,就瞧见亨伯特正怯怯地望着他。 它似乎想把脑袋搁在林言腿上,但又有点不敢,以前林言冷眼剜过它。 那个时候还是它想蹭着林言裤腿撒娇,现在它都把林言的鱼吃了,更加不敢靠近林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1 亨伯特与林言对视,可怜巴巴的。 然而林言容色冷淡,几乎没什么表情,看了一会儿,又闭上眼,接着打瞌睡了。 亨伯特低低地呜咽,自己缩回角落里。 林言真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 他温柔的时候极其温柔,但对待他不喜欢的人,心肠又极硬。 亨伯特在他心里,是挂在陆含谦的标签下的。是陆含谦的“东西”。 便没来由地憎恶。 陆含谦车开的很平稳,只在过红绿灯的时候,有个小孩突然横闯马路,使得他猛踩刹车,骤然一停。 亨伯特无精打采,一下险些被甩到地上。又委屈巴巴自己爬上座椅。 它只缩成小小的一团,竭力离林言远一些,好像生怕自己遭了林言的讨厌。 但林言始终无动于衷,无论是它求亲亲求抱抱也好,还是险些摔到地上也好,都碰都不碰它。 陆含谦从后视镜看着简直像在自生自灭的亨伯特,心中心疼想,老子的狗好他妈卑微可怜。 第四十五章 月末,陆含谦不得不去公司了,有一大堆财务报表要等着他过目,签字。 林言问他要去多久,陆含谦想了想,说:“大概五六天吧。” 林言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结果春夏交际,林言当晚就受了凉,低烧起来。 早上陆含谦走的时候,是接近38度,陆含谦想送林言去医院,但林言不肯,说自己喝点热水就好了。 他是律师,临场的反应能力很重要,用药过多会使他变得迟钝。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2 陆含谦始终有点放心不下,中午的时候就给林言打电话,想问问他退烧没有。 但林言根本没接。 他坐在漆黑的卧室里,窗帘拉了下来,面无表情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眼底晦暗不清。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陆含谦就回了家。 他急匆匆拧开门,到卧室一看,林言整个人都蒙进了被子里在睡觉。 “吓死我了......” 陆含谦摸摸了林言额头:“我还以为你已经烧糊涂了。” 林言微微蹙了蹙眉,似乎睡的正沉,朦胧不清地应了声,无意识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下陆含谦彻底放弃去公司了。去了也不放心林言,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干脆就直接把所有账目都扫进了电脑里,守在林言床边看。 他处理报表的时候,林言就窝在床上看熊猫的幼崽视频。 陆含谦见他总是看这个,好像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黑白小球一样,就问:“喜欢熊猫?我给你认养一只好不好?” 林言微微抬眼,看着陆含谦,像有点惊讶他会说出这种话一样。 “真的,”然而陆含谦一本正经说:“你要是想,我马上就让李楠着手去办。” 林言摇摇头,陆含谦就伸手将他搂住,像逗一只小猫般摩挲他的脸颊,拨他的眼睫: “你要不要无所谓,我就是想告诉你,林言,你跟我在一块儿,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哪怕是月亮,都给你砸一块下来。” ......可又有什么用呢? 林言任由陆含谦将他抱在怀里搓弄,沉默想,你为一只猫花再多的心思,也终究只是把它当作一只猫而已。 “你的报表看完了没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3 温存了一会儿,林言微微动了动,推开陆含谦:“我想睡了。” 陆含谦道:“那我去书房看,不打扰你睡觉。要喝水叫我。” 他说着就要抱着电脑出去,临关门前,林言突然道:“你账目看到哪儿了?晋野总部的看完了么,还剩多少啊。” 陆含谦没太在意,随口道:“还早着呢,这是我自己公司的。我爸那边月初才送过来。” 林言没吭声,关灯睡了。 陆含谦隐隐约约觉得林言最近问起他公司的次数变多了。但他没觉得不好,反而还觉得是好事。 毕竟你看吧,搞对象呢,两个人是要当终身伴侣的,那当然得互相了解,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财务状况。 林言愿意问他,那说明是正儿八经想跟他长久处下去。 而且明显的,林言比往常更粘他了。 从前是恨不得离陆含谦有多远离多远,现在是竟会和陆含谦在一个房间看书,有时候还会支使陆含谦去倒杯水啊,熬点粥啊什么的。 陆含谦被支使也支使得很幸福。 ——如果他不知道这支使背后的真相的话。 晚上,陆含谦将林言摁在床上,紧紧抱着他,摆弄他。 林言轻轻呻//吟,喘得叫陆含谦简直恨不得永远和他融为一体。 林言的脊柱笔直极了,陆含谦按着他的一节节骨节,从下往上吻去,吻得林言不停轻颤。 (.......................) (........................) 最后林言精疲力尽,力竭般跪伏在床上,额头抵着被单,像一只蜷成一团的小兽。 陆含谦抱着他,安抚地轻轻亲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4 (........................) 林言这次肯定受伤了。 果不其然,一同带出来的还有血迹。 林言声音嘶哑,疲惫不堪地闭着眼,如呓语般轻声喃喃:“弄痛我......” 陆含谦亲了亲他的额头:“不舍得。老子爱你。” 林言半边脸埋在被单中,低低笑了笑,仿佛自嘲一般: “喜欢......我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么......?” 然而这句话实在太轻了,轻的陆含谦都没听清。 他爱怜地看着林言的睡容,看着他苍白的脸,浓醴缠绵的容色,如楚地编钟的余韵般寡淡的眉眼,良久后,不自禁说:“下次别这么疯了......我是真的想和你白头偕老。” 林言听见了,隐约笑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意味地低声说:“......好。我和你白头偕老。” 陆含谦没想到里他还醒着,更没想到还能得到回应,简直是狂喜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紧紧搂住林言,一下接一下地亲吻他。 ...... 月末月初忙完之后,陆含谦终于空闲下来,又能理所当然地赖在家里和林言共处了。 他始终记得林言药丸那事,而且据陆含谦观察,林言每次喝药,似乎都竭力背着他。 他表面上不过问,其实都暗中观察着,推测林言每一次去餐厅,到底是喝水还是喝药。 后来他干脆趁林言不注意,在餐厅装了个微型摄像头,想记录下来林言的喝药频率,或者找出来那药瓶在哪儿,看究竟是不是保健品。 陆含谦想知道关于林言的任何事,更不必提还是关于林言身体方面的。 他憎恨、瞧不起陆北征,所以发誓绝不会称为像他一样的人。 他会好好对待自己的伴侣,像一头成狼那样守护着自己的所爱。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5 终于不久后,林言在家里呆疲了,找了个不太热的早上出门买杂志和香水去了。 陆含谦借口补觉,没和他一起。然后等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立马蹦起来,往客厅里摸。 林言从公寓带过来一个小鱼缸,大的被亨伯特砸了之后,林言没有再买鱼,便就这样废弃了。 之前养鱼用的一些石子,细沙和鱼粮都放在里面。 陆含谦万万没想到他会把药瓶藏在那儿,简直不正常。明摆着不想让他找到。 陆含谦急匆匆拨开细沙,手在里面摸来摸去,却没找到药瓶,先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他心中狐疑,抓出来一看,是一只黑色的u盘。 ......什么u盘,要藏在这儿? 为了避免细沙破坏端口,林言还特地买的一款有扣鞘的。 陆含谦心脏急剧地跳动起来,他似乎有某种直觉,但不敢相信,下意识逃避地想把u盘放回去。 但在手指碰到细沙的一瞬间,他猛然握紧了拳,将u盘一把抓在手心里。 他像精神恍惚般跌跌撞撞往书房走去,开电脑,把u盘插进去的时候,陆含谦发现自己的手哆嗦得不成样子。 塞了十几下才塞成功。 开机的过程显得无比漫长,当他终于点开u盘里唯一的那个文件夹时,陆含谦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他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直到此刻,才终于被一盆凉水泼醒。 45.双更合一 第四十六章 (上) 陆含谦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行尸走肉般站起来,怔怔地走回客厅,把那枚u盘放回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6 ......怎么会这样呢? 陆含谦出神想,就在不久前,他们在床上,还紧紧拥抱在一起,林言说,“好,我和你白头偕老”。 原来他在骗他么。 但林言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陆含谦像落水后抓着最后一块的浮板,挣扎而绝望地想,如果林言真的想害他,他们同床共枕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又何必要等到今天才动手。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发呆,手肘搁在膝盖上,然后慢慢将脸埋进了掌心里。 陆含谦感觉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无力绝望过。 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了,没有一丝力气,连再站起来,去书房把电脑关掉的精神都没有。 黑沉沉的,有什么看不见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背上,心里,叫他喘不过气。 如同古战场上节节败退的兵士,丢盔弃甲,逃到城墙脚下,看着满目苍夷的焦土,心中彷徨无一物。 但陆含谦不知道,在半年前林言那样被他折辱搓磨,从老律师家里回来后,又意外知道这个对自己施暴的人同样是血仇之家的独子时,内心远何尝不是比他煎熬无数倍。 他不能质问他,反抗他,报复他,反而要屈身于他之下,逢迎他,打落牙齿和血吞,像一只见不得光的暗虫一般没有尊严,没有喜怒地调查着。 这对自尊心异常强烈敏感的林言来讲,几乎是要他的命。 陆含谦发着呆,门锁却“咔嗒”一声,林言拧开锁,提着一大袋饮料杂志回来了。 六月气温渐渐升高,林言又开始穿他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了,配上一双驼色的鹿皮短靴,非常清爽有气质,连香水类型也换成了偏冷调的。 他总是活得精致优雅,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也不肯显出一丝叫人可怜的颓态。 陆含谦以前还笑话他,睡前居然喜欢随手翻翻时尚期刊,才辩无双林律师,居然会看这种又奶又娘的东西。 林言处变不惊,下一句就嘲讽陆含谦整天一身藏青色商务大衣,像只高个儿的鼹鼠。 “陆含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7 林言蹙眉,叫了陆含谦两三声。 但陆含谦像走了神似的,目光空空地盯着一个地方,也不答。 直到第四声,他才一下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林言,涩声问:“......怎么?” “你去把米洗了。”林言淡声说,“我买了香蕉和山楂,一会儿熬四季粥。” “......哦。” 陆含谦缓缓站起身,林言看着他:“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陆含谦勉强笑了笑,揉了把脸:“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情,我担心着呢。” 林言眼皮微微一跳,仿佛不经意问:“严重么?什么事。” “财务出了点问题。我让李楠把资料邮件发给我了,待会儿吃完饭看看。” 陆含谦观察着林言的神色,连他脸上最细小的一个表情变化都不放过,试探般轻轻问: “林言,你担心我么?” 林言似乎莫名其妙,没有回答,只提着杂志往房间走去,有些僵硬地说: “把米洗了。” 陆含谦看着他的背影,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拷贝自己所有的财务报表,如查账一般分门别类地保存好。甚至连其中存在哪些疑点,都以红色备注标记住。 在此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林言会看账。 证据已经如此确凿,但陆含谦仍然不肯相信。 他就像一个执拗的小孩,陷在梦里,敲都敲不醒。连顾兆都曾经提醒过他,以林言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可陆含谦却想,以林言的性格,倘若不是真的喜欢他,又怎么会留在他身边。 他并不笨。二十岁就成功完成两轮融资,不靠家里的关系,自己一路读到宾尼法尼亚大学硕士,陆含谦不是傻子。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8 他忽视了一切细节和破绽,只是因为,他爱他。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在他还不肯放下面子身段,好好追求林言的时候,林言就已经把他的心全占满了。 “把前几年资金链断裂那时候的报表发给我。” 陆含谦一面麻木地淘着米,一面给李楠发短信:“用邮件,日期改成近几天的。” 他还是不肯相信,除非亲眼看见。 否则或许林言昨天就已经反悔,真正喜欢上他了呢? 他还没有把u盘里的东西发出去不是么? 陆含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几乎有些可怜地想,他不是因为还没找到确凿的证据,而是因为终于喜欢上他了而已。 凉水冰的刺骨,陆含谦手伸在瓷缸里木然地搅弄着碎米。 他抓起一把,用力握紧,那些米粒就会从指缝里流出去,最后掌心里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握得越紧,越是无法得到。 陆含谦眼眶发红,喉结微颤着上下滚动,发出一声低哑的,如哽咽一般的喘息。 粥煮好后,陆含谦抹了把脸,如往常一般用碗盛好了,送进书房里和林言一起吃。 林言见他神色有些憔悴,以为是公司的事情,没有多问。 陆含谦假模假样地演着,只觉得待在电脑前,仿佛坐如针毡,几乎忍不住下一刻就立马合上屏幕,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最后吃完后,陆含谦照例接过林言的碗,拿去厨房洗。 桌子上的电脑还亮着。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碗待会儿再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09 陆含谦哽了哽,低声说。 林言没什么表示,仍是淡淡的:“哦。” 陆含谦慢慢走出房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突然对林言说: “林言,我爱你。” 林言正在看熊猫的幼崽视频,头都没抬:“嗯,知道了。” 陆含谦喉结不住滚动,看着林言微微垂眼的侧脸,嘴唇轻颤着几番张开,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你喜欢熊猫,我就给你认养一只熊猫。” 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问林言喜不喜欢自己,只嘶声说:“如果你喜欢月亮,我就给你摘一个月亮。” 半响,林言不知是觉得他磨叽,还是觉得好笑,抬头望过来:“那你去摘啊。” 陆含谦艰难地笑了一下——他觉得那笑容肯定很丑,退出去,把房门关上了。 陆含谦原本打算去楼下车里,但当走到安全通道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在楼梯间的台阶上坐下来,颤抖着打开了手机的监控页面。 那是餐厅,但由于大平层开阔的结构,也可以看到客厅的一部分。 画面还是静止的,陆含谦无意识把手背贴到了嘴唇,压抑地咬住了。 他一动也不敢动,只屏息看着,像生怕惊扰了什么。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后,林言似乎确定陆含谦走远了,不会再突然回来,便从房间走到了餐厅。 他十分镇定地从客厅鱼缸里把u盘翻出来,同时还有药瓶。 从找到u盘,到拷贝好重新放进去,大概只花了不到一分钟。 林言神色始终非常自若,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已经做了无数遍,熟练至极。 亨伯特在笼子里,大约是饿了,陆含谦今天走前忘了给它加粮,见林言出来,它忍不住呜咽了声,想引起林言的注意。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0 然而林言根本理都没理它,只在餐厅倒水的时候,微微蹙起眉,有些冷淡,又有些厌烦地看了亨伯特一眼。亨伯特瞬时做错事般垂下脑袋,缩着尾巴一声不敢吱地滚回角落里。 玻璃瓶里的药丸只剩下了两粒,林言吃掉一粒,还剩下一个。 但他似乎嫌药瓶用了太久,不太卫生,就干脆把剩下的冲进了管道,玻璃瓶扔进垃圾桶里。 做完这些后,林言把碗洗了,以免等陆含谦回来粥都干在瓷壁上了。 ——那是景德镇出的限量版,印画仿了莫高窟的“敦煌飞天”,林言非常喜欢。 洗完后,大概是沾冷水受了刺激,林言微微有些咳嗽。 他拿纸巾捂住嘴,闷闷地咳了好一会儿,越咳越剧烈,摄像头下,他单薄消瘦的肩膀抖得像两片蝶翼。 最后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时,林言冷淡平静地看了纸巾一眼,然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倘若陆含谦的摄像头像素再高一点,再清晰一些,他就能看见,那纸巾上带着血迹。 然而陆含谦没有。 当他在看见林言取了u盘进书房,随后又原样藏回去的时候,就已经红了眼眶。 脑子里糊成一片,陆含谦死死咬着手背,几乎要把自己的皮肉咬下来一块,口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 他无声地剧烈颤抖着,眼睛红得吓人,透着种凶狠暴戾到极致,又受伤悲痛到极致的意味。 犹如一只高高在上统领着一切的头狼,却在他最不期然的时候受到了最致命,又最意想不到的一击。 ......原来心死就是这样的感觉。 陆含谦强忍着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洞的楼梯间里听起来,却仿佛某种遍体鳞伤的动物的悲鸣。 (下) 五点多的时候,陆含谦回来了。 他不知道去哪儿了一趟,身上有一大股烟味,却还给林言带了个小蛋糕。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1 林言其实不大爱吃零食,也不喜欢吃蛋糕,嫌甜的吃了对牙齿不好。但懒洋洋的夏季,翻着杂志吃点小点心打发闲暇时间,又很难让人拒绝。 陆含谦看着林言吃完蛋糕,又问他晚上有没有事,要不要一起去郊外看流星。 “天琴座的流星群。” 陆含谦道:“可以许愿,据说很灵。开车去八点之前就能到,一起去看看吧。” 他说是邀请,但语气间不容拒绝的模样又哪里有询问林言的意思。 林言有些困,见陆含谦说话的语气和神色和早上都完全不一样了,不由随口问: “你有工夫去么,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 陆含谦笑了一下:“陪你嘛,没空也得抽出空来。” 林言有些冷淡,听到这种情话也没有半分欣喜的样子,只仍是那么副没什么反应地语气说: “好,那就去吧。”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陆含谦站起来,仿佛很体贴一般提醒道:“记得多穿一点衣服,晚上可能会降温。” 林言没多想,胡乱在外头加了件夹克,就跟着陆含谦一起出去了。 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换衣服时,陆含谦靠在门框上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是有多么沉默可怕。 出门前,林言看着正在给亨伯特喂食的陆含谦,有些莫名其妙,问:“你给它加这么罐头干什么?” 陆含谦拍了拍亨伯特脑袋,若无其事道:“这段时间忙,怕忘了喂它吃东西,放在这儿,免得它饿着。” 林言未挂在心上,随口应了声,进了电梯。 上车后,陆含谦开没开音乐,只非常安静地开着车。 林言坐在副驾驶,系了安全带,沉默地看着窗外风景发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2 那正是午后,路边的行人也非常少。 陆含谦带他上了高架,车里虽然开了空调,但是阳光明晃晃地照着,也使人感到种倦懒。 何况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林言似乎有些格外困乏。 “你先睡会儿吧。”陆含谦说,“得要两三个小时呢,等到了叫你。” “嗯。” 林言头靠在车窗上,低低应了声,其实这会儿他已经困的有些神智不清了。 陆含谦载着林言在市区外绕圈,他抓方向盘用力大到几乎有些不正常。 他脑子里飘过很多个片段,一会儿是林言和他一起在井禅寺,看着两人的铁牌由一根红绳紧紧系在一起,从此三世姻缘,来生再见; 一会儿是林言微汗地与他紧紧拥抱在一起,说“我和你白头偕老”; 一会儿是他神色冷淡地从书房出来,异常熟练地把他所有邮件都拷进了u盘里。 陆含谦的喉结不自主地微微颤抖着,良久后,他打了下方向盘,掉过头去—— 终究没有带着林言去往郊外,那个他已经准备好了的别墅,而是开回了市区的大平层。 林言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外头的天全黑了,他躺在卧室里,窗帘拉下来,陆含谦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声不吭地背对着他抽烟。 林言勉力眨了眨眼,感到股晕眩感,脑袋很沉,仿佛那种午睡睡了太久,醒来后的短暂性头疼。 他无意识地低低呻/吟了声,想摸自己的额头,但这一动,才发现了异样—— 林言看着自己靠近床头,几乎不能动的左手,眼瞳瞬时猛地收紧了,声音发紧地嘶声道:“陆含谦——!” 陆含谦没有立刻转过身来,而是沉默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 那里已经有一地的烟蒂了,看起来从到家开始,他就没停过。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3 陆含谦低着头,慢慢将烟头用鞋底碾灭,然后才转过身,平淡地看着林言。 他走到林言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平静到不可思议。 他没有问林言怎么醒了,也没有解释他们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更没有问林言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而是突然毫无征兆地,猛然打了林言一记耳光。 林言一下被他打得偏过头去,几乎伏趴到了床沿,耳侧耳鸣不止,嘴角立刻裂开了,口腔里漫上股强烈的铁锈血腥气。 和从前小打小闹不同,那时候陆含谦总归是疼惜着人的,没使太大力气,带着点打情骂俏的意思—— 但这一下,他用尽了全部力气。 林言伏趴在床沿,快二十多秒没有反应,半分钟后,才在身体的自发反应下哆嗦着猛然呛出口血。 “这一下,是你这一年来骗傻子一样把我骗得团团转的报应。” 陆含谦喉结极缓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忍耐着什么般,死死盯着林言,眼眶中满是血丝地哑声说。 林言眉头深深地拧着,乌青蜷长的眼睫不住轻颤,神色中满是忍不住的痛苦之色。 但陆含谦没等他缓过来,紧接着就抓着林言漆黑柔软的头发,狠狠往床沿用力磕了一下: “这一下,是成全你林律师舍身‘取证’,卧薪尝胆的委身之苦!” 林言浑身都在哆嗦,根本听不清陆含谦在说什么。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都快模糊,完全丧失反抗能力地任陆含谦抓在手中搓磨。 林言现在的身体素质已经不比一年前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了,那时候林言还能和陆含谦对打,现在林言几乎连陆含谦的一耳光都挨不住。 最后陆含谦揪着林言后脑头发,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灯光下林言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冷汗,脆弱得犹如轻轻一碰就会碎开的冷瓷。 陆含谦咬着牙,眼眶已经全红了,只觉心痛如刀绞,声音都快变了,却仍死撑着不肯哭出来。 他狠狠地咬上林言的唇,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用力吮吻,哪怕被林言狠咬了一下也不松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4 他们的血混在一起,又苦又涩,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真仿如是抵死缠绵,至死方休一般。 “这一下。” 陆含谦良久后极缓地松开怀抱,声音已经压抑不住地带上了哽咽,他低笑着哭了出来,随即用拇指重重抹去了。颤抖着哑声说: “是老子对你最后的爱。” 46.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林言蜷在床边,严重的耳鸣使他过了很久才听到陆含谦仿佛回声一般的话。 他眼睫颤了颤,陆含谦那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几乎要将他全身骨头都掴散架,半晌,才异常迟缓地咳嗽着闷闷笑了起来。 “......爱?” 林言犹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轻轻抬手,以没被铐住的右手在嘴角碰了碰,垂下眼,看着手指上殷红的血迹,轻轻道:“噢,这就是陆少爷的爱。” 他挣扎着稍微从床上坐起来一些,以尽量平视的目光望向陆含谦,嘲笑般问: “——这种爱,不知道这世上有谁愿意消受呢?” “......那是你咎由自取的。” 陆含谦双目血红,将一个锦囊掷到林言面前,声音沙哑:“林言,在我满心满意要对你好,和你相伴终身的时候,你想的都是什么,啊?” 他指着这个已经皱巴巴了的锦囊,盯着林言平静淡然的神色,猛然拔高声线,怒吼:“你他妈有没有胆子拆开看看!” 然而林言容色寡淡,漠然得就像一尊冰冷的白玉雕。 他垂眼看着这锦囊,半晌抬头,望向陆含谦,突然笑了一下—— 他何止有胆子在陆含谦面前拆开看看,他还有胆子当面念给陆含谦听。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5 “好,你想看,我就拆开来给你看看。” 林言嘴角裂开的口子已经不流血了,只有陆含谦那一耳光在他脸上留下的血印看上去有些吓人。 但林言微笑着,仿佛即将做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锦囊里写了什么么?” 他弯唇,还笑了一下,然后神色自若地单手拆开锦囊,将里头的薄薄纸片缓缓抽了出来: “——我现在亲口告诉你,你听好。” 陆含谦呼吸瞬时微微有些发窒。直觉告诉他那将是非常残忍的话,他想扑上去捂住林言的嘴,不许他说了,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我说——” 林言放缓了语速,并且抬起眼,冰冷地盯着陆含谦,用他在法院念辩词时那一贯清亮冷冽的嗓音,一字一句说: “愿祈求,陆含谦举、家、倾、覆,锒、铛、入、狱。大仇得报,以命抵命。” “......” 陆含谦瞬时立在原地,如被一击抽去了魂魄般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他。 他原本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当林言如此亲口在他面前念出那句话时,陆含谦还是忍不住眼眶迅速红了。 眼泪无知无觉落下来,陆含谦咬着牙去抹,却突然擦着擦着低笑了起来。 他笑叹了一声,低着头,哑声说:“......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恨我?” 陆含谦竭力忍住泪,拼命眨了眨眼,眼睛通红地望着林言:“我对你......林言,你有没有心?” 他站着,林言半躺着。分明是陆含谦占尽优势的姿态,却不知道为什么,模样狼狈的林言仿佛才是胜券在握的上位者—— 早已溃不成军的陆含谦更像那个深陷在泥潭中,卑微地绝望地,等待着林言来救赎却永不得超度的痴魂厉鬼。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6 林言平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异常淡漠地望着陆含谦。 他看上去依然那样隽秀好看,眼瞳漆黑而沉寂,灯光下,像一湖深秋的潭水。 但对陆含谦来说,林言这么副沉默不吭声的样子,就是他最残忍之处。 他什么都不告诉他。 心里想的什么,想要什么,不喜欢什么。他的世界一直这样将他拒之门外,无论陆含谦做什么,林言都从来没有接纳过他。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体重是116斤。” 半晌,林言开口,没什么情绪地说:“现在是102斤。” 他抬头,望着陆含谦:“我有177cm的身高,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 “陆含谦,我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过过一天高兴的日子。” 林言平静地,安定到诡异地开口:“你就像一只疯狗,缠着我,撕咬我,要我陪你玩谈恋爱的游戏。如果我不配合——” 林言笑了一下,抬起脸,让陆含谦清楚地看见他苍白脸颊上那五根清楚的指印: “你可以走到街上去问一问,陆含谦,如果一个人的伴侣不尊重他,动辄强/奸他,敢有丝毫抗拒,就得挨一顿打——他还会不会爱他。” “......” 陆含谦心头如梗巨石,像个无措的小孩,不知如何是好地想为自己辩白。 “我没有......” 他惊惶茫然地竭力解释:“我喜欢你啊......我一直都,都很想让你也喜欢我一点......是你一直讨厌我,恨我,无论我做什么——” “对。” 林言漠然地打断了他,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恨你,讨厌你——因为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7 陆含谦怔怔地望着他。 “你就是个混蛋,人渣。” 林言说:“我是得有多贱,才会爱上你啊?” 陆含谦说不出话。 换作从前,他或许会气急败坏,勃然大怒,但他现在只感到茫然,悲伤,好像心里被人挖掉了一个大窟窿,在“呼呼”地灌着风。 “你也砸过我酒瓶子......” 半响,陆含谦低低地,轻轻地说:“打过我耳光,死命地踢过我,骗过我背叛过我......我又是得有多贱,才会这样一直爱着你啊。” 陆含谦还记得他们一起去井禅寺的时候,那天阳光非常好。林言穿着身米黄色的风衣,口袋处有株玫瑰色的蔷薇绣花。 他牵着林言的手,揣在口袋里,十根手指与他紧紧相扣。 林言说要和他三世姻缘,来生再见。 小僧站在古树前,他们亲眼看着他把两人的铁牌以红绳系住,缠在了一起,自此难解难分。 林言不知道那个时候陆含谦有多么高兴。 他是一个耻于说爱的人。 但因为林言,陆含谦渐渐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它更美好的字眼了。美好到陆含谦每次提起,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但我没有求过你爱我啊。” 林言淡漠地说:“是你一厢情愿对我付出感情,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强迫我回应——” “但我有什么义务呢,”林言反问:“因为你姓陆,你的感情就比旁人更高贵更不容拒绝,我就必须三跪九叩、千恩万谢地接受了,否则就是不识好歹,活该被你打残了操是吧?” 陆含谦喉头不住滚动,已经被他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你也不该、不该骗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8 良久,他气势不足地虚弱哑声道:“即便是我这样的人渣......被你这样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也是会难受的。” 这下轮到林言不吭声了。 “你从来不告诉我你的想法。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一概不知道。” 陆含谦说:“哪怕我想当一个讨你喜欢的人渣,也没有接近的机会。我只是想把我觉得好的东西给你,希望你也喜欢我一些,这有什么错呢......?” “我没有这么喜欢过谁,你是第一个。” 陆含谦笨嘴笨舌地解释说,面子里子他已经全然顾不上了,无论多么丢脸,他都想磕磕碰碰地把话全说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叫你高兴。我把亨伯特送给你,但你对它一点也不好,还是因为我......?” 陆含谦惶然地抬头望着林言:“你已经讨厌我讨厌到,连我碰过的东西,都憎恶到极点的地步了吗?” 林言隐忍地闭了闭眼,半响后,哑声道:“是。” “......” 陆含谦点点头,艰难地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他说着就站起来,从床前往门外走。林言看着他,目光一直跟随到陆含谦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 “你要去哪儿?” 林言忍不住问,用力晃了晃手上的手铐:“你放开我......!” 陆含谦回头,平静地望着他,目光仿佛还有些温和:“你的嘴角破了,我去拿医药包。” “你要锁我锁到什么时候?” 林言几乎是气到轻颤:“你不觉得你很变态吗?” “我早就疯了。” 陆含谦哑声说:“我爱你爱得要命......你不能离开我,否则你死了,我会忍不住弄死他们,去给你偿命。”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19 他望着林言,像一条恶龙望着强抢来的心爱的小王子,低低地温柔地说:“我要把你留在我身边,留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 “......那你会一直等到我死,”林言忍着胆寒颤声道:“如果你喜欢奸/尸的话。” 陆含谦笑了一下,像个神经质的疯子。 “你不会死的。”他说:“我会保护你。” 林言冷冷睨着他,陆含谦偏过头,眼看就要往外走去,林言却突然笑了,他低低说: “陆含谦,你知道我吃的那种黑色小药丸,是什么药么?” 陆含谦的背影便蓦然一僵。 47.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找到u盘后,陆含谦不是没有注意过那个药瓶的问题。 但当时瓶里只剩下两粒,陆含谦怕自己取走一颗,林言就会发现。 谁知今天下午,林言竟然喝完药后就直接把剩下的冲进了管道,玻璃瓶也扔了,彻底断了陆含谦的念想。 “......那是什么药?” 陆含谦转过身来,看着林言,神色中有些隐隐的疲惫。 今天他遭受的打击已经接二连三,几乎无法再承受什么新的意外:“林言,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林言不答,只望着陆含谦。 他的眼睛漆黑沉静,陆含谦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却无法琢磨出他的分毫想法。 “......你喜欢我,对么?” 半晌,林言突然问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0 陆含谦已经被他快要折磨死,他不敢说是,也无法说不是,只沉默地站在那里,不吭声地与林言对峙。 “是抗焦虑的药。” 林言笑了一下,黑夜中,他的笑容一闪即逝,像裹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又危险,又诱人。 林言的长相原本就带着缠绵锋利的意味,只是平时容色总是寡淡而禁欲的,很少有这样的神色。 但当他偶尔这么粲然一笑的时候,简直是勾人得惊心动魄。 陆含谦眼神颇有些迟疑,像半信半疑。 “我需要每天吃,你去帮我重新买一些来。”林言说,“黑色的药丸,名字我忘了,是用来缓解精神焦虑的。不然我会死。” 林言微笑着,温声道:“你喜欢我,对么?倘若我死了,你会难过。” 陆含谦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感到种无形的窒息感。 他不太自然地转过视线,推门走出去,像逃离一般,低低应了声:“知道了。” 林言坐在床头,手腕仍然被拷着。 但他的目光跟随着陆含谦的背影,突然有种奇异的快感。 就连刚才陆含谦掴他那一耳光,脸颊上火辣辣的痛觉也似乎减轻了很多,像从无穷的深渊绝境中,突然开出了一支苍白扭曲的病态花朵。 大概不止陆含谦疯了,他也早就成了个神经病。 林言捂着隐隐作痛的心脏,缓缓躺到床上。 他将自己蜷起来,垂眼看着手心交叉横错的疤痕,倏尔弯唇,非常短暂地低笑了一下。 陆含谦再出现的时候,是晚上临睡前。 他带着一本全英文的古希腊神话故事书,和拜伦的诗歌集,问林言想听哪一个。 “我读给你听。”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1 陆含谦自然而然道,像任何一个普通情侣间的夜晚调情。 但在林言是被在床上的这一情境下,他的平静温和便显得十分诡异,几乎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林言神色淡漠,根本不理他,陆含谦就自说自话一般接着说下去:“要不今天先读拜伦的诗吧。时间不早了,读完你早点休息。” 林言沉默地躺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句话也不说。 陆含谦念了半晌,他便缩进被子里,蒙住头,没有分毫语气地道:“够了,让我睡觉。” 陆含谦于是合上书,将他手机备忘录里的那张《恋人必做99件小事》又勾去一项,温柔道:“晚安。” “给我一杯牛奶。” 林言闭着眼,将脸侧到一边,冷淡地说:“......不然我没办法睡着。” 陆含谦点点头,去厨房冲好了送到林言床边,却端着杯子问林言道:“你爱我么?” “......” 林言抿紧唇,在床上冷冷地看着他:“不爱。” 陆含谦却仿佛觉得在意料之中,十分平静地笑了一下,而后手腕一转,就在林言面前将牛奶倒在了地上。 “......!!” 手铐瞬时被林言扯得“哐啷”一响,他狠狠盯着陆含谦,怒道:“你疯了?” 陆含谦微笑着,一手死死摁住林言不住挣扎的右腕,俯下身,强行在他额头吻了吻: “是啊。为你疯的。你忘了?” 他的吻滚烫炙热,烫的林言浑身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他觉得陆含谦已经疯了,他的爱和吻都那样热,林言根本无法承受,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陆含谦亲吻着林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2 林言挣扎得厉害,陆含谦就将林言翻过去,一只膝盖顶在林言的脊背上,彻底将他固定住了。 林言简直要被压得喘不过气,陆含谦却问:“林言,你爱我么?” 林言疯了般挣动,竭力想把陆含谦从身上掀下去,冷笑道:“我喜欢一只熊猫都不会喜欢你!” 陆含谦掐住林言的脖子。 ........................................................................................................... 林言哆嗦着抖成一团,陆含谦却还在问:“林言,你爱我么?” 林言额头上全是冷汗,侧脸陷在被单里,陆含谦就亲他冰冷的脸颊,低声说: “说你爱我。” ........................................................................................................... 陆含谦空洞地望着这具无力地虚弱挣扎着的躯体,恍然间又想起来刚见到林言那一次。 他穿着月白色的柔软衬衣,水洗蓝的修身牛仔裤,和一双驼色的鹿皮马丁靴。 扯着包工头从房间里出来,膝盖狠狠往上一顶,就给摁在墙上的胖子猛一下顶的吐出来。 非常锋利漂亮,扎人又好看。 ........................................................................................................... ......怎么会这样。 陆含谦茫然惶惑想,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林言已经没什么力气挣扎,只能硬挨着。 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来,停在眼睫上,他颤抖着眨眨眼,便落了下去。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3 然而陆含谦越发抱紧了他,不说话,只不停用力地亲他,搂得林言几乎喘不过气。 片刻后林言颤了一下,便颓然地垂下头,也没有什么格外失望或生气的模样,只陷在被单里,低低地道:“算了。” 陆含谦仿佛陷入了某种魔怔,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问林言一次肯不肯说爱他。 就连那次林言受伤,第二天早上想吃四季粥,也是如此。 起初林言还会和陆含谦说一两句话,后来渐渐的,他干脆再也不提任何要求,哪怕没有东西吃,也一声不吭,只呆呆地躺在床上发呆。 大概过了一两天,林言水米未进,他太饿了开始神智不清地不停昏睡。 陆含谦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在他心里,这只是一句话而已,哪怕林言说出来随便骗骗他也好。 可是林言原来连骗一骗他也不肯了。 他端了四季粥来,把林言搂到怀里,想亲手喂给他吃。 然而林言嘴唇泛青,脸色苍白,饿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哪怕现在陆含谦把他的手松开,估计林言也跑不出去。 陆含谦盛起一小勺,一口一口吹冷了,才送到林言唇边,眼眶红红的哑声说: “林言,醒醒,吃点东西。” 林言微弱地动了动,非常吃力地睁开眼,缓缓地挣扎着抬起了右手。 陆含谦以为他是想自己吃,便连忙将勺子递过去,小声叮嘱着:“有点烫,你慢一点......” 然而林言越过勺羹,直接伸向了瓷碗,然后使尽全力一推,一碗热粥瞬间打翻在地: “滚。” 倘若陆含谦再了解林言一点,他也许就会知道,你可以杀死一只鹤鸟,但永远无法驯服它。 如果一样东西,林言曾经向人开口请求过,那人不给,那么即便以后那人再亲手送到他面前,林言也不会看一眼了。 陆含谦茫然地搂着瘦得硌手的林言,他的肩膀已经单薄到了极致,脊柱笔直却也脆弱到了顶点。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4 水米不进的第五十二个小时,陆含谦都不敢碰他,怕轻轻一动,林言就会突然永远离开了他。 陆家的家庭医生被叫过来,给林言打营养针。 可陆含谦不知道的是,对林言来讲,比饥饿更可怕的是饥饿感。 人体可以六到七天不进食,三到四天不喝水,但林言的心脏在身体感到饥饿时,会跳动得更加脆弱挣扎。 而饥饿感,又恰恰是很难仅靠营养针就缓解的。 林言输液的时候,陆含谦就陪在他身边。 他看着林言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像捧着一样珍贵的瓷器般轻轻地将林言右手拢在掌心。 林言的手指细长漂亮,微微向内蜷曲着,冰凉冰凉的。 它的主人正在无知无觉地沉睡,即便打了营养针,林言也没有明显的好转。 他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偶有醒来,看见陆含谦,又很快恹恹地闭上眼。 陆含谦感到焦虑,恐慌,直觉告诉他,倘若什么都不做,他就正在眼睁睁地看着林言死去。 但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没找到林言说的那种缓解精神压力的黑色小药丸,便越发催促李楠和顾兆去帮他打听。 夜晚,他与林言紧紧地相拥而眠。 听着林言微弱的、并不规律的心跳,陆含谦感觉似乎有什么正在从林言身体里飞快流逝。 哪怕他竭尽全力去挽留,也无法停止。 “......林言。” 陆含谦从背后搂着他,将蜷曲成一团的林言全部拥在怀里,像一面柔韧的盾牌般将他整个护住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轻轻将脸埋进林言的肩膀,一动不动地与昏睡的林言保持着这个姿势。 陆含谦的声音非常低,非常嘶哑,过了很久,意识模糊的林言都感觉肩膀处似乎有些隐约的潮湿时,才听陆含谦哽咽着道: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5 “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啊......” ——他终于崩溃了,绝望而心死地朝林言低了头。 陆含谦已经连林言能骗一骗他都不再奢望。 48.第四十九章(双更1) 第四十九章 顾兆听说林言快要饿死了的时候,简直觉得难以置信。 他站在厨房,险些把陆含谦让他递过来的瓷碗都摔了,问: “他多久没吃东西了?” 陆含谦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下巴上有没刮干净的胡子碴。 他一边淘米,一边把山楂熟练地去皮切块装进碗里,低着头哑声说:“六天。” 顾兆倒吸一口气:“够绝。” 他盯着陆含谦这异常麻利的动作,总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违和感。不由蹙眉问: “那你就给他打营养针耗着?......不过既然林律不吃东西,你这还在忙活啥?” 陆含谦把烧开了的水壶拔了,热水倒进电饭煲里,仔仔细细按照刻度调配好,摁下开关: “我做着,他要是什么时候突然想吃,就不用等了。” 顾兆抱臂,“啧啧啧”地摇着头,感概万分:“真是没有想到,活了二十七年都只会烧水的陆少爷,竟然短短六天就学会熬粥了都。” “——你这身上多少你爹妈都拗不过来的臭毛病,林律竟然全给你治好了。真是够教导有方。” 然而陆含谦神色憔悴而疲惫,没搭话。 他沉默地看着电饭煲,一手搭在合盖上,半晌,极轻说:“他要死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6 “顾兆,林言要死了。” 顾兆抬头,却听陆含谦接着道:“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昨晚也是。” “我梦见他翻山越岭,走了很远很远,不管我怎么叫,他都不肯回头。” 陆含谦低低地,出神般喃喃:“他停在一条河边,要上渡船,那河边都是雾......我说,林言你不能过去,那是忘川,去了就回不来了。但是他不理我。” 陆含谦眼角发红,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带着围裙站在厨房的样子显得有些喜感好笑。 但顾兆此时看着他,再怎么嘴瓢,也说不出开玩笑的话。 和以往任何时候的陆含谦都不一样,顾兆能感觉出来,现在他没有任何心情插科打诨了。 伴随着林言的状态越来越差,陆含谦也带上了某种沉郁的灰败。 就像一只从内而外都受到了重创的脆弱凶兽。 顾兆沉默听着,陆含谦声音嘶哑地接着道:“......你不知道我多庆幸。” “我半夜从这个噩梦惊醒的时候,林言还躺在我身边,有呼吸有心跳,顾兆,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的心情......真的是劫后余生。” 陆含谦木然地笑了一下——但由于近期焦虑烦躁,他的嘴唇非常干,甚至有些地方裂开了,这个笑容半点也没有陆总往日骄横狠戾的风采。 甚至还有几分虚弱。 “可我怕有一天,这个梦会变成真的。” 陆含谦哽了哽,喉结微微上下滚动。“我很怕......如果有一天梦里的事变成了现实,我该怎么办?” 他无措地看着顾兆,眼睛里有顾兆从未见过的茫然惶惑,从他们俩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玩在一起的那时候算起,顾兆还真是偷一回见陆含谦这样。 “......你知道熬鹰吧,含谦?” 顾兆想了半晌,选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比喻方式:“就是以前的游牧民族,为了捕猎,会捉雏鹰回来,用铁链子锁在横梁上。困着它,扑打它,不给睡觉,不给食吃,直到野性熬没了,就变成自己的玩宠。” 陆含谦点点头,没什么精神地低低“嗯”了声。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7 “现在呢,也有种心理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就是被加害者会对罪犯产生一种畸形的好感,依赖心,不仅不恨他,还说不定会喜欢上罪犯。” 顾兆说:“但这两种情况,都是只针对一部分人而言的。被磨去棱角的雏鹰也好,依恋罪犯的斯德哥尔摩病人也好,都是属于极少数的情况......含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含谦默然地低着头,垂眼怔怔地望着灶台。 顾兆叹了口气:“最终被熬成玩宠的小鹰,说到底也只有一两只而已。而一窝里的其他雏鸟,都全在扑打和困痛中死去了。” “......含谦,从你用霸王硬上弓的手段把林律弄上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是不可能被驯服的——你要么玩一段时间就放了他,要么就看着他被你熬死,这件事不可能有其他出路。” “......我不知道。” 煲里的粥已经好了,从气孔中腾腾地冒着白色雾气。 陆含谦看着雾气,如鲠在喉。他重复地说着:“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想要的就抢来,喜欢的霸占在身边。这是我妈教我的。” 陆含谦抬起头:“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啊。” “......” 顾兆被他望着,简直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说:“陆含谦,林律遇上你,可真他妈倒了血霉啊。” 在这世上,遇上混蛋不可怕,可怕的是遇上陆含谦这样的糊涂混蛋。 他可以伤害了你,却全然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他的出生,成长环境,生存状态,决定了他注定是来自深渊的罪恶之子。 又天真,又残忍。 “你不知道也没用了。” 顾兆说:“你和林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要么你和他分手;要么抓紧时间,再好好和他温存温存,做好心理准备过几天亲眼看着他断气。就这两条路,你选吧。”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8 陆含谦沉默着,眼中满是血丝。 良久,他合了合眼,极轻地哑声说:“这不是选择。顾兆,你这两条路,都是要我死。” *** 除了起初两三天有强烈的饥饿感,胃里很难受,饿过劲儿之后林言其实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开始困乏,无力,反应迟钝,昏昏欲睡。 有时候睁开眼,看见陆含谦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他,见自己醒来,忙不迭问他想不想吃东西,林言也只是疲倦地扭过头,翻身缩进被窝里不理他。 陆含谦已经不拷着他了,但刚放下来那会儿,林言左手已经麻了,连自主蜷缩手指都做不到。 他感觉空茫,厌倦,沉闷,不想说话,也不想保持清醒。 只想睡觉,什么时候直接在睡梦中停止呼吸也无所谓。 最开始他是恨陆含谦的,这种恨在与陆含谦冲突之后越来越明显。使得林言想以死来报复他。 但后来渐渐地,林言越来越感觉到疲倦,厌食又厌世。 他觉得活着真没意思啊,尤其是在顾丽手刃赵宇之后,林言觉得仿佛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分不清白天和夜晚,有时候陆含谦抱着他,紧紧将林言搂在怀里,亲吻他的脖颈,他消瘦的肩膀和蝴蝶骨。 林言也恹恹的,并不挣动,只闭上眼毫无反应地任由他去吻。 他厌倦这具躯体,厌倦人世,厌倦活着。 像前二十四年都过的太累了,终于遇到个机会能歇一歇,一歇就想长睡不起。 这种抑郁的病症其实在林言出现自残行为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征兆。 但他一直都压抑着自己,又因为陆含谦的存在,不仅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去曲意逢迎,直到现今一发不可收拾。 “醒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29 在某一次睁开眼后,一个模糊的人影凑到林言眼前,林言蹙眉眨眨眼,才看清是顾兆。 顾兆给小情人发了条“待会儿见”的微信,然后合上手机,才专心望向林言这边,吁了口气: “林律,你可真够绝的啊。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打算醒了呢。” 林言木然地闭上眼,没理他,眼看就要缩进被子里再睡过去。 顾兆忙抓住林言,笑嘻嘻道:“别急着睡嘛,我是来和你说个好消息的。” 他握着林言手腕,林言皱眉“嘶”了声,顾兆一低头,才发现他手腕上有伤。 “对不住对不住,”顾兆立刻撒开手赔礼:“我不知道陆含谦这王八蛋还干过这混蛋事儿。” 林言脸色非常苍白,唇色泛青,顾兆看得心头一跳,觉得有点不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微微动了动,顾兆便知道林言在听。 “陆含谦那傻逼没脸来和你说,我就替他来丢个人。” 顾兆道:“他同意和你分开了,只要你养好身体,好好吃饭,能活蹦乱跳了,他就让你走。之后一别两宽,两生欢喜,互不打扰。” 他带着笑说完,等待林言的反应。 从顾兆的角度来看,他觉得林言听到这个消息应该是会挺高兴的。 毕竟林言既然不喜欢陆含谦,又被他强制留在身边这么久,总算能走了,可不是一件当喜当贺的事么? 然而林言平静至极地躺着,脸上没有丝毫欣喜地波澜,只非常轻非常轻地笑了一下。 “噢。” 林言低低地,太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嘶哑地说:“他终于操腻我了,现在怕我真死在他这儿,闹的不痛快是么?” “......” 顾兆一顿:“哎,不是......林律师你想什么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0 “含谦是真心想让你以后好好过,我劝了他老半天才答应下来的。” 林言弯了弯唇,似乎是笑,眼睛里却带着非常冰冷淡漠的意味。 “......不是,林律你不高兴么?” 顾兆都有些被他搞懵了:“这是好事儿啊,难不成你还真不想离开这里啊?” “......好事。” 林言垂眼,低低地重复着这个词。半响,他望向顾兆,问道:“对我来讲,好事是陆家倾覆,陆含谦锒铛入狱。这两样一样都没有实现,我为什么要高兴?” “......陆家倾覆......?” 顾兆尴尬地笑了一声,像听了个冷笑话:“那、那林律你还是换个愿望吧。不然八成这辈子都实现不了......陆家在澜城,是根深蒂固,你哪怕一头撞死都撼不动它半片枝叶的。” 林言不吭声,他的精神实在不太好,只和顾兆稍微说了会儿话,就感觉眼皮酸重,又想睡过去。 “我只是去雲都处理了个案子。” 林言强撑着困乏,竭力打起精神说:“被陆含谦看见,他就疯狗一样追着纠缠了我一年多。” “他几乎毁了我。心理上的,身体上的,都留下了难以恢复的创伤。” 林言道:“但即便现在肯放我走了,他却依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对我来说,这算什么好事......?” 顾兆被噎着了,他发现林言思考问题的方式都和他们不太一样。 像顾兆想,能说服陆含谦放过林言就不错了,哪儿还敢指望什么善恶有报,人人平等。 思想越自由,现实越痛苦。 想这么多,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嘛? “......我不知道林律你怎么突然就,呃,和含谦闹成了这样。” 顾兆斟酌着措辞,谨慎劝慰道:“不过你为什么不想想当初支撑你走下去的初衷?”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1 “这一年里,你和含谦磕磕碰碰的,就没有不想活下去了的念头吗?那你怎么坚持下去的,现在也不妨想想嘛。” 他看着林言因为消瘦而更显深邃的眼窝,大概病久了,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比往日少了许多寡淡矜傲,更添几分缠绵孱弱。 带着虚弱的病气,叫人看得我心忧怜。 “反正我话放这儿了。” 顾兆出神地望着林言的眼睛,等他回过神来时,心头突然微微一跳。“......只要你好起来,含谦就会放你走。但如果林律你非觉得活着没意思了,这......谁也拦不住嘛是不是。” “......你确定?” 过了很久之后,顾兆都快以为自己无法等到林言的回答的时候,才听林言低低地,干涩地道:“我要听陆含谦亲口和我保证。” ——他终究还是想把事情做完再走。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林言一直都在做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最后一件,他想为自己做。 “行,我把含谦叫进来给你保证!” 顾兆立刻道:“我就说嘛,活着多好啊,再怎么想不开也不能寻死啊是不是林律师?回头你换个城市,立马就能开始段新的生活!” 林言没有笑,他目光空空地望着天花板,眼神沉滞而疲倦。 而一直悄悄站在门外偷听的陆含谦更加笑不出来,他沉默地听着房间里的一切对话,直到林言答应和他分手就吃东西时,才被抽干了力气般顺着门软软滑坐在地上。 他呆呆仰头望着虚无的空气,甚至想,要是自己一个星期前没有把u盘的事告诉林言就好了。 他为什么要把u盘的事告诉林言呢? 毕竟那个时候他和林言在一起,是真的像情侣一样。每天一起煮粥,抱着看电视,晚上相拥而眠。 陆含谦木然地掏出手机,凝视着备忘录里的那条《恋人之间必做的99件小事》。 他们还要七十多条没做完。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2 陆含谦有些难过地想,他大概再也无法和林言一起完成了。 其实假象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陆含谦而言,哪怕是谎言构筑成的幻境,又何尝一场不可多、得珍之又珍的黄粱美梦。 可他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陆含谦想,他真是一个笨蛋。 49.第五十章(双2) 第五十章 那天顾兆走后,林言果然开始慢慢进食。 不过他这么久没吃东西,陆含谦只敢给他煮一些容易消化的稀粥,连山楂香蕉都不怎么敢多放。 陆含谦端了碗送到他床边,林言却根本不看他,只自己强撑着坐起来,一点点吃。 林言不和陆含谦说话,陆含谦也不和林言说话。 像赌气似的,两个人谁都不先开口。 结果最后还是陆含谦先熬不住,败下阵来,主动找林言搭了话。 “......你上次说的那药,我没找到。” 他道:“但顾兆介绍了个心理医生,说可以给你重开些其他的,你先吃的看看,不行再换。” 然而林言淡淡垂着眼,把见底的瓷碗搁在床头柜上: “不用。等我们分开了,我就不用吃药了。” “......” 陆含谦一哽,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瞬间被林言一句话又噎成废墟。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3 他手搁在膝盖上,不大自然地抓了抓西裤衣料。 陆含谦竭力想装出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点点头,“......噢”了声,想表现得风淡云轻。 却不知道一个人的神色心情是根本藏不住的,他此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又难过地干坐在那里的样子,不知道看上去有多可怜又可笑。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陆含谦干巴巴地转移话题:“最近李楠说有个什么面条挺好吃的。我明天买食材回来,咱们一块儿弄得试试?” ——“和喜欢的人一起做一顿饭”,这是《恋爱99件小事》里的第13条。 分明已经知道林言要走了,那99件小事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做完。却不知道为什么,陆含谦仍不想放弃。 总想着,能多做一件是一件。 “我累了。” 然而林言根本没有回答他,只把手边的杂志放到一边,以一种明显拒绝的态度道:“再说吧。” “......” 陆含谦抿了抿唇,低着头,僵硬地站起来把床头柜上的碗收了,干巴巴露出个笑:“好,以后咱们再说。” 林言面无表情看着他退出去,把门关上,确定不会再回来后,才重新翻开手边的杂志,将里头一张空白的内页撕了下来。 十六开的白纸,用来画表格正合适。 林言以黑色签字笔在第一行写下串数字,然后开始挨行填写。 读文科的记忆力都不会太差,更不提林言当初为了核对账目,看那些邮件不知看了多少遍。 哪里存疑,哪里可能有漏税点,哪里有行贿的嫌疑,早就已经全部印在他的脑子里了。 陆含谦以为只简单把u盘拿走就行,简直是大错特错。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林言的难缠程度。 也许是因为林言的容貌,使得他总是忘记,林言不是柔弱无力的金丝雀,而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律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4 日子一天天过去,哪怕每一天陆含谦都是掰着手指头过的,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林言还是状态逐渐恢复了起来。眼看就要搬出去。 这个时候他们是住在郊外一栋洋房里的,早前那套大平层在市中心,环境嘈杂,日均光照也不够,陆含谦就带林言换了个住处。 这天陆含谦开车去市区采购,想给林言买几件衣服,顺便给亨伯特带点肉罐头。 结果前脚刚走,后脚林言就开始在家收东西。 陆含谦中午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把行李箱都打包好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等小助理过来帮忙带走。 “......怎么了这是?” 陆含谦僵硬地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他,手里还提着给林言新买的衣服:“要去哪儿啊?” 然而林言抬眼,平平静静地望着他:“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该分手了。” “......” 陆含谦瞬间像喉咙里哽了块东西,卡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却不知道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无论怎么做心理建设,还是来得这样叫他猝不及防。 “这、这就要走了啊......” 陆含谦反手带上门,干巴巴道,“你还没恢复好呢,上回称体重才一百零几斤。早前你说你一开始多重来着?......不管怎么得过了一百一再走吧......” “不用了。” 然而林言说:“我只希望陆总以后说话算话,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陆含谦一声不吭,只僵僵站在门口,像一种无法跨过的阻拦般挡住林言的离开的方向。 “......你就这么不想留下来吗。” 良久,他静静地看着林言,哑声开口:“一分钟都不想多留?” 林言不说话,但那种异常冷淡的神色就已经是一种回答。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5 他今天穿了身米色的风衣,头发漆黑柔软,是精心打理过的模样。 除了嘴唇仍有些遮不住的发青,看上去比前段时间精神多了。 “我以为我这几天表现得还挺好来着......” 陆含谦端详着林言,笑了下: “你看这每天过的,你早上醒了就看看书,下午晒晒太阳,和亨伯特玩玩飞盘......晚上看一场电影睡觉。要是你不喜欢看见我,这房子这么大,也挺难遇到的......怎么就,非走不可呢?” 然而林言蹙眉,在陆含谦说话的时候,甚至低头看了看表,仿佛一点听他抒情表白的时间没有。 “抱歉,我约了人帮我搬东西,陆先生有什么想说的下次再讲吧。” “......” 陆含谦紧紧抿了抿唇,两腮鼓起来,咬牙偏过头去,喉结微微滚了下。 “你不能走。” 半晌,陆含谦却说:“你还没有好,林言,你今天还不能走。” “我好没好不是你说了算。” 林言目光冰冷,漠然道:“陆含谦,我们迟早会分道扬镳,到了最后,你不要还弄的这么难看。” “......我们不会分道扬镳的。” 陆含谦咬着牙,狠声道:“你拷贝了晋野的邮件,财务往来,我怎么可能放你走?......林言,我知道你早就把数据背下来了,每天都往那杂志内页上默写呢,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吗?” “那你想怎么办?我康复了就放我走,这是早就说好的——” “我骗你的!” 陆含谦已经彻底崩不住了,他像一头处于崩溃边缘的狮子,已经顾不上披上羊皮的伪装了,只指着林言的箱子,恶狠狠道: “你想我放你走?怎么可能啊?——看着另一个男人或者女孩,走进我的房子,牵着我喜欢的人的手,在我面前把他带走,你觉得我会就这么束手无策地看着吗?林言,你是有多天真才会觉得我会说话算话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6 “......你从一开始就——” “我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 陆含谦看着林言收拾好的行李箱,看着他衣着整齐地等着朋友来接,即将失去林言的巨大恐慌彻底攥住了他的心。 他太清楚了,如果今天林言走,那么他们就是彻底完了,这辈子都别想再挽回林言。 陆含谦感到恐惧,张惶,不知所措,不得不靠虚张声势的怒吼来掩饰他的心虚。 “......我这种人渣,会说谎很难以理解吗?” 陆含谦指甲深深切进掌心,巨大的冲击下,他已经快口不择言了:“那是当时看你快不行了,顾兆和我一块儿骗你的。” “我怎么可能和你分手啊林言,”陆含谦道,“你这辈子都不要想我放你走,咱们得一直在一块,谁都不要想把你抢走......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说着就要走过去牵林言的手,把他的箱子夺过来,林言却手指攥得极紧,怎么掰都掰不开,甚至被陆含谦气的直哆嗦: “你这个疯子、神经病、混蛋......!” “人渣的爱就不是爱了么?” 陆含谦却道:“我笨,我不知道怎么喜欢你,但是你也从来告诉过我你想要什么!......林言,我为你去死都愿意,你却说走就走,论狠心,你可比我狠心多了!” “人渣也配说爱?” 林言已经愤怒到了极致,陆含谦这种说话不算话的无赖行径使他气得心跳都快了好几下,血全往脑袋上涌。 “你喜欢谁,谁就倒霉,被你喜欢,是世界上可怕的事情。” 林言死死盯着陆含谦,嘴唇都气得直颤,口齿却依然伶俐:“你日行一善就是不要爱任何人。感情不分高低贵贱,但是人分!陆含谦,你这种自私自利的败类不配说爱,你不懂喜欢的含义,连说出这两个字都是对它的玷污!” 他每说一个字,情绪就激动一分,讲到最后,林言几乎是支撑不住地捂着心脏缓缓蹲下去,紧紧揪着衬衫的领子喘息,使自己平静。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陆含谦怔怔说,他看着蹲在地上的林言,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缓声道:“难怪你会骗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7 “在我那么喜欢你......想着和你白头偕老的时候,你把我骗傻子一样骗的团团转。” 陆含谦笑着哑声说:“原来在你心里,我的喜欢、感情,都是不值一提,脏的恨不得叫你扔在地上踩两脚的。” 林言紧紧拧着眉喘息,想唇舌反击,却没力气。 陆含谦推开拉杆箱,也在林言面前蹲下,他看着林言,温声道:“那你呢,林律师?” “......不管我是混蛋也好,人渣也好,欺骗我的感情,就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么?” 陆含谦遍体鳞伤,没有一丝残存的理智使他还能保持平静。 他望着林言,像毒蛇吐出信子,两只濒死的兽在竭尽全力地互相伤害: “林律师年少成名,才辩无双,但其实背地里都跟mb似的靠跟男人睡觉查资料。这你们事务所的老前辈们知道么?” 陆含谦伸手,轻轻捧着林言苍白的脸,目光逡巡过他优美缠绵的眉眼,和寡淡锋利的五官。 “我干得你爽不爽,嗯?” 陆含谦哑声问:“从前我把你摁在地板上,餐桌上,镜子前,浴缸里,和你玩那些花样的时候,你舒不舒服啊林律师?” 林言眼睫直颤,陆含谦所说的一切都是他最不堪最痛苦的记忆。 他回想起来都会发抖,蜷起身体,手腕痛。 然而陆含谦此时却还要逼着他眼睁睁看着伤疤被挑起,一桢一桢地画面慢放,想起来那段回忆之下是有多么鲜血淋漓。 “你不知道你里头有多舒服。” 陆含谦说:“你叫起来也好听。林言,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弄痛你才肯叫呢?你是嗜痛还是贱啊?......你看,你这么会拷贝邮件,窃取资料,还做什么律师?不如改行去做mb吧,到时候想知道什么弄不到手的?我花两千万,包你一年好不好——” 林言颤抖着抬起手,突然狠狠一击耳光打在陆含谦脸上。 他脸色惨白地盯着陆含谦,眼眶里有强忍的泪水,声音嘶哑地说: “滚。”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8 据说世界上越是彼此了解的人,相互伤害时扎起来也越痛。 因为每一刀下去,都是最脆弱的软肋。 这段感情里,林言要非说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只有他曾经确实利用过陆含谦。他的自厌,也是由此而起。 陆含谦不知道,他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将林言往绝路上逼。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 陆含谦问:“林言,你是真不知道mb在我这儿是什么待遇吧?你见过人玩mb没有,要不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 陆含谦猛然拽着林言站起来,扼着他的脖颈往沙发上摁,林言被他扯得一踉跄,头正好撞在沙发的内架上,当即磕得“哐铛”一下。 林言“啊”得叫了声,眼前发黑,哆哆嗦嗦抖成一团,陆含谦却伸手扯他的领子。 林言抓住衣服,不肯松手,陆含谦就从钱夹里掏出一大把现金,扔在林言脸上: “够了没!” 林言呆呆地望着他,钞票扔得他浑身都是,他看着陆含谦,突然全身都不自禁颤抖起来,刚才忍了很久的泪水全部从眼角落下。 陆含谦这下非常轻易就掰开了林言手指,林言仿佛被抽去了力气,只发着抖咳嗽,像被什么呛着了,完全没有抵抗了地任由陆含谦翻腾摆弄。 陆含谦也处于应激状态,像着了魔,没有一丝理智地折磨着林言。 全然没有注意到林言的瞳孔已经没有了一丝的光彩,只非常空茫地望着前方,眼泪流了一会儿之后,他皱了皱眉,疲惫地闭上了眼。 这是一场异常混乱、糟糕的情//事。 做到后来的时候,陆含谦看着毫无反应的林言,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他把林言抱在怀里,搂着他,亲吻他冰冷的脊背和脖颈,隔着乱糟糟的衣服与他贴在一起。 不要走。 陆含谦在心里说,他已经没脸对林言把这句话讲出口了,只是无声地祈求着:求你了,不要走......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39 林言像睡着了般安静,他脸颊下开始打湿的沙发套也已经半干了。 陆含谦将人打横抱起来,带去浴室做清理。然后把林言放进被子里,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与往日一样的相拥而眠。 直到十二点左右,陆含谦睡梦中朦朦胧胧伸手,想摸摸林言有没有发烧,突然发现身边空了。 50.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林言?” 陆含谦模模糊糊叫了声。过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后,他才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望着黑暗的房间找人。 林言那边的被窝还是温热的,似乎刚没离开多久。 陆含谦疑心他是不是去洗手间了,趿拉着拖鞋准备出去看看。但房门从外面被拧开,林言自己又回来了。 他似乎没什么不对,房间里没开灯,黑黑的,陆含谦松下口气,随口问:“去哪儿了?” 林言没吭声,似乎还在梦里,神志朦朦胧胧的,走路略有些晃。 他掀开被子躺回去,陆含谦也没有多问。 只感觉林言身上冰冰的,沾着微寒的凉气,像夹裹着夜里潮湿的冷风。 陆含谦闻了闻,蹙眉道:“你下楼了?” 林言不说话,沉默得有些奇怪。 陆含谦不肯罢休,凑过去捏了捏林言手背,又问了一遍。 “......嗯。” 这次林言终于回答。他声音低低的,很微弱,有点断断续续的,似乎十分困了:“睡觉。” 陆含谦心中有些异样,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0 但此时正是深夜,再去逼问林言也不太好。毕竟对陆含谦而言,他的底线就是不准林言走,至于林言在别墅里想点干什么,去哪儿溜达溜达,都随他的便。 陆含谦重新闭上眼,一面模模糊糊地想着明天早上得去调监控,看看林言刚才干什么去了;一面头脑越来越昏沉,睡意重新席卷而来,就要再次陷入深眠。 然而就在他习惯性想要牵住林言的手,将他往怀里拉一些的时候,突然发现林言在发抖。 不是那种寒冷或者害怕的轻颤,而是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他竭力压抑了,但怎么都忍不住。 “林言?” 陆含谦顿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消,瞬间清醒了。 林言不答话,陆含谦反手摁开灯,立刻朝他看过去—— 这一眼,差点吓得陆含谦魂飞魄散。 林言脸色煞白,紧紧抿着唇,额头上满是冷汗,鬓发都给打湿了,脸颊上还有几处擦伤。 “你干什么去了,这怎么回事?” 陆含谦把林言抱在怀里,说话都有点哆嗦,一边轻拍林言的脸颊,想把他叫醒,又去拨林言的眼皮,检查他的瞳孔。 ——那个时候陆含谦以为他是中毒,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结果林言被他搂在怀里晃了两下,竟然直接呕出了一口血沫,又流了鼻血。 “林言!” 血淌到陆含谦的手指上,热热的。陆含谦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人重击了一棍,那一瞬间,陆含谦眼前都黑了。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拿手机打急救电话。 下床的时候太着急,被被子绊了一下,陆含谦直接跌得“哐铛”一声,像个小孩一般摔在地板上,但一点也感觉不到痛,又迅速地爬了起来。 他守在林言身边,急得团团转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家里没有任何存在安全隐患的食物,药品。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1 所有东西都是陆含谦仔细检查过,亲手买进来的。连水果刀都是收在林言不知道的地方,平时由陆含谦削好了递给他。 林言脸上越来越没有血色,手指也越来越凉。 陆含谦忍不住将头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低低地唤着:“林言,不要睡,醒一醒......” 然而等他掀开被子,才发现林言的睡衣上还沾着树叶,碎草。 “.....你到底干什么了啊?” 陆含谦握着林言手指,拢在掌心里,声音都在颤:“你吃了什么东西,啊?” “对不起,我让你走,我明天就让人来接你,林言,你不要吓我......” 林言无知无觉地闭着眼,刚才呕的几口血沫已经干了,粘在他乌青的唇上,脸色煞白得叫人心惊。 他的呼吸非常微弱,陆含谦不停地搓他的手,摁他的人中,大概是掐的他有点疼了,林言才蹙了蹙眉,短暂地睁开了眼。 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目光空空的,瞳孔有点扩大。 但只有几秒钟,林言仿佛很疲惫一般,很快又闭上了眼。 “......你说什么?” 陆含谦盯着林言微弱的开合的唇,凑到他嘴边:“林言,你在说什么?” 陆含谦的身体是热的,林言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靠近了自己。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寡淡的,虚弱的,稍纵即逝的。 陆含谦听见他喃喃着说了一句话,非常含糊,但等他分辨出那是几个什么字的时候,瞬间全身都僵硬了。 顾兆曾经跟陆含谦讲过,生命是很脆弱的。陆含谦这么折磨林言,全是靠林言坚强。 但他也终究只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难过,这么和陆含谦死死熬着,不过是还有些想做的事没有做完。 下午陆含谦将钞票扔在林言脸上时,算是彻底摧毁了林言的最后防线。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2 他累了,那些没做完的事,也就算了吧。 所以他对陆含谦说:“你换别人玩吧。我撑不住了。” 不是中毒,不是吃错了东西。是林言自己从二楼的阳台上摔了下去。 医生说他当时肋骨就骨折了,肝脾也有破裂,不知道怎么还能从一楼走回卧房的。 如果顺利,那天早上陆含谦醒来,应该就会发现林言在他身边停止了呼吸。 陆含谦深夜等在医院的急诊室前,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 他一直神经质地搓手指上沾上的那一块血迹,低着头,一直抠一直抠,满脑子都是林言躺在他怀里,呕出鲜血又流鼻血的样子。 这是他人生中最跌宕无措的一天。 比陆含谦过去的二十七年中任何一天遭受的刺激都要大。 早上的时候他出门还高高兴兴的,想着给林言买衣服和香水,什么牌子和尾调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了。 结果中午回去林言就说要走。 下午的混乱和挣扎他已经不想再回忆了,只记得林言干干净净,很清爽地穿着风衣,然而十几个小时之后,人现在就已经躺在急救室里抢救了。 陆含谦非常的无措,他怔怔地看着急诊室光洁冰冷的地板,一句话也没有力气说。也不知道能和谁说。 手机在他身边振个不停,陆含谦木然地看了一眼,摁下按键接了,那边是陆太太的尖叫: “儿子!你回来看看妈妈,你爸爸要杀了我!!” 陆母抽抽噎噎地哭着:“求求你,带妈妈去看医生吧,妈妈的头好痛,有个女人在我耳边唱歌!” 陆含谦如鲠在喉,急诊室的红灯仍然亮着,林言在里面生死未卜。 听着话筒里的哭喊尖叫,陆含谦呆呆看着眼前虚无的空气,一句话也没有说地挂掉了电话。 他不知道在走廊里坐了多久,只感觉腿都快麻了的时候,才有个医生出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3 医生解下口罩,叹了口气:“陆少爷。” 陆含谦点点头,嘶声问:“他好吗?” 医生目光闪烁,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陆含谦。 “病人高处摔落导致的肋骨骨折,和肝脾受损已经不会危及生命了。” 医生顿了顿,有所选择地说:“但是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病人的心力衰竭这个病症,已经是晚期了。” 陆含谦腿一软,蓦然跌坐在椅子上。 “......那是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陆含谦干涩地,僵僵地,仿佛突然不认识了这四个字般,怔怔地看着医生:“什么晚期?” “心力衰竭晚期。” 医生重复了一遍:“已经拖了很久了,无法再通过手术修复。这个情况,基本上已经没救了。” 陆含谦耳边嗡嗡直鸣,许多平日里令他觉得奇怪的细节,突然全都对上了。 “......你们的治疗药物,有没有一种是黑色的小丸子?” 陆含谦颤声,抬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和水吞服,情绪比较激动的时候喝?” 医生会意,点点头,很快说出了种药物名称:“但这个药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如果想积极治疗,还是建议用一些进口的西药。” 是的了,林言背着他喝的是治疗心衰的丸子。却骗他说是用来缓解精神焦虑的。 他从陆含谦还没发现u盘的时候就已经不想活了,一直都在瞒着他,静静等死。 但是为什么? 陆含谦想不通,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病的? 他害怕吗,在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自己的时候,他是怎么能做到还那么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和陆含谦去逛佛寺,求姻缘签,躺在午后的沙发上,平平静静看熊猫幼崽的喂奶视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4 这是得要多强大的精神力和厌世程度,才能掩饰得像林言这么好? 陆含谦脑子一片空白,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他竟然找不到一样东西能用来挽留林言。 51.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顾兆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林言已经在医院躺了两三天了。 陆含谦陪在他身边,整天寸步不离地守着林言。尽管大多时候林言都是昏迷不醒的,他也牵着林言的手,十指相扣地握在一起。 好像不这样,下一秒林言就会突然消失。 “我听说了......” 看着陆含谦颓废绝望的模样,顾兆艰难开口:“林律的事,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我绝对全力帮忙......” 然而陆含谦摇摇头,将额头抵在他与林言握在一起的手上,哑声道:“没用。” 他看向林言的目光灰暗而无望:“我让人去查了,现在根本没有合适的心脏源,但林言已经没有时间能等了。” 国内的心脏源大多都来自死刑囚,自主捐赠遗体的非常少。 而心脏和其他器官又不一样——□□,脾肾,捐赠源好歹也多一点,心脏却是人人只有一颗,没了就只能死的生命之源。 “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陆含谦满眼血丝,极低说:“顾兆,我头一回这么喜欢一个人,怎么变成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顾兆微微沉默,这句话的真实程度,顾兆是信的。 从小到大,陆含谦都是一个非常骄矜,非常要面子的人。 众星捧月的生活使他养成了很多坏毛病,但自从遇到林言之后,他干过的颜面扫地的事已经能写满一本新华字典了。 当时发现林言在拷贝关于晋野的邮件之后,陆含谦开车去了趟井禅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5 人总是这样,在不肯心死的时候,总是会痴心妄想,竭尽全力地找理由来麻痹自己。 他就想去看看,当初林言在井禅寺的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心愿。 那时候陆含谦的情绪非常不稳定,顾兆不放心,就和他一起跑了趟。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不仅锦囊有问题,林言和陆含谦系在一起的那块铁牌,也不见了。 那块沾着陆含谦的血迹,本该与他的牌子紧紧相系在一起,代表着他违背神灵也要强求来的缘分的铁牌,如何都找不见了。 在无数双两两成对的姻缘牌中,只有陆含谦的名字一个人孤零零地挂在那里,红线的那头,没有任何东西。 所有前来观赏的游客都可以看到,这块铁牌是如何荒诞又可笑地悬在那里—— 就像一个自作多情的可怜怪物,傻傻地混迹在根本不属于它的地方,做着一场愚蠢至极的黄粱美梦。 陆含谦当时在那姻缘树前站了很久,顾兆跟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陪着一起沉默地不说话。 “他原来这么小气。” 良久,陆含谦轻轻说:“只是一块姻缘牌,都要专门抽空再回来一趟,把自己的那块扯走。不肯留给我。” 寺庙里的小僧们找了很久,里里外外都翻遍了,都没能把林言的那块找出来。 顾兆站在树荫底下,看着陆含谦沉默地在每一叠落叶堆里翻寻,忍不住开口: “别找了,说不定林律带走了呢?” 然而陆含谦不吭声,只仍一昧地找。 他不会的。 陆含谦在心里说,以林言的性格,他如果不喜欢,那么他根本不会等到带到山下再丢掉,他会扯下铁牌之后,立刻找个地方扔了。 多拿在手里一秒都嫌脏。 事实证明,陆含谦也的确是正确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6 当最后整座寺庙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找遍了的时候,陆含谦突然望着寺庙前院的那方莲池,在众目睽睽之下蓦然翻了进去。 他躬腰在淤泥中摸索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找到那块已经生了锈的铁牌。 但其间引来了多少不明所以,看马戏似的目光,又自不必提。 换作以前,让陆含谦在这样令人瞩目的场所下跳进莲池里摸东西,是顾兆想都不敢想的。 以陆含谦的要面子程度来讲,做这种事还不如叫他去死。 但当时陆含谦紧紧握着这废铁一般的东西,浑身湿淋淋地从池子里爬上来,什么也不顾及,只松了口气般对顾兆说: “找着了。” 顾兆观察着他的神色,颇有些心情复杂: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都锈成这样了,我给你带回去找人处理处理,把锈磨掉了?” 陆含谦摇摇头,他沉默地看着着铁牌,半晌蓦然一笑,喉结微微颤抖着,走到垃圾桶边,猛地将姻缘牌扔了进去。 顾兆:“......” 这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东西,不好好收着,就为了换个地方丢了? “他不要的东西,我也不要。” 陆含谦咬牙攥了攥拳,勉力咧嘴笑了一下,道:“走,开车回去。” 顾兆迷惑地看着他的背影,陆含谦却连头也不回,大步就往前走。 之后很多次,顾兆其实都挺想问问他的: 那回扔了姻缘牌,陆含谦你有没有后悔过? ...... 依照陆含谦要求,林言在住院期间用的所有药物都换成了最好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7 林言醒来的时候,望着输液架上的药瓶看了一会儿,才略有些迟顿地转过眼,朝陆含谦微微露出个笑。 “你知道了?” “......” 陆含谦看上去非常狼狈。 他数天都陪在医院里,晚上困了就趴在林言的病床边眯一会儿,此时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高级西装皱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 陆含谦满眼血丝地看着林言,哑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的生死,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林言温和地,平静至极地说:“难道你会因为我的病,就少折磨我一些,将来我死了,也会因此而感到悲伤?” “......” 陆含谦紧紧攥着病床床单,张了张口,又颓然地松开手,只在床单上留下几条很深的褶皱。 他差点就忍不住告诉林言,说你知不知道,我甚至都去做过心脏配型,想用自己的命来挽留你。 然而林言那漠然的,戏谑的神情令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陆含谦几乎可以预想到,即便他说了,林言也只会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地反问一句:“噢,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狠心?” 陆含谦哑声问:“林言,你有没有心啊?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绝情的人,我们一起这么久,我对你......你就没有一丝丝,对我的好感吗?” “你是有多自以为是,才会觉得我会对你有好感?” 林言冷漠地反问:“过去的一年多里,我都过得非常痛苦,绝望,每天都如履薄冰怕你又有什么新花样来折磨我。” “我的家,本来应该最给我安全感的地方,被你霸占着,令我每天有家不敢回,恨不得住在事务所里,永远不要面对你。” 林言道:“你当时过得挺开心的吧?陆含谦,所以你觉得我会喜欢你?——那你知不知道你所有的快感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我的绝望之上,这样的情况,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你产生感情?”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8 “......所以你故意瞒着我。” 陆含谦喃喃:“你想求死,就为了用自己的死来报复我?” 林言的眼珠黑得令人心惊。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瘦到极致的时候很难再有什么精神气,但林言无论脸色怎样不好,眼睛都始终非常清澈,非常透亮,带着种陆含谦形容不出,却异常着迷的气质。 “......如果可以,谁不想活呢。” 林言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下,抬起脸,淡笑着对陆含谦道:“三次。在无可挽回之前,我有过三次检查的机会,因为你才拖到了晚期。” 在陆含谦骤然缩紧的瞳孔中,林言平静地道:“第一次,我下班去医院做检查,和小护士在一起。你吃醋,在保安室掐到我昏迷,没有做成。” “第二次,我站在心电彩超的科室门口,叫号已经到了,你要我立刻去你公司找你。那天我淋了雨,跑了十七层楼梯,回去你要我跪下来给你咬。” “第三次,最后的机会,你拿走了我的身份证。” 林言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地叙述着,已经完全走出了在刚刚得知病症之初的那种茫然,不知所措,和悲痛。 他望着陆含谦由于过于震惊受挫而无法做出任何表情的脸,淡笑道:“所以陆含谦,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狠心,瞒着你,不对你产生感情呢?” “——我落得今日的境地,可都全是拜你所赐啊。” “我不知道。” 陆含谦愣愣地站着,腿却发软,站不住般坐回了椅子上。他感到种从未有过的无措,几番抬起手,又放下,只不住颤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我......” “你会意识到你的错误。” 林言冷声道:“你情商低,你笨,你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但你因此对旁人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就如此轻易地一笔勾销。” “人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哪怕是无心之举,你也不能摁着我的头强迫我必须原谅你。” “......那让我弥补。” 陆含谦无措地说:“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你用最好的药物,只要你配合,说不定就能等到合适的心脏源了......你不会死的,我说过,哪怕是死神也无法从我身边夺走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49 “不用了。” 然而林言道:“我只希望你能让我走,这辈子都不要相见。就当成你最后做一件好事,给我点临终关怀行不行?” 陆含谦瞬时被无尽的绝望吞噬了。 52.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上) 陆含谦给林言定了离开澜城的机票,只等他出院,就可以立刻走。 他会先到北京,然后从北京转机出国。 一切都安排好了,陆含谦留给了林言一笔钱,足够他去世界上任何一家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 “拿着吧。” 陆含谦勉力笑了笑,道:“临终关怀,不是你说的么。” “我在澜城可能还要呆半个月左右。” 林言斟酌说:“事务所有些交接手续需要处理......在这段时间,我不太希望受到打扰。” 他话说的委婉,但其中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陆含谦一顿,有点尴尬,不太自在地说:“嗯,你放心。我不回再去找你的......我、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 林言点点头:“这样最好。” 陆含谦却眼眶微酸,脸上有掩藏不住的失落。 “之前说骗你吃东西,是顾兆和我串通好的,其实不是。” 陆含谦道:“是我一个人说话不算话,顾兆没掺合进来。这次也是他在安排,你会去哪儿,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再去缠着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0 林言很淡地“嗯”了声。 “你到了外边,要好好吃药,接受治疗。” 陆含谦忍不住叮嘱:“用最好的药,知道么?说不定就能等到心脏源了,我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好好活着......要是钱不够花,就跟我说,给我打电话......” 林言平平地说:“知道了。” 陆含谦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即将被抛弃的一只大型犬。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啰嗦,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可能到最后还在招林言烦。 但是他忍不住,他不知道下一刻林言会不会就会打断他,搭上出租车离开。 此刻说的哪一句话,就会变成最后一句话;看林言的哪一眼,就会变成最后一眼。 “那你走吧。” 陆含谦把睡前不要看太久视频,玩手机要开着灯玩都关怀完了之后,总算没有什么东西能扯,只喉结滚了滚,眼眶微红地看着林言,嘶声说:“......祝你一路顺风,身体健康。” 林言淡淡笑了笑,不知是觉得这句祝福嘲讽,还是觉得可笑,道:“好。” 他穿着干净柔软的雪白衬衣,下面是水洗蓝牛仔裤,驼色的马丁靴,和陆含谦初遇他时的那身一样。 只是那时候林言浑身都充满着少年意气,看向陆含谦时那微微扬起的下颔,简直锋利漂亮到不可方物。 如今他孑然一身,孤零零地推着行李箱走向出租车,看上去那么瘦,苍白的脸上非常轻易地就能看出病气。 临走前,林言突然开口,对陆含谦道:“其实我是同性恋。不可能喜欢上女孩的。” 陆含谦一愣,没来得及回味到林言是什么意思,就听他接着说: “我们的一切,从开始就是错的。利用过你,对不起,但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也永远不可能原谅。分开之后,各生欢喜吧。” 陆含谦呆呆怔在原地,林言转过身,渐渐走远,陆含谦望着他,双手不住颤抖,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冲上去又拉住他。 “林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1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林言就要上车的时候,陆含谦还是忍不住喊出声。 他冲林言跑过去,林言条件反射地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怕他又突然反悔发难。 陆含谦注意到了,便停在离林言半米远的地方,只专注地看着他,非常艰难地露出一个笑: “......我、我就是想和你说最后一句话。” 林言示意他讲,陆含谦笑着望着他,脖子都涨红了,拳攥得非常紧。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陆含谦在心里说,再不讲林言就永远不知道了。 “我刚才......说也没那么喜欢你,是骗你的。” 陆含谦颤抖着,眼眶通红地露出一个笑,哽咽着哑声说:“......我其实,爱你爱得要命。” 那一刻,林言脸上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 像有点无可奈何,有点冷淡,有点莫名其妙,最后汇聚成一句话。 他对陆含谦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值得,也不合适。” 他在陆含谦面前上了车,陆含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矮矮的出租越开越远,汇入车流,再也找不见了。 陆含谦如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呆呆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久到林言估计都到了的时候,他才缓缓走回自己车里,坐在驾驶位上。用手臂压住了眼睛。 遇到林言之前没觉得,但林言和陆含谦一起住过那间大平层,现在又搬走之后,陆含谦才发现,这房子怎么这么大? 他从客厅走到卧室,从卧室走到书房,觉得哪里都空得厉害,分明没少什么家具,陆含谦却感觉呆在哪里都冷。 亨伯特好几天没吃到肉罐头,林言住院期间,都是李楠在照顾它。 陆含谦蹲在笼子前,一面给它加狗粮,一面出神地叹气道: “你可真没用啊,蠢东西。我指望把你带回来,能留住他呢,结果你倒好,把人金鱼都吃了。丢人啊......” 亨伯特不敢吱声,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尾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2 看上去十分沮丧又委屈。 陆含谦在家住了两天,实在受不了这一人一狗的空巢生活,开始得了空就开着车满城市的转。 澜城这样大,能碰上林言的几率少之又少。 但陆含谦总侥幸地想着,说不定就碰上了呢?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哪怕看见了,也绝对不去打扰林言,只远远地看他一会儿,甚至只看一眼,就够了。 从前陆含谦总觉得,以林言那么个打官司的风格,没了他铁定会出事。 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不是林言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林言。 强逼着把人弄上手玩玩的是他,陷进去了的也是他。 是他把自己给兜进去的,自作自受。 大概真的是运气,陆含谦到处转了几天之后,还真让他又碰上了林言一次。 那是在市区公园,接近傍晚的时候,林言出来锻炼活动。 他也知道自己身体不行,好不容易离开陆含谦之后,到底想着能多活几天就多活几天。 他穿着件白色卫衣,黑色休闲裤,手腕上还戴着个护腕。 陆含谦刚看见的时候,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林言。 ......毕竟这太不符合林言的风格了,陆含谦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打扮。 印象里,他一直觉得林言是不太爱动的。没想到林言穿运动款的衣服也别有一番味道。 他大概每天吃完饭就出门活动活动,不参与那种剧烈型的,只用些简单的器材。 拉拉腿啊,做做仰卧起坐啊,累了就坐到旁边玩手机。 陆含谦看着这样的林言,不知为什么,当他看见林言也会出汗,脸颊变得红红的,喘着气晃到一边休息时,突然心里变得非常踏实。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3 有种这个人还是在人间的放心感。 唯一令陆含谦略有不爽的,是公园有个发传单的。 每次林言坐到椅子上休息时,没过一会儿,他也会凑过去。 公园的椅子那么多,你就不能多走几步,换个椅子歇吗? 陆含谦暗怒想,你穿着个那么大的玩偶服,屁股那么大,坐下去多占地方啊,都要挤着林言了! 陆含谦忍了好几天,每次都十分憋气地躲在暗处,看着那发传单的坐在林言身边。 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吃醋。 第六天,他总算忍不住了,在林言出现之前,先找到了那个发传单的,问: “你干这个时薪多少?” 布偶服里的是个出来做兼职的大学生,男生取下头套,大汗淋漓,一脑门汗,气喘吁吁说: “二十。” 于是陆含谦掏出两千块钱递给他: “这个星期五点以后别来了。” 男生略有迟疑:“......啊?” “三千。” 陆含谦又补了一叠,面无表情道:“够吗?” “够!” 男生立马接过钱:“成交!” 他准备走,陆含谦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却叫住他: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4 “等等——把你那玩偶服脱给我!” (下) 一个小时后,这次林言来的时候,有些诧异地发现之前那个发传单的人这次已经坐在休息椅上了。 他手里还有一大叠传单没有发出去,却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好像今天十分格外疲惫。 但林言并没有太留意,在这座城市,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是活得很轻松的。 他把护额护腕带上,照例去做仰卧起坐去了。 然而实际上,陆含谦闷在那个巨大的熊本熊头套里,已经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是数天来他头一次靠林言这么近过,几乎没隔到十米。 玩具服又重又热,陆含谦流汗如瀑,却完全感觉不到难受。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言身上,又喜悦又紧张,动都不敢动,两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膝盖上,生怕被林言看出了端倪。 自上次分离后,林言似乎气色好了点,嘴唇也青得没那么厉害了。 陆含谦仔细地观察着林言,从每一根头发丝看到他的指甲盖,谨慎小心地判断着林言的健康情况,揣摩他有没有自己好好喝药。 头套里实在太热了,汗水从陆含谦的额头上流下来,淌到眼睛里,辣得他眼睛不停眨。 这种鬼工作怎么也有人去做,陆含谦简直快被闷死了,又舍不得走,不停心里暗示,再坚持一会儿,再等等林言就要坐到他身边了。 林言大概活动了半个小时左右,果不其然,拉完腿之后,就擦着汗坐到了休息椅上。 陆含谦的心瞬间“扑通扑通”狂跳不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往旁边挪了挪—— 虽然已经紧张得不行了,但他也还算记得不能挤着林言。 戴上头套后的视线范围变窄了很多,陆含谦一动不敢动地僵着身体,余光里只能看见旁边林言搭在腿上的左手。 细细的一只手腕,很白,戴着块孔雀蓝的护腕。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5 陆含谦有点忍不住翘唇,心想林言怎么这么有意思,出来做个仰卧起坐,还带护腕。 就像个学校组织去生态园参观一下,都要认认真真把水壶睡袋都准备好的小朋友一样。 “......传单,可以给我一张吗?” 就在陆含谦低头看着林言手腕独自脑内小剧场的时候,林言蓦然出声,轻轻道。 陆含谦足足愣了十几秒,才突然反应过来林言是在跟他说话。 他看着手上这堆“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传单,差点手一抖全散出去。 “天不早了,早点发完回家吧。” 在陆含谦愣神的功夫,林言从他手中抽出一张,笑了笑,道:“再见。” 他说完就走了,陆含谦却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原以为今天只会和林言沉默地一起坐十五分钟,那样陆含谦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没想到林言竟然开口还跟他说了一句话! 也许是出于对陌生人的简单善意,也许是确实想了解一下健身报名,可对陆含谦来讲,这都是完全意料之外的巨大惊喜! 林言走了很远,他眼前恍惚还重复着林言刚才的那个笑,非常友善的,不带一丝讥讽漠然的,陆含谦好久没有见过了。 就像着魔的农夫尝到了甜头,陆含谦鬼使神差地,第二天又穿着玩偶服出现在了公园里。 他紧张又期待地等着林言过来,甚至忍不住给林言带了瓶脉动。 他想了老半天怎么把这瓶水递出去,该说点什么好,但实际上,当林言走过来的那一瞬间,陆含谦脑子霎时就全清空了,只僵僵地坐在那里,刚才酝酿过的所有话语一句都说不出口。 只跟个傻子似的把水往林言那里推了推,直到冰冰的瓶体碰到了林言手,都没敢把脑袋转过来。 “......” 林言侧首,垂目看着这瓶脉动:“......嗯?” “给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6 陆含谦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音色,但当被林言这么看着的时候,他手心还是紧张得直冒汗。 林言似乎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收下了:“谢谢。” 他禁不住抬头去看这个一点也不与他对视的熊本熊玩偶,巨大的头套脸颊处被涂得红红的,看上去还挺可爱。 “你是兼职的大学生么?”林言问。 陆含谦点点头。 差点没把他脖子点断——这破头套真是太他妈重了。 “哪个大学的呀?”林言道:“这个兼职很辛苦吧。” “......我是专科。”陆含谦微微一顿,随口胡诌道。 他对国内的大学几乎没什么了解,怕说多了会露怯。 林言点点头,果然没有再问了,怕谈论这个会令陆含谦难堪。 “那你呢?” 陆含谦忍不住开口,打心底里想多和林言说几句话:“做什么工作的?” 林言一笑,竟一脸认真说:“我是酒店端盘子的。” “......” “真的啊......?” 陆含谦顿时接不下去了:“你不会骗我吧......” 林言淡淡的:“嗯,真的,不骗你。” “你......” 陆含谦有些犹豫,但还是掐了掐掌心,轻声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7 那会儿林言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傍晚的天空橘红橘红的,夕阳的余晖落下来,将他漆黑柔软的头发染上了一种轻柔的暖色调。 林言闻声似乎顿了顿,但随即他笑了起来,很平静温和,没有丝毫异样地陆含谦说: “我一直过得很好。” 陆含谦浑身是汗,当他听见这句话时,恰巧一滴汗水流进他的眼睛里,辣的生疼,痛得陆含谦眼睛瞬时都红了。 他鼻子很酸,酸得他想掉眼泪,心里一个地方胀胀的。 “是吗?” 陆含谦在快乐的熊本熊玩偶服下心口泛着酸,声音嘶哑说:“......你以后也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林言没有说什么,只微笑着站起来,临走前给了陆含谦一个拥抱。 隔着厚厚的道具服,他拥抱着这个难过的陌生人,轻声说: “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未来也是。”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两句话。 可当陆含谦一想到这是林言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寥寥数月,甚至不知道何时都会随时停止的时候,对陌生人给予的勉力,他就心痛得快要窒息。 “......好。” 陆含谦哑声说:“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之后的十来天陆含谦每天都会这样带着一瓶脉动,坐在长椅上等林言。 那厚厚的玩偶服像一面盔甲,虽然热且闷,却给予了陆含谦一个全新的机会,可以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待在林言身边。 他可以像一个最普通的朋友那样问林言今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看林言和他笑,高兴地和他说几句话。 那几句话几乎就是陆含谦全天其他时间里生活下去的动力。 他会在一个人的时候不停在脑子里回放,想林言说话时的神态,低低的温和的嗓音,或者反复琢磨当时自己的回答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会让林言不高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8 这场短暂的幻梦实在太令人沉迷了,叫陆含谦都几乎忘了林言订了去北京的车票。 他还留在澜城这半个月,只是做些最后的交接工作。 在第十二天,林言果然朝陆含谦提出,明天不用再带脉动过来了,他要离开澜城。 他朝陆含谦递过一张名片,是小助理的: “你可以给这个人打电话,我交代过他了。如果你愿意,他会帮你找一所成人大学,学些法律知识,等考到律师证,就可以进事务所实习了。” 他笑了笑,补充说:“那会比穿着玩偶服发传单轻松很多。” 陆含谦全身都冰冷了,像被人从头到尾泼了盆凉水。 但他只能僵硬地接过名片,甚至勉力笑了笑,朝林言道:“一路顺风。” 53.第五十四章(上) 第五十四章 (上) 那天晚上,陆含谦几乎是宿夜未眠。 他从与林言分别,回到家里,就一直是一种恍惚的状态。 失了魂般洗了澡,躺到床上,然后一直睁眼到天亮。 在明天晚上六点之前,他都还可以和林言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 虽然见不到,但陆含谦知道,他就在澜城的某一个角落,安安稳稳地存在着。 如果林言不走,他就可以一直等待着傍晚的到来。 熬过早上和下午,五点一到迫不及待地穿上厚厚的玩偶装,去公园高高兴兴地坐在林言身边,听林言微笑着和他说几句话。 而不是自此以后,天南海北,再不相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59 他将再也不知道林言在哪儿,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了。 甚至如果有一天,林言在世界上哪个地方安静地停止了呼吸,陆含谦却可能仍待在等待着他回来的那一天。 林言会死在他不知道的一个角落。 一想到这个,陆含谦就心痛如绞,连呼吸都有些发窒。 他行尸走肉地度过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没有吃晚饭,陆含谦仍穿上厚厚的玩偶服,去了公园,坐在这几天以来,他一直和林言一起坐的的那个休闲椅上。 公园里人来人往,依然热闹非凡,并没因为林言的离开而有什么不同。 红红的夕阳下,一只巨大的熊本熊孤独地垂着头,安静地坐在空椅上。 他身边空出了一块地方,但他等待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熊,熊!” 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靠过来,小奶牙都没长全,指着陆含谦,嘻嘻笑道:“妈妈,熊!” 他扑到陆含谦膝盖上,陆含谦失魂落魄地呆愣着,被他这么一撞也毫无反应。 在熊本熊红红的脸颊,呆呆咧着嘴傻笑的头套下,陆含谦正在无知无觉地睁着眼流泪。 他手指回扣在板凳上,抓得非常非常紧。 他竭力忍耐着自己不要站起来,不要不顾一切地冲向机场,像一个没有尊严的无赖一样,抓着林言,把他紧紧拥抱在怀里,要他不要走。 你要有骨气一点。 陆含谦在心里对自己说,喜欢得要命,也要体面。 他是这样拼尽全力地压抑着自己,整整一个小时,直到公园的钟楼终于划过了六点,天空有一只飞机划过远际,只留下一道白色的飞机云时,才陡然哆嗦着松开手。 由于用力过大,陆含谦的手指已经被抠到了泛白发麻的地步。 他颤抖着抬头,望向钟楼——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0 六点零分零七秒。 二零一七年九月十三号,六点零分零七秒。 在这一刻,他终于永远失去了林言。 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接一滴淌下来,流进陆含谦的眼睛里。 熊本熊平静地垂头坐在那里,陆含谦却在这厚重的伪装下,像个失去了最心爱之人的小孩般哽咽大哭。 他控制不住地流泪,眼泪不停往外涌—— 这是陆含谦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哭出了声。 小时候陆太太用针扎他,陆含谦也只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女人,一声不吭,小男孩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发誓以后长大要让她好看。 长大后他更是越发跋扈,从未有过人敢叫他流过泪。 是林言给了他一场再美好不过的幻梦,又狠狠将陆含谦推了开。 手机备忘录里的待做“小事”还有七十余项。 但陆含谦已经再也不能实现了。 林言离开后的一个星期,陆含谦没有出过门。 他把林言从前无意留下的东西全找了出来,用旧了的律师证皮套,忘在车里的围巾,几支没带走的香水...... 陆含谦将这些东西全收在卧室里,然后倒头大睡。 偶尔睡醒过来,他就挨个摸摸,动作非常非常温柔。好像林言还在他身边似的。 陆含谦变得越来越嗜睡。 ——澜城已经没有林言了,他就去到梦里找。 在这期间,陆家发生了一些事情。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1 陆母头痛越来越严重,陆北征却总只叫家庭医生来看,并且不间断地带新人回来过夜。 陆太太质疑陆北征想杀了她,与他动手撕打起来,却不慎脚滑,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陆含谦问了一句,确定她没死后就当无事发生,连看都没回去看一眼。 那个家实在是太过磨人,陆含谦有时候想过,如果他是和陆北征这样的人相处一辈子,纵使天赐富贵,也估计得折寿十多年。 他实在想不通,陆母为什么不干脆和陆北征离婚算了。 以摔下楼梯为代价,陆母才终于如愿进了医院。 她在病床上给陆含谦打电话:“儿子,你有没有认识的医生啊,给妈妈介绍一下好不好?不要让你爸爸知道......” 陆含谦浑浑噩噩,反应了老半天才缓缓报出串号码。 途中似乎有个护士过来查房,对陆母说: “你这血象不行啊,得做再详细点的检查......” 陆太太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听筒,陆含谦“喂”了好几声,才又听见那边的人声。 他当时并没有留意,林言的离开使他长久地缓不过劲儿来,比平时反应迟钝了很多。 有时候睡到半夜,陆含谦还是会习惯性往身边摸索,想把林言捞到怀里。 可直到他摸得从床上摔下去,“砰”得一声,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林言已经走了。 月光寂寞地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不声不响地打在地板上。 陆含谦呆呆坐在床下,被子被他拽下来了一个角,他沐浴在这白融融的月色下,神色中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与悲伤。 林言去北京,然后出国,一切都是由顾兆安排的。 为了避免忍不住打探林言的去向,陆含谦连和顾兆的联系都断了。 他不敢给顾兆打电话,只沉默得一个人呆着,强逼着自己慢慢走出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2 然而直到有一天,顾兆主动给陆含谦打了电话。 “你在哪儿?” 顾兆张口就问,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家里。” “我有一桩事必须要告诉你。” 顾兆少见地严肃说:“你知不知道......林律到了北京之后,又从北京坐车回来了?” 陆含谦不知道朽木逢春是什么感觉。 但当他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穿着皱巴巴的睡衣举着电话,听见顾兆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感觉到心脏蓦然疯狂地跳动了起来,就像一个行尸走肉麻木了很多年的怪物,突然恢复了生机! “......你说什么?” 陆含谦颤抖着,电话都几乎要举不住,口齿不清地急切和顾兆确认:“林言没有走?他还在澜城?” “是的,含谦。” 顾兆低声说:“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他回来之后,非常隐秘地向法院提交了份材料,检举了你们家。然后从法院出来之后,人就不见了。” 陆含谦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中缓过神来,顾兆便接着道:“我打这个电话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你,含谦,你清不清楚你爸在公检法的关系,到底深入到了哪一步?” 54.第五十四章(下) 第五十四章 (下) “......到哪儿一步了?” 陆含谦闻言一愣,下意识说:“殷局管我爸叫哥,每年大年初一都上我们家来拜年的那种关系,你说呢?” 他还以为顾兆是在担心陆家,道:“没事,林言翻了天都闹出不了水花儿的,他这个人,就是天真的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3 谁知顾兆倒吸一口凉气,下一刻便说:“坏了。” 陆含谦还没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状况外地问: “......怎么?” “我说林律怎么要去一趟北京,又回来——如果他不愿意走,完全可以不上飞机不就完了?” 顾兆飞快道:“我派的是晴晴跟着林律,主要是怕林律精神状况不好,在路上出事。但是昨天晴晴跟我视频说,林律回去了,走前,还在北京见了一位‘先生’。” “......” 陆含谦脑子已经“嗡”的一声了。 “我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对,想把林律找回来,但是怎么都没消息。” 顾兆焦急说:“一直到刚才,晓晓终于查到,林律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法院。” 陆含谦已经快举不住电话了。 “......他疯了......” 陆含谦喃喃,几乎说不出话:“他怎么、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家到底有多不能惹!?” 澜城主商,无数富商大贾在此落户。 从其娱乐行业的发达层度,就可以看出来这座城几乎能说是有钱人的销金窟。 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在这里,没有钱买不到的快乐。 而在这座云上之城,处于金字塔顶尖位置的,就是陆家。 当初陆含谦敢放出话来,威胁林言叫他从今往后赢不了一场官司,绝非是乱讲狠话的。 政商勾结在澜城已成常态,其中关系盘根错节,以陆家的人脉权势,说澜城是他们家的半个后花园都不为过。 林言以为自己掌握的证据越多,胜算就越大,实则不然。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4 ——而是他掌握的证据越多,他就越不能活下去! “......有可能是他自己藏起来了呢?” 陆含谦有点发抖,勉强笑了笑,道:“他能知道什么啊......就那点财务往来?开玩笑呢吧......” “含谦,”顾兆压低声说,“我知道你现在很慌,但是你不能骗自己。林律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他有完全充分的时间和条件,查到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我们现在......得把事情做好最糟糕的打算。” 陆含谦半晌没说话。 “......好,我现在就让李楠去找。” 良久后,陆含谦哑声:“法院是吧,我给殷常打电话。” “对不起,含谦。” 顾兆低低道,声音里充满了愧疚:“这事是我没办好,我大意了,要是林律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不会有三长两短的。” 陆含谦轻声说:“要是有,你道歉也没用。” 挂断电话后,陆含谦在客厅静静站了数分钟。 从林言离开,得知他又回了澜城,到现在人不见了,每一项,对陆含谦来说都是平地惊雷。 缓过神来后,陆含谦深吸一口气,一边向浴室走去,开始一边给李楠打电话。 十五分钟后。 “嗯,对,把东西都准备好。我要回那边一趟。” 陆含谦镇静抬眼,沐浴完后,他已经完全看不出数日来的颓靡不振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洗脸洁面,修理胡须,最后套上干净的衬衣和西装,快速给自己抓了个发型。 陆含谦挨个抽开抽屉,找出瓶合适的香水喷在手腕和颈后: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5 “以及给我找个小孩,机灵嘴紧的,二十分钟后我去晋野带他一起走。” “......是,老板。” “李楠,我今天交代你的事,不能跟第二个人说,明白吗?” 陆含谦把要用的东西挨件收进包里,最后低声说:“你是我的人,不是陆家的。这是你上班第一天我就问过的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回答还是一样么?” 李楠哪里敢说有异——陆含谦都把计划交代给他了,此时下船岂不是等着被灭口,他瞬间答道: “是的老板。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您。” 陆含谦点点头:“好。说到没做到是什么结果,你也知道。” 李楠简直后背一凉。 陆含谦开着车一路去了陆家,下车前,他盯着那个被李楠挑选出来的小新人,目光很冷: “李楠都交代过你了?” 小新人瑟缩着点点头。 “我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半个月前。” “任何人问你,都得这么说。” 陆含谦寒声:“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头。八个亿的违约金,我把你卖去雲都陪酒你他妈都得十辈子才还得起,明白么?” “......是。” “进去吧。” 陆含谦关上车门:“好好表现,什么大荧幕的男一号我都给你弄过来。” 陆家庄园一如既往得打眼奢靡。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6 陆含谦搂着小新人从正门进了,门房和数名佣人瞬时迎出来:“少爷回来啦?” “我爸呢?” 陆含谦把车钥匙扔个门房:“停外边了,不用进车库,给我调个头就好了。” 佣人含着笑,帮陆含谦接手上的东西,又给他递手帕擦手:“先生在四楼陪朋友,时间有一会儿了,您上去正好。” 陆含谦点点头,也微笑着,对小新人招招手:“来,阿南,跟我一块儿上去。” 他亲密地牵着小新人上了四楼,看不出丝毫异样。在楼梯口时,恰巧有个人从会客厅出来,与陆含谦擦肩而过。 陆含谦目不斜视,连眼角都没斜一下,那人却在走过之后,蓦然微微回过了头,后知后觉般看了陆含谦一眼。 “晋野这个季度的流水。” 陆含谦走进小厅,将文件袋扔在桌子上:“盈利还行。” 陆北征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个酒杯,他缓缓呷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了声“嗯”。 “我走了。” 陆含谦说:“疯女人从楼梯上滑下去了?严重不严重啊,我去医院看看她。” 陆北征十分无动于衷,好像陆含谦提起的不是她的发妻,而是什么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生意要好好做,身边人也要看牢。” 陆北征状似无意道:“要是连枕边人都摸不清楚,你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含谦一笑,懒洋洋哼了声:“不就那小律师的事么,你直说就行,没必要这么猜来猜去的打机关。” 陆北征看着他,陆含谦便接着说下去:“他算是我看走了眼,下回会注意的。这回先谢谢你,啊。” 他绝口不提林言下落的事,仿佛一点儿都不关心。 “阿南,”陆含谦招手,“走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7 小新人便微微从门口走出来了一些,稍稍露出个脸。 他穿着白衬衣,黑长裤,容色秀丽含情,右眼下有一颗泪痣—— 这已经是李楠在短时间内能找到的最符合陆北征审美的人了。 “这是阿南。” 陆含谦似笑非笑,对小新人道:“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楼下给我妈拿点她要的东西带去医院。” 小新人点点头,陆含谦交代过他,起码要拖住陆北征十五分钟的时间。 他其实相当紧张,对进娱乐圈的新人来说,能接近陆北征,得到他的青睐,简直是一条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成功捷径。 陆含谦能带他接近陆北征已经是天赐的机会,能不能抓住就全靠他自己了。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陆北征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兴趣,在陆含谦离开的那一段时间里,陆父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讲过。 陆含谦很快取了东西回来,临走前,他对陆北征笑了笑道: “你可真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我妈都住医院里头去了,你还夜夜笙歌。” “你不也一样么?” 陆北征微笑,他示意阿南:“这个,比不上那姓林的律师。但你已经连他现在有多可怜都不关心了。” 陆含谦揽着阿南肩膀的手微微一紧,没说话,脸上仍露出了个笑。 “他真的不错......” 陆北征轻晃着手中的酒杯,似有些出神,说不出什么意味地道:“跟二十年前我见过的一个人一样楚楚动人......可惜了。” 陆含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着若无其事从陆家离开的。 他一进市区,就立刻停下,让小新人自己回了晋野。 陆太太曾经窃听过陆北征的通话,来捉他的外室。后来虽然被陆北征发现,不敢用了,但设备还偷偷留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8 陆含谦刚才进陆母卧房,就是用这套设备将陆北征近期的所有通话记录全导了出来。 “带人去郊外的精神病医院。” 陆含谦将短信发给李楠,然后猛地将车掉头,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在此之前,陆含谦是不知道自己家名下还有这么所医院的。 他几乎从没听陆北征提起过,也没怎么仔细想过那些和他们家作对的人,最后都到哪里去了。 开车很快就到,李楠还在路上。 但陆含谦已经等不了了,他跳下车就立刻走进医院大门,朝神色微异的前台道: “林顾言在这儿?陆北征让我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来自个儿收拾干净。” ...... 副院在前引路,陆含谦跟着他。 楼内的光线很暗,不知为什么,陆含谦总觉得这住院部不像医院,反倒像监狱。 铁栅栏后是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都看上去奇异而疯癫,空气中的味道也很糟糕。 “你不给陆北征再打个电话确认确认?” 陆含谦若无其事问。 “不用了陆总......” 副院赔笑,刚才他就已经在陆含谦面前拨了两次了,但都没接通,显示正在通话中——李楠正在使尽浑身解数跟陆北征详之又详地汇报工作。 陆含谦在前台等着,哪怕不说话只是看着,对副院来讲都是股巨大的压迫力。 哪里还有胆子再打第三个电话。 “还有多久才到?”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69 陆含谦看着水泥地上的一滩滩水渍,简直直皱眉头—— 他想象不出来,这样糟糕恶心的环境,连衬衫领子上有一条褶皱都忍受不了的林言,是怎么能呆的下去一个多星期的。 “快了快了,”副院道:“您再往里走走。” 终于,在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 林言背朝铁门,面向靠里的一扇小窗户坐在床边,陆含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他穿着件陈旧至极的病号服,那料子看上去都要化了。 副院用钥匙拧开锁,铁栅门被拉开始发出巨大刺耳的“次啦”声时,林言竟然都没回过头。 他双手和脚踝上都带着连有铁链的沉重镣铐,脖子上也有。 仿佛一个被隔离开来的,有暴力倾向的狂躁症患者。 陆含谦已经快不认识他了。 分明只有数十天的时间不见,但此时的林言仿佛和当初在公园,微笑着向他递来名片的林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的背影看上去沉默而孤单,有种陆含谦从未感受到的陌生感。 “陆总,请。” 陆含谦喉结滚动了一下,跟着副院走进去。 副院站到林言面前,林言安静地垂着眼,看向地面,毫无反应。 “其实我们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副院道,他似乎还挺得意,笑着伸手扳起林言的脸,刺眼的白织灯正对着林言的眼睛,但他的瞳孔竟然连分毫的受激收缩都没有—— 漆黑而毫无光彩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虚无的空气,苍白的脸颊毫无生气。 那一刻,陆含谦心脏一紧,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0 果不其然,下一刻副院便道:“我们已经给他‘洗’完了,他知道什么,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说出去的。” 大约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成果,副院蓦然抬手,毫无征兆地往林言脸上掴了一耳光,林言被打得一晃,但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提线偶人般又慢慢偏过头,照旧垂着眼看向地面了。 陆含谦双手剧烈颤抖,副院没察觉出他的异样,仍接着道: “陆总,我们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刚进来的时候,这姓林的厉害得很,我们两个护工都被他踹得进了医院。” “他还有心力衰竭,陆先生说了,不能让他‘非自然死亡’,不然到时候北京那边来了人,不方便解释......要我说,不如就这么吊着,他活不了多久,熬到他自己病死就完事了。” “......” 陆含谦耳边嗡嗡直响,从刚才开始,副院说的话,他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林言。” 他不受控制地走到林言身边,蹲下身,让林言即使垂着眼看着地面也能看见他。 陆含谦摸了摸林言刚才被打了一耳光而留下红印子的脸颊,哑声: “我来了,林言,你说句话啊林言......?” 林言紧闭着嘴,陆含谦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一丝认得陆含谦的迹象。 “说话?” 副院像听到什么玩笑,乐道:“陆总,他现在痛都不会叫,您指望他说话呢......他彻底闭嘴啦!” ......怎么会? 陆含谦木然地,怔愣地去牵林言的手,轻拍他的脸颊,站起来把他拥抱进怀里,用尽一切方法试图让林言出声。 然而林言始终毫无反应。 他去北京找了值得信赖的前辈,对方承诺会向有关部门反映,让他先回澜城,向法院检举陆家。 林言手握数项有力材料。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1 从二十年前的娱乐影视业逃税,到而今的政商勾结多次行贿,甚至关于顾丽女儿的案子——当初顾丽提到有个姓陆的大人物在场,林言以为是陆含谦,但其实是陆北征,这些林言全部查到了。 他相信,凭借这些证据足够使得陆家倾覆,陆北征锒铛入狱。 当林言走进法院的时候,他的心情是非常高兴轻松的,查询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巨石也即将了断。 他是如此热爱信任这个行业——当陆含谦穿着玩偶服在公园和他聊天时,临走前林言都是建议他去当个律师。 可他没有想到,到最后背叛他的,会是体制内的人。 于是才辩无双,被称为“律师界最后的良心”的林顾言,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55.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九天前,郊外医院电击室。 一个护工痛苦地捂住下腹,被同伴抬出去,随即外头的另外两个护工又立刻匆匆走进去,补上缺口。里头有人惊慌混乱地大喊:“按住他!快按住他!!” 林言被人反拧手腕,往束缚床上捆,他挣扎着一脚蹬在面前一人的胸口上,怒道: “滚开!” 那人被他踹得干呕着倒退数步,另一名护工却捉住了林言脚踝,立刻用铁链铐住了。 “操!这病秧子还厉害得很!” 男人吐出口胃里的酸水,有点恼火:“陆先生说了要活的?” 旁边的人点点头。 男人骂了句娘,冲床头的一个小青年喊:“脉冲仪准备好没!快点啊妈的!” 小青年动作麻利,手中拿着两支电极,示意护工将林言摁好,然后将两侧电极贴到了林言太阳穴上。 但林言扑腾得非常厉害,在他松手去调开关的这段时间,就将电极甩掉了一只。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2 “按紧啊!” 男人骂了句,然后拨开人,从旁边走到了林言身前:“一群废物。” 他试图来帮忙,但林言确实非常难缠,反抗束缚的技巧很熟练,像被人摁过很多次,都总结出经验来了。 男人耐性耗尽,蓦然抬起手肘,往林言小腹狠来了一下。 这一击正打中林言坠楼时骨折的那处肋骨,连带着才恢复不久的肝脾也尖锐地痛起来,林言瞬时痛叫了声,动作迟缓了很多。 小青年趁机将电极重新贴好,拧开开关前,他低头,与林言对视,微微笑着问: “林律师,还记得我吗?” 林言满脸冷汗,迟钝地眨眨眼,还没等他想起来这是谁,小青年便继续道: “我们不久前才在加油站见过啊......你当时捅了我一刀,我从警//察局出来,可就一直在这儿等着你呢。” 他看着林言毫无血色的面容,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扭曲残忍的神色,就盯着林言漆黑清澈的眼睛,蓦然拧转了脉冲仪的开关—— “啊!!” 电击室的墙壁和门是非常隔音的。 但当“滋滋”的电流顺着导线,没有丝毫阻碍保护措施就抵达人最脆弱的太阳穴处皮肤时,林言痛苦的叫声使得窗外的鸟雀都微微一顿,振翅飞了出去。 “......又进来了一个。” 略靠近走廊的一间隔离室里,蓬头垢面的男人缩在角落里,抓着脑袋上的虱子。他神经质地喃喃道:“又进来一个了咯。陆北征......哈哈哈,陆北征!” 而在他隔壁,痴呆的女人仍握着蜡笔扑在地上,专注地涂一张油画。 她神色中看不出丝毫异样,如同任何一个精神病人那般有些明显的疯癫。 只有在听见林言的惨叫时,陈曦竟微微顿了顿。 她抓着蜡笔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地闪过了一丝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3 但只是一纵而过的,那一丝罕见的神色极快地就消失在了她的脸上。 “还查么?” 男人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言:“为民请命的林律师?” 电击室里,林言急促地喘息,嘴唇苍白,眼瞳迅速扩大,全身都在颤抖。 男人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示意小青年把脉冲仪关掉:“停一会儿,他有心力衰竭。” 林言反应异常迟钝,男人在他面前说话,但他的视线看东西有些重影,也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电击对他的打击异常强烈,林言头疼得快裂开,如万蚁噬身,手指头都感觉痛。 有那么一瞬间,林言甚至以为自己会死。 “......” 林言嘴唇微微动了动,疲惫地半合着眼,似乎说了句什么话。 男人蹙眉:“什么?” 他下意识俯下身,凑到林言面前,然而林言猛然绞住他的脖子,拼尽全力往身下的铁床角上狠狠一撞! “陆家该死......” 林言哆嗦着咳嗽,濒死般怒吼道:“陆家该死!” 男人被他撞得额头鲜血直流,数名护工慌忙上来立刻将林言摁住,林言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今天死在这里,都会化成厉鬼找他算账!” “......好,好啊......” 男人抹了把伤处,看着掌心的鲜血,脸色一下变得狰狞了起来。他咬牙切齿看着林言,点头: 我他妈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4 ...... 陆含谦伸手,在林言脸颊上留有红印子的地方揉了揉。 他心头梗得厉害,掉下来了,非常轻非常轻地哑声问: “还记得我是谁吗,林言?” 林言的眼睛漆黑而沉默,安静地垂着头,连眼珠都不会转动了。 陆含谦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是李楠赶到了。他让李楠直接上来,其余人留在下头。 “去会议室。” 陆含谦闭了闭眼,敛住神色,对副院说。 “......我们这儿没有会议室啊,陆总。” “那就找一件单独的隔离室。” 陆含谦哑声道:“参与了这事儿的所有人,都叫上。我有后续的安排要通知。” 副院应声,立刻传讯下去了。 然后陆含谦招手,让李楠进来,对他示意林言,道: “找人看着他,我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进这间屋子。” 李楠点头,陆含谦又道:“把门关好,别让林言听见声音。” “......是。” 陆含谦走到林言身前,弯腰在他发顶亲了亲。 “我一下就回来。” 他异常温柔地捧着林言的脸,轻声说。接着便大步走了出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5 二十七名护工,加上一个副院长,全集合在一间不大的隔离室内。 陆含谦站在最前头,众人单独给他空出来了一块地方。 他神色中看不出喜怒,不咸不淡问:“都到齐了?” 副院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老实答道:“......都到齐了,两个受伤了的护工都到了的陆总。” 陆含谦点点头,看了门口的李楠一眼。 李楠会意,立刻把隔离室的门给关上了。 “......” 副院感到有点不妙,下意识问:“......陆总?” 陆含谦似笑非笑,从左至右,他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挨过扫过,像屠杀者在行刑前最后清点人数。 “二十八个。” 陆含谦把袖子挽到手肘,然后取下领带,将衬衫最上方的两粒扣子解开了。 “是这样的。” 在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陆含谦慢慢说:“和你们副院没事喜欢扇人耳光玩一样,我也有点偏暴力的小癖好。今天可能要麻烦各位,多包容包容了。” 李楠关了隔离室的门,就默默守在门口,然而还没等他把锁拧好的功夫,门内就响起了第一声惨叫声。 “......” 李楠一哆嗦,想起陆含谦读书时学搏击把对手摔成十级伤残的事,直咽了口口水。 由于走到哪儿都有陆家撑腰,陆含谦下手一向非常没轻重。更不提这回他本身就带着郁愤,每一下都是成心想将人往死里打的了。 一开始李楠站在门口,还能听见里头的痛哭哀求声,但后来,渐渐的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声越变越低,陆含谦一拳下去都如同打在死肉上,毫无反应。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6 一般来讲,越喜欢仗势欺人挥刀向弱者的人,也确实在大难临头时会表现得越怂。 许久之后,隔离室的门被拍了拍,陆含谦道:“李楠,是我。” 李楠忙不迭拧开锁,陆含谦慢慢走出来,拳头和皮鞋上都沾了血。 李楠有点不敢问里头的人怎么样了,要不要叫救护车。只跟着陆含谦,看他去盥洗台前把手上的血洗干净。 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凝固的血迹冲掉后,陆含谦拳头上的关节都打青了。 “......您没伤着吧?” 李楠小心翼翼问。 陆含谦疲惫地摇摇头,把手擦干净:“他们不敢。” 不知道是什么意味,当陆含谦说出这句话时,突然有种奇异的感受。 他从前从未察觉到,因为在今天之前,陆家带给他的是无处不在的特权,随心所欲的狂妄。 但直到刚刚,他在隔离室里将人打得哀嚎,对方却畏惧惊恐不敢还手时,陆含谦第一次产生了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像有点讽刺,有点难过,有点说不出的窝火,总而言之,那一刻,陆含谦并不是完全痛快的。 他对自己的姓氏产生了种复杂的心情。 他有些明白林言为什么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而刚才那瞬间的无法形容的复杂情愫,大概就是陆含谦终于寻到了通往林言那个世界的第一个台阶。 他走到林言的隔间门口,看着林言沉默垂着头,脊背不再挺得那样笔直的背影,突然自语般对李楠说: “就是让他们去死,我也觉得该。” 陆含谦喉头微微滚动,然后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才走进去,在林言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温声说: “勇敢的小王子,我来带你回家。”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7 56.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上) 陆含谦把林言带回了家,给他洗澡洗头发。 在隔离室的时候没注意,回来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林言脖子上都被铁环割破了皮。 ——在没失去神志的时候,他应该是非常拼命地挣扎过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陆含谦给他脱//衣服,将扣子一粒粒解开,林言都没有反应。 以前陆含谦这么干,是会被林言一巴掌打开的。 浴室黄黄的灯光下,陆含谦把洗发水倒在掌心,然后搓出泡沫来,再往林言头发上揉。 陆含谦手法极其不熟练,算起来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洗头。 泡沫被揉得到处都是,差点滑进林言眼睛里。 但是林言怔怔的,也不知道合上眼睛,只条件反射地让眼睫颤个不停。 陆含谦便专门腾出一只手,把泡沫冲干净,将林言的眼睛捂住了。 “闭眼。” 他说,然后将手拢在林言薄薄的眼皮上,不让林言把眼睛睁开。 林言茫然无措,眼睫在陆含谦手心不住抖动,像有一双小小的蝶被他捕捉到了掌心。 陆含谦手心酥酥痒痒得厉害,不由关掉花洒,帮林言把额头上的泡沫擦干净。蹲下来有点凶地说: “不许动了。再动弄疼你!” 林言迟钝地看着他,脸上一丝神色也无,是一种安静而无知无觉的空茫。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8 他已经无法从旁人的字句中读取其代表的含义了。 恐吓也好,温柔也好,林言再也判断不出来陆含谦此时话语中的喜怒。 陆含谦袖子挽到小臂,两手上都沾满了泡沫,衣服裤子都被水打湿了好几块。 他蹲在林言面前,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表情沉默地看着林言,林言木木地看着他。 他的眉眼还是那么缠绵多情,像一幅妩媚的画,鼻梁直而挺,唇线单薄锋利。 哪怕失了神志,也是一副顶漂亮不过的美人偶。 陆含谦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像受到了某种引诱,他捏着林言的后颈使他低头,缓缓带向自己。 他贴上林言冰凉的唇,慢慢地吻他。 林言呆呆睁着眼,好似全然没有知觉,陆含谦拧他的下巴,使他张开嘴,他便张开嘴,配合地让陆含谦的舌窜进来。 陆含谦勾着林言交//缠,用力摩擦他敏感脆弱的上颚,或退出去凶狠地吮林言的唇。 有津液从林言的唇角溢出来,在橙黄的灯光下看起来亮晶晶的。 他很少显出这种引人遐思的靡态,从前那双眼睛里总是寡淡而冷清的,像藏着一捧皎白冰凉的雪。 而今陆含谦与他紧紧贴在一起,亲他,咬他,林言都怔怔的,不会皱眉,也不会说痛,只沉默安静地任人摆弄。 ——不止是陆含谦,其实此时依照林言的状态,如果不是陆含谦来的早,在那间隔离室里发生任何事,林言都不太会反抗了。 陆含谦曾经无比期望林言完全属于自己。 乖巧的,软糯的,像一株菟丝花般依附着他,每天呆在家里等他下班,撒着娇要他亲自己,没了陆含谦就不行。 但直到这一天真正到来,陆含谦才意识到,那样的林言是已经破碎了的,再也无法修复了的林言。 而他可能属于陆含谦,也可能属于任何想要占有他的人。 陆含谦颤抖着抱紧了他。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79 “......挠鸿......” 然而林言蓦然开口,轻声说。 陆含谦一顿:“什么?” 他几乎是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没想到林言还会出声。 毕竟副院说过林言现在痛都不会叫,已经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再说一遍,”陆含谦不由得靠近,不住问:“什么东西?林言你再说一遍。” 然而林言呆呆的,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薄薄的唇又重新闭上了。 “......再说一遍啊,好不好?” 陆含谦禁不住有些焦急地催促,他捧着林言的脸,反复问:“你刚才说的什么?” 林言的反应异常迟缓。很久之后,他才呆滞地又重复了一遍。 陆含谦贴在他唇边,集中全部精力去听。 然而当他终于听出来林言是在说什么之后,蓦然全身都僵硬了。 林言说:“老公。” 因为刚认识的时候,林言和陆含谦之间有过非常多的摩擦。每次陆含谦都用各种花样来折磨林言,逼着他喊老公就停下来。 但那个时候林言从来没有叫过,一脸冷汗地痛到流泪都不肯出声。 ......我还以为你真的可以接受来着。 陆含谦呆呆想。你从来不低头,我以为你也没有那么痛。 但原来,当时只是强忍着,那种被折辱的难堪与悲痛一只留在你的记忆里,连现在失去意识,都还记得。 从前在矜傲下不肯说出口,现在才是身体的最原始反应。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0 陆含谦拥抱他,他就会害怕,条件反射地叫:老公。恐惧被惩罚。 林言从来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刀剑不侵,风霜无惧。 他只是在忍着,不肯露怯。 实际上也怕疼得很。 “......对不起,对不起。” 陆含谦将脸埋在林言的肩窝里,颤抖着抱紧了他。 “我不知道你那么疼,那么难受......” 陆含谦不住哑声说:“我真的不知道......林言。” 然而林言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陆含谦一旦触碰他,试图拥抱他,他便会喃喃着反复说那两个字。 陆含谦简直心都要碎了,动也不敢动,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林言目光涣散,橘色的灯光映在他毫无光彩的眼睛里,林言像在思索着什么,缓慢而模糊地极轻喃喃。 “......不要再叫了。” 陆含谦哽咽着,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正在被凌迟。这原本再浪漫不过,再亲昵不过的两个字,变成了处罚陆含谦的,最残忍的魔咒。 他不敢再让林言看见自己,只绕到林言身后,帮他冲洗泡沫,擦干头发,最后用浴巾将人裹起来。 他将林言的眼睛捂住了,不让他看见自己,以免再受到刺激。 然而当温热的水从林言发顶缓缓流下去,顺着他漆黑柔软的发丝滴落在锁骨上,又从锁骨上方的那两个小窝上满溢出来时,陆含谦的眼睛突然很热。 他第一次意识到,倘若林言没有遇到他,确实是会过得非常好的。 他不会这样连洗澡都要别人的帮忙,从才辩无双变成有交流沟通障碍,没有自尊没有健康地苟延残喘着。 他不知道林言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陆家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1 此刻陆含谦只感到,倘若他没有出现在林言生命里,林言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或许会比现在过得好一百倍。 ......可已经来不及了。 当你打断了一只鹤鸟的翅膀,琢瞎了它的眼睛,此时再“善心大发”地给它自由,不过是让它去死而已。 陆含谦把林言带出去,然后给他吹干头发。 林言白皙细腻的皮肤在沐浴后微微有些发红,温热的流水使得他血液循环变快了许多,身体摸上去柔软而温热,犹如一块漂亮的软白玉。 陆含谦站在林言身后,手指插//进林言的发丝里,一点一点给他吹干。 他不敢用太大力,因为林言不会说话,弄疼了也无法告诉他。 便只非常小心地观察着林言的神色,判断自己力度有没有过大。 当一切工序都完成之后,林言脖颈和皮肤上又散发着淡淡的沐浴后的清香。 在精神病院沾染过得阴郁肮脏,仿佛也随着流水被全部冲洗掉了。 陆含谦给林言套上浅蓝色的格子睡衣,以一种哄小孩的语气一般说:“好啦,洗白白了,睡吧。” 他掀开被子,带着林言躺进去。 等林言闭上眼,似乎确实有点那么快睡着了意思时,陆含谦才蹑手蹑脚爬下床,把自己的澡也给洗了,这才重新回到被窝里。 他们一直安稳的睡到后半夜。 大概快到凌晨三点的时候,陆含谦感觉有点不对。 林言不知怎么睡醒了,一直在被子里翻来翻去。 他不知道在精神病院那些人是怎么管理林言的作息的,但这个点醒了之后,林言似乎很难受,有点焦虑,想睡又睡不着。 陆含谦不知道怎么安抚他,硬着头皮哼了半个小时摇篮曲,结果反倒把林言吵精神了。 “别动,别动......”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2 陆含谦够到床头,把台灯拧开,看着林言:“要喝水么?” 林言不吭声,陆含谦眼睛红红的,打了个哈欠。 “......好吧,我们来看视频。” 陆含谦滑亮手机,调了个《财经在线》出来看,里头的主持人道:“这个星期股市情况普遍不理想,多支股票持续走低,一度跌破最低点......” 陆含谦勉强支撑着眼皮,陪林言听着,然而这《财经在线》显然不在林言的兴趣范围以内,他只看了不到半分钟,就又开始有点焦躁地挣动。 “好好,换一个,换一个看。” 陆含谦挨个在视频目录里翻着,寻思哪一个能对林言比较有安抚作用。 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任何人在大半夜被闹醒后的心情都不会太愉快。陆含谦现在只是觉得困,没精神,要是换别人这么半夜三点给他叫醒,陆含谦八成就已经卸他脑袋了。 “看熊猫崽崽好不好?” 快滑倒底部的时候,陆含谦蓦然福至心灵,想起来林言以前吃完午饭后最喜欢的娱乐活动,立刻打开一个视频:“看这些小汤圆蛋儿吃奶好不好?” 林言没说话,但结果显然是好的—— 从屏幕上出现几团白糯白糯的熊猫幼崽软趴趴地趴在篮子里,等着饲养员来一只只发奶瓶开始,林言呼吸就轻缓了很多。 他很安静地看着,那种神情和他呆呆地望着空气的样子有很明显的区别。 陆含谦能感到,屏幕上闪动的画面落在他的眼睛里,林言是有反应的。 视频每一支都很短,大概三五分钟就看完了。 陆含谦怕他看腻,期间换了几个企鹅宝宝学走路的,林言似乎也很喜欢。 他对那种毛茸茸胖嘟嘟的小动物特别感兴趣,陆含谦有点后悔地琢磨着,亨伯特不得宠可能是在体型上吃亏了。 陆含谦举着手机太久,右手有点酸了,便换到左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3 然而有意思的是,在他换手拿着的时候,林言竟然也跟着他的动作转了转脖子。 像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住了林言,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上,陆含谦使坏,故意拿着手机往角落转,然后从左边慢慢拿着移到右边。 像在逗一个小朋友一样。 但期间林言的视线也在跟着挪动,他慢慢学会转动眼珠,或者微微向手机的方向扭头。 陆含谦把他的眼睛蒙住,手机音量调大,林言也会朝“咿咿”的熊猫崽崽叫声那边稍稍动一动。 那一刻,陆含谦心里真是不知道涌上股什么滋味。 ......还好,不是完全对外界没有反应。 他眼眶酸酸地想,哑声问林言:“熊猫这么可爱吗?” 林言不吭声,仍只沉默地看着屏幕。 陆含谦笑着在他发顶亲了亲,轻声说:“没有你可爱。” (下) 黑黑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安静地亮着。 屏幕的光线映在林言苍白的脸上,他看得专注地像个小孩。 林言的眼睫长而密,脸部的轮廓也很好看,侧影看上去非常漂亮。从陆含谦替他举着手机,稍高的角度往下看,还能看到他两根深深的锁骨,和空荡荡的睡衣里的,凸出来的两个秀气的小点...... 温香软玉怀中抱,喜欢之人在眼前。 但只能看,不能摸。 陆含谦长吐一口气。 “来,自己看一会儿好不好?” 陆含谦把平板给林言调好,放到被子上,让它处在一个林言看得见的位置。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4 然后自己挪到一边,滑亮了手机。 陆含谦往被子里挪了挪,然后用余光看了一眼林言,确保他正在专注地看企鹅崽崽之后—— 悄悄地,打开了一个小视频。 陆含谦实在受不了了,不管林言是锋利傲人的也好,还是这样有点迟钝呆滞的也好,他都喜欢。 既然喜欢,这么抱着蹭着,就很难没有反应。但想想林言这个样子,还对人家上下其手,做点什么,那才真是不是人。 为了避免一会儿出现什么尴尬场面,使得林言又受了惊吓,陆含谦觉得还是自己先解决一下比较好。 他带着耳机,竭力使自己快点进入状态,速战速决。 然而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怎么,陆含谦总是差那么把火。 就当他终于快要好了的时候,画面转场,微微黑了一下,陆含谦在屏幕里突然看到了两个人的影子。 “......” “......!!!” 陆含谦简直要被吓软了,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言那边视频放完了,他不会换,就下意识朝陆含谦这边转过头,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陆含谦瞬间捂住林言的眼睛:“你怎么能看这个!!” 陆含谦紧张得要命,生怕林言被视频里的画面刺激到,又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 “没什么事吧?” 陆含谦立刻打开熊猫崽崽的视频给他洗洗眼:“有哪里不舒服没?” 他洗澡的时候实在是被林言那句“老公”吓到了,特别怕林言又冒出什么往他心窝子里扎刀的话,那陆含谦真是活不成了。 然而林言没有。 他沉默地看着视频,什么都没有说,反应仍有点迟钝。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5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陆含谦见林言没有什么异样,渐渐放下心来。 但林言突然扭过头,仿佛在模仿刚才看到的视频里的动作,轻轻给了陆含谦一个吻。 他的唇冰冷柔软,亲在陆含谦脸颊上,大概持续了两三秒,然后松开,看着陆含谦。 林言的脖颈细而长,这样拧过头来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角度非常漂亮。 像森林里的一头鹿在探究地看着闯进来的猎人。 陆含谦呆呆地看着他,心脏跳动蓦然急剧加快。 ......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问,为什么突然亲我。 但可能林言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大脑是混沌的,模糊的,只是简单地在模仿视频里看到的动作而已。 而陆含谦此时恰巧在他身边,算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含谦哽咽着,颤抖问。 “你知不知道什么意思就亲我......” 陆含谦绝望又悲伤地看着他,哑声问:“你快死了啊知不知道......你不是要死也不死在我身边吗?你不是偷偷拷贝我的邮箱吗?你不是要我家破人亡锒铛入狱吗......?!” “——你现在亲我是什么意思!” 陆含谦眼眶红了,像一个拿命运的捉弄束手无措的小孩。 他看着林言,难过地极缓说:“你明明不喜欢我的......那就不要耍我了。林言,放过我吧......我现在已经可以一个人喜欢你了。” ——你不要给我希望,又把它拿走。 陆含谦摸了摸林言的后脑勺,让他把头转过去,然后轻轻地在林言耳边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6 “......下次,不要再亲我了。这个动作,是要和喜欢的人才能做的。” 林言是不太可能听得懂的。 他只觉得陆含谦挠得他后脖子痒,便下意识拧回了头。 陆含谦帮他举着手机,林言就重新看起了视频。 大概熬到快七点的时候,外头的天都快亮了,林言才终于又有了睡意,困倦地歪在陆含谦怀里睡着了。 陆含谦贴着他的后背,林言坐在陆含谦怀里,是一种被陆含谦整个保护住了的姿势。 他睡着后便往后靠,头无意识靠在陆含谦的胸膛上。 陆含谦缓缓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台灯拧灭了。 然后他看着林言的睡容,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晚安,我的宝贝。” 57.第五十七章(上) 第五十七章 (上) 在家短暂地休整了一天后,陆含谦带林言做了次全身体检。 除了精神问题和心脏病,他很怕林言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在瞒着他。 万幸的是,还好。 可其实换个角度想,这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 心力衰竭本身就能要了他的命,再多一些什么病症,无非是会加快这个进程,使得林言死的更加难堪而已。 他看着林言躺在病床上,医生在他手指和胸腔上夹上夹子,然后看着仪器打印出来的单子,欲言又止地摇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7 “真的不用做手术了。” 医生说:“修复不了,对病人的身体还是一种负担。我建议保守治疗。” “......怎么个保守治疗?” 陆含谦语气艰难,缓声问。 “注意饮食清淡,低脂低盐,避免剧烈运动。” 医生顿了顿,接着道:“还有最好在家准备一台吸氧机。” 他看了眼在坐在病床上,沉默垂着眼看向地面的林言:“他现在胸闷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呼吸困难之类的症状?” 陆含谦哑口无言,林言现在根本不会吭声,怎么可能能自己说出哪里不舒服。 “......他以前好像有点。” 陆含谦竭力回忆着,想起来从前就觉得林言总不太爱动,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总是非常容易疲惫。 医生叹了口气,转而去检查林言的腿和双足。 “有点肿了。” 医生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种情况以后可能还会不断加重。” 在心衰晚期的病人,最后都逃不过呼吸艰难,胸闷呕吐,双下肢浮肿的厄运。 由于心肌收缩能力减弱,无法提供身体组织代谢所需的血液供应,林言此时匀称笔直的双腿会不可避免地一天天浮肿,肿胀,使他行走困难,感到疼痛。 他不得不长时间躺在床上,然后形成某种恶性的循环,越疼越不能走路,越不能走路越浮肿。 可能甚至有一天,他会再也穿不下那些一直箍到小腿,他最喜欢的不同款式的马丁靴了。 对这种无可避免、毫无尊严的死去方式,陆含谦都不知道该不该再带林言去接受心理疏导。 如果最后一段路程他注定走得很辛苦,那么无知无觉地直接去往往生,或许比清醒地等待着死亡更是一种幸运。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8 如果不是自己,他也许是能够活下来的。 每一想到此,陆含谦都心疼得快要裂开。 这并不是道歉就能弥补的错误。 哪怕出于无心,但一旦想到心爱的人,其实是因为自己而一步步走向死亡,陆含谦甚至都想把自己的心脏换给林言,来减少这份愧疚与煎熬。 “我不会让你死的。” 陆含谦伸手,轻轻在林言的脸颊上摸了摸,明知道他听不见也执拗地说着:“不要怕。不要害怕,林言。” 林言并不害怕。 他无动于衷地与外界隔离了开来,只迟钝而呆滞地看着地面。 陆含谦难过地抱紧了他。 下午从医院出来,陆含谦又带林言去看了心理医生。 那是顾兆介绍的,据说相当靠谱,他堂妹自残的时候也是在这里看的。 医生先是温和地问了林言一些问题,试图测试他的反应,但林言都没有回应。 他坐在那里真的和一个失心疯了的病人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太大的气质和容貌,很难再看出来他当初站在法庭上,不世之材林顾言,意气风发少年郎的影子。 当心理医生拿出《宪/法》和《民法》条例给林言看,他都没有反应的时候,陆含谦实在不忍再看下去,退出去和顾兆一起等在了走廊上。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顾兆问。 “......不知道。” 陆含谦低着头,走神地滑动着手机。 他机械储存着一些小松鼠企鹅宝宝的视频,防备着今晚要是林言又睡不着,可以拿出来给他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89 “我恨死那个老畜牲了。” 陆含谦低声道:“但我似乎......也没什么资格。” 顾兆不说话。 “如果不是我,林言也不会那么恨我们家,惹上那个老畜牲。” 陆含谦说:“......说到底,还是怪我。” “你把林律带出来,他就没有说什么?” 顾兆迟疑问:“还有你妈的事,前段时间不是进医院了么,你去看看没?” “她没事,就是摔了跤,过几天就回去了。” 陆含谦语气不带什么感情,有些漠然地说:“我去精神病院的时候,把那什么副院揍了一顿。之后我爸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接,听说是那副院半身不遂了,怪我下手太重。” 陆含谦冷淡地笑了笑:“还他妈给我打电话,我没连他一起揍都算好的。” “......” 顾兆觉得有点奇怪,心想按照陆北征那种心狠手辣的作风,哪怕是亲儿子把人抢出去,都不一定会作罢,怎么这次就放任自流了? 难不成也是觉得林言命不久矣,又已经成了这么个样子,再闹不出什么水花儿了? “林律的心脏怎么样?” 顾兆又问。 然而他不提还好,一提陆含谦脸色又是一暗。 “没找到心脏源。” 陆含谦哑声说:“在国外也找了,还没找到。”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0 “我可能不会给他做心理治疗了。” 陆含谦说:“......他根本......或许撑不到恢复的那一天。” 顾兆无言地站着,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我想带他出去玩一玩,又不知道他想去哪儿。” 陆含谦道:“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没听他说过有哪里想去的地方。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不喜欢告诉我而已......但不管怎么样,我不想把他最后的一点时间,还浪费在医院的治疗室里。” “......会好的。” 沉默中,顾兆无力地说:“你不缺钱也不缺财,林律又人那么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需要休息。” 陆含谦木然地,可怜地自欺欺人道:“说不定上帝就是想让他走得不要那么难受,才这样......” 陆含谦眨眨眼,又想起来当初初见时,林言从他身边走过,带着好闻的古树与苍山的暗香,和远远的,清冷地扬着下颌,冷冰冰地剜他那一眼,多么好看啊。 他却再也见不到了。 “没想到,他跟我斗了那么久,想方设法地要离开。最后好不容易高高兴兴走了,现在又回到我身边。” 陆含谦按了按眼睛,哑声笑着说:林言他......真是很没福气。” 他的颓唐与低落令顾兆感到不安,但当诊室的打开,心理医生带着林言走出来时,陆含谦又瞬间站了起来,笑着走过去在林言额头上亲了亲,没事儿人一样说: “怎么样,问题不大吧?我就说他昨天晚上都会转眼珠子了,肯定会好的。” 顾兆脸上的表情就很复杂,心里想,这姓陆的在林言面前可真他妈是个演技派。 ...... 心理医生叮嘱,林言可能是在精神病院受到某种强烈的持续刺激,才变成了这样,让陆含谦在平时相处中,一定要耐心,千万不能对他发脾气和肢体暴力了。 她没提林言很可能是被电成了这样的,长时间的不让他入睡,每当他疲惫到极致精神受不了时,就用电流使他保持清醒,久而久之,没人能扛得住。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1 但这些都过于阴暗残忍了,咨询师无法跟陆含谦描述,使病人和家属都再受到二次伤害。 只在陆含谦问到为什么林言总是半夜惊醒的时候,她十分委婉地回答道:“请您一定不要责备病人,这是他一天中最痛苦的时间点。” 陆含谦点点头,林言在场,他没有再问下去。 晚上,于是林言再醒来的时候,陆含谦就把他搂在怀里,以一种最能给人安全感的方式安抚他。 林言看视频,陆含谦就昏昏欲睡的陪着。 但他早上通常还要上班,处理邮件,半夜睡不了觉是一件十分要命的事情。陆含谦通常只能坚持得了几十分钟,等林言注意力被小鸭子那毛茸茸的肉屁股吸引走了,他就开始偷偷打瞌睡。 然而也许是因为最近太累了的缘故,陆含谦打瞌睡的时候,有点打鼾。 一开始他还没意识到,是声音有点吵着林言看视频了,被林言三番五次弄醒,他有点恼火。 一睡着就给弄醒,一睡着就给弄醒,陆含谦要气死了,正准备发脾气,突然感觉嘴角一凉。 “......” 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陆含谦羞愤交加,他明明以前从来不打呼噜的! 都是最近照顾林言弄又处理公司的事太累了,看看搞的现在都睡觉流口水了! 林言用漆黑的眼珠看着他,也不说话,陆含谦顿时感觉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什么气也撒不出来了。 “......看什么看,”陆含谦底气不足,佯怒道:“看你的手机去。” 然而林言望着他,突然一只手虚虚拢在嘴前,吹着气,发出一种类似打呼噜的“呼哼呼哼”声。 陆·林言的模仿对象·含·恨不得立马把林言丢下床·谦:“.........” “行吧。” 陆含谦长叹口气,强打起精神,认命地抱着林言不睡了:“我陪你看。老子的小冤家。”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2 58.五十七章(下) 第五十七章(下) 林言精神状态稍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了。 那个时候已经是深秋,而顾丽受审的案子开庭,也在三天后。 这个曾经求助于林言,却最终被命运逼迫着仍然一步步走上绝境的母亲,即将走完她的一生。 开庭前,陆含谦曾经去见过顾丽一面。 带着多少想做点好事,给林言积积德的心思,他问顾丽需不需要帮助。 如果她想,陆含谦可以给她请个律师,争取缓刑,或者无期,这样哪怕顾丽命数将尽,也起码可以不死在刑场上。 但是顾丽拒绝了。 判缓行或者无期的首要条件是认罪,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忏悔,但顾丽不肯。 她坚持赵宇该死,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杀死他。 哪怕口头上的服软认错也不行。 “林律师呢?” 顾丽敏感地问:“他为什么没有来?” 陆含谦有点尴尬,撒谎道:“......哦,我是他的朋友,最近他身体有点不舒服,不方便过来。” 此时林言痴呆的样子给顾丽看到,估计会最后还给顾丽一个打击,让她对这人世彻底绝望。 “这样啊......” 顾丽的神色有些悲伤,她问:“林律师没有怪我吧......他一直为我费心,我最后却叫他失望了。” “怎么会,”陆含谦说,心里却想起来那天林言醉酒后的流泪,下意识觉得那或许是林言心理状态变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3 他干巴巴道:“......林言、他挺好的,也一直想来看你,就是身体状况不允许......” “是么?” 顾丽勉强笑了笑:“林律师是个好人,人也温柔,愿老天善待他。” “你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么?” 陆含谦竭力用一种平易近人的语气问。他不太习惯和普通人的交流,甚至觉得有点尴尬,觉得自己这种出身和性格,和一般人坐在一起说话,他们不喜欢自己,自己也难以和他们沟通。 但是为了林言,他只能努力尝试着去融入。 顾丽摇头,人之将死,一般都没有什么再所求的了。 对她来说,爱已去,恨已报,没什么遗憾,也没什么留念了。 “......什么都可以吗?” 然而默了默,顾丽还是忍不住问。 她脸上显出一种非常腼腆,赧然,不好意思的神色,仿佛有一个十分盼望,但又怕让陆含谦觉得为难的请求。 “什么?” 陆含谦看出来了,便问:“你可以随便提,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行刑的时候快十二月了吧?” 顾丽两只手卑微地绞在了一起,她极轻问:“您可不可以让我死后穿上一件鹅黄色的裙子走?我女儿今年就要十七岁了,我想带一件生日礼物给她。” “......” 陆含谦愣住了。 “不用太贵,就、几十块的就可以了......” 顾丽低声道:“您要是觉得不吉利......就算了,没关系的。我、我到了那边,再给她做......”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4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含谦的神色,很怕自己的恳求过了界,给林言的朋友带来困扰。 “好。” 然而就在她要收回请求,不给陆含谦添麻烦的时候,陆含谦蓦然答应了。 “我会给你准备的。” 陆含谦哑声说:“蕾丝的可以么?......我会让人去买,买那种......最好看的。” 顾丽的眼睛一下子就有了泪光,不知是高兴还是感激。她紧张地绞着手,仿佛不知道该怎样感谢陆含谦,只不住说: “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林律的朋友,都是好人......” 那一刻,陆含谦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顾丽的感谢他受之有愧,但他仿佛能在那一瞬间与顾丽感同身受。 他明白她的卑微,她的笨拙,她平凡的爱与恨—— 原来人类的感情,也是能不分阶级地相通的。 陆含谦突然感觉坐在这里有些难堪。 顾丽千恩万谢地感激他,但是他当初为了刁难林言,像戏耍一只蝼蚁一样,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这个平凡的母亲最翘首以盼的事,当作手中的一个砝码,轻贱地抛来抛去。 这种感觉对陆含谦来说是一件相当稀罕的体验。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还能印象深刻地记得他当初坐在顾丽对面,那种陌生的煎熬感。 没过多久后,顾丽的案子开庭,陆含谦带了林言一起去看。 他们坐在庭审席的很后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怕让顾丽看见林言。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庭审,赵家请的律师很厉害,加上顾丽当时刺了赵宇四十余刀,可以看出来根本不是过失杀人。 对方律师质问的一切她都承认了,包括是不是有预谋地接近赵宇。 这句话一说出来,顾丽这边的公益律师瞬间被对方的追着打,辩词苍白得毫无还手之力。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5 庭审席听的很唏嘘,陆含谦心情复杂,半响,他在林言的耳边轻轻说: “如果是你,肯定不会这么狼狈。你会上去把赵家的律师反击得哑口无言。” 然而林言呆呆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正置身于他从前最荣耀,最万众瞩目的绝对主场。 出门前陆含谦给他穿了藏青色大衣,墨绿色的围巾一直围到了下巴尖儿,苍白而清瘦的容色使他越发显得仿佛年纪很小。 最后,法官问顾丽,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给她最后一次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然而顾丽淡笑着摇了摇头。 她平静得不可思议,轻声对法官说:“我是为我女儿报仇,故意谋杀了他。我不需要任何辩护,我是妈妈,保护女儿,是上天赋予我的权利。” “赵宇以为他高高在上,就能蔑视一切,不拿我女儿的命放在眼里—— 但是他不知道,普通人的悲喜也不容轻视,即使是蝼蚁,到了绝境,其愤怒亦有千钧。 他死于不知道敬畏善,正义,和人心。” 这是顾丽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番话。 数天后,她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因为她毫无悔意。 陆含谦兑现承诺,托人进去给顾丽捎了件鹅黄色的公主裙。 蕾丝边的,非常漂亮。 顾丽穿着它走了,一个白血病晚期,身体肿胀不堪,犹如发福的五六十岁男子的女人,穿着一件蓬松的花边公主裙。 那模样是有点可笑滑稽的。 据说当时顾丽怕把裙子挤坏,请求狱警给她一些裹布,把自己肿胀的肚子和手臂裹瘦一些。 虽然很难受,也许带着痛苦,但是她很开心,最后还是微笑着的。 而当天晚上,陆含谦就接到电话,说找到可以和林言配型的心脏源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6 陆含谦恍如身在梦中,狂喜之下使他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半夜带着林言赶往医院,到了之后,才知道了捐赠人的名字—— 死刑囚:顾丽。 或许是因缘巧合,或许是上苍有意安排。 因为在这世上,一切恶都终有尽头,而善意延绵不绝。 59.第五十八章(上) 第五十八章(上) 心脏能离体保存的时间非常短,通常最长不能超过6个小时。 陆含谦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也就是说,最晚在第二天凌晨四点前,林言必须要进手术室。 否则错过这一次,很有可能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然而这太突然了。 尽管陆含谦一直在替林言找心脏源,但当这一天突然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犹豫,挣扎,措手不及。 换心的手术风险不言而喻,也有许多人同样走过了配型这一关,却死在了手术台上,和术后的排异反应中。 如果手术失败,林言很有可能会在数天内迅速死去,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再和他说一句话,就永远地失去意识。 相当于反倒还缩短了林言的生命。 “......你愿意做手术么?” 陆含谦茫然问,他看着并不清醒的林言,抱着一丝希望问:“林言,你愿不愿意做手术?” 他实在无法替林言做出这个决定。 倘若林言有意识还好,现在在林言痴痴的情况下,如果手术失败,陆含谦就会永远活在林言死亡的阴影下,认为是自己将他推向了死亡。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7 然而林言困倦地陷在沙发里,只安静地坐着不吭声。 平时这个点他已经睡了,今晚陆含谦突然将他叫起来,赶往医院,一路上林言的眼皮就一直在眨巴。 他很抗拒被突然叫醒,似乎这样会令他焦虑,压抑,也因此,林言的情绪从刚才开始就有点明显不对,他一直低着头,不肯看陆含谦,也不让陆含谦碰他了。 “......陆总,您要尽快决定。” 医生站在一边,委婉催促道:“时间不等人,拖得越久,手术风险也会越高的。” 陆含谦机械点头,他十指交叉着握在一切,非常用力,骨节都微微泛出了青色。 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冒险的赌博,任何一场融资或风投都比不上。 一旦出问题,输的就是他这辈子再也赢不来的东西。 “......你们去准备吧。” 良久,陆含谦哑声:“我带林言去病房,他睡着之后你们就过来麻醉。” 医生点头,立刻通知了下去。 此时已经很晚了,接近十二点。 陆含谦把林言抱到床上,照例给他脱鞋子泡脚。 起初陆含谦这么干的时候,林言还有些不愿意,不太乐意让人碰他。 但随即就让陆含谦一把抓住小腿,给拽了回来。 陆含谦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身上还有更不好意思的地方我都摸过了,给你泡个脚害羞成这样儿。” 林言拗不过他,陆含谦又不肯放手,几次过后,慢慢也就习惯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陆含谦照顾林言的这段时间,他还以直男的审美给林言买了好几双粉嘟嘟的地毯袜。 袜口到脚踝的地方,左右两边还各有两只凸出来的小熊猫毛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8 林言失去神志之前,从未买过这样雌雄莫辨的东西。 但自从他的起居落到陆含谦手上之后,身不由己的打扮是越来越多了。 这些地毯袜万幸是林言穿,他的脚踝很漂亮,白细而清瘦,一直到连接着小腿的曲线都非常优美,相当匀称好看。 乍然看上去,令人第一反应暂时还没觉得有多懵逼,就觉得......好像还怪可爱的。 而林言发现袜口处的小熊猫之后,竟然也会时不时盘腿坐着的时候,就忍不住去摸一摸。 “差不多了。” 大概泡了十五分钟左右后,陆含谦把手机塞进林言手里,让他先自己拿着,准备给他把脚擦干,睡觉了。 陆含谦一面挽衬衫的袖子,露出精悍结实的小臂,一面林言套上睡眠袜。 他的西装是定制的,给林言穿袜子的时候,避不可免得让林言踩在他的腿上。 然而陆含谦并没在乎西裤皱不皱的问题,只专注地给林言把袜子穿好,就示意他: “该睡觉了。手机给我。” 他脸上很明显地能看出来心事重重。 最后收走手机的时候,陆含谦看着林言,突然非常仔细地端详着他,轻声问:“我最后再问一你次,林言,你愿意做手术么?” 林言意料之中地没有吭声。 他安静地看着陆含谦,然后眨眨眼,困倦地眯上眼睛不睁开了。 陆含谦淡笑了下,但那笑容并没有抵达眼底。 他帮林言把被子盖好,然后在他额头亲了亲:“明晚见。等你醒了,带你去成都认养熊猫。” 整个手术时间大概会持续二十多个小时。 陆含谦从守在病房里,看护士来给林言注射镇定开始就一直攥着拳。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399 林言是沉默的,安静的,陆含谦哄骗他如往常一样入睡,他却不知道自己即将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对整个身体的知觉。 他将命悬一线,被手术刀切开胸腔,剜掉从前那颗疲惫的,伤痕累累的心脏,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完全健康的,充满善意与祝福的生命之源。 陆含谦曾经无比嫉妒小护士能给林言做手术签字的权利,但直到今天,他同样拥有了的时候,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 他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世上最好的事情就是林言永绝伤病,无忧无虞。 陆含谦跟着推车,一直送林言送到了手术室门口。 医生只得劝说:“陆总,请您止步。” 陆含谦点点头,目光却仍留在林言紧闭着的眼睛上。 “......请您一定要尽全力。” 在看不见的地方,陆含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他反复地说着:“拜托您,拜托您......” 医生点点头,进了手术室。 这是最漫长的二十个小时。 陆含谦从凌晨两点一直坐到七点,睡不着,也吃不进东西。 他止不住地想,手术进行到哪一步了?一切都顺利吗?麻醉之后,林言现在在做什么梦? 直到九点多的时候,陆含谦腿麻脚木,精神高度集中之后到反应迟钝。手机响了好几遍他才听到。 是李楠从公司打来的,陆含谦此时根本没有心情处理公事,他心烦意乱地挂了好几次,直到第九次才按下接通键。 “......我现在有事。” 陆含谦道:“有什么问题找副总。” “不不,老板,这件事非常重要。” 李楠的声音很紧,似乎是非常急迫棘手的问题:“老板,林律师是和您在一块儿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0 陆含谦顿了顿,抬头往手术室亮着的标志灯看了一眼。 他揉了揉眉头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但是老板,这关系着晋野,关系着您——” 李楠焦急道:“您知不知道,北京那边来人了,他们在整个澜城找林律师。他作为检举人,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您再和他有什么牵连,就是引火烧身!” “......” 长久的沉默后,陆含谦哑声说:“但是林言,他现在正在手术室里。” 60.第五十八章(下) 第五十八章(下) “......人什么时候到的?” 片刻的停顿后,陆含谦问:“找到公司去了没?” 李楠摇头:“还没有,可恐怕就要快了。“ “没事。” 陆含谦呼出口气,看着手术室的方向,此刻林言的手术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可以往后排。 他神色还算自若,冷静道:“先别紧张,通知老畜牲没有,他怎么说?” “......陆先生说不要紧,等人走了就行了,现在就是个过场。” 李楠颇有些吞吐:“但是老板,我觉得不踏实。毕竟林律师现在是在您那里,他那样个情况,不清不楚的,到时候万一连累您可就糟了。” 陆含谦的食指与拇指神经质地反复搓弄着,像在飞快地思索什么。 他知道李楠的意思—— 林言作为检举人,遭到报复,变成现在这样一幅神智不清的模样,被检举的陆家自然而然就是第一怀疑对象。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1 倘若陆含谦不及时脱身,再接触下去,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和晋野一块儿搭进去。 ......但是以林言现在刚进手术室,生死未卜的情形看,让陆含谦就此转身就走,从此不闻不问,还不如现在就进去把林言呼吸管拔了,让他直接去死。 “打电话给戴森先生。就说他去年的那个提议,我答应了,望他近期尽快来一趟澜城。” 半响,陆含谦镇定道:“不要慌,只是来查点东西,别让他们抓住把柄,自然而就过去了。” “我名下有一些私人的资金,会转给戴森,让他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用来给林言做后续的康复治疗,防备不时之需。” 李楠不说话,听筒里只听得见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陆含谦笑了笑,宽慰道:“没事,别紧张,我就是做好万全的准备而已。以我们家在澜城这么多年,这点小风小雨算不了什么。” “但是林律在您哪儿......” 李楠仍有些哆嗦:“老板,您这是顶风作案,被发现就完了......!” “可我不管他,他就死了。” 陆含谦反问道:“你知道我现在把他放出去是什么后果么?” “——要么被我爸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要么被北京那边的人找到,拉着上法庭上折腾一通,被术后的排异反应弄死。横竖都是绝路,他活不下去的。” “......一旦翻船,您可就是要去坐牢的......” “不会。” 但是陆含谦说的很自信,他甚至开了个玩笑:“况且就算真的坐牢,又怎么样?” 未等李楠回答,他就接着道:“林言特么以前不是跟我讲,要什么临终关照的么。那这回我要是因为他坐牢了,大不了也就当送他个分手礼物,让他高兴高兴。” “......” “李楠,林言他现在就躺在距离我不到五十的地方,命悬一线。” 陆含谦放缓了语气,声音中带着些许无法掩饰的疲惫,认认真真对李楠说:“你现在就是讲法院已经传讯了我,我也会抗法不去。我得亲眼看着他出来,好生生地睁开眼,不然我就守在这儿,半步都不会离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2 从前陆含谦和林言在一起的时候,最常引发矛盾的诱因就是林言忽视他,嘲讽他,对陆含谦别别扭扭的示好视而不见。 于是陆含谦就感觉自己受到了鄙弃,蔑视,忍不住要用行动来镇压林言,让他明白自己的权利与地位,并因此来向陆含谦低头。 然而林言的脾性又倔而傲,哪怕有时候陆含谦打折他的腿真的让他跪下了,林言那种看垃圾一样漠然的眼神,也只会让陆含谦感到更加恼火,却不会有分毫的成就感。 “我以前只以为,喜欢一个人,占有他就已经足够快乐了。其实不是的。” 陆含谦轻声说:“而是如果你能把他逗笑,在他无助的时候保护他,在他危险的时候救助他,让他放下最敏感的心理防备在你怀里睡着......那种感觉,会比强行占有他的喜悦好一万倍。” 比肉体的快活更高级的,是精神的满足。 从前陆含谦最喜欢和林言上//床。 他的身体那样柔软温热,融为一体的时候,看着林言那种略带屈辱又被迫承受的模样,简直让陆含谦心里像长了株小绿芽,酥酥痒痒地挠着他的心房破土而出。 但是后来,林言失智之后,陆含谦只能在他熟睡之后亲亲他的额头,连唇都很少碰。 尽管这样,看着林言安静地躺在他怀里,看宠物视频一直看到睡着,想喝水了想吃东西了,都会先转头在整个房间找陆含谦,然后用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那种安宁的满足感,让陆含谦只碰碰林言的额角,都会像有股温热的电流,缓慢而持久地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产生种真正地,想与眼前人长久温存的欲//望。 ...... 或许是真的世间自有神明,在全世界范围内看成功率都低得可怜的换心手术,林言竟然没有永远长眠在手术台上。 无数人在把心脏大血管接到体外循环机,刨出自己原先的心脏之后,哪怕放入新的心脏也无法使它跳动起来,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但林言的身体接受了。 它让新换入的心脏在体内微弱地重新跳了起来,催动出一轮新的善与希望。 陆含谦每天去icu看林言的时候,都会禁不住反复去注意心电监护仪上的那串波浪线。 ——代表着林言还存在于这世间,并且摆脱了心衰的死亡阴影的,生之波浪线。 至此,林言只要恢复神智,撑过了排异反应,就相当于真正获得了新生。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3 第九天时,医生将林言从icu转进了普通病房。 陆含谦可以伸手触碰他了。 他像发现了什么新奇而珍贵的宝贝,禁不住地想伸手去碰碰。 他牵着林言的手,柔软的,温热的,脉搏也有跳动,就像握住了一场最绚烂的奇迹。 几天后,林言的意识也渐渐恢复。 陆含谦有一回与他十指相扣时,林言竟然微弱地往里勾了勾。 陆含谦当即惊喜至极,叫了医生来看。 他也更没有想到,做完手术之后,林言在护士来换药的时候竟然轻微地动了动嘴唇。 “......什么?” 陆含谦下意识俯下身,贴过耳朵去听。 护士动作也一顿,刚刚给林言揭开纱布,没敢接着动了。 林言继那天在浴室叫过陆含谦“老公”之后,是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的。 此时他嘴唇微动,陆含谦第一反应是以为他是不是感到疼了,嘴唇在轻微颤抖。 然而直到他凑近了,靠近林言唇边,才听他极低说:“吃藕。” “......” 林言靠在枕头上,垂眼看着护士掀开纱布,露出来横亘在自己身体上的一条狰狞可怖的疤痕,说出了自离开精神病院之后第一个有自主意识的词: “丑。” “......” 陆含谦简直当即愣住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4 “什么东西——” 然而还没等他来的及问出口,让林言再说一遍,林律师就已经蹙了蹙眉,以一种相当理直气壮的口吻,虚弱地嫌弃道: “.......丑!” 陆含谦眼眶一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颤抖着牵住了林言的手,立刻小声地笑着哄劝他: “好的,丑,这伤口缝得太丑了,一点也不好看,我们不喜欢它......等你回头好了,我给你请最好的整形医生,把它弄掉好不好?” 然而林言刚刚醒来,身体还是赢弱的。 他不太听得清陆含谦的话,只知道不住地低声喃喃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横亘在自己胸腔上的那条丑陋的疤痕。 大概清醒了短短的两分钟后,林言的呓语很快就再次轻微了下去,渐渐变得听不清了。 他又一次陷入了昏迷,勾着陆含谦的手指也缓缓松了开。 陆含谦却怔怔望着他,没想到林言自主有意识地说出来的第一个字,会是“丑”。 “......你还真是,爱俏啊。” 他哑声失笑,吻了吻林言冰冷的额头。 数日以来,他对外应付搜查,对内担忧照顾林言的疲惫与重压,似乎都随着这个意外稚气的词烟消云散了。 仿佛看着林言还能这么醒来,这么和他虚弱地嫌弃缝针丑,那么陆含谦连日以来承受的所有压力与风险,就都变得值得了。 他坐在病床前,极缓极缓地将脸埋进了林言柔软温热,无知无觉的手心中。 冰凉的咸咸的液体使得林言手心变得有些许的潮湿。 陆含谦背后,是一整扇落地窗,和窗后黄昏时分那轮巨大的橙红落日。犹如一幅框架恢弘的油彩画。 如同此刻才从林言不会再死去的强烈狂喜中反应过来,陆含谦哽咽着,极低地哑声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5 “我早就告诉过你。即便是死神,也不能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林言,我做到了。” 61.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之后的几天,陆含谦都非常忙碌。 他必须要一边掩藏林言的下落,使他在医院继续接受专业看护,熬过身体的排异反应期;一边应付晋野的危机。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可能地多抽出时间待在医院,陪着林言,让他情绪保持稳定。 林言的精神不太好,术后的恢复期里他大多时间都在沉睡,偶尔睁开眼,陆含谦还不在身边。 一个护工陪着他,是陆含谦专门让人找的,据说非常靠谱—— 靠谱到林言有天下午急性排斥反应,高烧昏迷过去一个多小时都是护士查房才发现的。 林言比普通病人更不会表达自己的感受,需要时时刻刻的注意力都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才能照顾得好。 但不是自己的家人,这一点几乎很难做到。 陆含谦得知林言又进了icu的时候差点当场给那个护工的公司打电话,让她这辈子都只能失业吃低保。 “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重要?” 陆含谦简直快要被气懵:“我花了多大的气力才把他留住——他是做过换心手术的病人,他的命,是在活两个人的份,你弄丢了你承担得起吗!?” 护工喏喏不敢言,当初吩咐的时候,顾兆根本没提需要照顾的人是和陆家有关系的,怕走漏了风声。 他只说对方非常重要,让她尽心。 护工就只当是顾少爷新看上的哪个小甜心,病怏怏的做了手术,让她去看看。 一看到林言的那个长相,哪怕已经非常虚弱了,仍有种清丽缠绵的意味,闭着眼睛的样子也相当惊心动魄,就更让护工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6 靠脸吃饭的男狐狸精,呸。 陆含谦不敢再把林言交给别人照顾,每天再晚都要回来陪林言过夜,白天没有大事也不离开。 有时候太累了,为了防止自己睡着,陆含谦就在病房里看会儿电影。 从他们家开始涉足娱乐业时拍过的影片看起,也算感受感受晋野的发展史。 那些影片都非常老了,八几年那会儿中国的电影制作业还很不成熟,特效和拍摄技术水的像大型皮影戏。 然而突然间,在这一众平平无奇的影片中,陆含谦蓦然发现了一个美人。 一部叫做《江月照影》的武侠电影中,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执剑女贼,露脸时间大概只有三四分钟,两句台词。 但当她在镜头下,笑着从笼罩在朗朗明月中屋檐上回过头来,展颜说“我不喜欢你了,不许来追”,简直叫人一眼就丢心落魂。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和林言一模一样。 陆含谦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熟悉感,但当他第一眼看见这位女演员的时候,甚至有一种林言是不是男扮女装参演了这部电影的感觉。 那种缠绵的,含情悱恻的,看向任何人都仿佛意犹未尽的眼睛,在此之前陆含谦从未在第二个人身上看到。 他几乎是下意识按了暂停,回过头去看病床上沉睡中的林言,将他们的容貌做比较。 这下陆含谦越看越像,越看越像,干脆直接跳到了片尾,去看这位女演员的名字。 他搜索了她的其他照片,直到引擎页面上弹出一张了她穿现代衣装时的留影,陆含谦才猛然意识到,这就是当初借住在他们家,给了他人生第一个拥抱的漂亮女人。 ......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这样相似的两个人? 陆含谦点开百科那一栏,开始浏览这位女演员的生平。 资料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对。 屏幕上显示她早年走红,后来红颜薄命,不到三十岁就意外去世。演出过的电影,也因为各种原因被禁的七七八八,陆含谦刚才看到的那一部,几乎就是她仅剩的露过正脸的一部。 然而越是看上去正常,陆含谦反倒越是觉得狐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7 一切都看上去那么凑巧,但谁知道这是无意为之,还是有人故意促使? 他沉默地翻了一会儿那些无关痛痒的信息,然后倒回去,把记录名字和生卒年月的那一栏截屏了下来。 之后一整夜的时间里,陆含谦都在思虑着这件事。 他一面端详着林言的容貌,一面漫漫地回忆他们认识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一切。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陆含谦给林言量了体温,又检查了其他体征指标,然后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走了出去。 他开车去了郊外,囚禁过林言的那个精神病医院。 晋野的风波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息,反倒还有些往风云暗涌那方面发展的意思。 陆含谦不得不亲自跑一趟,确保里头的痕迹确实已经处理干净了。 从知道那里都是关着什么人之后,陆含谦对自己家算是有了新的认识。 如果不是实在嫌脏,他更不会拖到现在才去做这桩龌蹉事。 试问,在这世上,有什么会比亲眼调看一遍自己喜欢的人是怎么被折磨到精神失常,再把这份录像亲手抹去更令人觉得憋屈难受呢? 陆含谦一直不想去做这件事,直到今天,才不得不实施。 然而令人感到极其意外的是,当他到了那里,却被告知关于林言在隔离室接受“治疗”的那一段监控,已经因为机器原因丢失了。 陆含谦觉得不可思议:“丢了?” 对方点头哈腰地道着歉:“真的不好意思陆少爷,我们这儿机器老化,时常有故障发生......” 陆含谦不善罢甘休,让李楠叫专业人员来检查。 但不管怎么找,结果都是同样的。从林言入院前一天开始,隔离室的整段录像就都没有了。 “不信您可以去问。” 那人说:“我们这儿随便谁,您问他我们有没有动过手脚......陆少爷,我们对您和陆先生是忠心耿耿,您尽管放心......”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8 陆含谦脸色狐疑,就真的把整个医院的护工医生都叫了过来,挨个质问,看他们有没有口供不一致的地方。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站在走廊里,烦闷地听着旁人讨好地叫着他“陆少爷”时,走廊尽头的那个隔离室里,有个女人一直颤抖地低着头。 她手里握着油蜡笔,仍保持着与平常一样趴跪在角落里涂画的姿势,却在背对着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手指一直在抖。 她的心已经跳动得非常激烈,却不敢表现出一丝异样,怕引起陆含谦的注意,又怕没有引起陆含谦的注意。 上一次来接林言时,陆含谦走得急,陈曦一眼都没能见到他。 但这次不一样,陆含谦就站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 她可以那样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听见别人叫他,倘若他再往前走一步,倘若他再往前走一步! 当初那个还只有八九岁,每天都矜傲地穿着小西装小皮鞋上学的小男孩,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呢? 他有多高,五官是什么样子的,和小时候区别大吗? 他为什么生气,是谁惹了他不开心,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嘶哑,是最近的什么事情在令他担忧? 陈曦几乎是迫切地想要扒到铁门前,看一看他,但是却不得不拼尽全力地按捺着自己。 她隐忍地哆嗦着,仍用那断口的蜡笔不停涂画,却嘴唇抿得极紧,甚至到了让唇色变得发白的地步。 ......让我看你一眼。 她在心里卑微而绝望地祈求,再往前走一步,我绝不贪心,只看这一眼就好。 然而陆含谦没有。 他挨个问完了医院里的所有人,那并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却始终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陈曦战栗着握紧画笔,当陆含谦站起来,足音渐渐朝远离的方向走去时,陈曦蓦然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无声地抽泣。 她脸色蜡黄,皮肤暗沉无光,眼角布满了皱纹。头发全成了结缠在一起,参杂着些许花白的碎发。 ......没有见到也好。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09 陈曦忍着泪想,继续涂抹起她手中疯癫的油画:免得我这个样子,吓到你。等下次......也没有关系。 然而陈曦不知道的是,人间的面,多是见一面少一面。 她等了二十年才再等到的这一次机会,人生又有多少个二十年呢。 又过了二十余天后,林言情况差不多稳定下来,医生通知可以出院。 陆含谦专程开车去接他回家,家里全都准备好了,卫生收拾好,连亨伯特都暂时被送去了顾兆家,以免它叫起来吵到林言休息。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陆含谦开出了不到两公里,刚要过跨江大桥的时候,一辆一直跟着他们的银色小轿车,突然毫无征兆地朝他撞了过来。 陆含谦下意识就想打转方向盘—— 因为那个方向,正对着的就是坐在副驾驶上的林言,但他忘了,靠自己这侧的却是万丈高空和湍急江水。 就在最危急的一刻,林言蓦然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他。 让整辆车就这么直直的和对方撞了上去。 62.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林言从医院离开不到一个小时后,又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进手术室的,是陆含谦。 当小轿车直直向他们撞过来时,林言抓住了方向盘,没有让陆含谦冒着两个人一起坠江的危险转刹避开。 陆含谦则在最后一刻,干脆将方向盘反拧,让林言的位置避开了正面冲突的方向,自己来替他承受冲击。 ——这是相当不容易的。 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有躲避危险的本能,在发生车祸时,司机往往会下意识避开撞击,保护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乘车时坐在司机正后方是最安全的位置。 而陆含谦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从林言的角度出发,几乎可以说是克服了本能。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0 也或许在他的本能里,林言本来就是放在比他自己更靠前的那个位置,他爱林言更胜过爱生命。 巨大的撞击噪音以后,林言带着巨大晕眩感睁开眼,耳侧耳鸣不止。 车内的安全气囊已经完全弹开,车前窗玻璃上布满了裂纹。 陆含谦今天为了让林言坐的舒服一点,开得是一辆中型车,但饶是如此,靠他那边的车头还是被整个撞变了形。 比起林言的还能清醒过来,陆含谦要伤得重的多。 他相当于是撞击的主要承受方向,额头上有血缓缓地淌下来,温热鲜红。 陆含谦的眼睛是紧紧闭着的,但当林言挣扎着探出手,想够到手机打120时,陆含谦仿佛受到了惊动。 他吃力地睁开眼,沾着血珠的眼睫不住颤抖,想转头看林言一眼。 然后在他感受到林言正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时,陆含谦非常微弱地笑了一下,仿佛确定了林言的平安,竭力抬起的头瞬时无力地垂了下去。 彻底安心地陷入了昏迷。 ...... 陆含谦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能有一天在林言等待下从昏迷中醒来。 他先看见的是纯白的天花板,然后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接着眼皮沉重地眨眨眼,稍转眼珠,就看到坐在旁边涂画册的林言。 林言似乎还没注意到他已经醒了,仍低着头,安静而沉默地给《秘密花园》填着色。 陆含谦笑了一下,从背影看,林言的头发黑黑的,没有打绷带的地方,看起来没有受到什么伤。 “谁给你买的《秘密花园》......” 陆含谦低低开口,一出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言微微一顿,静了静才放下彩铅,转过身来。 此时陆含谦还没觉出不对,他端详着林言,从头检查到尾,看他有没有受伤。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1 结果令他很满意后,陆含谦微笑着说:“过来,让我摸摸额头。” “......” 然而林言默了默,没有动。 这是他们在这段时间很常见的相处模式,林言做完手术,要时常注意他有没有排斥反应。 陆含谦就经常叫他过来,给摸摸额头有没有发烧。 然而这次林言长久地没有说话,只非常沉默地看着他。 那种沉默和他刚出隔离室不理人的沉默并不一样,要非说做个比较......倒是和他们刚认识那会儿,林言对非要和他共处一室的陆含谦相顾两无言的时候比较像。 陆含谦看着他,渐渐从这种眼神和安静中感受到什么,最后回想起车祸发生前,林言突然抓住他的手,表情慢慢就变了。 “......你想起来了?” 林言并不掩饰,轻轻地“嗯”了声。 陆含谦当即就有种很奇怪的感受。 他的手还伸在被子外,是刚才让林言凑过来,准备摸摸他的额头的。 现在陆含谦就感觉手有点冷,很想缩回来。 这种似乎混杂着难堪,羞耻,尴尬的心情令陆含谦甚至有点想把眼睛闭上,实在不想直接面对眼前令人举足无措的情况。 憋了半晌,他僵僵地憋出了句:“......哦,那就好。” 他看着林言,林言看着他。 “你......” “我......” 然后数秒后,两人同时开口,陆含谦顿了顿,便沉默了,示意林言先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2 然而林言摇摇头,道:“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陆含谦看着他,不知怎么就突然有些心口发堵地想,从前每天晚上,那个蜷在他怀里,困意朦胧地让他举着手机看企鹅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不知道林言记不记得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就像分手后很久再重逢的情侣。 他既希望他记得,因为那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又希望他不记得,这样当初做过的那些肉麻事,才不会令陆含谦现在面对林言的时候,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医生进来了,开始给陆含谦检查身体。 林言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就安静地看着。 医生填完了单子,问林言道:“你是他亲属么,待会儿过来签一下字。” 然而林言一顿,说:“不是。我和他......” 林言简直塞住了,不知道怎么描述他和陆含谦之间的关系。 按理讲,几个月前他们就分手了,要不是出现意外,林言现在和陆含谦就是两死不相往来,此生不见。 更不提林言出现这种“意外”,还是陆含谦的亲生父亲一手促就。 于是林言顿了顿,微哽了一下后道:“我和他是陌生人。” “陌生人?” 医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狐疑抬头问:“你和他是陌生人,怎么和他一起进的医院?” ——怎么在生死攸关的抉择前,他是那样奋不顾身地选择了你? “.......” 但林言抿了抿唇,而后非常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就是陌生人。我不认识他。”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3 医生挑眉,带着询问意味地朝陆含谦望了过去。 陆含谦一怔,眼眶热了一下,攥紧了被单,没吭声。 他竭力使自己不要露怯,维持平静,不要跟个受了伤的小孩一样,一感受到疼就直白地表现在眼睛里。 半晌他点点头,微哽了一下,道:“对,我们是陌生人。” ——那种抱着在深夜里一起看过小企鹅,搂在怀里吹过头发,睡前会在额头上亲一亲,却最后谁也不认识谁的陌生人。 “那你签字怎么办?” 医生蹙眉:“你有点车祸导致的轻微脑震荡,可能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在这期间也需要有人照顾你。” “......没关系,我给我助理打电话。” 陆含谦有点笨拙地去够床尾的衣服,想摸口袋里的手机。 他看起来反应很迟钝,可能是刚苏醒的缘故。但其实陆含谦心里已经快尴尬到了极致。 他觉得现在这样受伤的自己丢脸极了,又虚弱又没用,还是在林言面前。 他不想让林言再这样看着他,好像他既无人认领又没人要,很可怜一样。 “......我可以陪——” “不用!” 林言似乎实在看不过去,帮忙把衣服递给了陆含谦。他同时有些犹豫地开口,陆含谦却立刻拒绝了他。 “......” 陆含谦握着手机,缓了口气。 半晌,他放轻了语气,道:“不需要。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已经分手了。” 林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4 门此时却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大概五十来岁的男人直奔陆含谦病床前,开口便非常关切地问: “陆总!您这是怎么回事儿?哎呀,这普通的病房怎么也住得,您也不让人通知我给您安排间套房!” 值班医生愣在原地,看着男人:“......院长?” 院长瞪他:“还愣在这儿干什么,给陆总换个套房去!” “......不是,”医生茫然道:“这位病人他没有亲属来,还有几个单子要签字来着......” “陆先生那么忙,哪儿有功夫来给你签字!” 院长道:“有什么不好签字的,我来给陆总安排!” 医生愣愣地“哦”了声,回办公室取单子去了。 林言还留在病房里,陆含谦看着他,道:“......你也看到了,我确实不需要人照顾。李楠也待会儿就来了。” 林言没说话,陆含谦已经煎熬到了极致。他微微收紧了手指,干脆一鼓作气,直接道: “你走吧。” “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陆含谦说:“之前你不清醒,我照顾你一段时间,是替我们家给你还债,当然这肯定不够还清......但你不要以为我还喜欢你,我对你已经没感情了,也、也不需要你可怜我。” “......” 林言点点头,走到床头柜前:“好,那我走了。” 陆含谦一直梗着头,竭力不要让自己去侧目看林言收拾东西的样子。 “......你要去哪儿?” 但当林言快要出门的时候,陆含谦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你要去找北京的那些人吗?” 林言不答,转过身来看着陆含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5 “......你先不要去。” 陆含谦说:“我不是想阻止你告我们家,是现在外面很危险。” 院长刚才看情势不对就已经退出去了,陆含谦说话便毫无顾忌。 “你刚做了手术,排异期还没完全过去,最好在家多休息观察。” 陆含谦微顿,道:“......而且,我们家那个老畜牲,也在盯着你。他要是知道你恢复了,你......” “我知道了。” 陆含谦看着他,片刻后低笑了一下,有些讪讪的: “当然,这都是我的想法。你要怎么做,还是你自己决定......毕竟,我们现在也没关系了。” 林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便不吭声。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惜命一点。” 陆含谦轻声说:“你的心脏,是只能换一次的。我以后也不能跟着你了,要是出什么事,你自己得照顾好自己。” 林言道:“知道了。” 陆含谦便点点头,也不再说话。 他看着他走出去,带上房门,足音越来越远。 但林言其实只是去了楼上的一间病房,没有和陆含谦在同一个楼层住院而已。 他虽然醒的比陆含谦早,伤得比陆含谦轻,但终归也是刚刚做完手术出院,就遭受车祸事故的人。 林言脱掉鞋子,疲惫地躺到病床上。 袜口两只黑白的小熊猫蹭着他的脚踝,令林言觉得有些痒痒的。 他伸手摸了摸,拽了下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6 林言低头端详片刻,却也没有扔掉。他耐心地叠好,和其余几双不同颜色的一起放到了床头。 静了片刻后,林言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轻度脑震荡严重吗……” 而于此同时,陆含谦在楼下正在听李楠给他打电话。 他原以为是汇报这次车祸的调查结果,对方的来头是什么,然而李楠却说: “老板,之前您让我调查的那位女明星,我查到了一些......比较令人意外的资料。” 6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上) “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李楠环顾四周,颇有些犹豫道:“......这件事,或许和林律师有些关系。” “......林言?” 陆含谦一顿,车祸的后遗症令他有些轻微头痛,加上刚才林言突如其来的清醒与离开,接二连三的冲击使他现在他还没缓过劲儿来。 “你现在在哪儿。” 陆含谦当机立断道:“我在省人民医院,你过来说。对外不要提关于林言的一个字。” 李楠答了声好,挂机前,他非常迟疑地问陆含谦道: “老板,我觉得这件事对您来讲,或许比较......难以接受。您确定要现在知道么?” “......” 陆含谦果不其然微微沉默了一下。他想,他连林言要离开他都可以接受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是关于什么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7 半晌,陆含谦缓声问:“林言身体方面的么?他是不是又生了什么病瞒着我......” 李楠简直苦笑:“老板,您到现在还在关心林律师,但您知不知道,或许他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的。” “邮件的事我已经不想提了——” “不是的。” 然而李楠说:“那位女士,您让我查的女演员,她姓顾,1989至1993年期间在巴黎读音乐,有过一个孩子。” “所以呢?” 陆含谦反问,“你该不会觉得林言的出生年月和她对得上,名字里又带一个顾字,就觉得他们有什么关系吧?” 陆含谦似乎对这个问题格外敏感。 李楠只起了个话头,他便像被针扎了一样立刻出言反对。仿佛在李楠说出口之前,陆含谦就已经有某种心理直觉,但他又过于软弱,对这块结在他最柔软的心口上的幻梦,根本没有勇气触碰。 李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陆含谦就接着道: “拿这种巧合当证据,李楠,这就是你的工作能力?你要是不想干了趁早说,我换人。” “我有证据。” 然而李楠说。 他鼓起勇气,声音非常稳地道:“林律师根本不是湖北人。湖北的所有市区都没有他的出生记录,他是之后才搬过去的......他的家庭,名字,资料,全部都是假的,只有姓氏是真的,而那位女演员的先生,就是姓林!” 听筒里一下很安静。 陆含谦没有说话,听筒里只有他一下下的呼吸声。 陆含谦心跳如鼓,半晌,他说:“......李楠。” “我过来给您看详细资料。” 李楠低声说:“老板,您不要太难过。”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8 “林言已经和我分手了,我不想再知道这些了——” “您应该叫他林见誉。” 然而李楠道:“林顾言,是他妈妈去世之后,才改的。四岁之前,林律师的名字,是林见誉。” “......” “他从出现在您面前,就是一场阴谋,林律师这个人......心真的非常深。他就是为了利用您才准备的这一切,而这些东西,他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伏笔了!” 在陆含谦死寂一般的沉默中,李楠突然有些不忍再说下去。 “......原来他叫林见誉啊。” 然而良久之后,陆含谦极轻说。 他笑了一下:“没有林顾言的这个名字好听。” “老板......” “你过来吧。” 陆含谦如叹息一般道:“我想知道多一点关于他的事情。他的生日是对的么......我去年还给他送了生日礼物。” 人在巨大的精神打击下,是一时半会儿感受不到太大的惊讶的。大脑会自动开启一种自我保护模式,使人的反应变得迟钝,停滞。 更何况陆含谦在林言这里受到的惊愕与意外已经太多,现在仿佛发生什么,他都可以接受了。 在等待李楠的这段时间中,陆含谦从手机里调出了一张时间非常久远的照片。 那还是他和林言刚认识时,趁林言不注意拍的。 他们当时一起去北欧旅游,住在一家临海的度假别墅。 二楼房间的落地窗正好对着非常漂亮的海景。 早上起来,陆含谦去刷牙了,林言还在补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19 等他把早餐端上来的时候,林言恰好刚醒,套了件已经皱巴巴的衬衫坐在床上,面朝碧蓝的大海,背对着陆含谦,消瘦单薄的背影,仿佛有说不出的心事重重。 他的脖子上还带着青色的吻痕,是陆含谦咬的太重,看起来就像某种被捕捉后留下的伤疤。 当时陆含谦看着这么幅景象,觉得又好看,又有点落寞,似乎林言正待在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进不去,林言走不出来。 鬼使神差地,他就悄悄将林言这一个背影拍了下来。 存在最隐蔽的文件夹里,一个人的时候看过很多遍。却始终不能想象到林言当时的心境。 现在想想,陆含谦突然觉得,他也许从来都没有被林言考虑过接纳进他的世界。 而林言失忆那段时间,两人之间仅有过的温存,可能是上帝悲悯,给予他的、这个故事落幕前的最后一个彩蛋。 (下) 四楼,陆含谦病房正上方。 林言用谷歌搜索了轻度脑震荡和可能后遗症,越看越烦躁。 没有具体病例和检查结果的盲目询问总是能吓死人。 什么意识障碍,逆行性遗忘,迟发性血肿,听起来陆含谦大概已经没个活头了。大概下一刻就要吸氧做手术,头痛到昏迷,或者变成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傻子。 他很难说清这种感觉是愧疚还是担忧,只觉得命运真是惹人嫌,自己好不容易和陆含谦撇清关系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欠他一个人情。 虽然他尽可以告诉自己,这都是他们家的人做的孽,父债子偿,陆含谦现在做的这些,也远没有还清。 但林言心里就是跨不过去这个坎。 因为一个人,无论他怎么穷凶恶极,他对你的好,就是一份好,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但一旦从其中受益了,让林言做出扭头不认的事,他又做不出来。 思来想去,林言简直越想越烦躁,干脆就穿好鞋,准备下楼去跟陆含谦把话说清楚。 然而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蓦然顿住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0 他从房内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个人正在和陆含谦谈话,而他们谈论的主题,正是他自己。 “您欠他什么呢?” 李楠道:“无论有没有你出现,他都会找上陆先生——凭一个普通人,老板,要不是你,他现在就已经死在隔离室了!” 陆含谦没说话,李楠就接着讲了下去。 他现在已经为晋野的危机焦头烂额到了极致,偏偏陆含谦却仿佛无动于衷,还有点像要倒向林言那边的趋势一般。 “就算心脏病的事是您有责任,但您现在已经还他了呀!” 李楠掰着指头道:“老板,心衰这您已经和林律师扯平了,加上后头的隔离室一条命,车祸半条命,现在是林律欠您的!他凭什么还要搞晋野,您又凭什么要把陆家拱手赔给他!” 陆含谦脑子里嗡嗡直响,脑震荡之后一般人都是要静养的,他却还在这儿接二连三的接受打击。 李楠说的话他都明白,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但是他就是觉得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林言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么? 从那天出现在雲都,引起他的注意,又假装受骗前往酒店,在他面前那样绝望痛苦地挣扎,以及之后的种种,都是林言谋算好的? 就是为了利用他,调查自己母亲的死,让他们家以命抵命,锒铛入狱? 甚至当时从二楼跳下去,再一步步忍着肝脾破裂的剧痛走回来,也是他计划中的一步? 那他得隐忍到什么地步! 陆含谦直觉林言不是这样的人,但他曾经也直觉林言不会欺骗性地说他喜欢自己,可事实证明他是错的。 “老板,您想想吧。” 李楠面色复杂,最后一次苦口婆心地劝道:“本来这是您的私事,我没有资格过问的。但是现在已经危及到了晋野,我作为下属,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公司就这样完了。” “......更何况,站在晋野那边的,可是您的父母和整个陆家。老板,您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胳膊肘往外拐地帮一个并不会感谢您的外人值得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1 不值得。 陆含谦在心里说。 但是喜欢这种事,一旦跌进去了,就理不清,斩不断,还能算得出来值不值得的,那就不是喜欢。 “我等您的电话。” 李楠朝陆含谦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倒行着退了出去。 然而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恰巧与站在门外的林言四目相接。 “......” 李楠尴尬至极,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八成以及全被林言听到了,都不知道该不该再和林言打招呼。 然而林言仿佛还十分镇定,他甚至平平静静地侧身给李楠让了个路,让他能出去。 “......对不住了林律。” 李楠极低声说。 林言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没关系,你说的对。” 陆含谦注意到了门口的异样,他抬了抬头,朝那边看过去,问:“林言......?” 然而很快,他随即笑了一下,像有些嘲讽,改口道:“或者......我应该叫你,林见誉?” “都可以。” 林言很自若地走了进来,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慌张,仿佛这一天的到来早已在他的预想之中。 “还是‘林言’吧。” 他道:“你现在叫我那个名字我已经反应不过来是我了。它是我父母为了纪念他们相遇取的,但事实证明,那是个悲剧,并不值得纪念。” 陆含谦看着他,林言淡笑着,道:“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造成这个悲剧的,就是你的父亲与母亲。”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2 “——所以我更喜欢‘言’这个字,虚弱无力的浪漫主义并没有用,代表着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言’,才能活得更加恣意有价值。” 陆含谦不发一言,只凝视着林言,但在这一刻,他仿佛突然触碰到了林言最本质的内核。 ——他落寞的心事重重,对正义偏执到令人费解的孤勇,以及每次被陆含谦触碰时,那种根本不正常的压抑与自厌。 对陆含谦来说,那是情侣之间的私语呢喃,但对林言来讲,却是委身于血仇的耻辱和绝望。 陆含谦突然没有勇气问太多了,他只轻轻道: “林言,你有喜欢过我么?” “——这么久以来,无论你是不是有意接近我。只在我们的相处中,有没有哪一刻,哪一分钟......一个念头也行,你是有点稍微喜欢我的?” 林言微微沉默,他的眼瞳非常漆黑,就像落入白水银中的两颗黑水银。 他一动不动地与陆含谦对视,半晌后,道: “没有。” “一个念头也没有。” “......那我掏心掏肺对你好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呢?” 陆含谦问:“当时我打方向盘的时候,你抓我的手了是么?你不想我为你丧命——” “那是我不想欠你。” 然而林言打断他,直截了当道:“我一点也不想再和你有一分纠缠。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无论生死,都与你无关。” 陆含谦喉结微微滚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林言静了静,片刻后仿佛想作证自己的观点,他接着道: “陆含谦,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伤害了一个人,并不是改过自新,对他进行弥补就可以让他喜欢上你的。” “倘若这样的话,法院判决就不会给被告人赔偿金和牢狱之灾的惩罚,而是让他原地道歉再和受害者喜结良缘。”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3 陆含谦咬着唇,无声地笑了一下。 “至于你对我的好。” 林言顿了顿,与陆含谦对视的目光转移开了,沉默很久后才重新开口,非常低地哑声道:“我并没有求你对我好。”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都被压制住了,林言极轻地呼了口气后,紧紧地抿住了唇。 陆含谦点点头,低下眼去了,没有再看林言。他瞧不出来什么情绪,只轻声道: “......噢,是这样啊。” “我要去找北京来的那些人了。” 林言说:“......谢谢你提醒我。但如果再有什么危险,请你不必再管我。你应该和你父亲站在一起......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言哽了一下,他最后望着陆含谦,笑了一下,低低道: “从今天我走出这个门开始,咱们就是陌生人了。” 64.第六十二章(上) 这几个月以来,陆含谦都处于一种应激状态。 先是林言与他分手,再是隔离室的失忆,短暂却美好到不真实的温存,直到现在,林言醒来,与他分道扬镳,陆含谦才像突然被点醒一般,数月来的五味陈杂、压力痛苦猛地一下全倾倒在他身上。 陆含谦感到种悲伤,茫然,以及不知能像谁倾诉的难过。 林言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非常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人走远后,李楠守在门外半晌,犹豫了会儿,还是又进了病房。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4 陆含谦呆呆地坐在床上,维持着刚才看着林言离开的姿势,一直没动。 他脸颊和手臂上还有些擦伤,擦过药水之后包扎好了。 原本还没觉得有多严重,此时林言走了,陆含谦的神情才显出一丝狼狈。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了挫败的大型犬。 从小到大他一直被要求做到最好。那种出身名门的矜傲,也确实使陆含谦从不肯轻易示弱。 然而此刻,当林言又一次在他面前转身而去,把陆含谦留在原地时,陆含谦还是无可避免地难过。 他知道自己这副神情很难看,一点也不体面,但是他管不了了。 他本该感到愤怒,生气,因为林言欺骗他,并且无视他的一切付出,明明白白地亲口告诉他,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喜欢他分毫。 但是比起这些,陆含谦此刻更感到哀伤,难受,像一个竭尽全力讨好人却还是被抛弃的小孩。 ——这大概也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 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是被普通的朋友欺骗,寻常人的第一反应就都是愤懑,再也不与他往来; 但如果是被喜欢的人欺骗,那么比愤怒更快更强烈击中心脏的,便是悲伤。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5 “......老板。” 李楠欲言又止:“你还好吗......我不知道林律师就在门外。” 陆含谦摇摇头,没说话。 良久后,他才吐出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对李楠道:“你再接着去多查一查,深入一些,把事情弄清楚来告诉我。” 李楠微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要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含谦道:“林言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过世的。林言说,她的死是拜我们家所赐,依照他的性格,他不会无理取闹到因为人是从我们家坠楼的,就把帐算在我父母头上。我想知道其中的其他隐情。” 李楠张了张口:“......都二十年过去了——” “都二十年过去了,我还不知道我究竟生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陆含谦默了默,低声说:“哪怕林言是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也一定有一个非常令他难以忘怀的原因,才让他隐忍这么久,也要留在我身边。” 李楠简直要疯了:“老板,晋野现在正水深火热,您还要管这些有的没的......” “帮我约张副局晚上吃饭。” 陆含谦咬牙坐起来,摸了摸脸上的纱布,有些试图掀下来,以免出门的时候显得难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6 李楠上手过来帮忙,他一面疼的龇牙咧嘴,一面吐着气说: “你放心,晋野也有我的心血,我不会放着不管的。但是——” 陆含谦顿了顿,接着道:“但是我要弄清楚,在我手中运行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企业。” “......是一个人人羡艳的商业帝国;还是一个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脏的要命的怪物。” 李楠面色复杂,沉默半晌后,低低道:“好。我永远追随您。” 在宾尼法尼亚大学念书时,陆含谦就知道资本是残酷的。 它压榨工人的剩余价值,让受雇者花费时间和生命为自己赚取金钱,却只抽出其中的百分之十付给他们,当作报酬。 但陆含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一个社会要发展,世界要进步,人类就必须付出代价。 他不当那个企业家,总会有人去当,或许还没他当的好。 他享受玩弄资本,以最少本金创造最大价值的那种成就感,以及不停征伐,扩大自己市场范围的刺激。 然而说到底,陆含谦更倾向的是欧洲的那一套,主要残酷在资本。像陆北征,用中国封建时期那套勾结党羽,伐除异党,玩弄人心上位,陆含谦是不熟悉的。 甚至可以说,当他发现自己家名下还有一家精神病院,专门用来解决那些陆北征“不希望”他们还存在的人时,对陆含谦来讲其实产生了一种冲击。 (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7 之后的几天里,陆含谦一边为自己的公司奔波着,一边帮林言打掩护。 陆北征没有再对林言动手,那是他以为林言已经失智了,话都不会说,不构成什么威胁。 但如果让他知道林言恢复了过来,又在协助北京的调查员,难保会再做出什么斩草除根的事。 陆含谦就对外掩饰林言的行踪,营造一种林言还在和他同居,并且丝毫没有好转的假象,一面沉默地关注着他,以防林言出什么意外。 林言离开医院之后,衣食住行都变得十分低调。 他很少再穿习惯性的风衣短靴,而是改为卫衣和牛仔裤。 有时候带着个遮住大半张脸的棒球帽出门,背着个双肩包,看上去就像个出门兼职的研究生,陆含谦都看得咋舌。 做完手术时间还不久,要随时注意排斥反应,林言每次出门都带着药。 而其余的大多时间,他都待在租来的小单间里,发邮件,整理资料,和梳理思路。 当时顾丽的案子走到最后时,林言还并不是清醒的。 他不知道顾丽最后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陆含谦曾私下去见过她。 只是有时候,林言感到疲惫或者茫然时,他静静地将手按在那里,屋子里安静至极,他听得到时钟的秒针磨过表盘“嗒嗒”的声音,也能感受得到心脏在身体里一下下努力跳动的震感。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8 这种震感会给他一种温暖与安全感,仿佛在雪地中踽踽独行的旅人,突然收到了薪火的馈赠。 为了避人耳目,林言已经不怎么与从前的朋友往来了。 之前小护士很担忧他的杳无音讯,林言清醒后也没有试图联系她。他非常警惕周围的人,有时候一个老太太在他窗户前多遛会儿弯,林言都会随时做好从后门离开的准备。 所以,但陆含谦第二次深夜在林言的住所前停了会儿车的时候,林言立刻就发现了。 他站在窗帘后,侧身从缝隙处朝外看。 陆含谦换了辆车,林言乍然看到时是没认出来的。直到他在车里呆了十多分钟后,下车来抽了支烟,林言才从背影认出陆含谦。 那个时候陆含谦的压力也非常大。 他和各种领导应酬,还不能耍少爷脾气了,得耐着性子跟他们耗,探听口风。 车祸后不易饮酒,但陆含谦有时候不得不喝一两杯,聊表心意。 每次宴会结束,他都头昏脑胀,什么局长院长赔着笑给他送上车,陆含谦却只想把这些人一个个全扔前头江里去。 他车窗摇的很开,吹着夜风就不知不觉往林言那儿开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29 哪怕说不上一句话,只远远地看一眼林言那个小单间里还亮着的灯,抽一支烟就回去,仿佛就能在深夜给陆含谦莫大的接着走下去的动力。 他几乎每晚都来,会呆多久也不确定。 一开始林言有点担心他又犯老毛病,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但陆含谦似乎是在很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行踪,并不想打扰林言,如果不是林言过于警惕,他可能来了和没来也没什么区别。 林言现在为了掩人耳目,住的是合租房。 有一晚隔壁的小青年和人起了纷争,闹的动静很大,但林言其实是没受到什么威胁的,可不知是谁报了警,出警速度还异常快,不到五分钟就带着全副武装冲到了楼上。 林言不知道的是,其实当时陆含谦也一起到了楼梯口,再上半层就到了林言那楼。 林言不知道的是,其实当时陆含谦也一起到了楼梯口,再上半层就到了林言那楼。 他一直双手握拳紧张至极地等着警察把人带走了,才稍微松了口气。 陆含谦特别怕这纷争只是掩人耳目,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趁乱伤到林言。 事情平息后,他那晚也没敢走,坐车里在林言楼下等了半宿,天蒙蒙亮街上人多了,那根绷紧的弦才慢慢放松下来,困倦至极,合眼就睡了过去。 大概九点多的时候,有个清洁工过来敲陆含谦车窗。 陆含谦眯着眼睛把车窗摇下来,睡得迷迷糊糊,清洁工问他: “先生,您没事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0 陆含谦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处于刚睡醒的反应迟钝期。 “......没事啊。” 他茫然地应了声,打了个哈欠:“你忙你的去吧,我就在车里睡会儿。” 清洁工说了声“哎”,便转身走了。 陆含谦动了动睡麻了的腿,有点意外,心说这澜城的清洁工还素质挺高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关注每一个市民的身体健康。 他把车发动起来,看了眼时间也该去公司了。 临走前,陆含谦下意识回头,从反光镜里看了眼林言房间的方向。然而没想到的是,林言竟恰巧正站在窗户前,微微扭过头,似乎视线正落在陆含谦这边。 陆含谦愣了一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然而后面的车摁了下喇叭,他没机会再确认,就汇入了车流中。 林言那目送一般的沉默注视让陆含谦思考了很长时间。 他发现他在楼下了吗,还是只是巧合? 但如果发现了,为什么他还默许他接着待在那里,而没有一个电话把他赶走? 陆含谦出神地把玩着手机,半晌,他无意识把手势锁给结了,滑到了备忘录。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1 那里除了记录着些有什么不能忘记的合同和会议要注意,还置顶着一项《恋爱99件小事》。 陆含谦已经很久没有点开它了,但是今天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又打了开。 里头的“恋人必做小事”陆含谦差不多全记得,他之前早就看过很多遍,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 他看似漫无目的,却实际上不由自主地滑到了底端。 ——第83条,互道“早安”一次。 陆含谦想起早上那个清洁工来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关心,在心底说,林言,早啊。 然后懒洋洋地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他并不阻止林言去检举他们家,但他也不会束手无策地等着公司倾覆。 在弄清楚自己家的所作所为有没有超过陆含谦的底线之前,陆含谦不会什么都不做的。他有他自己衡量这个世界的尺度。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现在其实是一种较量。 除开初遇时完全倾轧性的人身威胁,地位不平等,陆含谦现在给了林言足够的空间和自由,来和他一决高低。 他想看看曾经风华绝代,惊才绝艳的林顾言;也想叫林言知道,毕业于宾尼法尼亚大学商学院,二十岁就成为晋野新的掌舵人的陆含谦,有哪些本事。 第六十三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2 如果说从前的林言总是对世界和自己所在的行业体制存在一种近乎天真的信任,那么在经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现在已经变化了许多。 联系到北京的调查人员之后,林言甚至没有露面,只非常行踪莫测地向他们能提供着线索,连打电话都是单向的。 在隔离室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到现在有时候林言还会在深夜突然惊醒,梦里是很多人围着他,如复读机一般不住回响着说: “闭嘴,不要查了,闭嘴!” 林言一身冷汗,这样醒来后他就很难再入睡。 窗外是白融融的月光,透过窗帘的一道缝隙照进来。 林言趿拉着拖鞋走到书桌边,用手机一边播放小企鹅的视频,一边再次核对关于晋野的检举材料。 陆含谦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但后来好几次他路过林言楼下,发现凌晨三点房间里还亮着灯之后,他就渐渐每天这个点都过来了。 他还记得当时林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总会在这个时间醒来,焦虑而烦躁地不停在床上翻身,困倦疲惫,却无法入睡。 原来到现在,这个毛病还没有好。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3 他知道自己只在楼下这么守着,其实什么作用也不起,林言已经不需要他的怀抱来给予安全感了。 但陆含谦就是忍不住,他怕一辆车看着太明显,就在隔壁街道停下,然后徒步走过来,靠在林言对面的小巷子里。从林言的角度,大概只能看到一点点模糊的影子。 他一般会守到林言房间的灯又灭了为止。 初冬的寒夜,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偶尔一两辆车呼啸着开过。 陆含谦穿着藏青色的大衣,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弄巷粗糙的墙壁上打盹。 满天星斗,没什么人的空寂街道上,只有从前零星的,些许关于林言的美梦和陆含谦作伴。 然后等天亮,他就再开车去晋野,应付一整天的各种麻烦和冷枪暗箭。 陆含谦不想回去。 亨伯特定期给李楠带出去遛就行了,他不想回去一个人面对那栋曾经有过林言,现在却只剩下他自己的房子。 陆含谦就像一条得了什么怪疾的恶龙。 他把抢来的小王子和自己的珠宝弄混淆了,变得总是要待在小王子的身边,紧紧守护着他,才能觉得安稳。 几天后的早晨,陆含谦和在林言的提示下要求进入晋野突击检查的调查员正面交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4 李楠先接待他们,非常抱歉地请他们在会客厅稍等片刻。 调查员有点不耐烦,怕陆含谦会趁这段时间掩饰什么。 然而大概过了不到五分钟,陆含谦很快就出现了。 他非常自若地和调查员挨个握了手,风度翩翩地诚邀他们在公司转一转,还说亲自当向导。 “......陆总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一个调查员指了指脸颊,示意陆含谦脸上的伤。 陆含谦毫不在意地一笑,笑嘻嘻说: “没事儿,就是前不久开车出了点事故,伤着了。公司的事情忙,没等好全就先过来了,看着挺吓人的是吧哈哈哈。” 数人神色各异,陆含谦只当什么都没发现。 他若无其事地带着人在公司随便转,甚至主动邀请他们去财务室看一看。面对能不能分散查询的要求也特别爽快,一口就答应下来。 你们能发现不对就有鬼了。 陆含谦懒洋洋想,这要是还能查出来老子把学位证书掏出来给你叠纸飞机玩。 然而就在他相当自在地守在一边,等这场注定毫无结果的闹剧结束时,李楠突然急匆匆走过来,在陆含谦身侧耳语了几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5 陆含谦的神色蓦然就有了些十分不易察觉的变化。 “......你确定?” 李楠点点头。 “......” 陆含谦静了静,而后问:“另一件事呢?” “还没有结果,但您是对的。” 李楠低低说:“林律母亲最后失智前,陆太太见过她。” “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含谦道:“......如果真的像林言说的那样,李楠,你算的那笔账就是错的。” “——不是林言欠着我,而是我们家,真的欠着他一条命。” 如果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林言可能会过的是与现在完全截然不同的人生。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6 他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清冷正直,才思敏捷,为对抗命运疲于奔走。 他会像陆含谦见过一些星二代那样,被父母当作保护在温室中的娇花一样长大,跟着父亲学钢琴,坐在妈妈演唱会vip的座位上,给她拍漂亮的照片。 陆含谦第一次遇见他,可能就不是在月光下的雲都包间,而是在某次钢琴演奏会结束的后台。 他觉得林言好看,眉目缠绵含情,仿佛意犹未尽的编钟余韵。但上去想和他搭讪的时候,林言或许会不理他。 他将带着点矜傲的疏远瞥陆含谦一眼,像每个孤芳自赏的钢琴家对待疯狂的追求者一般,笑着说: “抱歉,我不接受私人演奏的邀约。” 和心事重重看着海面发呆的少年律师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发生了什么事么陆总?” 陆含谦出神间,一个调查员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探听口风。 “......没事。” 陆含谦很快调整好神色,笑了笑:“是之前发生的那个小事故,车祸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助理来通知我一声。” “有什么不对的么?” “没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7 陆含谦淡淡道:“就是有点挺令人意外的。” ——意外在这起事故的肇事者,竟然是在他身边的人。 陆含谦曾一度想不通有什么人会胆大包天到把心思往自己身上琢磨。 更何况也没什么动机。 如果是冲林言来的,那么最有可能是陆北征。 但当时根本没有人知道林言恢复了过来了,他没有必要非得这样急着斩草除根——更何况,那时一起在车上的,还有他亲儿子陆含谦。 因为陆太太的功劳,陆含谦毫不怀疑这么些年来陆北征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 他完全没有理由急迫到这个地步。 然而当事实依据摆在他面前,陆含谦只能心凉又心惊地承认: 是的,在陆北征心里,他这个独子的分量,可能真的不值多少钱。 那天应付完突检之后,陆含谦在林言楼下待得时间比平时要久。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出那种滋味。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8 倒也不是失望,或者难过,因为陆含谦自己也是个情感十分单薄的人。 可是尽管这样,当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达成目的,自己的性命可能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的时候,陆含谦还是感到种说不出的堵闷。 他在弄巷的阴影里发怔,突然有些茫然。 就像无知无觉活了二十多年,似乎才蓦然发现其实自己过得不怎么样。 后半夜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 大雨倾盆而下,陆含谦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他也懒得去拿伞,便就这样淋着。 他当时并不知道林言就站在窗前,也没有刻意卖惨想引起林言的注意怎么样,就单纯地觉得不高兴,偏想淋点雨。 然而到三点的时候,房间里的灯还没有亮,陆含谦估摸着林言这一夜大概睡得还比较安稳,没有惊醒。 但是就在他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准备收回视线时,突然从楼梯里走出来了个人影。 那一刹那陆含谦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出现幻觉。 然而林言步子非常稳,撑着把伞,干净利落地跨过了积水和水沟,朝陆含谦走过来。 他大概是临时决定下一趟楼,里头还穿着柔软棉质的睡衣,匆匆在外面披了件夹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39 说实话那一刻陆含谦是僵着了的。 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林言怎么会下来,走到他面前。有一刹那,他几乎有一丝丝隐秘的,不切实际的希望,想林言会不会递给他一把伞。 雨滴像铜豆一般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林言站在陆含谦面前,棉质的睡衣温暖干净,伞下是一片与雨中截然不同的安稳。 他的眼瞳漆黑一片,像一方藏在深林中的潭水。 沉默,又叫人看不到底。 陆含谦看着林言微微抿紧地唇,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幅淋了好几个小时雨的模样可能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下意识擦了把额头,想多少挽回一些形象,然而林言蓦然低低地开了口。 ——没有递伞,没有给他擦雨水,所有陆含谦下意识以为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想要我拿你怎么办呢?” 林言低低地,声音微哑地开口,对陆含谦道。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0 他站在一个离陆含谦不太远,但又保持着距离的位置。 看上去非常平静自持。 “这没有意义。” 林言道:“陆含谦,那天你逼我淋着雨爬完十七层楼梯去找你时的雨势,比这个要大得多。” 陆含谦顿了顿,有些没反应过来林言的意思。 “我和你不一样。” 林言平静地,毫无波澜地道:“我并不会从折磨别人中得到什么快感,你待在这里,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 “你不用再来了。” 林言道:“我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你在我这儿淋再久的雨,也不用指望我难受一点。” 他没有给陆含谦递伞,而是沉默地与他对视。 良久后,林言微微退后了一步,低声道:“我走了,你早点回去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1 然而陆含谦站在原地,在静了半晌后,他突然跨过雨幕,快步赶上了林言。 “......对不起。” 他静立在林言面前,哑声说:“今天发生了一件让我有些难过的事情。我只是想在你这儿待一会儿,没有想到会打扰到你。” 顿了一下后,他接着道:“倘若你不希望,我以后就忍住不再来了。” 林言没有吭声,陆含谦却突然笑了一下,蹲下身,半跪着帮林言将拖到雨水中的睡衣裤脚挽了起来。 他的浑身都湿透了,动作却非常小心翼翼,像照顾一枝幼嫩的花一般,没有将林言干爽的睡衣其他地方沾湿。 “再见。” 陆含谦在雨幕中抹了把额头上的雨水,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低着头与林言擦肩而过。 第六十四章 (上) 陆含谦一身雨水地坐进车里,打开暖气,把湿淋淋的大衣扔在后座,不言不语地就往大平层开。 中途手机响了三次,一次是顾兆拨的,两次是陆母。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2 陆含谦看着前方,理也没理。 直到第四次陆母再把电话打过来,陆含谦突然摇下车窗,毫无征兆地把手机狠狠扔了出去。 小矩形块“噗通”一声滚进水沟中,又被陆含谦驾车驶过溅上一层泥水,无辜又孤独地躺在水洼中。 陆含谦酝着股闷气,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他回去冲了个热水澡,然后把头发吹干,换上身舒适的浴袍。 手机扔了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亨伯特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不愉,很识时务地趴在笼子里不吭声。 陆含谦把每个房间里林言从前用过的东西都找了出来,一样样搜罗到一起,摆在床上。 有他半夜醒来,用来盖着肩膀看熊猫的小薄毯子;有只涂了一两页的《秘密花园》;还有四五盒买了没来得及拆装的玩偶袜子。 这个时候陆含谦甚至有点庆幸他们最后一次离开时是那样匆忙,急着去医院做移植手术都没有怎么收拾东西,还留下了这些可供他凭吊的往事遗物。 钟表的指针已经走过了五点,按平时这会儿,陆含谦就得准备收拾一下,去晋野上班了。 但他今天扔了手机,然后把林言的东西全摆在双人床的另一边,神经质一般对空无一人的另一边低声说: “晚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3 陆含谦将脸埋进林言常用的那条小毯子里,鼻尖还能隐约闻到林言淡淡的,橙子味沐浴露的味道。 这几天以来,他每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过。直到李楠把车祸的原委调查清楚,陆含谦才仿佛终于遇到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觉他睡的很沉,不停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梦。 陆含谦好像回到了四五岁的时候,过年家里来人给陆北征拜年,也给他带了小礼物。 那是几条很珍稀的观赏鱼,非常漂亮。 但家里没有布置鱼缸,陆北征就让佣人把鱼放到了洋房前的喷水池子里。 可能因为水土不服的缘故,或者它们根本不应当养在喷水池,没过几天,鱼就死了好几条。 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两尾在坚持着苟延残喘。 陆含谦当时非常担心它们的安危,每次下了英文课都跑去看,怕仅剩的两只也死掉了。 他喜欢这没见过的小东西,想延长它们的生命。 但当他问佣人要怎么才能叫鱼活的长久一点的时候,佣人以一种哄小孩的口气随口说: “鱼活不久,是因为水里没有吃的,被饿着了呀。您要多给它们喂食,就自然不会死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4 然而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任何鱼类都吃不了太多东西,当陆含谦每天都搁在心上,早上一睁眼就跑去给他们投喂的时候,水里的食物残渣也越来越多,消耗的氧气也越来越多,仅剩的几条鱼很快就缺氧而死了。 陆含谦捧着大罐的鱼食缸,对着空荡荡的喷水池发呆。 他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去守护自己喜欢的东西。 小时候是永远活不了太久的鱼;用丝绸缎面给它们做窝,却还是死的很快的柯尔鸭;养着养着就没气儿了的鹦鹉。 长大之后是林言。 在这场梦的最后,是很久之前,陆含谦强迫林言给他咬的那一次。 林言奄奄一息地躺在他身下,陆含谦却又爽又满足,一个劲儿地跟大型犬似的搂着他亲。 他觉得特别餍足,总算把喜欢的人弄到手,磨平刺儿霸占上了的那种感觉。 但是画面一转,就是林言痉挛地蜷在他身边,口鼻都溢出鲜血的样子。 陆含谦直接给吓醒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5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六点,陆含谦睁开眼发呆老半天,脑子还是晕的。 他梳洗了一下去公司,李楠却一看见他,就立刻道:“老板,太太今天找您找了一天了!” 陆含谦莫名其妙,随口说:“她哪次找我不是非得找到为止,这几个小时算什么。给我买个新手机去。” “......” 李楠默了默,小声说:“太太这次不是吃醋,是在医院一直没人说话,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是哭着想让您去看看呢。” 陆含谦想起来今天凌晨的时候,那么早她就开始疯狂连环夺命call了,觉得十分万幸还好当时把手机扔了。 “我他妈进医院的时候,她连一个电话都没问过,还指望我去看她呢。” 陆含谦语气漫不经心,把桌子上的一叠文件挪过来开始一封封看:“让她等着吧。” 但是八点多的时候,陆含谦刚拿到新手机,还没来得及把陆太太拉黑,她就已经先打过来了。 “儿子。” 陆母带着哭腔道:“你来看看妈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6 陆含谦用肩膀夹住手机,一面就着翻开的文件签字,一面漠然说:“没空,忙着呢。” “妈妈可能生病了。” 陆母道:“我总是感觉很难受,但是医生不肯告诉我哪里有问题。” “你要不去精神科看看?” 陆含谦戏谑道:“指不定人家给你开点药,一下就药到病除了。” “......你是妈妈的希望。” 陆母老生常谈,泫然欲泣说:“你一定要站在妈妈这边......等以后你爸爸不在了,陆家的钱,都是咱们的。” 陆含谦:“.........” 陆含谦突然有点怀疑陆太太对陆北征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有点不太正确的认识。 “我不知道是哪里病了。但如果要做手术,你会给妈妈治的,对么?” 陆母道:“你都给那个律师找到器脏源做换心手术,妈妈总比一个痴子强吧......” “你需要找?”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7 陆含谦冷笑:“我还以为你如果一有什么性命之忧,就会不管不顾地要我做配型给你换呢。” 他想起来李楠报告的结果,当初使得林言母亲精神失常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陆母。 难怪当初她见到林言第一眼,会失魂丧魄吓成那个样子,陆含谦当时竟然都没有多一个心思去查一查。 但是他冷嘲热讽的话说出口,陆太太竟然罕见地沉默了。 “......不要你做配型。” 陆太太有些吞吐地道:“儿子,妈妈不要你来医院,你不要来了......答应妈妈,万一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要这么做,好么?” 她像绞尽脑汁地寻找着什么借口,好将这一点圆下去。 陆母结结巴巴地接着说道:“妈妈......妈妈爱你,妈妈舍不得的。” 这场对话已经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令陆含谦几乎没有什么耐心再继续下去。 恰巧李楠也急匆匆敲门走了进来,看神色似乎有点着急,他就直接打断了念话本台词似的陆太太:“行了,我还有事,就到这儿吧。” 要说陆太太会因为爱他而舍不得叫他去做配型,陆含谦是完全不信的。 这疯女人心里又有什么弯弯道道,他也懒得去猜。只觉得自己这家庭也真算奇葩,父母和子女都属人间罕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8 “怎么?” 陆含谦摁掉电话,将手机放到一边,朝李楠看过去:“什么事叫你这么个脸色?” 李楠的神态很奇怪,他跟着陆含谦这么久,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但像这样一句话不说,就僵硬地把资料往陆含谦手里塞的情况,以前从未有过。 陆含谦下意识翻开档案袋:“没事,说说吧,发现到什么了。镇定点——”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地,当看到文件夹里第一页贴着的照片时,陆含谦就微微有点顿住了。 他静了一下,不自禁将文件夹拿近了一些,仔细翻看:“......这是谁?” 照片上的女人并不出众,是那种比较清丽干净型的,但陆含谦看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陈曦。” 李楠嗫嚅着,咽了口口水,极小声地说:“二十年前,林律母亲的经纪人。” 李楠嗫嚅着,咽了口口水,极小声地说:“二十年前,林律母亲的经纪人。” 之前陆含谦让他再往深入查,李楠遇到了很多瓶颈。 顾顾的存在被抹杀得太干净了,曾经煊赫一时的一位女演员,二十年后竟然几乎无人提起。摆明了是有人要故意让她消匿在众人的视线中。 李楠查不下去,就东摸西撞地从她周围的人入手,但查着查着,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接触到了一些足够叫他丢饭碗的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49 李楠不敢再深入了。 “当时先生和太太结婚没多久,林律母亲就签到了咱们公司名下。先生对她一见钟情。” 李楠道。 二十年前,陆北征还是有名的花花公子,风流儒雅,出身名门,许多女人都对他抱有遐思。 他曾经确实喜欢过陆太太一段时间,甚至喜欢到决定和她结婚的地步。 但是男人的脾性大多都是得到了就不惦记了,结婚后没过多久,陆北征就厌弃了这个一心只想嫁入豪门,却身无长技的女人。 他喜欢上了自己公司新来的漂亮女艺人,对方名字也很好听,顾顾。 可是这位女艺人对陆北征毫无兴趣,更爱追求浪漫。陆北征已有家室也让她望而却步。 陆北征为了她疯狂地想要离婚,甚至开出给陆太太晋野百分之四的股份条件,只想恢复自由再去追求心爱。 然而陆太太小门小户长大,好不容易才挖空心思抱上陆北征的大腿,怎么可能就轻易答应离婚。 但就在陆家闹的鸡飞狗跳的时候,顾顾为了摆脱这一荒诞可笑的漩涡,偷偷串通着经纪人跑了。 她去了法国,开始学音乐,并且在那里认识了林言的父亲。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度过了幸福圆满的三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0 可是与顾顾的美好生活截然不同的是,帮助她溜走的经纪人倒了大霉。 陈曦说到底是晋野的员工,人又在澜城,陆北征让她盯着顾顾,她却因为善良帮顾顾暗度陈仓跑了。 陆北征简直暴怒,他这边还为了离婚闹得焦头烂额,那边自己人竟然反水背叛了他。 于是在一次醉酒之后,他痴迷着陈曦和顾顾久处后带着的那种相似的气息,让陆含谦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陆含谦其实是陈曦曾经奋力保护过林言母亲的证明。 如果陈曦没有那么做,林言或许根本不会出生; 而同样的,自然陈曦也不会受到伤害,让陆含谦来到人间。 从二十年前起,陆含谦就和林言像一条丝带的两端,无论怎么纠葛缠绕,注定要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下) “我几乎可以确定,陈曦诞下的那个死婴的父亲,就是先生。” 李楠道:“可我觉得太太应当也知道这件事......毕竟,这么多年,呃......” 李楠绞尽脑汁地组织着措辞,想怎么把意思说清楚又不会惹到陆含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1 “这么多年,老畜生有过那么多外室,但没一个能把孩子生下来的。这不是很明显么。” 陆含谦却十分自然而然地接话:“疯女人的手段我知道。她和老畜生倒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到这一步,都还算是在李楠的可接受范围内的。 出问题的是在当李楠寻到当初陈曦呆过的乡下——她在那里待产并且分娩过,并且找到了当时在的护士时,事态简直就是直转而下。 那个护士大概整整二十年都在为这桩事担惊受怕,所以当李楠提到陆含谦,叫他“陆总”时,护士误以为这是在指陆北征,瞬间魂飞魄散,一骨碌全坦白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陆总的太太......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是太太说很想要一个男孩,我就把孩子给她了!我以为就是寻常人家,我要知道是陆总的太太,我怎么敢啊!” 这种根本没有营业执照的小黑诊所,背地里还做着贩卖人口的交易。 当时陈曦孤身一人,大着肚子到这里来等待接产,医生护士却寻思着在她身上做生意。 陆太太是盯紧了她跟过来的,假装成想要一个男孩的普通女人,指定要陈曦的孩子,愿意出高价买。 ——这样确实是最聪明最安全的选择。 对陆家来讲,即便以后做亲子鉴定,陆含谦也百分百地和陆北征有血缘关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2 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让陆太太和陆含谦验。 她掐死了自己的女儿,把早就准备好的陆含谦换成自己的孩子,从此坐稳了陆太太的位置,高枕无忧。 “也有可能是太太把孩子带走之后亲自掐死了......” 李楠简直胆战心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知道得太多被陆含谦就地弄死了:“毕竟太太已经有您了,她买孩子也没什么用啊......” 陆含谦没吭声。 如果说李楠只是有毫无根据地猜测的话,那么他则是有某种血缘的直觉。 “......她来过我们家做花匠。” 长久的沉默后,陆含谦摩挲着陈曦的照片,极低地哑声说。 他永远记得那天他晚归时,陈曦脸上忧虑挂念到极致的表情。 那时候陆含谦还不能完全读懂其中的全部含义。只觉得有种隐约的酸甜滋味,像一个一直很期待得到关注的小孩,终于被给予了一点点目光。 “你在干什么?” 有时候陈曦在花园里打理花草,陆含谦就不由自主凑到一旁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3 陈曦温和地注视着他,眼睛里非常柔软,带着某种陆含谦从未见过却很喜欢的东西,温柔说: “修理杂枝。” “花也需要修理杂枝吗?” “是,每一支都需要。” “噢——” 陆含谦偏头,拉长了声调,问:“那你要在我们家待很久吗?” 陈曦一顿,抬起头望着他:“您希望我待在这里吗?” 陆含谦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当初陈曦为了能留在陆家一段时间,是费了非常大的心思与陆太太交易,才留下的。 而她作为花匠,一心想要照顾的也并非后花园里的那些玫瑰蔷薇,而是陆含谦。 “她现在在哪儿......?” 陆含谦捏着档案的手指不由自主微微收紧,薄薄的纸张被他捏得皱了起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4 他的语调也有些不稳,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哑声说: “......去做一次我和疯女人的dna鉴定,隐蔽点,别让人知道。” 李楠神色复杂,应了一声。 陆含谦却仿佛有某种直觉,在做出结果之前,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陆太太血型和他是没问题的,但要求更高的白细胞表面抗原在非亲属情况下就不一定了。难怪刚才闲聊似的谈话中,陆太太对配型似乎格外敏感。 “我出去一趟。” 陆含谦放下档案,收进抽屉里,锁好了,抓起大衣走出去。 “陈曦现在在郊外的那家精神病院。” 李楠跟在他身后道:“就是林律师之前待过的那个......” “知道了。” 他一路开着车过去。 奇异的是,陆含谦似乎并没有太紧张或焦躁失态的感觉,越靠近,他甚至还越感觉到一种平静。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5 仿佛一个盘桓在心头多年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他想去看一看陈曦,如果她真的是他亲生母亲的话,那么他就也拥有了一个会永远无条件爱他的人。 这是一种从所未有的体验,似乎有点新奇,有点酸涩,有点隐隐的高兴。 让陆含谦迫不及待想去快点见到她。 然而当他越靠近郊外的时候,天际的云似乎也越来越橙红。 当陆含谦终于靠的足够近,觉察出一丝不对的时候,顾兆的电话也打来了—— “含谦,你在哪儿?林律和你在一起么,我刚才好像在路上看见他和北京那边的人一起朝精神病医院那儿去了,是我认错了没?他还傻着吧?” 陆含谦已经没心思回答他了。 因为他怔怔举着电话,在陆含谦眼前的精神病医院,已经在慌乱的人群与尖叫中,烧成了一团大火。 第六十五章 时常有人说,火不烧到自己身上,就永远感觉不到疼。 作为特权阶级的巨大受益者,陆含谦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恨陆北征的一天。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六号,澜城郊外火灾,死亡四十七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6 其中包括调查员六人,医护人员二十三人,和全部在院患者。 副院长引咎辞职,当天夜晚跳楼自杀,在遗书中忏悔了自己因贪污公款,导致电路老化而未能及时修换的罪过。 陆含谦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在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也永远失去了唯一的至亲。 凌晨四点,陆含谦郊外私宅门前。 乌云蔽天,大雨滂沱。 尽管已经接近破晓,天际仍然一片漆黑,没有透出一点光亮。 一辆布加迪东歪西扭地停在院子里,地上是凌乱的轮胎印子。 陆含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衣角不停“嗒嗒”地往下滴着水。 外头的门铃响了好几下,他才后知后觉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漆黑的铁门“滋”地缓缓拉开,陆含谦看着眼前的人,一声也没有吭。 “给你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7 林言站在门外,与陆含谦大概隔着一个手臂就能碰到的距离,将一个牛皮档案袋递给他。 他大概是赶了很久的路才找到这里来,尽管撑着伞,但半边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裤腿上也沾了很多泥点。 陆含谦没有动,林言也没有收回手,隔水的牛皮袋就在雨中淋着,一颗颗水珠从它上面滚下去。 半晌,林言轻叹了口气,将纸袋收回伞下,又用靠怀里的那面风衣将它擦干净了: “算了,你现在不明白。我要走了,这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留给你的——” “——陈曦?” 然而蓦然,陆含谦突兀开口,问他。 林言似乎有点讶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个名字。他端详陆含谦片刻,问: “你知道了么?” 陆含谦不说话,林言沉默半晌,手指缓缓在掌心收紧了,良久后道: “对不起。” 十个小时前,他告诉北京的调查员,陆北征在郊外的精神病医院有所动作,催促他们尽快赶过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8 然而没有想到,赶过去后的结果是六名调查员,和院内所有被扣押病患一起身葬火场。 林言因为对隔离室有心理创伤,无法靠近,只能在院外等待,才侥幸逃过一劫。 “这是她想留给你的。” 林言轻声说:“里面是二十七张蜡笔画。缺席了你的生命,她很愧疚,这是在医院的时候,每年你生日那天她想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陈曦在精神病院装疯卖傻了十六年,活的像一个真正的疯子一样,只为了骗过陆太太的耳目,想再见一见陆含谦。 ......也或许,她其实已经见到了。 那天陆含谦去接林言的时候,虽然没有看见陆含谦的脸,但是她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个时候她还以为,很快他就会来救她了。 只可惜,陈曦一直等到漫天的火势冲破逃生楼梯,也没有等到。 她当时已知必死,便没有将仅剩的一点布料打湿捂住口鼻,试图逃生,而是将所有床单都裹在了薄薄的画纸外,从狭窄的通风口竭尽全力扔出去,落到了楼房外的浅浅水沟中。 “对不起,我忘记了,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或者尽快带他们过去的。” 林言低低地道:“在那里的时候,她和我说过......但是我的记忆一直很混乱,每次想起来隔离室的事情就会头痛,我忘掉了......” 陆含谦没有说话,却伸手,接过了林言怀里的牛皮纸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59 他拆开封口,只抽出了一小片角,上头果然有经水泡过,又近距离接触高温造成的微微发黄的痕迹。 “有四张烧坏了,我把残存部分整理的了一下,也放在了里面。” 陆含谦点点头,将薄薄的纸张重新放了进去。他低着头,林言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陆含谦也很难描述他此时的心情,陈曦给他留下的印象其实非常稀少,若非有血缘,说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也不为过。 他难过,却也并没有达到那种痛失至亲,哀伤欲死的程度,只是感到茫然,无力,和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林言看着他,沉默良久,极低声地说: “你还好吗......对不起,我......我——” “林言,我看上去很可怜是吗。” 陆含谦毫无征兆开口,突然极轻地哑声问他。 林言一顿,他原本就有些不知怎么和陆含谦说话,陆含谦问完,他更是有些怔住了。 “原来当了二十多年的家人是血仇,亲爸是畜生,唯一一个可能稍微喜欢我点的人,今晚也不在了。” 陆含谦说:“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家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0 陆含谦说:“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家啊。” 他颓然地,挫败地站在大雨里,轻声地问。 林言无法回答,微微闪烁的目光中有很复杂的情愫。 他撑着伞,看着这个雨中无措悲伤的男人,突然想起来在隔离室撑不下去的时候,陈曦在每个深夜隔着墙壁不停地鼓励他。 “......忍不住了的时候,就叫出来吧,他们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 “阿姨给你讲个故事噢言言。这世上,有很多坏蛋,你要学会和他们捉迷藏。” “如果不想被他们找到,我们就要学会低着头;如果这样不行,我们也可以弯下腰;倘若还是不行,我们就趴在地上。不要觉得自己是在忍辱偷生,我们是伏在距离地心最近的地方,聆听者花开的声音......” 她第一眼见到林言时,就认出了他。 但是那个时候林言已经被折磨到意识不是很清楚了,她讲过的很多往事的故事里,只有叹息一般的唯一一句留在了林言的记忆里。 陈曦说,“我以前有过一个孩子。他是为了保护你,才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雨很大,回去吧。” 长久的沉默后,林言在瓢泼大雨中将伞递给陆含谦,雨水瞬间将他衣服全淋透了,他却转过身,一步一步向晦暗的雨幕中走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1 陆含谦抓住他的手:“你要去哪儿?” 林言一点点拉开陆含谦的手指,低声道:“我还有我的事情没做完。” 现在整个澜城都在找林言。 陆北征知道他没死,又已经恢复了记忆,加上调查员的六条命,他本来就是要做最后放手一搏的打算,此刻更不会容许林言活着走出澜城。 陆含谦被他拨开手指,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林言离开的背影。 然而大概过了数秒后,他像蓦然收回了魂魄,陆含谦突然扔开伞,追上去,非常用力地拥抱住了林言。 他将他狠狠按在自己的怀里,在雨中亲吻他冰冷的额头,发端的雨水,像世界末日一样和他接吻。 那力道大到几乎让林言肋骨有些发痛的地步。 “林言......” 陆含谦颤抖着搂紧他,下巴抵在林言的肩膀处,在他耳边哽咽一般低哑的喘息。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陆含谦哆嗦着帮林言把额头上的碎发擦上去,不停地吻他的额头,那劫后余生一般的留恋和无法言说的深爱透过湿淋淋的衣服,顺着体温传递过来,让林言几乎感到种仿佛灼烧的烫感。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2 “我妈不在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人会爱我了。” 他哽咽着,在林言的肩膀处不住战栗,雨很大,林言衣服早已全部湿透,他感受不出来陆含谦有没有哭。 陆含谦搂着他,亲吻他,像一种祈求的姿态般哑声说: “让我保护你吧,林言......我喜欢你,我爱你爱得要命。如果你死了,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不知道,我是有多么地爱你啊......” 在《庄子》中,有一个名叫尾生的人,与心爱女子相约桥下私会。然而女子久候不到,水涨渐深,尾声抱桥柱而死。 书上为他写:“我在千寻之下等你。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因为这世上大抵总存在着这样一种爱。 绝望的,疯狂的,不渝的——唯有“尾生抱柱,至死方休”八字能够描述。 林言被他拥抱得不住后退,几乎站不稳。 陆含谦却将他抵在粗糙的树干上,不停地用力吮咬他,揉捏他,像猛兽按着捕获的猎物,像巨大的恶龙守护着最宝贵的珍宝。 “......我是一个恶劣的胚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配得上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3 陆含谦手捧在林言侧脸,拇指按着他温热柔软的唇。他低低地伏在林言耳侧,喘着气哑声说: “但即便是我这样的人渣,想起你时,也会忍不住想为你变得越来越好。” 他与林言紧紧贴在一切,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陆含谦微微抬起头,与林言对视,看着他漆黑沉默的眼睛,极低地一字一句缓声说: “我是个混蛋。但是对你的喜欢是纯粹的,我从头到尾,都特别特别喜欢你,保护得很干净,没有弄脏过。你可以不要,但是不要嫌弃它,好不好?” 像等待神灵的宣判,像期待着生命中最后一丝救赎,陆含谦目不转睛地与林言对视,害怕又无畏地等待着林言的回答。 他说,林言,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啊。 像喜欢我的骨中骨,命中命,全世界最喜欢的人。 什么是全世界最喜欢的人? 是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千万个我遇到过和没有遇到的人里,只有你,让我感恩来到这个世界。 林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漫长得如同过了一个世纪的沉默后,一滴雨水顺着陆含谦的鼻梁滑下来,凌空落在了林言的额头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4 因为淌过不久前陆含谦在车祸中留下的伤口,那雨水稍微带了一点点淡淡的血迹。 林言抬手擦了一下,然后他在陆含谦这烫热又不渝的注视中,点了点头,说: “好。” 第六十六章 陆含谦让林言在他那儿留了一宿,然后等第二天天黑了,再送他走。 两人都淋了雨,以防受凉肯定得冲热水澡,但是林言孤身而来,什么都没带,自然没有换洗衣物。 陆含谦给他找了件自己的衣服,还再三强调: “这是没穿过的,我碰都没碰,你放心。” 林言相当客气地道了谢,那模样有礼貌得仿佛是一个来借住的朋友。 这让陆含谦心里有点酸又有点难过,是一种十分说不出的滋味。 “卧室很多,你随便挑一间吧。” 陆含谦在楼下洗完了,没来得及吹头发就过来帮林言找睡衣。 他的头发“哒哒”地往下滴着水,接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块伤疤。 平时头发遮住了,现在刚洗完头,就显得有点打眼,林言一眼望过去就瞧见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5 他一开始以为是车祸留下的,但看新旧程度似乎不太像。 忍不住多瞟几眼后,陆含谦发现了,就也不由自主往额头上摸了摸,下意识问:“怎么?” 林言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事。” 但陆含谦已经摸到了,问林言:“这里?” 林言应了声:“前段时间,车祸弄的么?” “......不是。” 陆含谦顿了顿,似乎有点不想说,但在林言的注视中,他还是不得不有些犹豫道:“是之前咱们打架,你用酒瓶子敲出来的。” “......” 这下轮到林言说不出话了。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远得他们现在回想起来,就恍如隔世一般。 但是过去这么久了,林言竟然还是第一次发现陆含谦这里有块疤。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6 在以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言其实一直没有怎么好好注意过陆含谦。 而陆含谦也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霸占他,折磨他,伤害他。 现在都将彼此撕咬到伤痕累累、精疲力尽了,反倒能心平气和地共处一个屋檐下了。 “不疼的。” 见林言微微沉默,陆含谦有点尴尬地说:“再说我也、也那个什么过你,这点伤没什么。” 他随林言走到一间客房,看着林言走向床边,自己停在门口,手摁在开关的位置: “我明天去公司,下午五点之前回来接你,送你离开。到时候会有直升机直接送你走,一切我都会安排好,你放心。” 顿了顿,陆含谦又道: “这里也很安全......我的资产都是自己独立的,和家里没关系,陆北征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你可以放心睡一晚。” 林言“嗯”了声,然后在桌上倒了一杯水,把抗免疫排斥反应的药喝了。 他背朝着陆含谦,身形消瘦至极。 虽然没有说,看上去却带着种肉眼可见的疲惫与虚弱,走到现在,真的是靠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7 陆含谦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没有留住他,他会去哪儿? 在哪里度过这大雨滂沱的一夜,独自躲过整个城市的搜索......又上哪里去找一杯热水,吞服药物,使自己免于器官移植后身体排异反应的折磨? 从遇到的时候开始,陆含谦就特别喜欢捏林言的后颈,那里看起来是他全身最脆弱的地方。 纤细,敏感,温热。 但那个时候,他就像一种只懂本能的野兽一样,只知道把喜欢的叼在嘴里,不容许别人碰,狠狠地霸占住了——也或许是一种另类的保护意识,可始终,他都不知道沟通,问一问林言,你被我咬得疼不疼。 他一直都那么想驯服林言,磨平他身上的刺,但其实到最后,被驯服的是他自己,被磨平的,也是他那锋芒毕露、盛气凌人的爱而已。 林言喝完药,准备睡了,走到床边,望向陆含谦,有点示意他关灯的意思。 然而陆含谦手指停在开关上,那一小块地方都快被他捂热乎了,指节好几次微微屈起,都没有真正用力按下去。 他静静看着林言,默了好久,喉结微乎其微地压抑颤抖着,才低低道: “林言,你恨我吗?” 空气中很静,但陆含谦自知明天过后,他们大概将会是真正的永别。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8 有些话他不想带到六七十年后的棺材板里去,在最后的临死前,心头还郁结着一份这辈子都没能化解的意难平。 “我知道你恨我,这是你从前说过的。” 陆含谦道:“我也不期望你会喜欢我,你不嫌弃它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我的意思是,在现在我做过这些事情之后,你有没有稍微的,不那么恨我一点?” 林言安静地凝视着他,事实上,他在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不是草率的“有”或“没有”,也不是像简单的加减法那样清零了就可以直接将一切一笔勾销。 人心是复杂的情感记录仪,有些经历一旦发生,用最好的橡皮擦也无法擦干净。 “我非常地恨你。” 林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思忖着说:“但是我也感谢你。” “在隔离室的时候,谢谢你在我被摁进深渊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来救我;在我最脆弱无助的时候,耐心仔细地陪在我身边,照顾着我;以及现在——” 林言顿了顿,才接着说: “我无法接受着你的好,却说恨你的话。但是陆含谦,你的爱太炙热了,它一度烫伤了我。这种感觉......我无法回答你,我有没有喜欢你一点,或者少恨你一点,因为在我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时候,无论怎么说,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陆含谦眼眶微红,手指隐忍地微微颤抖。 林言望着他,轻声道:“况且我想,我的回答,或许会对你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甚至一生都令你无法忘怀。这更叫我不能轻易给出答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69 陆含谦点点头,眼睛红红的笑了一下,哑声说:“谢谢你。” 然后在他即将关灯的前一瞬,林言低低地,仿佛叹息一般极轻地说: “我只能告诉你,人心无法掠夺,但人心可以交换。” 陆含谦心中所有的酸涩,悲伤,难过,在这一句话中全部都得到了慰藉。 他低声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却感觉眼眶突然又热了一分。 曾经他无比羡慕渴望,林言却从来不肯给他的温柔,而今他终于也得到了。 ——是哪个“林言”? ——木秀于林的林,温柔寡言的言。 陆含谦没有得到林言的答案,但是他觉得这已经是他梦不可及的回复。 他非常非常轻地按下了开关,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中,而后陆含谦带上门,在门缝最后要合上的那一瞬间,低低地说: “晚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0 于此同时,陆家庄园。 陆北征春宵将近,远远的天际微微泛起了一摸暗淡的晨光。 他披了件大衣在睡衣外,走到会客厅,那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了。 见到他后,男人立刻垂首而立:“陆先生。” 陆北征点点头,漫不经心将他双手捧上的病例拿了起来,随手翻了几下: “她没发现吧。” 男人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微笑:“前几天太太有点起疑,但现在已经解决了。她不放心您,还和医生说要今天出院呢。” 陆北征不知什么意味地笑了一下:“还要等多久?” “就这几天了。” 陆北征神色中终于显出几分满意的模样:“另一边呢?火车站飞机场都盯紧了吧?” “人手都已经布置下去了......只是现在暂时还是没有找到。”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1 陆北征皱了皱眉,有点厌弃地看了男人一眼: “加紧时间办,你要人闹到北京才找得他吗!” 男人被训斥得很汗颜,陆北征却顿了顿,像想起来什么,又补充问: “我那个小杂种查过没有,他可别昏了头,这种时候胳膊肘往外拐。” “少爷......” 男人微顿:“少爷的资产平时都是他自己的人在打理,我们这边不太好插手。” “有什么不好插手的?” 陆北征厌烦道:“翅膀还没硬呢你们就怕了,跟着我的就是这么一群没用的东西?” 此时已经快到了七八点,窗外的天空缓缓泛起了鱼肚白。 陆北征准备洗漱了,并且更重要的是,今天将是非常特殊的一天。 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错过。 陆北征走到窗边,示意男人退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2 在他眼帘中的庭院,寂静之极,所有佣人都被提前遣散。只有花房的花匠在离开前听吩咐,将最新鲜的鲜花都准备好了。 下了一整夜的雨,院子里的泥变得很湿。尽管在三楼,也能闻到那种潮湿的,淡淡的草地的暗香。 时候已经不早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天始终没有大亮。 雾蒙蒙的云朵凌乱地横在空中,给人一种极为压抑,沉闷地感觉。 仿佛注定这将不是能平凡度过的一天。 第六十七章 下午四点,陆含谦签完了最后一份合同,将黑色签字笔放到桌子上。 戴森坐在他的对面,陆含谦缓缓将这薄薄的纸张推了过去。 高额深眼的法国人做了个耸肩的动作:“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答应我的请求。” 陆含谦反问他:“你是值得信赖的,不是么?” 戴森笑了起来,收下合同,起身同陆含谦握手:“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陆含谦看了一眼窗外风雨欲来的天色,低声道:“希望如此。”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3 然后抓起大衣,朝戴森做了个“失陪”的手势,快步走了出去。 戴森笑着看着他,在陆含谦身后用浪漫的法语道:“去吧!去守护你的所爱!” 陆含谦握紧了手里的纸袋,然后没有犹豫地走进了离开晋野的电梯里。 ——这座一度耗费了他无数心血的庞然大物,不再值得他守护。 他要亲手来摧毁了它。 下午四点半,陆含谦回到郊外私宅。 他直上二楼,但是林言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陆含谦吓了一跳,禁不住挨个房间找过去,大声叫林言的名字。 找到一楼的时候,才见林言缓缓从门外走进来。 他身上沾了灰土,带着股潮湿的长久不通风的奇怪味道。 陆含谦还没开口,林言就道:“你父亲的人来过了。我刚才在地下室。”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4 陆含谦一顿,没说话,抱了他一下,然后拉开车门:“走。” 林言却停在他面前,以一种思忖的,有点犹豫的神色看着陆含谦,问: “你真的想好了?” 背叛你的父亲,你的家庭,你的权利与财富,完全走向他们的对立面,再也不后悔? 陆含谦接受林言的凝视,并且倏尔弯唇,笑了一下。 他从车里拿出一个纸袋,递到林言手里:“我爸和政界的勾结材料。最近四年晋野的贿赂存证,里头也有,收好了,到北京交上去。” 林言微微一震,陆含谦却懒洋洋笑着,接着道: “就你自学看的那么点财务流水,能看出个什么啊,我要是想做假账,神仙下凡也查不出问题。这种术业有专攻的事儿,必须得宾大的高材生来亲自操刀。” 林言简直说不出话,他拆开纸袋,只随手翻了几页,就被其中所包含的信息量震慑到了。 陆北征这些年和政界人员的贿赂记录,晋野每一笔看似不起眼却暗藏玄机的财务往来,陆家插手股市恶意操盘的证据,全部被陆含谦找了出来,并且分门别类整理好,逻辑清晰,框架分明—— 他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把这份材料交出去的后果,但竟依然亲手交给了林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5 “从前有一次在酒会上,我问你想不想进娱乐圈,你说不想。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像你一样无所事事的’。” 陆含谦眯起眼,仰头看着夕阳西斜,一片火红的天空,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他道:“但林言,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废物的。前几天,我想保护晋野,堂堂正正地和你较量一番。可是昨天就发生了精神病院的事。这种脏东西......根本不值得我去守护。” 林言抿唇看着他,陆含谦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笑了一下:“真是太遗憾了,让你通过这种方式......知道我也是有点本事的。” 据说所有的雄性动物都有一种通性:在遇到心仪的对象时总忍不住显摆自己的能力,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像孔雀会开屏,雀鸟爱唱歌,人类男性,也时常如此。 只不过陆含谦比较例外,当他以这种近乎自燃的方式向林言证明了他的能力时,也意味着他们即将永别。 他载着林言朝远离市区的方向驶去,一路上彼此都很安静。 林言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葱郁的草木从他地向后落去。 林言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葱郁的草木从他地向后落去。 到陆含谦安排好的地点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低垂的夜幕里,星辰闪亮。 陆含谦将车熄了火,和林言一起下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6 他站在林言面前,两人都知道这几乎已经是最后诀别的时刻,但都十分默契地没有说话。 “......井禅寺,还真挺灵的。” 长久的沉默中,陆含谦先笑了一下,开玩笑似的说:“你当初求‘陆家倾覆,以命抵命’,没想到这么快就真能实现了。” “......以命抵命,是指的陆北征和陆太太。” 陆含谦安静地端详着林言,笑着呼了口气,没说话。 这不同于他们从前的任何一次告别。 那时是叫分手,尽管陆含谦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去打扰林言,但世界说小也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缘自会相见了。 这一次的分离,将会是无法预料的未来。 陆含谦会不会受晋野拖累也锒铛入狱,林言在更加暗流涌动的北京会不会遭到什么新的威胁,前途叵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最后,再抱一下吧?” 陆含谦假装洒脱地张开怀抱,相当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在美国的时候,朋友之间告别都会这样。”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7 他笑着看着林言朝他走过来,然后一把紧紧拥住了。 他最后一次闻着林言脖颈间那仿佛苍山与古树的淡淡暗香,摸着林言背后那两片消瘦至极的蝴蝶骨,重重吸了吸鼻子。 “我爱你爱得要命。” 陆含谦伏在林言耳畔,轻声说:“这是真的。” 随即他松开怀抱,靠在车上,手插进兜里,朝林言道:“好了,走吧。” 林言凝视着他,道: “如果有需要,我会作为证人出席,不会让你父亲把一切过错都甩给你。” 陆含谦一挑眉,在林言额头上弹了一下,以一种他们刚认识时,那种痞里痞气的语气道: “没关系。林言,你忘了,我是坏人,不怕坐牢。” 远处的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隐隐能看到灯火。 “快走。” 陆含谦催促他:“再耽搁会儿我就反悔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8 林言看了他一眼,终于转身,快步朝前方走去。 他的背影消瘦单薄,却脊背挺得异常笔直。 在漆黑沉重的夜色中,就像一只竭力挣扎,要冲破黑暗的鹤。 那种孤芳自赏的倨傲,无畏无惧的孤勇,和当初他在雲都冷冷剜陆含谦一眼时的气质一模一样。 总有一种人,你把他推进深渊,踩进泥地,他再站起来时,眼睛也依然是干净的。 最深的夜空中也会有星星,最不堪的淤泥里也可以开出潮湿的花朵。 陆含谦靠在车上,手拢到打火机跳动的火焰边,点燃了一根香烟。 他目送着林言的离去,只沉默地告别。 我好喜欢他。 陆含谦无声地心想,但是我太笨了,挨得太近,会弄伤他的。 自此山高路远,再也不见了,林顾言。 夜九点,陆家庄园。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79 所有佣人都不在,陆含谦把车停进车库里,直接上了三楼。 然而三楼静悄悄的,陆北征似乎不在。他皱了皱眉,站在楼梯口给陆北征打电话。 没等电话接通,二楼就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 陆北征拧开房门,走到过道处,朝楼上看去:“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声不响就回来了。” 陆含谦一笑,见陆北征上来了,便在三楼小平台的西洋桌旁一坐,懒洋洋翘起个二郎腿: “没什么事,回来玩玩。” “给你那小律师求情?” 陆北征似乎能猜到他的心事,微笑着道:“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这么掖着躲着,还能躲一辈子?” “我妈呢。” 陆含谦状似不经意问:“医生说她今天出院了,我回来主要是找她有点事。” “她睡了,今天闹了一天,很累。”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0 陆北征容色没有丝毫变化,刚才他出来的那个房间,就是陆太太的房间。 陆含谦似乎觉得有点稀罕,因为记忆里,陆北征十几年都没怎么和陆太太共处一室了。 “你很喜欢那个小律师?” 陆北征坐到陆含谦对面,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又示意陆含谦,陆含谦摇了摇头。 “你还以为你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 陆北征道:“作为要继承一个家族的掌舵人,你这么因为私人情感就分不清孰轻孰重,我很失望。” 陆含谦一挑眉,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好失望的,你能做到吗?——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感情,也不存在面临这种选择的机会?” 自成年以后,陆含谦很少有和陆北征这样相对而坐,公事之外的谈话。 而今晚又尤为安静,整个宅子里的佣人都休息了,寂静的长夜中,不会有一个人来打扰。 以陆含谦的角度从落地窗看出去,还能看到一院子的花海——这是每年陆北征都会安排的惯例。 “怎么会有人没有感情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1 陆北征慢慢举杯,在昏暗暧昧的壁灯下呷了一口红酒,不紧不慢道:“其实论起来,你比我要花心——二十年,你能二十年都只爱同一个人么?” “我会。” 然而陆含谦一字一句道:“我为他死都愿意,二十年,三十年,下辈子我都爱他。” 陆北征笑起来,似笑非笑问:“但你的爱值得吗?陆含谦,你不会还不知道那个小律师是什么身份吧?” “他从一开始,就是利用你,故意接近你啊。换句话说,如果你不姓陆,不是我儿子,他根本一个眼角的余光都不会给你。” “你还有脸提?” 不说还好,陆北征这么一说,简直就是戳在了陆含谦最深的不忿上。 在知道林言身世的每一个深夜里,他都曾经辗转反侧,痛恨又不平地想自己为什么会是陆北征的儿子。 如果他不姓陆,不生在这个家庭,不被陆太太因为一己之私当作上位的工具抢过来,那么之后的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他会以陈曦的孩子这一身份和林言相遇,或许林言回国之后,甚至会主动找他。 他们说不定能住在一起,邻里相隔,作为青梅竹马长大。 而不是像现在隔着千丘万壑,陆含谦想触碰他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2 “因为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你的一半血脉,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我欠他很多很多。” 陆含谦嘴唇微微颤抖着,异常激动又强行抑制:“你说你爱他妈妈,啊?那你为什么杀了她,让她从我们家阳台摔下去,眼睁睁看着她死都无动于衷,你他妈是变态吗!?” 陆北征捏着酒杯,指甲因为用力,稍微泛白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低声说:“我没有。” 陆北征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皮夹,翻开了,里头存着一张很旧的老照片。 虽然周边都已经泛黄了起来,但是整体被保存得非常好。 二十年过去了,照片中女人的回眸一笑依然显得动人至极,可以看出来是为了留存相当费了一番功夫的。 “我多么爱她啊......” 陆北征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表面,低哑地轻声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和谁在一起过,只要她肯回头,我都爱她。” “所以你就把她折磨成了精神失常?” 陆含谦反问:“就为了得到她?可惜人家宁可跳楼都不要你!” “我说了,我没有!” 陆北征乍然抬高音量,似乎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污蔑的事:“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我必须得说清楚,顾顾的死,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3 陆含谦逼视着他,陆北征默然回望,良久后,他极轻开口:“你想知道是谁让她精神失常的么?” 陆含谦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陆北征就接着道:“你妈妈。” “二十年前,那个姓林的钢琴老师得了重病,顾顾不得已回国继续接戏,延续他的生命。” 陆北征道:“我是找过她,但我根本没有逼她,那个姓林的根本就不可能治好,我只是告诉顾顾,如果她恢复单身之后,愿意的话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依然在等着她。” “但是你妈妈,她疯了。她曾经以为有了你,我就不会离婚,可没想到顾顾会回来。” 陆北征的眉间浮现出一种非常明显的厌恶之色:“所以,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在陆母的认识里,陆北征之所以对顾顾念念不忘,大抵还是贪图她的美色。 但是一个男人,尤其是像陆北征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怎么会还喜欢一个遭到了玷污,残花败柳一般的女人呢? 那个时候,顾顾拍戏很多时间都是外景,一些偏僻的小地方。 治安本来就不够好的情况下,陆母要找人下手,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尽管她得了手,甚至顾顾已经因为遭受这种重大的意外之辱精神受到极大打击,痛苦创伤到精神失常,陆北征也还是爱她。 他甚至为了照顾她,保护她不再受一丁点伤害,直接将人接到了家里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4 “我怎么会嫌她脏呢?” 陆北征干涩地,出神般喃喃:“不管她遭受过什么,我都爱她。林言只有八分像她,你就失魂落魄——顾顾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什么也不明白,还时常任性,你不知道她有多么漂亮。” “......如果你真的这么爱她。” 陆含谦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稍静了片刻后哑声开口:“你为什么还会对陈曦动手。你就那么管不住自己那点东西?” 陆北征一顿,似乎颇有些意外陆含谦会知道陈曦这个名字,微微挑起了眉: “看来你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啊。” “我是陈曦的孩子。” 陆含谦定定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问:“是么?你不会不知道,陈曦的事情,你全部都清楚。” 陆北征笑起来,毫不在意,甚至散漫地换了个坐姿,懒洋洋道: “是啊。你得感谢你幸亏是陈曦的孩子,不然我早就把你掐死在摇篮里了。” 顾顾出国之后,陆北征和陆太太的感情实际上已经破灭了。 因此当陆太太突然生出来一个男孩,让他成为陆家的长子长孙时,陆北征是非常怀疑的。 他分明记得当时胎检医生告诉他陆太太怀的是一个女孩,为什么生出来就是一个男孩。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5 陆北征当时第一反应就是陆母为了保住地位,在外面偷人弄来了一个野孩子。可是经过dna比对,陆含谦又确实和他有血缘关系。 很快,陆北征就查到了陈曦身上。 “顾顾意外坠楼之后,我恨不得她死。” 陆北征缓声说:“但一方面陆家太太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新闻不能传出去,另一方面,只是简单死了,多么便宜她啊。” 当陆北征说出这句话事,他声音里那种刻骨的憎恨,和即将完成等了很多年的报复压抑不住的愉悦和快感,简直叫人能如有实形地感受到。 “顾顾遭了那么大的罪,到今天,终于都要有一个了结了。” 陆北征双手愉快地交叠在一起:“或许是明天,或许就在今天,医生说,大概就在这几日了。” 陆含谦怔怔地看着他,突然间,陆太太每次打电话都求着陆含谦带她去医院,问他身体检查的事,都在此刻和陆北征的话联系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 陆含谦简直难以置信,在这个家,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竟然每一天,每一秒,都笼罩在陆北征的谋杀之中么? “我什么也没做。” 陆北征摊开手:“病是她自己得的,我既没下毒,又没家暴,同我有什么关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6 在医学界,一直有认为人的疾病和心情好坏存在联系的观点。 陆太太不肯离婚,还让他失去了这辈子最爱的人,陆北征就用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来报复她。让她活在这座金色华丽的坟墓中,看着他每晚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过夜,直到抑郁而终。 陆含谦几乎觉得不寒而栗,陆北征却在他怔愣的目光中说: “很疯狂么?其实不,如果你失去了林言,你会怎么对待杀死他的凶手?你只怕还会比我疯狂的多。” 夜色深沉。 陆北征站起身,将酒杯放到西洋桌上,走到落地窗前。 他审视着庭院中的花海,随着风的吹拂而一起低伏摇动。 犹如月色下的潮汐。 “今天是顾顾离开的第二十年整。” 陆北征低声道:“我很希望害死她的凶手今天就能病死,不知道天意会不会给我这个荣幸。” “......什么声音。” 沉默中,陆北征突然皱了皱眉,扭头朝远方看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7 陆含谦也凝神听了一会儿,却笑起来,看着陆北征道:“警笛声。” “什么。” “警笛声。” 陆含谦重复了一遍,慢慢道:“我报了警。” 陆北征脸上浮现一种困惑,费解的神情,甚至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抓我?什么罪名。” “贪污,行贿,谋杀,故意伤害他人,妨碍司法公正......” 陆含谦一样样数到:“很全,但也不会污蔑你的。” “来的是澜城的警察。” 陆北征嗤笑道:“他们到了,连我陆家的大门都不敢进信不信。” “林言走了。” 陆含谦却道:“几个小时前坐得我的直升机,大概现在已经到了。上次他没找对人,这回是我指的路,告诉他哪些才不是你的党羽。你说如果是北京那边打来的电话,澜城的警察还敢不敢进这大门呢?” 陆北征神色微微有一些变了,但仍还算镇定。陆含谦看着他,笑着继续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8 “放心,材料也是我给他准备的。你培养了我这儿子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点能力的。” “......你就为了一个外人,背叛你的父亲......” 陆北征咬牙,掏出手机要打电话,陆含谦却猛地扑上去,将他的手按住,把手机夺了过来。 “你拿我当儿子了吗!?” 陆含谦怒道:“你他妈为了自保,让人开车撞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儿子!” 陆北征还手去抢,陆含谦却干脆将手机扔了出去。 “你用电击折磨林言,默许陈曦被关在神经病院十几年,你他妈还好意思自称一声‘父亲’!” 二人扭打到一起,手机被越推越远。 直到“咕噜咕噜”一下子滚到楼梯时,陆北征终于占到优势,寻机扑了过去。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抓到手机,拍拍身上的灰土站起身,却蓦然愣住了。 只见陆太太站在楼梯转角处,头发散落,睡衣凌乱地怔怔看着他。 她也不知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内容,只呆呆地立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89 多年来的费尽心思保养,使她看上去还非常年轻,皮肤也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许久未见,陆含谦此时看过去,却觉得她似乎非常憔悴虚弱。 “原来你早就知道。” 陆母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看着陆北征:“这么多年来,我费尽心思取悦你,你却不停地找外室,原来只是为了折磨我。为了那个贱女人报复我。” 警笛声越来越近,陆北征非常不耐烦,理也不理她地拿起手机朝楼下走去。 陆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头痛得仿佛要裂开。 陆北征命令家庭医生隐瞒了她的病情,包括在医院,得到的所有化验单,也都是处理之后的虚假结果。 陆母看着自己这一身华贵繁复的睡衣,手指上戴着的鸽子蛋大小的钻戒,突然感到一种没有由来的悲凉。 她踉踉跄跄地追上下楼的陆北征,猛地死死抱住了他,然后整个人一滚,拉着陆北征一起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陆北征吓了一跳,正在接通中的手机也摔了出去,和陆母一起滚下数层楼梯。 二人的挣扎扭打中,陆太太一手碰落了立在过道里的装饰烛灯,烛灯晃了晃,闪烁的光芒落在陆太太的眼睛里。 她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大笑起来,更加用力地拽扯烛灯,直到将绳索线扯的断开,整个烛灯都朝下摔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0 火苗像毒蛇的信子,陆家的地毯一下就烧了起来。 陆含谦一面打电话叫消防,一面跑到一楼拿灭火器来灭火,但陆太太不停地拽扯烛灯,数只烛灯全摔下来,火势越来越大。 陆北征怒吼:“你这个疯女人,你想死吗!?” 陆太太紧紧拽着他,染红的漂亮指甲抓着陆北征的西装,剧烈地咳嗽着要将陆北征往火里拖。 陆北征开始掰她的指甲,想逃出去,但濒死之人的力道反而极其大,不顾一切地要拉着这个男人给她做垫背。 陆含谦被火势和他们俩彻底隔开时,看见烈火如红幕,两个交叠的人影不停挣扎着,陆北征还在不住地大骂,陆太太却放声笑着。 这场纠葛了二十年的闹剧,终于在这一夜落下了帷幕。 第六十八章 (上) 一年后,欧洲巴黎。 林言走出飞机场,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兴高采烈地冲他招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1 “林先生是吗?” 林言朝他看过去,男人立刻快乐地冲过来,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 “这边请!” “听说您的钢琴弹得很好,沃尔先生非常期待您的演出。” 小甲壳虫一样的汽车在马路上慢腾腾地开着,男人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和他聊天: “时间定在今晚八点,现在才十二点不到。您有很充裕的时间可以在巴黎转一转......” 林言坐在车后座,头靠在冷冷的玻璃上,随着小甲壳虫汽车有一下没一下地上下颠簸,时不时应一两声这个眉飞色舞和他聊天的男人的问题,表示自己在听。 “您会武术吗?” 然而冷不丁,对方突然问。 “什么。” 林言一愣,稍稍睁开眼睛,十分摸不着头脑。 “我外祖父说,中国人的武术非常厉害。”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2 男人期待地看着林言:“您会吗?” “........” 林言靠回坐椅上:“我不会。” 男人“噢”了声,从后视镜里瞥过林言一眼:“emmm,毕竟练习钢琴想必就十分耗费心神了。” 林言淡淡应声,然后又闭目养神起来,不太搭理人。 男人悄悄用余光从后视镜里审视林言,有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 他的老板沃尔非常喜欢钢琴曲,每次举办宴会或者活动,都会请钢琴师过来演出。男人迎接过这么多的钢琴师里面,林言是最特别的那个。 许多钢琴师都会喜欢穿偏礼服款式的衣服,气质也温润儒雅,像彬彬有礼的绅士。 但是林言却只是月白色的衬衫和钮钉短靴,看着寡淡随性,其实仔细端详他的眉眼,会发现其中带着点凌厉的意味,有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他的言行里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来,但那种疏离清冷的气质是很难掩藏的。 男人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钢琴师身上,会有这种锋利扎人的棱角。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3 他把林言送到住宿的酒店,然后冲他摆摆手:“晚上见啦林先生!” 林言拉着推杆箱,笑了一下,然后跟着酒店门童,走进了电梯里。 与此同时,巴黎的另一边。 “晚上的宴会去吗?” 戴森捧着酒杯走进来,往床头柜上的空杯里倒了一些,然后弯腰往床上凑了凑:“十二点了,陆,醒醒,该上班了。” 然而陆含谦埋在被子里,枕头边还压着平板和一小堆合同资料,戴森一靠近,他就立马把这个鬼佬的脸往外头推。 “不去不去,滚滚滚。” “是沃尔先生邀请的。” 戴森随手拿起一份资料,见上面都划了标记注释,大抵陆含谦是真的处理公事一直处理到半夜,最后困的不行倒在床上睡着了。 “你不是把他看作很重要的合作伙伴吗?” 戴森接着道:“这是一个建立关系的好机会。” “这些吃吃喝喝的宴会有什么好去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4 陆含谦挣扎半晌,还是咬牙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痴呆了几秒,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陆,我还等着你帮我打开中国市场呢,我的企业,我的身家,全赌上去了,你的责任重大......” 陆含谦去洗手间刷牙,戴森就跟在他身后,啰里八嗦地念叨着:“你有很多很多的钱,但是我没有。作为朋友,我曾经奋不顾身地帮助过你......” 一年前,陆家火灾,陆北征和陆太太经抢救无效死亡,陆含谦幸存。 同时,林言的检举材料也送到了北京,晋野遭到彻查,陆家庄园被收押。 陆含谦作为仅剩的一个案件相关人员,在看守所待了一段时间。 但是在此期间,他见到了一个人。 权力的纠葛纷繁复杂,无数人为了更上一阶不择手段。 陆含谦作为陆家的独子,纵使陆北征不在了,他也是无数人想要保下来好好拉拢的对象。 ——或者说,正是因为陆北征不在了,陆含谦才更令人想要保全争取。 对方和陆含谦谈了一笔交易。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5 他会尽最大努力让陆含谦平安,并且控制事态,保全陆家在澜城的地位。 可以说,这件事之后,陆家不会因此受到丝毫影响,陆含谦还将从“陆少爷”变成“陆先生”。 唯一的条件,就是陆含谦要加入他的派系,他想与陆含谦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 “你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那人说:“你根本不必担心他会反咬你一口,那些事情,本来也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么?” 陆含谦权衡思考后,答应下来。然后在结案的第十六天,就串通戴森卷着钱跑了。 “我不想像陆北征那样过一辈子。” 在和那人通的最后一次电话中,陆含谦说:“我也不想成为权力博弈中的殉葬者,你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的,再见!” 那时,整个澜城都在他脚下。 灯火通明的街道;霓虹灯闪烁的雲都;林言曾经呆过的、不太起眼的事务所;他扮熊比熊陪林言一起度过几个黄昏的公园;还挂着他和林言红线的井禅寺,都在迅速地离他远去。 电话里,对方气急怒道:“你不要想再回中国!” “不回就不回,我还稀罕上你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6 陆含谦看着这座承载着关于林言的无数记忆的城市,闭了闭眼,一笑,把电话挂掉了。 亨伯特趴在他身边,陆含谦在它背上摸了一把,亨伯特微微呜咽,陆含谦却笑着说: “行了,咱们找他去。他在哪儿,哪里就是我要守护的王国,没什么好不舍得的。” 此后,陆含谦开始以巴黎为据点,帮助戴森开拓中国市场,同时打探林言的下落。 但是他只知道林言离开了北京,人也不在澜城,似乎没有再做律师了,其他的再无音讯。 唯一值得可喜可贺的是,陆含谦由于相当了解中国市场,并且也很清楚特权阶级里权术的那一套,他和戴森新成立的公司发展得非常好。 戴森时常觉得奇怪,问陆含谦,你已经有那么多钱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尽全力地进行新的冒险? 陆含谦懒洋洋地敷衍他,有时候回答:“因为我欠了人很多很多钱,这么点还不太够还”; 有时回答:“这是老子在存老婆本。” 直到那天晚上,当林言穿着礼服在月光下走向庭院中央的黑色钢琴,陆含谦突然“唰”地从二楼房间里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面前还摆着这次会面的洽谈资料,沃尔先生坐在他的对面,那一瞬间,陆含谦却仿佛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三年前。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7 他压抑不住地颤抖,推开座椅,走到窗户前,静静地看着林言的背影。 沃尔觉得有些莫名,也跟着靠近窗户,随陆含谦朝林言看过去。 “......啊,我们这次的钢琴师,非常的优雅。” 沃尔笑着说:“只不过听阿麦克说,人有些凶。” 只有戴森察觉出陆含谦的失态,不由问他:“怎么了,陆?” 陆含谦额头抵在窗玻璃上,眼睛里是一种形容不出的神色。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良久后才轻声答: “我的债主,找到了。” (下) 林言到了巴黎之后,发生了一系列看似巧合,实则很令人怀疑的事情。 先是原本说定的演出,邀请方临时又问他能不能多呆几天;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8 多呆也就罢了,白天林言宅在酒店里自己玩,沃尔却打电话来问他想不想在巴黎转一转,可以派司机带他去巴黎圣母院; 林言礼貌拒绝后,沃尔再次借口酒店饮食不好,在巴黎最好的中餐厅订了位置,向林言发出邀请。 林言有点烦了。 演奏钢琴原本也只是他的一个兴趣,这一年来,他在世界各地一边接着私人演奏,一边旅行。演奏费只是次要的,他只是想与多一些的人交流,以免自己在长久的独处中,变成社交障碍。 因此,他赴了沃尔的约后,却没有直接去那个指定的座位,而是相当有经验地去了斜对面的小平层。 一般来讲,如果想要不露面地观察对方,那里就是最好的位置。 林言根据自己的座位号大致推估了一下,在小平层靠右的第三个房间门上敲了敲。 屋里似乎有两个人正在闲聊,其中一个过来开门了,他看到林言后明显一顿,神色不太自然地道:“噢——上帝。” 林言朝房间里看过去:“沃尔先生在吗,我想我需要和他谈一谈——” 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戴森稍后位置一点的陆含谦。 事后陆含谦回想过很多次,觉得自己会暴露,全部责任都在反应过于耿直的蠢货戴森身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499 那个时候,陆含谦甚至连要不要继续探听林言的行踪都没有想好,他一度非常犹豫地觉得,既然现在林言过的很好,那么就再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就这么短暂地在巴黎相逢,然后再各自前往他方,将彼此放归于人海之中,会不会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林言这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陆含谦完全没有一丝心理准备,他觉得当时自己的表现一定蠢透了。 因为他说: “好巧啊,林言,你也在这里。” ...... 那一顿饭,陆含谦简直吃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戴森抱着一种不知死的好奇心点了很多川菜,陆含谦丢魂落魄,吃饭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直到戴森以一种非常复杂的面部表情看着他,试探着问:“陆,你还好吗?” 陆含谦才回过神来,怔怔道:“啊?” “你刚才吃了好大两个辣椒。”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0 “......” 陆含谦瞬间感受到口腔和胃里传来一股非常火爆的辣热,疯狂咳嗽起来。 林言递给他一杯水,陆含谦立刻吞了,但还是被辣得流下悲伤的泪水: “好辣......” 林言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又给他倒了一杯,陆含谦拿杯子的手都是颤抖的。 之后陆含谦都没有怎么再吃东西,奄奄一息地点了个蔬菜三明治,坐在一边就着白开水吃完了。 之后陆含谦都没有怎么再吃东西,奄奄一息地点了个蔬菜三明治,坐在一边就着白开水吃完了。 “我要把这家店买下来。” 陆含谦哽咽道:“把他们的川菜厨子全部辞掉,谁再加一个辣椒,就让他蘸着芥末酱吃生蒜。” 戴森哼哼着歌摆手道:“噢噢,不,陆,那是没有良心的企业家,我们不可以。” “钱在我手上,我说可以就可以——” 陆含谦踩了戴森一脚,却刚撒完气,才反应过来林言坐在这里,有点尴尬地补充解释道:“当然,我是说着玩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1 林言神色淡淡的,衬衣袖子挽了一道,恰好露出细瘦的手腕,在一个人安静地吃饭。 他对陆含谦的话没什么反应,似乎没听到。 陆含谦摸摸鼻子,没敢跟他搭话。 吃完饭后,陆含谦送林言回酒店。 原本林言想打出租,但是戴森喝了酒,又恰好公司和林言酒店的方向离得很近,就干脆邀请林言和他们一起回去。 上车之前,戴森悄悄拉着陆含谦凑在一边小声说: “今晚你要是回来了,陆,你就浪费了我为你创造的机会。” 陆含谦给了他一下。 开了会儿,戴森果然很快就下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朝陆含谦抛了个wink。 “......” 车厢里于是就剩下林言和陆含谦两个人,陆含谦简直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在冒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2 “......可以在前面停一下吗。” 正当陆含谦尴尬得要死的时候,林言突然出声道。 他闭着眼,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有些难受地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晕车。” 陆含谦一呆,立刻找地方停了,让林言下去。 林言是易晕车体质,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没学开车。 ——“会为自己和他人的安全带来隐患。” 巴黎的夜有点降温,陆含谦带了件外衣下来,陪林言在路边站了会儿,然后慢慢朝酒店走。 两人都不说话的沉默中,陆含谦想起来很久以前,林言还没有和他摊牌的时候,有一次林言出门,没有带伞却正赶上下雨,他也是这样肩并着肩和林言一起慢慢往家里走。 他当时就特别希望那条路能长一点,这样他可以有机会想法子牵一牵林言的手。 只可惜,后来被顾兆搅了。 “你怎么......没有当律师了。” 陆含谦低低地,试探着开口,问林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3 林言没怎么解释,只淡淡道:“当不了了。” 陆含谦微微蹙起眉:“......什么意思。” 林言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不想当了。你呢,为什么没有留在澜城。我当时还以为会需要我出庭作证,但是一直等到案子结束,你也没让人联系我。” 陆含谦想了片刻,觉得说起来实在讲不清楚,就笑了笑,道:“很复杂,有空讲给你听。” 林言应了声,没有再问。 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着说着,快到酒店的时候,陆含谦突然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演出结束走。” 陆含谦默了默,还是开口道:“其实,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 林言挑眉:“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4 “你以前最耿耿于怀的。” 陆含谦说:“其实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就想给你,但是当时还没有弄到手,给耽搁了。后来你又离开了北京,找不见你的人。” 林言转过身,看着他,陆含谦说:“……我想把整个陆家,都赔给你。” “陆家所有套现的股份,存款,房产,我都给你,权势那种东西可能没办法了,但是我想你也不会需要。” “这是一笔非常非常大的资产,你可以留着,要是花不完也可以成立一个公益基金什么的,或者不高兴了拿着去打水漂玩也行,总之,我想把它给你,作为......怎么讲呢,一种补偿吧。” 他说的不快,甚至有点慢,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没有半分犹豫的神色。 令林言觉得,可能这番话可能在陆含谦心里已经过了很多遍,直到今天才终于说出来。 林言沉默了半晌,然后道:“好。”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可你怎么办呢?” “我没关系。” 陆含谦笑着说,然后心想,本来也是老婆本。 走了会儿,陆含谦又问了一遍:“我要把整个陆家都赔给你,你真的接受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5 “是。” 林言说:“我想做一个公益法律咨询中心,其余的再捐出去。” “......可是我也姓陆。” 陆含谦突然停住脚,站在林言面前,认认真真又很小声地说:“你接受我之后,能不能不要把我也捐出去?” 林言看着陆含谦,他的样子很正儿八经,让林言愣了一下之后都没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如果要走,能不能也带我一起走?” 夜空下,陆含谦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钱,就只有你了......林言,你愿意收下一无所有的我吗?” “但是你不是在和戴森先生一起做生意......” “我本来不想做生意的。” 陆含谦立刻说:“我很怕我会和我爸变得一样,最后什么都没有,可怜又可悲的过一辈子。但是后来,我想想,我和他不一样,因为我遇见过你。” “你是我在夜色中踽踽独行的月光,仰头凝望着你,在纸醉金迷的浮生醉世中行走,即便满地的六便士,也永远不会迷失。” 陆含谦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问:“那你允许,我离你近一点望着你吗?”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6 林言微怔,他突然觉得此刻眼前的陆含谦,和当初在澜城的那个陆家少爷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陆含谦端详着林言的神色,见他不说话,忍不住接着解释道: “我没有在澜城坐牢,那是因为留下了也没有意义,他们那是权力的较量,上赶着去送人家还嫌你蠢。你要是实在觉得我欠你的还没还干净,我也没钱了......” 陆含谦默了默,半响,决定豁出去了,对林言说:“只能肉偿了。” 林言:“......” “我可以当你的小白脸儿。” 陆含谦央求地说:“真的,反正我以前也强迫过你,咱们现在就是倒个边儿呗。” 林言简直说不出话,陆含谦还在努力自我推销: “林言,咱们可以试一试,试完你就知道我的好了——” “我保证,器大活好不黏人,会玩专业段位高。” 横批:不爽不要钱。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7 眼见酒店就要到了,但是林言仍不吭声。 陆含谦干脆直接拉起林言的手,说:“我今晚就可以,咱们就试一次呗......” “......我......考虑一下。” 酒店就在眼前,进进出出的人流量也还是略大的。林言有点怕这种惊天地动鬼神的话被懂汉语的人听到了,别人肯定以为他们俩在谈什么不清不白的权色交易。 他试着挣了一下,但是陆含谦抓的很紧,没挣开,林言只得让他这么牵着。 “上次有一笔生意,利润挺不错的,但我没做,顾兆特意打电话来笑话我,说我什么时候变成正义的朋友了。” 陆含谦说:“可其实呢,什么正义的朋友,老子只想当林律师的男朋友。” “好不好,林律师,好不好啊......” “实在不行,小白脸儿也可以,我不在乎名分——” “松手。” 林言被他晃的不行,忍不住声音高了点,甩了陆含谦一下。 陆含谦瞬间噤声,看着他,不吭声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8 “手伸出来。” 林言道。 陆含谦不知道怎么回事,慢腾腾伸出左手。 林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他掌心: “先下个定金吧。” 陆含谦简直怔了一下,然后瞬间眼睛亮了起来,眼眶都微微泛红,他点点头,将名片慢慢握住,捏在手心: “好。” 他禁不住地低声重复着: “......先下个定金。” 世界很大很大,人生很长很长。 陆含谦没指望林言能一下子接受他,但只是这样,递给他一张名片,允许他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朝林言跑去,他就很开心。 从前无法抹去,这么戏剧性一般的地位倒转,就像上帝给予他的最后一次珍贵机会。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09 起点低算什么,陆总有自信把自己“卖身”过去,就有把握来日必能转正。 林言淡淡笑着看着他,说:“我走了。” 陆含谦点点头,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却像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林言。 “你以前,说想让我去坐牢......那以后,就把我关在你身边好不好?” 林言被他紧紧搂着,陆含谦心脏的跳动声隔着薄薄的衣服传了过来,令人感到踏实而有力: “我这样的恶劣胚子,只有你能管得住我。我是你的囚犯,你当我的监狱长,让我为你生,为你死,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守护着你。这种画地为牢的束缚,你判我无期都可以——” 陆含谦下颌抵在林言肩膀,不让林言转过头来。他觉得又臊得慌又激动,心跳得快要从腔子里蹦出来。 “因为我......想当你一个人的囚徒。” 陆含谦的声音微微发着抖,都快说不下去了,他眼眶酸酸的,像一个输了很多遍的赌徒还在孤注一掷地最后一次压上筹码—— 在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里,林言对他说: 人心无法掠夺,但可以交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0 陆含谦与林言紧紧贴在一起,陆含谦哽咽着,极低地哑声说: “我想被你掠夺,也可以和你交换——” “你感受到了吗,这颗在为你跳动着,一直等待着你的心。” ———end——— 番外一《爱的告白书》01 陆总时常忘了自己的身份。 早上九点,林言已经快饿醒了,他还搂着林言睡得正香。 原本昨晚两人中间是摆着一个枕头的,但是陆含谦睡着睡着,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抱到一块儿去了。 林言醒了之后,发现陆含谦一手搂在他脖子上,一手搭在他腰上。 林言睡着时,身体是微微蜷曲起来的,像婴儿在母体时的那种睡姿,陆含谦则从后面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起来,胸膛还贴着林言的肩胛骨。 林言挣了挣,感觉好重,还很热,忍不住把陆含谦往旁边推。 “……操,别动老子……”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1 陆含谦睡得迷迷糊糊,以为是戴森又来奴役他起床上班,不仅没醒,还嘟囔着把林言搂得更紧了。 林言推他的手推不动,实在被压得受不了,干脆一生气,把整个被子全掀了。 陆含谦周身一凉,眉头皱紧又松开,皱紧又松开,最后缓了好几秒,才不情不愿缓缓睁开眼。 ——然后眼帘里就立刻映出了林言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脸。 “……” 陆含谦一呆,然后反应过来,迅速松开手自觉倒退三尺,双手举高自证清白: “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没摸到哪里。” 昨晚林言原本是不准他和自己一起睡的,但陆含谦非常阴险地把酒店其他房间全订了,大晚上再开车回去又不安全,非赖着要和林言共处一室。 林言把一个枕头放在床中央,警告他: “如果过了这个线,我明天就走,名片也不给你了。” 陆含谦假装答应,实际上心想你自己睡觉都在床上滚来滚去,360度旋转无死角,到时候我不过线你都过来投怀送抱。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2 果不其然,陆含谦瞥了一眼大床中间的那条装饰圆珠,立刻道: “你看!不赖我,我是睡在这一边儿的!” 林言一顿,朝陆含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他自己翻到陆含谦那边去了。 “……” 林律师一时语塞,说不出来话,陆含谦还在趁胜追击:“你昨天一直往我怀里挤,挤得我都快掉下去了,实在没办法我才搂着你的!” 林言平白无故被他诬赖,想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又发现没有证据。 “你胡说。” “我胡不胡说你自己清楚。” 林言有点生气,穿了鞋要下床去看监控。他之前怕自己会遭遇什么报复,在手机里连了一个摄像头带在身边,以防不测。 但走到半路上,林言又想起来什么,中途折返,站在床边,冲一脸抱着被子一脸坏样的陆含谦问: “早饭呢。” 陆含谦莫名其妙:“早饭你问酒店啊,我又不是前台。”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3 林言冷漠地看着他,然后一掀被子,指着房门:“出去。” “……” 他手上还拿着平板,和顾兆聊微信。 顾兆问他:“昨天我教你的骚话管不管用?” 陆含谦得意回:“老子背得可溜了。” 谁知道下一秒就要被扫地出门。 “林言,你怎么这么翻脸无情啊。” 陆含谦道:“我们都睡过了!我他妈当小白脸都是和你睡的第一晚呢,有你这样第二天早上就赶人的吗?” 林言冷冷道:“我后悔了,我要去找个前台。”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4 这下陆含谦听懂了,林言的潜台词是:这就是你当小白脸的态度吗!? “那我主打的招牌是‘器大活好不粘人’嘛……” 陆含谦耍赖道,同时一抖睡衣,以某个很精神的部位暗示道:“要不我们现在试试?伺候人那块儿我还不是很熟练,你给我点时间,我慢慢练。” “不必了。” 林言说:“我待会儿还有一场演奏,耽搁不起,陆家的嫡子长孙伺候人,我也消受不了。” “……” 陆含谦觉得顾兆教了他大半年的骚话才创造出来的机会就要被他搞凉了,默了黙半晌,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我现在就去烧水!” 林言道:“不,我还是自己煮粥吧。” “不不不,你再躺一会儿。” 陆含谦按着林言的肩膀,把他睡衣的扣子解了,推到被子里好好盖上,又把手机递过去: “或者看看小企鹅也行,早饭我来准备,没什么消受得起消受不起的——” “这水我烧的心甘情愿!没关系!这就是我应该做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5 爱的告白书02 (上) 陆含谦的水还没烧开,林言就给前台打电话,让服务员把早餐送上来了。 陆含谦还死要面子,站在厨房说:“我这水马上就能下面了,或者煮粥也行,做的可好吃了。” 林言问:“你哪儿来的米,现种吗?” 他说着还超陆含谦望过去,左腿搭在右腿上,优雅地翘着个二郎腿,神色也十分认真而好奇,好像是真的在正儿八经发问。 “......” 陆含谦下意识就要打李楠电话,让他十分钟之内背一袋子白大米过来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但是手刚碰到口袋,就想起来李楠被他发配到东南亚去了还没回来呢。 “过来吃吧。” 林言发话道,一边推了推面前的另一份餐点,一边低着头翻看最新期的时尚杂志。 陆含谦别别扭扭走到他身边,路过的时候没话找话: “你喜欢这个带蜜蜂的衬衫?那我晚上就给你买一件带回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6 谁知道林言反问:“你还要回来?” “......我不回来我去哪儿啊。” 陆含谦说:“林言,你还想不要我吗?我们昨晚已经睡过了,你得对我负责。” “我们那是盖着被子躺了一晚上,连天都没有聊!我负什么责?” 陆含谦道:“啧啧啧,你好渣啊。” “......” 林言简直无言了,他此刻深觉昨晚给陆含谦名片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宝贝儿,我现在连人带钱都是你的,卖身到你这儿来还债,你要好好对我。” 陆总没有一点儿当小白脸的样子,还相当嚣张地说:“老子爱你,么么哒。” “......这都是谁教你的。” 林言沉默良久,还是禁不住震惊又匪夷所思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7 “顾兆啊。” 陆含谦咬着面包,懒洋洋说:“他说烈女怕缠郎,只要我不要脸,总会得到你的爱的。” “......昨天小学生背课文一样的那些话也是他教的?” 陆含谦一点头:“啊。” 然后察觉到林言神色有点不对,他又立刻补充道: “但每一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只不过他后期又帮我润色了一下的!” 林言深吸一口气:“从现在开始。” 他连杂志都不翻了,着实是有点生气的样子,定定看着陆含谦,怒道:“你要是再说一次这种顾兆语录,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陆含谦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面包一哽,噎了他好一下。 他手忙脚乱赶紧喝水,但还没来得及和林言解释,林言就已经一句话也没说地摔门走了出去。 可陆含谦着实是一个不太会说情话的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8 他从前和林言相处的时候,每次被林言嘲讽了,也只会操回去,让林言呻//吟着闭嘴,如今知道不能这么干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哄哄人。 之后的几天,林言不让他说顾兆教的话,陆含谦就十分风声鹤唳,什么也不敢多说了。 连那天林言早餐时看的衬衫,他给买回来了,也只放在床头边,确保林言能看见,连张字条都没敢留。 怕林言觉得他浮夸。 有一晚,陆含谦实在很想林言,况且他们也这么相安无事处了十多天了,他甚至知道林言在考虑在巴黎租房子,不再住酒店了——这明显是准备多留一段时间。 于是陆含谦就壮着胆子越过了枕头,轻轻搂住林言的肩膀,在他脖子后亲了亲,低声道: “林言。” 林言在黑暗中睁开眼,静默着等陆含谦的下一步动作,呼吸微微有些紧促。 然而陆含谦默了默,见林言没有回应,就只盯着林言陷在雪白枕头里的柔软黑发发了会儿呆,喉结微微滚动—— 又像海洋里的软体动物般缓缓松开林言的肩膀,把手收回去了。 他不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19 倘若林言没有明显的允许表示,陆含谦不敢碰他。 林言有些困倦,见陆含谦很老实地没敢动了,就疲惫眨眨睡了过去。 陆含谦却是盯着他在夜色中那露出来的一小截白白的,细腻温软的后颈一夜没睡着。 他好想咬一口啊。 第二天早,陆含谦还是照常开车送林言出门。 只不过人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的, 他把林言送到地方,林言想买一架钢琴,已经有懂行的朋友在商店门口等着他了。 陆含谦看了一眼那人,也是个亚洲面孔,但似乎是个日本人,很儒雅,林言下车的时候还过来笑着和陆含谦打了声招呼。 陆含谦应付性地回了声,但心思其实全在林言身上。 为什么要挑钢琴不和他一起。 陆含谦心想,虽然他不懂钢琴,但是他很乐意和林言一起讨论,为他出谋划策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0 陆含谦有点不高兴,但又没表现出来,还是和平常一样和林言挥挥手,说好回去的时间待会儿来接他。 (下) “你的朋友吗?” 陆含谦的车慢慢开远,渐渐看不见了。林言收回视线,站在他身边的人却笑着问:“他看起来很重视你。” “为什么?” “他看我的眼神很戒备。” 男人想了想,道:“像我是一个坏人。害怕我伤害你。” 林言笑了一下,淡淡道:“他就是最坏的人,还需要防备谁呢。” 对方一耸肩,和林言一起走进了商店。 事实上,林言是一个心思相当细腻的人。 和陆含谦不同,他有着很强烈的共情能力,能很轻易地就揣测出对方的想法。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1 从陆含谦近来的表现,他能大致想象出陆含谦面对他时的心理活动,也明白陆含谦想要得到的答案。 他不动声色,佯装不知,其实也在犹豫徘徊,没有想好究竟要怎样回应。 在深夜,陆含谦躺在他身边的时候,林言也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绷紧身体,下意识防备他会不会突然过来抓住他的手,扯他的衣服。 身体总是对糟糕的记忆印象深刻。 哪怕是一只小动物,被主人打过,也会形成条件反射,不会因为得到过几天的温柔对待,就忘记皮鞭落在身上的疼。 更何况是矜傲自尊的林言。 晚上回去的时候,陆含谦提前来了,等在门口靠在车边抽烟。 他穿着件藏青色的大衣,头发也打理得很精神,一米八几的高个儿,在欧洲人中站着也毫不逊色,又因为衣着得体,看上去十分打眼。 “选好了没?” 他帮林言拉开车门,随口问,然后挺自然地和那位日本先生打了个招呼,开车走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2 之后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怎么说话。 好像各有各的心事似的。 到了酒店,林言把立领风衣脱了,到房间里换一件舒服休闲点的卫衣。 陆含谦跟在他身后,说:“今晚不出去了吧?我点了晚餐,他们待会儿就给送过来了——” “我吃过了。” 然而林言背对着陆含谦,直截了当说。 他正在把卫衣往身上套,从陆含谦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尾椎上方的两个腰窝。 不是很明显的那种,而是浅浅的,握上去的话,可以刚刚好一个拇指那么大。 而且那里是林言最怕痒的地方,陆含谦以前使坏故意用指腹的茧子去蹭,林言会猛然抖一下蜷起身体扭开。 可是现下陆含谦看着这一幕,却起不了什么绮思,只感觉心中非常烦躁,难过,失望。 林言这十多天以来每天都有演出,次次都是早上陆含谦送他出去,晚上回来就不早了,洗漱片刻就要睡。 几乎没有能一起坐在餐桌边吃晚餐的机会。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3 林言是好不容易才有这一天的空档,陆含谦不知道期待了多久,又为此准备了多久。 每一个菜都是他跑了好几家餐厅,挑的最好吃的,一点点记在备忘录里。为了准备这一顿晚餐,他简直要把半个巴黎都尝遍了。 但是好不容易等到了的时候,林言竟然就随随便便在外面和别人一起吃过了。 “这才几点啊。” 陆含谦不大高兴地抱怨说:“你就不能等回来我们一起吃吗?” 林言微微皱眉:“你是小朋友吗,吃晚餐还要人陪?” 陆含谦不吭声。 半晌,他又突然说:“你今天挑琴也不和我说。宁可和别人一起看,却告诉都不告诉我。” 林言有点累。做过手术之后,虽然生命得以延长,但身体素质始终不行,非常容易就感到疲倦,没精神,只想自己呆着,不爱动。 林言蜷在榻榻米上,抱着被子,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不说话。 陆含谦以为他是不理自己了,拒绝交流,实际上是林言感觉心脏有点不舒服。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4 他安静看了林言一会儿,站在门口,突然轻声问: “林言,你是不是还是一点也不喜欢我,非常地憎恨我?” 林言感觉心口的地方有一种说不出的堵闷,不是那种心情不好的堵,而是生理上的不适。 他抱着被子不吭声,只有点难受地微微动了动,想调整姿势怎么让自己好受一点。 “......我现在没精力和你说这个。” 林言低低地,没什么精神地哑声说。 “要是你不喜欢,或者讨厌我留在你身边,你可以直接说的。” 陆含谦道:“......我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缠着你不放手的人。可你明明给我名片了,为什么又这样不理我。” 林言闭着眼,原本没打算回答,可听见陆含谦这么说,又禁不住皱着眉重新睁开眼睛,撑着榻榻米稍微坐起来了一些。 “你想知道什么呢?” 林言反问:“所谓的不理你,只是和除你之外的人相处了几个小时吧?那么你是不是又要去查他的身份底细了,然后找私家侦探调查调查我和他有没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5 那些压抑受辱的旧事再一次涌上心头,林言情绪不由自主激动起来: “——陆含谦,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人?我不是你的玩物,你可以随意掌控的小金丝雀儿,我得要有我自己的社交圈,不可能被关在只有你的小世界里,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明白?” 这一连串的质问令陆含谦觉得自己很冤枉,他都快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好,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林言,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阴暗的心理揣摩别人的想法——” “那你是什么想法!” 林言漠然问:“从前我和一个小护士一起走一段儿路,你都怀疑我和人家有染,要剥了衣服检查。你现在还要检查么,行,你想看哪儿,我都脱给你看。” 他说着就低头去撩卫衣的下摆,陆含谦急忙走过去按住他,林言却执意要撩。 争执中,陆含谦碰到林言的侧腰,那种粗糙而炙热的触感不知令林言想到什么,他突然非常剧烈地颤了一下,哆嗦着一把打开陆含谦的手,有点尖锐地喊道: “别碰我!” 陆含谦瞬时僵在原地。 林言剧烈喘息着,被陆含谦碰过的地方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6 过了大概几秒钟,林言身体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下来,然后他一把把卫衣脱了,爬起来站到陆含谦面前,哽咽着说: “好了,干净的。出去。” 陆含谦低着头,喉结不住颤动。 他不想看林言,但林言靠得太近了,余光里他还是能看见林言单薄消瘦的肩膀,和横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的那道丑陋的疤。 这一切都是他曾经对林言犯下不可饶恕的罪的证明。 陆含谦转过身,一声不吭地走出去,把林言卧室的门也带上了。 然后蹲在阳台抽了一宿的烟。 爱的告白书03 林言和陆含谦的过去像一个开关,提不得,一旦提起,林言就会感到种无法自抑的自厌和抑郁,让他们的故事根本无以延续。 但是要想长久地走下去,又怎么可能一昧逃避。 伤疤就在那里,无论你看不看,痛觉都不会消失。 林言陷在被子里,静静地看着黑暗,疲惫无力,又难以睡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7 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多,林言推门出来,看样子已经洗漱完了,只是神色还是有点冷冰冰的。 陆含谦这回已经学聪明了,早餐提前拿上来,在餐桌上摆好,正坐在沙发上等林言。 林言一出来,他立刻站起来,像个遇到教导主任的小学生。 但是看到林言,他似乎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最后不大自然地手动了动,指了指餐桌,低声道: “那什么......今天不出去吃吧。餐点我帮你拿上来了。” 林言没说话,坐过去慢慢地吃。 电视里正在播新闻,报道中国一名国际富豪在美国涉嫌性侵。 陆含谦原本也没吃早餐,是一直在等着林言的,但好不容易林言这会儿出来了,他又不太敢靠过去了。 ——要是此时陆含谦知道林言心里在想什么,他会庆幸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正确的决定。 林言脑子里从昨天一直都在重复着一句话,他在想,要不要对陆含谦说: “算了,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8 万幸陆含谦没有走过去,这句话也终究没有说出口。 林言很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早餐,出门的时候陆含谦下意识站起来,说: “我送你吧。” 然而这次林言挡了他一下,然后错身和陆含谦擦肩而过,没有和陆含谦对视地匆匆走开了: “不用。司机已经在楼下了。” 陆含谦回头,看着林言离开的背影,直到他走过转角处,再也看不见。 林言走出酒店大门,果然已经有一辆劳斯莱斯在门口等待。 他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但是在车辆发动前,林言却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头朝酒店的六楼望去。 那是一个很微妙的角度,林言知道,从六楼的落地窗往下看,是肯定可以看到他上车的样子的。 而陆含谦此时就站在窗前,林言可以瞟见他一个模糊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看不清具体的神情,但林言猜那必定不是什么好看的神色。 陆含谦静静望着林言坐着别人的车远去,就像一个被留在原地,还不允许去追的大型弃犬。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29 下午的时候,林言去沃尔的私宴演出。 沃尔本就是个喜欢钢琴的人,又非常惊艳于林言的才华,得知林言还和陆含谦认识之后,更是频繁地和林言联系,邀请他来自己的各种宴会演奏。 “林先生,我真的非常抱歉今天邀请您过来演出。” 沃尔道:“您答应前往,我感到万分荣幸,祝福您。” 林言有点莫名,他平常也会过来弹一两支曲子,又第一次拜访,怎么今天沃尔格外客气。 好像今天十分特殊,耽搁了林言的时间很不好意思似的。 但在之后的时间里,也并未发生什么比较意外的事情,林言就没太挂在心上,很快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事上。 晚上,陆含谦打电话过来说有事临时出门了,比较晚才会回去,可能不能来接林言。 林言倒是觉得无所谓,沃尔这边也有车,麻烦司机跑一趟就好了。 到了酒店,房间里果然黑黑的。林言按亮灯,见客厅各处都收拾整齐,早上出门前留在餐桌上的盘子也洗的干干净净。 冰箱上留了张小纸条: “芒果汁是新鲜的,拿出来放一会儿可以直接喝。”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0 林言芒果过敏,但又很喜欢吃。 导致他过敏的物质大部分都附着在芒果皮上,每次想吃的时候,就得有人帮他剥好了放在盘子里,或者榨成汁,才能解一解馋。 失忆那段时间,陆含谦天天帮他剥芒果,剥得指甲缝里都黄黄的。 想想陆总出去签合同的时候,伸出金贵的一双手,大笔一挥落下个漂亮的签名,但是合作方小心翼翼一瞅,看见陆总指甲缝里的芒果皮,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林言拉开冰箱,见里面果然整整齐齐放着三杯芒果汁,两杯加冰,一杯加酸奶盖。 他拿了一杯出来,盘腿坐到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喝。 林言不到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巴黎,在中国生活这么多年,使得他对欧洲的文化其实还是不太习惯的。 看了会儿脱口秀节目,其余的内容也不太能吸引到他,林言开始觉得无聊。 陆含谦在的时候他觉得压抑不安,陆含谦真正不在了,林言又感觉似乎缺点什么。 他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曾经在陆含谦身下感到过屈辱难堪的自己,一个是失忆时茫然彷徨,除了陆含谦再无依靠,百分百信赖着他的自己。 在沙发上坐到十点多,林言实在是困了,忍不住先去洗漱,准备睡觉。 然而就在他进浴室的时候,酒店门“滴”得一声被拧开,陆含谦总算回来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1 林言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可陆含谦也没有找他的意思,在外头窸窸窣窣一阵儿后动静就停了。 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有点不习惯,又有点说不出的,莫名其妙的不高兴。 他奇怪想,陆含谦今天怎么这么成熟,没来问他早上下午晚上都做了什么。 林言洗漱完后,又做了个眼部热敷,准备换睡衣睡觉了。 陆含谦还是没有过来找他,林言就干脆走过去,要把门反锁起来。 然而就在林言反锁完门,回到床边准备关灯了的时候,眼皮突然微微一跳—— 门缝里有一个粉红色的小信封,缓缓塞了进来。 林言:“......” 林律师以一种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完热敷,眼花了的怀疑心态僵僵坐在床边,一动没动。 林言活了二十五年,虽然学生年代没谈过恋爱,一直在努力上进,却也听过别人的经历——可是这等场面,他着实还是第一次开眼。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2 当下不由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这是搞的什么把戏。 那个小信封其实是没完全塞进来的,仍有一个边缘留在门外。 于是,就有更令林言愕然的一幕发生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粉色的小信封又给抽了出去! 陆含谦蹲在门外,蹲得脚酸腿麻,他实在是太紧张了,刚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信封塞进去,才发现自己还没把信装好,信封特么是个空的。 他祈求林言千万没看到,还在洗澡,塞信封的时候手简直抖得像帕金森重症病人。 然而正塞到一半的时候,陆含谦突然想,这样会不会惹怒林言? 林言说过不让他再讲顾兆教过的那些骚话。 虽然这都是他自己想的,跟顾兆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万一林言误会了,陆含谦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他是好不容易才找个机会和林言重修旧好,万一因为这么点儿破事又给林言踹了,到时候连小白脸都没得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就真是惨上加惨。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3 陆含谦手里捏着信封,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冒进了,此举风险略大。 要不再等几天? 正巧昨天林言才和他生了气,说不定还在气头上,这时候再去惹他并不是个好打算。 陆含谦犹犹豫豫,有点想把信封再抽出来,还是稳中求进比较好。 然而信封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被哪里卡着了,陆含谦往外抽的时候,突然抽不动了! 他拽了拽,那头纹丝不动,卡得还挺严实。 塞信封这事儿,陆总本来就快紧张死,现在时运不济,竟然还被卡在哪里了,更是让他十分慌张。 林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洗完澡出来了,到时候万一看见他的这封信,陆含谦就完了! 这种感觉大概有点类似于学生时代考试时打小抄。 好不容易趁老师离开,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张小纸条,却心慌手抖,没来得及瞟上几眼就把小抄给抖掉了。 那时的心情大抵总可以归为一句话: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4 “谁来救救我......” 陆总蹲在门外抓紧信封,死命地换着角度把它往外拽,紧迫得都快手心出汗了。 然而在门另一边,林言两指摁着信封,恰巧点在“挚爱林言(收)”的“林言”二字上,也不肯撒手。 直到信封中间都出现了一道裂痕,眼看就要给撕裂的时候,林言才蹙了蹙眉,妥协地松开了手指。 另一边的力道猛然撤去,陆含谦长出一口气。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庆幸这粉色信封总算抽了出来,门蓦然开了。 林言站在门口,看着蹲在地上的陆含谦。 他以一种复杂,难以言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此时心情的神色与陆含谦对视,半晌后问: “你在干什么?” 爱的告白书04 陆含谦这辈子最尴尬的经历莫过于此。 时常有人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但此时对陆总来说,他何止想把自己钻进去,他还想跳进时光机里,回到五分钟前,让这一切都不要发生,抹掉林言关于这件事的全部记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5 “……你在干什么?” 见陆含谦不说话,林言又问了一遍。 他到底还是对陆总的了解不够全面。 以前陆含谦的那些脑内小剧场,林言都不知道。塞情书又抽出去这事,才算是他第一次认识到陆总这清奇的脑回路。 “……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含谦呆住半晌,总算回过神来,迅速把信封背到身后,支支吾吾说:“有封信不小心滑到你房间里去了,刚才捡了老半天。” “信?” 林言问:“给谁的。” “……” 陆总当机立断,果决说:“顾兆的!” 他悄悄抓着信封,不由自主在背后收紧手指。 林言神色似乎有点说不出的微妙,默了黙,还是忍不住问:“挚爱顾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6 “……是!” 陆含谦简直是豁出去了,连顾兆也认。 “那我睡了。” 林言退后一步,将门缝合拢了一些,没什么表情地问:“你还有什么事么?” “没有。” “那晚安。” “……晚安。” 陆含谦眼睁睁看着门在他面前合上,门锁“咔哒”一声锁上了。 他原本想争取今晚能进去,和林言一起睡的。 陆含谦失魂落魄走到客厅,倒在沙发上。 他把皱巴巴的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倒出情一块儿的还有一枚戒指,默默地把情书又读了一遍。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7 “xxxxxxxxxxxxxxx” (情书) 屋顶的吊灯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形成一圈橙色的光晕。 陆含谦看着这简直凝结了他好几天心血的情书,闭上眼,把薄薄的纸张盖在了脸上。 半晌,大概是终究心气郁结,意难平,陆总忍不住还是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里面,虚弱地,悲伤地对自己说: “我好蠢啊……” *** 其实和陆含谦预想的不同,林言看到那封情书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有点微妙的好奇。 他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能收到粉红色的信封的一天。 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惊喜。 那时林言摁着信封,以为陆含谦就会放弃了,把情书留在房间里。 谁知道陆含谦竟然是想法设法地要把它收回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8 ……信封里写了什么呢。 林言靠在床头,看着熊猫崽崽的喂奶视频出神想,他要收回去,是又后悔了的意思么? 这种给你看一眼,又不给你看清楚的感觉就像小奶猫的绒爪子在心里挠痒痒,勾得林言想了好几天。 但等他好不容易快放下这件事的时候,陆含谦竟突然来玩了个大的。 那天是林言订的钢琴到了,他要过去验收。 照旧是陆含谦充当司机,送他过去,但这回陆含谦碰到林言那位日本朋友的时候,显得友善得多。 他帮林言拉开车门,又靠在车上,问林言什么时候回去,他带林言出去吃东西。 那种风度翩翩,又带着点纨绔的痞气——却唯独对你一个人克制有礼的样子,简直叫陆含谦荷尔蒙爆表。 他目送林言走进店里,但这次和上回不同的是,林言一进去,服务员就立马过来封店了。 林言觉得有点儿莫名,可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外面的陆含谦就给服务员打了电话过来: “不用封店,他不喜欢这样。”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39 服务员下意识朝林言看去,见他果然不是高兴的神色,立刻鞠躬朝他道歉,把门上的木栓取了下来: “抱歉,林先生,我们以为封店可以给您更舒适安静的挑选空间。” “……没关系。” 林言实在觉得奇怪,他只在这家店购买过一次钢琴,而且这琴行也属于高端商铺,没有理由给只消费过一次的客人这种封店服务。 他下意识回头,朝陆含谦看过去,却见陆含谦也正看着他。 陆含谦懒洋洋笑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两手拢到嘴边,跟说悄悄话似得看着林言说了句什么。 那一刻,林言竟然相当奇异地看懂了他的唇语。 陆含谦说: “我买的!送你啦!”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用得我小金库的钱!” 起初林言还以为陆含谦说的是把那架钢琴买下来了,但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陆含谦是把这家店买了下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0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还是猜错了—— 陆含谦是把这家店所在的一栋楼买了下来! “没有和你摆谱的意思。” 见林言听完服务员解释之后,半晌没说话,陆含谦急忙打电话过去抢救自己: “我是想,我不懂钢琴,但是我又想给你最好的,所以才把整栋楼买下来的!这样你可以把店里的钢琴都留着,楼上每层放几架,什么时候想弹哪架钢琴了,就去那一楼—— 你永远可以得到最喜欢的。” 也就是送你几架钢琴,还附带仓库的意思。 林言好几秒都没说话。 如果是从前的他,他会非常不给面子地立刻说“拿走,我不喜欢”,但是现在他却迟疑在这究竟是浮夸的特权摆谱,还是陆含谦笨拙地在向他表达好感之间徘徊不定。 是的,陆含谦也终于学聪明了,他发现只要他告诉林言他喜欢他,想送一件东西给他,林言就会犹豫。 而那些靠近林言的讨厌鬼,只要陆总稍微买一栋楼吓吓他们,他们就自然知难而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1 一直到晚上回去的时候,陆含谦还是很得意。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酝酿待会儿要说的话,给自己打气,这回可千万别又搞砸了。 进电梯的时候,他稍微跟在林言身后一点,瞅着林言细长白皙的后颈看。 在心里想,老子今晚一定要咬到一口。 走廊里很安静,林言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刷开房门后,如常走了进去。 然而当他把房卡插进卡槽里后,按灯却怎么都按不亮。 “……怎么回事?” 林言试了两下,有点莫名其妙:“卡坏了么?” 林言试了两下,有点莫名其妙:“卡坏了么?” “可能是卡坏了吧。” 陆含谦应和他,其实如果林言听得仔细一点,他会发现陆含谦的声音是有点发紧的。 “去找酒店工作人员来看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2 林言说着转身,陆含谦却站在他身后,蓦然张开怀抱将转身的林言抱住了。 “……不是卡坏了。” 陆含谦的喉结颤抖着滚动了两下,低低地轻声说:“是我有个惊喜想给你。” 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滑亮了,然后摸索着牵住林言的手,带着他往客厅走。 黑暗里,只有陆含谦打火机的那么一小点光亮着,映在他的脸上。 林言感觉手心有点湿湿的,似乎是陆含谦的掌心出了汗。 客厅里,有九十九根蜡烛摆成了一个心形的形状,陆含谦抓着林言,一根根慢慢点上,等蜡烛全部点亮的时候,他看见了吐着舌头蹲在蜡烛中央的亨伯特。 亨伯特被陆含谦扎了根丝带在脖子上,在林言发现它之前,十分乖巧地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过来。” 陆含谦一招手,它才摇着尾巴坐到林言面前。 亨伯特把咬着的戒指盒吐在陆含谦掌心,尽管他竭力压抑了,但林言还是看出来陆含谦的手指有点不易察觉的轻颤。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3 “我想向你告白,林言。” 陆含谦拉着他的手,两人正面对面。陆含谦低着头,长吸一口气,然后蓦然单膝跪地,抬头望向林言,问:“你愿意给我三分钟的时间,让我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么?” 林言怔愣地看着他,陆含谦就笑了一下:“那我开始说了。” “我爱你。” 他开口便十分点题地道:“我嘴笨,不会说顾兆那样的漂亮话,你不喜欢我也不学了。只有这一句,我想告诉你,说一百遍,一辈子,林言,只要你愿意听,我都可以说给你。” 林言呆呆看着陆含谦的眼睛,陆含谦却正用这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 “……” 林言与陆含谦对视半晌,陆含谦嘴唇微微动了动,静了片刻后,他突然道: “……我有点紧张……不好意思,忘词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4 林言:“……” 于是他看着陆含谦火速从口袋里掏出昨晚那封皱巴巴的情书,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然而正当陆含谦紧迫地找台词的时候,林言突然笑了。 不是那种习惯性的淡淡弯唇,而是听得见声音的轻笑。 陆含谦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会儿,他突然不紧张了。 陆含谦笑叹一口气,把信纸扔在一边,干脆站起来,把林言搂住了。 “算了,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爱你爱得要命。” 他试探性地一点点将下颌抵在林言的肩膀上,轻声说:“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对,让你受了伤,但我已经改好了,你可不可以试着相信我一点点,不要那么怕我。” “——我保证,以后你不答应,我绝对不会碰你一下。但你要是不高兴,还是可以抡我酒瓶子,以后我们家的酒瓶儿都留着。一个也不扔。” “……” 林言一怔,直觉这话说的有点不对,好像把锅一下子全甩到他这儿来了,每次先动手的人是他一样。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5 “我栽在你手上了。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陆含谦搂着林言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尖儿吐气:“不然你看我这么笨,表白都说不顺溜儿,也没指望到别人那儿去当小白脸了,给你赶出门我第二天就要饿死在桥洞底下。” ——一位刚买下了一栋楼的不知名富豪陆先生如此说道。 林言沉默半晌,竟然说:“你不是还有小金库吗。” “……” 陆含谦简直呆了,然后立刻道:“没有了!买那栋楼的时候已经用完了!我现在绝对口袋比脸还干净!” “那你去睡桥洞吧。” 林言道:“我不要一个只会烧水的小白脸。” 陆含谦于是就抱着他蹭,耍赖道:“可是小白脸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烧水的……” …… 静夜漫长,陆含谦搂着林言扯皮。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6 他从前每一次和林言告白,林言都只会说:“嗯,知道了。” 但是他这一次站在摆满蜡烛的客厅里,再一次对林言说出那句话时,林言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用来交换的真心不需要花里胡哨,只要足够灼热滚烫,同样能让最冰封的原野有嫩绿的小芽破土。 第二天早,顾兆给陆含谦发消息。 那会儿林言还躺在陆含谦身边睡觉,像个婴儿一样蜷成一团,后脖子上果然有一个牙印。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死死的,尽管已经不早,却一丝光都没透进来。 陆含谦表情十分餍足地打字回复。 顾兆问:“我来法国了,后天的音乐会去吗,一起去玩玩?” 陆含谦回:“行啊,我和林言一起。” 顾兆一顿,觉得不太好:“……不是吧,你知道那地方的,到时候你们得吵起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7 ——所谓的“音乐会”,其实就是花酒局,一般都是想猎艳的去。如果带伴儿,也是玩宠性质,每个座位都是单独的,必定只能有一个人坐着,另一个在一旁陪着。 “没关系。” 然而陆总说:“到时候我坐在林言身上,老子现在可是他的小白脸了。他得让我坐。” 顾兆:“…………” 不了吧!你这么热情,但人林律师同意吗!? “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 顾兆道:“林律师现在给您一个月开多少的小费?” 陆含谦一顿,他和林言还没讨论过这个问题。 答道:“没钱,包吃包喝包住吧。” “……” 于是顾兆礼貌地回:“那么我觉得,我们这种有钱人去玩的音乐会,可能不太适合你,陆总。” 顾兆简直就是皮痒了,他欠陆含谦那笔钱连利息都还没还清,多亏了陆含谦不能回国,不然早就裤衩也给他扒掉。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8 陆含谦“噼里啪啦”地打字,要和他算账,然而还没等他把消息发出去,林言突然烦躁地出声道: “吵死了!你在干什么!” 陆小白脸:“……” “出去睡!我不想看到你,去厨房烧水!” 暴躁的林律师卷着被子,满腔的被吵醒后的起床气,翻过身去把被子都卷走了,不给陆含谦留被子盖。 于是陆含谦缓缓摁灭手机,小心翼翼放到床头,一眼也不敢再看顾兆发过来的嘲笑的消息,只从背后拥着林言,小声说: “……林言,我好冷啊……我没穿衣服………” 林律师的病01 十年前,高中。 “老赵,你们班那个学生可以啊,又拿第一啦?” 赵春华捧着茶杯,笑眯眯道:“一般般。这回没发挥好,只离第二差了三十来分。” 隔壁班班主任“啧啧啧”地摇头:“咱们这个小县城,恐怕能出个清华北大咯。”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49 “把作文拿过来印给我们班学生看看呗。” 语文老师笑道:“不能总是你们班第一啊。” 赵春华弯身,从一沓试卷中翻出一份,眉开眼笑地递过去: “拿去拿去,我的得意门生……” 语文老师一抖试卷,翻到作文那一面: “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一个月后,高考前夕。 “真想好了?” 赵春华问:“这决定下了,可就改不了了。” 林言点头:“嗯,不改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0 赵春华长叹一口气:“我本来,还想着咱们学校总算有考上个清北的。” 林言淡淡笑了笑:“但我想做律师,清北的法学系并不是全国最强。” 赵春华端详着他:“做律师?……嗯,这个行业,挺辛苦的吧?” 林言没说话,赵春华道:“我以为你会想当个中文系老师什么的,在大学教个书,清闲自在,搞搞学文……我们年级的老师,都觉得你非常有文学天赋。” “老师,我想当律师。” 赵春华仰头,看着自己教了三年的学生。带过林言课的老师都觉得他很安静,不大爱说话,但是文章写得好。 只有赵春华知道,林顾言这孩子,是有点儿倔的。 高一还没分科的时候,林言时常在化学课上默写诗词,或者做英语阅读。 化学老师发现了,觉得很生气,别的同学这么做也就算了,你是年级第一,也这么上课不听讲,就是很不给老师面子。 老师把林言的英语阅读收了,让他好好听课。 然而林言表面上不再拿其他课程的作业出来做,却在氧化还原反应配平公式的旁边用铅笔画小人。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1 赵春华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化学老师带着林言的课本一巴掌拍得他茶杯直抖的场景: “看看!你的得意门生!年级第一!在我的课上画王八!!” 赵春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言,觉得再说下去,林言也不会改变主意。 他长叹一口气:“林顾言,你年纪比大多数同学都小,考大学这种事,我建议你还是和家里人再商量商量,以免以后后悔。” 林言应了声,后来成绩出来,他还是没有去清北。 “因为我想活得痛快一点。” 六年前,大学毕业前夕。 林言的司法考试已经过了,考研成绩也十分不错,他闲得无聊,找了家事务所实习。 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敲了敲,十分局促地问:“那个……张律师在吗,我的小孩被学校老师打了,医生说现在眼球要做摘除手术。” 那天恰好只有林言一个人在值班,其他的律师都放五一的假回去休息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2 他问了男人的电话号码和名字,帮他登记,然后说等张律师回来了就转告他。 但是张律师只问了大概情况,甚至没等林言把话说完,就摆了摆手道: “让他去找别人吧。我没空接这种小案子。” 没过几天男人又来一趟,林言没忍心告诉他真相,而是犹豫着问: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带我去看一看。” 两个月后导师联系林言,让他过去报道,然而林言退学了,直接成为了一名律师。 三年前,林言已经在行业内名声大噪。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找上门来,哭哭啼啼地求林言道:“林律师,我的丈夫被人告了,他是冤枉的……” 林言接了他的案子,没过多久,发现自己中了圈套。 陆含谦邀请他去酒店“谈谈”,还让秘书告诉了林言酒店号码。 林言毫无防备地去了,之后一系列噩梦,也就此开始。 此刻,法国巴黎。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3 “加冰吗!” 陆含谦站在厨房,正在和榨汁机作艰难的斗争:“林言,你的果汁好了!加冰还是奶盖!” 林言戴着耳机窝在沙发上,电视播得很热闹,他却看着手机,一言不发地翻邮箱短讯。 陆含谦吼了半天没反应,就一手水果渣滓地走出来,凑到林言身边: 陆含谦吼了半天没反应,就一手水果渣滓地走出来,凑到林言身边: “看什么呢?” “操,你居然在玩推箱子?” 陆含谦难以置信道:“林言,你好无聊。” 林言操作熟练,看也不看他:“不要打扰我。” 陆含谦果然一静,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十分悲伤地说: “不对,那为什么林言你玩推箱子都不理我?” 林言不吭声。 事实上,从陆含谦和他走的越来越近开始,陆含谦也慢慢发现林言性格有点内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4 他会时常没有原因的低落,一个人呆着不说话,好像有心事,但也不跟他讲。 陆含谦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不能得到林言的信任,不被允许走进他的世界,可林言其实是习惯了。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刚入行和权贵们打官司也好,被陆含谦软禁在身边忍受他的间歇性神经病也好,这一路他一直都是自己走过来。 他不会求救,也不会示弱,只是自己一个人披荆斩棘地往前走。 离开北京以来,他再也没有接过官司了。 但邮箱里还是会收到很多陌生人的信件,他们都茫然又悲愤,想要捍卫自己的权利,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林言每一封都看过了,但没有回应一个。 而最近收到的,是一个法国女性和中国丈夫结婚后遭到家暴,她想起诉自己的伴侣,却找不到合适的中国律师。 听说林言会法语,在行业内的名声也是赞誉颇高的时候,她向林言发来了请求帮助的邮件。 “你不高兴么?” 陆含谦看着林言,端详半晌,终于发现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5 林言蹙了蹙眉,把手机关机,闭上眼道: “有一封咨询案件的邮件。” “……请你做代理律师的?” 陆含谦问:“行啊,你想接就接呗。这么天天到处演出的,腻了就换点事做,反正你又不是不会。” “我做不了。” 然而林言闭着眼睛,没什么语气地说:“只能弹钢琴。除了这个,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又显出了陆含谦曾经见过的,有点熟悉,却当时并没有发现的自厌的情绪。 虽然十分隐约,但陆含谦还是发现了。 “怎么做不了?” 陆含谦问:“你的律师证不是还在么。特么才辩无双林顾言,会有什么案子会做不了,想接就接,老子给你撑腰——” 他想安慰林言,但林言蓦然抬高音量,打断了他: “我说了我做不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6 他的神色仿佛有点难堪,又有点憋火:“……不要说了,我已经不可能再当律师了。” 陆含谦看着他,林言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一声不吭地低头看向地板。 半晌他站起来,低声道: “抱歉,我心情不太好。” 然后一个人回了房间。 陆含谦站在原地,完全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的背影。 晚上,陆含谦洗了澡到床上,一边陪林言,一边用电脑看邮件。 林言今天没玩手机,直接换了睡衣就缩到被子里了。 他背朝着陆含谦,微微蜷着身体,陆含谦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陆含谦打键盘回复邮件的声音全落进了林言的耳朵里,他安静地睁着眼听着,也不说话。 直到陆含谦把电脑关机,准备熄灯睡觉的时候,才听林言突然没头没尾地极轻问: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7 “陆含谦,我现在是不是特别没用?” “……” 陆含谦一顿,而后立刻道:“怎么会?林言,你想什么呢。” 然而林言静静看着前方虚无的黑暗,像已经对这个观点深信不疑。 陆含谦以为他会和他聊天,或者说点什么,可是屏息等了很久,林言始终没有再说话。 这种感觉,林言无法告诉陆含谦,他也体会不到。 倘若一个原本才华横溢的人被迫归于平凡,一个愿兼济天下的人被流放边疆,空有凌云之志却只能弹琴作画,那种不甘和遗恨,就像埋在树下百年都等不来的陈酒,只饮一口,就会烫的五脏六腑都悲愤颤抖。 陆含谦不知道,林言从隔离室出来之后一直有创伤后应激性障碍症,过去了一年,都没有痊愈。 他不能情绪激动,也不能上法庭。 尽管思辨能力仍然在,但是反应迟钝了很多。 曾经在法庭上才辩无双,能言善辩的林律师,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会口吃,甚至失语。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8 而这对于林言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林律师的病02 林言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 最开始发现这个症状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遗忘的法案条例背了很多遍。 可是不管他在独处的时候能怎么口若悬河,一开始模拟真正的法庭,林言还是会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惩罚自己,背不出来不吃饭。 然而哪怕从中午一直坐到深夜,林言还是无法克服自己。 他饿得胃痛,精力无法集中,盯着电脑屏幕昏昏欲睡,表现得越来越差。 也正因此,他越来越讨厌无能的自己。 林言的要强心是和他的自尊成正比的,他有多矜傲自尊,就有多不容许自己失败。 从学生年代开始,每次考试表现得不好,他都这么惩罚自己,一边吃冷饭,一边在脑子里给自己开□□会,反思问题。 冷饭吃得多了,才闹的胃不好,现在总是喝粥。 林言近来在家里表现得明显不太对。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59 有时候他在,闷着一个下午不出来。然后没过几天,陆含谦就发现书房的垃圾桶里有林言的民法书。 陆含谦呆了一下,下意识给他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又放回书架收拾好。以为是林言不小心弄掉的。 结果第二天,林言又给扔回去了。 换做从前,陆含谦完全无法想象林言会有扔他民法书的一天。 在澜城的时候,林言专门有个小箱子,用来放他在街上扫码收到的小礼品。 全是些什么劣质水彩笔,印了广告的小扇子,香味刺鼻的纸巾。 陆含谦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因为林言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收下了也派不上任何用场,为什么还要这么浪费时间地给别人扫码。 后来林言说:“因为他们是弱势群体。” “有很多骗子,会伪装成迷路的游客,吃不上饭的乞丐,需要扫码的兼职人员来拐卖人口,把心地善良的女生迷昏卖去与世隔绝的深山。” 林言道:“那么在力量单薄,发生冲突时更易处于劣势的女性不方便为他人提供帮助时,应该有更多的男性站出来,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不感到孤立无援。我作为有能力自保的法务人员,更应该走在最前面。” 可事实上,那个时候的林言正处于被陆含谦强制拘束在身边,每天都在忍受□□和折磨的时期。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0 陆含谦不能想象那股支撑着林言走过了这么久,这么远,几乎要和他的骨血融为一体的强烈社会责任感,怎么会就这样消失在林言身上。 他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平时问林言,林言又不说,就只好在床上问。 他专门忍了一个多星期不和林言玩,直到一个他们俩都很闲的周末,陆含谦有充分的“逼供”时间了,才实施计划。 他提前准备好香水——那种林言最喜欢的味道的,然后洗好澡,从头到尾都喷了一遍,开始靠在床头,一边等林言,一边看小视频复习操作。 “不吹头发么?” 然而林言很快就出来了,陆含谦抬眼时,他正用一块干毛巾在擦头发。 水汽使得林言从脖子到耳后都有点红红的,那种蒸汽的缺氧感似乎让他有些难受,低低地“嗯”了声之后,就走到双人床的另一边去了。 陆含谦看着他,视线随着他从房间的一个方向转到另一个方向。 然后等林言坐下了,他从床头柜里翻出个吹风机,插上插座,跪坐到林言身后:“我帮你吹。” 他在林言耳垂上亲了一口,那里有一滴从林言发丝上滑下来的水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1 林言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随即有点挣动,陆含谦立刻按住他的肩膀: “我和你闹着玩的,除了吹头发什么也不干。” 他说的情真意切,好像跟真的一样。见林言没反应,还又补了一句: “头发湿着睡对身体不好,回头受了凉你又头痛,止痛药吃多了反应会变迟钝的。” 这简直误打误撞碰到了林言的死穴,果不然林言当即就静了一下,而后顺从下来: 这简直误打误撞碰到了林言的死穴,果不然林言当即就静了一下,而后顺从下来: “……好,那就吹吧。” 陆含谦一笑,很有点狡诈得逞的意思。 他手指插//在林言漆黑的发丝间,拇指故意在林言的脖颈处蹭来蹭去。 林言稍微缩了缩,陆含谦还假模假样道:“别动,动来动去不好吹!” 林言一顿,有点难受地说:“痒。” 陆含谦咳嗽了声,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 “忍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2 林言没经历过让别人帮吹头发,也分不清究竟是本来就是这样,还是陆含谦故意使坏。 只感觉陆含谦的指腹在他敏感的后颈处摸\\\\来\\\\摸\\\\去,又痒又麻,实在忍不住了缩一下肩膀,还给陆含谦揪回来,说他不配合。 “我不吹了。” 林言忍了半个小时,实在忍不了,倏而偏过头去,不给陆含谦碰了:“你弄得我好痒。” “那我看看。” 陆含谦手一顿,把吹风机关掉,扳着林言下巴让他扭过头来,审视道:“……不吹也行吧。干得差不多了。” 林言让他弄得不太舒服,看完之后就想扭回头去。 然而陆含谦捏着他的下颌,突然笑了一下,说:“林言,你好香噢。” 他们俩的姿势原本就是陆含谦跪坐在林言身后,林言坐着大概到他的胸口处。 陆含谦却蓦然毫无征兆地俯下身来,在林言发顶亲了一下:“这是什么味道的洗发水,怎么这么香?”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林言要是还没意识到,大概就是个傻子。 他用这洗发水已经用了好久,怎么就独独今天陆含谦发现它香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3 陆含谦笑着望着他,林言没动,陆含谦就将他扳过来,面朝着自己坐在床上。 他看着林言的眼睛,非常冷而寡淡的眼眸,像一头扎进凡尘,却不被凡尘所扰的隐士的眼睛。 热气散去,林言有点潮红的耳根和脸颊慢慢又变回平常的苍白,只有摸上去是微微温热的。 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陆含谦缓缓低下头,在林言的额头上吻了吻。 林言竟然还是睁着眼睛的,陆含谦不由笑了一下,抬手将他的眼睛轻轻捂住了: “嘘,不要看。” 然后他一点点往下吻去,从眼窝到鼻梁,一寸一寸地亲吻,直到林言的唇时,才微微停住了。 林言被他捂着眼睛,看不见东西,以为陆含谦还要来亲,就没有动。 可他等了半晌,陆含谦的吻却始终没有落下。林言蹙了蹙眉,下意识要挣开陆含谦的手去看,才听陆含谦在他耳边低声问: “林言,我想亲亲你,你答应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4 林言一怔,没见过陆含谦搞这种把戏。 他从前哪次不是想亲就亲了,这么客气简直有些不正常。 可陆含谦又问了一遍:“好不好,你答不答应?” 林言怀着疑惑点了点头。 “那你得抱着我。” 谁知道陆含谦说:“人家小情侣搞对象都是搂着对象脖子亲的。你不这样我就是霸王硬上弓,得算犯罪了。” “……” 03被锁了 林律师的病04 .......................................... 林言喘着气,浑身滚烫,却仍挣扎道:“……不,我不喜欢这样。” 他喜欢被人抱着,一边玩一边接吻。 近距离的肌肤相贴能给林言安全感。他像极畏寒的人,片刻都要紧贴着温暖的 热源,否则就会感到被冷落,惊慌。 陆含谦亲了他眼睛一下,低头和林言耳鬓厮磨,当做暂且安慰的“糖果”。而后 连哄带骗道: “试一次,就试一次。林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都挑了我当你的小白脸, 我的业务技术能力你总得信吧?” 林言颤抖着吐息,他的眼睛开始热而红,像含着团水汽,犹如藏在深林里的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5 潭起了雾。 林言不吭声地看着陆含谦,陆含谦也不肯退让。 .......................................... “真的,宝贝,我的小王子,这辈子你不试一次太遗憾了。那张感觉,错过了 生而为人还有什么意思!?” .......................................... “以前是我不好,我吓着你了,我道歉。” 林言被他撩拨的不住喘息,身体难受地微微挣动。陆含谦接着道: “可你不能因为我特么这种人渣,就留下心理阴影啊,这多不值得?我轻轻 的,我保证这次轻轻的好不好?” 他们俩两相对峙,陆含谦虽然忍得辛苦,但总归忍忍就过去了。林言因为陆含 谦用的那玩意儿根本不可能坚持多久。 果不其然,过了半晌后,还是林言松了口。 ........................................ 他声音里带着迫不得已退让的不甘愿:“……要是疼——” “要是疼,你把我拧折了!” 陆含谦立刻把话补上,然后像怕林言反悔一样,马上就凑了过去。 ........................................ 林言脸颊非常烫,而且这个姿势让他觉得有点难堪。他不由抬起一只手臂,压 在眼睛上,虚弱又生气地小声道: “你闭嘴……” 但那声音实在太低了,听上去简直就像呻/吟一样,陆含谦怎么可能闭嘴。 他不仅没闭嘴,还更加得寸进尺地开始说骚话。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6 ....................................... ....................................... ....................................... 陆含谦像狼捉住了一只猎物,却不立刻咬死,而是戏谑地耍着他玩。 林言难受地不住喘息,陆含谦使他感觉像一个糖果被大人放到了高处的小孩, 只能艰难地踮着脚尖去够,可还总是在刚刚尝到点甜味的时候就被收走。 ....................................... 陆含谦发现了,与林言额头抵着额头地低低一笑,蜻蜓点水地亲他。 而后贴着林言的耳根,说什么悄悄话似得道: ....................................... 之后的一切,就变得混乱激烈了起来。 因为林言就像一个只知道自己不舒服,却不知道怎么表达的小孩,陆含谦让他 似乎有点难受,但又有种异常安稳的满足感。 ....................................... 陆含谦发现他真像一只猫,异常地喜欢被抚摸侧腰和肚子。如果得了满足,就 会舒服地安静下来,放软身体让陆含谦弄他。 但如果没有被照顾到想要的地方,就会难受地动来动去。 ....................................... 陆含谦一边时不时还会俯下身,在林言的眼窝上亲一亲,锁骨处亲一亲。 林言闭着眼睛,感觉到舒服就小声哼哼一下。 陆含谦看他怎么这么安逸享受,和从前一被触碰就死命挣扎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见自己活儿真的很好。 火候差不多了的时候,陆含谦蓦然伸出了手。. 林言一怔,蹙着眉缓缓睁开眼,朝陆含谦看过去,有些不悦道:“你干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7 陆含谦笑着看着他,在他唇角亲了亲:“不干什么,怕你忍不住。” ....................................... 如果说之前是两个人小打小闹闹着玩似得调情,这之后,就像是陆含谦终于取 悦了林言之后,忍不住想来玩点自己喜欢的了。 .......................................... ..................................... 林言脑袋差点撞到床头,这种激烈的方式不是他喜欢的,就忍不住生气起来, 怒道:“你答应我轻一点了的!” 陆含谦相当不要脸,他一边咬着林言的嘴角亲,一边大言不惭地哼笑着道: “我骗你的。” “……” ....................................... ....................................... ....................................... 他想推开陆含谦,痛苦又难受地要他松手:“放开!……啊,放手!!” ....................................... ....................................... ....................................... “别慌……” 陆含谦哑声笑道:“我问你件事儿,你告诉我,我就松手。” 林言哆嗦着想挣开陆含谦的禁锢,一双漆黑的清冷眸子带着怒气地望着他: “你是个骗子!” “我没骗你,你自己说舒不舒服?” 陆含谦笑着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为什么不开心,民法书怎么也不要了?”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8 林言浑身都忍不住轻颤了起来。 ....................................... ....................................... ....................................... 林言□□着骂他:“你这个神经病……” 陆含谦丝毫不在意被林言骂两句,他甚至还低头亲了林言一下,狎昵道: “快说,不说不松手。” 林言大口喘息着,竭力地想从陆含谦的桎梏中挣出来。 但陆含谦那样用力地抓着他,根本不可能逃开。 “……我好难受。” 林言颤抖着向后仰起了脖颈,他感觉身体失去了控制,不再忠于自己,而是被 陆含谦把控着肆意耍玩。 那种已经濒临极限,却还要被迫承受的感觉让他仿佛整个人都要撑裂开。 “……我再问你一遍。” 陆含谦长吸一口气。 ....................................... 林言虚脱般急促地喘着气,屋顶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聚拢了一捧星光。 ....................................... 他像被扔进海水里浸泡过又捞出来的模样—— 浑身汗涔涔的,平日里的矜傲寡淡都被冲刷了干净,只剩下五官里天生的妩媚 缠绵,和腌入了味儿的情/欲气息。 陆含谦简直抑制不住地俯身去亲了亲他的眼睫,然后在林言耳边低低说: “……告诉我吧,为什么扔了民法书?我想走进你的那个世界,林言……” 他像在蛊惑林言什么,说话的时候,也同时微微松开了握着林言的手。 林言无意识地呻/吟了声。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69 ....................................... “……放过我。” 林言几乎哽咽着喃喃,他全身都酥透了,想挣扎却虚软无力,他此刻想要的东 西只有陆含谦能给。 陆含谦看着他低垂着,微微睁着的眼睛,觉得这样的林言真是可爱又可怜,忍 不住又搂住了他。 ....................................... ....................................... ....................................... 林言却叫都叫不出来,只是发抖。 “为什么扔民法书?” 陆含谦亲着他汗津津的额头,问:“你是林顾言啊,律师界的良心,你不当律 师了么?” 林言无力地轻轻摇头,陆含谦的拇指摩挲着他的唇,然后探了进去。 ....................................... ....................................... ....................................... “说话……” 陆含谦吻着他:“林言,为什么?告诉我,我想帮你……” 林言怔怔地看着他,陆含谦咬了林言一口。 ....................................... ........................................ 陆含谦不记得那天到底到几点了。只记得林言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他。 他从哽咽着请求陆含谦,陆含谦却没有应允之后,就只是胸膛起伏着轻颤,陆 含谦怎么做他也不吭声,像发不出声音一般。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0 这是陆含谦经历过的,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晴事。 尽管陆含谦想知道的,还是没“逼供”出来。 结束时,他抱着林言去冲了个澡,林言疲惫地靠在他胸口,几乎已经半昏睡状 态了,非常无力虚弱地模样。 他问林言想用什么味道的沐浴露,林言勉力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也没说话。 那个时候陆含谦还没意识到,林言已经失语了。 林律师的病05 林言生了很大一场气。 那天玩过之后,陆含谦第二天早上支着手臂,撑着头看着林言在他怀里醒过来。 他觉得这样温馨极了,喜欢的人躺在他身边,被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守护着, 安稳地睡眠。 林言的肤色很白,无知无觉睡着的时候,就像歪在宫殿的王座上睡着的小王子。 漆黑的头发遮住他的一点额,眼睫也在眼睛下打出一小片模糊的阴影。 陆含谦越看越喜欢,不由低头在他眼窝上亲了亲,被窝里的手也在林言的腰腹 上捏了捏。 但大概他用力有点过了,林言眼睫抖了抖,缓缓从睡梦中苏醒过来,蹙着眉睁 开了眼。 他的眼瞳慢慢聚焦,看清眼前的人,陆含谦笑着望着他,等他起床表扬个自己 什么的—— 他自认昨晚表现得还挺好,林言最后发着抖在他掌心抵达高潮的时候,眼里都 有无知无觉的生理泪水落下来,那是身体感受到极大快感的标志之一。 ——结果表扬没等来,林言意识缓缓苏醒,回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之后,立刻 给了陆含谦一耳光。 他看起来非常生气,甚至于身体都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唇抿得极紧,漆黑的眼 眸冷冰冰地看着陆含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1 陆含谦都被打蒙了,他迷茫地看着林言,又不明所以又懵逼: “干什么啊?大早上就发脾气。” 然而林言一掀被子,赤脚跳下去,一声不吭地就往客厅走,把陆含谦的那些东 西全扔进箱子里,然后往门外一推。再进房里来,对陆含谦指着酒店大门,其含义 再明显不过: 滚。 “……” 陆含谦太委屈了,他真的不知道林言大早上又生哪门子气,眼睛一睁就打他耳光。 所以他下意识和从前一样,死皮赖脸凑过去就要牵林言的手: “怎么了,心肝儿,你又哪儿不高兴我了。别闹脾气了,啊,我给你做早饭去。” 然而林言这次是真的非常生气,他根本不接受陆含谦的求和,竭力要把手抽出 来,不让陆含谦抱他。 陆含谦抱了两下,被林言一再推开,甚至差点被推得摔在床柱上之后,脾气也 上来了。 “你到底哪儿不高兴了啊?” 他站在林言面前,觉得林言简直莫名其妙,自己这么一昧地讨好他,他却根本 不领情,显得自己特别多余无聊一样:“你有什么觉得我不对的,能不能告诉我,啊?” 他盯着林言:“林律师,你已经二十五岁了,不是还不会说话的小朋友,我是 你的对象,你能不能不要有什么想法都藏着掖着,我这么猜来猜去还不是想了解 你,帮助你?” 倘若林言能说话,他此刻一定会说“谁是你的对象”? 但事实上,林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仿佛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 喉,只能有一些模糊的气音。 陆含谦看着他,林言一声不吭。 见陆含谦不动,没有丝毫走的意思,他就干脆自己去洗手间洗漱,把陆含谦当 成透明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2 陆含谦见他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却看他一眼也不看,感到种特别失落,委 屈,难过的情绪。 林言走到书房去发短信,向约定好的主办方道歉今天的演奏可能要取消。 摁键盘的时候,他恰巧瞥见了垃圾桶里的民法书,林言手指不由一顿,怔怔看 着那书的封面良久没动。 陆含谦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林言。 林言没理他,并且他自己也感觉很难过,很不明所以,但陆含谦还是来主动和 林言服软: “对不起,我昨天不应该掐着你,你是不是生气这个?那我下次不会了行不 行,我就是想了解你多一点而已,可你平时又什么都不和我说……” 林言连眼睛也未抬,陆含谦默然地看着他: “林言,你说句话行不行?你怎么老这么不理人?” 他又在门口站了片刻,但林言始终没吭声之后,陆含谦长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 接着林言就听到酒店房门拧开,又重重关上的声音。 陆含谦带着他的那个小行李箱走了。 林言坐在书房里,低着眼看着屏幕,眼睫微微动了动。 他从前的想法果然是对的。 林言在心中默然想:我根本不适合和别人建立过于紧密的关系。这种存在残缺 的人格,还有什么奢望过上正常生活的资格。 陆含谦和林言都是骄傲敏感的人,只不过林言的那层外壳,比陆含谦的还要厚。 陆含谦可以为他斩断自己的刺,来祈求能靠得林言近一点,但林言的冰壳,只 能被陆含谦从外界缓缓融化。 这种失语一般只会持续十几个小时,等林言情绪稳定下来了,自然就会恢复。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足足过去了三四天之后,林言还是发不出丝毫声音。 他想说话,一边听着手机里的舒缓音乐,一边练习发音的口形。 但林言摸着自己的声带,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始终只能吐出模糊的,细微的气音。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3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原本就容易孤独,负面情绪被不停放大。 林言在过了这么久却毫无恢复的进展之后,更变得焦虑,烦躁。 在一次失手摔碎瓷杯之后,他再一次出现了自残行为。 他一声不吭地握着瓷片,用力收紧手心,尖锐的瓷角一下就扎进了皮肉里,林 言却丝毫感受不到痛般,仍死死地抓着,直到鲜血流的满手都是,溢出指缝低落在 地板上。 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哽咽般喘着气,止不住地想,我怎么这么没用,我怎么这 么没用……? 从小到大的矜傲和优秀束缚着他,令林言自尊到几乎病态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陆含谦那晚或许只是纯粹想让他舒服一点,是他自己有 病,才闹成这样。 整个掌心都木然之后,林言才跌跌撞撞扶着墙站起来,把手上的血冲干净,扎 上绷带去扫玻璃渣子。 在他的整个旅行中,这种事情在过去时有发生。倘若不是遇上陆含谦,林言几 乎怀疑自己会迟早在某一次精神崩溃之后彻底疯掉,用玻璃片把自己扎死。 陆含谦整体来讲还是比他正常一些,他照顾着林言起居,万一林言自残还能帮 忙叫个救护车。 林言在酒店呆了一个星期,整整七天都没有怎么出门。 他窝在沙发上看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动物幼崽视频,窗帘全拉上了,分不清楚到 了什么时间。 只觉得饿了就叫服务员把餐点送一份上来,也不知道一天里有没有吃到三餐。 在这些天里,陆含谦都没有给林言发短信。 他明明有林言手机号的。 林言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觉得,他们俩本来就是孽缘,搁一块就没有多少 不吵架的时候,分开了也好。 原本陆含谦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能耐着性子和他这种不易相处的缺陷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4 人格耗多久。 第九天,林言的现金花完了,得出去取钱。 顺便他也想带一些鲜花回来,给他带来一些生气,再看看机票,林言想走了。 但没有想到,回来路上就遇到了陆含谦。 陆含谦没走多远就后悔了,但又实在没脸拖着行李箱再立刻回去,就在酒店对 面租了个单间,整天等着林言出来。 可林言始终窝在酒店里,窗帘还拉着,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此刻总算等到林言在酒店楼下买鲜花,陆含谦都恨不得现在就下去找他了。 几天没见,林言好像又瘦了一大截儿,看背影都觉得他衣服空荡荡的。 他似乎精神不太好,脸色也苍白的,买花的时候比划了很多手语。 陆含谦觉得很奇怪,他记得楼下卖花的老太太分明不是哑巴,为什么林言和她 说话却用手比划? 他像眼睛都长在了林言身上一般,短短从拐角处到走进酒店不到五百米的地 方,他目光一直一寸不离地盯着林言,直到林言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他才十分恋 恋不舍地转开视线。 林言不知道多久才会出门一次,陆含谦一直都知道他不爱动。下一回见到林 言,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陆含谦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又有点难受。 他走下楼去,想着能买几支和林言一样的花也算好的,就当做他们俩是在呼吸 同一个空间的空气了。 “要一捧和刚才买走的一样的花。” 陆含谦一边说,一边学林言一样朝老太太比划。 谁知道老太太以一种非常怪异地眼神看着他,像打量神经病一般回答: “噢好的,请稍等。” “太太您能说话啊!”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5 陆含谦诧异问。 看老太太的脸色莫名其妙,他连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刚才我看到那个 年轻人是打手势的,我以为你听不见。” “我可以听到。” 老太太道:“是刚才那位顾客他是失语人士。” “……” 陆含谦对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十分错愕,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再问,沃尔的电话就 打了过来。 “陆,你和林怎么了呢?” 陆含谦一顿,下意识回答:“没什么啊……就是前几天出了点闹了点小矛盾。” 沃尔知道陆含谦向林言表白过,在他心里就觉得他们俩是一对了。 他“ummmm”了一阵儿,似乎在考虑怎么组织语言告诉陆含谦。 “但是刚才林发短信告诉我说,他要离开巴黎了。” 沃尔道:“你是和他一起吗?” 陆含谦简直懵了:“他要走?为什么!?” . “他说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沃尔的语气十分遗憾,告诉陆含谦说:“希望离开巴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 “……”. 陆含谦又慌又愣,半晌后嘲电话里吼了一句道:“他怎么能走!?他都收了老 子的戒指了!” 然后把花钱一扔,快步朝林言的酒店方向跑了过去。 林律师的病06 林言和陆含谦对这次矛盾的定义似乎有点差异。 在林言觉得他们俩算是彻底分手了,再不相干了的时候,陆含谦还沉浸在“小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6 吵小闹算得了什么”、“打是亲骂是爱”、“虽然我搬出来了,但是我的心还是和林言 在一起的”等种种单方面的臆想中。 听沃尔说林言准备订机票离开巴黎了,陆含谦简直错愕至极。 林言走到走廊尽头时,电梯开门的提示音响了一下,随即便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林言!” 林言手正搭在门把手上,准备推门进去。 他闻声下意识回头,瞧见陆含谦快步朝他跑了过来。 “别——!” 然而看见是看见了,林言却连一点听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很快就扭回头,照 样走进了房间。 眼看就要把门给关上。 陆含谦连忙抓住门板,在仅剩的一点点缝隙里说: “起码告诉我为什么吧!?让我和你再说几句话!林言,你不能说走就走吧, 告诉我为什么!嘶……好疼,夹着手了。” 林言动作微微一顿,果然没有再用力。 他放开门,陆含谦赶紧趁机进来,瞧着林言,但又不敢离林言太近,怕让他觉 得自己图谋不轨,再次被赶出去。 “……我以为我们就是吵个架。” 陆含谦道:“哪对儿小情侣不吵架呢,两个人在一起总得磨合吧?但我没想到 你那么生气……是我的错,我玩过了,我道歉。对不起。” 林言现在心情非常低落烦乱,没有心思处理感情上的问题,神色就也显得十分 冷淡,几乎有些漠然地看着陆含谦。 陆含谦看了他几秒,见林言始终不说话,像心中的某一念头得到了印证。 他眉头慢慢蹙起来,盯着林言紧紧抿着的唇,小心翼翼问:“……你能说话吗, 林言?” 林言目光闪动,喉头微微动了动,看向了地面。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7 “……怎么会。” 陆含谦不可置信喃喃,禁不住上前抓住了林言的手,他的脸色非常惊愕难受, 仿佛受到的打击比林言还大。 “一个字也不行吗?” 陆含谦问:“叫我的名字试试?或者‘啊’?” 林言想把手抽出来,同时垂着眼帘摇了摇头。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几天里,他甚至想过自己这辈子会不会都不能再说话。起初很恐慌,很煎 熬,但时间久了,也只能默默接受。毕竟如果上帝想玩谁,那是怎么挣扎也没有用的。 陆含谦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我吗?……最后的时候掐着你?” 林言没有吭声,甚至有些冷淡地扭过了头去。 但这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陆含谦瞬时体会到了“无地自容”的那种滋味。 “……怎么会这样?” 陆含谦似乎不可置信,他按着林言的肩膀,或者去摸林言的咽喉,慌乱又着 急:“你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还是会失语?有没有去看过医生,吃药没有?” 然而林言厌烦地打掉了他的手,将陆含谦推开了一些,不允许他触碰自己。 陆含谦动作一滞,僵在原地。 “……对不起。” 半晌,他张了张口,低低地轻声说。 陆含谦把目光放向别处,没有和林言对视的勇气,只不停地无声的开合着唇, 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一能说的,只是不停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好了的……我以为你好了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8 陆含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重重地呼出口气,感到一种徒劳。 他觉得难受,可一想到林言一定比他还要难受,就又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不能 把这种负面的情绪表现出来。 林言不会喜欢别人对他的同情。 “会好的。” 陆含谦哑声道:“林言,你不要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我陪着 你,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但林言蹙眉看着他,仿佛觉得陆含谦的表现十分怪异。 不知是什么心情,林言笑了起来,像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莫名,他掏出手机 在备忘录写: “你玩够了没有?” 然后递给陆含谦。 陆含谦皱着眉接过来,看到那几个字的瞬间,霎时怔了一下。 “……什么?” 在林言心里,从他们的重逢开始,一切都像陆含谦的一场游戏。 他追求林言是玩笑,跑到林言这里当小白脸是闹剧,在床上闹得林言失语是玩 过火。 所以当陆含谦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离开,在林言心里就是陆含谦终于玩厌了, 这场游戏结束。 他从来没有觉得陆含谦是在认真地想和他白头偕老。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反应过来这几个字背后的含义之后,陆含谦愠怒起来,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 就像你很郑重地向一个人递出了情书,他也收下了,但心里却觉得你是小孩子 玩过家家,闹过了就忘了。 连带着交托出去的那份感情在林言眼里也是轻蔑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79 “林言,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对待我?” 陆含谦简直不知道怎么和林言沟通,他又生气又无力,正无助间瞥见手指上的 戒指:“你这个人,都带上了我给你的戒指了,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他指着林言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抬起自己的左手,好像终于找到了什么证据: “我对你的感情,怎么会是‘玩够了没有呢?’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爱你爱得要 命?我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给你,你却觉得我是还没有闹够?” . 林言望着陆含谦气恼的模样,脸上那种无可奈何的笑渐渐变淡了,他安静地看 着陆含谦,神色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费解。 沉默片刻后,他问:为什么? 就像当初他被陆含谦强迫之后问为什么,现在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陆含谦要 对他执着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我可以讲三天三夜。” 陆含谦轻声道:“但我最想要你明白的,是这个结果。” “林言,我真的非常喜欢你。请你试着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道:“我知道,你一直拒绝我走进你的世界里,你心里想着什么事也从来不 和我说。可我愿意等你告诉我的那一天,只是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 林言不吭声地看着他,似在考虑陆含谦所说的话的真实程度。 在林言心里,陆含谦其实始终都没能摆脱他最初留在林言心里的那个影子。 他代表着特权,放浪,只手遮天。 林言思考了良久,还是决定说出口: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彻底忘记从前的事。 不知怎么,陆含谦竟还意外地松了口气。他想: 林言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林律师的病07 我还是记得你喝花酒,拿顾丽的案子威胁我,答应好了分手却三番五次反悔。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0 林言静静地看着他,陆含谦看着备忘录,林言无声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在林言心里,他明白陆含谦笨拙地试图走近他的一切小心思,也清楚陆含谦在 努力地作出改变。 他买下一栋楼来送给他,在点满蜡烛的客厅里单膝跪地向他表白,紧张得要命 地从门缝里塞情书…… 这些事,林言有时候发呆的时候想起来,也会忍不住微微有点想翘起唇角。 他时常对陆含谦清奇的脑回路感到匪夷所思。 可是林言又实在太缺乏安全感了,对他来讲,交朋友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 陆含谦这样急吼吼地将心掏出来,滚烫又炙热地等着他的回应,林言是不敢这 么快告诉他我愿意和你相携共老的。 ——我把心交给你,你会好好的保管它吗? 陆含谦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段话,倏而笑了笑。 他把手机交回林言手中:“我不需要你忘记。你能记得反而更好。” “我从前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让你忘了和我重新开始才是不公平。” 陆含谦拉着林言的手指,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用拇指在这银色的小环上轻轻 摩挲:“林言,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讲意味着什么。” “你是我深爱的人;我甘愿用身家性命来保护的人;把我从漆黑的泥潭中拉出 来的人,你是我的月光。我是因为你,才变得完整。” 陆含谦说:“你一定要记得过去的事,不要忘了,然后再接受我未来余生对你 的好。这样你才不会感到愧疚,因为你要知道——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林言看着这个比他稍微高半个头,西装革履,相较于初见成熟了许多的男人。 他在备忘录上写到: 你不必这样。即便分开,你不再为我做什么,我也不会再记恨你。 “可我要的并不只是‘不记恨’啊。” 陆含谦望着他,稍稍收紧手心,握住了林言的四指。“我想把你因为我而碎掉 的心一点点补好,然后陪着你,等你觉得够了,愿意接纳我了,就也喜欢一下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1 这才是我想要的。” 林言几乎可以说是有点莫名地看着他。 他没有体会过喜欢的滋味,也不明白为什么陆含谦要这样执着地追求他的爱。 “但是你有什么想法不要瞒着我。” 陆含谦道:“我只有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才能把它给你啊。你为什么要拒绝一 个想要对你好的人呢?你从前不是嘲讽我都嘲讽得一点都不手软,现在还有什么不 好意思说的?” 陆含谦太会步步为营了,和他这种浪迹花丛中不知道多少回的纨绔子弟比起 来,恋爱都没谈过的林言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我教我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挺直了脊梁走下去,我教你和人谈恋爱好不好?” 陆含谦一步步朝林言走过来,轻轻将他搂进怀里。林言有一点轻微的挣扎,但 当陆含谦将他完全抱住之后,这种挣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要拒绝我,林言。” 陆含谦又成功搬了回来。 林言原本打算退的酒店房间也不退了,机票也取消了。 陆含谦一搬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 在他离开的这几天里,因为林言过度低落,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沙发上过日子的。 小毯子枕头玩偶全堆在沙发上,林言的平板混迹在其中,都是摸了好几下才摸到。 茶几上摆着可乐罐子,空酒瓶,涂了一半的《秘密花园》,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彩铅。 陆含谦扛起被子往卧室走,路过洗手间的时候,余光一瞥,无意间瞥到堆碎瓷。 他脚步一顿,退回去仔细看,蓦然看到好几片瓷片上都沾着血迹。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怎么形容,陆含谦几乎一下子就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当 初林言在他面前自残的画面他还记得,只感觉心里猛地打了个突,眼皮跳了起来。 但他什么都没说,镇定自若走到卧室把被子放好了,然后把碎瓷倒进垃圾桶, 请服务员收了出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2 陆含谦挺自觉地把自己安顿在了沙发,算作他为自己之前的莽撞作出的惩罚。 但如果林言在书房饿了,或者想喝杯芒果汁什么的,陆总还是反应相当灵敏, 一听到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就迅速把好吃的好喝的给林律师送进去。 其余时间,陆含谦都仰躺在沙发上,犹如一条咸鱼般悄悄和心理医生发邮件, 向他描述林言的症状,问应该怎么办。 林言察觉到陆含谦最近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诡异,但也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在临睡前看见门缝里塞进了一个信封。 “……” 林言眼皮一跳,僵硬地走过去把信封捡起来,收信人上写着: 我的宝贝心肝儿林言收。 林言当即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林言: 我正在想明天早上的菜谱,不知道你吃什么?四季粥前天已经吃过了,蟹黄包 要不要?或者你想吃西餐也行,我让李楠去准备,明天给送过来。 此外你今天喝的芒果汁我加了五个芒果,比昨天多了一个,有没有太甜了?而 且这玩意儿吃多了不好,营养不均衡。明天换成草莓的可以么。 …… 没了。 晚安,啵啵啵。 你睡在客厅的 陆含谦 ” 林言以为他要写什么惊天地动鬼神的话,结果在这粉红色的信封里放着的,竟 然是这种鸡皮蒜毛,乱七八糟的小事。 林言又把信封倒了倒,才在里头摸出张单独叠着的白纸。 上面写着拜伦的一首情诗,在陆含谦俊逸风流的字体下,这张写着情诗的纸才 显得稍微那么正常一点: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3 “……因为利剑能够磨破剑鞘,灵魂也把胸膛磨得够受。这颗心啊……” 林言读了一遍,然后收进了抽屉里。 陆含谦躺在沙发上,脸朝着林言卧室的方向。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一个信封缓缓从林言房间的门缝下推了出来。 陆含谦立刻跳起来,又着急又尽量放轻脚步地靠过去,跟做贼似得把那信封捡 起来。 和他塞进去的不一样,林言这封上面什么也没有写,是完全空白的。 陆含谦把封口拆开,倒出信纸,很宝贝地慢慢展开。 然而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 不要西餐,蟹黄包。四个可以,只喝明天一天。 陆含谦:“……” 林言的字是瘦金体,很有风骨且棱角分明的一种字体,和他为人一样。 陆含谦盯着这信纸默了半晌,艰难地站起来,还是收进了口袋中。 再之后,陆含谦大概每天都给林言写一封信。 除了说一些生活中的小事,还有就是换着各种法地吹林言一通彩虹屁。 他问心理咨询师林言有自残的倾向,且存在创伤后应激障碍,厌世,抑郁,平 时生活中应该怎么安抚他。 医师回答后,陆含谦就开始搜索各种鼓励人的方式,上到名人警句,下到社交 网络的彩虹屁,他全部一一截图,存到手机里,给林言写信的时候拿出来用。 .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 拂乱其所为。”. “初次凝视你的眼眸,便如此轻易地将我捕获,就算是星河流转,也不及你眼 中波澜!你这芳心纵火犯啊,任何时候,都令我甘愿燃烧……”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4 或者跟林言现身说法: “我也曾经遇到过一个非常困难的境遇。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遇到你,在公司的 融资时期……” 林言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看一看,到后来简直连拆都懒得拆。 身为当年的文科魁首常年独占者,他对理科生陆含谦的写作能力和叙述能力极 其不满,觉得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陆含谦倒是写的很认真,每封信上有一个错字儿都是揉了重新写,情诗的那张 单页,他写完还会笨拙地在角落处画个小爱心。 一开始他总是画的很瘪,不怎么对称,练了好十几天才终于稍微能拿得出手一点。 他总是非常珍而重之地把信纸叠好,放进信封里,甚至有时候收到了林言的回 信,字数稍微多一点的,还会忍不住多看两遍,再举着亲一口。 林言抽屉里的信封越积越多,情诗上的爱心也画得越来越完满。 但在陆含谦第二十八次在信的末尾写“亲你一百遍”的时候,林言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作为一个满分作文跟写着玩似得语文课代表,不允许这种话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于是,那天陆含谦像往常一样从林言的房门口拿起信的时候,在读到末尾的时 候他倏而愣住了。 他像不认识这几个字了般揉了揉眼睛,又睁开眼重新看了一遍。 不是眼花,不是笔误。 陆含谦笨拙地伸出手,在平滑的信纸上摸了摸,心里像泼了一杯蜂蜜柚子茶, 好酸,好涨,有点欣喜,又有点想哭。 因为不同于从前简讯一般的短句,这次在林言认认真真回了他一整封信。而在 末尾,一切事情都说完之后,陆含谦总是写“亲你一百遍”的那个地方,林言写道: 吻你万千。 林律师的病08.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5 陆含谦没意识到这是林言给他一封示范作文,让他照着写的意思。 他简直受宠若惊,立刻想回应林言的示好,第二天给林言的信里末尾就变成了: “亲你十万遍!” 林言:“……” 林言放弃了。 他觉得如果他也写“亲你十万遍”,陆含谦会再回他“亲你一百万遍”,跟攀比到 底谁更爱彼此的小孩一样,幼稚到家了。 书信来往了几十封,在拉扯完各种鸡皮蒜毛的小事之后,陆含谦开始在信里和 林言聊他过去的一些事情。 林言看着陆含谦的信,坐在书桌前,有点稍微的沉默。 在他当律师以来,接过很多案子,这些案子都充满了荆棘与泥淖,林言一路走 来,跌跌撞撞,遍体鳞伤,因为走过了这些路才让他成为今天的自己。 可让林言去回忆,去追悼,他还是有些抗拒。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纵使他拼尽全力赢了官司,但那些人的命运依然没有改变。 “我想了解你,宝贝儿。” 陆含谦在信里写:“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成为了今天的‘林顾言’。你经历了哪些 事情,看过了哪些风景,它们就像你从小到大读过的书籍,可能内容都早已不记 得,但更深刻的影响早已融进了骨血中,与你融为一体。” “我是一个差劲的人。” 林言道:“当你了解全部的我,或许会觉得我是个疯掉了堂吉诃德。” ——那个跨马执枪,执迷不悟冲向风车的堂吉诃德。 “不会,你是我的小王子。” 灯光下,林言无声地看了这句话片刻。 钢笔的墨迹在信纸上微微晕开了,陆含谦的字遒劲有力,在“王子”两个字上, 他还画了个蹩脚的小王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6 “2014年,全球最大的比特币交易平台mt.gox关闭交易,比特币进入寒冬期, 我遇到了一位27岁的委托人。” 于是,林言写到。 这个案子对林言有着很深刻的影响,令他在过去很久之后还反复想起,无法释 怀也无法遗忘,几乎改变了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那是一个女孩子,比林言的年纪还要大四五岁,与丈夫结婚三年。她的先生是 一名大学教授,在校时是她的老师,47岁。 她出身寒门,从偏远的农村考上大学实属不容易,小时候也没有得到过家里的 爱,性格变得非常乖巧软弱。 ——但正因为这种软弱与乖巧,她的导师盯上了她。数次底线的反复试探之后, 她终于妥协,未婚先孕,与这个大她20岁的男人结了婚。 原以为命运到此就已经够颠覆,但在2014年,比特币危机之后,她才意外发现 她的先生为了买比特币,借贷了很大一笔款目,用的是全部是她的名字。 她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负债”了三百万。 27岁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怎么可能玩得过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 金融学教授。 她惊慌失措,来问林言该怎么办。 林言感到很无力,他看了女孩提供的那些借贷凭据,都是具有法律效应,并且 有本人签字的。 “他偷了我的身份证……有些单子他要我签字,我不敢不签,我不知道他贷了这 么多钱……” 之后,林言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见到的事情越来越多,这在其中算不上是最 恶毒下作的。 可因为此,林言也越来越迷惑—— 在这魍魉横行的险恶世间,大恶之人总有自保的方法,往往被伤害的,却总是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7 那些天真柔软的心脏。 林言不相信社会达尔文主义,可他却越来越觉得,人类进化至今,其实跟原始 社会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从来没有变过。 他不想要这样的世界,拼尽一切地想去扭转它。 他要保护弱者,挥剑斩断权贵的爪牙,推着世界往他想要的那个样子转变。 “我接到过富贵子弟的咨询,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在性侵女性之后反套路, 污蔑她们是仙人跳。” 林言写:“也因为执意要调监控,差点被保安塞进面包车里拉到荒郊野外活埋。” 遇到陆含谦之后的林言,已经知道在得罪赵宇之后随身带着小刀和录音笔,但 刚刚大学毕业的林言那会儿是不知道的。 他是在下班路上被四个人套着麻袋拖进小巷子里后,才学会了要怎么自保。 陆含谦看信看得心惊肉跳,林言现在叙述起来已经非常风轻云淡了,镇定平 稳,不动声色。 但这一切轻描淡写的背后,全部都是九死一生的断壁悬崖。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感谢上苍,让你还能平安与我相遇。” 从前从来没有听林言提起来过,陆含谦也就没有怎么注意。 现在当他全部了解了,他简直连晚上睡觉都是心有余悸地不停做噩梦。 “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只是面对恶,如果因为自私和懦弱而变得冷漠,是生而为人的耻辱。” 陆含谦总算了解了林言的全部。 知道了他的骄矜,他的孤独,他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样的“林言”。 在读完最后一封信后,陆含谦把信纸放在桌案上,穿上拖鞋,走到林言卧室 前,轻轻在门上敲了敲。 门缝里还透出着光芒,林言没睡。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8 果不其然,很快门就开了,林言站在门口。 陆含谦看着他,灯光的渲染下,林言的五官棱角显得有些柔和,淡蓝色的棉质 睡衣衬得他皮肤越发的白。 陆含谦伸手,抱住了林言。 他把下巴抵在林言的发顶上,轻声说:“林言,我们明天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吧。” 林言一怔,有点想推开他,下意识不想去。 但听到陆含谦的下一句话后,他就微微愣住了,抵抗的力气也缓缓放松下来。 陆含谦说: “你快点好起来。我还想陪你去拯救世界,我的小王子。” …… 陆含谦联系的心理医师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 去的那天,林言穿了件夹克,下头是枪灰色牛仔裤,橙色系带的平底球鞋。 看上去又冷又潮,站在那儿不说话的时候,看得陆含谦想对他吹口哨。 在电梯里的时候,陆含谦故意在一整个电梯里的人面前问他: “小酷哥,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林言:“……” 到了医院,陆含谦陪林言走到诊室外,捏了捏他的手背:“真不要我陪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言摇摇头。 陆含谦就笑着停步,目送他进去,然后在外头的等候区坐下。 然而没想到林言比想象中的出来得快得多。 诊室的门很快就打开了,林言走出来,医师看着陆含谦,耸了耸肩,神色有些 无奈的模样,示意陆含谦进去。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89 陆含谦十分疑惑,走前在林言额头上亲了一下: “乖乖等我一会儿。” “怎么了?” 陆含谦看着桌后的医师,迟疑问:“不顺利吗?” 医师瘪了瘪嘴,摊手道:“他有些不太配合。” 无论咨询师问什么,林言都会回答,并且也十分流畅,若非真的不能出声,他 几乎表现得和正常人无异。 可这看上去的“配合”,实际上就是最大的不配合。 因为林言始终不肯对他敞开心。 治疗创伤后应激性障碍的其中一种方法,就是和患者聊天,询问引起他创伤的 那个事件发生时,他的感受是什么,使患者宣泄压力和情绪,慢慢进行心理疏通。 但无论医师怎么问林言,他都会回答“没有感觉”。 “害怕吗?” “不害怕。” “还大概记得当时的经历吗?” “记得。” “试着描述一下?” “……” “他不相信我。” 医师对陆含谦说:“他的心里有一层非常厚的‘自我保护壳’,如果不是他信任 的那个人,他不会愿意和他分享。” 陆含谦很沉默。 “你试着和他聊一聊吧。”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0 医生道:“否则目前这个情况,我没有办法顺利地进行心里疏导。” 陆含谦只得点点头,又把林言带回去了。 晚上,陆含谦给林言洗头发。 陆含谦洗头发很是一绝,仿佛有某种独家技巧,他洗头发时可以让水不沾到眼睛。 林言每次洗头发他都会来帮忙。 林言坐在浴缸里,陆含谦站在他身后,一边在林言头上揉泡泡,一边心事重重 地打腹稿。 林言抱着膝盖,泡在浴缸里,绰绰约约浮动的水光下,能模糊地看到他胸口以 下的部□□体轮廓。 陆含谦想了想,还是低头,看着林言,低低开口道: “在刚把你从隔离室里接出来得那段时间,我也是这么给你洗头。但那个时候 你特别害怕,我每次一碰你,你都抖得不成样子。” “……在那里面的时候,很疼吗?” 林律师的病09 如果林言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相信的人,那么最有可能是谁呢? 陆含谦没有自信能脱口而出:那一定是我。 但他当下也只有去试一试。 果不其然,林言闻声后微微一顿,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 “……我想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林言。” 陆含谦满手泡沫,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他垂眼看着身前的林言:“你可以和我 讲讲吗?” 然而林言淡淡摇摇头,含义很明显:没什么好说的。 “你记不记得有哪些人?他们碰你哪里了呢,有没有感到害怕?” 林言静默不语,从陆含谦掌心下往旁侧挪了挪,自己从浴缸里掬了一捧水,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1 在头发上。 “林言,和我聊聊,不要走。” 陆含谦抓住林言的手腕,阻止了他想要离开的动作,将林言重新“啪叽”一声按 回了浴缸里。 “他们有几个人,嗯?”. 陆含谦执着问:“和我讲一讲,林言,我想知道。” 林言回身来掰他的手,但陆含谦抓的很紧,甚至趁机把林言揽进了怀里。 林言身上湿淋淋的,水都未擦干,连带着陆含谦身上的衬衫也沾上了水珠。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层湿掉了的衬衣贴在一起。 “告诉我林言,不要逃避,我喜欢你,你说过愿意让我靠你近一点的。” 林言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实在快受不了的时候,陆含谦又松开了他,转而去亲 林言的眼睛。 林言被他吻得眼睫不住抖动,陆含谦一边亲一边威胁: “快说,不说我再亲你一下。” 林言气喘吁吁地挣扎着退开一点距离,缩到浴缸的另一个角落,抹了一把唇, 屈服地朝陆含谦比划道: 二十二个。 陆含谦得逞了,接着更加得寸进尺地问:“那他们碰你哪里了?痛不痛?指给 我看,我给吹吹好不好?” 林言在水里扑腾,但陆含谦守着浴缸边缘,让他无法上岸,林言一靠近就会被 他抱住。 林言一边与他周旋,一边示意:没关系,我已经忘了。 “不,我就想吹吹。” 陆含谦耍赖道:“来嘛,言言让我吹吹。”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2 陆含谦心里明白,林言所谓的“忘了”,都是他在潜意识里的心理逃避。 如果是真的没有对他造成伤害,他不会时隔一年后还情绪一激动就失语。 林言不肯被陆含谦碰,也不愿意指给他看,陆含谦就直接问他: “肚子受伤过没有?头呢,手脚有没有被弄痛过?” 隔离室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令人作呕的尿骚气、不停晃动的光线,一切令他痛 苦的记忆瞬时全部苏醒过来,林言眼前一晃,仿佛又回到了郊外的精神病医院。 有人在摁着他的手,副院长放大了的脸在他面前,不停问:“林律师,还查么?”。 再接着,就是冰冷的电极贴上了他的太阳穴…… “呃……!” 林言陡然暴躁起来,重重在水里打了一下,激起层水花,挣扎着就要从浴缸站 起来,离开洗手间。 “宝贝儿,别怕,不要急,我不是想伤害你。” 陆含谦拽着他,不停地亲林言的耳垂和额头,用怀抱搂着他让他安定:“我在 这儿,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你想起来什么了,告诉我,我给你亲亲,那里以后 就再也不会痛。” 然而林言非常的烦躁,他像被人触到了逆鳞的幼龙,不停地推动陆含谦,要他 放开自己,拒绝和他再谈论下去。 这个时候林言是真的生气了的,他的神色非常的冷,一点也没有和陆含谦闹着 玩的样子。 陆含谦想去抓他的手腕,被林言打开了,接着就被林言狠狠剜了一眼,那是林 言在警告他再继续下去他就会翻脸。 但是陆含谦没有退让。 他从前会一见林言生气就怂了,但这次不一样。如果不坚持下去,下一次能和 林言谈论起来这件事的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告诉我林言,你当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他们打你了吗,言言,哪里痛,告 诉我好不好?” 陆含谦与林言在浴室里拉扯,林言竭力想挣脱,对他来讲,此刻在这里多呆一 秒都是一种煎熬。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3 然而陆含谦死死拽着他。 “不要逃避!林言,你就这么懦弱吗,你的倨傲和孤冷哪里去了,让你承认自 己会感到痛就这么为难么?” 林言简直被他逼到了绝处,陆含谦像猎人围堵一只小兽般包围着他,将他一点 点逼到角落里,然后用木棍往他最碰不得的伤处上打。 “林言,告诉我——” 在再一次逼问下,陆含谦试图去抓林言的手腕时,林言猛然打开陆含谦的手, 毫无征兆地打了他一记耳光! 浴室中瞬时安静下来,林言气喘吁吁地看着他,脸上有种被逼到了绝处,鱼死 网破般的孤注一掷。 陆含谦看着他,眼睛里黑沉沉的,令人捉摸不透。 他衣衫半湿,又在和林言的拉扯中弄得很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林言望着他喘了半晌,蓦然再次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哪怕陆含谦仍然站在浴缸边,但林言似乎有把握这次他不会再阻拦自己。 果不其然,陆含谦没有动。 但在他经过陆含谦身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林言蓦然听见他轻轻道: “林言,好痛啊。” 陆含谦叹息般轻声说。 然后他抓住了林言的手腕,在林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朝后转过身去,在 那一瞬间从背后将林言抱住了。 “你打我耳光的那一下,我感觉好痛。” 陆含谦轻轻地哑声说:“那么在‘那里’,一个人面对二十二个护工的时候,你 是不是也感到过疼痛呢?” 他将头抵在林言肩窝,是一副与林言耳鬓厮磨的模样: “可其实,一想到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些痛,却不肯告诉我,才是最让我心疼到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4 夙夜难眠的。” 林言顿了顿,但还是有些略微的挣扎,陆含谦随即将他抱得更紧了。无限好 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说,那我讲给你听,如果有错了的地方,你再告诉我。” 陆含谦箍着他,轻声说:“那个时候,你刚刚回到澜城,因为北京的人告诉你 要在澜城的法院起诉,稍后才会有调查组过来……” 林言在陆含谦的掌下微微颤抖,但陆含谦一点都没停下: “可是法院,乃至整个公检法,都有我爸的人,所以在你刚刚出法院门的时 候,就被他们带去了精神病院。” 别说了……别说了! 林言非常剧烈地挣扎起来,想离开陆含谦的怀抱,但陆含谦怎么都不松手。 让他半分都无法挣脱。 顿了顿,陆含谦极低声道:“在那儿,他们给你用了电脉冲仪……一种用来治疗 精神分裂的仪器。” 无论怎么都无法挣脱的束缚绳、箍住手脚的铁质锁链、像无数蚂蚁噬咬身体的 麻痛…… 林言不由自主发起抖来,想要作呕,额头和背部迅速覆上了层冷汗。 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 在隔离室的十天,几乎是林言一辈子都无法遗忘的噩梦。 他可以做到不胆怯,不低头,不被打得趴下,但他无法克制头被摁进水里时不 咳嗽,勉强吃下一点点东西就被电击不呕吐,接连数天不能入睡还头脑清醒—— 他终归也是血肉之躯,受到了伤害,怎么可能会自动愈合。 林言快要被绝望吞噬,窒息感攥住了他的心,但陆含谦的声音冷静而自持,异 常平稳地将一切重新讲给他听。 林言的身体从一开始的剧烈挣扎,濒死般反抗,渐渐变得哆嗦,脸上血色褪尽。 陆含谦每讲一句话,他就颤抖加重一分,双眼失神,怔怔地看着地面,手脚发 麻,一丝力气也无。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5 他感到胃里翻涌,不由自主捂住了嘴弯下身干呕。 林言的鬓角与脸上满是冷汗,一些碎发打湿了贴在额上,越发显得脸色苍白无色。 “哪里不舒服,啊?” 陆含谦就着紧贴着彼此的姿态将林言翻过来,按着他的头埋进自己怀里,抱紧 林言不住哆嗦的身体。 他捧着林言冰冷的脸,温柔地亲吻他:“让我吹吹,好不好?指给我看看,言 言,我们言言哪里难受?” 林言整个人都在哆嗦,糟糕痛苦的记忆再一次苏醒了,他喉咙里发出种模糊的 “咕哝”声,眼睫一颤一颤。 “指给我看,林言,你必须自己走过去。你的未来还长着呢。” 陆含谦箍着林言的肩膀,迫使他不能蜷起来,要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直面自己。 ……太难看了。 林言哆嗦着唇想,他怎么会有这么狼狈的样子?他想说话,但只能发出沙哑细 微的气声。 “你想说什么,林言?” 陆含谦在他耳边极轻声地道,同时如亲吻一枚花般轻轻地亲吻他:“说出来, 没关系,我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 林言埋在陆含谦的肩膀处,陆含谦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但他没有戳穿林言, 只是一下下在他背后安慰地拍抚。 “不要掐手心。” 陆含谦捉着林言的手腕,一点点将他的手指掰开,不让他条件反射的自残行为 伤害到自己。 林言的指节都到了泛青的地步,用的力气非常大。. 陆含谦就这么执着地捏着他,慢慢让他松开。 他把林言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将掌心的血迹一点点舔掉。 敏感的手心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林言缩了一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6 “好咸哦。” 陆含谦笑着说。 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后,陆含谦听到林言低声喃喃了句什么。 他不由屏息起来,声音发紧地问: “......林言,你说什么?” “......” 林言模糊地呜咽着,陆含谦等了很久很久,才听他重新开了口—— 这是林言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在人前啜泣,也是第一次向一个人打开了他坚硬 敏感的外壳,露出里面脆弱柔软的核儿来: 林言全身都在颤抖,喘息非常剧烈。他压抑不住地出声,抽泣着道: “我害怕。” …………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林言信任的人,让他相信一定不会害他。 林言选择了陆含谦。 这个有点傻,有点傲娇,但一直很笨拙地想要靠近他的男人。 ——我爱你爱得要命。 ——我想和你以心换心。 ——我是个人渣,但这份喜欢从来没有被玷污过。 在经历过了那么多磋磨,那么多误会和互相伤害后,这些话,林言其实信的。 林律师的病10 就像脑子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现在终于被陆含谦扯得断开。 林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却发不出什么声音。眼泪落得的又急又快,他像不会 换气一般,无声地哭了十几秒,才猛然咳嗽着倒气。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7 陆含谦心都要碎了,不停拍着林言的背,小声说: “好了好了,我在,有我在呢,别怕。” 林言觉得好丢人,他记事起就没怎么哭过,现在却好像要一次把存了二十多年 的眼泪、害怕、无助和惊恐都宣泄出来一样。 他小时候只被教育不可以示弱——因为示弱不会被同情,反倒会引来欺凌,却没 有人告诉他过刚易折,慧极则伤。 林言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往前走,走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也不知道停下。 “换口气。” 陆含谦说:“林言,换口气再哭,你从前没哭过鼻子吗,怎么好像一点经验也 没有?” 陆含谦扳着他的肩膀,将林言从怀里捞出来,林言却低下头,不肯让他看见自 己沾了泪水的脸。 他觉得有点难堪,有种耻于见人的莫名羞赧,但另一方面林言又感到格外痛快 轻松,仿佛压在心里很久的事,也随着眼泪被冲掉了。 林言的身体在陆含谦怀里一抽一抽,像小孩子打哭嗝一样。 陆含谦凝视着他沾了泪水的脸颊,打湿了的眼睫,红红的鼻尖和眼尾,手掌下 单薄的肩膀正在轻轻颤抖,他觉得此刻的林言真是又脆弱又珍贵,犹如某种名贵却 易碎的瓷器。. 叫人看一眼就心生怜惜,可怜可爱到了极致。 “没什么觉得不好意思的。” 陆含谦轻声道:“我也有害怕的东西。我害怕你不喜欢我,害怕我太笨了又惹 你生气,害怕你今天过得不开心,害怕前路未卜,你一个人走危不危险……” 他抱紧林言,在林言的额头亲吻:“是人就有悲欢喜怒,惊厌哀愁,你这么压 抑自己干什么呢?来人间里和我一起走一圈,沾沾红尘烟火气,这里可好玩了。” 陆含谦怀抱松开些许,牵着林言的手,另一只手够到纸巾盒,问林言: “要擦眼泪吗?” 林言眼睛都被泪水糊的睁不开,抽抽搭搭摸索着伸出手,带着点鼻音地小声道: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8 “要。” 陆含谦把纸巾放在他手心:“明天再跟我一起去一次心理咨询室吧?” 林言点了点头。 陆含谦在他肿起来了的眼皮上“啵唧”了一口。 这次心理治疗的效果要比之前好很多。尽管还是有点放不开,但林言不再像从 前那样抗拒被人看出弱处了。 医师提问,他也会低低地轻声答:“有点疼。” 陆含谦和医生预定下来,每半个月都带林言过来一次。 林言开始重新熟悉法律条例,在亚马逊上买了套新的民法书,与法国的相关条 例对比着学习。 他给那位向他咨询离婚法案的太太回了邮件,答应和她见一面。 然而没想到,只是见一面,中间就发生了一些不太令人愉快的插曲。 那位女士的先生尾随着她,见林言和她见面之后,当即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把她 塞进车里带走。 林言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试图阻止他,但这个男人相当恶劣地开始推搡林言, 让他别多管闲事。 林言拿手边的矿泉水对着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又用矿泉水瓶照着这个只敢打 女人的败类脸上狠抽了两下。 暴躁林律,专治各种不服一百年。 男人被林言浇了一脑袋水,骂骂咧咧走上去就要和林言扭打到一起的时候,陆 含谦正好停好车从车库出来。 他立刻走上去抓住男人的衣领,把他往自己身后拖,朝一脸冷肃表情相当不善 的林言道: “不用了,这种脏活累活我来干就好。”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599 说完还不忘朝林言优雅地抛了个飞吻。 陆含谦把男人摔在地上,然后慢慢把衬衫袖子一截截往上挽,直到露出小臂: “你好,我是打你都有全世界最好的律师给我辩护、所以敢在巴黎横着走的陆 含谦。” …… 半个小时后。 陆含谦坐在花坛边,朝林言展示他因为揍人而有点发红的拳头: “我手好酸啊。” “……” “要是有人能给吹吹就好了。” 陆含谦叹气:“我真的累坏了。” “……警察马上就过来了。” 林言道:“他们会过来问情况的。” “可是警察又不会给我吹吹手。” 陆含谦耍赖道:“我好可怜……当了别人的小白脸,又出颜又出力,受了伤也没 人疼。” “……” “你不要看,你让我疼死好了。” . 林言:“……” 他握着陆含谦的手,瞥了眼不远处已经彻底不能动弹了的西装男,不知道陆含 谦怎么能这么脸不变色心不跳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林言捧着陆含谦的手,迫不得已低下头去查看,看看他到底哪里疼了。 谁知道才没靠近多少,就猛然被陆含谦按到怀里,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0 陆含谦毫无羞耻之心地懒洋洋笑着: “我吃口我的止痛药。” 林言看了眼周围不停来往的行人,勉力维持镇定道: “……这是在街上。” “在街上怎么了?谁没谈过恋爱啊,没见过亲嘴儿的?” 陆含谦搂着林言肩膀,亲昵地凑到他耳边咬着耳朵说: “我今天表现怎么样?不错吧。小王子……我是你的盾,也是你的剑,是只听伏 于你一个人的恶犬。” 林言没吭声,只感觉陆含谦靠得太近了,吐息全喷在皮肤上,耳根似乎被热的 有些发红。 陆含谦玩着他的风衣带子,卷在手上绕圈圈,接着道: “……但你可千万,要让我吃得饱饱的。” 林言眼神不大自在:“……可以,以后亨伯特吃什么,都给你双倍。” 陆含谦盯着他,半晌,懒洋洋地哼笑起来。 之后的某一日,顾兆过来巴黎看他的小情人,顺便探望下正在过小白脸生活的 陆含谦。 晚上玩得太晚,又见陆含谦和林言的新家布置的还挺温馨的,遂美滋滋求借住。 夜半,睡得半梦半醒间,听如下对话: “林言,我饿了。” “……” 陆含谦:“该喂我吃点东西了。” 林言:“不喂。” 陆含谦:“那亲一下。”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1 林言:“不想亲。” “亲一下嘛。” “不亲。” “真的不亲?” “……” ∮7‖aj*i3d%9&…… 半晌后,陆含谦重新安详地躺回去,听起来相当满足地道: “好了,我可以睡觉了。” 顾兆颤抖着缓缓将被子蒙住头,决定自己刚才聋了一个小时。 早上醒来,陆含谦神清气爽从厨房里端出碗粥来,问顾兆: “昨天休息得好吗?” 顾兆顶着黑眼圈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不错不错,睡得挺香。” 他以为陆含谦会把手上的粥放在自己面前——怎么着他也算是个半个跋山涉水远 道而来的客人。 谁知道陆含谦就这么绕过他,让顾兆眼睁睁看着他把第一碗粥摆到还在打哈欠 的林言面前。 “有点烫,慢点吃。” 陆含谦体贴地微笑道:“顾兆,厨房还有点面包,你去弄几个三明治咱们俩吃。” “……???” 顾兆有一瞬间还以为他幻听了。 陆含谦把围裙摘下来,去玄关处开门。接着就有工人搬着箱子进来,在客厅装 玻璃鱼缸。 热带鱼也准备好了,就放在玻璃钢旁边的箱子里。 亨伯特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尾巴晃来晃去,馋的直流口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2 陆含谦轻抚狗头,温柔道: “儿子,咱们该进化了。这次你再把鱼吞了,我一定阉了你。” “……” 时间差不多后,林言吃完早餐,换上正装准备出门了。 他少见地拎上文件包,走前还在镜子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无限好文, 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含谦靠在玄关的门边框上,朝林言吹口哨。 林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陆含谦笑嘻嘻地帮他把门打开: “放心,宝贝儿。你大胆地往前去,老子给你撑腰。” 林言轻轻吸了口气,走了出去。 顾兆手上沾着草莓酱,莫名其妙从厨房探出个头来: “林律这是上哪儿演奏去啊,这么正式?好像还挺紧张的?” 陆含谦从口袋里摸出支烟,懒洋洋叼着点燃了: “今天是他恢复之后,第一次上法庭打官司。” “……??!” 顾兆大惊失色:“我操,牛逼啊,他在法国具备从业资格了?” 陆含谦白了他一眼:“人家一次性考过法考的人,和你大学毕业都要替考不在 同一个世界。” “那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陪着他?” 顾兆问。 “我去了怕他有心理压力嘛。” 陆含谦道:“让他自由发挥就好了。” 顾兆像不认识陆含谦一般看着他:“你好像一个努力上进,生怕一点没做好就 被老师开除了的小孩哦。”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3 陆含谦解开衣领,嚣张地朝顾兆炫耀他脖子上的那一枚吻痕: “老子已经转正了。” “……”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陆含谦一整个上午都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顾兆被挤得蹲在地上吃零食看电影。 不知道看到第几部的时候,陆含谦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猛地坐直了,抬脚不 停踹顾兆: “快快快,去给林言的朋友圈点赞!!” 顾兆:“……” ?? 林言大概刚从法院出来,拍了一张站在台阶上,俯视下方风景的照片。 不远处的阶梯上,一个小女孩被妈妈牵在手里。黑人妇女背对着他,低着头像 在流泪。 然而画面中,小女孩却在林言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回过头来,朝林言露出了一个 明媚灿烂的笑。 林言没有配任何字,但那碧蓝的天空,绵软洁白的云朵,和小女孩笑的眯起来 的大眼睛,都仿佛昭示着无尽的希望。 黑暗总会过去的,没有哪一片阴翳能遮住天空。 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日子。 顾兆已经点完赞了,陆含谦还在犹豫。 他在评论那一栏打出一行字,又重新删掉,反反复复捉摸了很久。 直到后来,想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确定下来。 林言手机震了震,听到提示音。 他滑亮屏幕,直接翻到最后一行,看见了陆含谦的留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4 他先是给他发了个[/嘴唇/]和[/玫瑰/]。 然后过了会儿,又补充上一段话。 林言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把手机重新收回了口袋里。 那句话写道: “你看才辩无双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才辩无双的。” 番外二林律师的病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晚做梦,梦到我因为写耽美被抓起来了== 站在法庭上,还有二十多个读者,也是因为看了耽美小说和我一起被抓了。 旁听席上有好多家长,我本来特别害怕,但是一扭头,在人山人海中看到我妈妈, 她还对我笑,说我没有做错,一下子就在梦里哭出来了。 ……对了,我还没有辩护律师。在梦中的监狱里满头大汗地自学法律,想给自己辩 护,少判几年(。) 昨晚睡得好累。 恋人之间必做的99件小事(上) 早上九点,陆含谦满足地靠在床头,手里握着手机,正嘴角含笑神色异常温和 地翻备忘录。 林言躺在他身边,背朝着陆含谦睡回笼觉。 . 陆含谦存的那大几页《恋人必做99件小事》已经被勾去了不少,就剩下零零星星 的几项没有完成。 陆含谦删删选选,计划了好一会儿。想得差不多后,他钻进被窝,贴着林言的 脊背,凑在他耳边说: “林言,咱们今天去公园转转吧?” 林言睡得迷迷糊糊,正困着,下意识朝枕头里又钻了钻,只想摆脱陆含谦的骚扰。 “睡懒床不好,你怎么这么爱睡觉?” 陆含谦继续追问:“十点了,整个巴黎只有你还在睡觉了,人小朋友都起了, 好丢人啊好丢人……” 林言睡得天昏地暗,头发给折腾的乱糟糟的,睡衣扣子都被他揉得快要散开。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5 平日里冷冽锋利的气质全不见了,林言微微张着嘴,一呼一吸间发出极轻的气 声,完全无知无觉的样子。 . 陆含谦低头,看着他半晌,蓦然抬手,捏住了林言鼻子。 林言不大舒服地“嗯”了声,接着感觉自己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压得他喘不过气。 林言想呼救,但是好像也被人捂住了嘴,那人还在咬他。 林言猛然清醒过来,只见陆含谦正胆大包天地捏着他鼻子,还在咬他锁骨。 “……!!” 林言立刻屈膝给了陆含谦一下,陆含谦猝不及防,“嗷”地退开数尺,缩到床 脚:“痛死了!” . 林言拿起床头的反光镜照了一下,只见鼻尖都被陆含谦捏红了! 他颇有些恼怒的模样,冷睨着陆含谦,寒声问:“你在干什么?” 陆含谦立刻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凶我了?” “……” “我不是为了你好吗?” 陆含谦先发制人:“睡到十点还怎么吃早饭,不吃早饭得胃病怎么办?你要是 活不到一百岁,丢下我一个人怎么活?” 林言:“……” 从当上林言的小白脸之后,陆含谦就像解开了某个神秘的封印,简直越演越入戏。 在外霸总气场商界修罗,一回来到了林言的床上,就变成“林言我今天累坏 了,你快亲我一下”。 林言被他噎住了,盯着陆含谦半晌没说话,酝酿着怎么反击回去。 林言现在是刚醒反应慢,陆含谦哪敢等他完全清醒,立刻跳下床: “我去烧水了!待会儿吃面!” 接着他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穿上外套开门出去,林言冷冷看着陆含谦的背影, 半晌,又拿起床头的反光镜照了一下,手指在锁骨处的那几个牙印处反复摸了摸: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6 ……烦死了,今天又只能穿衬衫。 厨房里,陆含谦摸出两个鸡蛋,异常熟练地敲进锅里。 从以前的只会烧水,现在陆总已经进化到了能炒饭,会下面,时不时还能包个 饺子或者熬个粥之类的了。 林言含着牙刷,也走到厨房来,站在陆含谦身后监督他放西红柿。 林言不喜欢吃面,吃面就一定要放西红柿,但是陆含谦每次都只放一个,林言 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非逼着他放三个。 “你看看你那叫西红柿下面吗,这么多西红柿,叫面下西红柿才对。” 陆含谦看着这一堆红红的汁液就觉得牙酸。 林言看着他全部放进去了,十分满意,也不和陆含谦争论,重新回洗手间刷牙 去了。 陆含谦哼哼着歌似乎若无其事,等林言彻底走出去之后,再蹑手蹑脚从锅里又 把西红柿捞了一半起来,用纸巾裹着扔进垃圾桶里: “老子聪明绝顶。” “我们待会儿去逛公园吧。” 餐桌上,陆含谦一边吃面一边和林言商量。 林言拨拉着碗里的西红柿,试图算出来能不能拼成三个。 陆含谦不大自然地咳嗽一声,试图转移林言的注意力,抬高了些音量又说了一遍: “待会儿我们去公园转转吧。” 林言头也不抬:“西红柿好像少了。” “……” 陆含谦:我信了你的邪。 “没少,三个啊,你看着我放进去的,怎么能少?”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7 林言再次确认了一遍,推开椅子就要往厨房走,去亲自检查一遍。 陆含谦哪敢让他检查,立刻按住林言的手: “哎哎哎,吃饭呢,吃完再看。待会儿面都融了。” “下次你再偷偷把西红柿扔掉,我就不吃面了。” 陆含谦从善如流:“好好好,下次不吃了,再也不吃了。就吃今天一次,好吧?” 林言职业病地察觉到了陆含谦其中用词的异样,敏感问: “为什么是‘今天’?” “……” 陆含谦正低头吃面,闻声默了黙,像有点不大好意思,半晌才瓮声瓮气道: “因为今天……刚好我生日。” 然后吧,《恋人必做99件小事》里,有一项是给过生日的恋人亲手做一碗长寿面。 林言给他下面陆含谦是不敢奢望了,自己来弄,林言能愿意陪他吃一次,陆含 谦就觉得很满足。约等于也完成了这项“小事”。 林言一静,仿佛有点意外。 他知道陆含谦记得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陆含谦的生日,林言从来没有这 方面的印象过。 陆含谦觉得自己矫情死了,要不是为了搞那个什么恋人必做清单,他才不会为 了生日还专门让林言陪他吃个面。 ……况且,这个生日也并不属于他,属于陆太太早夭的女儿。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这个人间,只有陈曦知道,可是陈曦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别想了,吃完我们去逛公园。” 陆含谦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把话题转移开来。 林言似乎有些出神,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吃陆含谦给他做的番茄鸡蛋面。 ……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8 休息日的公园稍微比平时热闹一点。 广场正中央的音乐喷泉周围有一些小孩,不远处的树下,也有铺着毯子过来野 餐的小夫妻。 陆含谦牵着林言的手,慢慢地顺着最外围的路走。 今天不热,没什么太阳,甚至有点风,空气微潮,散步很舒服。 路边有贩卖气球和鲜花的商贩,当有小孩路过时,他会笑着吹一声口哨,问: “先生,女士,给您的宝贝买一个气球吗?” 陆含谦看到了,十分没个正行地也凑过来,在林言耳边说: “看那个气球,我的宝贝要不要?” “……” 林言斜目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过去,对商贩道: “请给我一个气球。” 林言付了钱,带着气球回到陆含谦身边,塞进他手里,漫不经心道: “拿着玩吧,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 陆含谦哈哈大笑。 两人又逛了会儿,天色渐渐变得重了,似乎有雨意。 期间陆含谦想牵林言的手,但林言嫌他牵得太久,手心黏黏糊糊的,不肯让他牵。 陆含谦就把领带给解了,分别系在林言和自己的手腕上。还一边走,一边晃来 晃去,恬不知耻道: “言言走慢一点,我腿短,跟不上。” 林言:“……” 林言被陆含谦拖着,像在遛一只不听话的大狗,走的好累。 等到大概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酝酿许久的雨终于下了下来。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09 林言和陆含谦正走到公园中央,周围并没有什么躲雨的地方。 陆含谦怕林言淋了雨感冒,万一发烧再闹出心肌炎来,那真是令人头大。 他慌忙脱下外套就往林言头顶上披,想替他挡一挡雨水。 林言倒是觉得还好,反复对陆含谦说着:“……不用。我可以淋雨。” 但陆含谦执拗地要将他藏在衣服底下,护在怀里,林言怎么推他都不肯松手。 走了大概一百来米,总算在路边找到个巴士站,陆含谦赶忙带着林言过去躲雨。 雨水不停顺着车站的顶檐滑下来,滴滴答答,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地上。 台阶下都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站点下躲雨的人很多,大家都挤在一起,陆含谦迫不得已和林言靠的很近。 陆含谦的外套早就湿透了,变得又重又沉。 他原本想把外套收起来,手举得有点酸了,但刚刚空出一个小口,就感觉雨风 又钻了进来,吹在湿哒哒的衣服上,简直格外的冷。 陆含谦叹了口气,想想算了,又把衣服重新举了回去,帮林言挡风。 林言被陆含谦拥在怀里,用衣服盖住了。 他们俩脑袋都凑在一起,几乎额头抵着额头。 陆含谦在衣服里问他:“闷吗?” 林言摇摇头,瓮声道:“不闷。” 默了黙,又补充问:“你手酸不酸。” 陆含谦一笑:“不酸。没感觉。” 两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连彼此的呼吸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啊。” 林言喃喃道。 陆含谦却笑着看着他,悄悄说: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10 “林言,你的嘴唇好红啊。” 林言一怔,心想大概是刚才走急了,血液循环比较快,让他气色看起来变得好 了一些。 “……有吗?” 林言下意识抬头,却还没看到陆含谦,就被陆含谦吻住了。 陆含谦一手举着衣服,将他们两人藏在衣服底下,一手搂着林言的腰,将他带 向自己。 他舔舐着林言柔软温热的唇,色‖情又用力地吻他。 周围站满了人,但他们两个却在衣服底下接吻。 林言一开始被吓了一跳,有点紧张。 但陆含谦冲他眨了眨眼睛,示意别人看不到,林言才缓缓放松下来,回应了他。 别人是看不到,但谁不知道他们俩在干什么呢。 陆含谦看着林言近在咫尺的眉眼和脸颊,感觉心里被撑得满满的。 《你不得不知的!情侣之间一定要做的99件甜蜜小事》第三十七条:大庭广众暗 戳戳秀恩爱。 bingo~ 恋人之间必做的99件小事(下) 到家后第一件事,陆含谦就催着林言去冲了个热水澡。 他现在是实在很怕林言感冒。感冒了就容易发烧,发烧严重可能会导致心肌 炎,一旦心肌炎,林言这颗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心脏不知道能扛多久。 “姜汤搁在桌子上了,趁热喝了。” 陆含谦亲手帮林言把头发吹干,然后这才朝浴室走去,给自己也冲个澡。 “晚上吃什么?” 林言在他背后问:“你找酒店点餐了吗。” “没。”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11 陆含谦道:“煮粥吧要不?等我出来淘米。” 林言没吭声,若有所思地看着碗中姜汤。 陆含谦很快洗完出来了,他一边拿干毛巾揉着头发,一边往厨房走。 先是烧水,然后淘米,切香蕉,准备红枣薏仁等等……等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把 东西全倒进电饭煲里,设置好时间,再去准备餐后小水果。 这些陆含谦做起来已经异常熟练。 说起来,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关于做饭的劳动分工问题—— 一开始陆含谦和林言的家务分工是这样的:陆含谦负责淘米,切水果,准备食 材,以及饭后洗锅洗餐具。林言负责煮粥。 林言还说:“洗餐具已经很轻松了,不是有洗碗机么?” 陆含谦乍然一听,觉得在理。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本来心理还挺平衡,直到有一天,他目睹林言的所谓 “煮粥”,就是把他准备好了的东西全倒电饭煲里,然后把盖子合上就完了。 其中最辛苦,最用力地一个动作,可能还是摁上盖子的那一瞬间! 陆含谦瞬时气愤了—— 这劳动分工明显不对等啊! 他要求林言和他一块儿淘米,或者切水果,反正要做点什么,不能只负责合电 饭煲顶盖。 然而林言凉飕飕地看着他,只用一句话就打动了陆含谦: “男人认真做家务的时候最帅气。” 陆含谦立刻被说服了。 从此家务全包。只图在林言面前表现一下做家务时的英俊身姿。 “林言,把客厅的水果递给我一下!” 陆含谦一边淘米,一边朝客厅喊道。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12 林言很快拿着袋子过来,陆含谦摸出根香蕉,去皮切成小块,再开始倒腾山楂。 “顾兆说下回来,教我做黄金狮子头。” 陆含谦一边给山楂冲水,一边道:“操,顾兆这小子做东西可真他妈一绝,他 泡妞儿成功一半功劳都得归给他那厨艺。” 林言默然不语,看着陆含谦动作。 陆含谦察觉到了,便就着自己站在水龙头前的这个姿势回过头来,朝林言牛 道:“来,亲个。” 林言便走过去让还系着围裙的陆含谦亲了一下。 “别站这儿了,去客厅玩你的去。” 陆含谦道:“你这么看着我……我感觉怪怪的。” 然而林言没动,仍站在陆含谦身边,破天荒问: “要帮忙吗?” 他说着蹲下来,打开壁柜,找面粉。 陆含谦大惊失色,连忙制止林言舀面粉到碗里的动作: “宝贝儿,你干什么啊。” “……我想吃蛋糕。” 林言道。 “怎么想吃蛋糕了?” 陆含谦莫名其妙问:“我这粥都要煮上了,而且蛋糕这东西太高级了,我们自 己做做不出来。让李楠订一个送过来吧。” “但是我想今天吃……” 林言神色似乎有些闪动,犹豫道:“送过来就到明天了。” “我让他今天送。” 陆含谦道:“保证今天,你去客厅玩你的,我现在就打电话,等会儿就送来了。” “……” 林言想了片刻,还是执拗说:“我想自己做。”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13 “……那好吧。” 陆含谦默默看着他,长叹一口气,把手上的东西停了,拿林言没办法地退让 道:“我陪你一起。” 林言从手机上找了份菜谱,然后照着上面的配方和用量做。 陆含谦给他打下手。 为此,他们还专门弄了个小秤,用来称量小苏打几克,鸡蛋清几克,面粉几克。 陆含谦实在无法理解,怎么林言就突然兴致起来想玩面粉了。 他以前根本从来没做过蛋糕,这做出来能吃才出鬼了。 .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违心又虚伪地夸赞着: “啧,林言,你这个动作很标准啊,以前学过啊?” “哟,看这个鸡蛋打的,‘咔哧’一下就碎了,真麻利。” 陆含谦一通瞎吹,林言虽然心里没底,但他专注认真的神色十分具有迷惑性, 自带某种令人信服的气场。 在把蛋糕液送入微波炉之前,陆含谦差点就以为他真的能做出来了。 三十分钟后。 陆含谦怀着紧张与期待心情带上防热布手套,缓缓把容器从微波炉里取出来。 “你来开吗?” 陆含谦指指盖子,问林言:“你做的,你来看第一眼。” 林言似乎也有点好奇能做成什么样,没有推辞,和陆含谦一起凑到容器边,拧 盖子上的回扣。 然而在盖子揭开后,陆含谦与林言一起屏息看到第一眼时,两人都不约而同有 一些沉默。 林言微微蹙着眉,仿佛若有所思。 陆含谦看看容器,又看看林言,最后挠了挠头,问: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14 “这啥玩意儿?” 只见刚才送进微波炉前还鹅黄鹅黄的蛋糕液,现在已经变成黑的了,还结块凝 在一起,像一块龟裂的土地。 “……” 林言沉思片刻,最后回答道:“应该是糊了。” 陆含谦:“……” 我也看出来了。 “可能刚才蛋糕液弄稠了?” 林言猜测道:“时间应该是对的。” “算了算了,还好我们也能吃粥。” 陆含谦无奈道:“主要是满足一下你的愿望,你玩得开心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糊掉了的蛋糕从容器里刮出来,倒进垃圾桶里。 经过林言身边的时候,他还趁林言不注意,把手指上沾着的面粉往林言脸上划 拉了一道白印子。 “——陆含谦!” 陆含谦笑得直打跌,林言抓起手边没用完的蛋糕液,往陆含谦才精心打理过发 型的脑袋上抹了上去。 …… 晚上,两人吃完餐后水果,陆含谦去厨房收拾碗盘,林言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陆含谦是一边听财经新闻,一边刷锅的,注意力也全在新闻的内容上,客厅里 林言的动静没怎么注意。 其间林言进来拿了一个干净盘子,陆含谦问他干什么,林言说在削苹果。 “不是才吃完小水果吗?” 陆含谦随口问,也没注意。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15 过了会儿,厨房收拾干净了,陆含谦洗了手也和林言并排坐在沙发上,各玩各 的手机。 “没电了。” 然而突然间,林言扭过头来,对他道:“……充电器在房间的抽屉里。” 陆含谦:“……” “……我刚收拾完厨房。” 陆含谦无语凝噎道:“我才刚坐了一会会儿。” 说着他朝林言的腿望过去,在上面拍了拍:“言言的腿还好吗?不可以偷懒, 去自己拿充电器哦。” 林言不动,仍然望着他,陆含谦与林言对视五秒,实在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这 么看着他,只得败下阵来,认命道: “好吧,我去给你拿。” 他呻/吟着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 “卖身真的太苦了,太苦了……连玩手机这么一点点快乐都要被剥夺……” 陆含谦悲伤地朝房间的方向走过去,林言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在陆含谦靠近房门的时候,林言抓着沙发边沿的手指不由自主 微微收紧了一些。 “……” 陆含谦拧开门,却没有走进去,站在门口的位置僵住了。 他呆呆看着房间里,半晌回过头来,望着林言,林言没说话。 数秒后,陆含谦僵硬地转过身,缓缓走了进去。 林言放下手机,走到房间门口,看着他。 陆含谦站在书桌边,面前是一个水果盘。 盘子里有一个削成了蛋糕形状的苹果,周围点了一圈蜡烛。 漆黑的房间里,烛光映着陆含谦的脸,一闪一闪的。陆含谦伸出手轻轻碰了碰 那蜡烛,手指有一点点轻微的发颤。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16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陈曦和我说,她有过一个孩子,是为了保护我而出生的。” 林言轻声道。 陆含谦仿佛身处梦中,周围的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原本想亲手给你做一个蛋糕,但是被我弄砸了。” 林言道:“就拿苹果凑合一下吧。陆含谦,生日快乐。” 陆含谦眼眶微微发红,眼底有隐约的眼泪。他的喉结不住上下滚动着,有些颤 抖,半晌才说: “……林言。” 陆含谦觉得自己没用极了,看着眼前的蜡烛,他心里欢喜的不知道怎么好,却 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泪还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全砸在盘子上。 陆含谦抬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这么大一个男人,竟然对着一个蛋糕形状的苹果块掉眼泪,传出去不得被别人 笑话死。 “……我说过的。” 良久,陆含谦控制住情绪,哽咽着哑声说:“林言,我说过的。你不回应我, 你也不用觉得愧疚。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这不是回应,这是谢意。” 林言道:“代表我母亲,谢谢你和你的亲人,曾经为我们背负的痛苦。除了这 个,还有我从隔离室出来那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我也一直欠你一声谢谢。” “不需要。” 陆含谦声音沙哑地说:“我说过,我是你的盾,也是你的剑,能保护你我特别 高兴……不要对我这么客气,我会难过的。” “但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林言道:“我从前非常憎恶特权,但现在我的想法有些变了。面对强权,唯有 自己也同样手握权势,才更有获胜的机会。蜉蝣撼树,螳臂当车,虽气节可敬,可 能做的事终归是有限的。” 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_617 他朝陆含谦看过去:“你说过我是你的月光,那我陪你走这条路,你不要忘了 本心。这世上总需要有舍身饲虎的人,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陆含谦红着眼眶露出一个笑: “我保护你。” 保护你冲破黑暗,点亮灯塔;保护你赤子之心,热忱不凉;保护你披荆斩棘, 越走越远。 让我这条恶龙载着你,在这世上无惧任何肮脏险恶,我做你最锋利的剑,也做 你最坚固的盾。 “该吹蜡烛了。” 林言走到陆含谦身边,提醒他。 陆含谦看着林言朝自己走来,搂住他的腰,与林言贴面站着,俯身轻声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我想先吻一吻你。” …… 《你不得不知的情侣之间一定要做的99件甜蜜小事》第四十六条:亲手为过生日 的恋人做一次蛋糕。 bingo。 ——番外三《情侣必做99件小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