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渣受的我拿了替身剧本》 分卷(1) 身为渣受的我拿了替身剧本 作者: 龙九九 【本文文案】 萧云谏身为无上仙门的首座弟子,芝兰玉树、年少成名,受万人追捧。 可他偏偏是个没有心的。 他师叔凌祉为他中情毒、堕魔窟,为救他散去多年修为。 一颗真心捧给他,却被他随手丢在地上踩了个稀碎。 而他,只坦然笑道:各取所需,玩玩罢了。 直至一日屠妖大会,他挑了一个瘦弱的半妖少年开刀。 向来将他捧在手心的师叔凌祉,却剑指他的命脉。 放开他,留你一命。 一瞬间,他如坠冰窟。 胸膛仿若被人狠狠撕开一般, 穿心入骨的疼。 他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人渣 可怎会这般难过。 恰巧微风拂去了那半妖少年的斗篷,他瞧见了一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面庞。 不,是自己同他八分相像才对。 萧云谏一口银牙咬碎,勉强咽下口中甜腥味道,踉跄几步:那我算什么? 凌祉漠然收剑,目光再也不为他驻足:你说过的,各取所取,玩玩罢了。 阅读指南: 1. cp:冰美人攻(凌祉)x替身渣受(萧云谏) 2. 非典型性替身文、hzc,剧情、感情参半 3. 萧云谏是受!别逆cp!还有从前渣不代表现在不会挽回,请不要一直质疑我的设定 4. 先火葬场受,再火葬场攻,攻烧的时间长一点 5. 拒绝写作指导!文章不能满足每一个人,如有不适就请点叉,不用秀存在感,谢谢大家,麻烦了 6. 25章开启火葬场,112章和好~ 内容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云谏,凌祉 ┃ 配角:青鳞,炎重羽,碧璋,沈遥天 ┃ 其它:《穿成反派后发现主角重生了》接档文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谁渣还不一定呢! 立意:和所爱之人一起携手并进,创造更好的世界,寻求真的自我。 第1章 情深 乍雪初晴。 漫天的白落在无境峰的翠竹林上,颇有一番青竹变琼枝的风姿。 偏巧一阵微风拂来,雪花从枝头吹落在萧云谏的肩上。 他微微侧首,随意掸去了白狐狸毛围领上的那点湿意。 这狐狸毛还是前年凌祉为他猎来的。 他依稀记得,为了保这洁白无暇,凌祉还受了点伤。 至于伤在何处,他哪里还忆得清。 大师兄 一旁传来的唤声,刚好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头瞧了一眼,是无境峰的洒扫弟子正恭敬地朝他行着礼。 萧云谏扬起精巧的下颌,从鼻腔中嗤出一声,便算是应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凌祉可在? 洒扫弟子垂着头,答道:峰主正在修竹阁中。 嗯。 萧云谏听罢,闲庭阔步地朝着修竹阁而去。 他穿一身看似简素的天青色直裰,却在腰间挂了一枚昂贵的青竹玉佩。 光晕随着他的步伐,透过青竹玉佩,斑斑驳驳地落在他前路上。 他行了几步,便听见背后洒扫弟子在窃窃私语 若不是峰主视他如珍似宝,大师兄怎敢直呼自己师叔的名讳? 你不要命了?上次有人随口问俩人怎么还未结成道侣,大师兄可是当场撂了脸子! 可不是嘛,大师兄还一直待峰主淡淡的。若我是他,必不会这般 萧云谏冷哼了一声。 他不乐意再听下去,便随手掐了个静音诀丢给两个洒扫弟子。 他是愿意受着凌祉对他掏心肝的好。 可偏偏最厌恶旁人高谈阔论他俩间的关系。 更腻烦他人言论中自己待凌祉的不好。 他这般,就连凌祉都未曾有怨言。 哪里轮得到旁人来说三道四? 萧云谏站定在原地,斜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天青色的广袖长衫被风吹得浮了起来,却将他的心静下。 他叹了口气。 还是解了洒扫弟子的静音诀。 穿过青石板铺路的竹间小路,便得见了修竹阁。 修竹阁檐下坐着两尊敦敦实实的小石狮子,一个踩着绣球、一个叼着崽子。 与清风雅乐的林间小筑比起来,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但这却只是萧云谏闲来无事从山下寻来的凡尘玩意儿。 端过来,就再也没挪走。 萧云谏瞄了一眼石狮子,正欲抬手弹去凌祉织在修竹阁外的水幕结界。 可结界便从内,先他一步展开来。 凌祉似乎早就知晓他已经到了这无境峰中,正翘首以盼地等着他来。 萧云谏别过脸去。 若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会以为凌祉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劳什子寻踪蛊吧。 竟是他走到哪里,都是知晓的。 他站定在门边理了理衣袖,不慌不忙地张望了一眼。 凌祉似正在为他斟茶,黑丝如瀑般铺陈在一侧。 凌祉生的好看这件事,是整个无上仙门、甚至整个灵修界都知晓的。 他清冷如谪仙人一般,可偏偏生了一双脉脉含情眼。 就算是有一双薄唇作无情模样,也照旧被人言说是风情相貌。 为此,他也鲜少在外人面前展露笑意。 不过做个冰霜模样。 但对着萧云谏,却从不吝啬。 碧瓷茶杯被轻放在香橼盘上。 茶香与炉中所焚的檀香相得益彰,溢满了整间竹间小筑。 凌祉没抬头,只是听到了萧云谏轻巧的脚步声停滞在门前。 他勾起唇角,便问道:阿谏,怎得不进来? 萧云谏这才挽着袖口地走进屋里,先就着茶杯里的水饮了个干净。 而后也没唤人,只是掀起眼皮瞧了一眼茶室后面的墙壁。 那里挂着一幅画,画中人一袭天青色长衫,抱臂而立。 只是凌祉的画技似乎并不十分精湛。 画中人只得了面前人的八分神韵。 萧云谏重重撂下茶杯,蹙眉道:这画,怎还挂在此处? 他先头便同凌祉说过,他不喜这画被明目张胆地挂出来给别人瞧。 他斜了凌祉一眼,眼中带了几分厉色。 凌祉却没在意,只道:前些日子甚是想念,便翻出来挂上了。阿谏若是不快,我取下就好。 萧云谏冷哼了一声,内里脾气也去了大半。 想念什么? 不过睹物思人罢了。 他心中受用,自然脸上表情也松弛了几分。 这些日子,我是忙于屠妖大会的准备。他道,不过现下,我人已在你面前,还留着那一副画作甚? 凌祉听罢,兀自哽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画作的眼眸深深的。 似乎有什么话语压抑在嗓间,但到底也没说出来。 萧云谏没留意他的举动。 只是扬起精巧的下颌,仿若施舍般地对着凌祉笑了笑。 凌祉神色一滞,眼眸中的慕恋神色叫萧云谏颇为自得。 自他入无上仙门的那一刻起,这样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自己。 不论自己是怎般的冷言冷语,都未曾褪去过。 萧云谏环了手臂,和画上人相差无几。 凌祉没再言说此事,只是问道:方才听你提及屠妖大会。阿谏,你可有准备好? 那是自然。萧云谏成竹在胸。 他为了这个屠妖大会,已经准备了五岁时日。 那时候他师父遥天真人刚刚出关,他本以为师父会自行主持这百年大会,却未曾想到遥天真人仍是将这个重任托付给了自己。 他本就代掌无上仙门所有事宜,如今又得了百年一次屠妖大会的主理权。 一时风光无限,被所有人视作下一届的掌门人了。 萧云谏拨弄了一下发丝,将半披散的青丝撩到耳后,露出一张洁白的面庞来。 他五官生的柔和,脸上棱角并不多,一双眼眸如点星般漆黑透亮。 只是眉宇间,多得是几分凌祉宠溺出来的傲气神色。 我已巡过了关押那些个妖族之人的牢狱,也确认了屠妖大会场地无虞。他道,师父和众位师叔、师伯的座次也安排妥当。 他摘下凌祉房中挂着的无上仙门排布图,又一一指给凌祉看。 他神采奕奕,如同江水一般滔滔不绝地讲了许久。 凌祉便静悄悄地看着他,听着他侃侃而谈。 眸色灼灼,好似一辈子也看不够。 等萧云谏将自己所有的排布都说完之后,已是华灯初上。 他看着凌祉神情,清了清嗓子,略带着点撒娇意味道:师叔,我有些口渴。 凌祉忙不迭地为他斟了一盏茶,水还泼洒了几滴在桌上,道:阿谏,仔细烫手。 即便是脸上淡淡的,却扔在瞧见他尽数饮下之时,眼底多了几分靥足的神色。 萧云谏便刻意又靠近了几分,温热的气息扑在凌祉的颈侧。 所幸又见了凌祉诚惶诚恐的模样。 萧云谏颇为满意。 凌祉这么多年来,一直虔诚地爱慕着自己。 为了自己中情毒、堕魔窟,就连修为都失了大半。 哪能有什么意外,叫他不再痴恋自己? 他向来喜爱那般将凌祉拿捏在掌心中,把玩他情绪的快感。 便道:师叔,今日天色已晚,我便不回去了,只留在这无境峰陪你,可好? 果不其然又瞧见了凌祉的满目惊喜,他扬了扬眉。 微弱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更衬得月色正浓,暧昧无处撒欢。 翌日春宵毕。 萧云谏幽幽转醒,他抬眼往上瞧着 凌祉早已经醒来,只是因为自己窝在他怀中的缘故,这才一直未曾起身。 他动了动手脚,从凌祉怀中脱出身来。 眼角驼红,声音嘶哑:几时了? 未过巳时。 凌祉见他挪动,便先行一步下了床。 塌前缠花枝小桌上搁的是一壶昨夜便备好的玉露。 玉露是雪顶上所采,无上仙门只得了几小瓶,便全给了先头伤重的凌祉。而现下,萧云谏猛地灌了一口,清甜纯甘的液体便全进了他的肚子里面。 长鲸吸水般,半分可惜也无。 末了,他还撇撇嘴:凉了些。 凌祉本欲用灵气为他温热,却被他制止住了,道:师叔倒也不必麻烦了。算算时辰,我也该奔着屠妖大会的场地去了。 凌祉便收了灵气,道:好。 似是什么都听他的一般。 萧云谏裹了外衫,将身上痕迹悉数掩去。 因着今日晌午过后便是屠妖大会,他昨日便也没闹得太过头。 只是他挪动了两步,仍觉腰上有些酸涩,懊恼于昨日自己的一时兴起。 凌祉立马揽住他的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问道:阿谏,可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我昨日,万不该 千不该万不该,师叔也做了。萧云谏摆摆手,只当给自己做个坦然模样,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舒爽的不止师叔一人。 各取所需。 这字字诛心,直戳的凌祉遍体鳞伤。 凌祉眼神黯淡了几分,正巧叫他看了个真切。 他不甚在意。 不过说了句事实罢了。 他同凌祉并不一道前去,他要先行去率弟子将妖族领到大会的台子上面安置好。 凌祉便从朱漆衣架上取下一件月白色勾云纹大氅替萧云谏披上,又替他篦去了垂落在脸颊两侧的碎发。 他道:昨日刚下了雪,今日会更冷,大氅记得系好些。 好。萧云谏随手拨弄了下大氅系带,随意地朝着凌祉鞠了一礼,师叔也早些到,算是为我镇镇场子。 凌祉依言,又问:当真不用我陪你同去? 萧云谏摇头。 他目光又扫到那墙壁上挂的画作,还是未曾取下。 凌祉这便又是不将自己的话语搁在心上了。 非要弄这么一出,故意来碍自己的眼? 萧云谏撇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转头便出了修竹阁。 又是来时的青石板路,今日雪已化,留的地上更是湿漉漉的。 他嗅着大氅上隶属于凌祉的淡雅味道,心中愈发恼羞成怒起来。 他正欲将大氅随手掷到地上,可看了看脚下的泥泞,还是顿住了动作。 他朝着一旁的洒扫弟子招了招手,自然有人上前行礼道:大师兄,可有何事? 他将大氅摘了下来,随意又恶狠狠地塞到洒扫弟子手中,道:去,拿回还给凌祉。 洒扫弟子应声接了过来。 萧云谏瞥了一眼洒扫弟子离去的背影,思忖片刻,还是问道:昨日那两名弟子呢? 洒扫弟子答:两人昨日似乎受了惊吓,今日便告假了。 萧云谏一听,便知晓是自己昨日丢的那个静音诀所致,心中顿觉懊悔。 可他面上不表,只道:行,我省得了。 顿了顿,又言语:就同凌祉说算了,也不必说了,你去就罢了。 他长吁了口气,回自己所居住的无定峰换了身衣裳,便行去了屠妖大会。 屠妖大会虽说上一句大会,可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大多灵修也并不执着于斩妖除魔这件事。 不过只是无上仙门百年来的传统,依旧尊着选取一两个妖族开刀罢了。 也不斩杀,只摘取他们的妖丹,让他们同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 萧云谏同这个宗门的长老谈笑两声,又同那个峰派的掌门寒暄几句。 分卷(2) 哪个不夸赞一句,他当真是年少有为。 他脸笑得有些僵硬。 一转头便瞧见了凌祉长身鹤立在一侧,手中还环抱着那件月白色的大氅。 凌祉似乎面容上似乎有些期许,将大氅往前递了递。 萧云谏没接,只斜了凌祉一眼。 他仿若胸中赌了一口气,刻意没有去理睬。 屠妖大会伊始,作为无上仙门掌门的遥天真人便先例行打了些官腔。 而后,便都留给了萧云谏这个芝兰玉树的首徒。 萧云谏踱步走过这些个被押解的妖族,却迟迟未曾动手 这个年近耄耋,恐不取妖丹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不成; 这个尚有幼子在侧,若当真取了妖丹,那孩子如何能活,亦不成; 而这些个,林林总总,终归都是不成的。 萧云谏捏紧了自己的佩剑聆风,敛了眼眸。 他环顾四周,朝着众多掌门、长老们浅笑作揖。 他知晓自己得尽快做出选择。 他抬眸向着凌祉的方向看去,却见凌祉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一旁角落里的一个瘦弱妖族少年身上。 那少年裹着一件深灰色的斗篷,宽大的兜帽裹住了他的面容。 他跪在台上,深深地垂着头。 细细看去,似乎还能瞧见他在无助地发着抖。 萧云谏扫了一眼台上妇孺老幼,当机立断便朝着瘦弱少年走去。 终归是有一人要被开刀的。 萧云谏站定在少年面前,风吹动了他宽大的衣衫。 他似乎感受到了些许的寒意,颇为后悔方才没有听从凌祉的话,留下那件大氅。 他提起手中聆风,准备一鼓作气地挑了少年的妖丹出来。 少年更为害怕了,他小声地啜泣着,肩膀向下塌着。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稍稍抬头再望向这个世界。 萧云谏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剑光一起,便已是倾注了许多的灵力。 可他未曾触及到瘦弱少年,便觉得自己脖颈处一阵寒意。 他微微垂首,便见有一柄剑抵在自己的命脉之上。 那柄剑通体银白,檀木剑柄上栓了一枚云纹流苏。 一如那件月白色大氅上的纹路。 一如凌祉佩剑息雨上的配饰模样。 他抬眼,却撞见的是那一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眸。 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中,摒弃了平日里对自己的深情。 多得却是千分万般的冷漠颜色。 凌祉?! 怎会是凌祉?! 萧云谏顿觉面前一片昏天黑地了起来,只能奋力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微微晃动了两下,耗费真气叫旁人不看出自己此刻的端倪来。 他厉声呵道:师凌祉,你可知自己在作甚?! 凌祉面色不变,剑尖却仍是直指他颈间命脉之处。 锋利的剑尖已经刺破了他的肌肤,血色滴滴答答地沿着剑身落在地上。 可凌祉却仍未曾退让分毫,只道:放开他,留你一命。 竟是这般无情! 萧云谏瞬间便觉耳畔一阵嗡鸣,仿若狂风过境般炸裂。 除却凌祉的这一句话,他好似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第2章 替身 萧云谏怔怔地看向凌祉,手脚发木。 不敢相信,这话语竟然是从凌祉口中所出。 他只觉得一瞬间气息紊乱,注进剑中的灵气反扑了回来。 尽然将他的心肝脾肺全都搅得一团乱。 萧云谏唇边呛出一口鲜血。 可他没动。 凌祉便更没动。 就好似曾经那个为了自己恨不得以命相护之人,如今忽然间改了性。 明明在前一刻,还抱着斗篷,想要为自己遮风避雨。 可这倏地间,就变了天。 他执拗地按住聆风。 更是怔怔地瞪着凌祉。 凌祉似乎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 可吐出来的话语,却依旧是:放开他,留你一命。 一瞬间,他如坠冰窟。 胸膛仿佛被人狠狠撕开一般,穿心入骨的疼。 他本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人渣 可又怎会这般难过? 他不明白。 他不知道。 恰巧微风拂去了那少年的斗篷。 萧云谏终是瞧见了一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面庞。 不,合该是自己同他八分相像才对。 他忽然就忆起凌祉房间里面挂的那副画作了。 他从前总是以为凌祉不过画意不精,才画的并不十分像自己。 可现下却陡然间明白了 哪里是不精? 那画作简直没有一丝偏差、完完全全和这面前人。 一模一样。 想起他还曾几次三番因着这件事而和凌祉闹脾气。 凌祉面容上的表情,可当真耐人寻味。 依稀记得那画上人左眼角下曾有过一颗猩红的泪痣。 萧云谏曾只当是凌祉勾勒背后红梅林时候,不小心落得。 还曾叫凌祉莫要再分了神,就用指尖挑去了那一抹红。 就连那句甚是想念。 现下细细思索,恐也并非对着自己言说的。 还有、还有 那一桩桩一件件,却是半分真心对自己的都没有吧。 凌祉他那深情的眼眸 到底透过自己,看得是谁? 萧云谏兀自冷笑了一下了一下。 他一双本是柔和的眉目骤然缩进,眸色冰冷地就像是一汪寒潭。 他手腕下翻,聆风便是叮当一声,落在了台子上面。 他似乎再也压制不住方才灵力作乱时候的伤痛,踉跄了几步。 一口银牙咬碎,竟是从嘴角唇边溢出鲜红出来。 他知道,他不能输的。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踉跄两步,努力稳住了自己身形,问道:那我算什么? 你说过的,各取所需,玩玩罢了。 凌祉漠然地抽回了抵在他命脉处的息雨,目光再也不为他而驻足。 萧云谏终是吞下了口中腥甜。 他咧开嘴角,兀自笑得有些张狂。 各取所需,玩玩罢了。 多么刺耳的语句。 可偏偏是从前他对着凌祉说了无数次的。 是他告诉凌祉,他没有真心。 可到头来,没有真心的哪里又只是自己? 萧云谏仿若这才听见了周遭的声响,已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不是萧云谏的道侣吗?怎的为了个妖族,对他兵戎相见了? 凌祉在做什么糊涂事!竟然在屠妖大会的场子上闹起来了,他不怕丢了无上仙门的面子吗? 竟有些大快人心,萧云谏这般薄情寡义之人,也该受受此等羞辱! 他敛了眼眸。 竟是在此刻,半分都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了。 还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 遥天真人飘然落在两人身侧,负手站于两人中间,用身体遮挡住了许多落在萧云谏身上的目光。 他拧着眉头,对凌祉问道:师弟,怎么回事? 凌祉一搭手,行云流水般地行了礼,道:只是见了一位故人,掌门师兄不必担心。 萧云谏听他言语,却是冷哼一声。 遥天真人却又问道:是何故人,值得你在如此大会上,对云谏兵戎相见? 他瞧着一旁跪着的妖族少年,抬手便掀去了其覆脸的斗篷。 远处旁的宾客瞧不清晰,又舍不下自己灵修的脸面去抻着脖子张望。 遥天真人却看得真真切切。 凌祉微微垂首,目光从萧云谏的脸上滑过。 萧云谏扭过头,却在他目光远走之时,又板正了回来。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衣角,将向来最平整不过的衣衫揉得七零八碎。 凌祉却是道:正是此位故人,还请师兄见谅。 遥天真人叹了口气:那你也千不该在这万众瞩目之下 凌祉未待他说完,便道:事急从权罢了。 好一句事急从权。 先头这话都是搁在自己身上的。 萧云谏嗤了一声,冷冷地摆过脸去。 他怒目着那事件中心的妖族少年,看着那一张分外熟悉的侧脸。 随手挑了斗篷又把少年从头到脚地遮盖住了。 他抽了抽唇角,状似挑衅般地瞥了一眼凌祉,却半句话都没说。 遥天真人向来御下极为温和,此时也颇为无奈。 可现下这幅场景,凌祉更是半分不让。 他只得先对着在场宾客说道:是我们无上仙门准备不周,错选了这得了鱼鳞病的常人,才叫我师弟凌祉一时情急,造出这等丑事来。还请各位见谅,明日此时,再逢屠妖大会。 既是遥天真人这德高望重之人都已然开口,自然也未曾有人再做多思虑。 等着宾客全然散场了,遥天真人抬手在穹顶上织了一层结界,叫旁人看不见、听不得。 他未曾先寻凌祉、萧云谏二人的错处,只是朝着那依旧瑟瑟发抖的少年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少年缩了下肩膀,声音细若蚊蝇:回、回真人的话我名青鳞。 遥天真人应了一声,便叫他抬起头来。 萧云谏环着手臂,立在一侧,斜着青鳞。 再次见到那张如同照镜子般的面容时候,他还是咬破了自己的唇尖。 他当真想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可心中却仍是如同被绞紧了一般。 难受得要命。 遥天真人又问:你是何时生的?父母几许?怎得生了这么一副这般相貌? 青鳞似乎害怕极了,朝着凌祉的方向靠了几分。 萧云谏看他这幅姿态,冷哼道:我便是这种货色的 替身二字到了嘴边,他却完完整整地咽了回去。 如此傲骨。 他又怎么甘居此等身份。 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萧云谏攥紧了手指。 可晃悠了两下身子,脸色有些过分发白。 恨不得疾步上前去,分开挨得极近的二人。 明明不是这般的。 他才该是那个没心的人! 萧云谏只觉得眼睛酸涩得不成样子,别过头强抿着嘴。 凌祉俯下身去,替青鳞拨开发丝,温和说道:别怕。 青鳞像是得了主心骨,这才惶惶开口:我生来,便是这样一幅样貌。 他低垂着眼眸,背脊佝偻着,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了起来。 生来便是这副相貌,呵萧云谏嗤笑一声,倒是不知,您生辰几许啊? 青鳞似是极其惧怕萧云谏的模样,抽噎说道:乾、乾元三年。 乾元三年! 那是两百年前。 就连萧云谏都未曾出生,这青鳞就已经 孰先孰后,岂不明了? 萧云谏瞥见凌祉脸上顿起了惊喜一色,更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青鳞。 他心中一塞,凌祉那副姿态,分明是笃定了什么事。 青鳞跪得有些久了,晌午太阳又颇大,他脸色发白、嘴唇干涸,晃悠了两下,竟是往一旁歪倒而去。 凌祉忙上前搀住了他的身子,忧心问道:可有事? 青鳞缓缓摇头,宽大衣袍中却掉出一个耀眼物件。 萧云谏觉得刺目得紧。 他唤起聆风,抢在青鳞之前,将那物件挑到了自己手中。 并不似是青鳞脸上的鳞片,却更像是蛋壳一般。 青白的底色,在阳光映衬下,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晕。 还给我青鳞声音喑哑,仍伸出手奋力够着那蛋壳。 他见无望,便扯了扯凌祉的衣袖。 双眼含泪,竟是重重地咳了两声。 瞧他这幅姿态,萧云谏更是觉得碍眼,随即便将蛋壳捏在了指尖,道:是何物,还需无上仙门查验。 可他却未曾想到,他拂袖转身间,凌祉竟是会替青鳞出手夺得此物。 息雨的剑锋直逼萧云谏而来。 萧云谏下意识地提臂去挡。 他只当凌祉就算再薄情寡义,也该看在同门上点到即止。 凌祉! 萧云谏捂住自己的左臂,天青色的外衫已全然被血渍侵染。 他回过神,方才不敢置信地看向凌祉。 却连凌祉脸上一闪即逝的愧疚之意都未曾瞧见。 第二次了。 这已是第二次了! 凌祉他从未伤过自己,却在今日伤了自己两次。 凭什么? 他脸色煞白,倒是瞧着比地下跪着的青鳞还要不好看上几分。 颈间伤口、唇边血渍。 如今再合上这沁血的衣衫。 他便只觉得哪里都不如自己心中绞得疼痛。 蛋壳被掷向空中,落入了遥天真人的手中。 他看着蛋壳顿了一瞬,便深吸一口气,道: 凌祉伤害同门,于无境峰思过三日。 云谏,你且先回去疗伤,明日屠妖大会也不必露面了。 萧云谏赤红着双目:师父! 遥天真人朝他摆摆手:不过要你休憩几日。你依旧是我的首徒,无上仙门的大师兄。 师父萧云谏仍是有些不甘心。 遥天真人将蛋壳揣进怀里,抬手输入灵气替萧云谏止了血。 他话音仍是温和,却由不得半点质疑:云谏,去吧。 萧云谏无奈,只得答道:是。 至于你遥天真人的目光落在青鳞身上,同我回去,细细盘问。 分卷(3) 他本想着叫青鳞这个祸害速速下山去。 而现下,看了那蛋壳,却不得已要问问清楚这青鳞的来历了。 萧云谏心中爽利,好在他还有位为他强硬出头的师父在。 青鳞陡然便湿润了眼角,他拼命地摇头,身子颓了下去,紧紧抓住凌祉的衣角。 凌祉心生不忍,顾不得自己已然受罚,只道:师兄,可否不要为难于他? 遥天真人道:我从不为难人。 青鳞仍是惧怕:求您求您! 他蹒跚几步跌在萧云谏面前,竟是咚咚地朝着萧云谏磕了几个响头。 额前土砾混着鲜血,看着好不可怜。 即便是萧云谏顿觉畅快。 可现下却是将他置于一个骑虎难下的处境。 难不成真的要让他大发慈悲 去替这个人求情不成? 第3章 身份 萧云谏从不受此苦。 他拂了衣袖便准备抽身而去。 却见面前拦了一人 是凌祉。 阿谏。 凌祉竟这般温和地唤他? 萧云谏神色飘忽了一瞬,可奈何他不是蠢的。 一刹那,他就明了了凌祉下一句的脱口而出。 阿谏,帮帮他。 萧云谏勾起唇角,冷哼一声:帮他? 他扬起自己的下颌,如冰刃一般的目光睨过青鳞的脸:当真对不住,我做不到。 他如天上云。 青鳞就该是他脚下泥。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做了一坨泥的替身。 当真可笑! 萧云谏只觉得心中如同堵了一颗大石头,又酸又涩又疼又气。 一时间情愫全搅在了一起,哪里还分得清。 他没再正眼瞧那两人,转身对着遥天真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便回了自己的无定峰。 峰内洒扫弟子见他归来,皆别过脸垂着头,生怕自己招惹了气头上的他。 萧云谏倒也没找什么旁人晦气。 不过回了自己的房间,便将凌祉先头千辛万苦替他寻来的物件儿,全都扔了个遍。 等轮到聆风的时候,他还是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息雨聆风,本是一颗同源命石上生出的剑。 他还记得自己拔出剑的时候,凌祉脸上有多少欣喜。 可那时有多欢喜,现在就将他浇得有多透彻。 凌祉就是一直将他视作一个替身。 仅此而已。 衣袖被风撩的空荡荡的。 即便是那伤口已经愈合,衣袖上却依旧留着凌祉那一剑的痕迹。 就如同踩着他全部的自尊,在他心上狠狠割了一刀。 可他不甘心。 明明凌祉在前一瞬,还将自己视作掌上珍宝。 怎又会这么快又将自己弃之如敝履? 萧云谏瞧着那些个被他散落在地的物件儿,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他。 他挑挑拣拣半晌,一抬眼就瞧见了房内搁着的铜镜。 手指在铜镜上勾勒着,那里面的人确是和画中人长得极像。 相似的眉眼,同样的鼻唇。 好像乍一看来,只是没有眼下那点猩红的泪痣。 萧云谏鬼使神差地提起了一旁的朱笔。 却在笔尖立在眼下之时,顿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到底在作甚? 如此这般,不更是当面认了输吗? 他当即施了灵气,将铜镜调换了个方向。 蓦地想起自己的白狐狸毛的围领,好似还落在无墟峰中。 那时他还在同凌祉置气,想着过几日再去。 但现下 他去取回他的东西,又有何问题? 况且 那本就该是他的! 等到暮色低垂,银盘般的满月更给无定峰的满树梨花洒下了一层薄纱。 萧云谏裹了一件宽大的斗篷,却未曾换去那划破了的衣衫。 凌祉被遥天真人罚在无境峰思过,这会子定然是在修竹阁中的。 他知晓,他从前待凌祉一向冷漠。 如今他投巧示好,想来凌祉亦会再次欣然望之。 他想的颇好,似是只当青鳞不过一个过客罢了。 落在无境峰上的步伐,都松快了许多。 从前就是这般的。 若他肯施舍一些,凌祉便如得了蜜糖一般甜蜜地追在他身后。 萧云谏拢了拢斗篷,雪夜里还是有些许寒意的。 他打了个寒颤,恰巧听到一旁有响动传来。 他屏了自己声息,却听无境峰上洒扫弟子们议论纷纷 峰主今日带回的半妖好似大师兄,可瞧着更像是他房中挂着那幅画。所以大师兄 快快嘘声吧!大师兄这般傲气,还不如这妖族看着柔柔弱弱、弱柳扶风呢!至少,待峰主更好些。 你们敢这般言论大师兄,是否因着那妖族好似同掌门还有些渊源,倒是比大师兄更近了? 萧云谏一口浊气压在胸腔,半晌也吐不出来。方才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手指紧紧抠入竹节,指尖发白。 翠竹晃了两下,生生刮了些许叶子下来。 没人留意这黑夜中独独一棵竹子,仍是兴致勃勃地高谈阔论着。 直至有人轻咳一声,断了他们的话语。 萧云谏刹那间便辨别了出来。 那是凌祉的声线。 凌祉安排道:将修竹阁一侧的小屋扫出。 这竟已是登堂入室。 原是洒扫弟子的字字诛心皆是事实,不过他丝毫未知罢了。 萧云谏手指愈发用力,骨节突兀地暴起发青。 他已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灵力肆虐,生叫那好好一棵竹子,陡然枯槁。 凌祉而后说了些什么,他已然听不见了。 似是只有悻悻归去,才是他应做的。 只他离后,凌祉凝视着那藏匿在竹林中的枯竹。 许久未曾言语。 翌日屠妖大会,虽是遥天真人让了萧云谏不必出席,以避免尴尬。 可未至晌午,他便已在会场上谈笑风生了。 好似并无昨日那档子事般。 凌祉思过未曾现身。 他也未曾瞧见那半妖少年青鳞。 不过今日一场下来,倒也无异。 萧云谏得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却仍是时常失神。 末了,遥天真人唤了萧云谏来。 他还未曾开口,萧云谏便低头行礼,恭敬说道:师父说过我仍是无上仙门的大师兄,我便不能舍了师门而去。既是无碍,便也就来了。 遥天真人叹了口气:亏得你识大体,是我看重之人。不过,青鳞现下还在我的无墟峰中。这些日子,也一直会在无墟峰中。 萧云谏猛地抬眸,眼底掩饰不住的讶异之色。 遥天真人又道:他兴许当真同我有些缘故。从他身上落下的蛋壳,是我师姐的物件儿。 萧云谏一怔,脑中顿了顿,有些理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只问:可她不是,修了无情道? 她的无情道,为我所破。遥天真人目光投向远山,长须被风拂起,许多只是猜测罢了。 遥天真人的话,又似是一把重锤般敲击在萧云谏的心底。 他兀自想起昨日竹林里,那些个洒扫弟子的话语:他同大师兄生的像。若我有的选,我自然会选那温柔可爱之人。 这便是,完完全全要将他抛弃。 不论情人还是师父。 萧云谏的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血色染就了甲面。 惶惶间,他又听闻遥天真人说道:待查清楚,我便会送青鳞下山。过些年等你继任了掌门,再同他团聚。 遥天真人瞧他模样,便知自己这个徒弟今日来的无碍,也是强撑的。 他叹息一番,道:云谏,方有人来报,道山下泙州府有妖物出现,吸人精气、取人性命。我思来想去,便唯有你与凌祉堪当重任。 遥天真人虽话尽于此,但萧云谏却明了内里玄机。 泙州府便是他和凌祉去的,也只他二人去得。 萧云谏心中滞然。 但他却是抿抿嘴,只说道:弟子恐师叔不愿。 遥天真人听罢,便掐了个灵简传讯给凌祉。 叫他不必思过,只到掌门所居无墟峰中来。 无墟峰为无上仙门的最高峰,仙气环绕、苍木入云。 遥天真人喜静,平日里侍候的洒扫弟子也并不多,偶然转过曲径通幽处,得见一二,也不过是点头行礼。 只是行至遥天真人的居所处,萧云谏还是余光瞧见了一处小屋。 他依稀能感应到那里有遥天真人所织下的结界。 兴许是为了阻挡旁人进去,也或许是为了防止青鳞出来。 他没再关注,也控制住自己不再去思索那些事,随着遥天真人入了内室。 不过片刻,凌祉便翩然而至。 乍如一抹明光,叫萧云谏就算刻意,也有些移不开目光。 他着一袭素白衣,曾最爱披散着的发丝也束了冠。 更衬得他一张冷冰冰的面庞上,多了几分漂亮颜色。 萧云谏怔了神。 凌祉竟是连着梳洗打扮,都换了模样。 那会子还是因为自己一句话,说他发丝披散着好看,他便不爱再束发了。 萧云谏如鲠在喉,愣愣地立在原地。 便是将来时打的那些个腹稿,全然忘却了。 遥天真人示意他在萧云谏对面的檀木圈椅上坐下,便道:泙州府有蛇妖伤人,百姓告上了无上仙门。屠妖大会已过,便交由你二人处置此事吧。 萧云谏一扶拳:是,师父。 凌祉却直截了当:师兄,我尚在思过期。 遥天真人一摆手:不必思过了,正事要紧。 凌祉又道:师侄已是不日便要接任掌门,合该自行处置该事。 萧云谏唇角抽了一下。 师侄? 当真可笑。 萧云谏偏偏头,状似不在意地抿了一口清茶,道:师侄年幼,还需师叔多从旁协助。 只是撂下茶盏的手,稍稍颤了两下。 他抬眼,不经意地将目光抛在凌祉身上。 可凌祉一双桃花眼中,却是清清明明、坦坦荡荡。 与他撞了个正着。 萧云谏稍有迟疑。 这合该不是他的错处吗? 他只觉得心口淤堵,一口气憋闷地喘不上来。 凌祉还未言语辩驳。 便听门外弟子惊慌叩响了门扉:真人,小公子他竟破了结界。只留书一封,不见踪迹! 萧云谏一口浊气吐了出来。 却见凌祉同遥天真人换了目光,皆是扶椅而起。 弟子忙不迭地呈上手书,遥天真人抽出信纸,迅速展开。 萧云谏站的并不十分远,也瞧见了那手书上的文字 真人,见字如晤。 鳞不愿牵连旁人,只愿保此命、善此身。 故只身下山离去,望真人与凌峰主安好。 鳞字。 轻飘飘一页纸,倒也写了轻飘飘几句话。 可瞧在他人眼中,可却是心上千斤重。 遥天真人深感叹息:这结界,若非法力极高,只有我血亲之人方可解。 这更是定了青鳞的身世原委。 凌祉眉目蹙起,将拿信纸反复瞧了几眼。 师兄,此番下山,我与师侄同去。他道,青鳞脚程不快,又有负伤。若是现下下山,还能赶得及。 只为了青鳞? 萧云谏如坠冰潭。 一瞬间凄寒彻骨。 第4章 负心 又是青鳞! 若非青鳞,凌祉又怎会愿意下山去助自己探究蛇妖之事? 为的不过是寻个理由。 去探得他亲亲爱爱、又搁在心底里之人的踪迹罢了。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倏地起身。 他对着凌祉虚虚浮浮地行了个礼,道:那就多谢师叔陪我走这一遭了。 倒是将凌祉的退路堵死了,只道是下山斩妖。 哪里还能与青鳞相干。 凌祉抬眼瞧了他一眼,一双向来脉脉含情的眸中,如今却多了他不明了的冷漠神色。 可终归也是颔首道:不谢。 萧云谏却仍有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怎么也不能纾解。 即便是凌祉已应了他的话语,可到底缘由是什么。 便是谁都心知肚明的。 行李交由峰中弟子去收拾。 萧云谏生是拖着凌祉,未叫他先自己一步下山。 想来也是可笑。 从前那个被追逐着的身影,从来都是自己。 而今,却是自己御剑瞧着前面的凌祉发愣了。 风吹散了凌祉未曾束紧的发冠,青丝铺陈在一侧。 却叫萧云谏有些迷了眼。 他似乎在下一瞬间,就瞧见凌祉回过头来。 依旧是那副从不对外人露出的笑意。 凌祉御剑转回自己的身侧,将自己揽入怀中。 下颌搁在自己的肩窝,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耳侧。 继而道一句:阿谏,根本没有那劳什子的青鳞,不过我与你玩笑罢了。 可寒风裹着利刃,陡然又给了他一下。 他颤抖了一下,眼前又是一片清明。 凌祉依旧在他面前御剑,从未折返。 那发上冠子也被他灌了灵气,再也不会被偶然一阵风吹散。 萧云谏只觉眼前灰蒙蒙一片。 明明是他选择做那个渣滓,怎得现下倒是自己浑身上下、五脏六腑。 都被搅得一团乱? 他不是不在意的吗? 分卷(4) 他不是总将凌祉待他的一片真心,当作玩意儿一般扔在地上摔碎了,还要踩上一脚吗? 那不都是他吗? 他究竟心底里在后悔什么? 只是一恍神间,便已经抵达了无上仙门下的坪洲府。 萧云谏心中揣的事多,险些要过了头。 还是凌祉下意识拉扯了他一下,他方才醒了过来。 指尖还留存着凌祉身上一丁点的温热。 萧云谏蜷起手指,有意无意地都要留住那一抹温存。 可最终。 消失殆尽。 凌祉从唯一随身带的包裹里抽出一副画轴。 纸张稍稍泛黄,卷轴边上也多了几分岁月痕迹。 甫一展开,萧云谏便瞧见了那右上的折角。 是自己曾经跟凌祉发脾气时候所毁坏的。 再往下展开,便确确实实就是那副挂在修竹阁的画作了。 从前以为是自己。 可现下才知不过是个笑话。 随着凌祉动作,画作愈发展开。 画中人眼下的一点鲜红,刺痛了他的双目。 那颗泪痣 不知何时起,竟然合着背后艳色桃林,一同回到了画上。 宛如下一刹那,那画上人便能活生生地走出来,道一句:我名青鳞。 萧云谏赤红着双目。 仿若眸中燃火一般,烧得要命。 他不过踌躇几许,便问:几时填上的? 凌祉瞥了一眼,平静道:昨夜。 萧云谏指尖顿凉,勾唇冷哼一声:倒是速度。 凌祉嗯了一声,却未曾再言语。 他只对着往来行人问道:可有见过画上之人? 推着板车的小伙摆摆手道:未曾见过。 街角卖菜的姑娘笑嘻嘻道:仙人您是在同我玩笑吗?这人不正在您身后跟着嘛! 而天色渐晚,月色低垂 挎着菜篮的大婶看了一眼凌祉身后的萧云谏,惊呼一声鬼啊。 竟是逃也是的一路小跑。 这分明是当萧云谏就是画上人,凌祉瞧不见罢了。 萧云谏看着那位大婶,忍不住在夜色中展露了最灿烂的笑意。 这是这两日来,他最由心地笑容了。 可似乎笑着,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依旧是像着青鳞的画像。 依旧是青鳞的替身。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道:何时归?何时寻妖? 凌祉将画一卷,抬眼看了树梢上挂的月亮,道:你若累了,便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 萧云谏环着手臂,静静地瞧着凌祉。 他抬眼正好瞧见对面的灯红酒绿,匾额上大大写了三个字 满芳楼?他伸展了下臂膀,倒是许久未去了。 他抿着嘴,刻意极了的模样望向凌祉。 凌祉动作一顿,可掩盖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蜷起又张开。 他良久方才叹息道:别误了时辰。 别误了时辰? 萧云谏顿时只觉他的一腔热忱全然被浇了个透。 他能误什么时辰? 凌祉以为他这句话,当真是说真的吗? 萧云谏只觉得浑身战栗,看着凌祉的神色也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即便是他从前说过伤害凌祉的话语,他是个渣滓。 可他到底,未曾在这段感情结束前 做过出格的事情。 什么都没有。 萧云谏只觉得自己如同自讨苦吃。 凌祉既已对着自己这幅姿态。 他作甚还要去装模作样地试探凌祉? 他还能妄想着,得到何凌祉难过的回应吗? 无力感深深包裹住了他。 好似在这世上,再得不到回应一般。 倒还是满芳楼的鸨母瞧见了他。 先是凝神瞅了几眼,又揉了揉自己稍微耷拉下来的松垮眼皮。 捅了捅身侧的人,道:那不是萧小公子吗?怎得同傍晚那会儿有所不同了? 作为灵修,他们五感更异于常人敏锐。 刹那间便捕捉到了鸨母句中疑窦。 凌祉展了画作便到了鸨母面前,问道:你可见过此人? 鸨母朝着缓缓而来的萧云谏看了一眼,蹙眉道:不正是萧小公子? 萧云谏其实同他们并不十分熟识。 不过他生的太过好看,又是一副翩然仙人姿态。 便叫偶有一次下山问询到满芳楼之时,叫鸨母刻在了脑海深处。 凌祉语调依旧是待着外人的冷,只是多了几分急促:你可瞧清楚了,这并非阿谏萧云谏。 萧云谏瞳孔紧缩了一下。 心也跟着揪紧了一瞬。 鸨母方才仔细瞧了瞧画像,这才意识到却有不同。 她望了一眼长身鹤立在一侧的萧云谏 微风将他的衣袖拂起,显得漆夜中的他单薄又悲哀。 萧云谏缓缓别过头去。 鸨母便道:这位公子傍晚时候从满芳楼前路过,朝着郊外的方向去了。 她指了指一侧的羊肠小道,又说:不过奴瞧着他脚下虚浮,应当是走不远,兴许在半途便会寻个客栈住下。这位仙人,您 她话音未落,凌祉便掐了剑诀腾空而起。 御剑朝着话中方向而去。 鸨母有些窘然地回首看向萧云谏的位置。 却见萧云谏怔怔地望着凌祉离去的方向。 眼眸中尽是漆黑,没了光亮。 她搔首弄姿扭到了萧云谏面前,道:萧小公子,可是要让奴帮您 不必。萧云谏没抬眼,斩钉截铁地道。 鸨母也没多说,只甩着手绢继续招呼着旁的客人。 萧云谏瞧着这刺目的大红灯笼,有些恍惚。 他从前并不知晓,伤情是什么滋味儿。 他以为自己没有心。 也不会有心。 不管凌祉做什么、说什么,都撼动不了他。 可当真看着凌祉头也不回便离去的身影,他才彻底慌了神。 从前的那般将他视若珍宝的好。 不过是借了这一张脸、几分像的缘故。 哪里本分是真真切切对着萧云谏这个人的。 他站定在原地,感受着周遭的人来人往。 却觉得浑身上下,透骨冰凉。 终归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行至满房楼前道:帮我寻个僻静的屋子吧,多谢。 他似是还在幻想着。 若是凌祉没有寻到青鳞,是否会回到原地来找他。 他便一直等在原地就好。 况且,他尚还有师父交代的任务在身上。 这满芳楼中人潮涌动,自是更好探得消息的场所。 鸨母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道:萧小公子,这烟花柳巷之地,哪有什么僻静之所。您可是难为奴了! 萧云谏也不恼怒,只挑了两块作交易货币流通的灵石,搁在鸨母掌心。 鸨母立马又道:那您这边请。 萧云谏耐不住,又回首瞧了一眼早就没了凌祉身影的街道。 对着鸨母道:便唤人来为我添杯茶吧。 鸨母捂嘴一笑:那明日,可要同那位仙人言说? 萧云谏忙斜她一眼:说甚! 鸨母自是应声,差人唤了闲暇的减翠,又送了萧云谏到楼后。 这才甩了手绢,沾了沾唇边,道:从前倒没觉得他是个痴情人呢! 龟公不懂,便问:这萧小公子不是点了楼中姑娘? 他若是与减翠有事,那明日这满芳楼便跟了你姓吧!鸨母睨他一眼,又道,先头多骄纵一人,竟也作了他人替身。如今这落寞姿态,恐怕还有得受呢! 萧云谏似是听见了。 却又像并没留意。 只顿了脚步,又继续了自己的脚步。 行至屋内,便见了减翠。 减翠点着茶,似乎有些不自在。 萧云谏也同是窘迫,便问道:你可知,坪洲府闹得风风雨雨的蛇妖之事? 减翠仿若吓了一跳,手中茶筅也顺势落入碗中。 她慌乱擦净了桌面,道:似有耳闻。 萧云谏便道:那说说吧。 减翠道:近日多是蛇妖作祟,搅得坪洲府内人心惶惶。奴听闻,便是前日城东的李公子就遭了毒手,被那蛇妖戕害取血,好似还剜去了腰侧的一块皮肉。 这般恐怖? 正是说呢!那蛇妖犯事后,还大摇大摆地留下一块自己的鳞片。奴便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这李公子可有招惹什么人? 人倒是谈不上,不过听说他始乱终弃,害的曹小姐险要投湖自尽,便是个彻彻底底的负心汉呢! 负心汉吗? 萧云谏捏紧了自己腰间的青竹玉佩。 那还是先头,凌祉亲手为他雕刻的 第5章 陷阱 凌祉未行多远,便远远瞧见路边柳树阴影下,有一身影蜷缩着。 那青衣碧裳的模样,正似青鳞。 他即刻唤停了息雨,降下身去。 青鳞裹着单薄的衣物缩在树下,环抱着膝盖。 冬日夜雨,他又穿的单薄,更是多打了几个寒颤。 却仍未曾从梦中苏醒。 凌祉透支灵力,为他注入些许温暖。 青鳞仿佛感受到了,便是舒展了绞在一处的五官。 凌祉立在原处,只静悄悄地看着他。 他的眼眉容和,并不似画像上那般意气风发。 可偏生就是哪里都一模一样。 就连那颗泪痣,都不偏不倚地恰好烧在他心头上。 他环抱着自己的包裹,随着夜风翻了个身。 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眼中还有迷茫,可瞧见凌祉的一瞬间。 身上的紧张便被依赖取缔。 他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道:凌凌峰主? 凌祉方才收了为他添温的灵气:叫我凌祉便好。 青鳞扬起头,眯着眼睛对他笑道:凌祉。 凌祉面色一滞,却是下意识地回首。 可他身后,空空如也。 他揉了揉额角,硬生生地问道:你怎得下山了? 青鳞窘然道:无上仙门本不该容我这一个半妖在的,只遥天真人人好,可我不能与他平添麻烦。况且 他眨了下眼睛,直直望着凌祉又道: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凌祉指尖一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半晌未曾言语。 许久,他才道:先在坪洲府寻个落脚地吧,这几日我与我尚有要务在身。 青鳞乖巧点头。 公子,您在瞧什么? 萧云谏稳住自己被骇到的身形,轻咳一声掩饰窘迫。 他抽回时不时落在窗外的目光 那外面,正是他与凌祉分别的地方。 凌祉便是头也不回地去寻他所爱。 撇下自己这个替身在原地不知所措。 曾经是自己不愿让这份情为外人所知。 可现下却是悔意顿上心头。 若是自己当年顺从了,行了那道侣大典。 是否一切皆有不同? 可似乎又并无什么不同。 即便是行了大典,也并不能改变他为人替身这一事实。 萧云谏惨然一笑,眼眸中更是黯淡了几分。 减翠瞧他模样,便只顾着点茶,再也不多说一句。 萧云谏倒是惶惶开口:减翠姑娘,你说那蛇妖杀负心之人。可何为负心之人? 凌祉是。 他亦然。 他何不是那个负心寡情之人? 便是从前的千分万般不好,如今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至那一刹那,他便是想着 若他能矮下身去,对着凌祉委屈求全。 可还有一分生机? 萧云谏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道:罢了罢了,我倒有些口渴。 减翠忙不迭地咽下欲脱口而出的话语,为他送上了一杯茶水。 萧云谏一饮而尽。 最后再瞧了一眼窗外,似是在对自己,又是对着减翠道:你回去吧,他不会来了。 万家灯火息。 待到翌日清晨,萧云谏揉着发胀的眼窝醒来。 他不过倚着窗棱睡了两个时辰。 余下的,便是一阖眼梦中凌祉的身影。 他将发丝篦得一丝不苟,露出洁白的一张面庞来。 眼中虽是仍有不甘,却比昨夜多了几分光亮。 他理了理衣袂,缓缓下楼来。 此时正是满芳楼最冷情的时候,只鸨母坐在空无一人的厅中打着瞌睡。 见他下来,立马迎上来道:萧小公子,昨日可休憩得好? 嗯。萧云谏又落了两块灵石在鸨母掌心,只有些饿了,帮我寻些吃食过来吧。 鸨母眉开目笑地接了灵石,道:我们满芳楼可没有好吃食,不过对面云和楼,却是近日多了道菜品。 是何菜品? 奴听闻,便是将那幼豕[1]腰眼上的肉活生生地剜下来,大火烹调。只是奴没甚银两,还未曾尝过。 鸨母一副垂涎欲滴的做派。 萧云谏却是惊异非常。 这不正合了昨夜减翠的话语? 腰侧剜肉,烹调入味。 分卷(5) 他只觉一阵反胃。 但仍需得强撑着身子去对面的云和楼瞧上一瞧。 快步踏入云和楼,他便扬声对店小二道:将云和楼的肉眼上一份! 店小二忙着对他哈腰赔礼:这位客官,当真不好意思。小店的肉眼一日并不多,近日最后一例,便是那桌客人要了 萧云谏沿着小二手指方向看过去。 便见正是凌祉与青鳞。 凌祉脸上挂着许许多多自己从前才能得见的笑意。 正捡了一块肉眼搁在青鳞的白玉碟中。 萧云谏未曾多想,便跃了过去,挥手打翻了青鳞的白玉碟。 哐当 碟子落地四分五裂。 青鳞被吓得有些魂不附体。 凌祉的灵气瞬间便朝着自己逼近而来。 他没有防备,直直被打在了胸口。 踉跄几步,噗出一口血来。 他抹抹唇角的血渍,惨然道:不能吃。 听闻是熟悉的声调,凌祉抬头便见了萧云谏咳血的模样。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却被青鳞拉住了袖口。 青鳞一双眼眸中含泪,仿若下一刻便会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他缩着肩膀,恐惧地看着萧云谏。 凌祉脱口而出:萧云谏,你在作甚! 萧云谏拂袖,缓缓蹭净了自己唇边的血迹,冷哼一声道:哦,倒也是我多此一举了。你们妖族,不就是食人血、吃人肉的吗? 他心中如同一团烈焰灼烧。 可身上却是冷得彻骨。 他不住地告诉自己 不是在昨夜便思索好了吗? 他从前待凌祉不过玩玩罢了。 现下,这该是他不要这个玩物的。 他眯起眼睛,又道:坪洲府的蛇妖,专杀负心人,取其腰侧皮肉。你不妨猜猜,这不知所踪的皮肉,到了哪里? 青鳞顿时作呕。 凌祉却是呵道:别再说了! 刀刀句句割在他的心尖上。 萧云谏冷笑一声,灵气挑起那块肉眼,硬生生地扔在了青鳞面前。 他环着手臂。 似乎凌祉不让他说,他便再也不张口了。 小二哐当一声将手中托盘落了一地,他看着那肉眼,呆道:您说这是人肉? 萧云谏指尖燃起一团火焰,霎时间便将肉眼烧了个净。 肉眼冒出浓郁的灰烟,而并非畜类的黑烟。 却更佐证了萧云谏的话语。 小二跌到在地,忙不迭地解释:我和我店家都不知此事啊!那肉眼是城南肉铺送来的,只说新鲜好货。我、我只知这些啊 与他无关。凌祉道,去查城南肉铺。 萧云谏瞥了一眼青鳞。 却见青鳞虽是与他目光相接的时候,顿了一下。 仍是颤抖了一下,绕上了凌祉的手臂。 我、我同你们一道去。 可到了城南肉铺,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青鳞哀怜道:若不是我,你们二人早便到了此处,应当也不会让线索生生断掉。 萧云谏从鼻腔嗤出一声。 扭头去瞧是否还有旁的线索留下。 干干净净,竟是半分也无。 先回客栈,从长计议。 凌祉既已开口,他还有何好说的。 即便无数次告知自己不过玩玩而已。 萧云谏却仍觉得自己心上栓了一块巨石,坠得生疼酸涩。 他不愿意见凌祉和青鳞在一处的姿态。 却又更是不甘心在他们面前示弱认输。 他随着二人一同回了客来居客栈,心中却是有了旁的打算 若是没有线索,那便引蛇出洞。 花了几块灵石,他便成了茶馆说书人口中抛弃糟糠之妻凌儿的负心汉肖公子。 他自己,便是那个饵。 收拾妥当,便等着入夜那蛇妖自投罗网。 待到肖公子在满芳楼晃了一圈醉醺醺的出来后。 他便觉得有人跟在他的身后。 萧云谏勾起唇角。 小蛇儿上钩了。 他将人引诱着往自己设计好的陷阱之处而去。 侧身闪过,便听背后人道:今日,啊 不对! 萧云谏瞬间反应了过来,那声音明显耳熟 是青鳞! 他根本不及思考,便已出手。 即便是青鳞再怎么讨人厌,那也是一条清白无辜的性命。 他不能让青鳞落入这圈套之中。 他催动灵力相救已是晚了,只得注于自己身上。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替青鳞挡这一遭。 萧云谏闷哼一声。 陷阱中的尖刺穿了他的小臂。 好在那里面灵气是自己的,便是不会再多伤一分了。 青鳞泪眼汪汪瞧着他,似乎想要帮他脱离困境。 可凌祉已然翩翩而至,将青鳞提了出去。 凌祉蹙着眉头,好看的眉眼裹在了一起,问道:你怎在此? 青鳞垂头道:我瞧萧峰主入了满芳楼,又醉醺醺地出来我本以为我能帮上他些许,却不想当真是我对不住萧峰主。 凌祉立于陷阱之上,夜中只瞧着萧云谏捂住臂膀。 他冷声道:你又在做甚? 萧云谏苍然止了血,跃出陷阱:抓蛇捕妖,没想到逮到了他。放心,没有下次。 凌祉嗯了一声。 欲护着青鳞归去。 萧云谏却在他背后唤了一声:凌祉。 他转头,看见萧云谏一双眼眸无尽漆黑。 萧云谏望着他,上唇磕了下唇。 他想问,凌祉,我们当真再无瓜葛? 可看到青鳞的一瞬,他噤了声。 倒是凌祉沉声道:阿谏。 一如往常。 萧云谏的眼眸顷刻间如星河跌入,光辉异常。 整颗心都在期待着凌祉的下一句话。 第6章 爱意 可凌祉却说道:阿谏,不要再做无谓之事了。 无谓之事? 什么无谓之事! 萧云谏只觉得可悲而又可笑。 原是他期许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好笑。 他似乎已然麻木。 他从前不懂这些情情爱爱、弯弯绕绕。 如今却是明了了许多。 他退后几步,敛下眸中光亮,道:好。 除却好。 他还能说什么呢? 凌祉一怔。 目光挪到他袖口处,却见斑驳血迹。 即刻便道:我为你疗伤。 萧云谏却一拱手,平淡道:不必劳烦师叔了,我自己可以。 他卷起袖口,背过身去。 这不过短短几日,他便是满身伤口。 脖颈、手臂 甚至连心底里都被凌祉的话语,割得血淋淋。 他未等凌祉开口,又似是害怕凌祉开口。 便先说道:我还有旁的事要处置,你们若是累了倦了,便回客来居吧。 顿了顿,他又道:不必管我。 天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有多难。 只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说。 萧云谏自嘲一笑。 好似便是从这时起,他懂得了那些他从前不明白的一切。 他不愿看凌祉的背影。 便先行了一步。 他哪里有什么旁的事。 像是无头苍蝇般在坪洲府内转了一圈又一圈,终是停在了满芳楼前。 对面的云和楼已然贴上了封条。 大咧咧地昭告全城,他们便是那与蛇妖同流合污之人。 小二和店家蹲在门口,哭着哀求放他们一条生路。 转头便瞧见了萧云谏。 小二啐了一口道:什么劳什子仙人,竟要害得我们清白人家遭此大罪! 周围人也探过头来,指指点点。 若换了从前,萧云谏定是要同他们辨上一辩的,只说:可没什么人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非要你们选中了那城南肉铺的肉眼下锅。 可换了如今,他却行至二人面前。 搀扶起二人,他郑重说道:既此事因我而起,我便会予你们一个交代。若是清白,必不会叫你二人平白受辱。昨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了。 小二一时语塞,似还有印象昨日萧云谏盛气凌人的模样。 店家倒是深深朝着萧云谏作了一揖,道:多谢这位仙人了。昨日之事也并非您的过错,若我往后能洗脱冤屈,定会确保菜品万无一失。 萧云谏顿觉怅然。 是他从前便一切都做错了吗? 那盛气凌人、那傲骨自生的骄矜姿态。 是他从小便养出来的。 而今瞧着,却是大大的错了。 满芳楼的鸨母打眼便瞧见了他,自是婀娜多姿地过来迎他:萧小公子,是减翠侍候得宜,叫您折返而来吗? 萧云谏应了一声。 可他只是无处可去罢了。 昨日的屋子。他抛出灵石给鸨母。 思索片刻,却是道:叫减翠来吧。 鸨母自是眉开眼笑地应了声。 减翠进屋的时候,萧云谏已开了两坛烈酒。 醇厚浓烈的酒香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叫减翠不仅掩住了口鼻。 萧云谏倚在窗檐上,散着发。 一身雪青色的广袖衫被风吹拂着,腰侧环佩叮当作响。 正敲亮了低垂色层云中的月色,罩在他的身上。 减翠仿若一时迷了眼,呆呆愣愣许久才缓过神来。 她一打眼便看见了萧云谏袖口血渍。 立马搁下手中物件,惊呼道:公子,您怎得伤到了? 萧云谏别过头来,月色洒在他的面容上。 半明半暗地叫减翠瞧不清楚。 他自嘲地道:你瞧,你都刹那间看到了,他却半晌才对我说一句。 从前可从不会这般的 晚风吹散了他的话语,减翠没听清。 她只唤了人,想要替萧云谏处置着伤口,却被萧云谏制止:多谢,不必了。 减翠束手束脚地立于一侧,试着开口问道:公子,今日奴能做些什么? 萧云谏摆摆手,指着自己下首蒲团,道:陪我说说话。 是。 减翠,你可曾被旁人爱过? 减翠摇摇头:奴一届烟花女子,哪里值得被爱。 萧云谏灌了一口酒,又问:那你说若是曾有位男、女子,他曾被人痴心深情对待了许久许久 可终是有一天,他蓦地察觉,那人爱的根本不是他,只不过是他这副神似另一人的皮相,你又待如何? 减翠沉默片刻,问道:那位女子,她爱这个人吗? 她不知道。萧云谏似乎酒劲儿上了头,飞霞落入他的颊间,兴许吧 他从前当那人的深情如草芥、弃之如敝履,那人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他却随手丢在地上,踩了个稀碎。 他言罢。 似是有意无意的,将那酒坛落在地上。 听着瓷片碎裂的响动,萧云谏却是笑出了声:你瞧,正如这般,一片又一片的。 他翻身下了窗,抖落一身月色。 可他眼神清明,却是半分醉意也无。 瞧着被他举动吓了一跳的减翠,他笑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从前做过的事,如今也回报到了他的身上。 减翠却摇摇头,又问:那么,那人爱那女子吗? 萧云谏顿住,眉间蹙起。 他似是有些分不清了。 难不成,那字字句句、每行每动,便是无一对着自己的吗? 还是从始至终,凌祉都是透过自己,在瞧着他心尖尖上放的那个人? 减翠见他默然,便道:公子既是不知,便随心吧。 萧云谏长舒了一口气。 只他一颗心乱糟糟,哪里随得了。 既是心中不明,他便也没再言说此事。 倒是又问了减翠些许蛇妖的事由,道了陷阱一事。 酒罢言毕,他不可多留,便独自回了无上仙门。 捕蛇捉妖的陷阱里恐怕只注入自己的灵气并不足够,还需要些许法器支撑。 作为掌门首徒,他司掌着法器库的钥匙。 挑挑拣拣几许,他终是选了一张罗网。 那罗网若是感受到妖气,便会刹那间收紧,将妖物牢牢困于其中。 萧云谏将罗网收好,望向一侧的无境峰。 夜中无光,却仍依稀可见山上翠竹。 翠竹与他腰间玉佩相差无一。 还是凌祉熬了三日,替自己细致刻出来的。 眼下乌青、眼中通红的模样,如今还刻在他的脑海深处。 凌祉那时便说他如竹一般。 他倒是坦然,只笑道:你说的是我傲气太盛,那股子劲儿,才似翠竹吧。 无境峰的翠竹林是为他所栽。 可青鳞那副娇弱造作的模样,又有那点像了竹? 萧云谏挺起脊背,脖颈纤长。 临风中的姿态,都拿捏着一味的傲骨。 他手中细细摩挲着罗网。 却是想起,若是青鳞这半妖落入其中,是何后果? 他像是根麻绳,一端拧着嫉恨青鳞,一端又记得青鳞也不过是个无辜人。 分卷(6) 算了 萧云谏赶在天亮前,回了坪洲府。 蒙蒙雾气中,他瞧见一束阳光劈开了整张天空。 顺便展开了自己的心扉。 他应当,再试试看的。 即便是他要折去自己那可悲的傲骨。 弯下腰去讨着凌祉欢心。 也该试试的。 他换了衣衫,正巧挑了一身凌祉常穿的雪白。 玉佩系于腰间,脖颈还圈上了那白狐狸毛围领。 行至凌祉歇脚的客来居前时 他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道:会归于原点的。 他勾唇浅笑,恰巧看见窗边坐着的正是凌祉与青鳞。 面前搁置的点心精致异常。 便是心中所怨他受了伤,那二人还有闲心吃食。 却仍是摆出一副笑意来。 师叔、青鳞,昨日之事是我唐突了。 萧云谏恭敬作揖落座,又道:我该给青鳞道歉,当真对不住了。 凌祉握筷的手指一顿,指节分明。 他道:既是知错,便不要再犯。 是。萧云谏应得痛快。 倒叫凌祉皱了皱眉头。 萧云谏只心中一个念头。 若是他乖巧懂事得多。 是不是还有那一分机会。 既是凌祉说让他不必再做那无谓之事。 他择听从、顺从便罢了。 凌祉瞧他换了衣衫,便问:伤可好些? 萧云谏笑道:并无大碍。衣衫是昨夜回了无上仙门所换,同满芳楼无关。不过我倒是寻了这罗网,去再做陷阱。 他未将罗网取出。 青鳞却作一副恐惧的模样。 倒衬得是青鳞有些过了头。 萧云谏抿唇一笑,随手拂过围领。 凌祉目光也落于此处。 他记得,那是十年前他于兽潮中挑来的。 为此,他伤于左胸,现下还隐约可见疤痕。 萧云谏目光一凝,便道:围领是心意,我向来喜欢。 他平日里傲气凌人惯了。 若是装装稳重模样并不窘迫。 现下叫他多说两句讨人欢心的话语,却是难为情得紧。 凌祉一怔。 握着玉筷的指节更是透了几分青白。 青鳞坐在一侧,却是见二人之间的流转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搁下咬了一半的点心,目带艳羡道:这般好的白狐毛围领,若是有旁人送我,我定是当个宝贝一般供起来! 他话说得俏皮。 却叫听者如雷鸣般刺耳异常。 第7章 罗网 萧云谏一顿。 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耳垂,道:我倒是未曾想过这般多,只觉得喜欢,便应搁在身上。 青鳞话被堵回了咽中。 他脸色稍作不对,却依旧勉强笑着。 凌祉又瞥了一眼那白狐围领,道:既是喜欢,从前却鲜少瞧你戴。 萧云谏未恼,笑着驳道:怎得没有,今日便戴了。那屠妖大会前一日,我去修竹阁,不也是戴了? 他眉目一转,柔和的眉眼却是婉转流出一味的妩媚颜色。 他又道:师叔,可还记得那日之事? 凌祉的目光落于他纤长白皙的脖颈处。 并着洒了一部分,仿若跌进了他的衣缘深处。 萧云谏指尖挑过自己垂落的发丝。 青丝绕指尖的美景,叫漫天霞光都逊了色。 凌祉轻咳一声,敛下了目光,道:你的陷阱,备于何处? 城郊树林。萧云谏随手指了个方向,仍是昨日位置,距满芳楼近些。 凌祉眉头蹙起:又是满芳楼? 萧云谏勾唇:不过是为着引蛇妖上钩罢了,师叔莫要多心。 多心二字他咬得重极了。 不知在说与面前谁人听。 青鳞咬着下唇,却是期期艾艾地说道:满芳楼的女子可是极漂亮?我也想去瞧上一瞧。 凌祉即刻厉声道:不可去。 萧云谏心下郁结,可口中还是道:正是,毕竟青鳞这般洁白人 他话未说全,却也是同从前有了大大的不同。 凌祉只觉意外,许久方才说道:你也少去些。 萧云谏垂下睫羽。 先前这些话凌祉从未少说过。 只现下他却成了捎带的那一个。 若是换了从前,凌祉定然是要将整个无境峰的醋坛子都打翻的。 可从前又从前。 从前也亦非他以为的从前。 往日他未曾想明白过 若非不是他心中也搁着凌祉,他又怎会只对着凌祉恃宠生娇? 旁人又何时入过他的眼帘? 只是晚了些。 可仍未到绝境。 萧云谏已有两日未曾好好阖过眼。 困意上了颅顶,叫他已来不及做过多的思索。 凌祉叹了口气道:回去歇息吧,晚间还要守着陷阱。 萧云谏却固执地望着凌祉,问道:那你呢? 他一双清澈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凌祉。 他已然有些混乱了。 可说出的,却尽然皆是心中所思所想。 凌祉仿若要被那见底的玄色吸引进去。 很像。 那双眼眸除却泪痣,当真生的一模一样。 只是从前萧云谏的眼中多的是骄矜。 而如今,却因迷蒙,平添了几分柔意。 一如二百年前的自己初次见到他的时候。 即便他已为了救自己负伤,却仍是温和劝道:快回去吧,这里危险。 刻在心底,记了许多许多年。 凌祉倏地便从回忆中脱身。 他看向面前的青鳞,正是二百岁年纪。 恰好与他救了自己又身负重伤之时相符。 萧云谏未得到凌祉的回应,仍奋力睁着双目,不动声色。 青鳞却是绞了下手指,道:凌祉哥哥,你不是应了我,要带我去转转这坪洲府吗? 凌祉哥哥。 又是这个忤耳的称谓。 前几日还是凌峰主。 这日便成了凌祉哥哥。 倒没见青鳞唤他一句,云谏哥哥。 不过想来也是。 他同青鳞,还要差上几十年的岁数。 怎能叫上一声哥哥? 萧云谏未言语。 只睁着一双困顿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望向凌祉。 凌祉轻咳一声,道:回去吧,云谏。 萧云谏瞬间塌下了肩膀,抿抿嘴,却仍是道:好。 凌祉一双含情眼中神色繁复。 终是定在了漠然之上。 萧云谏勉强一笑:不必管我。 回了房间的他便蒙上被子,昏天黑地地睡下了。 就像是在逃避一般。 只这一睡,险些未赶上时辰。 披星戴月地安置好了陷阱,他便又装模作样地进了满芳楼。 听着说书人惊堂木一敲,又是将他捏造的故事摆上了台面。 台下落座者皆唏嘘。 说书人又言说道:这负心寡情的肖公子啊,便是日日眠花宿柳,去那 所有人呼吸一滞,等着说书人继续。 台下有一人撂了茶盏,随手敲了两下桐木桌子。 正欲转身离开之时,便听闻说书人又道:去的就是那,满芳楼! 萧云谏泼了整整一壶酒在自己身上,错乱着步子。 低垂的眼眸中却尽是清明神色。 从方才片刻起,他便只觉有一双眼眸凝视着自己。 许久未曾撒开。 待自己踏出满芳楼之时,那目光却是愈演愈烈起来。 青鳞被留于客来居。 那么现身的必定是专杀负心汉的蛇妖。 他七拐八绕地进了树林,将身后之人引向所设置的陷阱之中。 隐去自己身形后,他御剑在云端瞧着下方地上。 却见拿随着他的人转了几个圈,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真晦气,还以为是个肥货,没成想竟跟丢了! 萧云谏顿觉不对。 俯下聆风,朝着陷阱当中望去。 瞧见的却是一具尸首被大咧咧搁置在陷阱里面。 萧云谏看不十分清楚。 可心中却只一个念头,那并非蛇妖。 果不其然,陷阱中的尸首颈部两枚尖细的痕迹。 面色惨白,浑身瘫软,像是被抽去了全身血液一般。 萧云谏收了罗网,用灵力将尸首翻过来。 见到的便是腰侧被剜去了皮肉。 又是蛇妖做的! 如此这般明目张胆,岂非妄图挑战他的极限? 萧云谏攥紧了罗网,冷哼一声。 只是 那蛇妖如何得知他置了陷阱于此处。 又摆下天罗地网只等其上钩? 只一瞬间,便有不好的猜疑划过他的思绪。 他回首瞧了瞧那尸首周遭,却是并没有发现任何鳞片。 只他依稀记得,减翠曾说这蛇妖杀人后,便会拔下鳞片耀武扬威。 如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尸首模样像极了这两日在坪洲府中听闻的样子。 萧云谏多存了一个心眼儿。 但也只能将尸首留于坪洲府的官衙来处置。 他未行几步,便瞧见月色下,有一物闪着微光。 是鳞片? 他忙不迭地弯下腰去拾起了鳞片。 他嗤笑一声,道:原是丢在这里了。 故而并非旁人为了泄恨,模仿着蛇妖作案。 这人依旧是被蛇妖所杀。 萧云谏将鳞片收进怀中。 尸首他带不走,便只能从这鳞片上下手。 回了客来居之后,他朝着凌祉的房间望了一眼。 凌祉似是并不在,房中只点了几盏微弱的烛火。 萧云谏深吸了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取出鳞片搁置在桌上。 可却半分心思都放不在那上。 叫卖声、花灯色充斥着他整个思绪。 是不是凌祉正同青鳞,在外逛得欢心。 酸与苦糅杂着,混入他的心房。 一挥手,便是碰洒了茶盏。 茶水泼在鳞片之上。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拭去鳞片上的水渍。 却是烛光一闪,叫他看出些许不同来。 这鳞片 怎会不似蛇的鳞片,却更像是鱼鳞。 亦更似那日屠妖大会中,青鳞面颊伤所浮现的鳞片! 他细细回顾着那日青鳞斗篷下的鳞片模样。 又将手中这枚颠三倒四地看了好几圈。 若是他的记忆未曾出错。 那便是一模一样! 怎会是青鳞? 萧云谏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便听有上楼的脚步声。 是凌祉。 他不知怎的,陡然将烛火吹灭。 坐于黑暗中,那鳞片的光晕却是更甚。 他死死握住鳞片,听着凌祉嘱咐了青鳞许多。 指节青筋突兀着。 凌祉话不多,从前也都是说与自己听的。 而现下,他却只能装作自己不在。 方才能听闻凌祉对旁人所言,当作对着自己。 多么可悲可笑。 他能感受到凌祉似乎等着青鳞进了房间,仍是在屋外立了许久。 但他却猜测不到缘故。 思来想去,便是只有多瞧青鳞一眼,也能叫他驻足吧。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听着凌祉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便才取了鳞片,映着月色又看了许久。 终是叹息一番,他传了灵简与凌祉。 只道让凌祉来自己房间。 凌祉推门而入之时,他正弯腰将屋内的烛火一一点亮。 褪去外衫只着素白中衣,青丝尽然披散着。 听到响动,他微微抬眸。 便如星河万丈,落入其中。 凌祉一怔。 却是迅速地合上了门扉。 萧云谏便是施下了隔音诀,叫声音半点不流出与他人所闻。 凌祉瞧他动作,拧着眉眼,问道:何事? 萧云谏将发丝拨于耳后,轻声道:蛇妖之事。 凌祉方才忆起萧云谏晚上的行事。 他轻咳一声,问道:可是抓到了? 萧云谏摇摇头:并无。 他让凌祉展开手掌,搁了那鳞片上去。 临去前,尾指尖端磨磨蹭蹭地勾到了凌祉掌心。 他能察觉到凌祉身上一滞,却只当那是不小心罢了。 他道:这是在那陷阱周遭寻到的。蛇妖未曾上我的当,可现场却落下了这个。 他目光灼灼,心中万分期待,又道:我不知那蛇妖是如何得知的,也不知他作何要挑衅与我。只道,许是蛇妖并非蛇妖呢? 凌祉也察觉了那鳞片异常。 比之萧云谏,他更熟悉青鳞几分。 确确实实属于青鳞。 他攥紧鳞片,唇角抿成一条线:不是他。青鳞今日,一直同我在一处,未曾分离。 事实并非 花灯会上,青鳞曾与他走散。 他寻了青鳞约莫半个时辰。 萧云谏嗤笑出声。 这般,是他当真未曾耐住。 笑得皆是自己罢了。 他指尖陡然抠进檀 木案中,仍冷哼道:已到了这般事实胜于雄辩的田地。 凌祉你还要护着他吗? 分卷(7) 第8章 猜忌 方才,我便说过了凌祉冷下声音,青鳞今日一直同我在一处,并未离开过。 萧云谏却也昏了头,之前告知自己要懂事乖巧的话语。 如今被凌祉冷冰冰的语句一激,竟是全然忘在了脑后。 他大笑一声,嗓音却有些压抑不住:那鳞片呢?鳞片又说明了什么? 凌祉道:此般低下的栽赃陷害。 如何是栽赃陷害?那人又怎般取得他的鳞片?萧云谏一股脑说道,亦或者说,那人又是怎知我的陷阱行事? 他的胸腔上下起伏了两下,直勾勾地将目光抛给凌祉。 可他却瞧见凌祉面容上,浮现了些许他不懂的神色。 有猜忌,更有质疑。 凌祉,你怀疑我?他千分万分不敢置信。 深吸了几口气,却仍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恼怒与酸涩。 凌祉如何会去怀疑他? 凌祉又怎会不知他的性子? 他虽是向来傲气使然。 可到底从来没有在暗处与旁人使过绊子。 便是有气,也当面撒了出来。 凌祉怎么可以怀疑自己! 萧云谏眼角一红,竟是觉得框中湿漉漉。 他抽了下鼻子,自嘲一笑: 如今竟到了这般地步了吗?便是没有从前我们之间那点弯弯绕绕,我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师侄! 我是无上仙门掌门的首徒,我是合该日后继承无上仙门之人! 你怎会觉得,我就应当是那本人捅人刀子的小人? 凌祉 他惨然出声,字字泣血。 凌祉手紧握住息雨,却是背过身去。 他未曾回头,只道:阿谏,我也说过,不要再做无谓之事了。 又是无谓! 萧云谏用手背拭去眼角滴落的水珠。 既是凌祉说他无所谓,他便做些有所谓之事。 凌祉甫一拉开房门,便听闻背后嘻嘻索索。 竟是衣物落地的声音。 萧云谏又是在后唤他的名字:这样,有所谓了吗? 他陡然回首。 瞧见的却是萧云谏将全身衣物褪去。 赤身立于桌前。 几日来的奔波叫他消瘦了不少,只脊背骄傲地挺拔着,怎么也不认输。 洁白的面庞下是纤长的脖颈。 再往下 凌祉瞳孔一缩,砰的关上了房门。 他顺势脱下自己的外衫,驱灵力为萧云谏披上。 他站定在萧云谏的两步之遥外。 却是再也不肯上前。 竟是连触碰,都不愿意了。 萧云谏的脊背瞬时便佝偻了下去。 像是被夺去了呼吸的能力一般,只觉得窒息的感觉萦绕着他。 他披着那件仍有凌祉淡雅味道的外衫。 明明充沛着灵力,却仍觉得彻骨凄寒。 他裹了裹衣衫,颓然跌坐在椅凳之上。 凌祉将门拴好,认真地道:阿谏,我只是觉得从前的事情,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萧云谏抽动唇角,你说的倒是轻巧。 你连一句好聚好散都未曾与我说过,如何到此为止?他赤红着双目,愣愣地看着面前男人。 凌祉心中也有动容。 他从不知道,萧云谏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他从前总是以为,萧云谏不过将他当做一个玩物。 享受着自己对他的好罢了。 凌祉沉默许久。 待烛火都暗了几分,方才说道:对不住。 先低头认错。 这是从前凌祉管用的把戏。 他日日骄纵,不就是因为总有凌祉在他身后替他兜着? 如今再听这句熟悉的对不住,却是刺耳得紧。 桌上息雨与聆风并排挨着。 本是同源名石所出的两柄剑,如今恐怕是最后一次相依相偎了。 他猛地忆起那次兽潮了。 也便是那次兽潮经历之后,他才选了同凌祉在一起。 那时候,他脚上受了伤,彼时正等着凌祉去寻出路。 可凌祉未曾等到,等到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妖兽朝他而来。 眼瞅着他便要葬身兽口,凌祉却是堪堪折返而来。 他瞧见凌祉惊惧万分,嘶喊着他的名字,叫他快走。 可他双腿折断,哪里走得了。 霎时间他只觉得命数尽于此,却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凌祉。 凌祉抱着他,闷哼声伴随着鲜血,抑制不住地从鼻腔嘴巴流出。 可却仍是宽慰着他:阿谏,放心,我定会护你平安。 陡然间,萧云谏便只有了一个念头 若是凌祉不在了,这世间恐怕再无一人,待他这般好了。 他瞧着凌祉为了杀出一条血路,使用秘术耗费数十年修为而惨白的一张脸。 蓦地说道:师叔,若是出去了,我们便试试吧。 凌祉眼中有了光。 兽群也逐渐散去。 而如今,那个用血肉替他铸成围墙之人。 却也是将他推入深渊之人。 萧云谏眼眸里瞬时没了光,黯淡的像是一口枯井。 除却凌祉这颗石子,仿若任何投进去,都不会有波澜回响。 他已经不在乎那鳞片到底是蛇妖还是青鳞的了。 被质疑、被侮辱的火已经烧干了他剩余理智。 他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他像是个怪物一般,脑海中叫嚣着不同的话语。 一人道:是你不好,是你渣。若是从前你待他好一些,举行了道侣大典,他怎又会抛弃你? 另一人道:呵,凌祉不过将他视作替身。即便好坏又如何,人家回来了,他不自然要腾出这个位置? 萧云谏脑中吵吵嚷嚷,让他不住地敲了几下。 他面无血色的模样叫凌祉看不下去:阿谏,休息吧。 萧云谏惨然一笑:好都好,师叔你说得都好。 凌祉出了门。 聆风便又孤零零地被留在桌上。 萧云谏晃晃悠悠地将自己摔在床榻之上。 裹紧了凌祉方才替他披上的外衫。 即便鼻腔中充斥着凌祉身上的清雅气息。 他仍是蜷缩着身子,环住了手臂。 减翠前日问他的那个问题,他终究是能答上来了。 哪里是也许。 他分明就是在心中爱着的凌祉的。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患得患失。 依着凌祉的一句话,就心痛如绞。 不知过了许久,萧云谏终是缓和了脸色。 他缓缓起身,却是瞧见底下隐约有些颜色。 是鳞片? 兴许是方才他的举动太多,叫凌祉没有留意鳞片掉落在地。 他踩上了鞋,拾起了那片鳞片。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还是得问清楚这鳞片的来处。 他穿戴好了全部衣衫,将聆风拿在手中。 刚想敲青鳞的门,却从窗缝看到了不对劲儿。 房间中之人并非青鳞。 他生了一副细弱的长相,一双杏眼圆又大。 身量也并不如青鳞高挑,小小巧巧的模样中又带了一丝怯懦。 可那人身上穿的是青鳞的衣物,戴的是青鳞的玉佩。 他坐在镜前,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说道:倒是有些陌生了呢。 声音也同青鳞并无相差! 萧云谏本欲推门的动作一滞,将薄薄的窗纸又多捅开了些许。 他看得更清,心中却是更慌乱。 那人于镜前手指一挥,便瞧见他的容貌又重新恢复了青鳞的模样。 萧云谏一时又喜又惊。 指尖捏在自己的腿肉之上,这才叫自己稳住了身形。 喜得是,青鳞也并非长成那画上人的模样? 他根本也不是那画上人? 也不是凌祉搁在心尖上念着的那个人。 惊得却是 青鳞这般行事,并非用了□□来易容。 而是直接用了障眼法,使得所有人瞧见他的姿态,都是现在这幅模样。 这障眼法本不稀奇。 可障眼法却是要施法者灵力远高于旁人。 他与凌祉,甚至遥天真人都未曾察觉到异样。 眼中的青鳞便是生着画中人那一张脸。 这便意味着,这个孱弱的半妖少年,竟是比他们所有人的修为皆高。 那他被抓上无上仙门,破了遥天真人所下的结界。 甚至坪洲府中的杀人取血。 他都有能力来完成的! 萧云谏下意识地错后了几步,隐约瞧见镜中的青鳞似是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他欲走。 却在转身间,被人劈向了脖颈处。 顿时,直接晕了过去。 来人一袭红衣,将他揽在怀中带入青鳞的房间。 红衣人将他床榻上,拨开他的发丝,露出整张脸来。 这般相似。红衣人叹道,从萧云谏紧握的掌中捏出青鳞的鳞片来。 青鳞瞧见了,便问:是你做的? 红衣人在贵妃榻上一躺,扬了扬下颌:正是。 你可知这般做,会让我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青鳞皱着眉头,埋怨道。 红衣人随手将鳞片丢在一旁,转头又道:谁叫你做事怎得总这般拖拉,已耗费多少时日了。 青鳞手一挥,卸去障眼法,面容便又成了不同模样。 一双杏眼怯生生地看向床榻上的萧云谏。 红衣人见他不言语,又道:主子的计划需得早日施行了,你这般柔软心肠可怎么行? 青鳞抿着嘴,又是深深地瞧了萧云谏一眼。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省得了。 他又问:那他呢?可是要抹去今晚记忆。 红衣人勾唇一笑:哪里用的着,自然是留着等明日好戏。你说,他若记得你的真实容貌,又会说何作何呢? 第9章 撕心 萧云谏从自己房间的床榻上醒来。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昨日他不是在青鳞房外,瞧见了青鳞那张面容是用障眼法所伪出来的。 怎得又回了自己的房内? 那时候 他是怎么昏睡过去的? 脖颈一阵胀痛,他陡然忆起是被人从背后袭击。 青鳞既在屋中,那来人便只能是旁人。 所以即便是青鳞一直同凌祉在一处,却有同伙能替他将尸首丢进自己所制的陷阱当中。 萧云谏兀自笑了起来。 这便不是最明显的证据? 他察觉到掌心间有异物。 取出一瞧,便是昨晚被他牢牢攥在手中的鳞片。 他未曾细看,翻身下了床。 披上斗篷,他瞧着时日正值晌午。 日光透过窗棱映在他的身上。 他终是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凌祉并不在房内。 不过向来也是,青鳞日日缠着他逛着这坪洲府。 哪里得闲。 他晃晃悠悠下了楼,正备着寻些吃食。 却瞧见凌祉正进了门,身后却是跟着青鳞。 青鳞仍是一副柔软纤细的姿态,和画中人并无什么两样。 他明明笑起来人畜无害。 一双眼睛如小兔儿般通红。 可萧云谏只一想到昨日镜中模样,便只觉战栗。 青鳞的修为远高于他们。 这是事实。 萧云谏只思索一瞬,便将鳞片先在背后揣进了袖口。 还需得等凌祉独一人的时候。 青鳞瞧见了他,便勾起唇角打着招呼:萧峰主! 萧云谏颔首,脚下却半寸未动。 青鳞轻车熟路地唤了小二,点了吃食。 萧云谏仍立于原处。 倒是凌祉开了口,道:一同吧。 萧云谏深吸一口气:是。 他身上莫名生出一股子对青鳞的惧怕来。 坐下之时也有些束手束脚。 生等熬了过去。 青鳞拍拍肚子,眯着眼睛道:当真美味,真希望日后能留于坪洲府。 凌祉递上帕子:若是以后留于无上仙门,便是可以时常下山来探寻美味。 萧云谏别过头去。 恨不得施了灵力将自己一双耳朵全都合住。 他平白给自己添什么堵? 心中窒然,大口才喘上气来。 他将碗筷一搁,仍是强撑着笑意问道:师叔可是有空?我想细与你言说那蛇妖之事。 凌祉倒也未曾忘却他这下山来除却青鳞,所为何事,便点点头。 青鳞撑着下颌眨了下眼睛:那我自己转转。 凌祉道:勿要去那人多的位置。 竟是细细密密又说了许多。 萧云谏妄图用灵力闭了耳目。 不去看、不去听。 可到底那些话语,就像是无孔不入一般。 字字句句都戳进了他的心里。 这些话,是他从前最嫌凌祉说的。 他总是会捂着耳朵,斜凌祉一眼:唠唠叨叨,像是个老爷子! 凌祉颇为无奈,可每次却仍不顺他心意,把一切都嘱咐好才作数。 萧云谏垂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聆风,紧紧攥住。 如今,他只有这般挨着青鳞。 才能听见那从前嫌弃,如今却是再也不属于自己的话语了。 分卷(8) 青鳞听他说了许多,便撅噘嘴:这般麻烦,我倒不如回房去,埋头睡觉好了! 凌祉又是宽慰:若是短了灵石银子,便同我说。 灵石银子倒是不缺,你予我的还有许多。青鳞眼眸一转,只缺了件腰佩,那枚便是很好看的模样。 他手指的是凌祉腰间。 一枚素白的玉珏。 上面没有雕刻任何,只微微有些自然而成的斑纹。 打眼瞧着并不昂贵,甚至还有些寒酸。 可偏生青鳞就是要这一枚。 那是萧云谏从前还礼用的。 凌祉细心予了他许多,他不过随手从摊子上抓了一枚。 便被凌祉当作珍宝一般对待。 可如今 你若喜爱,便送与你。凌祉随手取下那尚有他体温的玉珏,递与青鳞,本不是什么贵重物件。 他竟是半分目光都未曾施舍给萧云谏。 仿若曾经那个被他珍视之物。 如今已成了可有可无、随手送人的物件儿。 萧云谏听不下去。 他抽了聆风,便行礼道:若是师叔闲下来,便灵简传信与我吧。 仓皇而逃。 等回到屋内之时,他却再没了心思同凌祉言说昨日之事。 想来也是,便是昨夜他已然将鳞片置于凌祉面前。 即便是凌祉口口声声言道,青鳞未曾离开他的视线。 但也未曾质疑一分,那鳞片的缘来。 那时是当真有了证据,而如今知他口头所言。 凌祉哪里又会信。 他恍惚一下,便觉鳞片从他袖口滑出。 他弯下腰去捡,终是映着光线察觉到了不对。 这鳞片与昨日大不相同! 不似青鳞那般,更似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蛇鳞。 灵简未动,房门却被敲响。 来人是凌祉。 萧云谏只得将那鳞片往枕头下一藏,便开了门。 凌祉下了隔音诀。 萧云谏却道:不必了。 他垂眼望向凌祉的腰侧,那素白的玉佩仍坠在腰间。 他脑子轰然一声,张张嘴便哑然说道:不必了只因,即便你下了隔音诀,青鳞也听得见。 凌祉眉间画了个川字,问道:你在说甚? 萧云谏深吸一口气:青鳞的修为,远高于你我。 凌祉显然不信,道:这怎般可能? 萧云谏便又道:我本不欲说的 昨日在你离去后,我心中恼怒,便准备同青鳞对峙。至他窗前之时,却见他生了另一幅柔弱面孔,根本不同于你画中人模样。他并未曾用人/皮面具做易容,反而直接用了障眼法。 凌祉指尖捏紧,似乎在胸腔里压了一口浊气。 他冷言道:还有呢? 萧云谏抿抿嘴,一股脑全然吐了出来: 你也知晓,障眼法只对比之修为底下之人有效。就连师父都瞧不出他的伪装来 还有,那日他挣脱师父的结界,并非因为血亲缘故,恐也是因着他修为过甚吧。 昨日我还被另一人袭击,那定然是与青鳞合谋之人。你说他未曾离开你,可他的同谋呢! 他说罢,心中却也有些悔意。 他从前不是这般没分寸的。 话语搁在舌尖,却也是掂量斟酌过后,才会吐出。 可瞧着凌祉,他却脑中烧了一团火。 燥热得将什么都忘却了,全然将心声流露。 不过是为情所困罢了。 萧云谏攥紧了衣角。 平整的素衣,已被他揉出沟沟壑壑来。 他怔怔地看向凌祉,妄图得到同从前相似的笑容。 可凌祉冷哼一声:这便是你想同我说的? 萧云谏颔首,指尖更是扎入几分:是 方才青鳞才与我说道,你昨日在他屋前昏厥,将他吓得不成样子。他照顾了你半夜,就连眼睛都熬红了。方才瞧你容色好些,这才放了心。 凌祉冷冰冰的目光直洒在萧云谏身上,如同一道冰刃。 萧云谏手足无措。 他当真后悔了。 他早便思索过,凌祉约莫不会信他所言。 可方才瞧着那玉珏仍在,他才动了心思。 凌祉见他目光一直落于自己腰侧。 便解下玉珏掷在案上,道:是青鳞知晓这来历,才同我说不要的。 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 萧云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紧紧撑住一旁的桌子。 原是青鳞说不要,凌祉才不送的。 亏他还以为,是因为凌祉陡然想起他们之间的过往。 呵 萧云谏嗤笑出声。 仿若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捧腹大笑。 他只觉得口腔中甜腥味道愈发浓烈起来。 撕开的心房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呼呼地朝里面灌涌而去。 从前再骄傲的一个人,也在凌祉面前舍弃了一切。 他脱过衣物,认过错处。 丢盔弃甲只为了能得到凌祉一个转身。 而只凭着旁人一句话,他便又成了输家。 萧云谏茫然间,甚至回忆不起 从前在凌祉还待他好时,是否也曾为了他。 将旁人所言的事实,皆当做虚话? 他轻咳了一声,手背狠狠地抹去唇角血红。 凌祉叹了口气,道:阿谏,仍是那句话,别再做无谓之事了。 萧云谏抬起眼眸。 一双柔和的眉眼,却如同淬了毒一般。 将凌祉装裱于其中。 他喃喃自语道:我不会输的 凌祉道:你只将我视作战利品罢了。 萧云谏想说,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 你仍如稚子,喜爱的玩意儿被夺去,便不甘心。凌祉摇摇头,可你已然长大。 萧云谏哑然道:我没有当真没有。我知道晚了许多,可师叔,我是心悦于你的。 什么劳什子的各取所需,玩玩罢了,都是我从前胡言的! 没有输赢,只不过我不想失去你。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处,我已经改了 你若是喜欢这张脸皮,我便会再像他一些。 我不在乎的!替身也罢,什么都好 他已是将自己所有可悲的自尊都扔在地上。 任由凌祉将其碾碎。 他不在乎! 凌祉的指尖终是轻触到了他的肩胛。 他抖了一下,却是满目惊喜。 凌祉不过轻轻拍了他一下。 声音温柔得像是从前日子:阿谏,结束了。 萧云谏轰然坠地。 凌祉真的不要他了! 凌祉彻底不要他了 明明他已经懂事顺从了。 明明他将整颗真心,都血淋淋地剖出来给凌祉瞧了。 可为何,凌祉舍弃的那个 依旧是他? 第10章 绝情 萧云谏脸色青白,眼底却是吓人的赤红。 他怔怔地望向凌祉。 见到的却只有凌祉如寒冰的一张脸庞。 即便分明是在前一刻,还曾温柔地对他说出绝情话来。 到此为止。 四个字便了断了一切。 萧云谏心痛如刀绞。 他弯下腰去,蜷缩在地。 他喃喃自语:凌祉,从前你做过的事情,可曾有一件是因为我萧云谏? 他未曾听见回复,惨然失神。 恍惚间他只能瞧见凌祉的背影。 决绝而又果断。 未曾有一丝留恋,便出了这扇门。 萧云谏再也憋不住口中鲜血。 他慌乱用袖口擦拭,素白的衣衫被血红占据。 他不知过了几时几刻。 他封了自己几道穴位,这才叫甜腥味道减淡。 终是强撑着身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我还得取蛇妖之命 他喃喃自语道,用清水洗去了面上血污。 可不管多么干净的一张脸,却仍掩盖不住眼底的黯然。 萧云谏死死地握住聆风:如今,便只剩下你了 聆风是他的本命剑,自是与他所相通。 他的一切情绪,聆风皆能感知。 聆风好似也明白了一般,剑身的银,都覆上了一层霜雪。 聆风嗡鸣作响。 萧云谏将他握在手中,道:蛇妖之事仍有许多理不清的头绪,我应当回无上仙门一遭。 他收拾起了行囊。 摸到枕下的时候,方才想起自己藏匿的蛇鳞。 他将蛇鳞捏在指尖瞧着。 鳞片应当是这两日蜕下来的,上还凝着些许皮屑与血丝。 他有些淡忘了,属于青鳞的那块鳞片。 究竟是何时所脱。 但这并非要紧事。 萧云谏如今有了蛇妖的鳞片,便是能掐个寻踪诀。 只这坪洲府说不大也很大,恐怕一圈下来,也需得些时辰。 他打定了注意,又收好了行囊。 想来许久,未用灵简。 只用笔书落字,短短几行告知凌祉自己回无上仙门去了。 他将书信翻来覆去折了许多回。 终是交由小二,让他转递。 晚霞落在客来居门口,为所行之人皆罩上了一层朱色薄雾。 可萧云谏却觉得他的脚下,只有阴霾。 便是旁人再鲜艳,他也是在阴影当中的那个人。 坪洲府的花灯会并未曾因着蛇妖之事而落下。 街边熙熙攘攘,已有商贩支起了摊位。 叫卖声、吵嚷声,充斥着他的耳廓。 而他却持剑与他们划开了两个世界。 他抬眼望向凌祉房间的方向。 未点烛灯,不知可仍是在原处。 长长地叹息过后,他却转身而去。 他未曾准备在坪洲府内就御剑而行。 反而随意地走过那些个凌祉从前陪着自己,而如今只同青鳞一起,走过的路。 灵修者寿数皆远长于常人。 他们看多了生死轮回,看过了岁月流逝。 反而有些漠然于情了。 他捏下寻踪诀,以鳞片上的气息覆在整个坪洲府。 几只常人瞧不见的灵鸟,便挥动着若蝉翼般的薄翅飞了出去。 萧云谏的步伐落于云和楼与满芳楼中间。 一侧是萧索,而一侧是繁盛。 鸨母打远处就瞧见了萧云谏,甩甩帕子便迎了上来:今日萧小公子,倒是不查这蛇妖之案了? 萧云谏一拱手:多谢前几日的相帮,如今便不叨扰了。 鸨母捂嘴一笑:减翠可是想你得紧呢! 萧云谏坦然道:减翠姑娘是帮了我许多,我也合该谢她一番。只我今日事情繁多,恐并无时间再同减翠姑娘叙旧。 鸨母笑道:这不巧了嘛!您瞧瞧那是谁? 萧云谏沿她所指,便见减翠正挽着篮子从外归来。 减翠见了萧云谏,也是分感意外。 她道:您怎今日来了? 鸨母笑得花枝乱颤:减翠可是时常向奴说起您,说您是她遇到最好之人了。 萧云谏往一旁侧过了鸨母的动作,道:那就多谢减翠姑娘了,就此别过。 鸨母瘪瘪嘴,又道:萧小公子,您那位翩翩谪仙人的师叔呢?他可是寻到画中人了? 萧云谏瞬间一滞。 减翠忙不迭地扯了鸨母。 寻到了。萧云谏自讥一笑,若非寻到,我又怎会 他自顾自地摇摇头:算了 他欲走,可方才封了几个穴道,又施展灵力的后遗症便迎头追上。 他扶额晃悠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 还是减翠扶住了他。 这般,却是叫他不小心扯下了减翠手腕上绑着的帕子。 那里瞧着皮肉去了一块,伤口不大也并不深。 只红彤彤得惹眼。 萧云谏缓过了神,皱着眉头看了过去,问道:这是怎的了? 减翠忙不迭地拾起帕子裹在手腕处:无事,不过昨日烫伤罢了。 她目光似有些闪躲。 萧云谏顿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鸨母和她身侧的龟公对视一眼,见龟公点点头。 她便说道:萧小公子,虽知你向来洁身自好,但到底也算是相识一场。奴便做主,今日替您开坛好酒吧。 萧云谏忙道:不必如此麻烦,还是我之前多有叨扰。 鸨母又道:那便算是您请奴喝壶好酒吧。 你来我往几回合,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萧云谏面皮薄,身为灵修哪里经历过这般。 脑内又混混沌沌的,想不出旁的说辞来,只得道:满芳楼我便是不入了,街边小摊共饮一杯,可好? 鸨母跺跺脚,却只能应了。 龟公道:那奴便取了楼中好酒来。 鸨母也应和着:正是正是。 萧云谏叹了口气,行至街角小摊。 分卷(9) 他伸手掸了掸灰尘,撩拨衣角坐了下来。 鸨母抬头看了眼房檐上落着的灵鸟,甩甩帕子全然轰走:去去! 可寻踪灵鸟叽叽喳喳半晌,还是徘徊在满芳楼之上。 萧云谏觉得头痛欲裂,接连揉了好几下都无可奈何。 他依稀觉得减翠手上那道伤疤稍作异样。 可乱成一团浆糊的他,却是半分细节都品不出来。 哎哟,酒来了! 鸨母捧着一壶酒,揭开盖,像模像样地在所有人面前现了一波。 浓烈馥香的酒气瞬间俘获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她为萧云谏斟了一盏,送到唇边,道:这杯奴敬您! 萧云谏拗不过,就着杯口便一杯饮尽:酒也饮罢,我也该 不对,这酒 他的余光陡然瞥见那在满芳楼顶上盘旋的灵鸟,又蓦地回忆起 那片蛇鳞,大小尺寸,不正好同减翠手腕上的伤疤吻合吗? 可他已来不及反应。 只觉得眼前乌黑,便一头栽在桌子上。 不省人事。 鸨母立马朝着旁人道:都散了吧,这位客官酒量不好,我们现下扶他去休息,不必担忧。 可虽是指指点点,但人情冷暖。 还是未曾有一人驻足。 凌祉自踏出那扇门后,便有些恍惚。 就连青鳞唤了他几许,他都未曾听见。 青鳞撅噘嘴道:今日还说要猜那灯谜,为我将小兔儿的花灯赢回来呢! 凌祉顿了一下,道:好。 他的指节轻轻敲了两下,起身又道:我回去为你寻件斗篷。 青鳞点点头,乖巧地等在原地。 小二瞧着他俩,拍了下脑袋,猛然想起萧云谏留的手书来。 他忙不迭地从柜台下取出,气喘吁吁地拿给青鳞:客官,这是那位与你们同来之人的信件,说是让我转交于那位仙人模样的客官。可我总想着,你们关系匪浅,交予谁都是一样的。 青鳞温和笑笑:正是,交予谁都是一般。 他递了一块碎银子给小二,便算是打上了。 趁着凌祉这上楼的片刻,他已然拆开了信件。 上面萧云谏一手行云流水般的字迹,只交代了他回无上仙门一事。 青鳞将信件一卷,随手丢在了袖口之中。 待凌祉下楼后,他却是似有若无地提及:今日倒是未曾瞧见萧峰主。 凌祉余光瞥过萧云谏房间位置,道:他总有自己打算,不必理会。 他替青鳞将斗篷披好。 却没瞧见其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 萧云谏悠然转醒。 他身处于一个昏暗的房间当中,手脚并未被束缚。 只依旧头痛欲裂,险些要想不起方才之事。 他是被满芳楼鸨母的一杯酒送到这里的。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下手脚。 房内陈设老久,还有蜘蛛网织在角落中。 只一动,便觉得灰尘扑鼻。 他轻咳了两声,快步疾行到门口,想要推门而出。 却察觉到房门被一把锁抵住。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便是这点伎俩,就能关住他? 当真以为他那半吊子灵修,下山来戏耍的吗? 他驱动灵力。 却发现浑身酥软,竟是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 怎么回事?! 他有些慌了,但仍是强打着精神。 打坐在塌上,可内丹中却并无半分热流涌动。 他的灵力呢?! 房间外侧门锁被打开,强烈刺眼的光芒瞬间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用手背堪堪去挡了光耀,指缝间瞧见开门之人 正是减翠。 减翠端了一碟子吃食在他面前搁下,掸了掸灰尘坐于镂花圆凳之上。 她瞧了萧云谏许久,方才开口:萧公子,你是个好人。只不过,你太接近真相了 萧云谏即便心中乱作一团,面上却仍强装镇定。 他松了身子,道:真相不过就是,你才是那条杀人害命的蛇妖。 减翠眯起眼睛,却摇摇头:并非,亦或者说这整个满芳楼,全都是蛇妖。 萧云谏大惊,如今他竟是进了蛇窝吗? 减翠又道:若非你自行封了几处穴道,我们的药对你作用也并不这般大,能叫你失了灵力去。 她弯着眼眉,仍是那副羞答答、温柔的模样。 只温柔刀,刀刀取人性命:萧公子,你不恨吗?不恨那位将你视作替身,又把你抛弃的负心汉吗? 第11章 囚桎 萧云谏被如此这般直接了当地戳了心窝,便是再奋力想要稳住神色,也免不了面色凝滞。 他的胸膛极快地上下起伏了两下,道:不恨。 不恨吗? 他不知道。 只想是不恨的。 但凌祉所为之事,又是件件在他心窝上拧动了那把扎进深处地刀子。 刺得生疼。 他阖上双眸,再次睁开之时却有了万分清明。 他知晓这满芳楼中的蛇妖,各个恨着那些个负心汉。 若是他言说他当真恨凌祉。 她们恐怕真的会对凌祉出手。 便是凌祉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又较自己更为细致,万不会受蛇妖的蛊惑。 可当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连这蛇妖具体数目都未曾可知。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 便是凌祉舍弃他了,他还需得凭此一身来相护。 从前有凌祉在他身侧,替他遮风挡雨之时 他从不曾料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因为自己的蠢顿,而落入敌手。 凌祉说他成长了。 可他当真还是那个需得被凌祉护住的稚子而已。 减翠见他神色坦然,并无半分说了谎话的模样。 摇摇头,便道:我听着那日你说过的话语,还当你是个通透人。 萧云谏眉头紧蹙:所以,你那日是 减翠笑道:当然,叫你随心,便是叫你随心杀了他! 她温温柔柔地吐出这般话语,叫萧云谏怎的不惊。 原是打定了此等主意。 亏得他还当成减翠唤他去随心将情谊言表。 萧云谏冷哼一声:只你们专挑负心之人下手,怎得又非要将我捆回来?怕不是因着我的灵鸟已寻到了满芳楼,这才慌慌张张做下此事? 减翠未言,只端了点心递给萧云谏。 她见萧云谏不吃,便拈了一块放进自己口中道:不必忧虑,现下我们不需再对你作甚了。 萧云谏仍是推拒。 减翠也不逼迫。 萧云谏歪在塌上道:想来那日,鸨母将我指引至云和楼,也是你们故意而为之。 减翠颔首:云和楼的大掌柜,同我们有些过节。 萧云谏摇摇头,竟是小小过节。 便叫人家没了店铺,更险些丢了性命。 萧云谏又问:那你们如何才能放我离开?亦或者说,你们想要关我一辈子? 减翠道:自是不能。可若是您这位芝兰玉树的灵修,变成与我们同流合污之人,便是您走与不走,皆是无碍。 我怎能变得与你们相同,莫不成你们还能叫好好的人成了妖不成? 萧云谏不禁嗤笑,可转念一想,却是背脊发凉:你们想的是让我 正如您所想,减翠掩嘴一笑,在所有人面前,杀了凌祉那负心人! 不可能! 萧云谏想也没想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看向减翠地目光中,都多了许多怪异颜色。 当真似是玩笑一般! 即便凌祉现下舍弃了自己,亦或者说从始至终皆是玩笑。 凌祉照旧是他师叔,是无上仙门的长老。 他怎能动手? 萧云谏嗤笑道:减翠姑娘几日未见,倒变得天真了许多。 减翠也不恼怒,只道:不谙世事的当是公子您。您倒是痴心一片,只是不知您的那位心上人,倒是正与他人快活着。 方我出楼,便得见那二人正携手于市集街道。他们面色愉悦,倒是没有半点察觉到您失踪一事呢! 减翠展颜一笑,薄唇轻启便吐出了可怜的事实。 萧云谏揪紧了床榻的软垫,紧紧阖上双眸。 却是一言不发。 不远处传来些许嘶嘶响动。 是蛇行之音。 减翠便也从樱桃小口中吐出鲜红的蛇信子,发出同样的声音。 她搁下吃食,便道:我们来日方长,倒是等得起萧公子这答案。吃食我替您留下了,您可尽情享用。 她又将房门在外用一柄长锁锁住。 随手拂过,便是下了一层普通人根本无能为力的结界于上。 也防得住,萧云谏现下这个失了灵气,恐怕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灵修。 萧云谏听到减翠离去的声音,这才忙睁开了双眼。 他不再是方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是多了几分心焦。 就算他未曾与凌祉决裂,他也已然留书一封。 凌祉即便察觉到了他不见,也当得是回了无上仙门去。 况且 他已是弃子。 萧云谏兀自颓下了肩膀。 微弱的阳光自窗缝间照入,予了这昏暗房间一丝明光。 却也将他佝偻的背影拉得绵长。 他环顾四周,却是铜墙铁壁般将房间封了个严严实实。 除却上锁的大门,毫无出路。 他不信邪,妄图推开。 却在触碰到门扉的一刹那,被轰的一声弹开。 他跌落在三尺之外。 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剧烈咳嗽了几声。 他捂住胸口,神色恍惚。 向来骄傲不可方物的他,何时受过这般羞辱! 怎会这般! 他茫然地看向自己双手。 可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不论是今时今日的田地。 还是往昔往日的伤人。 萧云谏捂住脸,眼里却是干涩涩。 什么也落不出来。 只剩下无尽的酸楚。 他坐在地上望向门口许久。 不知在思索逃出去的机会,还是琢磨自己如何能恢复灵力。 可他却一直寻不到这个答案。 他试了无数法子,却连半分效果都无。 萧云谏被关在这昏暗房间内不知几日。 只中间减翠来了几次,每次都是那几句话相迫。 他便咬着牙关,不论什么法子,都不再开口。 减翠气绝,日日短了他的吃食。 幸而他曾修习过辟谷之术,也算是保齐了自己一命。 浑浑噩噩数不清日升月沉之时,门又被吱呀一声推开。 刺目的阳光直直地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措手不及地护住了眼睛。 来人蹑手蹑脚,轻轻地合上了门。 萧云谏在昏暗中迷迷糊糊看清了来人。 是满芳楼中一位姑娘,名唤凄红的。 他记得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与减翠相对应。 那日正巧碰上鸨母打骂于她,自己便出手相助了一番。 凄红看他处境,忙道:你别慌,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萧云谏皱皱眉头,手却是触碰到了一旁的灯盏,紧紧攥住以防身。 他问道:你当真不是同他们一伙的? 凄红笑笑:哪有禽类,能与这些个长虫活在一起的。 她伸出手臂,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羽毛在上。 而后她又手指轻翻,便剥了一层人/皮面具下来。 皮下之人一副张扬美艳的面孔,远较凄红好看了许多。 粗着嗓子道:我也是为了剿这蛇窟,才佯装成这幅模样,却未曾想到,竟还能救下你。 萧云谏咧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男子? 正是,我本名炎重羽。炎重羽笑道,你若信我,我便能救你出去。我们也算殊途同归,到底可以携手端了这蛇窝。 萧云谏愕然。 他还是有些惊异于炎重羽方才的那副姿态。 炎重羽却是满不在乎。 他搅弄了一下自己的发丝,又道:还是你准备和那些老长虫们,同流合污? 我同你走。 如今萧云谏已没了旁的什么选择。 即便同是妖物,现下这炎重羽也是要救自己出去之人。 他踉跄起身,想要奔着光明而去。 可还未走出两步,便因脚下虚浮。 一头栽倒在地。 炎重羽忍不住笑了一声,又用轻咳掩饰着自己:别急。你将这人/皮面具披上,再换了凄红的衣物。我扮作非要带你出楼的嫖客,这般才能逃得出这蛇窝去。 他见萧云谏瞪着衣物又看看他,一摊手道:也是下下之策,你便别在意这些了。 萧云谏一咬牙:好,我穿。 他披上人/皮面具,正准备换了凄红的衣物。 却见炎重羽仍是直愣愣地看向他,窘然地将钗裙揉做了一团。 炎重羽立马笑道:好好,我背过身去! 他将一直放在手边的聆风搁在了桌上,又脱下了来时那身素白衣衫。 那衣衫早已不见先前模样,被灰尘脏污覆盖着。 萧云谏又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待他换完,炎重羽便挑了脏衣扔在一旁,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分卷(10) 萧云谏垂头不语,作凄红模样。 炎重羽便搭着他的肩膀,一手拎了个酒壶,往身上泼了一半,作醉醺醺的嫖客模样。 鸨母来拦,便怒气冲冲地道:滚开!别挡着本大爷的道,本大爷今夜就要带这小娘子,出去快活快活! 说罢,便扔了一锭金子给鸨母。 鸨母自是眉开眼笑地咬了一口,乐呵呵地送了他们出楼。 龟公却是瞥了一眼炎重羽的样貌,皱着眉头道:何时楼里来了这么个俊俏公子? 鸨母方才察觉到不对,赶忙叫人去瞧关着萧云谏的屋子。 可早便已人去楼空。 再想去追,人影也已然瞧不见了。 炎重羽带着萧云谏飞出几里之外,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道:快些想法子将你的修为恢复了吧! 萧云谏颔首。 他探向怀中,想要尝试召唤聆风。 却陡然察觉聆风不见了! 他蓦地忆起,自己在换钗裙的时候,将不离身的聆风搁在了桌上。 而后却是没有而后了。 这几日他脑内混混沌沌的,竟是忘却了聆风。 我要去拿回我的剑,他猛地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回满芳楼取回我的剑! 炎重羽被他吓了一跳,问道:什么剑?你方才逃出来,现下他们正在追着我们,你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萧云谏面色凝重:可我要取回我的剑。 炎重羽不明就里:什么剑,这般重要? 萧云谏一双眼睛比赤霞更红:是我的本命剑与他同源的本命剑! 第12章 谎言 炎重羽撇撇嘴:不过一柄剑罢了。 萧云谏面无血色,看着倒比先头在满芳楼中不吃不喝、满身污秽的模样。 更要狼狈。 他咬紧下唇,血色氤氲。 他坚定地道:不论旁的原因,聆风是我的本命剑,与我相伴百年,我怎可将它丢弃! 他与聆风的情谊,早便不是一柄剑般的简单。 即便不是与凌祉的息雨同源而生,那也是他的岁月痕迹。 虽然他已失去了灵力,但是同聆风仍有羁绊在。 依稀能感觉到聆风仍在原处。 只一瞬间,他却蓦地感受不到聆风的气息了。 他揪紧自己的衣角,慌乱道:聆风不见了! 什么?炎重羽不明就里,你方才不已然说过这话了吗? 萧云谏焦急万分道:不是这般,我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 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炎重羽拧着眉头,思索片刻道:据我所知,坊间有一物能断了主人与物件之间的联系。 他一敲脑袋,又道:我好似在满芳楼中瞧见过那物件,便像是块布一般。恐怕他们已然拿去裹了聆风,故意引你上钩吧。 萧云谏顿也了然。 但他仍是揪着心。 聆风并非那随意可丢的物件。 却更似是他无处宣泄情愫的寄托。 是聆风。 亦是凌祉。 萧云谏脑子里面混混沌沌,不知如何是好。 从前这般事由,他也未曾操过心。 皆是凌祉替他完善殆尽。 他只怨自己的疏忽,才叫遗落了聆风在满芳楼。 若能回溯过去,他定然不会再掉下聆风。 可若真的能回溯过去 他又怎会只在意聆风? 炎重羽见他沉默不语,又道:现下你又怎得去取回聆风,倒不如先寻个法子,将你身上灵气尽失解决了。 萧云谏点点头。 便是活了着一百五十载,他仍是被凌祉保护太好的稚子。 可一想到凌祉,又是绞着心肝的疼。 凌祉已经不要他了。 他又怎得舔着脸上前去,再次求得协助? 凌祉已有五日未曾见过萧云谏。 他本未曾搁在心上。 往日里,萧云谏负气出走比比皆是。 况且那日,自己还说了诸多伤人的话语。 只从前,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去哄着他归来。 而如今,萧云谏那般骄矜之人 想来更会因着自己那扎心之语,更不愿再相见。 他心有动容,可奈何青鳞日日缠着他。 更叫他比较起了曾经萧云谏待他的冷漠。 天上地下般。 反而叫他梦中都是萧云谏的影子。 恍然又过了五日。 凌祉仍是未曾收到萧云谏的消息。 坪洲府内蛇妖的恶行依旧在继续,可那个说着要斩妖之人却不见了踪迹。 朝饭之时,凌祉赶在青鳞下楼之前,便问了店小二此事。 小二挠挠头,仔细回想了一番,道:那公子不是给您留了书信,我交给那位与他生的相似的小公子了。 什么书信? 青鳞可未曾给自己瞧过。 凌祉冷若寒冰的一张脸上也有了几许皲裂。 他瞧着姗姗来迟的青鳞,问道:云谏可是有书信,放在你那处? 青鳞眼里瞬间挂上了晶莹的颜色。 他摇摇头:什么书信,我不知晓。是何人所言,竟是这般污蔑于我。 小二在一旁听了他这话,立马甩了抹布在身上。 叉着腰瞪着眼,不干了:这位客官怎得说话,我何时污蔑与你?那日我将书信予你之时,你还曾言说道,交予你们谁人都行,你自然而然会转交的。如今却是翻了脸皮,赖账不成! 他说得言之凿凿,声线又拔得颇高。 引得周遭食客、行人,皆驻足张望。 青鳞眼中泪花更甚,他瘪着嘴,怎么也不看凌祉的眼睛。 凌祉蓦地想起那日,萧云谏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语了 他生了另一幅面孔,根本不同于你画中人模样。未曾用人/皮面具伪装,而用了障眼法。 他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子不易察觉的异样来。 看向青鳞的模样中,也带了些许揣度。 他还依稀有印象,青鳞那时,还刻意提了萧云谏的名讳。 但他却只有再问:青鳞,你再好好思索一番,到底有没有? 青鳞摇摇头。 继而,又点点头:当真是我的错处,是我忘却了。那日却有一封萧峰主的信件,说要交予你。我拆开瞧了,他只说要回无上仙门去,我便没搁在心里。对不住 凌祉眼眸如古井般深沉。 他沉默片刻,好似压着些许怒意:信件在何处,拿与我瞧瞧。 青鳞状似乖巧地点点头,回到房中便拿出了那封被揉得乱糟糟的手书。 凌祉细细将其展平,抽出信纸。 青鳞倒是未曾说谎,信上当真只告知了要回无上仙门。 青鳞委委屈屈:我都说了只有这一行字罢了。 凌祉松了口气,道:我未怨你。 他施法传了灵简,投给了遥天真人。 不多一会儿,便得了回音 云谏未归。 凌祉心中一顿,来不及细想,便道:我们回无上仙门。 青鳞啊了一声,眨眨眼问道:何时? 现在。 可你还应了再带我去坪洲府旁的小村镇玩耍两日。 凌祉瞳孔紧缩,似是在一瞬间压制住了自己心底的气焰。 他看着青鳞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现下回无上仙门,收拾一下行装。 青鳞噘嘴:好嘛,怎得这般凶! 凌祉长吁一口气,望向青鳞那张与自己心尖上人生得一模一样的脸。 未曾言语。 青鳞慢慢吞吞地收拾了许久。 待到日落才勉强完毕。 凌祉也没顾他的娇声娇气,掐了剑诀便揽了青鳞一起。 嗅着窜入鼻腔青鳞身上的味道,他却皱了皱眉。 他细细瞧着青鳞的耳后颈间,那些人/皮面具最容易露馅的地方。 却未曾得见任何端倪。 瞧着宏大的无上仙门就在云端眼前。 他还是先收起了心中所思。 直御剑行至遥天真人所居的无墟峰前,他才止了剑诀。 遥天真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却也迎了出来。 他瞧见凌祉身侧跟着青鳞,一张脸上沟壑愈甚。 凌祉却道:师兄,我有话同你言说,可否叫弟子先行带了青鳞回去休息? 遥天真人一捋胡子:自然。那小屋我日日叫人收拾着,待他归来。 青鳞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抬眼就见到凌祉略显凉意的眼眸。 剩下半句话,也吞了回去。 待青鳞离去后,遥天真人抬手便要在房外织上一层隔音诀。 可凌祉却道:不必织了。 说罢,就连他自己皆有些讶异。 只因萧云谏的那一句话,他在心底里,却是当了许多真。 他轻咳一声,沉下眼眸。 遥天真人便问:师弟,你有何事要同我说。 凌祉从怀中掏出那遍布皱褶的信件递与遥天真人:他十日前,便留书说回了无上仙门。 遥天真人一惊:可云谏未曾回来过。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凌祉摇摇头。 遥天真人又道:那这十日间,你在做何?你竟是未曾察觉到他的异样? 凌祉握紧了白瓷茶盏。 他便是造成那个异样的罪魁祸首。 若说未曾察觉,不如说他一直逃避。 遥天真人见他模样,顿也了然,但仍斥道: 云谏是我首徒,是无上仙门未来的掌门,你可知晓! 即便是啊他平日行事傲气了些,可他出生于世家望族。三岁便是天资卓越,不过八岁就于我座下修习。 再往后十数年间,我时常闭关,是你求了我由你来教授他法力。 他本就聪慧,又得了你许久的疼爱。若说这性子,倒是你养出来的。 若你想要磋磨他的锐气,如何行事不好,非要将他舍弃在那坪洲府不管不顾,现下连踪迹都寻不得! 凌祉垂着头,沉默不语。 遥天真人终是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便是我不闭关,也会将云谏放于自己膝下教养。 是我错了。 凌祉陡然抬眸,古井一般深邃地叫人望不见他的心底。 他的指节突起发白,硬生生地攥了起来。 他拱手道:师兄,我此番回到无上仙门。一则为了将青鳞送回,我才好去寻云谏;二则,却也有事想要问询师兄。 遥天真人向来好脾性,训斥完了便也舒缓了脸色。 他道:何事? 障眼法。 遥天真人皱皱眉:障眼法? 凌祉道:将自己浑然脱成另一幅模样的障眼法。 问此作甚?遥天真人颇有疑惑。 倒也不那么重要。 凌祉顿了顿,却仍是问道:是否必须要那修为远高于你我,才能叫你我都看不清他的障眼法伪装? 遥天真人颔首:这般言说倒也无错。只是若那人修为纯净,倒也不比比着修炼长短了。 凌祉应了一声。 搁下了一直捏在手中许久的茶盏。 他道:师兄,劳烦多关注青鳞。 遥天真人叹了口气,摇摇头。 即便那是亲子,他仍是心疼自己的弟子。 凌祉行了礼,便要告辞。 临走前,遥天真人踌躇许久,仍是说道:师弟,我也有一事要问你。 师兄请讲。 我从前未曾可知,你到底因何,对着那同青鳞生的一模一样,又像了云谏八分的画中人,情根深种? 凌祉陡然打翻了那白瓷茶盏。 泼洒了一地。 第13章 往事 凌祉沉默不语。 遥天真人只当他并不愿意言说,便摆摆手:师弟若是觉得难为,便也不必说了。现下,寻回云谏才是重中之重。 凌祉弯下身去,将白瓷茶盏的残碎一片片地拾了起来。 待全然做完,他才开口道:并非为难,只是斟酌如何才能对师兄言说。 言罢,他向着遥天真人行了无上仙门最重的礼节。 遥天真人被他一惊,本能地想要搀扶其他。 却终归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呢? 凌祉道:师兄知我生于东海旁的小渔村,父母亲族皆已不在。却不知,我本也该不存于人世 二百年前那场灾祸是由东海水族与蛟龙族的千年纠葛而起,我们只是受了牵连的普通人。 父母亲族皆在战火中殒命,我方才九岁年纪,只能奋力躲避。 但又如何能躲过,眼瞅着就要命丧黄泉,却是他替我挡下了这穿心一箭。 譬如天神降临。 凌祉回忆起那时的场景,眼底皆是靥足。 遥天真人久久叹息。 他从前是知凌祉为孤儿的。 却也不晓,竟还有这般惨烈的往事。 他慨叹万分,又问:那云谏? 凌祉一愣:他伤的那般重,我想他应入了轮回。我便拜入无上仙门,妄图修的这长生之术,等他归来。 遥天真人心下了然:你便是将云谏当作了那转生之人? 分卷(11) 凌祉未曾言语,面容神色却出卖了他。 那青鳞呢? 青鳞同他生的一模一样,又正是二百年前所诞。 皆是唏嘘。 遥天真人叹了口气,道:你当真愚钝! 凌祉敛下眼眸,沉了声线道:是我执念太深,才酿此大祸。 遥天真人摇摇头:待寻到云谏,便叫他回来吧,蛇妖一事只交予你。往后时日,你们二人也不要再相见了。 凌祉如鲠在喉。 他并不想如此的。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真的与萧云谏再不相见。 可只若想到那个场景。 却是心下动荡,仿佛有处空了起来。 萧云谏没了灵力又丢了剑。 好在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和灵石,也算能报得炎重羽的相救之恩。 炎重羽也不跟他含糊。 既然舍了凄红那副皮囊,也得为自己与萧云谏,置办几身行头。 他正拿着两件极近相同的衣衫在自己身前比划。 捅了一下萧云谏,问道:哪个好些? 萧云谏心不在焉,瞥了一眼道:赤色更衬你些。 他撑着下颌自窗边往外看去,正巧瞧见几人在拳打脚踢一位老者。 他当即坐不住了。 罔顾了炎重羽在后唤他的声音,他翻身便从窗子落了出去。 滚开! 他厉声喝道,摆出保护者的姿态在那老者面前。 老人佝偻着身体,持着拐杖倒在地上□□着。 施暴者见有人护着老人,便恶狠狠地道:好狗不挡路! 萧云谏眼眸一斜,目光流转间,却是叫从前那般骄矜的劲儿又回到了他身上。 他脊背挺得笔直,一掸衣袖。 端的一副无上仙门掌门亲传弟子的做派。 他冷哼了一声,道:我再说一次,滚开! 施暴者哪里肯离开,他们瞧着萧云谏生的好看、又细皮嫩肉,不禁调戏道:这么好看的小公子,你若是替他受过,我便放过他。 老者这才扯扯萧云谏的衣摆道:年轻人,救救我 萧云谏拍拍他的手,道:放心吧,老人家。 施暴者冷笑一声,三人将他围了起来。 未等萧云谏摆出防御姿态,炎重羽的声音便已然传入他们耳廓:萧云谏,你救人不带我玩,可当真不地道呢。 音起话落,施暴者已是倒地不起、磕头求饶。 炎重羽弹弹手指,翩然落在萧云谏身侧。 萧云谏回头瞧见老者衣衫褴褛的,便对炎重羽说道:可还有银子?予他一些置办些衣物。 炎重羽撇嘴,万分不情不愿。 算了萧云谏叹了口气,他拔下发冠上的玉簪。 又迅速折下一旁柳枝,挽住了自己的发髻。 他将发簪递给老者,道:老人家,这个您收着,也能换些钱财果腹置衣了。 老者千恩万谢了半天。 待老者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炎重羽仍是抻着脖子张望。 萧云谏无奈:还看什么? 炎重羽啧了一声:早知你将簪子给他,我倒不如给些碎银子呢! 萧云谏一笑,也没言语。 他抬眼看向炎重羽,一身赤红广袖衫,周遭皆用捻金线作为点缀。 一瀑青丝被缎带随意缠住,余下两缕不服输的碎发飘在耳侧。 炎重羽见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挤挤眼睛,道:怎得,被我美貌吸引了? 他生的本就张扬艳丽。 这般行事只叫人觉得他天性如此,并不刺目。 萧云谏斜他一眼。 炎重羽窘然一笑,又问:你可是寻得法子,叫你这周身灵力归来? 萧云谏一顿:并无。 他垂下眼眸,睫羽盖住了他眼底神色。 其实他回了无上仙门的藏书阁,应当是能寻到那法子的。 只他那日终于狠下心来,回到客来居想要去寻凌祉的帮助。 可待他到时,早已人去楼空。 小二见他,还有些诧异:这位客官,您怎得回来了?您不是回什么什么无上仙门去了吗? 萧云谏笑意凝住:你看了我的信? 小二忙不迭地摆手辩解:哪能啊!只不过那日两位客官拌了几句嘴,我听了一耳朵。 萧云谏骤然转晴:是何拌嘴? 小二挠挠头:不正是因为您的信。您那位兄弟,拿了信就揣起来了。还是我言说,才给那谪仙人般好看的客官瞧的。 他言兄弟,指的恐怕就是青鳞这个与他生的相似之人了。 其实 是自己生的与青鳞相似才对。 不论是否是那障眼法,自己总是在后的。 萧云谏蹙起眉头。 青鳞竟是做的这般过分? 他又问道:那凌仙人客官,可是有说重话? 小二思索片刻,摇摇头:并无,只温声细语地劝了两句,两人便手挽手收拾了行装,说是就要回那无上仙门去。 他脑子里面也稀里糊涂的,哪里记得清楚那么多。 瞧着青鳞生的与萧云谏相似,萧云谏也未曾辩驳那兄弟一词。 只当萧云谏听不得旁人说他兄弟坏话,随意搪塞过去了。 萧云谏却又是如同重锤在胸口敲了一下。 想起自己在满芳楼中所受的委屈,又念起凌祉所言。 以至于都这般田地了,凌祉还未曾怀疑过青鳞。 竟是有些万念俱灰起来。 他好不容易生出的那一星半点勇气,又重新被小二的话语击溃。 惶惶间他出了客来居的大门,望着那一轮金乌,眼前却是黑蒙蒙一片。 炎重羽唤了他一声,他才好容易回过神来,道:呵我还在期许什么呢? 第14章 错过 萧云谏心中顿挫又惶恐,自然更不会回无上仙门去。 炎重羽却是又道:虽说我们殊途同归,都是要端了那蛇窝。可现下你没了灵力,如何协作? 萧云谏黯然:我省得了。 炎重羽瞧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道:你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这般不开心。 萧云谏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归只吐了个没字出来。 炎重羽撇撇嘴,又好奇心作祟地问道:那满芳楼叫你作甚?让你这般气馁。 萧云谏怔住,手指蜷起,攥成了一个无法松开的拳。 许久,他方道:让我杀了凌祉。 炎重羽愕然:杀了凌祉?凌祉可就是那个不要脸的男人? 萧云谏瞥了他一眼,炎重羽见他脸色便已了然,啧了一声又道:那你怎得不动手? 萧云谏望向天边云卷云舒、天色缱绻,叹息声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我杀不了他,我下不去手。 况且像我现下这般,我能杀得了谁? 他笑得有些无可奈何。 运作丹田,却是没有半点灵力凝在指尖。 悲戚而又可笑。 炎重羽撇嘴:对了,先头我藏在满芳楼里,倒是探查了些许线索出来,还未曾与你说。 萧云谏立马问道:是何? 满芳楼瞧着虽是鸨母做主,可到头来,她却是地位最低的那个。 这些长虫们,大多都是被负心汉所抛弃。她们曾经的情夫有人有妖、或生或死。 萧云谏慨叹万分:但即便从前她们是可怜人,如今也手染鲜血,成了杀人者。 炎重羽点点头:正是。坪洲府内十几起案子惹得人心惶惶,但作案者却每次都不相同。满芳楼中的姑娘借着身份便利,得以确保不会错杀,每次都会派出不同之人。 萧云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从前总以为这楼中也许还有清白之人,可到底 所有人手上都沾了罪恶之血。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恶心。 又瞥了一眼炎重羽,问道:那你呢? 什么你呢我呢。炎重羽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凄红为何每日被人责骂,不便是因此吗? 他一摊手:我可没害过人,别用那种眼神瞧着我。 萧云谏应了一声,也是当真信了炎重羽。 这几日若非得了炎重羽的照拂,恐怕他早便被满芳楼的爪牙所寻。 再次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了。 他抿抿嘴:多谢。 什么?炎重羽似乎没听清,捧着肚子又说,又有些饿了呢。 萧云谏掂了掂手中银两,全然递给了炎重羽。 他摘下周身配饰,估摸着要得去当铺换些银两来了。 凌祉别了遥天真人,便独身一人下山来寻萧云谏踪迹。 他摒弃了脑内一切杂念。 只余下要平安将萧云谏带回一事。 只他愈是这般想,便愈发思索得多了起来。 心猿意马间,便撞上了一位老者。 老者哎哟一声,顿时倒在地上。 从身上叮当掉出个物件。 凌祉忙不迭地扶起他,不住道歉。 弯腰正欲帮着老者捡起东西之时。 却猛然发现那簪子模样,分外眼熟。 是萧云谏的! 你从何处得来此物?!他不由自主沉了脸色,急忙问道。 老者被他吓了一跳,哆哆嗦嗦许久才道:是方才有人要围殴我,有一年轻人替我解围,送予我换钱的。 凌祉忙从怀中掏出钱袋,将所有都递给了老人:我同您换这簪子,您带我去寻方才那年轻人的位置。 老者掂掂重量,自然乐得。 可他腿脚不便,几条街仍是走了许久。 凌祉不住张望,但也无可奈何。 等着他到之时,哪里还有萧云谏的身影。 老者略带歉意道:都怪老朽 凌祉叹了口气,道:无妨。 他环顾四周,这条街道并不繁华,只有一间成衣店矗立于旁。 老者又道:正是、正是,方才我见他之时,他便是从这成衣店二层落下的。 凌祉作了个揖:多谢。 他缓步走进成衣店,掌柜立马迎了上来,脸都笑开了花:今日不知是怎的,竟来的都是神仙人物。 凌祉一滞,只当掌柜说的是萧云谏:可是这般高,生得面如冠玉、眉眼精巧? 掌柜摇头:非也非也。不过客观这说辞,倒与与之同来的公子几分相似。 萧云谏身侧还有旁人? 听这形容,竟是比自己还要好看。 凌祉眉间拧成个川字,却仍问道:他们几时离去的?可知去向? 掌柜摇摇头:半个时辰前吧,只去向您倒是难为我了。只临近晌午,兴许去酒楼也不一定。 凌祉也没耽搁,只道了声谢。 他打听了这最近的酒楼,刚备着赶去。 息雨却嗡鸣了起来。 是它感受到了聆风的气息! 先前他不管用何等法子,息雨都是感受不到聆风。 如今好容易有信儿,许是能寻到萧云谏。 凌祉顿时便确定了方向,位于坪洲府的城东。 待他赶到那位置之时,得见的却是一家当铺。 他驻足于前,竟是许久不敢踏入。 萧云谏竟是恨自己到如此地步连本命剑也不要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 甫一进门,便瞧见了还未曾被店家收起的聆风。 店家瞧他宛如吸在上面的目光,自是叫了高价。 凌祉方才想起,刚已然将钱袋全都给了老者。 他现下身上除了几块灵石,便无其他。 他摘下全部配饰,合着灵石一同予了店家。 店家却是白眼一翻:不够。 凌祉周身上下,只剩下那块素白玉珏。 店家眼神落于其上。 他却捂住了玉珏。 店家皱皱鼻子:我仔细瞧了瞧,便不是你不许,就是你许给我了,你身上这枚玉珏,也就是个便宜货,抵不了几个银子。 凌祉却是深吸一口气:我不会抵。 思来想去,只得从怀中掏出无上仙门的身份令,道:我先将此物押给你,日后取了钱财,再来赎取。 店家摆摆手:罢了罢了。 凌祉抱剑于怀。 三尺聆风依靠着息雨,息雨也不再嗡鸣。 他兀自敛了笑意,沉了眼眸。 萧云谏背着手从当铺出来。 面前炎重羽抛着慢慢一袋子银钱。 萧云谏哼了一声,问道:缘何非要来这城西当铺? 炎重羽道:谁叫是人都说,这城西当铺的钱,给的要比其他多个一分呢! 萧云谏无奈摇头,却骤然心中一悸。 他倏地慌乱了起来。 炎重羽忙问:怎么了? 萧云谏惊讶地睁大眼眸道:我感受到聆风了! 第15章 聆风 萧云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即刻便阖上双眼。 在脑海中感受着聆风的位置。 他的灵力全然被封,如今能感受到聆风已是难为。 分卷(12) 炎重羽咧着嘴在一旁看他动作,却见他的脸色愈发得苍白了起来。 未等他上前阻止,萧云谏便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萧云谏并不在意,只用手背将血迹抹了干净。 在城东。我约莫感受到了位置,只是具体到了哪里,我看不到。 他妄图再试着去感受聆风。 却被炎重羽骂道:你不要命了?你现下已是为了一柄剑消耗寿数了!难不成,你想着剑还未寻到,你就自己先去见阎王了吗? 萧云谏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没有比此时更恨自己了。 他当真是没用。 若是换了从前时日,凌祉定然会帮着他。 向来不叫他沾手一星半点的麻烦事。 他心酸地笑笑,撑着一旁墙壁站了起来。 炎重羽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道:好在,你已然知晓了是在城东哪条街上。我们挨家一户户地寻过去,总能找到的。 萧云谏点点头。 好在这满芳楼立于城南,并不会察觉到他两人的踪迹。 待到了那城东的街上,仿若挨家挨户都关着门。 零零散散只余下几个铺子摊位,不是卖首饰就是做成衣。 萧云谏松了一口气:好在并无什么铁匠铺的。 炎重羽应了一声,抬眼便道:这里,也有一家当铺。 萧云谏沿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正巧赶上店家出来张望。 死马只当活马医,他上前一步问道:店家,您可见过一柄剑剑长约莫三尺,通体银白,上面还坠着一枚青玉剑穗? 店家睨他一眼,奇怪道:怎得又是一个来寻这一柄剑的? 您说什么?萧云谏忙问,还有旁人? 店家啧啧两声:就是位长相好看的男子,还留下了这个。 他朝凌祉的身份令努努嘴,萧云谏瞬间便瞧见了。 萧云谏揪紧了一旁炎重羽的袖子,轻声道:是凌祉的 他妄图上前一步去,却被店家以身挡住:这可是人家押在此处的,若您 店家上下扫了萧云谏两下,搓搓手指:若您非要,得加钱。 萧云谏舔舔嘴唇。 凌祉为了取回聆风,竟是连自己的身份令都给了出去。 他是不是能当凌祉待自己,还存着一丝情愫在。 只这一刹那,欢喜便流于他的面庞。 他朝炎重羽使了个眼色,炎重羽立马将鼓囊囊的钱袋抱紧了几分:我还没捂热呢! 萧云谏道:过两日,我回无上仙门,再取更多予你可好? 炎重羽撇撇嘴,还是将钱袋让了出来。 萧云谏将整个钱袋都塞给了店家,换了凌祉的身份令回来。 做完此事,他方才想到:那人呢? 店家得了钱财,立马变了脸色: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去寻! 他摆摆手,只算是轰走了萧云谏。 炎重羽回头啐了一口:鼠目寸光。 萧云谏却一颗心只搁在身份令上,谁也未曾留意那店家在他们走后 关闭了店门,沉下脸色对着店里伙计道:快,去回了满芳楼的鸨母,那人方才来过了,我已然在他身上下了追踪香。 凌祉出了当铺,便回了那客来居,等着萧云谏。 可未等到萧云谏,却是瞧见了青鳞。 他皱皱眉头:你怎得来了? 青鳞委委屈屈地道:是我害得萧峰主失踪的,我也该担起这责任来。凌祉你放心,我不会再拖你的后腿了。 凌祉叹了口气,也算是叫他留了下来。 小二在后面擦了擦桌子:这仨人都叫什么事儿啊! 萧云谏将身份令搁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瞧了好几遍。 眼底终于有了神采。 满身满心都在其上,连炎重羽唤了他几声,都未曾听见。 炎重羽没辙,干脆地捅了萧云谏一下。 疼痛才叫萧云谏回过了神来,他皱皱眉头,问道:怎得了? 炎重羽瘪着嘴:得了,终于回神了。你剑还是未曾寻到,可我怎么瞅着你这般欣喜?还有你手上,这是何物? 这是无上仙门的身份令,分了赤黄青黑白五等。我与他的,便都是峰主所持的白色。萧云谏道,剑在他那里,已是安全了。 炎重羽哦了一声,又拖着长音问道:那他是谁啊? 萧云谏面色一赧,未曾言语。 炎重羽也没再追问,从袖口里面摸出了两块碎银子:好在我刚刚趁你不在意,藏了一些在身上,不然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寻了家普通的面馆坐下,炎重羽吃的像是饿了好几日。 萧云谏倒也不饿,夹了两筷子便放下了。 炎重羽也没在意,只问他说不吃了,自己拿过来全都扒拉进了嘴里。 萧云谏看着他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却做这般不拘小节的事。 不禁唏嘘:你倒是比他还要好看些,他已是我从前见过最好看之人了。 炎重羽眼睛一弯:既是你觉得我好看些,倒不如别要他了,跟了我吧。 萧云谏斜他一眼:别揶揄我。 炎重羽:哦。 又低头吃面。 仿若并不甚在意。 萧云谏叹了口气,又道:你说,他用了自己最为重要的身份令,换了我的聆风去,是否还对我可他又说了那般伤人心肝的话语,我当真不知道 炎重羽把筷子一撂:我说是何没有用,你得是他说的。 他用牙咬下一小块银子抛给摊主,又道:我终是明白满芳楼为何非要你不可了,因为她们以为你是同类人。可没想到你竟然是 萧云谏忙问:是何? 炎重羽答:心存幻想。 萧云谏心中默念了几次。 炎重羽所言非虚,他的确如此。 尤其是方才见了凌祉换下的身份令。 只那一瞬间,他便想要飞至凌祉身侧,细细问他。 好似几日前,凌祉对他所言的决裂话语。 已然不作数了。 他在心中暗骂自己。 可欲望又驱使着他,回到凌祉身边。 明明从前,他才是那个将凌祉真心扔在地上践踏之人。 怎得又轮回成了自己。 世有因果罢了。 萧云谏兀自发笑。 炎重羽似是被他突然吓了一跳:你笑什么? 萧云谏摇摇头:没什么。 他扭头又瞧见炎重羽的一身赤色,道:你怎还穿着这般招展惹眼? 炎重羽翻了个白眼:方才还是你说不错的。 萧云谏方才恍惚了一下。 他嗯了一声,转念思索起了适才炎重羽所言。 要凌祉说才可以。 那便是要他回去,再找凌祉问清楚了。 只是,凌祉现于何处,他却并不知晓。 他方才因为去感知聆风的位置,没有灵力做支持,他已搭上了自己的寿数。 而今,他虽是能感受到聆风,但却并不知晓确切位置。 又如何寻得凌祉? 他陡然忆起先前与凌祉一同领着师门弟子下山历练。 他与凌祉在迷障之中走散,他像是无头苍蝇般地寻了许久。 最终却是凌祉一路披荆斩棘,找到了他。 凌祉那时候对自己说道:阿谏,若是往后走散,你便在原地,我定然会回来的。 原地 是何原地。 萧云谏倏地又是心塞。 他们不又走散了吗? 可凌祉当真还会回来吗? 他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此事。 只在心中揣度着凌祉现下若是回了坪洲府,又有何处是原地。 是客来居。 他蓦地出声。 炎重羽忙问:什么? 萧云谏道:凌祉应当会在我们栖过的客栈。炎重羽又有埋怨:你怎得还在找人,你不赶紧想想法子,把你这身灵力恢复了,好去和我一同端了蛇窝。 萧云谏也不恼怒,只道:我的灵力并不急在一时。凌祉会在此事上帮你的,我们下山目的,就是为了除去蛇妖。 炎重羽勉强认可,这才停下了絮絮叨叨地话语。 萧云谏回了那曾住过,也伤过的客栈。 他站定在门口,看着面前两个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的石狮子。 抬头往里瞧去 小二甫一抬眼,就看见了他,忙道:客官,您也回来了! 他这话,更是落了萧云谏的一颗心。 凌祉就等他再原地的。 萧云谏一时心中乱七八糟裹着,终是停在了欢喜之上。 他紧握着凌祉的身份令,强压住面容上的愉悦,问道:可还是原先那间屋子? 小二答:正是、正是! 萧云谏道了声多谢,便有些急躁地想要上楼。 炎重羽却是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地看了楼上一眼。 可萧云谏却停在了楼梯口。 炎重羽问道:怎得? 萧云谏叹了口气:些许恐惧。 炎重羽又问:恐惧何事? 恐惧的太多。 只萧云谏都数不过来。 他道:没事了,多谢你。 炎重羽一摊手,好似并不十分在意般。 萧云谏的步伐停在房门外,有些怅然。 但他仍是咬着牙,刚准备敲响房门。 却陡然听闻,房内传来凌祉的声音:不过一柄剑而已,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不过是一柄剑罢了? 第16章 剑断 萧云谏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 憋闷得他竟是要窒息过去一般。 方才那点的欣喜,全然换了抑制不住的怒气。 他的心底如同翻江倒海,被搅弄得一团乱七八糟。 他阖着双眸,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还未等炎重羽反应,便强硬地推开了房门。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无上仙门所授礼法。 只冷笑一声,目光直勾勾地洒在凌祉身上。 他道:一柄剑而已?他若喜爱,便可随意置之?呵 只是而已? 随手便丢弃? 他执拗地看向凌祉。 息雨被搁置在凌祉手边。 而聆风只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好似做了何等非同一般地玩物一般。 聆风是他的本命剑! 即便不是与息雨同源,凌祉也合该知晓那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他本以为凌祉用了身份令换去聆风。 是予了自己一个机会。 可到头来,却仍是他痴心妄想。 阿谏。凌祉唤了他一声。 仿若本欲解释下什么,却在得见跟在其身后的炎重羽之时,语塞几分。 他皱皱眉头,捏紧了息雨,问道:他是谁? 遥天真人也这般言说 萧云谏这性子是天生而来,又有高门望族、天赋异禀。 再加之凌祉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宠出来的。 他哪里有那般容易便改了过来? 萧云谏扬起精巧的下颌,目带蔑然地道:与你何关? 凌祉只一眼便瞧出了炎重羽并非族类。 语气中也带了些许急促:他是妖族! 萧云谏却挡了凌祉半截目光:他救过我的命。 顿了顿,他睨了一眼青鳞,又道:妖族又如何?你心心念念搁在心尖尖上之人,便不是妖族了? 青鳞委屈地朝旁边一缩,眼泪汪汪地看向凌祉。 凌祉咬牙道:他不一样。 萧云谏笑了一声,敛去眼底自嘲的神色。 他道:是不一样 又有何时一样过? 他满心欢喜地以为是自己的变化让凌祉改观。 他也曾以为凌祉以身份令换了聆风,是自己的机会。 可他似乎也忘却了 他原本就不是那画中人! 他抿着嘴,却是惨然一笑:师叔说的正是,方才是我唐突了,但重羽却也救过我的命。是师叔曾教诲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说得倒是恭敬。 可凌祉却听得并不是滋味儿。 他还未张口,便见炎重羽眯起眼睛笑了下,道:得了,既你已然拿到聆风,咱们也该走了。 萧云谏只犹豫了一下,便前行一步,拎了聆风于手中。 聆风三尺银白,夺目得能够映出他的面容来 不知是因为这几日餐风饮露,还是失去灵力。 他只觉得从前自己还能引以为傲的一张面容。 却是满目风霜了起来。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攀上了面颊。 他现在,更不像是那画中人了吧。 萧云谏一双从前清澈的眼眸,如今也染上了俗世的颜色。 嫉妒、怨怼,又裹着这难以言喻的心酸。 他的指尖紧紧地抠进腿间皮肤之中。 隔着衣物,都将身上剜出了一道伤口来。 疼痛叫他终是清明了几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师叔与青鳞帮忙寻回聆风。 分卷(13) 凌祉还未开口,青鳞便已弯了眼睛:不客气。 他只得将预备好的话语咽了回去,干涩地问道:聆风怎会在当铺? 萧云谏垂下头,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许久,他方才说道:被人卖去。 凌祉又问:何人所为? 萧云谏答:满芳楼。 凌祉眉眼霎时皱起:你怎的又去了满芳楼? 先前萧云谏为了蛇妖一事日日去满芳楼之时,他已然说教过了。 而如今他却仍不知悔改,就连本命剑都落于其中。 凌祉向来自诩冷静。 可如今却是掩盖不住自己眼底的晦暗。 萧云谏退了两步,立于炎重羽身侧,道:非也。从前是我错怪了青鳞,这蛇妖根本就是因为我而引出来的。 凌祉惊异:什么? 青鳞却是娇声娇气地哼了下:我从前就说不是我,萧峰主却总是直直地给我戴高帽。 凌祉回首轻呵了一声青鳞,他瘪瘪嘴,略显委屈姿态。 萧云谏道:满芳楼是蛇窟,从不止一条蛇妖。是我那几日的疏忽,才叫消息泄给了他们。 那日我本欲回无上仙门,却在满芳楼被绊住了手脚,瞧见了减翠手上因为掀鳞而留下的疤痕,又得了寻踪灵鸟的指引。只可惜我清楚得晚了些,才遭了他们的道。 凌祉心中一紧,问道:可有事? 萧云谏摇头:没有,幸得重羽相救,才叫我逃了出来。 凌祉瞧了一眼炎重羽,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又问:那寻踪灵鸟? 萧云谏一怔,他倒是忘了这个。 他下意识地瞧了一眼青鳞,却见青鳞缓缓地对他展露一个笑颜。 他身子猛地一缩,胡诌道:罗网上还有着些许蛇妖气息,是我从前疏忽了。 凌祉未曾疑虑,只是又问:那你何时从满芳楼脱身?这几日又怎得不回无上仙门去? 萧云谏心中叹然,他如何能回得去无上仙门? 但他只规规矩矩地答道:已有三日多。 凌祉拧起眉眼:三日你可一直同此人在一处? 他的此人,指的是炎重羽。 萧云谏也明白。 可心中只道,你还曾顾得上关系我去了何处? 他深吸了口气:是。 右手紧握住聆风,指尖紧得发青。 他脸色并不十分好。 有着前几日磋磨而来,可大多还是因着凌祉从头至尾的那些话语。 炎重羽瞧见了,不禁啧了一声:阿谏走吧,钱也不要了,满芳楼我们自己想办法。反正你的聆风已经拿到了,别的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他的目光流连在凌祉和青鳞中间,勾唇一笑。 凌祉心跳停了一瞬。 他竟然唤他阿谏。 萧云谏却看看凌祉,容色不带一丝缱绻。 他弯腰行了个礼,道:好,走吧。 他将聆风抱于怀中,却是再也不肯离身了。 青鳞却是飘飘忽忽来了一句清凉话:方才,是凌祉哥哥用了自己身份令,将聆风换回来的。 竟是说得萧云谏非要将凌祉的身份令留在自己身上才行。 萧云谏从怀中取出一直挨着心房搁的身份令,放在了桌上。 我并非有意,只是方才事情繁多,我忘却了。多谢师叔,替我找回了这柄什么都不是、又能随意送与他人的剑。 不是凌祉想要说,方才那句话,他说的根本不是聆风。 只是青鳞问到了先头在无境峰上看到的一枚弟子的练习剑罢了。 青鳞说那剑身波光粼粼、十分好看,才刻意去讨的。 哪曾想,那句话开口之时,萧云谏就立于门外。 他话还未曾叫旁人听见,青鳞便抢先一步落下了泪珠:我从不想抢萧峰主什么,只是凌祉哥哥说若是我喜欢,便予了我。 萧云谏听不得这些话语,扭头便要图个清静。 炎重羽的火爆性子却是耐不住了。 他将凳子一踹,咕噜噜地就滚到了青鳞脚边。 青鳞似是被吓了一跳,连抽泣的声音都滞了一下。 炎重羽环着手臂看向他,怒道: 你若有疾,便去寻大夫,在这发什么癫?他们说话,哪里又非要你插上一嘴了?装得跟哪般好人似的! 是他萧云谏哪句话说错了、说重了?还不是你们方才背着他所言伤人异常!可真了得,他一个矜贵的小公子,还得非要受你的揶揄,听你在这阴阳怪气? 萧云谏只得说他瞧着炎重羽替他在凌祉面前说了,他想说却再也没胆量说的话语。 看着青鳞愈发楚楚可怜的姿态,心中却有舒爽。 他转过身,以手掩面,遮住了唇边表情。 但他仍是拉住了炎重羽,对着他摇了摇头。 炎重羽骂人的嘴巴都还未曾合上,还斜了一眼青鳞。 青鳞眼泪珠子似是不要钱般滴滴答答落下。 他抽泣着揪住了凌祉的衣角,说道:是我的错,都是青鳞的错,青鳞不敢这般言语的青鳞以后,再也、再也不说话了,我不说了 炎重羽仿若被恶心得不成样子,拐弯抹角地挤兑着:哎哟我再也不说话了,那您倒是把一张嘴都缝上,这才叫不能说话。 他在自己唇边比划了几下上下缝合的动作,冷哼一声。 青鳞捂着嘴,强忍着哭声。 可还是有不少窜入了凌祉耳畔。 他被这一团乱搅得头疼欲裂,又见萧云谏刻意以身相挡他与炎重羽之间的目光。 便是愈发瞧着炎重羽不对付了起来:云谏,可否叫你这友人少说几句,竟是字字带刺。 萧云谏哼了一声,却是慢慢说道:好,但我并未觉得。 青鳞听了这话,仿若受了极大羞辱般,朝着萧云谏撞了过来。 萧云谏没来得及思索,便下意识地拔了剑。 聆风寒光一闪,剑锋却有些收不住了。 便是他现下已倾注不了灵气于其中,可若青鳞直冲而来,也是要受些苦楚的。 他从未想过真的要青鳞受伤,可习惯却叫他以剑相护。 他抽了剑,凌祉便也相同。 为了防止青鳞当真受到伤害,凌祉竟对他拔剑相向。 这是 第二次了。 萧云谏只觉得混混沌沌间,就连时间都慢了许多。 他能瞧见凌祉朝他攻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注了三分灵气的剑锋朝自己刺来 他躲不开了。 原来就是这般。 萧云谏阖上了双眸,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可叮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耳廓嗡鸣。 久久眼前都是一抹黑。 待不知过了许久,他眼前有了颜色,见到的却是 聆风已成了两截,散落在地。 是聆风在最后一刻,生了剑灵,有了思维。 可他只为了萧云谏存在那一刻,便生生舍了自己而去。 聆风! 萧云谏已听闻不到任何,他只呆呆地坐于原地。 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剑。 鲜血自他额间落下,不住地滴落在地,染红了一片。 他却像是什么都不知晓一般,踉跄起身,收了自己的本命剑抱在怀中。 第17章 毁容 凌祉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方才做了什么?! 他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他怎会做出这般事情来!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息雨从他手中脱出。 他恨不得那一剑,是刺在自己身上的。 还有萧云谏的灵力,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谏!他唤道。 可萧云谏蹒跚的步伐,却置若罔闻,未曾为他停下一步。 他不知所措,却整颗心房都在叫嚣着 他不能让萧云谏离开。 若是离开了,可还有相见之日? 他又扬了声音:阿谏! 萧云谏却仍是缓慢而又坚定地步向离开的方向。 阿谏! 阿谏。 阿谏 萧云谏终是回了头。 他满脸血污,甚至看不清楚哪里有伤口。 可凌祉却看得见,他勉强地牵动了唇角。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疲惫。 他说:师叔,剑断了 剑,断了。 只此撂下一句话,萧云谏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竟是一丝目光都未曾施舍给凌祉。 炎重羽抬眼看了一下仍是抽泣的青鳞,红衣夺目。 转头便追上了萧云谏。 凌祉在他们背后,瞧见炎重羽搀扶住了萧云谏。 又从自己身上好好的衣服扯下一块,拉着萧云谏非要替他擦去额前的血迹。 他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却被青鳞攀扯住了衣角。 青鳞的力气并不那么大,可却仍是将他留在了原地。 他只能看着萧云谏脆弱的背影远走,自己却也无能为力。 他只觉得心中仿佛被人剜去了一块,空洞洞地漏风。 他哑然道:我做错了阿谏,我做错了。 喃喃自语,可微风一吹就散了。 合该听见这声音之人,兴许再也听不见了。 萧云谏走出了十丈远,转过了街角、掩藏了身形。 终是没有坚持住,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他如玉的一张脸,而今却被满目血污覆盖。 阖着双眸,就连炎重羽也不知晓他是晕是醒。 炎重羽半拖半抱地才将他带到了城中一条小溪旁。 一见到他们,浣衣的女子都惊叫地跑了个散。 炎重羽只得沾了水,将他脸上清洗干净。 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怎样的伤口啊? 近乎两寸的长度,就那般横陈在萧云谏的额角处。 甚至到现在,仍是控制不住,往外溢出鲜血。 如同一条血红的蜈蚣,歪歪扭扭地盘踞在他右额上。 将他一张清隽的面庞,生生将他纯善割裂。 显得那般可怖。 萧云谏闭着双眼,仍在半昏半醒中。 只是双手依旧紧紧地抱住聆风,好似再也不会分离。 炎重羽稍作迟疑了一下,赶紧用衣角替他包扎上了伤口。 萧云谏醒醒昏昏许久,待到日落月升,才终是彻底醒了过来。 他先是有些迷茫,可垂头看见聆风的一瞬间,脸色又蓦地发白了起来。 他嘴唇干涸、皲裂,却是半分水米都进不了。 只是环着膝盖,将聆风置于怀中,紧紧不放。 炎重羽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 却终是听到萧云谏嘶哑着声音说道:断了呢。 萧云谏坐在岸边,眼光无神地落在溪水之上。 夜晚的微风吹拂水面,荡起一阵微弱的涟漪。 可不过片刻,溪水又归于了平静。 萧云谏抚上自己的额角,借着街边一丝微弱的灯光,看向了水中自己的倒影 他向来是在意自己容貌的,自从知晓那画中人后,更是刻意地关注。 而如今,这么一道伤口位于其上。 便是将他完完全全和那画中人分开。 凌祉也许,应当再也不会在意我长成什么模样了吧他自嘲一笑,似乎牵动了伤口有些疼。 但他只是自顾自地又说:重羽,可否将你的小刀借我?我的剑断了,用不了了。 语调平静得令人害怕。 炎重羽迟疑了一下,只问道:没事吧? 萧云谏扭头朝他笑笑:放心没事,我不寻死。 炎重羽愣了一下,马上从怀中掏出匕首递给了萧云谏。 他没问,只是看着萧云谏将发冠拆下。 萧云谏的青丝随着夜风舞动,将他勾勒成这坪洲府最美的一幅画。 即便是他已然有了那么长的一道伤口。 他择了一缕头发,没有任何犹豫 抬手便是一刀。 散落的发丝沿着他纤长的手指,被吹落在一旁。 转眼,他的额前便已有了头发的遮挡。 遮住一半眼睛的碎发,也掩盖住了他眼底的阴霾。 他依旧坐在溪水旁,炎重羽便也丢了吃食,陪着他坐下。 炎重羽的目光一直放在他怀中的聆风上,萧云谏也有察觉。 他道:你想听听聆风从前的过往吗? 炎重羽抿了下嘴,反问道:可否能听? 萧云谏道:有何不能听的。 他将外衣脱下,包裹住了聆风,又道:聆风是我的本命剑,你先前便得知了,可它得来,却是废了一番功夫的 那时候我不过刚入无上仙门不久,刚过了及冠礼,师父让我下山去寻一柄自己的本命剑来。旁人本命剑都十分好寻,只我一人,半年间走过名山大川,却仍是未曾碰上。 当时我的修为并不深厚,法术也不精湛,却自负至极,总觉得自己能够处置一切险情。在逼近绝情谷之时,我感受到了我本命剑的召唤,我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这般便中了圈套。 那时候,还是凌祉恰到好处地赶到,才救了我一命。而他,身负重伤,皮肉没有一处是好的。可我却被他护着,一丝血都未见到。他甚至还因此中了情毒,怎般都不能缓解,他却从不言语怪我 分卷(14) 我拔出聆风之时,适才知晓原是聆风与他的息雨诞生于同一块同源命石。我本以为他只是为了息雨而来,可许久之后,我才知道他一直在我身后,替我解决一路上的麻烦。 聆风跟在我身边一百三十年了。它随着我成长,陪着我一同踏上这无上仙门掌门首徒的位置。 我以为它会与我一同登上掌门之位,成为门中弟子眼中神剑的。可却未曾想到,它为我生了剑灵,却又在一瞬间为我而逝去。 萧云谏佝偻下了肩膀,抹了一下眼睛。 炎重羽语塞,却是拍拍他的肩膀:等我们解决了满芳楼,我便陪你去寻个匠人。 萧云谏摇摇头:聆风回不去了。 他的脸贴在了聆风之上,最后一次感受聆风的温度。 它生了剑灵,便是有了生命,陪我将他葬了吧。 聆风终是被掩埋在了坪洲府的郊外,矮矮的坟头写尽了酸楚。 炎重羽伸手扶起萧云谏,问道:那你呢? 萧云谏没作声,他便又问:你的脸,怎么办? 萧云谏轻碰了下额前碎发,道:这般也好,我从前也太过重视容貌了些。待明日天亮,我们回无上仙门吧,去寻恢复灵力的法子。 炎重羽有些惊喜:你放下了? 萧云谏看了他一眼,却是兀自摇了摇头:没有。 他望着远处的灯火辉煌,凌祉就在那万家灯火之中,他道: 你说我犯贱也好,有疾也罢。如今得了这一道疤痕,我却是又想明白了些许事。我不过是还他从前的情罢了,从前他在我的冷漠下,受了比我更多的苦。 即便那本质不是为了我,但终归也是因为我,他才真真切切地受到了那些伤害,身上的、心理的我也算是,不欠他了。 炎重羽一摸鼻子:你这还不是放下了。 萧云谏勉强笑笑,他哪里又能真的放下。 他倏地感觉自己心中像是被什么充满了一样,就连跳动都比从前有力了许多。 他捂着胸口,刚有几分探究之意。 却被炎重羽陡然捂住嘴,拖到了一旁的树后。 炎重羽在他耳畔说道:有人来了 随着脚步声,还传来了嘻嘻索索地响动,就似是有什么物体在地上爬行一般。 萧云谏和炎重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是蛇。 满芳楼的人追来了! 可他们又是怎么知晓自己位置的? 快走!萧云谏当机立断,他们人多,我又没有灵力,根本不敌。 可他们察觉得已然太慢,蛇行已到了他们面前。 蛇头化作鸨母模样,下半身却已经保持着蛇尾。 恐怖如斯。 她吐着猩红的信子,阴阳怪气地道:想要去哪?就是又去了哪里,我们也都会寻到你的。 萧云谏被骇得退后一步,脊背抵在了树木之上。 已是无路可逃。 炎重羽立马掐了火诀,一把火烧到了鸨母头上。 鸨母被火撩得嗷嗷直叫,可她身后更多的蛇又缠了上来。 将他们的逃路围的水泄不通。 萧云谏此时只恨自己没有半点灵力,靠着炎重羽苦苦支撑。 炎重羽好容易烧出了一条通道,脸色煞白,扯着萧云谏便一同准备逃命去。 但他的双脚已被蛇缠住,动也动不得。 眼瞅着蛇已经沿着他的双腿盘旋而上,他使劲儿将萧云谏推了出去。 他靠着最后的气力,掐了法诀,召唤出一只大鸟。 大鸟将萧云谏直直地叼了起来,甩在自己的背上。 他只得喊出一声,便被蛇群吞没:走!去找护得住你的人,不用管我! 萧云谏看着炎重羽,呛出一口鲜血来。 难不成真的要让炎重羽这个不过认识几日的朋友。 替自己去死吗?! 第18章 面具 可萧云谏已没了选择。 如果他此时再不离开,炎重羽的牺牲便是真真的无用了! 他一咬牙,咽下口中腥甜。 强忍着因为伤口、悲怆而造成的晕眩,抱紧了大鸟。 大鸟带他飞到安全之处时,他已然又没了知觉。 他被搁在树下昏迷着,许久才惊醒过来。 他的眼神骤然清明,赶忙审视自己的处境。 大鸟已经不在,炎重羽更是没有在身侧。 他身边余下的,只有炎重羽方才让自己帮忙拿着的包裹。 他深吸了一口气,奋力压下心中恼恨。 便是对自己有分外的怨气,也不能在此时泄了出来。 他细细琢磨满芳楼是怎得寻到自己的。 却陡然想起,聆风一直是他们引诱自己上钩的诱饵。 即便是已被凌祉拿走,他们也在赌自己会否再去寻觅一番。 他们赌赢了,而自己却输了个彻底。 只一回想起方才炎重羽被蛇包围着的画面 他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蠢钝。 被人下了追踪香亦不可知。 萧云谏紧咬着自己手腕上的肉,才让自己时刻保持着清醒。 他展开炎重羽让他拎着的包裹,里面尽是些做人/皮面具的物件儿。 他倏地想起,方才炎重羽对他说:去寻护得住自己之人。 便只有凌祉。 只有无上仙门。 就算他再贱,他也不能再以这幅面容去见凌祉。 人/皮面具成了他最后的退路。 他如今回不去无上仙门,能求得便只有凌祉一人。 即便他再不愿,他也不能舍了炎重羽这一条命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旁边便是一条小河。 春日料峭,河水更是刺骨的寒冷。 但萧云谏没有犹豫,脱掉全身衣物便跳了进去。 而今只有在这寒水里泡上半个时辰,他才能彻底地祛除身上追踪香的味道。 极寒的水将他浑身的体温剥去。 叫他从头到脚,连心都凉了个透彻。 可也是这般酷寒,叫他目光中清明愈甚。 甚至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乌云掩月,偶然间有几只乌鸦飞过,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萧云谏从水中站起身来。 他的一身皮肤因为凉水而诡异得发白,脸色更是因着一晚上的失血、围剿,生生不像是个活人般。 他拿起炎重羽包裹中最朴素的一件粗麻布衣换上,而又伸手摘下了裹着伤口的布条。 伤口已经不再出血,可仍是鲜红一片,骇人得要命。 人/皮面具会黏在伤口上面,随着他的动作细微地摩擦着伤口。 也许伤口会溃烂、脓肿。 也许未来根本好不了,他也会因此而亡故。 但如今这般田地,他又能作何旁的选择呢? 他阖上双眸,将人/皮面具贴了上去。 即便口中抑制不住疼痛的嘶嘶声,眉头也因此皱起。 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停顿。 萧云谏对着河水,就着月色瞧了一眼 附上去的人/皮面具是个普普通通的书生模样。 白面细眼,是搁在何处,都泯与众人的。 炎重羽做的人/皮面具当真好,只摸进衣角的掩盖下,才能察觉一丝一样。 肉眼可见,却是如同真的皮肤一般。 他将先前的衣服随手扔在河边,恐蛇妖也会寻上一段时辰。 远远可见坪洲府的夜色阑珊,他便顺着那地方一点点地走去。 迎着夜月,走到了朝阳。 终是到了客来居的门口。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只能依稀瞧见凌祉坐于窗前,目光投在寥寥无几的行人上。 他张张嘴,却是什么都没唤出声。 他蓦地想起来了 他的容貌变了,可他不似是炎重羽那般,还能改掉声音。 凌祉同他生活了那么久,又如何辨别不出来? 他哑然失声,仓皇地走到凌祉面前,对着凌祉无助地比划着。 凌祉收回了目光,问道:怎么了? 萧云谏指指自己的喉咙,又摆摆手。 凌祉眉头一皱,道:小二,拿纸笔来。 天才蒙蒙亮,灰扑扑的颜色就如同两人同样的心思一般。 小二睡眼惺忪,递了纸笔过来。 凌祉便置于萧云谏的面前,道:你可写下你想说的。 萧云谏右手接了笔,落笔之时又猛然想起 他的一手字,也是凌祉教出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笔换至左手,写道:郊外有一群人头蛇,抓走了个红衣人,正是昨日晌午与你交谈者。 凌祉一惊,昨日晌午,便只有萧云谏口中所言的炎重羽,那 还有一人呢?他慌乱间碰翻了桌上茶盏,水渍流了一身却没半点注意,那人穿着天青色衣衫,生得好看,约莫这么高。你可瞧见了他? 他只觉得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心,叫他愈发焦急地不知所措起来。 萧云谏左手握笔写得慢,可听着凌祉这般念自己,却又有些没出息 他眼睛润了一下,便有一颗泪珠落在了上面。 糊了他全部所书文字。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 萧云谏便顺势将所有全然修改,写道:已有三个时辰了。 凌祉起身绕了两圈,萧云谏的目光就凝在他身上湿了的那一片。 他又问:你可从当场寻到什么物件? 若是有了物件,他便可以招个灵鸟来探查。 萧云谏摇了摇头,忍不住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怎得又乱了手脚? 炎重羽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然也被他扔在了河边。 凌祉瞧他动作,急忙制止:无妨。只你可瞧见了阿谏那天青色衣衫之人,也同样被抓了起来? 萧云谏抿着嘴,却是摇摇头。 我会救他。凌祉给遥天真人传了灵简,要他速速派弟子来剿了满芳楼,你且安心。 萧云谏怔了一下,他也知晓,若是凌祉单枪匹马进去。 别说救人,恐怕自己也会搭上。 那些个蛇妖皆有十数年,甚至百年的修为。 单独一个都是不怕的,可奈何满芳楼数十条蛇妖。 可怖如斯。 凌祉只当他忧虑,便道:无上仙门弟子御剑而来,并不会耽搁太久时候的。 萧云谏点点头。 蛇妖要的是他,不是炎重羽。 那时候他也瞧见了,虽然炎重羽被控制住了,但是他们还得要活饵来钓自己上钩。 只他还是忍不住,提着一颗心。 时常往外张望着。 又唯恐做得过了头,叫凌祉察觉到异样。 凌祉又踱了几步,还是准备出门。 萧云谏想叫他,却啊了两声,干脆一脚踹倒了椅子。 在纸上写道:你去作甚? 凌祉看向息雨,沉声道:去寻他。 萧云谏忙写下一行字:我说过,他没有被抓。 他有些急躁,字体七拐八弯的,叫人看不清楚。 凌祉深吸一口气,没有言语。 只是神色凝重而又坚定。 萧云谏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写道:那些人面蛇看到我了,我很害怕,请您保护我。 他不敢再对凌祉一丝一毫的施舍动心。 可又耐不住每每瞧见凌祉念起自己之时,心中的忐忑。 他总在猜想,是否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一思及聆风,他便再没了心思。 他垂下眼眸,又写:我身无分文,请帮我安排一间房间,多谢。 凌祉已拿了银两与灵石,便是二话没说,就为这个热心肠的百姓续了房间。 萧云谏没再挽留,只是抱着纸笔,擦过凌祉的身侧。 他缓缓上楼。 可凌祉看着他的背影,却蹙起了眉眼。 他身上的味道,以至于那身形,都像极了萧云谏。 甚至有一瞬间,凌祉以为那背影便是萧云谏的。 他想,终归是他错了。 他错的离谱。 萧云谏回了房间,将整个房门窗户都关的严丝合缝。 方才想摘下人/皮面具一瞧,却听见了自己房门被敲响。 他拧着眉头开了门,来人却是凌祉。 萧云谏折返回桌上,方想写下一行字。 却听凌祉说道:我非要打扰,不过想再问询一下。 萧云谏叹了口气,写道:何事? 凌祉便问:你是未曾见过他?还是只未曾见到他被擒,逃脱掉了? 萧云谏下笔的手一顿,犹豫良久。 终是写下:逃掉了。那红衣人助他逃脱的,这才被擒。 现在倒是关心起他的安危了。 萧云谏顿觉可笑。 可偏生,他还是会因此而动容心软。 到底可悲的那个,仍是自己。 他心中窒然。 可却又有什么东西,将从前空洞洞的地方填平塞满。 若非如此,他怎会在听了炎重羽的话语后 第一时间寻回凌祉身侧。 心中涩得要命,可仿若又有什么东西将其塞满了一般。 他只觉得自己头疼得要命。 仿佛整个人都要割裂开来。 只叫凌祉给颗蜜糖,便能当做了珍宝。 他哪里又对得起聆风? 萧云谏揪紧了衣角,将本就皱巴的衣物更是揉得乱七八糟。 他沉默不语,铁下心去准备将凌祉请出房门。 凌祉就应当是炎重羽话中的那个人。 可也就只是护住他这片刻之人。 仅此而已。 分卷(15) 凌祉多看了几眼萧云谏的字迹。 只道松了口气,可又喃喃道:若他逃掉,又怎得不回来寻我? 萧云谏抬眼瞥了他一下。 却没听清他而后又说了什么。 不过想来也是,阿谏他又怎会来寻我。聆风已断,他这辈子又怎会再原谅我? 第19章 笃信 萧云谏却是不禁失笑。 只笑得不知是谁。 可他眼底却仍是笼罩着一股薄雾。 迷迷离离间,凌祉却是稍稍怔住。 凌祉只觉得那一瞬间,他仿佛触及了真相。 可萧云谏的目光立马移开,让他不明就里。 萧云谏敛下眉目,写道:请您务必救出他。 凌祉了然,这便是赶客说辞了。 他扶拳道:请安心。 萧云谏听闻凌祉的脚步声离去,这才恍惚地摘下了□□。 伤口好容易长上一点,可揭开□□时候,皮肉却撕扯着分离。 他一口银牙咬碎,生生挺过了这阵晕眩。 待缓和过后,他抚摸着右额角上的伤疤,有些忐忑地望向铜镜 碎发遮盖,其实并不明显。 只是他平日里最光明、洁白的一张脸庞,如今却要遮遮掩掩了。 就如他现下的身份,不是亦然? 藏藏掖掖,毫无半点无上仙门的光明磊落可言。 可又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他抚着心口,感受到那炽热的跳动。 灼烧了他整个胸腔。 他怎么那么没出息! 他额角上的伤口须得尽快敷药处理,他又贴回了□□。 伤口再次被掀开又合上这不透气的□□。 他应当庆幸如今刚入春日,乍冷还寒。 他抱着纸笔到了楼下,写了张字条递给小二:帮我买一些治伤的药,多谢。 小二拿了纸条,又找萧云谏讨钱。 萧云谏适才想起此事,摸了浑身上下,却是除了那块凌祉亲手雕琢的翠竹玉佩。 便没有任何值钱物件了。 他将玉佩放了回去,正想将事情推给凌祉的时候。 却得见凌祉正从客来居外归来,身侧并没有跟着青鳞。 他松了口气,却陡然想起小二拿着的纸张上还写着受伤之字。 他未曾动作,凌祉却也瞧见,问道:可是受伤了? 萧云谏赶忙摇头,脑海中过了数十个理由,终是写道:我想着那红衣人回来,身上总会带些伤的,有备无患。 凌祉目光微倾,不留痕迹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同他有何渊源? 萧云谏没说话,只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来。 凌祉看他表情,却是觉得有几分古怪之处。 好似骨骼牵不动皮肉,仿若他本不该长成这幅模样一般。 他还未曾来得及问询,萧云谏便已同他告了辞。 萧云谏几分恐惧伴着不愿相见,驱使着他回了房间。 他对着镜子看到那副不怎么熟悉的面容,指尖覆上了额角。 隔着面具触碰到伤口,他不禁嘶了一声。 疼痛让他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转而思索到底怎般才能救出炎重羽来。 无上仙门弟子就算御剑而来,浩浩荡荡恐怕也要准备上一两日。 炎重羽即便并不是满芳楼所求,但是他在里一日便是多了一日危险。 敲门声咚咚响了三下。 萧云谏本以为是小二送药而来。 可打开门,提着药包的却是青鳞 青鳞腼腆地朝他笑道:他们下面忙得脱不开手了,我刚巧看见,便给你送上来了。我听闻,你是凌祉哥哥领回来住在这里的? 萧云谏心燥,又忧虑于炎重羽,自是更不愿搭理青鳞。 他指了指自己喉咙,又摆摆手。 竟是连笔都不乐意提。 青鳞也不恼怒,又问道:你受伤了吗? 萧云谏斜他一眼,摇头。 不,你受伤了。青鳞却是逼近一步,他凑近萧云谏的耳畔,轻声说道,我已然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呢。 萧峰主。 萧云谏猛地退后两步,腰侧抵到了桌角。 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青麟怎么知道的? 这般的青麟,让自己只觉得脊背发凉,恐惧窜上颅顶。 可即便恐惧,他仍是只当青麟诈他。 干脆学着青麟模样,装着可怜,拼命摇头。 青鳞笑里藏刀:我不是讹你,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 既已开诚布公,萧云谏也没再藏着掖着。 他轻咳一声,说道:你要作甚?你到底是何人? 当真是你。青鳞一拨发丝,寻了梨花木圆凳坐下。 萧云谏只怨自己没有再坚持一下,就中了青鳞的道。 青鳞又道:你不是瞧见过我那副模样吗?难不成,忘却了吗? 他怎会忘却? 当时的震惊,加之而后不知如何昏厥回到自己房间中。 一桩桩、一件件,便是他化成灰都会带进去的记忆。 青鳞将药包拿在手中把玩着,又道:你怎么这般贱?凌祉断了你的剑,毁了你的容,你还非要乔装打扮回到他身边。你图什么? 图什么? 萧云谏自己都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若是当真知晓这个答案,他也不用一遍遍的在铜镜面前 描摹着自己现下这幅样子了。 青鳞见他不语,随手将药包抛在他的怀里,道:你赢不了我的。 我没有想赢。萧云谏目光灼灼望向青鳞,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想赢。 青鳞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不恨他? 无爱怎生恨?萧云谏反问道,那你不爱他吗? 你懂得何为爱?你只是一个没有心的凡人罢了!青麟的目光宛如一条毒蛇,直勾勾地落在萧云谏的胸口处。 萧云谏陡然间察觉到了什么,心中却有几分恍惚。 他环抱着手臂,又道:是,我是个凡人,可我有心,也明白何为爱。 只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仿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许多。 心里面又如同撞入了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满满当当地将他整个胸膛填平。 他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脊背,直直地看向青鳞。 好似青鳞再说怎般伤人的话语,也割不到他的内心了。 他也逐渐明晰,青鳞只为了激怒他罢了。 青鳞又言语了几句刺耳话语,可他全然当做了耳旁风。 半分都没在意。 可青鳞却并不止于此。 他瞧着萧云谏干干脆脆并不搭理自己,便装作被人撞出了门,跌坐在地。 刚巧吓了上楼来的小二一跳。 小二哆哆嗦嗦扔掉了手中托盘,搀扶起了青鳞,忙问道:这是、这是怎得了? 青鳞痴痴缠缠地落下两滴眼泪,拼命忍着摇了摇头:无妨。 小二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瞧见萧云谏逆光站在房中。 他的整张脸笼罩在阴影之中,可一双眼眸却如星河落入般明亮。 即便□□那般普通,小二却仍有些呆了神。 小二怔了片刻,便被青鳞的响动吸引了过来。 他忙道:我送您回房间吧。 青鳞点点头,只道:千万不要同我那位同伴言说此事。 小二点头哈腰地应了,转头就将此事与后厨说了。 而后传的风风雨雨。 凌祉寻了萧云谏一日,刚一归来,便听见食客交头接耳: 客来居听说住了个挺厉害的哑巴,一巴掌就将人家小公子抽了出来。 可不是吗?听闻人家小公子都摔吐血了,差点没缓过来。 当真不知什么仇、什么怨 凌祉心下一动。 他们说的是青鳞与那位他安排住下的书生? 他思忖不及,便拎着息雨上了楼。 敲响了青鳞房门许久,青鳞才红肿着一双眼眸开了门,有些惊喜道:凌、凌峰主,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以为你再也不愿理会我了。 凌祉念及昨日萧云谏之事,神色一顿。 可到底萧云谏也是离开也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怨不得旁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可伤到何处? 你知道了?青鳞身子一晃,勉强扶住,我让小二不要说的。 凌祉不言,心中却是浮上了一股异样情愫。 他问道:他缘何推你? 青鳞摇摇头,垂下眼眸细声细气地道:不知。只是店中人多,小二脱不开手,我便帮着送了药 凌祉又问:仅此而已? 青鳞瞪大了双眸:你不信我?你若不信我,我愿与他对峙!凌祉 凌祉叹了口气:不必了。 他有些待不下去了,窒息的感觉笼罩着他。 随便胡诌了个理由,他便出了门。 还未曾下楼,便见到那哑巴书生开了门,似乎探着头在瞧些什么。 不知怎的,他愈发瞧着那姿态、身形像极了萧云谏。 他揉揉眼睛,是他想多了。 他的阿谏,又怎会再愿见自己呢? 他的阿谏。 凌祉茫然失措。 萧云谏也打眼瞧见了凌祉。 他有些慌乱,却在对上凌祉眼眸之时,仍是朝他点头示意。 凌祉快走两步到了他身侧,半个字也未曾提及青鳞一事,只道:无上仙门已有弟子出发。待明日,便会抵达坪洲府。 萧云谏点点头,对他行了个礼。 他们一人站于屋内,一人立于门外。 相顾无言。 只一人无法开口,而另一人不知所言。 终是萧云谏顿笔写下:你是为了我推那人出门而来的吧?我只一言,我未曾做过。 凌祉颔首道:我信你。 信他? 怎会是信他? 他从前连萧云谏都不信。 怎会信自己这个不过认识一日的陌生人? 萧云谏百感交织,不知所措。 第20章 觉察 萧云谏心中一时间宛如打翻了所有调味料。 五味杂陈。 他知晓凌祉先去了青鳞处核问。 却未曾想到,凌祉竟是不信青鳞所言的。 他可否当做,凌祉也怀疑起了青鳞? 他只肖这般思索,却不敢多虑一分凌祉是为了自己。 萧云谏那个自己。 他心下有惧怕,却是迟疑许久,方才写下:他不是你所 所爱之人吗? 只他再没有勇气,滴落的墨水洇染了整张宣纸。 他还是未曾问出口来。 他终归将满腔的疑虑化作一声叹息。 哀哀切切随风而散,就连凌祉都没听见这哑巴慨叹了一声。 凌祉多瞧了几眼萧云谏的字 即便是左手写的,也是工整端秀、行云流水的。 想来他好似从未见过萧云谏左手写字。 凌祉一怔。 却是在心中暗道,怎么又瞧着这书生忆起了萧云谏。 可分明他们二人间却有许许多多的巧合。 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凌祉敛下自己那些期期艾艾的心思,又问道:你缘何那般担忧于他?对于你,他本该是陌生之人。 萧云谏一愣,霎时间不知该如何编个理由来作答。 到最后,仍是抿抿嘴,半真半假地提笔写下:前几日,他救过我。 又是救过? 阿谏也说,那炎重羽救过他的命! 凌祉未言,萧云谏便又写道:那时,他身侧还未曾有那位天青色衣衫之人。我被店家欺辱,是他替我解了围。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他是个好人。 世间善恶,本就是相对而立。 即便是那些满芳楼的那些个蛇妖们,他们的初衷也是为了替可怜女子讨回公道。 可用错了法子,又威胁囚禁了萧云谏。 这便是大大的恶了。 凌祉默然,穿堂风将他宽大而又单薄的衣袖吹拂。 暮色沉沉,红日坠入远山。 炎重羽仍是未有消息。 凌祉也依着萧云谏提供的大概位置,寻到了郊外那处位置。 草色枯了一半,是有炎重羽焚火的痕迹。 而剩下一半,也能瞧得出来,蛇行曾在此处蜿蜒而过,将枝叶压乱。 凌祉蹲下身去,摸了一下杂草的高度。 约莫估算了下那蛇妖们的修为体型,又细细甄别了那日来擒,到底有多少人出动。 他沿着草丛一路向着坪洲府方位而去。 却打眼瞧见了一处松动的土壤。 握在手中的息雨,好似悲鸣般地出了声。 整个银白的剑色上,笼罩着一层悲怆的薄黑。 骤然便是电闪雷鸣。 方才还方晴的天,却是要在此刻瞬时雨滴倾盆而下。 凌祉怔怔地望着那小土包。 他知道,里面埋的是聆风。 息雨最在意聆风。 不是因着它们两个生从一块同源命石。 只是为着这一百三十年间的相伴之情罢了。 霹雳划开了整个夜幕,照如白昼。 雷声混着息雨的哀鸣。 凌祉骤然惊醒。 他所追寻的是天边明月,是可望而不可即之人。 分卷(16) 他所渴望之事,皆是泡影。 而他,却失去了那个应当是他最如珍似宝的人。 他倏地明白 原是什么心头皎皎明月、朱砂痣都不打紧。 那不过都是虚名罢了。 最真真切切在他身边之人,却因着他所谓的无情,再也不愿与他相见。 萧云谏也曾问过自己:凌祉,从前你做过的事情,可曾有一件是因为我萧云谏? 当时的他无言以对,唯有逃避。 可如今,他整颗心已然明了。 却是为时已晚。 也许从前,他是曾将萧云谏视作画中人过。 可后来种种,哪里不是因为萧云谏也鲜活地在他眼前、心底? 狂风暴雨随之而来,雨水倾落而下。 滴滴答答落在息雨上,仿若它凄怆落泪。暴雨冲刷了所有过往。 将凌祉独一人掩埋在伤痛之中。 那时的阿谏,会有多么难过? 他是自己娇宠着长大的,又何时受过这般的羞辱? 他失了灵力,断了剑。 离去之时满脸血污,自己甚至看不到他伤在何处,现在又如何了。 他那时不敢瞧萧云谏的眼神。 现下想来,恐也全然是对自己的失望吧。 可是,晚了。 凌祉俯下身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落在聆风上的雨滴。 息雨不愿意离开此处。 他又何尝不是? 若他寻到萧云谏,他定然 要将自己想通的事情,全然告知。 萧云谏撑着下颌坐于窗前,望向窗外的大雨滂沱。 凌祉一直去寻自己未曾归来。 呆呆愣愣地看了许久,他才又骂自己道:只当谁都如你一般,失了灵力?凌祉他又不蠢钝,怎会不知掐了结界挡雨呢? 只是心不在焉的,总是不由自主地念到凌祉。 自己的皮肤牵扯到面具,又是同样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没出息总是刻在心底的。 楼下喧喧嚷嚷,小二惊呼了一声:客官,您怎得没带伞出门啊?这淋得浑身都湿透了吧,我赶紧帮您张罗热水吧。 而后便是凌祉的声音:多谢。 凌祉怎得冒雨归来? 只他尚来不及思索,就赶忙将□□带上。 还未愈合的伤口又再次被剥开,他脸色苍白,唇边又咬出了血来。 当真不知这疾风暴雨的,会不会阻了无上仙门弟子的脚程。 叫他们在明日不知来不来得及剿了满芳楼,救出炎重羽。 他其实从未想过,那时候他该何去何从。 兴许回到无上仙门,寻个法子将灵力找回。 再辞去首徒之位,做个不理世事与凌祉的普通弟子吧。 他叹了口气,听着凌祉脚步远去,似乎回了房间。 继而小二又吆喝着:水来了水来了! 萧云谏怅然若失,倚回了窗前。 他的窗外并非什么好风光,瞧的正是客来居的后院。 小二来来去去打水,后厨出去倒泔水忘了锁门。 萧云谏便这般耗着时日。 他困顿,却又有些惧怕入眠。 唯恐睡梦中自己做了、说了什么。 他点着头,瞌睡似乎来寻他了。 他迷迷糊糊间,却是似乎瞧见了后门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动静。 他打了个寒颤,一抬眼却是什么都未曾瞧见。 他只当是自己多心。 犹豫了一下便拿着纸笔出门,准备让小二也为自己备壶热水。 一出门,便同小二打了个照面。 小二虽仍是热情,可问了需要什么后,却并不留意他所写。 萧云谏顿觉不对。 他左右瞧了下,压着嗓子问道:可有热水? 小二不疑有他,更没有讶异,只道:您且稍等。 不对,果然不对! 萧云谏回到房间,便将所有门栓全然插上。 这小二明明知道自己这一张面皮下,是个哑巴书生。 又怎会不看自己所写,不惊讶于自己能言? 他根本不是客来居的店小二! 方才那人身上还有淡淡脂粉香气窜入自己的鼻腔。 那脂粉香气,仿若他从前闻过。 是满芳楼! 萧云谏霎时间反应了过来,可却似乎为时已晚。 先行兵已探得消息,大量蛇蜂拥而入。 他们或作蛇状,或化人形。 在这雨夜中前行,让所有尖叫声都湮灭在惊雷之中。 萧云谏捏紧了自己独独剩下的那块翠竹玉佩。 是自己引他们过来的。 若非舍不得这物,追踪香早应该将他们引向远郊,而非客来居。 这场无妄之灾皆是因自己而起! 玉佩叮当落地 直直地坠出一条裂缝来。 清脆的响动唤醒了他的思绪。 凌祉!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夺门而出。 他也不知自己胆向何处生,一丝灵力都没有的人,却敢闯出去救人。 甫一推开门,他见到的却是裹着单衣,发丝还湿漉漉的凌祉。 凌祉也不知怎得,在察觉不对劲儿之时,奔向了那哑巴书生的房间。 兴许是将对萧云谏的亏欠移转,他不希望这个略显神似萧云谏之人受到伤害。 却是潜移默化间,又将其视作了替身。 凌祉有几分犹豫,萧云谏却是动手将他拽进了屋中。 即便如此,也没有拦住蛇妖的步伐。 息雨出鞘,凌祉抬手又织了结界将他二人护在其中,道:有我在,不用怕。 萧云谏颔首,目光灼灼地望向凌祉。 蛇妖不住地冲着这结界,凌祉以一人之力,抵挡已是困难。 他唇色乌青,嘴边已是渗出鲜血来。 息雨也在抖动着,好似有些恐惧。 双拳难敌四手,蛇妖前仆后继地蜂拥而上。 他们衔着首尾,将修为交叠。 凌祉回首看了一眼萧云谏,瞬时间便撤了那结界。 息雨也在同时裂为数柄,交织着斩断了几条蛇。 可这些蛇妖化作人形,皆有数十上百年的修为。 凌祉就算再天赋异禀,也无法抵御。 他错后两步,勉强稳住身形。 噗得吐出一口乌血来,脸色煞白。 萧云谏瞧着凌祉动作,便又是那从前在兽潮之中,以秘术损耗修为来击溃之法。 可他已施过一次,他如何再能 萧云谏眼睁睁地瞧着凌祉一边操纵着息雨杀蛇,一边大口大口地往外溢出鲜血。 他只恨自己没了灵力,半分忙都帮不上。 不管其他如何,若是他再没有法子,今日他们二人皆要折在此处! 无论其他,凌祉到底是从小传授自己法术、学识的师叔! 萧云谏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只觉一股热流涌上颅顶。 他身体里到处乱撞的灵力不知往何处而去,终是由着他右额上的伤口冲了出来。 他喷出一口鲜血,即便伤口如同炙烤又千万只虫所爬 但灵气归了丹田,他能操纵了! 凌祉能做的,他便也能做。 内丹被吊起,他赌上的是自己近乎全部的修为。 一道惊雷而起,将夜幕劈成了明暗两半。 他耗损修为引渡天雷,将面前所有的蛇都燃了个焦黑。 凌祉却是浑身颤栗,那招式只有无上仙门之人才懂! 他颤抖着嗓音,半晌才唤出:阿谏 阿谏! 第21章 夜袭 奈何萧云谏耳畔嗡鸣,根本未曾留意到凌祉的反应。 他奋力压制住身体里翻腾的灵气,召唤了息雨。 息雨识得这是聆风的主人,也知晓他与凌祉的百年渊源。 即便是自己主人在场,他仍是顺从了萧云谏。 它能感受到萧云谏身上充沛的灵气,与自己主人如今的窘然。 更能察觉到 萧云谏想要救下凌祉的那一颗心。 萧云谏将借来的灵力赋予息雨,剑锋化阵,将蛇妖逼得节节败退。 他持剑立于前,即便脸上是□□、身上是粗布麻衣。 他依旧是无上仙门的首座弟子。 是天上的云。 他是萧云谏! 他的目光高傲而又清明,仿若居高临下地睥睨。 他望着余下有些退缩的蛇妖,冷冰冰地道:可还愿,与我一战? 蛇妖们面面相觑,心中几分犹豫与忌惮之情。 可他却知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这秘术是催动内丹,燃烧数十年的灵力化作一瞬的充沛。 可用尽便是殆尽,须臾之后,他便会虚弱到了极致。 只有趁着这节骨眼,逼退蛇妖。 他不过是撑着已经近乎于极限的身子骨,强硬地挺直脊背,叫蛇妖们看不出来。 一条弯曲着身子跟在背后的青蛇扭了两下,化作减翠模样。 她踩过自己同类的尸首,面对萧云谏而战。 萧公子,奴知晓是你背后这个男人背叛于您。她拨弄了一下发丝,风情万种,可您怎得这般下贱,非要相护于他呢?减翠当真不明白。 萧云谏只高高地扬着下颌,没有应声。 仿若目光都不愿施舍给减翠一分。 减翠又道:萧公子,您可知奴为何能寻到此处? 萧云谏微微偏头,捏紧了手中的青竹玉佩。 减翠瞄了一眼他的动作,却是摇头笑道:怎会因此小小物件?您去城东当铺之时,店家虽是在您身上下了些许,但那些早便随风而散了。 萧云谏眉头蹙起。 凌祉却是站起身来,走到萧云谏面前。 挡住了萧云谏的一半身子。 减翠撇撇嘴,目光挪到凌祉面容上,不着头脑地道:怪不得您对他情根深种,如此这般容貌,就是连奴都有些忍耐不住了。 萧云谏冷哼一声,可终归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减翠垂下眼眸,恭恭顺顺地又道:奴也未曾说什么旁的,只是为您答疑解惑。 她还未曾说出实情,凌祉便已开了口:是聆风。 萧云谏惊道:什么? 凌祉垂下眼眸:阿谏,我寻到了你埋葬聆风的地方。我想将其复原,便擅自取出带回了。阿谏,对不起我并不知会造成此般结果,是我的错处,一直是我的错处,你怪我吧! 萧云谏张张嘴,不敢置信地想要问清原委,可到底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将聆风复原? 聆风复原了,又能做哪般? 这一时间的弯弯绕绕,郁结在他脑海之中。 可却没有半句,是真的去责怪凌祉。 他也不知情而已。 萧云谏望着凌祉的侧脸。 正如减翠所说的,那倾世容颜叫人怎能不生出心驰神往来? 凌祉一张面容眉目如画,一双薄唇却将风情万种割裂,平白为他生出过分的冷漠之情来。 你瞧,他事事害你,你还不减翠话未言罢,便有人迎头撞了她一下。 那人跌跌撞撞,一头栽进了尚在愣神的凌祉怀中。 凌祉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一觉醒来,便见这般多的蛇 青鳞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望向凌祉,手紧紧拉住凌祉的衣角。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往旁边错了一步。 他似乎已然麻木,可伐木之时,木也有痛。 减翠立马笑道:瞧着,萧公子似乎是个局外人了,倒还不如真的听了我们的建议,同我们一起回满芳楼去。萧云谏冷哼一声:如今你踏着你这么多的姐妹尸首,再同我心安理得说这句话,让我和你们一同回满芳楼去,你可问心无愧? 我无愧于心!减翠斜起眉眼,成佛的路上,总是白骨累成。做了奠基石,也该是她们的荣幸! 是已疯魔。 凌祉拨开了青鳞环着他的手臂,又朝着萧云谏贴近了几步。 待此事了,他便应当告知萧云谏自己的心意。 告知萧云谏 他无论如何不再去想那天上月,只惜着眼前人。 可没成想,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却道: 你让我杀凌祉,是因为你总觉得我痴情于他,他是负心之人,可 若是我不爱了呢?我压根不在乎了,又何谈得上负心。 你也瞧见了,我的聆风被他斩断,脸上又被他挥剑砍出如此深的伤疤。我不恨他已是万幸,又何来的爱? 他掀下□□,将伤口□□裸地展露给在场所有人看,就连青鳞都倒吸了一口气 因着面具,又有方才突破灵力之事。 他的伤疤连着皮肉翻了起来,似乎已是溃烂。 阿谏凌祉想要上前替他疗伤,却被他拦住了动作。 他道:我已然这般,我怎会原谅?出手不过也是因为同门之宜。是吧,师叔? 他将话头抛给了凌祉。 一如那日屠妖大会后,凌祉便只唤他为师侄。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减翠拍拍手:您如此魄力洒脱,叫奴佩服。 她身侧有蛇妖同她言说,她神色有变,即刻转身离开。 只留下一句:萧公子若是何时想通,满芳楼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待蛇妖们离开,萧云谏看着这满地的蛇尸若有所思。 青鳞却是虚弱地跌坐在地,哽咽道:萧峰主如今惹了这么多大麻烦上来,竟是连累了凌祉哥哥 萧云谏睨他一眼,并未言语。 分卷(17) 只是将息雨缓缓归鞘,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了凌祉。 凌祉怔怔地接过剑,毫不在意青鳞说过些什么。 只那一瞬间,他却觉得,他再也无法拥有萧云谏了。 他的阿谏,终是被自己亲手推开。 永远不会归来了。 第22章 算了 方才萧云谏的那段话,说得如此轻巧而又平静。 就真真是他完完全全放下了,才能说得出的模样。 凌祉攥紧息雨的剑鞘。 凌祉哥哥,萧峰主他青鳞依旧喋喋不休。 凌祉强压下心中燥怒,道:别再说了! 青鳞被他吓了一跳,倒是萧云谏安抚了一番。 萧云谏道:明日无上仙门便会来人,还是劳烦师叔同他们一起剿灭满芳楼。 凌祉应了一声,又问:那你呢? 萧云谏轻抚上自己的伤口,笑道:我便不见了。我已然想清楚了,蛇妖既然想要拉我下水,便不会在近日要我的命。我能等得到无上仙门将其清缴,请师叔放心。 他错后半步,又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他眼瞅着凌祉又要催动灵气为自己疗伤,忙制止:只是看着唬人了些,并无大碍。师叔既已因着保护我而受伤,便不必再浪费灵力为我医治了。 凌祉却并没有听他所言,挥手便要抚平萧云谏的伤口。 萧云谏躲了一下:当真不必。 凌祉心下一滞,到底是停了手上动作,道:阿谏,我有话同你说。 萧云谏浅笑:我累了,师叔。况且青鳞也吓坏了,劳烦师叔安抚一番。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倒也来得及。 他的态度经不起任何置喙,凌祉只得无奈将满腔说辞咽了回去。 只得说道:阿谏,你用了秘术,灵力折损。待明日无上仙门来人后,我助你恢复些许。 萧云谏颔首:好。其实并无折损许多,远不及师叔当年,不必忧虑。我昨夜未眠,着实有些困顿了,明日再言吧 竟是客气得要命。 凌祉无奈,只得替他掩上房门。 待走了几步,目光仍是灼灼地落在门锁之上。 他的这般话语是仍记恨着自己的吧。 萧云谏久坐房间之中,瞧着月儿低垂、终归静谧。 他长长地叹息,起了身,将自己本就没有了的行李收拾好。 从窗户翻出,自后门离开了客来居。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无情无剑,只孑然一身。 月色将他的身影虚虚地投在青石路上,又拖得纤长。 他抬头看向客来居的方向,须臾又是敛下了目光。 他说与减翠听得那些话,却是讲给自己的。 他多么希望那些话语,皆是事实。 可惜,就算剑断、毁容,他好似依旧是痴情于凌祉。 一颗心里,满满当当只能装下凌祉。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从前他做下的祸,如今皆是报应。 他不禁许许多多次想过,若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画中人、没有青鳞。 只有他真真切切落在凌祉身上的伤痛。 如今那个咎由自取被千夫所指之人,也合该是自己。 可没有如果。 脑海中有人在叫嚣着:算了吧、算了吧 他也张张嘴,哑然不能出声。 可嘴型也真的也是:算了吧 就算爱他又如何? 他不爱自己又如何? 算了吧。 萧云谏捂着胸口,努力地喘着粗气。 却在下一刻被疼痛贯穿。 他的脸色骤白,一丝血色也无。 只眼前一黑,直挺挺地便栽了下去。 他的神情恍惚,想要扶墙稳住。 可身上瘫软,什么也做不了。 迷糊间,他感觉有人搀扶住了他。 他看不清来人,只能从根本出不了声的嗓子中吐出两个字:凌祉 许久,他方才缓和了过来,抬眼看向来人 竟是炎重羽! 炎重羽一身污垢与血迹,但瞧着还算精神奕奕。 他将萧云谏扶到一旁坐下,解释道:方才满芳楼几乎所有人都离开,只留下两人看守我。我便耍了个心眼,逃了出来,顺手一把火将满芳楼烧了个精光。 原这是减翠他们当时急匆匆离开的缘故。萧云谏心下了然,刚欲告知炎重羽自己已经恢复灵力的事。 他却又觉心痛欲裂,仿若有一把斧头将他胸膛劈开一般。 眼前一片血红,天地间皆为赤色。 慌乱中,他只得听闻炎重羽一直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而他却像是有了征兆一般,蓦地吐出一句话:重羽,我可能活不久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炎重羽乍一听闻脚步声,急忙拖着萧云谏近乎昏厥的身子躲进了小巷。 看清来人是打更人,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只是一下子恢复了灵气,又用了不少,怎会死呢。 萧云谏奋力深吸了几口气,反胃感让他疯狂地咳嗦着。 炎重羽拍了拍他的脊背,却眼尖地瞧见他吐出的皆是乌血。 黑色中,尽是浊气。 炎重羽别过头去,打眼瞧见萧云谏额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惊道:你将那药从伤口中逼出的? 萧云谏迷茫地点了头,他的五感在这一瞬间似乎已去了大半,眼睛、耳朵皆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了打更人敲得锣鼓声。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一条干涸濒死的鱼,终于见了一丝清泉。 他的眼白上遍布着可怖的赤红,脸色也衰败得像是一个真正的死人。 他微微挪动了自己的身形,看向炎重羽的方向。 他似乎有些惊讶:重羽,你逃出来了? 炎重羽一怔,了然他是有些迷糊了,便又点头,重新将自己昨日火烧满芳楼之事告知。 萧云谏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说道:那便好。 他眼神并不如往日清明,赤红也为他的眸光染上了一层薄雾。 他轻抚上自己的伤口,所触之地,皆是乌血。 他又咧嘴一笑,重复了一遍:重羽,我兴许真的活不长了我能感受到我身体里的灵力,已经已极快的速度消失殆尽。而今没有灵力所支持,消耗得便是我的命数。 他摆摆手,又道:我当时为了追踪香,将所有的衣物全然丢弃。你的那些个面具,也未曾带上。实在对不住了,重羽。 炎重羽心有不忍,不敢直视萧云谏的眼睛,只道:无妨。 萧云谏又平静地道:麻烦你,帮我寻一顶斗笠来,我总不能这么大咧咧地出去见人。 他都到了这般田地,还唯恐会吓到旁人。 炎重羽嗯了一声,他便又道:若是没有银钱了,把此物拿去典当了吧。 他从身上摸出的,是那块青竹玉佩。 萧云谏手指摩挲着上面每一刀的痕迹,皆为凌祉熬红了双眼所刻。 可他终归将其塞给了炎重羽,只道一句:当了吧。 当了吧。 也忘了吧。 第23章 命数 炎重羽将玉佩揣进怀中,将萧云谏安置在一处隐蔽地方。 很快,便带回了斗笠与新衣。 萧云谏的身形依旧挺拔,戴着斗笠的他引得过往行人驻足观看。 只肖想要瞧瞧这斗笠之下是何等绝世容颜。 街头巷尾吵吵嚷嚷,传着些言不属实的闲话 听说了吗?那无上仙门的弟子萧云谏下山斩妖,却害了无数无辜之人,什么云和楼、满芳楼都是本本分分之人啊! 正是说,满芳楼昨日突经大伙,听说也是那萧云谏派人所为,为的就是杀人灭口。这般行事,也配称之为仙人?当真连妖都不如呢。 听闻还是满芳楼鸨母亲眼所见那萧云谏的身份令,才确认是他这个无上仙门的弟子呢!好在无上仙门,并非都如他一般 是满芳楼昨日之后散布的流言。 萧云谏拨弄了下斗笠,按住了蠢蠢欲动的炎重羽,道:他们想要我自投罗网。 可你不气?炎重羽皱着眉头问道。 萧云谏摇头:将死之人,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事了。只他们未曾抹黑无上仙门,便好。 他抿嘴一笑,又道:说起此事,无上仙门今日便会来人,明日之后坪洲府再无蛇妖作乱。只是不知,我师父会否来此。若是见了我这幅模样,他定然也会伤心的 遥天真人本不欲前来,可思及之前萧云谏失踪一事,还是亲自下了山。 待他到了客来居,却只见凌祉面色凝重,身侧独跟着青鳞。 云谏可是不在?他环顾四周,又道,方才我在来时,听闻坪洲府沸沸扬扬传的皆是云谏的错事,你们可知? 是何流言?凌祉急忙问道。 遥天真人道:你且应当自己去听听。 凌祉归来,却是道:阿谏他从未做过此事。 遥天真人却是摇头:既你已知晓,却未曾帮着云谏出面辩白此事。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当真已恶化至如此境界? 真人,并非如此。凌祉还未开口,青鳞便先行替他辩解道,是萧峰主不告而别的,凌祉已然寻了他许久,未得踪迹。 遥天真人一顿,皱着眉头问道:可是这般? 凌祉却斩钉截铁道:是我的不对。 遥天真人应了一声,又道:云谏这孩子虽是平日气性大了些,可到底也是顾全大局的。他从不会做出无缘无故、不告而别之事。 凌祉沉默不语。 遥天真人瞧了一眼青鳞,便差了随侍的弟子领他出去。 凌祉见状,也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遥天真人。 遥天真人摇摇头:这也不怪你。我也未曾料到这并非一条蛇妖,而是数十上百条。况且你先前也为了云谏去了大半的修为,不堪抵御亦非你的过错。 不。凌祉垂下头,皆是是我的过错。 那一桩桩一件件,逼离萧云谏的事情。 皆是他的过错。 遥天真人一捋花白的胡子,啧了一声,道:你是说云谏的灵气之前失去,而后又陡然冲破恢复,可是如此? 正是。凌祉深吸了口气,起身至架子上踌躇片刻,仍是取下了包裹着断剑聆风的包裹。 他将包裹展开,将剑送到了遥天真人的眼前。 遥天真人长叹一声:覆水难收啊! 他细细思索萧云谏身上所发生的过往,却是倏地变了神色。 他喃喃道:怎会是这般? 凌祉一颗心如同悬在崖边,只需一个契机,便会坠入深渊。 他的指尖抠进了掌心,焦灼问道:师兄,哪般? 遥天真人未直面回应他的话语,只迅速又问道:云谏身上可有什么伤痕未愈? 凌祉心下更是没谱:确有此事。 遥天真人脸色巨变,他递了自己的令牌给凌祉,道:围剿满芳楼蛇妖一事皆听你调遣,我需得即刻返回无上仙门。切记,你千万要寻到云谏! 末了,他一顿,又道:师弟,还有一事你需得答应我。 凌祉问:何事? 遥天真人道:你定要护住青鳞。 凌祉只得应了。 遥天真人不愿与自己解释来去匆匆的缘故。 他却看着其背影,心中仿若重石坠下,深深地敲在他的心湖之上。 遥天真人忙不迭地折返回无上仙门,只因他知晓 若他再不快些,他恐怕也保不住自己徒弟的一条命了。 他不知萧云谏是被何种药物所卸去了灵力,但是如此这般强行冲破药力,便是捎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那本就不是一场豪赌,而是必输的结局。 灵力以至于寿数,都源源不断地从那伤口流失殆尽。 炎重羽瞧着再一次陷入昏迷的萧云谏,有些不知所措。 萧云谏蜷缩着,他并不是冷,只是整个人都泛着一股死人的气息。 由内而外透出的乌青,加之更加溃烂的伤疤。 叫他看上去,甚至还不如乱葬岗里刚刚掩埋的尸首新鲜。 萧云谏又悠然转醒,如此这般昏昏醒醒已是许多次。 他一张嘴巴干涸开裂又惨白,声音嘶哑得宛如钝锈的锯子:几时了? 炎重羽瞧了瞧窗外:寅时二刻,天快亮了。 萧云谏进了口水,却又是吐了出来。 合着的,还有浓黑的乌血。 毒入肺腑。 病入膏肓。 他剧烈地咳嗽了好几下,勉强缓过劲儿来,才笑道:吓到你了吧?我我也不知我怎会这、这般。但若我死了,帮我讨、讨回聆风,葬于一处 他已是羸弱的不成样子,险些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炎重羽抿着嘴,却是点头。 他道:无上仙门的弟子已到了坪洲府,日升那一刻便是蛇妖最为薄弱的时候,我已偷偷塞消息去了,他们应当会择了今日动手。 萧云谏半阖着双眸,微微点了点下颌,算是了然。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了两下,又是奋力道:云和楼我应了他们掌柜,为、为他们洗刷冤情,麻烦了 分卷(18) 他一个连自己名声被损都不在意的灵修,却偏偏还要顾着这从前立下的誓言! 他是什么骄傲之人,什么劳什子说他自大狂妄的! 他明明这般心软,这般心怀天下。 炎重羽知他吃不下汤水,但仍是端了杯温水搁在他的手边。 他叹息道:明日,你可要去瞧瞧? 许久,他都未曾得到回应。 回首一看,果真萧云谏又昏了过去。 这昏睡恐怕也是为了保住萧云谏的命。 只这般,他的伤口才能稍作凝合。 凌祉亦是一夜未眠,无上仙门的弟子被他安置妥当,只等着日出时刻的围剿。 可他只一清闲,便总是忆及萧云谏。 若他再多心一分,昨日定不会叫萧云谏离去。 还有今日遥天真人所言,叫他心中恍惚而又惧怕。 仿若不好的事情,便会发生在明日。 他猛地灌下了两杯清茶,却是坐也坐不住,胡乱系了腰带。 直欲出门而去,趁着月色再寻萧云谏的踪迹。 可他未曾出门,便有无上仙门的弟子急匆匆地赶来,回禀道:峰主,青鳞小公子不见了! 只此同时,萧云谏也睁开了双眸,抓紧炎重羽的衣角,郑重说道:明日围剿,我须去! 炎重羽怒道:你还去作甚?看那场景生气,还是你觉得你当真活够了! 萧云谏呵了一声,道:方才还是你问我要不要去的,咳咳 炎重羽立马给他递了帕子,见那上面的乌血,又是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萧云谏惨然一笑:我有我的理由罢了。 第24章 身死 萧云谏的面容上呈现一种诡异的艳丽。 便是在半个时辰前,他决计要去瞧上一瞧无上仙门的杀蛇之礼。 他本下山就是为此而来,即便已然活不长久,他更要亲眼见到这事结束。 也算是,死得瞑目了。 他用去了无上仙门的禁术回生之术。 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命数,将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 就好似并未有过任何伤痛一般。 萧云谏脚下是这几日前所未有的轻快。 他拨下碎发,遮盖住被回生之术掩藏得只剩下一丝痕迹的伤疤,又将斗笠戴在了头上。 理好衣衫,他问道:重羽,可还不错? 炎重羽愣了一下,怔怔地点头:不错。 如何能叫旁人觉察不错? 他脸上分明透露着一股子诡异的艳丽感,面色艳如桃李、唇色殷红如血漆一般。 甚至眼底都被赤色侵染,清明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欢愉。 已过了寅时,天蒙蒙擦亮。 日月交替间,将灰色的大地照亮。 满芳楼的蛇妖已被几乎尽然被无上仙门所剿。 只在混乱中,偷偷溜了几人,也被擒了回来。 此般真好。萧云谏坐于茶馆窗前,看着面前熙熙攘攘。 平洲的百姓皆是对无上仙门感恩戴德,直言若无他们的庇佑,自己早便已是黄土一抔。 他伸着脖子又多瞧了几眼,又道:师父亦未曾前来,恐怕也是因着蛇妖并不难灭的缘故吧。 炎重羽没回应,只招呼着跑堂替他们续了茶水点心,又道:事情既已了,你待如何? 萧云谏淡然道:回无上仙门吧,若是能寻到一二法子解了我身上的问题,便是最好。若不行也是我命尽于此。 炎重羽轻轻敲了敲茶盏的杯檐,脆响声叫萧云谏不禁回过头来:那你,不再在意凌祉了? 萧云谏摇摇头:怎得不在意?只我现下濒死,字字剖心也无所畏惧。 此生挚爱,唯有凌祉。 这句话吐出,他却觉得分外轻松了些。 那一刻心房中才是彻彻底底塞满,倒是没那么在意了。 好似,凌祉再也没那般重要了。 炎重羽叹了口气,踌躇片刻,方想开口 却见跑堂打了个哈欠,道:两位客官,方才我偶得了一消息,有一条漏网之蛇挟持了一位无上仙门弟子。 萧云谏忙问:是何弟子? 小二摆摆手:我也不十分清楚,只听闻叫什么青什么的。 青鳞! 萧云谏与炎重羽交换了一下目光,未曾犹豫便站起了身来。 炎重羽连忙扯住他的手臂道:就算是青鳞,你去了又待如何? 城墙不远,只当去瞧瞧。萧云谏道,站在城下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想,看他的结局吗? 炎重羽无奈。 坪洲府的城门修的很是气派,来来往往之人皆是夸赞一句这五丈城门。 只如今,减翠胁迫着青鳞在其上,叫人无从相救。 萧云谏自原处瞧见了凌祉,正与减翠僵持着。 他的脸上皆是心焦的颜色,连往日里最平整的衣角都被他揉皱,腰带都未曾系好。 终归还是为了青鳞。 萧云谏捂着嘴轻咳一声,炎重羽还以为他又吐血,忙取出帕子递给他。 他却是笑笑:我有些看不清楚。 甫一言罢,他便又往前去了几步,遥望着城墙上的二人 减翠似乎已受了重伤,人身蛇尾的,化不出个囫囵个。 她一把匕首注了妖力,横在青鳞颈前,将青鳞白嫩的皮肤割出一道血印来:收起你们的天罗地网,将我那些个还活着的姐妹放了。我便也放了此人,我们相安无事! 青鳞脸上尽是泪花,一双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讨饶。 可他不是修为远比无上仙门任何一人都强吗? 凌祉看向青鳞方向,昨日遥天真人还嘱咐了他要护着青鳞,今日他便将青鳞置于危险境地了。 他拧着眉眼,转身欲御剑而行。 减翠却是匕首又往下割了许多,惊道:若再行一步,我现在就宰了他! 凌祉忙停下脚步:我来换他,做你的人质。 减翠冷笑道:熟人不知你为无上仙门的峰主,修为在我之上。便是我许多姐妹合起来才能与你一战,我怎会和你单枪匹马,我又不是蠢钝的! 无上仙门弟子皆表了态,减翠却是咬死了不换。 她只道:我仍是那句话,放了她们。 她话音未落,便听人群后喧喧嚷嚷中,脱出悦耳一声:我来换他吧。 她刚预备着嗤笑拒绝,便又听那人道:无上仙门首座弟子、无定峰峰主、未来的掌门,减翠姑娘可愿一换? 减翠惊道:萧云谏? 正是。萧云谏摘下斗笠,露出那一张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的面庞来。 微风拂起他额前碎发,伤痕竟是半点不剩。 他如一只凌云的仙鹤,矜贵而又傲气。 扬着下颌,只欲展翅而飞。 阿谏!凌祉急忙要拨开人群来到他的身侧,可他们遥遥相望又相隔万里。 况且萧云谏抬眼,眼眸中写尽苍生,却只有余光留给了凌祉,你我的交易,可还作数? 减翠一怔:你的意思是 她如今这能赌这一回。 空擒着青鳞也只是耗下时辰,倒不如以萧云谏为饵。 可你也是灵修! 我已去了修为,你感受不到吗? 减翠抿抿嘴,对着萧云谏点了点头。 炎重羽紧握住他的手臂:你知道你自己在作甚吗? 他却是拨下炎重羽的手,淡然一笑:重羽,这几日多谢你的照拂了。 他意已决。 萧云谏一步步地踏上了城墙的台阶,却没有任何时候比现下还要心静。 凌祉终于绕过人群,截下了他,固执地说:阿谏,我陪你一起。 他看着凌祉,目光却是落在凌祉仍佩在腰间的素白玉珏。 这已经足够了。 他活不成了。 倒不如在此耍个小心机,能让凌祉记他生生世世。 他背着减翠,随手在掌心用寿数凝出一团小小的灵力,道: 师叔,我唬她的。 师叔,回去吧。 师叔,不必担心。 凌祉仍是固执地握住他的袖口,唤道:阿谏。 萧云谏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掰开,推了下去,横眉冷对:如今我的话,你却是一句都听不懂,不放在心上了吗?呵我让你滚开! 凌祉怔怔地看向萧云谏。 他口中呢喃:阿谏,我错了是我的错处,让我陪伴你而去 可萧云谏的脚步似只是一顿,却一瞬便继续了下去。 他没有回头。 减翠看到萧云谏步近,匕首却是更靠近了青鳞喉咙几分。 萧云谏将手一展,道:这般近了,你总能察觉到我身上的灵气已散,我伤不到你的。 减翠这才似信非信地探查一番,终是萧云谏换下了青鳞。 青鳞被推了一个踉跄。 萧云谏睨他一眼,说道:你也给我快滚! 青鳞忙跌跌撞撞地下了楼,一跤摔在了凌祉怀里。 萧云谏别过脸去,没有瞧见凌祉一霎便推开了青鳞。 他一双朱唇咬烂,眼中也是涩得要命。 减翠换了人质,蛇尾将萧云谏的双脚捆住,道:萧云谏,你应当是与我们同路之人的!明明皆是为负心之人所抛弃,你却能这般、这般 这般什么?萧云谏勾唇一笑,眼底艳丽的赤红。 他的目光投向城墙下站着的凌祉,一双柔和的眉眼间尽是爱意与深情。 只减翠瞧不见。 她又道:这般满不在乎! 萧云谏道:三十年前,你与文家村的文书生定情,助他上京赶考,可却迟迟未等到他归来娶你。你从同乡学子口中听闻,他当了状元郎娶了宰相女。 减翠瞬间脸色苍白,怒道:闭嘴! 萧云谏却是又道:可你却不知,他上京赶考路中便已重病身亡,这般告知你,是让你不要再等他,安心嫁与旁人为妻。 减翠疯狂地摇着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萧云谏冷哼一声:他这般情深义重,你却只当他是负心之人! 他垂下眼眸,看着减翠仍握紧的匕首,却是趁着她失神,带她离着城墙边上又近了一分。 他并不知晓凌祉是否在看自己,亦或是关心备至着青鳞。 他只能朝着凌祉打了唯他二人才懂得手势 杀了那群蛇妖。凌祉对着弟子说道。 他瞧见了,也明白了。 无上仙门的弟子却窃窃私语 那大师兄怎么办?大师兄还在上面! 大师兄那般厉害,对付区区蛇妖不在话下的。 我只是听闻,大师兄还和什么妖物有攀扯的 凌祉阖着双眸,将那羞辱萧云谏的弟子禁了言。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杀了她们。 萧云谏在减翠的耳畔继续说道:我先前说的话,皆是骗你的 也是骗了自己的。 我这辈子,不会伤害凌祉一分一毫,不是因为我不爱了。只是因为,我太爱了。 是,我是不自爱。可他从前同我生死相依之时,却是我今生最好的回忆。 他故意望着减翠,蓦地痴痴笑了起来:你的姐妹从前都是受害者,可她们却选择走上那条血腥的复仇之路。你瞧,她们便都该被处以极刑 他最后一次的豪赌,却又是输了精光。 凌祉到底也枉顾自己的性命,下了那道指令。 但他也赢了个彻底。 凌祉不是依旧,最在意他的看法与请求吗?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唇角溢出鲜血:就这般吧 他放弃了。 是他不要凌祉了。 再也不要了。 无上仙门的剑,如同刽子手的刀。 银白色的光晕闪烁后,便是一具具倒地的蛇妖尸体。 杀人偿命。萧云谏平淡地道,你也合该如此。 减翠疯魔一般揪着萧云谏到了城楼之上,她看向下方,皆无生者。 恰逢此时,萧云谏堵上了最后一丝寿数,将其化作灵力推向减翠。 减翠来不及呼喊,便直直地朝着城楼跌下。 五丈之高,足以要了她的命。 无上仙门的弟子惊道:不愧是大师兄!竟是这般轻轻巧巧地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所有! 炎重羽按下了一脸悲切想要上前的青鳞,在他耳畔轻声说道:这是主子计划中的最后一击,不要心软! 遥天真人也御剑疾驰,心中暗道赶上了。 只凌祉不住地看向萧云谏,他急忙招来息雨,要御剑接下萧云谏。 从今往后,与萧云谏再不问其他,只做神仙眷侣。 可他却看见,萧云谏的身子晃悠了两下,仰面朝着城楼之下跌落。 萧云谏阖上了平日里那最骄矜的一双眼眸。 朱红的朝阳自他身后倾泻而下,将他一张洁白的面庞照耀得更加圣明。 满目的霞光凝成了猩红色的一点,缓缓落在他的眼角之下。 分卷(19) 阿谏!不! 息雨带着凌祉,只接下了他毫无声息的一副冰冷残躯。 凌祉看着他,看着那熟悉的面容。 蓦地喷出一口鲜血。 只那一瞬,他才懂得了何为 痛彻心扉。 第25章 归神 萧云谏仿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重重,似皆是过眼云烟。 他恍然睁开了双眸,动了动身子。 身下是软枕柔衾,抬眼间所见桂殿兰宫,好不气派。 他终于回来了。 那在凡尘的一百五十余载,便也会随着他往后的漫长岁月,而被消沉殆尽。 阔大的朱门被从外推开,停云殿的神侍们挑着长灯、捧着如意鱼贯而入。 他们屈膝跪下,扬声道:恭迎神君归来! 萧云谏自上而下望去,黑曜石铺成的砖地上,映出他的影子 他着一身月白色广袖直裰,腰细腿长、白皙挺拔。 面冠如玉、眸若点星,左眼下凝着一颗猩红的泪痣,为他的骄矜平添了一丝风情。 他孤傲地站于高处,睥睨着脚下众人道:都下去吧。 停云殿的神侍们应了声,依次垂首离了大殿。 独独剩下随在最后的红衣人,晃晃悠悠到了萧云谏面前。 萧云谏啧了一声:重羽,你倒是不拘着。 有何可拘着的。炎重羽自顾自地寻了他下首位置坐下,我陪了你近两千年,从你未继任着风神便开始了,和他们怎能相同? 萧云谏笑他,却没在意他的所作所为:这回,倒也是难为你这个停云殿的大神官操持数百年了。 炎重羽伸了个懒腰,乞笑道:不难为、不难为,神君若是心有不安,便赏我些假日,让我也能出去游山玩水一番。 那便是最最不行的。萧云谏微微偏头。 头上许久未戴的玉冠如千斤重,叫他勃颈酸痛。 他揉了揉,又问道:我可是睡了许久? 炎重羽应道:自坪洲府一役后,已是三百年。 三百年。 对于他们神祇来说,那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对于凡尘,却是沧海桑田。 萧云谏垂下了眼眸:已是三百年了 这三百年间,是他自己的一颗心沉眠着,不愿醒来。 他惧怕着醒来就要面对一切,倒不如一直沉睡到他有胆量的那一日。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右额角,那里仍是蜿蜒着一处小小的伤疤。 略显凸起,只不细看,却是瞧不见的。 如今,却是万千不在乎了。 炎重羽瞧他动作,便道:也不是消不下去,只是废些时日罢了。神君,若您不想留下,我便着手去做此事。 萧云谏一怔,缩回了手指。 他微微摇头:不必了,留着吧。 留着,就算是给自己那段过往做个终结罢了。 炎重羽应道:神君,你当真变了许多。 萧云谏长舒了一口气:变与不变,原是并不打紧。不过以后殊途陌路,恐再无相见之日。 炎重羽默然,许久又问:神君,你当真不在意了? 萧云谏反问道:在意何事?在意何人? 你既已提了何人,你便是心中没有搁下。炎重羽环着手臂,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在你凡尘身死之后,他可是 萧云谏随手掐了个静音诀丢给炎重羽,直直地将他一张嘴封了。 他冷哼一声,又道:不必说下去了。 他不过是凡尘间疗我心伤的一味良药罢了。 良药本就苦口,即便是再药到病除,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煎了来喝,不是吗? 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作为风神的萧云谏,携着自己座下大神官炎重羽,一同受邀去往东海拜寿。 东海水族的龙王已是万岁年纪,膝下子孙却实在单薄。 相比之下,与他们相处同一水域的蛟龙一族却是愈发得子孙昌盛。 令他们贸然生妒。 况且,东海水族与蛟龙族向来不合,千万年间斗争不断。 而蛟龙族又因封印有功,更被天帝器重。东海水族便假借龙王生辰之时,再次挑起了战役。 洪水冲破了海边渔村,卷走了无数无辜的百姓。 剩下的皆也流离失所,丧命于战火之中。 凌祉便是那其中之一 不过九岁年纪的他,失去了父母和所有亲眷。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躲藏着。 但他尚且年幼,又无修为傍身,如何能躲得过。 不知哪方射出的一只充斥着神力的箭羽,直直地朝他而去。 躲闪不及间,是萧云谏刚巧看见,只身挡下了这穿心一箭。 萧云谏虽是天生神祇,却也因为这一箭而受了极重的心伤。 五十年间日日心绞,不得痊愈。 为疗心伤,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以心伤疗心伤。 便是下界去体会人间情苦,伤了心,才能真的治了心。 凌祉便是那味药。 从一伊始,他便只是一味药罢了。 这味药也是他们精挑细选选出来的。 若非见了凌祉对救过他命的萧云谏念念不忘,也终归不会是他。 时也命也罢了。 萧云谏搁下了盛着玉露的琉璃盏,叮当一声磕在晶石所制的台面之上。 清脆的响动唤回了他的思绪,他抬起一双清明的眼眸看向炎重羽,动手解了他的静音诀。 炎重羽被他瞧得有些坐立不安,干脆搓搓手,站了起来。 正想开口,却听闻萧云谏道:留着这道疤,是对过往做个了断,仅此而已。 这话说出口,倒有几分像是在糊弄自己一般。 只他片刻又道:凡尘命局,皆是我自己所撰写。我也称得上,是自己控制了自己。那有些事情,便也称不上自讨苦吃。 既然不是自讨苦吃,又何须记着那么多不爽之事?从始至终,唯有这九重天,才是我的家。 炎重羽应了一声,又抬眼环顾四周。 他未再言说此事,只当一篇揭了过去:神君此般,加之凡间与沉睡,也有四百五十余年了。虽是九重天上岁月漫漫,但终归也是白云苍狗,变了许多。 萧云谏一抬眼,瞧着这和他从前记忆中并无所差的大殿。 依旧是雕梁画柱、曜石铺地、烛火通明。 就连陈设位置,都未曾变动。 只他也知晓,炎重羽话中所提的并非这般简单。 他嗯了一声,便问:何人何事? 先天帝辞位,如今由着新天帝接任,是炎重羽一顿,是从前的三皇子。 三皇子?萧云谏也有几分诧异,那扶英,岂不是做了这天界的公主? 扶英是为现天帝、原天界三皇子之女。 萧云谏未任风神前,是扶英的母妃、现在的天后所抚育,与她一同长大。 两人年纪相仿,端的是青梅竹马之情。 可,怎会是他继任?萧云谏眉头紧锁,眉心浓重地画了个川字。 大皇子为长又向来机敏,二皇子为嫡名正言顺。 怎得也轮不上扶英父亲这位虽是温顺但资质平庸、又无手段的三皇子继任大典。 难不成 先头一切和顺恭良,皆是演戏? 炎重羽便解释着:天帝陛下仍是您所熟悉的天帝陛下。只不过因着大皇子为谋权,苟同魔族;二皇子心悦一位美貌女妖,甘愿弃了帝位博美人一笑。皆是不堪重任的,到底还是现下的天帝陛下有福气。 萧云谏咂了一声,道:福兮祸兮。 只不论是哪位登此大宝,都无关于他这个风神何事。 除却他身死道消,没人能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拽下来。 他只道:改日备些薄礼,由我亲自登门祝贺天帝天后算了,送去给扶英吧。 炎重羽垂首答道:是,神君。 萧云谏随手挥去大殿中遮挡阳光的丝缎,让满目的明亮洒入其中。 透过窗棱的春晖斑驳地落在地上,将停云殿勾勒得美轮美奂。 他坐在大殿正中的佛莲禅椅之上,撑着下颌,不知思索些什么。 炎重羽索然无味,正欲告辞,便又听萧云谏启了口:这么多年来,还是多谢你操持着停云殿了。 他一拱手,恭敬地道:此事,是我合该为神君所为。 我醒来许久,倒是未见青鳞。 青鳞今日按您所写手札司风去了,恐晚些时辰便能归。神君,可是要我去寻他回来? 萧云谏摆摆手:倒也不必,只瞧见了,也同他说一声我归来之事吧。 青鳞和炎重羽,算是在凡尘帮了他许多。 便是他回忆中多得是青鳞对自己的冷言冷语、出言讥讽。 但他如今恢复了全部记忆,应当还是感恩于青鳞的。 炎重羽告了退,空荡荡的大殿中又只余下他一人。 萧云谏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从前也是他孤零零一人,怎得到了如下时刻,却叫他分外怀念起从前在无上仙门的日子了。 他勾了下手指,便将搁置在一旁案上的铜镜握在了手中。 镜中人眼眸中凝着一股傲气,是那时死在坪洲府的萧云谏所没有的。 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面颊,逐渐勾勒着那熟悉的轮廓。 终是停在眼角下那颗鲜红的泪痣之上。 他叹了口气,将铜镜倒扣在了案上。 他推开停云殿厚重的朱门,走出了这个他四百五十年未曾踏出的宫殿。 神侍们皆止住了手中活计,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礼。 他抬手起风,将院中一树似他凡间所住无定峰中所栽的梨花吹落。 却随意扫过了墙角一株正在奋力生长的凌霄花,别过头去。 远远地便瞧见有一人着青色束袖小衫,急匆匆地赶回。 还未喘匀气息,便瘪着嘴道:神君,您终于肯醒来了。 萧云谏瞧他一副细弱的长相,除却一双清澈见底的偌大杏眸,便是脸上哪个五官都生得小巧极了。 没半点像是自己的模样。 他满目中皆是对自己的崇敬与向往,手指拉着衣角,很是紧张的姿态。 不是青鳞,又是谁? 他便将臂一环,调笑道:在下界之时,你对我说的重重话语,我可皆是记在心中。 青鳞一怔,怯怯懦懦地抬眸看向萧云谏,声音细若蚊蝇:神君,我实在出此下策我、我同您道歉,您莫要生我的气,都是我的不好 罢了罢了。萧云谏装作谅解,可没片刻就破了功,本就是我吩咐你去做的,你完成得也是漂亮。 顿了顿,他又道:正巧你回来了,便去库中寻几件小玩意儿,过两日随我送去扶英公主府上吧。 青鳞自是乖乖巧巧地应下。 九重天上的时日过得稍有枯燥无味。 萧云谏不过是忙碌了几夜,便又回归了司掌风事的日复一日上。 十年如白驹过隙。 有些事情记在他的脑海中,混混沌沌地却也忘了差不多。 只偶然间瞧见铜镜中的自己 他会想起那枚赤红泪痣,和那张被视作珍宝的画。 以及,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人。 年关将至。 虽是萧云谏回到九重天上已是十余载,却仍留着这些许的凡尘烟火气。 他差了人将停云殿布置一番,张灯结彩得好不热闹。 红彤彤的灯笼挂了满檐,朱门上还贴了他亲手所书的福字。 扶英公主从未过过凡尘日子,甚是新奇,特意赶来瞧瞧。 她围着停云殿转了几圈,脚步停在了萧云谏自己所写的一副对联面前。 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萧云谏撂下手中茶盏,抬眸问道:可有不对? 扶英公主摇摇头,啧了一声:没什么不对。只你下凡一趟,回来竟是连字迹都变了许多。 萧云谏一怔,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对联之上。那一手行云流水的行书,是曾经凌祉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别过头去,从鼻腔哼出一声:既然你不喜,便撤了吧。重羽 炎重羽还未动手,扶英公主便接连哎了几声:我何时说过不喜了! 萧云谏又道:那你既然喜欢,重羽便帮着扶英公主将其包好,送去府上吧。 炎重羽又起了身,扶英公主却连忙反驳:打住!云谏,我陡然察觉你这下界一遭,倒是学会了何为蛮横霸道。 萧云谏一挑眉,问向一旁忙忙碌碌的青鳞:我可有? 青鳞茫然,却是赶忙摇摇头:没有,神君何事都无。 萧云谏便一摊手:瞧见没有。 扶英公主撇撇嘴:是,你殿中人,哪个不把你当做天上云般供着,何时不听过你的话语了? 炎重羽屁股终于黏回了椅子上,弯弯扭扭地一躺,和萧云谏一起看着停云殿的神侍们忙忙碌碌。 听闻夜间还要包饺子、煮元宵,扶英公主更是预备着留宿在停云殿了。 从前停云殿中便常备着她的房间。 她与萧云谏本就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萧云谏也略略年长了她三岁。 换了从前,也是称得上一句阿兄的。 方才将孔明灯点了放至天上,便见公主府上的神侍急匆匆地赶来,同扶英公主耳语一番。 扶英公主的脸色陡变,与萧云谏慌乱言说两句,便离了停云殿。 萧云谏朝着炎重羽的背影使了个眼色,炎重羽便跟了上去,打听到底发生何事。 分卷(20) 青鳞撂下手中活计,到了跟前道:神君不必太过忧心。 萧云谏应了一声,回首又是瞧见那对联,刺目得要命。 他撇过脸去:摘了吧。 青鳞顺从地取了下来,思索片刻,还是锁进了自己的柜子深处。 炎重羽晃悠着回来的时候,已是到了深夜。 青鳞正在值夜,便拦了炎重羽道:神君已睡下,明日再来禀报吧。 炎重羽张望了一下,便大咧咧地坐在青鳞旁边。 他一张脸美得张扬,皆是风情:好的呢,小鲤儿。 别唤我小鲤儿!青鳞怒道。 可即便是盛怒,他仍透着一股怯生生的感觉。 他是蛟龙族遗孤。 亦是那场萧云谏救下凌祉的东海之役中,同时带回来的小可怜。 刚被萧云谏捡回来的时候化不成人形,只能搁在停云殿前的鱼池里养着。 久而久之,便被炎重羽安上了一个小鲤儿的名讳来。 炎重羽一歪头:知晓了,小鲤儿。 青鳞又要怒,便听朱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神力所推开。 萧云谏半卧在美人榻之上,冷哼一声:如此吵闹,我便是睡了,也能被你们吵醒。 炎重羽一摊手,没言语。 青鳞却是急慌慌地解释道:神君,我不是故意的 萧云谏朝他们招招手:扶英方才走的那么急,到底所谓何事? 炎重羽掩上门,道:魔族的新帝,上了九重天来了。 青鳞帮着萧云谏披上了外衫。 萧云谏眉头紧锁,忙问:怎么回事? 先前与大皇子同流合污的魔帝残暴,被新帝所弑,便是这几日的事情。炎重羽一顿,叹了口气,但其党羽仍蠢蠢欲动。新魔帝这番上九重天,一是为了投诚,休千万年间天魔两界的争斗,养精蓄锐好应对内战。二则 二则为何?萧云谏问道。 炎重羽答:二则为了求娶扶英公主。 萧云谏惊道:你说什么?! 炎重羽一拱手:不敢有半句虚言,字字句句皆是从公主与天后身边的神侍处探得的。 萧云谏都落了外衫,下榻光脚转了几圈:怪不得扶英离去得那般突然。 这并非小事。他又道,天魔两界从未开过此先例,就连通婚都是明令禁止的,更何况将天界公主下嫁于魔帝,更是无稽之谈! 炎重羽亦是叹道:血雨腥风一触即发。 青鳞只默然立于一旁,乖巧地替萧云谏拾起了外衫。 萧云谏又转了两圈,道:此事明日再说吧。 炎重羽和青鳞行了礼,正欲退下,他便又唤了青鳞的名讳:今日你也不必值夜了,明日你二人同我一起去瞧瞧此事。青鳞,早些回去歇着吧。 青鳞受宠若惊:神君,我省的了,我即刻便回去。 炎重羽瘪瘪嘴:您这般说,他回去便更要合不上眼、睡不着觉了。 萧云谏摆摆手,让二人退下了。 翌日清晨,叽喳的雀儿唤醒了整个停云殿。 神侍捧水拈花地进了大殿之内,替萧云谏更衣束发。 篦发到了额前伤疤之时,梳头的神侍顿了一下。 萧云谏也无恼怒,只道:梳些碎发遮挡便是。 他理了绣满云纹的衣袖后,便掐了招云诀奔着天后的寝宫而去。 美名其曰为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请安。 他瞧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青鳞,似乎有些睡眼惺忪,便笑道:当真昨夜未曾合眼? 青鳞立马清醒了几分,慌忙摇头。 萧云谏一笑置之。 待到了天后寝宫门口,就见守门的神侍朝他们拘了一礼,道:天后娘娘与公主殿下正与魔帝吃茶谈天,风神殿下请稍后片刻。 萧云谏嗯了一声,道:我不进去,只在园子里闲逛一番。 守卫神侍似有些为难:这 炎重羽凌厉地一挑眉,厉声道:风神殿下是天后娘娘的养子,你怠慢他,便是怠慢于公主殿下、天后娘娘。 守卫神侍即刻放了行。 萧云谏阔步进了宫殿大门,院内栽的是天后最喜的牡丹花。 日日用琼汁玉露浇灌得花朵开得甚是娇艳夺目。 可他却绕过了这般盛世奇观,自小窗瞧着内里景象 天后立于上首,右下首坐着皱着一张脸的扶英公主。 而左侧的尊位,正是新任魔帝恕霜。 萧云谏余光一瞥,却是看见恕霜身后还跟着一人。 白衣翩翩宛若谪仙人般,倒不像是个魔修。 那人身形气度不凡,背影又分外叫他眼熟。 好似在哪里见过般。 让他忍不住挪了几步,多看了几眼,却不小心踏翻了一只花盆。 哐当一声的响动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的方向。 他却是在一瞬间瞧清楚了那白衣人的样貌 是凌祉。 可怎会是凌祉?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阿谏自己的局了!所以昨天猜阿谏的小宝贝出来留个言,我给你们发红包 青鳞是小甜甜不是绿茶,他都是为了他的主子他家神君罢了 他压根不知道凌祉是个什么玩意儿 所以这是一篇团宠文 小炎同学才是竹马,凌祉才是天降! 小剧场: 萧云谏:我不进去,我只哔哔哔哔 萧云谏:?怎么被消音了? 第26章 重逢 萧云谏来不及多想,只能先俯下身子。 扶英公主离得最近,抬眼便瞧见了他,只打着哈哈道:是我的小宠,只灵猫方跑了过去。 天后皱眉头:你何时豢养了 扶英公主忙不迭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又吹了口气出来当风。 天后顿了下,收了自己后半句话语,转而换道:本宫也似是也瞧见了,就是那只风风火火的灵猫。 萧云谏窘然。 既然天后和扶英公主皆说他是只灵猫,他便真的当个灵猫的好。 他朝着身后的炎重羽与青鳞摆摆手。 身子跃便成了只纯白色的小灵猫,从窗子的缝隙中掉了进去。 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停在了扶英公主脚边,喵了声。 扶英公主呆愣下,嘴巴都不自觉地张了起来。 她见魔帝恕霜似乎有意无意将目光投在萧云谏身上,连忙将其拎了起来,搁在旁的雕花小几上面。 萧云谏就学着猫儿将手揣,乖乖巧巧地看着在座他人。 尤其是凌祉。 凌祉与从前容貌并无什么差别,依旧是那般出尘的好看。 他从骨子里透出生人勿进,双薄唇轻抿。 只他那双脉脉含情眼,却只余下冷冰冰的颜色,仿若再也笑不出般。 萧云谏将小脑袋搁在手上,细细品味这件事 凌祉好好的个灵修,又不主理凡尘大小事务。 便是好好修炼,也终有日会得道成仙。 怎得会择了堕魔? 他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几下,刚巧与凌祉装了个正着。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用余光瞟着凌祉。 凌祉蹙起眉眼:这灵猫 他话音刚起,恕霜也随之开了口:这灵猫可是扶英公主的爱宠?当真可爱。 扶英咧着嘴看了萧云谏眼,萧云谏又喵了声。 她便道:正是。 恕霜又道:我刚巧也有个小宠是猫儿,可否知晓公主的灵猫公母? 是男扶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声又道,是公的。 恕霜合掌笑:不正是赶巧了,我那只是个小姑娘。 扶英实在没憋住,噗嗤声笑了出来。 她瞧瞧萧云谏那双正瞪着的大眼睛,义正严词地道:灵宠年年春季吵闹,我烦不胜烦,便将此事已了解了。魔帝陛下,实在抱歉了。 萧云谏缓缓地抬起头,疑惑中又带着点凶狠地瞧了扶英眼。 扶英便朝他撇撇嘴。 恕霜自讨了个没趣儿,也摸摸鼻子没再言说,只道:不知天后娘娘与公主殿下对那事思虑可好? 扶英瞬间把萧云谏捞了过来,紧紧地捏在怀里。 萧云谏吃痛,可却只能喵了声。 天后则是万年育出的气定神闲,吹拂了下茶水,缓缓地饮下小口。 方才说道:本宫前日也言说了,扶英并非本宫自己的女儿,也是天帝的女儿,整个天界的公主。如今天帝未归,须等他归来,方可定夺公主的婚事。 恕霜便又问:那天帝何时归来? 天后微微抬眸,叫人捉摸不透:魔帝倒是心急。只本宫从不管天帝行事,倒也不知晓何时才归。不过天魔两界并无通婚的前例,即便现在立下法规,也要天帝点头才行。 此事恕霜还欲展言,便被凌祉轻咳以制止。 他道:魔帝陛下只是心悦于扶英公主,望天后娘娘海涵。 萧云谏打了个哈欠。 他依稀记得,从前凌祉似乎最不爱说这般话语的。 如今倒也学了个八面玲珑。 天后的目光落在凌祉身上,缓缓开口问道:此为何人? 恕霜拱手:我座下谋士,凌祉。扶英捋了捋萧云谏的皮毛,笑道:凌祉魔尊的额心纹倒是好看,不知是怎得画的? 此言出,满座皆静。 那是道魔纹。 偏生天生的魔族没有,独独那些个堕魔的修士才会滋生。 便是从前的修为愈多,那道耻辱的纹路颜色便愈重。 而凌祉额心处近乎于抹浓黑,更是昭告天下 他曾是位窥得天门之人,修为灵力颇高的得道之人。 与我相同,凌祉也是位用情至深之人。恕霜道。 扶英打了个寒颤,只觉这句用情至深听着过分怪异了些。 她方与恕霜相识不过两日罢了。 天后见话题终是不落在扶英身上,便也顺着问道:哦?这其中可有原委? 凌祉却是摇头:并无什么打紧的,天后娘娘无需挂怀。还是魔帝陛下之事,更为重要。 恕霜也道:正是,我也稍有些时日可耗,望天帝陛下快些归来。 这兜兜转转。 竟又是绕了回来。 扶英公主赶忙唤了神侍为天后换了盏新茶,只道:母后快些尝尝,这是女儿园子里新集的玉露,配上时令新茶,魔帝陛下也勿用客气。 算是将这茬又带了过去。 萧云谏见茶,只觉自己也有些口渴。 凑近扶英搁在手边未饮过的茶盏,舔了几口。 可惜他不是真的猫儿,水溅了脸,他又想要用短短的小手去擦。 失了重心的他,头往桌下栽去。 像坨软绵绵的雪球,竟是几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萧云谏晕晕乎乎的,却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睁开尚是迷蒙的双眼,近在咫尺的却是凌祉的脸。 他想也没想,便爪子抓了过去。 凌祉偏头,躲过了这软乎乎的掌,将其圈在怀中。 小宠性子不好,恐伤了尊使。去,将他抱回来。扶英唤了神侍。 可凌祉却稍稍侧身,多瞧了几眼这芯里是萧云谏的灵猫。 他只觉这猫儿身上气味疏离中带着丝熟悉。 就连白白的脑门上,也真的多了道如萧云谏般的痕迹。 位置几近相同。 那剑是他所致,他又怎会记不清楚位置? 他不住地多瞧了几眼,心中顿觉异样。 可他又不好当真拂了扶英公主的面子,只得将其还给了神侍。 继而,他又问道:这灵猫身上香气扑鼻,不知公主用的是何? 萧云谏就着自己现下是只灵猫,便用屁股对着凌祉。 扶英哪里知道他现下的爱用之物,只道:待我日后问问云 萧云谏腾得跳了起来。 直截了当地蹦到了扶英身上,制止了她的下句话。 扶英了然:待我日后问问伺候他的神侍,再行告知。 凌祉也无言,只得道:多谢公主。 天后揉揉额角:魔帝可还未曾瞧过本宫这园子吧。本宫却也有些乏了 这已是下了逐客令,差着神侍陪伴他们去园中赏花看景的。 恕霜起了身,随手行了个礼,又问道:扶英公主,可与我同去? 扶英急忙回首看了眼天后。 恕霜话尽如此,天后也无计可施。 扶英见天后朝她点点头,只得无奈前往。 天后瞥了眼萧云谏所化的灵猫,又道:扶英,将你的小宠先行留下吧。 萧云谏顿时了然,天后是寻自己有话说。 他用嘴叼了下扶英的衣角,让其放他下来。 待见了几人离开,天后才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当真疲了。 萧云谏瞧着神侍退下,适才去了伪装得神力,恢复本来样貌。 天后揉了揉额角,眼眸中尽是颓然:谏儿,你也瞧见了吧。这魔界咄咄逼人,非要娶了扶英不可。 分卷(21) 萧云谏颔首:天后的意思是? 你从前并不叫本宫天后,倒是比扶英他们叫的更亲些。天后摇摇头,你也知晓,本宫身子不好,天帝子嗣并不如先帝那般多,尚还只有扶英这个公主罢了。 萧云谏顿。 他从前是在不懂事之时,将天后视作了自己亲娘,也唤过许久的阿娘。 可那也是近两千年前的事了。 如今再提及,当真叫人思虑颇多。 只他默不作声,抿嘴笑道:正是,我知道娘娘疼爱公主之心。但我却想着,这其中攀扯利害关系更多,恐不止是喜爱这点的问题。 天后深吸了口气:正是。 只是此事娘娘与我,甚至公主皆明白。他皱了皱眉,又问,如今娘娘将我留下,所谓何事? 天后愁眉不展:只欲问问你可有良策,先将此事揭过去。 他只觉并不止于此,却听闻天后又道:先帝在时,便与本宫提过你的扶英的婚事。 萧云谏愕然。 天后打的竟是这般主意。 他时不该如何回应,可到底仍是叹息番,说道:不可。 天后便问:缘何不可? 萧云谏撩衣摆,跪在天后面前道:云谏,喜爱的是男子。 天后晃悠了两下,堪堪扶住桌角,才算勉强稳住身形。 她惊道:谏儿,你在说甚! 萧云谏不卑不亢,即使跪在冰冷的地砖之上,照旧将脊背挺得笔直。 天后的嘴唇哆嗦了两下,终是道:所以,是你殿中那位生得好看的神官? 萧云谏摇摇头。 天后便又问:亦或者是那便是总怯怯懦懦跟在你身后,你先头亲手捡回来的神侍? 萧云谏便又摇头。 到底是哪个男子,除却自己,又有何人可知? 说是喜爱,也倒不如说是从前喜爱过。 如今却是,没了更喜爱之人罢了。 他敛下目中星河,只道:其实我思来想去,却是还有法子 天后果不其然先将他喜爱男子事抛之脑后,转而问道:是何办法? 萧云谏答道:造场梦给他们。 天后稍有疑窦:是何梦境?如何解这燃眉之急? 若创造处梦境,只说让二人培养感情。但其中萧云谏顿,手指蜷了蜷,其中改了二人样貌,夸张了性格中的劣势,恕霜又怎会依旧爱上扶英呢? 改了样貌,便是最大的险阻。 这般所为,却是萧云谏吃过最大的亏。 即便整个局都是由他自己书成。 那心痛之感,依旧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禁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又道:这梦境造就人的生,也并不是时半刻便能结束,可等到天帝陛下归来,再做定夺。 天后眉眼舒展开来,又是副温和模样,道:谏儿此言在理,却也不失为个搪塞的好机会。 萧云谏松了口气。 即便他并不想扶英嫁去魔界,可到底这法子也比把扶英塞给自己来得讨巧。 他适才忆起,炎重羽与青鳞还被他搁在天后的花园当中。 青鳞也便罢了,他在凡尘时用的是自己这张脸。 可炎重羽,却是结结实实与凌祉打过照面的。 他忙不迭地作了揖,道:今日本就是欲给天后娘娘请安的,如今安也请了,我也该回我的停云殿,写下下年的风志来司风了。 天后颔首:快些回去吧,本宫会细细思索你这提议的。 萧云谏应声,正欲趁着他们几人未曾归来,擦肩而过。 却未想到,他脚步未动,就听见门外有了响动。 他来不及多想,又蜷缩了身子,化作只纯白的灵猫。 妄图从张开的窗缝中,跃而出。 可他未曾想到,跃出的位置并非熟识的青草从。 却是凌祉宽衣长袖的怀抱。 熟悉的味道顿时窜入他的鼻腔。 他只觉得心里面顿时空了瞬。 兴许有些事,即便三百年仍是放不下。 但他却必须要放下。 便是在他愣神之际,凌祉已将他用衣袖掩住。 扶英正焦头烂额地应付着恕霜,神侍不敢多言。 自是让凌祉得了逞。 萧云谏这回算是自讨苦吃,无从逃脱。 只能感觉到凌祉纤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捏在他的脖颈上,顺了顺毛发。 凌祉也不知自己怎得了,看着只灵猫,都觉得似是萧云谏。 他只觉自己的癔症更重了。 他摇了摇头。 仙人妖魔鬼。 这五界他已然遍寻过了,只余下这九重天上。 兴许 他真的只是只神君豢养的小宠化形模样呢? 萧云谏眯着眼睛,只觉身上的抚摸停滞了下来。 他这才恍惚了下,自己刚才真的竟把自己当做了只猫。 他似是有些恼羞成怒,尖锐的小牙在凌祉指尖狠狠落下口。 凌祉吃痛,稍稍倒吸了口凉气。 可依旧将他固执地按在怀中。 扶英公主进了殿,粉面桃腮地挽着天后撒娇道:母后,方才我听闻了这位凌祉魔尊的过往,着实感动。 天后得了可行的法子,自是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哦? 扶英只道:您可知,他缘何堕魔?只是因为 他本灵修,天资异禀。可惜他的挚爱之人早逝,为了寻到挚爱之人的魂魄亦或转世,他找遍了人妖鬼三界,却未寻得。 他便猜测,挚爱之人是否羽化而登仙,做了仙君去也。他便用了那折损福祉的禁术,强行快速提升自己的修为。不过三百年,他就功法大成,位列仙班,可他却仍未找到那心心念念之人。 如此,六界之中便只余下那天界与魔界,遥遥相望着,不知他的挚爱之人在何处。 念成仙,念堕魔。 只是为了能等到那挚爱之人归来罢了。 凌祉怔。 此事并非是他所言,唯有恕霜。 但如今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颔首以对。 萧云谏也是愕然。 他从未曾想过,凌祉会为了他上穷碧落下黄泉。 可不过深思,便又想起了凌祉对那画中人的执念。 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扶英公主慨叹番,又道:母后,凌祉他所爱之人,竟是男子。这该是多么 她话音未落,却见天后眉头紧锁,喃喃道:怎得,又是男子? 什么?扶英疑惑地问,母后,怎得说又 天后揉揉额角:没什么。只方才谏你那位兄长前来请安,告知了本宫些许秘辛。 萧云谏顿时只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如此事情,天后竟是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虽是未曾指名道姓,却也叫他无地自容。 可凌祉却只听了个谏字,便慌了心神。 趁着他愣神的瞬,萧云谏忙脱了身。 借着身形小巧,在脚下穿梭离去。 恰逢恕霜问道:那只小灵猫去了何处? 扶英四处寻觅,终是在角落瞧见了刚冲出去的萧云谏:在那里。 萧云谏甫去了猫儿外壳,就闻此声。 再次复原已是来不及,他只得理了理衣角,蹙眉问道:是何灵猫?从未瞧见。 他话音刚出,凌祉便如五雷轰顶。 果然 果然他的阿谏就在这他从前根本够不到的地方。 若非魔帝,他从不可能踏足这九重天上。 他张张嘴,从喉腔噎出声嘶哑的声音:阿谏 萧云谏稳如泰山,就连丝目光都未曾施舍于他。 方才来给天后娘娘请安,正巧与你们擦肩而过。我已然了解,这位便是魔帝陛下,可对?他朝着恕霜拱拱手,便算是行礼了。 他生来便为着九重天上的神君,主理自然之力。 便是天帝与他,都是平级而视的存在。 若非天后曾经的照拂,他必不会待其这般亲厚。 恕霜也抱拳回了礼,又问:这位是? 扶英道:是我非同胞的兄长,风神云谏。 恕霜乍听闻此名讳,便下意识地回首看向凌祉方向。 果真得见凌祉苍白了面容,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凌祉怔怔地望向萧云谏的方向,挪动着步伐向其而去。 他道:阿谏,我终于寻到你了。 萧云谏却是退后步。 皱着眉头,却风轻云淡地道:你是何人?我并不识得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向来不按照常理出牌 阿谏怎么可能会真的失忆,他这么高傲的人,当然只是 装的! 本来犹豫半天这章要不要放到早上再更新 但是想起来答应给你们欢乐大放送,就干脆一起发了吧 明天应该还是有6000左右吧,依旧零点,记得准时来哦! 小剧场: 萧云谏:扶英,听说你把我割了? 扶英:不不不不,你听我解释,我主要是觉得你要是和个女猫妖就算了,一个母猫,实在是不合适! 感谢在2021061510:50:31~2021061810:1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iu、bamboo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iu、婷酱酱酱10瓶;51552048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良药 萧云谏竟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没有一丝犹豫,冷冰冰地直接刺入凌祉心脏。 可这也是最最恰当的话语。 他既是已然不愿再与凌祉有何瓜葛,如何才是彻彻底底地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什么劳什子地寻了他六界,已是枉然。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凌祉一愣,又是不禁脚下挪动了几步,靠近萧云谏而去。 萧云谏缓缓阖眼,抬手便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楚河汉界。 凌祉只觉他再努力,也近不了萧云谏半分。 只此咫尺,却是如隔河汉。 那一刻,他宛如当时见到萧云谏冰冷冷的尸首躺在坪洲府的城墙之下。 躺在他的怀里,更为心痛。 他寻了三百年,踏破了所有山海。 总抱有幻想,若有朝一日见到萧云谏之时,会是怎般场景。 他编纂了无数悔恨、道歉的话语搁在心中。 可如今见了萧云谏,却是什么都说不出。 萧云谏 不识得他了! 凌祉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将其揉搓出了许许多多的褶皱。 他一双如化春水般的眼眸,如今却是遍布赤红。 怎会不识得了 那明明就是他的阿谏。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认错 那周身气味、身姿模样,以至于他高傲扬起下颌的弧度。 甚至于那隐约藏在碎发之下的额角伤疤。 都一模一样。 又怎会不是他的阿谏! 凌祉被困于萧云谏所下的禁锢之中,动弹不得。 可他仍是想要破茧而出,想要走到萧云谏的身边。 他奋力地张嘴,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可萧云谏却瞧得见,他不住唤道的是 阿谏。 萧云谏嗤笑一声。 他本以为十年时光,早已磨平他心底对凌祉那点感情。 不论爱恨,皆是已去。 可谁曾想,不过看到凌祉的一瞬间,听到他说话唤他阿谏之时。 他却是受的委屈与愤恨,全然冲上胸口。 即便他自己的命途是自己亲手写下,那凌祉呢? 凌祉不还是,自行择了那条路? 就连青麟也曾说过,他本以为事情会难得多。 却从未曾想过,不过一月光景,他便能将凌祉与萧云谏之间的羁绊 断的一干二净。 他眼底冷得就像是一块冰,只道:我此生,最厌恶乱认之人! 扶英赶忙拉扯了下萧云谏的袖口,凑于他耳畔说道:别做的太过分了,到底也是魔帝亲信! 她给萧云谏使了个眼色,萧云谏也刚巧受了神力。 凌祉踉跄一步,撑住一旁的柱子才止住了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形。 他欲再前一步,又再前一步。 萧云谏却是将臂一环,虚虚浮浮地倚在朱红火凰的柱子上。 他嘴角噙着些许笑意,可终归不是欣喜欢愉的:既是魔帝亲信,自是我的无礼。对不住,可我,却也当真不认得你。 凌祉的目光期期艾艾地落在他的额角之上:那你这伤 萧云谏随手拨弄了下碎发,手指轻抚那微突的触感,又抿嘴道:我睡了一觉,醒来便是这样了。兴许是夜里,不小心所造成的吧。 凌祉不甘心,又问:那你缘何留着它。 萧云谏却是横眉一扫:留下便留下,又与你何干? 他面容上似乎有些恼了凌祉,转头便走。 分卷(22) 却又听闻凌祉在他身后,如用尽了一生气力般问道:你说你睡了一觉,那梦中琐事,你可还记得? 萧云谏顿下了脚步。 只消片刻,便回过头。 他朝着凌祉坦然一笑:既是梦境,又何须记得? 若是记得,那便不是梦境了。 更何况噩梦绵连罢了。凌祉又慌不择路地想要上前去,握住他纤细的手腕。 却被他一拂袖扫开:离我远些! 他眼睁睁地瞧着凌祉被他神力所伤,倒退了几步才堪堪停住步伐,抹了抹唇边溢出的血渍。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间瞧见了炎重羽与青鳞的身影。 俯身下拜,他算是与天后、魔帝告了辞。 回停云殿的路上,青鳞缩在后面,不敢触了萧云谏这阴恻恻的逆鳞。 炎重羽却是状似嬉皮笑脸地问道:那魔帝可是好看? 萧云谏睨他一眼:好看,你便是要去嫁了? 炎重羽吃瘪,忙不迭地摆手:自是不能同公主殿下争抢。 萧云谏没应声,只加剧了脚下云朵速度。 分明不长的一段路,他却像是看不到头似的。 炎重羽自讨了个没趣儿,便不敢再跟上。 只得磨叽再青鳞身侧,问道:小鲤儿,方才远远的,我没瞧见。神君怎得发了这么大的火? 青鳞摇摇头:我也看不清,只隐隐约约看见魔帝身侧还跟了个白衣人。不像是魔界之人,却也不隶属于九重天上。 炎重羽哦了一声:果然你们鱼眼看得也没那么清楚。 青鳞斜他一眼,也不搭话了。 萧云谏自顾自地回了停云殿。 心中却是万分郁结堆积着。 他知晓自己不能心软,字字句句也是杀人诛心。 可总觉得林林总总,哪里都不对。 凌祉能认出他来,何不是因为这一张脸? 从头到尾,便也就只余下这一张脸了。 当真令人烦躁。 他以为三百年沉睡,再加上这十年清醒。 早该让凌祉忘却自己,自己忘却凌祉。 可到底有些人仍是深深刻进骨子里的。 即便是萧云谏选择了不理不睬。 他是当真只想做好这九重天上的孤家寡人。 仅此而已。 萧云谏敛下眼眸,缓缓起身。 还未曾出殿,便见有青鳞从外捧着个锦盒进来。 他随意瞥了一眼,问道:又是何处送来的? 青鳞垂首,恭敬答道:是凌祉。 萧云谏一惊,手上茶盏泼了些水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又问:是何物? 青鳞摇摇头:不知。 萧云谏抬眸扫了一眼,那锦盒长约三尺有余,细细窄窄,周身用着暗纹漆黑缎料。 却并不像是什么好物件。 他没再理会,只问青鳞:他可有再认出你来? 青鳞失笑:他如何认得出我,那时我顶了的是神君您的面容。 萧云谏哦了一声,也没多言,只道:拆开看看吧。 总不会是什么取人性命的玩意儿。 青鳞答了是,便手脚麻利地拆了锦盒。 入眼所见,皆是银光。 那是聆风。 萧云谏只觉得一口气哽在胸腔,上不去也下不来。 旁的什么也便罢了。 可这是聆风,他曾经恨不得耗命去在意的本命剑聆风。 他别过头去,伸手合上了锦盒的盖子。 凌祉可真是厉害,竟是直直地就戳中了他的软肋。 萧云谏冷笑一声,又问道:他没再说什么? 青鳞还未答话,炎重羽便叼着草晃悠了回来。 他嬉皮笑脸地反问道:神君可希望听到些什么? 萧云谏斜他一眼:大神官也该有点模样。 炎重羽将草绕在指尖,又道:方才我躲在暗处,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凌祉道 道什么? 道这位神侍,麻烦您将东西拿与他。倒也不必替我捎话,毕竟他也记不得我了。 炎重羽一顿,又嗤笑一声:他既知晓不识得,又送来这么一个物件,到底在恶心谁呢? 萧云谏久不言语,只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在那锦盒之上。聆风对他的吸引,是刻在骨子里的。 再者说来,那日聆风为自己生了剑灵,又为自己而剑断。 到底也是自己亏欠了它。 它又不是凌祉。 萧云谏终归是软了心思,再次掀起了锦盒。 聆风好好的,就安安静静躺在锦盒之中。 断痕已经被重铸,一丝迹象都未曾留下。 银白的剑锋闪着光耀,檀木剑柄上拴着的那个 是从前凌祉熬了三日为自己雕刻的翠竹玉佩。 他有些失神。 从前一幕幕在脑海中缓过,却最终停在了身死爱消之时。 他恼怒却是一笑,将锦盒哐当关上。 他还在念什么? 他自己行为不受控制,是因为自己撰写的命格。 他又管不得凌祉! 炎重羽撑着下颌问道:神君,今日你须得赞扬于我。 萧云谏一挑眉:为何? 炎重羽道:方才我回来之时,一打眼便瞧见凌祉跟来。我不用思索便知方才你是因他而气恼,便推了青鳞这个生面孔过去,他毕竟见过我。 那正好。萧云谏将锦盒往他手边一推,你送回去。 炎重羽惊得眼睛险些要脱框:可他见过我。 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要你送此物过去。萧云谏道,顺势用你的口吻告知他,他不过一剂良药。我伤已好,记忆不再,叫他莫要再来叨扰我,这是你作为停云殿大神官的警告。 炎重羽领了差事,换了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奔着凌祉的居所而去。 待他回来之时,刚过了晌午。 猛灌了几口水下肚,炎重羽方才将锦盒又拿了出来。 萧云谏皱皱眉头,却是了然:我约莫知晓了。 炎重羽颔首又道:他还说,一份心意,叫神君务必收下。 他学着凌祉平日里那副冰冰冷冷的模样,绷着脸表演着。 萧云谏却是半分笑不出来。 他轻抚着聆风的剑身,剑锋在他指腹划过。 明明已没了剑灵,他也换了身份。 聆风却仍是不曾伤他分毫,就连指甲割在利刃之上,也是半点血丝都不见。 萧云谏长长地叹息着。 即便他再舍不得聆风,这一时半刻也是要舍下的。 那便搁到沉墟台里吧。 沉墟台是停云殿中一隅,因为位处偏僻,便常被萧云谏用来堆放那些琐碎物件。 停云殿中的神侍曾言道:最不乐意打扫的便是沉墟台,只一推开门,灰尘落得仿若这地方根本不在九重天上一般。 青鳞接过锦盒,道了声是,便躬身退下了。 萧云谏并非舍得聆风。 只若他真的当做心肝宝贝地收下,却是直直叫凌祉猜测的出来,他根本就还留存着那段记忆。 快刀斩乱麻。 总归凌祉现在身作魔尊,也在天界待不了许久。 故而,如今重中之重,却同样也成了扶英公主一事。 他倒是比天后与公主更焦心此事,恨不得将二人连带着凌祉,一同推到那梦境当中。 才算了得。 萧云谏深深叹息。 炎重羽却道:其实,方才他还问了一句话。 萧云谏皱皱眉头:是何? 炎重羽道:他问,神君可还记得五百年前,在东海旁的渔村中,救下的那位稚子。 你如何应答? 我道你当如何?若非救下那稚子,又怎会遭受穿心一箭,又怎会落下这久不痊愈、险些害命的心伤。 之后呢? 而后我便将他不过一剂治病良药,加之您那句良药苦口却不能多喝说与他听了。他当场并无什么表情,只在我离开之时,听闻他喃喃自语 因果循环。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放松了捏着茶盏的右手。 他的指节因着长时间而发白,突兀地展露着。 暮色沉沉,夕阳浓厚的艳丽落在停云殿的黑曜石之上。 勾画出一副诡异而又美丽的画面。 萧云谏见青鳞归来,便问:可是安置好了? 青鳞点点头:已单独扫出来了一片,将聆风搁下了。 到底,他也不能叫聆风受了委屈。 停云殿消停了几日,扶英公主便又闹出了大动静。 天帝仍是未有归期,魔帝却已按捺不住。 萧云谏如今信了,这恕霜倒是有几分真心。 并非只图了天魔两界的结盟。 他赶到天后寝宫时,又是见了剑拔弩张的一副局面。 还未踏入,他只觉得周遭一股寒凉。 每个人的表情不尽相同,可却殊途同归地落在冷冰冰上。 萧云谏高声行了个礼,算是昭示自己的到来。 凌祉的目光自他而来,便不再移开。 他的手紧紧抠住扶手,嘴唇被抿得发白。 方才克制住了自己。 萧云谏只入主题,道:虽是攀亲戚,可扶英却也是与我一同在天后娘娘膝下抚育长大,也称得上我半个妹妹。那如今做兄长的,却是要说上几句公道话。 恕霜一拱手,虽是颇有无奈,却也认了这个兄长。 萧云谏只问:不过几日相识,尚且不能相知,又如何谈婚论嫁? 恕霜便道:古来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不成,天帝陛下与天后娘娘,并非如此? 萧云谏颔首:正是,陛下与娘娘是青梅竹马之情。 天后也道:却也如此。若非谏儿喜爱男子,本宫本也属意将扶英许给他。 萧云谏窘然。 天后这是还嫌事情不够令他头疼吗? 竟是将这件事,又当着魔帝、当着凌祉的面,再说一次。 凌祉心如同被铁链吊了起来,悬于喉处。 他哑然开口,也顾不得规矩礼仪了:是何男子? 萧云谏扬着头瞥他一眼,道:天下男子。 总也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 凌祉的身子颓然倒回,心脏突突的。 吵嚷着叫他了然,他的阿谏,就是不识得他了。 萧云谏嗤笑一声:我爱谁并不打紧。如今打紧得却是,如何能互通心意。 扶英瞪圆了双眼,他却只予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先头我也同娘娘言说过,为你二人织一场梦境,梦中如何,只待你二人发展。如此既能贴近彼此,又能稍待天帝陛下归来。他道,此般可好?魔帝陛下,可有异议? 他又背着众人朝扶英摆摆手,示意扶英莫要轻举妄动。 扶英憋闷着一肚子话语,却是半句都说不出来。 恕霜合掌称赞道:如此甚好。何时开始? 萧云谏莞尔道:魔帝陛下莫要心焦,梦神尚需时日作为准备。 眼瞅将恕霜与凌祉送走,扶英终是吐出憋屈许久的一口浊气:云谏你是怎得回事!怎将我生生往火盆里推?那若是进了梦境,我爱他、他爱我的,又如何能解? 萧云谏未曾理会她,只对天后道:娘娘,麻烦您选一位忠心的神侍,也将她投入梦境当中。切记,定要将容貌捏成与扶英公主一样。而公主殿下,便不能再用这张脸了。 这道理是从前凌祉教会他的。 如今倒也算还了回去。 皮囊与灵魂。 恕霜与扶英相识不过几日,又如何能分清。 扶英这才拖着长音啊了一声,算是了然。 她上下将萧云谏打量了一番,笑嘻嘻地道:你这一觉,倒是多睡了许多鬼点子出来。 萧云谏耸肩一笑:凡尘市侩罢了,公主莫要沾染了。 扶英与他一同辞了天后,却是揪着他问道:那凌祉挚爱之人,可当真是你? 萧云谏颇有无奈,只得道:尘世过往,已然忘却。 扶英撇着嘴:我倒不信,你是真的忘却。 忘与不忘,并不打紧。萧云谏快走两步,又回头对着扶英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还望扶英替我保密。 会心一笑。 萧云谏闲庭阔步地出了花园,却是没想着招云回去。 他欲往梦神处去,叫梦神使个把戏,将凌祉也塞进那梦境当中去。 想及如此,他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连面上颜色也舒展了不少。 惶惶间,他陡然听闻有人唤了他一声。 阿谏。 他尚未反应过来。 嘴上便已先应下了。 是凌祉。 如此这般唤他,又怎可能不是凌祉? 萧云谏哼了一声,却是万分懊悔自己应得颇快。 但他不过一瞬,便以想好了对策。 他稍有偏头,拧着眉眼便朝那声响之地瞧去。 端的是一副气恼于来人无理的姿态。 他耷拉着眼皮,环着手臂道:何人如此唤我? 凌祉自一侧苍木后行出,又道:阿谏风神殿下。 你倒是识趣儿,你本就不该如何相唤。萧云谏哼了一声,寻我何事? 分卷(23) 凌祉立于他面前三步之遥,却是不敢再行靠近。 倒不是因着惧怕,而是萧云谏并不乐意自己靠近罢了。 萧云谏倒很是满意这个距离,不过仍是不动神色地错后了半步。 凌祉冷冰冰的面容上有了欢喜神色,就连眼底都带了许多雀跃:风神殿下,昨日可是收到了我送去的物件儿? 萧云谏垂下眼眸,缓缓地看了看指尖,方才说道:是柄好剑。 顿了顿,他才抬眸看向凌祉,又道:可惜我用不到。 他随手招风为刃,隔着凌祉劈开了背后的苍木。 收了招式,他的下颌扬起漂亮的弧度。 骄傲得不可方物。 此时的他,当真如同他在无上仙门之时。 骄矜、漂亮,眼底有着夺目的光。 那是他最后时刻,所没有的。 凌祉就这般深深地看着他,八分像的模样与现在重合。 却是在他脑海中,只汇作了一个人 他的阿谏而已。 萧云谏目光不为凌祉做一分停留,只道:若是无事,我便要去寻梦神了。想来,这位凌魔尊阁下,也是不愿多在九重天上停留的吧?早些了事,便早些归去。 凌祉心如刀绞。 却又无法告知,若是有可能,他只愿留在萧云谏身侧。 即便当个停云殿的神侍,也没关系。 凌祉咬着牙道:那剑,是你在凡尘之时的本命剑,我只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这句话萧云谏从前也听过。 那是凌祉将自己所赠玉珏摘下丢还给自己时候,所说的。 可现下那玉珏,却仍是好好挂在凌祉腰间。 萧云谏嗤笑一声:物归原主也该是原主,而不是我这个不过沉眠百年之人。 他随意挤了个表情出来,算是不打算再应对下去。 凌祉握在手中的息雨听罢,凄凄切切地哀鸣起来。 衬得凌祉脸色愈发苍白了起来。 萧云谏捂着耳朵:叫你那剑莫要在嗡鸣了,实在烦人。 烦人这二字,却也说给凌祉听的。 他此话刚落,息雨便是愈发得悲楚起来。 凄凄切切的,正好合上了凌祉一双哀恸到眼底的眸子。 他只是见不到聆风而难过。 而我却丢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这两天真的很忙! 然后明天还要可怜的去出差 就只能努力多写点给你们多更一点啦 小剧场: 炎重羽去送剑 凌祉:是你? 炎重羽:是我。 凌祉:怎么会是你? 炎重羽:怎么不是我,你有毛病吧??? 感谢在2021061810:12:45~2021061921:4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2485372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去唐少冰es、52485372、3岁的沈昀书、夏夏、粗茶淡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岁的沈昀书60瓶;去唐少冰es11瓶;冰糕奶油、史迪奇不吃香菜10瓶;一厢情愿2瓶;晋江文学不重要的npc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堕魔 凌祉颓然地将息雨环抱于胸前。 息雨不再嗡鸣作响,只是偶有响动发生。 便像是不死心一般 它仍想着与聆风在一起,仍想着自己的主人与聆风的主人在一起。 萧云谏快走两步,凌祉却仍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从前在无上仙门还未有那些弯弯绕绕时,他就是这般跟着他的。 那时候,他还打趣凌祉是否在自己身上下了什么蛊。 竟是他去往何处,都是知晓的。 只是从前的萧云谏不在乎,如今的萧云谏却是反感极了。 他倒宁可凌祉做个有骨气之人,别再把从前的把戏码用在自己这个失忆之人身上。 他不愿多言,直直地招了云来。 离了凌祉十丈远,他才俯身在云端向下望去 凌祉仍守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他看不清凌祉的一张脸,只依稀可见其上的落寞。 只是落寞又如何? 萧云谏启了云,回了停云殿。 梦神那处自有天后与扶英公主自作安排。 他已将能言能说地全然告知于二人,剩余的便不是他能掌控得了。 待他回到停云殿之时,青鳞正张罗着停云殿新换的布置。 萧云谏却摆摆手,示意旁的神侍皆离开,只余下青鳞一人。 青鳞心下有些打鼓,问道:神君,发生什么了? 萧云谏朝着下首圈椅扬了扬下颌,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想同你说说三百年前,我在凡尘身死之后的事情。 那时他知道自己当真要死了。 也是用着生命来将这段感情画上了句号。 亡故的一瞬间,他便觉察自己的神识归体,意识消弭。 此后,他便失去了全部五感。 等缓和过来之时,他已是在停云殿中,只自己不愿醒来罢了。 青鳞却有些惶恐,怯怯懦懦地道:神君,是我做错了何事吗? 萧云谏一怔:没有,只是我想听。 神君身死坪洲府后,凌祉整个人癫狂,险些就要真的堕魔。那时候他的额心已出了魔纹,我瞧的清清楚楚。而后,是遥天真人控制住了他,将他带回了无上仙门。 那时我便脱了身,离开了凡尘,回到停云殿料理。再往后几十年,我曾瞧过一次,凌祉不再浑浑噩噩,好似也恢复了从前模样,只是再也笑不出来。他时常冷着张脸,就连遥天真人都频频摇头。 而后两百年没有再去瞧过,直到重羽下界办事,告知我遥天真人和凌祉皆不在无上仙门了。前者传了掌门之位与您凡尘师弟,而后者 后者说是修习了无上仙门的禁术,以窥天之法飞升成仙,却在飞升当日堕了魔,从此再不知踪影。 之后的故事,扶英那日便也说了。 萧云谏嗯了一声,也算是了然。 他舔舔唇角,又问:那你呢? 青鳞没明白:神君所言为何? 萧云谏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 他不过想问,自他死后,凌祉又待凡尘那个生着自己容貌的青鳞如何。 青鳞绞了下衣角,好似领会了什么。 他道:凌祉本就不是在意我的,而后他也同我说了,只爱神君你一人。 一人?萧云谏冷笑着摇头,也只是凡间那一人罢了。 他随意摆摆手,又道:若是不能将凌祉也塞进那梦境之中,这几日便收拾一番,我也有许久未去我那封地长飚之墟了。 萧云谏想的倒是千般万般的好。 可真到了那日要将恕霜与扶英送进编织的梦境中时。 恕霜却开了口:先生,你就莫要随我同去了,只余我与公主二人,便是最好不过。 萧云谏顿时抠紧了白瓷盏,指甲无意识地在其上刮了两下。 恕霜这一句话,竟是生生将他好好的退路全然折断。 凌祉抬眼望向萧云谏的方向,可却得不到萧云谏一个回眸。 他垂下头,自顾自地如同酒一般狠狠地灌下一杯茶。 滚烫的茶水灼烧了他整个胸膛,炽热刺激得那颗只为萧云谏而跳的心 愈发悸动。 扶英公主噘着嘴:你倒是将我的话语全说了,我还想叫云谏陪我去呢! 恕霜心如擂鼓,倒是有些失了魔帝风姿。 扶英瞄了他一眼:不让便不让,我只带一位神侍,可好? 她似是已退了一步。 见恕霜点头,她这才奸计得逞地朝萧云谏歪歪头。 梦神织梦,须得本体入梦。 若非如此,堂堂魔帝又怎会接受这般无礼提议。 又怎留下凌祉不一同而去。 萧云谏其实心中也明白。 有时他甚至佩服于恕霜为追寻扶英的胆量。 竟是要在这段时日,弃魔界为不顾了。 清风化雾,伴着天边彩霞。 梦神织好了一个漂亮而又完整的梦境,只待恕霜和扶英入梦。 无人所知那梦中究竟会发生何事,只晓得那是一场河清海晏的天平盛世。 恕霜先扶英一步而入,只道:我于其中等你。 扶英回首看了一眼萧云谏,半开玩笑地道:那我,便不去了吧? 她的余光触到冰冰凉凉的凌祉身上,又啧了一声:省得了,我要走了。 萧云谏朝她挥挥手:等你归来。 扶英却是在险要踏进其中的一瞬,回眸浅笑道:阿兄,如果我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我会摇动铃铛的,你到时候一定要进来救我!母后所生的兄弟皆是靠不住的,我只有你了。 她扬了扬左手,手腕上坠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银铃铛。 那是他们小时候所配。 那时总偷偷摸摸背着天后溜出去,叫人寻不到。 天后便给二人栓上了此物。 至少叫他们知晓彼此在何处。 萧云谏抿着嘴,郑重道:好,放心吧。 他说得轻轻巧巧,却是在扶英入梦的那一瞬,仍是又唤了一句。 扶英公主仰面阖眼摔入那梦境之中,桃腮粉面终化作一声婴啼。 萧云谏凝视了那梦境许久,直到梦神同样也送了神侍下去。 方才道了声:多谢。 梦神扶拳道:风神客气,本该是我应做的。只是这一场梦,我只给了他们的出生,未来何样便要由他们自己抉择。 萧云谏离去,与天后禀报了此事。 扶英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天后身边,这般别离场面,也是叫天后看不得的。 她捧着心,摇摇头道:扶英与你,都是长大了。 萧云谏没言语,只将自己该说的皆说了。 归至停云殿后,萧云谏瘫在软衾上许久,方才凝了神。 他端的是一副高傲架子,可到底九重天上皆是点头之交。 唯有停云殿中人,加之扶英,才是他所重视的。 如今扶英去了梦境。 回来之时,也许就是扶英去魔界,而他们不再相见之日,想及此却也有些难过的。 好在凌祉方才没有追他出来,也叫他消停了片刻。 他起了身,在停云殿中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寻着那银铃铛。 唯恐当真错过了什么。 好容易在书架的玉盒中寻到,萧云谏方才忆起他之前还瞄过一眼。 只道:放在此处,决计不会找不到。 他将银铃铛挂在床头,风过无声。 唯有真心实意地去求助,那铃铛才会叮叮当当地想起。 为了信守对扶英的承诺,萧云谏也去不得长飚之墟了。 他正欲传青鳞,炎重羽便已晃悠了进来。 他同背后夕阳融为一体,道:凌祉方才又送来一副白狐狸皮围领,说是你用惯了的物件儿。 萧云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许久,他方才长舒了一口浊气,问道:他当真没完没了,是吧? 这几日,凌祉日日要送些东西来。 不是他从前在无上仙门无定峰中的陈设,就是灌着同样回忆的玩意儿。 前两天,竟是亲自将他自己所居的修竹阁门前那两座石狮子,齐齐地端了过来。 炎重羽都惊掉了下颌,只道:送来作甚?摆着辟邪吗? 就连停云殿那些个洒扫神侍也颇有微词 那位魔尊,是将我们停云殿当做仓库了吗?竟日日送这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儿来! 就是说呢,神君一个也不摆出来,都叫我们丢去沉墟台落灰。他还是这般,乐此不疲。 我倒是觉得那魔尊倒是痴情用错了人,神君最是不在乎这情情爱爱,不然哪会不尚公主,拒绝了花神、水神、火神的求爱呢! 炎重羽在一旁咳嗦一声,道:都是无事可做了吗? 神侍们即刻便取了自己的器具,轻扫起了偌大的停云殿。 他张望了两眼,今日却是没有见到凌祉来送那些个零碎。 回首一瞧,萧云谏方从殿中行出,一身雪青色的窄袖内衫,配着件薄如蝉翼的丝罩。 萧云谏的目光似乎也有意无意地落在门口方向。 与炎重羽撞了个正着之时,有些窘然地抽了回来。 他拂袖一展,问道:你是无事可做了吗?在此闲逛。 一旁的神侍噗嗤一声险些没憋住笑意。 萧云谏斜了一眼,正欲转身之时,却听门被叩响。 神侍看看炎重羽,炎重羽又瞧瞧萧云谏。 萧云谏平白翻了个白眼,道:看我作甚,去开门啊! 其实谁都心下了然,这会子来人定是凌祉。 萧云谏倚柱隐去了自己身形。 仿若是有几分期待,凌祉今日又能搬什么回来。 凌祉今日倒是两袖空空,只手里拎了两幅药包。 刺鼻的草药味道,隔着八丈远就蹿进了萧云谏的鼻腔中。 让他不禁打了个喷嚏,显出了型来。 凌祉见他也在,刹那间脸上寒霜便被欢欣取缔。 他扬了扬手中药包道:我知风神殿下曾患心疾,便在民间寻了良方,望风神殿下笑纳。 笑纳? 纳倒不必,萧云谏当真被他此番气笑了。 他从前怎是未觉得,凌祉竟然这般脸皮都不要了。 有疾的那个,是凌祉才对吧? 他缓步走下高台,立于停云殿的大门内。 分卷(24) 而凌祉却止步于其外。 萧云谏周遭抑制不住的风力,裹着他的薄纱广袖飘忽了几下。 他朝着凌祉启唇一笑。 凌祉好似要湮灭溺毙在那笑意之中。 紧紧被他握住的息雨也抖了几下,彰示着夷愉情愫。 他的心如同被提起,只当是萧云谏又会对他说出一句:师叔。 可萧云谏又怎会? 他不再是那个为情摆布的灵修,而是如今九重天上不可一世的神。 他冷哼一声,只道:有你这一味药,不是已经够了吗?况且药到病除后,病人最厌恶的就该是那味药。 你说,对吧? 他噙着冽冽笑意,直直地望向凌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有双更或者三更,我也不太确定,大概会在十一点左右 下了夹子之后,我就会恢复晚上九点的正常更新了,也是努力给你们日六吧! 小剧场: 凌祉:阿谏,该喝药了。 萧云谏:滚!你就是想要毒死我! 感谢在2021061921:42:14~2021062017:3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酥麻麻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燕迦30瓶;宫惟老婆贴贴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入梦 萧云谏字字诛心,句句恶言。 他刻意将话说到如斯地步。 难不成凌祉还能像块狗皮膏药般地粘着他不放? 他好不容易有了的安宁日子,除却那块伤疤,并无一丝半点对从前的怀念。 如今再次重逢凌祉,却是又将他心底掩藏的故事翻出。 当真无可奈何。 凌祉宛如被击中一般,怔怔地立在原地。 他眼中一丝神采都未余下,空洞得宛如无星无月的夜幕。 指尖深深地抠进掌心,将其化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入眼之内,满目疮痍。 他的齿间不由自主地发出紧咬的响动,好似下一瞬便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萧云谏看着他,他仿佛比三百年前瘦削了许多。 风将他披散的青丝拂动,其实他又是作了从前自己最爱的那副打扮。 凌祉身形微微晃动,张了张嘴,奋力道:若要巩固,良药亦可 你不必如此,不必做这无谓之事。萧云谏的叹息裹在风里。 这话,又满满当当地还给了凌祉。 无谓之事。 好一句无谓之事! 凌祉自己做的孽,皆是报应到了自己的身上。 凌祉神色一凝,却又涣散开来。 萧云谏道:虽说利用你本是不应当的,但事由你起,伤因你负。择了你,也是下下之策,我同你道歉。 凌祉唇角咬破:不不必道歉,神君言重了。 萧云谏便又道:既是如此,我也不记得你我之间的事宜,便合该各自安好。正道歧路,我皆不会与你同行。 凌祉骤然发醒。 且不论萧云谏是否真的失忆,他到底也有了不同。 那不同或许生于自己,亦或许天性使然。 自己已是与萧云谏云泥之别。 天生的神君又怎得会真的用正眼瞧着他这个如泥一般的堕魔之人? 他仓皇失措。 心中宛若打翻了佐料,五味杂陈。 我救你一命,你治我一回,也算得上是扯平了。萧云谏长叹一句,往事一如过眼云烟,望互不打搅,好聚好散。 他说得轻飘飘。 便是真的没那般在意了。 即使心中曾搁着过面前这个人,但有些事情,却会随着微风而散去。 从不驻足停留。 和煦的春风拂面,凌祉却半分也感受不到。 他只觉得天摇地晃,眼前发黑。 比之原来萧云谏看不见、不在乎他的时候,还要难受。 可片刻之后,他却在心底告慰自己。 他的阿谏只是不记得那一切了。 他只是神君做得久了,在这九重天上久了。 他的余光瞥见停云殿一隅的凌霄花。 细嫩的枝芽不论前方险阻有多困难,仍是在义无反顾地网上攀爬、向阳而生。 萧云谏就是他的阳。 高悬于心尖上的金乌。 死而复生。 失忆亦会恢复。 只要 是萧云谏就好。 萧云谏见他脸色白了又好,着实眼烦。 他道:若是无事,我也该去司风台上走一遭了。 凌祉缓慢而又温柔地道:好。 只话音未落,萧云谏便瞧见青鳞从殿内急匆匆地奔来。 连气都未喘匀,便忙道:神君,出事了! 青鳞,何事这般惊慌?萧云谏皱了皱眉头。 青鳞只道:银铃铛它响了! 是扶英! 萧云谏来不及思索,便抛下这场烂摊子,向着屋内而去。 远远地便瞧见,那挂在床前鲜亮的银铃铛,已经浓浓地覆盖上了一层黑雾。 他本以为这铃铛几十天也用不上,却未曾想到,这还方才过二十日 而如此浓郁的黑雾,怎得叫人能不担心。 萧云谏即可摘下了铃铛,准备招云奔着梦神处而去。 行至院门,见得便是炎重羽将凌祉挡在门外的画面。 凌祉喃喃道:所以青鳞是他? 萧云谏听了一耳朵,蹙起眉眼说:重羽未同你说完全部计划?倒是我的疏忽了。不过,现下我有扶英之事要做,待我从梦境中归来,我会同你道歉。 远近疏离,捏得恰到好处。 凌祉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当中的凝重,便略过了青鳞的话题,只问:这般焦急,又是怎得了? 回来再同你解释。萧云谏招了云,心急火燎地欲赶往梦神处。 凌祉却是道:我与你同去。 他脚步往前一错,刚好挡住了萧云谏的去路。 炎重羽却是伸手,又施加了点神力,将凌祉与萧云谏分开了几尺。 他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说道:这位魔尊大人,可莫要在此刻添乱了。 我须得同你前去。凌祉却是直起了身子,笑意坚定,不是为你,是为了魔帝陛下。 没有旁人。 只是为了你罢了。 他根本不在意魔帝梦中如何 到魔帝身边做谋士,为魔帝献计迎娶天界公主。 为的不过是上这他未曾寻过得九重天。 去寻他的阿谏。 萧云谏听罢,顿下了脚步。 凌祉说的也无措,他关心扶英,凌祉也须得将魔帝捧在第一位。 他深吸了一口气,掌心稍稍带起了些许风。 吹开了凌祉的青丝,打眼瞧见掩在下面的一缕白发。 凌祉缓缓将发束好,又道:天界总无这般不让我去的道理。 炎重羽仍是只身挡在萧云谏面前,冷嘲热讽道:是您不信任风神殿下,还是不信任天界?若是不信任天界,又何须做次联姻之举,以求得天界的支持与庇佑? 止戈休战是六界所有人神妖魔的所求。凌祉敛下眼眸,嘴角拉成一条直线。 他的目光落在炎重羽一张极其昳丽的面容上。 炎重羽生的比女子还要好看三分,狭长凤眸中裹着一丝凌厉,嘴角总是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讥讽。 那时候,便是他陪在萧云谏身侧。 若非为了他,萧云谏也不会来求自己相助。 也是他,陪伴着萧云谏度过了凡尘历劫的最后时光。 凌祉垂下眼眸,指尖蜷起。 他的心底如同打翻了一瓶积年陈醋,要命得酸涩。 但那是因着自己错的离谱,他不会再放手的。 萧云谏知凌祉说的不容辩驳,可他不知入这梦多久才能脱出。 若是带上凌祉,岂非要朝夕相处? 他叹了口气,还未等开口。 便已然见梦神招云而来,见到他便道:梦境动荡,但我却不知出了何事。风神,你可要进去,走这一遭? 萧云谏一顿:我正要去寻你。 梦神忙道:那便不用去寻了。 他又一打眼瞧见凌祉长身鹤立于一侧,皱了皱眉头:你便是魔帝身边的那位谋士吧,正巧你也在,我送你二人同去。 他是个急躁性子,拖着两人便结了梦境。 他凭空画出来一个缺口,急赤白脸地道:快进去,我撑不了多久。 萧云谏余光瞥了凌祉一眼,他却是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只微微透出一股欢喜来。 他叹了口气,道:走吧。 事已至此,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梦神塞了一枚玉环给他,千叮万嘱道:若你解决了梦境动荡,我会依着此物告知于你。那时,你便用此物中存的神力返回,莫要忘了、丢了、弃了! 萧云谏应道:放心。 他们此刻跌入梦中,必定会取缔梦中已存之人的身份。 不然就要从婴孩开始长起,那是万万赶不上救急的。 梦神又催促道:快些、快些!切记要保持你的清醒意识,莫要让梦境夺了去! 萧云谏便一跃进了梦神破开的那道虚无空洞之间。 他只觉得身体在变轻,似乎愈发得飘忽了起来。 他的意识有些混混沌沌,随着身体的下坠,好似要从脑海中剥离。 他依稀记得,梦神好像说:愈是心中杂念多,心性不坚定之人,愈发得容易被这梦境夺去思绪。 是他吗? 是他心中杂念多又不坚定吗? 他怎得都不记得了,他杂念又多在何处呢? 就在他晃神之际,乍然听闻耳畔有人唤道:阿谏、阿谏!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却黑洞洞得什么也看不见。 那人的声音回响在耳边:阿谏,屏气凝神,就像是曾经在无上仙门时候我曾教诲过你的,用静心咒。 萧云谏恍恍惚惚,却是在心里默念着静心咒的术语。 逐渐他的眼神也清明了起来,呵道:破! 满目的黑在他眼前炸开,迎接他的便是光明。 周遭的景象愈发清晰,他缓缓转头看向四周模样。 那好似是在室内,陈设摆布都十分精巧华丽。 而自己好似跪在案前,而他面前是几个正在指指点点之人 叫你去查小皇子是被何人下毒,你竟跑去喝酒,当真玩忽职守! 正是!若是查不到,小皇子再受迫害,我们北司该当如何是好? 请大人严令治下,断断不能再轻饶了他这次去! 萧云谏眉头紧锁。 他这是变成了一个渎职之人? 而这些人口中所说的小皇子,不知是否与梦境动荡有关。 他还需得静观其变。 他默默垂下头,又听一旁之人道:大人,这萧云谏该当何罪,请您治下! 萧云谏心中一紧。 是此人便是刚巧与他同名同姓? 还是入梦取缔的那一刹那,此人就变成了自己? 那人说罢,却是有些困惑 萧云谏? 他是叫这个名字的吗?是长这张脸吗? 萧云谏默不作声,却捶了捶自己有些酸胀的腿。 不知自己进来之时,此人已跪了多久。 见他还挪动,那人立马又急了眼:大人,臣昨日是亲眼所见,这萧云谏于燕子巷的酒家里面喝酒。臣等此人,都在尽心竭力地调查,偏偏只有他不思进取,望大人明察! 萧云谏又揉了揉胀痛的双腿,实在有些跪不住了。 他干脆站起身来,一撩衣角,模样洒脱极了。 他随意睨了那人一眼,倒叫那人吓了一个机灵。 这萧云谏何时有这般凌厉的目光了,好似换了个人般。 萧云谏嗤笑一声,道:你说你亲眼瞧见我于燕子巷的酒家喝酒,可是真真切切地瞧见了? 那人梗着脖子道:当然,不然叫我今日出门便瞎了眼。 萧云谏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去燕子巷作甚? 自、自是调查小皇子被下毒一事!那人缩了缩脖子,不知自己怎得突然对这个同僚惧怕了起来,你问这作甚! 萧云谏勾唇一笑:既然你说你去燕子巷是查案,那我便不能也是去查案的吗? 那人又辩驳道:那你喝酒! 萧云谏冷哼一声:你当真不知,这一条街巷中的大小事宜,便只有酒馆茶楼知晓的多吗? 他眸光一转,又道:既你是认真办案,又怎会关注一个同僚到底在做甚!还是你说 你就是刻意在跟踪我,从我身上找到你找不到的线索,从而不劳而获。亦或者是,你也一心不想办案,只想要将同僚置之死地? 他其实也并不知晓,此人喝酒原委到底为何。 不过只是瞧着那人并不顺眼,又着实跪累了,便起来驳斥两句。 可如今这看着,倒像是真的被他说中了一般。 那人被堵得语塞,支支吾吾起来。 看了看四周同样对萧云谏落井下石之人,皆是别过了头去。 他只得道:凌大人,萧云谏一派胡言,属下并非如此,您可是要明察秋毫啊! 萧云谏瞬间耳朵一动。 凌大人? 分卷(25) 不会是他想的那般吧! 方才他一直关注着那人与自己酸痛的腿,并没有留意台上所坐何人。 只这一眼瞧过去,叫他不禁想要咒骂一句。 那台上之人面容相熟。 不是凌祉,又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夹子涨了好多啊啊啊!孩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时候,有点激动嘿嘿,好没出息! 今天还有一更,十分钟之后! 害,说虐攻不够这个,阿谏也没有理由去捅他一刀(毕竟他现在是个失忆的人),反正那么久呢,慢慢来 小剧场: 凌祉:我吃醋。 萧云谏:哦。 青鳞:哦。 炎重羽:那不正好,我们今天面条煮的淡,吃点醋不错。 感谢在2021062017:39:00~2021062222: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衣轻裘26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衣轻裘5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花花、南慕笙、衣轻裘、糯米白兔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冷落地霜5个;衣轻裘3个;筱筱笛、诺穸2个;看看康康、茶茶、阿旌不吃洋葱、阿冕、风情、bamboo、moiu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丢丢50瓶;3岁的沈昀书30瓶;缘明灼20瓶;soft的亲亲老爹、沈莫春10瓶;不热心市民、460696795瓶;461083622瓶;tlen、augustrabbit、efefefr、白历yyds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花灯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 他似乎从未这般挫败过。 好似愈发想要远离一个人,愈发想要脱离这段记忆对他的影响。 那个人却更是无处不在。 凌祉甫一进入梦境,便瞧见萧云谏正环着手臂,与旁人辩驳。 那骄傲的模样,却是如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没有作声,只瞧着萧云谏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逐渐与自己脑海中,那具冰冰冷冷的尸体重合。 从前的他,也是这般高傲德就像是一只凌云展翅的仙鹤。 从不自卑自惭。 可却是自己亲手将这样的他打碎。 那一颗心碎的血淋淋,如何再捧得起来? 他握紧了椅子扶手,须臾才缓和了过来。 只一想到那时候自己怀抱着他的尸身便是连呼吸都没了能力。 如同一刀生锈的钝刀子,磨着他、割着他,却不让他当场就去了性命。 痛彻心扉。 他慌忙压下心口躁动,又将目光投向现在的萧云谏。 即便样貌生的不尽相同,可他如今的爱,却是当真不在皮囊。 那透过不一样的面容之下,是一样的魂魄。 他早便该明白的。 他瞧着萧云谏将那人说得哑口无言,面容上顿时有了几分笑意。 那人唤了他的姓氏,他也便从萧云谏的脸色上瞧出了一丝皲裂。 阿谏他并不想看见自己。 凌祉的眼眸刹那间失去了光彩,笑意凝在唇角。 他只得告慰自己 如今是萧云谏没了记忆。 可想来,也合该庆幸他没了记忆。 凌祉叹了口气,道:他并无错处。 那人惊道:什么?大人您 凌祉蹙起眉头,冷淡道:你叫何名字? 臣何贾。 凌祉嗯了一声,只漠然道:下去吧,何贾。 何贾懵了一下,又道:那这萧云谏 凌祉抬起眼皮,睨了他一下。 倒也没说什么,何贾便已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 他和同僚相视一眼,皆是挠头摸脖子:这二人,怎得今日都怪里怪气的? 同僚也皆是摇头。 萧云谏看着凌祉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无话可说。 到底是凌祉先开了口:听他们所言,这里名曰北司,而我们是在调查小皇子被投毒一事。 萧云谏哦了一声。 既然木已成舟,他倒不如潇洒一些。 反而不似是那般斤斤计较,端的是一副偏不在乎的模样。 他道:都怪梦神太过焦急,并没有将整个梦境的故事告知于我们。 凌祉颔首:但我既然是北司首领,又与皇家有关联,自然可以送其中下手。 萧云谏嗯了一声,在一旁寻了把距离凌祉最远的椅子坐下。 他之前想的太过美好,又被凌祉日日来的送礼搅得心烦意乱。 倒是现下连扶英于梦中是何身份都不可知。 他似是有些气馁,曲起手指敲了好几下桌子。 凌祉却道:既你说酒家的消息最为灵通,便去瞧瞧吧。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萧云谏瞥了凌祉一眼,点点头道:那麻烦你跑一趟了。 竟是半分同来的情分也不讲,直直地将凌祉推了出去。 凌祉一怔:你不与我同去? 萧云谏捶了捶自己的腿,道:腿疼,不去。 凌祉便道:不如传那何贾,再问询一二。 他起身到了萧云谏身侧,有些不知该如何帮着萧云谏缓解这腿疼。 萧云谏皱着眉头看看他。 却是伸出了腿,朝着膝盖处努努嘴。 何贾走到半路被人叫了回去,他还以为凌祉回心转意,相信自己所言,脸上忍不住开心神色。 可等又回了北司之时,却见的是他惊骇到了极致的一面 凌祉屈膝弯腰,正一下下地替萧云谏轻敲着膝盖。 甫一见他进来,方才回了自己的正中落座。 萧云谏却也并不窘迫,缓缓地换了一条腿叠在上面罢了。 何贾目瞪口呆中,又裹着许多垂头丧气,道:大人,您寻我何事? 凌祉朝着椅子扬了扬下巴,道:说说皇子投毒一事。 何贾下意识地瞧了萧云谏一眼,道:您问他,不就行了。 凌祉冷哼一声:我在问你。 何贾缩了缩脖子,方才回忆起刚刚一幕,只道:三日前,女皇陛下不过三岁的独子,于寝宫中被发现中毒,可却寻不到下毒之人踪迹。女皇陛下震怒,勒令北司去调查此事。 凌祉眼皮未抬,只道:查到何处了? 何贾如实回答:查到燕子巷了 萧云谏没耐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见何贾埋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一摊手。 何贾便又说:这也算得上是个线索,毕竟燕子巷距离摄政王的王府只有一墙之隔。 凌祉嗯了一声,神色未动:摄政王? 何贾道:对,摄政王。 久久沉默。 萧云谏清了清嗓子:而后呢? 何贾却是脸色迟疑,挠了挠头:而后什么? 萧云谏有些语塞。 方才这人不还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吗? 怎得此刻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他往后一仰,却是揣摩起了何贾的话语。 不过短短几句,却是提及了女皇和摄政王。 他不由得心下思绪飘忽。 是否女皇就是扶英,而摄政王就是恕霜。 可那小皇子呢? 细细的碎片根本组合不起来一局真相。 他还是得去思量是否有旁的法子,获取信息。 何贾半晌也没等到凌祉下一句话,就连腰都躬得有些久了难受。 他不禁开口:大、大人? 凌祉一摆手,随意道:下去吧。 他倒不甚在意,况且若是问不出何事,倒是还要劳烦萧云谏同他走上一遭。 他心中算盘敲得好,倒是欣喜冲淡了他心中的酸楚。 他张张嘴,唤道:阿谏。 萧云谏尚在思绪当中,未曾听清,只微微皱了皱眉眼。 凌祉便又轻唤了一声:阿谏。 好似时日还在曾经的修竹阁,萧云谏红着眼睛与他同塌而眠。 他稍稍阖了双眸,万分怀念起从前。 可一切的错处都是由自己而引起,即便他只是萧云谏在凡尘的一味药。 可若他心性简单些许,从始至终认清、分清所爱之人。 萧云谏便会长长久久地陪在自己身侧。 可没有如果。 从一开始,便是因着自己思慕那画上的风神云谏。 他的阿谏才从天上择了自己做那味药。 因果循环罢了。 凌祉垂下眼眸,睫羽遮挡住了他眼底的深色。 他又道:阿谏,兴许我们还是要去酒楼探上一探。 萧云谏这回终是听见。 他拧着眉头,嘴角撇下:我之前便言说过了,若您不愿称我一句风神殿下,倒也可以唤神君。阿谏一名,你称呼,倒是有些过甚了。 凌祉道了一声对不住,却又从善如流地道:云谏。 萧云谏被他一句哽住,这倒也无错。 他本名便是云谏,不过凡尘历劫一遭,冠了这萧为姓氏。 也是念想,也是他着实喜爱。 萧云谏横了一眼,又冷哼一声:魔尊大人,有何事? 凌祉笑道:唤我凌祉便可。 哦。萧云谏道,凌祉魔尊。 凌祉眸色一暗,心下一滞。 但不过惶惶一霎,又道:何贾并不靠得住,不若同去酒楼茶馆打探。我不过思量,云谏也想早日寻到梦境动荡的缘故,回到九重天上去。 他又是重复了一遭。 萧云谏屏了一口气在胸膛。 凌祉从前也是,现在更甚。 皆是将他的心思拿捏。 他起了身未等凌祉,朝着门外而去。 凌祉便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今日所发生的的骇人事件,却是成了北司这半个月来的谈资。 已是华灯初上,这当真是场美轮美奂的梦境。 漫天的繁星伴着孔明灯,闪烁在漆黑的月夜之中。 街巷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繁荣。 或叫卖,或相送。 一偏欣欣向荣的模样。 不似是九重天上,冰冰凉凉、各安一隅。 萧云谏蓦地有些怀念起从前凡尘日子了。 那时,他在无上仙门中有人疼着宠着。 下了山,百姓也将他们奉为仙人爱戴。 只这些日子,在他尘世身死之后,也应当烟消云散了吧。 师父会气他无能,师兄弟会笑他懦弱。 而庇佑的百姓,却在他未逝之前,就已经传闻他与妖族狼狈为奸。 他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凌祉见他神色有恙,忙问:云谏,可是有事? 萧云谏没回首,只道:无妨,劳魔尊挂心了。 疏离而又客套。 凌祉又宛如被千针万刺扎伤了心房,单薄地怔在原处。 可萧云谏仍是未曾回头。 他咬破发白的唇角,强忍下心头的悲怆。 目光所至,有一处卖花灯的小摊子。 灯上挂着谜语:目能所及,手却不触。 是云。 天上的云。 亦是萧云谏的云。 凌祉蜷了蜷手指,虚空地够着面前的萧云谏。 他却怎么也碰触不到。 他阖了阖眼,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摊主说道:是云字。 摊主笑嘻嘻地从摊子上取了一盏小兔子花灯下来,递到他手中道:您说得对,是那虚幻的云呢! 凌祉道了句多谢,便将花灯自摊主手上接过。 他快走了两步,赶到与萧云谏并肩而行。 萧云谏察觉到了他在身侧,却半分目光都未曾施舍。 他便说道:云谏,这花灯送你。 萧云谏随意地瞥了一眼那花灯,道:留着送予旁人吧,我并不爱这玩意儿。 顿了顿,他又道:兴许,青鳞会喜欢。 凌祉心下一惊,忙道:你还记得? 萧云谏却是直接反驳:记得什么? 凌祉不愿启齿。 那是他曾经因着样貌做下的错事。 他紧紧握住兔子花灯的木柄,指尖在上面刻画出一道又一道的深刻痕迹。 直到指甲都卷了边,洇出血迹来。 他方才吃痛,从过去的痛苦之中剥离。 他沉声道:记得,曾经青鳞也拿了一柄兔子花灯。 萧云谏轻笑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的灯火辉煌。 他道:我不记得。 只是我记得,青鳞那个性子,最喜欢这样软软乎乎的玩意儿。萧云谏目光扫过那兔子花灯,波澜不惊的姿态刻在凌祉的眼底。 明明无风无浪,却像是一颗重石一般掷进了凌祉的心底,扬起波澜万千。 是啊,萧云谏是一只凌云的仙鹤。 又怎会在意这地上的兔子。 凌祉微微抿唇,将发白的唇色藏匿,又道:说起来,青鳞倒是 萧云谏应道:青鳞本是我手下神侍,此行用了我的脸,也是我交代的,与他无干。 这一句,更是将凌祉适才平静下来的一颗心,搅了个七零八乱。 如同一击闷击,叫他险些要呛出一口血来。 萧云谏谁都记得,谁都在意,谁都相护。 可那些人中,却再也没了自己。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依旧!双更!快乐! 明天就恢复九点正常更新了 今天有过小剧场了,还要再来一个吗? 分卷(26) 我觉得给捶腿就够剧场了! 抹杀他的尊严! 然后你们发的评论我都看啦!特别是抓虫的 明天回去之后,就去全部改掉! 第31章 温酒 萧云谏抬眼看向梦境中的月亮,一轮清明中,却是透露出点点红光。 可却没人察觉到不对劲儿。 只是因着他们生来,这月亮便长成这副模样罢了。 这梦境中的人,皆如泡影,只这一世命局罢了。 萧云谏叹了口气。 其实作为神祇,他也不过一世命局。 那下凡历劫的时刻,也称得上是一场真的梦。 他驻足于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家之前。 掌柜见他二人官服,立马迎了上来,道:今儿两位北司的官爷,怎得得空来我们这坐坐? 凌祉应了一声。 萧云谏便自顾自地寻个地方准备坐下。 他还未曾挨着那镂花椅子,凌祉便先他一步用自己的衣袖掸了掸其上的灰尘。 而后,又道:云谏,坐吧。 萧云谏哼了一声:我一直同你说我不记得了,你便不用再做多这些无所谓的事了。 这话倒是从前凌祉说给自己的,如今一字不差的,竟是又还了回去。 凌祉脸色剧变,不知是否该不该坐在萧云谏身侧。 他有几分怪异,如今萧云谏是怎得知晓这句话语。 可是想来,也并无什么怪异。 从前自己如何觉得的,如今萧云谏便是如数奉还罢了。 他自嘲地垂下了头。 萧云谏又怎会真的拿失忆来搪塞他呢? 掌柜瞧着他们倒有些稀奇 这穿玄金色的凌祉,怎么瞧着也比那穿青的萧云谏,官位要高。 怎得如今却是反过来了,倒是凌祉事事看着萧云谏脸色呢? 凌祉却也不气馁。 从前在无上仙门时候,他也是这般过来的。 那时萧云谏也是待自己冷冷淡淡,可到底 回忆太过沉痛。 凌祉便开口对着掌柜道:两壶屠苏酒,暖了再送上来。 夏夜的蝉鸣响彻耳畔,萧云谏随手扇了几下,道:这么燥热的天气,应当叫上几盏冷酒来吃吃。 凌祉柔声劝慰道:冷酒吃了对你身子不好,你从前总是会一宿睡不着觉的。 萧云谏哦了一声。 却也如此。 但现在的他不是不记得了吗? 说来又有何用。 干脆伸手唤了老板,直直地要上了一壶冷酒。 盛夏炎热,他便预备着驱动神力给自己造出微风阵阵来纳凉。 可待他绪起神力,却陡然察觉自己自己连一丝风都操纵不了了。 这梦境,将我的神力封了。 凌祉也道:方才我一路行来,却并未曾见过什么神庙,亦或供奉。向来这梦境中,所有人皆不信鬼神之说。甚至于,这里根本就不存六界。 萧云谏收了那乘凉心思,就着掌柜方送来的温酒灌了一口。 继而又道:梦境本就消耗巨大,这般也算是省了许多事。 几杯冷酒下肚,倒是叫萧云谏平静几分,周身也没那么燥热了。 他撑着下颌,目光随性地扫过酒楼中的人。 即便神力被剥去,他的五感照旧强于旁人。 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就连梦境当中,都是如此现实。 这高门阔户的酒家,入眼皆是豪门显贵。 不多时,便见有一穿金戴银之人端了酒壶到他们桌上推杯换盏:凌大人,您怎得有空今日来此了?我依稀记得您从前,是向来不爱来的。 凌祉轻抿了一口,不慌不忙地道:小酌怡情。 那人忙舔着脸应道:正是、正是。 转过头,横眉冷眼地又瞪了萧云谏一下,皱皱眉头道:这该是你坐的地方吗? 萧云谏自己坐了首位。 倒不如说是凌祉让了首位与他坐。 他起了身,却被凌祉按住了手臂,温和而又郑重地道:不必,是我许的。 萧云谏将凌祉的手指从自己的腕上推了下去,抿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容道:这位大人说的无错,我本就不该坐在此处。 他甫一起身,那人便带着满身珠翠金银的,去搀扶凌祉换到了主位,又磨蹭着在他身边落座。 凌祉望向萧云谏。 萧云谏却是自顾自地瞧着指尖,立于一侧。 他倒是更开心几分,终是不用自己应着凌祉的话语了。 他揉了揉额角,倚在一旁的雕花柱子上。 支着耳朵又听到一旁有人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吗?小皇子中的毒,和先头毒死幼帝的那个,是同一种毒呢! 可是之前不是说,是女皇陛下为了谋朝篡位,才狠心杀了自己的弟弟吗?难不成她还能狠心再杀死自己的儿子?况且,虎毒焉不食子。 谁知道呢难不成是女皇陛下做公主时候的驸马爷,还是那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之后便嘈嘈杂杂,什么都听不见了。 萧云谏眉眼绞成个川字 怎得除去女皇、小皇子、摄政王,而今又多了个幼帝与前驸马。 这其中弯弯绕绕,还得他脱下这身官服再去问询。 他本欲直截了当地离开,却又听闻凌祉唤了一声阿谏。 他怔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回了头。 凌祉脸色平和,眼眸中却多了几分迷蒙。 萧云谏望向他手边酒杯,竟是被那人劝着下了肚许多。 他还未叹气,便又听凌祉喃喃自语:阿谏,我错了阿谏,你回来吧 他的脚步一顿,就这般环着手臂静悄悄地瞧着凌祉。 凌祉眼角驼红,目色迷离中却又存着几分清明,目不转睛地望向萧云谏的方向。 而一旁那穿金戴银之人,却是嘴里念念有词,紧紧扒住凌祉不放:凌大人、凌大哥我王虎,以后愿意为了你而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说罢,还要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 萧云谏蹙着眉头嫌弃那浑身酒味的王虎,作势便往旁边退了一步。 他唤来掌柜的,问道:你可知这王虎住于何处? 掌柜点头,他便又道:差个人送他回去吧。 他瞅了王虎一眼,不过思索片刻,干脆利落地又当着众人的面,将他身上挂着的金银玉石撸了几块下来,道: 行,现下再送回去的好。 若他明日相问,就说是他自己喝醉了酒,非要将这些物件儿送他大哥凌祉,顺便叫他来北司一趟。 哦对了,今日凌大人的酒钱,也算在王虎头上,不必找我要了。 掌柜被他这雅致清隽,但又粗俗如土匪般的动作所惊。 半晌下颌却也合不上。 萧云谏掸掸手,见人连拖带拽地将王虎塞上了车,目光终于落回了凌祉脸上 凌祉仍是那副情深彻骨的姿态,目光有些慢吞吞地随着萧云谏的举动而转动。 萧云谏背过身去,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额角的伤疤。 如同一道横于他心坎的阻塞,告知他前路奇险,怎能前行? 既是前路受阻,那边迷途知返。 岂不最好? 他回过了头,道:掌柜的,这北司凌大人的住址你可也知晓? 掌柜摇摇头:我听闻,凌大人只爱北司,不娶妻不纳妾,日日在北司处置公务。 萧云谏应了一声:那便再寻辆马车来,将凌大人送回去吧。 那您呢?掌柜手脚麻利将凌祉送上了车。 萧云谏却在听闻此句之时,被凌祉紧紧握住了手腕。 凌祉的掌阔很大,就算自己手腕纤度合宜,但到底也是个成年男子,竟能被他整整齐齐地圈住。 萧云谏垂下头去看着那肌肤相接的位置,如同针刺般的热意涌入心中。 他本想趁着夜深,用王虎的钱换上一套百姓衣物,再去探查些许旁的消息来。 可如今,却被一个醉鬼所擒。 凌祉也不再言语,那一双脉脉含情眼中。 独独只余下了满天繁星与自己。 是最璀璨的那一颗。 萧云谏别过头去。 他知晓自己应当对着凌祉也并无那么多恨意。 总归,这一场局皆是他自己写给自己的。 又怪得了凌祉何事呢? 可到头来,被人视作弃子的滋味儿,依旧不好受。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留下那一抹伤疤痕迹来时时刻刻警醒自己。 他缓缓将凌祉的手褪了下去。 总比凌祉这个醉鬼要多上几分力气的。 凌祉迷蒙的一双眼眸多了几分清明之意。 他终是松了手,卷在风中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萧云谏对着车夫道:送凌大人回北司。 车夫规矩地低下头,按照吩咐做事。 等送了凌祉到了北司大门,他伸手去扶凌祉下车。 可凌祉却道:多谢,不必了。 哪有半点酒意横生的模样。 车夫拿钱办差,也不好多说。 只回头瞧了几眼,见凌祉竟是将窄袖玄金飞鱼服,穿出了些许仙风道骨的模样。 好不惊叹。 萧云谏拐出了那名唤祥云楼的酒家,径直到了一旁的成衣店去。 他将佩刀往柜台一放,道:帮我寻一件粗布麻衣。 店家被他唬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拿了衣衫出来。 萧云谏将衣物一换,把官服往包袱里面一裹,便将从王虎手上撸下来的扳指给了店家。 店家掂着这贵重的玉扳指,眼睛都直了。 千恩万谢的话语搁在嘴边,可萧云谏却一句都不想听。 他拨乱了些许束得齐齐整整的发丝,随手扑了一点泥土在额角颊边。 就着路过的小溪照了一番,像极了赶路而来之人。 他深吸了几口,作出气喘吁吁、风尘仆仆的模样,对着往来路人问道:大哥,此为何处? 路人大哥立马搀扶他坐在一旁石头上:这是姜国的都城,你从何处来? 萧云谏瞥了一眼南方,随口诌道:我从南边来,那里战乱,我是来逃难的! 路人大哥便又道:那你别怕,如今在女皇陛下的统治下,姜国已是许久没了战乱。 萧云谏揉了揉肚子,似是做了饥肠辘辘的模样。 路人大哥赶忙从怀里拿出一块饼饵递给他:快吃吧。不过女皇陛下也是命途多舛,先是为了弟弟能继任大典,被迫嫁与了皇商白丁。好容易有了感情有了孩子,弟弟被毒害,又要和离继位,还被人怀疑弑君。如今竟是连亲子也唉 萧云谏咬了一口饼,葱香味道窜入口中,倒是叫人真的食指大动了起来。 也不知他占据身体的此人有多久未曾进食了,他竟真的饿得多啃了几口。 路人大哥忙道:慢些、慢些没人同你抢! 萧云谏不禁慨叹,这梦中当真才是真的仙境。 就连何贾那勾心斗角的,也是个蠢蠢钝钝的。 他咽了一口饼,又问:我依稀记得此事,女皇可是年长幼帝许多? 他不过猜测相诈,路人大哥却点点头道:正是,女皇陛下年长先幼帝十四岁。 萧云谏了然颔首:那我印象中,女皇陛下名讳中有个英字,可是记错了? 没有没有。路人大哥摆摆手,女皇陛下闺名扶英,冠陆氏国姓。 他果真猜得没错。 女皇就是扶英。 他站起身来,掸掸一身的饼渣,感恩戴德地道:今天多谢您一口饭,来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路人大哥摆摆手:倒也不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萧云谏寻了个角落又将那北司官服换了回来,这般才敢正正经经进去。 打眼便瞧见正中庭坐着的凌祉,眸色灼灼。 落在自己身上。 他一挑眉,只问:你没醉? 凌祉便答:醒了。 萧云谏嗯了一声,便也不知作何言语。 薄纱般的月光洒落在凌祉身上,为他披上一层朦胧。 他的眼底只有面前人,亦是心上人。 半晌,他方才开口问道:阿谏我是说,你若作为阿谏,你可是恨我入骨? 作者有话要说:  琢磨了一下,我还是六点和九点更新吧! 这样我还能快乐地蹭两个玄学,你们也可以拥有两个快乐的小剧场 我好饿啊,我也好想吃好吃的! 所以萧云谏的小食堂又开了 小剧场: 凌祉:阿谏,你可是恨我入骨? 萧云谏:什么,炖骨? 青鳞:什么,猪骨炖汤吗? 炎重羽:(拿着碗)在哪? 感谢在2021062222:24:42~2021062316:2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衣轻裘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瓶;4610836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女皇 萧云谏却是将目光投向远方,恨不得与凌祉就此别过。 他道:恨与不恨又是如何?总归,你想听哪一句? 他将问题反而抛还给了凌祉。 目色清明,却没有一丝动荡。 凌祉见状,终是自嘲一笑:我渴求着他不恨我,可爱恨只在一瞬之间。若非不爱了,怎又会不恨了。若非不恨了,又怎会不要了这段记忆? 分卷(27) 他是笑着说完的。 可不管哪个字,皆是他亲手扎进了自己的心窝。 恨不得亲手将自己一颗心割的血淋淋,才能勉强够得上萧云谏那额前伤的疼,那逝去前的痛。 萧云谏哼了一声,道:谁也没欠谁的,只当各取所需罢了。 你留下的是一条命,我也没因着心伤而湮灭。 凌祉牙齿咬得作响,他通红着双眸:我宁可不要这命! 时也命也。 如今想想,倒不如真的不要这条命。 那般萧云谏便不会受伤,从伊始,便绝了这场本就该没有结局的情爱。 只那一句各取所需 却又是他的阿谏曾经说过的。 他虚虚地看向面前之人。 他有些分不清楚了。 那八分相似,却又不像的面容在他面前重合。 终是绘成了他画中眼底点朱的风神。 那个救他的风神,却不是他的阿谏。 若是没有阿谏的记忆,他不是又将萧云谏在此视作了替身? 即便他二人,从始至终是同一人。 凌祉此时,才觉得自己真的是醉得彻底。 他以为自己身在清明,却不知早已堕入混沌。 他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风神殿下,对不起阿谏阿谏 他接连唤了许多许多声,声声嘶哑、字字诛心。 可却唤不回曾经。 萧云谏的手指曲起,又逐渐松开。 他是利用了凌祉又如何?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滓又如何? 凌祉哪一件事,又不是他亲自择了,做下的? 他所做的,只是修改了自己的命数罢了。 萧云谏似是有些忘却自己是怎得睡去了。 只醒来之时,在北司客房的塌上。 身上披的玄金大氅,瞧着便也属于凌祉。 他将大氅往旁一卷,细细回顾自己昨日。 确定未曾说出什么破格之语来,方才敛了心思。 他已探得许多梦境中的信息,如今早日去了动荡,他便也能早日回九重天上去。 桥归桥、路归路,往后不再见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便见一旁叠的整整齐齐的,是一套崭新的官服。 靛色的劲装将他腰线、脖颈勾勒得极致好看,青丝束得一丝不苟,只余下些许碎发挡住额角。 待到正厅之时,北司其余同僚也是上下将他打量一番 萧云谏今日瞧着却也大不相同了,好似从前他不长这副模样一般。 听何贾说,昨日凌大人可是对他那般又那般的。哟这是要变天了吗? 还是少说几句吧,省得落人话柄! 萧云谏揉了揉酸胀的额角,抬眼便撞上了凌祉的眼眸。 就好似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凌祉待他依旧如沐春风:云谏。 何贾今日倒是不寻他麻烦了,还将那末位的椅子转了半圈,朝着他的方向,道:云谏,你坐。 他讨巧地望向上首的凌祉,却见凌祉只对萧云谏说道:来此处。 说的是自己身侧新添的软锦垫镂花圈椅。 可萧云谏却落在了何贾搬来的椅子上,道:不必了,此处挺好。 何贾一时间竟也不知是该作何表情了。 凌祉没有再强求,只问北司众人:下毒一事,可有眉目? 众人相互推搡,最后倒是把何贾挤了出来。 何贾干巴巴地道:昨日我去摄政王府上,被赶了出来。 萧云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不若,凌大人进宫吧。进宫面圣,兴许有旁的线索可循。 他这般无法无天,众人皆是等着看热闹。 却未曾想到,凌祉竟道:好。 何贾一拍脑袋,也跟着吆喝了一声:好! 余下便只有大家都赞叹迎合了。 众人散后,何贾却是悄悄留了下来,道:其实我还寻到了些旁的事务。 他瞄了一眼萧云谏,有些踌躇。 萧云谏一扶拳,算是辞了去。 凌祉却道:云谏听得。 萧云谏早便料到凌祉有此一出,半分窘然也无地又坐了回去。 他撑着下颌望向何贾,却见何贾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 里面层层叠叠裹了好几圈,直到最后展开却是个绣着鸳鸯的罗帕。 罗帕里面裹着的,是一方药粉。 瞧那模样,应当就是和小皇子所中一致。 何贾道:昨日见燕子巷中摄政王府的后门,有一丫鬟与情郎卿卿我我间,落下这么个东西。我不敢太过声张,唯恐污了皇室名声。 可这般直截了当地落在摄政王门前,又叫北司之人瞧见。 不是更明目张胆地陷害吗? 萧云谏甚觉可笑,他道:恐怕,这场戏份,就是为了叫你声张出去的吧? 何贾一头雾水:是何意思? 凌祉目光缓缓描摹着萧云谏,却眼见萧云谏错过了与他的四目相接,瞥向他处。 萧云谏又道:你以为一个丫鬟能碰得这些东西?你以为就算她碰得到,这事完了,她还能安安稳稳地在王府,一直揣着这东西过活?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摇摇头。 凌祉也敲了敲桌子,道:嗯,东西放下吧。 何贾曲身放下了东西,退了出去。 凌祉下了高台,从一旁桌檐上取了包裹着的毒粉。 萧云谏随意瞥了一眼,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凌祉将毒粉置于一旁,倒是拿起了那绣着鸳鸯的绢丝罗帕。 他道:这罗帕用料讲究,刺绣又是上乘,恐不是凡物。 萧云谏颔首,他亦是留意到了。 恐怕这也是做局之人予他们的线索与考验。 他起身伸了伸手臂,道:进宫面圣吧,我与你同去。 罗帕飘落在地。 虚虚浮浮地带起几粒微尘,落在凌祉惊愕的面容之上。 萧云谏这是许久以来,第一次说要与自己同去。 是否因着昨日那些话语,而改观? 凌祉只觉心脏怦然,雀跃得仿若要跳出唇齿一般。 他满目期许,心之所往。 萧云谏却是坦然道:女皇,兴许是扶英。 一瞬间如同坠入深渊,寒凉泼了整身。 报应,皆是报应! 从前他的目光为了那虚不可触之人,而不为萧云谏驻足。 如今便是萧云谏长长久久地忘却了他,再也不肯施舍于他。 他咽下口中悲戚腥甜,道:好。 同他们所处过的凡世相同,也是差人递了折子上去,等着女皇召见。 召见还未曾等到,王虎便先至了北司。 未曾进门,便听闻他的嗓音叫嚣着:我同你们凌大人是结拜兄弟,你们竟敢拦我! 萧云谏皱皱眉头,堵上了耳朵。 凌祉昨夜不过装醉,心中倒也一清二楚。 他揉揉额角,道:让他进来吧。 王虎连骂带唬地进来,在凌祉面前一瞬间就从气恼变成了谄媚:凌大人,哦不,凌大哥! 萧云谏嗤笑一声,王虎却是瞪他一眼:昨日便说了我凌大哥太过宠爱你们这群下属,如今见你竟是蹬鼻子上脸了! 萧云谏也不急着恼怒,只道:你昨日也拉扯我,同时结拜了。你不记得了吗?王二哥。 他此话一处,倒是将王虎吓住了。细细思索昨夜自己酒醉之后,是否真做了这等事。 凌祉也同落井下石:是这般。 王虎乍如雷击,我我你你的半晌说不清楚。 可终是耷拉下脑袋,也算认下了这个兄弟。 王二哥。萧云谏又是唤道,小弟向来对这皇家秘事不甚了解,如今却瞧着小皇子一事细枝末节地攀扯出许多旁的事情来,也是对此多了一分心思。 王虎瞬时眼睛一亮。 他左顾右盼,将门细细致致地掩好,又拉着萧云谏坐在一旁,道:这事儿你可是问对人了 女皇陛下与摄政王穆恕戎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早许了终身。可惜穆家势大,老皇帝即女皇与幼帝的父亲,唯恐年长的女儿借由穆家势力,占了幼子的帝位,生生拆散了两人。 可姜国本就有女主称帝的先例,女皇陛下文韬武略,哪里不比那幼帝强。偏生因此错过有情郎与帝位,嫁与了白丁皇商顾傲霜为妻,生下一子名曰顾铮,便是如今中了毒的那位小皇子。 三年前,幼帝被人毒杀,所有人都以为是女皇陛下所为。可偏生女皇陛下并不愿与已有了情谊的顾傲霜和离荣登帝位。还是穆恕戎出面,以顾家全族性命为要挟,才叫女皇忍痛割舍。 可是穆家势大,掌控了大部分的朝政,就连女皇陛下身侧都是他所安插的眼线。三年来,女皇陛下做什么决断,都是要经摄政王穆恕戎之手。仿若整个姜国并不姓陆,马上就要改姓穆了! 说起来,那时候女皇陛下带着刚满月的小皇子登基称帝,将他视作掌上明珠。穆恕戎便是曾言说道,要她将小皇子放在顾府养育。他二人结为伴侣,而后再生子再立太子。 如今小皇子却又中了与幼帝同样之毒,可虎毒不食子。倒是让人议论纷纷,从前幼帝之死,恐怕也根本不是女皇陛下这柔弱女子下的毒手。那穆恕戎 王虎的言语戛然而止。 而后余下的,却叫人不禁遐想。 又合着那凑凑巧巧落在摄政王府后门的毒粉。 更算是直接将这事儿推给了穆恕戎。 可一如方才萧云谏所言,这世间哪有这么刚好的事情。 倒不如说,是有人刻意让摄政王引火烧身。 萧云谏一抬眼,便瞧见王虎似是在等他的称赞。 还未待他开口,凌祉便先道:我今日递了折子进宫,改日再行登门。 王虎被送出北司门外之时,尚在不解。 他今日是来作何的? 萧云谏转了两圈,摇摇头道:这王虎,倒是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通都说了。 顿了顿,又道:快些进宫去吧。 他如今肯对着凌祉多说几句,便也只为了早日脱离这梦境与困境。 凌祉却半晌未动,他面有暗色,双眉蹙起。 一张冷若冰霜又极顶美貌的脸上,有些犹豫神色。 他想了许久,仍是抬眸问道:若她是扶英公主呢? 什么?萧云谏顿了一瞬,却陡然明了凌祉话中深意,不会是扶英,她从小虽是时常惹祸,可到底她的心不是冷的! 凌祉却又是一字一句地顿道:九重天上的扶英公主,与如今梦境中的扶英女皇,又可是同一人? 从前他的阿谏,与如今面前的风神云谏,可又是同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扶英是好人!而且妹妹贼牛,她才不是恋爱脑(只有这点预告) 可能大家觉得虐攻还不够爽?主要还是他现在失忆啊,凌祉就相当于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他又不能捅陌生人一刀,笑死。不过后面凌祉确实要挨刀子(这个是真的预告) 我现在又开始一发文战战兢兢了,笑死 小剧场: 萧云谏深夜食堂开饭了 今天是凌祉非要要各种调料 萧云谏:你有病吧!你就取你所需的不就行了! 第33章 入宫 凌祉问不出来。 他也没有勇气去问出此事。 岁月长河,那形单影只的三百年 早便将他顿挫。 萧云谏却是斩钉截铁地道:扶英不会! 当真不会? 他也不清。 那时是他许了这法子,让梦神将梦境中的欲望放大。 可扶英的欲望,又怎会是这杀弟杀子! 他抬眸望向凌祉的眼睛,字字顿顿道:扶英不会。 他眼眸好似鹰隼,凌厉得叫人惧怕。 便是凌祉,都从未曾在曾经的萧云谏眼中见过。 只那一瞬,他倏地明了了面前人的不同。 即便他曾是他。 凌祉启唇,似又要说些什么。 却被北司侍卫的敲门声打断:大人,宫中来的马车已停在门口。 凌祉应了声好,便理了衣物,与萧云谏共同出了门。 太监尖细的嗓音吵得他的颅内隐隐作痛,连脸色都不好了许多:哟凌大人,奴婢还以为您这几日查案辛苦,顾不得入宫了呢! 萧云谏本就听不得这尖细语调,更是皱了眉头。 他正欲先行一步上了马车,却陡然忆起之前何贾与王虎之词。 到底如今梦境中,凌祉还是他的上司,他不好再做的过头。 凌祉见他不动,便翻身先上了车。 而后,又朝他伸出手去。 他期期艾艾地看向萧云谏 萧云谏只踌躇片刻,也抽出了手。 不过是推开。 而非覆上。 他恭敬道:臣不敢与凌大人同车,徒步随行即可。 太监拔起尖锐的一嗓子:起! 可凌祉却扬声制止了太监的行径。 他执拗地对着萧云谏道:一起。 萧云谏还未曾反驳,他便又道:若不然,今日只我一人。 这是□□裸的威胁。 凌祉竟也学会了这么一招。 萧云谏抱臂冷哼一声:好啊。 他一跃进了马车内堂,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坐在凌祉身边。 他挺直了脊背,一丝一毫不向着旁边空地偏颇而去。 分卷(28) 即便是离着凌祉还有不少距离。 倒真的只像是个合规合理的下属罢了。 嘎嘎吱吱的马车声压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 萧云谏正襟危坐,倒也没随意地掀开帘子,去瞧那白日里的姜国都城。 凌祉目光落于他的身上,烧得他灼然,往一旁侧了侧身。 倒是将背后软垫露了出来。 凌祉一打眼就瞧见了那软垫的绣工与布料,伸手欲将其抽出来。 萧云谏见他动作,尚以为他要碰触自己。 杯弓蛇影般,他又是冷言冷语:方才,你除却扶英,还想问我吧。问我那九重天上的风神云谏,可又是与凡尘的萧云谏,有所不同? 他这一句话,便如一把利刃,直戳进了凌祉的胸膛。 不禁刺得极深,更是揪着经络、拽着五脏六腑,全都杀了个遍。 凌祉手指紧紧抠住座椅,这才勉强留下一丝笑意。 他没有勇气的事情,萧云谏却是以这般无所谓而又不在乎的语气,道了个遍。 萧云谏掀起眼皮,直直地望向凌祉。 如今却是凌祉不敢与他这般□□地对视了。 他未曾缓和,便又道:那我便也告知于你 他是我,但他只是一部分的我。如今做了填补心伤而用,也是我与他的宿命。遗弃自己,也是我与他的共同抉择。 他也不是我,他与我本就不同。便是有朝一日,我恢复了那段往事记忆,我也依旧是我。 那不过就是我过往回忆中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若是有法子,我倒希望活这千万年,都不忆起。 可他,明明就是他。 萧云谏敛下潋滟眸光,不再瞧着凌祉。凌祉唇色发青,这痛恐怕连千刀万剐都不能及。 他猛烈地咳嗽了两声,狠狠扶住车架方才算勉强坐住。 眼前迷蒙,痛到痉挛。 他的手指、脚趾已蜷缩在了一起,生生地掰不开。 他奋力呛出一句话来:那他是因为我吗? 萧云谏往后靠住车板,阖上双眼,不去再看、再想。 凌祉问的那句话,他全然明白 不就是问从前的萧云谏不愿意在存于记忆当中,可是因着自己的缘故。 他冷不丁地笑了一下,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不然呢? 不然呢。 凌祉痴痴一笑,眼角通红却干涩,他好似已经流不出泪水来了。 他不是早该知晓这个结局吗? 他不是早该在那三百年间,缓下自己的心思了吗? 怎得 他还是受不住。 马车吱呀停在宫门口,太监尖锐的声音又是断了他全然思绪:凌大人,往后的路,就要您自己走了。 没有他的阿谏相伴,那即便是迎着朝阳的康庄大路,他也无力前行。 可若有,即便荆棘遍布,又待如何? 凌祉一拂袖,道: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朱墙碧瓦。 将他与萧云谏的影子缩得短短的,只落在脚下水磨石上。 可他们又隔得远远的,再也不能交织。 入了内廷,又有一道道的太监与宫女递着消息。 走过一重又一重的宫门,他们才真的到了女皇陆扶英所在的青鸾殿。 陆扶英正哄着小皇子顾铮睡下,见他二人觐见,先比了嘘声在唇前。 许久,见顾铮睡得正香,方才温温柔柔地道:轻些,带他回去吧。 宫女奶娘浩浩荡荡又蹑手蹑脚地走了一大波,陆扶英这才松了一口气。 垂在额前的冕旒流苏晃动了几下,终是稳住。 她适才开口道:凌卿来了。你身边这位,倒是个生面孔。 萧云谏稍稍抬头,并不能直视着陆扶英的眼睛。 却瞥见这女皇陆扶英,着实与他天界相熟的扶英公主,生得大不相同。 比之扶英公主的俏丽,她更多了几分端庄自持,只眉目上有着稍许相似罢了。 陆扶英看向萧云谏的一瞬间,眼神中多了几分怪异的凝滞。 可也只是一瞬,她便回过了神来,万分不知方才自己经历了何事。 她深吸一口气道:可是有些眉目了? 凌祉摇头,并未将摄政王一事说与陆扶英听。 陆扶英捏住龙椅扶手,强压下心中躁郁:那还不快去查! 她手指一扯,捻着的八宝手串便散了一地。 叮叮当当地瞧在萧云谏心上。 是与扶英不大一样了。 可他却只道,那就是扶英。 他更是将头低垂了几分,默不作声地立于一侧阴影之中。 宫女们不敢上前,直到陆扶英缓了许多,又道:扫了吧。 方才将那一颗颗玛瑙、翡翠拾了起来。 铮儿是朕唯一的孩子,唯一的骨血,可如今他却 她仿若字字泣血,哪有母亲不关心爱护孩子的道理。 萧云谏抿着嘴,目光落在青鸾殿那映得出人影的青砖之上。 可即便她与扶英公主不尽相同,她仍是一个母亲而已。 想及此处,萧云谏不禁有些发笑 扶英那般小孩子心气之人,在梦境中也成了母亲。 待她归来,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陆扶英顾不得他心中所思,又厉色道:若是没有一丝线索,你二人今日是来作甚?只耗着时辰,非要进宫告诉朕这没有消息的消息吗?! 她此话一出,殿内稀稀拉拉跪了一大片,只道:女皇陛下,请息怒。 她的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 恐怕若是换了旁更为暴戾的君主,凌祉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凌祉终是拱手道:陛下,我想再查查小皇子身边的人与事务。 陆扶英道:可你三日前才查过,怎得又要再探一番。 正因如此,臣便要再查。凌祉望向周遭两侧的宫女太监,见他们皆是别过头去,可仍不再继续。 陆扶英无法,只得挥挥手叫他们全然下去,只留了一个奉茶宫女在身侧:采夕她从小便跟着朕了,是最可靠的。 凌祉方才解释道:若当真有人做过此事,臣三日前查过后,他们必当会有松弛懈怠。若是再探,会发觉到从前未有的细枝末节。 慷锵有力的话语,恰好砸在陆扶英的心上。 她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必要寻到些什么回来复命。 萧云谏仍是未做声,得了应允后,正欲同往顾铮所居宫殿。 便又听闻背后陆扶英有些迟疑地问道:我可曾见过你? 她说的是萧云谏。 用的是我。 萧云谏却仍垂着头,似是恭敬道:兴许是女皇陛下从前莅临北司之时,远远地见过。 陆扶英便也未搁在心上,只道:见铮儿时轻些,莫要吵醒了他,他这些时日因着这毒吃不好睡不好。采夕,领他们过去吧。 采夕俯身行礼,又对凌祉二人说道:凌大人,这边请。 入了顾铮所居的福宁殿,便是连一丝风吹落叶与蝉鸣都未有。 角落里蹑手蹑脚站着一个小太监,正举着网兜扑着蝉。 萧云谏却是站在门口未再挪进一步。 方才他便瞧见了,那顾铮脸色苍白的并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也是可怜。 他步子顿在福宁殿外,道:劳烦了,请殿内侍候之人分成三拨,我们再来问询。只记得莫不要让这三拨人,相互打了照应便好。 只问了一圈下来,倒也真的没什么露了马脚的。 皆是事无巨细、规规矩矩地应答了。 末了,他们还有些怨声载道:日日都要问询,问也问不出个花儿来,倒是耽搁了我们陪伴小皇子。 这话说得倒是应景,刚一落下,便听见小皇子睡醒哭闹了起来。 顾铮的声音似是小猫儿一般,断断续续的,险些要喘不上来气。 福宁殿中乱作一团,谁也顾不上凌祉与萧云谏二人。 皆是做着吃食又拿了玩意儿,各个都使出浑身解数去逗着顾铮。 凌祉也不好再打扰,准备作罢离开。 萧云谏却是对着采夕问道:我能进去瞧瞧小皇子吗? 采夕一顿,却也点点头道:您随我来。 殿内人有许多,皆是围着顾铮打转。 萧云谏只站在一侧不动神色地看着这场面 所有人的举动都尽收眼底。 最终目光却是停在了顾铮的脸上。 顾铮细弱得像是风吹一阵就要倒下,三岁的孩子手腕如柳条般细。 他一双眼睛朦朦胧胧被水雾所盖,撅起的嘴唇发着点点乌青。 当真可怜得要命。 萧云谏有些于心不忍,扭过头去,却听他吱吱呀呀地叫了起来。 顾铮看着他,却是不再哭闹,只指着他,口中弱弱地说些什么。 众人为萧云谏让出了一条路,让他到了顾铮面前。 见到的却是顾铮指着他挂在勃颈处,梦神塞给他的那枚玉环,口中喃喃:喜欢、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jio得最近你们也不爱给我留言了hhhh 今天依旧是双更!努力多更,希望大家一起快乐! 我又写不出来小剧场,完犊子了qaq 让我休息一天?别骂我! 对了,中奖的崽举个爪子呀,让我看看谁这么幸运又可爱! 感谢在2021062320:48:43~2021062417: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信风、林殊予就是慕酒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1083622瓶;九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皇子 萧云谏望向顾铮,见他目光所致一直在那玉环之上。 也有些了然 恐怕就是因为这玉环上封存着些许这梦境中从未有过的神力,才叫虚弱的顾铮心之向往。 萧云谏直起弯下面对顾铮的身子,笑着将那玉环掖回了领口之中。 顾铮瘪瘪嘴,似是又要从眼中滚下金珠子。 乳母急切切地冲上前来,道:这位大人的玉环,可是能赠与小皇子? 不能。萧云谏斩钉截铁地道。 这物件儿是关于他回到现实中,怎能随意因此随意赠人。 福宁殿被他折磨一晌午,本就怨声载道。 如今见他这般不近人情,更是议论纷纷 不过北司的一个小卒子,哪里来的这么大排面?皇子要的物件儿好生和他说,那可是天大的荣幸! 就是、就是!我瞧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看他那穷酸样,还当宝贝似的供着。 今日小皇子要此物,我就是抢也要给抢来! 说罢,当真还有为了在采夕面前博眼球,真真上来抢夺之人。 萧云谏不觉失笑。 是说这梦境中的他们单纯,还是该言道就是蠢钝。 凌祉却是快了一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好似不论何般危险,他都要像是没有坪洲府那一档子事时那般待自己好。 萧云谏心中憋闷,他那些个句句伤人、字字割心的话,却是说了没用吗? 可他却不再是那个只会被挡在凌祉身后的萧云谏。 你们便是这般看护小皇子的?从不核查这东西来历,可是有问题。便因着他喜欢,就随意要了予他?如此这般,怎能叫他不碰到那伤身害命之物! 萧云谏厉声道,却是将话重重砸进了每个人的心坎当中。 他的目光轻蔑地扫过所有人,却是连这般都不愿留给凌祉一丝。 凌祉知晓,现下的萧云谏,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相护之人了。 可他却仍执拗地守在萧云谏身侧。 即便心里已是被萧云谏的话语戳得千疮百孔,半点好肉都剩不下。 但那也该是他要挽回的。 宫人们缩了缩身子,左右相顾无言。 顾铮却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兀自哭了起来,仍是念叨:喜欢、喜欢! 乳母叹了口气,道:这位大人,您是北司之人,是我们信得过之人。故而这玉环 萧云谏睨她一眼,仍是道:不行。亡母之物,如何能送。 梦神远在九重天上,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了一句:难不成,我这神君也会得伤寒? 萧云谏这随口胡诌的理由,却过分叫人信服。 宫人们这才知触了萧云谏霉头,皆是面面相觑。 还是采夕打了圆场道:萧大人说的无错,正是我们的失误。 萧云谏勾唇一笑,却是从怀中掏出个从王虎那里顺来的镂花金牌子,在顾铮面前晃了两下。 顾铮被金闪闪逗得有些眼花缭乱,倒是忘却了方才的玉环一事。 他伸出手去够着金牌子,萧云谏却并没有直接给他。 反而交给了一旁的乳母,说道:往后,福宁殿的一切用物,皆是要细细查验过才行。 乳母忙不迭地应了声。 待从福宁殿出来后,便又回了青鸾殿复命。 陆扶英倒是没再为难,只是也听闻了采夕所言,训斥了一番侍候的宫人。 只是回北司的车架之上,萧云谏却是未发一言。 从前凌祉这般冰冰凉凉之人,也是能对着将真心当做玩意儿的萧云谏无话找话的。 如今他有了由头,却是噎在心里,什么都说不出了。他惶恐。 心中更不明白。 萧云谏说的无错 从前他爱的那个人,即便是仍存在如今萧云谏的记忆中。 却也只是他的一部分罢了。 他还有作为风神那两千年的部分,却是自己从未涉足参与过的。 分卷(29) 而如今,又没了记忆的他,更是与自己几近陌路。 凌祉只觉有一双瞧不见的手,将他的心脏攥紧得生疼。 他长舒了几口气,终是端的一副关注梦境之中的姿态来。 他道:云谏,方才之时,你可有察觉异样? 萧云谏撂下马车的藤帘,隔了姜国的繁盛于外:我若有察觉,你便同有。 陆扶英与她是有不同,可却也是个爱子心切的母亲。福宁殿中人,除却不仔细着伺候,却也没什么异常。 他抬眸似是平和又带稍许疑惑地又问:你既已瞧着,又何须问我。 一通说完,便又是不再言语。 凌祉顿住,但也并不搁在心上。 那般戳心窝子的话他都听了许多,如今倒像是隔靴搔痒,并不打紧。 他的手指在椅垫上不住地勾勒着萧云谏的轮廓。 终是又寻到了一处破绽:如今寻到了扶英公主身影,可魔帝却又在何处? 萧云谏曲起手指敲了一下窗棱:穆恕戎、顾傲霜恕霜拆了名字,便是置于他二人名讳之间。可到底谁人是,却是不清。 凌祉亦道:只扶英公主容貌变幻,不知魔帝可是用着从前相同的面容。 萧云谏的动作一滞,将手指掩于袖口之下。 扶英的面容,是他刻意要着换下,恕霜却未曾。 想来这姜国境内,还有一个女子,理应生着扶英在九重天上的那张面庞。 他未曾多言,只是心中却有裂痕 不论是穆恕戎亦或顾傲霜,却是真真切切爱的是扶英。 可从前自己呢 明明皆是不知前情,自己却当了自己一百五十年的替身。 当真可笑。 他不知是不是该羡慕几分扶英。 还是可怜一番从前的自己。 他往后仰倒而去,半截脊背抵在车厢之上。 压过石子的轮毂时常颠簸几下,撞得他背后发青。 总之羡慕也好、可怜也罢,都皆是过眼云烟。 并不重要了。 马车缓缓停在北司门口。 萧云谏未曾犹豫,先凌祉一步下了车。 而后凌祉却是将车内的绣枕一同带了下来:劳烦公公同陛下言说,这绣枕我甚是喜欢。 得嘞。太监又尖细地唱道,凌大人请好! 萧云谏仍是待他淡淡,甚至还不如那时候在九重天上,他日日送些凡尘琐件之时来得好脸色。 他明了,那只是因为不记得、不在乎。 而今,萧云谏却是有在乎的 便是早日脱离这梦境当中,与自己分道扬镳罢了。 凌祉认得清楚,可他却做不到。 可他如今,又有何旁的法子吗? 他看着萧云谏仿若云淡风轻的一张脸庞,终是张了张嘴,问道:云谏,我知你归心似箭。那我们便更应当勠力同心。 只那一瞬间,凌祉心中燃起万恶的念头。 若是能将萧云谏困于这梦境中一辈子,又待如何? 是否他还会有那一丝一毫的机会。 再次打动萧云谏的心? 姜国的暮色似是与那凡尘、那九重天上,并无不同。 赤红的云彩低垂地坠于天边,仿若燎原之火,不可熄灭。 一如他心中的那把火,烧得愈发烈了起来。 萧云谏回首看了一眼凌祉,他仍抱着那两对绣枕。 看似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却被揉皱的绣面所出卖。 他的面庞在那火色云霞的映衬下,更是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迷蒙的双眸中如同酝着春水,一汪清潭只映得出萧云谏的剪影。 萧云谏心中一窒,呼吸都被夺去了须臾。 他有些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时日了。 只那一刹,他仿若那还是在无上仙门之时。 他与凌祉未曾决裂之日。 叫卖声唤醒了他,他终是确认,这并非他的过往。 他嗤笑一声,却是说道:好。 他眯起双眼,将天幕缩成淡然的一片,又道:绣帕与这绣枕,皆为线索。王虎虽是纨绔子弟,可理应识得人多。不如利用他一番,将这丝萝锦帕的料子与绣工出自何人之手,细细查清。 他总是多了几分心软。 这般不好到了极点。 王虎来得很快。 好似他就住在北司旁一般。 凌祉差人递了信,不过半刻便被迎了进来。 他气喘吁吁,猛地灌下一壶茶水。 萧云谏已将绣帕与绣枕摆在他的面前,只待他缓和过来,方才问道:王二哥,这两个物件,你可识得? 王虎随眼一瞥,未经思索便道:怎得不识!单说这用料,便是一等一的好。除却皇商顾家,哪还有这般好的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素色荷包来,直接递给了萧云谏:你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萧云谏只触了一下,便已断定了相同。 凌祉也捡过那荷包看了一眼,道:正是。 王虎笃定地说道:顾家织布的工艺,从未曾教与外人看过,是他家独有的。不过这绣花,我却也有些分不清了。都城中好的绣娘太多,又大多师承同一位大家,针脚相似处亦是颇多。 他又挠挠头:若是凌大哥不介意,我倒是可将这两件东西带回家去,让我家娘子细看一番。她对此,远比我要了解得多。 莫要让旁人瞧见。萧云谏应道,语调中却又有了几分惊异,你竟是,有了娘子? 王虎应了一声:我如今二十有二,早过了及冠年岁,自是娶妻生子。 他言罢,凌祉却是慌乱间将茶水打翻。 泼洒了一地。 萧云谏与王虎皆是被他吓了一跳。 他方才说道:若是娶了妻,便一心一意地待他。那些个花天酒地的事,便不要再去。 不要再被什么旁人迷了心,做了错事害了他。 凌祉所言句句剖心。 萧云谏的耳尖,却也跟着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因为是受视角,所以会觉得阿谏稍微有点矫情哈哈哈哈 但是其实我是觉得还比较正常,就像是你突然又见了不是和平分手的初恋,但他成了你同事,还必须要跟你一起做一个项目,你天天嫌他烦还对他恶语相向,但是他疯狂舔你,你心里也会觉得有种emmmmm的感觉 第35章 玉环 萧云谏虽是听闻,却干干脆脆地当做听不懂。 什么都未曾搁在心上。 洒脱的不在乎,却是最好的结局。 王虎接连点头道:大哥、三弟,你们放心。我虽是平日里爱喝了些,却也只是爱喝了些。家中唯有娘子一人,我亦发过誓,此生定无异生之子。 凌祉方才松了一口气,可却依旧固执地望向萧云谏。 即便萧云谏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天地皆存,独独没有自己。 他的眼神下滑,却是落在梦神予萧云谏的那枚蓄满神力的玉环之上 若是此物不见呢? 不过一瞬,他便将此念头打消。 不过片刻之前,他方才定好了要相助萧云谏回到九重天上。 他知晓,若是归去,他与萧云谏便再无瓜葛。 可那却是如今,他能为萧云谏做的唯一一件事。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将碰到的白瓷茶盏扶正。 袖口轻轻带过水渍,玄金的衣角便深了一片。 他正了颜色,又说到:麻烦,这事莫要再叫旁人知晓。 王虎笃定道:那是自然,我除了嘴巴紧,便是什么优点都没有了。 他憨憨一笑,又是问道:你们这是作甚?难不成这两个物件儿,皆是有关于宫廷秘闻? 说罢,他又自己回过神来,忙拍拍嘴巴:呸呸,瞧我这问的。 萧云谏抿唇一笑,道:多谢。 便是没再言说这话题的后续。 日暮西沉,月色正好。 带着一分薄蓝的雾色笼罩在北司之上,又是平添了几分惆怅落于心头。 萧云谏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副茶盏。 将空杯子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指尖一泄力。 叮当掷响。 恰如起来的响动,让他颤动一下。 神思归来。 他伸了伸手臂,似是有些困顿了。 凌祉依旧守在他的身侧,见他作动,连忙传了晚膳来。 菜色是萧云谏从前在无上仙门时,最爱的笋尖肉。 无境峰中青竹最多,竹笋也是漫山遍野。 合了那幼豕身上最嫩的肉,用荤油炒作一盘,香气溢满鼻腔。 那菜滋味是好的,颜色更是好的。 看着漂亮,又勾人食指大动。 萧云谏不过瞥了一眼,便随意夹了一筷子,说道:不错,这菜倒是好吃。 凌祉刻意瞧着他的姿态 虽是言说好吃,但不过也是淡淡,并没有那般大快朵颐的模样。 他总是在期许,若是有一处即便只有一处,能够勾起他从前的回忆,却也是好的。 可一处皆无。 萧云谏多吃了几口,又就着温酒再夹了几筷。 他其实也着实想念这味道。 口中干干涩涩,三百年未曾食过。 可若显露太甚,便是叫凌祉以为他脑海深处还刻着那段过往。 他随意又扒拉了几口,万分留恋地说道:足矣。 凌祉瞧着那余下的大半盘,只问道:当真够了? 萧云谏颔首道:旁的菜也是美味,如何能只取一瓢饮? 他仰靠在椅子上,呵的笑了一声,眼眸流转间又道:你今日说王虎并无不对。只与我而言,天下美人亦是如同这美味佳肴般众多啊 他话囫囵说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却是叫凌祉明白了个彻彻底底。 美人皆入怀。 可偏生他这个生得不差之人,却是连萧云谏的眼都入不了。 也许只是曾经入过。 如今却再无了兴趣。 他不知所措,就连为萧云谏布了一半的菜,都窘然地顿在半空之中。 萧云谏瞥他一眼,眼底薄雾中带着三分醉红:怎得? 凌祉适才落下了手腕,将那块排骨搁在萧云谏碗中。 萧云谏却是淡然将碗推向一边,枕着手臂说道:吃饱了。 便不要了。 他句句是将尖刺往凌祉的心尖上戳,生生要将一颗心戳得血淋淋才好看。 凌祉咽下口中腥甜,掩去被咬破的舌尖,他缓缓说道:那当真不要了? 萧云谏抿唇一笑:不要了。 他舒展了下筋骨,生生将话题扭了去:方才我却是想了想,幼帝会死因着顾家并不在乎用量。可顾铮是顾傲霜的亲生骨肉,他定然会持在这安全的度上。只是,为了什么? 为了陆扶英。凌祉笃定道,若非他深爱陆扶英,又怎会出此下策? 萧云谏呵了一声,摇头说道:瞧着,这便是魔帝陛下了。 凌祉依旧眉头皱成川字,他总觉不对。 从伊始起,便是最最容易的圈套,陷害的是摄政王穆恕戎。 而如今,又是直白的因着两块绣布,将线索推到顾家。 这总让他多想,忍不住思虑是否事情就这般简单? 他皱着眉头,将话在嘴边掂量许久,方才脱口:尚有疑点 只他一句囫囵话未说完,便见北司侍卫急急忙忙前来禀报:大人!宫里传来急报,说是要即刻传萧大人入宫觐见。 凌祉搁下心中疑虑,只迅速问道:云谏?缘何要宣他? 他下意识地便将萧云谏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用血肉之躯为他挡住一切侵犯。 萧云谏却是往前跨了一步,与凌祉并排而立,问道:何人传信?说了何事? 侍卫一挠头:我没有问 萧云谏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才瞧见那传旨太监这才小碎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杂家话还未曾说完,你怎得就要去回禀了!北司皆是这般不堪用之人吗? 凌祉对侍卫摆摆手,他便念念叨叨地下去了。 萧云谏拜了个礼,问道:这位公公,宫中传我何事? 太监将眼一斜,尖锐地道:你便是萧云谏?杂家是女皇陛下身边的钱公公,奉旨传你入宫,快些随杂家走一趟吧。 他一上来,便要扯萧云谏的袖子。 没成想,凌祉却比他更快。 钱公公的动作与他撞了个正着,踉跄几步,扶住一旁门框这才堪堪停住。 你你你你!太监气得连胡子都险些要长出来,不可理喻!你们北司之人,皆是不可理喻! 凌祉却是冷漠道:从我北司要人,也要有个理由吧。 钱公公接连哼出好几声:小皇子今日见了萧云谏后,不吃不喝,就要他去陪着。女皇陛下下旨,要召他入宫伴驾呢。 凌祉这才松了一口气。 让了萧云谏的半个身子出来。 可却仍是将他如同幼兽一般,护在自己的身后。 可萧云谏却是由心地笑了一下,道:若是有此荣幸,我定当乐意前往。 他将从王虎那里顺来的扳指塞进钱公公手中,又道:方才是北司唐突了,我且随您前去。 钱公公脸上这才堆砌了笑容:原是这北司并非所有人都不可理喻。瞧着,这位萧大人,不就是最最识大体的吗? 萧云谏报以赧笑。 分卷(30) 我与你同去。凌祉骤然说道。 钱公公却是斜他一眼:女皇陛下只传唤了萧大人一人。凌大人,您可早些休息吧! 萧云谏得了不非要与凌祉相见相处的机会,自是珍惜得要命。 他却不慌不忙,对着钱公公解释道:劳烦公公了,许我片刻收拾下细软。 这宫中,什么没有钱公公看那又搁在自己面前的金锭子,立马笑道,说的也是,总会有些不习惯的。你且快些,杂家在外等候。 萧云谏借了这僻静的片刻,对凌祉言简意赅地说道: 既是我有这机会到顾铮身侧,便是最好探查的时机。我尚还不能笃定穆恕戎和顾傲霜,谁人才是魔帝,仍需要你这个麾下谋士判断。 若我寻得了机会,我自会请你入宫。你倒不必忧虑,我会将你抛在这梦境之中。这玉环,先放于你处便好,省的顾铮见了又哭着喊着要。 他这番话说得精巧细密,哪里都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可凌祉心知肚明 他不过寻个没自己的清净地方罢了。 凌祉颓然失措。 他看向萧云谏那双仿若星辰般的双眸,雀跃充斥其中,只得说道:照顾好自己。 萧云谏从脖颈处摘下玉环搁在桌上,随手装了几件衣物细软,便出了门。 凌祉瞧着他笑脸迎着钱公公,二人有说有笑地便上了门前停着的马车。 从未回头。 他捏紧那枚玉环,指甲将其划得嘎吱作响。 却是停在了碎裂的前一瞬,他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不能让这东西丢了、毁了。 他不能让萧云谏再失望了。 萧云谏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瞧了一眼。 凌祉长身鹤立于北司的前庭之中,月色朦胧洒在他的身上,将他勾勒得不清晰了起来。 马车走在白日里曾走过的路上,景色却是大不相同。 华灯起喧嚣,他也似乎融进了这梦境中的姜国。 微凉的夜风沿着掀起的窗帘吹入,叫萧云谏打了个寒颤。 他似是有些恍惚,想起了那日坠入梦境虚无缥缈之时,有人曾在他耳畔呼喊着静心。 他以为是凌祉。 可这两日,却似乎并非是眼前的这个凌祉。 他有些迷茫,张开了握紧的手指。 是那枚玉环。 他当着凌祉的面给出的那枚玉环,不过是从王虎那里搜刮来的一个相似物件罢了。 此事亦是他刻意为之。 凌祉又何尝察觉不到? 他将玉环攥紧,戴进了衣物深处。 马车晃晃悠悠再次驶入了皇宫内院,钱公公唤他下了车:自此而去,便是女皇陛下的青鸾殿。您须得拜会过女皇之后,再去福宁殿见小皇子。 萧云谏皱了皱眉,问道:钱公公不随我同去? 钱公公一甩拂尘,道:杂家就不同大人去了! 萧云谏顿觉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凌祉:阿谏把玉环给我了,这一定又是对我不一样的。 炎重羽:醒醒吧小老弟,我有一筐。 青鳞:我也有大半框。 萧云谏:害,还有一个仓库呢,你们谁要? 感谢在2021062420:59:12~2021062516:3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去唐少冰es、52485372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冕、酥酥麻麻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莫春7瓶;北挽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颠鸾 周遭静悄悄的。 唯有偶然间,能听闻微风刮过草丛的嘻嘻索索声。 月色凄凄切切地洒满他前行之路。 可鹅卵石铺垫,硌脚的冰凉。 这不是白日里从宫门入往青鸾殿去的道路。 日照下那漂亮的飘花水磨石,萧云谏依稀还曾记得纹路。 抬眼间,也并非广阔的夜幕。 房檐低垂着,好似下一刻便会滚下什么灰尘颗粒。 更是与白日里宏大的朱墙碧瓦大相径庭。 只是瞧着钱公公也并非急促地催着他,倒是更叫他奇怪了许多。 他干干脆脆地环视了一圈,装作讶异道:这倒是不像我白日里来时模样?公公可是引错了路? 错不了错不了!钱公公晒然一笑,又道,白日里走的是大路,是因着您是递了折子上去的。这晚上是急召入宫,便是将你放在小路上,更近又更不引人注意一些。 他说得句句在理,缜密平静得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可偏偏就是这般的富有逻辑,更叫萧云谏起疑。 这钱公公方才还是个跳脚叫嚣之人,若是换了恼羞成怒的说法,倒是不违和了。 这般慢条斯理的,仿若就是从前组织好了的语言一般。 萧云谏便佯装了然,千恩万谢了钱公公:麻烦您了,剩下的路我便自行走了。 钱公公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太监小安子就挑过了灯笼,沉默着在前面为萧云谏引路。 一路上,萧云谏却是打眼瞧着这地方。 虽是破旧不堪,但依稀可见从前的繁盛。 萧云谏保持着两步之遥,跟在小太监身后。 小太监倒是一直不言不语,围着宫墙绕了几圈,把他引到了一个亮着灯的宫殿之中。 宫殿清扫得很是干净,门口匾额上也书着青鸾殿。 可萧云谏晌午方才去过,又怎会忘却那青鸾殿的富丽堂皇? 再者说了,女皇居所,又怎会少了人服侍? 而这僻静得紧,哪里有一分相似之处。 他的眼眸在清明地滚了一圈,佯装怒道:这不是青鸾殿!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把我引到这奇怪的位置来了! 小太监却是没有半点回应,错开部□□子,让萧云谏进去。 萧云谏透过西窗剪影,隐隐约约看见了房内是有人的。 他五感异于常人,更是听见了里面声音缠绵悱恻、卿卿我我。 他的目光落在那假青鸾殿的匾额上。 冷哼一声,心道,这恐怕是颠鸾倒凤的鸾吧。 所以这一出戏,难不成是叫他这个入宫伴小皇子驾之人,去捉奸在床不成? 他不过眼珠一转,心下便有了主意。 趁着小太监在瞧他进门之际,回首便一掌劈晕了那小太监。 小太监张着嘴,似乎讶异于萧云谏的动作,却叫萧云谏看清了他的口腔之内。 舌头被连根拔去,怪不得自己问什么,都不说话。 这是从不会泄露秘密之人啊! 他慨叹一番,将小太监浑身上下都探查了个遍 身上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光秃秃地只着了太监服饰。 萧云谏将他搁在了角落里面。 而自己却是一掀衣袍,直挺挺地站在庭中,高声喝到:臣,萧云谏,参见女皇陛下。 里面的动作未停。 萧云谏便又是扬声报了一次。 他只当这真是青鸾殿。 自己也真的是在求见女皇罢了。 屋内的剪影终是顿了动作,随后便是衣料摩擦之音。 有一个男人道:这是怎么回事?采涟,你怎么在此处?我、我为何会 女子哭诉道:我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驸马爷,您 驸马爷? 这是顾傲霜!萧云谏心中一惊,又悄悄敛了声色,藏匿于一处树后。 那二人虽是压低声线,可奈何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顾傲霜道:这般,我如何对得起阿英!如何对得起铮儿。 采涟却是说:可驸马爷,那我呢?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是女皇陛下身边的女官如今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顾傲霜无措,只又道:你别急着寻死。现下若是出去了,只当陌路,谁人都不曾说。 采涟抽泣的声音愈甚:可我好好的女子,竟是连清白也剩不下了 好好。顾傲霜只得先行安抚着,我会对此负责的,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过说得倒是敷衍至极。 萧云谏听了一阵恶寒。 不论事由原委,顾傲霜这般行径,也着实令人不齿。 殿内叮当作响,似是他们在动作间碰翻了那些个陈设物件。 顾傲霜立马说道:轻些、轻些! 久之,他又问道:方才,我们是怎般清醒的? 采涟顿时便也不哭了,有些迟疑地说道:好似是是有人在外喧嚣。但我有些迷糊了,并不知真假。 萧云谏嗤笑一声,干脆翻身上了树。 他坐在宽大的树干上,只瞧着那门吱呀拉开了一条细缝。 采涟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瞧了一眼。 繁密的枝叶遮挡了萧云谏的视线,叫他未曾瞧得清楚采涟模样。 只是瞧着身段、气质,确也不是普通女子姿态,似是出尘的美貌搁在她身上,也并不违和。 采涟对着屋内道:驸马爷,无人。许是方才听错了。 顾傲霜适才松了口气,道:快些离开此处吧。我竟是不知我怎得来此的,只觉迷迷糊糊,脑子中也混混沌沌、不清不醒的。 二人这便出了门。 可还未曾走出这宫殿,便见钱公公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对着来人说道:那小安子告知我,萧大人就是在此处走散了呀! 他一头撞在了顾傲霜的身上,哎哟哎哟了两声。 身后还跟着一位皇宫侍卫。 小安子一直未归,他慌忙间只能选择赌上这一把,把这出戏唱完。 只是他光是瞧见了顾傲霜与采涟,却是没瞧见本应该在这处的萧云谏。 钱公公抻着脖子张望了好几眼。 萧云谏还是没忍住,从树上跃了下来。 他行了个礼,道:方才我在此处等待,小安子不知去向。我有些困顿,便在树上睡着了。 采涟被突如其来的他吓得脸色煞白,瞬时便将目光投向顾傲霜。 顾傲霜却是挺直脊背,默不作声。 他不看采涟,手指却将衣角揉皱。 钱公公暗道一声萧云谏当真掉链子,却是睡着了。 没成想采涟已然哆哆嗦嗦开口道:这位大人,您、您可是瞧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 萧云谏环着手臂,云里雾里地说道:那便是驸马爷想要我瞧见、听见什么了。 顾傲霜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萧云谏的目光中也多带了几分审视:不必了。 钱公公却是咂咂嘴,佯作瞧出了什么端倪。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傲霜脸色,犹犹豫豫地说道:驸马爷可是还有这采涟姑娘,是女皇陛下身边的大女官 钱公公支支吾吾,却是在那群皇宫侍卫面前,就捅了个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他们上下打量着采涟,却是见她脸颊绯红,眼底如同含着一汪春水,也算是了然于心。 顾傲霜脊背挺得笔直,好似何等骄傲一般。 他不瞧着任何人,只道:我要去见她。 钱公公哟了一声,却是为难:驸马爷,虽然杂家尊称您一句驸马爷。但那也是女皇陛下做公主时候的往事了,您二人已和离三年。虽是许您入宫见小皇子的便利,可到底这里仍是皇宫。就连王公大臣入宫都要递折子,更别提您还是一届白丁。 顾傲霜扬着下颌,抓住了采涟的手。 他根本不在意钱公公说了什么,只自顾自地说道:我要见她,请她为我赐婚。 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惊呼。 就连采涟都将不可置信写满了双眸。 萧云谏也终是在那昏黑的夜色中,得见采涟的模样 是扶英公主的脸! 原来她便是自己与天后,予以恕霜的那个天大的阻碍。 不得不说,瞧了如今陆扶英的脸,采涟却也真的是绝色倾城的美人儿。 那这顾傲霜,恐怕就是恕霜在梦境中的身份了。 萧云谏摩挲了两下下巴。 如今这幅模样,却是瞧着像极了从前自己、凌祉与青鳞。 采涟亦如青鳞。 皆是为人棋子罢了。 他恍惚忆起方才顾傲霜曾道:他是迷迷糊糊到了此处,脑子不清醒才犯下这般错处。 他嗅了嗅,顾傲霜的身上,酒气中裹着一股淡淡的催/情/香味道。 忙不迭地扇去这呛鼻的味道,他别过去的脸颊有一丝隐约的嫣红。 钱公公为了找萧云谏,亦是这一出好戏,早便弄得满宫皆知。 陆扶英传了采夕来瞧,刚好撞见这么一遭。 采夕到底也是大风大浪见得多些,忙安排道:若是今日之事有一人泄露,几个脑袋都不够你们保的!钱公公今日便调去青鸾殿的司库当值吧,这些日子也莫要见人了。那失踪的小安子,也劳烦侍卫们帮忙寻一下。至于萧大人 她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萧云谏半明半暗的脸上,又道:萧大人请随我来,女皇等着面见您。 顾傲霜在她背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何时见我? 采夕抿唇一笑,看着他与采涟说道:驸马爷请同往。 萧云谏微微错身,让顾傲霜与采涟先行了一步。 采夕却是也等在最后,又对萧云谏说道:方才北司的凌大人递了折子,又请入宫。 萧云谏如鲠在喉。 便是连这一晚上的清净,凌祉都不愿予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谏:烦人! 笑死了! 分卷(31) 我尽量给大家修的清晰一点了,但是这几章可能埋的线多一点,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 之前那几章,我明后天抽空也去改一下! 这章凌祉没有出场,是不是有种耳根子都清净了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哈! 第37章 大戏 夏日燥热,满青鸾殿皆是用冰镇着。 宫女摇动着精巧的扇子,解了这阵阵暑气。 陆扶英半倚在美人榻上,由着宫女侍候在侧,为她揉着肩膀。 她眯着眼睛,面色有些憔悴。 萧云谏在外门守了一道又一道地通报,这才得见了陆扶英。 她显然未曾料到,顾傲霜竟是同萧云谏一同前来。 她忙不迭地理了下衣衫,唤了宫女为她披上一件薄纱。 她拧着端庄秀丽的眉眼,问道:你怎得今日想来见朕了? 她与顾傲霜在和离之后,关系总是这般不咸不淡的。 不过一个是顾铮的母亲,一个是顾铮的父亲罢了。 直到顾傲霜知晓 陆扶英是为了保他全族性命,才做如此选择之时。 他却已无力挽回,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陆扶英离他远去。 而如今他又 顾傲霜腾的跪了下去,引着背后的宫女太监跪倒了一大片。 萧云谏往后缩了缩身子,弓着腰却并未落膝。 顾傲霜道:我是来请旨赐婚的。 他话音刚落,青鸾殿便死一般的寂静起来。 没人敢喘一口大气,生怕自己成了那个出头鸟。 陆扶英久久的沉默过后,却是轻轻叹息一声。 她语气中情愫包裹太甚:三年了,也合该至此了 顾傲霜猛地抬头,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陆扶英的方向。 颤抖着双唇,他说道:阿英女皇陛下,您尚不问,是何人吗? 陆扶英把玩着手中八宝手串,平静地问道:何人? 是顾傲霜瞥了一眼跪在他身侧的采涟,您的大女官,采涟。 陆扶英面上表情顿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采涟也好。她从前在公主府时也同你熟识,倒也算是良缘。尽快择个吉日吧,也算为铮儿的病冲冲喜。 她好似并不在意一般,随口说道。 顾傲霜从未想过如此结果,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本以为陆扶英就算是因着采涟的关系,都要动怒。 却没成想到,她仍是这般不咸不淡的,仿若从前他们就毫无感情一般。 萧云谏瞧了许久,却也是感慨。 陆扶英将帝王之术玩弄得得心应手,她知晓喜怒不形于色有多利于自己的帝位稳定。 只是这般心硬,他也合该学上一学。 不能再对着凌祉日复一日地讨好而心软。 他清清嗓子,斟酌措辞道:陛下,臣有话说 陆扶英睨他一眼:言。 他便道:驸马爷之事,恐有隐情。他,是被人暗害的。 此话一出,又是四座皆惊。 每个人的神色皆有不同,或是欣喜、或是失望。 唯有陆扶英仍是冷冷淡淡,好似并不在意一般。 恰有人通传,说是凌祉已到了中门,正在求见。 陆扶英一摆手:叫他回去,不见! 通传之人又跑了个来回:陛下,他言实在有要紧之事。 陆扶英道:还嫌朕这青鸾殿不够乱吗?说了不见! 又是折腾了一圈,通传之人这回拿了那绣帕,恭恭敬敬地送至陆扶英面前:陛下,他言道您瞧了这绣帕,便会明了。 陆扶英无奈接过绣帕,翻来覆去却是瞧不出什么模样。 萧云谏在一旁却是无奈至极。 凌祉这是为了入宫,竟将这绣帕都拿了出来。 这皇宫又不是有去无回,陆扶英又不是吃人猛兽。 难不成,自己真的能蠢钝到丢了性命? 更何况 他从前那点蠢钝,也只全都用在凌祉身上罢了。 陆扶英终是从那绣帕的间隙处,发现了那毒药粉末。 她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强忍住惧怒之意:宣他进来。可通传之人还未离开青鸾殿大门,便一头跪了下去,垂头高声道:摄政王殿下 是摄政王穆恕戎。 萧云谏往后退了一步,舔舔嘴唇。 今日的热闹,他当真凑上了。 穆恕戎身形高大,一身黑衣劲装。 远远地便听见他出声唤道:阿英。 顾傲霜脸上几分愤恨,可却又无奈至极。 他甚至于,还要隐下心底不快,对着穆恕戎行礼问安。 萧云谏打眼便瞧见了跟在穆恕戎身后的凌祉。 凌祉自是也看见了他,他朝着萧云谏勾唇一笑。 一张寒冰似的脸上,如同春水消融,倾国绝色。 萧云谏扬了扬精巧的下颌,平淡地算是回应了凌祉的笑意。 他板着脸,规规矩矩地又往后站了一步。 穆恕戎正巧转过脸来,萧云谏更是惊异非常 怪不得凌祉会随他前来! 这穆恕戎,生的与魔帝恕霜,便是一模一样。 可顾傲霜,不是才是那恕霜投身之人吗? 莫不成,梦神除却将那神侍捏作扶英公主的容貌。 还将恕霜也弄了一个一样之人,去混乱这场梦? 亦或者说,是他猜测错了,穆恕戎才是真的恕霜? 不不对。 萧云谏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采涟身上。 若是采涟与顾傲霜有瓜葛,那便唯有他。 萧云谏被这事情搅得一团乱遭,却没瞧见凌祉缓缓挨近了他。 他只觉如今这场面,倒是稀奇。 突如其来涌入的人,将青鸾殿堵得严严实实。 陆扶英揉着眉角,道:你们都先下去吧,采夕你留下侍候便可。 穆恕戎自顾自地寻了一把椅子,挨着陆扶英坐下。 倒是和她一同看着这又跪又立的一屋子人起了身,紧挨着逃也是的出了这青鸾殿。 凌祉后错两步,站于萧云谏身侧。 萧云谏欲再走,脊背却已抵住了宫中的雕花柱子。 退无可退。 凌祉微微偏头,鼻腔中便溢满了萧云谏身上清新的薄香。 许是司风的缘故,他身上的味道如同云端好闻。 却并不像是从前他所熟识的萧云谏。 他有时便会思索 如今他这般对着没了记忆的萧云谏,是否也是再次将他视作了替身? 他不知道。 可却猜测着没有。 他打心底中,就将二人从头至尾地视作了一个人罢了。 只是脑海中更是叫嚣着、驱使着他,再接近一点点,再待他好一些些罢了。 即便面对着那么多的冷言冷语,可却是自己的咎由自取。 若非从前错处,萧云谏又如何会 凌祉深深地望向萧云谏,眸中百感交集。 可最终却仍是停在了深情之上。 萧云谏只觉灼灼热意,刺在肩颈。 他揉了揉脖子,知那道视线是从凌祉眼中所来。 却半点没有搁在心上。 陆扶英问向穆恕戎: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穆恕戎一挑眉:无事,便不能来了? 陆扶英未曾言语,倒是将矛头重新抛给了萧云谏:方才你言说,顾傲霜是被陷害一事,又是如何? 萧云谏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又道: 方才陛下宣我入宫,是钱公公领我从小门所入。而后,是由一位名唤小安子的小太监引路的,可他却将我引向了那个假的青鸾殿,看了这么一出戏。 况且,我还在驸马爷身上,闻到了一股催/情/香的味道。虽是隐隐约约,但臣自幼嗅觉敏锐,定是不会错的。 陆扶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是安排了钱公公引你自小门而入无错。那引路的小安子,现在在何处? 萧云谏道:臣觉察他似有不对,便击晕了扔在假的青鸾殿草丛之中了。 采夕立马差人下去,将小安子提了过来。 一盆水浇了下去,将他透得清醒过来。 小安子环顾四周陈设,立马翻身跪下,低着头不看任何人。 采夕呵道:小安子,抬起头来,陛下在问你的话! 小安子仍是垂着头。 采夕给了侍卫一个眼色,道:按着他些,莫要叫他咬舌自尽。 萧云谏道:他没有舌头了,更说不了话。 侍卫将小安子嘴巴掰了开来,果然空空如也。 小安子一双眼眸,却是下意识地向着穆恕戎的位置扫去。 萧云谏眼尖,捕捉了个恰到好处。 凌祉亦然。 趁着混乱,他在萧云谏的耳畔旁问道:方才可是有事? 温热的气息扑在萧云谏耳垂,叫他忍不住颤动两下。 他无处可退,只得别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凌祉。 道上一句:无妨。 一直跪在地上未曾言语的采涟,却也是瞧见了小安子的眼神。 她惊呼:是他!是摄政王! 说罢,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何事,慌忙闭上了双眼。 小安子慌忙垂下头,似乎更想触柱寻死,更似是坐实了这件事。 陆扶英瞥了穆恕戎一眼,多带了几分审视。 穆恕戎倒是心平气和地笑道:瞧我作甚?难不成,是我割了你的舌头的? 小安子仿若受了极大的惊吓,接连后腿,身体抖得像是个筛子。 萧云谏都被他这一出弄得有些诧异,都忘却身侧站的是凌祉,忙道:这般看着,倒真的是 他话音未落,陆扶英已是凝了莫大的气愤在语调中:凌祉、萧云谏,你二人便先去福宁殿吧。莫要再让旁人知晓此事,不若格杀勿论! 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二人。 萧云谏即刻道:定然不会,陛下请放心。 出了青鸾殿,自有挑灯的宫女为他们引路。 夜路漫漫,月色倒是将他二人纤弱的影子拉长,在背后交织在了一起。 待到了福宁殿前,挑灯宫女回去复命。 萧云谏环着手臂,问道:你缘何非要入宫? 凌祉眼眸一亮:因为那方帕子。 帕子?萧云谏皱皱眉头,不是顾家所制吗? 凌祉颔首:顾家所制无错。但是那绣品,却是宫中独有。一月前才赐至摄政王府,这罗帕几方,亦有所记录。之前摄政王府的丫鬟,也正是管事大丫鬟,才得了一方。这御赐之物,便是赏人,也只有摄政王府之内可用。 萧云谏眉头紧锁,啧了一声:你的意思是 穆恕戎故意作这么一出戏,叫我们当他不过是那个被卑劣手段陷害之人,而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所以,不论是幼帝亦或小皇子,皆为他下的毒手? 凌祉缓缓点头。 他望向萧云谏的眼眸澄澈,皆是萧云谏的身形剪影。 萧云谏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怒道:你明知他才应该是那个幕后黑手,你还敢与他一同前往,你是嫌活的命长了吗?还是你觉得在这梦境中死亡,你就立马能回到九重天上去吗? 凌祉低头看向萧云谏一张震怒的脸,竟是意外极了。 可不过一瞬,他眼神中便换了许许多多的欢喜。 他沉吟片刻,终是轻声问道:阿谏,你是在关心我?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又开始普信男? 笑死,差点忘记更文!! 小剧场: 萧云谏:我好不容易耳根子清净了一章,这人怎么又来了? 扶英:哥,你学我,搞事业,搞什么男人,臭烘烘的! 萧云谏:说得对! 感谢在2021062516:46:56~2021062617:3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iu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龙人10瓶;九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同室 萧云谏心中一荡。 只又迅速反驳道:凌大人,你又唐突了。 凌祉微微垂头,漆黑的眼眸凝视着自己。 如同一张空白的画作,逐渐将自己印了上去。 其实想来,凌祉的执念始于自己在东海之滨的相救。 那画中人也的的确确就是自己罢了。 他们之间的关联,早便已经纠葛在一起。 分不出谁对谁错了。 可萧云谏总是忆起,从前骄傲被人踩在脚下,碾了粉碎。 那便是他最痛彻心扉、不忍回首的往昔。 他又怎能轻言谅解? 况且,他与凌祉早便不是同路人,也合该值此之时分道扬镳。 他心中落定,便是抬眸直视着凌祉的眼睛。 他眼底半分情愫皆无,余下的只有冰冰凉凉,映不出凌祉身影的黑眸。 他随意地说道:却也关心。 不过关心,是因着你也许并不知晓,在这梦境中死亡,你并不能脱离回到现实当中。你还需得在此游荡数十年,直到这梦境主人的离去。 他动了脚步,向着福宁殿里走去。 却陡然被凌祉擒住了手腕。 凌祉的手指纤长,一圈竟是将他整个手腕握在其中。 他皱皱眉头,有些恼怒道:你要作甚! 分卷(32) 凌祉眼底仍是灼灼,唇角上翘了几分:是关心便好,那便是好的 萧云谏怒目道:你是有疾吗?若是有疾,我叫人帮你宣太医,犯不着与我在这里痴痴缠缠! 他使劲儿甩开了凌祉的手。 竟是将自己带的一个踉跄,险些要一头栽去。 他如今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君,不过是这命中的一个凡人罢了。 凌祉忙上前去,扶住他的身子,说道:小心。 萧云谏推开依靠过来的热度,晃悠间,却是叫萧云谏揣在怀中的玉环掉了出来。 叮当落地的响动,引得二人皆是看去 萧云谏略有难堪,如此这般,不正是将他哄骗凌祉一事暴露无遗了吗? 凌祉却只是怔怔神,弯腰拾起了那玉环,掂在指尖看了良久。 他如黑瀑般的青丝撩过萧云谏的右手手背。 瘙痒得感觉瞬间窜入了萧云谏的心房。 萧云谏慌了一瞬,急忙抽回右手,用左手抓挠了几下。 他深吸一口气,陡然想到,其实凌祉早就应该发现了玉环是假的,只是之前未曾寻到兴师问罪的机会罢了。 可未曾想到,凌祉竟然左右端倪了几眼,说道:这物件儿倒是做的与那梦神所赠玉环极像,你从何处寻来? 一个台阶明明白白地搁在萧云谏的面前。 是凌祉予他的温柔。 还是予的从前的萧云谏? 他弄不清楚。 也当真没打算弄清楚。 他从凌祉手中接过了那玉环,又塞回了衣袖之间藏好。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便好。 他理了理衣角,闲庭阔步地朝着福宁殿里去。 乳母急匆匆地迎了出来,满目歉意地道:萧大人,白日里是我们的不对,我代他们向您赔罪。如今小皇子不吃不喝,总是喊着要您陪他戏耍,我们当真无奈,才报了陛下去。 她说话间,顾铮也跨着小短腿跑了出来。 他一见到萧云谏,便扑了一上去,用细细又短短的小手臂,一把环住了萧云谏的大腿。 他扬着头看向萧云谏,眨巴着眼睛叫了一声。 萧云谏没听清他唤的是什么,只是有些窘然。 他从未触碰过这般幼小的孩童,又娇弱得仿佛一碰就要破碎。 手足无措。 凌祉却是上前来,蹲下身去,轻轻环住顾铮,让他身子的大半部分重量倚在自己身上。 方才解了萧云谏的燃眉之急。 凌祉目光落在他处,只是轻声说道:你刚入无上仙门之时,比他大不了多少。萧氏一族乃大族,更是将你娇养得性子桀骜。可你生得太过好看,粉雕玉琢得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谁人见了都心生欢喜。 尤其是我。 他缓缓吐出这些往事,眼底里尽是靥足。 好似那般美好的回忆,是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美梦。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唯恐吓到柔弱的顾铮:那是他。 凌祉执拗地说:你说过的,他也是你的一部分。 萧云谏气恼,又道:可我忘却了! 总会想起来的凌祉抬眼直直地看向他,总会有朝一日,想起来的。 好的与不好的。 那些个曾经快活的日子,加之自己对他造成的所有伤害。 皆会回来。 即便知晓,萧云谏若是真的记得 恐怕依着他的性子,定会将自己千刀万剐。 可他早已不在意! 他只要萧云谏记得他,永永远远地记得他。 那便足够了。 乳母听不懂凌祉话中的弯弯绕绕,便只多瞧了几眼。 顾铮这回揉揉肚皮,自己吵吵嚷嚷着说起了饿。 萧云谏从未想过,他好好的一届神君。 来时以为是修补梦境裂痕,可进来了才发现 他是来伺候孩童汤水的。 顾铮只许着萧云谏来喂。 若不是他,便又一口不愿进食。 好容易吃饱了,顾铮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他拉着萧云谏的胳膊不方,嘴里又胡乱地念叨着:箫、箫玩玩 乳母见状,忙不迭地道:小皇子鲜少说话的,平日里就是跟在陛下身边,都是寡言。如今您一来,他却是愿意表达自己了。 萧云谏心中亦有些动容。 他握住那枚真实的玉环。 梦神还未曾予他提示,这梦境中的问题还未曾被解决。 他如今既是回不去,倒不如替陆扶英看顾着孩子。 待顾铮睡下后,他才得了一夕闲暇。 从顾铮的小手中,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臂。 萧云谏蹑手蹑脚地出了福宁殿,在院中活动了下筋骨。 他拍拍困顿的脸颊,却是一打眼就瞧见了凌祉仍是在庭中所坐。 你怎得还没走?他有些诧异,问完才意识到自己竟又是多话了。 凌空的月亮,合着树影,斑斑驳驳地落在萧云谏脸上。 一瞬间的朦胧,让凌祉分不清楚从前与现在。 他迷茫地道:阿谏,你还在这里,我又能去哪呢? 话音刚落,他甫才忆起自己是在何处,面对的是何人。 他忙解释道:对不住,我刚刚有些迷糊了。 萧云谏长长的叹了口气,却是未曾言语。 良久,他方才压低声线说道:回去吧,回去吧 他攒了一肚子的重话,却是有些说不出来了。 萧云谏阖上双眸,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他干脆地把揣在怀中,那块真真实实的玉环掏了出来。 他随意地甩给凌祉,有些干巴地说道:那时我拿错了,这块才是梦神给的真的。你带走吧,算是我押在你这里的信物。 凌祉接过玉环,摆弄了一下,收进了怀里。 他没有再继续说这事,不过问道:小皇子可是睡下了?今日那青鸾殿,又是怎得一回事? 萧云谏将那来往经历言说一番,只是猛然意识到 钱公公当时的表情,似也有些不对劲儿。 他却是忘了这件事,未曾言说! 他腾的站了起来。 凌祉皱眉,又问:是怎得了? 我总觉得,事情远远没有那般简单萧云谏晃了下脑袋,将脑海中那些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抛了出去。 再怎么,也不会是扶英的。 可事事又经过她,在她身侧绕了一圈又一圈。 萧云谏的眉头深深地锁成一个川字,眉间凹陷了许多下去。 凌祉不住地试图伸出手去勾勒抚平,可到底也忍住了。 他道:抽丝剥茧,总能理清。 他瞧了天色,已是月挂中天。 青鸾殿那边仍是未有信儿传来。 若是再晚些,宫门便要下了钥,再也出不去。 凌祉捏着那真的玉环,眼下有了打算。 萧云谏既是不愿意时时刻刻瞧着自己,他便也应当给予稍稍空闲。 总是时间还长,命途还久。 急是急不来的。 这道理他从前时候也是懂得。 不若,他又怎会叫萧云谏同自己在一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甫要开口说道。 便听萧云谏言:有人来了 来人正是采夕,她领着陆扶英的口信而来:今日已晚,宫门下钥,二位只得住于宫中了。陛下言说,萧大人是她为小皇子请来的启蒙恩师,凌大人又是萧大人的上司,便是不得怠慢了,特地命我寻了处风景最美的宫殿,劳二位住下。 采夕笑意盈盈的,头上簪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动着。 萧云谏心知肚明。 这哪里是请他留下,分明是因为出了这么一遭又一茬的丑事,都叫他二人看清楚了,便必须时时刻扣在宫中,扣在女皇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才对。 采夕引着路,又转了轻舟,带着他二人到了一处湖上水榭。 景色应是不错,不过夜深人静,却是瞧不出来。 采夕道:明日,陛下若是传旨,我会再来接二位的。 撂下这般话语,她便摇着那独独的小船驶离了水榭。 萧云谏环顾四周,干干脆脆地坐了下来。 他放松着身子,随意靠在美人榻上,啧了一声:看来我们当真触及到宫闱秘辛了,这般明目张胆的软禁。说的由头,倒还好听,还予了我个未来帝师的名头来。 凌祉也将周遭陈设瞧了一圈,并无什么异样。 当真就是个若没船只,便只进不出的地方罢了。 萧云谏倚在窗边,探头向外看去。 月照湖面,波光粼粼,却也好看。 他道:便当是休整了,不再去想那些个琐碎杂事。 凌祉应了一声,却是轻声说道:这地方,只有你我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和好还早!真的还早! 慢慢来嘛~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阿谏就支棱了几章,然后其他时候不是在没有灵力,就是变成凡人的路上 我这个设定到底是怎么肥事啊! 笑死,希望你们别因为这个不要我了哈哈哈哈哈! 第39章 刺客 萧云谏一怔。 凌祉这话,是何意思? 他知晓自己如今再梦境之中的身份地位,更省得自己也没有了灵力加持。 莫不是 他还未曾深想,便被凌祉揽腰带着往后一撤。 他脚步流转,侧身躲过了那来人的一击。 来人一身黑衣,蒙面遮脸,似是招招剑式要取他二人性命。 萧云谏这才了然,原是凌祉的后半句应当是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怎多了旁的脚步声。 凌祉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面对着那突然杀来的黑衣人。 无上仙门虽是修道,也会传授剑招防身。 凌祉便学了那其中几式,行云流水般地划了出去。 只不过他手边无剑,只在须臾间捡了旁边的一只木棍以对。 黑衣人的剑锋犀利,凌祉也未曾甘拜下风。 眼见他便要直取黑衣人的命脉,却没想到木棍脆弱。 几次三番地交手下来,木棍已被剑锋削断。 凌祉翻身跃过矮桌,将萧云谏推到一个柱子后面,替他遮挡着攻势。 自己却是直面又赤手空拳地迎上了黑衣人。 所有人进宫皆要卸甲,武器自然不能留在身上。 谁又能想到,这皇宫内院,竟出了个刺客。 刺客不去行刺女皇、皇子,却偏生挑上了他们两个这被扣留在宫中之人! 黑衣人的武艺不差。 恐怕就是派他来之人,恐怕也在忧虑凌祉是否这个北司领导者,是否亦是武功高强之人。 萧云谏藏匿于柱子后面。 他从前在无上仙门时候,就只爱修习灵术,并不爱舞刀弄剑。 自然是学了个皮毛。 更何况,便是他真的记得那些招式 他又如何能真的在凌祉面前显现出来呢? 他皱着眉眼,以极快地速度观察着黑衣人的招式。 好在五感敏锐,黑衣人的动作在他眼中,并不迅捷。 他随手挑了屋内装饰用的一枝花枝丢给凌祉。 随即便说道:攻他左下第二根肋骨! 凌祉一阖眼,睁开的时候,便按着萧云谏所言出击。 黑衣人明显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萧云谏便又道:右边腰窝! 凌祉依言,又将黑衣人的招式打散,让他节节退后了两步。 肩胛! 背后! 黑衣人也非蠢钝,他瞧了一眼萧云谏 便知这萧云谏虽是嘴上功夫了得,可没有武艺傍身,这才应当是弱点。 凌祉尚未反应过来,黑衣人便先弃了那边的攻势,奔着萧云谏而来。 一剑猛刺过来,萧云谏没他的速度快,已是避无可避。 可凌祉却是以常人看不清速度的动作,翻身到了自己的身前。 萧云谏仿若瞧见了从前的凌祉一般,一袭白衣,鲜血祭染。 那时候,他也是这般替自己挡下全部伤害的吧 他似乎有些恍惚了,心中好似也有几分犹豫与激荡。 剑尖刺入凌祉的左肩两寸,凌祉也将那花枝完完整整地捅入了黑衣人的胸膛。 他生生拔出了戳进自己肩膀的剑尖,踉跄几步,捂住伤口。 萧云谏忙从他身后扶住他的身子,扶着他在床上坐下。 鲜血从他肩膀的伤口上源源不断地溢出,指缝间皆是一片赤红。 萧云谏忙不迭地撕扯下一块衣衫角,为他缠上伤口。 可是伤口又深,剑锋又利,竟是有些止不住血了。 他眼见凌祉的脸色愈发苍白,昏昏沉沉地半阖着双眸。 却仍是紧握住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唤着:阿谏,我错了,原谅我 阿谏。 他无助地唤着曾经熟悉的名姓。 萧云谏抿了抿嘴,终是应了一声:嗯。 凌祉却似是得了莫大的鼓舞一般,竟是挣扎着睁开了双眸。 他看着面前的萧云谏,笃定而又欣喜地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便是阿谏 萧云谏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捏了一下凌祉的虎口。 也算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宽慰着他。 凌祉实在血流止不住。 萧云谏没法,只得先推开了他,到了外面去瞧瞧这水榭之上,可是有人能救他出险情。 可他喊了许久,岸边却是一点响动都没有。 就连来时点的莹莹烛火,也在之前就被熄灭。 黑衣人是靠着轻功点水而来。 分卷(33) 不说他们并不真的会武功。 就算真的会,萧云谏也带不走凌祉这个受伤、流血不止之人。 他一咬牙,扭头折返了回去。 即便他是腻烦凌祉在他身侧的日日夜夜。 可却当真不能看着凌祉死在自己的面前,梦境中亦然。 他不是还有那块梦神注入了神力的玉环吗? 大不了便是先透支用了,顶多撑到梦境结束再回去。 他回来之后,便见凌祉已自行下了床。 惨白着一张脸,颤抖着双唇看向他,说道: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阿谏。 萧云谏憋闷着一口气在胸间。 他没应凌祉的话语,只问:那玉环在何处? 凌祉本就迷糊,这一下更是如同将他击溃一般。 他怔怔地望向萧云谏,张了张嘴,却是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好容易哑着嗓子说出来,却是:阿谏,你要回去了? 他当是萧云谏趁着他重伤,干干脆脆地把他扔在梦境中自生自灭,自己回九重天上去罢了。 凌祉只觉,那身上的伤口,倒不如心底里的痛了。 他捂着伤口的手缓缓松开,本是已止了一些的血,又再次冲开。 一瞬间,便沁满了整个布条。 他身上穿黑,便也因着血渍,而更黑了一片。 他轻声道:好不必管我。 竟是死死地阖上了双眸,好似在等着自己未来的命途一般。 他就连身子骨,都软踏踏地落了下去。 只余下那颗仍在跳动的心,也仿佛被人死死攥住一般,叫他生不如死。 萧云谏气急,怒道:凌祉,你若是有疾,你便去治,别在我这里期期艾艾地装可怜。赶紧的,那玉环在何处? 凌祉强忍着伤痛,指了指自己的怀中。 萧云谏便上手,小心翼翼地避着他伤口寻到了那玉环。 他回过头,看见的便是凌祉咬着双唇,隐忍不发痛意的模样。 他啧了一声,别过头去。 弄得他倒是,心中不忍至极了。 他用玉环导了神力在自己身上,又用着将神力覆在凌祉身上。 不出片刻,便平了他那道剑伤。 不再源源不断流出鲜血后,凌祉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即便仍是苍白如纸,可倚在床上,已是没有方才那如死人般的吓人了。 萧云谏止了玉环中的神力输送,问向凌祉:可好些了? 凌祉慢吞吞地点头:好多了。只是你怎得用了它,为我疗伤?你 废话!萧云谏斜了他一眼,我还能真的眼睁睁看你死在我面前,是吗?我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 他顿了顿,又有些窘然地道:还有方才,多谢你。 若非凌祉,他便就要折在这梦境之中。 变成那一缕幽魂,跟在所有人的身后,却叫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直到梦境结束,方才能脱困了。 他见凌祉脸色渐好,这水榭中采夕也留了些许吃食。 他便寻了点小食点心,递到凌祉面前:吃些吧,受了伤,须要补充。我去看看那个黑衣人,是个什么情况。 凌祉颔首接过他递来的盘子,却是冷不丁地吸了一口凉气。 萧云谏下意识地回头,却是陡然意识到:你的伤口已被神力抹平痊愈,不过是失血过多了些罢了,哪有伤口给你牵扯到疼痛。 凌祉倒不尴尬,只道:只是有些麻了。 他痴痴地望着萧云谏反查翻看着黑衣人的衣物,又道:那玉环,怎么办?你该如何回去? 萧云谏没回头,不过随口应道:无妨。梦神倒是大方,予了我许多神力,我不过用了其中一小部分。想来,是撑得住回去的。 他又将黑衣人翻了个身,拉扯下了他的面纱。 凌祉刚巧探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似是穆恕戎身边的。 你确定?萧云谏把黑衣人的尸体抬了起来,让凌祉好好、仔细地看上一看,当真又是他? 凌祉答道:当时天色昏暗,他又一直走在边缘,垂首而立,叫我看得并不太真切。不过,应当是错不了的。 萧云谏不住地摇摇头:那便是今日之事败露,他恼羞成怒,非要让我二人死?这般说来,青鸾殿岂不是危险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凌祉,凌祉却道:稍安勿躁。 穆恕戎不会动陆扶英,不然他也不会扶持陆扶英上位,而非自己依凭权势,干脆篡位称帝了。凌祉道,只是这黑衣人一对二而来,倒不似真的要取你我性命,不过只似是予一个下马威罢了。 萧云谏瞥他一眼,哼了一声:还不是取你性命? 他没再翻来覆去那黑衣人,到底也没什么旁的线索可循。 他干脆地把黑衣人的尸体拖了出去,藏在这水榭的柴房之中。 不论旁的,他明日仍需得看看每人见到他们还活着时候的目光脸色。 收拾完了这一切,他和衣而卧在靠着窗的美人榻上。 与凌祉所在的床,隔着整间屋子遥相呼应。 他仰面躺着,凌祉便透过点点月光,望向他的面颊。 伸出手指,隔着朦胧雾色,一点一点地勾勒着他的轮廓。 只是画着画着,却是丢了那眼底猩红的泪痣,又变了他两分的模样。 凌祉叹了口气,他知萧云谏仍未曾入眠。 他便问道:方才我唤你阿谏,你应声了。 萧云谏浑身一僵。 他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不知道小剧场写啥 好尴尬 感谢在2021062620:11:01~2021062714:3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是司机、单衫杏子红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同舟 凌祉却是轻笑,又重复了一遍:你是应了的。 好似那是多么美妙的经历,是多么动听的言语。 萧云谏却是睨他一眼,毫不在意地说道:方才你的形势,你却是不知吗?若是我不应这一声,你恐怕会自己择了三魂七魄从体内散去,久久地飘荡在这梦境当中吧? 他看着凌祉的眼睛,一点都没有逃避。 他又道:我是真不想让你死的。 但也只有不想让他死,这一句罢了。 若我不是那般,你当时就涣散了神情,昏厥过去。那时候,恐怕就药石无医,就连我都救不了你了。 其实就算凌祉死去,他也能用玉环中的神力,将他的三魂七魄拽回,重新塞进他的躯壳之内。 可他也真的是不想让凌祉死。 多谢,我了然了。凌祉却不似从前那般伤怀,反而稍有愉悦地又道,幸而,你还念着我。 萧云谏被他堵了个正正着着。 本来搁在嗓子尖那点伤人的话语,却被凌祉这般软绵绵地顶了回去。 他无奈至极,可又无可奈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又如何能对着人家的谢意,恶语相向? 干脆嗯了一声,环着手臂和衣而眠在离着凌祉最远的美人榻上。 昏睡了没多一会儿,天便已大亮。 宿在窗边的萧云谏,被初升的红日映在脸上。 他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随手拉过被子盖在脸上。 可似乎夏日里的燥热,让他不大一会儿就踹开了厚重的锦被。 他又是一阵辗转反侧,下意识地用手背去遮挡映在脸上的刺眼阳光。 凌祉被他的动作声响吵醒,眼中一瞬便是清明。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窗外,又是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去。 萧云谏终是睡了个好觉。 他揉揉眼睛醒来的时候,已是近乎于日上三竿。 他迷蒙地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却陡然察觉到,他的窗外却是一片外衫支起的帘子。 萧云谏穿了鞋下床,吱呀一声推开了屋门 凌祉方才抖了抖为他遮挡日光的衣物,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肩膀好似因为长时间举着撑着在窗棱之上,有些酸痛。 他兀自扭了扭,又按着揉了揉。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多久了? 凌祉嗯了一声,只当没听明白萧云谏的问题。 他做此事,又非想要在萧云谏面前邀功。 不过是他,想做罢了。 他若是将萧云谏从踏上抱去床上,萧云谏定然是会醒来的,定然会气恼。 倒不如自己再做这一张帘子,为他遮风挡雨。 他不再言语,萧云谏便也没再问。 只是窘迫地过了许久,除去阵阵水声,便是唯有只有寂静了。 萧云谏轻咳了一声,还未等他开口。 凌祉便先解了这尴尬处境:不知今日状况如何?这竟是将我们扔在这水榭之上,置之不理了。 萧云谏便也瞬时说道:应当不会有大事。不然就算离得甚远,也吵吵嚷嚷能叫我们听见。 他话音还未落,便眼尖地瞧见远远驶来一艘乌蓬小船。 萧云谏立马看了一眼凌祉,又瞄了一下柴房。 凌祉瞬间明了他眸中含义道:若有人问,便是他的血;若无人,更无妨。 萧云谏咂了下嘴,猛然想起自己是真的备了些衣衫在身上的。 他拿出那个钱公公眼皮子底下收拾出来的包裹,从里面刨了一件稍微宽大些的外衫,递给凌祉:先换上。 他也没闲着,迅速钻到屏风后,也换了件外衫出来。 好在能将昨夜黑衣人那一事,先遮掩过去,得看旁人目光。 只他从水墨山河的屏风之后走出,瞧见的却是凌祉有些捉襟见肘的模样。 凌祉虽是生得好看,可身量却远长于旁人,较之自己也高了多半个头去。 又是手长脚长的,穿着自己的外衫,却是将里面的中衣也露了一大截出来。 萧云谏没忍住,却是撇过头,噗嗤了一声:倒也不错。 凌祉见博他一笑,何般糗态都是出得。 他不在意。 他只看着萧云谏,便是欢喜得要命。 更何况,这般许久未见的笑颜。 可眼瞧着采夕的小船就到了他们跟前。 萧云谏就是再有旁的一件宽大之衣,也拿不出给凌祉了。 他瞥了一眼凌祉,干脆地理了衣角、正了神色,道:昨夜月朗星稀、蝉鸟未啼。这水榭上又是和风徐徐的,睡得正好安稳香甜,多谢采夕姑娘了。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是趁机多瞧了一眼采夕 采夕面色憔悴,眼下卧着深深的黑印。 端的就是一副一夜未眠的模样。 采夕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劳烦二位了,女皇备了宴席,正在青鸾殿候着您二人。 凌祉一拱手道:怎得要陛下等待,我们快些去吧。 他们上了乌蓬小船,正午的阳光刚好,直直地洒在所有人的身上。 可不过一瞬,便见乌云遮了眼。 还未驶离这水榭,就已阴霾密布,天色低沉得好似就要坠下来一般。 萧云谏依着船篷,倒不在意外面何般。 只是瞧见一个激雷轰隆劈下来之时,采夕被吓得浑身一缩,脸色似也有些变色。 她将自己往回挪了挪,眼眸低垂着。 萧云谏摸了摸下巴,随意地道:风雨欲来啊。 凌祉听他言语,目光也自阴沉的天边挪到他的脸上。 他这般意气风发,才是从前没经历过一切时候的模样。 是烙印在自己心底的姿态。 凌祉深吸了几口气。 那般从骄傲到卑微,再到不念着自己、不在乎自己,不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罢了。 他紧紧抠住船檐,指甲在上面刻下了深刻的印记。 也同样刻在了他的胸腔、脑海之中。 采夕听了萧云谏言语,却是战栗。 她有些犹豫地抬头看向萧云谏,又问道:萧大人,此话何意? 倒也没什么旁的意思。萧云谏笑着摆摆手,不过这夏日雨水多些,随风而至,也是常有的。 采夕适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船停在了岸边,自有宫人搀扶他们上了岸。 雨水滴答滚落,砸在众人的身上。 一旁的宫人便举起早备好的芭蕉伞,承载了几人的头上。 行至青鸾殿时,雨已滂沱。 虽是有人撑伞,可到底斜风细雨的,将他二人的衣袖也洇染晕开。 凌祉立于萧云谏的身后,目光紧锁着他的背影。 如今,他们也算得上 风雨同舟了吗? 萧云谏啧了一声,心中却道,如今他们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又被裹挟进了同一场风雨动荡之中,湿衣半截,又如何脱身? 虽是女皇相邀的宴席,他们也是分桌而坐的。 独独那摄政王穆恕戎,却是挨着女皇陆扶英,坐于她的下手尊位处。 二人皆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入了席。 乳母领着顾铮这才姗姗来迟。 顾铮一见萧云谏,便亲昵地歪了过去,嘴里喊着萧萧二字。 陆扶英一笑:如今我这儿子,倒是比之我,更为亲你了。 穆恕戎举了酒杯,道:既是您想要为小皇子寻一位师父,便就不应该吃这一口醋。 陆扶英也回应了一句。 席上宫人皆是战战兢兢。 萧云谏不过是真的饿了,便没在意旁的那些,多吃了几口。 其中,也便有凌祉一直为他夹菜的缘故。 末了,陆扶英又道:昨夜高兴,我便许了我这贴身女官与皇商顾傲霜的婚事,也算是这些日来宫里唯一的喜事,也算是为铮儿冲喜积福了。 分卷(34) 一直坐在末尾,一眼不发的顾傲霜恍惚撞倒了酒壶。 酒味扑了他一身,却见他眼底赤红,歪扭着身子就要起来。 采涟忙不迭地扶住他,却也按住了他。 他抹抹嘴巴,却是挥开了采涟的手,跪地道:草民多谢陛下隆恩。 好容易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陆扶英揉揉酸胀的额角,却是唤住了凌祉与萧云谏。 她摆摆手,除却采夕外的旁人,皆是掩门退下。 凌祉将萧云谏的半个身子藏在自己之后,却是问道:陛下,可是还有旁的事? 陆扶英摇摇头道:你们也瞧见了吧。 她说的是穆恕戎,亦是顾傲霜。 她又道:我年幼之时,便有人算我这一生红鸾星动,却偏生落不去正宫。总是偏门诡道地走一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云谏不过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倒是有些不明就里,这到底要说些何事。 可不过一瞬,陆扶英的语调便急转直下,直截了当地说道:铮儿之事、顾傲霜之事,恐怕皆是他所为。如今我即便继位,也是处处受他掣肘。凌卿,你定要助我! 她似是字字垂泪,似有几分楚楚可怜。 凌祉又挪了一步,更是挡了萧云谏的目光。 他如何能叫阿谏再瞧这场景。 不说那是扶英公主的影子,便是这般眼含热泪,就像极了从前的青鳞作态。 他的脚步不动声色,就连萧云谏都未曾察觉。 萧云谏不过思索着,原是绕了这么一大圈,竟是真的要将他们裹挟其中。 但他未曾言语,不过垂首恭敬地站在凌祉身后。 陆扶英瞧了一眼他俩姿态。 却是轻轻抹去了眼角泪珠,抿唇笑道:你二人,倒是关系颇好。 萧云谏刚想出言辩驳,凌祉便道:陛下慧眼。 陆扶英啧了一声,又道:那凌卿若是无事,便先回北司去吧。福宁殿的西厢刚巧空着,萧卿便不日搬进去吧。 这是扣了萧云谏在宫中,给凌祉当人质! 凌祉悔恨万分。 他怎得再一次、又一次,把他的阿谏推进了火坑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了,还是剧情好看一些! 小剧场: 萧云谏:到底是谁火葬场啊? 凌祉:怪我。 萧云谏:但我真的没觉得那是火坑,挺快乐的养孩子! 第41章 入局 萧云谏倒是甘之如饴。 即便他心知肚明,陆扶英这是将他软禁在宫中,胁迫着凌祉殚精竭虑为她所用。 可陆扶英此时不会动他,他又能不必再日日与凌祉相见。 何乐而不为呢? 他向来心软。 说得好听些,便是神祇怜悯世人。 可若是难听些,却是他心性不够坚定,总容易被他人左右罢了。 他唯恐自己动容得太过了头。 倒不如从根源上便杜绝这个问题,对着凌祉不住地恶语相向。 可凌祉却仿若不闻不见般,从不落在心上。 也动摇不了他一星半点。 陛下凌祉急道,萧云谏乃我麾下最得力之人。若是无他在身侧,却是事倍功半的。 陆扶英冷哼一声:这般,便是说你还没他有用了? 萧云谏即刻便道:并非如此,凌大人的能力远在我之上。 他对着凌祉摇摇头。 如此梦境中,他们便如粘板鱼肉、任人宰割。 凌祉深谙萧云谏话中意思。 他不过心急反乱罢了。 他正了神色,便道:昨日有一黑衣人来刺杀,被我与云谏联手杀死,现在尸首正在水榭的柴房当中。模样瞧过,正是摄政王府之人。望陛下定夺。 陆扶英摆摆手,采夕便即刻差人去探查了。 她面有波澜,却强撑镇定:凌卿可受伤?怪不得,你换了件这般不伦不类、不合规矩的衣物来。 不过你二人,同衣共穿,倒是真真关系好。她又道,朕便许了,你可递折子进宫来探视萧卿,日日皆可。 这已算他卖了一个好,能换来的所有。 凌祉深深地看了一眼目光仍不在他身上的萧云谏,指尖蜷了蜷。 他不需要萧云谏走出一步。 他愿意走那百步千步,去唤醒萧云谏的记忆,去奔赴向萧云谏。 萧云谏听罢,躬身道:陛下,臣愿陪伴小皇子左右,护他周全。 陆扶英合掌赞道:不愧是朕择之人! 乳母这时来报,顾铮又是吵闹着非要萧云谏的相伴。 便没了再攀谈两句的时间,凌祉亦告辞出了宫。 他也心知肚明,就算有那时辰,萧云谏也多的是由头搪塞过去。 不过分别之际,凌祉望向萧云谏,轻声缓道:阿谏,珍重。 语调飘忽,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萧云谏耳朵动了动,脚下也堪堪停了须臾片刻。 背过身,却是面色无常地同乳母说道:快些,我去瞧瞧小皇子,莫要叫他哭坏了身子。 半月转瞬而过。 萧云谏同顾铮的感情愈发好了。 便是有时他都在想,这境中琐事如梦泡影。 可梦神若是有法子,将顾铮提出去,为他捏个躯体,承载着梦里的三魂七魄。 便是最好。 顾铮其实是个乖巧而又听话的孩子。 有些乖僻的性子,也是因着母亲从前并不时常挂怀、关爱罢了。 陆扶英准了凌祉日日递折子。 他便真的日日递折子上来。 倒是未曾真的日日言说要来寻萧云谏,不过是将又纳了穆恕戎几点罪证呈上。 林林总总,可终归是小打小闹。 就连穆恕戎不婚配、无子嗣之事,都被拎上台面鞭了许许多多遍。 弹劾来了一遭又一遭,满朝文武似乎皆对穆恕戎、穆家积怨颇深。 竟是还寻了个老臣,险些要触柱而亡、以死明志。 萧云谏教顾铮书法之时,正得了这个消息。 他咧咧嘴,接连啧了好几声。 顾铮人小,不明就里,只是喃喃问道:师父师父,今天还写什么? 他并非不会说话,只是不爱言语。 如今也因着萧云谏的日日陪伴,气色与性子也好了许多。 就连萧云谏都弄不明白,顾铮怎得这般喜爱他。 不过有了顾铮倒是件好事。 顾铮黏他,便处处拘着凌祉。 便是有时凌祉近了几分,都要哭闹上一阵。 倒是替他解决了不少多余事。 他稍稍垂头,看那一撇一捺写尽的,却是凌祉从前教他的模样。 他似是已然忘却了,自己从前这一笔,该是落在何处了。 他有些恍惚,笔从右手挪到左手。 却又是归了回去。 总之,凌祉又瞧不见。 那一百五十年说长不长,可偏生给他这寡淡的天界生活,平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忘是当真忘不掉的。 潜移默化也变了他许多的习性。 只是,就只当是个从前经历的事情便罢了。 萧云谏敛下目光,看向顾铮,道:今日,我便教你一个忠字。 陆扶英来时,便见顾铮照猫画虎地将忠字写满了一整张宣纸。 她挥手屏退了左右侍奉之人,就玉立在一侧自顾自地瞧着。 见萧云谏握着顾铮的小手,又勾下了最后一笔。 抬眼便瞧见了陆扶英在垂柳下的身影。 他有些恍惚。 其实那就是他所熟识的扶英公主,不是吗? 顾铮眼睛一眯,奔着自己母皇便去了。 他扬着一张稚嫩的小脸唤了几声。 可陆扶英却非来寻他的,虽是弯下腰将他环在怀中。 却是瞧着萧云谏问道:你可有怨气? 萧云谏歪歪头,恭敬道:是何怨气?陛下开恩,我才做了未来的帝师,这是光宗耀祖之事。 陆扶英让乳母带走了顾铮,寻了庭中的白玉石墩子坐下。 伸手又敲了敲对面的位置,许了萧云谏也同坐下。 萧云谏未曾含糊。 刚一挨到冰凉的石墩子,便闻陆扶英道:古来王侯将相,大多都有质子被捏在帝王手中。奈何这凌祉无妻无妾、无子无女,又偏生只在乎你一人,我便只能将你困于此处。 她倒是坦然。 是萧云谏未曾想到的。 只不过臣并非他独独在乎之人。 陆扶英又卸下那帝王架子,说道:你也勿用急着反驳。那日你们言说了黑衣刺客,朕便差人去瞧了,确为穆恕戎手下人。只凌祉那件血衣,我也瞧了个一清二楚,血迹是从内洇出,伤也为剑伤。 她如同利刃般的目光划过萧云谏,又道:朕不去追问,你二人是怎得将那伤痕抹去,不过却确认了一件事 凌祉在乎极了你。 萧云谏一怔。 却是讪讪一笑道:陛下,莫要打趣臣。不过,臣却有个逾越的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陆扶英瞥他一眼:你既是提了,便问吧。 萧云谏一拱手:臣,想问陛下所思,到底为何? 一直侍奉在三步之遥的采夕未等陆扶英出声,便怒道:萧大人,您 陆扶英却是摆摆手,真挚地道:我唯愿姜国河清海晏,日日长安。 萧云谏轻笑一声:以这姜国国君的身份? 陆扶英有些诧异,可仍是应道:对,以这姜国国君的身份。 萧云谏没再言语。 只心里却清楚了许多。 是他言说,让这梦境放大扶英公主的欲望。 可他未曾想到,竟是这般谁也预料不到的欲望。 他弯下眼睛,郑重其事地对陆扶英说道:我明白了。 他已入局。 陆扶英有些诧异。 可须臾过后,便是释然。 她道:那我便将铮儿,交付于你,好好护着他。 傍晚过后,浓厚的赤色夕阳被如水月光冲淡,稀稀疏疏地映在福宁殿外。 凌祉又是自顾自地递了折子,进宫来瞧萧云谏。 他褪了玄金的官服,一身素白衣随风吹拂,只用着点点银线在袖口做了点缀。 若是细看,便能瞧见那是傲竹模样。 萧云谏在窗口瞥了一眼,却是像极了从前无境峰修竹阁中时候姿态。 可那又如何,从前便是从前,往事不可追也。 他将为顾铮做的字帖合上,对乳母说道:我去去便回。 乳母抱着顾铮哄着,探头看了一眼窗外,道:若是小皇子醒了,我便差人去唤您。 萧云谏摆手:我就在庭内,并不走远。 他掸掸衣袖,缓步出了正堂。 福宁殿的门前栽着几株凌霄花,乳母说拔了几次,却总是长出来。 如今进了盛夏,藤蔓缠住了朱墙,探出头去的位置,却是开了几朵纤白的小花儿。 凌祉便立于那凌霄花下。 他不过远远瞧着,却未曾想萧云谏会只身一人出来见他。 十几日来,萧云谏总是寻了顾铮做挡箭牌。 不过言道两句,便被顾铮委屈着领了回去。 顾铮甚至每次都要眼睛里掉下小金珠子来,细细弱弱地说道:师父,我不喜欢他,不要让他来,呜呜呜。 如今,萧云谏将顾铮留在室内,一人而来 凌祉面容皱起,急忙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萧云谏一怔:没什么事。不过小皇子睡下,我倒是能闲上几瞬。 凌祉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仍未曾踏足福宁殿内,只静静地望向萧云谏。 面前人,愈发得像是他记忆深处,那个跟在他身侧颐指气使的少年。 萧云谏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问道:你在看什么?是我的衣物穿得不妥帖? 凌祉思绪抽回,冰冷的脸却对他展颜一笑:并无,这一件很好看。 萧云谏问过,他方才去瞧了这么一眼。 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萧云谏心下了然,哼了一声。 不就是又瞧着他这一张脸出神? 这张脸,那一百五十年间,他在凌祉的画上看了一清二楚,又当是青鳞的面容伤怀许久。 可到底,却是属于自己的。 凡尘那张面皮,才是只归于自己片刻而已。 他摇头笑道:好看? 好看。凌祉认真地答道,但他 萧云谏将臂一环,冷笑一声:但他什么?不便是,又将我这个没了记忆之人,当成了他的替身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计划到这个月底! 然后后面基本上一章三四千字,会多不会少 我努力吧!争取多写一点,早日完结! 小剧场: 萧云谏的托儿所开班了! 首先入园的是顾铮小朋友。 他的绝活是:抱着萧云谏的大腿喊不喜欢凌祉。 荣获奖状干得漂亮一张。 感谢在2021062720:57:30~2021062817:1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单衫杏子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嘤斯坦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五毒 萧云谏冷冰冰的一句话,如同一记冰锥一般,直戳进了凌祉胸膛。 可他却并没停下,又是哼了一声,语调平平静静地道:同他很像?应该有八分吧,我依稀记得,那张脸也是我亲手捏的。 分卷(35) 刻意没有全像,不过也是神似了。 他稀松平常地吐了这些话来,回忆中却不过将凌祉仍当作那一味良药罢了。 寻了石墩子坐下,他原想要同凌祉所说之话,却因着自己突如其来的恶言恶语,而变了味道。 凌祉愣愣地停在原地,凌霄的白花吹落在他肩膀。 他心如刀绞,敛下眼眸,轻声辩驳道:你与他,本就是一,又何来替身一说? 萧云谏无所谓地咧咧嘴:可那时候,他不还是做了我的替身。 他抬眸看向凌祉,眼眸中没有半分不快亦或者太过欣喜的神色。 只这般平平淡淡的,才是最令人心酸、心塞。 明明从来就没有那个他。 可唯有此般,更能伤人戳心。 凌祉哑然。 他说得却是千真万确。 是自己将凡尘的萧云谏,视作自己救命恩人的替身 才有的如今局面。 他指尖发麻,冷得如同一块冰。 可又如何及得上,那时候阿谏的心寒呢? 那时候阿谏明明知道自己是个替身。 可却仍为了自己那一丁点的心软,而奋不顾身。 他又该有多难过、多痛苦? 那时候,他选择丢弃这份记忆,又是做了多大的努力? 凌祉不知道。 他久久无法言语。 一声叹息也裹着夏风,吹散了。 萧云谏轻咳一声,双手交叉搁在石桌上,摇了摇头。 方才道:不论旁的,我只问你,你可知五毒心? 凌祉方才缓了神色,踌躇片刻,仍是坐于萧云谏的面前。 他颔首道:晓得。 五毒心为贪、嗔、痴、慢、疑五种心。这五心皆备,便造恶业。 贪者最多,又分五类。财、色、名、食、睡,是最容易将人束缚的欢喜之境。 嗔便为生气,恰好与贪相反,遇不喜则更烈。 痴为不明事理、不辨是非;慢是傲慢;而疑则是猜忌。 你怎得陡然提起这五毒心来? 是否,自己的贪心太过了头。 已是破了极限而去,萧云谏才这般要点醒自己? 可是 他所贪妄的,唯有萧云谏一人罢了。 想来,先头在无上仙门之时,若想修无情道,便先要摒弃这五毒心。 他与遥天真人的大师姐,便是其中之一。 萧云谏盯着那石桌上刻绘的图案,道:不过在想,这梦境,到底能将人的贪心放到多大罢了。 他瞥向凌祉,却是勾唇一笑,予了片刻的好颜色来。 凌祉摇头:心中所思最甚,便是这梦中所要最多吧。不过这梦境会放大人的欲望,可是真的? 萧云谏亦不窘迫,只随口说道:我未同你说过? 未曾。 倒是我忘却了。 他坦然一笑,眼角弯起,眼底那枚泪痣是勾魂夺命的红。 凌祉。他又唤道。 凌祉忙抬眼,正正好好四目相接。 只不过凌祉眼中有他,他眼中尽是空明。 他又道:你在梦境当中,对我的痴缠,也是受了梦境的影响。便是莫要做了。 不是这般。凌祉心酸得要命,却没再辩驳。 他心中知晓不是便不是。 他从未曾受到过这梦境一丝一毫的影响。 那时候在九重天上,他便已是魔根深种。 他是魔,是自己亲手择了堕魔。 可萧云谏却是她从始至终的执念与心魔。 萧云谏随意瞥他一眼。 也未曾将此话搁在心上,只是随口又问道:你还记得,那东海之役吧? 如何能忘。凌祉手指抠进掌心。 便是那时,他失去了父母亲族。 也是那时,他遇到了作为风神的萧云谏,将他搁在心上二百年。 东海之役,便是水族与蛟龙一族闹出的。萧云谏解释道,而蛟龙一族,便是守护这五毒心封印,镇压屠天之力的。 他顿了顿,又道:青鳞你可还记得,他便是蛟龙一族的遗孤。 凌祉当然忆得青鳞。 若非青鳞地推波助澜,萧云谏也不会同他渐行渐远。 不过终归还是因着自己的心智不够坚定罢了,旁人算不得数的。 萧云谏起身,长长地舒展了下身子,将方才的话题掩去:我今日所言,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不过,女皇若是有事吩咐,便不用理会旁的,放手去做便好了。 凌祉深深地看他一眼,应道:好。 他再也不会说不好。 顾傲霜与采涟的吉日定在三日后。 赐婚的旨意下得寥寥草草又急促,叫人不禁议论纷纷 谁人不知这对新人,一个是女皇陛下从前的相公,一个又是她的贴身女官,陛下心中怎能好受? 说不准这二人在从前公主府的时候就搞/上了,这是生生拖了三年,才叫陛下松口呢! 谁说不是呢可怜陛下,还要一个人忍受那般多的流言蜚语。 可陆扶英不在意,穆恕戎更是欢喜。 独独顾傲霜迎客的脸色都坏得像是地里烂了几天的菜叶一般。 穆恕戎拍拍顾傲霜的肩膀,半恭贺半讥讽地道:如今顾兄得了新人,纵是旧人也合该忘却。各自婚配,再不干涉。且新娘子美艳,顾兄当真有福气。 顾傲霜咬牙切齿:多谢摄政王。 宾客多是看在陆扶英面子上来的朝堂重臣。 亦是弹劾穆恕戎的肱股之臣。 独凌祉一人,安安静静地坐于角落。 北司已挑了几个生面孔,扮作顾府家丁。 余下的,也作暗哨将园子团团围住,就等着这场瓮中捉鳖。 捉的便是穆恕戎。 他听闻萧云谏要他顺从女皇,便当真事事顺应,从不多问。 不过这世间,能左右他心思的,唯有萧云谏一人罢了。 不过也是此时,他方才知晓自己从前的猜测无误。 萧云谏口中那个贪字,也是赋予给了陆扶英。 新人一拜三叩首已毕,就连酒席也过半。 陆扶英方才姗姗来迟。 凌祉一杯清酒下肚,探头瞧了一眼。 萧云谏并未跟着,恐留在宫中伴着顾铮,不掺和这趟浑水。 他和陆扶英的目光匆匆而接,不过转瞬就了然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晃悠了几下,站起身来。 装作醉意的模样,到了穆恕戎跟前,举着酒杯说道:摄政王,我敬你一杯。 穆恕戎虽是烦于这几日凌祉与旁人对他的上表弹劾。 可如今劲敌顾傲霜成亲,再不与他相争。 他自是也多了几分笑意。 满杯饮下,他道:凌大人吃醉了。 竟是半点场面也不顾,只挥挥手叫人把凌祉半搀半架地送去厢房歇息。 这般刚愎。 就连陆扶英在场,他都不管不顾地下令。 令人发指。 凌祉垂下眼眸,半推半就地走到热闹的门口。 他就着月色,将手中那琉璃酒盏举了起来。 好似醉意中,非要去瞧那酒盏上勾勒得是何种颜色。 可举过头顶不过一瞬,酒盏便从他指尖滑落。 暗哨纷纷在同一时间朝着宾客们冲过来。 叫喊声、怒骂声,刹那间混作乱七八糟的一团。 凌祉广袖被风吹起,如今倒是没人顾得上他了。 他抬眸望向夜幕,星云密布,恰好遮了那轮满月。 月满则亏。 盛极必衰。 陆扶英在采夕的搀扶下,装作慌乱地惊叫了两声。 穆恕戎便遣了自己的暗卫去护着她。 谁人的手上都没有武器,穆恕戎更是。 他刚想去摸腰侧匕首,却陡然想到还是陆扶英劝说他:这婚宴喜庆,若是有血光之灾,便是办不成了。 他那般期盼顾傲霜早日另娶他人去。 自是将随身带着的匕首,都搁在了府中。 他瞧着似乎所有人都向着自己攻来。 又看向陆扶英的方向,却见一抹由心的笑意。 终是了然一笑。 束手就擒。 何贾将刀横在他脖颈处的时候,他仍是平淡道:你们北司,如今倒是出人头地了。不过,倒是有件事劳烦你帮忙告知你们凌大人他这般帮扶着阿英,没我的掣肘,北司一家势大,他又能得几时好?是今冬,还是明夏呢? 阶下之囚罢了!何贾也是横眉冷对。 平日里瞧着谄媚又憨傻之人,如今也是凌厉了起来。 穆恕戎深深地望向陆扶英的方向 那些个作家丁打扮的北司之人,早便将其护住。 自己的暗卫便是片刻也沾不了她的身。 她面容极度轻松,好似将什么大事了了一般。 穆恕戎扬声道:阿英,你本不用如此的。你若多说一句话,我这辈子皆会对你束手就擒的!我分明那般爱你入骨。 陆扶英听罢,却是别过头去。 她挥挥手,凌祉便复了清明神色,下令将他带走。 顾傲霜神色有异,他从不知晓陆扶英还有这般计划。 他有几分期盼,却听陆扶英道:这般,也算是为顾府添添喜气,婚宴也当继续吧。 瞬间又如同跌入谷底。 穆恕戎爱她入骨,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凌祉裹着满身酒气入福宁殿时,萧云谏刚哄着顾铮喝了一碗马蹄羹后安稳睡下。 他酒量并不差。 可就是这几分薄薄醉意,叫他又多出了些许果敢来。 萧云谏打眼便瞧见他了,刚刚露头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朦朦胧胧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自己本是不想理会的。 可偏生,他唤了一轮又一轮的宫人,只说要见萧云谏一面。 萧云谏烦不胜烦。 环着手臂站在与他几步之遥的位置,问道:今日计划当真顺利,不若,凌大人也不会这会子来寻我了。 凌祉颔首,又道:方才穆恕戎在被抓后曾说,他爱陆扶英入骨。我便亦然 阿谏,这颗心,全然皆是你。 萧云谏冷哼一声。 又是阿谏?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五毒心是重要主线,我终于搞/上了它! 好家伙,刚才有个读者说得对,神他/妈两次替身都是受,笑死! 但是其实,凌祉脑子昏昏,分不清楚,天天被受牵着鼻子走,有丢丢惨? 感谢在2021062817:16:04~2021062819:1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酥麻麻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下狱 你知道自己在说甚吗?!萧云谏拧着眉眼,退后了一步,你可是今日酒吃多了,闲的无事来寻我麻烦吗? 凌祉不恼,只黯然了一瞬,又道:未曾 萧云谏斜他一眼:那便是,你又忘却了我不是你所思所爱的那个萧云谏,我是九重天上的风神一事! 凌祉又道:未曾。 萧云谏怒不可遏:你怕是生疾了是吧?今日酒水吃多了,让你脑子这般不清不醒的!你若是需要,我现下便差人,打盆水来。倒给你从头到尾地浇个透彻,可好? 还有,若是你当真爱他,将他刻入骨髓。便合该寻个法子,穿回那三百年前去,对那时候的他言说。而不是如今对着我,情真意切地表达着这般歉意! 凌祉却固执地纠正道:是那时候的你,你便是他。 萧云谏与一届醉鬼说不通,扭头便要离去。 凌祉却陡然向前一步,攥住了萧云谏的手腕。 他仿若用了一生的力气一般,根本甩不开。 萧云谏被他扯得一个踉跄,直直地脚下步伐不稳,要朝一旁跌去。 凌祉忙上前去,环住了他纤细的腰。 他俯下身去,唇角擦在萧云谏的耳畔。 温香入怀。 本该是最富缱绻的画面。 可萧云谏却陡然伸手,直接扇了凌祉一掌。 醒了吗?他猛力地推开凌祉,又道,若是没醒,我手不疼。 凌祉一张绝美的面庞上,眼角眉梢氤氲着赤红。 可更红得,却是他的左颊。 萧云谏冷冷淡淡地站在一侧,目光如利刃一般刮在凌祉身上。 生把他刮得像是条粘板上的鱼,似有几分任人宰割的可怜与可悲。 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原本对着凌祉那一丁点的动容,好似也在顷刻之间覆灭。 他轻抚上右额,那弯曲的凸起,却是时时刻刻在警醒着自己。 他本就与凡尘间的萧云谏不同。 他没有那般多的心思沉溺在儿女情长上。 况且 凌祉从前的所作所为,即便是青鳞所引导,也是他亲自择了做下的。 自己何其嗤之以鼻。 他冷哼一声,道:凌大人、凌祉魔尊从前择了你成为我的那一味药,是因为东海之滨的因果。我既救了你,你也应帮我一回,我们算得上是扯平。更何况,我亦是对此抱有歉意。若是您还有需,我那天界停云殿中,还有些许个增加修为的丹药,回去之后,便一同予了您。就当是赔礼,可好? 说是赔礼,可偏偏他语调中只裹着许多的不耐烦。 分卷(36) 全给了他又如何? 他多的是! 凌祉这般再无醉意。 方才从云朵中露出一个角的月亮,又掩回了头去。 浓重的漆黑落在凌祉身上,他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的阴影当中。 萧云谏说的无错。 若是当真有可能,他何尝不愿回到三百年前,将那时伤害萧云谏的自己叫醒。 他喃喃道:这怎可能? 萧云谏随意说道:也非不能。重羽便是重明鸟一族,重明鸟可通时空、重塑过去,不过此法已是失传良久。不妨,等你回了魔界,也去寻寻? 那不过是传说罢了。 但却总能堵上凌祉一时片刻的。 见凌祉恍惚,萧云谏轻拍了拍脸颊,捏了个理由:顾铮这个时辰总是会醒。凌大人,也该回北司处理那穆恕戎之事了吧。 凌祉缓缓点头。 其实自己就算是寻到法子回溯过去又如何? 那般萧云谏的心伤便总也好不了,只得在这尘世间当个肉体凡胎。 可终归是 日日夜夜相伴的。 凌祉心里一团乱麻,搅在一起,怎么也拨弄不开。 更何况,他根本寻不到那法子。 不是吗? 萧云谏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回了内殿去。 顾铮这个时辰也不会醒来。 他只希望醒来之人,能是凌祉。 绝无可能。 这四个字,凌祉却不知何时能懂。 翌日。 摄政王穆恕戎下狱一事,便在朝野间传开了。 不仅朝堂形势动荡,就连百姓都惴惴不安。 众位大臣联名请旨,将穆恕戎刚愎自用、把控朝政的罪状写满了一卷。 再加之刺杀顾命大臣、设计皇商。 最重中之重,却是将毒杀幼帝、谋害皇嗣的罪名,也安在了他的头上。 群起而攻之。 文人墨客的笔伐口诛,洋洋洒洒传唱在闹市之中。 将穆恕戎绘成了一个恶贯满盈之人。 凌祉却是称病告了假。 众人也皆猜测,他是否当真因着昨夜穆恕戎对何贾说的那两句话。 唯恐自己也成树大招风,便干脆暂避了这风头去。 独独他自己方知 回了北司再灌下的那两坛烈酒,才当真是醉了全部心思。 宿醉的梦里,却是从前的萧云谏,那时候在无上仙门的萧云谏。 他的阿谏站在曾经的修竹阁中,唤上一声:师叔,我回来了。 凌祉骤然惊醒。 可他身侧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浑身如同裹了霜寒,什么法子也再没了暖意。 陆扶英去大牢瞧穆恕戎时,却是将萧云谏也携在了身侧。 一进天牢,便是满鼻腔的腐败之气。 湿漉漉的气息滋养着阴生苔藓,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遮盖得愈发严密起来。 穆恕戎被单独关在最深处,桌椅齐全,收拾得也算干净。 他仰面撑着头,躺在草席子上面,口中还叼着一尾枯草。 好似是在金碧辉煌的人家做客,而非这般阶下囚。 他听着脚步声,数着步子。 待陆扶英的脚步声刚刚好好停在他的囚笼之前时候,堪堪开口:阿英,你来了? 他余光瞥过萧云谏,思索片刻,又道:你如今喜欢这幅模样的小白脸?倒是将我和顾傲霜,一个个地都舍弃了。我瞧着他与顾铮那小杂种相处倒好,你是想为他,寻个便宜爹? 他猛然冲到木栅栏前。 叮当两声,从身上掉出一对东西来。 他不慌不忙地忙弯腰捡起那东西,却是实打实地叫陆扶英看了个真真切切。 是虎符。 萧云谏眉头一皱。 他是故意的! 穆恕戎拾起虎符,搁在唇边吹了吹,转而又是笑颜以对陆扶英,道:阿英,西郊大营那五万精兵,还有驻扎不过百里外的二十万穆家军。想来,你都是不好调的吧? 虎符的金光被墙上洞口射进来的微光而反射,映在陆扶英的眼底。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是穆恕戎说得却也没错。 没有虎符,她就是调动不了这些兵马。 更别提,穆家军赶来,不过一日光景,就能将她这皇宫全然围堵。 她怎能一时疏忽,把此最为重要的物件都忘却了! 萧云谏不过站在一旁,看着这剑拔弩张之刻。 他虽是不做那棋盘上的黑白子,可到底也成不了那个下棋者。 观棋不语罢了。 陆扶英头上的凤凰步摇剧烈地晃动了两下,她强压住自己心底的愤恨。 穆恕戎却是呵呵一笑:阿英,我们这般像,为何不能像是从前那样,再重新在一起呢?我们所求所往,我们所期待的盛世,皆为同样啊! 陆扶英久不言语。 终是说道:姜国,是姓陆,却非穆! 穆恕戎反驳道:那下一辈,不却是那姓顾的小杂种吗? 陆扶英陡然晃了两下身子。 萧云谏扶住她,轻声说道:陛下,小皇子午憩快要过了,您还说要去看他的。 正是。陆扶英道,却是有些狼狈地离了天牢而去。 不过刚一回到青鸾殿,宫人便火急火燎地前来禀报,说是北司凌大人求见。 萧云谏知此时凌祉并非来寻自己,而是确确实实都城出了事情。 便也再甩脸子,不过静悄悄地立于殿内一隅。 凌祉被宣入宫,直言道:穆家军已扎营二十里外,由穆恕戎的堂哥领兵,恐不日便入都城。此消息并无他人知悉,请陛下定夺。 陆扶英紧紧握住扶手,颤抖着声音道:我都做了这般多,还是斗不过他吗? 我设计你二人入局,我设计顾傲霜娶了采涟,才好在他的婚宴上行事。 甚至于我还掐着用量,给铮儿淬了毒,就是为了让尽天下人去讨伐于他。 这般多,我却是算漏、忘却了一点,这姜国全然的军权,都在他手中握着 凌祉抬眸望向站在角落的萧云谏。 四目相接之时,他们却从对方的眼眸当中,了然地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他们早便知晓此事是陆扶英所为。 不过一个为了梦境稳定,又为了圆自己青梅竹马的一场妄念之梦。 而另一个却为了那一个。 皆是帮扶着陆扶英,将恕霜遗忘个彻彻底底。 陆扶英几近嘶哑地道:萧卿,今日便准你半日假,朕便也准自己半日假,去陪陪铮儿。 萧云谏心中几分诧异,却仍是应了声。 步行出宫的那条路,一如当日与凌祉一同入宫时候的模样 青石铺垫,朱墙碧瓦。 只他仍有些顾虑,脚步拖沓慢了许多。 凌祉便问:你在忧虑何事? 萧云谏叹了口气,却是平和以待:不知。只觉得她平日里恨不得日日扑在那些折子上面,如今去瞧顾铮,倒似是 要去告别? 他陡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身侧是不是凌祉这个他不愿再有过多攀扯之人。 只伸手拽住了凌祉的袖子,强硬地将他往回拉扯。 凌祉看着他二人皮肤相接的位置,笑容都进了眼底。 笑甚!萧云谏忙不迭地说道,快些回去,要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能说扶英不是坏人!!真的不是!!妹妹是好人!! 小剧场: 萧云谏: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然我再来一个? 凌祉:心疼你的手。 萧云谏:别担心,我皮糙肉厚,手不疼的。 第44章 杀子 凌祉听罢萧云谏的话语,也知晓事态严重。 他跟上萧云谏的步伐,因着腿长,倒是比萧云谏更快了几分。 萧云谏睨他一眼,又道:这个梦境,当真将扶英的贪妄扩到了极致。我恐怕,每个人都成了她控权的棋子。即便她同我所言,她只愿一个太平盛世。可这个太平盛世,也只能是她一人所造就。 他敛下眉目。 自己当真不知,竟会这般严重。 其实想来,现任天帝温良恭顺,育出的子嗣也大多不堪上进。 偏生扶英这个公主,是唯一的女儿,也时常替着自己父母料理捷家事。 倒是比她那几位兄弟,更有贤能。 萧云谏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地说道:这才是梦境动荡的缘故吧。我从前以为是因着顾铮生病,亦或是这顾傲霜、穆恕戎其中之一造成的。却没成想,竟是扶英自己。 他脚步未停,急匆匆地奔着福宁殿而去。 凌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亦是道:如今她去福宁殿,你是担心顾铮。 不然呢?萧云谏反问道,除却顾铮,她如今手上还有筹码吗? 可顾铮,又如何做他的筹码?凌祉几分疑惑。 顾铮他萧云谏几度失了声,险些要说不出话来,他只是一个用具罢了。 他恍惚焦急间与人相撞,那人哎哟一声,踉跄两步。 这才方瞧见,来人正是采夕。 采夕忙朝着他行了礼,疑惑问道:萧大人不是准了假,怎得又这般急匆匆地回来?是落了什么物件儿吗?若是落下了,明日再取,也未尝不可。 萧云谏却是比她更急躁许多,只道:陛下已去了福宁殿? 采夕有些怪异地望向他,说道:那是自然。陛下好容易空闲一日,萧大人就莫要去叨扰母子相聚了。 萧云谏没应此话,只是又问:采夕姑娘,方才去做了何事? 采夕笑道:方才陛下下了旨,将摄政王放了出来,约在福宁殿详谈。其实这般也好,奴婢是从小跟着陛下长大的,知晓他二人从前的情谊,摄政王又那般爱陛下。若是他俩能和好如初,便是最最好的结局了。 什么劳什子的好结局! 哪有什么好结局,不死不休便是最好的结局。 萧云谏没再应声,脚下步伐更快,却是一路小跑了起来。 他顾不得采夕在背后唤他,唯有凌祉一直在他身侧。 福宁殿近在咫尺,可他还未曾靠近,便听见乳母响彻天际的呼喊声。 小皇子! 随后便是陆扶英众人急匆匆地赶来,身后还跟着衣冠尚有不整的穆恕戎。 殿内随即爆出泣声,陆扶英痛彻心扉地唤着铮儿。 萧云谏的步伐停在福宁殿外。 停在那棵探出墙去的凌霄花下。 红白相间的小花随风吹散,落在他战栗的肩头。 随着他的哆嗦,又散在了地上,零落成泥。 他只觉得如同被从头到尾泼下了一盆冷水。 颓靡之情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竟是逃脱不掉。 我晚了一步。他语调中似是过分的平静,只又道,若我方才便察觉到不对,我便能阻止她这般疯狂的举动了。 他自责万分,伸手使劲儿捶了捶墙壁。 白皙的手背立马被墙上的石粒割伤,沁出血来。 凌祉急忙拉住了他的动作,扯了衣角替他细细擦去伤口处的血迹与污渍。 他道:不是你的错处,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处。 萧云谏恨恨地道:怎般不是我?若非我同天后说,要将这梦境中的欲望放大又放大,依着她本来的性子,定是做不出这般事情来 凌祉却将他的伤口用衣袖遮盖好,方才缓声说道:是我的错处。若非我要上九重天上去,恕霜也不会被我言语所惑,非要娶天界公主。 追根究底,是他的一念之差。 萧云谏别过头去,此时却未曾再追究、刺激凌祉。 他只说道:顾铮明明是个很乖的孩子,他也很聪明,只是可惜了 他与顾铮本就是十几日的情分。 不过因着顾铮唤他一声师父。 不过如此罢了。他这般宽慰着自己,转头便欲离开。 殿中却是吵吵嚷嚷,声音不自觉地窜入他的耳畔。 陆扶英的哭声减弱,许是抹了泪去,愤恨地说道:穆恕戎,如今你满意了?如今你得逞了!铮儿他,永永远远地离开我了 穆恕戎苍白地辩解道:阿英,我没有!我如何能作出此事?你是知晓我的,我平日里,也便只是嘴上伤人罢了。 萧云谏回首看了一眼凌祉。 却见他神色无异,仍是那般虔诚地望向自己。 又将头摆了回去。 他实在没耐住,踏进了福宁殿。 殿中乱作一团,没人注意到二人的身影。 他们闪过身去,掩在苍木后,将自己的身形藏匿住。 陆扶英的声音更似是响彻在耳畔,她字字泣血般地说道:方才,还是你非说要来看铮儿好了、好了这般便是最最好了,如今你口中这个小杂种没了活气,你不是最高兴了吗? 她痴痴地笑了起来,状似疯癫。 穆恕戎被她模样惊骇到,听她却是转哭为笑。 哈哈大笑到近乎于晕厥。 如今你所思所想,皆是实现。可我她阖上双眸,又道,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穆恕戎深深地望着她,却仍是说道:阿英,不是我做的,我从未做过此事。 陆扶英呵了一声:方才只有你我二人难不成,你当是我?铮儿是我唯一的孩子啊!从前,便是所有人都当是我自己亲手毒杀了我的弟弟,那也便罢了。可如今如今这是我亲生的孩儿,我怎般下得去手?我如何下得去手! 分卷(37) 萧云谏听着她这般说道,却是心如死灰。 他对凌祉说道:走吧、走吧 他曾明明白白,冒着杀头之罪问过陆扶英,幼帝到底是如何去的。 陆扶英便随意告知:事,却也不是我做的,可到底有我几分手笔罢了。 她从前就是这般操纵着穆恕戎。 如今更是 穆恕戎不知所措。 他干脆从怀中取出虎符,递到陆扶英的手中:阿英、阿英你莫要再哭了,我把一切都交还于你。从此往后,我们做一对平凡夫妻可好?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他还叫铮儿。好不好? 古有杯酒释兵权。 如今陆扶英,也是靠着这般娇弱无骨,重新执掌了姜国。 她缓缓许久才接过虎符,道了声:好。 她抬眼往外望去,刚巧和窗外的萧云谏目光撞了正着。 萧云谏就这么瞧着她,她又瞧着萧云谏与凌祉二人。 眸中情愫流转,或有艳羡,或有欢喜。 可掩盖在最深处、最叫人看不见的,却仍是无尽的悲伤。 那悲伤化作萧云谏的唇边话:凌祉,走吧。 五毒心,贪心为首。 便是这个道理。 凌祉伸出手,遮挡住了他的眼眸,说道:你若是不愿意看,我便做你的眼睛;若是不乐意听,我就是你得耳朵。 萧云谏扒拉下去了他的双手,道:你今日又发得什么癫? 凌祉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道:我没有发癫,我字字句句,皆是由心而言。 不管如何多刺耳的话语、伤人的举动,他却不在乎。 从前他对萧云谏做的,比这些远远难过得多。 萧云谏将凌祉的手推搡到一旁,道:走吧、走吧。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福宁殿,恐怕自此之后,他也不会再行踏足了。 梦神予他的玉环仍是冰冰凉凉挂在脖颈间,但他却知晓,恐怕归去也就这一两日了。 他许久未回北司,同凌祉一般归来时,倒是将何贾吓了一跳:萧、萧云谏,你不是留在宫里当差了吗?怎得又回北司来了? 何贾生怕他抢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劳,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急促。 萧云谏如今却是没心思同他拌嘴,只道:陛下准了我半日假。 何贾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那摄穆恕戎如何了? 凌祉一个冷眼便杀了过去,只道:无事可做? 何贾立马缩着脖子,告了辞。 凌祉这才差人准备上吃食,又搬了两坛温酒来。 萧云谏瞥了一眼,颇有些无奈:我当真不用不着借酒消愁。 凌祉为他满上一杯:就当是,我需要吧。 说罢,他便先饮了一杯。 这两日来,皆是醉酒。 可心里却如明镜般。 萧云谏也灌了一杯下肚,刻着凌云仙鹤的玉盏在他手中绕了几圈。 些许滴落的酒,落在了他的指尖。 他的舌尖轻触在葱白的尖端,将液体卷去。 凌祉握住酒盏的手瞬间捏紧,指节分明,青筋凸起。 他下意识地滚动了下喉结,轻咳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处境。 萧云谏却是没有留意。 他脑子里面混混沌沌的,还未吃酒,便是醉了。 他只道:还是冷酒好些,至少吃了,能清醒许多。 凌祉瞧他醉眼迷蒙,眸中如同蒙了一层薄雾。 灰凄凄的,叫人看不到底。 正如藏在乌云之后的月亮一般,失去了往日的明媚。 恰如一道闷雷劈下,又是夏夜的雨,说下就下。 雨声嘈杂着,将凌祉的一句话淹没。 萧云谏皱皱眉头,问道:你在说甚?我听不清楚。 凌祉目光灼灼,却只是说道:没什么 不过是,想问问你 你言说这梦境将我对你的贪妄扩大。 那么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说!扶英没那么狠! 希望你们别抛弃我,哭唧唧! 第45章 星象 萧云谏哦了一声,随意说道:明日定然会出大事,凌大人便早些睡吧。 他许是入梦久了,竟是真的有些忘却了凌祉从前的身份。 也将自己就视作是那北司之人,亦是皇子的老师。 凌祉应声,却是又问:如今,我倒也无法确认,恕霜在梦境中到底是顾傲霜,还是穆恕戎了。 萧云谏听他言语,却也只厌厌地道:我亦然。 他从前还有些兴致,如今却是满不在乎了。 不论是哪一个,不皆是在不同时候,伤了陆扶英的心吗? 而他心底还有一丝疑虑。 采涟作为神侍,自是不会寻错人。 她既寻了顾傲霜,那穆恕戎又是如何生出的变数? 可不过一瞬,他却是想到 若是穆恕戎和顾傲霜皆是恕霜呢? 故而,这场动荡,也许也是因着恕霜一分为二的缘故? 也许他二人皆是。 凌祉望向萧云谏,如是说道。 萧云谏忍不住哼了一声。 凌祉怎得又与他所思相同。 你言说的对。他眼皮未抬,只道,不过,现下这却也不是最重要的。顾铮已死,穆恕戎交出了兵权,如今他就是对着陆扶英没任何用处了。你说,他还活得了吗? 这会子,他倒是掀起了眼皮,又问:你都不关心你们魔帝,是不是会变成魂魄,在这梦境中飘荡个数十年吗? 凌祉没直面回复这个问题,只道:明日自有定论,且不用我们多说。 萧云谏哼了一声:这般瞧着,魔帝似是也没那么重要。 只他心中如同有羽毛瘙痒着。 告知他并非如此。 凌祉进来之前,是亲口言说他是为了恕霜而来。 凌祉如含春水般的眸子望向萧云谏,却皆是情深姿态。 他道:若当真实话实说,却也没那般重要。 萧云谏从鼻腔嗤出一声。 可凌祉心底却知,魔帝不过只是个幌子。 他上天界来寻萧云谏的幌子。 不过出了梦境,恕霜言说一句他的不仔细。 也便没有旁的什么了。 毕竟,恕霜这个魔帝之位,皆是自己扶持所得。 他弯起一双桃花眼。 唯独对着萧云谏的时候,他方才能笑出真心来。 只是这颗真心,从前他自萧云谏处得到过。 现下却是再也寻不回了。 萧云谏不要了,亦不给他。 只空荡荡的,叫他什么都不剩下。 凌祉敛下眼眸中的缱绻之色,说道:既然是梦境,既然是由他二人主导的梦境,魔帝恕霜便不会这般容易死去。若真的是他一分为二,成了这二人,便是穆恕戎活不成,那仍是还有顾傲霜在。 什么叫作还有顾傲霜在?萧云谏重重地撂下酒盏,斜了凌祉一眼。 酒盏边缘被磕的碎了一角。 可木质的桌案,却是将所有叮当作响的声音全都拦下。 他有些愣,只瞧了瞧那握在手中碎裂的酒盏与久不出声的凌祉。 心中却是一动。 酒菜终于摆上桌,奈何谁也没什么心思去吃这顿饭。 外面是滂沱大雨,好似要将一切罪孽与仇恨冲刷。 进些吧。凌祉为他夹了一筷子菜,又道,你如今不是神体,这梦中的身子也没修习过辟谷,总是要吃口饭的。 罗里吧嗦的模样,一点都不似从前那个冷言冷语的无上仙门凌峰主。 不过 他却是从来待自己这般。 除却青鳞搅乱他心神之时。 萧云谏思索片刻,便是将凌祉夹的菜拨到了一边。 反而自己捡了点旁的咽入唇齿。凌祉窒然,胸口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锤子,重重地砸了一下。 明明外表没有任何伤痕,可内里已是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他轻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刺痛方才让他缓过了神来。 深深地叹息过后,他方才说道:你往日里,是喜欢这些菜的。 萧云谏瞥他一眼,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从前喜欢,如今也便不喜欢了。 说得是菜,点的却是凌祉。 果不其然,他又见凌祉本就如玉的面容,又白了两分。 他摇摇头,又是随意夹了一点往昔里并不爱的菜进口中。 他脸上表情有些难为,强忍着不好吃吞了下去。 眼睛眯起,就连鼻子都皱成了一团。 他认真地看了下凌祉,说道:味道鲜甜,果然不错。 天知道,他是如何咽下去的。 恨不得当即灌几口酒水下去,冲散唇齿间充斥的奇怪味道。 凌祉一顿,只是抿抿嘴,又夹了一筷子萧云谏说好吃的菜到他的碗碟间。 萧云谏刹那间瞪圆了眼睛,咧着嘴又生吞了下去。 这一顿饭吃得难受,他不过一半时间,便言说道:凌大人自己再进些吧。我还需得细细琢磨,这明日该如何应对。 他正欲告辞,却听北司侍卫禀报道:两位大人,王虎说有急事求见! 萧云谏还未离席,便听凌祉道:传,让他快些来。 如此这般,便又能将阿谏留下了。 凌祉深深地看了萧云谏挺拔如竹的背影一眼。 王虎穿着一身蓑衣,又撑着一把油纸伞。 可是外面风邪雨大的,却仍是将他浑身湿透。 萧云谏无奈,又坐了回去。 看着王虎这幅模样,他只皱皱眉道:怎得这般大雨,还非要前来?是何等急事? 王虎憨憨一笑,道:多谢三弟关怀了。若非天大的事情,我今日定是要在家里陪着我家娘子的。可是,当真出了大事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即刻便滚湿了一地。 萧云谏挥挥手,让人帮他寻件衣服换上。 王虎讪讪道:瞧你二人,却是并不紧张。 萧云谏只道:天大的事亦是有解决的法子,又不是明日便要上刑场去。 再者说了,那宫闱之中天大的事,不便是顾铮去了吗? 不然便是穆恕戎交出兵权,即刻下狱,择日问斩。 王虎一挠头:倒也是。不过这也是能叫姜国动荡的大事了,明日定会震惊朝野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泰山大人历职司天监,今日雨前撞见紫微星与红鸾星相交。末了,还有一位小星撞入其中。 凌祉蹙起眉眼,整张脸又冰冷了下来:是何意思? 萧云谏却是接过了话茬:紫微星命主天下,红鸾星动便是女皇陛下又要大婚了?可这一尾小星却是令我不解的。 王虎解释道:一尾小星撞入紫微星,便可是陛下又要有子嗣,亦或是如今的小皇子是帝星罢了。 萧云谏无意识地瞧了凌祉一眼。 凌祉也与他四目相接。 顾铮已故,如何是他再为帝星。 不过想来,陆扶英亦会再行婚配,不然往后姜国便又所传无人了。 倒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事情。 萧云谏松了一口气,身子也歪在了圈椅之上。 他说道:多谢王兄的告知,想来也并不影响着这北司的地位。 王虎猛灌了一大口酒,被辣得直扇舌头。 半晌,方才说道:不止此事!当然不止此事 方才我泰山大人进宫报信,险遭了五雷轰顶。他描述得绘声绘色、夸大其词,他只得慌忙整了着装,半藏半躲得入了宫,与陛下言说此事。 只陛下面色并不好看,就连衣衫也裹多了几层,好似并不是盛夏一般。她疲累无比,就连挪动都难为许多,要采夕姑娘搀扶方可。 陛下听罢此事,却是摆摆手说道,司天监如今倒是更准了。而后又道,她欲与摄政王完婚,从此往后摄政王便会困在这深宫当中,成为皇夫,再不问朝政。 什么?! 如此,倒是叫凌祉与萧云谏二人都惊了个彻底。 萧云谏便是思索了无数的结局,皆不是这般 穆恕戎知她毒杀亲子,而又被诬陷。 交出了所有权利,干干脆脆地去做那笼中雀。 而陆扶英也不要他性命,仍是与他双宿双飞? 明明已是卸去了兵权,又何须至此! 萧云谏张了张嘴,许久终是说道:这当真是个天大的惊吓。 王虎道:不然,我又怎得会冒雨告知。望二位莫要再将此事与旁人言说,我已是冒了杀头之罪来告知的,便是想着你二人如今是女皇的左膀右臂,应当出不了什么茬子。 凌祉颔首,笃定道:自是不会,定当保守秘密。 王虎这才松了心,他换了件干松衣物,肚子却是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见桌上菜色不错,便也不客气地道:小弟实在是饿慌了,只吃一口。 凌祉自是替他让了位置出来。 他方才夹了一口萧云谏说是鲜香的菜塞进嘴里,就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吐了出来。 他一张脸皱得宛如一张揉皱的纸张:这北司的厨子是何人请来,快些辞了吧。若是凌大哥没有好人选,我明日便从家中送一位过来。这般难吃的菜色,如何能下得了口! 萧云谏颇为无奈。 他亦知道那菜并不好吃,可是他也不能说。 凌祉却是见他神色,即刻说道:各花入个眼罢了。 分卷(38) 王虎撇撇嘴:那我便是不麻烦了。 他没再吃,抱了拳便告辞。 雨已经小了许多,滴滴答答地敲在屋檐上面。 但仍是乌云蔽眼,叫人看不清去路。 萧云谏几分无言,却是没再急着走。 他从前以为自己对扶英几千年的了解,如今却是一夕全然轰塌。 凌祉劝慰道:不过是梦境而已。 他仍是那般如同有读心术一般,将自己的心思窥的一清二楚。 萧云谏顿时过分烦躁了起来。 都不知是因着扶英公主,还是因着这个面前人了。 他凭什么自己做何事,都能那么了然于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去换驾照,可给我累惨了 瘫在床上动不了了都! 小剧场: 萧云谏:菜真难吃!!妈的,我要吐了! 青麟:神君怎么了?怎么吐了? 炎重羽:什么?神君孕吐了? 凌祉:没关系,孩子不是我的也没关系。媳妇是我的就行。 萧云谏:?什么玩意儿,媳妇也不是你的。 感谢在2021062917:51:47~2021063017:4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冰走奶唔要茶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赐死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酒水湿润了嘴唇。 他气恼,可当真没法对着凌祉恶语相向。 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不是失忆了吗?他又不知从前的事情。 他如何能说? 萧云谏干脆放下杯子,说道:我回去了。 凌祉应道:好,雨大夜寒,记得要保暖。 萧云谏顿了一下,也没回应,便先回了自己在北司中的房间。 这是他入梦的第二十天。 梦境的碎片逐渐组合起来,让他知晓了一切源头。 他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充满神力的玉环,兴许过几日他便能回去了。 可他真的能回去吗? 他隔着糊着窗纸的窗户向外望去 外面迷迷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是他一时的念想,让梦神将这梦境中的欲望放大到了极致。 亦是他的失策,才叫扶英公主贪心愈甚。 陆扶英的一颗五毒心,终是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他有时在思索,其实对于天帝其他的子嗣,扶英这个唯一的公主其实更有手段和魄力。 即便她对着自己,总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 可她却也是三千岁的神君了。 也许只是在天上之时她不懂,亦或并不想懂。 可如今却是梦境将她逼迫得都明白了。 萧云谏握紧那枚玉环 既然是自己所造成的局面,那么顾铮自己一定要救。 翌日清晨,是一道尖锐的嗓音唤醒了沉睡的北司。 守夜的侍卫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眸,去看这比鸡还早的人是谁。 宫里的传旨太监又换了一人,叽叽喳喳地站在门外探头探脑。 倒是这回没敢往里闯入。 萧云谏一夜未眠,只糙糙地洗了面颊。 可一双眼眸澄澈减低,仍是可见神清气爽。 换了身素衣的他,青丝半挽半散地束了冠。 他拨弄了一下额前碎发,将伤疤遮盖住。 其实想来,炎重羽说得对。 这东西留下,总是叫他忍不住摩挲、回忆。 倒不如去了干净。 还未整理完毕,便听着外面除却那尖锐的太监声,又多了几道马蹄声。 从远而近,急促地逼向北司而来。 来了? 萧云谏抬眼望向还未大亮的天,转身迎了出去。 他还未出声,便见凌祉亦在院中隔着门板相问:这位公公,所谓何事? 太监立马扬声道:陛下急召萧大人入宫! 他正欲推门,却见凌祉抬手便将大门的门栓顶上,将太监隔在了门外,又问:陛下可说了何事? 他还尚没有忘却,昨日他们在福宁殿外,是将状况瞧了个一清二楚的。 如今这太监匆匆而来,又何不是兴师问罪。 说是兴师问罪都为言轻。 恐怕是杀人灭口才对! 凌祉目光坚毅地望着那门栓 就算是拼上他的全部,甚至是这一条命,他也要护住萧云谏。 即便如今这个萧云谏,记忆中连自己片刻身影都没有。 太监扯着脖子在外又说:当然、当然!陛下只说,她只许了萧大人半日假,也该回去述职了。 凌祉眼睛眯起,含着春水的眼眸徒增了几丝冷冽。 他道:云谏还未起身,望多待些时日。 那铁蹄的声音愈发得近了,好似转过一个街角就要到北司门口。 凌祉也听得见。 他握住腰间的剑柄,即便不是息雨,也是能护得萧云谏一些时辰,叫他逃出生天的。 不管怎样结局,他都会为萧云谏杀出一条血路去。 太监的语调愈发得急促起来:凌大人,若是您再不开门,杂家恐怕也不知会出什么事了! 赤裸裸地威胁。 凌祉手间青筋暴起,死死地攥住剑柄。 却听背后萧云谏的声线出来:麻烦了公公,我已起身。 门外的太监立马喜笑颜开:这便好、这便好! 萧云谏站定在凌祉身后,却是笑道:凌大人,还请让开这大门位置,我还不想走后门离开。 他眼睛弯起,像是夜幕星河中的月牙儿,清澈而又明亮。 可他这般说出的话,却是毫不在乎。 你如今不能去凌祉急道,你也知顾铮是怎般情形,如今你入了宫,又怎得脱身。可这旨意中,更是没有唤我的意思。我如何 萧云谏一掀眼皮,半分不在意地道:如何什么? 如何护得住你。凌祉眼眸黝黑,紧抿着嘴唇。 好似有紧张,却更多的是惧怕。 梦中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 萧云谏也说了,若是梦中故去,魂魄离体,就要在这其中飘游数十年,方得解脱。 他如何能叫萧云谏冒这个险! 萧云谏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且愈发大声了起来。 他好似听了何等天大的笑话一般,竟是止不住自己的笑意。 不过片刻,他却戛然止住了笑:我如何非得要你来相护? 是你觉得我蠢钝如猪,非得做你翼下的物件儿吗? 你知我不是这等意思的。凌祉奈何百口莫辩。 萧云谏却是摆摆手:不知,亦不想知了。 劳烦凌大人让开这门口位置,我便可入宫面圣了。他一拱手,目光清明地望向凌祉。 凌祉却仍是固执地挡在他身前,道:不行。 萧云谏甫一回头,正欲往后门处离开。 却乍然听闻马蹄声到了门口,有人高喝道:穆家军在此,请萧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萧云谏急促了几分,又道:你若是真想给我陪葬,你就继续守在这门口。 凌祉面色不改,收了剑锋,道:好。 好? 萧云谏又是忍不住嗤笑。 他是想要合葬吗? 凌祉又道:若你必要走这一遭,我便陪你同去。 刀山火海,我陪你同往。 便是那修罗炼狱,我也做你脚下石桥来渡你。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我再不会舍下你一人。 从前在坪洲府上,他亦是说了那陪他同往的话语。 可是直到萧云谏那一世身故,他都没实现自己的诺言。 这是他此生最最后悔之事。 此般,又如何会重蹈覆辙? 如今他不论如何,皆会与萧云谏同进同出、同生共死。 凌祉张开了一条细细的门缝,向着穆家军将领拱手行礼道:我与萧云谏与北司本是一体,若想从我此处带人,便要先得了我的应允。 穆家军将领不怒而自威,吹着胡子说道:陛下与摄政王要人,你敢不从? 自是不敢。凌祉淡漠地道。 穆家军将领立即呵道:不敢,还不赶快放人! 凌祉直起脊背,看向有些怒火中烧的将领,又道:那便我一同前去。 将领一愣,却是和旁边人交换了目光,又道:得罪了,凌大人。 萧云谏当真未曾想到,凌祉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漆朱的北司大门终是被全部打开,穆家军将领便是瞧清楚了二人 他们并不懂何为修仙,却忽然明白了从小便存在自己脑海当中仙气一词是如何所用了。 风不动,却衣袖动。 身上如同裹着一层薄雾,又伴着稍许微光,叫人朦胧得看不清轮廓。 将领愣了一下,还是身边人唤了他一句,方才回过了神来。 他轻咳一声,心道,也许就是朝霞所致吧。 细细致致地将人请上了马车,却是周边围了一圈的人。 除却没有捆着手脚的刑架,却和刑车无区别了。 马车本是为了萧云谏一人而备,两人却是有些束手束脚。 萧云谏环着手臂坐在一侧,一丝都不想挨着凌祉。 凌祉也只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中,听着车轮吱呀作响的声音。 天还未大亮,路上一点人声都没有。 独独能听到穆家军偶有交流的声音,却都是压着嗓音,说不上两句。 凌祉皱起眉眼,踌躇良久,还是说道:如今这算是,过河拆桥吗? 萧云谏瞥他一眼,他说得是何,两人心知肚明。 车架吱吱呀呀,却是被带过了一重又一重的宫门。 不再像是往日般的在最伊始处停下,却是直直地停在了青鸾殿外的不远处。 穆家军将二人环在正中,下了他们所有身上的武器,方才肯放他们进去,却仍是守在殿外。 仿佛如今陆扶英忌惮的不是穆恕戎,而变成了北司一般。 正殿中坐的是陆扶英,而她下手,紧紧挨着她的就是穆恕戎。 两人之间的关系仿若也并无先前那般剑拔弩张,却是有一丝暧昧缱绻游荡在其中。 凌祉瞧了个一清二楚,转头望向萧云谏。 萧云谏没有看他。 只是直着眼眸,眼中熊熊火焰,烧得愈发烈了起来。 陆扶英抬眸看见萧云谏二人,轻声说道:终是来了。 萧云谏直视着陆扶英的眼睛,不卑不亢地道:是,陛下。 凌祉环顾着四周的宫人,皆是红肿着双眼。 陆扶英没再开口,反而是穆恕戎道:昨日萧云谏擅离职守,造成福宁殿的意外,皇子顾铮身亡。故 赐死。 萧云谏神色淡淡。 凌祉却是耐不住,他从前在无上仙门修习的那一星半点的冷静,却是全然忘却了。 他也顾不得这是不是梦境,是不是朝堂,自己又是何身份。 只急匆匆地说道:陛下,他昨日并非擅离职守,却是您亲口准的假。 陆扶英未动,穆恕戎却是问向青鸾殿中所有人:可有这般回事? 无人应答。 只采夕说道:昨日陛下是准了片刻的假。不过我瞧着萧大人出了二宫门,却是折返。想来也是,陛下又召了他归去吧。 话语说得倒是漂亮。 却将一切罪责,都推回了萧云谏的头上。 萧云谏仍是长身鹤立,泰山崩于前而不倒。 他抬眼望向正中坐的陆扶英,陆扶英却也没有错开他的眼神。 不过一瞬,萧云谏的表情却是有了一丝裂缝。 而陆扶英却道:对不住了。 萧云谏的身形顿时放松了下来。 几位宫人鱼贯而入,最后却是一人捧了一个碟子。 精巧的骨碟当中却放了一丸丹药。 是毒药?萧云谏问道,步伐却没有停下而向着那宫人而去。 他竟是一点的紧张与恐惧皆无,倒是瞧着凌祉惊惧异常。 凌祉慌道:阿谏,不要。 萧云谏瞥他一眼,伸手便对着药丸而去:我不是你的阿谏。 正是要将药丸捏起来,凌祉却是下了何等决心一般疾步上前而来。 他一把夺过了那枚丹药,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他看着萧云谏无奈而又惊愕的一张脸,深深地道:若是北司必有人担此责任,我便责无旁贷。 话音刚落,他便只觉自己身上轻飘飘,眼前尽是乌黑。 便再也没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明天就恢复一更啦 没办法,我最近工作好忙,又头昏脑涨的 如果有可能周末写得多些,我就给你们加更! 小剧场: 萧云谏:刀山火海,你陪我同往? 凌祉(郑重点头):嗯! 萧云谏:倒也不用刀山火海了,你就在指压板上,给我跳一宿吧。 凌祉:欲哭无泪。 第47章 破局 凌祉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又沉了许多。 即便是眼皮仍是抬不起来,可手指能稍稍弯曲。 他的耳畔传来几人的窃窃私语 这北司闹什么呢?这凌祉还上赶着替人去死,真晦气! 分卷(39) 听说这凌祉是痴恋萧云谏而不得,还是北司何贾传出来的,说有一回见到凌祉给萧云谏捶腿呢!不过人家萧云谏可是不在乎他 就是说呢,人家一见凌祉替他去死了,面容上便是喜笑颜开的,立马求了女皇陛下的旨意。 不过陛下仍是叫他来替凌祉扶灵七日,还给凌祉赐了那皇陵周遭的附陵,当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凌祉身上能动的地方更多了,可他屏着气息,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动作。 如今他会变成这幅模样,应当是他错过了某一环。 他弯起手臂,掐住了自己腿间的肉。 虽是还不能移动,可那疼痛的触感却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他已然确认,自己不是真的在梦境中故去。 只是现下境况如何,他却是脑海中一团乱麻,分辨不清。 那些抬棺之人虽仍是胡乱攀谈着,只是扯东扯西的。 却没有再多一些有用的信息流出。 那几人一路将他运进了附陵。 棺椁被重重摔在地上,凌祉的后背亦是狠劲儿地磕在了生硬的木板之上。 只这一瞬,他却觉察到自己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但他没有当即动作,只等着听到那几人完完全全地离开了附陵。 方才挪动了手脚。 他在棺椁之内,狭小而又蔽塞的环境让他有些窒息。 久卧而不能转动的姿态,让他亦是有些昏厥。 手指可触的地方,皆为上好的实木。 他努力地尝试着用力推了几下,棺材盖仍是牢牢地将他锁在其中。 这般不行,若是他一直困于其中。 他已经察觉到不适了,若是再逃不出去。 便是方才没死,现下也要一命呜呼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奋力使自己保持着清醒。 他曲起手指轻沿着缝隙敲了敲,许久才感一处敲上去的手感似乎不大一样。 只觉有些空洞。 他便微微弓起身,在那个地方周遭摸索着。 咔哒一声作响。 他似是扣动了确切的位置,棺材盖似乎也闷响一声。 起了一条细细的缝隙,微光自缝隙照入,让他不禁用手背遮挡住了这许久未见的刺目。 恰逢此时,他听闻有轻轻的脚步声愈发得近了起来。 几分紧张过后,他却是陡然觉察,那脚步声听着熟悉 是萧云谏。 凌祉忙推开了那棺材盖,便是恰好与赶来的萧云谏四目相接。 萧云谏似是被他吓得一晃神,半晌才反应了过来,说道:醒了? 其实也该醒了。 毕竟他还刻意,晚了些时辰来呢。 只他敛下目光。 他却也不知,凌祉竟真的能察觉到自己留下的保命机关,从而逃出。 凌祉坐于棺椁之中,环顾着四周模样 彩漆的壁画画着一片欣欣向荣的场景,可他们奔赴的却是不知名的死后国度。 这真真切切就是附陵没错。 兴许是憋得久了些,他才恍惚感觉到头有剧痛。 不住地敲了两下后,仍是不得缓解。 他便也未再将此当一回事,只是问道:那药? 是假死药。萧云谏寻了一旁的石阶坐下。 凌祉几分惊异,又伴着许多了然:你之前便是知晓此事的。 自然。萧云谏身子往后稍仰了些许,发丝自颊边滑落,露出他整张脸来。 只是美玉有瑕,生生割破了这份和谐感。 我从一开始便知晓全部。 与其说是陆扶英的计谋,倒不如说是萧云谏所主导。 从他入局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然转换了局势。 假死药这东西,宫中并非没有。 只不过萧云谏也未曾想到,陆扶英竟真的想要顾铮眼睁睁地死在穆恕戎面前。 那时候,她敛了神色,眼眸沉沉地说道:若铮儿不是真真地故去,穆恕戎那般聪慧,又如何会信? 萧云谏却是惊骇地反驳道:那顾铮的一条性命,你却是直接舍去?他可是你亲生孩儿啊! 陆扶英微微垂下头,褪去了一身女皇气息的她,却是显得娇弱而又可怜。 萧云谏有些恍惚,那仿佛就是他在九重天上,所认识的扶英公主。 他心中满是动容。 那是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妹妹。 他从来都是任何事都要满足她的。 陆扶英却是哑然道:你知道那会儿幼帝对我说什么吗?他说,阿姐我好难过,我不想待在这偌大而又孤独的皇宫里,我想同你在一处他才几岁啊,他便知晓了这么多。 可是我想!她陡然抬头,目光中尽是渴望,我从小便恨我的父皇、恨这满朝文武,凭什么只因我是女子,便不能做这姜国的君主?明明从前,姜国也是有过女皇先例的! 他既然不想困于这个囚笼,那便换了我来。她的神色逐渐换了迷蒙,又变了清明颜色,我与穆恕戎,从前算是互利互赢的关系。故而毒杀幼帝之事,虽不是我做的,却也是我默许的。 如此这般心狠的我,为了我的千秋基业,又怎会在意孩子呢? 她说得是情真意切的冷酷无情。 可萧云谏却并不如此认为。 她明明话中有几分期许 兴许就在期许着,萧云谏能打醒她。 亦或者是,救下顾铮。 萧云谏便也是未曾再多言语,只是垂头若有所思。 陆扶英与他这般僵持着,却是在他陡然转身之时唤住了他。 阿兄,求你救救铮儿。我知道你能救他的! 陆扶英猛地吐出这一句话。 她尚有些茫然,自己又怎会不由自主地这般说道。 她为天伦纲常,唯独只有幼帝一个弟弟、先帝一个父皇。 怎得自己会对着萧云谏这般相唤? 好似这声称谓,就是印在自己心底里一般。 我朕她几分踌躇。 却见萧云谏一怔,回过头对她笑道:好。 你所想要的,我都会尽我全力给你。 便是这数十年回不去九重天又如何? 便是他要和凌祉共同困在这梦境中又如何? 他能帮得了扶英,便不愧对于这一声阿兄。 扶英还是那个扶英,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扶英。 他深深地望着陆扶英,只道:我会帮你救顾铮的,只不过从前没做过的事情,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了。 陆扶英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怅然若失。 萧云谏深深地叹了口气,终是回过神来。 他望向凌祉的方向,却是摸了摸脖颈处的空荡。 本是计划好好的,在他吃下假死药后 被陆扶英送到皇陵当中,摸了棺椁中的机关醒来。 随后便用玉环中的神力,救下顾铮。 可谁都未曾想到,凌祉竟然会闹这么一出。 将所有计划的闭环打破。 凌祉也瞧见了他空荡荡的脖颈,他三分诧异道:那玉环是用在了顾铮身上? 萧云谏颔首:顾铮已安置在山脚的民居中。他既用了神力,便真真切切地得了三魂七魄,往后梦境碎了,他也能出梦境,做个普通人。 凌祉倒不在意那玉环,只是从未曾想到萧云谏乐意在这梦境中再呆上几十年。 他往日里,是最最想要离开梦境回到天界的。 萧云谏眼睛半阖着,道:我知你想问什么 玉环中的神力已消失殆尽,便是梦境修补完成,梦神召唤于我,我也感知不到了。也再无半点法子,能直接撕开梦境回到现实去,只得等待数十年后扶英于恕霜故去,才能破了这个梦境。 凌祉从棺椁中翻身跃出,稳稳地落在一旁。 他缓步走到萧云谏面前,却是说道:我并不想问此事。 他岂止不想问。 他甚至有过多的期待。 从前他便恶毒地想过,如果能和萧云谏一同困在梦境当中数十年。 岂不是朝朝暮暮。 他倏地露出了笑颜,就连眼底都多了几分欢喜。 萧云谏瞧着他,却顿觉脊背发寒。 凌祉不过一瞬,便收敛了周遭气息。 他忽而又思虑到,萧云谏此般与陆扶英细细筹谋,却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 甚至于 那你前日冲回福宁殿,又是那般担忧,亦是装的?他压下胸膛中的苦涩,忙问道。 萧云谏偏偏头,道:正是。 为何?为何对着我仍要这般伪装。 凌祉想问,可却说不出口。 他以为他们之间,即便没有从前的勾勾绕绕。 也算是共同进入梦境,相互扶持想要修补梦境之人。 怎得这般,也不能叫萧云谏对自己说实话? 萧云谏半阖的双眸终是完全睁开。 他直直地望向凌祉,倒也未曾摆弄什么客套话、漂亮话,只道:我不信任你。 我不信任你。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利刃一般,直扎进凌祉的心头。 比那日黑衣人刺入他胸口的剑还要伤人。 就像是在他心头上挖了一个硕大的血窟窿,淳淳地往外涌着。 萧云谏看他煞白一张脸,却是摆手说道:不过是因着你却为魔帝手下谋士。若是哪日,你早便同魔帝私下相认,便是将我与扶英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了。 他笑得疏离而又客气。 他不信他。 凌祉仍是陷于那般固执的思绪之中。 他的眼眸已是空洞无光。 他不奢望萧云谏能记起他、原谅他,甚至爱上他。 只他为了萧云谏与陆扶英做了这般多的事情,一丝不在乎恕霜如何。 他怎得还不信任自己? 凌祉微微张了嘴,哑然问道:你可曾对我之前所做之事,有过一丝动容? 萧云谏皱起了好看的眉眼,唇角拉成一条直线: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是聪明人,就是容易被爱情迷了眼 阿谏不恋爱脑之后,满脑子都是智慧啊! 笑死 小剧场: 萧云谏:你不是为了魔帝来的吗?你天天跟我屁股后面想干什么? 凌祉:屁股。 萧云谏:?卧槽! 第48章 自毁 兴许有过吧。萧云谏笑得随意而又满不在乎,你替我挡了黑衣刺客的时候,当真有几分动容。毕竟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看清楚这个局。 可你的身份,却叫我对你不得不防。入梦之前,也是你亲口所言 你所入梦,皆是为了魔帝陛下罢了。 那话语是凌祉亲口所言,他自己尚还记得。 只是他未曾想到,萧云谏也会刻在心底。 只是刻了这般话语,却又是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懊恼异常,可又无法回到过去,去将这句话抹去。 萧云谏勾唇一笑,又道:虽是你待我与扶英皆为不错,可到底我也有这分顾虑。凌大人,您可能理解? 如今这般局面,凌祉还能说甚? 他不过缓缓点头。 其实想来,之前他替萧云谏咽下那颗假死药之时。 萧云谏的面容上,除却诧异,多得却是无可奈何吧。 理解。他咬碎银牙,当真理解。 这是萧云谏第二次,为他设下一个局了。 若说三百年前那场局,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才将萧云谏推离。 如今这个局,便是萧云谏彻头彻尾地将自己排斥在外了。 他终归是风神。 从前自己还有几分疑惑,萧云谏可是当真失忆。 如今却是半分不怀疑了。 他之前也曾说过那些个只有自己和阿谏了然的话语。 此刻想来,却真的是因着他想言,他不在乎、不记得,才说得出口。 凌祉呵的笑了一声,指甲扣进棺椁的木料之中,掀起的边缘渗出了血迹。 十指连心,他却似是半分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一般。 他注视着萧云谏良久,终是开口又问:那你,如何又要来这皇陵脚下? 萧云谏撑着下颌,自然而然地说道:自然是来依着扶英的话语,救下顾铮。下了山,方才想起你还在这棺椁之中躺着,尚不知机关如何。我总不能看着你,窒息于这棺椁之中吧。 他的语调轻快而又普通。 看着面前凌祉,就像是一个不过认识的陌生人般。 萧云谏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衫上面的尘土。 他看着这略显寒酸低矮的墓室,又道:今日,自行要求守灵七日的萧云谏,便会随着一把大火焚烧殆尽、尸骨无存。从此姜国,便再没有萧云谏与顾铮二人了。 凌祉一怔,又问道:你如今,怎得又将计划告知于我?你不是 并不信任我吗? 你连毒药都肯吃,如今我便多几分信了。况且萧云谏抬眼看向他,缓缓说道,戏也演足了,你也蒙骗过去了。我这场测试,也便到了该出结果的时候。如今穆恕戎交出兵权,穆家军也为扶英所用。你便是回去告发,又能如何? 担忧顾铮、惧怕陆扶英、惊疑穆恕戎。 皆是他装出来的样子,他从头到尾,都将自己又当作了一枚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 凌祉心中麻木,仿佛早已千疮百孔。 虫蛀鸟啄,早已经让他这根腐木溃烂。 可溃烂之上,又生嫩芽。 分卷(40) 娇娇弱弱,却向阳而生。 他只要一想起,因为自己曾经所作所为,萧云谏而受过的苦。 便是觉得这几句恶语相向、设局排外,又算得了什么? 凌祉静下心思,唇边勾出一抹笑意:我不会同他言说任何一句话。不过,我却想问,你往后是如何打算? 萧云谏答道:既是我出不去这梦境了,也应了扶英的嘱托,自然是寻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将顾铮抚育长大。 凌祉即刻便道:我同你一起。 不必了。萧云谏摆摆手,向着皇陵外出走去,只余下一个背影凝在凌祉的眼眸当中,树大招风。如今姜国,我便是能藏匿身形,可是你呢?他陡然回首,却是瞧着凌祉那一张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脸。 又道:更何况有你这一张脸,走到何处我们方能人迹罕至? 凌祉眼眸一垂,看见的是脚下一块尖锐的石头。 他弯下腰去,将石头捡起,掂在手中几下。 萧云谏刚想转头,便望见凌祉的动作。 他所处位置较远,根本来不及制止 石头的尖端破开了柔软的肌肤,鲜血瞬间肆虐而出。 凌祉没有一丝犹豫,更仿若察觉不到痛一般。 便这般直直的在自己面颊最中心的位置,划下了深深一道口子。 你是疯了吗?!萧云谏双目圆睁,简直要脱了框去。 他下意识地便上前去,一把挥掉了凌祉手中沾血的石块。 凌祉如今满面血污的模样,像极了那会儿他被息雨所伤,在小溪旁看见的自己。 只是凌祉如今是笑着的。 凌祉撕下自己身上白净的寿衣,将脸上血迹抹去。 就好似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脸一般,任凭他随意处置。 鲜血许久方才凝住。 他的唇色有些发白,可嘴角弧度却是上扬得漂亮。 石块本就不如刀剑锋利,这一手下去,竟是将他半张脸毁了个遍。 皮肉卷着分离开,露出下面薄薄鲜红色的筋肉。 其间还混着些许尘土,裹着泥泞,衬得整个伤口宛如腐烂一般可怖。 凌祉的眼神下垂着,静静地落在萧云谏被碎发遮住的额角处。 他抿着嘴,由心笑道:如此这般,我们便是相同了。 他话语说得轻,萧云谏又未曾注意聆听,只皱着眉头道:你在说甚?你是真的疯了吗?竟然对自己下得去这般狠手! 凌祉却坦然道:如今这样,便不再引人注目了。 萧云谏无奈至极:竟是为此?竟是为此! 他不禁摇头重复了两遍。 他又嗤笑一声:如今你这半边花容月貌,半边胜似无盐,岂不更叫人浮想翩翩? 话音刚落,他便又见凌祉想要弯腰。 似是再寻一块石头,将剩下的半张脸毁掉。 虽是知晓梦境中的伤痕,并不会落到现实中去。 可凌祉这般举动,仍是如同一颗巨石,在他心胡中重重地砸起涟漪。 他如今愈发不能懂凌祉的所作所为了。 他甚至觉得,似是因着凌祉的堕魔,他的心魔愈重,便愈疯魔。 凌祉明明眼眸清明,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将自己的容貌映出。 可他却偏生在那清明之下,又觉察一抹幽黑。 幽黑仿佛一个漩涡。 明明瞧上去平平静静,可一转身,就要将人吞噬。 萧云谏面对着这样的凌祉,都多了几分惊惧害怕。 他错后两步,离远了凌祉的身侧。 脚下却是又发力,将石块都踢得远了许多。 那般的场景,他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额角,摸着那稍有凸起的痕迹。 终是下定了决心,等离开梦境 他定要炎重羽去寻那法子,将他这疤痕去了。 他看着凌祉满脸血污的模样,终是啧了一声,说道:先走吧,我要将这里放火烧干净了。 凌祉含着春水般的眼眸一弯,道:好。 他已是不在乎萧云谏说什么、做什么了。 他更不在乎萧云谏是否有朝一日能回忆那些个往事。 飞蛾扑火,在所不辞。 面前之人,曾是他爱过之人,也曾爱过自己。 这是刻进骨子里,改变不了的事实。 下山的路似乎很难走,又很绵长。 等绕过了一半树林风景之后 萧云谏回过头去看着背后的陵墓,熊熊大火将其焚了个一干二净。 只留下两句烧焦的尸体,辨不出样貌来。 他长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待到了顾铮所住的小山居,乳母已是在照顾他起居了。 见到萧云谏,她忙不迭地跪下磕了两个响头:多谢大人救小皇子一命! 萧云谏伸手扶起了她,说道:我并不会照顾孩童,还要麻烦乳母了。 顾铮死后,陆扶英将福宁殿中大部分照顾之人皆赐死。 只是他们再睁眼后,便是早已被送出了城去,到了远远的边陲再也不归。 唯独留下了心腹乳母照顾顾铮。 乳母看着顾铮红彤彤的一张小脸,又细心地为他掖了掖被角。 方才瞧见萧云谏身后随着的,正是熟悉的凌祉。 她被凌祉满脸血污的模样吓了一跳,顿时语塞。 半晌才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只带了些金疮药出来,不知是否可用? 还未等二人开口,她便先起了身,逃也是的出了这间房。 独独留下凌祉与萧云谏,窘然地四目相接。 萧云谏没言语,只坐在床前看着顾铮。 顾铮吸收了那玉环中的神力,可如今仍是未曾醒来。 虽是他言语宽慰了乳母,只道需些时辰。 可到底要多久,他却并不真的知晓。 顾铮紧闭着双眼,可脸色却瞧着比从前中毒过后的时候好了许多。 萧云谏从怀中掏出玉环,塞进了顾铮手中。 那时候初见,顾铮便是向他讨要这枚玉环。 兜兜转转,还是给了他。 萧云谏失笑:还不如一早就给了他,他当时还能多开心几分。 他甫一转身,便感觉他的手指被紧紧地抓住。 回头望去,顾铮却是皱着五官,嘴里喃喃道:母皇、母皇 萧云谏刚有几分惊喜,以为是他醒来,却听外面 车轮马蹄急,好似就要逼近一般。 顾铮却是愈发得梦魇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却叫出了大大的响动。 不知是否默契依旧在 萧云谏瞬间捂住了顾铮的嘴巴,将他死死抱在怀中。 凌祉一把将归来的乳母扯入房间中,顶上门栓,将萧云谏全然护在自己的身后。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快疯了! 哈哈哈哈哈,其实昨儿有个小宝贝问我是怎么看凌祉的。 其实我觉得他如果再疯一点,我会更喜欢他。 他其实也有一点可怜(涉及到某些剧透,不敢说)! 小剧场: 萧云谏:晦气晦气,重羽你搞快点,明天我就要把这个所谓的定情信疤去掉! 炎重羽:早说让你整容你不搞,现在再开刀的话 萧云谏:现在不能开刀了? 炎重羽:得加钱! 感谢在2021070120:46:53~2021070219: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糕奶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暴露 乳母压低嗓音问着。 萧云谏却是对她摇了摇头,将顾铮塞进了她的怀中,轻声道:别让他出声。 乳母照做,蹑手蹑脚地抱着顾铮到了矮柜后面藏起来。 她低头,却见到顾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睁了开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她心化了一半,便也没那般紧着地箍着顾铮。 只是抬起手指,对着顾铮比划了一个他们时常做的嘘声动作。 顾铮立马对着她点了点头,笑得乖巧异常。 他用力地用小手把自己嘴巴捂住,一点声音都不出。 这山居中刚巧有个破烂的斗笠挂在墙边。 萧云谏翻身过去就摘了下来,一使劲儿抛给了凌祉。 凌祉伸手接过斗笠,戴在头上。 他又往上扯了扯衣角,略微盖住了自己还算貌美的那剩下半张脸。 他仍是处于那没有武器的处境,迅速地扫过周遭,干脆捡了一旁的烛台。 虽是颇短,可顶端尖尖,亦是颇重,也算得上一个锐器。 外面的声音愈发逼近,散落的马蹄声吵得人耳朵生疼。 萧云谏心被生生提了起来 不会又是穆家军吧? 可转念一想,却又有些不像。 那脚步松散,不似是受过正规训练出来的军队。 萧云谏舔了下嘴唇,几分犹豫。 他转脸望向这小小的山居 矮柜之后,勉强能藏下乳母抱着顾铮。 余下这山居中空荡荡的,再无藏身之所。 敲门声已然响起,外面的人和声问道:敢问此处可有人居住? 声音几分耳熟,可二人皆是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了。 乳母倒是一颤,她是知晓此为谁人的。 想要告知二人,却在此刻无法高声言说。 但声音熟悉已是事实,万一是宫中、亦或当真是穆家之人。 他们这般为了皇子殉葬又死而复生,怎不叫人浮想翩翩? 萧云谏心中一乱。 却是忘了自己被大火焚烧殆尽的所谓事实,还未曾彰显在世人面前。 凌祉余光一瞥,只用口型对着萧云谏说道:去塌上! 萧云谏一怔,一时间有些不明就里。 可他扭头看到塌上一床软被,瞬间了然凌祉话中含义。 他一跃上了床,用被子将头闷住之时,恰逢了外人久敲不应,强行破门之时。 凌祉拉下斗笠几分,将他大半张脸掩住。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嘶哑着声音,又诚惶诚恐地问道:你们是何人?怎得非要闯入我家中? 他佝偻着脊背,如谪仙人的风姿在此一刻瞬间化为乌有。 微微抬眼,他从斗笠破烂的缝隙中瞧见了那人 顾傲霜? 顾傲霜被几位家仆簇拥着,进来之时带着浅浅笑意,说道:打扰这位大哥了,我的我的幼子停灵于这山之上,可我瞧了漫山遍野,唯独只有此处有一民居,便想着叨扰几日。我定会付高昂的报酬,当真是麻烦了。 你要占了我的房子?凌祉又是咳嗽了几下,垂下头,抿着嘴道,那我又该住去何处? 顾傲霜的家仆颐指气使地道:我们公子予你那般多的钱财,你何处找不到?再者说了,不过占用你一两日时间,怎得这般多话。 顾傲霜回首呵斥了他一句,扭过脸来,又温和地对凌祉说道:当真对不住,是我管教无方。不过我却也有自己的苦衷,劳烦这位大哥拿了钱财,去置办一套大宅子吧。 他挥挥手,家仆便嫌弃地捧上一盘明晃晃的金锭子。 若换了常人,早便千恩万谢地收下,给自己换大宅子去了。 可奈何凌祉只是嘶哑着声音说道:不这是我的祖宅,我不会离开的! 便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卖出。 家仆立马骂道:怎得你这人给脸不要脸?瞧你那腌臜模样,恐怕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这般多的钱财吧!还不快拿了钱,让出地方来。 闭嘴!顾傲霜骂道,这位大哥,若是钱财不够,我可以再多加些。我知此为你的祖宅,但是我也是一位爱子心切的父亲,我想要在此守护他停灵几日,直至下葬。 他面上虽是挂着浅淡笑意,可眼底尽是哀伤与不可置信。 凌祉稍稍抬眼,便是瞧见他身后一个随从,手里提着木箱子,里面金属器械叮当作响,右手拇指指腹与食指外侧皆有茧。 像极了一个仵作。 顾傲霜这分明是不信宫中传出的消息,说顾铮是身体孱弱、抱病而亡! 凌祉装模作样地后退了两步,好似很是惧怕的模样道:你们不要动武啊!你们想要做什么? 他刻意在武与做二字上面微微拖长了点音。 顾傲霜等人听不出来,可萧云谏却是瞬间明了。 只这一瞬,却叫人察觉到了萧云谏的所在。 那是何人?家仆厉声问道。 凌祉忙不迭又不着痕迹地挡在视线前面,说道:是内子,他身染重病。 顾傲霜便问:是何重病?我今日便可请姜国最好的大夫,来替她诊治。 不必了。凌祉侧了身,故意半遮半掩地露出那半张毁容的脸给他们看。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顾傲霜也猛地退后了两步。 他似是方才想起自己的一张脸有多可怖,忙别过头去,解释道:床上是内子,不过生了怪病,模样瞧上去竟是比我还恐怖两分。 他叹了口气:若非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会到这人迹罕至处定居。况且,算命的人亦说,祖宅风水对他的病更好。故而,你就是将金山银山搬来,我也照旧不会离开。 顾傲霜了然,却是有几分疑惑:算命? 凌祉一怔,却是方才想起,这梦中人并不知晓神鬼一说。 萧云谏蜷缩在棉被之中。 这棉被兴是许久未用,他只要微微作动,便是灰尘钻入鼻腔中。 叫人忍不住想要打上几个喷嚏。 可他还未打出来,顾铮便先哭出了声来。 他年纪小,从未经历过这般的场景。 分卷(41) 又听见了自己生身父亲的声音,自是耐不住性子。 什么声音?!家仆立马呵道,几人便四处瞧着那响动是从何处传来。 乳母赶忙再次捂上顾铮的嘴巴,顾傲霜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萧云谏心中一颤,裹着棉被却是喵呜了一声。 学的倒是像幼儿的哭声,却让人一听便是猫叫。 凌祉眉头皱起。 却是将门一展,又是用着毁容的半张脸对着他们,说道:夜黑风大,还是早些离开吧。 家仆还想说些什么,顾傲霜却阻止了他们:多有叨扰,这些金子你留下,往后也用得上。 凌祉一拱手:那便多谢。 眼瞅着一路人马下了山,凌祉方才言道:他们走了。 萧云谏从棉被中探出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忙将乳母和顾铮从矮柜后面搀扶了起来,说道:辛苦你们了。 顾铮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着萧云谏不放,喊着师父师父的。 哭累了,又问:师父,我母皇呢? 萧云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铮儿,抱歉以后只有我了。 好容易安抚好顾铮之后,他对乳母说道:此地不可久留,快些收拾行装,我们连夜启程。 房子背后栓了辆马车,萧云谏取了些干草放在马槽当中。 一转头,就瞧见凌祉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脸上的伤口,乳母已帮他处置过了。 只如今看着仍是皮开肉绽,令人生惧。 见他回头,便牵着伤口对他展颜一笑。他好似不会疼一般,只是说道:我来帮你。 他疾步走向萧云谏,正欲接过萧云谏手中牵马的缰绳。 萧云谏却是一个侧身闪了过去,道:不必麻烦了。 方才凌祉在搪塞顾傲霜的时候,却是用了内子二字。 他们从前在无上仙门便没有举办过道侣大典,如今更是身份地位天差地别。 这二字,听在耳朵里,却是瘙痒得难受。 他微微动了动头,甩出了怪异的话语。 却听凌祉问道:九重天上扶英公主那只灵宠,可也是你? 凌祉方才乍一听闻萧云谏学了猫叫,恍惚间突然忆起那灵猫头上,也有这么一道相似的疤痕。 萧云谏思量片刻,方才想起凌祉说的是什么。 他也未反驳,只淡然道:那日扶英说了我是灵宠,我便当回灵宠,讨她开心便好。 便是明明白白告知凌祉,与他并无半分瓜葛,不过是为了扶英罢了。 萧云谏喂好了马,凌祉仍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一张毁容了,仍是漂亮异常的脸,就这般赤/裸裸地晾在他面前。 好似在昭告天下一般。 叫萧云谏不禁心中腻烦。 凌祉到底在做什么? 是要故意作给自己看,告知自己,他们如今就连毁容都扯平了吗? 他愈是这般想着,心中便愈发得作呕了起来。 这面容上的疤痕,是片刻都不能留了。 只恨不得现下有炎重羽的人/皮面具也好,将他先糊起来作他样。 日暮西沉,今夜的姜国月朗星稀。 靛蓝色的天空,就像是展开了一卷绸缎。 萧云谏将顾铮抱上马车,由乳母照看着。 而自己坐于车夫的位置,控制住了马。 他望向凌祉,得见凌祉眼眸中几分惊慌失措。 好似得逞般地道:凌大人,就此别过。 他说得言简意赅,又是叫人无半点反驳的余地。 凌祉张了张嘴,半晌才轻声问道:那我呢? 萧云谏一抱拳:天地广阔,有缘再见。 凌祉眼眸顿如繁星陨落,没了半分光彩。 你都不在了,我又能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在外面陪我闺蜜试婚纱,累死了 呜呜呜,就不想写小剧场了,要不然你们再试试,写个给我看看! 感谢在2021070219:59:32~2021070320:1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也要学微积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iu10瓶;冰糕奶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路上 马车行进得并不快。 因着顾铮身体仍是不好的缘故,生怕快些就颠簸得吵醒好不容易睡下的他。 他们并不知晓终点,只是一路向南而去。 萧云谏有几分无奈,他依稀记得刚入梦时 他为了探听消息,随口胡诌的自己便是从南边边陲小镇而来。 如今却又再次回去南边,那个自己所谓的家乡。 夜路并不好走。 除却深坑险情,还要提防着豺狼虎豹。 荒凉的树林中,偶尔穿堂而过的是那不符合这深夏的寒风。 就连在外面驾车的萧云谏,都战栗一下,对乳母说道:麻烦帮我寻一件外衫。 乳母应声,又同样给怀中的顾铮添了一件。 她几分踌躇,掀开帘子往黑漆漆而又阴森森的林子里望去。 车辙印压过树叶枝条的声音咯吱作响,可却掩盖不住后面人的脚步声。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萧大人,他 萧云谏随口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语:唤我云谏便可。 云谏。乳母改了称谓,仍是道,他还一直跟着我们。我们有车架,可他却是靠着双腿双脚的。他还受了伤,又吃了那假死药 萧云谏许久未曾言语。 沉默中却衬得车辙声愈发得重了起来。 蝉都是在地底下蛰伏七年,才爬出土来,用生命嘶鸣七天。 凌祉难不成,也要做这人世间的蝉? 乳母见萧云谏不动声色,知是自己又讨了个没趣儿。 她放下马车上的帘子,哼着绵长的小调哄着顾铮。 萧云谏听着那婉转的曲调,也忽的静下了心。 他如果再早些心硬几分、想明白多些,就没有今日凌祉非要跟在他们车架之后饿事情了。 凌祉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云谏的车架之后。 他没有马,没有魔力、灵气。 唯独只有自己的双腿。 他的脸上已是分不清汗渍还是血渍,稀里糊涂地混作一团。 眼白中赤色遍布,唇色也有些发青了起来。 可他还是固执地跟在萧云谏身后。 仿佛也许下一刻,萧云谏便会转头一般。 他的身形有些晃悠,总归是凡人躯体,耐不得这燥热与疲累。 眼前却也有些模糊,脚步虚浮,都慢了几下。 只不过一瞬,他的眼眸就又恢复了清明。 指尖深深掐进自己的皮肉之中,用疼痛来维持着自己的步伐。 萧云谏的耳朵动了动,却是听见凌祉的脚步依旧拖沓着跟随。 他心中一个郁结的疙瘩,怎么也抚不平、解不开。 他思虑片刻,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却是向乳母问道:对了,我尚还有一事不明 你是知晓扶英计划的。她从头到尾,只是想要坐稳那个位置,她并没有真的想要嫁给穆恕戎。她又怎么会? 乳母一怔。 她倒没有在意萧云谏唤的是女皇陛下,还是扶英。 只是不知该如何将这个真相讲给萧云谏听。 她总觉得萧云谏对待陆扶英的感情并不简单。 可却并非那深深的儿女之情,仿若只想要陆扶英得到她喜欢的、想要的一样。 更像是一位兄长,守护着女皇陛下。 她踌躇许久,都等到萧云谏叹然道:若是不方便 萧大人云谏。乳母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那日在福宁殿,穆恕戎对着女皇陛下说若是她非要认为小皇子是自己所杀,那他便还给女皇一个孩子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可萧云谏却是猛地顿时勒住了马的缰绳。 只那一瞬间,他便明了了乳母话中的意思。 只是,他不敢再想象。 更不敢去问 为什么没有人去救扶英? 为什么在此之后,扶英会选择让他做皇夫,和他同气连枝,而不是杀了他。 他害怕。 害怕若是自己真的问出了口,得到的那个答案,才是自己真正害怕的。 他的面色沉重得比夜色还要漆黑,可眼眸中依旧是满满的恨意与杀意。 他一口银牙咬得嘎吱作响,愤愤道:我回去杀了他! 穆恕戎这个禽兽! 他一定要杀了他! 不管扶英如何,穆恕戎一定要死! 顾铮被他突如其来的停滞与激动的话语吵醒了,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看了他一眼,奶声奶气地道:师父? 萧云谏的怒气瞬间土崩瓦解,他朝顾铮伸出手去,将顾铮软乎乎的小身子抱在怀中。 他的下颌顶着顾铮的颅顶,轻声说道:唤我舅舅吧。 顾铮不明就里,可仍是乖巧点头:舅舅。 他如今最最重要的事,依旧还是抚养顾铮成人。 那是扶英对他最后的嘱托。 也许只待顾铮稍长几岁,此事风头过去,一切皆为安定。 他再去杀了穆恕戎那个禽兽! 凌祉不知他们缘何突然停了下来,心中方起了欢喜。 可却立马变了担忧。 他快走两步,连忙到了车架前面,问道:是怎得了?出了何事?竟是这般惊慌地停下。 萧云谏抬眼看他 他略显气喘,汗液自额角滚下,落入他包好的伤口之中,浸湿了一大片。 翻起来的布,露出底下的伤口位置。 已是红肿了一大片。 乳母惊了一声,忙道:凌大人,我帮您换下这布吧。 凌祉却是下意识小心翼翼地望向萧云谏,眼眸中带着几分期许。 萧云谏硬生生地别过脸去,道:看我作甚! 凌祉即刻便了然他心思,只道:那便不必麻烦了。 萧云谏如鲠在喉,如同被捏住了软肋。 他还是多几分心软。 虽是先头看着凌祉割烂了自己脸颊时候,有过厌恶与恐惧。 可到底,他是悲悯众生的神祇。 他不能坐视不理。 他如是这般告诉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劳烦乳母了,替他换下吧。还有 他望向凌祉那一张在月下被衬托得朦胧好看些的脸,又道:车上也算有点位置,不过明日到了城镇,便不要再与我们同行了。 这是他给凌祉最后的通牒。 仿佛也是下给自己最后的通牒。 凌祉脸上笑意牵扯了伤口,他却一丝疼痛都不知。 他没有挤进车厢,和顾铮二人在一起。 反而坐在了萧云谏身侧,陪他纵着马。 萧云谏瞥他一眼,道:那我便进去休憩了。 凌祉眼眸一垂:你便不怕我将这马车,再次赶回都城去? 萧云谏拍了拍唇颊,眼中也带了些许困意:你会吗? 我不会。凌祉深深地看着他的双眸,情真意切地道。 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皆不会。 他再也不会背叛萧云谏,再也不会对萧云谏半分不好了。 纵使萧云谏言说,只让他随到下个城镇。 他也会有旁的法子,赖在萧云谏的身侧。 萧云谏终是没有回到车厢里睡,只是环着手臂倚着车厢。 他睡得并不深,只是阖着双眸闭目养神。 凌祉余光瞥见他的睡颜 他的面庞洁白如美玉,眉眼工整得就像是一副水墨画。 浓淡适中、岁月静好。 眼角下猩红色的泪痣恰如其分地点缀了他一张容和的脸。 为其平添了几分妩媚风情。 可那只有八分像是自己回忆中的阿谏。 他的目光勾勒着萧云谏的一张脸,将他的轮廓模样完完整整地刻在了心底。 你在看什么?萧云谏仍是闭着眼睛,却直直地戳中了凌祉。 凌祉虔诚地道:看你。 倒是直白。 萧云谏心中暗道一句。 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罢了。他呵了一声,微微换了下姿势,若是想看美人,你倒不如寻个镜子,瞧瞧自己。 凌祉仍是执拗地道:这不一样。 萧云谏眯着眼睛,指尖在自己脸颊轻磕了两下。 缓而,又道:是不大一样。毕竟这张脸,你也是记了数百年的。 凌祉一滞,久不能言语。 萧云谏总能寻到那最合宜的语句,恰巧将他深埋心底,最不愿直面的事情挑出来,又扔在地上,赤/裸裸地展示给他看。 他长长叹息,却是仍噙着笑意:是。但是如今我搁在心底的人,是从前救我一命的恩人,是无上仙门的师侄,是现下坐在面前的风神。 萧云谏骤然睁开了眼睛。 他心顿了一瞬,身上却有些发寒。 好似这还是重逢之后,凌祉第一次这般直白地言说自己心底的欲/望。 说得是 全部的他。 凌祉就这般情真意切地说道,目光却是偏颇了一隅。 他不敢逼萧云谏,更怕逼萧云谏。 他唯恐会将萧云谏推得更远。 战战兢兢的藏着掖着。 如今虽是说了出口,可却又多了几分胆怯。 分卷(42) 不敢听萧云谏的答复,不敢看萧云谏那双澄澈的眼眸。 也许说出来的便又是剜心的话语。 看见的亦是满目的厌恶。 他不再言语,萧云谏更是不会回复。 天边蒙蒙擦亮,一轮红日自远山跃出。 薄薄的雾气将这树林与山峰化作一体,美轮美奂地搁在眼前。 凌祉停下了马车,萧云谏也下车伸展了躯体。 乳母将顾铮唤醒,给他喂了一点水和干粮。 真美。萧云谏眺向远方,日后,可能也见不到姜国这般的美景了。 乳母给顾铮沾了沾唇角,笑道:怎会,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况且陛下拥有了所有实权,姜国亦会收复所有失地。 萧云谏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只有他与凌祉方才知晓,此话说的是,姜国只梦中存一世罢了。 修整过后,便有继续前行。 终是赶在晌午之前,抵达了一座名唤鱼乐的小镇。 顾傲霜所予的金锭子,如今派上了用场。 他们不敢整块的用,已是凿了几块分成散碎的,当做自己的餐费旅钱。 可即便如此,仍是叫鱼乐镇上的人们震惊良久。 客栈的小二端着菜,颤颤巍巍地接了餐费与打赏,忙不迭地道:客、客官,不必这么多的! 萧云谏一笑,只道:麻烦了,再帮我们寻三间客房。 小二这才应声去做,又跑去和掌柜嘀嘀咕咕地耳语了许久。 凌祉面色凝重,将他们的包裹抱在了怀中,轻声道:如今财已外露,恐生祸端。 乳母听罢,也是惶恐。 独萧云谏一人道:我瞧着,应当不是坏人。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桌上又多添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小二挠挠头:客官,那钱还是给得多了些,我们掌柜便做主,给您又做了两道菜。还有,您也要小心些,莫要让有心之人瞧见了。我们鱼乐镇虽是民风质朴,可旁的地方却不一定了。 萧云谏笑着点点头:多谢。 他将筷子平齐,为顾铮的碟中夹了些许菜,又道:快些尝尝吧。 待吃饱喝足,众人皆是有些困顿。 昨日一天一夜的担惊受怕,让所有人都身心俱疲。 要了热水浴桶后,萧云谏转身上了楼。 他直言道:铮儿还是先随我同住吧,总是心安些。 乳母也应声。 凌祉更是无异议。 等热水来了,他将顾铮扒光搁进水里。 顾铮咯咯地笑着,还同萧云谏打起了水仗。 只是哄他睡觉之时,他却是睁着眼睛问道:舅舅,那我以后,见不到母皇了吗? 只这一句,萧云谏的情绪却是如崩塌的山石,无助地滚落、重击。 是啊,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母皇了。 他抿着嘴,轻轻地替顾铮掖好被角。 红着眼眶拍着他入眠。 等顾铮的呼吸开始变得绵长起来,他却是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侧的窗户,趴在上面若有所思。 窗外正对着的是一条小溪,潺潺流水声叫他的心宁静了许多。 他从未想过,他进到这个梦境中 竟有一天会出不去。 会要养育着扶英梦中的孩子,看他长大。 会再和凌祉困在一起数十年。 他用衣角蹭了蹭眼角,方才吹进了沙子。 才会听罢顾铮的话后,这般难受。 其实不论是姜国,还是这鱼乐镇,皆是世外桃源。 方才饭后,小二还拎了一定长斗笠来,说是要给凌祉。 他憨厚地挠挠头:客官,我不是说您生的怎样,只是我怕您会有些旁的担忧。 处处为他们所想。 便只是因为他们多给了一丁点的钱财。 萧云谏撑着下颌,望着小溪中漂浮着的莲花灯。 留在这里也是不错。 他轻声叹道,只是这里离都城近了几分。 不过,也许旁人更会思索,他们并不敢留在此处。 他心底里敲定了注意,面容上便多了几分笑意。 只余下一项,他如何撇了凌祉去? 乳母住在他的对面,而右侧却是凌祉的房间。 他刚瞥了一眼,就听吱呀一声 正巧与推窗探头的凌祉,四目相接。 他几分窘然,却立即僵了脸上笑意。 凌祉却是多了惊喜,可遮遮掩掩的,只问:你可想好,在这鱼乐镇停上多久? 萧云谏听着这莫名的问句,心中却顿时有了主意。 他缓缓地胡诌道:兴许两三日。我想着,需得让铮儿休息好些,再换个宽敞的马车,备些路上干粮。再往南去,又不知路程如何了。 他刻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于凌祉,便是故意要将这信息都塞给凌祉。 言罢,他却是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喃喃道:我怎得全说了出来? 凌祉颔首,又道:那我 萧云谏倏地勉强笑了一下: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他没一丝犹豫,哐当一声便合上了窗户。 好似真的是在懊恼自己方才所说的话语一般。 只他背过身去,却是笑得像是一只偷腥的猫儿。 就是他再为凌祉设上一局,他会不会第三次掉入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多写了点!就多更一点吧 困死了,昨儿也没写小剧场 小剧场: 萧云谏:我再来一坑,看看凌祉掉不掉的进去。 凌祉一脚踩空,啪叽咚,掉了下去。 萧云谏摸摸下巴:看起来多少次,他还是会掉进去啊! 感谢在2021070320:19:15~2021070420: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4777620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离开 几人在鱼乐镇住了几日,也算是休整得宜。 萧云谏也并没有闲着,几日来也为他们做了些许衣物,备了干粮。 马车更是用着顾傲霜给的金子,换了辆宽敞舒适的。 虽是凌祉将全部的钱财都给了他,可他到底也要和凌祉分开,还是劈了一半予他。 甚至于,还似有意无意地提点着凌祉,让他也去备上马匹,好能赶上他们的步伐。 凌祉心中几分疑虑,可思索片刻之后,却是了然。 萧云谏哪里是想让他同自己一起,不过想要甩开自己罢了。 他却也甘之如饴。 萧云谏做了什么,他便应着什么。 三日之后,萧云谏备好了许许多多的干粮与衣物。 厚厚的包裹都堆上了车,倒是将乳母和顾铮挤得没有太多地方坐了。 仿若这一趟当真是远之又远。 天还未亮,他便带着顾铮与乳母上了宽敞柔软的马车,将二人安置好。 二人皆是不知萧云谏的计划,还真的以为他们要一路向南而去。 顾铮去了之前几分想念母亲的惆怅,反而换上了一副要出远门的期许。 萧云谏未曾告知他真相,只是同他说道:铮儿,舅舅要带你去走遍这姜国的大江南北,陪你游山玩水,看看皇宫外面的景色,可好? 顾铮哪里知道萧云谏语中何意。 但却使劲儿点了点头,小首和萧云谏碰了拳,乐呵呵地道:好! 萧云谏给顾铮戴上了一顶虎头帽子,和小二结清了钱款。 小二忙不迭地还了一些回来,说道:用不得这般多的客官。对了,您那位同伴,不一起前行吗? 不了。萧云谏勾唇一笑,他抬头望向凌祉房间位置,心中几分轻松。 他一抱拳,又道:他不与我同路。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他翻身上了马车,一扬鞭子,马蹄便踏着尘土而起。 凌祉听着马声嘶鸣,翻身下了床。 他慢慢地戴好斗笠,将轻纱放下,遮挡住自己已是愈合但仍丑陋的半张脸。 将本就没有多少的包裹背负在身上。 他立在楼梯之上良久,方才探出头去。 却是叫小二吓了一跳:客官,你可当真走路半点声响都没有。 凌祉微微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他听萧云谏马车的车辙声减弱,方才出了门,翻身上马。 他亦是不慌不忙,保持在自己能跟在萧云谏身后的位置。 能听见他一路上的行进痕迹。 萧云谏依旧缓慢又平稳地纵着马车。 乳母抱着正高高兴兴玩耍布娃娃的顾铮,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后瞧了瞧。 她叹了口气,说道:这回凌大人,是真的不会再跟上咱们了吧。 那不正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萧云谏说道,随首又递了水囊进去。 乳母照顾顾铮喝下,有些惆怅道:云谏,那凌大人是您的上司,也是从前北司帮过陛下,又替您吃过毒药。我虽不知其中缘故,可总觉得您二人不至如此。 还有那日,凌大人的脸又是怎得一回事? 萧云谏稍作拽住了缰绳,马蹄子拨弄了两下林间小路,险些要直接停下来。 他深深地道:有些事,若是说与你听了,你会更为惶恐。如今离开他,对我们皆好。麻烦您,只要照顾好铮儿便可。 乳母应了声,也没再问询。 她在宫中侵染多年,也是人精一般的存在。 自是不会在明晃晃地再将自己的疑虑表达出来了。 萧云谏入此林子的时候,就已经同小二打探好了。 这林内有些弯弯绕绕、雾气滋生,若是没有熟人领着,便是极其容易让人迷失。 他便就将又预备好的第二辆马车,拴在在了林子的入口不远处。 他还聘了一人,专门替他司着这辆马车。 眼见看到了马车,他拉紧了缰绳,对乳母说道:把铮儿抱下来吧。 乳母几分诧异:这是? 我们换一辆马车,再回鱼乐镇去。萧云谏如是说道,顺首接过了顾铮,先将他搁在了新马车上。 他又是要乳母将衣物都取下,备的吃食却是搁在现在这辆马车上了。 乳母见他语调坚定,动作又迅速。 虽是心中不解,可没有多问,赶忙抱着顾铮上了车,不愿给萧云谏拖后腿。 他对着车夫说道:麻烦您,咱们回鱼乐镇去。一路上不管遇到何事,都不必掉头。 待一切都安排妥帖,萧云谏却是取下挽发的簪子,一下子就刺在了先头那匹马的臀上。 马儿吃痛,立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往前奔去。 他掀起了一阵尘土,萧云谏只来得及用袖口替顾铮遮掩,自己却是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顾铮伸出小首替他拍了拍,奶声奶气地道:舅舅,不咳嗽了。 萧云谏嗯了一声,坐进马车,和乳母二人挤在一处。 马车吱呀地往着回鱼乐镇的方向而去 微风掀起帘子,萧云谏恰好瞧见了凌祉策马往着林子深处而去。 那里雾气横生,即便凌祉能追上自己空置的马车。 要想出来,恐怕也要在里面绕些时日。 再者说,那马受了惊吓,自会撒开蹄子钻进林间小路中,叫凌祉觉察不到踪迹。 凌祉定会以为自己当真想着南方而去,即便是钻出了林子,也不会折返回鱼乐镇去。 他眼眸一垂。 若是凌祉寻到那匹马,车上的那些个吃食,足够撑到凌祉从迷雾中出来了。 马车折返回鱼乐镇后,萧云谏唤他停在一处三进的院子前头。 结清了地契、房契,萧云谏抱着顾铮说道:往后,此处便是我们的新家了。 凌祉本是纵马跟在他们马车之后,缓缓而行。 因着顾铮的缘故,萧云谏走的也并不快。 他亦晓得,萧云谏知悉他就跟在后面。 只是乍闻马蹄、嘶鸣声,凌祉心里立马被吊了起来。 阿谏!他呼呵出声,策马急速跟了上去。 他脑子中一片空洞,根本来不及做过多的思索。 便是纵马与一辆小小的马车擦肩而过。 尘土飞扬中,凌祉却是陡然察觉了不对,拉紧了缰绳。 他停下了马蹄,回身过去望向那辆崭新的、从未见过的马车。 那是萧云谏。 他知道的。 他方才又是一叶障目,只因着那马蹄嘶鸣声,以为萧云谏出了什么事情。 可却是忘却了,萧云谏这几日的准备,不就是为了能远离自己吗? 微风吹动叶子刮过他的面颊,恰好触碰到了他的伤口处。 他倒吸了口凉气,想到的却是 那时候,他的阿谏该有多疼。 是他亲首在他额前划下的那道疤痕。 是他自己蠢钝又糊涂! 他那般伤害过阿谏,就算是没了记忆,那恨意也是刻在心底骨头里的吧。 也怪不得,萧云谏从心底里厌烦着自己。 既然在这丛林里绕上几日是他所想,凌祉便也不计后果地随了他的愿。 凌祉望向那迷雾般的树林,直直地纵马跃了进去。 萧云谏将顾傲霜留下的钱财,藏进了院子深处。 而用了陆扶英予他的银票,置办了院中服侍的奴仆。 顾铮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便是乳母都只会照顾小皇子罢了。 他让了正房给二人,自己挑了清凉些的东厢。 西厢他便留着,说作客房。 忙忙碌碌安排了几日下来,萧云谏却是许久未见凌祉的身影了。 乳母不敢问,便教了顾铮去问。 于是顾铮抱住了萧云谏的腿,问道:舅舅,那个高高瘦瘦又不好看的伯伯去哪里了?萧云谏一怔,却是很快了然顾铮问的是凌祉。 分卷(43) 只是他还不好看? 凌祉那一张脸,便是天上地下地去寻,恐怕也找不到更多胜一筹的了吧? 顾铮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从前好看,现在不好看了。 他小小的身子打了个哆嗦,又道:现在好恐怖! 萧云谏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他不与我们在一处了。快去自己玩会儿吧,咱们今天不念书了。 顾铮得了特赦,哪里还顾得上乳母教他的话语。 和仆从拿了风筝,便满院子地奔跑着。 萧云谏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稍带凉气的晚风,好似吹走了盛夏的燥热。 早秋的寒意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立马扬声道:帮铮儿添件衣物。 乳母忙不迭地回了房间,取出外衫替顾铮披上。 待她回去之时,萧云谏却是唤住了她:方才,是你让铮儿如此问的? 乳母被戳了心事,也只得坐于他的面前,颔首说道:是。只是有些忧虑,凌大人毕竟伤口还未愈合。虽是天气转凉,可到底暑汗加之迷雾,容易叫他伤口溃烂。 萧云谏把玩在指尖的茶盏,啪嗒一声掉落在了石桌之上。 倒是没碎。 他垂下黝黑的眼眸,说道:凌祉,不至于那般蠢钝。 他估摸着,凌祉早便出了迷雾丛林,奔着南方而去。 凌祉恐怕也还想留着那一条命,和自己再相见。 又怎会叫伤口溃烂,夺去他的寿数? 萧云谏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说道:这几日连日奔波,我却也有些困顿了。夜间将院门锁好。天凉了些,注意小少爷的被褥。 他一一嘱咐着,叫家中奴仆们耳朵已听出了茧。 见萧云谏回房,他们将乳母围在正中,你一句我一句地问道: 乳母,你们到底从何处而来?怎么瞧着舅老爷和小少爷,生得并不是很像?不是皆言外甥肖舅吗? 您方才说的那位凌大人,又是何许人物?好似那北司因为疏忽职守,死了个凌大人呢! 咱们这位舅老爷什么习性啊,感觉平日里也傲气骄矜的,不爱搭理人的模样。 乳母被他们吵得脑仁一团乱糟糟,只道:舅老爷是好人! 萧云谏五感优异,更是听得吵闹,又推了房门说道:便是无事可做吗?我的外甥长得不似我,难不成像是你们中的哪一位?若是再嚼舌根、议论主人家事,明日通通都给我滚回人牙子处,我倒要看看谁还肯要你们! 众人一哄而散,只又听闻一句:他姓林,哪是姓凌,与那北司的凌大人,亦是毫无干系。 乳母方才想要开口言说些什么,他却又是补了一句:若是让人知他真实身份,我们更为麻烦! 乳母应了声是,话锋一转却是道:从前在宫那深宅大院中的时候,我只懂得如何照顾铮儿,如今我却是要多学些后宅的管理之术了。 末了,她又道:方才想同您所言,只此而已。 萧云谏本是勉强挤出的笑意一滞,面上几分赧色。 他额了一声,摆摆首道:好,麻烦了,我尚也不懂此术。 他当真不懂。 在停云殿时,有炎重羽为他瞻前顾后。 在无上仙门时,他亦是有凌祉。 萧云谏将门一合,仰面躺在床上。 他看着这雕刻山水的床榻,逐渐沉沉睡了过去。 夜色沉沉,凌祉一人走在从迷雾丛林回到鱼乐镇的路上。 他的马匹不见了,身上虽是脏了许多,可瞧着也并无什么伤痕。 月亮高悬,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又有些虚无。 微风将他的斗笠吹起一些,露出那翻开的伤疤,已是有些结痂。 他敲响了先前投宿的那家客栈,小二带着惊异与不解迎了他进去。 他说道:多谢。 继而又道:明日可否再帮我一个小忙? 小二立马答道:您说。 帮我瞧瞧,这鱼乐镇上,近日可有哪处稍大些的院子售出了。 凌祉勾唇浅笑,笑意却是未达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云谏:你又要搞事情? 凌祉:不敢 萧云谏:那你要干屁! 凌祉:想看看你 萧云谏:看吧,和画里长得一样吧。 凌祉:qaq 感谢在2021070420:47:17~2021070520:5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是司机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鬼宅 半夜下了雨。 倾盆大雨浇在房檐上,噼啪滴答的声音,吵得萧云谏一夜不得安眠。 中途偶然转醒,却是心中慌乱。 久久不能再入眠。 他撑了油纸伞,自小厨房的拐角处寻到一坛好酒。 又自顾自地打了一盆井水,将酒坛埋了进去,以冰凉酒水。。 他坐在廊下,没拿酒盏,就着酒坛猛地灌了一大口。 清冽又冰凉的酒水下了肚,叫他不仅打了个寒颤。 还余下许多滚动过他的喉结,沿着他的脖颈处落在锁骨之上,又顺着滑进了衣角。 冰凉的触感,愈发得叫他清醒起来。 院内静悄悄的,蝉鸣已经随着秋风而去,唯独留下这雨打芭蕉的响动。 他好像比之前更爱喝酒了许多,只不过他酒量倒好,更不会醉着。 灌了一整坛下肚,他似乎刻意又有些昏昏欲睡。 脚下有些虚浮地回了床榻,将酒坛子搁在一旁便歪倒在了枕上。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揉了揉眼睛,掀开了锦被。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却听外面吵吵闹闹的,似乎是乳母和仆从们在陪着顾铮嬉闹。 萧云谏甫一推开门,就见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皆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顾铮虎头虎脑地道:舅舅懒懒! 萧云谏便快步走过去,伸手揉了一下他的颅顶,说道:铮儿真勤劳,今日便多学几个字吧。 顾铮脸颊一鼓,险些要落下泪来。 萧云谏笑着又道:我今日出去一趟,不知何时归。若是饭菜有剩余便替我留着,若是没有,便也不必在意。 他出了院子,去往的却是驿站。 如今他带着顾铮安定了下来,如何也是要让陆扶英知道一番的。 他们早便达成了共识,用着的是采夕那个不知死活的表兄名头。 信件也寄入采夕自己在宫外置办的宅子里头,待她自行看过又烧毁后,再告知陆扶英。 他怀中揣了一封昨夜便写好的信件。 驿站的官差展开瞧了瞧,又搁回了他装好的信封当中。 萧云谏似是三步一回头地望着那封信,不住地嘱咐道:麻烦了。 官差摆摆手,让他快些离去:放心吧,我们向来不会出差错。 可等他走后,却是又将信件拆开,展开读与同僚听: 采夕表妹,见字如晤。思念如絮,望飘于你身侧。 兄已于鱼乐镇定居。待吾考取功名,定聘汝为妻。 望汝安康。兄,骁字。 他念完,抖了抖身体,又道:好酸,啧! 言罢,又是和同僚耻笑过后,将信件封好。 萧云谏已是走出了驿站,耳朵一动。 却是知晓,他这封信应当会无恙了。 也亏得采夕当真有个不知死活的表兄,名字中还带了与自己相似的字。 天色正好,秋高气爽。 并不那般黏腻燥热的气息,让他的心绪都愉悦了几分。 正午并甚摆摊的商贩,恐是嫌弃太热,亦或家中煮了热汤热菜地吃上几口。 竟显得这鱼乐镇上有些空荡,街上也没什么人在。 萧云谏肚子咕噜一声,却也有些饿了。 他疾步往家中走去,心中几分期许能赶得上午饭。 途中还闻到了一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糕点铺,没忍住尝了一嘴后。 包了许多拿回去给顾铮食。 甫一过了转角,他步上自家宅院所在的朱雀街,便听一群孩童们团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你听说了吗?那朱雀街最近可是热闹得紧!竟是两户人家的空置院子,都卖了出去。 怎么没听闻,不过一户高门阔院,一户却是却是鬼宅!对啊对啊,那个鬼宅空置了八年了,竟然能卖出去!不过我还听说,那买鬼宅之人,长得比鬼魅还要可怖,一面是天仙,而另一面却是恶鬼一般。 哇,这般骇人。不过你所言的天仙与恶鬼,到底是何模样? 咦,只不过突然思索到,我却也不清楚了 萧云谏知这梦境当中,并没有那些个神鬼传说。 只他们言说的,便是自己用脚趾猜测。 也是凌祉。 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笑道:小朋友,那鬼宅在何处? 孩童们被他吓了一跳,又瞧是位漂亮人,便七嘴八舌地替他指着路。 最后干脆扯着他的衣袖,要领他过去。 他摆摆手,立马笑道:不必了。我已知晓了,那鬼宅就在朱雀街的尽头。多谢,这糕点你们拿去吧。 他晃悠着到了那朱雀街近乎尽头的位置。 那是一条死胡同,似乎还有些阵阵腐败的气息传来。 萧云谏掩着口鼻错后了一步,望向那传闻中的鬼宅,如今凌祉的住所。 低矮的房檐仿若压得人喘不上来气,门口蹲着的石狮子,也缺了手脚、眼睛。 就连微风刮过大门,都仿佛下一瞬便会掉下的吱呀作响。 这般地方,如何能真的住人? 凌祉那般如谪仙人的人,从前最是在意此事的。 便是无境峰上的竹子,每一根都要经过他的筛选。 他又怎得肯真的住下这脏乱破旧的屋子呢? 萧云谏倏地想起方才他问那些个孩童:你们可知那人,为何会择了那处鬼宅?还非要买下? 几位孩童你看看我又我看看你,终是推了一个出来,说道:我听阿娘言说,是因着他爱的人住在这朱雀街上,而这附近,唯独只剩下这一间鬼宅了。 萧云谏应了一声,心中百感交织。 有心塞、有不解,亦有稍稍点点的惧怕。 凌祉这般暗自跟着他,察觉到他并不是向着南方而去。 而又没有再在自己的面前现眼,却是叫人捉摸不透。 他微微打了个冷战,凌祉这般聪慧 会不会一早便瞧了出来,他根本没有失忆。 不过一切都是自己伪装出来的? 萧云谏回过神来,眯起眼睛又看向那座鬼宅。 垂下的槐树枝轻飘飘地搭在低矮的院墙之上,一进的院落成了回字形,将此树恰好圈在其中。 恰有一阵寒风刮来,他忙不迭地禁了衣衫。 也刚巧未曾留意那院中的脚步之上。 他只闻吱呀一声,破旧的院门被拉开。 晃悠了几下,仿若还要落下灰尘来。 凌祉自内而出,只虚掩上了门。 萧云谏来不及离开,只得侧身先藏进两户人家的墙壁间隔中。 那缝隙狭窄,若非不是他的瘦削,根本藏不进去。 凌祉似也没什么急事,只缓步到了街角处。 那里正正巧巧是萧云谏的新宅。 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笑意。 那般温柔的触目,一直停留在院门之上。 萧云谏挤在缝隙中难受得紧。 素色的衣衫也被土砾泥渍所污,更令他难以接受。 他咧咧嘴,此刻倒是恨不得凌祉莫要再犹豫,快些去敲响他的院门。 他也好早些解脱。 可谁曾想,凌祉不过多瞧了几眼,便转过了身去。 恰逢家中有仆从开了院门,见他那未曾毁容的半张脸一闪而过,眼中几分惊艳。 仆从问道:您是? 凌祉只道:路过。不过瞧你们高门阔院,好不热闹,便多瞧了几眼。 他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尽头而去。 萧云谏仍挤在那狭小的缝隙中,左右看不真切,他便也歇了一口气。 他当真没想到,凌祉不会去寻他。 方才他脑中已过了无数的思绪,琢磨着如何搪塞过去。 可却未曾想到,如今凌祉竟真的不去再叨扰自己的生活了。 萧云谏呵了一声,这不便是他所求吗? 他的周身也落下了几分舒心,倒是比那时候救活了顾铮还要欣喜几分。 险些要哼出声来。 他听着凌祉的脚步声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鬼宅外,吱呀一声推开房门而进去。 终是回首探头,瞄了一眼。 凌祉回去了。 他从缝隙中钻出,舒展了一下筋骨。 闲庭阔步般地回了自己宅院,恰巧错过了凌祉站在门扉处,深深看他的那一眼。 哼着小曲进了门,乳母瞧他一身污渍,忙不迭地问道:这是怎得回事? 萧云谏垂头一看,却满不在意地道:路上不小心沾到的,不妨事。 乳母略显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今日出行所为何事?瞧您满脸喜气。 有吗?萧云谏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兴许有吧,天大的好事。 那时候在九重天上,他重逢凌祉的时候。 他心中却也有过几丝波澜,就像是几块石头落入水中,涟漪交叠在一起驶向岸边。 可如今与凌祉再多纠缠,他却忽觉自己当真想要放下了。 他不在乎了。 如今知晓凌祉有了分寸,不再日日相缠。 分卷(44) 他竟是半分失落皆无,只觉得胸中舒畅。 他回了房间换下衣衫,将脏衣服直接裹着扔了出去。 不要便是不要了,本就没什么可留恋的。 两年一晃而逝。 顾铮如同一棵小柳树般,抽条伸枝,高了许多。 他逐渐明了自己恐怕再也见不到母亲,便也不像是从前那般哭闹非要找娘亲。 如今倒像是个小大人一般,自己分了房间睡,不必有旁人来伺候。 凌祉却是最叫他匪夷所思的了。 从前那般日日相随,如今却也是搁置了。 若非瞧见他每次不小心撞见自己时候,那一双灼灼桃花眼。 他却是有几分疑虑,可是凌祉也全然放下了? 凌祉如今倒是真真成了他们和平共处的邻居。 他虽是鲜少出门,可毕竟同住朱雀街上,却是时常能打个照面的。 萧云谏每每瞧见他,便觉得他揣了一肚子的话语要同自己言说。 可到头来,却又生生咽了回去,不想平白惹自己腻烦。 倒是他这般行径,反而引得萧云谏几分于心不忍。 眼瞧着顾铮已到了该开蒙的时候。 自己虽是有那九重天上停云殿中半柜子的书海知识,却不能教顾铮修习武艺。 凌祉虽是大多时候用的灵力,可到底无上仙门的剑招未忘。 萧云谏在乳母好说歹说地相劝下,方才端了一碟精致的点心,敲响了鬼宅的门。 那院门仍是风一吹便要鬼叫般的姿态,叫他不禁咧咧嘴,抽回了手。 凌祉不过一瞬便展开了门扉 他半张脸是倾国姿态,剩下半张虽是好了皮肉,可仍歪歪扭扭地堆在面颊上。 让人看得十分难受。 他眼底欣喜仿若要冲破牢笼,呼喊着告知萧云谏。 可他却忍住了自己心底如擂鼓般的悸动,问道:你怎得来了? 这话听于萧云谏耳中,却成了他上赶着来瞧凌祉了。 眼眸一斜,他便说道:也是闲来无事,家中多做了几盘点心。新拿的样子,先让你尝尝。 便是将他只当做一个试吃之人罢了。 凌祉也未曾含糊,便用纤长而又分明的指尖,从碟子中夹了一块放于口中。 似是细细品味后,道:味道很不错,想来顾铮应当爱用。 他既提及了顾铮,萧云谏便顺势而说:今日我来是为了 萧云谏话还未曾说完,便听外面熙熙攘攘。 大家皆是高呵道:承蒙女皇天恩,愿天佑我姜国,天佑新诞皇子! 萧云谏心中立马咯噔一下,盘子瞬间落地,散碎了一地。 他有些惊异又无意识地扯住了一旁的物件儿,喃喃问道:又有皇子?那是穆恕戎吗? 可除却穆恕戎,又有何旁人呢? 萧云谏立马反身回家,却是依旧没注意到自己手中还攀扯着什么 便是回家也没撒开手。 乳母开门也去听此事,正巧瞧见了有些火急火燎的萧云谏。 她张大了嘴巴,惶惶道:您、您怎得将凌拽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谏真的,都整出心理阴影来了快 哈哈哈哈哈!结果还把人提溜回来了 阿谏:我都干了啥蠢事啊qaq 小剧场: 萧云谏:快乐地唱起歌~唱的什么歌~凌祉不打扰我的歌~ 凌祉:默默弹琴和个声吧。 第53章 木剑 萧云谏垂头往自己手边看去。 那里扯着的,是一截素白色的袖子。 宽大的袖口,依稀瞧着的就是凌祉平日会穿的模样。 目光上扬,便是凌祉掩下那几分诧异,刻意维持着平静地面庞。 萧云谏忙不迭地撒开了手,脚步后错了两步。 他几分慌乱地道:方才当真对不住,只是听了这般消息,一时间令我有些 不知所措? 凌祉倏地开口。 他已是许久未曾与萧云谏攀谈了。 如今却是萧云谏起的头,萧云谏拉的他。 他可是能再进一步? 可又瞧着萧云谏那错后一步的楚河汉界。 他抿着嘴,心中又是了然。 他若是不能正视自己如今的位置,便会使这两年来做的所有努力。 皆化作泡影。 他长叹一番,只道:是我不知所措了。 街角又是传来喜讯,似是有官衙挨家挨户地发着喜糖。 众人皆是一片祥景象。 只这朱雀街萧家府上,却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做如何言论。 萧云谏看了一眼站定在门口的凌祉,皱皱眉头,仍是说道:先进来吧,总站在此倒是叫旁人查出不对劲儿了。 这是凌祉第一次入了萧府。 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庭院中支着一棵葡萄架。 来往仆从安然自得,却又井然有序,打眼瞧上去便是主家调/教得好的缘故。 未等萧云谏开口,仆从便搬来了舅甥二人自己用藤编的矮椅。 萧云谏瞥了一眼,却终是没有出言驳斥。 凌祉甫一落座,还未开口,便听外面敲门声起。 驿站官差扬声说道:公子,您那位亲亲表妹,又来信了! 萧云谏给乳母使了个眼色,她立马迎了门去,取回了信件。 又是分了一丁点的散碎银子给官差,也亏他隔三差五就乐意来萧家送信。 萧云谏接过信件。 那上面用米糊封的胶痕瞧着依旧规整新鲜,并没有被拆开又重新封上过。 信封的题字亦是萧云谏熟悉的模样 是陆扶英亲手所书的信件。 他撕开信封,将薄如蝉翼般的信纸抽了出来,轻声念道: 亲亲表哥,见字如晤。虽久未联系,可妹心甚思。 近日多事,只字片语而不能言,望与汝相见。 都城郊外十里坡上有八角亭,三日后此处相会。 妹,英字。 萧云谏皱了皱眉头。 凌祉高挑的身子蜷缩在低矮的藤椅上面,腿折在一处,不知该往何处去伸。 一时窘迫间,便听那亲亲表妹的话语。 倒是忘却了自己的腿还不知该摆到哪处去。 他的心又是如同被一双手紧紧攥住,任圆任扁地被无形捏了个遍。 酸涩烧得整个胸腔难受。 他以为两年沉淀,他应当对此般事能多几分淡然。 可他却忘却了,从前三百年都没有淡忘的事情。 如今怎又会不一致刻骨铭心地烙成了他的枷锁? 只多了几句,他便听见了那个英字。 好似从前自己从未在意过陆扶英与萧云谏之间的弯弯绕绕。 如今想来,那会天后还言说要将扶英公主许配给萧云谏。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叹道:是陆扶英? 萧云谏瞥他一眼,却没先回了他的问句。 只是将信纸一团,递给乳母说道:烧了吧,麻烦看着它燃烧殆尽,便是一丝灰尘粉末都不要留下,就如往常那般。 乳母从善如流地接过信纸,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信就算是在萧府上,亦是只过二人的手。 不敢再叫旁人触碰。 就连方才念出,亦是声音细若蚊蝇般。 除却凌祉,这梦中的常人便是听不见的。 萧云谏一晃神,他这般久了,都忘却凌祉的五感也同他一般异于常人了。 他点点头,面色却有几分犹豫。 你可要赴约?凌祉低声问道。 如今没了什么劳什子的静音诀、隔音罩的,倒也有些不方便极了。 凌祉目不转睛地看向萧云谏。 他已是许久未曾这般坐下,萧云谏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萧云谏几分神不守舍,并没有在意身侧之人是谁,亦或又说了些什么。 他总觉得那信件有哪处不对,可奈何翻过身去问乳母之时。 已是成了一抔尘土。 他叹了口气,仰面躺倒在自己的最爱的摇椅之上。 椅子晃了两下,他方才偏头直视着凌祉的目光,道:此刻,我才说一句许久未见,可是有些晚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目,萧云谏抬手用手背遮了遮。 他生得极白,便是凌祉这般玉雕般的人都及不上。 光晕透过他的手掌,却是透光了一般。 什么都遮挡不住。 萧云谏有几分泄气。 凌祉环顾四周,却见木口放着一柄深色的油纸伞。 他快步走到伞前,取了伞,又在萧云谏的面前撑开。 他道:虽是作用不大,可倒也能少几分这直晒的阳光。 萧云谏抬眸扫了他一眼,却是自行起了身。 他拖拽着自己那张扔在晃悠着的躺椅,到了葡萄藤下的阴凉处。 又一头歪了上去。 倒是把凌祉窘迫地晾在原地,好不尴尬。 萧云谏并无恶语相向,竟是解释道:不吃旁人恩惠,才能独善其身。 他朝着仆从努努嘴,示意其给凌祉也搬来了藤椅,搁在葡萄架下的阴凉中。 他不在乎,便也不在意同凌祉多说一句、多解释一番。 顾铮刚写完萧云谏给他布置的几本抄写,得了乳母应允之后便出了房间。 他如同一丸弹弓一般,一头栽进萧云谏的怀中。 撒了半晌的娇,他方才瞧见一旁还有个凌祉在。 顾铮先是犹豫了一瞬,继而又细声细气地道:我记得你。你是那时候,在母母亲的宫中,总是缠着舅舅的人。 萧云谏叹了口气,谁都知晓顾铮什么都记得,只是他自己从来不说罢了。 凌祉弯下腰去,蹲在顾铮的面前,将自己完好无暇的那半张脸展露给了顾铮看。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顾铮仍是一副欢喜的模样。 虽说他记得,可小孩子总是不懂。 萧云谏方才说道:除却方才乍然听闻的喜讯,我却本来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你 凌祉想也未想,便道:好。 好?萧云谏呵了一声,你还未曾听我说,是何事。 何事皆为好。凌祉郑重地说道。 只要萧云谏所言,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去得。 萧云谏啧了一声,把顾铮推到他面前,说道:那便从即日起,传授铮儿些武艺傍身吧。 还未等凌祉言语,顾铮便先跳了起来,欢欣雀跃地道:终于要学武了! 不过,这事倒不急切。 萧云谏仍是有些恍惚那信件中的问题,他细细回忆之后。 却是陡然想起凌祉问的那句:是陆扶英? 英字! 采夕作为那信件应到的去处。 每每写来,即便是陆扶英亲手所书,可落款也总是一个夕字。 这般便是最最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只他信件已烧,叫他再无从查证。 凌祉看他面色,从疑惑到了诧异,又从诧异到了几分凝重。 便知此事兴许大不对劲儿。 他问道:可有我能相助的地方? 萧云谏摇摇头。 凌祉便道:那我便先在院中,为顾铮削上一柄木剑。若是有事,唤我即可。 他受过千万遭打击,如今终是明了何为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依着这距离,现下却又得了萧云谏的好脸色。也算是 适得其所吧。 凌祉在后厨寻到了几块未劈的干柴,量着尺寸大小,刚好能做上两柄小木剑换着用。 他捡了腰间别着的匕首,没两下便削出了一个剑的轮廓。 他抬眼去瞧萧云谏的位置,却见萧云谏撑着下颌,眼神几分涣散,面对着自己。 萧云谏拧着眉头,眸中空洞,不知仍在忧虑些什么。 凌祉摇摇头,又是继续手上的活计。 只是又慢了些、又细了些。 能多看一些。 削下的木头哐当落地,刚好唤醒了萧云谏的沉思。 他打了个激灵,却是瞧见了凌祉认真的身影。 他有些恍惚。 他刚进无上仙门的时候,好似也同如今顾铮的年岁差不多。 那时候,他师父遥天真人正值修为的瓶颈突破期。 闭关的时候,不能关照着自己。 便遣了凌祉这个年岁最小的师弟来照顾。 凌祉从未收过徒弟,自己也是唯独带的一个。 从他入无境峰起,凌祉便是衣食住行一一过问,一丝含糊皆无。 其实想来,那时候他仍是孩童,眼眸虽是有着如今痕迹。 却也未曾长开,三分皆是不像,又何提八分。 思来想去,那时的凌祉,便也是真心地待自己好吧。 不若,他小时候修习用的木剑,怎也会是凌祉亲手雕刻的? 萧云谏兀自摇摇头。 从前的记忆是他先不想要的,如今却又是他自己先怀念的。 他这心软的毛病。 何时才能治个根本。 小木剑的形状已是全然雕琢完毕,刚好合着顾铮的手掌大小。 顾铮急不可待地想要伸手去拿,却被凌祉制止。 他干脆对着萧云谏说道:还有些木刺,需得磨过,涂上层桐油,方得可用。 这话他从前也说过。 萧云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摇椅随着他的离开,而前后摆动了起来。 不消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他缓缓走到凌祉面前,抱过了顾铮说道:铮儿,听舅舅的话先回去,不然伤了手可是不得了。 他说得极顶严重。 叫顾铮害怕地缩回了手,自己跑回了房间中去。 萧云谏瞄见那小木剑的末尾,似乎也磕了什么东西。 分卷(45) 虽是看不清,但他心中却了然。 是一株骄傲的青竹。 是凌祉从前比拟他所用的。 他眼瞅着凌祉这两年拿捏着分寸。 就算是与自己同住在一条街上,却仍是默默不打扰。 萧云谏呵了一声,抬眸看向凌祉,问道:我能,再相信你吗? 凌祉一怔。 手指曲起苍白的指节,紧紧攥住小木剑。 他耷拉着眼皮,目光落在被掩盖住半截的脚尖上。 语调却是极近坚定:我从不会害你。 萧云谏嗤笑一声。 从前害得还少吗? 只他不过一声过后,却又听闻凌祉添了一句:从今往后,我更不会害你。若有违此誓,我定当万劫不复,三魂七魄皆散去,再无转世投胎的可能。 他话音虽是轻巧,可却说出了如万重山般的厚重之感。 萧云谏咧咧嘴,拨下了他起誓的手,说道:倒也不必赌誓的这般严重。 他话锋一转,屏退左右,又是说道:可我却有几分,需得你帮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从前凌祉带孩子的时候,真的头大。 萧云谏出身大族嫡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半点自己都不会干。 他看着小时候像个粉团子一样的萧云谏,从不肯让旁人替了自己。 就是看着喜欢,也不是因为后来那些像不像、替身的缘故。 《凌祉回忆录》 感谢在2021070620:11:40~2021070719:5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衍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赴约 鱼乐镇虽是离着都城并不算十分远。 可他们来时到底也是赶了七八个时辰的路。 就算如今快马加鞭,也得四五个时辰方能赶到。 萧云谏一身墨蓝色的劲装,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掩面。 像极了他方进入梦境之时,那副北司之人的模样打扮。 他一人策骏马疾驰,马蹄抬起又落下,惊起一阵飞沙。 阔别两年的都城,却叫他有些分外想念。 即便是他只在其中生活了一月,大部分时日更是在那朱墙碧瓦的皇宫之中。 可这般,才叫他有股子回了家的感触。 白马跃过了山涧溪流,终是被萧云谏的一声吁唤停在了矮丘之上。 他翻身下了马,将缰绳拴在一旁的树上。 他望下山丘,刚巧就是他们信中约定好的八角亭正对面。 他抬眼望向太阳,时辰刚刚好。 八角亭中早也等了一人。 只是背对着他,叫他看不清楚真切的容貌。 只能看见那女子穿着华丽富贵、珠钗缎裙,身侧也跟着几位婢女替她扇风遮阳。 婢女倒是露出了样貌来,却没有一个是采夕。 萧云谏心下更为笃定,那信一定不是陆扶英寄来的。 只是到底为何人,他却琢磨不清。 他多瞧了一会儿,目光微微偏移,刚巧擦过八角亭后的丛林。 他勾唇一笑,收敛了眉目。 他瞧着那八角亭中的人,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了,下了矮丘。 他脚步停在九尺开外,清清嗓子,唤道:扶英。 他未曾叫陛下,便亦是为了搅乱那人心扉而来。 果不其然,他见那人背对着他的动作似是顿了一下。 萧云谏环着手臂,近了几步,又是唤了一声:扶英? 他猛然间有些恍惚,因着那女子回头间,当真叫他以为瞧见了真真九重天上的扶英公主。 叫他一时诧异,险些要露了怯去。 他稍稍摇头,把这念头甩了出去。 却是皱着眉头道:采涟? 采涟笑意盈盈,粉面桃腮的模样叫人看了我见犹怜。 她站起身来,对着萧云谏行了礼,说道:萧大人,许久未见。没成想你我不过两面之缘,你便记下了我的容颜与讳。 她这话说得有些奇怪。 只萧云谏恍惚间,未曾听得太清楚。 许是在顾府养尊处优久了,采涟生多了几分丰腴白皙。 瞧着倒与萧云谏记忆中的扶英公主,又多了几分出入。 他面容上多了几分诧异与顾虑,见采涟向着自己走来,即刻便道:离我远些!怎会是你? 采涟脸色一淡:大人如何这般怕我,我不过娇弱女子,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萧云谏讥讽一笑:如何不是洪水猛兽?我这般小心掩盖着身份,怎得又被你顾家所知。亦或者说,已是闹得满城皆知? 采涟并不恼怒,只缓缓地解释道:如今只有我与顾郎所知。萧大人尽可放心,此事不为外人道。 萧云谏冷冽的目光扫过采涟与周遭婢女,瞧见婢女的虎口皆有老茧,想来也是日常习武之人。 他便道:此般,才是叫我最最不放心吧? 怎会?采涟用帕子掩唇一笑,顾郎那般深爱女皇陛下,他又如何能做出对陛下不好之事。 她那般刻意的娇俏,更似是从前在九重天上扶英公主对自己的撒娇。 让萧云谏不由得紧锁眉头。 他冷言冷语地道:好好的顾夫人,却是能这般大度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是该说你心胸太过宽广,还是念你可怜。 怎般都好,只是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采涟倒不似是那时候在青鸾殿,面对着陆扶英与顾傲霜哭哭啼啼、可怜兮兮的模样,更多了几分从容不迫。 萧云谏撇撇嘴,又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采涟却是道:萧大人不准备问问,我们是如何得知你们藏身之地的? 萧云谏眼皮一抬:是如何? 采涟朝着一旁的蒲团努了努嘴,示意萧云谏坐下说话。 萧云谏几分斟酌,仍是盘腿坐在了采涟对面。 采涟不慌不忙地替他点着茶,直到奉了一道到他面前,方才道:我这功夫,还是陛下亲传的。大人,您尝尝,可是相近? 萧云谏抿了一口。 陆扶英的点茶他未曾尝过。 可是天界上的扶英公主,却是将他十成十地当了个试茶者。 采涟的茶入口如同泡沫,一抿就在唇齿之间化开。 随即便是入骨的苦味,在他的味蕾之上流转,久不能去。 萧云谏一瞬间皱起了整张面庞。 仿若食到了何等人间疾苦一般。 像。 简直像极了! 他终是明了采涟所言的,那亲手传授的点茶技艺是怎得一回事了。 哪里是如今梦境中的陆扶英,分明是九重天上的扶英公主。 所以这采涟,除却这梦境中二十几年的光景记忆。 多得却是梦神没有洗去的神侍回忆。 见萧云谏将茶盏搁在一旁,采涟这才问道:萧大人,此茶可是合您胃口? 萧云谏一挑眉:那是自然深得扶英公主的真传。 他说的是公主,并非女皇,亦或陛下。 二人算是相视一笑。 采涟屏退了左右,方才又道:先头顾傲霜为着小皇子的死因,非要抢占民居之后。过了一日他便发觉那山居已然人去楼空,他顿觉不对,急忙追踪着那给出的金锭子去向 可那金锭子,我们早已散碎了才用,也不过是用了一星半点而已。萧云谏诧异道。 采涟颔首:便就是那一星半点,亦能寻到蛛丝马迹。从顾府本家给出的金锭子,皆是做了烙印的。虽是瞧着与平常无异,可到底想要仔细查,也是能查出来的。 她一顿,又道:那时候,顾傲霜便觉察到了这在鱼乐镇客栈里头用过金子的人,着实有些不对劲儿。派人微微探查一番,就早已知晓了不对劲儿。 萧云谏更是疑惑:那他又怎得拖了两年,才来寻? 他其实也算得上个好人。采涟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将顾铮的身份暴露出来,亦或者说随便寻个旁的由头将他带回顾府,都是下下之策。前者会让顾铮成为一桩皇室丑闻,而后者 却是将顾铮像个笼中雀一样,关在顾府之中,再也不得出。萧云谏替她接下去了这句话。 一如采涟所说的,顾傲霜即便是从前在遭陷害的那件事上让他厌恶,可到底也是个好人,是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 他陡然思及从前问过陆扶英想要为何。 那时候陆扶英所言的是:河清海晏,日日长安。 如今新的皇子,取亦为晏。 言下之意,何其清晰? 他当真有些读不懂如今的陆扶英了。 只伤感几分,他便叹了口气,问道:那如今,又怎得非要再用陛下的口吻,将我约至此处? 是因为陆晏。采涟无奈道,陆晏便是陛下新生之子,亦是她与穆恕戎之子。 她又娓娓道来:当年陛下聘了穆恕戎为皇夫,顾傲霜本以为这只是缓兵之计,为的只是穆家的势力,毕竟当年陛下还在我们婚宴上对穆恕戎大打出手。却未曾想到,他二人竟是有了结晶。 顾傲霜在家中砸碎了许许多多贵重物件儿,终是决定要与你相见。她一顿,又道,我一早便知晓采夕与你传信,又能模仿着陛下的字迹,用了同样的法子,将你骗到此处相见。 萧云谏放松了稍许,他兀自笑了笑,问道:那那个英字,可是你故意为之? 英字?采涟拨弄了一下发丝,抿嘴笑道,兴许是我弄错了吧。 萧云谏环着手臂,抬眸问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是顾傲霜。采涟道,他想要穆恕戎死,想要顾铮日后继位。至于那个陆晏,既是陛下的子嗣,便往后遣到边陲,做个无实权又永不得回都城的闲散王爷。 萧云谏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其实更想顾铮不要卷入那世俗纷争、皇位斗争之中,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后,随他们一同离开梦境去。 他皱皱眉头:你莫不是忘却了,若是扶英在这梦境中故去,根本轮不到顾铮继位,梦境便会直接破裂? 神君所言,我自是记得。采涟笑道,只是顾傲霜不知,我又无法告知他真相。 萧云谏颔首:倒也如此。只是你所想,是为何? 采涟毕恭毕敬道:神君所想为何,采涟所想便为何。 这是明晃晃地投诚。 萧云谏虽是不知真伪,也不了解采涟到底有没有爱过顾傲霜一分一毫。 如今却只是尽信了。 他抬眸扫过采涟,从靴筒中抽出匕首。 寒光一闪,匕首便横在了采涟脖颈前,他也到了采涟的身后挟持住了她:那便多有得罪了。 神君这是何意?采涟诧异之后,却多了几分平静,身子也配合了萧云谏的动作。 萧云谏道:你不是言说,我所想的便为你所想的吗?如今你便也当我片刻的筹码吧。 那边的婢女也抽出武器对他剑指相向:放开夫人! 采涟却是惶惶落下泪来,滴滴答答地掉在匕首之上:你们快些离开,快些离开!不然他要杀了我的,我好害怕! 几位婢女面面相觑间,却见另一侧有人逼近。 她们本以为是顾家的救兵前来,却见的是另一幅令人诧异的场面 一头戴斗笠之人,长剑横于顾傲霜的脖颈之前。 也正是一副胁迫的模样。 萧云谏忍俊不禁。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又不想写小剧场,但是想了想,还是写吧。 又是凌祉基本上不在的一章,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想他? 小剧场: 萧云谏:好家伙,采涟也是我的人哈! 凌祉:我也是。 萧云谏:?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感谢在2021070719:57:47~2021070820:1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谋划 凌祉桎梏着顾傲霜,听着顾傲霜小心翼翼地讨巧说道:这位大哥,可否看在当年我还予了你许多金锭子的份上,先行放我一条生路? 却是由心笑了笑。 这回,他可算是帮得了萧云谏? 你记得我是谁?凌祉没头脑地问了一句。 顾傲霜快速地答道:自是记得。 那副容貌,谁能忘却。 顾傲霜啧了一声,又道:你那夫人,可好些了 凌祉一怔。 方才想起他说的是萧云谏。 顾傲霜瞧他走神,正欲挣扎逃脱。 却被凌祉抓了个正着。 于是他手上力度用得更大,剑柄便握得更紧。 险些要将顾傲霜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来。 他似是已然忘却了,剑下的这个人,大概率是自己曾经效忠的魔帝。 日后若是回了现实当中,不知还有旁的事会被波及。 可他满不在乎。 只要真真地帮到萧云谏便好。 三日前在鱼乐镇中的葡萄架下 萧云谏问他,自己可能信他。 他发了毒誓,便要为萧云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萧云谏便道:我不知寄来此信之人到底为谁?可是一定不是扶英授意的。一者说,她如今刚诞育小皇子,身子不好,并不得闲能抽空与我联系,更不论出宫见我;二者则是,她借采夕的口吻与我联系,从不用这英字结尾。 分卷(46) 所以他嗤笑一声,虽我不知这冒充之人到底为何,但总归,瞧瞧便知晓了。 凌祉一惊,忙道:你要去? 萧云谏颔首:自是要去。 凌祉忙不迭地制止道:你如今没有防身之术,若是再遇上围追堵截之事,又如何收场? 萧云谏小心翼翼地从放中取出一包药粉,递到凌祉跟前,冷不丁地说道:仔细些,是迷药。 他虽是没有武艺傍身,可到底也不是遇事只会束手就擒的主儿。 自打搬来鱼乐镇,他也是时时刻刻备着,同样也教了乳母那些防身用具怎么使。 不过好在只是未雨绸缪,未曾真的用上。 但却叫他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好用之物。 譬如此日,便能护住自己。 若真有危险,我会屏气,将这迷药先洒向旁人。萧云谏说道。 凌祉深吸了口气,道:信上说的那地方我依稀有些印象。亭子后侧有座矮丘,能叫人看不见你,你却看个全貌。 萧云谏展出一张宣纸来,将纸笔递给凌祉,叫他大致地画出那位置去。 凌祉泼墨几笔,便将都城周遭的地形凭着记忆绘制了出来。 但也只是个大概,毕竟他也未曾在那都城中待过多日。 他又用朱砂在点出了那一点八角亭,在对面的山丘上画下了一个圈:便是这里。 萧云谏吹拂了一下未干的墨,将地图卷了起来。 凌祉又问:应当不止此事? 萧云谏笑了一声:你说得到对。却也还有两事 一为出门期间,让乳母和顾铮也做了和我一样探亲访友的假象,实则叫他们住去你那鬼宅当中,以保障他二人的安全。 二则是我还是需得你埋伏在一旁,帮我窥探全貌。若是有法子,便擒了他们的领导者来做威胁。 也算是,我们手上能拿到一个筹码。只是不知道萧云谏话锋一转,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凌祉不假思索便答道:当然。 一件又算什么。 桩桩件件,他皆能为了萧云谏而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他回过神来,对着顾傲霜轻声说道:多有得罪了,驸马爷。 顾傲霜只觉得声音过分耳熟了些,忙问:这位大哥,你到底是何人?我记得你是那时候,在山居中阻止我的毁容之人可若是你同萧云谏他们在一处,那你是、你是 他并不蠢钝。 自是琢磨着便约莫猜出来了凌祉的身份。 只是他未曾想到 萧云谏活着照顾顾铮于鱼乐镇,这凌祉是在殿前被赐死的。 而今竟也活着! 顾傲霜忙道:凌大人,我 不必多言。凌祉只冷冷说道,引着他便向八角亭的位置而去。 一打眼便撞上了同样胁迫了采涟的萧云谏。 画面倒是有些好看。 只是顾傲霜的脸色实在颓然。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应当多带些侍卫出来的。 凌祉敛下眉目。 便是多带多少,他都要完成萧云谏对他的嘱托。 他悬空的手轻轻捂住腰侧。 那里方才亦是被顾傲霜的护卫所砍,重重地划伤一道。 只是他衣着深色,就算是血迹未凝,仍是瞧不出来。 斗笠将他的面貌遮挡得更是严实。 就连萧云谏直直扫过,都没看出来他的面色因为失血而苍白。 他仍是控制着顾傲霜,将他送到了萧云谏身侧。 此刻,他方才说道:人带来了。 多谢。萧云谏道。 顾傲霜见到萧云谏之时,着实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凌祉这个好好的北司首领,却甘听一个下属之言。 这般深爱,恐不少于自己对陆扶英的感情。 他摇摇头,便又问道:萧大人、凌大人,你们到底想要做甚? 这话,合该是我问你吧?萧云谏一挑眉,将问题又抛了回去,驸马爷今日邀我前来此处,是为了何事? 顾傲霜叹息一番:不过是陛下之事、铮儿之事,我不过一届商人,也没那般的经纶报复,自是守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罢了。 萧云谏抿唇一笑,却是半分也不信。 只是他仍道:若是你当真愿为了他二人好,便应当了了他们心愿,放任他们海阔天空。 顾傲霜垂头丧气许久,再抬眼时,却尽是恨意:你可知,穆恕戎对阿英做了何事?他以为他压得密不透风,我却全然皆知。他、他那般禽兽不如!我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斩于闹市! 他说得义愤填膺,顿了顿,又道:想来,萧大人也是这般觉得吧? 萧云谏本就生得好看,展颜一笑的时候,更是叫人移不开目光。 凌祉险些几分呆住,那副神情却是将他颅内三个不同的萧云谏,化作了一人。 他心中窒息一瞬,只觉得伤口似是有些麻木了。 他不得闲暇去观瞻,只脚步稍作虚浮了两下,却叫谁人都未曾看见。 萧云谏笑了许久,方才说道:既是想做的相同,不若我们寻那八角亭中坐下说话。如今这天气虽是不算热,可日头也毒得很。 顾傲霜挪动了下脖颈,说道:却有此意。 待到了亭内坐下,萧云谏瞧着顾傲霜将所有仆从、侍卫都支开。 方才对凌祉说道:劳烦了,松开他吧。 凌祉这才将剑锋收起,抱剑倚在漆红的柱子上。 采涟又忙前忙后地为他们斟茶,不过这次倒没有像是方才那般入口皆苦了。 顾傲霜急急忙忙地问道:方才萧大人言说,你我二人所思相同,是为何意? 萧云谏睨他一眼,随意说道:当然是杀了穆恕戎。 采涟道岔的手都一顿,神思恍惚竟是将茶水溢出了杯沿。 她方才反应了过来,几分诧异的目光与萧云谏相撞,却被回馈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顾傲霜听罢萧云谏的言语,顾不得采涟做了何事,忙道:你也想 自然。萧云谏点头,从两年前,他非要铮儿死,到后来与陛下之间的龃龉,皆是让我忍无可忍。只我苦于无法以我的真面目回去,故而一拖再拖。如今听了驸马爷的话语,却知我们殊途同归。只是,驸马爷可有何好的计策? 顾傲霜多是惊喜,听毕却是摇摇头:我不知道。 萧云谏撇撇嘴,心中暗道一句,这顾傲霜若真的是恕霜,可是将那从前的谋划全都忘了个精光,变成了现在这幅眼高手低的模样。 且不论他如今是否装作不懂的模样,双方互相试探。 只萧云谏觉得,他这一招引自己前来的招式,却是走得又险又笨。 萧云谏面上不动声色,又道:我也未曾思索过如何实现。如今他皇夫的身份与我们云泥之别,更是无法靠近。若是有什么人能挨近他身侧便好了 你说的是,那些个宫女太监?顾傲霜皱皱眉头。 萧云谏轻轻一敲桌子,这顾傲霜也称得上是一点就通。 只顾傲霜又扭头转向了采涟,说道:你可有熟识、又能下手之人? 萧云谏一挑眉,没再继续接下话茬。 反而回首看了一眼一旁倚柱沉思的凌祉 凌祉本是最注重的身形,如今塌了整个腰下去。 恰风吹过,阵阵血腥气息传入萧云谏的鼻腔。 他适才还未当回事,只作是顾家侍卫所流出的鲜血。 现在却顿觉不对。 他还未曾来得及询问凌祉,便又被顾傲霜的话语打断:萧大人想来江湖上朋友多些,也能置办些不易叫人察觉的毒药来。余下的事由,便交予我们吧。 顾傲霜倒也不蠢。 他毕竟是个商人,如何不能得知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若当真毒药是自己寻来,到时候东窗事发。 他也多得是人顶罪。 萧云谏轻拍了拍面颊,捂着嘴好似困顿的模样。 他没回应顾傲霜方才的话语,只是说道:驸马爷,也该看看如今的处境。虽是我们殊途同归,但我也不急在这一时,毕竟两年时日我已等了。 顾傲霜哪成想萧云谏又摆回了他一道,一时也有些语塞。 如今局势正是他和采涟被人挟持威迫,是萧云谏开恩才得了这么平和坐下来商谈的场面。 自己却也有些得寸进尺了。 他环顾四周,一时间也没什么法子,能缓解自己的窘态。 方想开口,将此事再拖上一拖,却听见后面哐当一声 凌祉?凌祉!萧云谏刹那间便回了头。 凌祉虽是未曾昏厥,但是过度失血还是叫他稳不住自己的身形。 萧云谏连忙起身将凌祉搀扶了起来,置到一旁长椅上坐着。 手指抬起的时候,就摸到了他腰侧尽是鲜血。 你怎得不说?!他语调中不自然地带了几分愠怒,多裹得更是关心。 凌祉对他摇摇头:没事的,只是衣服上还沾染了些,已经止住了。 顾傲霜方才还思索没有机会,如今却直愣愣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连忙抓住采涟的手腕,要让她同自己一起离开这受人胁迫的窘境去。 却怎得也想不到,萧云谏听他动静,头也不回地便吩咐道:采涟,制住他。 更未曾想到的是,采涟竟答道:是,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苦肉计?谁知道呢 小剧场: 萧云谏:想不到吧,驸马爷? 顾傲霜:我敢想吗?我的妈,我再想下去,这个姜国都是你的了。 凌祉:也不是不可能。 第56章 同归 顾傲霜被采涟早早制在手中。 采涟到底是个女子,亦是没有从前的神力。 虽是能困住顾傲霜一时片刻,可到底也压制不住他太久时间。 萧云谏瞥了那侧一眼,伸手将顾傲霜自己的腰带拆了下来。 丢给采涟,说道:先把手脚捆上吧。 采涟如是做了。 顾傲霜没成想,自己明媒正娶来的夫人,竟也是效忠于萧云谏的。 他从前倒不知道萧云谏竟然这般大的威望。 也怪不得,陆扶英把顾铮交予他抚育。 原是他哪里只是北司的一个小喽啰,分明是这姜国至高无上之人的心腹! 顾傲霜明了的已是有些晚了。 如今他被捆得像个粽子,搁在八角亭里晾着。 萧云谏见顾傲霜挣不脱,便叫采涟先看住他。 自己却是掀开了凌祉那染血的衣角,腰侧便是长长的一道刀伤。 哪里是凌祉所言的已凝住了血,分明还往外潺潺冒着。 萧云谏脱下外衫先替凌祉裹了伤口。 虽是没伤在要害部位,可这般流血下去,也会要人命的。 他如今亦是将玉环里的神力皆用去救下了顾铮,半分没有剩给凌祉。 他皱皱眉头,几分怒意道:偏生要给我寻这多事! 来之前,他还借着乳母的口嘱咐了凌祉:若是擒不到那领头人也是无妨。须得注意自己,莫要受了伤去。 如今竟是一语成谶。 萧云谏当机立断对着顾傲霜说道:你来之时,定有车马。现下快些唤来,寻个医馆替他敷药疗伤。 顾傲霜没辙,只得照办。 待送至医馆止血之后,凌祉方才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萧云谏斜他一眼,道:是啊。 上回胸前受一剑,是为了救自己。 这次腰侧挨一刀,亦是为了帮自己。 他无奈又埋怨地再道了一句:我是说了,让你若有可能便捆了领导者来,没叫你非得自己受伤还要捆来。 凌祉垂着头,好像受了教训的小孩子一般,一声不吭地由着他骂。 这般行事,倒是叫他如何再骂的下去? 他叹了口气,还是先让了采涟留下照顾。 自己却去见了顾傲霜。 他把自己和顾傲霜关在一间房内,自行解了顾傲霜的手脚。 顾傲霜眼见无人,这才长叹了口气。 他知晓萧云谏不会要了自己的命,不过只是想要他明白现状。 他即刻道:先前多有得罪萧大人,顾某在此赔罪。只是顾某尚还有一事不解。 萧云谏道:何事? 从前顾傲霜似有几分问不出口,在假的那座青鸾殿中所发生的事情,您可是掺了几分? 萧云谏听罢,冷哼一声,倒是将顾傲霜又吓了一跳。 良久,他才道:那不是,穆恕戎做的吗? 是吗? 萧云谏抿着嘴,又道:是与不是,又有何干。如今穆恕戎做的,不是刚叫你心中不爽利吗? 顾傲霜勉强笑了一下:却也如此。 而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许久萧云谏方才困顿地开口道:若你没有旁的什么事了,我便不与你在此处闲耗了。 顾傲霜多是诧异:不是你有事同我言说? 萧云谏冷哼一声:不是你引我而来的吗?怎得倒成了我有事要说? 顾傲霜被搅合得愈发糊涂了起来,一时间竟是不记得 到底是自己说的心中想法与萧云谏相同,还是萧云谏所言了。 他舔了舔干涸的下唇,咧嘴说道:我与萧大人,殊途同归的,我们皆是想要那个人死罢了。 分卷(47) 萧云谏哦了一声,却没再言语。 他就这般可以冷待着顾傲霜。一方面有叫顾傲霜耐不住性子自己跳出来。 二则,还有为了凌祉的伤,让顾傲霜多几分心惊胆战罢了。 晾了顾傲霜许久,眼见顾傲霜身上都有些发抖了。 他方才没言语,拉开了房门。 顾傲霜诧异万分:你竟这般容易地便放我离开? 不若呢?萧云谏敞开门扉,还问一句,驸马爷是否要留下晚饭吗? 顾傲霜险些不知要将手脚怎么摆放了。 他踌躇半晌,还是萧云谏先开了口:待采涟好些。还有,若你当真想念你的儿子便寄信于我,我自会安排。 顾傲霜如同长松了一口气,道:多谢。 顾家人离去之后,萧云谏回去看上好了药,脸色好多了些的凌祉。 他摇了摇头,哼了一声,却环着手臂倚在门边看着他,并不做声。 凌祉没耐住,说道:我们回鱼乐镇吗? 萧云谏睨他一眼:你这般,是要我用拖得,将你带回去吗? 凌祉垂下头,说道:木剑还未完成,乳母也言说了今日有新做的糕点。 他言语的都是那些个微乎其微的小事。 萧云谏叹了口气,倏地明白了凌祉话中意思。 他不便是念着自己思虑顾铮,归心似箭。 替自己寻个台阶下。 萧云谏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的,抛给凌祉,说道:乳母做的糕点倒是没有,不过方才我瞧那路边卖的倒好,便寻了点给你垫垫肚子。 见凌祉接过,他继而又道:既是你说了没事儿,那便回去吧,我去准备马车。 他心中也是忧虑顾铮和乳母在那鬼宅中住着,又无旁人伺候,可是吃得消。 特地寻了辆宽敞的马车来,到了门口又折返回了布料店,要了软些的被褥与枕头铺给凌祉使。 他说寻个人帮着将凌祉挪到车上,省得又牵扯了伤口。 凌祉却道一句自己要脸面,只要了萧云谏一人搀扶。 将他安置在马车之上后,萧云谏方察觉了一丝不对劲儿。 只一闪而过,却叫他忘怀了。 行至深夜,马车方才咯吱驶入了鱼乐镇。 静悄悄的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万家灯火息,唯独街上的点点星光与莹莹烛火相得益彰。 凌祉便是困顿又迷糊,却仍是不愿意错过与萧云谏任何相处的时光。 这是他等了多久的机会。 他将马车的帘子掀起,别在了一旁。 倚着软枕坐在车厢中看着萧云谏的半个后脑。 他的发丝仍是像从前那般,没有自己帮忙挽,总也不规整。 总是而后那一缕总是拢不上去,每次都要束完冠子,方才想起便随意缠了上去。 凌祉抿着笑意,却不敢再过多的言论。 生怕自己再说多了些,又惹得萧云谏不开心几分。 萧云谏百无聊赖,可却拉不下脸面去寻个话题同凌祉言说。 便是这般静谧无声了六七个时辰。 马车终是停在了鬼宅面前。 萧云谏一跃下了车,瞄了一眼凌祉,却先行敲响了鬼宅的大门。 敲门的时候,远处天边已是升起一片赤红色的朝霞。 隐隐约约地裹着那初升的金乌,要将新的一日照亮。 敲门声是萧云谏刻意与乳母通的暗号,四长二短又接了三短一长。 不出须臾,门便从里面被拉了开来,乳母带着一双乌青的眼眸说道:您终于回来了! 萧云谏应了一声,便道:帮忙搭把手,凌祉受了伤。 乳母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不迭地帮着萧云谏一同搀扶了凌祉下来。 好在伤口没在被牵扯到,乳母也细致地帮他又换了药。 萧云谏往窗内瞧了一眼,顾铮倒是心大地睡得昏天黑地。 他摇摇头,轻声说道:今日是顾傲霜。 驸马爷?乳母啧了一声,也有些意想不到。 可思来想去,又觉得是他不无道理。 萧云谏嗯了一声,又道:我回去换身衣衫。 他顿了顿,又瞧见顾铮和不敢与他对视的凌祉,又道:过会儿归来。你二人,便也先休息吧。 余光瞥见凌祉松了一口气,他便也没停下脚步。 回到萧府之后,守夜的奴仆被惊了一跳,见顾铮还未曾回来,也没敢问。 只烧了热水予他。 萧云谏落下周身衣物,却倏地瞧见有张纸条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 他拾起纸条,上面是采涟写给他的几句话语 神君,有些言论无法只说。只我在梦境中探查多年,却陡然察觉有些不对。 似是他二人皆是魔帝恕霜所化,我也不知到底是怎得一回事,望神君小心。 萧云谏看罢,将纸条扔进了浴桶当中。 不出片刻,便尽然化了个遍。 他未曾想到,采涟和自己亦是同样的构想。 更不知道,采涟是如何将这纸条放在自己身上,竟叫自己未曾察觉到丝毫的。 微热的洗澡水包裹着他疲倦的身子,他竟是思索着这件事,倚着水桶睡了过去。 还是被察觉到他许久未曾出来的仆从在窗外唤醒,他方才感觉到了周身的凉意。 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萧云谏揉揉红着的鼻头,闷闷地说道:帮我寻个厚些的衣物来。 萧云谏看着天色淡了许多,便又道:备好些朝饭吧,小主子他们约莫半个时辰后便会归来。 仆从忙不迭地应了声。 萧云谏方才回了凌祉那鬼宅 门口那棵垂下的槐树叶子,仍是有些遮眼。 推开老旧门扉的吱呀声唤醒了在庭中撑着下颌小酣的凌祉。 他唇边噙起笑意,说道:你回来了。 萧云谏几分诧异:你怎得没回去休息? 乳母仍是有些惧怕,顾铮又醒了哭闹几番,我便让她回去陪伴顾铮歇着了。凌祉笑道,我守着这里,她也安心些。 萧云谏半晌上不来气。 又不知该说他还是不该。 若是说,他便没有那个从前的立场。 可若是不说,凌祉却也太过不在意自己这具躯壳了。 他生生将一句话叹做了一口气。 许久,方才说道:做的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不写小剧场了!! 反正你们也不评价我的小剧场好不好qaq 难过子 有没有想念我重羽哥哥?还有青鳞弟弟? 感觉梦境快结束啦,回去就有醋可以吃啦! 感谢在2021070920:24:33~2021071020:4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525109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潇潇月明时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昏厥 凌祉仿若当真得了什么夸赞一般,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得翘起了几分。 他道:他二人还在睡着,不若再过些时辰再唤醒他们吧。 萧云谏点点头,自顾自地寻了一个石墩子坐下。 他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皮也耷拉着上下磕了两下。 他以为自己是两夜没怎得休息,困顿得不成样子。 着实也无话可聊,他干脆撑着脑袋,支在石桌上打起了瞌睡。 他这般睡着,凌祉便也嘘了声。 只静悄悄地看着萧云谏。 看着他那副熟悉又陌生的睡颜。 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亦是不知自己是怎般回事,心中更是疑虑。 面前的萧云谏是萧云谏。 这不是他一直坚定的事情吗? 他的手指在虚空地勾勒着萧云谏的面容。 好似要将他深刻地画在心底一般。 继而,他又轻缓地走进房间之中,拿了件厚些的斗篷替萧云谏罩上。 又是坐在萧云谏的对面静悄悄地看着他。 仿若看上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腻烦。 萧云谏睡得并不踏实。 他梦中尽是三百年前的往事 从入了无上仙门开始,到在无境峰中被凌祉教诲。 再到拔出本命剑、下山历练时候,凌祉对自己的相护。 接着又是那些还称得上甜蜜快乐的时光。 最后却是急转直下,他在屠妖大会上瞧见了那生的与自己八分像的青鳞。 剑断、毁容、千夫所指 最终身死坪洲府,一切归于尘埃。 不!不要 萧云谏从噩梦中惊醒,接连深呼吸了几口,方才缓和过去了梦中那种绝望。 他好似再一次体会了自己从前受过的苦楚。 却是用着旁人的视角。 他看着自己那般横冲直撞地鲜血淋漓,看着自己被伤的遍体鳞伤却仍固执地追随。 想要阻止自己的坠亡,可是却无能为力。 那种深深的绝望感印在他的心头、刻在他的骨子里。 又是将他早在三百年间沉眠忘却的差不多的事情,皆然又记了起来。 凌祉看他此状,忙上去问道:阿谏,怎么了?没事吧! 萧云谏却是挥手将毫无征兆的凌祉推了个踉跄:离我远些!别叫我阿谏! 又来了、又来了! 那股子萦绕在心头的烦躁感,如何能这般轻巧地解开。 尤其是每日瞧见凌祉。 他怎么能因着凌祉两年的默默守护,就心软了呢? 明明那些记忆深刻里面的事情,每一件皆是凌祉亲自择了,对自己做下的。 萧云谏只觉得头痛欲裂,仿若一柄千斤锤,将他砸得四分五裂、不能复原。 他揉着额角,未曾留意凌祉在被他推开的一瞬间便轻捂上自己腰侧又被撕裂的伤口。 可凌祉不在意自己。 他只关心萧云谏到底是如何了。 他又惶惶问道:是做噩梦了?没关系的,那噩梦中的事情,都是虚假的,不必忧虑。 他以为萧云谏是梦见了陆扶英亦或是顾铮。 却未曾想过,他这一句话便入一根刺一般,生生地戳进了萧云谏的心窝。 萧云谏只觉浑身发冷,顿时哈哈大笑了两声。 他看向凌祉的目光又如同裹了一把锋利的冰刃,直要取人性命般地冷言冷语道:虚假与真实,我自有定论。可皆是与你无关,凌大人、凌祉魔尊。 他字字句句咬得发狠。 便是凌祉再不明就里,也了然了大半。 又是自己一时间的逾越,才叫萧云谏恼怒。 他张了张嘴,不知自己是否一句话脱了口,会让萧云谏更为不快。 可他亦是得说。 他道着歉,真挚地说道:抱歉,云谏,方才是我失言了。若是你有多余的气,总是撒出来比现在憋闷在心中得好。 瞧瞧。 又是揽了所有错处到自己身上。 萧云谏只觉得颅内的那柄千斤锤敲得愈发得重了起来,身上也有着一股邪火。 就连他耳畔都嗡鸣作响,眼前也迷迷蒙蒙的一片。 他看着凌祉张了许久的嘴,又不知说了什么,却半声都听不见。 心中多了几分烦不胜烦。 他挥挥手,划开眼前的迷蒙。 迅速地起了身,准备离去。 可站得猛了些,他只觉得眼前倏地一黑。 而后却全然不知晓了。 萧云谏在此醒来的时候,周遭是熟悉的熏香味道,身上盖得也是平日里自己所用的锦被。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入手却是滚烫的温度。 他这方才想起,自己现下这幅躯壳,不过也是凡人罢了。 他会因着忧思过虑而心神不定,他会因着冷水而体凉。 亦会噩梦连连中,将想要忘却的事情,再重复一遍又一遍。 他扶着床围缓缓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他本以为那合该是冰凉的水,入口却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乳母推门而入的时候,正瞧见他坐在桌前捏着杯子若有所思。 忙放下手中活计,过来搀扶他又回了塌上,说道:怎得不唤我? 萧云谏指指脖颈,哑声说道: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水,是你预备着的? 乳母又替他倒了两杯水,看着他润喉下肚,方才说道:您不知刚才将我吓了多么大的一跳!这水呀,是凌凌祉要我备下的,他言说您醒来定是会口干舌燥。又说伤寒之人,须得多喝些温水才行。 萧云谏没应声,推开了乳母又替他端来的一杯,说道:够了。 乳母依言收了茶盏,又道:凌祉方才为了不让您昏在地上,用了自己的身子去挡。那伤口血迹斑斑又是撕裂,我听到响动出来的时候,他还苍白着一张脸,让我先看你如何,说你浑身滚烫。 萧云谏舔了下嘴唇,哦了一声。 他闹不清自己,究竟心底在想什么。 只是片刻,他又道:我还是有些渴,麻烦您了。 乳母眉开眼笑,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您瞧瞧,这多喝些水休憩一番,连温度都退下去了许多。 萧云谏嗯了一声,又灌了一杯下肚。 他依着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薄薄一层窗户纸外的庭院。 乳母便又轻声说道:方才我备着将西厢收拾出来,好给凌祉住下养伤。没成想,人家自是不愿,说自己那小宅子足够了。 萧云谏深吸了口气,说道:可请大夫了? 自是请了的。乳母又答。 那便叫大夫好好照料着。萧云谏躺下身去,将被子拉扯了上来,又道,铮儿的小木剑还没做好,他不是还要教学剑术的吗? 分卷(48) 乳母虽是不明他二人中间的弯弯绕绕,可如今顾铮的身侧只剩下此二人,还是修好最为平安。 顾傲霜的信在十日后抵达了鱼乐镇的驿站。 彼时,凌祉做的木剑已是完备,顾铮拉着萧云谏为他这病心心念念的剑取名。 萧云谏盯了半晌,说道:那不妨就叫柴火吧,反正是后厨柴火的木棍所做。 乳母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凌祉亦是有些窘迫。 只顾铮不明就里,自己念叨了两句,便抱着柴火到一旁随意挥舞去了。 萧云谏看着凌祉耍的剑式,手指也跟着比划了一两下。 凌祉一收招便瞧见了,只道:可用我 不用。萧云谏立马收了自己的动作。 正欲寻个理由出门逛上一逛,便听外面驿站的人吆喝着:公子,您的信到了。 萧云谏亲自开了门接了信,一转身便坐在摇椅上翻看了起来。 末尾留的是英字。 不出所料,是来自于顾傲霜的信件。 吾兄可好?见字如晤。妹已在内廷寻到可治顽疾的良医,只待兄长手中的那一味药。 不知兄长可有所见?望告知,以慰妹心。 萧云谏通读完整封信件,却是无奈地摇摇头。 凌祉方助着顾铮扎下一个马步,便见萧云谏神色,直问道:是哪位? 前几日那一位。萧云谏随口答道。 乳母便将奴仆都差使到旁的地方干活,自己也接过萧云谏手中的信件烧了个干净。 萧云谏也没背着凌祉,只说道:那位还想着,让我去寻药之事呢。 可是要拒了与他的合作?凌祉问道。 萧云谏撑着下颌,手指轻敲了敲石桌子:倒也不必。 凌祉颔首又道:你所忧心的,只有若是此事东窗事发,顾傲霜必定会攀扯上你,更会引出顾铮一事来。到时候,你便愧对于陆扶英的嘱托,可是? 萧云谏虽不想点头。 可凌祉字字句句,却是将他心中所思所想,皆披露了个遍。 他叹了口气:是。 凌祉便又道:从前陆扶英那般怨怼于穆恕戎,也是恨不得将他斩首示众,你大可修书一封。 萧云谏惊异万分:你的意思是,让我直言,杀父留子? 凌祉缓缓地点头:我知从前女皇想要杀了他,是因为他操纵权术。而今,他大权已是交回,再也没了理由。可顾傲霜说的亦对,陆晏是他亲子,他现在不会,可将来呢? 萧云谏却是抿着嘴,似乎在思索着此事的可行性一般。 他终是没有言语,只说道:我先头对顾傲霜言说,他可以来瞧瞧铮儿。便先让他来吧,可否约见在你那鬼宅? 凌祉点头:自是可以。只是莫叫顾家那庞大的架势,让旁人知晓此事罢了。 萧云谏也道:自然。我亦是思索到了此事,才排布在你那处的。 久久无语。 那边的顾铮却是扎不住马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凌祉忙回首去瞧他,却听闻萧云谏轻飘飘地问了一句:那可是魔帝,你便不怕? 凌祉勾唇浅笑,说道:与我何干? 这世上,这辈子。 除却你外,旁人又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了累死了,今天去和基友出去耍了 然后她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两篇文,还没完结呢 笑死了 感谢在2021071020:48:20~2021071120:1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碗药我先干为敬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iu8瓶;帝宜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友人 萧云谏沉默良久,方才说道:毕竟,终人之事。 凌祉颔首:是。但本就是互利互赢,便不存在我欠了他恩惠,需得臣服于他。 他说得倒是平平淡淡,一杆子就将自己从前在九重天上对萧云谏所言,自己是为了魔帝才入梦之事打翻。 萧云谏没直言拆穿,只是心中又怅然叹息几番。 顾傲霜得了知会,自是马不停蹄地赶往鱼乐镇来。 依着萧云谏的要求,他不过与采涟同往,就连护卫都只带了两个。 马车七拐八绕进了鱼乐镇的时候,暮色已西沉。 乌云闭月的夜幕,如同一个巨大的口袋笼罩在鱼乐镇上方,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来气。 鱼乐镇本就百姓不多,今日天气不好,更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 街上不过零零散散几个摊位支着,放眼望去,也瞧不见什么人。 顾傲霜撂下帘子,说道:这鱼乐镇当真是空无一人。 采涟嗯了一声,自打在顾傲霜面前表露了自己是萧云谏的人的身份之后,她便也不总装着柔弱无骨了。 马车转了几个弯,停在了朱雀街的尽头上。 一旁便是那阴森可怖的鬼宅。 顾傲霜探头向外瞧了一眼,又打了个寒颤缩了回来,问道:可当真是此处? 车夫默不作声地点了个头,替顾傲霜二人将脚踏放好,就揣着手立在一旁。 顾傲霜甫一挨着碎石子铺的路,便听见风吹过槐树枝,重重地击打在了门扉上。 一阵尖锐又恐怖的声音便随着院门作动而传来,如同鬼哭狼嚎。 他抖了抖一身的战栗,啧了一声。 回头去瞧采涟,却见采涟面不改色:走吧。 丝毫不复平日里柔弱无骨的模样。 顾傲霜推开院门,就瞧见屋中烛火闪了两下,倏地熄灭。 而后,槐树后面幽幽传来人声:来了? 顾傲霜只觉得自己宛若三魂丢了七魄,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发出声来。 有一白衣人长发披散着,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咧着嘴,呆愣在原地,生不知自己该如何阖上双眼。 待走近了,他方才瞧见,那人竟是凌祉。 顾傲霜踉跄几步跌在一旁的石墩子上面,擦了擦冷汗,说道:凌大人,你们搞这么一出,可是为了什么? 萧云谏从屋内将烛火再次点燃,抱着顾铮便推门而出,道:驸马爷可是怕了?这世上除了人心,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吗? 顾傲霜舔了舔嘴唇,知他们是在说自己依旧将毒药一事安在他们头上。 他缄默不语,望向顾铮。 顾铮也咬着手指头,看着顾傲霜。 他好似有些不记得这个面前人是谁了,挣扎着看了好几眼,还是一头扎回了萧云谏的怀中。 萧云谏抬眸瞧着顾傲霜的反应 有无奈,有不解。 可偏偏又多了几分惧怕,不敢上前来触碰顾铮。 萧云谏叹了口气。 顾傲霜没有敢挨近顾铮,只是环顾了一番四周,掩着口鼻说道:这般地方,铮儿岂能好好成长? 他只知萧云谏的房子在这朱雀街上,又没亲自来过。 马车七拐八绕地扰乱了他的思绪,便先入为主地将这鬼宅化作了萧云谏的门户下。 萧云谏一耸肩:我们这里比不上金碧辉煌的皇宫和顾府,可到底也是衣食无忧,铮儿喜爱。 顾铮也小声地应了一句:铮儿着实喜欢! 顾傲霜也只得应了声,道:却也如此,如今哪里都不是铮儿的好去处,还不如随着你一同成长,总比做个笼中雀要强得多。 常有古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不论旁的什么,顾傲霜对自己这唯一血脉,仍是视为心肝 萧云谏拍拍顾铮,又对着顾傲霜说道:可需饮些茶水? 顾傲霜道:麻烦了。 水是现从井中提的,茶叶用的也是陈年旧物。 可未曾想到,冲泡出来的香气却是浓郁得仿佛要传千里。 顾傲霜咂了下味道,便吹开浮沫一饮而尽。 萧云谏却是冷不丁地说道:驸马爷,您说,若是我将那毒药混在这般茶叶中,穆恕戎可是尝的出来? 顾傲霜大惊。 萧云谏却忍俊不禁地笑道:驸马爷不必如此惊慌,这茶水中无毒,只是我瞧着你姿态,倏地想到此事的可行性。 顾傲霜方才缓下心神,又饮了一口,道:这鱼乐镇的茶的确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萧云谏撑着下颌,便对凌祉微微点了点头。 凌祉便从一个小木匣子中取出一包毒药,当着顾傲霜与采涟的面,塞进了那一盒茶叶当中,又将这盒茶叶混在了其他几盒当中。 萧云谏瞧他动作完毕,便道:驸马爷好容易来一趟,总不能叫你空着手回去。 正是。顾傲霜亲自接过了那木箱,安置在了自己的马车之上。 他又回首看了一眼顾铮 顾铮仍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可瞧着顾傲霜要走,又上前去拉扯住了他的衣角。 顾傲霜俯下身子去,顾铮便凑在他耳边唤了一声父亲。 说罢,便又跑回了萧云谏的身后藏起来。 顾傲霜有些红了眼眶,抿嘴抱了个不成样子的拳,说道:劳烦萧大人了,若此事有成,往后定能风调雨顺。想来,铮儿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萧云谏笑了一声。 他不过想要穆恕戎死的同时,把自己摘在其外。 说他自私也好,独善其身也罢。 终归,他的所求赤/裸裸,并不藏着掖着。 顾傲霜二人来去匆匆,只后采涟又来信言说 顾傲霜回去的路上,竟是抱着那木箱子一路不松手。 眼底神色,她竟是有些读不懂了。 只自顾傲霜走后,凌祉却是摇摇头说道:这茶叶 嘘萧云谏比了个嘘声的姿势,又道,鱼乐镇从不盛产茶叶,这木箱所用的材质,更是南方独有罢了。 他便不信,不论谁是恕霜。 等恢复了记忆,除了梦境之后。 除却忆起这般的扶英,还有他这样难缠的小舅子。 还会要求娶扶英公主的吗? 再者说了。 萧云谏攥紧了怀中来自于陆扶英的亲笔所书。 这是他头一次没有在看过信后就焚烧殆尽。 那上面所言,句句亦是 穆家已归顺自己所用,穆恕戎的存在便如同萧云谏所言,更容易再成弄权之所在。 既是萧云谏有了心思,便放手去做吧,她毫不在意。 凌祉见他动作,便道:此信件若是放在身上,也并不安全,倒不如寻个妥贴的地方先行安置。 萧云谏颔首,环顾了周遭一圈,道:那便埋在那个老槐树的下面吧。 见凌祉细细致致地埋好那信,萧云谏又是叹了口气。 他看向趴在他怀中,已经睡着的顾铮,说道:你说铮儿,若是知晓、明白他那同母异父弟弟之事,他又会作出什么样的抉择呢?他会不会 他不会。凌祉未曾有丝毫犹豫,若有你的教诲,他不会的。 萧云谏勉强一笑。 如今他这也算得上,和凌祉心平气和地坐下说话了。 这般倒也舒服。 还不如从头到尾便都做个友人吧。 萧云谏抬眸,眸子中映衬出了那乌云下的点点星光,如同点漆般幽黑却明亮着。 他又道:若是再去他处,你也一起吧。铮儿亦是需要一位教习他习武的师父。这般,可好? 好好! 友人也罢,什么都好。 只要能追随着他,已是自己最大的奢望。 萧云谏还是如从前那般。 虽是骄矜傲气,可到底改不了心善心软的毛病。 可苦肉计他亦不敢多用。 物极必反,他从前许是不大明了,如今却是清楚异常。 只得循序渐进,再行打算。 日子还很长。 这几日倒是称得上是风平浪静。 并未曾出过什么大乱子。 只萧云谏却已然遣散了大部分的奴仆,将这萧府也托付给了在鱼乐镇上信任的熟人。 只言道,若说若过个十天半月他探亲未归,直接卖掉便可。 只为着再次迁离,做得完全准备、 可乳母却总是捂着右眼。 萧云谏稍有诧异,便问道:这是怎得了? 乳母老实答道:总觉有大事要发生,心上忐忑。 萧云谏应了一声,劝慰道:不过是多想了。今日若是得空,还得劳烦您多跑上一趟,将咱们之前存下的金子,换了方便携带的银钱去。 乳母连忙答应,不疑有他,更不多问询。 萧云谏思忖片刻,还是说道:算了,我自行去吧,照顾好铮儿。 晌午过后,萧云谏将那些金锭子拆了两份。 一份敲散了,拿到银号换了些银两,又折腾去了另一端的一家银号,兑成了不同的银票。 这般他才算得安心,不用再忧虑自己若是再换了住所,还会被人寻到。 他甚至想到,若是穆恕戎当真死了。 这姜国无内忧与外患,与陆扶英的联系也该断上一断了。 萧云谏既是打定了主意,脸上便多了几分笑意。 他脚步轻盈,将银票揣好在怀中,往家中而去。 只走到半路,却听有人窃窃私语。虽是小声,可萧云谏却听了个真真切切 我那亲戚家的小丫头在宫中当差,说是这两日可出了大事了! 是何大事?我可是一丁点的风声都未曾听见啊。 正是说呢,宫中压着风声,可不敢走路一丁点。听说是 分卷(49) 死了一位大人物呢! 何时的事啊? 就说是昨日傍晚,吃了一盏茶就没命咯! 萧云谏顿时一怔。 疾步便往家中走。 竟是这般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久别重逢~ 小剧场: 萧云谏:当个朋友吧? 凌祉:不好。 萧云谏:那我当你爹好不?烦人劲劲儿的! 感谢在2021071120:17:09~2021071220:4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去唐少冰es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去唐少冰es14瓶;飞冰走奶唔要茶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赶路 穆恕戎死了。 不若是他当真死了,昨日傍晚那场动荡又是怎得出现的。 昨日这梦境中,似乎便有了征兆 傍晚时分本是彩霞漫天,可偏生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群黑鸦。 嘶鸣啼叫着便将整个落日挡住,昏黑无边。 引得无数人驻足、评论,更皆是惧怕。 萧云谏当即便觉得几分不适,脑海中也隐隐约约燃起了几分不对劲儿。 凌祉亦然。 不过相视一眼,他们便从对方的眸中瞧见了不同凡响的意味。 虽是那不对劲儿的感觉只一瞬便过去了,但他们的心中却仍留存着一个结,缠绕得愈发紧了,总是解不开。 萧云谏如今想来,就当真是他们猜的无错。 正是穆恕戎。 他甫一踏入萧府的大门,便对着乳母说道:收拾一番吧,我们今晚连夜出发。 凌祉正指导着顾铮的招式动作,听他言语即可便对顾铮说道:铮儿,现下先去收拾了你的衣物与武器。 顾铮点点头,跨着小短腿便奔向屋中去了,乖巧地依着从前二人的教诲,收拾起了行李。 乳母紧随其后。 凌祉镇定自若地问道:是他死了? 萧云谏点头:昨日傍晚,我们猜测的无错。 他从鼻腔慨叹出一声,又道:不论我们猜测,是不是恕霜在梦境中一分为二,亦或者是穆恕戎根本就与恕霜毫无干系。总之,如今梦境未曾破碎,那便代表恕霜仍在,即便他已不是完整的他了。 所以,只剩下顾傲霜了。凌祉接下了他的话语,又道,你害怕梦境中将他的欲望扩大到极致,会做出更多不理智的事情来? 萧云谏颔首:他已然成功除掉穆恕戎,亦是不知这是扶英默许的。他定然会当做自己的成果,也许会强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故而,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远离? 萧云谏摇摇头,凌祉这般竟是将他所想的,皆是脱口而出。 抛去旁的什么,他与凌祉的默契却也是异于常人的。 他叹了口气,生硬的将这个想法从自己脑海之中洗去。 他略显别扭地回首去瞧着整个院落。 每一个角落里,都有着他的回忆。 那他与顾铮亲手编成的藤椅,每每阳光充沛总是爱躲在其下的葡萄架。 亦或者是每一间房子、每一块砖石、每一枚瓦片,皆是书写了这两年间在鱼乐镇的快活日子。 他知晓自己现在不是缅怀的时候,却仍是忍不住慨叹。 凌祉亦是道:没了那槐树与吱呀作响的院门,恐怕我都睡不安稳了。 萧云谏听得出他语调中刻意的劝慰,却没有戳踹,只是说道:去了新地方,我再帮你寻个鬼宅。对了,你的行李包裹可有备好? 我没什么行李。微风吹拂过凌祉宽大的袖口,其中空空如也,孑然一身罢了。 萧云谏撇撇嘴。 他抬眼望向鱼乐镇的夜空,这也许亦是最后一次看鱼乐镇的夜空。 远处的星星如同敲碎在了也深蓝的夜幕之中,光亮了整个眼眸。 萧云谏不禁感叹:好美。 凌祉望向他的脸,亦是附和道:是,好美。 乳母和顾铮收拾完了自己的物件,萧云谏便从后门牵马出来,拴好在车上。 凌祉帮着他们将包裹与箱子全挪上了车。 这回萧云谏倒是阔气地选了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再多挤下两人也可行。 正欲出发之时,萧云谏却是陡然忆起自己那封信,还在鬼宅的槐树下埋着。 他甫一转身,想去寻个趁手的工具挖出来,便被凌祉拦住了去路。 他皱皱眉头,怪异地看向凌祉。 却瞧见凌祉从怀中取出个折好的物件儿,递到他手中,道:怕你忘却,早便取出了。 萧云谏一时语塞,良久才道:多谢。 凌祉笑而不语,只回身将顾铮抱上了车,替他掖好被角,又道:睡吧。 萧云谏亦是道:是啊,等一觉醒来,我们便会有一幅崭新的天地了。 他也有着几分困意,上眼皮重的,好似只想黏着下眼皮般。 可心中却裹着几分惆怅,叫他阖着眼睛也睡不着。 凌祉纵马,也能分神出来瞧着他。 更看得出他的点点情绪。 看路。萧云谏未睁眼,只冷冷说道,不要瞎看。 凌祉可真当他感受不到吗? 那般灼灼的目光,好似要将他烧出一个洞来。 滚烫得要命。 凌祉回过头去,余光却仍是落在萧云谏的身上。 萧云谏无奈,可并没再言语。 他叹了口气。 听着内里乳母与顾铮绵长的呼吸声,便了然他二人已是坠入了香甜的梦乡。 似是有些百无聊赖。 于是,他便轻声对着凌祉说道:有时候,我在想我这般的人,为何非要择这逃避的方式呢? 他不过也是随口说说便罢了。 没成想凌祉当了真。 凌祉道:因为你会审时度势。 什么?萧云谏疑惑问道。 因为你知道如何选择最最保全羽翼的法子,因为你太过聪慧。凌祉郑重地道。 他扭过头去,真挚且热烈的目光烧在萧云谏的脸上。 叫萧云谏一时间都忘却了,面前这个人,面对旁人的时候有多冷漠。 萧云谏微微一怔。 很快又用轻咳声掩盖了自己的窘态。 这般赤/裸裸的夸赞。 换上旁人,也会有些尴尬吧? 他又不再言语,环着手臂靠在一旁。 睁着明亮清澈的双眸,瞧着那重复的路与树。 凌祉正按着自己既定的路线行进。 所有人都以为着他们会穿过鱼乐镇旁那片迷雾丛林,继而再向南而去。 可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折返于姜国都城外,偏又不进城。 从一旁的羊肠小路中绕过,再向北而去。 哪里也许会很冷。 可却更安全。 周遭陡然传来些杂乱无章的马蹄声。 急促地落在泥土地上。 萧云谏俯身钻进了车厢,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而凌祉自然地戴上了斗篷上的宽大兜帽,将自己的容颜掩饰。 那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却并无停歇。 凌祉仍是不缓不慢地驾驶着马车,彼时还刻意多瞧了他们几眼。 离了不远,萧云谏的耳朵动了动,便又听闻那群人笑道: 方才那家的马车上,竟是朝我们看的。掀帘的那双手白皙漂亮,也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竟要这半夜三更地出行。 谁家好好的小姐,这个时辰出门,定然是若非咱们身上还有要务,自然是非得留下一探究竟的。 快别说了,早些时辰到鱼乐镇,便早些完事回家了。 萧云谏撂下帘子,笃定地说道:若我猜得无错,人是顾傲霜派出的。 凌祉的缰绳稍稍拉紧了几分:顾家的尾巴,翘得太高了。 是梦境驱使的,是其中欲望太过扩大。萧云谏叹了口气,好在采涟身份特殊,在顾家也并不会有事,我也算安心。 谁人都未曾察觉到,这辆华贵的马车上,坐着的就是他们想要寻找之人。 就这般与他们失之交臂。 临近天亮的时候,他们已经逼近了都城。 凌祉仍是握着缰绳,未敢停下。 萧云谏还是倚着车壁睡着了。 中途乳母醒来,瞧着有些疲意的凌祉,轻声问道:可需要我唤云谏起来替你片刻,让你也能休息一番? 凌祉忙道:不必,我一人可以。他深深地瞧着萧云谏的睡颜,那般好看放松,叫他忍不住破坏打扰。 他的手指虚空地勾勒着萧云谏的轮廓,目光凝在眼下那枚鲜红的泪痣上面。 他兀自笑了一下,拉过锦被替萧云谏稍微盖上了些许。 萧云谏微微作动,可头偏了几分,却没有醒来。 乳母也奈何不了他们之间的谁,只得又抱着顾铮哄了哄。 哼唱出的绵长童谣小调为这漆黑的路途多添了一抹颜色。 萧云谏睁开了双眸,只一瞬间便恢复了清明。 他看着旁边仍是相依相偎睡着的乳母与顾铮,又掀开帘子瞧了一眼 朦朦胧胧的晨雾合着朝霞映入眼帘,周遭小路又多了几分熟识。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出了车厢内部。 对着凌祉说道:快去歇息一会儿吧,剩下的路途,我来便可。 凌祉却又阻止道:你的容貌太过显眼,如今正值路过都城的时候。若是有心人瞧见了,得不偿失。 萧云谏啧了一声。 凌祉说得无错。 如今毁容了的他,比之自己,更不引人注目。 可凌祉到底也劳累了一夜 他看着凌祉身上的斗篷,倏地想起包裹里仍有些可以遮盖他样貌的衣衫。 可包裹压在乳母身后,他如何能去翻动? 萧云谏思索片刻,便说道:将你的斗篷脱下来给我。 凌祉略显诧异:什么? 萧云谏便又重复了一遍,说道:将你身上那件斗篷脱下来给我。 凌祉仍是不解。 萧云谏几分无奈,干脆自己伸手去摘。 凌祉没反应过来,萧云谏稍有凉意的指尖便触碰到了自己的肌肤。 顿时一阵酥麻感刺入他的皮肤,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木了起来。 他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浑身僵硬,甚至不知自己的手脚如今去了何处。 根本控制不得。 萧云谏解开了他的斗篷,从他身上褪了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后又道:这般便瞧不出来了。 凌祉方才像是得了特赦一般,手脚的控制权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心中的欢喜雀跃,仿若要跳出嗓子眼般。 怦怦作响。 萧云谏回首看了一眼面上喜色的他,皱皱眉头道:不知整日里在混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又被说了,哈哈哈哈,该! 不知道今天能收获多少个打卡与按爪呢? 感谢在2021071220:46:43~2021071320: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帝宜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河溪 路过都城后又是行进了约莫半日多。 虽是有着干粮,可奈何顾铮仍是娇养长大的孩子。 乳母劝慰着吃下几口,而后便是宁可饿着,也不再吃了。 萧云谏无奈,只能寻了个小村落拐了进去。 村里平日没有外人来,更没有什么客栈和酒楼。 见他们这般贸贸然闯了进来,竟是惊得连村长老伯都出来瞧了。 村长老伯擦擦自己的手,有些害怕地瞧着几人的华服,颤颤巍巍道:几、几位官爷,我们可是做错了事? 萧云谏忙解释道:抱歉,我们并非官爷。只我外甥年纪小,想向您讨口热饭吃。 村长老伯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如同瓷娃娃般的顾铮,一双清澈而又渴望的眼睛眨了眨,连忙松了口气,道:快些进来,我家老婆子刚巧烧了饭,正好匀这小娃娃一口。只是你们 我们便不用麻烦了。萧云谏摆手道,我们有一口干粮对付就行了。 村长老伯迎了他们进来。 儿子儿媳却是道:本就没有多一口的余粮了,非要再给旁人吃! 村长老伯一推碗筷:那我不吃便罢了,他一个小娃娃能吃你几口东西? 萧云谏赶忙劝慰,还拿出了自己准备的一些干粮与肉干递给村长老伯:麻烦您了! 村长老伯瞪了自己的儿子儿媳一眼,他们缩了缩脖子没敢要那垂涎欲滴的肉干。 老婆婆也是热心肠之人,见凌祉仍是盖着斗篷,忙伸手扯了两下道:进屋了便没这般多的讲究了,脱下便可。 凌祉没来得及反应,帽檐便被揭下。 露出那半张毁容的面颊来。 他又忙将兜帽盖了回去,没有言语。 老婆婆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久久,喃喃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 萧云谏劝慰道:抱歉,吓到您了。我这友人因着这半张脸,适才一直戴着斗篷的。 老婆婆晃悠了两下,钻进内室也没再出来说话了。 萧云谏哄着顾铮吃饭间,又是与村长老伯闲聊,只问:这附近可有什么大些的村镇,能叫我们落落脚? 村长老伯连忙出门替他们指了路,说道:再向东北方向二十多里,便有一个镇子,不过不算大,客栈陈旧不堪、饭菜也很是不合口。不过,我听那村中出去过得年轻人说过,再远些,约莫二百多里路外,有个河溪城,听说繁荣不差姜国都城呢! 分卷(50) 凌祉展了从鱼乐镇带来的地图一瞧。 果真是有那么一座城池,唤作河溪。 他朝着萧云谏点点头。 萧云谏便也没再问询此事,只有多又聊了旁的几句。 吃饱喝足,萧云谏说要给他们银钱。 他们却死活不肯要,说是不过小娃娃,吃不了他们几口饭菜的。 没有办法间,萧云谏只能将银锭子悄悄藏进了门口花盆当中。 想来过几日,他们也能发觉。 他们离去不久,老婆婆便在浇花之时察觉到了。 村长老伯一拍大腿,却是追赶不上,只能感叹道:真是天大的好人啊! 这一锭银子,是他们家几年的吃食钱了。 重新上了车,凌祉也休息了几个时辰,便又要接替萧云谏的位置。 萧云谏也没再推脱,回到车厢里便同顾铮戏耍了起来。 只有一搭没一搭的,他仍是同凌祉说道:二十里外的镇子上修整一晚,还是直直地去那河溪城? 修整一番吧。凌祉道,就算我们熬得住,顾铮也难熬。况且,这马也疲累了。 到了小镇的时候,刚巧赶上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的小二出来倒水。 一见他们急忙迎了上来,说道:客官住店啊? 小二的眼睛不住地瞄着他们,好似在打量他们的衣着。 又探头探脑地朝着车厢里面瞧过去,见到有几个木箱之时,嘴角隐约可见不同寻常的笑意。 凌祉与萧云谏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瞬间便多注意小二几分。 小二又打着哈哈与他们套近乎:几位客官,是来自何处啊? 乳母刚想答话,便被萧云谏制止了。 他道:我们从河溪城而来,正备着去都城探亲。小二哥,可是知晓,此去都城,可还要许久的路程?唉,你可知我们走了二百多里路,身上简直要吃不消了。 小二见他们这般轻巧地便被自己套出话来,嘿嘿一笑,又道:看得出来,你们定是那河溪城的富贵人家。此去都城并不算太远,好好休憩一夜,明日便能到了。我先为你们备些热水和好酒好菜,你们用罢便赶忙养精蓄锐吧。 萧云谏一抱拳:多谢。 便也没再多闲扯,只回了房间当中。 两匹马被拉去后院喂食休息。 三间房,凌祉和萧云谏将乳母二人夹在了中间。 而包裹与木箱,也是安置在了萧云谏的房间当中。 饭菜虽是新炒了来,可看见小二那副模样,也没人敢动筷。 就连顾铮都被哄着仍是吃了些干粮果腹。 热水澡倒是泡了一泡。 总不能小二还在木桶下面埋伏了人。 萧云谏着实有些疲累,擦干身子后便穿着亵衣上了床。 柔软的床榻瞬间包裹住了他,带走了他的乏意。 他将木箱踢进床底,包袱搁在自己的里侧,便阖上了眼眸。 他睡得并不沉,更不敢太深。 果不其然在约莫二更天的时候,他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以及有人压低了声线说道:掌柜的,就是这间了,我亲眼瞧见他们衣着富贵,包裹又是鼓鼓囊囊的,那木箱里面恐怕也是金银珠宝的。 萧云谏翻了个身,没有睁眼,只是唇角微微上扬。 果然如他所料。 二人蹑手蹑脚地到了他的屋前。 门上糊的纸被戳开了一个小洞,伸进来一个管子,似是要往里灌入迷烟。 萧云谏翻身下了床,抬手就捂住了那根管子的出口。 而相隔一间房的凌祉,也直直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二人擒了个彻底。 凌祉从小二身上搜出捆麻绳来,直截了当地便将二人捆在了柱子上。 萧云谏也懒得搭理他们,只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 对着凌祉说道:我如今是真真切切地困了。 凌祉虚空地拍拍他的脊背,说道:困了便去睡,这里有我。 萧云谏点点头,拉上了被角。 凌祉便拎着二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实在是太过疲累,众人皆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萧云谏一睁眼,便瞧见凌祉是躺在自己房间的美人榻上 他盖着一层薄薄的衣服与斗篷,蜷缩着自己的腿卷在其上。 睡得并不舒展。 萧云谏揉了揉眼睛,方才确认了那的的确确是凌祉。 他趿拉着鞋下了床,还未走到凌祉跟前。 凌祉便先睁开了双眸,迅速坐了起来,解释道:云谏我那二人如今关在我房间中,抱歉。 萧云谏长舒一口气,干脆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他说不出,若是塌上睡着不舒服,下次可以与自己同床。 又看着这般唯唯诺诺生怕自己厌恶的凌祉,说不出更重的话再次戳他的心窝。 只得摊上一口气,说道:今日休息倒好,我们可一鼓作气,直直地去往河溪城了。 凌祉眉眼一弯,柔声道:好。 午饭是乳母亲手用客栈厨房的菜烹制而成,几人终是吃上一口热乎的,便多食了一些。 临走前,萧云谏把捆二人的麻绳砍断了。挥刀之时,竟是将那小二吓得尿了裤子,哭喊着饶命。 萧云谏也无法,只得骂道:若是往后再有此般作为,那砍断的便不是你们身上的禁锢了。 二人忙不迭地发了誓,又像是送瘟神般地将他二人送出了门。 月沉又日升。 终是在第二日傍晚时分,抵达了那座据说繁盛不差都城的河溪城。 河溪城中当真漂亮异常,街道宽敞,周遭都是商贾小贩、好不热闹。 似是每日都有人来来往往,也没多少人注意他们的风尘仆仆。 萧云谏没直接寻客栈住下,反而在酒楼中打听着这地方是否有姓萧的大户。 他刻意转了个弯来,告知旁人自己是来投亲戚的。 可掌柜的却言说道:五年前是有一户,不过早便迁走了。 这正中了萧云谏的下怀,他接连叹息,又道:那正是我的堂叔父。您可知如今他的宅院还在?亦或者是售予了旁人?我从小便是在他膝下长大,如今缅怀过往,想要再住那处。 掌柜的笑道:都五年了,哪有还在的道理。不过我倒是听闻,他后街有一处宅子屋主正急着出售,正巧那宅院后面花园中的假山上,正能看见原来萧宅的全部。 萧云谏抿抿嘴,有些为难道:有假山花园,可是分外贵了些? 掌柜的一拍手,说道:客官,我便同您兜了底吧。那宅子是我连襟的,急着出售是因为闹鬼。若非如此,那般好的宅院,自己住着多舒心呢。 萧云谏险些笑出了声来,又是鬼宅? 这倒是凌祉轻车熟路了。 他干脆地一合掌:好!那便多谢掌柜。 掌柜的似乎也怕到嘴的鸭子飞远了,立马敲定:若是可行,这顿饭由我请客,吃完我们便去瞧瞧那宅子,是否合了几位客官的眼。 萧云谏和掌柜的碰了一杯,算是敲定了。 他没成想竟是这般容易,有些欢喜,竟是多喝了几杯。 乳母拉不住,凌祉却是拽住了他的手,说道:少喝些。 萧云谏拨弄开了他:还不叫人畅快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加班了!差点没赶上更新qaq 所以没有小剧场,孩子累死了 第61章 起风 凌祉却是没有让步。 他伸手取过了萧云谏的冷酒,直接唤了掌柜的,说要换上小小一壶温酒。 萧云谏斜眼环臂瞧着他。 可他还是没停下此动作。 换来之后,他方才道:这般正是恰到好处。 萧云谏冷哼一声:凌祉,你是否有些逾越了? 凌祉没刻意去回应这个话题,只是柔声劝慰道:你吃了冷酒,夜间便总是睡不安稳。更何况现下早便是深秋,暖些更对身体好,你方才从伤寒中缓过来。 乳母听罢,也是作着和事人般说道:正是如此。 萧云谏哼了一声,将目光投在自顾自啃着排骨的顾铮身上。 顾铮不明所以,吮了吮油汪汪的手指,也随着乳母的话语,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萧云谏瞧着这一个两个都与自己作对。 干脆地应了下来。 他也不憋气,有一口便是一口。 许是饿的久了,路上又没旁的什么好吃食。 几人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一桌子菜,生生拖到了掌柜的打烊,顾铮也蜷在乳母怀中睡着。 方才缓过了劲儿来。 掌柜的披了件衣衫,便邀着他们几人去瞧了院子。 虽仍是三进的院落,可后面却多了一片花园。 花园中栽着青竹,旁边便是曲水通幽至了假山下面。 登上假山的亭子,便能瞧见所谓萧府的院落。 萧云谏大体是满意的。 只那一片翠竹林繁繁茂茂,总叫他打眼便觉得是在从前的无境峰上。 凌祉抿着嘴,一瞬间却有些恍惚了。 他看着萧云谏的背影,仍是如同从前那般,飘逸绝尘。 挺拔的身姿配上纤长又白皙的脖颈,回首对着自己唤上一声。 师叔。 顾铮看着那活水的小溪流,皱着鼻子拉着萧云谏的袖子,说道:舅舅,这里好像我以前住的地方。 萧云谏皆是叹气。 他说的不是鱼乐镇,而是宫中的福宁殿。 萧云谏到底也是敲定此处。 而后一住便是十五年。 中途过了三两年的闲淡日子,萧云谏却是陡然想起了那路上的坎坷。 包了些许钱财送去村长老伯家,却是乍然听闻 早在之前,村长老伯全家便都被人所杀。 萧云谏连番追问下,那人才透露出。 原是在萧云谏他们离去后不久,便有人相问他们的去处。 村长老伯的儿子儿媳言语中透露出了凌祉这个毁容的脸,便被拷打。 村长老伯为了那一锭银子的恩情,死活不肯说出萧云谏他们许是去了河溪城。 终是惨死狱中。 萧云谏顿时不知所措。 他心中如同塞了一块棉花,上不去下不来,甚至叫他连呼吸都不能。 他久久不能言语,终是在村长老伯的坟头,又替他埋下了几锭银子。 他知道即便这只是一场梦。 可是那些人也是真真切切的在自己回忆中存在过的,他们亦是有着自己的感情。 若是有可能,他当真希望,他能将整个梦境中的人都拖出去。 给予他们真实的三魂七魄,让他们能做个真真正正有今生有来世之人。 萧云谏消沉了好多天。 还是懂事许多的顾铮问他:舅舅,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方才有了几分神采,喃喃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顾铮也跟着念了几句,好似将这句话深刻地印在了脑海深处。 转眼便是十五年。 顾铮如抽条拔高,从前那孱弱的身子,也因着玉环中的神力,和凌祉日日对他的教诲,而变得健硕起来、 转过月,到了冬日,便是他的生辰。 萧云谏和凌祉同样也为他备上了一份重大的及冠之礼。 或许因着自己与凌祉身份的缘故,旁人都是成长或老去。 他们的容颜竟是半分都未曾改变。 从前乳母问过,后来便也不问了。 她收养了位名唤阿绾的漂亮小姑娘,性子和婉,总是静悄悄地跟在顾铮身后。 如今瞧着,等铮儿过了冠礼,便该行婚礼了。萧云谏在面前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又道,你输了,凌祉。 他如今也是能与凌祉和平共处了。 虽仍是唤的友人名头。 又是我输了,你可要寻些什么惩罚?凌祉瞧着自己先头刻意下在不合理处的白子,轻笑一声。 便是输了又如何。 他欢喜,便是自己心中所求。 现下的宁和,已是他用了十五年的时光才换来的。 他又怎能放手? 萧云谏皱皱眉头,道:倒也没什么想法,等往后我想起了,再行言说吧。 他将棋盘一推,却是说道:有些无趣,不下了。 好。凌祉仍是哄着他。 如今姜国在陆扶英的治理下,天下升平。 她当着穆家人的面,追封了穆恕戎,也发誓道,百年之后定与其合葬。 方才让穆家人彻底地为她所用,一心为着未来的皇帝陆晏出谋划策。 陆晏小了顾铮五岁。 如今也是少年人的模样。 他也算得上是文韬武略,只不过亦是继承了穆恕戎的阴霾。 叫他看向旁人之时,总是带着一股子的不屑与讥讽。 此般皆是乳母从茶馆闲谈间听来的: 顾家家主顾傲霜,是从前大皇子的生父。他平日里最为乐善好施,常常接济百姓。若是大皇子还活着,定当如他一般温柔和顺,不会似如今的二皇子这般暴戾。 正是说呢!若是大皇子还活着,如今也有二十岁了吧,正是好年华!一定也是会待我们这般百姓好的。 谁叫二皇子的生父是那位呢,从前便是铁血手腕、杀人如麻的摄政王,就算死了也不叫人安生。更何况,我还听闻大皇子亦是他动得手脚呢! 乳母回来向萧云谏转述的时候,形容得绘声绘色。 萧云谏摇摇头,啧了一声:也不必瞒着铮儿,这事儿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消息,也瞒不住他。只告诫他,不要放在心上,做好自己即可。 乳母有些诧异,问道:何人所为? 顾傲霜。凌祉接过了话茬,他提起茶壶又替萧云谏添了些许。 萧云谏颔首,嗤笑一声道:不是顾傲霜又有何人?这般赞美一人,贬低另一人的低级说辞。除却他这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又有谁人能做得出呢? 分卷(51) 他摇摇头。 他一向是对顾傲霜的做派不敢苟同的。 乳母应了声,刚巧遇上回来的顾铮与阿绾。 阿绾挽着一个篮子,乖巧地跟在顾铮的身后。 萧云谏瞥了一眼,道:还不帮着阿绾提一下。 顾铮连忙伸手去接,阿绾抱着篮子收了回来道:没关系的,不重。 萧云谏摇了摇头:也是,都到了家门口再说帮忙,倒是显得刻意了。 顾铮有些窘然,唤了一声舅舅。 乳母心疼他,连忙解了围说道:哪有铮儿帮着阿绾提篮子的道理? 阿绾忙道:铮哥哥帮我提了一路的,方才进门前我才言说要自己拿着的。 萧云谏一挑眉:确实如此? 顾铮略显憨态地笑了一下,却没有言语。 萧云谏忙不迭地笑着摆摆手,说道:知道了,回去吧。 他是瞧见了个大概的。 二皇子陆晏暴戾之事传的沸沸扬扬。 宫中亦是得了消息。 长安殿中陆晏将那些个花瓶金器砸了个彻底,怒道:都给我滚出去!都给我滚! 宫女太监被吓得哆哆嗦嗦跪了一片,战战兢兢又不知该如何。 几个新来的胆子小,险些要昏厥过去。 殿中的掌事女官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先下去。 自己反倒近了陆晏几步,柔声劝道:小殿下这又是如何了? 她表面是由洒扫宫女混成的这一等掌事,却殊不知她内里就是穆家人。 陆扶英头些年除了穆恕戎,也松懈了许多,才叫穆家为数不多的有新人钻了空子。 姑姑。陆晏咬牙切齿道,明明我才是如今母皇唯一剩下的儿子,怎得他一个死了的人都要与我争?他配与我争吗?他不过就是一个蠢到三岁就被人毒死了的大蠢货! 掌事女官抚着他的脊背,平了他的情绪,说道:殿下何苦与个死人置气?他再温顺,也不过是躺在泥土中的棺材里温顺了。您且不必将他当回事,这姜国的未来,不是还在您手中掌控吗? 再者说了,就算那顾铮活着。他的父亲不过是个商贾,又怎会与您相提并论?您这般高贵,与他是云泥之别,根本无须在意。 陆晏平了几许气息,不过十五岁少年人的脸上,却尽是戾气与阴霾。 他生的那一双狭长眼眸,像极了从前的穆恕戎,宛如一柄短刀要取人性命。 他许久,方才又道:可是姑姑听闻了吗?有人说,那顾铮还活在世上! 哦?有这回事?掌事女官佯装几分意外。 可她却早便从穆家得知此事。 陆晏认真地点点头,又拉起掌事女官的手,认认真真地说道:这世上只有姑姑对我最好了,姑姑一定会帮我实现愿望的,对吧? 他见掌事女官缓缓点头,又道:那姑姑帮我去寻他,寻到他,杀了他! 好吗?姑姑。他就像是个在讨糖果的小孩子一般,漆黑的眼眸映出了掌事女官颔首的姿态。 河溪城中却是夜来风大。 狂风将花园中的青竹折断了两枝,继而又哐当一声吹落了萧云谏撑窗子的木杆。 萧云谏被吓了一跳,裹了裹身上的衣衫。 他疑惑地往外看了一眼,却见天生异象,一颗明明落在月亮尾端的小星,却骤然亮了起来。 他并没有当回事,只是对着前来查看的凌祉皱眉说道: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真的一点小剧场都写不出来了 你们想看啥啊? 我脑子已经木了qaq 第62章 喜宴 凌祉瞧了一眼那断掉的翠竹,叹了口气。 似是略有心疼的模样。 可他却仍是只摘下了自己的外衫替萧云谏披上,说道:这些日子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穿厚些总是好的。 萧云谏没在意身上那件还裹着凌祉体温和味道的外衫,只是瞥了一眼竹林,说道:幸而没有砸伤人。 凌祉颔首:明日我再去瞧一瞧。今日夜已深,快些回去睡吧。 我心中总是不踏实。萧云谏叹了口气,鲜少这般敞开话匣子与凌祉言语,虽是白日里乳母言说有人在说铮儿之事,我我嘴上说着无妨,心中却也有些不知所措。 凌祉见状,依言道:你虽是想到事情由顾傲霜引起,可却未曾想明白他为何非要闹这一出? 萧云谏自顾自地寻了把椅子坐下,点头说道:正是。 顿了顿,又道:难不成,他还想着要让铮儿来接姜国这担子?顾傲霜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就算他真的想,这姜国的大皇子亦是早就身埋黄土之人,如何能将他的身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他似是已经陷进去了。 猛然间,根本不记得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凌祉一顿,摇摇头道:我却也不知。采涟那边可有信件传来? 萧云谏叹了口气:如今采涟的处境也并不太好。她身为所谓的顾夫人,却一直无所出,早便被人瞧着不顺眼了。如今就是内宅那边勾心斗角,就让她耗费了心力。对于我这边的消息,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我依稀记得她前段曾是来信,与我说注意顾傲霜,可却并没提得旁事。可是也有几分此事的缘故? 兴许如此。凌祉道,不过虽是远离尘嚣,我却也有消息得来,说是百姓议论得亦是半真半假。 萧云谏忙问:真为何?假又为何? 凌祉答道:真的,便是那陆晏配不上他的性命,当真暴戾。他当着陆扶英的面是乖巧听话的儿子,背后却是个罔顾人伦之人。 萧云谏无奈至极:扶英失了铮儿,便对这个孩子宠上了天,即便是杀了他的生父。 他仰面看着月亮旁的那尾小星,蓦地想起曾经十七年前王虎所言星象一事了。 只是不知,如今这星象,又是意欲何为。 凌祉又道:我明日差人去探查一番此事。总之,仍是小心为上。 萧云谏点点头:那些个迷药与暗器,总归还是要备上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后院又嘻嘻索索传来响动声。 萧云谏眉头一皱,凌祉忙将他护在自己的身后。 却又听闻一声熟悉的哎哟,竟是顾铮跌了一跤。 凌祉与萧云谏对视一眼,不明就里顾铮这又是整了哪一出? 有了阿绾之后,后罩房便单独被隔出一间小院来,住着乳母和阿绾。 如今顾铮,恐怕也是翻墙的时候跌了一跤吧。 他二人五感敏锐,但平日里也没在意。 今日夜半睡不着,方才听了这一耳朵。 阿绾见顾铮跌落,心疼不已地道:你可是摔疼了?快些让我瞧瞧,莫不要伤了筋骨! 顾铮嘿嘿一笑,起身晃了两下,说道:没事的,不必担忧我。 阿绾似是用了手帕替他掸去衣衫上的尘土,说道:今日那些人议论纷纷,你可是也听到了? 顾铮一怔:我们一路,你听见,我便也听闻了。 他们说的大皇子阿绾几分惆怅,也姓顾名铮。 世上同名同姓那般多,若我当真是大皇子,我又怎会屈居一隅?顾铮笑道,再者说了,我母亲姓萧,又不姓陆。 萧云谏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从前还想着,若是顾铮念着从前在宫中的好。 亦或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他又该如何办。 可现下瞧着,顾铮却是并不十分在意。 他便就是自己的外甥,几人相依为命罢了。 凌祉听罢,抬眼瞧着萧云谏,如化春水的一双眸子里尽然皆是萧云谏的倒影。 萧云谏一回首便瞧见了他这番目光,蹙着眉眼便问:你在做甚? 凌祉也不窘迫,只是缓缓道:五日之后便是铮儿的冠礼,那时就告知他,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吧。 萧云谏一合掌:好。 顾铮的冠礼并没有多么隆重。 不过借了个由头,全家人又出门去酒楼吃了点酒。 萧云谏今日温酒喝了多些,凌祉倒没再扫他的兴致。 他一欢喜,便道: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我便做主叫你二人成了亲。铮儿呢,也不必再日日翻墙进去了,省得白日里总是叫喊屁股疼,问了又不说,叫人笑话。 阿绾羞红了双颊,顾铮也低头撞翻了要去敬酒的酒杯。 满桌皆是欢喜,就连熟识的酒楼掌柜都替他们高兴。 顾铮没有一日不期盼着下个月十五的月圆。 阿绾也翻出了她早便绣了一半的嫁衣,和乳母一同欢欢喜喜地为鸳鸯的羽毛勾上金银线。 萧云谏闲来无事瞧了几眼,便问道:阿绾,旁人的喜服多是绣龙凤,怎得你偏生要绣这鸳鸯? 阿绾低垂着眉目,乖巧答道:旁人求的是龙凤呈祥。但阿绾只求与铮哥如同这鸳鸯,交颈白首、共携百年,做这尘世间一对最平常的恩爱夫妻。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两情相悦、举案齐眉。 萧云谏心底慨叹,好似又多生了几分羡慕。 世人皆叹生死相随的爱情,却忘记了最最甜蜜是相濡以沫。 瞧着他二人如今又羞赧又欢喜的模样。 他好似亦是过分期待起了下一个月圆。 凌祉探得了些许消息,可他们如今的人脉有限,也不知真假。 只说,宫中近日来还算平常,但是二皇子府上似乎多了几位谋士。 这几位谋士来来往往的,似是在探查些什么消息。 萧云谏不敢掉以轻心。 安稳的日子过得久了,他倒是有些不记得从前的急迫了。 既是顾铮已经长大成人,他便也没理由一直瞒着顾铮。 将此事同顾铮言说后,顾铮亦是放在了心上。 独独只有家中两位女子,仍是期待着未来的喜宴。 喜服已是完成了一大半,阿绾看着那火红的衫裙,摸了又摸、触了又触。 乳母劝她:旁人家的新娘子,也是要试试这宽窄长短的。你穿上瞧瞧,又有何妨? 阿绾却是摇摇头,目光中尽是企盼:不了阿娘。我倒是愿意等那一日,我当新娘子的那一日,再穿上它,风光无限地嫁给铮哥为妻。 乳母打了个哈欠,道:女孩子年纪大了,总是管不得的。不过也没几日了,总是快能穿上了,你这天天数着日子,我耳朵都要出茧了。 阿绾又是红了脸,笑笑不再说话。 这边一方喜气洋洋又小心翼翼,那边的陆晏却是阴云密布。 他的长安殿内又是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劝他莫要生气。 陆晏却是一个个指着鼻子骂了过去:要你们有何用!寻个人都寻不到,都是酒囊饭桶、废物一群! 有护卫小声说道:怎能寻得着一个已故多年之人,非要叫我们刨了大皇子的陵墓才好吗? 陆晏一脚将他踹倒: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侍卫忙磕了好几个响头:不敢、不敢属下什么也没说 陆晏睨他一眼,挥挥手道:拖下去,杖毙。 侍卫忙不迭地求饶,可旁人却大气都不敢再出,生怕连累了自己。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闭了气。 掌事女官甫一回宫,便瞧了这么一副血腥的场面。 她咧咧嘴,却是别过头去,没有制止。 她疾步走到陆晏身侧,覆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陆晏立马眉开眼笑,道:姑姑就是姑姑,这群蠢货寻不到的人,姑姑都寻到了! 他策马疾驰到了萧云谏曾下榻绑人的那家镇上客栈。 又把掌柜的捆了起来,用刀背拍着他的脸,威胁道:说说,你从前见过的那二人,是不是长这模样? 他展了先头侍候过的宫人描述所画出的凌祉与萧云谏的画像,按着掌柜的头问着。 掌柜的看了看,又摇摇头。 陆晏立马冷哼一声,掌柜的又跪地求饶道:是我从前的店小二好似见过,我却也不记得了。 于是乎,又捆了早便离去自己开店的店小二来。 店小二看着画像,想了许久又许久,方才指着萧云谏的画像说道:此人有些印象,另一个却是不记得了。 若非当年萧云谏略施小计治了他们,恐怕自己也不会记得了。 陆晏拍拍手,道:好,那真是太好了!你可还记得旁的什么? 小二哆哆嗦嗦地问道: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这位官爷,可否放了我归家?我家中还有妻儿在等我 陆晏朝着侍卫努努嘴,便见侍卫提了一人来,正是小二的妻子。 他抽刀,没有一丝犹豫,便直接了断了那女子的性命。 而后,又道:如今你便是有儿无妻了,现下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小二被他吓尿了裤子,生怕他再杀了自己的儿子。 只得恍恍惚惚道:好似那人还说,他是从河溪城来,要去都城。官爷、官爷,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晏抿嘴一笑:既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便没用了。 他一挥手,却是半个活口都没留下。 血流了一地。 他重复了两句那小二的话语,便说道:去河溪城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搬到河溪城的第一年,凌祉给萧云谏做了一柄和小时候用过一样的木剑。 萧云谏压根不记得(因为年纪小,又久远),随便扔在柜子里,落了一年的灰。 直到顾铮自己扒拉着玩,才翻出来。 分卷(52) 感谢在2021071520:32:30~2021071620:3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夏、酥酥麻麻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想到你也有今天5瓶;帝宜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围攻 临到婚礼三日的时候,萧云谏才差人在门口挂上了几对红灯笼。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本不该这个节骨眼上再行操办。 可奈何顾铮与阿绾等不得再缓些时日,只得一切从简。 萧云谏瞧着连喜字都不敢张贴的院门,慨叹道:只要你二人欢喜,便也不拘泥于那形式了。 顾铮握住阿绾的手,相视一笑,说道:正是,舅舅。 萧云谏啧了一声,不禁摇摇头。 凌祉却有些恍惚,这话他从亦是听过。 那是萧云谏在无上仙门的师父遥天真人在提议为他二人举办道侣大典时,萧云谏曾说过的话。 可是想来,就算当真有了道侣大典。 自己瞧见青鳞顶着那么一张脸的时候,又会如何呢? 岂不是叫萧云谏更痛彻心扉? 终归是自己咎由自取。 追溯旁的什么,都挽回不了。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咽下胸腔中对自己的厌恶。 他心中百感交织,不知该作何言语。 想了许久,方才硬生生地说道:待此事一了,咱们不如再寻个旁的城镇住下。 萧云谏没在意自己的不对劲儿,不过接过了话茬,说道:正是。虽是说对着这河溪城有了感情,可到底一家人安安稳稳地在一处,才是最重要的。到时候,我便能做个舅爷,颐养天年。 顾铮也跟着点点头,只是说道:舅舅这般出门去,别说是我舅舅,便是说是我阿兄,旁人都是不认的。 萧云谏抿唇一笑,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和凌祉这面容,直直地停留在了十五年。 便是旁人十五年来拿画像去寻,可还有几分机会辩驳不是自己。 他们这容貌,如何能解释? 难不成,要告诉那些个人一句:你瞧,哪有人十五年间长成一副模样的,不是成了妖怪了吗? 家中晚饭又是聚在一同吃的,乳母欢喜,便亲手下了厨。 林林总总地摆了一桌子,鸡鸭鱼肉的,倒是比过年还丰盛。 顾铮和阿绾对视一眼,对着坐在上首的萧云谏一俯身,跪拜了下去。 他们端着酒杯,说道:多谢舅舅这么多年的养育,来日我们定日日侍候于膝下。 萧云谏一摆手:得了得了,日日就听你们说,我耳朵都要长茧了,也没真瞧见什么时候侍候我了。 顾铮和阿绾正欲动作,萧云谏却是按住了他们,又道:往后事,往后说。 乳母亦是抹了把眼睛,说道:正是、正是。我寻了些爆竹来,也算炸一炸,听听响儿,去一去最近身上的霉气。 劈啪作响的爆竹声掩盖了奔腾而来的马蹄音。 凌祉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似乎已是有些晚了。 血腥味道猛然间窜入鼻腔,爆竹声落他们方才听见了街角上的尖叫声。 凌祉一转身便横在萧云谏身,握住了腰侧的木制剑柄。 萧云谏见状,也顾不得去一探究竟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只回首对余下三人说道:铮儿,护着她二人从后面密道离开。 顾铮慌乱地也捏住了剑,急匆匆地问道:舅舅,那你呢? 这个时候了你还管我!萧云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放心,凌祉不会让我死的。 凌祉握住剑柄的指节因着用力而发白,他心中更是一紧。 萧云谏何时再说过这般的话语了。 他嘴角忍不住上扬。 好似纵使面对千军万马,有萧云谏这一句话,都不足为惧。 见顾铮仍是不动,萧云谏怒骂道:快走!你非要给我拖后腿才开心? 顾铮又唤了一声舅舅,却被阿绾攥着手腕扯了扯。 阿绾对他摇摇头,说道:听舅舅的话吧! 好。顾铮叹了口气,又回头瞧了一眼。 便护着乳母与阿绾向后花园假山上的密道而去。 说是密道,不过也就是将后门移了个位置,藏了起来罢了。 那密道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若是进去一人,便再挤不进去第二个。 出了密道外的棚子里拴着一辆马车,顾铮将二人都安置在马车上,便驾车往外而去。 萧云谏是在不远处的村庄里面又置办了几亩田地,中间也有可以藏身的茅草房。 如今他们便是要趁着乱子还没赶到自己头上,快些出城往着那个方向而去。 急急燥燥地上了车,顾铮一扬鞭子,马便提起了蹄子往奔去。 顾铮因着心中念及萧云谏与凌祉,一时间走了神,没留意马车便甩进了一个深坑之中。 他又是驾了好几声,可马车就是纹丝不动。 他下车去推,却陡然察觉到那卡住的轮子似乎在刚才那一下间,就被折断了。 他气恼地捶了自己一下,暗骂一句。 阿绾扶着乳母下了车,探头去瞧。 乳母啊了一声,踌躇道:这可怎么办呢? 阿绾却是蹲下身子,多瞧了几眼。 又站起来对着顾铮摇摇头。 顾铮不知所措,只道:都怪我、都怪我 阿绾抿着嘴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灵机一动道:你先将马车卸下来不要,骑马带着阿娘到茅草房藏好,再回来接我! 顾铮忙道:这怎么行?! 阿绾却是迅速地给他分析道:一来,就算是要寻仇,也寻不到我头上不是?他们又不识得我是谁,我藏得住的。二者说了,你跟凌先生学剑的时候,我也偷学了几招,不必担心。还有 她深深地瞧了顾铮一眼,好似这一眼就要把顾铮刻在心底一般。 还有,我嫁衣还在房里搁着。不拿上它,我如何嫁与你为妻? 顾铮看了一眼乳母,又瞧着阿绾,说道:保护好自己。 他亦是只道此时不等人,只能先依了阿绾所言,将乳母送到安全处。 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速度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阿绾不过瞧了一眼顾铮离去的背影,转头又钻回了密道当中。 她不能当顾铮的累赘。 可她也不过才十几岁,方才的镇定亦是装出来的。 如今只余下一个人,却是落了泪,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不过片刻,她又是抹去了眼泪,从假山又钻了出去。 一出去便撞见了萧云谏二人。 若非阿绾也是他们亲手养大,通晓品性。 恐怕萧云谏一瞬都会以为,阿绾便是那个通风报信之人。 他急忙将阿绾拉在一旁蹲下,问道:你怎得回来了? 阿绾将方才的事情言说。 萧云谏甫一开口,还未曾叫人听见他所言。 便见萧府的大门已被撞开,来人正是陆晏。 可萧云谏不识得。 只凌祉瞧着那一双与魔尊相似的眼眸,悄然覆在萧云谏耳畔说道:兴许是那二皇子。 竟然是他?萧云谏亦是多了几分诧异。 但不过一瞬,他便觉察到来者不善。 若是顾傲霜,不会让他们死,也不敢让他们死。 可是陆晏不一样。 若是真同流言所说,我们如今只有死路一条。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萧云谏却是过分平静了许多。 他将身上佩戴的匕首塞给了阿绾,又说道:藏进那个密道去,就躲在其中不要动。那里易守难攻,只要有人来了,你便用这匕首刺他。知不知道? 凌祉又跟着嘱咐了一句:那地方不通畅,莫不要用了迷药去! 阿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甫一进入,便听外面陆晏轻笑了几声:这里怎会没人呢?还是你们希望和我还玩小时候的你藏我寻的游戏? 凌祉听着陆晏的声音愈发得近了起来,并不能抬头去瞧。 他们现下藏身于假山后的矮树丛中,还算不大容易被人觉察。 但也知晓他带的侍卫恐怕早也将他们院子围了起来。 这也是萧云谏叫阿绾一个人藏进密道中,哪里都不要去的缘故。 凌祉皱皱眉头,问道:阿谏,你可信我? 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萧云谏也顾不得他唤的是什么,只快速地点了点头。 他们如今只有互相信任,方才能逃出生天去。 他只恨自己为何明明感觉到了不对,却一直拖着不离开。 可他如今懊恼已是无济于事。 凌祉看着神态紧张的萧云谏。 从他们也是这般在试炼境中,将后背交付给了对方。 却未曾想,如今又能重来一次。 他陡然握住萧云谏的手腕,那里捆着一个暗器。 锋利的尖刺从他手腕下方射出,直直地冲断了对面的几棵竹子。 翠竹轰然倒塌的声音引得了陆晏的注意。 不知他的队伍里是谁喊了一句:在那! 竟是全然奔着竹子断裂的方向而去。 等陆晏反应过来,那不过是个障眼法的时候。 凌祉已揽着萧云谏纤细的腰,足下发力,借着昏黄的月色,藏进了自家的后厨之中。 谁人能有自己更熟悉自家的布置? 那后厨中多是杂物,便是柴火堆后,都能藏身。 更何况,灶便是木窗。 便是真的寻来,也不至于腹背受敌,尚还有脱身的地方。 只是他们都不知晓,外围是否还有伏兵。 不敢轻举妄动,将自己的最后一条路断掉。 方才他们为了离开假山位置,更是叫人不易察觉那还有个密道,从而暴露了阿绾的藏身之地。 陆晏又是怒骂道:一群蠢货!他怎么可能砍断自己头上的竹子?! 他环顾四周,瞧着竹子倒下的方向,沿着走到了假山面。 他呵呵一笑,又道:让我瞧瞧这方向都有什么? 是这假山后面?还是那溪水源头?亦或是他抬眼扫过萧云谏二人藏身的后厨位置,那里吗? 可萧云谏二人,却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昨儿那个姐妹给我留言说希望我让他俩结完婚再出事 qaq我都不敢回你,我存稿已经写了!!对不起你 没有办法!!等下一次,下一次的 感谢在2021071620:34:25~2021071720:4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筱筱笛3个;风情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帝宜居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穿心 萧云谏被凌祉遮挡在身后,而凌祉又藏身于柴火堆后,木窗之下。 所有的遮挡物,皆是掩去了他们的大部分视线目光。 但五感的敏锐,还是叫他们听闻了陆晏的话语与脚步声,逐渐逼近。 但是窗外却是静悄悄的,便是连喘息声都没有。 好似无人值守一般。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凑在萧云谏的耳畔,小声说道:阿谏,你先听我说 现下局势紧迫,我们已是知晓陆晏就是朝着我们而来。具体是你我还是铮儿,虽说仍是不清楚,可到底他是个冷心之人。 方才外面那惨叫声不绝于耳,他连毫不相干之人都不放过,又何提我们呢? 故而,等下若是真的无计可施、逼上绝路,你便不用理会我,快走便是。 萧云谏诧异地看向他。 手指却是用力,紧紧地拽住了凌祉的衣袖。 他五官皆是拧成了惊讶的模样,一字一顿地问道:凌祉,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继而,又咬着牙,再次说道:你当真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吗? 凌祉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云谏恐怕再清楚不过。 不就是用着他的命,给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吗? 现在是这样。 从前在人间,在无上仙门的时候亦是这样。 只那时,许是因为一张脸。 而现下呢? 可是因为自己这个人? 还是这个,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的人? 凌祉兀自笑了一下。 他本就生得极度好看,不笑时候是冷若冰霜的美,笑起来便是如画春风。 他一双桃花眼弯起,眼眸中映出的皆是自己的面容。 即便是面颊上仍留存着那骇人的疤痕,萧云谏亦是不得不说,他仍是那般令人醉心的好看。 凌祉缓慢又真切地说道:我知道。阿谏,我只希望你能活着。 从前他见过他死在自己面前,他如今再也见不得了。 只一念及那时那地那场撕心裂肺。 他便是再也不能呼吸。 凌祉的手如同一块寒冰般冰凉,轻柔地触及萧云谏手背的时候 萧云谏颤抖了一下,却是没再抽离开来。 凌祉愿意替他去死,这梦境中已有三次。 第一次,受了刺客一剑。 第二次,便是吃下自己以为的穿肠毒药,险些坏了他们的部署。 这便是第三次了。 其实想来,从前不论旁的原因。 凌祉也为了他出生入死过无数次。 萧云谏被无力感深深包裹住。 他愈是想着不能心软,好似便愈发得心软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直直地面对着凌祉灼烈的目光,说道:凌祉,我不用你以命相护。 分卷(53) 他瞧得见凌祉眼底溢满了失落与惶恐,可却仍继续说了下去:你我,如今不是喝过酒、下过棋的友人吗?何时,又有交过命的友人,代替自己去死的先例? 凌祉愣了一下。 我愿交付脊背与你。望君萧云谏一拱手,莫要辜负。 这便算是大敌当前,许多过往都成云烟罢了。 如今不计较,往后 兴许也尽然全忘却了。 萧云谏朝着凌祉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一双冰冷的掌心。 凌祉听着那临近的脚步声,只说道:走吧。 门口被陆晏的侍卫把守,密道中有阿绾更无法脱身。 如今他们只能依靠着自己对府上地形的熟悉,与陆晏兜着圈子,叫他败兴而归。 此般才是最最保险的上上之策。 萧云谏按下手腕上绑的暗器,又攥紧了怀中揣着的迷药。 就算这是些下三滥手段,总归有用便好。 萧云谏翻窗而出的瞬间,却是正好与绕至后方而来的侍卫撞了个正着。 侍卫还未曾反应过来,萧云谏便先一针射出,直直地撂倒了那人。 快些!他唤了一声凌祉。 凌祉自然紧随其后。 他们二人蹑手蹑脚地绕过后厨,又穿过西厢。 隔着窗子望了一眼陆晏下令搜索着后厨的方向。 二人皆是长松了一口气,倚在床边喘着粗气。 互相对视之事,皆是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同样的表情。 只是此刻仍未曾脱离险境,即便是凌祉练得一身好剑法,却也无可奈何。 他在无上仙门中学了御剑,可当真不会所谓的什么劳什子轻功踏水、平地而起。 陆晏寻不到人,又在怒骂自己侍卫的无能。 只骂着骂着,却是坐在了平日里他们下棋的石墩子上,将白玉墨玉棋子扫落了一地。 叮当作响的响动,合着他的声线扬起: 哥哥?我知道这是你的新家,我知道你在此苟且偷生、宛如蝼蚁,便是因为我的父亲。我亦是知晓,你恐怕本也没想跟我争。可是呢 我就是想要你死。你的父亲杀了我的父亲,旁人皆是瞒着我,可我却什么都知道。就算是要复仇我便也要你死呢。 还有啊,我打听过了,你还朝那萧什么的喊舅舅,他也配?我们的舅舅,便不是仅有那埋在皇陵中的先幼帝吗?你既从前没去陪他,如今便去伴他吧。 哥哥,你别再躲了,我寻到你了。 萧云谏浑身一凉,瞬间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凌祉亦然。 可他如今只能稳着自己,稳着萧云谏。 保持下那一丝镇定。 西厢是平日里凌祉的居所,凌祉自是更快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他早些时辰,是将床榻上的帷幕解开,拴在了一旁。 如今却是垂了下来,由外看去,里面影影绰绰好似有个人形。 他眼睛一眯,仔细瞧着。 那的确是个人影! 萧云谏见他目光,亦是朝着那个方向瞧去。 不用多言,便明了凌祉所见。 这满屋满院,兴许都埋伏着陆晏的人。 四面楚歌。 他们又如何逃脱? 怪不得陆晏说了那句,抓到你了。 萧云谏只觉得脊背发凉,寒意如同邪风一般灌入。 让他无处可逃。 他深吸了一口气,覆在凌祉耳畔说道:那杀出去,便是杀出一条血路去! 凌祉感受到萧云谏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耳尖上。 听着那般熟悉的音调,合着那熟悉的语句。 仿若又回到了从前。 只他来不及多回忆,便应了萧云谏所言。 他余光瞥见一旁的剑架上还搁着一柄从前给顾铮练习的短剑。 虽是不趁手,可却也开了刃,能杀人。 嘻嘻索索被褥的声音传入二人耳畔,外面陆晏又言说道:哥哥,你快出来吧,我想瞧瞧你。 话音刚落,那埋伏之人便同时挪了动作。 萧云谏左手伸出暗器重击一人,右手从怀中掏出迷药屏气又洒向一旁。 而凌祉却是一剑了结了窗边翻入之人,而又一跃取了那柄短剑丢向萧云谏。 他们背靠着背,当真是再一次将最薄弱之处,交托给了对方。 萧云谏左手持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可他到底也只是半吊子,就算不在意是否叫凌祉看出是无上仙门的招式。 他仍是薄弱之处。 去外面!凌祉呵道。 萧云谏一顿,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如今守着这房间四面皆有窗户。 若是围堵亦或火攻,他们便如同那笼中雀,再也不能离开。 这房间不如密道狭窄好守。 以他们二人之力,便是几次三番便会站到筋疲力尽。 若是杀出去,不定还有些许逃脱的可能性。 好。萧云谏应了一声。 他何时落得如此狼狈过? 怎得次次身侧都有凌祉? 他百忙当中,还得抽出片刻闲暇,去笑上一笑此事。 凌祉环住他的腰,脚下发力,蹬住桌子,从后窗一跃而出。 而侧边又有一尊水缸,刚巧借力点在水缸之上,他们没有轻功也纵身上了屋顶。 提剑再斩几个冲上来的侍卫,他们终于停在窄窄的房檐上。 互相依靠着对方,才不得滑下。 陆晏叫停了攻势,扬着头站在下面看了看二人,说道:你们将我哥哥藏去了何处?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笑了笑,纯净的好似天边月牙儿。 可谁人都知晓,那眼底是罪恶的赤红,罔顾人伦纲常,视人命如草芥。 萧云谏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亦是不在乎搭理他。 陆晏也不恼怒,只道:你便是那萧云谏吧,听闻我哥哥唤你一声舅舅。可不也配? 配不配的,不是你说了算。萧云谏平静道,陆晏,你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若非铮儿不得已隐姓埋名,你当轮得到你? 他刻意激怒着陆晏。 只因方才凌祉对他耳语道:激怒他,他方才会没了章法,胡乱一气。 陆晏本就只是十五岁的少年,暴戾成性的他更是经不起旁人的一点煽风点火。 萧云谏几句话便将他说得怒火中烧,抢过一旁侍卫手中的弓箭,便拉开朝着萧云谏二人射去。 萧云谏未动,凌祉亦然。 那箭羽虚虚浮浮地撞在瓦片之上,又随着瓦片的坡度滑了下去。 这更是点燃了陆晏的火苗,如同熊熊烈火般,烧了起来。 他怒骂道:放箭!射死他们! 侍卫得了指令,便立了一排,备着拉弓射箭。 只这番下来,却是没有人攻他们身侧了。 便予了二人逃脱的时间。 凌祉握住萧云谏的手腕,脚步轻轻地落在细窄的房梁之上。 他带着萧云谏躲过一箭又一箭。 西厢离着后罩房颇近,过了后罩房便能跳上假山,再翻去一旁曾经的萧府。 那般便能脱身了。 只他想得太过美好,却未曾想到 那一箭眼睁睁地要中在萧云谏身上,他侧身替着萧云谏去挡。 挥剑之际,却没有攀扯住萧云谏的手。 强大的坠力,加之又是一箭直扎进了他的手腕。 让他控制不住,再一次、又一次地松开了萧云谏的手。 萧云谏跌落在地,正是假山前面。 他们兜兜转转,又是回到了原点。 陆晏大笑出声:当真有趣、当真有趣! 凌祉挥剑斩断箭羽,剪头仍是卡在他的皮肉之中,嵌在他的骨血之间。 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跃而下,再次挡在了萧云谏的前面。 萧云谏终是赤红了双眸,唤道:凌祉 凌祉回首痴慕地瞧了他一眼,说道:我再不会抛下你一人,我再不会让你独自面对。阿谏,我会守住你。你放心,我定然会守住你的。 他的脸色多了几分青白。 可还是执剑固执地挡住所有的攻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萧云谏望着自己手中之剑,也顾不得那是否无上仙门的招式。 便将自己印象中所记得的全部使了出来。 他喘着粗气,剑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朱红。 身上不知染就的是自己还是他人的鲜血。 只是他们再奋力、再搏命。 仍是双拳难敌四手。 凌祉正剑锋向着一旁的三人,萧云谏眼前却是多了几分迷蒙。 他只觉得呼吸急促,脚步虚浮,好似眼前皆是挥之不去的黑雾。 那黑雾笼罩着他,夺去了他的目光,更抢走了他的思绪。 他的五感好似也衰退了许多,只能听这声音,堪堪躲避了几招。 可再也躲避不了那最后的杀势阿谏!凌祉抵挡着三人,回首大声呼喊着。 他好似被夺去了自己的命脉一般,惨白着脸颊看着那侍卫一剑便要刺穿萧云谏的胸膛。 他就算是拼了命,杀红了双眼,将面前控制住他的三人毙命。 也已是来不及。 萧云谏的身子往一旁跌去,那侍卫的剑花一转。 剑尖直穿了皮肉,透过心脏。 噗的一声,越过了脊骨,又穿出了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别走别走别走!阿谏害 不过凌祉终于明白他之前是怎么废物掉的了,现在知道了。 生怕你们看完这章瞬间弃文qaq卑微作者,在线顶锅盖 感谢在2021071720:48:11~2021071820: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帝宜居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死生 是阿绾。 阿绾方才俯身在假山后的密道中。 透过高高的杂草丛缝隙,早便瞧见了凌祉与萧云谏的局势。 她记着萧云谏让她不要出去的话语,可却真心做不到让自己一个人躲在里面,对所有的一切都坐视不理。。 她不能如此这般的,对着萧云谏二人的险境视若无睹。 她更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萧云谏这个抚养她长大之人,受到伤害。 她的双腿打着颤,泪珠亦是在眼眶中打着转,分明是害怕极了面前的刀光剑影。 可她仍是哆哆嗦嗦,握着那柄匕首,趁着夜色,匐在草丛中,慢慢挪了出来。 似是没人留意到她,亦或是瞧见了也顾不上,更不在意这般一个弱女子。 她缩在草丛中片刻,竟是没有一人上前来。 兴许便是这般给了她勇气,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双手紧握住匕首,随意朝着敌人挥舞了两下,毫无一点章法。 她哪里会什么说给顾铮听得剑法,不过只是安抚着顾铮罢了。 只这两下,旁人没有碰到,却叫自己险些失了重心去。 恍惚间,她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抬眼便是瞧见有人朝着萧云谏直攻而去。 萧云谏只来得及堪堪躲避半个身子,那人便又对着萧云谏下了杀招。 阿绾不知自己脑海中念着什么。 归根到底,不过不想要萧云谏死。 更不想要顾铮难过罢了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她已是以身迎上,生生替萧云谏扛过了那一剑去。 那一剑穿心而过,又狠狠拔起。 阿绾甚至自己还未感觉到疼痛,便已成了一具残躯。 她的唇边、鼻腔,都不受控制地呛出鲜血来。 只那一剑抽出的瞬间,她便近乎于失去了所有意识。 只有虚虚地握住跌撞着爬过来的萧云谏双手。 她奋力地挪着目光,落在自己的闺房上。 她的上唇磕着下唇,却叫人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 萧云谏已是泪流满面。 他就算再努力,他也握不住阿绾流逝的生命,眼睁睁地瞧着她如花般的年岁便在自己怀中逝去。 他附耳在阿绾唇边,只听见她喃喃道:嫁衣、嫁衣 随后,便脖颈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阿绾!阿绾! 可任凭萧云谏再如何呼唤。 那个和顺的少女,却再也睁不开她清澈的双眸了。 为什么? 为什么!萧云谏一双眼眸红了彻底,如同鬼魅般可怖。 就连面前想要杀他的人,都被他一张诡异的脸,惊骇到不知该如何。 萧云谏满手血污,自己的、敌人的,更多的却是阿绾的。 鲜血染红了她的妃色百迭裙,远远瞧过去 少女就像是穿着嫁衣,躺在那处一般。 可她 到死都在想着要嫁给顾铮。 致死都在想着那件她未曾穿上的嫁衣。 可是为什么? 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就是因为陆宴这个疯子,非要认定顾铮会夺了他的皇位去,要将顾铮杀之而后快? 可是阿绾呢 她到底没有等到顾铮。 是因为自己。 是因为自己! 若非不是为了替自己挡这一剑。 阿绾又何会失去生命? 他死了,不过是魂魄飘荡数载。 可阿绾,却再也没有来生了! 萧云谏状似疯魔。 他踉跄地起了身,一剑划开了面前人的喉咙。 喷溅的鲜红落在他的面颊,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 他已不是方才那副苟延残喘的模样,仿若他才应该是这场屠杀的主宰者。 凌祉背腹受敌,肩胛、腰侧、手腕 分卷(54) 皆是负伤。 就连那本就毁容的一张脸,更被人持刀多划了两下。 他捂住溢出血迹的肩膀,厉声呼唤着萧云谏的名字。 阿谏,阿谏! 可萧云谏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径直地朝陆晏而去。 身侧是刀刀朝他袭来的攻势。 凌祉唤不醒他,只能用这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筑起一道城墙。 那是他答应他的。 他一定会护住他的。 即便 是用自己的命。 凌祉一张脸白如纸张,唇颊没有一丁点的血色。 他脚下虚浮,好似下一瞬间便会恍然倒地。 可他仍是固执地守在萧云谏的身侧。 为他披荆斩棘,为他搏出一条血路。 萧云谏宛如一只行走在夜间的鬼魅,恐惧感逼近了陆晏。 陆晏被他那赤红而又要杀人般的目光吓了一跳,忍不住道:快杀了他,杀了他! 可萧云谏却是幽幽地抬起左手,手腕上覆着的暗器射出一枚银针。 直直地朝着陆晏的命门而去。 陆晏忙不迭地抓住一个侍卫替自己挡下这层攻击。 用着旁人的生命,铸自己的铠甲。 萧云谏冷哼一声:贪生怕死的蠢货! 顾铮从密道钻出的那刻,便是瞧见这幅光景。 他的舅舅好似疯癫般枉顾生死,他的先生就算生死皆要在舅舅身边。 而他的阿绾就那般静悄悄、冰凉凉地躺在地上。 阿绾?顾铮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他期待着少女娇俏地回应,甜腻进他的心房。 可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顾铮张着嘴,无助又不懈地唤着阿绾的名字。 好似他真的能叫醒熟睡之人一般。 可阿绾没有半分反应,萧云谏更是。 顾铮茫然地抬眼,方才他是杀进来的。 后面本就人手不多,更各个打着哈欠,心不在焉。 他不过耍了个心眼,便撂倒了所有的守卫。 这才得见如今场面。 顾铮拉着阿绾冰凉的手,喃喃自语道:是我错了。 与此同时,萧云谏却也说了同样的话语:是我错了从一开始便错的彻底。那时候,我便应该折返回都城,杀了穆恕戎。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杀了他,便不会有你。 陆晏被他惊得接连后退两步,目光转投向远方的顾铮。 哥哥?他唤了一声。 他没有再下达命令,侍卫皆是停在了原地,只护着他,不再轻举妄动。 萧云谏如今总算回过神来。 他看向一旁的凌祉皮肉筋骨,竟是无一处好的。 却仍是死撑在自己身边,说不心颤不是真的。 他环过凌祉的手臂,让凌祉将大部分的身体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 他看着凌祉的生命同样也在流逝,失血过多的躯体冷得要命。 好似下一刻,他也会如同阿绾一般,死在自己怀中。 又是因为自己。 他抿着嘴,湿润着双眸。 却是拍打着凌祉的面颊,恨恨地说道:你不是说要守着我的吗?凌祉,你说过的话,又不算数了! 凌祉微微掀起沉重的眼皮,奋力地说道:我会守住誓言的。 他听不太清楚萧云谏说了什么,更没有留意那句中的又。 他仿佛遗失了什么。 却也想不起来了。 他又攥着萧云谏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唤着他的名讳:阿谏、阿谏 萧云谏下意识地想要别过头去,却在一瞬间忍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轻拍了拍凌祉的手背,用动作来抚慰凌祉。 陆晏好似终于想起了他此般是为何而来。 方才被萧云谏吓破的胆子,如今也补了回来。他看着面前狼狈的两人,和远处失神的顾铮。 甫一要下命令,却听外面又是马蹄声响起。 自远而近,逼近了这里。 听着那嘈杂的脚步声,萧云谏分辨出来人的数量并不少于陆晏的兵马。 他抬眸看向陆晏,见得却是眸中掩饰不住的诧异。 那不是陆晏的人! 但萧云谏却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可到底瞧着陆晏怪异的神情颜色,却不像是来支援他们的。 如此,萧云谏只得寄希望于外面的人,能挽救他们一二。 他的指甲掐在凌祉的虎口处,用疼痛稳住凌祉的神思。 他道:凌祉,别睡醒一醒! 凌祉用着微弱的声音轻笑了一声,道:阿谏,你还在这,我不会离开你的。放心 他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可仍是强撑着。 撑着陪萧云谏到最后一刻。 那群人来势汹汹、破门而入。 陆晏稍有些掩饰不住的慌乱,只流露一瞬间却被萧云谏探查在了眼底。 萧云谏长舒了一口气。 来人似乎没几下便制住了外围的守卫。 萧云谏也看清楚了到底是何人。 他从未料想过此等结局。 竟是采涟! 采涟手持陆扶英的令牌,大内禁军鱼贯而入,将几人团团围住。 她轻移莲步到了陆晏面前,对着陆晏微微展颜,说道:二皇子殿下,陛下差我带你回宫。 陆晏冷笑一声:差你?当真好笑呢,顾夫人。 他重重地咬着那称谓,便将采涟推到风口浪尖。 可采涟却并不同他再行言语,只将陆扶英的手书递到陆晏手中。 自己母亲的字迹,他还是认得的。 只那信笺上只寥寥写了三个字 滚回来! 陆晏从出生到如今,从未受过陆扶英如此这般对待。 他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和声细语,对自己无微不至。 陆晏的怒火直冲出了口,对着一旁自己的侍卫命令道:我说了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们都不听我的话了吗?! 可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可采涟带来的禁军却是挪动了脚步,替代了侍卫的位置,将陆晏圈在其中。 采涟便又道:陛下还言说,若是二皇子殿下抗旨,就算押得,也要将您押回去。 陆晏的气焰瞬间便被熄灭。 他只是愤恨道:我便那般不重要?母皇便是这般待我的? 采涟勾起唇角,目光扫过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 缓慢而又轻柔地说道:您还想陛下如何呢?若非膝下只有您这一个皇子,她又怎会放纵您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陆晏一愣,却是问道:只我一个?那他呢? 他手指的方向,是顾铮的位置。 顾铮听罢,踉跄起身。 他深深又执拗地望向陆晏,说道:我不过一介草民罢了。 陆晏瞪大了双眼:他就是! 采涟却打断了他的话语:是与不是,如今殿下已铸成大错。而天下百姓只知道大皇子早已深埋黄土,如今您只是一个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之人。 陆晏无力反驳,兵力又远不如采涟带来的禁军。 扬着下颌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顾铮却是笑出了眼泪,紧紧地抱住阿绾的尸体,说道:若她要来救我,早便应该来了;若她不愿意救我,干脆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一处吧。 萧云谏未曾听清,只顾得要让大夫为凌祉疗伤。 而采涟神色未变,但脚下却奔着顾铮而去。 萧云谏余光瞥了一眼采涟的背影。 心中却多了几分怪异之感 有什么,好似大大的不对了。 但陆晏总归是该要他付出代价的。 萧云谏攥紧了双拳。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心疼死我的阿绾了,多好的姑娘 而且她没有来生了qaq 感谢在2021071820:55:54~2021071920:3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口一头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穆七声15瓶;帝宜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杀心 混乱中,萧云谏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他瞧着大夫生生割开了凌祉的皮肉,将那嵌在其中的箭头取了出来。 又用羊肠捻成线,烧红了绣花针,一阵阵地穿进他的皮肤下,将长而又深的伤口缝合。 凌祉一直看着他,脸色惨白得如死人一般。 可是将下唇咬出了血,却仍一言不发。 他不忍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萧云谏伤一分心。 他更怕萧云谏害怕这般场景,竟总想着要萧云谏先出去。 可萧云谏就这般怔怔地与凌祉四目相接。 看着凌祉那因伤痛,而大滴大滴落下的汗珠。 很快,凌祉整个人就变得如同从水中刚捞起来的一般。 萧云谏看着,似是在恍惚间,心房都被人提了起来。 凌祉这般,都是因为自己方才的魔怔。 若不是自己,他也不会伤的这般重,好似在下一刻便会离开这个世界一般。 只那时候自己好似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生生叫凌祉为了护着自己,为了守住诺言,而变成这幅局面。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却是瞧见凌祉已经有些神色涣散了。 他的瞳孔陡然扩大,本是清明的一双眼眸,如今却有些浑浊了。 萧云谏慌了神。 他来不及多想,便直接拍着凌祉的面颊,试图唤醒他。 可是凌祉仍是掀不起那耷拉得眼皮。 就连手上都失去了力度。 血水一盆盆地倒去,萧云谏眼睁睁地瞧着那白布瞬间变成了红色。 萧云谏猛地起身,撞到了一旁的瓷瓶。 哗啦啦的碎落了一地,溅起的一片碎瓷片划过萧云谏的户口。 忽如其来的疼痛,却让他蓦地想起些什么。 他慌忙间凑到凌祉的耳畔,说道: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未曾对你言说。若你好起来,我定然告知你真相。 他言说的是自己没有失忆那件事。 也在心中打了无数次的腹稿。 想来那恐怕亦是凌祉会觉得最美妙的消息吧。 凌祉颤抖了两下,缓缓眨了两下眼睛。 他的瞳孔凝了回来,黝黑眸子的倒影中也有了萧云谏的剪影 慌张、狼狈,而又看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勉强牵起嘴角,笑了一下,问道:什么秘密? 萧云谏兀自笑了一下。 他紧绷的身子,也松了下去。 凌祉这般,便算是熬过来了。 萧云谏蓦地长吁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为何,只是感念上苍,没有夺去凌祉的性命。 即便这只是个梦境。 他瞧着凌祉的脸色虽是苍白,却远不及方才似是死人般可怕,终是忆起了顾铮一事。 他忙不迭地夺门而出,奔着顾铮而去。 顾铮仍是瘫坐在地上,抱着阿绾没有气息的身子。 他微微掀起眼皮,看见了萧云谏,便说道:舅舅来了,凌先生可是好些了? 萧云谏如何看得他现下这幅模样,心中如同打翻了所有佐料。 五味杂陈。 他抱着顾铮,就像是小时候那般。 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柔声细语却又低声下气地哄着他,说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阿绾不会死。若非她不是替我挡下这一剑,她不会铮儿,舅舅对不住你。 他愈说,音调便愈发得低沉了起来。 眼中湿润模糊,险些要看不清顾铮的面容。 顾铮抿着嘴,兀自笑了笑。 可却比哭还难看。 他如何笑得出来? 他最爱的人死在自己眼前,甚至三天后就该是他们的喜宴。 他的眼泪无声地从指缝间流出,怎么也抑制不住。哽咽的声音说道:舅舅,是我都是因为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顾铮念叨着这句话,他终于明了萧云谏从前说过的意思了。 若不是他的恍惚走神,让马车轮子陷入坑洼而折断。 阿绾早便和乳母一同,去了那茅草房躲避。 而不是留她一人,面对着这些悍匪、强盗! 顾铮抹去了仍是源源不断涌出的泪珠。 一旁有人递来了帕子。 那帕子绣的精细,是鸳鸯戏水。 就如同阿绾绣的嫁衣。 她不过想要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平淡淡过这后半生罢了。 他们又不知晓,这是一场梦。 可即便不知晓,他们也只省得 他们只有这一世罢了。 萧云谏无言以对。 他看着顾铮,心里却如同被未开刃的刀子割着一般。 钝痛得要命。 顾铮接过帕子,慢慢拭去眼泪,抬眸看向递给他帕子之人:我好似识得你。 采涟看了萧云谏一眼,见萧云谏点头,方才说道:是识得的。从前我是陛下身边的女官,而后又嫁与了你父亲为第二任妻子。 顾铮哦了一声,转头又问向萧云谏:舅舅,方才那人可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萧云谏便是不愿说,也只能点了头。 顾铮自嘲一笑:我不愿与他争什么的,可他偏偏要了我最重要的走。他为什么?他凭什么! 他的眼眸好似要射出刀子。 分卷(55) 若是可行,恨不得当即要将陆晏碎尸万段才可。 铮儿萧云谏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更不知如何安慰自己。 穆恕戎该死。 如今他的儿子,更该死! 顾铮仍是注视着阿绾就像睡着般阖上的双眸,幽幽说道:舅舅,我想杀了他。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好。 他知那是陆扶英当做心肝宝贝宠爱到如今的孩子。 可顾铮与阿绾,亦是他一手养育成长的心头肉。 陆晏不似是穆恕戎,不在便不在了。 那更是他与陆扶英之间的纠葛羁绊。 叫他如何取舍? 可他却没有办法,即便他亦是真的想要杀了陆晏。 他现下面对着的是顾铮,唯有言语一声 好。 恰巧那边西厢房中多了几分动静。 顾铮抬眸看了一眼,见萧云谏也是有些心不在焉,倒是说道:舅舅,我想与阿绾独处片刻,劳烦您帮我去多照看几番凌先生。他伤的也那般重,我也多是忧心。可我与阿绾 萧云谏颔首,带着悲悯与歉意又道:铮儿,对不住。 不是舅舅的错。顾铮好似流干了眼泪一般,都是我那手足兄弟,都是他! 陆晏! 我一定要杀了他! 萧云谏了然顾铮那副情愫,只得抿抿嘴,亦步亦趋地回了西厢房。 他好似瞧见采涟与顾铮说了什么悄悄话,可耳鸣的他,即便五感敏锐,却也是未曾听清。 凌祉已是睡下。 如今萧云谏却不去强硬地唤醒他了。 萧云谏看他身上的伤口血已是止住,脸色也多了几分朱色。 便长长地吁了口气。 大夫瞧他身上亦是干涸的血迹,忙问道:这位官人,可也是受伤了? 萧云谏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地摇摇头。 他身上也有多处伤痕,可皆是浅显。 因着凌祉的相护,未曾伤及筋骨。 不过是破了皮,稍作流血血罢了。 不妨事的。萧云谏摆摆手,麻烦您了。 大夫也没再问,只嘱咐了几句凌祉的看顾事宜。便先行离开了。 陆晏已是被禁军看护着,行进在回都城的路上。 他几番撒娇撒泼,禁军皆是全当了听不见。 若他真的好声好气问,也只有女皇吩咐一个回答。 萧云谏在多伴了昏睡的凌祉片刻之后,还是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 而顾铮却不在庭院之中。 连同采涟与阿绾的尸首,皆是不见。 萧云谏晃了晃头,方才应当是无人进出的。 再者说了,门外皆是禁军,旁人又怎得进出? 如此想来,他们仍是留在院内。 萧云谏不过思索片刻,便朝着后罩房而去。 推开阿绾闺房的门扉,便见到的是阿绾正靠在顾铮怀中。 她已是洗干净了全部血污,靠在顾铮的怀中,由采涟为她上着妆、挽着发。 她穿上了那身,就连死前最后一刻还在念着的红嫁衣。 朱红色的衣衫衬得她容貌似雪,淡扫了胭脂的唇颊带了几分生的血色。 仿若她真的不过是睡着罢了。 萧云谏没有言语,只是静悄悄地靠在一旁,瞧着他们的动作。 他知道,不论生死,顾铮皆是要娶阿绾为妻的。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采涟哼唱着的是那婚礼前新娘子梳头时候的小调,绵长悠久。 顾铮的脸上皆是欢喜与靥足。 萧云谏缓缓转过脸去,揉了揉通红的鼻尖与眼眸。 发挽好了,满头珠翠更是明艳。 顾铮便对着萧云谏说道:劳烦舅舅了,替阿绾盖上喜帕。 萧云谏挑起一旁的喜帕,细致地为阿绾盖好,就像真的是在嫁女儿一般。 采涟扶过了阿绾的软绵的身子,顾铮一撂衣摆,跪在了萧云谏面前。 萧云谏颤抖着声音,唱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送入洞房 顾铮从采涟的手中接过了阿绾,搀扶着没有一丝生气的她到了床榻便。 对着二人说道:舅舅,我们要进洞房了。 萧云谏憋住一口气,许久方才道:好、好 他替顾铮与阿绾掩上了房门,在庭中枯坐到了天明。 翌日清晨,是第一缕朝霞打开了顾铮的门扉。 顾铮看着怔怔望向他的萧云谏,说道:舅舅,我与阿绾死生皆是夫妻。只她已去,也该入土为安。 萧云谏略有呆愣。 他尚以为顾铮还需数日,方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却未曾想到,竟是这般快。 他抿着嘴,点点头。 又听顾铮说道:舅舅,我们回去吧,回到都城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宴好该死啊! 小剧场: 凌祉:什么秘密啊阿谏?~ 萧云谏:我告诉你哈其实,我是个女的。 凌祉:?那我有后了挺好的。 萧云谏:??? 感谢在2021071920:36:05~2021072020:4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粗茶淡饭、27666614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帝宜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女装 如今都城安全的地方,唯有顾府。 萧云谏陡然明了之前他察觉到的怪异为何。 那是采莲的相劝,而她却是为了顾傲霜而来。 只是如今当着顾铮的面,他唯有先应下来。 到底他心中也是想回到那都城去的。 不论寻仇,还是旁的什么。 萧云谏着实叹了口气。 而后出了房间,他却是问向采涟:你爱上顾傲霜了是吗? 采涟一怔,眼皮瞬间耷拉下来,遮住了本来的颜色。 她思忖许久,却是点了点头。 他从前以为的不会。 如今皆是变了模样。 就连采莲这个从前对顾傲霜万分不屑之人,都在岁月洗礼中变了态度。 那么自己呢? 自己对着凌祉呢? 萧云谏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只是凌祉如今伤重,动弹不得。待一个月后,不管如何,我们都会动身前往都城。 他见采涟点头,又道:此间,我们仍是会呆在河溪城中,你们要制住陆晏,护我们周全。 采涟顺从答道:那是自然。 既得了肯定的答复,采涟便不会在河溪城久留。 临走前,萧云谏却是又问道:那你还递了消息给我,让我留意顾傲霜? 采涟几分怅然,说道:神君,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想着,这大梦一场太过绵长,公主殿下、魔帝陛下、凌祉先生、您与我,都该醒来了。 她屈膝行了个九重天上最繁重的礼节,缓缓离开了河溪城。 凌祉在第三日便醒来了。 只萧云谏不许他下床,便又多困了十日。 而后也不过是借着伤口的缘故,只得在院中休憩。 这庭院便如一座围城,将他们所有人都困在了其中。 阿绾棺椁下葬之时,乳母哭得几度昏厥,可顾铮却一点眼泪都未曾掉下。 顾铮只是静悄悄地看着。 看着那金丝楠木的棺椁之中,躺着的是他身穿嫁衣下葬的妻子。 只萧云谏瞧着,顾铮攥紧的双拳指节苍白、青筋暴起,好似在强忍着一般。 萧云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有言语。 一月转瞬即逝。 他们也要去赴那场不知结局的约定。 顾家派了舒适豪华的车队接他们回去,大张旗鼓的并不在乎他们的身份会不会被暴露。 如今萧云谏更是不在意了,反正经由陆宴一事,都已经闹成这幅局面了。 大多朝堂上的老臣,也在猜测着顾铮是否真的还活着,是否真的要换下那暴戾的陆宴。 只心中仍有些唏嘘,时隔十五年,他便又回到了这个梦开始的城。 好似一切又是一个轮回。 顾傲霜将他们安置在与顾府一墙之隔的别院住下。 乳母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叹息道:我们好好的五个人,如今却 顾铮绷着脸: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采涟请旨入宫后,便差人送来一套婢女的衣裳。 萧云谏颠三倒四得险些将其看出花来,皱着眉头问送东西的管事:这便是你家夫人让我所着? 管事点点头。 萧云谏啧了一声。 他知如今就算是自己能递折子进去,陆扶英大概也不会见自己。 若想进宫面圣,唯有同采涟一起。 可奈何采涟一介女流,自是不能带侍从,唯有婢女。 他一咬牙,便换了那件衣服出来。 他身形纤长高挑、骨肉分布得宜,纤细腰肢比女子更甚。 青丝披散在脑后,随风而动,只用了一根绣银丝的发带虚虚系住。 若非对着萧云谏的身形太过熟悉,凌祉定然会以为那是不知何处来的婢女。 他静悄悄地站在萧云谏身后,从微张的窗缝向内望去。 萧云谏一回头,便瞧见了他这副略显呆愣的模样。 立马有些恼羞成怒地道:有甚好看的! 凌祉摸摸鼻子,窘然道:抱歉。 这话语一出,倒是让萧云谏有些尴尬。 他舔了下嘴唇,额了一声,道:劳烦帮我唤下乳母,替我梳个发髻。 凌祉应了声。 待着乳母梳头的片刻,凌祉便立于一旁。 他问道:你是要随采涟入宫? 萧云谏从镜中瞧着凌祉的忧虑神色,道:是。不过倒也不必忧心,采涟既是敢这般直截了当地带我入宫,便已料到了所有。 乳母道:可那采涟毕竟是从前陛下身边的女官。 顾傲霜抿了抿那口脂,说道:采涟从前是我的人。 乳母惊异了一声,但也没再问。 凌祉多瞧了几眼如今萧云谏的模样。 淡扫蛾眉、粉面桃腮,那颗猩红色的泪痣更为他平添了三分娇俏。 凌祉有些看呆了。 萧云谏睨他一眼,撇撇嘴。 却也没再说什么。 临走前他往顾铮的窗内瞧了一眼,顾铮又是握着那方喜帕出神。 他多有感慨,却无法劝慰。 入宫的路,还是像从前一般幽长。 朱墙碧瓦琉璃盖,依旧光亮如昨。 萧云谏恍惚了几分,从前与现在交织。 他好似还留在是第一次坐着马车,和凌祉前后脚地入宫的时候。 几重门后,便是又到了青鸾殿。 采涟在殿外候着,得了传召方才入内。 萧云谏忙垂下头,与怒气冲冲的陆晏擦肩而过。 陆扶英于殿内,正焦头烂额着。 见到采涟,也并没有什么好脸,只道:你身边这个婢女,倒是格外高挑。 采涟予了萧云谏一个眼神,他便上前两步。 陆扶英良久未见他跪下拜见,刚想发火,却是浑身猛地一颤。 她撂下手中书册,未等采夕搀扶,就自己下了美人榻,站定在萧云谏面前两步。 她多瞧了许多眼,终是说道:你回来了。 萧云谏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是,臣回来了。 陆扶英瞥了一眼在场的旁人,挥挥手说道:我有话单独同萧卿说,你们先退下吧。 采涟做了那离去的第一人。 宫人们鱼贯而出之后,采夕将房门掩好,又不发一言地守在青鸾殿门口,不让旁人靠近。 尤其是仍是攒着怒气,在青鸾殿周遭晃晃悠悠,想要再辩驳一番的陆晏。 见所有人都离去,陆扶英朝着镂花圆凳努努嘴,示意萧云谏坐下。 萧云谏也并不在意那所谓的尊卑秩序,直截了当地便坐了下来。 他这般才时闲去打量起了陆扶英的一张脸。 陆扶英因着常日里总是因着国事操劳,虽说十七年间模样并没有过多的改变。 却仍是叫岁月在她的眉间落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迹。 陆扶英亦是瞧着萧云谏。 只她看着萧云谏仍是一张漂亮的面庞璀璨如明珠,与十七年前并无差异。 心中还是不由得燃起几分诧异与妒忌。 她道:萧卿可是用了何等养护?竟是与从前完全一样。 并无。萧云谏摇摇头,轻飘飘地又问,陛下方才说,有事与臣言说,是何事? 他生生地将话题转了回去,他又如何能告诉陆扶英自己这一张脸的原委? 只是现下再瞧着陆扶英,他总是觉得,和从前的、天界中的她。 大大的不同了。 陆扶英还想着多攀谈几句旁的,可看见萧云谏的一双眼眸时,莫名却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她不明白。 可沉默片刻,仍是说道:劳烦萧卿放过晏儿吧,他年纪尚小,朕早已训斥过他了。 萧云谏听罢,却是蓦地笑了起来。 他强忍着,方才没有直接在陆扶英面前摔门而出。 就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训斥过了,就要放过陆晏? 他不是没想过。 可却未曾猜到,陆扶英对顾铮竟是如此狠心! 萧云谏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嗤笑。 分卷(56) 他从头到尾都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梦。 却忍不住付出真心去。 就如同从前在无上仙门吧。 萧云谏摇摇头,自嘲一笑,又问道:那铮儿呢? 铮儿亦是朕的孩子,只是陆扶英反驳道。 只是什么?萧云谏横眉一扫,竟叫陆扶英这个女皇几分心虚,不敢看他的目光,只是他不在你身边长大,感情远不似陆晏那般深厚,对吗? 陆扶英沉寂须臾,还是拍桌怒道:放肆!这里是皇宫,你看清楚自己在与谁说话。 萧云谏垂下眼眸,又道:臣惶恐,是臣失言了。只是 扶英,你变了你变了太多。 陆扶英像是泄了气一般,跌坐在塌上。 她自己不是皇帝吗? 怎得又会这般惧怕一个臣子! 她不知所措。 只归咎于,萧云谏所说皆为属实罢了。 她颤抖了两声,又说:我人都会变,你不也是吗?萧云谏。 萧云谏颔首,笑道:正是。抱歉陛下,是臣一时失言,太过唐突。望陛下开恩,放臣一马,也放铮儿一马。 陆扶英听罢,却有些恍惚,只道:你走吧。 萧云谏临走欲开门之时,却是又折返回来。 一掀衣角,直直地跪了下去。 他未发一言。 只自己知道,这一跪是跪的陆扶英的恩赐。 更是曾经。 萧云谏随着采涟一同回了顾家别院。 一进门便见所有人都焦急地在庭院中绕着圈,等待着他。 乳母一见他便赶忙替他披上件外衫,一个人愣是问出了七嘴八舌的模样来。 又是问到底陆扶英说了什么,又是害怕他受到了什么伤害。 萧云谏无奈,抬眸看了一眼凌祉。 凌祉心领神会,只道:如今他完完整整地回来了,脸上亦是没有一丝忧虑,便是无事,不必过多担忧。 萧云谏亦道:正是如此。 他望向顾铮,抿了抿嘴。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拍了拍顾铮的肩膀说道:铮儿,你若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梦境快完啦!扶英也因为欲望而变了很多唉 挺心疼扶英的其实 不过还是女装比较香 小剧场: 萧云谏:看屁咯! 凌祉:阿谏,你果然没有骗我,你就是个女孩子。 萧云谏:滚一边去! 感谢在2021072020:43:20~2021072119:2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帝宜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逼宫 顾铮讶异地抬眼瞧着萧云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许久,方才说道:舅舅,你见到我母亲了,对吗?她可还好? 萧云谏念及陆扶英的状态,虽是有些焦头烂额,可到底也是一国之君,总是养尊处优的。 便说道:她很好。 那便好。顾铮咧嘴一笑,又问,她可是念起我了?可是说了些什么? 萧云谏一怔,面对顾铮这问题,他又该如何作答? 是念起了。 可不过是为了她小儿子分辩罢了。 望着她这个抛弃许久的大儿子,对欲杀了自己的弟弟网开一面。 但瞧着顾铮灼灼的目光,他舔舔嘴唇,却仍是点了头。 见顾铮脸色舒展,方才抿唇一笑。 而后又搪塞过乳母,他方才能回房间歇上一歇。 只走之前,留了个眼神于凌祉,不知凌祉可否心领神会。 他回到房间,便仰面躺倒在床榻之上,望着那穹顶一般压迫着他的房梁。 让他心中郁结,怎般都解不开。 如同一快重石,压在他的胸口,怎般也推不开。 若有所思间,却是听见了凌祉的脚步声。 还未等凌祉敲响他的房门,他便言说道:进来吧。 凌祉吱呀一声推开,他也翻身坐了起来。 却是见到凌祉手中端着食盘,里面放着几盘小菜,又搁了一壶酒。 萧云谏一挑眉:如今,你倒是不管我喝酒了? 凌祉取出纯银酒盏,替萧云谏倒好,便道:小酌怡情。 萧云谏抿了一口,叹道:酒是好酒。 凌祉静悄悄地陪着他,也并没有径直地问询他。 只待他何时想说了,方才开口。 萧云谏几杯酒下肚,暖洋洋的。 这才说道:扶英啊,变了很多,她都不像她了。从前那会儿,她因为这个梦境无限扩大的欲望而有了一颗五毒心,我还能替她辩驳几句。可如今,她的那颗心,都生偏了几寸 如今,该怎么办? 他长长地叹息。 凌祉知他说的是顾铮与陆晏。 萧云谏见他一言不发,便又道:是我的过错,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当年,我让梦神在这梦境中扩大了他们的欲望亦或者说,我根本不提议此事便不会如此。 他接连叹息许多次,竟有是将事情全然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皆是叫凌祉心中难过,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阿谏,这不是你的错处。 自从河溪城一役之后,萧云谏便默许了这个称谓。 听到便当没听到,可允许了凌祉这般唤他,也并不再反驳。 萧云谏望着天边的那一轮缺了一牙儿的月亮,仍是如同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那么明亮。 他又道:凌祉,我想回去了。也许回去了,一切都能重归原点了。扶英也是从前的扶英,我亦是从前的我。 可谁人都知,这话不过说说而已。 发生了,便是发生了,又如何能改变。 就像是他自己在坪洲府时候,所受过的全部伤害。 只此刻,他好似也没那般恨凌祉了。 终归这个人,这次用命护着的真真切切是自己。 在都城的日子过得很快。 没了那般的提心吊胆,有着顾家的相护与陆扶英的阻止,陆晏也并不敢多做什么动作。 只是顾铮近日来,却是同顾傲霜走得近了些。 萧云谏没有多问,顾铮也只随意解释道:父子天性,总是要接触一番的。舅舅别醋,铮儿仍是同你最为要好。 只熟人能真信? 只萧云谏如今也没了更多所求与念想。 他知是不大对劲儿,但也放纵自由了。 倒真的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在。 凌祉见他如此,也没劝阻。 总归是,他从来都是萧云谏想做什么,便让他做罢了。 到了秋收时节,因着今年雨水不调,故而姜国的小部分闹了些许饥荒。 陆扶英无奈,只得在中秋前夕,搭了高台,为国祈福。 乱子便是出在那祈福典礼上的。 陆晏不知怎得,竟在陆扶英毫无防备之际,召集了自己豢养的亲兵将自己的亲生母亲圈禁了起来,疯了一般地逼她让位于自己。 萧云谏听到这消息,就算心中已是对梦中的陆扶英不愿再见,仍是有些急火攻心。 那终归躯壳下之人,是他亲近的妹妹! 他问过凌祉:我是不是心也生偏了几寸? 凌祉答道: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萧云谏忙不迭地冲进了凌祉的房间,有些慌乱地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凌祉将他安抚似的按在塌上,缓缓说道:阿谏,你这是关心则乱。如今之际,只得思索何人才能救她出来。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虽是对扶英有气,可我从不能忍受她在我面前出了事。你知道明白的,凌祉。 我明白。凌祉仍是平和地安抚着。 如今萧云谏肯在自己面前,展露着真实的慌乱与惧怕,已是上天的恩赐了。 也算是自己努力得有了结果吧。 凌祉思索片刻,又道:顾傲霜。 萧云谏一怔,不过片刻便了然他的意思。 未等凌祉反应过来,他便要出门去寻顾傲霜。 凌祉眼瞧拉不住,便只跟在他身后。 只未曾想到,顾傲霜比他仍是快了一步。 他们赶到青鸾殿之时,已是逼宫得成,将陆晏捆着扔在了一旁。 呜呜囔囔地求着绕,却并没人在意他。 顾傲霜见到萧云谏二人,只平平淡淡地道:你们来了。 而外面的朱墙更红,是为血染而就。 陆扶英几日未曾见光,被采涟搀扶出来的时候,多有几分憔悴。 就连脸上似乎都几条皱纹与风霜。 萧云谏心中一滞,想要上前。 可终归脚下挪动了几步,仍是留在了凌祉身侧。 顾傲霜挥挥手,他所带的侍卫便将武器一丢,跪倒了一片。 顾傲霜亦然,说道:陛下,叛贼已全部伏诛。这叛军之首,如今也捆了扔在一旁,望陛下发落。 陆扶英抬起遍布通红的眼眸,看了一眼陆晏。 她的眼神中尽是疲惫与失望,可更多的仍是不解。 令人难过的不解。 她缓缓阖上双眸,道:二皇子陆晏大逆不道,判 剥去其皇室身份,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再入都城。 仍是留了他一条命。 顾傲霜呵了一声,仿若是忘却了礼仪法度一般,说道:陛下看来,还是更爱穆恕戎,与和他所生的之人啊。原是我这痴心一片,终生错付。 陆扶英没有反驳,只道:我累了,扶我下去休憩吧。 顾傲霜却轻笑了一声,道:铮儿,如今你可是全然瞧见了、听见了。 是 顾铮自那混乱的侍卫中走出,恭敬地朝着陆扶英行了礼,又道:如今,什么都知晓了。 陆扶英忙不迭地推开采涟的手,踉踉跄跄就要扑到顾铮面前。 她颤抖着声音,一个劲儿地唤着顾铮的名字。 可顾铮却依旧那般冷漠淡然,好似已经并不在意了。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他只觉得自己格外像是个局外人 从前他总以为自己身为神祇,就该是救世主。 可他却忘了自己从来都不能掌控人心。 凌祉在察觉到他失落的一瞬间,便擒住了他的手。 缓缓在他耳畔说道:阿谏别怕,有我在。 萧云谏回首,却是无奈地对着凌祉笑了笑。 他如今便做个旁观者吧。 如今便是这梦境再动荡,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了。 其实想来,如果不是那时候他的干涉,恐怕也并无此后这般多事。 归根究底,不论梦境中欲望扩大一事。 他依旧是罪魁祸首。 只那一瞬间,他却有些想要这梦境回到原点的冲动。 他别过头去,对着凌祉说道:我真的很想回去。 凌祉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说道:会的,一定会的。 顾铮好似仍是只与陆扶英虚与委蛇着。 可若是仔细辩驳,也是听得出他话语中多了几分不耐烦:母皇,如今我们母子得见,便有的是时间叙旧。可铮儿,却有件重中之重的事情要去做。 陆扶英自是细细致致地问道:是何事?可需母亲帮忙? 顾铮点点头:请借母亲的金簪一用。 陆扶英不明就里,可也摸下了一根金簪,递给顾铮。 顾铮道了声多谢,便接过了那金簪。 他噙着淡淡笑意,走到了被捆在一旁,塞着嘴巴的陆晏面前。 拔出了陆晏口中的脏布。 只未等陆晏要开口怒骂顾铮,他便已瞪大了双眸,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顾铮。 那金簪划过陆晏的脖颈,将他的喉咙顿开。 鲜血溅了面前顾铮一身、一脸,可他却像是没事人一般,又将金簪双手奉还。 陆扶英脸色惨白,不敢接过那滴血的金簪,只喃喃道:铮儿,他是你亲弟弟。 顾铮没有反驳,只是道:他从未当我是他亲哥哥。 他抬眸扫向在场的所有人,又道: 我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母亲亲手将我毒杀,为的是削弱摄政王穆恕戎的权利,我便是不恨。 可凭什么?凭什么在我死后,我的母亲甚至嫁给仇人,还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她,在乎那仇人之子,远远比我这个她欠了债孽的儿子还要好? 我的母亲不爱我,我的弟弟要杀了我,甚至已经杀了我的妻子!而我的父亲他亦是沦为了政治权利的牺牲品,只想利用我,控制这个国家。 为什么?这皇权真的有这般吸引人?叫你们全部都被它迷了眼,再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顾铮缓缓走到萧云谏面前,轻柔地环抱了一下萧云谏,又道:我知这世上还有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我。只是他如今也对我失望了吧? 萧云谏模糊了视线,念道:铮儿,没有 舅舅。顾铮抬眸看向萧云谏,舅舅,你不必安慰我,真的。我走到如今这幅局面,是旁人所逼,更是咎由自取。多谢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可如今我已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了。 铮儿萧云谏只是一遍遍地唤着顾铮的名字。 分卷(57) 顾铮愤愤地推开他,说道:你走吧!你快走吧,你若是再不走,我便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了! 他看着萧云谏与凌祉,两人皆在十七年间毫无变化的一张脸。 转身叹了口气,背对着萧云谏又道:我知道你们和我们不一样 你们也许,并不属于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心累了这个榜单上去一个小时掉了俩,又变成另一排了 我好想哭啊呜呜呜! 但是放心,文肯定给你们更的!别慌! 我就是瞎吐槽一句! 感谢在2021072119:29:06~2021072220:4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是司机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者自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弑母 西斜的日光自窗边洒入,直白地全部落在了萧云谏身上。 那一霎,他仿若被万千光晕笼罩,整个人都要化作虚无去。 炽烈的日光晃得旁人皆是睁不开双目,独独天地间只剩下凌祉握紧萧云谏的手,与顾铮面对面地怔住。 萧云谏颤抖了两下双唇,问道:铮儿,你在说甚? 顾铮却是平平静静,又道:不是这样吗?舅舅,我从前总是觉得,你一定是上天瞧我可怜,才来陪我的。如今亦是这般觉得。只是现下我长大了,不必你相护了。你走吧,快些离开吧 他的状态已是太不对劲儿。 明明那般难过颓唐,可却偏偏眼底闪烁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餍足。 萧云谏对着凌祉摇摇头,陡然回首问道:铮儿,如今你想要什么? 顾铮缓缓道:我想要这个姜国。 他转过身去,见萧云谏并不离开,便不再相劝。 他对着陆扶英说道:母亲,弟弟篡位你不过是流放。那么我呢?你想杀了我吗? 他执拗地看向陆扶英。 就像是小时候他朝着陆扶英这个母亲讨要一个物件儿时候一样。 眼眸清澈而又虔诚。 陆扶英久不能言,缓缓道: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只她说完,却陡然忆起之前自己对萧云谏的所言 他们都变了,不是吗? 顾铮没有理会,只又到了顾傲霜面前,说道:父亲,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我的母亲,可到了如今,想的却也是怎般将我推上皇位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我亦然。也许只有到了那个位置,我才会明白,如今你们所求的到底为何。 他敢这般说,不过是因着陆扶英如今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 而顾傲霜,还需得靠着自己,来实现往后的荣华富贵。 他使劲儿地揉了揉自己的面颊,直到泛红才停了下来。 他说道:母皇陛下,陆晏从前说过,若是我死了,他便是您唯一的孩子。如今他死了,我便也是。百年之后再传位于我,亦或者是现下便写了诏书去,皆在您一念之差。 他一松手,一直握在掌心的金簪落地。 叮当作响的声音,伴着碎成两截的簪子,击溃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理。 陆扶英看着顾铮如今模样,身上染就的是亲弟之血,口中所诛的是亲生父母。 即便他瞧着那副表情太过平常不过,可所有人都已知晓 他疯了。 他是在逼陆扶英 若是陆扶英不让位,便如同那金簪的下场。 便如陆晏那般的结局! 独独只剩下萧云谏,尚不能接受这般的事实。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用了自己回去的路,为他铸了真实存在的三魂七魄。 他不能让顾铮这般毁了自己! 他松开了凌祉的手,上前一步说道:铮儿,事情不必到如此地步! 顾铮见萧云谏前行,便后退了一步,说道:舅舅,我没有退路了。 他从怀中拿出那还带着他胸膛温热的帕子,赤红的颜色上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 顿了顿,又道: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没退路了。 谋朝篡位是采涟提议给他的,亦是顾傲霜的授意。 可他却多了更多的心思,他希望这些所有利欲熏心之人,都死于那场叛乱便好。 什么劳什子的姜国,他不在乎! 萧云谏不气馁,仍是上前相劝。 他知晓这姜国不过就是梦一场,他不希望顾铮为了这虚无缥缈的物件。 再做出不对的事情去。 顾铮却拔出了一旁侍卫的箭弩,直指萧云谏的命门,道: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当真不客气了!凌祉心中一动,万分惧怕。 他赶忙拉住了萧云谏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近一步。 又折身挡在了萧云谏面前,为萧云谏筑起一道血肉城墙。 继而,他缓声安抚着顾铮道:好,我们便不上前去。 顾铮平静了几分,可他身后依旧有着负隅抵抗的陆晏旧部。 他们找准实际,却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与心思都集中在顾铮身上之时,挣脱开禁锢,冲上前来。 一人一把撞开了顾铮,而另一人扶着蹒跚的顾铮之手,朝着萧云谏射出了那一箭。 凌祉甚至来不及喊出那句阿谏小心,便屈身将萧云谏护在怀中。 他蒙上了萧云谏的双目,又在箭羽穿过他心房的那一刻,将萧云谏推开。 他舍不得。 便是一丝一毫的擦伤,他都舍不得萧云谏去受。 他知那箭入胸膛,凭他如今的□□凡胎,怎般也活不下去了。 只是在最后一刻,他便也能叫那箭尖离着萧云谏远一些、再远一些。 萧云谏被他推了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到在地。 可他却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跪爬着扑到了凌祉身侧。 又是这般 又是这般! 凌祉每次都是这般。 从前在无上仙门时候是,现在更是! 凌祉紧握住萧云谏的那双手,他想着用力。 可再也没了力气。 只留下张张嘴,咽在喉中,却怎般也唤不出来的那一声 阿谏。 萧云谏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仿若有人生生地剜了他的心房出来。 他是告诉了自己,他不爱凌祉了。 他亦是知道,这不过是个梦境,等出了梦境,凌祉还好好地活着。 可他就是做不到。 做不到不痛心难过,做不到对此事视若无睹。 他只觉得自己嗓子肿一阵腥甜,竟是咳出来丝丝鲜血来。 他跪在原地,骤然失笑。 他不知道,顾铮是否也是因着那梦境的欲望,而生了五毒心 贪嗔痴慢疑。 如今却是那颗不明白、不信任的痴心,叫顾铮酿成大祸。 顾铮看着自己手中的箭弩,不知所措地喃喃道:先生怎会是这般,先生 那两名侍卫已被禁军斩获,可仍是换不回凌祉。 萧云谏让凌祉的身躯躺在自己的膝盖之上,就像是他还活着一般。 他阖了阖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铮儿,是我对不住你。但你说的没错 他已是用了自己全部的胆量,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场梦罢了。一场由我编织给我妹妹扶英的梦 陆扶英、顾傲霜、穆恕戎,甚至采涟,皆是梦外之人。可你不是,陆晏不是,阿绾更不是。你们本就是为这场梦而生的人,梦散了,你们便也没了声息。 但如今你不同,你得了许多神力,你已滋生了真实的三魂七魄。你便是梦破,亦能离开,轮回转世,成为一个梦外的普通人,亦或得道登仙。 这才是这姜国所有的真相,你们所不知道的一切根源。 满座皆惊。 却又鸦雀无声。 哪有人会相信此般话语,只说他们是个梦中人罢了。 可陆扶英却信了。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莫名其妙地对着萧云谏,唤出那句阿兄。 顾铮痴痴一笑,扔了手中全部的武器,道:我倒宁可我和阿绾都是那梦中人,生死于一处。而不是孤零零的,将我一个人留下。 萧云谏怅然垂泪道:是我对不起阿绾,是我对不起你! 他有多么明了顾铮的思绪。 那般的无可奈何、痛彻心扉 只陆扶英听罢,惶惶道:铮儿,母亲亦是对不住你。母亲愿意将这姜国予你,可好? 顾铮哈哈大笑:我如今知晓了这梦境一事,我便不想要了。左不过梦中种种,皆为泡影,一世过后便什么都不复存在,我又要这姜国有何用? 那你想要什么?陆扶英问道。 顾铮抬眼扫过这青鸾殿,说道:母皇,你说这朱墙不够红了,用血,可好?只是不知,这殿中所有人汇在一起,可是够了。 他想杀了所有人! 可如今这殿中人,不论是不是梦境,皆是在意自己的生死的。 他们又怎会叫顾铮对自己真的动手。 一时间场面便是压制不住了。 顾铮却是从靴子中,又掏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是凌祉替他亲自打磨的,光滑锋利、削铁如泥。 他不过微微一笑,便攀扯过了离他最近的陆扶英。 匕首横在陆扶英的脖颈前,好似那根本不是他的生身母亲。 萧云谏大惊失色,道:铮儿,若是你下了手,这个扶英的梦境,便会不复存在了,所有事物皆会化为乌有的! 顾铮笑道:那不正好? 陆扶英却是望着萧云谏,唤了几声阿兄。 只萧云谏听得耳朵刺痒,仿佛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他别过头去。 他明明那般想要这个梦境快些结束,他好能回去。 可他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顾铮,成为一个弑母之人。 他放下了怀中的凌祉,试图走上前去,缓和地阻止着顾铮的动作。 他本以为自己是来得及的。 可他甫一起身,顾铮那锋利的刀刃便划破了陆扶英的喉咙。 鲜血喷薄而出,陆扶英瞪大了双眼,根本来不及捂住自己的伤口,便倒了下去。 随着她的倒下,整个梦境开始轰塌。 穹顶一片片剥落后,顾铮仰头看向了那片湛蓝的天空。 只一瞬间,天空的晴朗也化作乌有。 他勾唇浅笑道:再见了,这个世界。 再见了,舅舅。他的唇角弧度愈发得扬起,又道,我很羡慕你,羡慕先生对你。你会有往后的,所以我诅咒你 恍惚间,天摇地动。 人群消散、梦境崩塌。 唯独萧云谏只听见了顾铮那最后的一句话 诅咒你与凌祉,将会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再不能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的铮儿啊! 他们终于要回去了唉 感谢在2021072220:46:32~2021072320:4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酥麻麻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精3瓶;清者自清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梦破 萧云谏猛地从床榻上起身,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口中不住地念叨着顾铮的名姓。 可环顾四周的金碧辉煌,这里却是他的停云殿。 而并非梦中的青鸾殿。 伏身趴在他床头的是青鳞,见到他醒来,立马欣喜若狂地道:神君,您回来了! 萧云谏应了一声,久久不能缓和。 他不知自己如今该做何样的情愫,可终归只得化作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十七年他在那梦境中十七年。 如今却是什么都挽留不住。 他无措地抚上颈部,那里挂着的是梦神在入梦之前赠与他的玉环。 只那玉环,应当是在救下顾铮的时候碎裂了,又如何还会在? 玉环周遭蒙着些许薄薄的白雾,而里面似乎也有着气蕴波动。 萧云谏几分诧异,操纵神力便欲去探查。 只凑近了一下,他便骤然明了 那是顾铮的三魂七魄。 他们都有躯壳,可顾铮没有。 他唯独依附的载体,便是这从现实中带去梦境的玉环。 而非陆扶英所佩戴的那只银铃铛。 寻个匣子来。青鳞应声取了一只精致的红漆盒来,萧云谏便将那玉环细致地放入了其中。 他未曾寻个旁的地方,而是将匣子搁在了自己的枕边,并嘱咐了青鳞传令下去,任何人都不要妄动。 办完此事,他才像是不经意间流出的一句话,问道:凌祉呢? 青鳞一怔,脸色颜色几分凝重。 倒是将萧云谏吓了一跳,忙问:他是怎得了?可是还未曾醒来? 青鳞心思细腻,只萧云谏这一句便瞧出了端倪来。 他轻轻蹙了蹙眉,转过头便是含着笑意地解释道:您与他二人入梦,并非像是扶英公主那般以真身进入。凌祉的躯壳无处可去,重羽便做主,将他挪去了暮苍台了。 暮苍台是停云殿中最便宜的角落,临着的便是他搁了聆风与杂物的沉墟台。 是最为破旧、角落的地方。 萧云谏哦了一声,舔了下嘴唇。 好似想问,却又问不出的模样。 青鳞最会察言观色,便又展颜一笑,说道:神君此时刚刚从梦境中回来,正是要休憩的时辰。 分卷(58) 他离了主殿,便差人去暮苍台瞧上一瞧。 只他抿着唇,若有所思 他家神君从前是最听不得、最腻烦凌祉这个名讳的。 如今自己提及,语调中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躁与关心。 却是不知梦中十七年,到底又发生了何事。 他琢磨了良久,还是拉住一个来往神侍,说道:劳烦,帮我寻炎重羽归来。 青鳞掩上门后,萧云谏便又展开了那搁置在枕边的匣子。 他静悄悄地盯着玉环,心中如同打翻了全盘。 五味杂陈。 一切都变了样子。 他如今都不敢去面对扶英公主。 更对不起的,便是顾铮。 念及顾铮的夙望,萧云谏沉吟片刻,却是有了定论。 他没有唤人,随意取过一身碧色长裰穿上身上,又捡了一条并不匹配的宫绦系上。 一头如黑锻般的青丝铺在脑后,并没有打理,便急匆匆地拿着玉环,出了门。 只他未曾到院中之时,便听后面吵吵嚷嚷,似是有神侍在阻止着什么人:这位大人,神君正在休憩,您不能随意闯入。 而后,便是凌祉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虔诚而又认真地道:我便是只要去瞧瞧他,只要他好,便安心了。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耐住心底的叫嚣。 他回过头去,唤了一声:凌祉。 凌祉听闻,便一抬眼 他所见的,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面。 停云殿一隅的凌霄花开了,随着萧云谏的转身,微风拂过,吹落几朵白的、粉的花瓣。 飘飘忽忽地散落在萧云谏的发丝之上,又滑到了肩上,停了下来。 斜阳自萧云谏身后袭来,好似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薄光,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可凌祉想着,他总归是能笑一笑的。 凌祉一张宛如寒霜的脸上,被萧云谏的暖意融化。 他快走了两步,不容旁人置喙,便将还有些茫然的萧云谏揽入了怀中。 他的手臂收紧,好似此刻就有天崩地裂,都不能叫他分开。 阿谏、阿谏 他不住地念叨着萧云谏的名字。 萧云谏纵使开始想要推开,如今却有些于心不忍了。 不过在片刻之前,这个人还在梦境中为自己挡了一箭。 死在自己的怀中,他如何能再做那冷冰冰、没有心之人? 他的恍惚间,却是没有察觉到 好似有什么东西,像是一根无形的绳索一般,将他二人捆在了一起。 收紧后,便再也不能分离。 炎重羽甫一踏入停云殿,便是瞧见了这幅相拥的场景。 他咧咧嘴,对着一旁的青鳞问道:你便是叫我回来瞧这个的? 青鳞亦是万分惊异。 他张了张嘴,有些着急地扯着炎重羽袖口说道:快些将他二人分开。 炎重羽笑了一下,捂着嘴轻咳两声。 萧云谏适才察觉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有些忙不迭地推开了凌祉的怀抱。 他理了理衣衫,侧过头瞥了一眼炎重羽。 凌祉自是也瞧见了。 可他只觉得,萧云谏此般将他推开,不过是不想叫炎重羽再看见。 忽而又念及了从前在坪洲府时,萧云谏亦是为了炎重羽对自己口出妄言。 还有萧云谏亦是曾说过,炎重羽便如同扶英公主一般,从小陪着他长大。 三千年的情谊,又怎是自己能够比拟的。 他的心脏仿若被人捏住提起,又当头泼了一勺陈酒、一碗老醋。 酸涩得要命。 他怔怔地看着萧云谏的表情与反应,可他仍是不瞧着自己。 下一句更是只对炎重羽说道:我寻梦神有些事情,你与青鳞便在停云殿等我片刻归来。 炎重羽抬起狭长凤眸,随意地瞥了一眼失落的凌祉。 挑眉笑道:是,神君,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凌祉更是手指紧紧曲起,扣紧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萧云谏倒未曾察觉有异,只道:凌祉是客人,添杯茶吧。 凌祉眼眸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萧云谏。 萧云谏却是不瞧他,只自顾自地掐了个云诀,备着腾云驾雾去寻梦神。 可他甫一跃上云端,操纵云朵走了不远,他便是动也动不了。 这是什么情况? 萧云谏茫然。 他往前是如同一道隐形的屏障,将他困住,怎般也无法动作,更无法冲破。 可他若是想要回到这停云殿,便通畅无阻。 他皱着眉头,降下云端,问向炎重羽:你可是在我不在的这几日,于停云殿周遭设了什么结界?怎得竟是叫我进出不得了? 什么?炎重羽与青鳞对视一眼,有些诧异,回神君的话,并无设下什么结界。 萧云谏尝试触碰远方,却又是动弹不得。 他降下云端,飘然落地。 皱着眉头在那处又多试了几次,可总是相同的结果。 重羽,你来试一次。 炎重羽走上前去,轻巧地便穿过那层不存在的结界。 他尝试了几次,皆是成功,便道:并无异样。 萧云谏疑惑至极,又多了几分急躁,只道:这是怎得一回事?我从梦境当中出来,难不成连自己的寝宫都出不去了? 青鳞柔声劝道:神君莫要太过忧心。依您所言,恐也与梦境有关。可否请凌祉先生,也去试上一番? 凌祉应声道:好。 便走上前去,触碰了萧云谏口中所谓的结界。 可他依旧能透过萧云谏透不过的地方。 他方才想开口,却被萧云谏睨了一眼。 萧云谏冷哼一声。 便又是这般听青鳞的话语? 他别过头去,自己却又是不信邪般地试了试。 可这次 他却透了过去。 身子也不像方才那般动弹不得。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凌祉,皱着眉头不明就里。 可既是能动,他便只当是自己一时不对劲儿,也未曾放在心上。 又掐了云诀,奔着梦神的宫殿而去。 可又是如同方才一样,再次触碰到了那结界。 便是脑子里面再混沌,这一遭两次的,也能叫萧云谏察觉到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结界了。 只方才他能动,是因着凌祉和炎重羽到了他身侧。 他蓦地想起在梦境轰塌之前,顾铮曾言说的那句话了。 诅咒你与凌祉,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再不能分离。 是他与凌祉,当真不能分开某段距离吗? 他这般念想着,也这般尝试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与凌祉,并不能离开十尺的距离。 只要超过,便不止他不得动弹,就连凌祉亦是不行。 就好似有一道枷锁,捆住了他二人一般。 萧云谏一时间不知自己心中作何感想。 只是惶惶问道:可我醒来之时,并不如此。 众人皆是未曾见过这幅场面。 炎重羽思索片刻,道:兴许梦神通晓此事。 萧云谏颔首,转头望向凌祉去,又道:我依稀记得你是不能腾云的,你可愿御剑? 凌祉如同得了何等的恩惠一般,欢喜得要命。 萧云谏尚还记得他不能腾云,而那御剑 又是窄窄的剑柄上站立两人,自又是自己得了便宜的。 凌祉御剑而行,便觉察到身后萧云谏的温度。 那是和煦的春风,险些叫他失了神。 萧云谏立于他身后,陡然忆起了那时候青鳞化作自己的面容,留书一封下山而去。 他也是这般看着凌祉的背影,追逐着那并不属于自己的光。 那时候的自己输得彻底。 可现在呢? 他仍是不懂。 凌祉到底爱的是这张脸,还是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去闺蜜家玩了! 又是没有小剧场的一天qaq 感谢在2021072320:47:59~2021072420:1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朵向日葵5瓶;清者自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诅咒 九重天上鲜少有人会御剑飞行。 凌祉这般,倒是引了旁人留意。 更何况他如今还是魔族的谋士。 不过片刻,便整个天界传得沸沸扬扬。 只道风神与一魔族之人,相交甚深。 不过他与萧云谏二人,谁都未曾在意此事。 不过须臾,便到了梦神的居所。 正如萧云谏所料,他与凌祉同行,便没了那所谓的结界与枷锁之困。 一路皆是畅通无阻。 到了殿门前,已是有神侍迎了出来,道:风神殿下,我家神君已是等候您多时了。 梦神恐一早便也知晓这梦境非正常破裂,可又同样瞧不见其中发生了什么。 便一早差人候在门外,亦是知晓自己会走这一遭吧。 萧云谏扬了扬下颌。 神侍虽是对凌祉同往也有些不解,可到底还是毕恭毕敬地迎了他二人进去。 梦神是个急躁性子,一见萧云谏便道:我设定扶英公主与恕霜的寿数,皆为过了八十,怎得这么快便破碎了?还有你又缘何在修补动荡过后,听不到我的传音? 萧云谏缓缓将事情经过全然告知了梦神。 梦神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道:那顾铮的三魂七魄,可是随着你回来了? 萧云谏从怀中掏出那搁了玉环的匣子,递到梦神面前,说道:他便附在其上。 梦神掌中展出神力,凝出了顾铮的三魂七魄,又道:他便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梦子。因着他身上注入的神力,若是往后修炼得宜,得道成仙便是弹指之间。风神,你可是要将他的魂魄投入下界,转世投胎?我倒可以帮你一番。 萧云谏看着那一团凝不成顾铮人形的白色雾气,叹了口气,道:不必了。 梦神皱皱眉头:可他已是有了三魂七魄,若是就这般寄在玉环之中,他岂不是再不得重见天日? 萧云谏摇摇头,不自主地瞧了凌祉一眼,又是道:梦神,你可有纸笔? 梦神一挥手,旁边侍奉的神侍便幻化出了纸笔,搁在萧云谏的面前。 萧云谏泼墨几下,便画出了阿绾的模样 和顺温柔的少女,穿着寻常布衣,浅笑盈盈。 仿若她面前所站得便是她最深爱的顾铮。 梦神,我可求你一件事?萧云谏问道,又见梦神点头,方才说道,可否再替我造一场梦,一场不会醒来,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属于顾铮的梦?那梦中便是有这个女孩子,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生死不离。 他甚至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平静地吐出这般话语的。 只那是顾铮唯一的所求 他从不求轮回转世、得道成仙。 他独独所求,便只有一个阿绾罢了。 梦神一顿,只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你可确定? 萧云谏颔首:此他所求。 好,这有何难。梦神应了声。 随手便捏了个梦境,将顾铮的三魂七魄投了进去,做了那支撑梦境的梁柱。 萧云谏见着顾铮那白雾般的灵体闪烁了两下,如同飞蛾扑火般的,自己飘进了梦境之中。 他便知晓,顾铮是能听懂,更心之向往的。 惟愿他在这场不醒的大梦当中,能与阿绾欢喜一生。 只是便不知晓,那梦中的阿绾,可还是阿绾。 亦或是只生了与阿绾一般模样之人罢了。 这问题谁人又琢磨得清。 论他与凌祉,更是深陷泥潭。 不可自拔。 萧云谏静坐良久,直到顾铮的魂魄消失在梦境当中,再也不得出。 方才叹然道:如此,我也便对得起铮儿与阿绾了。 他还念着,是自己将二人害至这副模样的。 只又蓦地想起陆晏此人的狠戾,大多传承自穆恕戎。 便摇摇头,又对着凌祉说道:只是不知如今魔帝回来,通晓一切,是否会拿你开刀。 阿谏可是关怀我?凌祉眼角弯下,似是一汪春水般,柔柔地看向萧云谏。 萧云谏却是斜他一眼,抿唇一笑,道:倒也不是,不过想看些你的笑话罢了。若是你这堕魔之人再被轰离魔界,可是只能去那六界不管的地界苟活了。 提及魔帝,他却又是陡然想起件事,要去问询于梦神:那梦境动荡是因着恕霜的灵魂一分二位,分别给了两人才造成。梦神,可是知晓此事原委? 梦神一顿,目光躲闪几分。 萧云谏心中了然,梦神自是知晓此事的。 他便轻轻地哼了一下,拿捏着恰到好处。 将梦神不将全貌告知自己,反而害得自己在梦境中十七年的情愫全然反馈在了面容之上。 梦神叹了口气,推了杯茶盏到萧云谏面前,道:是扶英公主。 此事别说你,便是连天后娘娘都不知晓。公主殿下特地求了我,只说若将他分为二人,哪有二人皆是喜爱她的道理。等到时候归于现实,便是魔帝自己都要度量爱意许久。 可她却未曾想到,便就是因此,才引得梦境动荡。萧云谏从鼻腔嗤出一声来,又道,更未曾想到,这分成的两人,皆是对她情根深种。 他摇了摇头。 到了最后时分,他却有些原谅不了梦中的陆扶英了。 分卷(59) 可原谅不了她,更是原谅不了自己。 从始至终,都是自己造下的孽。 故而他从梦中归来,却也一直未曾去见扶英公主的缘故。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扶英,更不知如何面对将扶英害到如此地步的自己。 萧云谏长叹了口气,怔怔地看了一眼凌祉。 凌祉依旧浅笑以待自己,倒更让自己心中憋闷。 对了,还有一事萧云谏抿了抿唇,我和凌祉二人,为何会在出了梦境后,不能离开对方超过十尺? 十尺?梦神啧了一声,却道,这倒是见所未见。 萧云谏舔舔嘴唇。 凌祉却是在他背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叫他稍安勿躁。 如实说,凌祉便是从知晓此距离后,便尽是欢喜。 只他搁在心中,一丝一毫的都不敢表露出来。 他多么愿意,就这般和萧云谏捆在一起生生世世。 他不想去了解是何缘故,更不想去解开这件事。 可若是这般,便是他自私自利,从不未萧云谏考虑分毫了。 一神一魔,又如何能这般天长地久地在一处。 他岂不是将萧云谏拽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不能这般做。 即便心之所向。 梦神敲了敲桌子,又是啧啧称奇两声,说道:风神,你可曾听闻过梦子诅咒? 梦子诅咒?萧云谏皱皱眉头,这词语听着略有耳熟。 可总是盘旋在脑外,叫他想不起来。 他摇摇头,问道:那是什么? 梦神解答道:字面意思,便是梦境中所诞生的孩子之诅咒。你虽是未曾同我说那顾铮最后时刻有没有说过什么,可我亦是能猜到,他约莫诅咒了你与这位魔尊,死生不得分离吧。 萧云谏颔首。 顿了顿,又道:唤他凌祉吧。 梦神嗯了一声,又道:这梦子诅咒,千万年不得出一次。因着机缘太过巧合,重重叠叠的条件加之在一起,方能实现。 他瞥了萧云谏一眼,调笑道:如此可说,风神你的气运颇好呢! 萧云谏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有解法? 梦神撇撇嘴,道:似是有的,只我并不知晓。 你身为梦神,怎会不知晓这梦子诅咒的解法?萧云谏多了几分急躁。 凌祉敲了他的手腕一下,让他稍安勿躁。 他便真的舔舔嘴唇,不再恼怒,只是又问:你既然知晓此诅咒,又怎会不知其解法呢?虽是千万年未得一例,可到底也曾有过,不是吗? 梦神解释道:不是我不愿同你言说,只是从前也未曾有过神祇受到梦子诅咒的。便是你寻变这天界,也是找不到一本关于他的书籍。 你也知晓,除我这梦神外,亦是有甚梦妖、梦魔,皆可造梦。便是那凡人被蛊惑,亦是能入梦的。 那些曾经受过梦子诅咒之人,大多也是普通人,或是灵力低下者。哪里会想到你这个风神,以魂魄入梦进了普通人的身子里,亦是会受该诅咒啊! 他说得句句属实。 将萧云谏最后一点希冀打碎。 难不成,他这一辈子还余下的万年、十年万,都要和凌祉共同拴在这十尺之内了吗? 他叹了口气,梦神却是峰回路转,又说道:兴许我还有个解法,只是不知是否当真有用。 萧云谏急道:是何解法?快些说来听听。 凌祉如鲠在喉。 他本以为这梦境中的十七年相处,早叫萧云谏对自己改观了许多。 他分明也瞧着萧云谏待自己好了许多,甚至都能让自己触碰他的手臂、躯体。 可如今回到九重天上,却又是再次忙不迭地将自己推开。 也许可能只是那时候他身侧唯有自己。 如此罢了。 凌祉垂下眼眸,瞳中带着无法言喻的落寞。 萧云谏没在意,不过等着梦神的那个法子。 梦神道:便是你二人之间一位,身死道消。 什么?萧云谏惊道。 梦神缓缓又道:我的意思便是若你们中的一位没了性命,这诅咒便不成立了不是?风神你殒命便是再无来世,倒不如让凌祉试试看。不过就是投胎转世,再世为人罢了。 哪有这般的道理! 叫凌祉在现实中,再为了自己死上一回? 他如何能做的到! 萧云谏便是想也没想,便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顾铮和阿绾,算是好结局了吧 如果以后有机会,就给他俩写个番外! 梦境的故事就到此彻底结束了,顾铮不是大boss的,他就是个可怜人。 第72章 解法 不提凌祉待他是否有恩,是否有那件真真切切豁出性命保护自己的举动在。 就算是个陌生人,他都不能叫因着自己的缘故,让人家替自己去死。 梦神一摊手,却是道:我便知晓不行,方才若非看你问询得急,我便也不会如此提议。不过风神,你莫要将此事搁在心上,我不过随口言说罢了。 他弯着眼睛,好似真的如他所说一般。 萧云谏没应声,只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双鞋子上面绣着的是云纹,而非翠竹。 洁白得一尘不染。 凌祉的瞳色愈发滚烫起来。 萧云谏这般的斩钉截铁,是否他还有一丝机会。 方才提及梦子诅咒之时,凌祉却是蓦地想起许多来。 关于无上仙门,与其中的藏书阁。 梦神说的无错。 平日里便是没有神祇获此等诅咒的。 但是常人有之。 那时候他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突破自己的修为瓶颈,整日里在无上仙门的藏书阁中寻找法子。 找寻到那让他被逐出师门的禁术的同时,亦是记得自己依稀在藏书阁中,瞧见过关于梦子诅咒的书籍。 只他 好想再和萧云谏待在一处多些时日。 便是一时片刻,亦是好的。 凌祉在心中暗道,再多三日,三日便好。 待三日后的清晨,他定当将自己所悉全貌,尽情告知。 他深深地瞧着萧云谏,心中本就不平静的湖水,更是激起愈大的波澜。 欲念仿若要将他吞没,让他恨不得这此生此世,都不告知萧云谏。 他抿着嘴,一言不发。 表面却仍持着自己一贯的清冷做派,只那深不见底的幽黑眼眸中,却多了熊熊烈焰。 萧云谏在梦神此处问不出旁的什么。 便也没再枯坐着,非要得一个了断。 只他刚踏出梦神的宫殿,便见青鳞急匆匆地赶来,说道:神君,方才天后娘娘传您觐见,这会子便非要您去了。 萧云谏嗯了一声,正欲启程回停云殿去。 青鳞却是稍有踌躇地道:天后娘娘唤得急,莫不是如此,我不会贸然来梦神的宫殿寻您。 萧云谏叹了口气,心下了然。 这般急迫,不就是因着扶英的缘故吗? 恐怕想见他的也并非是天后,而只是扶英吧。 青鳞瞧萧云谏脸色平和,并不难看。 又多了几分目光抛在凌祉身上,问道:神君,事情可是解决了? 萧云谏只当他说的是顾铮一事,便点点头:梦神已帮我了了此事。 青鳞长松了口气,笑意盈盈地说道:那便好。 他生了一张哪里都小巧,独独眼睛大的脸。 像只未开蒙的小鹿一般,水汪汪地看向萧云谏。 萧云谏每每见他这般,都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好容易梳得光洁的发丝。 青鳞也报以羞赧一笑。 凌祉的眼睛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直直地戳进心里。 炎重羽、青鳞便是挨近萧云谏的所有人,都叫他心中仿若巨石滚过一般。 胀痛得要命。 但他又有什么权利、什么立场去嫉妒? 他不过就是个负心寡义之人。 他又凭什么! 萧云谏揉了揉鼻尖,通红着说道:那便去吧,总是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这话是说给青鳞听得,更是予凌祉的。 青鳞颔首笑道:重羽还有停云殿的要务需忙,便我招个云,陪神君同去。 萧云谏皱了皱眉:可凌祉不能腾云。 青鳞诧异道:神君,天后娘娘未曾传召于他。 但我二人仍是捆在一处,分开不得十尺。萧云谏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亦是不想叫他随我同去,可却也无法。 青鳞一怔。 此刻才是反应了过来,方才自己所问非萧云谏的所答。 他微微垂下头,答道:是。 仍是凌祉与萧云谏御剑,青鳞在后腾云跟随。 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云谏身后,青鳞目光中却是掩藏了一股子莫名而来的气恼。 他家神君好容易躲开了凌祉这个渣滓。 怎得又和他捆在了一起,不能分开。 这便不是又要神君再与凌祉重归于好吗? 他二人在梦境中的十七年,已是感情缓和了许多。 恐怕再不虚多时,依凭他家神君的性子,便会对凌祉心软得一塌糊涂吧。 这便是最最的不好。 他定是要寻炎重羽,共同论出个法子来的。 不过转瞬就到了天后的宫殿外。 神侍迎了萧云谏入内,青鳞毕恭毕敬地立于殿外,候着萧云谏。 神侍拦下凌祉,道:天后娘娘只召了风神殿下一人,劳烦您于殿外稍候。 凌祉还未开口,萧云谏便出言道:他同我一起。 神侍见萧云谏神色坚定,便也不好多加阻拦,只让了路出来。 瞧着凌祉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云谏身后,一同进了天后的寝宫。 萧云谏猜得没错 想见他的不是天后,而当真是扶英公主。 扶英公主如今恢复了本来面貌,恰如春桃般艳丽明媚,却是叫萧云谏有些陌生了。 因着采涟用了许久她脸的缘故,萧云谏皱皱眉头,半晌才躬身行了个礼。 扶英公主见萧云谏神色,先是一怔。 继而却是叹了口气,又弯起眉眼,笑着上前便要挽住萧云谏的臂膀。 萧云谏微微侧身。 可瞧见扶英落寞神色之时,却是又心软了几分。 扶英挽上了他的臂膀。 就如同没有梦境中事一般。 他没看凌祉,便也知晓凌祉灼灼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落在扶英挽着自己的那条手臂之上。 扶英瞥了一眼凌祉,只撅了撅嘴唇,说道:云谏,他怎会在此处?他不是那魔帝的谋士吗? 萧云谏也没太多解释,不过说了他与凌祉间梦子诅咒一事。 只他提及梦子之时,扶英的神色变了明显。 他知晓扶英没有忘却梦境中发生的时候。 但扶英却也说道:若我出了梦境,有得选择我不会害顾铮一丝一毫,更不会为了陆晏而对顾铮那般不留情面。甚至说,如果是现在的我,不会有陆晏的存在。 她说得字字情真。 萧云谏信了八分。 毕竟是因着梦境中欲望的扩大,才使她成了那副模样。 她如今还是自己所熟识的扶英。 萧云谏抿着嘴,笃信了这一切。 他不禁回首看向凌祉 凌祉面色冷若冰霜,可看着自己的那一双眸子里,总是含着一团旁人拥有不了的火焰。 凌祉没有言语。 可他好像已经已经说了全部萧云谏所想要的答案。 萧云谏舒了口气,说道:扶英,是因为我的过错。是我让梦神加大了你的欲望,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抉择。 扶英却摇摇头:不。你只是加大了欲望,可若我本心未生,便不会如此。只是如今的我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那时的我,被贪念冲昏了头脑,被偏爱击溃了防线,我做出的事情,皆非常理。 她垂下一双灵动的眼眸,缓声说道:我为我在梦境中所做的一切道歉。是我对不起顾铮。 萧云谏再也没有耐住,他阖上了双眸。 却是感受到了凌祉握住了他的手。 有些冰凉的触感,却是紧紧的力度。 从前也是这般,凌祉予了他面对一切的勇气。 现在仍是叫他这个堕魔之人,成了他此刻的主心骨。 好似在那一刻,他看到凌祉为了自己而死。 便是没那般在意自己心底里的恨意了。 他松了一口气。 心底也轻了不少。 一切烟消云散,又拨云见日。 金乌总是像今日这般,没有云朵掩盖地挂在天边。 洋洋洒洒地落下金晖,温暖了一切。 许久,萧云谏方才又展颜道:铮儿他现在很好,在梦境中和他所爱之人、爱他之人,永永远远地生活在了一起。那是他所求,亦是我们所望。 扶英默然立于一侧。 紧咬着下唇,不松开。 天后听了许多,却也不那么明白。 只揉着额角,瞥了凌祉一眼,问道:你二人,当真不能分开超过十尺? 萧云谏颔首道:正是。 天后思索片刻,干干脆脆地一挥手,将凌祉背对着他们,又在凌祉周遭下了一层隔音罩。 她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这般他便听不见,又看不见我们说了什么了。 萧云谏舔了舔嘴唇。 他其实想要告诉天后 即便是凌祉知晓这一切,也不会同魔帝恕霜提及一个字。 可思索片刻,仍是未曾言语。 分卷(60) 只又问道:可是有何要紧事? 天后颔首:我倒也无事,不过扶英面子薄,还是要我请你而来。 扶英晒晒一笑。 萧云谏不敢面对她的同时。 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那般多的欲望皆是示于萧云谏面前,赤/裸裸地将她一切不好展了出来。 萧云谏叹道:有些话语,想来扶英你也不愿天后娘娘忧心。不如我们寻个僻静地方,再行言说。 扶英还没答话,天后便一挥手道:本宫亦是有些乏了,你便与扶英在此处言说吧。 待天后离开后,萧云谏绕到凌祉身后,与他打了个手势。 得到凌祉理解的笑意后,便仍是未曾解了他的禁锢。 他直接开门见山地对扶英说道:如今在这九重天上,你可是想当天帝吗? 扶英被他的话语惊得浑身战栗,拼命地摇了摇头:我不想,我当真不想。虽是我心中认为我的几位兄弟并不如我,可我知我自己几斤几两,我万分不敢胜任! 萧云谏抿唇一笑:那便好。我尚还以为,你真的要去挣一挣。那般我却要多思虑些法子去了,不然也是难为。 扶英此刻听了他的话语,方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是真的不管我了呢。 怎么会。萧云谏随口应答着。 扶英见他目光几次三番地落在凌祉之上,便笑了一声,道:解开吧,他是个好人,他也待你过分得好了些。我呢也算信任他吧,没什么不能在他面前所言的。 萧云谏听罢,挥挥手,便下了凌祉身上的禁锢。 凌祉一拱手,说道:多谢公主殿下。 扶英颔首,也没搁在心上。 既是萧云谏信他。 自己便也信他。 萧云谏瞧着外面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 他们也是言说了许久琐事,可扶英的脸色却一直绷着笑意。 并不舒展。 他思来想去,仍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扶英,你心中搁着的到底是什么事?可否与我直言? 扶英抿抿嘴,似是下了千般万般决心一般,说道:我准备嫁去魔界,做恕霜的魔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凌祉:我知道,但我不能说。我就不说,我就是玩儿~ 萧云谏:你他妈得亏有点什么大病!气死爹了! 感谢在2021072520:44:12~2021072620:5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单衫杏子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者自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挽发 这是扶英这几百年来,第三次虔诚地唤他兄长。 萧云谏抿着嘴,舌尖湿润着干涸的唇角。 可却怎么也不能叫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 他终是长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道:扶英,你可知晓你在说甚?这不是儿戏! 扶英温和地笑道:我知晓的,云谏,我很明白我要做什么。 萧云谏郁结了口气在胸腔,上不去下不来的,又道:那天后娘娘可是省得了,天帝陛下又怎般说? 扶英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未曾与他们言说此事,只是自己心中所想、所求罢了。 这回倒是凌祉都蹙起了眉眼。 不说萧云谏,便是他也觉得扶英肯嫁与恕霜一事过分蹊跷了些。 从始至终,皆是恕霜分化而成的穆恕戎与顾傲霜对陆扶英爱的深沉。 而陆扶英在意的不过只是姜国天下罢了。 她能随意抛弃顾傲霜,更能直接毒死穆恕戎。 哪有那般多的爱意,能让她舍下这天界的一切。 萧云谏不自觉地回首与凌祉对视一眼,他瞧见凌祉那一双古井般的眸子也荡起了波澜。 便是问向扶英:到底为何?可是有人逼迫你?若是恕霜所为,我定不能饶恕他! 扶英忙不迭地摆手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 母后与我言说,前两日父皇传信,说是三日后便会归来。他提及了我婚事一词,就连在家书中,都未曾直接拒绝,只言说道让我稍安勿躁,此事容后再议。 云谏,你也知晓我父皇是个怎样的人。他那般疼我爱我,若是不愿意我去,早便直接拒绝了。他甚至未曾问询我的意思。你便是以为,他又待如此呢? 与其叫父皇难为,我还不如自己先提了此事。好歹也算成全了我们三千年的父女情谊,你说对吗,云谏? 萧云谏沉默。 他不知该如何相劝,可扶英却也说得无错。 扶英见他垂下头,似是若有所思,又笑道:其实想来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换个地方恃宠生娇去罢了。魔帝亦是少年有成、身份贵重。并瞧着他在梦中待我那般好,就是我利用他、伤害他,他仍是一颗真心捧给我。我并不惧怕。 这般说着,倒叫凌祉与萧云谏二人的思绪飘飘忽忽。 仿若回到了从前。 甫一伊始之际,便是凌祉对着萧云谏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以命相护。 而后,却是萧云谏活生生、血淋淋地地剖了那颗真心给凌祉,凌祉却不要了。 如今 又是再次反了过来。 萧云谏不觉失笑。 不自觉地望向凌祉。 只是凌祉到底是那个从前在无上仙门最潇洒自在、淡泊坦然的灵修。 便是堕了魔,他仍是一身素白衣,穿得飘然欲仙。 他不过颔首,下颌划过的弧度如同一道美丽的线条。 他浅浅勾起唇角,说道:公主殿下说得无错,魔帝陛下待您实为真心。 只是不知经历了梦境中扶英的冷酷无情,可还是真心犹在。 萧云谏担忧几许。 便叹了口气,道:扶英,醒来后你还未曾去见过恕霜吧? 扶英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如何相见,只待他来寻我。 萧云谏和凌祉对视一眼。 他却是有些弄不明白,扶英是否真的动了心。 微风吹拂着他的衣摆,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极致好看。 挺拔的脊背掩盖在垂落的青丝之下,可却掩不住他耀眼的风华。 凌祉何尝不是看着眼前人,心中怦然。 萧云谏思忖片刻,便是说道:若是这三日间,等着天帝陛下归来之时,恕霜还是未曾来寻你,我便陪你去寻他,可好? 扶英点了点头,眼底也有了几分雀跃,面容上也挂了稍许舒展。 萧云谏出了天后寝宫之时,回首多看了撑着下颌发愣的扶英几眼。 他总是这般心软又纠结 见扶英之前,心中郁结的疙瘩怎么也打不开。 可见了扶英之后,虽是仍不得解,但还上赶着要去寻个法子,替扶英了了心事。 青鳞仍立在门口,候着萧云谏。 见萧云谏出来,便替他披上件斗篷,又问道:神君,天后娘娘可是说了些什么要紧事? 萧云谏恍惚间,只摇了摇头:并无什么。青鳞,你今日等了我许久,晚上便好生歇息,莫不要再去守夜了。你且先行归去吧,我再多待片刻。 青鳞眨了眨眼睛,瘪着嘴看了一眼凌祉,好似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瞧着萧云谏那副坚定的模样,还是答了句好。 不过早些回去便也当真好,他还能同炎重羽论上一论这凌祉之事。 萧云谏骤然抚上额角的伤疤。 他好像已经有许久不在意那处了。 他只当不存在,便也忘却了。 他叹了口气。 从前总觉得要消掉,又不想消掉。 现在消不消掉,亦是不重要了。 他蓦地对着凌祉说道:回去便不御剑了,陪我走走吧。你来天宫,也未曾好好瞧瞧吧? 凌祉自是欣然往之,即刻笑答:好。 他多么期许如今这幅场面。 是自己盼了三百年,才得的恩惠。 即便是萧云谏施舍而来,他也甘之如饴。 不过是这幅面皮不要,又待如何? 他早便不在乎了。 二人并肩,缓缓而行。 斜晖落下,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拉的绵长。 好似终在末尾处,交织在了一起。 相依相偎般。 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 夕阳为萧云谏镀上了一层薄光。 红黄相交间,他是绝色风姿。 凌祉忍不住拉他站定。 萧云谏不明就里,歪着头看向他。 凌祉恍然间,只听见自己的心房怦怦作响。 掩住了他所有的思绪与怅然。 萧云谏也没恼怒,只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道:看甚? 仍是那句话,却非那语调。 凌祉替他拨开遮着面颊的发丝,说道:看你好看。 萧云谏别过头去,却没再反驳。 凌祉望着他。 他还是如从前那般,不会自己梳着发髻。 如此随意用玉簪挽就而成的,恐怕又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手。 他只是有些生硬地错开了话题,说道:凌祉,你觉得扶英是真的爱上了你们魔帝吗? 不是我们。凌祉反驳道,我与他,从来都是互利互惠的关系,谈不上至此。 萧云谏哦了一声,并没有搁在心上。 只又问道:不过你这般,背后里算计死了恕霜的分/身,可是当真无事? 凌祉摇摇头,却道:我并不知晓,想来无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道:扶英公主,恐怕只是在为自己寻个退路罢了。她虽是口中言说,她不会觊觎帝位。可是经由一梦,她当真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位置,不会动心吗?她是不想要多些手足相残的事由,才从根本上杜绝了此事。 萧云谏怅然若失。 凌祉又说道:其实出了梦境,她还是那个她。不是吗,阿谏? 萧云谏茅塞顿开。 他之前对着扶英那丁点的芥蒂,也全然化解。 他道:多谢。 凌祉便也笑道:阿谏,你的发髻松了。 萧云谏皱着眉头啊了一声。 可转眼便是了然。 他随意寻了块灵石坐下。 凌祉便用着那玉簪将他的发髻挽好。 只是手指划过额前伤疤之时,顿住了一瞬。 萧云谏尚未察觉到,他便已拢起了全部发丝,说道:好了。 萧云谏有些昏昏欲睡。 那时候在无上仙门之时,每每遇到他宿在无境峰的修竹阁中。 凌祉便会替他梳头。 他每次皆是要起个大早回去处理自己无定峰上的杂事。 总是困顿着,在凌祉为他拢发之际,打个盹。 如今却又有些让他感觉回到了那时候。 他认认真真地打了个哈欠,说道:做了这么冗长的一个梦,我怎得还这般困,还这般累呢? 他伸了个懒腰,手上刮出的微风,扇落了一瓣梨花。 飘飘然,在凌祉的眼皮子底下,轻轻落在了萧云谏的发髻之上。 他没有替萧云谏取下。 却是说道:不过是身子休息了许久,可心却没有。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回到停云殿去。 萧云谏点点头。 到了停云殿内,青鳞还未曾和炎重羽论出个所以然来。 便一打眼瞧见了萧云谏广袖长衫地归来。 他忙不迭地迎上去,心虚地还撞洒了一旁的茶盏。 炎重羽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盯着青鳞后背,摇了摇头。 萧云谏心思未曾搁在其上,便也没留意二人的举动。 只道:可是剩了些饭菜于我? 整个停云殿,哪里敢当真叫萧云谏吃上剩饭剩菜。 还不是采了露水,拈了花瓣,汇作一桌仙品呈上,摆在正殿的桌上。 萧云谏瞥了一眼青鳞,问道:可是吃过了?若是没有,便一同进些吧。 青鳞不敢这般,忙不迭地摇摇头。 炎重羽却是一把揽过了青鳞的肩膀,笑道:神君便不用担忧他了,方才便与我一同吃过了。是吧,小鲤儿? 青鳞勉强听着那句小鲤儿,勾着笑意颔首道:正是。 只等他出了正殿的门,肚子却也叽里咕噜地叫了几声。 炎重羽瞥他一眼,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碟点心,啧了一声,端到了他的面前。 萧云谏朝外探了一眼,摇摇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吃饱喝足后,又是困意上了颅顶。 他拍拍嘴巴,传了神侍进来收拾了卧榻。 待到准备沉沉睡去,他方才想起 原是凌祉不能离他超过十尺。 难不成他二人,要同塌而眠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加班的一天,惨兮兮 希望存稿发出去的时候,我能搞完手上的活! 第74章 寻踪 凌祉打眼便瞧出了萧云谏的踌躇。 如此善解人意般地说道:我瞧你的卧榻离廊下应当不超过十尺,我便寻个被褥,卧于廊下便可。 萧云谏连声制止道:倒也不必如此。 他抿着嘴,虽是不想真的同塌而眠,但他也狠不下心去,非要让凌祉睡在外面受冷风吹。 到底那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如何能做得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环顾四周,不过窗下搁着架美人榻,却又是凌祉伸不开手脚的长短。 他啧了一声,唤来炎重羽,便吩咐道:沉墟台中可还有富裕的床?取一架来,收拾干净,替了那美人榻去吧。 分卷(61) 炎重羽瞧了一眼凌祉,摸摸下巴,眯起狭长凤眸,说道:是,神君。 他还未曾走出房门,便又听萧云谏唤道:再寻个屏风来,支在两床之间吧。 萧云谏的耳尖莫名有些发红滚烫。 让他不知不觉地便落下这一句来。 倒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想来从前在无上仙门,怎般没有见过。 如今却是无缘无故的这般扭捏起来了。 萧云谏轻咳了一声掩去自己所有的窘迫尴尬,又道:挑那个绘了花鸟图的,是我喜欢的一扇。 炎重羽浅浅地啧了一声,行礼出门去了。 一扭头便撞上了青鳞,青鳞问他:神君方才唤你何事? 炎重羽拽着青鳞便去往了沉墟台,走到半路方才吊儿郎当地说道:小鲤儿这般关心神君,可怎得不关心关心我? 青鳞气恼:我关心你作甚? 炎重羽捧心作疼痛状,又道:好嘛好嘛。不过神君是让我寻个床榻来,换了他正殿寝宫里面那个美人榻去。 神君要这作甚?青鳞蹙了蹙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拧了起来。 他不过思索一瞬便了然,又有些怒气地道:所以,神君便是要凌祉那厮和他同住一室?好容易神君才摆脱掉他,怎得入了个梦,便又不得脱身了! 炎重羽啧啧称奇:那会子还是你勾引得凌祉,如今倒是愈发得瞧不上他了。 本就是这般。青鳞哼了一声,一切若不是为了神君,我又怎会偏去招惹这般之人 他话音未落,便被炎重羽打断:到沉墟台了。 炎重羽瞧了仍是气鼓鼓的他一眼,又道:青鳞,不如你就替我,好好挑一挑这适合凌祉的床榻吧。 青鳞瞥了他一眼,兀自笑了一声。 炎重羽从来就是这般口蜜腹剑。 那他就该合着炎重羽的话,好好地挑上一挑了。 床榻搬回寝宫之时,炎重羽和青鳞皆是作了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万分歉意地说道:神君,我们只寻到了这一架。不过稍有些狭窄,望魔尊阁下莫要见怪。 萧云谏抬眸扫了一眼那床榻。 那岂止是有些窄。 简直一个人睡在上面,翻身都为难。 他皱皱眉:便是我偌大的停云殿,就只能寻到这一架? 炎重羽垂首道:其他不是木板松懈,便是朽木难用。想来,凌祉阁下也是不愿睡那般虫蚁蛀过的床榻吧? 萧云谏了然地点了点头。 却是在梦境中做个凡人生活得太久,有些忘却了他是神祇。 便是挥挥手,就能叫那朽木再生。 更何况 这停云殿中日日洒扫,又是身在天上。 哪有这般的虫蚁所蛀? 他竟是一晃神,全然没留意炎重羽说的话语。 炎重羽便也是捏住了他这略有些马虎的性子。 凌祉瞧了一眼,心中了然,却并没有出演反驳。 只是说道:这已是很好了,至少长短合宜。 萧云谏舍不得他去廊下睡,便已是莫大的馈赠。他不该再多奢求一番。 这已是莫大的馈赠。 他好似活得这般卑微可怜。 可自己却是万分乐得其中。 炎重羽也是笑道:多谢您的见谅。 一招手,便有人将萧云谏最喜的那一扇花鸟图的屏风摆放在了两张床的中间。 好歹也算隔出了空隙,不叫凌祉和他紧挨着。 夜深露重。 停云殿的神侍倒是为凌祉抹干净了灰尘,铺上了软垫与锦被。 他枕着磕着云纹的玉枕,盖着与萧云谏同样熏香味道的锦被。 呛入鼻腔的,皆是他心之所向的滋味儿。 花鸟屏风将屋内最美的景色遮了个大概。 可透过月光,他还是依稀能瞧见那侧的萧云谏。 萧云谏似是背对着他,一瀑青丝陈在塌上。 他伸出手去,微微缩紧 就好似环抱住了曾经一般。 那时候在无上仙门,萧云谏若是留宿修竹阁中。 便是躺在自己怀中的。 从前的温热柔软,因着自己的蠢钝。 全然换了现下的隔离与冰冷。 凌祉叹了口气。 他侧着身子,目光紧紧锁在萧云谏身上。 不肯有一时片刻的放松。 萧云谏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 可却未曾想到,自己竟是得了一场安眠。 他不得不承认 如今凌祉在他身边,不再是负担。 反而能予他大量的安全感。 他伸了个懒腰,趿拉着鞋子下了床。 凌祉已是翻身下了床,坐在屏风后面。 眼下乌青,好似睡得并不安稳。 萧云谏瞥了一眼那狭窄的床榻。 叹了口气。 你在等我?萧云谏话一出口,便是想要敲敲自己的脑袋。 他和凌祉,两人互相不能离开十尺。 他睡得正香,凌祉又怎得能动? 他砸了咂嘴,一拍手。 神侍们便鱼贯而入,将梳洗用具端了进来。 萧云谏大刀阔斧地一挥手,便分了一部分人去伺候凌祉。 凌祉却是接过了神侍手中的帕子,说道:多谢,我自己来便可。 吃了些朝饭后,萧云谏捆着凌祉便也不方便去司风。 此事就又交给了炎重羽,只余下青鳞还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二人身后。 萧云谏应了扶英公主,三日后再去寻恕霜。 便也耗得凌祉无法前去。 倒是青鳞晨间收了口信,告知于二人道:魔帝陛下言,这几日他身心俱疲,希望魔尊阁下莫要去打扰。 正合了心意。 萧云谏便提议道:既是无旁的事,便去寻上一寻这解开梦子诅咒的法子吧。 凌祉手指紧紧抠进了掌心,划出一道血印。 可是他撞上萧云谏期许目光的时候,仍是颔首道:好。 他再也不会对萧云谏说上一个不字了。 萧云谏想要的 即便是自己的命,他也会亲自双手奉上的。 天界设了一处世外仙境,名唤泾书洲。 专门搁置那些个平日里不得见的藏书。 与无上仙门的藏书阁,有异曲同工之处。 经由萧云谏的指引,凌祉御剑而至泾书洲。 那里云烟环绕,鸟鸣蝉叫,好不出尘。 萧云谏挥挥手,便破了护着泾书洲的罩子。 而所谓的书籍便显现在了他们眼前。 与其说是书籍,倒不如更似是漂浮在他们眼前的画卷。 一张张、一卷卷地展开又合上,仿佛在等待着有人去通读了他们。 萧云谏随手一戳,便是翻了一本。 他看看凌祉,又道:我们便分开浏览吧,不要去瞧同一本。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恍然问道:阿谏,你信我? 萧云谏皱皱眉头,不明白地反问:什么? 你信我,会愿意解开这个梦子诅咒?凌祉怔怔地说道,你知道我对你有多渴求的。若我并不想解开呢,我想生生世世与你只有这十尺的距离呢?若是我当真瞧见了,我却不告知你呢? 他接连说了一串。 好似从前那冰冷地不愿意说话的劲儿,如今全没了。 萧云谏却是无奈至极。 他摇头,又狠狠地斜了凌祉一眼:你怕不是生了什么疾病! 凌祉说得这问题,他不是没想过。 只是瞧着凌祉在梦中十七年,事事皆以自己为重。 自己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从来不曾有怨怼。 总是想着,凌祉能给予自己足够的尊重。 这便是不会再让自己多生气几分了吧。 他冷哼了一声:你会吗?你真的会吗,凌祉? 凌祉叹了口气。 他已经会了。 他明明记得,无上仙门的藏书阁中一卷,便是写了这梦子诅咒的解法。 可是 他仍是隐瞒了萧云谏。 凌祉有些不知所措。 他到底该不该说,又该如何说? 萧云谏见他半晌无言,随意地划了一本书籍到他面前。 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快快去一同翻看起来。 凌祉依言,便也只得先翻起了那书页。 好在这泾书洲中,曲水流觞、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萧云谏便寻了一处六角亭坐下,依靠着漆红的柱子翻了起来。 待到午后,青鳞便提着食盒送来了百花露珠做成的吃食。 他瞧着萧云谏和凌祉二人,一倚一坐地挨着看书,嘟了嘟嘴。 他替萧云谏摆好碗筷,说道:神君,先进些吧。若是实在急迫,我便一同来帮忙寻一寻。 萧云谏摆摆手:重羽司风,你得看顾着停云殿。青鳞,别让我有后顾之忧。 青鳞无言以对,只得愣了一会儿,答道:好。 萧云谏瞧他脸色有些凝重,又是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回头什么时候,若是重羽想要回重明鸟一族了,你还得替他接管这停云殿呢。 青鳞啊了一声,问道:他要回去? 萧云谏仰面放松着身子:也许吧,他总归是要回去的。 青鳞得了肯定,便也没再强留。 萧云谏一回首就看见了凌祉望着青鳞的背影,稍有发怔。 可是怎么瞧着,也不是留恋。 大多更是艳羡? 可怎又会是艳羡呢? 吃过饭,萧云谏便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说道:我有些困顿了。 困了便去睡。凌祉脱下外衫,替萧云谏披上,又道,这边有我。阿谏,我一直在。 萧云谏嗯了一声,阖上双眸,躺倒在亭子的长椅上。 他未曾睡得很沉,浅眠中他仍是思索着梦子诅咒一事。 他总觉得这名词,他从前在那里瞧见过。 可怎般都想不起来罢了。 凌祉看着他的睡颜,缓缓勾起了唇角。 若是从今往后,皆是如此多好。 他随意地翻着那些个书籍。 只因为他知晓,那其中并没有萧云谏想要的。 日光有些偏斜,刚巧落在萧云谏的脸上。 晒得他有些睡不安生。 凌祉抬手凝出魔力,为萧云谏摘下一片宽大的叶子来。 可叶子还未展在萧云谏的面前,他便骤然睁开了双目。 他扭过头,直直地看向凌祉 无上仙门。 那关于梦子诅咒的书籍,就在无上仙门中。 作者有话要说:  哟呵~凌祉要知道阿谏是装的失忆咯 看看谁翻车,反正不是我翻车就对了,嘿嘿! 第75章 记忆 凌祉只觉得自己浑身如同被一盆凉水浇下,瞬间寒气彻骨。 他的心脏咚咚响彻,叫他双耳嗡鸣,好似这流水潺潺、微风阵阵的声音,他都听不见了一般。 萧云谏知道? 萧云谏怎会知道! 那记载着梦子诅咒的书籍,搁在无上仙门的藏书阁中。 萧云谏不是失忆了吗? 他如何得知的! 是他根本记得过往。 还是他已经念起了全部。 那自己 他从前总是想着 萧云谏失忆是一件好事。 至少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不记得从前那些过往。 只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味药。 那自己对他好,便总会有重来的机会。 可是如今呢? 现下萧云谏想起了一切。 自己岂不是如同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即便是再做更多的努力,萧云谏还是会恨自己吧? 凌祉倏地后悔极了。 若是他先提及了梦子诅咒的书籍就在无上仙门一事,恐怕萧云谏也不会绞尽脑汁去想此事。 更不会因此而恢复记忆。 凌祉慌乱无章。 他终是脑海中一片空白,再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比之凌祉,萧云谏也有几分紧张。 他怎得想起,便说出来了。 如今凌祉便是了然,他从前失忆都是装出来的吧。 还有甚者 他这个平日里并不爱去藏书阁之人,都能依稀记得那书籍是搁在无上仙门的。 凌祉又怎会不知? 想来方才凌祉问自己的那句:若我不想解开呢?若我当真知晓,却不告诉你呢? 恐怕亦是真的。 他就是这般,欺瞒于自己的? 心中骤然烧起的邪火,已经掩盖住了他方才的窘迫。 他冷哼一声,刚想发作。 便听见凌祉说道:对不起,阿谏。对不起 那声调中还带着些许的哽咽。 他哭了? 凌祉哭了? 萧云谏咬着下唇,睁圆了双眸。 那滴泪,仿若是坠入了自己的心底。 将柔软穿透。 他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变成了:便是我装失忆骗你,你也不该隐瞒我那解除诅咒的法子,就搁在无上仙门中一事吧? 不过须臾,就将自己装作失忆的事情,化作虚无。 本就该如此! 萧云谏扬起了自己精巧的下颌,就连左眼角下那颗猩红的泪痣,都鲜活愉悦。 他装失忆,不过是权宜之策。 分卷(62) 只是想着叫凌祉知难而退。 难不成,不是这般吗? 凌祉眼睛通红,可仍是掩盖不住他倾国的面容。 若是旁人看上一眼,恐怕也会叹上一句美人垂泪。 萧云谏瘪瘪嘴。 凌祉却又说道:是我的错处,是我知晓此事,却没有告知于你。 他刻意没有再提那失忆之事。 不过也是因着,他害怕再多说一句,萧云谏更会忆及过往之事。 那般他便再也无路可退了。 萧云谏嗯了一声,道:和扶英的三日之约后,便下界去无上仙门吧。 他们心中搁着自己的小九九。 一个不知怎得说,一个不敢说。 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回了停云殿。 他二人分不开,晚饭吃得更是窘然。 青鳞都瞧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儿,小心翼翼地问向萧云谏。 萧云谏却只是随意辄了过去。 他如何去当着凌祉的面对青鳞言说? 便是能下隔音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青鳞说。 如今倒是多了几分踌躇。 但看着凌祉眼下的乌青,他还是又差人紧赶慢赶地坐了副新的床榻出来。 三日之期如约而至。恕霜仍是没有消息,却把自己关在暂居的宫殿当中,并不见外人。 眼瞅着天帝归期。 萧云谏还是替扶英走了这一遭。 同去的自然还有凌祉。 客至门前,恕霜无法拒绝。 只得开了门,迎了人进去。 又风凉地说上一句:如今我座下的谋士,却成了风神的跟班,当真有趣。 萧云谏笑而不语,凌祉便也没提及梦子诅咒一事。 只恕霜瞧着二人之间流转的默契,却是冷哼一声,道:先生,风神便是你寻觅三百年未果的那位挚爱之人吧。 继而一顿,又道:只是我瞧着,风神好似也并不爱你。 萧云谏没成想恕霜竟是这般明明白白的把这层关系捅破,摆在明面上。 心中骤然也有几分紧张。 只他背对着凌祉,叫人看不清模样。 凌祉目不转睛,仍是将全部目光都炽热地投在萧云谏的背影之上。 他缓缓且又坚定地道:我爱他,便足够了。 恕霜一怔。 有些恼羞成怒地道:那你可真下/贱。 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说自己。 明明他在梦境中,被陆扶英抛弃、负心、毒杀。 他好似依旧还是想要她,爱着她。 也便是如此。 在梦境中,他才肯让陆扶英一遍遍地利用他吧。 魔帝陛下,您说够了吗?这里是天界,不是你的魔界!萧云谏眼一斜,却是替凌祉拦了话。 这刺耳的话语,叫他听罢浑身难受得紧。 萧云谏冷笑一声。 便是不知是否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好似也是这般舔着脸,贴上去。 恕霜摇摇头,状似慨叹一番:凌祉都为了你,背叛了我。下毒、陷害,可是一项都没有少。便是这般,卖主求荣 还不是下/贱? 萧云谏骤然想起先头凌祉曾告诉过自己,他与恕霜不过是互利互惠。 哪有什么主仆关联。 便是料想此番,不过是刻意而为之。 萧云谏退后一步。 笑颜换了方才的震怒,又道:好似那下毒之事,并非他而为之。是您的两位分/身,自相残杀来着。可不是吗,魔帝陛下? 恕霜无言以对。 萧云谏仍是持着笑意。 不过周遭风起,便也是他的情绪并不十分稳定的表达。 凌祉看了了然。 却不知晓,他是为了自己。 还是为了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 沉默良久。 倒还是萧云谏率先开了口。 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更不卑不亢道:我只问您一句。魔帝陛下,您可是还爱扶英,即便她可能并没有那般爱你。甚至于,她更爱权势和自己。 便是凌祉都未曾想到,萧云谏竟是这般地直截了当。 他甚至来不及制止,只轻声地唤了一句阿谏。 萧云谏没理会他,只在背后悄然打了个手势。 让凌祉稍安勿躁。 恕霜更是被他这般问题,问得措手不及。 可到底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望向萧云谏。 萧云谏好似不等到这个答案不罢休。 他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比之温和,却更似是讥讽。 恕霜骤然忆起从前天后所言:若不是谏儿拒绝,扶英总是要嫁给他的。 紧迫感将他压垮。 他甚至觉得,他明明是魔界的帝王。 却不得不蛰伏于萧云谏这一个揶揄的笑意。 我梦中两个分/身,表现的还不明显吗?他像是赌着一口气般说道,就算再折在她手中,我便也是认了。 萧云谏一拱手:扶英不会的。此事为她所提,望魔帝莫要辜负。 恕霜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良久,才郑重地应达道:定是不会。 天帝回来之时,本以为尚要费上一番口舌,去劝住自己的女儿。 却未曾想到,自己那个娇养长大的女儿,竟是直接应了下来。 他心性软弱,生怕又出了什么天界之人勾连魔族之事,再胁迫到他的帝位。 如今恕霜以魔后位置与天魔两界千万年的安宁为饵,天帝又怎会不上钩? 只是千思万想的,却没有料到扶英竟是这般识大体。 就连天后都落下泪来,说道:扶英,若是你不想,咱们仍是有旁的办法的。 扶英搀扶着母亲,笑道:是我所想,无人所迫。 婚礼便定于十日后,从天宫送嫁而出。 天界洗白,扶英便着了一身纯白而又高洁的嫁衣。 拜别双亲后,由天帝天后亲手送上了八匹神马所引得车架。 经由六界交织,又互不管辖的乌宿。 萧云谏终于也只得停下了送嫁的脚步。 他瞧着有魔侍替扶英脱下了那身高洁的嫁衣。 转而换上了魔界之人热爱的玄色。 乌冠如有千斤重,加之在她高高挽起的发髻之上。 萧云谏亲手替她插上了那象征着魔后身份的簪子。 却并没有言语。 扶英戳着他的嘴角,向上挑起一个弧度,道: 云谏你可安心,我这般机敏,定会在魔界有一番天地的。 此去山迢路远,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若是得空了,便去瞧我一番,可好? 萧云谏红着双眼,点了点头:好。 扶英笑着含泪,又道:快回去吧,我以后等着你呢。阿兄,快回去吧! 恕霜揽过了她的身子,亦是说道:我娶回去了魔后,定然会对她好。便是押了我的谋士在你身侧,若是我待扶英不好,你便唯凌祉是问吧。 萧云谏没瞧凌祉。 但也没再动作。 他不能再相送。 乌宿已是他的极限。 他只得瞧着扶英上了那魔界的銮驾。 逐渐行远淡出了自己的视线,方才回过头去。 他对着凌祉说道:如今便是从前的一切都被抹平,扶英仍是我宠爱的妹妹,也会是整个魔族的魔后。她定然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的,我相信她。 凌祉亦是这般应声道:正是。 萧云谏深吸了口气,伸了伸懒腰,又道:如今已是多拖了许多时日,我们也该下界去无上仙门,寻来借去那一册书籍,将梦子诅咒的解除法子,落定了吧。 凌祉知晓终是会等到这一天。 只是 阿谏,在此之前,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会出场!!! 我们阿谏啊,就是翻车也要翻得漂亮。 就不是他的错! 小剧场: 凌祉:阿谏你不是失忆了吗? 萧云谏:没有啊,听谁胡扯呢,我什么都记得。就比如你原来给了我一剑,还把我本命剑劈断了,这能忘? 凌祉:老婆我错了。 萧云谏:找你老婆认错去,我不认识你哦。这个我确实失忆了,不记得你是谁了哦! 第76章 旧人 萧云谏皱着眉头,看向那简朴的小院儿。 那里挨着无上仙门的山下,却也是独门独栋的一户。 周遭田地溪流环绕,瞧着是个不错的避世之所。 可到底 他是从未来过此地的。 但凌祉却偏生说,此处住着一位他熟识之人。 萧云谏不明就里地蹙起了眉头。 这是何地?萧云谏打眼又环顾了一圈,问道,你到底要我见何人? 他甚至几分怀疑,凌祉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同他一起去无上仙门,寻那册书籍。 想来也是。 凌祉算得上是修习秘术,得道登仙。 而后却同日入魔,被逐出师门之人。 又怎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回去。 再者说了 凌祉明明表现的亦是,没有那般乐意同自己分开。 萧云谏啧了一声,敛下眼眸,刻意讥讽着说道:你莫不是要寻个什么劳什子之人,替你遮掩一番身上的魔气吧?那倒也是不必,法子我也是有的。 并非如此。凌祉朝着小院儿中努努嘴。 萧云谏便打眼瞧见有个青年出门来挑井水。 他看不清青年的整张脸,只能瞧见他的侧脸柔和,身形挺拔得好看。 他眉头紧蹙,心中却是浮起了几分怒意。 凌祉这是何意? 他又不识得此人,凌祉怎得非要叫他来观瞻吗? 莫不成,是什么凌祉又寻得一个八分像自己、像那画上之人的人? 非要来挤兑自己一番不可。 想及此,他心底骤然燃起一股子怒火。 转头便要离去。 可奈何他与凌祉分不开这十尺。 便是只踏出了几步,他便被箍在原地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他唯有折返回来。 冷哼一声,道:我倒是要瞧瞧,这是个怎般之人,非要叫你带我来看。 那青年人本是背对着他们,听到这边有响动声。 立刻警觉地撂下了水桶,说道:是谁? 萧云谏这回瞧清楚了他的面容。 哪有半分像自己? 青年生得一张讨巧的娃娃脸,思索着应也是二十多岁,可看上去不过是少年模样。 他身量不高,但端的一副凌然的风骨姿态。 虽是矛盾,却在他身上并不违和。 萧云谏觉得莫名是有几分熟悉。 可他确实也不识得此人。 他绞尽脑汁,也未曾得出个答案来。 干脆环着手臂,斜了一眼凌祉。 可凌祉却唤道:师兄。 师兄? 凌祉的师兄不过无上仙门那几位长老,哪个他不识得。 可没有一个生成此般样貌之人。 难不成是他又拜入了旁的什么门派? 萧云谏不明就里。 青年惊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紧赶慢赶地到了凌祉面前。 他脸上尽然是惊喜,将凌祉上下打量了一番。 半晌才拍了拍凌祉的肩膀,说道:你已有十二年,未曾来瞧过我了。 凌祉一拱手,作的却是真的无上仙门的礼节。 萧云谏更是诧异。 还是说,从前他在无上仙门之时,便有一位师伯不在山上? 青年和凌祉寒暄了两句,便瞧见了凌祉背后的自己。 他看了几眼,张了张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良久,方才开口问道:师弟,这是青鳞? 凌祉摇摇头:这是云谏。 云谏?!青年睁大了双眸,一张本就不显年纪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诧异感。 萧云谏自凌祉背后走出,与青年四目相接。 他再次挨近了打量青年的身形。 一个不合理却又太过合理的念头,涌入心间。 他喃喃出声:师父? 沈遥天迎了二人进屋,温和地对着萧云谏解释着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师弟下山寻你之后,我却也想到,我不能只为了守着这无上仙门,错过我的挚爱之人。我已经与他错过了近五百年的时光,我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我传了掌门之位于你霍师弟,他虽没你那般天资聪颖,可也算是稳妥。由他守着无上仙门,我也大可放心了。 而后我无事一身轻,看着师弟那般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你,我也深受其动。我亦是走遍了这大江南北、人鬼妖魔道 幸而,我寻得了他,师弟也寻得了你。 萧云谏不知该何言以对。 他已是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闻凌祉为了寻找自己,废了多少的力气。 即便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也是凌祉三百年的坚持不懈。 那时候,他也很绝望吧。 萧云谏应了一声,又问:师父,只是您这样貌? 沈遥天笑道:云谏你是知晓,我们灵修的样貌多是固定在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我本就是这幅模样,不过那时为了好管理着无上仙门,才用了障眼法,生出白发白须的样子,好得以服众。 他一挥手,好似又在自己脸上罩了一层障眼法般,说道:云谏你瞧,如今便又是你熟识的模样了。 分卷(63) 萧云谏身为风神,即便不过诞辰三千年。 但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法术也远远高于沈遥天的,自是瞧不见。 凌祉亦然。 他修习禁术,又堕魔修行了数百年。 早便也压制了自己师兄的灵力。 沈遥天瞧见了萧云谏的目光,瞬时了然。 他便将疑问投向凌祉,凌祉应答道:如今阿谏是风神。 倒不是如今是风神。萧云谏接过了话茬,是我从来便是风神。 他也将过往之事全然脱出。 沈遥天听罢,怅然叹息。 对他二人的情愫,自己并不能作过多的评论。 只是他们自己的路,也该自己行。 旁人掺和不得的。 但是,凌祉今日来寻他 可是有甚需要我帮助的? 凌祉颔首道:正是如此。师兄,我需得借你令牌一用。 沈遥天也没问情况,从一旁书架中的锦盒里,便取出了凌祉所言的那枚令牌。 萧云谏打眼一瞧,便是熟识。 那就是无上仙门的令牌。 要这作甚?沈遥天尚且没有发问,他倒是问了出来。 凌祉缓缓给二人解释道:如今我为正道得而除之的魔修,而阿谏却也不是从前面容。虽是有一层关系在,可到底不容易进到那藏书阁中去。有了师兄的令牌,兴许能省下许多事。 藏书阁?沈遥天将令牌递给凌祉,又问,你们要寻什么? 萧云谏答道:是一册关于梦子诅咒之书。我二人现下便受了那诅咒,被困在十尺之内,需得寻个法子解开。 沈遥天了然,又笑道:那便也不必非要你二人去,我替你们走这一遭便罢了。 只是师父,你去这一遭,不会影响了你的避世吗?萧云谏忙问道。 沈遥天温和道:我本也不是避世,只是想与他一同过后往后余生罢了。 他收回了令牌,又道:云谏如今身为风神,还愿唤我一声师父,便也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萧云谏行了礼,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沈遥天抿唇,却是若有所思地瞧了凌祉一眼。 凌祉知沈遥天是为何意。 可他如今与萧云谏走到这幅田地,又还怎能提及从前的师叔侄情谊。 沈遥天默默摇头,又道:此去无上仙门路并不远,我有半日便也折返回来了。只是今日天色渐晚,待明日一早我便替你们走这一遭,可好? 二人自是点头同意。 小院儿虽是简朴,可并不过分小。 平日里也备着间客房。只是许久未曾有人入住,积了不少灰尘罢了。 沈遥天忙前忙后地帮着整理了许久,才清出一片可供人暂住的位置。 但此地比不得九重天上的停云殿。 只有一床一桌,两把木椅子。 沈遥天瞧着萧云谏目光落在椅子上,便笑道:这皆是我与他一点点做出来的。身为灵修,岁月绵长。我二人不求得道登仙,闲来无事,便用此物打发时间了。 萧云谏莫名地心生羡慕。 只转瞬即逝,还未曾抓住,便已然流走。 多谢师父,此处已是遮风避雨的好去处了。萧云谏也恭然道。 对于沈遥天这个从来都是温和待下的掌门师父,他向来是打心底里佩服、尊敬的。 待沈遥天言说出门替他们摘些新鲜瓜果,做饭果腹后。 萧云谏翘着腿坐在了椅凳之上,问向凌祉:师父口中所言的他,是为何人? 碧璋。凌祉道,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师姐,亦是大师兄。 萧云谏只觉凌祉这话中信息颇多,叫他顿时脑中搅作一团。 混乱得要命。 什么大师姐又大师兄的。 刚巧听闻小院儿的篱笆吱呀作响。 凌祉倏地握住了息雨,萧云谏也化作风刃在自己掌间。 方才沈遥天尚还对他们言说,虽是此处临近着无上仙门。 可还是会有人前来寻衅挑事。 虽是沈遥天没明说缘由,可他二人大概率地猜测到了,是有关于碧璋的。 他们如今便将来人视作了寻事之人。 却听闻沈遥天欢声说道:你回来了。快些瞧瞧,是谁来了。 来人一身劲装,细腰窄臀,身材高挑。 摘下斗笠,便是一副雌雄莫辨的容貌。 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却叫萧云谏不知为何觉得像极了青鳞。 怪不得那时候,沈遥天会将青鳞视作他二人的结晶。 可是 一来碧璋不是个男子吗? 二来那时候青鳞顶着的也是自己的脸。 怪哉、怪哉。 萧云谏此刻只觉得自己颅中积得全是浆糊。 什么也分不清楚。 瞧着谁人都像了几分。 他便也没当回事。 只寒暄过后,碧璋却轻轻抽动了几下鼻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萧云谏。 他身上,有蛟龙族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或终于写到师父了 他俩的名字选自一句诗碧嶂插遥天,没错,我就是这么直白! 我家网坏了,哭唧唧,好在流量还剩的不少。 感谢在2021072920:50:55~2021073020:5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碎宝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碎宝宝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同榻 碧璋也是个好相与之人。 他瞧萧云谏似乎对着自己曾是个女子的身份好奇。 便也笑着解释道:从前我修无情道,总想着女子身份,行事方便许多。 他一顿,继而笑道:却没想到,仍是对男子动了心。 说罢,又是与沈遥天相视一笑。 他又道:那时候我的无情道破了,修为抑制不住血脉天性,便躲去了乌宿。而后,才与阿遥一同以男子身份归来。 乌宿这地方他们倒是熟悉。 不过前几日,才送了扶英到此处出嫁。 那地方是六界不管之地。 是最为混乱、动荡不堪的。 碧璋无情道破,修为散尽,在那处生活了数百年,当真不知是如何熬下来的。 不过现下瞧着他与沈遥天甚好的模样,便是从前的苦楚也都能忘却了。 只是不知二人也经历了什么艰难险阻,如今才再在一起的。 寒暄过后,便是吃了那自己种植的瓜果所致餐食。 而后又高谈阔论一番,方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今这屋中唯有一架床榻。 萧云谏瞥了一眼,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他轻声得紧,可还是叫凌祉听了个正着。 凌祉将桌子挪近了几分,说道:这桌子也算是宽大。 你竟是想要在此处凑合一宿?萧云谏看了一眼凌祉言说的那宽大的桌子,又道,你怕不是得了眼疾吧!这桌子又高又小,四条腿还三条都晃悠,如何睡人。 凌祉又将目光投在椅子之上。 萧云谏斜他一眼,道:滚上榻来。 他心中告诉自己,凌祉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哪有让救命恩人替他受过的道理。 可嘴巴却仍不饶人。 毒辣得要命。 凌祉眼睛弯了起来,瞳孔幽黑中闪着点点光亮。 便好似夜幕中的万千星河一般,夺目耀眼。 凌祉道:好。 更似是害怕自己再晚一步,萧云谏便会反悔一般。 每一时刻,他都要好好地握在手中。 再也不能叫萧云谏离去。 床榻更是不够宽阔。 两人并排躺着,有些手脚相互碰撞的尴尬。 萧云谏往里错了错。 可是内里就是挨着墙,他总不能横着睡到墙上去。 只得束手束脚的,将自己身子更蜷起来一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捉襟见肘的。 时不时就磕在凌祉的手臂、大腿之上。 凌祉感受到了他的窘境。 抿抿嘴,却也往边沿上让了一些。 隔出一条楚河汉界来。 只如今的距离,已是叫凌祉连呼吸都变得甜腻起来。 鼻腔所闻,尽是萧云谏身上的味道。 那股子熟悉,而又三百余年没有这般相近闻到过的味道。 沁人心脾地凝入他的胸腔,将他心中的痕迹抚平。 他不敢再过多渴求。 更怕奢望太过,会将萧云谏推得更远。 也许没有多少时日,能这般挨近萧云谏了。 凌祉唯有愈发得再对他好一些。 再好一些 也许便能留住他了。 萧云谏本就是个沾了枕头便能睡着的性子。 此时却是久久不能寐。 他从面壁的姿势翻过身去,仰面看着那陈旧的屋檐与房梁。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凌祉微微偏头,问道:怎么了? 萧云谏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险些从床上直接坐起来。 拍拍自己的胸膛,方才说道:你还未睡? 凌祉嗯了一声,随意胡诌了个理由:兴许是许久未曾回来了,倒也有些思虑颇多。 萧云谏又何尝不是。 只是在无上仙门欢喜地日子多。 却总叫他不能忘却最后那些伤痛的时间。 他哦了一声,又翻了回去。 拉上晒得松软的被子,蒙头说道:我有些困顿了。 他没再应着凌祉的话语。 可却又阖着双眸睡不着。 他不想动,更怕动了会触碰到自己不想触碰的东西。 干脆闭着眼睛,什么都不去想。 这般,竟是陷入了沉眠。 凌祉听着他的呼吸声变得绵长而又平稳,骤然弯起了嘴角。 他挨近了一分又一分。 他知道这天气转热,萧云谏向来是个贪凉之人。 而自己却较之常人体温低些。 萧云谏会自己缠上来的。 他所料无错。 萧云谏在晨间醒来,得见的却是自己攀在了凌祉身上的一副场景。 凌祉笔直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前。 规矩得要命。 而自己 手脚并用地绕了上去,活生生地将凌祉当作了个解暑的利器。 像只攀树的猴子一样,挂在了凌祉的身上。 他忙不迭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心脏咚咚跳了两下。 却也有几分慌乱。 敏锐的五感让他感受到了门外人的脚步声。 应当是沈遥天。 他着急忙慌地抽着手,却是没留意,碰醒了凌祉。 凌祉一双眼眸睁开之时便是清明,瞧他动作却没有在意,只是柔声道:阿谏,早。 萧云谏这般才抽回了自己被压在凌祉身下的袖片。 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早。 压着的却是自己不可抑制的窘迫。 却是没来得及想明白 明明是他抱了上去,怎得袖片却是在凌祉身上压着。 沈遥天来同他们言说,今日自己便会去无上仙门,替他们将那书写着梦子诅咒解法的书籍取回。 而碧璋这另一位主人,便留在小院儿中陪着他们。 凌祉本就不爱言语,平日里待常人亦是冷漠。 何况,他入门之时,碧璋已是在早几年便自顾自地离了无上仙门,躲去乌宿了。 更别提,比他还晚了五十年的萧云谏。 竟是有些相顾无言。 但萧云谏平日里便也是个善于交际之人,碧璋也是好脾气。 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攀扯着。 说及二人皆是居于无上仙门中的无定峰,便更多了许多谈资。 说那无定峰上满树的梨花,常开在四季,远远看去,如同雪落了满枝。 又提起正中的一眼温泉,论得便是其增进修为的功效。 凌祉便这般瞧着萧云谏。 那么意气风发,与从前他的阿谏一模一样。 他没有失忆。 他记得所有往事。 他就是融了全部在一起的阿谏。 即便这个阿谏,对自己的厌恶兴许更甚。 可如今自己仍是捏着他的心软 得寸进尺。 至少阿谏没有推开他。 不是吗? 不肖半日,沈遥天便取了那书籍归来。 风尘仆仆地接过碧璋递给他的帕子,又将书册递给了凌祉,问道:可是此物? 凌祉随意地翻了几下,颔首道:便是此书。 萧云谏自然而然地顺势从凌祉手中将书册取了过来。 那书册不厚,掂在手中也没多少重量。 他随意翻了两页,便瞧见了梦子诅咒四字明晃晃地现于眼前。 梦子诅咒不常见,可亦有解法 需取用悬暝幻境中所生的悬暝草入药,方可得解。 萧云谏念完这句话,便合上了书籍。 他皱了皱眉。 悬暝幻境? 那是何地?又在何处? 他竟是闻所未闻。 凌祉也是摇头:师兄,可知晓这悬暝幻境位于何处? 沈遥天也是摇头。 他方才只瞧见上面写了关于梦子诅咒一事。却也没有太过仔细查阅。 萧云谏又展开了书册。 一般而言,提及地理位置的时候,都会附上几句提要。 他便琢磨着,从书中探查些端倪出来。 分卷(64) 只是多翻了几页,便瞧见有些语句是写与悬暝幻境的。 他念道:传闻悬暝幻境立于天最西侧,半阴半阳、半明半暗的交界。吾终其一生,终于寻到。便亲手绘下这幅地图,为后人提供线索。 而后的书页上便潦草地画了一副地图。 山川河海地交织着,本就混乱。 更别提好似还被水沁过,水渍污了一大片。 萧云谏愁眉不展。 凌祉却是说道:岁月更迭、河海变迁,这古籍亦是不知存了多久,许多事物也早对不上了。不过他书中所言的最西侧,与半阴半阳、半明半暗,却是能予我们许多线索。 萧云谏往后一仰,整个人的身子重量皆然靠在了椅背之上。 他从鼻腔嗤出一声,手指搅着自己的发丝。 凌祉看了他的青丝绕指尖一眼,桃花眼须臾便眯了起来。 他随手捏了个法诀,便招了一只雀鸟扑腾几下,落在他的指尖。 他对着雀鸟说道:告知重羽,查查这悬暝幻境。 雀鸟叽叽喳喳,好似听懂了一般,又展翅回了天空。 不消片刻,便瞧不见其影子了。 这是?沈遥天抬眼看看那雀鸟,几分诧异掩在眼底。 萧云谏笑着解释道:我殿中大神官属重明鸟一族,是十分善于与这些禽类沟通交谈的。 他这回下界,却是只身前往。 青鳞几次三番言道:神君,可是要属下陪你同往? 他念及从前坪洲府中发生的事情,却是怎般都不愿青鳞同往。 便随口诌了炎重羽要回重明鸟族,需得他替自己料理着停云殿。 可到现在放了雀鸟回去,炎重羽仍是在停云殿。 被青鳞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瞪着,摸不清头脑,只知道青鳞对他怨气冲天的。 总是在问,他到底何时才回重明鸟族中去。 炎重羽的消息没那般快。 倒是碧璋撑着下颌思索片刻,说道:我倒依稀有些印象这悬暝幻境 那是我还在乌宿时候,在酒肆听闻的。你们也知,乌宿向来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半妖半魔的,皆在此处,消息便更为灵通。 我好似记得曾有个堕魔的灵修曾在酒后吹嘘,他到过这悬暝幻境,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萧云谏端起的茶盏顿了一顿,在嘴边晃悠了一番,却到底没有喝下去。 他道:师伯,而后呢? 碧璋又道:那修士言说,他是在下山历练之时,被门人抛弃在西边的。他本就不识得路,便愈走愈西。见到丛林山川间,却是有一座孤岛一般屹立着。恰逢明暗交界、阴阳分割,一道天雷劈了下去。他恍惚间听闻路人言说,那是悬暝幻境显了型。 萧云谏撂下没喝的茶盏,曲起指节敲了敲桌子,道:便是书中所言属实,此修士也是在落日之时得见了悬暝幻境。更从他口中知晓,原是居于悬暝幻境旁的人,也是知晓这传说的。 碧璋道:正是如此。 萧云谏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衣袖。 躬身作了个揖,道:那便多谢师父、师伯了,我们即刻便启程,不再讨饶。 凌祉心中一滞,惶惶说道:这般急迫? 萧云谏好似没听懂他话中寓意,又仿若刻意反驳一般,道:难不成,你不心焦吗?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睡一起了! 虽然第一章 就睡一起了,但是 你们懂的都懂! 小剧场: 萧云谏:滚上榻来。 凌祉一个前滚翻:阿谏,有点难度,确实上不来。 萧云谏:??? 感谢在2021073020:50:34~2021073120:5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丢丢22瓶;良辰、殇璃渊薮麗舊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坪洲 凌祉不知如何以对。 干干脆脆地叹了口气,也随着说道:正是。多谢这一日间的款待,待我们自悬暝幻境归来,再行拜访,归还着古籍。 他亦是给自己留了个喘息的活口。 便是论萧云谏再说何般话语,都是要回来再见沈遥天与碧璋的。 萧云谏何尝不省得他话中含义。 只是如此时刻,他独独只得斜了凌祉一眼。 便是话语全叫他说光了。 将自己置于那骑虎难下的场面上。 这番操纵,好似他从前在青鳞身上见过。 只不过那时候是为了离间自己与凌祉。 现下,却叫凌祉学了个十成十。 分明是胁迫自己! 沈遥天应道: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萧云谏如此这般,也不能忤逆尊长。 好歹说来,那也是他的师父。 他便抿嘴笑道:待我了结此事,定然会多来瞧师父的。 凌祉会使绊子,他亦然。 话语中独独用了一个我,却非我们。 他挑衅般地睨了凌祉一眼,自顾自地出门去,没在意凌祉在后面还行了礼。 只他又是忘却了那梦子诅咒的十尺。 甫一出了门,又被定在原地。 只这回,他只转身,却没往回走。 凌祉方才的话语,让他心中堵着一口气。 怎般都无法纾解。 凌祉疾步跟上,如同哄着他一般,却更像是没这般事一样地说道:阿谏,走吧。 萧云谏冷哼一声,扬起精巧的下颌。 沈遥天自后瞧了他二人的背影许久,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兴许,他们二人之间,也并非我所想的那般恶劣吧。 碧璋从前就听闻沈遥天说过此事,倒也随着点点头,道:他们不是不能相离十尺吗?此去悬暝幻境山高路远,或许他们根本都寻不到那处也不一定。世事无常,又谁人能说得准呢? 沈遥天摇摇头,道:我有时觉得,他们二人这般行径,已是到了极致。若是凌祉再进一步,云谏便会退上千万步了。总是要有什么东西,推他二人一番的。 碧璋哦了一声,神思却不再那二人身上。 他攀上沈遥天的腰侧,下巴搁在沈遥天的肩窝里。 又道:我们可是不知晓他二人未来如何。只不过有一事说得准阿遥,我们定然会白头偕老的。 沈遥天轻拍了他一下:我为灵修,从不见白头。 碧璋没再言语,只又见凌祉与萧云谏的背影越行越远。 凌祉坐不得祥云,他们又只能御剑。 萧云谏心中憋着气,便也不愿搭理凌祉。 便自顾自地走着。 凌祉敲了敲息雨的剑身,叫它稍安勿躁。 随后便也徒步跟上了萧云谏的步伐。 他身量较之萧云谏更为高挑,步伐也更大。 萧云谏走得急,他却是不紧不慢地随着两步之遥。 步步踏在萧云谏的影子之上。 默不作声地追随着。 萧云谏听他脚步,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又思及他许久未曾言语,从鼻腔却是又嗤出一声来。 他干脆地停了下来,转过身去说道:凌祉,你这般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你也不嫌烦?。 凌祉牵起唇角,道:此般唯我所求,怎会腻烦。只是阿谏 你我若是离了我十尺,二人便是都动弹不得的。你可是忘却了? 萧云谏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现下凌祉倒是捏住了他的软肋,竟是连从前不敢说的话,如今皆是张嘴就来。 哪有半点从前无上仙门那个冷若冰霜的峰主模样! 既是如此,萧云谏便也不认输。 只闭了嘴,一句话都不说。 从天亮走到天黑。 萧云谏一路上闷着气,倒是没留意近了哪座城。 凌祉却是抬眼瞧见了城门楼子上挂的匾额 那是坪洲府。 城门依旧气派,只是愈是挨近,凌祉便愈发得喘不过来气。 那是阿谏坠亡的城楼。 那是他一辈子不敢揭开的伤疤。 便是这般直白地撞进他的眼眸,让他避无可避、藏无去处。 甚至连给他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剥去了他呼吸的能力。 即便是现下萧云谏活生生、有记忆地立在他面前。 他却仍是如同穿心一般的疼痛。 凌祉紧咬着舌尖,就连血腥味道蔓延了整个口腔,都未曾松开。 他眼前发乌,脸色铁青。 方才跟得紧紧的步伐,如今却也停滞不前。 萧云谏走了几步,动弹不得。 甫一回首,方才觉察到凌祉的不对劲儿。 凌祉只一直不停地喃喃道:阿谏,不要阿谏,不要去 萧云谏不明白:你在说甚?什么不要去的。乱七八糟,叫人听也听不懂! 凌祉紧紧拽住萧云谏的手腕。 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折断。 萧云谏一时间挣脱不开,可瞧着凌祉怪异得紧。 心下莫名其妙地却也多了几分焦躁,只忙问道:你是怎得了,是魇住了吗?可是要我做些什么? 凌祉摇摇头,手上力度却没放松丝毫。 他攀扯着萧云谏往回走,余下的一只手却是覆住了萧云谏的眼眸。 叫他什么都不要看。 我们回去。阿谏,我们回去 他惧怕坪洲府。 更惧怕萧云谏瞧见坪洲府这可怖的噩梦。 萧云谏不是从前装着失忆的他,却是对从前过往了如指掌的他。 若是叫萧云谏得见。 便是自己现下就要跌进万丈深渊,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吧。 萧云谏被他这一出整得更是茫然。 但他向来是个不服旁人管教之人。 凌祉叫他莫要去看,他便偏要去瞧上一瞧。 他手上掐了个神诀,干干脆脆地将凌祉定在了原地。 他略过了凌祉惊慌而又绝望的面容,扭过头去。 久久 却未再回头。 凌祉浑身战栗,手脚发麻。 不知所措。 他听着耳畔阵阵起的风声,吹拂着面前人的衣袖轻舞。 好似他再不伸手,便会飘走一般。 凌祉骤然转醒。 他上前去,又是紧紧抓住了萧云谏的手。 那是他的神祇。 是他的此生欢喜。 他如何会放手! 又怎般放下萧云谏的手? 阿谏,对不起、对不起他只得一遍遍地重复着,从前都是我的错处,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处。我不该在乎旁人如何,我不该走上歧路。 我不该 将你害得遍体鳞伤。 从前所做的孽,如今皆又是报应回了他自己身上。 烈刀子曾经在萧云谏身上割的伤口。 如今更是横七竖八地划在自己身上,将他一颗心劈得稀巴烂。 凌祉抹抹唇边呛出的鲜血。 只他看着一轮明月照在萧云谏的身上,萧云谏却像是飘飘忽忽。 再也不是真实的了一般。 阿谏。 阿谏 萧云谏终究回了头。 他淡漠地瞧着凌祉的面色惨白,唇角溢红。 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良久,周遭的风慢慢地减弱了下来。 萧云谏裹在最后的风声中一句叹息:走吧,就不进去了。 走? 走去哪? 凌祉目光紧紧地箍着萧云谏,一双眼睛里,除了黑瞳仁,却只剩下了赤红。 去哪里?阿谏,你要去向何处?可又是不要我了? 萧云谏嗤笑一声:凌祉,你清醒一点! 那双手,不是我放开的。 那个人,也不是我不要的。 他的脑海中,本是不愿意再提及这段往事。 那是他封存在了最深处的记忆。 一如他将聆风锁进了沉墟台的深处一般。 他便同时也将自己的爱恨嗔痴,也一同锁了。 可是如今见了这坪洲府,看了自己凡间身死道消的那处城楼。 他却也再是耐不住。 从前的爱意、恨意,交织着,疯狂涌入他的心头。 将他一汪平静的心湖,骤然激起了个惊涛骇浪。 那些个好的坏的回忆皆是将他裹挟着。 最终只堪堪剩下了 那撕心裂肺的,与他额间伤疤,交相呼应着。 凌祉浑身脱力,只余下手指间,仍是不松开萧云谏的袖口。 他只得喃喃唤着萧云谏的名字,一遍复一遍。 萧云谏哼了一声,又是润了润干涸的嘴唇。 他说道:我说走,便是离开此处。 他环着手臂,眸底带着些悲悯地说道:御剑吧,这边靠着双腿双脚。便是三年五载,都要到不了悬暝幻境了。 凌祉张了张嘴,他却是不知,萧云谏所言的走,竟是这般意思。 他忙不迭地召出息雨,双手颤抖间,险些要落下剑柄去。 萧云谏不瞧他,只有冷言道:若是三年五载,我还不如依着梦神说的那句话。干脆将你用风刃活剐了,自然这梦子诅咒也便做不得数了。 他瞧着凌祉愈发失魂落魄的姿态,心中却不像是从前那般畅快。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般回事。 心塞与酸涩不约而同地充斥着整个胸膛。 分卷(65)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该变成这样的。 他应该心如磐石、如玄铁。 如那世间最坚不可摧的物件儿。 萧云谏敛下眉目,垂首又道: 你若死了,便也算所有事都一了百了了。你说是吧,凌祉? 作者有话要说:  故地重游?啧 阿谏都忘了这事儿了快,结果凌祉卒于太过自信 笑死 感谢在2021073120:55:18~2021080120:5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瑜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赌气 凌祉只是静默地看着萧云谏。 他知晓萧云谏心中所想的是从前的往事。 他也瞧见了萧云谏指尖不自觉地触碰到额角的伤疤上。 他凭什么能要求萧云谏原谅他? 明明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 若非自己的愚蠢,他的阿谏又怎会伤在这处位置。 他明明是那般在意自己容貌的一个人,可全然被自己毁了。 坪洲府的百姓人来人往 有的人用余光瞥着他们,交头接耳说上几句,许是在论他二人间的怪异。 也有人匆匆而过,根本不屑于去瞧这二人模样。 他们二人就这般遥相对着。 十尺的距离却如同山川河海、深壑万里,无法跨越。 凌祉垂着眼眸,目光却向上抬着。 他将萧云谏的颜色刻在眼里心底。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此话是无错。 可奈何自己的所爱恨自己。 他又该如何收场? 他怎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忘却了坪洲府就在那小院儿的西侧? 萧云谏亦然。 他背过身去。 即便是这十尺的距离尚也足够。 但他却不愿面对着凌祉,面对眼前的坪洲府。 面对自己曾经的过往。 直到有个小姑娘,挽着一篮子花哐的一声摔在了二人面前。 萧云谏一张如同凝滞了的脸上,此般才有了裂缝。 他忙不迭地弯下腰去,扶起了要哭不哭的小姑娘。 又细致地替她掸了掸衣裙上的尘土,说道:下次走路小心些。 他语调生硬,听着好似是在责怪一番。 可字字句句,却是关怀备至。 小姑娘嘟嘟嘴,从篮子里面挑了许久,方才挑出出最好看的一枝花,塞进了萧云谏的手中,甜甜说道:谢谢哥哥,你真好看。 说罢,便提着裙角跑快了。 萧云谏瞧她如同小蝴蝶一般展翅翩飞的背影,又险些要跌上一跤。 忍俊不住,终是笑了出来。 他一笑,凌祉便卸下了紧绷的身子。 阿谏是不气了吧? 萧云谏看着手中那束粉嫩欲滴的花朵,好似还挂着些许露珠。 长长地叹了口气,却仍有些佯作不耐烦地说道:还不走吗?难不成,你还真等着我一风刃劈了你啊! 凌祉如同长松了口气般地弯了弯唇角。 息雨嗡鸣一声,长剑出鞘,化作可供二人所承的长度。 萧云谏随意地一翻身,便跃了上去。 看着还不动作的凌祉,又是硬着嗓音说道:你还在等什么? 凌祉颔首,眼角垂下笑道:多谢,阿谏。 他的素白衣袖翻飞,身子轻盈地宛若纷纷白雪,落在剑上。 萧云谏睨他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装腔作势。 可是不得不说,他从前也是爱瞧凌祉这般装腔作势的。 他能与凌祉相恋,除却凌祉待他的好。 便多得是这张脸,与这幅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仙人姿态。 便是如今凌祉堕了魔,染了魔气。 他照旧是那般淡然出尘。 旁人哪个瞧见,会言说他是魔修的? 萧云谏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那只花,又道:谢什么?我哪有什么值得您好谢的。 端的是赌气的语调,可凌祉却知晓他已是破了防。 凌祉柔声道:多谢阿谏,还愿与我同路。 就算我不愿与你同路又如何?萧云谏嗤了一声,如今捆在十尺之内,我也不想的。 他心是软。 可嘴巴天生便是硬得要命。 那话语出口,就是要掏人心窝子的疼。 可凌祉不过阖了阖双眸,好似并没有将此话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流转,月色落入风情的双眸,恰好捕捉到了萧云谏手中的花枝,便问道:阿谏,可要我帮你拿着? 萧云谏将花枝一折,唯独剩下那短短的花蒂还连着。 他将花朵别在自己交领处,又说道:多事! 凌祉抿唇一笑,掐了剑诀便使息雨腾空而起。 萧云谏没有意识,便被晃了个踉跄。 凌祉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身子,他却直截了当地推了开来。 息雨剑长,他干脆坐了下来。 盘着双腿,运着自己周身的神力。 他只当闭目养神,不过片刻就沉浸在神力运行在五脏六腑的充沛之中。 倒是将方才的事情先抛之脑后了。 就算是御剑,到这最西侧,却仍是不知要多少时日。 凌祉操控着息雨,也屈身坐在了萧云谏的对面。 他看着萧云谏的面色红润而又平和,不禁轻笑。 只他不过笑了两下,便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怎得回事? 可是他大悲大喜得太过? 息雨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对劲儿,颤抖了两下。 凌祉眼瞅着他要将萧云谏唤醒,轻抚了息雨两下,息雨这才平静下来。 凌祉也坐了下来,让灵力在他身体里面游走。 可他修习了禁术,在不过短短百年间就将自己提升至了得道登仙的地步。 而后又在当日受了天雷后,择了堕魔去。 若非成仙后,便只余下仙界那方寸之地。 不能再去寻找萧云谏,他亦是不会让自己成为那满身污渍之人的。 凌祉眉心的魔纹兀自闪动了两下。 他再压抑不住自己身体里禁术所成的灵力,与和其交织在一起的魔力。 生生地喷出一口血去。 是他悲凄太过。 可也是他如今身子骨,竟成了这幅样子。 息雨嗅到了自己主人的血腥味道,这回便是抑制不住地胡乱窜动了几下。 凌祉看着萧云谏的眼皮颤抖,似是马上要醒来。 来不及掏出帕子,便先用袖口内侧,将喷出的血迹胡乱抹去。 倒不能叫萧云谏瞧见。 他随手丢下那帕子,见其随风飘去。 这才算安心。 萧云谏睫羽颤抖了两下,骤然睁开了清明的双眸。 他内心亦是平和许多。 他俯下身去,瞧着剑下城池灯火通明。 便说道:明日再行吧,今日先歇息一番。 凌祉答好,便降下了息雨。 平平安安地落在了城外空地上。 那座城也是繁华,萧云谏没看清名字。 但不过只留宿一夜,并不十分打紧。 街道两侧林林落着许多商贾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倒像是梦境中姜国的都城、河溪城。 更似是三百年前的坪洲府。 萧云谏陡然冒出一句,问道:云和楼如何了? 凌祉皱了皱眉眼,一时间记不起萧云谏说的那云和楼为何。 果真忘却了。萧云谏哼道,那时便只有我一人,一颗心扑在如何剿了蛇窝上。凌祉大人,恐怕是只谈情说爱,哪里还顾得上云和楼是那个被满芳楼的蛇们诬陷的酒楼呢。 凌祉这般算是忆起了。 那时候,青鳞还差点真的食下一块人肉。 自己还为了青鳞出言恶伤了萧云谏。 是我的错。凌祉说道。 是是是。萧云谏无语凝噎,您便是从头到尾只这一句,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阿谏,我凌祉又道。 萧云谏斜他一眼:可别你你我我的了,听着心烦。 凌祉却不再难过,只又道:云和楼得了平反,而后又重新开张了。他们好似还因着蛇妖一事而名声大噪,许多人慕名而来。我偶有下山一次,见到的是耄耋之岁的掌柜。他仍是念着你的好,说是你安慰他一定会替他平反,这般才没有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 萧云谏没成想,自己不过一句话的功劳,竟是救下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来。 他舔舔嘴唇,许久方才又问:而后呢? 而后凌祉一顿,他便故去。终其一生,念着从前是有一人,劝了他,才让他有了而后的成就。 萧云谏从未想过,自己也是能影响旁人的命途了。 不过其实想来,他影响了太多人的命途了 炎重羽若非自己强硬地留在身边,恐怕他那个冷漠的重明鸟族族长父亲,早便已经放弃了他。 青鳞若非他与炎重羽使了法子带回停云殿,也随着五百年前那一场蛟龙族与东海水族的战役,而丢了性命。 而凌祉呢? 凌祉亦是自己救下之人其中一个。 也为了救他自己才患心伤,非要又用他来当一味药引。 萧云谏叹了口气,打眼便瞧见个金碧辉煌的客栈。 天界多得是灵石,随处可见,甚至能当座椅。 萧云谏下界的时候,青鳞特地为他装了许多。 小二见他二人出手阔绰、财大气粗,立马舔着脸笑得眼睛都瞧不见地说道:客官,我为您二位打理两间上等的厢房来,您且稍后。 萧云谏抱着手臂,有些晃神。 凌祉却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一间便够了。 这小二有些踌躇。 他本以为来了有钱的财主,没成想也是个内里抠着省的。 萧云谏扭头便瞧见了小二那副嫌弃的姿态,哼了一声,面露不屑。 他撇出两间房钱,又说道:钱足够了,现下你可肯开了? 小二捧着银两,眼睛都冒了光。 立马萧云谏说甚是甚。 进了房间,陈设虽是没停云殿中好,可远比沈遥天那小院儿强得太多。 可巧的也是那房间中搁的美人榻,比旁的要宽敞许多。 萧云谏瞥了那处一眼。 好在这回没那般尴尬了。 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宿后。 凌祉醒的颇早。 他撑着下颌看着萧云谏的睡颜,却是怎般都不够似的。 萧云谏醒来的时候,就对上了这般的目光。 凌祉倒不窘迫,未曾抽离自己的炙热的眼神,只是缓缓说道:在此处寻些吃食后,我们便上路吧。 这倒是叫萧云谏惊奇万分。 他本以为凌祉才是那个愿意拖着时日之人。 这般想着,他却有些逆反上来了。 磨磨蹭蹭叫凌祉背过身去,他换了一身衣衫。 天水碧色如同落入他的衣袖领口,捻入的银线勾勒出云纹。 最是衬得他肌肤似雪,白透得仿若一阵光,便会叫他化为乌有。 走吧。 朝饭摊子并不多,是零零散散地摆在街头巷尾。 凌祉替他拂去了凳上微尘,唤了摊主要了一碗馄饨、一碗阳春面,搁在萧云谏面前任选着。 萧云谏挑了那碗素面,又见凌祉细细地替他用帕子将筷子擦拭过后。 方才交付到自己手上。 他刚想言说上两句不必这般细致,便听见哐当一声作响。 似是有人踹翻了一旁的矮凳。 萧云谏陡然抬眼,便与那恶霸撞了个四目相对。 恶霸一怔,他便在其眼底看到了赤/裸裸的欲望。 果不其然,那恶霸带着自己的弟兄上前一步,跨坐在萧云谏桌前的矮凳上。 哪里来的小美人?爷竟是不晓得,快些来让爷好好疼疼。 萧云谏没动,只摸了摸下巴。 却见的是凌祉手腕一翻,啪的将筷子撂在了木桌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身体哦~嘿嘿! 不让他惨一点,阿谏怎么心疼呢! 是不是!大声说是不是! 小剧场: 凌祉:阿谏,有人调戏你。 萧云谏:?谁,看不见。凌祉:我。 萧云谏:你是不是有病? 凌祉噗嗤吐出一口血:阿谏真聪明,你又猜对了呢! 萧云谏: 第80章 调戏 萧云谏随意勾唇一笑,冷笑道:哪来的不自量力之人? 恶霸们平日里在此横行霸道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 横鼻竖眼的,便要来寻萧云谏的晦气。 一旁的摊主已经抱头缩在了桌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恶霸们更是嚣张,骂道:瞧你这幅贱/人模样,跟着爷,爷还能赏你一口饭吃!别给脸不要脸! 一旁的小弟也附和道:就是!我们老大可是无上仙门掌门的嫡亲弟子,法力无边!你们可还不快些,束手就擒?还能有点好果子吃,不然的话 萧云谏冷哼了一声,鼻腔中嗤出的不屑显而易见。 他摇摇头,又暗骂一句:蠢货。 随意抬起双眼,如同蕴藏着刀锋的眼眸,直截了当地将恶霸刮下一块肉来。 无上仙门? 他们也配! 我可不知道我师弟,何时收了你这么个废物! 萧云谏撂下一句。 甫欲一道风便将恶霸活刮了,却未曾想到凌祉比他更快。 分卷(66) 不过须臾间,唯有萧云谏看清了他的动作。 旁人只瞧见那为首的恶霸被一只筷子,挑着虎口,直直地钉在了一旁的墙上。 恶霸疼痛不已。 但那只筷子,却半分都没叫他流出一滴血来。 只是牢牢地将他挂在了墙上,一丝不能动弹。 聒噪。凌祉又从搁置筷子的桶里抽出一只。 与手上余下的那一只凑成了一双,又往萧云谏的碗里夹了一个小馄饨,说道:阿谏,你尝尝这个,却也不错。 萧云谏本是赌着一口气,若是换了平日里,他定是不会搭理凌祉的。 可现下就着那副恶霸被训的场面,他却是吞咽下了肚,夸赞道:属实不错。 不知是真的在说馄饨,还是墙上的画面。 恶霸的小弟皆作鸟兽散,一点情面都不留给自己的大哥。 萧云谏一挥手,一阵风便断了那筷子,让恶霸从墙上跌了下来。 恶霸看着自己虎口一个洞,却是半点血都没流。 惊慌失措。 萧云谏摇头嗤笑道:这般的障眼法都分辨不出来,还言说自己是无上仙门的掌门弟子。 恶霸恍惚一下,方才瞧见自己手掌上,竟是连那个洞口都没有。 他才知道,自己这真的是撞在人家当真有本事之人身上了。 他忙不迭地跪下磕头谢罪,涕泗横流地道: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萧云谏起身搀扶起了摊主,厉声道:往后莫要再让我瞧见你欺男霸女! 恶霸连忙应声:是是。 萧云谏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他掐了个法诀,丢在恶霸身上,说道:你现下是否很痒? 恶霸奋力挠着脊背,根本没有空闲张嘴求饶,甚至觉得自己嘴巴里都是在痒着。 萧云谏瞧他模样,又道:往后你若是再欺负旁人,便是会比现下痒上千倍万倍,可明白了? 恶霸忙不迭地点头:明白了明白了,我定然不会再犯! 萧云谏一弹指,这才算放过他。 这小插曲倒是叫萧云谏的心情颇好。 凌祉瞧他笑靥,慨然道:阿谏的心,一如往常般明澈善良。 萧云谏斜他一眼,没言语,目光投在息雨上。 御剑了三天三夜,他们方才到了个深山之处落脚。 萧云谏打开那古籍,百无聊赖地随意翻阅着。 这几页写着悬暝幻境的纸张,早便被他翻了个烂。 却是什么都没有。 独独周遭雾气弥漫,恐怕再晚些,就会伸手不见五指了。 倒是与梦中鱼乐镇旁的那个树林,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们如今连个落脚的客栈都没有。 凌祉寻了点柴火,替萧云谏烘干了地面,便也算是幕天席地了。萧云谏瞧着障目的雾气,实在是没有一丝头绪。 更不知道自己该又去往何处。 他叹了口气,陡然问向凌祉:那时候你在鱼乐镇,是怎么察觉到不对劲儿的? 凌祉一顿,替萧云谏烤的兔子也险些忘却了翻面,差点便糊了皮肉去。 说是不久前,可那也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了。 他替兔子刷了层薄油与调料,垂头轻笑一声:哪里还需要察觉? 他那般了解萧云谏,便是一个眼神,也能看出端倪来。 他不过就是哄着萧云谏开心。 他开心了。 自己便也欢喜。 炙烤的兔子香味窜进萧云谏的鼻腔。 他依稀记得,有次下山历练,晚些时候回不去 凌祉也是替他烤了一只兔子。 这兔子是进这林子前,刚巧撞在他们面前的。 如同守株待兔般,萧云谏便捡了这一只。 既是送上门来的,他们岂有不收的道理。 便是拎着耳朵,提了进来,做一道美食去。 凌祉把烤好的野兔递到萧云谏手上,说道:小心烫。 萧云谏吹拂了两下,便用牙齿撕下了一小块肉。 恰到好处的火候,让兔子的肉韧而不柴。 香嫩多汁的,仿佛要滴下来。 比从前的好吃了。萧云谏低声说了一句。 他不知道凌祉听没听见,也没瞧凌祉是何表情。 只继续填饱着肚子。 凌祉一怔。 却是展了笑颜。 阿谏他也非一句从前的话,都不与自己说的。 还没等萧云谏吃完这只流油的野兔。 便见一直雀鸟扑扇着翅膀,冲进了迷雾之中。 它盘旋了两圈,落在了萧云谏的指上。 凌祉看着没有啼叫的雀鸟,问道:阿谏,怎得这回信是用的字条? 萧云谏摘下了它腿上捆的字条,挥挥手放走了它。 他怪异地瞥了一眼凌祉,道:我又不是什么禽类,怎能听得懂他叫了什么? 凌祉陡然笑了起来。 字条上写着寥寥一行字 西行可见障雾,雾散月明,再待一日。夕阳时分,得见悬暝幻境。 萧云谏惊喜万分。 障雾! 不就是此处? 只等着瞧,一会儿是不是会拨雾见月。 若是能见到,便是让他们在此再等待一日便可。 他顺手欲将字条团了扔在一旁。 凌祉打眼却瞧见了那纸条背后,似乎还有小字。 萧云谏见他目光凝在纸条之上,默契使然叫他也多留了心。 那上面还有一句话 此消息来自禽类,并无依据。望神君多斟酌。 凌祉瞧他脸色阴沉,便笑着劝道:左不过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日,明日就等等看,会否有那悬暝幻境在落日之时出现。 萧云谏缓缓点头。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枕着包裹,仰面躺在地上。 凌祉却是枕着石块,软塌的包裹已全然给了萧云谏。 这雾气还没散去。 不知道何时才会不见,又不知道何时才会见月。 萧云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甫一阖眼,便听闻凌祉说道:阿谏,雾散了。 他忙不迭地睁开双眸,得见的却是无限的美景 饱满的圆月像一盘白玉,莹白无暇又明亮耀眼。 衬得天色无光,眼前只剩下这一轮明月。 面前亦是只剩下这一个人。 萧云谏心是动了的。 可也不过一瞬。 他用加大了话语的声音,掩盖住心底的怦然。 他说道:这么瞧着,重羽所言已是一般属实。 凌祉不看月,却看他。 仿若这一辈子的目光,都用在这一刻,也叫他看不够。 月亮如何,月神如何。 皆是不如眼前人的动人。 凌祉的喉结滚了两下,哑然道:既是得见雾散月明,阿谏,便去歇息吧。若是炎神官的信息无误,明晚恐怕还有得熬。 萧云谏颔首道:明日见。 和衣而眠。 凌祉便无限地期待着明日。 他让萧云谏去安眠,自己却有些睡不着了。 他坐在枯树墩上,恰好离着十尺,望着萧云谏的睡颜。 他拾起一枝树枝,在地上涂绘着萧云谏的模样。 却在落下眼角那一点红色泪痣的时候,拂袖将所有的尘土扫去。 天色蒙蒙亮,萧云谏便揉了揉困顿的双眼。 他瞧见凌祉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亦是阖眼。 他舒展了下筋骨,坐下行了一周天。 感受到身体里的温度平和,鼻腔中嗅着的是清新气息。 他正欲点起柴火,却骤然发觉了不对劲儿。 他刚转身想要唤醒凌祉,却已是被凌祉牵住了衣袖。 凌祉轻声道:阿谏,你也察觉了吧?这里太安静了。 是太安静了。 昨夜太晚,又有那般浓烈的大雾。 叫他们根本没有留意,这里竟是这般诡异的静谧。 就好似除却他二人,什么都没有一般。 凡人、动物,竟是毫无踪迹。 萧云谏抿抿唇。 随手挥出风刃,将面前的大树劈倒。 若是换了旁的地方,就算有东西藏得再深,也会惧怕地跑出来。 可此处却没有。 就连路上都是平平整整,除却他二人杂乱无章的脚印。 好似从未有人踏足过一般。 这不合常理! 明明他们来之前的片刻,还得见这树林旁边有座小镇呢。 怎么这小镇上的人,也是从未到此处过吗? 萧云谏眉头紧锁:这太不同寻常了。除非此处有甚可怕之物,让人不敢轻易踏足。 凌祉颔首道:我们需得小心些。 萧云谏眺望着远方。 那里明明天高云淡,一切都尽收在眼底。 可偏生就是没有悬暝幻境的踪迹。 难不成,他们真的必须要等到夕阳西下? 还有这林子 阿谏莫怕。凌祉哄道。 萧云谏斜他一眼:我为风神,有何可怕?倒是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却是拧着眉眼,倏地扯了一下凌祉衣袖。 他道:若是这地方当真挨着悬暝幻境,却空无一物。可否代表着,悬暝幻境中有着过分可怖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都八十章了!! 今天留言的崽们,都给你们发红包! 有点快乐呢~嘿嘿,爱你们哟! 小剧场: 凌祉:阿谏,别生气,吃块馄饨消消气。 萧云谏:哦。 凌祉看着从自己碗里挑过去的馄饨,高兴了。 第81章 丑陋 所以阿谏莫怕。凌祉弯了眼眸,又道,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护着你的。 他早便想到了萧云谏方才所说的事情。 只是他夜里瞧着,并没有太多的危险。 而萧云谏又睡得沉,便没有打扰。 他不过阖着眼,浅眠着。 耳朵却一直支起来,若是有一丝动静,便会瞬时醒来。 他寻着坐卧的位置,也是刚刚好能一跃而起,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护住萧云谏的地方。 虽是他知晓,萧云谏如今身为风神,并不需自己相护。 但仍是想要再多做一些,多弥补一些罢了。 只是他观察了许久这林子,到了最后却也没有什么反应。 他便想到,兴许是悬暝幻境出现之后,才会叫此处荒无人烟。 萧云谏听罢凌祉的话语,哦了一声 凌祉说的,他也做到了。 他不是见过许多次吗? 怎么每每叫自己听见,还是心底打鼓。 他轻咳了两声,掩饰窘迫。 继而又道:我依稀记得碧璋师伯的话语,那个堕魔的灵修曾说过这悬暝幻境周遭是有人的,可这处 他欲言又止。 凌祉环顾四周,却道:那人兴许未曾见过真的悬暝幻境,只用自己的臆想当了真。又或许,炎神官的信息有误。我们如今别无他法,到底在此再呆上一个白天,并不打紧。 萧云谏点点头。 凌祉说得却也没错。 不过 你总是一口一个炎神官,听得我耳朵难受得紧。他撇撇嘴道,便唤他炎重羽便可。 凌祉应了声,却是喃喃道:阿谏,你曾说过炎重羽与你是从小的交情,他陪伴你千年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便是愈说,心中便愈发得妒忌了起来。 萧云谏抽抽鼻子,哪来的酸味。 但他没当回事,只道:我在现在的天后膝下长到三百岁,便自立了门户去。彼时,便需要一位往后能替我打理着神殿的大神官。重羽他虽是重明鸟族族长嫡子,可他母亲早夭,父亲续娶,他便受尽了冷眼 你别看他如今是这幅玩世不恭的模样,那时候被送来停云殿的时候,便是连我都不搭理的,从不正眼瞧人。好在天后娘娘向来敦厚,替我安排的人亦是温和。这般相处了百年下来,他才好了许多。 那时候有人替我思虑着司风一事,我也不必担心,总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学着。炎重羽他总是瞧我这般不上进,气恼得紧。我们两个打了许多回架,每次都是他化作鸟型,被我薅了一手毛。后来年长些,才知道他是亦是嫉妒我能修学这般多的东西。 萧云谏叹了口气。 过往如云烟。 如今他们却都是大好了。 除却 面前这个人与自己。 许是这地方太过安静了。 凌祉又平日里更不爱说话。 萧云谏有些耐不住多说许多了自己幼时的往事 其实对于凡人来言,天界与仙界并不两样。可到底仙界是由人、妖修炼而成,而天界却不同。神祇,从来都是天生的。 不论是我这般由着天道凝成的,亦或是扶英那样父母皆是神祇的。我们皆是生来为世人奉养的神,我们身上便担着许许多多的担子。 我小时候呀,便是不知此事,总觉得凭何扶英有父有母,而我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要修习那般多的司风之术,要打理好自己的一切,我为何同扶英不一样。 我从前恨得很,又没什么法子。我看了许多书籍,知晓在我之前这天界还有风神的,我便将他视作了父亲,可也从来没见过。 萧云谏坐在块大石头上,撑着下颌,眨着如同万千星河跌入的眼睛。 无意识地接过了凌祉递给他的瓜果,咬了一口下了肚。 分卷(67) 他说起从前之事,都忘却了他还在同眼前这个人闹着脾气。 总想一股脑地吐出来。 凌祉环抱住了他,轻拍了拍他的脊背,说道:往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会一直在的,阿谏。你放心,你不会再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阿谏,往后若有什么担子,我陪你同样担着。 他凑得极近,温热的气息扑在萧云谏的耳垂上。 烫得萧云谏一个哆嗦,却是醒了过来。 他急忙推开凌祉,说道:你可莫要再言语了,你现在身为魔修,哪有半分机会,能替我担着。可当真让我发笑了 他虽是这般说着,可却没真的笑出来。 他陡然站起身来,将凌祉推了个踉跄。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又道:况且左不过我不会孤零零的,你快点离我远些。 凌祉桃花眼下压,眼尾带出一道风情的纹路。 如同剪水般的眸子含情脉脉,便是一双朱唇生的极薄,也被如此的眼眸冲淡了博情感。 萧云谏微微一怔。 却仍是迅速地反应了过来,道:这林子颇大,我去逛逛。 便又是忘了 如何他一个人去逛逛。 不管他是气恼、愤怒,还是欢喜、窘迫。 他和凌祉如今,仍是捆在一处,分不开十尺去。 他踏出几步,就又被定在了原地。 我陪你同去。凌祉快步上前,方才解了他的困境。 雾气散后,天气晴朗。 那林子的全貌便露了出来。 并不大,也没有什么刻意生的相似的树杈枝芽扰乱他们的思绪,让他们在里面打着转。 不多时,便离了林子去。 萧云谏回首看那林子,周遭也并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似是悬暝幻境的模样。 他啧了一声,站定在林间。 来去皆不是。 凌祉瞧瞧息雨的剑鞘,感受息雨在他手中颤动了一下。 便又提议道:阿谏,先头我们来时,看到不过二三十里开外,似是有个有人烟的镇子,可是要去瞧上一瞧? 他们二人来时,并未曾想到自己会宿在林间,临近悬暝幻境。 便跨过了那小镇去,却在晚间没再找到合适栖身的位置。 如今折返回去,也是因着萧云谏方才提及碧璋所言之语。 这便想着能回去让萧云谏在今天白日里,有个心安。 萧云谏颔首,这回倒是未曾拒绝凌祉。 他说道:快些去,用过午膳,我们便赶回来。 三十里对于御剑而言,并不算远。 唯恐吓坏了镇上未曾见过修士的百姓,他们还是在远处落了脚,徒步进去。 镇子当真不大,四四方方,一眼便能看到头。 街里街坊的,大多也都是相识的,平日里已是许久未曾见生人了。 更何况,还是凌祉与萧云谏这般好看之人。 编织藤筐的大婶、推着小车的大叔,还有那路边嬉戏打闹的孩童们。 皆是定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二人。 萧云谏是知晓他们这般容貌引人注意了些,可到底从前总是在大宗门、天界那些个见怪了美貌的地方。 就算是大些的城镇之人,也不会这般惊慌。 几个胆子大的孩童,妄图上前去瞧他们一瞧。 却被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把拉了回来。 几个年老之人口中亦是念念有词:天神啊,请放过我们吧!我们不想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萧云谏皱皱眉头,想要上前询问一番。 可被凌祉握住了手腕。 他几分不解,回过头瞥了凌祉一眼。 凌祉立马解释道:先再观望一番。镇上大多都是耄耋之人与黄口小儿,并无什么精壮年纪的人在。 他们似乎都有些惧怕萧云谏二人。 尤其是惧怕那艳绝无双的面容。 萧云谏细致地打量这些人的长相。 年老的皮肤垂下不说,便是那些个孩童,皆是生的不好看。 其实,与其说是不好看,倒不如直接用丑一词来得准确。 虽是没有大的面容畸形,一个鼻子两只眼,却长得七扭八歪的。 眼睛绘成一条缝,鼻子便只留出两个鼻孔用来呼吸。 更别提,牙齿直接龅出了嘴唇,裸/露在嘴唇外面。 有个小男孩实在没憋住,在自己奶奶未曾捂住他嘴巴之时,指着他二人说道:奶奶,他们长得好丑! 长得好丑? 萧云谏忍不住整张脸的五官都要皱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凌祉,指了指自己的脸。 咧着嘴,就像是在咬牙切齿地问凌祉,他是否真的长得丑一般。 凌祉忍俊不禁,只是这般严肃的状态下,不过弯了弯唇角罢了。 他掐了法诀,叫旁人听不见他们的言语,说道:阿谏是我所见,最美之人。 萧云谏哼了一声,这才算是不气恼了。 只是过了半晌,他方才意识到 凌祉说好看的那个人、那张脸,是自己如今的吧? 那么便是说:如今好看,从前便是丑陋了? 到底还是为了这张脸! 他胸膛起伏了两下,解了隔音罩去。 论是凌祉再说些什么,他都该像是重逢凌祉那时候一般。 冷言冷语,冷得就像一把寒刀子,戳进凌祉的心里。 让他也变得不再炙热。 他别过脸去,更多得上下打量着镇上的居民。 萧云谏与他们隔着一条不宽的街道,互相对视着。 仿若有一条鸿沟,在他们之间阻挡了去处。 那沟壑无处不在。 只要萧云谏进一步,他们便会退一步。 萧云谏抿抿嘴,甩开了凌祉擒着他的手。 他一挑眉,却是作恭敬姿态,拱手道:我们并非坏人,只是路经此处,讨口水喝。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皆是谁也不敢上前答话,更没有动作,去送一杯水。 萧云谏的耐心有限。 随之流逝,而来的却是他身侧卷起的狂风。 这般更是吓人。 那些百姓们恨不得将他们视作了瘟神一般,保护着孩子们的同时,不住地往后退去。 几个家中没有孩童的老人,挥舞着手上仅有的扫帚,像是驱赶一般,嘴里不停地让他们滚开。 凌祉伸出臂膀,便将萧云谏拦在了自己的身后。 即便两人都知晓,这凡人的攻击,并不能伤他们一分一毫。 可萧云谏却也有些怒火攻心了。 他们便是什么都没做,便要被这群人说丑,还被他们拿着东西骂着轰走。 到底是为何? 凌祉也柔声道:我们只想歇歇脚罢了,并无意叨扰你们的生活。 但那些人仍是执着扫帚,骂道:快滚!快离开我们这里! 这般蛮横不讲理。 定然是有问题。 萧云谏与凌祉对视一眼,对着凌祉点了点头。 他手上卷起的风扫过了一旁无人的椅子,倏地将其折断。 他刻意看了那椅子周遭都无人,不会伤到镇上居民分毫。 但却也能作威慑的作用。 而后,他又问道:如今,你们可是愿意有人同我说上一说呢? 怕的是莫要伤人,可是出口却依旧是威胁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  薅了小炎一手鸟毛,哈哈哈哈 他俩真的就是互相看不对眼,不然能有凌祉啥事?? 我超爱小炎! 昨儿还有姐妹问我是不是火葬场快烧完了 那必须没有,绝对没有! 还有个真正的情敌没出场呢,凌祉还在炉子里烤着呢,就是这会儿稍微降点温,到时候再来更刺激的,不是更爽! 小剧场: 凌祉:阿谏,以后你的担子我替你担着。 萧云谏:你可要点脸吧!你会干啥啊??你可不给老子惹事就谢天谢地了! 感谢在2021080320:43:12~2021080420:5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冷落地霜6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im末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病痛 百姓打着哆嗦,又是往回挪了几步。 几个胆子小的更是一头往家里栽。 可是萧云谏又如何能叫他们当真跑开? 他在周遭立了几堵看不见的风墙,可是若真的离开,便会一头撞上去。 几人吃了瘪,虽是未曾磕疼,但也觉察到了面前这二人皆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他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又我看看你。 交头接耳半晌,方才有一位头发、胡须全白的老者替所有人出了门。 老者说道:年轻人,你们是当真只想要歇脚、饮茶吗? 萧云谏看着老者向两边扬起的鼻尖,咧咧嘴道:您说得对,确实不止于此。我想知道的是 你们为何会将我们视作丑? 这镇上为何只有老人孩童,而没有青壮年? 这里到底是何处? 还有萧云谏眼皮一垂,将他眸底的怪异颜色掩去,你们可知悬暝幻境。 他一水儿问了许多。 可每句皆是踩在了镇上居民愤怒的点上。 只是他们敢怒而不敢言。 蜉蝣撼树、螳臂当车,他们如何能与萧云谏相敌? 虽是萧云谏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言语间也多是恭敬。 可他们却仍觉得萧云谏就是魔鬼,令他们惧怕。 老者叹了口气,挥挥手让身后的居民稍安勿躁。 他说道:这位额,可否先收了您的神通,让他们尽数回到自己家中。您所有的疑问,都由老朽来替您解答。 萧云谏一拂袖,那周遭的风墙便隐去。 他又道:这是自然,多谢您。 百姓们也各种散去,锁上了门窗。 独独留下老者一人如赴死般面对着萧云谏二人。 老者拄着拐杖,寻了一处椅子坐下。 凌祉抱剑于萧云谏身后,默不作声地做萧云谏最忠诚的守护者。 萧云谏也拉了椅子坐在老者面前。 他唯恐老者惧怕,多离了老者几尺。 他怀着歉意地说道:我们并非想要伤害你们,只是方才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对此,我们实在抱歉。 老者冷哼一声,仍是吹胡子瞪眼睛,并不原谅萧云谏的模样。 只是老者仍是说道:方才你问询的几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只是你要告诉我,你是何人,为何要寻那所谓的什么劳什子幻境。 是为悬暝幻境。萧云谏道,我与他皆是灵修,因着某些原因不得已困在十尺之内,非得要悬暝幻境中的悬暝草,方可解。 他刻意没说明自己真实的身份,反而谎称了灵修。 这老者不过普通人,哪里又分得清神君、仙君与那灵修、魔修呢? 老者惊道:你们想要那仙草?!那你们也要看,有没有这个命 萧云谏一动。 凌祉即刻便在背后轻拍了他一下,稳住了他的身形。 你们也瞧见了我们生得一副什么模样,孩子们因着从小便觉得我们这般是美,见到你们便只觉得丑陋。但我们这般,则是因为你们所言的那幻境。 我们原先,便生活在三十里外的一处林子边,那里依山傍水,我们亦是活得悠闲自在。七十年前,那突然出现的幻境却毁了我们。 那里面有大蜘蛛,生了一张美人脸。虽是比不上你二人,可是远比我们平日里见过的都好看。它们是畜生,更杀了我们原本镇子里许许多多的人,特别是生得好看之人。 我们这些丑陋的,便逃了出来,在此定居。我们记恨那美人蛛,变更讨厌生得好看之人,逐渐便成了这幅以丑为美的模样。 老者又是用拐杖敲了敲地,叹了口气:这般,你们还敢去那什么劳什子幻境中,取仙草吗? 萧云谏啧了一声。 凌祉在他身后缓缓开口道:生了美人面的蜘蛛我倒从未曾听闻过,只是从前在魔界,看见过有关于生了鬼脸的大蜘蛛的画册。那兽类名唤鬼面蛛,亦是凶恶异常的。 老者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流转,见他们并不十分关注自己,忙不迭地起了身,拖着坡了一半的脚,奋力往家里挪着。 萧云谏余光瞥见了。 只是他们如今叫这镇上之人惧怕,便是想要搀扶一下,都不能真的动手。 叫这老者自己回去,松一口气,方才是上策。 他们没法再留在镇子上,干干脆脆地离开了。 走到远处,敏锐的五感还能叫他们听到镇子上的人慨叹他们终于离去了。 萧云谏回首又瞧了这镇子。 方才觉得四四方方、规规矩矩的镇子,如今倒更像是一个窄小的匣子,将他们所有人困在其中一隅,惧怕着所有一切。 这么说来,碧璋所言那修士的话便是可行了。萧云谏点点头,他所见的,应当就是这些人。 凌祉却骤然顿了下脚步,他拉住了萧云谏的手腕,对着他摇摇头道:不,不对。 萧云谏不明就里:什么不对? 凌祉又道:时间不对。师兄寻到碧璋是在一百五十年前,而方才那老者也说,悬暝幻境是在七十年前,忽然出现在此处的。 萧云谏一惊:你的意思是? 若是镇上人没说谎,便是这悬暝幻境会移动。 但炎重羽的信息上,又与此处对应得上,这便是矛盾的地方。 分卷(68)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几乎不见踪影的镇子,说道:除非,他在说谎。不过我们也无从靠证罢了。 是有的。凌祉笃定道,若是我们今晚能进了悬暝幻境,看看那处是否有鬼面蛛,便是知晓他们到底说没说谎。 他见萧云谏似乎也未曾听闻过那鬼面蛛,便解释道:方才我所言,在魔界中见到的人脸大蜘蛛画册,名字便唤作鬼面蛛。只是这蜘蛛生得丑陋无比,一张脸似鬼非人,方才得了这般的名讳。 萧云谏明了,便道:若是见了那悬暝幻境中的大蜘蛛,瞧上他长了何般模样,便知晓是否有人说谎了。但其实 他说不说谎,与我们并无太多干系。我们知晓那林子约莫是鬼面蛛所致,又有了心理准备能迎战鬼面蛛,这便够了。 对于他们而言的凶残兽类。可对我而言,不过是简简单单。 他勾唇一笑,随手劈倒了一旁的大树。 骄矜又自傲的模样,瞧在凌祉眼中,却是最可爱的姿态。 他们本想着来这镇上寻点吃食。 如今废了口舌,却连滴水皆是没有。 萧云谏腻烦吃着干粮,随手便擒了一旁两只野兔。 拎着耳朵递给了凌祉,说道:一人一只,正好。 凌祉弯着眼眸接过,说道:好,阿谏稍后。 吃完这烤兔子,便是过了晌午了。 虽是距着落日西沉还有些时辰,可到底为了别多生事端,他们还是先赶回了那林间。 林子里依旧静谧得连风声似乎都听不见。 萧云谏早上醒得早,便又靠着树干阖了眼睛。 凌祉瞧他并不舒坦,待他呼吸绵长,似乎当真睡着之后 揽了他倚在自己的臂膀之上。 萧云谏眼皮抖动了两下,却并没有睁开。 他好像实在有些太困顿了。 凌祉眼角眉梢都带着晕红,含着笑意。 但他还未曾多挨着萧云谏几分,便觉得腹腔里又是一阵疼痛。 迸发的灵力与魔气交织着,冲撞着。 仿佛在一瞬间渗入他的五脏六腑。 只片刻,便叫凌祉苍白了面容。 那是和之前在坪洲府时一样的感受。 但上次是因着他急火攻心,一时间抑制不住所致。 而如今 两股气息的撞击过去,凌祉便也在刹那间缓和了过来。 萧云谏亦是未曾察觉到凌祉的不对劲儿,只当他的片刻僵硬,是因着自己倚靠上去的缘故罢了。 但凌祉却万分惧怕 惧怕的并非自己身子不对。 却是他如何能再伴萧云谏久久。 太阳偏斜一些后,凌祉唤醒了萧云谏。 萧云谏揉了揉眼眸,长长的睫羽在指间游走。 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期待着夕阳的到来。 凌祉望着他那雀跃的面庞。 即便是自己心中仍是想多耗些时日,可仍是舍不得萧云谏难过。 重临坪洲府之时,他已是让萧云谏怅然了。 他如何能再做这般事? 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胸膛。 那里偶然间的灵力与魔力交织,撞入肺腑, 他甚至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的时日。 他是有来生转世。 可那时候,自己还是自己吗? 便如同萧云谏问他的 从前的萧云谏,和如今的风神云谏,可是同一个人。 还未等到他脑海中的答案,萧云谏便骤然开口道:太阳,快落山了。 凌祉沿着金红色的夕阳望去,金乌恰好坠入了远山。 树枝的交隔中,恰到好处地将对面的景色化作了半明半暗、半阴半阳。 再加之暮色映在山上林间,更是将天地化作了两半。 悬暝幻境,便是这般忽然出现在二人眼前的。 就像是碧璋口中那个修士所提及的,他就像是做孤岛,傲然地立于天与地中间。 虚渺地漂浮着。 萧云谏惊奇地看着这悬暝幻境,忍不住啧啧称奇。 可凌祉却陡然环上了他的腰侧,手臂一紧,便抱着他跃上了息雨。 急匆匆地朝着悬暝幻境而去。 凌祉见萧云谏面上似有愠色,便道:他已是快要消失了。若是待落日西沉进山中,便会寻不到悬暝幻境的踪迹了。阿谏,抱歉,是我唐突了。 萧云谏哦了一声。 一声没关系化在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网又坏了,就离谱 本来是四点半就回家打游戏的,结果游戏也没打成,哭唧唧! 感谢在2021080420:50:45~2021080520:3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潇潇月明时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兽潮 等他们闯入悬暝幻境之时,便好似一下子从天明到了天暗。 深蓝色的穹顶中只得见星星闪烁,却并没有月亮。 周遭依旧是静悄悄的,连风吹草动的声音都听不见。 萧云谏不禁打了个寒颤。 凌祉得见,忙问道:怎的了阿谏,可是冷了? 这边说着,那边他便要脱下自己的外衫,替萧云谏披上。 萧云谏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他的动作:只是方才有股邪风,并不是我自己凝成的,叫我没由得哆嗦了一下。 他啧了一声,缓缓又道:这世上不论何处何地的风,皆是由我所司,记在我的司风册子上。现下吹至的此风,倒是真的怪异。 他伸出手去,由掌心卷了一道风,与那邪风相交织。 可就像是谁也不认可谁一般,两股风在他们的面前拧成了一根麻绳状。 奇怪得紧。萧云谏眼瞧着那两股风愈发得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忙收回了自己捏出的风来。 凌祉瞧他造风纵风间的举手投足,皆是带着骄傲,不由得有些挪不开目光了。 他缓而又道:确实。此处恐有异,我们还得小心为上。 萧云谏点点头,打眼瞧着这幻境中的景象 其实与外界生得并无多少异相。 山水林川的,应有尽有。 只是那是什么? 萧云谏眼尖,余光瞥见草丛中生着的一株略显普通的杂草。 他三步并作两步,在那杂草面前蹲下。 忍不住啧啧称奇,招呼了跟在他身后的凌祉也去瞧:这株灵草,你可是从未见过? 凌祉缓缓摇头。 那便是了。萧云谏用指尖掐下那株草,撵在掌心送到凌祉面前,让他嗅一嗅,又道,这灵草生于千万年前,除却天界温养着的几株,六界皆是遍寻不到了。他有增益修为的功效,天界总以他入药,制成那不常见的增修灵丹。 凌祉多嗅了这两下,便觉得自己心下交织的两股气息,亦是平稳了许多。 竟是这般功效! 而你瞧萧云谏又站起身来,说道,这悬暝幻境中,竟是遍山都是!这般多的产量,便是连天界的药田都远远及不上。 他望向原处,灵草夹杂在杂草中,漫山遍野地长满了他们目光所及的所有位置。 就仿佛自己不过是个最最普通不过的植物,哪有那般珍贵。 萧云谏摇摇头:只可惜,这东西一刻便会枯萎,便再不会有用处。不过若是往后知晓了,亦是可以唤制药的医神来此处,多寻上一些。 凌祉颔首道:可见这悬暝草往日里闻所未闻,但生在此幻境中,亦是说得通。 萧云谏拍拍手上的泥土,又道:走吧,我们去瞧瞧,这悬暝草究竟在何处。 幻境中亦是无法御剑,他们只能依着自己的双腿去寻觅。 只是肉眼可及,见不到边际。 他们更是不能得知,这悬暝幻境到底有多大。 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们甚至于都不知晓 那悬暝草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古籍上未曾有记载,更没有画像。 但却写了一句:甫一接近悬暝草,吾便知晓那就是吾所寻之物。它生得那般夺目溢彩,就好似不是这世间之物一般。 便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 凌祉看向天色,却是陡然说道:阿谏,天更暗了。 本就是深蓝的天幕,如今更是漆黑成了一团。 就连方才那些闪耀着的星海,都不见了踪影。 巨大的天幕就像是个布袋子,愈发得挨近他们。 好似要将他们裹在其中不放一般。 怎么回事? 萧云谏话音未落,便见到之前一直未见过的灵兽们一股脑地从他们背后涌了出来。 见过的、没见过的,如今却是没有闲心思去多研究片刻。 因着那些灵兽出巢,仿若兽潮一般,向他们奔涌而来。 仿佛后面有何等可怖的东西,一直追着他们,驱赶着他们逃命一般。 灵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萧云谏却陡然觉察可能他们的猜测是真的。 他还未开口,便已被凌祉拽住了左手,拉着他向前奔去。 那动静颇大,状似有着上百头灵兽奔逃着。 大的将小的踩在脚下,跑得快的将跑得慢的挤在一旁。 顿时便是尸横遍野,鼻腔中满是血腥气味。 眼前所见,更好似炼狱一般。 那些灵兽如无头苍蝇般地乱跑,可更认准了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 似是转眼间,便要到他们跟前一般。 萧云谏本就是能腾云驾雾便从不走着的主儿。 这不多几步路,便有些气喘了。 凌祉却道:阿谏,那灵兽如潮水。若是不避,我们必然会被他们作踏脚石。你当真是累极,我便背负你前行。 说罢,他俯下身去,让萧云谏上他的脊背。 萧云谏却是哼了一声,平白斜了凌祉一眼。 他风神何时受过这般的委屈? 还能真的怕了这些个灵兽不成。 只见他翻身跃起,衣袂翩跹。 双手交叠在胸前,肉眼可见地织出了一个法阵。 耀眼的靛色光晕险些要照得凌祉睁不开眼。 而他为了在光芒之中,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却仍是目不转睛着。 随着萧云谏的神力灌入法阵,狂风大作了起来。 此间,他却是勾唇一笑,道:立! 那巨大的法阵,便凝成了一堵又长又高的风墙,直接挡住了所有灵兽的去路。 便是有几只漏网之鱼,也是被风卷着,吹回了法阵之中。 萧云谏悬于空中,看着自己的杰作,由心一笑。 那些个灵兽们皆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法阵里面乱撞,可是怎般都寻不到出口。 他拍拍手,缓缓脚尖触地。 稳稳落在凌祉面前,道:跑什么?有什么好跑的?这便不是解决了。 凌祉一顿。 他却也真的忘记了,萧云谏如今是风神,拥有自己所不能匹敌的无上仙术。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需要自己以命相护的骄矜师侄了。 他叹了口气,脸色稍有些不好。 只是仍是柔声细语道:抱歉阿谏,我当真一时情急,忘记了此事。 萧云谏哦了一声,似是有些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模样。 凌祉瞧着那似是坚不可摧的法阵,垂下眼眸,又缓缓而悲伤地道:如今阿谏当真厉害,更是不需要我了。 萧云谏打了个寒战,揉揉耳朵。 这话,怎得愈发听,便愈发像是从前青鳞在无上仙门挑拨他们之间关系时候,所用的口吻? 不过到底他并没在意。 只是他方才被凌祉扯着跑了许久,现下混乱得要命,却也不知道身处何处了。 更不晓得,他们是从哪个方向而来。 凌祉环顾四周,这景色大体与方才那处相同,只是周遭的植被并不一样。 抬头望向天际,那本就如同黑布袋子一样的天幕,好像又收紧了一分,离着他们更近了许多。 而他们脚下的路,虽是瞧着平坦,可到底也弯弯绕绕,好像奔着面前的山而去。 他皱皱眉,却陡然察觉到不对。 萧云谏方才又是奔逃,又是用了神力。 如今却有些脱力了,寻了块石头便坐下,深呼吸了几口,方才喘息过来。 他许久未曾听闻凌祉言语,便沿着凌祉目光看过去。 那座山过分奇特,似乎很远,又似乎触手可及。似乎很高,可转过眼又变了一座矮丘。 怪得要命。 我总觉得凌祉倏地开口,却是将正在观察那山的萧云谏吓了一跳。 他拍拍胸口,问道:觉得什么? 凌祉又看向那群灵兽,它们知晓自己突破不了萧云谏下的法阵风墙,便也不再拼了命地撞击了。 有几头领队的,转头折返,往回走去。 就好似后来本来追逐着它们的可怖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方才他瞧过 虽是灵兽带的尘土飞扬,但它们身后,似是并无东西追逐着它们。 它们这般奔逃,想要将二人碾压成肉糜,皆是出于自主的想法。 就好像是 它们非要将我们赶到此处才好。萧云谏直言了自己心底的想法,又道,方才我们明明转了一折,可是立马这灵兽们,便分出去了一些,将我们包抄。它们就像是刻意有着特定的路线,非得让我们到此处一般。 凌祉更是颔首,应声道:我想若是你没有支起这道风墙,恐怕他们会直接一路将我们轰到山顶上去为止。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继而又道:哪山顶上,到底有什么? 萧云谏却半分不在意,扯了凌祉的衣袖便站了起来。 他拍拍衣衫上染得尘埃,思来想去还是耗费神力给自己掐了个净衣诀。 分卷(69) 顺势也将凌祉的衣衫漂了个干净。 有什么他道,上去看看,不就知晓了? 他语调轻快,仿若在说最稀松平常的话语一般。 那黑罩子一般的天更浓了几分,已没了星星闪烁。 可是悬暝幻境中仍是能叫人瞧得清清楚楚,更是怪哉。 凌祉拉住了萧云谏的衣袖,忙道:阿谏,那上面有我们所不知晓的东西。若是贸然上去,许是 许是什么?萧云谏一挑眉,随手撤了法阵,又道,还是凌祉你并不想与我解开此诅咒,才千方百计地阻止我? 他知晓凌祉是担忧。 可他太过自负,并不惧怕。 不过是像这莫名其妙出来的兽潮一般,叫他随意施个法,就招架住了。 他眼睛一弯,又道:倒也不必过于害怕,我总不会在这普普通通的幻境中,遇到什么危险。 凌祉终归拗不过他,又不忍心服了他的面子。 便点点头,又道:万事小心为上。 他二人没了兽潮的追赶,慢慢悠悠地往着山上而去。 一路上凌祉皆是提心吊胆,萧云谏便笑话他:好好的无上仙门峰主长老、魔界魔帝最信任的谋士,如今竟是这般杯弓蛇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登上了那又近又远、又大又小的山。 幽黑恐怖的天幕垂在眼前,仿佛伸手就能将其戳上一个洞。 萧云谏回首瞧他们来时的路,蜿蜿蜒蜒,看不到底。 而他们来时的平地,更是不见了踪迹。 就仿佛这是万丈高峰一般。 四周皆虚无,但一扭头,他们却看见了一株植物。 那植物荧荧生光,明明无风,却自顾自地摆动着,好似真的有生命一般。 萧云谏无意识地攀住了凌祉的手臂,手指紧紧用力,已经嵌进了凌祉的皮肉之中。 他心跳得很快,怦怦作响间,让他听不到周遭的动静。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在那株植物上 他终于明了为何古籍上没有描述悬暝草了。 因着他也没有辞藻去描述面前的植物。 那般的美丽、夺人心神。 就算是从来没见过,他也知晓,那就是悬暝草。 他想要的悬暝草! 他挣开了凌祉的手臂,往前去够那悬暝草。 却陡然听闻自己耳边,有人疯狂地唤着自己的名姓,而自己却寸步难行 阿谏,阿谏你醒醒! 萧云谏骤然回神,脚下半分都挪不动了。 他的背后是不住退后,来阻止自己再往前一步的凌祉。 而他的面前,则是直削到底的万丈深渊。 若是他再前行一步,恐怕就是在幻觉中,粉身碎骨而不可知了。 是凌祉与他之间的梦子诅咒,让他不能再进一步。 他从前厌恶着这诅咒,如今却是 万分感念。 萧云谏往后退去,直到凌祉拥住了他有些瘫软的身子,方才松懈了下来。 他道:凌祉,你说得无错,这山上确实有我解决不了的东西。 他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劳什子悬暝草的踪迹。 不过是悬暝幻境做出来的幻觉,哄骗自己的。 凌祉紧紧地抱住他,声音中还带着颤抖:阿谏,你知道方才我有多么害怕吗?我唤不醒你,又阻止不了你。出此下策,我才只得用了这梦子诅咒的十尺距离。我险些就要失了你,你知不知道?若是我再晚一步,你再往前踏一步,便是 他鲜少说这般多的话语的。 萧云谏知道,他是真的害怕了。 是害怕失去自己。 萧云谏叹了口气,手臂却是环了过去,收紧在凌祉的背上。 没有言语。 只是还未等他二人喘过气来,便又听见身后草丛里有着嘻嘻索索的响动。 萧云谏背对着看不见,凌祉却是瞧了个清楚 从草丛中伸出来的是巨大而又毛绒的黑色螯肢。 继而无数只绿油油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是一群大蜘蛛将他们围在中间。 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多了点哈哈哈哈 一写到打架我感觉我就有点憋不住,笑死了 感谢在2021080520:30:44~2021080620:5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酥酥麻麻20瓶;司空流云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蜘蛛 萧云谏感觉到凌祉的身子一僵,瞬间便了然是有什么状况发生了。 他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眼神余光瞥见了自凌祉身后也出现了许多大蜘蛛的腿。 那腿上覆盖着看似毛茸茸的绒毛,可谁人都知晓,那也是蜘蛛的杀气。 更何况这般大的蜘蛛,便是腿上所谓的绒毛,更是能割开旁人皮肉的粗糙。 原来这才是那些个灵兽想要他们去的地方。 若是换了常人,见到这般多的大蜘蛛,恐怕早已吓到瘫软。 成为其腹中的吃食了吧? 可奈何他是风神! 大蜘蛛们蠢蠢欲动,似乎想要挑上一挑,从何处下口才能将二人一网打尽。 他们的几条腿不住地在地上摩擦着,嘴里也不停地发出嘶嘶声。 每一只都有的四对眼睛,在这黑暗中忽明忽暗,莹绿色诡异得渗人。 他二人依旧稳固着方才相拥的姿势,替对方照看着背后。 萧云谏听到凌祉兀自轻声笑了笑,只他心中知晓凌祉为何而笑。 但如今绝不能问。 萧云谏看准了时机,恰逢他对面、凌祉背后的那只大蜘蛛伸出了脚,正试图出击之时。 一刀风刃劈了出去。 又快又准又狠的,将那大蜘蛛的八条腿削去了一半。 它的嘶鸣疼痛声响彻了天地,同样也吓退了其他正欲上前来的蜘蛛们。 同伴们仿若有思想一般,左右互相看看,一时间不敢上前来。 萧云谏拍拍手,凌祉瞬时拉起了他。 两人脊背顶着脊背。 如今却是自己看顾着自己的对面,将最薄弱的一点交付给了对方。 大蜘蛛们虽是刚才受了萧云谏那惊吓,有些不敢上前。 可奈何他们数量多,又体型大。 着实有些累人。 大蜘蛛们互相支支吾吾半天,许是商讨了个计策出来,竟是变换了阵型。 它们将方才萧云谏劈死的那只缺口补上,不给二人留一丝一毫的出路。 这小东西,还挺聪明!萧云谏哼了一声,讥讽道。 哪里是小东西,明明每一只单独拎出来,都要比他二人加起来还大。 不过萧云谏倒也并不怕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来一只杀一只。 他的风刃又消耗不了多少神力,立个法阵将他们二人圈在其中护着,也是容易的事儿。 凌祉手握着息雨,再次与萧云谏并肩作战。 剑锋带过的光晕划过面前的两只冲上来的蜘蛛,将他们直截了当地削成了两半。 萧云谏也没闲着,绪起风刃的同时,手上沾了几条蜘蛛的血。 接连宰了几十只冲上前来打头阵的大蜘蛛后,它们终于意识到这两人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便是转瞬就能取了自己同伴的性命。 虽是说用不了太多的神力,可一只接一只让二人并没有喘息的余地。 更别论凌祉此般胸腔里,似乎那两股气息,又要冲击交织在了一起。 他忙不迭地运功压抑住了即将喷涌而出的难受。 咽下口中甜腥味道,仍是抵着萧云谏的身子,替萧云谏又挡去了一只未曾瞧见的大蜘蛛。 萧云谏看了一眼又在商讨着排兵布阵的大蜘蛛,迅速说道:这般不行!凌祉,劳烦你先替我挡一会儿,我要掐个法诀织出一个防护罩来,那需要点时间。 凌祉即可便答道:好。 便是他身子如今像是被蛀空了一般,半分气力都掏不出来。 他也要替萧云谏遮掩这一时半刻。 他催动着内丹,再次燃起了从前无上仙门那个藏在深处的禁术。 用自己的修为去转换成灵力,裹着泛着幽紫色光晕的魔力,一同斩杀了所有扑上来的大蜘蛛。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气血上涌着,仿若下一秒就会全然扑出来,将他反噬。 可是看着萧云谏浮在空中,打着结印的手指迅速翻动。 仍是强撑着挺住了所有的进攻。 他眼前似乎有些发黑,但为了萧云谏,他却不能此时此刻倒下。 若是他倒下了。 他的阿谏又该如何。 在施着法不能分心的萧云谏根本没有瞧见凌祉的状态。 他如今亦是不能分神,若是分神,更是会折损修为神力的。 可凌祉眼瞧着快要吃撑不住。 息雨感受到自己主人的不对劲儿,已经悲戚的哀鸣了起来。 凌祉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耳畔也有些失了听觉。 他只得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与方才所见,斩杀着每一只冲上来的大蜘蛛。 萧云谏赶在最后一瞬织好了那防护罩,落地的瞬间,便将凌祉也拖了进来。 他能感受到凌祉身上的冰冷,可尚还未问出是怎得一回事。 便已然见到凌祉噗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怎么回事?!萧云谏惊道,凌祉,你 凌祉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隐约听见萧云谏说了些什么。 但他仍是咽下不住溢出的鲜血,宽慰着萧云谏说道:没事阿谏,我没事的 萧云谏急忙抚上他的面颊,那里已经是寒凉一片。 他的心里急得像是如同万千蚂蚁在攀爬,手忙脚乱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深呼吸了几口,他妄图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惧怕。 手掌也在接着凌祉口中源源不断咳出的鲜血,可他仍是脑子里面一片混沌。 他强逼着自己要冷静下来。 终是扶起了凌祉的身子,喃喃自语道:若是一直躺着,鲜血便会回流进他的胸腔,让他憋闷而亡。然后呢 他环顾着四周,在法阵的边缘瞧见有那能增加人修为的灵草。 可大蜘蛛仍是在不断地撞击着防护罩,若是他伸出去探。 那瞬间撕裂的口子,兴许会叫整个罩子都裂开。 但是如今凌祉这幅模样,却仍是为了自己。 他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 更何况,这不是在梦境之中。 凌祉在此刻若是亡故,便这一世都结束了! 萧云谏一咬牙,看着大蜘蛛冷哼了一声。 他直起身子,手上缓缓地结出一道厉风。 便是将这保护罩周遭一圈的大蜘蛛都一瞬致死,便不是没有可以攻破他的法阵的了吗? 萧云谏这般想着,便也这般做了。 即便这事儿,会让他一时间掏空神力,需要些时辰才会缓和。 在这时辰内,凌祉修为折损,而自己使不出神力。 若是出现了什么差错,他们二人今日都要折在这里。 可也顾不得那般多了。 但他只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一道耀过晴天的光芒迸出,周遭的大蜘蛛们全然被他劈了个遍。 尸横遍野地躺在保护罩外。 萧云谏跌跪在草地之上,手臂撑起了身子,猛地冲到了灵草面前。 他破开了灵草,赶忙拔下了几株。 踉踉跄跄地捏碎,塞进了凌祉的嘴巴之中。 他这回往后跌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可好在,凌祉活下来了 净给我找事!萧云谏暗骂了一声。 但他心中却生疑窦 凌祉是得道登仙过的人,他的法力不该如此,不过斩杀了几个大蜘蛛便吐了血。 这究竟又是怎得一回事? 凌祉缓缓睁开了双眸,他们仍在保护罩内。 萧云谏坐在他面前,缓缓地运行着身体里的神力,让其能快速恢复如初。 他静静地也随着萧云谏的动作。 却发现方才自己舍弃的修为,如今却又回来了。 再品着口腔内苦涩的味道,是那灵草。 可是保护罩内,并没有那灵草生出。 他抿着嘴,目光灼灼地望向萧云谏。 他知晓,那是萧云谏废了力气,才替自己寻来的。 凌祉就这般静静瞧着他面前最爱之人。 直到听到萧云谏说道:看够了吗? 他缓缓摇头,却又见萧云谏蓦地睁开了清明的双眸,说道:没看够也该够了。你现下,便同我解释一番,你的法力,到底是怎得一回事吧? 凌祉一怔。 千般万般的话语,却不知如何跟萧云谏言说。 终归是叹了口气,将事实真相全盘托出。 萧云谏听罢,却是咂了咂嘴。 他心中万分动荡。 虽是凌祉言说的平平淡淡,可他却也晓得 凌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为了寻到自己罢了。 他所追寻的,不是从前心底的那个皎皎白月光。 而是死在坪洲府的那个萧云谏的踪迹。 萧云谏长叹一口气,抿着嘴道:等我们解了此诅咒,我回去便让重羽帮忙看看,是否有什么法子,能帮上你。而今在这悬暝幻境中,处处皆是那提升修为的灵草,你便多食一些吧。 凌祉弯了眼睛:好。 兴许是这悬暝幻境中的天地之气颇多,萧云谏的神力恢复得很快。 他瞧着凌祉的面色也红润了许多,便知晓凌祉此刻便是无恙了。 他看着周遭仍在攻击着不停歇的大蜘蛛们,一拨又一拨地涌上替换着。 虽是知晓自己的法阵并不会被他们撞破,但他二人,总不能一直留在这地方吧。 分卷(70) 萧云谏动动筋骨,说道:与其在此处坐以待毙的防守,倒不如我们杀开一条豁口去,逃出生天。 凌祉执剑道:好。 这里还有多少只?萧云谏望着法阵外的蜘蛛们,随意数了一番,可是有百十只? 凌祉抿抿嘴,郑重道:可能不止。 他话音刚落,便见到满身遍野的草丛中,皆是亮起了莹绿色的点点。 一闪一闪,更比之前刚进来时候,天上的星星更多。 怎么这般多!萧云谏怒骂道,还有完没有了?!合着这是将我们当做盘中餐啊?怎得来时没见到有这般多的隐藏在草丛之中。 凌祉轻声缓和着萧云谏的情绪道:兴许是我们方才那一时半刻,才来得如此之多。 萧云谏撇撇嘴:这倒是我们在此多休息的不是了。 他既是不想当这不是,便予了凌祉一个眼神,便杀了出去。 他们要先替自己铺出一条路来,又要顾着四周不停填补上空缺的大蜘蛛。 当真是顾左而顾不得右,顾前而顾不得后。 凌祉为了替他挡下一击,右手臂被大蜘蛛的螯肢触碰。 不消片刻,便流出脓血来,亦是失去了知觉。 他将息雨抛到左手上,仍是抵抗着那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大蜘蛛。 萧云谏脚踏着由大蜘蛛尸体铺成的路,敏锐的嗅觉感受着腥臭的味道。 险些要呕出来。 他扯住凌祉的衣袖,又骂道:什么玩意儿!这般多,竟是杀也杀不完了是吗?! 凌祉眼尖,却瞧见不远处有座颓败的建筑。 不论是否可行,他还是说道:阿谏,先去那处躲上一躲。 萧云谏虽是可再行保护罩,可他自己一条手臂不能使用,更害怕再出现两股气息交织的问题。 更是不敢冒险。 萧云谏咧咧嘴,瞧那房子虽是破败,但似乎倒也坚固。 并且无窗,唯独一个大门。 似是易守难攻。 刚好能将这些大蜘蛛阻挡在外面。 萧云谏忙不迭地对着凌祉点点头,又是回首斩杀了两只冲过来的大蜘蛛。 当真没完了是吧!他怒道,今日爷便叫你们尝尝神祇的厉害。 他倏地结出一个手印,纤长漂亮的手指在胸膛前不停地动作着。 便瞧见由他指尖生出个小型的风洞,继而再再扩大。 卷起的风如同一个巨大的螺旋。 萧云谏徒手便将其掷了出去。 刹那间,赶在最前面的大蜘蛛们便被卷了进去,绞成了肉泥。 凌祉惊得定在了原地。 可萧云谏使劲儿拽住了他的手,揪着他往前走。 边说道:看甚!还不走,我这可一时半刻使不出二回。你还非得要后面的那群追上前来,把咱们骨头都啃干净吗? 凌祉与萧云谏十指紧扣着,恍惚瞧了一眼萧云谏的急迫神色。 他颔首道:现下便走。 他们趁着此大蜘蛛不敢冲上前来的空档,终于健步冲进了那破败的屋子里。 用着屋子中仅有的桌椅门板,将门口封上。 萧云谏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 凌祉却过分关注着外面的动静许久。 他支着耳朵,听着大蜘蛛们互相叫唤着,摩挲着地面。 他透过门板的缝隙往外瞧去 那些个如同潮水般涌动的大蜘蛛,如今却是退去了大部分。 偶有少数几只,却也只是在这屋子的几丈外徘徊着。 却是万分不敢上前的模样。 不对。 这不对! 大蜘蛛们怎会突然不再前进? 他与萧云谏不过只是进了这破旧的屋子而已。 难不成 这屋子中,有他们更惧怕的东西,让他们根本不敢靠近! 凌祉骤然想到此事,疾步冲向了萧云谏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大蜘蛛! 这章写的我心潮澎湃的,甚至觉得我要是去写个无限流应该还可以? 顺便再推一下我的两篇接档预收《穿成反派后发现主角重生了》、《六界第一白月光读档重来了》,我的坑品你们还是可以信任的,嘿嘿~ 小剧场: 萧云谏:你说说你,成天就知道找事,除了找事你还能干啥! 凌祉:老婆我错了。 萧云谏:你可离我远点吧,我都觉得挨着你自己都倒霉了。 凌祉:qaq 第85章 疗伤 萧云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得像个小兔子一般往回缩了缩。 缓过神来,才怒道:凌祉,你一日日的,到底要做甚! 他方才没被大蜘蛛吓个够呛,如今却是被凌祉惊出一身冷汗来。 恰逢此时,他二人谁也没瞧见 房间后端,似乎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瞬间便消失不见了踪迹。 凌祉拉过萧云谏,就着方才那门板上的缝隙,让萧云谏也往外看去。 同时,又急忙解释道:阿谏,你不觉得太过凑巧了吗? 什么?萧云谏迷茫间问了一句。 可不过下一瞬,便了然了凌祉的含义。 方才那兽潮追他们到山下便散去,是因为山上有大蜘蛛。 如今这些大蜘蛛又将他们轰到此处,那代表了什么? 可是这地方,又更可怕的东西吗? 他们就像是被注定好了一般。 冥冥之中,自有指引,让他们来此处。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怒意。 他干脆直接坐在了门口,脊背抵着门,说道: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凌祉摇摇头,挨着他屈膝坐了下来:兴许,这便是悬暝幻境的试炼。 从前在无上仙门的时候,弟子们每隔十年亦是有幻境试炼。 但那些幻境大多无伤大雅,不过是考验着弟子们的修为精进。 并不会伤人性命。 可如今这悬暝幻境,若是换了旁人来 恐怕连大蜘蛛都碰不到,直接便折在了兽群上。 是招招取人性命的试炼。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蓦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总在思索,那灵草长得那般好,可是有了人血骨肉的滋养? 他便是这般想着,更觉得作呕了起来。 凌祉撑过了他的腰后,让萧云谏半倚在自己的怀中,又道: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萧云谏抚着胸膛,半晌才似是陡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对了,在山顶上之时,我被幻术所控制。但是你为何并没有任何反应呢? 凌祉摇摇头:我亦是不知。兴许也是因为我身上气息的缘故,又或者是幻觉只对一人有效。 萧云谏哦了一声,又道:先不提此事,你身上的伤口,需得处理一番。 方才凌祉为了替他抵挡那大蜘蛛的一击,被螯肢所伤。 现下仍是没有止血,脓液混着血液,红红黄黄的一片。 他忍不住别过脸去。 凌祉用尚还能活动的左手蒙住他的双眸,说道:阿谏,别看了,恶心。 萧云谏挥开他遮挡的手臂,略显恼怒地道:你蒙我眼睛作甚?我若不瞧着,可能给你治好伤?我又不是什么盲人,还能摸骨不成! 他虽这般说着,可手上处理着凌祉的动作,却是愈发得轻柔起来。 他绪起神力,轻轻带过凌祉的手臂。 平日里的普通伤口,这下便都能愈合。 可奈何凌祉伤得颇深,一下抚不平,还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 时不时地渗出点血迹来。 萧云谏预备着再来一遭,可凌祉却抽回了已经有知觉的手臂,说道:阿谏不必在我身上浪费那般多的神力。 萧云谏斜他一眼,哼了一声。 状似不经意间,却是拔过了他的手臂。 施施然地掐了法诀,将那剩下的一点伤口也抚平。 不算浪费。 凌祉骤然失笑。 他的阿谏啊 从来都是这般可爱的骄傲着。 从前是这样,现下依旧如此。 恐怕从来都是天性使然。 叫他放不下自己与生俱来的骄矜,却又旁人默默的好着。 多谢。凌祉笑道。 萧云谏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半晌,他才又说道:本就不算浪费,若是你再一身伤,不是拖我后腿吗?我可不会折返回去那群大蜘蛛里面救你。 凌祉抿唇一笑,没有言语他二人如今是分不开十尺距离的事实。 他继而又笑道:我们如今的处境却也有些尴尬,不知阿谏作何打算呢? 萧云谏应了一声道:如今我却是累的不成样子,便是这房间里面有更恐怖的事物在。那大蜘蛛既然不愿上前来,便就是给我喘息休憩的时间。 他说罢,便阖上了双眸。 凌祉便默不作声。 不愿去打搅萧云谏的休息。 只是半晌,萧云谏却蓦地开了口,又问道:凌祉,方才你可是瞧清楚了,那大蜘蛛生的什么模样?是丑陋似恶鬼,还是美人面呢? 方才场面太过混乱,天色又漆黑。 萧云谏便是什么都未曾注意到,只得寄希望于凌祉。 凌祉思索片刻,却是道:两者皆为不是 萧云谏睁开了双眸,如同点星般的眼眸,在此幽黑的夜中,显得分外明亮。 他问道:那是什么? 是很接近凌祉闭上了双眼,仿若在回忆着每只大蜘蛛的长相,很接近普通人的样子。 接近人?萧云谏惊呼出声。 怎会是接近人呢? 不论凌祉与他,都是从未听闻过这般的兽类。 人首蜘蛛身,八条腿又八只眼睛。 萧云谏打了个寒颤。 好在他方才没留意,什么都没瞧清楚。 不然便是进幻境前吃的那只野兔,都要吐个精光。 凌祉拾起一根细细的木棍,在地上大致勾画出了大蜘蛛的模样。 萧云谏便是一眼都不想瞧,忙道:不看,你快些把它擦了去! 凌祉忍俊不禁。 他已是许久未曾见过萧云谏这般可爱示弱的姿态了。 萧云谏听他轻笑一声,一张脸皱得像个吃了瘪的小动物,又道:不过既是不长成那所谓的美人面,就代表了那些个镇上的居民说了谎。但是,又为什么呢? 凌祉从包袱中取出些水递给萧云谏。 也是得亏他在逃跑途中,没有落下这些。 萧云谏无意识地接了过来,灌了几口下去又递还给了凌祉。 凌祉接过水囊,转了个方向。 就着萧云谏口齿的位置,饮了几口。 萧云谏却是半分都没瞧见。 他仍是沉浸在那些人缘何非要说谎,又为何搬离林子。 还有那林子中,又真的是因为这些人面蛛,而什么动物都没有吗? 他思来想去半晌,也没个结果。 凌祉见他神色有异,便哄着他说道:船到桥头必有路。阿谏,你也不必过分担忧。那些人说谎,也许只是为了保命罢了。 萧云谏颔首道:你说得倒也无错。我们如今的重中之重,却仍是找到悬暝草。 他终是喘匀了气息,站起身来,环顾了四周一圈。 他似是瞧见了什么一般,疾步走向房间深处的正中。 凌祉只能跟上他的步伐,又嘱咐着:阿谏,此处尚还不知有何等危险。 萧云谏这回倒是没说他啰嗦。 只是朝他要了火种,点了一只火把,照着内部的装潢。 祭台、香炉、贡品 虽是破败腐烂,可一个不少。 这哪里是什么屋子 这是个神殿。 萧云谏笃定地说道:虽是我不知晓此处供奉的是何人,但这确确实实是个神殿。 凌祉听罢他的言语,也上前查看着。 萧云谏便又说道:我先头见过凡人供奉风神的神殿,虽说神像修得一分都不像我,但这陈设摆件,也大致相同。 只不过他话锋一转,这地方的许多陈设,我却只在古籍中瞧见过,是有万年了。故而这地方,定然比我的年岁还要久。 他啧了一声,不禁摇头。 他甫欲再探查一番,可是还未走出几步,便动弹不得。 他知晓是凌祉没动,刚转过身去裹着怒气地想要瞧瞧凌祉在做什么。 可见到的却是凌祉目光紧紧落在门板的位置。 不肯放开。 萧云谏耳尖动了动,汲取着外面的响动声音。 可是只有人面蛛越行越远的动静,并无其他。 他猜测着,也许人面蛛惧怕此处不敢进入。 又见他们许久未曾出来,便全都散去。 可凌祉却陡然道:阿谏,天亮了。 有一束光,沿着门板的缝隙透进来。 漫漫地照射在了一旁的地上,映得由他们走过而带起的灰尘,都在空中翩然起舞。 萧云谏握紧了火把,快步到了凌祉的位置,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情况? 那黑布袋子一样的天破了,叫天上的金乌升了起来? 不知道。凌祉摇摇头。 他俯身在门板处往外看去 那本该围在几丈之外的人面蛛们,却全然不见了踪影。 凌祉思忖片刻,又道:兴许就是因着这天亮了起来。我从前知晓的鬼面蛛便是这般,惧怕阳光。 萧云谏点点头,算是了然。 分卷(71) 他似是松了口气,倚在门边对着凌祉说道:也许这神殿,就是一切的突破口。既是生路,又是活路。 凌祉朝着萧云谏伸出手去,说道:阿谏,我们走吧。 萧云谏瞧见了那只手,可却没交叠上去。 昨日是因为事态紧迫,他才出此下策。 现下一切安宁,他便不需这只手与其主人。 凌祉见萧云谏未曾交付,也不尴尬。 只是又笑道:从前在梦中,阿谏你还说有一个秘密,待我伤好,便要同我言说。那秘密,是为何? 萧云谏皱皱眉。 秘密? 他都有些忘却了自己曾说过些什么了。 但是思来想去,那时候的秘密应当是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已然知晓了,正是 他话语未曾说完,两人便皆听到神殿后面似乎有响动。 凌祉立马将萧云谏扯了过来,藏在自己的身后。 萧云谏烦不胜烦中包裹着无奈。 又来? 作者有话要说:  热死了!!! 小剧场: 萧云谏:非要一天天的全是作呕的,呕呕呕。 炎重羽:哇哦神君你吐得这么严重,好像怀孕了。 青鳞:什么,神君怎么会怀孕? 凌祉:阿谏怀了我的孩子?我要当爹了! 萧云谏: 论瞎瘠薄传话是怎么引发误会的。 感谢在2021080720:47:15~2021080820: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酥麻麻、bamboo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青冠 萧云谏二人眼瞧着,有一人自那祭台后面走出。 一身绛紫色的直裰,腰间系了块叮当作响的玉珏。 他生得倒显普通,一双淡眉配上瑞凤眼,鼻子并不高挺,嘴唇更是适中的平凡。 只是浓重的富贵气质,为他添色几分。 二人还未突然出现的他吓上一跳。 他便已经哎哟地叫唤了一声,身子往后跌去。 好在他堪堪扶住了祭台,扫落了上面的水果,方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哆嗦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拱手说道:二位是生面孔,是从何处来此处的?又怎会歇脚在我这神殿中? 萧云谏瞧了凌祉一眼。 凌祉却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悬暝幻境中怪事频生。 谁知面前这个人,是否也是个杀人不眨眼之徒? 他二人与那青年离着两丈远,却如同隔开一道鸿沟一般。 楚河汉界,分得清楚明白。 凌祉也微微颔首,道:此处名曰北羌?那您可知悬暝幻境? 青年啊了一声,瞪大了双眼:什么悬暝幻境,竟是闻所未闻。你们可是从那处来的?哪名曰悬暝幻境的地方生的何样,是否同我们北羌这般景色颇好、国泰民安? 他似是个话语颇多之人,连珠炮般的,叫旁人没得喘息时间。 萧云谏不禁啧了一声,他尚以为自己已是多言的,如今却也甘拜下风了。 青年见他二人仍是疑虑,便又解释道:我名绪川,是北羌的大祭司。不过也是昨年才接任的,你们许是瞧着我并不真的像个祭司模样。 他往前上了一步,却是撞在了祭台的桌角之上,惊得水果滚落了一地。 他哎哟了一声,赶忙将水果都捡起来,放了回去。 他又道:实在是失礼。你们头一次来我这神殿,我便带你们逛上一逛。我这神殿可是我亲手收拾出来的,漂亮非常,你们瞧 萧云谏瞠目结舌。 这神殿无一不破烂、腐败,哪里称得上是漂亮一词。 但他仍是给了绪川面前,抬起眼皮随便一扫。 却是惊得掐住了凌祉的手臂。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方才那些个乱七八糟、挂满蛛网的神殿,如今却是换了样。 干净整洁、明亮通透。 阳光自敞开的门扉照入,落在焚香的祭台上。 淡淡的檀香味道,恰好窜入了萧云谏的鼻腔。 被虫蛀洞的立柱如今也漆上了朱色,雕龙画凤用的是金笔勾勒。 顶上亦是铺着琉璃瓦片,微微透过的阳光,自他们头顶洒入整个神殿。 他蹙起眉眼,看向凌祉。 用眼神询问着,自己从前所见是否属实。 凌祉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那便是在这一时之间,变了样子。 兴许是随着绪川的话语,也或许是在自己没留意的天亮时刻。 其实现下想来,那天亮似乎都有些不对劲儿。 他们进来的时候才过落日,就算被兽群追逐、被人面蛛围攻。 也用不得到日升的六个时辰。 绪川见他二人并不言语,讪讪一笑,又道:昨夜我睡得太沉了些,你们是何时来的此处?我竟是全然不知。 萧云谏勾唇一笑,瞧着绪川这幅模样,他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即便是绪川身份有异、危险,但如今这幅局面,他们也得应下来。 他随即便道:并未曾有许久,只是我们被许多人面蛛追到此处,方才叨扰了。 人面蛛?绪川有些疑惑,继而又展颜道,你说的可是此物? 他翻箱倒柜的,从祭台下面捧出个头套,戴在脸上。 头套在面颊处挖出个洞口,恰好在蜘蛛的头颅下,露出一张人脸来。 萧云谏眉头紧锁,恰巧见了凌祉同样也是这个表情。 凌祉凑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先稍安勿躁,瞧瞧他要作何。 萧云谏点了点头。 竟是这玩意儿将你们吓成这幅样子哈哈哈。绪川捧腹大笑,这是我们北羌的圣蛛。虽是夜晚瞧着有些骇人,可它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如今出去外面,更是比比皆是,你们也大可买来一个,多瞧瞧便不害怕了。 萧云谏脸上的笑意明显一怔。 凌祉却是接过了话茬,说道:兴许是我们夜黑风高看错了。大祭司,我们从未来过北羌,您可是得空,能带我们转上一转? 绪川撂下人面蛛的头套,笑道:那有何难?不过也别唤我大祭司了。我们既是有缘相识,便结交为友,唤我绪川便可。 萧云谏从善如流地唤道:多谢绪川。 绪川又道,让他们二人在门口稍后,自己换个平易近人些的衣物出来。 萧云谏瞧着他那背后用金银线绣入,巨大的百福图,却是咧嘴点了点头。 他二人在门口候着,便是没瞧见绪川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神色。 萧云谏环着手臂,在他二人周遭织了个隔音罩,唯恐绪川突然归来,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话语。 他问道:凌祉,你觉得此人如何? 凌祉掀起垂下的眼皮,摇摇头道:不知,可心底总觉不对。这不合常理,人面蛛定然是会将我们赶至更恐怖的地方。可这绪川瞧着竟是这般温和有礼的,并不似是坏人。这便是最最的不对了。 萧云谏回首瞧了一眼干净如新的神殿,道:你说得对。但我却有个更古怪的想法,便是 我们现在所在的悬暝幻境,可还是悬暝幻境? 亦或者说,现在所在的悬暝幻境,是何时的悬暝幻境? 方才间,他骤然想起之前镇上居民所说的七十年,与碧璋口中修士的百来年并不重合。 也许他们现在的时间,就和昨晚的时间,也并非相同。 凌祉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阿谏,你的意思可是现下的悬暝幻境,亦或称之为北羌,是我们所经历的悬暝幻境前千年,甚至万年? 萧云谏舔舔嘴唇,却是点了点头。 只是还未等到他们再细细深究此事,绪川便换了一件丁香色的薄衫。 兴冲冲地到了他们面前,说道:走吧。 正如绪川所言,北羌繁盛和睦,百姓安居乐业。 即便他们二人是生面孔,却仍是得了所有人的点头示意。 路边的小摊贩,也递出了新做好的吃食给他们,热烈地请他们品尝着。 先头萧云谏瞧着绪川,还觉得是绪川热情过了头。 没成想,这整个北羌皆是这幅模样。 我们北羌呀,是这世上最好的国家。绪川蓦地说道,他的眼底泛起一丝莫名的餍足,我们拥有最多的资源,最美的风景,与最好的百姓。 他抬眸环顾着这些百姓们,就好似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慈爱而又温柔。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般,萧云谏瞥见绪川这目光,便觉得怪异得紧。 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凌祉一番。 明明是那般容和的眸色,怎得偏生叫自己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子寒意来呢? 凌祉自是心向往之,手臂轻抬,便将萧云谏划在了自己的范围之内。 绪川领着他们从东走到西,又自南行至北。 许许久久,方才说道:你们可是渴了累了,我们寻个茶馆歇歇脚吧。 萧云谏颔首。 凌祉却是拉了一下他的袖口,示意他看向天上。 他们走了一两个时辰总有的。 但头顶的太阳,却仍是停在伊始的位置。 凌祉又凑在萧云谏耳畔说道:我方才思忖片刻,终是忆起那天亮是骤然一刻,没有经过日升,而是直接如日中天,悬在天上。 诡异至了极点。 不自觉的,萧云谏便扯着凌祉,落后了绪川许多。 绪川忙着同身边的人打招呼,却也半晌才察觉到他二人被落下。 急躁躁地折返回去,说道:险些还以为你们要丢了呢。 抱歉。凌祉仍是将绪川与萧云谏隔开,方才瞧着路边有趣儿,这才耽误了点时间。 绪川瞧了周遭摊子刚好是卖人面蛛头套的,便了然一笑。 他从怀中掏出些钱财递给摊主,替二人买了两只不同颜色的。 一红一绿。 戴到凌祉头顶上的那只,就发了青色。 萧云谏瞧着凌祉那副窘迫模样,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也谢过绪川,接了头套拿在手上。 如今凌祉戴了,倒是瞧着没那般恶心了。 甚至还有些可爱。 绪川引着他们到了一间茶馆,座下宾客们皆在为说书人鼓掌叫好。 这梦境中的茶水他们并不敢饮。 萧云谏舔舔干涸的嘴唇,却借口说了不渴。 绪川瞧他这幅姿态,却也没再强求,自己倒是灌了一大口,对着说书人的故事又连连喝彩。 萧云谏撑着下颌,听着说书人讲得许多老掉牙的故事。 却是抿抿嘴,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绪川,你可知道悬暝草? 绪川愣了一下,又好似心思并不在其上地啊了一声,反问道:你方才说了何事? 萧云谏甫一开口陈述,便听说书人的惊堂木一敲:我今日,便要再来讲讲,我们北羌国的圣蛛! 传闻中,有天神建我北羌,命我们的先祖来此处渔樵耕读。我们的祖先逐渐建立好了王国,却未曾想到另一位天神所建立的南庭国却是不愿与我们和平共处,发动了战争。 北羌国向来国泰民安,可也是这般造就了我们松散的性子,我们根本不知如何应对、战胜骁勇善战的南庭国人。就在我们即将国破家亡的时候,是圣蛛出现,救下了我们! 圣蛛便是我们的第二条命,它们愿与我们和平共处,我们便将他们和天神一同供奉。感恩圣蛛! 他话音刚落,便将在场所有人都像是蜘蛛一般,抻着双手去够自己的脊背,口中念念有词道:感恩圣蛛! 萧云谏嘶了一声。 他眼见这幅场景,却也着实被惊骇到了。 旁人并未曾难为他二人并没有去感恩圣蛛,绪川也为他们打了圆场。 眼瞧着转了转了,歇也歇了。 他们便随着绪川回了神殿。 绪川瞧萧云谏仍是拧着眉头,便说道:是我北羌不好吗?你怎么那般不快乐? 萧云谏怎般能说是这里的一切太过怪异。 即便是千万年前的时间,他也未曾从哪处古籍中瞧见,有一个国家是信奉着这人面蛛的。 绪川撇撇嘴,理了理自己衣衫。 他望着外面的天色,却是转向萧云谏问道:你们二人,可是要在我这神殿的客房中先住下?马上就要天黑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 戴绿帽,就问凌祉开心吗? 凌祉:我敢不开心吗,老婆就在旁边看着,我也不敢让他戴啊,那我不就彻底玩完了吗?! 感谢在2021080820:44:14~2021080920:5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水4个;泽以温2个;你快回头看看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泽以温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离境 天黑? 这可不是甚的好迹象。 只是萧云谏抬眼望向仍是位于中庭的太阳。 着实有些迷惘。 这悬暝幻境中时辰不对,时间流速更不对。 哪有这般快的。 分明他们还未曾在这白日里待上几个时辰,便又要进入黑夜了。 可黑夜中,恐怕令人心生厌恶的事物更多。 如此 萧云谏一拱手,说道:多谢绪川款待。但时辰晚了,我们也不该再叨扰。不如就此别过,日后也好再相见。 他施了个眼神与凌祉。 分卷(72) 凌祉便即刻了然,他是想离开悬暝幻境的黑夜,再行打算。 这是最最稳妥的法子。 若是萧云谏没开口,恐怕自己也要对他而提议的。 绪川嘟了嘟嘴,似是很不高兴的模样。 可到底还是从柜子深处刨了张地图出来,用朱笔在上面圈点一番,又道:你们沿着此路出城,便能离开了。 多谢。凌祉将干涸了的地图卷起,握在掌心中。 你们当真不留下吗?绪川似是还不曾死心,又道,若晚一些,我们可有灯会,祭的是圣蛛。想来,你们二人亦是有兴致的。 萧云谏本是翘起的嘴角垂下,眼眸沉沉的,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但他对着凌祉微微转动了脖颈,凌祉便道:当真不必了。 绪川这才嘟囔了两声,说道:那好吧。 顿了顿,他又扬起下颌说道:既是如此,我便祝二位一路顺利。若有机会,依着二位的言语,我们定是会再相见的。 萧云谏道了声多谢,便同凌祉一路出了神殿。 绪川在他们身后,掩去了那纯真而又热烈的表情。 换上一声嗤笑,许久方才道:二位,日后再见。 他随手一挥,身上的丁香色衣衫又变幻成了伊始之时,他所穿的那身绛紫。 他方才起身,又在神殿的长明灯中,添了两盏漂亮的。 他翘着脚坐回了案前,看着外面的天色。 估摸着时间,加之二人的犹豫与步伐,这会子也该快出了悬暝幻境去了。 他轻轻地吹拂了几下自己茶杯中浮着的茶叶,将明亮的天色暗去。 抬眸浅笑着望向远方,听着耳畔嘻嘻索索的响动。 萧云谏二人自神殿离去后,便是沿着自己记忆中的路线往山边走去。 即便是现下此处已是落了北羌的城池,可山仍应矗立在城外的。 只多寻了许久仍是未曾瞧见那座山,他们方才忆起 这悬暝幻境中连着时间都不对,又何提一座山? 望着悬于头顶的金乌,一动不动地叫他们燥热异常。 却一点也不知晓,这幻境中的深夜,到底何时还会来临。 那些个人面蛛,可还是会在原地等着他们? 一切皆是未可知。 萧云谏余光瞥见凌祉一直攥在掌中的地图,啧了两声,说道:瞧瞧吧。 他们并不真的信任绪川,自是先前也没将此物当成一回事。 如今无计可施。 要么按着绪川的地图,要么便折返回去神殿找绪川。 终归都是落在绪川头上。 如今只能猜上一回了。 凌祉将绪川绘制的地图展开在二人眼前。 城中街道蜿蜒着,细致而又精美地描绘着所有他们方才走过的大街小巷。 绪川甚至特地在神殿处为他们做了标记,又七拐八绕地将他们引出城外的小溪旁。 若是按照他的地图绘制,我们从一开始,便走错了城门。萧云谏轻敲了敲那处朱笔点漆的神殿,我们应当向着城东而行,过外侧的这条清溪,便得见 咦,此为何处? 凌祉凑上前去,看着萧云谏手指的位置。 那里的朱笔勾勒的,不像是个途经点,倒更似是个终点。 但是终点? 绪川又如何得知他们要去往何处呢? 萧云谏砸了咂嘴,问道:可愿信他? 凌祉瞧着他干涸的唇角,递上了水壶,道:如今我们不知方向,便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倒不如试上一试。 萧云谏从善如流地接过水壶灌了一口,又递还给了凌祉。 他道:反正,不论如何若真的天黑,我们也能回到神殿一避。当真绪川要奈我们何,却也是不怕的。 想及此,他二人便朝着绪川勾画的位置而去。 不能御剑的二人徒步而行。 虽是脚步不慢,可奈何路程亦是颇远。 他们方才赶到城东,出了城门,便见天色骤然暗了下来。 那股子压抑感又袭上心头,如同黑布袋子一样的天,又皱皱巴巴地压了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萧云谏回首,不过眨眼间,便见北羌那漂亮、繁盛城池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荒芜与破败瞬间笼罩了一切,矗立在外侧的神殿也恢复了昨夜他们所见的模样。 果然,入了夜便又变回去了。凌祉骤然说道,快些走吧。 萧云谏却抿抿嘴,甫要颔首,忽而想到:绪川在那时候,说了一句马上便要天黑了哦。他是否知晓些什么?亦或者说,这全部事情,他都省得? 凌祉摇摇头。 正欲开口,便又听到了身边草丛中的嘻嘻索索声。 他与萧云谏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道:是人面蛛! 凌祉瞬时便握住了萧云谏的手,拉着他快步疾行起来。 此刻便顾不得思索绪川之事了,我们先出去再说。 萧云谏答道好。 他瞧了一眼凌祉攀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距离着绪川地图上所标注的点并不太远了。 不过一二里路程。 但如今天色暗下,周遭又有人面蛛在阻挡他们的脚步。 竟叫这不过一刻的路程,生生走出了一个时辰去。 好在是有惊无险地到了那图上的位置 薄薄的微光从那处透出,虚弥间好似能瞧见外面的世界一般。 便是毫不知情的人,瞧了这处,也知道那该是逃离悬暝幻境的出路。 走吧,我们回去。凌祉正说道。 萧云谏却是打断了他的话语:不行,你且稍后我片刻。 凌祉忙拽住他的衣袖,眉眼间化作一道深深的沟壑,问道:阿谏,你要做甚? 萧云谏瞧着面前这些恶心的人面蛛,这回他是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 八只眼又八条腿,黑色的锋利绒毛覆满了它们的全身。 它们张着尖嘴,发出嘶嘶声,吵得人头昏脑涨。 可最令人作呕的,却依旧是那不应该在其上的人脸,歪七扭八地伸着舌头瞪着眼珠,像极了死人的模样。 先头不过是镇上居民同他们说,他便已然觉得不适。 如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了个彻底,却叫他险些忍不住肚中翻涌的呕吐感。 它们既是吓唬了我这许久萧云谏扬起风刃,挥手斩杀了面前欲攻击他们的几只,又道,我就非得要活捉一只回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手指翻飞,用风力织起一个牢笼,将一只人面蛛困了进去。 那人面蛛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疯狂地冲撞着风力牢笼。 可它不管使多大的力气,仍是逃脱不得。 它的同伴似乎想要救他,蛛丝喷了许多。 可能熔断人骨肉的蛛丝,却奈何不了他的风力牢笼分毫。 萧云谏用着神力牵引,扯着那牢笼与其中的人面蛛。 便和凌祉一同跌出了幻境去。 萧云谏自林间醒来,抬眼望去,仍是满目落霞。 而他身边,风力牢笼中的那只人面蛛,仍是在动作着,可却幅度小了许多。 我们这是在悬暝幻境中呆了一天一夜?萧云谏问道。 他又抬眼望向悬暝幻境的位置,那里已经是虚虚渺渺,只能瞧见悬暝幻境的一个影子了。 不出片刻,随着落日西斜,悬暝幻境便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凌祉点点头,说道:兴许是这般。 他又将目光落在那只动累了,正蜷缩着趴在牢笼里面的人面蛛,问道:这怎么办? 萧云谏摸摸下巴,绕着人面蛛转了一圈。 他啧了一声,又道:那镇上之人,不是骗我们吗?兴许让他们认一认,到底是不是这东西,将他们的亲人杀害。你且安心,出了那悬暝幻境,不过一只而已,我尚能控制得住。 若他们当真是为说谎,用这东西也能唬一唬的。他勾唇一笑,似是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但七十年前之事,到底与他们并无太多瓜葛,便只吓上一吓,便足矣。 凌祉见他主意已定,便道:只是我们如何将其搬去那镇上? 萧云谏思索片刻,掐了个招云诀,说道:这且好办。 他将人面蛛搁上了云朵,拍拍手,又道:我二人御剑,这云朵自会跟着我的。 凌祉瞧他这一水儿动作,却是顿觉可爱至了极点。 忍俊不禁,强压住了体内的躁动,攥起拳头的手未曾抚过萧云谏的鬓发。 萧云谏没留意他的动作,催促着凌祉操纵息雨。 他们二人又是转眼间便到了镇子外头。 瞧着那昨日才见过的镇子上,仍是灯火通明。 黄发垂髫,怡然自得。 萧云谏停下了脚步,还未等凌祉问询,便先叹了口气。 他召来一只雀鸟,在其旁边耳语道:问问重羽,那北羌国他可能寻到些线索。 雀鸟扑棱了两下翅膀,正欲离开。 萧云谏便又说道:对了,再叫他查查,可有人堕魔之后,两股力量交织着,这事又该如何解决。 说罢,他便回首撞见了凌祉那双灼灼的眼眸。 其中爱意,似乎已要喷涌而出。 凌祉目不转睛地瞧着他:阿谏,你是为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被工作上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的 差点没码上字,还好我有存稿,快!夸!我! 小剧场: 凌祉:阿谏,你是为了我? 萧云谏:也不一定?我也可以为了我自己?好赶紧摆脱你? 第88章 人骨 萧云谏霎时间有些尴尬。 可不过一瞬,尴尬却被一声冷哼掩盖。 他斜了一眼凌祉,又道:此般废话。不是怕你死了,又能为了何? 他虽是嘴上说着,可也心知肚明。 若是凌祉死了,这梦子诅咒便也解了。 更不必废自己这般力气。 可到底 他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瞧着凌祉在他眼皮子底下,丢了性命去。 雀鸟绕了两圈,瞧着萧云谏的目光皆是落在凌祉身上,半分不分给自己。 便是知晓,萧云谏没有旁的话再吩咐自己了。 它呼扇了两下翅膀,凌空而起。 迅速地返回天界,去给炎重羽报信了。 萧云谏轻咳了两声,唤下云彩。 随手用风力凝成一根绳,将人面蛛扯了下来,拖在地上。 他们就这般气势汹汹地进了镇子里头。 所有的小孩皆是被吓得精神尖叫、嚎啕大哭起来。 老人们也是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恐慌道:你们怎么半日又回来了! 半日? 他们明明在悬暝幻境中度过了一个黑夜一个白天。 即便是悬暝幻境中时间的流速与正常不同。 可他们出来时候,仍是夕阳西下。 除非 对于外界而言,悬暝幻境中的时间是停滞的。凌祉捏了下萧云谏的虎口,唤他归神,又道,至少如今对着我们,是这般的。 萧云谏点点头,示意了然。 此事大可容后再议。 他哼了一声,干脆地将人面蛛往那替他们答疑解惑过得老者面前一甩,问道:老人家,您之前所说的美人面的大蜘蛛,可是此物?可我瞧着,似也并不好看呢,哪里有能是论得上美人面。 老者被他骇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你了半晌,愣是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萧云谏一拱手,又笑道:抱歉,我方才动作粗鲁了些。只是我们去了悬暝幻境一趟,是瞧见了此物的。想着你们是受过它的苦楚,便抓一只来让你们瞧上一瞧,看看日后能否替你们报仇雪恨呢。 他笑得揶揄,更似是一只狐狸。 而不像平日里那般仙鹤姿态。 老者哪里敢看,便道:不必劳烦了,我们如今很好,从不想着什么劳什子的报仇。 您不用忧虑,这东西虽是巨大,可并不可怕。萧云谏一顿,又浅笑道,我们不过是想让您认一认,剩下的便都是举手之劳罢了。 老者这才朝着其瞥了一眼,终是意识到萧云谏为何非要拎着此物到自己面前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骗了你们是我们的不对。如今我愿意将所有实情全盘脱出,你们可否让此物离我们远些。 萧云谏自是温声应下。 他刮起一阵风,将人面蛛吹离了所有人的视线。 老者让人替他们倒上了些茶水,这次倒是没有再含糊其辞。 他说道:我们村中人,是被诅咒了 你先头问我们,为何这镇上没有年轻人,如今我却能回答你了。只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后代了。我已在世间存活了三百年,早就不是那所谓的普通人了,这些孩子大多也是因相貌丑陋而被遗弃的弃婴,由我们抚养而已。 我们从前是为了守护悬暝幻境而生的。与之交换的是,我们可以使用其中的灵草。虽说我们皆为凡人,可那东西普通人吃了亦是延年益寿。我们售卖灵药而生,本也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可是人有五毒心,贪嗔痴慢疑,为首的便为贪心。贪心让我们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甚至于,想要把这悬暝幻境占为己有。这般,我们便不用等待着时机,日日麻烦地采摘其中的灵草,还要担心是否会颓败。 可他如何能允许此事发生?我们真是太蠢太蠢了!那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又如何能受了我们的威胁! 我们尚还天真地想着,若是用悬暝幻境的位置作为威胁,可是能叫他害怕几分。可他又不是凡人,如何能怕得我们威胁。那林子里头的鸟兽,就是他给我们的下场。 分卷(73) 凌祉皱皱眉头:他? 萧云谏轻声在他耳畔说道:会否有可能是绪川? 绪川!就是绪川!老者忽然激动了起来,他的衣袖碰洒了茶盏。 滚烫的茶水泼在他身上,可他就像是没注意一般,仍是说道:我已是许久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了! 绪川他他是仙人、是妖怪,他诅咒了我们,让我们一个个都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还让我们所有人再也没了传宗接代的能力,随后又让那些个人面蛛,当着我们的面,杀了许多人作为威胁,让我们保守悬暝幻境的秘密。 果然是绪川。 萧云谏叹了口气,摇摇头。 他未曾言语,只是瞥了个眼神与凌祉。 凌祉替他又斟了些茶水,递到手边说道:阿谏想的无错,当真聪慧。 萧云谏打了个寒战。 怎得那般像是在哄孩子似的。 是我们做错了事情,受到了诅咒。如今我们变成了这又老又丑的怪物,也是我们咎由自取。老者无力地叹息着,我们用着谎言来掩盖真相,便希望所有人都恐慌,见不到那悬暝幻境,无法拆穿我们。实在抱歉 他耷拉着衰老的一张脸,说道:若是能选,我们定不会再做这蠢钝贪心之人。是我们被贪欲蒙蔽了双眼,是我们背叛了绪川,一切也皆是我们的错处。如今想来,我们亦是只希望能恢复从前模样,生老病死一切由天。若有来世,再不当这贪心之人! 萧云谏接过了凌祉递来的茶水,没有喝下去。 五毒心便又是五毒心扯出的这般事。 只是如今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也该是诅咒失效的时刻了。 萧云谏敲了敲桌子。 神力沿着他的指缝间,在萤火之下,瞬间飘满了整个镇子。 所有触碰到他神力之人,皆是在一瞬间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他又是敲了两下,将那不老不死的诅咒同样也去除,让他们能在这一世之后,转世投胎而去。 面前的老者顿时也变成了壮年模样,虽说论不上好看,可也不是从前那般歪瓜裂枣的模样。 小孩子们惊讶极了:爷爷奶奶都变成别的样子了! 镇上之人互相看着望着,相拥而泣。 过后,由那变了模样老者引着,皆是要朝着萧云谏下跪磕头。 萧云谏顺势一弹,所有人的膝盖便都不能弯下了。 他道:这是我予你们的谢礼,我们已算是扯平了。 说罢,他便使了个眼色给凌祉,自顾自地往镇外走去。 只未曾动几步,又被十尺的距离禁锢住了。 凌祉方才又郑重地对着百姓说道:若是往后感念,便立个风神殿,用香火供奉吧。 话语落了,这才跟上萧云谏的脚步。 萧云谏走出许久,到了那只人面蛛面前,方才严肃低沉地问道:你缘何要将风神一事告知于他们? 阿谏,你可是生气了?凌祉顿觉慌神,我并非有意,只是只是想着多一分香火供奉,亦是能为你在天界地位添上一分助力。 我倒也不必需要这香火供奉。萧云谏嗤了一声,却是又道,不过多谢。 凌祉吐出半截的话语,一刹那便哽了回去。 萧云谏回首,笑眼盈盈地又道:我并未生气。只是此事颇为麻烦,我从不乐意去做。 他顿了顿,又道:先头你在悬暝幻境中问我,我要告诉你的秘密是何。其实你早便知晓了,那时候想说的是我并未失忆一事。在梦中的时候,我也真想过要直接告诉你,可后来却仍是偃旗息鼓了。 他如今把话说得坦坦荡荡,却不显窘迫了。 便也是将此事彻底地揭了过去。 凌祉似是长松了一口气。 本有些暗淡的眼眸,如今映着月色,也亮了起来。 和那悬暝幻境中的黑布袋子一样的天一比,便是乌云蔽月也好看了许多。 凌祉便是这般瞧着他温和地笑着,险些让他忘却了凌祉是个如何冷面阎王一般的人。 更叫他忘却了,这个人曾经做过多么大伤害他的事情。 有时候想着,那便是他自己同自己较着劲。 凌祉心尖尖上搁着的那一轮皎皎明月,其实就是从前那个救了他的自己。 可又思及青鳞不过出现几日,便夺了他的魂去。 原就是他爱的不是自己这个人,而只不过是那一张与救命恩人相同的脸罢了。 人就算有轮回转世,谁又能确保着,生生世世用着同一副面孔? 可凌祉却依旧当了那是评判的依据,这便是自己最最受不得之事。 即便如今凌祉言说道,他爱的从始至终是萧云谏这个人。 可装作失忆的那时候呢? 萧云谏别过脸去。 他现下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 还是应当多注意着悬暝幻境的一切。 早日了解了这梦子诅咒,便早日也不用再相见凌祉。 而后治了他身上的病痛,也算是自己还他在梦境中的恩情了。 只他这般思忖,凌祉却是丝毫不知。 凌祉仍是陷在萧云谏在悬暝幻境中为了自己而只身犯险的甜蜜中,眼底眉梢皆是欢喜之色。 萧云谏长叹一番,瞧了一眼面前已经不闹腾了的人面蛛。 伸手将人面蛛周遭的神力卸了,正准备挽个风刃送其上路。 却见人面蛛出了自己那风力牢笼,立马像是风干了一般,干瘪了下去。 直到化作一具枯骨。 人骨?! 作者有话要说:  又在加班呜呜呜呜!! 没有小剧场,抱歉啦! 感谢在2021081020:45:39~2021081120:2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人间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真相 萧云谏忍不住上前去,翻了那人面蛛化作的人骨。 再次求证,那半点都不像是蜘蛛模样的骨架。 可得到的答案依旧相同:这就是人骨。 他仰着头,诧异又惊恐地看向凌祉,喃喃问道:怎会是人骨?难不成,是绪川从前杀的进入了悬暝幻境之中的人?他把这些人都在幻境中化作了人面蛛的模样,当做守卫。可出了悬暝幻境,他们就又变回了原本模样。 萧云谏围着那人骨死活转了几圈,可却不敢触碰。 他振振有词的念道:定然是这样的。因着我用风力造就的牢笼中,用的气是悬暝幻境中的,这才叫他一直维持着蜘蛛模样。接触到了外界,骤然变了回去。 他从未曾想过,悬暝幻境中那些令他们生厌的人面蛛,背后竟有这般的隐情。 凌祉按住了他不停打转的身子,说道:事实真相尚还不清楚,绪川也不一定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 萧云谏顿下了脚步,胸腔涩涩的,有股说不出来的感情。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眸道:是,你说得不错。镇上的人是因为背信弃义,才被绪川诅咒,从前千百年从未害过人。兴许这些个人面蛛也是想要盗取东西的坏人。只是此事并不能说得准,现下这人骨就这般孤零零、冷冰冰地躺在此处 他蹲下身去,看着那堆人骨若有所思。 凌祉在一旁脱下外衫,将那人骨包裹在其中,又道:阿谏,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凌祉就如同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他话方才说了一般,就已经替自己做好了这些。 一坡黄土,没有墓碑。 就这般将人骨掩埋, 但也算是归于尘埃了,不再做那孤魂野鬼,亦是能安心地投胎而去了吧。 做完这一切,萧云谏拍拍手掌站了起来,说道:可若他是盗贼,我们便也是想要盗取悬暝草的贼人,绪川恐怕也想要我们变成人面蛛吧。 不会的。凌祉俯身又将萧云谏没注意到的衣摆尘土拂去,有我在,不会的。 萧云谏啧了一声:你还先是治治自己身上的这疾病吧。 凌祉并无气恼神色,只是又道:阿谏,我们而后可做了何打算? 他要问的是,萧云谏可还是要去那悬暝幻境当中。 萧云谏自然而然道:自是先等上两日,待重羽查到些消息传递于我。 他瞥了一眼凌祉,从凌祉目光中读懂了他仍是想问着之后事宜。 再之后,定然还是要回悬暝幻境中。他抿唇一笑,略显揶揄道,终归梦子诅咒要解,我也并不惧怕绪川,与他坦诚相见即可。再而后,我回我的停云殿,你作你的魔族谋士。 他的耳朵动了动,听到凌祉压抑在嗓间的一声叹息。 凌祉眼中亦是有失落的,但仍是说道:好。我们总是要等上些时日的,不如先回到周遭的城镇,寻个客栈住下,再做打算。 萧云谏点点头,御剑而去。 二人在附近城中的客栈生生同住了五日,方才得了炎重羽的回信。 对于凌祉之事他倒没多着些笔墨,只说往后回到停云殿,再行打算。 但却写了许多关于北羌之事,就连传信的雀鸟,都挑了一只稍大些的。 信上写 北羌国原是神造于七千年前,由帝王与祭祀共位执掌。此国之人生性热烈好客,因处于资源富硕之地,故而将其国民养得慵懒随性。 而其周遭的南庭国,却生于贫瘠之地。他们怨恨为何皆为神造,北羌国就能获得丰富的资源,故而挑起了战争。南庭国人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将北羌国打得节节败退。 萧云谏瞧至此处,便对一旁没看这信件的凌祉说道:这倒与悬暝幻境中那说书人的话一样。 凌祉应了一声:确实如此。 萧云谏又多瞧了他几眼。 方才他招呼凌祉同看,凌祉却是道:若炎重羽信上可还有旁的只对你的言语,我瞧了倒是不好。 萧云谏便也没多言语,只是将信上的话,逐字逐句地读给了凌祉听。 他摇摇头,继而又念道:北羌子民负隅顽抗,可奈何实在不可敌。于七千年前 他张了张嘴,扭头看向凌祉。 眼底的惊异溢于言表,凌祉此般却是探上前去。 方才听他又用了轻飘的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过的语调,说道:灭国。 皇城宫破,帝王被断头于城墙之上。而大祭司绪川,带着余下的子民们殉国。 这才是真正的事实。 萧云谏松开手指,信纸飘落在一旁,倒扣在桌上。 好似并不相信这般事实一样。 想来也是。 那悬暝幻境本就不过是个幻境,哪有什么真实之物的存在呢?他叹了口气,又是将信笺翻了过来。 他将其捏在指尖,纤长的骨节因着用力而泛白。 他有些怔怔地看向凌祉,凌祉眉间那道魔纹似是愈发得深了起来。 犹如一剑生刺下去的浓黑淤血,直直落在他眉间与心间。 可随着凌祉牵动唇角,眉毛也挨近了微微一分。 恰好淡去了魔纹中的冷冽气息。 萧云谏一怔。 下意识地想要触及自己额角的伤疤,却是在一半拐了弯,又转回了唇边。 掩着唇,轻咳一声。 凌祉继而弯下眼眸,温和笑道:阿谏,不必思虑这般多。若是你当真想要回到悬暝幻境真相,我便刀山火海皆陪你而行。 他刻意掩去了悬暝草,有意无意地引着萧云谏忘却了此物。 果不其然,萧云谏颔首道:好,我们明日便启程吧。 今天已是月夜,来不及再等一个夕阳。 待到他二人再次进入悬暝幻境之时,仍是眼瞧着从落日余晖,忽而成了那黑布袋子一样幽黑的天空。 没有月亮与星星相依着的夜幕分外诡异。 萧云谏环顾着四周,他们那日被兽潮赶上了山,又慌不择路地进了神殿。 如今倒是能得闲暇,去瞧上一瞧了。 这一瞧却也不打紧,不过就是他们沿着如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便就是神殿。 哪里用得着再上山这么一遭? 萧云谏啧了一声,引得凌祉望向了他。 他便指着不远处的神殿,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本欲直截了当地去那神殿,寻着绪川。 可身后又传来了万马千军一般的响动,直朝着他们而来。 凌祉回首瞧了一眼,覆在萧云谏耳侧说道:又是兽潮。 萧云谏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道:这便是没进入一次,便要重复一次这般的过程吧。 可即便是快速奔跑者着。 身后的兽潮仍然有条不紊地驱赶着他们,非要让他们往山上去。 可萧云谏偏生要与其作对。 既是有灵兽包抄着他们,非要将他们的去路拧回去。 他便自己辟出一条路血路来。 脚尖踏过有些软绵绵又湿哒哒的草地。 萧云谏回首看了一眼那些个只会既定而出的灵兽们。 灵兽们只一瞬,忽然觉察到不对 缘何这两人,会择了不同的地方走去。 可奈何它们根本思索不清,仍是固执地要将二人板正回去。 可它们当真做不到。 萧云谏轻飘飘的脚步落在神殿门口。 那里依旧破败不堪,就似是荒废了千万年一般。 门口还有一颗枯树,影影绰绰地立在暗夜之中,诡异至极。 萧云谏依稀记得,在白日时候,这里是一株漂亮的、散发着香气的桂花树。 他不禁摇头。 凌祉先他一步,为他探得危险般的,推开了摇摇欲坠的吱呀门木。 分卷(74) 那日他们弄乱的桌椅摆设,又恢复了原样。 就好似是从未曾有人来过一般。 萧云谏沿着那日记忆中干净的神殿,去寻找对应的位置 这里是祭台,绪川曾碰落了瓜果。 这里是漆红的柱子,上面还盘着金龙飞凤。 而这里应该是一道门。那时候绪川,便是从此处忽而出现的。 他站定在一堵墙前。 凌祉也凑上前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与蛛网。 可仍然瞧着独独只有一堵墙而已。 凌祉伸出手去,轻轻敲了两下。 萧云谏神色凝重地看着他,问道:可是空的? 凌祉却是点点头。 萧云谏啧了一声,招呼着凌祉往后稍退几步。 他若是用风力强行破门,兴许会误伤到他。 只他刚绪起了神力,未曾施展,便听凌祉说道:阿谏,天亮了。 萧云谏敛了神力在掌心,抬眸往外望去。 怎么会天亮? 上次他们还是有几个时辰是在黑夜中。 如今踏入这悬暝幻境,恐怕连三刻都未曾有。 怎会直接天亮了呢? 莫不成,是因着他们踏入神殿的那一刻算起? 还未等他们寻到答案,便见一绛紫色衣衫之人从面前转出。 不是绪川,又是何人? 绪川一拱手说道:二位是生面孔,是从何处来此处的?又怎会歇脚在我这神殿中? 他见萧云谏怔住,可衣衫上并无半分血渍,却也有些愕然。 但他仍是继续说道:我名绪川,是北羌的大祭司。你们头一次来我这神殿,我便带你们逛上一逛。我这神殿可是我亲手收拾出来的,漂亮非常,你们瞧 竟是一字不落、一字不差。 萧云谏拧着眉头,用口型说道:绪川这可是,不识得我们了? 凌祉摇摇头。 萧云谏空吞咽了口口水。 看着绪川许久不曾得到回答,却仍没有任何变化的一张脸,忽而开口唤道:绪川。 我看过了。不仅这神殿,还有这北羌,我前两日皆是瞧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你们现在都不爱留言了? 为啥! 等这几章把诅咒解除之后,立马情敌上线 这个情敌真的让凌祉无解那种! 感谢在2021081120:23:46~2021081220:4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冷落地霜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北羌 绪川面容上的表情险些便是要搁不住了。 他的指尖紧紧抠入自己的掌心 这不应该。 他们不应该记得此事的! 萧云谏方才亦是赌上了一把。 他不过想到,缘何这悬暝幻境内部并无记录。 一则是因着并不易追寻到,便是根本不得见。 二的缘由却是所有进去过之人,要么留在这其中做了人面蛛,要么便是忘却了一切。 但他不同。 他为神祇。 那有神祇会被一个小小的幻境,洗去了记忆的说辞。 却是忘记了,他之前还在山顶,被幻觉中的悬暝草戏耍了一番。 至于凌祉 兴许是梦子诅咒的缘故吧。 绪川往后错了两步,再次撞落了祭台上的瓜果。 只这一回,瓜果滚落了一地,他却没有弯腰去拾。 一个圆滚滚的果子滚到了萧云谏的脚下。 萧云谏俯身拾了起来,递到绪川面前,说道:大祭司,你的果子掉了。 绪川没有去捡那果子。 方才萧云谏所说的话,也是因着前两日,自己将瓜果碰洒。 散落在了萧云谏的脚下。 他是知晓二人定然是会折返而来的。 他二人是为了悬暝草来,便不会铩羽而归。 头一次未曾寻到,便会有第二、三次。 只从前所有往来之人,便是来了一次,出了悬暝幻境,便会失去其中的记忆。 可萧云谏二人却没有! 绪川万分惊异。 他舔了舔嘴唇,握住一旁祭台宽出来的案沿。 指尖紧紧抠了进去,渗出血来。 萧云谏努努嘴,与凌祉相视一笑。 摊了摊手,聊表无奈。 凌祉瞧着他那万分的可爱,不禁伸手替他拨弄了下发丝。 袖口轻抚过萧云谏的颊边,似乎染了些滚热上去。 凌祉依旧遮挡了半扇绪川与萧云谏之间的目光。 未叫绪川得见萧云谏如今面容上,除了松快,还有着些许揶揄。 绪川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只当这是巧合罢了。 他勉强笑道:你二人到底为何人? 便是何人。 他都得要这二人走不出悬暝幻境去! 绪川笃定了心思,又是预备着将其二人也宰杀。 可萧云谏却揪着凌祉的袖口,寻了个最妥帖的地方坐下。 他左脚搭着右脚,上下微微晃悠着。 漫不经心地道:如今大祭司发现了我们未曾忘却这其中发生的事情,可是想要了我们的命,把我们也制成那可供你操控的人骨蜘蛛? 绪川倒吸了一口气。 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如今好似正在与他谈判一般的萧云谏。 踌躇良久。 萧云谏也未曾催促他,只是对着凌祉说道:今日我们是预备了些茶点,一同裹着进来的吧? 凌祉道:自是。 便将怀中包裹里,那用着油纸包好的点心展开搁置在了萧云谏面前。 浓香的芝麻混着椒盐味道,用猪油调香,窜入在场所有人的鼻腔。 萧云谏朱唇微张、贝齿轻咬,一口酥麻味道,便在唇齿间留香。 他眯起眼睛,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头:当真不错。 绪川闻得见那味道,实则他已是七千年未曾闻到这般荤腥的味道了。 他抽抽鼻子,皱了皱眉毛。 可他也没半点法子。 只能看见他们将自己的神殿、自己好容易造出的悬暝幻境,当作了个野游之地。 好不惬意。 但绪川终是拧过了自己,张张嘴,又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怎会没有忘却前几日进到悬暝幻境中的记忆? 萧云谏不慌不忙地将自己吃了一半的点心搁回了油纸中包好。 他拍拍手上的残渣碎屑,说道:大祭司,上回来的时候,你也同我说了,北羌国是为神造。他眼皮忽而掀起,眼眸亮如点星。 他抿着唇,嘴角拉成了一条平线。 他丝毫不避讳地撞上了绪川的目光。 轻启朱唇,道:我便为神。 绪川眼前一片乌黑。 他骗了那般多的人、妖,留下了那般多的魔、鬼。 可却对面前这个神,毫无办法。 绪川无力地垂下肩膀,就连眼眸中的光晕都尽然散去。 他道:我从未曾想过,竟有神君会念想着踏入我这幻境当中。你们寻那悬暝草,所为何事? 萧云谏撑着下颌,便听着凌祉将梦子诅咒一事同绪川说了。 绪川听罢,惶惶间却是哼笑了一声,道:我更从未曾想过,神祇竟也会受这般的诅咒,却也有些好笑。也许这便是报应吧。 他的情绪激昂,又拔高了两分音调,说道: 你们将北羌当作了什么?一个随便造就出来的玩物吗? 凭什么将我们生在这般富有的土地上,教会了我们不求上进,却又在我们受到危难之时抛下我们? 这一切恐怕皆是你们神为了图着自己一时开心快活,才弄出来的吧,又何时曾想过我们!想过我们是否愿意被造就,被搁在这片土地之上! 如今你们有难了,便来寻我。可从前呢,从前我们被南庭国欺辱侵/犯之时,可是有谁伸出过援手? 那不是神。 萧云谏掩着唇,他立直了脊背,郑重地看着绪川的眼睛,说道:从来都不是神让你们成为了这样。我不知是哪位造就了你们,但他予了你们最好的资源,便是希望你们能永远珍视爱护自己的国家。 是你们自己。是你们的懒惰,成为了你们不愿劳作、得过且过的理由,最终推自己走上绝路。 萧云谏掷地有声。 如环绕般,响彻了绪川的耳畔。 他从来都是怪别人。 怪南庭国的侵犯。 怪神的馈赠与漠视。 可却从来未曾想过 是他们自己造成了被灭国的局面。 萧云谏一敲茶盏,叮铃作响的声音骤然将绪川的耳畔覆上一层嗡鸣。 绪川捂着耳朵,踉跄了几步,跪倒在地。 他口中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分明不是这般的 好似仍是执迷不悟般。 绪川惶惶间念道:我的北羌呀,明明是那般美好的地方,明明我的所有子民,都那般爱着北羌,爱着我的啊! 萧云谏长叹一声:我知你北羌物产颇丰,你们日日不必劳作,也能不劳而获。也便就是这般,才叫北羌没了那战斗的能力。 他看着凌祉对他摇摇头,便又轻声说道:若是他今日想不通,我们便明日再来。若是明日亦然,便还有后日。终归是日日,他总会有想通的那一刻的。 这话似是说给凌祉听的。 可凌祉心中却万分笃定,是萧云谏想要绪川了然的。 可绪川仍是陷入自己的困境中,无法自拔。 外面的天色忽明忽暗。 一下子是那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又一瞬便成了浓黑无月,压着人胸腔胀痛得模样。 明暗交织间,凌祉瞧见那忽而骤亮的太阳,伸手遮挡住了萧云谏的眼睛。 他道:阿谏,别瞧,刺眼。 他的掌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冻得萧云谏一个寒颤。 可却没有推开,而是任由着凌祉覆在了他的双眼之上。 其实并无什么作用。 该透亮出来的光晕,仍是沿着指尖缝隙,洒入他的眼底。 可萧云谏却是嗯了一声,又缓缓阖上了双眸。 本也没什么好看的。 随着绪川情绪的不稳定,那天色闪烁得频率愈发得快了起来。 终是定格在一半明、一半暗的颜色上。 只是哪里是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的明暗交错。 那分明是一黑一白,割裂了阴阳,并行在这天上。 这般,才应当是重羽所言的,那半阴半阳、半明半暗的悬暝幻境吧。萧云谏啧了一声,朝着对面的椅子努努嘴,示意凌祉莫要再站着,先落座得为好。 他虽是言语着要离开,可到底也仍是激将着绪川罢了。 绪川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稳定了情绪。 萧云谏撑着精巧的下颌,抵在木案上打着盹儿。 凌祉就这般瞧着他的睡颜,替他驱着燥热之气。 绪川深吸了一口气,在跌落的地上站了起来。 他抹去眼角的泪花,道:也许你们所言是对的,可北羌从不该被覆灭。那南庭国好战,也是因着他们的嫉妒成性,是神将他们造成了那副模样。 萧云谏扔着阖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兴许是吧。若你们是惰性,他们便是贪心,总归人之常情罢了。输赢自有天命。抱歉,即便那时候我能帮着你们,可我也不会掺和着人间的朝代更迭、沧海桑田。 绪川冷笑一声:你倒是诚实,也当真是冷漠。果然,你们神便都是这幅模样吧。 只是你可想瞧瞧北羌从前的盛况?他们明明那般的质朴、可爱,却偏生因为生性就不好战,而不得不 他话音未落,萧云谏便睁开了双眸:好。 他一双眼睛清澈见底。 绪川只从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除此之外,仿若这天地间便无物。 那是一双仿若半分世俗尘埃都未曾沾染的眼睛。 可就是这双眼眸的主人,说出的话,却句句字字,让他的一颗心如同被利刃刺穿一般。 绪川是这幻境的主人。 他能叫萧云谏见到所有他相见的一切。 他挥了衣袖,将一切都带回了七千年前。 那时候的他,仍是那个刚刚接任了师父大祭司之位的青年。 萧云谏抬眸瞧着凌祉那不同于从前的衣衫 繁复的花纹织在胸前,袖口用一条缝在衣衫上的束带系住。 一条长长的巾布卷起,将青丝尽然包住。 只不过这回,倒不是青翠的颜色了。 没有了魔纹居于眉间的凌祉,一颦一笑却是更似是从前在无上仙门的时刻了。 凌祉噙起一抹笑意在唇角,展了手臂道:可是好看? 萧云谏嗯了一声,扭过头去。 他倚着街边铜镜,也打量着自己的衣衫。 不过是纹路、色泽不同,旁的倒也相似。 抬眼望去,这街头巷尾,皆是这般穿着之人。 只这街巷瞧着眼熟,正是那日绪川带他们在悬暝幻境中瞧过的。 绪川这般又为何意?我们那日便看过了这幅场景。萧云谏拧着眉眼,问了一句。 凌祉又是替他拢了拢发丝,道:既来之则安之,总是有些不同的。 萧云谏颔首。 打眼便瞧见了巷尾处的神殿。 他只当仍是只有十尺的间距,便快步超前走去。 知凌祉会跟上他的步伐,便走出二十丈也未回头。 等未曾再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跟在自己身后之时,他适才稍稍迟疑地扭头去瞧。 分卷(75) 却见得是凌祉仍站在原地。 这是怎般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人妖魔鬼! 笑死了,我当时想着要不要写人鬼妖魔,想了想,还是人妖魔鬼比较有趣 第91章 祭祀 萧云谏不明所以。 可怎般也是察觉到了不对。 他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可凌祉却挪动了双脚,疾步向他奔赴而来。 落日的余晖洒在凌祉那一张如画般好看的脸上。 本如古井般幽黑深邃的眼眸,却在幻彩间映出了自己的容颜。 他本是薄唇又不爱笑的薄情模样。 可看着自己,却总是止不住地唇角上翘着。 萧云谏手指曲起,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心虚一般念给了自己听:怎会有夕阳?怎又会骤然分得开? 这忽而能距离开十尺之外。 倒叫他有几分不适应了。 凌祉甫一挨近,便听了他喃喃自语地说了两遍这句话。 他兀自笑了笑,唇角的弧度愈发得扬起:我且也不知,兴许只有得见了绪川,方才能了然这一切事宜。 萧云谏应了一声。 许是距离太近久了,他迷糊间又忘却了在此处他能离开凌祉十万八千里远,仍是与凌祉比肩而行。 没多走几步路,便到了神殿的门口。 神殿持着悬暝幻境中白日的模样,陈设虽是简单,却尤甚漂亮干净。 绪川一身绛紫色衣衫,前后勾勒着如他们身上相似的花纹。 只是头发披散着,用一根木簪在头顶又梳了个发髻。 他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何人一般。 见到二人前来,这才急不可耐地道:你们怎得才来!那三日后祭祀大典上的瓜果,可是预备好了?如今南庭国犯我族境,我们定然要祭司祈祷一番,杀杀他们的锐气。非要让他们瞧瞧,谁人才是神眷! 萧云谏瞧着绪川那略显稚嫩,而又纯净的脸,忽而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 可凌祉已先他一步开了口:这也许不是幻境,而只是绪川的记忆而已。 萧云谏颔首:现下的绪川眼中,没有方才那般世俗的无奈与绝望。他仍觉得自己依旧是北羌的大祭司,他应做的事情便是为国祈福、战胜南庭。 他砸了咂嘴,道:如今我们面对的是从前的绪川,便也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他正欲上前去,同绪川搭上话。 凌祉却陡然拽过了萧云谏的手腕,趁他还未曾反应过来。 便弯起指尖,将他的整个身子都藏进了自己的怀中。 阿谏小心。 随即便是瓷片碎裂的声音,恰好落在凌祉的脚边。 见再无了什么劳什子忽而被投掷出来的碗碟,凌祉适才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他愧然道:抱歉阿谏,方才是我一时情急。 萧云谏方才背对着那人,自是没有瞧见。 只依凭着他平日里的敏锐五感,也是能感知到身侧有物袭来。 而非要凌祉这正眼瞧见,才算知晓。 恐怕 阿谏,我思及此处的异样,兴许我们如今只是绪川记忆中的一个故人罢了。这般故人,自是感知不到危险降临。 又是叫凌祉抢了他的说辞去。 绪川听他二人嘟嘟囔囔耳语了半晌,也是有些急躁了起来。 可奈何,丢盘子之人更是叫他恼怒:大山,我说了许多许多遍,莫要再用这碗碟戏耍。便是我们北羌物产丰富,神殿也经不起你这般造次! 大山吐了吐舌头:大祭司,我错了。 绪川又急哄哄地对着萧云谏道:劳烦你二人备下的瓜果可是预备好了,我还等着用呢! 萧云谏一抿唇,顺着便说道:自是备好了。 绪川长舒了一口气:那便好,我们去瞧瞧吧。 去何处瞧,二人尚不可知。 但绪川已是轻车熟路地领着二人往仓库而去了。 那小厮大山也随在身后。 见了满满的瓜果时蔬,绪川方才得信了萧云谏的话语。 三日后便是祭祀大典。 他二人如今身上没有银两,又不知自己家在何处。 便与绪川随意编了个理由,直接宿在了神殿当中。 只是忽而除去了那十尺的梦子诅咒。 萧云谏却陡然有些不适应了起来。 平日里他向来喜欢开着窗子睡觉。 早晨时候,凌祉总是先他一步将窗子掩好,再在内侧支个衣衫遮挡着光亮。 可如今他不能自己开口,非要凌祉还同他共居一室。 虽是凌祉睡于隔壁,他总想着凌祉晨间起身,也是能替他关上窗子的。 但奈何这北羌的窗子,从外侧并不能掩得完完整整。 倒叫他三日来,日日被刺目的阳光所唤醒。 日日皆是烦躁极了。 凌祉瞧他眼下乌青,便猜得了此事原委。 阿谏,实在抱歉凌祉低垂着眼眸,看着萧云谏接二连三地掩着嘴打着哈欠。 萧云谏一时耳鸣,只当自己未曾听清楚凌祉的前提,啧了一声道:好好的,怎得又要道歉。你别平日里总是将对不住挂在唇边,那便再再不值钱了。 好。凌祉应了声,是我不该这般多歉意的,阿谏莫要介怀。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可还是没止住自己非要撇过去的白眼:呵又来了。 他这三日睡得并不踏实,脑子里也混混沌沌的。 今日又是北羌的祭祀大典,更叫他有些茫然失措。 他并不知晓绪川为何非要叫他们来瞧这自己的记忆。 更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叫人心焦。 随着人群一同拥挤着往祭祀台而去之时,萧云谏倏地想起了一事:凌祉,你还依稀记得,重羽与我的手书上,南庭国大举进攻的时候,是何时吗? 凌祉那日并没有仔细瞧那信笺。 不过最后随意瞥了一眼。 萧云谏忽而意识到这是个重要至极的节点。 可敲了敲额角,仍是想不起来。 大山没有跟着绪川去祭台上,合着他们这群人一起挤来挤去。 便被挤到了萧云谏身侧。 他人身子小,如同一根浮萍一般,飘荡在人群之间。 嘴上念念有词:别挤了别挤了,快要站不住了! 萧云谏伸手直接将他捞了过来,按在自己的身侧,问道:你怎得没同绪川一起去? 大山撇撇嘴:就算我从小跟着大祭司,他也嫌弃我,从不叫我随他上去的。不过你二人此处可是瞧得清晰,随我去一旁可好? 凌祉擒住了萧云谏的手腕,道:恐疑有诈。 萧云谏微微颔首,示意凌祉自己了然。 可事实并非如此。 北羌之人当真单纯善良。 大山说着要领他们去一旁,便当真只是去了一旁便罢了。 绪川立于高台之上,身披一件用百样布料簇成的斗篷。 头上簪着不知何等禽类的羽毛。 他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用不同的油菜勾画出北羌图腾模样。 仔细瞧着,似也有几分蜘蛛的样子。 他手握着一柄长羽剑,口中念念有词。 只那语调意思,就连萧云谏都听不甚懂。 只能同凌祉解释道:这约莫是从前神祇的语言,总有些与我们如今不相同的。 凌祉颔首,继而又笑道:他所吟唱的是祈求上苍恩泽,庇佑我北羌安康,永无战事。 你知道?!萧云谏诧异地扭过头去。 凌祉仍是垂着手臂,微风拂过,就连没有宽袍广袖,依旧叫他长身鹤立的如同仙人风姿。 他脸上挂着淡淡笑意,恰好只在萧云谏面前掩去了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态。 微微颔首,应道:从前瞧过些。 仍是那时候为了寻找以极快速度增进修为的禁术之时,他陡然发现了关于从前古语的记载。 那漫长没有萧云谏在身侧的岁月,除却修炼精进修为。 他便只余下日日用着这些闲杂的古籍打发时间。 若不是如此充实着日日的自己,恐怕早已熬不过那些寻不到萧云谏的日子了。 凌祉微微垂下眼眸,那星星点点的心塞与酸涩,不过一瞬间便收敛了起来。 而今,他的阿谏不就在自己身旁吗? 即便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何事都未曾发生的时候。 但只要能瞧着他、看着他,留在他身边,那对自己而言。 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他才当应在高台之上,挥舞着羽剑。 感恩上苍的馈赠。 萧云谏未曾将凌祉的话搁在心上。 只琢磨着兴许是从前什么他不晓得时间,便罢了。 或是绪川任职的时日并不够长久,又兴许是他舞剑之时猜错了步伐。 上天好似未曾听见他祈求的是国泰民安一般。 骤然晴天霹雳,下起了一场暴雨。 绪川被从头到脚淋了个落汤鸡,喃喃问向自己:我不是在祈雨啊? 可即便是如此,北羌的百姓仍是欢欣雀跃。 他们呼和着、夸赞着,倒弄得绪川在台上,一时间有些羞愧难当。 他瞧着旁人欢喜地面庞,许久也站起了身来,与民同乐。 那一刻他便不是大祭司,而是北羌最普通的一个百姓罢了。 凌祉在雨落的刹那间,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替萧云谏遮挡着。 可奈何雷惊雨大,一件薄薄的布料哪里禁得住。 不过须臾间,便湿了个透彻。 萧云谏瞧着面前的北羌,默然地立在雨里,不动脚步。 许久他方才说道:其实他们也并非懒惰,心中更是良善。兴许神造就他们的时候,只予了他们仁慈、驯良,他们可能当真不知,原是这世上也有因贪妄、妒忌而起的战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也许那时候,我说绪川,是我错了。 他望向凌祉,凌祉仍是那般宠溺地瞧着自己。 便好似,即使自己再作出什么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事情,他都会同自己站在一处般。 萧云谏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面前人。 若是从前那时候在坪洲府,你也是这般,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小剧场了吧? 小剧场: 萧云谏:每天早上帮我关窗哦! 凌祉:抱歉阿谏,这北羌的窗子从外面关不上。 萧云谏:你笨哦,你从门进来关窗子不就行了。 凌祉:可是门拴上了。 萧云谏:那你从窗子进来,把门打开然后关上窗子,走的时候再把门锁上不就行了。 凌祉:阿谏,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第92章 殉国 恰逢雷声大作。 犹如一道浑声霹雳般炸开了整个天幕。 本是阴雨沉沉的天色,刹那间宛如白昼。 照亮了远处的金戈铁马,势要在此时踏破山河。 凌祉只顾得上在电母闪出的一瞬间,捂住萧云谏的耳朵。 却没留意没留意、更没听见萧云谏说了什么。 只是而后,他心中空落落的。 仿若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雷声落下,雨点渐弱。 萧云谏听得见,旁人也能闻听到 那是马蹄散落的声音,与刺破天际的:杀! 南庭国的铁骑已经踏入了北羌的都城。 萧云谏忽而忆起,他之前踌躇得无错。 炎重羽的信笺上所写,便正是 北羌大祭司雨中祭祀,南庭国军队直捣黄龙。 国破山河不再,百姓流离失所。 就是这个时候! 萧云谏抬眼看向高台之上。 绪川强忍着慌乱安抚着百姓。 而百姓也在高声说道: 也不怨你的大祭司,你也不想事情会到如此地步。 若是要怪,也是那些个南庭国人,他们非要贪图我们的资源,非要进犯我们国家。 我们分明从未曾想过与他们起冲突,我们也割了城池给他们作为礼物,可他们就是不依不饶、得寸进尺!这本就与你无关的,大祭司。 凌祉在一旁寻了一件蓑衣替萧云谏披上。 萧云谏却是摇摇头,指着面前的场景,只能余下声声叹息 大祭司莫怕,我们这般多的人,定然能顶着城门防守许久。您便能再祈求上苍,降我们恩泽了! 正是、正是,您且不必忧虑于我们,我们也一定会保护住您的。 是神与大祭司庇护着我们,我们本就应该全心全意地信着您们。 是愚昧。 可却又善良得过了头。 绪川对于北羌百姓的爱与愧疚,却也有因着这场祈求神明庇佑不成。 而成了求雨的缘故吧。 自凌祉言说他的吟唱语意,再而晴天霹雳、暴风骤雨的。 萧云谏也省得,那不是他说错了语句。 而真的是因为神不愿意施以援手。 也许神只是不想扰乱这世间秩序。 更也许神只是想袖手旁观地瞧着北羌未来的结局,是否能有不同。 但却也当真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萧云谏感触良多, 他无意识地扶住了凌祉的手臂,勉强笑道:兴许我之前对绪川的话,真的是太重、太重了。 凌祉感受到手臂上的触觉,温热而又用力。 便是萧云谏葱白的指尖微微隔着衣料,仍是在他的小臂上落下几个月牙儿般的痕迹。 他仍是甘之如饴。 凌祉用未曾被握住的右手,搭在萧云谏的手背之上。 分卷(76) 不过轻轻拍了两下,只当作安抚:不与你相干。若非要论个错处,也是因着我。 萧云谏沉着的一张脸被他逗笑,哼了一声又道:又怎是你的错处了? 凌祉坦然道:因着我未曾思及到此事还有这般原委,未曾替阿谏作出预想来。故而,全然皆是我的错处。还有我也并不记得信上炎重羽所写的日子,更不能为阿谏分忧解惑。 萧云谏从鼻腔嗤出一声,抽了自己的手出来:总有你的说辞,从前倒是不知你竟是这般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的,管会装腔作势的! 凌祉却是笑而不语。 只仍是站定在萧云谏的身后。 他永远都会在萧云谏的身后。 那回首便能触及的地方。 萧云谏知这是绪川的记忆。 即便看着心中难过,可到底也无法改变什么事实。 他指尖揉皱了平整的衣衫。 叹了口气,又说道:就算你非要说那是你的错处,你不记得炎重羽所说的日子又能如何?这早已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又如何能叫绪川的记忆修改呢。 只他仍是紧紧地扯住衣角。 怎般都松不开。 大山本是踉跄着欲到绪川身侧。 可奈何忽而忆起萧云谏二人,又逆着人流折返了回来。 他对着二人道:你二人若是不怕,便同大家一起抵御外敌。若是怕了也无妨,快些寻个地方避上一避,莫要平白送了性命去。 萧云谏道了声多谢,可却跟上了大山的步伐:我随你同去。 大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可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从前我总是觉得你们对大祭司有利可图,才对他好的。如今却觉得,你们也是他当真的朋友。 他叹了口气,又道:大祭司他从小便是形影单只的,唯独我这个侍从陪在他身侧。虽是有时候他骂我两句,可我也乐呵他骂我两句,心中畅快些。 萧云谏听罢他所言,颔首道:我了然。 凌祉抬眸看向他,便知他的言下之意正是炎重羽。 可萧云谏却留意到凌祉那一瞬掩下的酸涩。 他随着大山穿过人群,逆流到了绪川的面前。 大山扶起绪川,说道:大祭司,你不能让百姓们失望的!如果你都泄了气,他们又该如何?北羌亦是养着军队护卫的,总是能护住我们的。如今大家更是期待你的祈祷,能化解我们于危难的。 绪川抬眸看向他,轻声问道:是吗?是这样吗?原来我仍是有用处的吗? 是。未等大山开口,萧云谏便接过了这般话茬,若是不试试,你又怎知晓不会成功。 他知事实无法改变。 他也晓得这是愚昧地将一切希望都寄托于一个不切实际的神。 可绪川如今不做。 恐怕往后,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萧云谏扯住凌祉的袖子,将他拽到了一旁。 他目光郑重地道:有些事,兴许我还是有机会改变的。 凌祉似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他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来。 不过立在萧云谏的身后,一直陪伴着他。 绪川擦去了脸上的哀容,他对着萧云谏道了声多谢。 抿抿嘴又挥剑向天。 口中仍是念着萧云谏听不甚懂的古语言。 可事实无法改变。 更何况,这不过是绪川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马蹄声愈发近了起来,他们便知晓宿命的那一刻亦是愈发得挨住了他们。 绪川加快了口中咒语的速度,可即便如此,也只是能眼睁睁地瞧着雨下得愈发大了起来。 他哪里知道是怎般回事,可印象中,师父教诲过多次、他也实施过多次的咒语,便就是这个。 北羌的百姓们满目惧怕,可仍是安抚着绪川。 他们用自己的身躯血肉,搭建了绪川高高的祭坛。 南庭的铁骑冲开了城门。 为首的将领拎着帝王的头颅,甩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高声呵道:如今你们的皇城已破,皇帝已死。若是早早束手就擒,我们亦是优待俘虏,许你们仍在自己的家园过活! 也不知是何人起了头。 北羌的所有百姓,皆是举起了自己身边能拿得上的武器。 或是扫帚木棍也好,铁锹榔头也罢。 他们守卫着自己的家园,势要将这些个侵犯他们之人,轰出去。 宁与国同死,不作贪生徒! 所有人都呼喊着这句话,仿若便要响彻天际。 说给南庭国人听,亦是让那造出他们的神听见。 南庭军队的将领揉了揉耳朵,随手将帝王的头颅一抛。 他挥挥手,身侧的将士搭弓,已是箭在弦上。 他将目光投向绪川。 绪川的目光扫过而下守卫着他与北羌的子民们。 最后却是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萧云谏的身上,他问道:我该怎么办? 萧云谏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左侧胸膛:随心。 绪川缓缓起身,点了点头。 他对着萧云谏与凌祉二人示意:多谢,我明白了。 他将脊背挺得很直。 既是神明不眷顾他们,他便做北羌人的神明。 他道:北羌子民,从不屈服! 却是话音刚落,一发箭羽就朝他射了过来。 离他最近的大山,将他猛地推开。 大山! 大山甚至最后一句话,都未曾能对绪川言说,只是微笑着倒在了绪川面前。 而后便是一个又一个的百姓。 即便是他们自己瞧见血流成河,自己的亲人、朋友尸横遍野。 也没有一个人屈下了自己的膝盖。 萧云谏明知那是记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是他却仍是压抑不住内心想要替他们上前的欲望。 凌祉陡然拉过了他的手臂,将他环在自己的怀抱当中。 他的眼眸陷在凌祉的肩窝中,什么都瞧不见了。 阿谏,不要伤心,这已是事实,我们更改不了任何的。 凌祉便又伸手去捂住了他的耳朵。 叫他也不要去听见。 只是惨叫声、哭喊声,哪里是一双手能遮掩得住的。 他嗅着凌祉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好似只有这般,才能掩盖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 这是事实。 可就是因为无法改变过去,才会更让人无力吧。 凌祉亦是思忖。 怀中萧云谏的身躯炽热,从鼻腔中嗤出的温气呼在他的脖颈上。 他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是虚幻还是真实。 是过去,还是现在。 他也改变不了自己从前的过往。 修正不了那些个自己做下的错事。 若是能穿梭回去从前,亦或者这世间有后悔药可吃。 恐也没有此般多的唏嘘客了吧。 他的叹息与萧云谏的交织。 化在了血雨腥风中。 雨下得当真很大 大得砸得一旁瓦片散落在地,皆然尽碎。 大得南庭军队的铠甲,嗡鸣作响。 大得将天地都蓄满成了红色。 绪川缓缓站起身来,他嗤笑道:我祈求神灵,可神灵不应我,那我便做这神灵,留下我的北羌。 他挥舞着那只末端羽毛已看不清颜色的剑,随手削过一旁的杂草为器。 口中念着萧云谏不懂的咒语。 凌祉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面色凝重。 可他却紧紧地抱住萧云谏,就像是要将萧云谏揉入骨一般。 不论萧云谏怎么怒骂、挣扎,都不放手。 萧云谏先是问了凌祉绪川话中何意。 可瞧着凌祉怎般都不说,他便也心知肚明了。 随着绪川的声音愈发拔高了起来。 闪电也再次划破了天际,又是割裂出了阴阳、明暗。 天色阴沉得就像是个黑布袋子,低低垂垂得仿佛一伸手就要能触碰到。 街头巷尾匍匐着的北羌百姓,却忽而爬了起来。 他们的躯体变化、拉伸。 终是成了人面蛛的模样。 萧云谏忽而抬起了眼眸,怔怔地看着面前如同炼狱的场景,喃喃道:原是这般。 绪川噙起嘴角,冷笑道:往后,没有北羌,这里便是我们的乐土,名唤 悬暝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悬暝幻境原来的故事,还挺感人的 我不知道我写的如何,有的时候就看到以前那些金戈铁马、国破山河不再的场景,就心里忍不住难过 不管是很早以前,还是近代的那些事,如果没有先人们的血肉,也是没有我们现在的国泰民安的 害,我就说一句!千万别妨碍了你们看文的心情! 第93章 背叛 萧云谏的眼前鲜红褪去。 他们又归于了神殿之中,绪川仍立在他们面前。 他的周遭弥漫着温热的气息,如今仍是活生生的。 他似是也与萧云谏二人共同再次经历了自己的过往。 他的眼底尽是疲态,可到底也是历经过一次的人了。 面上还能持着应有的镇定。 萧云谏抽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沉声说道:抱歉。 绪川微微一笑,说道:你瞧见了,人面蛛都是他们。悬暝草呢,不过只是我随手自地上拔起的一株杂草。 他起了身,肩膀无力地下垂着。 深深地叹了口气,方才又道:你们昨夜也探查了那堵墙,想来也是对着其后的空间,颇有兴趣。我便带你们瞧瞧吧。 他缓缓绕了两下手指,便见墙壁轰然展开。 那之后是所有北羌百姓的骸骨。 太多太多了。 绪川甚至于无法予他们一人一个棺椁。 甚至于他们许许多多的人,在死时就在了一起。 死后更是无法分离。 千万具白骨累累而成的屋子。 不是恐怖,却是只有那历经过国破山河不再之人。 方才有的心酸与绝望。 绪川让开半个身子,让走在前面的凌祉先得见了此般盛况。 便是连凌祉都不禁阖了眼,不忍看下去。 那只余下了透骨的悲戚。 他迅速而又温柔地转过身去。 对着萧云谏说道:阿谏,别看了,是他们。 他们 萧云谏不过一瞬便是了然 凌祉所言是何。 他阖了阖眼睛,又道:那便不瞧了。 绪川嗯了一声,转身又合上了那堵墙。 大山他,也在里面。绪川敛下眉目,抽动嘴角笑了笑,这七千年来,唯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陪在他们身边。白日里面你们所见的北羌盛况是幻,黑夜里的才是真。他们不会死,只是会永永远远地以人面蛛的模样生活下去,每到夜晚重新再活一次。 我杀了许多人。也许他们并不那般该死,只是有的太过贪心,有的发现了悬暝幻境的秘密。他们便成了养料,滋育着悬暝幻境,方才叫悬暝幻境维持至今。 这些事,我很抱歉。绪川垂下头,你们二人,也是在之前被我当作了养料的。悬暝幻境若是没了悬暝草,便不复存在。故而在我从前的设想中,你们也会葬身于此的。 萧云谏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瞧见了神殿前面最不起眼的一株草。 他从前从未在意过这株发黄,简直马上便要枯萎的杂草。 可是如今,他却知道,这就是悬暝幻境的根源 悬暝草。 你不怕萧云谏欲言又止。 不得不说,在绪川示意他的时候,心底的蠢蠢欲动,便叫他有了作动的欲望,就连脚下都磨蹭了两步。 可到底他还是停了下来。 绪川摇摇头:怕什么?我便是不说,你们也能寻得出来。只是时间长短罢了,如今我也算是直截了当地卖你们一个人情。 凌祉蹙起眉眼,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如今尽是些耐人寻味的探究。 他问道:可若没了悬暝草,悬暝幻境便不复存在,你与这些族人亦然。你为何还能言说,只是卖我们一个人情? 不是你们。绪川抬眼,目光生生地落在萧云谏脸上。 他好似再次将萧云谏细致地打量了一番,又道:是唯有他。 萧云谏只是微微一怔。 他约莫已是猜到了绪川想要的是什么。 绪川既然肯舍去悬暝草,便是要他将北羌完完整整地留下来。 而非如今这不过一个幻境。 我兴许可以满足你,但仍需要几日时间。 萧云谏不过诞辰于天地间,方才三千余年。 他虽是天生神格,修为远比之绪川高。 可仍是留不下这北羌。 此事颇为艰难,或许他们还要回一趟天界的泾书洲中。 亲自寻上一寻,可有什么法子能叫他圆了绪川的夙愿。 绪川稍稍颔首。 掀起衣摆,后撤一步。 竟是直直地跪在了萧云谏面前。 多谢。 他唯有此句,也说不出旁的什么。 萧云谏一挥手,神力便将他扶了起来。 出了悬暝幻境后,凌祉方才问道:阿谏想要如何助他们? 萧云谏哪里有头绪,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道:我也并不省得。不过想来,兴许泾书洲会有记载,如何叫我的神力在瞬间增进,来保下北羌。 便是这九重天上,比他神力更甚者有之。 可奈何,他又如何去求着旁人做此事? 难不成,说上一句:劳烦您浪费许多神力,去救一个七千年前便不复存在的国家? 分卷(77) 如今之计,恐怕也只有依凭着自己了。 萧云谏先予了消息给炎重羽。 便与凌祉又携手踏上了回去的路。 青鳞收到消息的时候,一早便候在停云殿前。 萧云谏的口信上并没多说,他便全当了是梦子诅咒已解除。 萧云谏与凌祉二人分道扬镳。 可端着真切笑意,不顾殿内旁人劝阻等了许久的他。 一打眼却是得见了凌祉此人。 凌祉是生得好看。 恐怕天上地下都是翘楚。 可奈何,青鳞就总是瞧着他这一张脸,万分的不顺眼。 竟是一时未曾忍住,说道:神君,他怎得也一同归来了? 萧云谏没先应答,只是微微瞥了青鳞一眼。 青鳞一双圆圆杏眼忽闪了两下,略显委屈地道:抱歉神君,是我多言了。 萧云谏一挥手,全然也没将此搁在心上:无妨。 他如今只想着怎般帮着绪川。 他不是什么会过河拆桥的人。 更做不出直接在绪川面前取了悬暝草,叫他们灰飞烟灭的事情。 此般着实叫他急火攻心,接连叹息了许久。 凌祉本就知他心中琐事,自是不会刻意去搅乱他的思绪。 奈何青鳞却不知。 他每听萧云谏叹息一声,心中便多了一分忧虑。 如今他们坐在停云殿的庭院当中,已是入了夜。 渐冷的天气,叫一旁的茶盏都寒凉了下来,似是笼着些许播霜。 青鳞折返回殿内,替萧云谏取来了一件厚实的斗篷。 此般算是打断了萧云谏的沉思。 神君,夜深露重,还是得披上些好的。青鳞瞧见了萧云谏并不十分自然的面容,却仍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若您有什么困扰,不若对我言说,或许我能有些法子的。 萧云谏甫要开口言说,却忽而又似是想到了些什么。 他伸手捏了捏青鳞的脸颊,道:也没什么的。我这几日并未有何好的休憩,如今你倒是能帮我。 青鳞扬着头,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萧云谏。 萧云谏便又道:帮我把床榻铺的好些,还有凌祉的也一同铺了吧。 哪里还有什么凌祉的床榻。 那早便被劈了去,当柴火烧了个精光。 青鳞还寻了架顶顶漂亮的贵妃榻,又将原来的空位置补上了。 花鸟图屏风,也换了地方摆放着。 他总想着,凌祉是回不来的。 又何须留下这些个碍眼的东西。 萧云谏顿时明了。 他揉了揉作痛的额角,说道:终归那些个在凡尘的日夜,也是一张床榻挨过来的。今夜,便劳烦您同我挤一挤了。 说得是劳烦。 可凌祉却是求之不得。 即便他强压抑住唇角的笑意,可眼底的欢喜仍是出卖了他。 萧云谏许是真的累了。 不过挨着这张他熟悉的床榻,嗅着枕被间气息,沉沉睡了过去。 青鳞掌灯而入。 抬眼便是瞧见凌祉坐在一侧的床角上,正瞧着萧云谏出神。 他替萧云谏掩好被角,转头便将目光投在了黑夜之中手持莹莹烛火的青鳞身上。 凌祉指尖比在唇中,作了个嘘声的动作。 青鳞学着萧云谏的模样,在他二人周遭下了个隔音罩。 他将烛台搁在一旁的案上,开诚布公地说道:你知我不喜你的。从前是,现在亦然。若非你同神君如今身上的诅咒牵绊,我便是会拼了命,去阻止神君和你见面。 凌祉微怔。 他认得出萧云谏,可总是心中将青鳞视作了陌生人。 如今这般直愣愣的话语,忽而让他意识到 面前这个人,从前便是那个让自己做出千般万般错处的契机。 他从未曾埋怨过旁人。 即便青鳞他们做的事情也并非光彩,可到底是自己从根源上,便做错了。 对不住。凌祉骤然开口,是我对不住阿谏。 青鳞撇撇嘴,倒也没再说些什么。 凌祉瞧着窗外那终是正常月朗星稀的夜空,说道:你可是想问我们这几日遇到了什么? 青鳞嗯了一声。 烛火莹莹,落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 或斑驳或明亮,可却总是有一面映照不到的地方,陷于昏暗当中。 凌祉伸手又掖了手下锦被,将悬暝幻境当中的事情,一一告知。 青鳞板着脸听完了全部,道了一句我省得了,便吹熄了蜡烛离去。 凌祉自嘲地一笑,转头便对上了萧云谏清明的一双眼眸。 他并无半点惊异之色。 方才掖被角之时,他便早已经意识到了萧云谏并没有如青鳞所见的深眠。 他与萧云谏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又如何对萧云谏的一举一动,不了然于心呢? 青鳞几百年的功力,如何再萧云谏面前班门弄斧。 隔音罩从不隔音。 他与青鳞的对话,亦是萧云谏所默许的。 可萧云谏似是并不晓得此事。 他道:凌祉,你竟是在我的神殿中,背着我,偷偷同我的神侍说话。 更何况,我这神侍还是您从前的熟人。萧云谏话中虽是揶揄,可指尖揉皱了亵衣,您说是吗?凌祉魔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标题党的我 马上就要挨打了嘿嘿嘿! 感谢在2021081520:51:50~2021081620:4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酥麻麻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亲吻 是。 萧云谏从未想过,凌祉竟是这般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只是凌祉面容上多得是坦荡。 青鳞是个熟人不假,他也当真是同青鳞说过话。 只是他话锋微转,却是道:我并非偷偷。 萧云谏顿知凌祉是晓得他听见了的。 不知如何,被哽得心中平添了几分愕然。 他哼了一声,环臂翻身朝里而去。 凌祉瞧着他的举动,却是心中多了欢喜之情。 不得不说,他是刻意做着此事的。 只如今萧云谏的反应,更叫他胸中激荡。 那便是如他所想所念 他稍稍俯下身子,凑近了萧云谏几分,说道:阿谏,我确实也知晓你是醒着的。我瞧你并没有阻止我,便将事情说与青鳞所听,望他也能帮上些许。 萧云谏哦了一声,回过身,斜了凌祉一眼道:如今这般听着,却是我的不是了? 凌祉料到了先头萧云谏的清醒。 便也猜测到了如今萧云谏的发难。 从前他的阿谏,就是这般可爱地鼓着嘴。 可每次说完,他却从不相认。 凌祉拖慢了语句速度,柔声道:不是这样的,阿谏。是我的错处,我理应在青鳞问我之时就缄口不言,待明日清晨问过你,再告知于他的。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为了萧云谏,他愿意如此的。 凌祉方才亦是不知怎的,只万分想要看萧云谏的反应。 说他刻意也罢。 他便当真瞧见了他所想看见的。 萧云谏又是从鼻腔嗤出一声,也算是和解般地说道:如今,我便是要困死了。你们白日里吵吵闹闹便罢了,可偏偏夜晚也不叫我安生。 凌祉知他言下之意,便是唤自己快些安眠。 他终是躺在了萧云谏睡了三千年的那张床榻之上。 虽是在凡间之时,他与萧云谏同塌而眠许多回。 可却从未曾触碰过这一张床。 是萧云谏淡淡的薄香气息窜入自己的鼻腔。 凌祉似是有些失了神,恍恍惚惚仿若不知今夕何夕。 他从前天真的以为着,自己便是萧云谏的一切过往与曾经。 可怎会想到,他不过是萧云谏这神路上,小小的过客而已。 他又何尝 想当那个过客呢? 萧云谏却是忽而又出声,打断了他的叹息:青鳞并非针对于你,只是从前 他不愿再往下提及那些个痛彻心扉的过往。 便偃旗息鼓,不再继续。 凌祉本是翘起的唇角,也倏地平齐了下去。 他的眼神低垂着,看得是用银线绣着祥云纹的被角。 许久。 也许久到萧云谏都当真睡熟了。 凌祉方才又开口,自言自语道:对不起,阿谏。你虽是叫我少说几句这话语,可我又如何能原谅自己?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我亲手做下。那些个伤人的、令你难过的事,我又如何能叫你忘却 阿谏,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 他似是解了心结一般。 阖眼睡去。 只留下萧云谏一人,半眯着双眼,不知该如何。 独独留下一声长长叹息。 晨间又是萧云谏合了窗,用自己的外衫替了萧云谏遮挡了缓缓升起的耀目金乌。 青鳞领着众神侍进来之时,便瞧见了这一副场景。 他鼓鼓嘴巴,暗自念叨了一句:搞成这幅局面,又有何用呢? 旁的神侍未曾听清,只当他在嘱咐自己,便忙问道:青鳞,你方才可是说了什么? 青鳞一张脸涨红,忙摆手道:没说什么。 萧云谏听他们吵闹,自是也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他幼时被人吵了觉,还会闹些脾气。 如今年岁渐长,便是心中压抑着火气,却也表现得过分随和了些。 梳洗换衣后,便是仙露沏茶、蟠桃作饭。 萧云谏随意动了几下筷子,抬眼便瞧见青鳞眼下乌青一片。 他皱皱眉头,问道:我依稀记得,你昨日并不值夜?怎熬得这般憔悴? 青鳞揉了下眼睛,兴高采烈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递到萧云谏面前,说道:我昨夜去了泾书洲,替神君寻来了此书。您瞧瞧,可是有用? 萧云谏随意翻了两下,便得见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如何在一瞬间提高着自己的修为术法。 他将书一合,甩至一旁。 青鳞仿佛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 一直未曾休息而又精神紧绷着,让他晃悠了一下,扶住一旁的架子才站稳了。 下次莫要再做这事了。萧云谏叹了口气,朝着一旁的神侍努努嘴,送青鳞回去休息吧。 神侍应了声,正要搀扶着青鳞离去。 却又听闻萧云谏道:青鳞,这两日你也不必在我面前伺候了。 青鳞被他这句话,吓得一转身便跪在了萧云谏面前,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神君是不要青鳞了吗? 萧云谏被青鳞举动吓得一怔。 须臾缓过神,方才伸手将青鳞搀了起来。 他拧着眉头说道:你这是作何?我只叫你这两日好好休憩罢了,我又何时说过不要你了? 青鳞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恰巧青鳞离去之时,撞上了从外而归的炎重羽。 炎重羽瞥了他红彤彤的眸子一眼,立马笑道:哟,小鲤儿这是怎得了? 青鳞用揉得赤红的眼睛瞟了炎重羽一眼,却没说话。 炎重羽一摊手,道:神君且安心,停云殿与司风台一切安好。 萧云谏颔首:我省得。 驱散了众人后,萧云谏才又忙不迭地拿起那册书籍,翻阅了起来。 他瞧凌祉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吹拂着露水沏的茶。 晾凉了,方才搁在自己面前。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道:我们一同瞧瞧吧。 凌祉又拈了一朵花,搁在茶盏一侧,摇头说道:这是天界秘文,我不应当看,也看不得。 萧云谏也没再规劝。 只是安安静静的,一人瞧着一人,一人看着书。 良久,萧云谏转了转脖子,搁下了书。 他甫要言语,却忽而感觉到自己脖颈一阵凉意 是凌祉的指尖。 凌祉一直虔诚地望着他,又如何没有察觉他的颈部的不爽利。 又不敢上前打扰,便一直等到了萧云谏撂下书。 他的指尖圆润,指甲修剪得与指腹平齐。 只是微微薄凉,却叫人舒适得紧。 萧云谏眯起了眼睛。 享受着片刻的舒爽。 嗯? 乍如小兽般的哼唧声从他口中脱出,萧云谏方才明了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他忙不迭地往前倾去,懊恼写满了整张脸。 他方才是怎么回事! 他咧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陡然说道: 不必了。 足够了。 多谢。 逃离了凌祉的指尖,萧云谏陡然想起了自己刚从书籍上看到的功法。 他对着凌祉说道:其实与那无上仙门燃烧自己修为的秘术相似,只是使用法子略有不同罢了。我想着,悬暝幻境中多得是那补充修为的仙草,我们多择一些,便能保万无一失了。 凌祉依言将萧云谏的话语记在了心上。 悬暝幻境之事急迫,萧云谏便也未曾告知于青鳞。 只是唤了炎重羽,让他替自己说句多谢。 若是没了青鳞的相助,恐怕他们也不能这般快地折返悬暝幻境。 萧云谏心知肚明,青鳞挑灯在泾书洲,是寻了多久书册的。 他一双眼睛如小兔子般红彤彤,看着便叫人心生怜爱。 只是他们疾驰而行,御剑到了那林子前时,险些要赶不上悬暝幻境的消弭。 恰是在最后一刻,凌祉环着萧云谏的腰,二人一同撞了进去。 分卷(78) 绪川正在入口处,翘首以盼着。 见有人前来,先是躲进了一座山丘背后。 看清楚了是他二人,方才小碎步地到了他们的面前,说道:你们回来得当真快,多谢将我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萧云谏瞧着他 他的脸色并不十分好。 掩盖在绛紫色斗篷下的面容,本该是红润饱满。 可不过这两日相隔,就觉得他如枯槁般、似风中残烛。 萧云谏诧异万分,忙问道:绪川你的身子? 绪川掩着嘴咳嗽了两声,笑道:没什么大事的,并不打紧,还是你们将北羌留住一事更为要紧。 萧云谏似信非信地点了头。 可凌祉却留了心眼,多瞧了绪川几下。 他到了萧云谏身侧,状似无意地牵起了萧云谏的手。 萧云谏甫要挣脱,便感受到了凌祉冰凉的指尖在自己掌心划着些什么。 沉下心思,细细感受。 那文字却是 绪川不对劲儿。 萧云谏冲他点了点头,转而叫住了绪川:你到底有何事瞒着我们? 绪川还想辩驳,可瞧见萧云谏环着手臂,大有一副你若是不言语,我便不再配合于你的姿态。 只得沉声说道:我支撑不了悬暝幻境多久了,如今耗费得皆是我的血肉。所以我才那般急迫地要你们助我,不然我和悬暝幻境,便会共同消失不见了。 萧云谏这般才是松了口气。 他三人在悬暝幻境中多汲取了些灵草,以作为完全的准备。 而后瞧着那神殿前面,状似杂草般的悬暝草。 终是要预备着将其连根拔起了。 他们谁人都不知晓,这悬暝草被拔起后会发生什么。 萧云谏只能一遍遍地回忆着书中所写法子,在心中回顾着法术的口诀与法阵。 终是三人皆下定了决心,不过每个人的脸上的神色都大有不同。 萧云谏是期许,凌祉是几分失落。 而绪川 却是一股子莫名而来的悲戚。 他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好像要将所有的一切都记在自己的脑中心里。 可终归抿唇一笑,算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般,对着萧云谏点了点头。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回首又瞧了一眼凌祉。 终是伸了手,拔出了悬暝草。 一瞬间天地变色,疾风骤雨。 悬暝幻境中突生暴乱,灵兽、人面蛛皆是在哀嚎着。 而悬暝幻境本身,也肉眼可见得愈发变得透明了起来。 好似消弭就在眼前。 绪川不住的喊道:快食了悬暝草! 因着若悬暝幻境不再了,悬暝草也会随之消失。 那时候就梦子诅咒就再也无解。 绪川也知此,他只得叫萧云谏与凌祉快些服下。 而后忙着将北羌留住。 萧云谏看着面前的凌祉 如今再用什么器皿捣碎,一个个地服下,已是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般地将悬暝草直接塞进自己口中咬碎。 攀扯着凌祉的衣衫,按下了凌祉的脖颈。 就以唇相对,将悬暝草的一半哺给了凌祉。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亲亲~~ 我的工作快告一段落了 下个月开始是工作日日三,周末争取给你们日万! 就别骂我是标题党了!! 顶锅盖爬走 感谢在2021081620:44:23~2021081720:5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活着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破咒 是柔软的触感。 是熟悉的唇。 凌祉有些痴迷在了其中。 即便是他知晓萧云谏这是迫于无奈才亲上来的。 可他却仍想要加深这个得来不易的吻。 但他不能。 他如何能在这紧要关头,独独只想着自己? 还是他清明的片刻,自己伸手推开了萧云谏。 萧云谏眼神顿时也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他瞧着如今场景,也来不及做过多的窘迫颜色,便只道:现下我便施法,定能救下北羌的。 顺势,他也将凌祉推出了自己织好的法阵之外。 他口中念念有词,吟唱的是那骤然提升神力的咒术。 身侧的灵草一株接一株地枯萎,为萧云谏提供着养分。 凌祉在外,和已变得透明许多的绪川一起屏气看着萧云谏。 他瞧见,萧云谏已是满头大汗,就连厚厚的衣衫都尽然被汗水浸透。 他只能紧握着双拳,替萧云谏提着心。 若是有可能,他多么希望里面的那个人是他。 他亦是同萧云谏言说过,让自己替萧云谏来做这透支修为的一人。 只是萧云谏斜了他一眼,便说道:可掂量掂量您自己是几斤几两吧。如今你这多用几分法力,便会被两股子气息整得吐血,如何能胜任?难不成要你进去吐上一吐,便让悬暝幻境直接消弭了吗? 萧云谏端的是瞧不起自己的语调。 可凌祉更是愈发心疼。 法阵内的灵草所剩不多了。 但好似悬暝幻境也有了许多起色。 天际也变得不再那般透明,而山摇地动也停滞了片刻。 就在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就这般结束了的时候。 却是忽而急转直下。 比之刚才更快地速度变得虚幻了起来,远处的山体也轰然倒塌。 落石滚动着,便接二连三地朝着神殿而来。 萧云谏只得再加上几分神力。 他的脸色已变得如纸一般惨白无颜色,甚至要比那天还透明。 但他仍是在坚持着。 凌祉亦然。 那落石朝着神殿砸来,凌祉便急忙上前,支起了一个保护层。 他并不能如萧云谏那般将保护罩立于周遭,他只得一直用着身体里的灵力、魔力去支撑着。 源源不断地灵力流失。 引得魔力继而又填补了空缺。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两股力量就像是拧着麻绳一般,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栓了起来,捆在一处,极刑着。 可他仍是强顶着胸腔里的难受,咽下口中腥甜,替萧云谏挡住了落石。 那是他们与绪川的交易。 那是萧云谏想做的、心中放不下的。 那些事情,不论如何。 他都会拼命为萧云谏而实现。 这也是他为萧云谏而立下的誓言。 就连绪川瞧他二人这幅场景,心中都有几分动荡。 他喃喃道:若是不行,便不做了已是这般久了,我已将他们留下这般久了,也许到了尽头,已然足够了 可谁人都未曾听见。 也许就算他们二人皆是听见,到了如今局面,皆是不愿放弃的吧。 绪川看着自己虚空的身子,默默走到了萧云谏的法阵周遭。 他帮不上什么,只能看着,再看着一会儿。 萧云谏从进入法阵,开始施法的那一刻起,便觉得自己已是身不由己了。 而如今更是,他只能拼着一口气,继续下去。 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神力的迅速流失,叫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仿佛一时间就失去了全部五感。 他不知晓凌祉在他面前,替他抵挡着倾斜而下的石块。 更不知道如今悬暝幻境是怎办情景。 但他却知道,现在还不够,还没有留下北羌。他只能再多努力一番。 他已是感受不到周遭的灵草了,兴许是全然枯萎,又或者是自己身子现在也无法吸收灵草。 萧云谏只有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方才能维持着清醒。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仿佛要被掏空干涸一般。 源源不断的神力用出去,就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那一瞬间,他想过放弃。 想过他们既是已得了悬暝草,解除了梦子诅咒。 便不那么在乎悬暝幻境了。 可他又忆起,那是他亲口答应绪川的。 答应的事,怎能不完成! 他也是神。 也是受世人供奉的神啊! 萧云谏背水一战,最后一搏。 使出最后的气力之后,他仓皇倒地。 他知自己还活着,没有晕过去。 可却并不晓得结果如何。 他睁着双眼,又和闭着并无两样。 他勉强地躺在地上,呼喊着凌祉的名字。 可没有回应。 绪川的名字,更是没有应答。 萧云谏心中急躁,他又什么都瞧不见。 气火攻心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他入眼可见的是一处明亮干净的居所。 木质的床檐上雕刻的是他曾经在绪川记忆中,看到的北羌百姓会雕刻的花纹。 他眼底多了几分惊喜,挣扎着想要起来。 却忽而有人推门而入,见他动作,忙道:你身上有伤,莫要乱动! 萧云谏瞧他衣着,更是北羌人会用的布料与花纹。 所以他这是将北羌换了回来? 还是他们又进入了绪川的梦境? 萧云谏嘶哑着声音,问道:与我一起的那人呢?是个生得极漂亮,但样貌有些冷冰冰的。 那人端了碗水给他,说道:正在隔壁修养呢!方才他亦是醒了片刻,只说要来寻你,我们废了好大的口舌,方才劝阻了他。如今你也是,瞧得出你二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好了。 凌祉还活着。 凌祉还在。 萧云谏方才放了心。 如今他二人能分隔两间屋子,便是梦子诅咒得解。 他啧了一声,莫名有股子 怅然若失。 他问向那北羌人:从前南庭铁蹄踏你山河,而后呢? 而后自然是我们奋起反抗,压制了他们,捍卫了我们的国家!那北羌人一脸自豪。 萧云谏这才了然,这里就是他留住的北羌。 而非绪川的记忆。 他点点头,喝了那碗水,又问:对了,绪川呢? 北羌人摇摇头:不知。大祭司这几日皆是不见踪影,不知往何处去了,大山寻了他许久,都未曾找到。他从前并不这般不告而别的,想来定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事情要做。 萧云谏颔首道了声谢。 他身上虽是神力被掏空,可还算是能稳得住下床。 谢过了北羌人的搀扶,他独自来到凌祉的房间外。 甫一从窗子往里瞧去,便恰好与凌祉四目相接。 凌祉一瞬间便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从床上跃下。 跌跌撞撞地奔向外面他最爱之人。 他将萧云谏狠狠地揉进怀中、揉进骨血。 仿若再也不想分开。 他颤抖着声音说道:阿谏,你知道吗?你那时候便像是死了一般,我有多害怕。我从前见过那般场面,我便是做梦都不敢再见。 你当时当时,眼睛像是血一样红,就连瞳仁都变成了赤色。而脸却像是纸一样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你浑身都在颤抖战栗,汗水浸透了全身,发丝湿哒哒地铺在身后 萧云谏听他叙说,这才晓得自己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啊了一声,手轻拍了拍凌祉的脊背。 却忽而感受到肩膀上湿漉漉了一片。凌祉他哭了? 几滴珍珠泪落在肩膀上,可更像是敲在了他的心底。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 不如就现在。 就现在原谅凌祉吧。 可终归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北羌留住了,也算是我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推开了凌祉的怀抱,冷静下面容,又道,而如今,我们之间的诅咒也解了,我们也能离开超过十尺了,我们 凌祉却陡然打断了他的话语,说道:对了,我们好像没有真正去瞧过北羌吧?我们去看看吧。 他是在阻止着自己说下去。 萧云谏哪里不知晓。 只是话到如今,萧云谏又如何往下再说那刺骨的话语? 他又是心软了。 两人行至北羌的大街小巷上,入眼的便是熟悉的场景。 甚至他们还远远地瞧见了大山,正翘首以盼地等着绪川归来。 萧云谏只得先将分别一事搁回心中,有意无意地拐了旁的说辞。 他问向凌祉:对了,我醒来之后,还未曾见过绪川。收留我的北羌人也说,他们许久未曾见过绪川了。 凌祉的面色刹那间凝滞了下来。 他的脚步磕了两下,站定在原地。 他郑重其事地看向萧云谏,说道:阿谏绪川他、他走了。 萧云谏皱皱眉头:走了?这不是他最爱的祖国,如何要走了?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消失了。 什么?萧云谏惊骇写满了整张脸,这是怎般回事? 凌祉缓声解释道:他骗了我们。那句他确实是无法支持悬暝幻境太久了,是真的。可即便是留下北羌,也能留下他,却是假的。他早就知道自己快要走到尽头了,我们是他的孤注一掷。 萧云谏一时间如鲠在喉。 他甚至不知现在脸上该如何做表情。 他冷言冷语讥讽过绪川,也心怀愧疚地说过抱歉。 但他也应了绪川的所念所求,也做到了。 只是未曾想过 绪川再也瞧不见了。 萧云谏转身,背对着神殿的方向。 那里啊,再也没有一个又善良又蠢的大祭司了。 他随手买了集市旁的两只人面蛛面具,塞进了凌祉的手中。 分卷(79)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吧。顿了顿,他又道,再多几日,先去找师父,将那古籍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悬暝幻境这边完啦! 明天更新情敌就会出现了~ 小剧场: 凌祉:阿谏亲我了!他一定是又爱上我了。 萧云谏:我先去漱漱口吧。 第96章 祈求 如今他二人能分离了超过十尺,回程路上便是萧云谏自顾自地掐着云诀。 而凌祉则独身一人御剑而行。 虽说着是差不多时间,可奈何萧云谏总是快上一些。 凌祉便又只能瞧着他的背影,恍然若失。 就算他能拖延上一阵,又能拖延上一生吗? 他以为那个吻是契机。 可又怎会想到 也许那个吻,只是结局。 最终的结局。 凌祉敛下眉目,心中笃定了个想法。 有些话语,他若是现下不说。 往后可还有机会再言语? 来时走了几日的路,如今明明是愈发得慢了。 可凌祉心中总觉得,每一刻都比从前短了一炷香一般。 飞逝得要人命般的快。 他只得日日瞧见太阳下山的那一瞬间,便同萧云谏言说,可否休整一番。 萧云谏心知肚明,也变应了。 不过不再是同床共枕着,也无那么多话语可聊。 倒是快到无上仙门山下之时,萧云谏忽而提议道:若是得闲,我们去坪洲府瞧瞧吧。 凌祉万分惊诧:怎得陡然想去那个地方了? 那可是他们两人皆不想触及的地方。 是一切噩梦伊始的地方。 凌祉都是不敢触及。 又何提在那处受了无尽苦楚与不甘的萧云谏呢? 萧云谏眼皮未抬,仍是维持着那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他说道:有些事情,从何处开始,我们也该从何处结束了。你说是吗?凌祉。 他唤凌祉名字的时候,又轻又飘。 就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之人一般。 又活生生地将这般割人心肺的问题抛还给了凌祉。 凌祉又如何作答? 难不成,真的要他应下去,只说自己同意着。 可他又如何想在此刻,做个了结呢? 凌祉恍惚间,又是拉住了萧云谏的手臂,将他一股脑地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瞧着那张刻在自己心底的脸。 如今已是分不出与从前那八分像的时候,有何区别了。 萧云谏就是萧云谏。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萧云谏而已。 而自己 也是从始至终,只爱过萧云谏一个人。 不是吗? 凌祉张了张嘴,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阿谏,我有话同你言语 萧云谏皱皱眉头,问道:是何话?也对,如今也快到了时日,咱们也该将话语都说清楚。 他口中这般说着,可却扭过了头来,看向凌祉。 他也不知自己如今心中作何感想,只是想着 若是拖得愈发久了,自己恐怕更没有那个勇气了。 他降下祥云,脚踏在实地上。 凌祉瞧见,也收了息雨,默默跟在他的身侧。 与他并肩而行。 萧云谏许是良久未曾听到凌祉要说的话语,心中着实有些烦躁。 他拧着眉眼,急不可耐地说道:到底何事?莫要再这般吞吞吐吐、不知所云了。 他此般忽而一下,却没由得叫凌祉将淤在嗓间不吐不快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他踌躇须臾,便随意寻了个理由:可是你还言说,要帮着我去寻那治疗我身上问题的法子。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也是他最不该拿来当做说辞的理由。 如此这般,想来萧云谏亦是将自己当作了一个独独只想利用他的人。 可凌祉再没法子了。 他又如何能留下他的阿谏 谁人又能教教他。 凌祉从前尚以为自己的心房已是麻木。 可如今一个吻,叫枯木逢春。 可不过刚滋育出的柔弱新芽,又是在风吹雨打中,摇摇欲坠。 萧云谏却好似并不十分在意凌祉的言辞。 他摸了摸下颌,点点头:好似却也如此,我是应了你的。不过也无关系,我会将此事搁在心上。往后若是寻到了法子,差人送去魔界,告知你一二,也好叫我不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凌祉如同被心脏如同被千刀万剐着难受。 他死不了,可又奈何不了那入骨的疼痛。 他浅浅地捂住胸膛,深吸了一口气。 凉意窜入胸腔,更是叫他剧烈地咳嗽了两下。 萧云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遭,惊得有些手足无措。 是扶也不是,搀也不是。 最后干脆虚虚地替凌祉用神力捏了个支撑点,叫他不摔到下去。 你那病可是又犯了?萧云谏咧咧嘴,忙问道。 只他都不清楚,自己眼底写满的,亦是无处掩藏的关怀。 凌祉摇摇头,他抬眸看向萧云谏如万千星河坠入的眼眸。 这世间万物,都及不上萧云谏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好看。 萧云谏眼中倒影着自己。 凌祉深深地凝望着萧云谏,说道:阿谏,我可能再拥有一次机会?便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不会再作出往日的错事,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我从今往后的岁月中,唯独只有你。 若是我瞧了旁人一眼,便叫我剜去眼睛;若是我听了旁人一句,便叫我削去耳朵。若是我对旁人动了心思,便于天道前赌咒,我定会被挖出心脏,碾作肉泥。生生世世,没有往后! 阿谏 阿谏,我可否再求你的原谅? 阿谏,我可否再求一次机会? 天际骤然降下一道暮光,青青白白、明明晃晃地照射在凌祉身上。 那是天道应了凌祉的赌咒。 便是真真的。 如果凌祉再背叛于他,就会化作这地上土壤中的一处肥料。 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萧云谏如何能说 他心中一丝一毫的动荡皆无。 只是 他以前好似信过这般话的。 可然后呢? 他缓缓站起身,推开了凌祉朝他伸出的手,说道:我原谅你了。 他瞧见凌祉瞬间绽开的笑颜与亮起的双眸,可又生生将凌祉全部的希望扼断。 可我又为何非要予你这机会呢? 萧云谏说得极度平静。 宁和得就像是,他只在说了一句我今天吃了什么菜一般。 算了吧,算了吧凌祉,我们也该到此为止了。他叹息一声。 心底又何尝不是些许的落寞。 我们终归神魔有别。 这是最深的鸿沟,也是如今最好用的缘由。 他话音刚落,未曾转头。 可却也听见而后滴滴答答地落水声音。 他陡然回首,见到的却是凌祉划开了自己眉间那道魔纹。 息雨的尖端往下滴落着血迹,不住地落在地上。 染红了一片。 这是萧云谏第二次瞧见凌祉这般毁了自己容颜了。 上一次,还是在十五年前的梦境当中。 你是疯了吗?!萧云谏一把夺过了他手中握着的息雨。 从血雾中瞧见的,却是凌祉噙着笑意的唇角。 他又怒道:你毁了你脸上的魔纹又如何?你还不是一届堕魔之人,这身份岂是一道魔纹便能掩去的! 他说着的是毒辣的言语,可手上神力为凌祉疗伤。 却半分没有含糊。 抚平了伤口之后,他甚至还又多加了许多,将那伤疤也替凌祉掩去。 只他能治得了凌祉身上的伤疤,却还不会抚平自己额角的疤痕。 以及心底的那处。 他们这般走了许久,却是赶在月色当空时,到了坪洲府的面前。 依旧是那高耸的城墙,与城门上挂着的牌匾上三个金色的字。 萧云谏余光瞥了一眼凌祉,却是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坪洲府一如既往的繁盛着。 兴许是因着如今无上仙门更对其的保护,这里便是灵修与凡人的极乐之地。 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凌祉一张面庞生得太过好看,引得众人频频驻足。 自也有人瞧见了他眉心生得细长玄色魔纹。 只那人还未惊呼出声,萧云谏便挑了一个斗笠,随手扔给了凌祉。 又将灵石抛给了店家,抬手让那人以为自己瞧了个并不真实的。 抱歉阿谏,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凌祉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云谏身后。 他将斗笠戴上,遮挡住自己的面颊。 也成了萧云谏瞧不见他神色的那一道屏障。 他知萧云谏恼得是那魔纹,并非自己的样貌。 却也未曾听见萧云谏哼了一声,轻轻言道:招蜂引蝶。 甫要寻个居所,萧云谏却忽而听见似乎有人在吵吵闹闹 你瞧这书生细皮嫩肉的,真不知道是真的书生,还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养出来的玩意儿呢! 正是正是!只是如今放了他一人出来,可是抛弃不要了。那没关系,跟了哥哥我,也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萧云谏暗骂一声:怎么时时都叫我遇上此般事? 可他瞧见了,又如何不作理睬。 凌祉早便瞧出了他的想法,先他一步就上前拧了那贼人的手臂,丢在一旁。 萧云谏也不甘其后,将贼人钉在地上,训斥道:这坪洲府是何地,你这般,还要不要礼法了! 贼人连连求饶,灰头土脸地招呼着赶紧离开了此处。 那被救之人,是个穿着靛色衣衫的书生。 他束着巾帽,脸色苍白地缩在一旁。 是生得如同萧云谏所想的好。 一双眼瞳如剪秋水,氤氲着水雾,眨巴了两下看向萧云谏。 若说凌祉生得是美,炎重羽便是艳。 可面前这个书生,容貌却并不输于他二人,却是莫名多了一股柔。 萧云谏心思一滞。 此人比青鳞时常瞧上去,可还要惹人怜爱几分。 那书生一双眼睛滚了两圈,刚好划过了替他解决了贼人的凌祉。 继而又落在了萧云谏身上。 他鼻头一皱,往着萧云谏的方向便前来。 只是脚下一软,跌去的方向,恰到好处的是萧云谏的怀中。 一声语调,如莺啼婉转般唱出了柔弱滋味儿。 多谢恩公。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将会是一个神级绿茶!青鳞小宝贝都要甘拜下风的~ 青鳞:让我多学习学习!等我学会了,这样我家神君就不会去正眼瞧凌祉那家伙了 第97章 故地 萧云谏还未曾有反应。 凌祉便先他一步,用了灵力,将那书生托住。 萧云谏一皱眉,却是有些古怪地瞧着凌祉的动作。 摸不清凌祉的意味一般。 而凌祉却只是道:阿谏,前面便是云和楼了。这已是传到第十代孙子手上了,可要去瞧瞧? 萧云谏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却没有随着他而离去,反而到了书生面前,将其搀扶了起来。 他细致地问道:可是有事? 书生摇摇头,笑得温温柔柔。 他便又关怀备至地说道:那几个不过是地痞流氓,你也不必惧怕他们。对了,你叫何名字? 书生又是千恩万谢,答道:回恩公的话,我名夜昙。 叶檀?萧云谏似是细品了一句,又叹道,檀木稀少,又清新扑鼻,是有节气的树木。此当真是个好名字。 夜昙一怔。 须臾便反应过来萧云谏是将他的名字写错了。 不过作了叶檀更好。 想来萧云谏如今也是未曾识破自己身份的。 可他却没有出言辩驳,更是弯起眼睛:多谢恩公美誉。 凌祉立在一旁。 想要上前,可却终是只虚虚空空地抓住了萧云谏那飘忽不定的衣角。 他心中如同打翻了作料。 五味杂陈。 指尖掐入掌心,割出道道血印来。 他亦是能感受到自己眉间的魔纹愈发得滚烫起来。 不用瞧,便知晓其发红着。 那是他体内魔气迸发的前兆。 他看着面前的场景,却是怎般都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燥气。 他从嗓见喑哑地唤出一声阿谏。 却是再无了旁的话语。 萧云谏便是再不留意他,如今也瞧出了不对劲儿:凌祉? 凌祉勉勉强强地从鼻腔中应出了一声。 可萧云谏却是瞧见了他斗笠下,那一双眼白绪起一片赤红的眼睛。 他顿了一下,赶忙伸手从怀中包袱里,取出一株灵草来。 在指尖碾碎,递给凌祉。 可凌祉却攀住了他的手,直接搁在了自己的唇边。 而后,便有什么略显湿热的物件儿,触碰了他纤长洁白的指尖。 萧云谏陡然一缩,可手腕上被禁锢得力度。 更是愈发得大了起来。 凌祉咀嚼得很慢,就像是刻意如此一般。 大庭广众之下,萧云谏若是挣扎,瞧见的人便更多。 独独一旁仍是留意着他二人的夜昙,看了个十成十。 分卷(80) 他隐约勾起唇角,笑容过分惬意。 凌祉身体里的魔气抑制了下去,他也倏地察觉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忙叠声与萧云谏说着抱歉。 可萧云谏不过斜了他一眼。 将指尖在他衣衫上蹭了又蹭,说道:没事就好。 又垂首瞧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被凌祉大力捏着,而留下的红印。 不禁砸了咂嘴。 如今凌祉这怪病,只能靠着灵草维持着。 好在北羌存下来后,那灵草也跟着留了下来。 更似是因着他二人吃过悬暝草的缘故。 灵草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时刻保持着蓬勃生机的模样,并不会枯萎。 这才解了凌祉的燃眉之急。 能够将此病抑制住。 可他也是真的该寻个法子,解了凌祉这毛病去。 不然一直如此,若是再遇上今日这凌祉神志不清的模样,他更无可奈何。 萧云谏叹了口气。 他如今叹气的频率,也是愈发得多了起来。 他敛下目光,继而又道:走吧,去云和楼瞧瞧。 他话音甫一落下,便听一旁的夜昙肚子咕噜噜一阵翻涌。 他将笑意盈盈地将目光投过去,却见夜昙整张脸红彤彤的,就像一只蒸熟了的虾子般。 夜昙磕磕绊绊良久,还是低下头,小声说道:恩公,他们将我的钱财也一通抢去了。我如今好饿。 萧云谏没耐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夜昙脸色愈发得羞红起来。 羞赧地跺了两下脚,却是没有一股脑地跑离这是非之地。 他没有瞧凌祉,只又说道:走吧,一同与我们去云和楼,尝尝那里的烤幼豕。 先头那幼豕用的是人腰窝的肉眼,如今 却是不再用了吧。 凌祉便是再想拒绝,也如何不能拂了萧云谏的面。 他瞧着夜昙小碎步便跟上了萧云谏的步伐,仿若相谈甚欢一般,与萧云谏海阔天空地讲着话。 而萧云谏亦是时不时地回应上一句。 忽而明白了,从前那时候 他的阿谏,是如何看自己与青鳞的。 他有多瞧不过如今这夜昙的举动。 从前萧云谏就有多厌烦自己与青鳞之间的弯弯绕绕。 云和楼的小二眉飞色舞地向三人介绍着菜色。 夜昙咬着下唇听他说完,笃定地说道:要烤幼豕。 言罢,又一顿,柔声细语地道:恩公喜欢的、说过的,我都记得住。 萧云谏心底,兀自被击中一般。 动了一下。 他手掩唇,轻咳一声,道:嗯,烤幼豕。 凌祉瞧见了萧云谏的不在状态。 手指紧紧捏住筷子的一端,生生一手将其折断了去。 小二得了令,飞也一般地禀了后厨去。 在柜台上瞧着算盘的掌柜的,是先头萧云谏帮过那位的第十代重孙。 他一打眼,便瞧见了萧云谏的容貌。 顿时呆若木鸡。 继而瞧瞧墙上挂的画像,又多看看萧云谏。 终是撂了自己的衣袍,迅速地到了萧云谏面前。 气喘吁吁地道:是您!三百年了,您终于回来了那时候听我祖父、曾祖父说您的故事,我却从未当真。如今瞧见你,我方才知晓,原来那些皆是事实。 说罢,他便要跪下磕头。 萧云谏急忙拦住,他便换成了鞠躬作揖:若没有您,我们云和楼如今早便不再了,恐怕也没有我了。千恩万谢不足重,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您了! 他这般的知恩图报,让萧云谏心底如同巨石滚入。 激起千层浪。 萧云谏扶住了掌柜的臂膀,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道:如今我瞧着云和楼大好,便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掌柜这才点头哈腰地下去,将他们的账都抹去。 萧云谏自然而然地抬眸瞧了凌祉一眼,却见凌祉仍是眼中唯有自己。 他又咳了一声,别过头去。 如今倒是什么都大好了。 可若是他没有这一茬神君的身份,便要背着那骂名埋身黄土。 根本听不得现下这般多的赞扬。 云和楼也是淡忘了那人肉腰眼的事情,如今亦是将烤幼豕做得炉火纯青。 萧云谏都被引得食指大动,多食了一些。 饱餐一顿后,萧云谏却是扶了拳,对夜昙说道: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夜昙又是委屈神色,试图去牵上一牵萧云谏的衣角。 却被凌祉默不作声地挡了开来。 他抿抿嘴,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眸说道:恩公可能再收留我些时日过些日子、过些日子,我家里人一定会来寻我了,那时候我定重金酬谢恩公。 萧云谏也并非什么旁人言说,便轻信的性子。 如今他与凌祉还有旁的事,要还古籍于无上仙门。 又如何能带上夜昙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思忖片刻,掏出整个荷包,递给云和楼的掌柜的,说道:麻烦您这几日给他寻个住所,让他有个落脚的地方。 掌柜忙不迭地答应了,只是那银钱,却也万般不敢收。 推脱半晌,萧云谏还是收了回去,道了声多谢。 夜昙便也没再纠缠,只是在临走前塞了几粒种子给萧云谏。 他温和有礼地解释道:我家是养花做营生的,这些个种子送给你,也算能全了些许恩情。 萧云谏当着他的面,将种子揣回了一个不常用的荷包中,又挂在了腰间。 他拍拍荷包,说道:我会留着种下的。 夜昙也没再挽留,只是默默看着萧云谏的背影远走。 萧云谏二人别了夜昙,又是在坪洲府中闲逛了起来。 云和楼对面就是从前的满芳楼,只是能瞧得出来这地方修缮过,可现下却又荒废了起来。 有个穿着破烂的老人家瞧他二人对着此处若有所思,便捋了捋胡须道:此处啊,先头叫满芳楼,是个蛇窟。而后无上仙门剿了蛇窝后,荒废了十数年。 只是位置颇好,后而也有人便宜盘了下来,做做买卖。可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地方转手许多家,都是未曾有个好结果。久而久之,坪洲百姓便说此处是什么散财风水,便再也没有人家了。 人人都对此处避而远之,倒叫我们这些个讨钱为生的,能有个地方歇脚咯。他一敲拐杖,叮当响了面前残破的瓷碗。 萧云谏俯下身去,掏出几块碎银子扔进了老人家的碗里。 也算多谢他替自己二人排忧解惑。 方才还尚晴的天,如今却忽而雷雨大作。 老人家赶忙收起了破碗,跛着脚到一旁避雨去了。 凌祉正听闻一旁卖伞之人提高了价钱,在吆喝着。 眼瞅着旁人都不管钱财也要去买伞,他也上前而去。 只是他不过考量须臾,仍是要了两把。 萧云谏是不会与自己同撑一把伞的 他付了钱财,倾盆大雨已是落下。 忽而雾气弥漫,竟叫人伸手不见五指。 他心中惧怕,忙唤了一声:阿谏! 久久没有言语。 他似是慌了神。 都忘记萧云谏如今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总是要自己帮他收拾残局的萧云谏。 而是九重天上,纵风的天神。 凌祉自嘲一笑,松手间,油纸伞落地。 可正是此刻,他又乍然听闻了一声 这世间最美妙的音调。 凌祉?你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阿谏也逃不过绿茶的真香套路 不哈哈哈哈,他就是没见过这么狠的绿茶,也吓到了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1081920:50:24~2021082020:5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堂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蛟龙 凌祉闻声寻到了萧云谏的身侧。 他手中还握着一柄伞,直直地递给了萧云谏。 自己却是站在雨中。 淋了个彻头彻尾。 萧云谏隔着雾气,瞧不太清楚。 可依稀也能察觉到,凌祉是没有伞的。 他兀自暗骂一声,依着声音方向,拽着凌祉的手臂,就将他拖了过来。 他说道:这边有房檐,你又平白去淋什么雨、买什么伞? 凌祉方才察觉到,萧云谏站的位置,正巧是满芳楼那破旧的屋檐下。 虽是滴滴答答仍漏着雨水,但仍是有能稍作掩蔽的位置。 是他愚钝了。 只瞧着对面有伞,便不想要萧云谏淋雨。 萧云谏无奈地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来,却是掐了个法诀。 蒸腾了凌祉衣衫上的雨水,氤氲出了水雾。 便是没有伞,没有屋檐又如何。 他是神,他怎得不能支撑一片屏障,遮挡雨水去? 萧云谏深叹了口气。 却仰头看了一眼凌祉仍是固执撑在他头顶的油纸伞。 如今他与凌祉之间,不过隔了一个臂膀的距离。 却依旧是看不十分清晰,更别提路上的行人了。 他们或有惊呼,或有恐惧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忽然间便疾风暴雨,连路都瞧不见了! 呜呜,相公我好害怕!我们快些回家去相公?相公你在何处? 天降噩兆!这是天降噩兆,千百年都不曾出现一次。若是出现了,定然会生灵涂炭的! 噩兆?萧云谏品了品这词语其中的深刻意思,我却从未曾听闻过这般的噩兆。我瞧着,若是说噩兆,兴许这城中暴雨,会有一场水灾。可坪洲府的堤坝向来修缮得妥帖,想来并不会有什么大事。 凌祉顺下了他的话语,道:民间传奇,总有些人云亦云的。只是这雾气不知何时能消散,路上行人更为恐慌。阿谏,你可怕? 萧云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当然不会。 他怎会怕? 他随手一挥,便有一阵清风,吹开了他们面前的几寸地方。 他纵风,九重天上便也有那雨神雷神的,操纵雷雨。 这并不稀奇。 萧云谏也从未搁在心上。 云开雾散,雷雨骤停。 就像是来得忽然,去得也是迅速。 只是刺目的金光自薄云后映照。 天上却有个物件儿在作动。 萧云谏本是没留意的,可奈何所有人的行人百姓,皆是高声呼和:龙!那是龙! 他们齐刷刷地跪拜下去,虔诚地望着太阳前那条游走在云端的青龙。 萧云谏用手背掩去了大量的光芒,眯起眼睛,可也是瞧清楚了 那哪里是龙。 分明是蛟龙。 他眼底露出些奇异的颜色,扭过头惊喜地对凌祉说道:龙角有两叉,而蛟龙独独一只,直愣愣地杵着。 凌祉接了他的话茬,亦是道:正是如此。况且那龙为九爪,而蛟龙却是唯独五爪,也是能分辨的。 他当年陷于战火,失去父母亲族、颠沛流离,便也是因着这蛟龙一族。 他如何记不得。 又如何不能分辨。 我还以为萧云谏啧啧称奇,这世间独独只余下青鳞这一只蛟龙了,可未曾想到,今日却能再见。 他话音甫一落下,便瞧着那青色的蛟龙在空中又盘旋了几圈,好似便要离开了。 萧云谏如何能弃掉这般机会。 他也顾不得而今是在坪洲府内。 便是掐了招云诀,便要追上前去。 凌祉自是御剑而行,跟随在他的身后。 蛟龙往远处而去,渐渐隐去了身形。 许是刻意甩开了他们,又或是化作人形而去。 萧云谏没有赶上,仍不死心。 却被凌祉拦了下来。 他皱皱眉头:缘何要拦着我?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几分忐忑地瞧着萧云谏:不用去了,那一处我却也熟悉,那里并无什么民居。阿谏,你也去过的,你应该熟识 你的意思是萧云谏睁圆了双目,师父的小院儿? 他二人若有所思地敲响了沈遥天的院门。 萧云谏走在前头,表情近乎凝重。 他师父沈遥天不可能是蛟龙,那么便是只有那凌祉与自己,自入门就都没有见过的大师伯,碧璋了。 如此想来,怪不得上次他瞧碧璋的时候,只觉与青鳞几分相似。 如今却约莫能确定,是因着他二人为同族的缘故了。 只沈遥天似是在做着晚饭,院外也瞧着炊烟袅袅的。 他并没有听见外有敲门声。 凌祉吱呀推了一声,瞧着那门锁只虚虚浮浮地挂在其上。 便说道:我们可先进去,再同师兄解释。 萧云谏却是对他摇摇头:那是最最的不好。想来师父做菜只需片刻,等上一等便好。 依他所言,不多一会儿便听见屋内没了动静,炊烟也渐熄。 继而又是碗筷被摆上桌子的响动,此时萧云谏又曲起手指。 咚咚地敲了三下。 沈遥天的脚步随着问询的声音而来。 开门所见,更是惊喜:云谏,你二人归来了? 他将二人迎了进去。 一张略显幼态的面容上,堆满了笑意。 瞧如今这幅模样,那梦子诅咒应当也是解了。你们此番,可是来归还无上仙门那古籍的?沈遥天向来擅长洞察人心,只一打眼便瞧见了来意。 分卷(81) 只是先头却也是这般缘由。 如今更多了个碧璋身份的问题,淤在心底。 不知如何去问询。 萧云谏甚至不知沈遥天是否知晓此事。 他如果贸贸然说出口,可会又影响了他与碧璋间的情愫。 凌祉见他踌躇,先取了那古籍交还给沈遥天,又道:师兄,多谢。 这有何的。沈遥天瞥了一眼饭菜,又多加了两副碗筷,左不过我不知晓碧璋何时归来,倒不如你们先尝尝我的手艺。 萧云谏也弯起眼睛,应道:好。 如今他师父裹了烟火气息,瞧着也与个平常人无异了。 三人攀谈了许久,碧璋方才从门外归来。 他似是很疲累的模样,见到萧云谏二人,还微微怔了一下。 萧云谏抿抿嘴,余光微微瞥向凌祉。 他瞧见凌祉对自己的目光中,仍是全然的赞成。 师伯,我可有几句话单独问您? 碧璋一顿,眼神抬起,却是与沈遥天撞了个正着。 而后,他又道:没什么不能当着阿遥的面说的,我所有的一切,都能让他知晓。 凌祉瞧着这福场面,眼中皆是艳羡。 他多么羡慕面前的碧璋与沈遥天,却不知何时他和萧云谏。 也能回到从前。 萧云谏却没当回事。 碧璋对他师父好,这更是他乐意见到的。 他便也没再犹豫,直截了当地问道:师伯,你可是蛟龙一族? 碧璋好似提起的一颗心,终是揣回了肚中。 他兀自笑道:便就是这样的事情,还要你踌躇许久,才问我? 正是,我是蛟龙族。他点点头,方才我也是不小心显露了真身出来,这才叫你们瞧见了吧?我便觉察方才似是有人跟在我身后,倒是绕了两圈,不敢直接归来。 原是如此。 萧云谏尚还猜测着,可是他得去远些地方,化作人形后再归来。 让沈遥天莫要瞧见自己原来是何模样。 沈遥天拍拍一旁凌祉的肩膀,亦是说道:我早便知晓他蛟龙族的身份了。那时候是我醉酒破了他的无情道,他露了真身想要吓退我。说来也是我从前的蠢钝往事,我竟真的在那之后,还以为他是个女子。我甚至见了青鳞之时,我尚还以为他是我与碧璋之子,只因着他身上的鳞片与那和碧璋所佩戴的相似蛋壳。 他忽而转念,尝试地问道:云谏,青鳞是你属下之人,你又熟知蛟龙模样。那青鳞,可是 他是。萧云谏重重地点了头,面容上终是多了几分笑意,青鳞他也以为,自己是这世间独独剩下的一只蛟龙了。如今得见族人,他定然也是欣喜的。 碧璋也含了笑意。 他快言快语又情真意切地道:云谏,可是能帮忙牵线,我也想与我这同族快些见上一面! 萧云谏应了下来,道:这是自然。我现下便传信于他,这几日便能一见。师伯,大可安心。 他仍是唤了雀鸟,把消息先行告知了炎重羽。 再由炎重羽转而告之与青鳞。 中间虽是弯弯绕绕一圈,可也是更为保险许多。 比之自己,恐怕炎重羽更关心青鳞多几分。 此事安排定下,萧云谏也多几日留在这无上仙门山下。 他不离开,凌祉便更不会走。 萧云谏曾问过凌祉:若是梦子诅咒解了,你可是要回到魔界去? 凌祉总是摇头,又勉强笑着说道:不回去了。我已是寻到了我此生的归宿,又如何再会离去。 萧云谏知他说的是自己。 可他心中也仍是告诫自己,这本就做不得真。 他亦是知晓凌祉不会气馁。 可瞧着他二人又是要共居一间狭小的客房之时,却仍是急躁了几分。 他拧着眉头,瞧着将屋子收拾妥帖的凌祉。 终是叹息不够,换了七分恼怒语调:凌祉,梦子诅咒已解。我们二人,如今也不必再携手往前而行了。 早便也说过我为神君,而你又是魔帝最为重视的幕僚谋士。我们本就行的不是一条相同的路,更没有同样的所求。 我是该多谢你陪我这一场,解了梦子诅咒的麻烦。可我们 他深感无力,就连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塌了许多下去:可我们也该 到此为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出去做了个指甲! 回来就不会敲键盘了,于是我写的贼慢今天qaq感谢在2021082020:51:09~2021082120:4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人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狠心 萧云谏吐出此话。 却总归是有几分莫名其妙的解脱感的。 他分明说了许多次。 可独独这次,让他以一种最平和的语调说出。 更像是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 他没有回首去瞧凌祉的表情。 只是自己兀自又笑了笑。 笑意掩在眼底,倒是叫旁人都瞧不出其中深色去。 凌祉呆愣在了原地。 他本收拾妥帖,欲斟茶给萧云谏的手,顿时也颤抖了两下。 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之上。 明明烫的血红,可偏生他就像是感受不到一般。 哪还有什么比心房更痛的位置? 外面明明雨停云散,一轮满月挂在当中。 可是月圆,人却不团圆。 他有时候在想,若是时间能停留在他们在悬暝幻境的最后一夜便是有多好。 萧云谏即便是有缘由,可也是亲吻了自己的。 只是他不能。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可却不能是越过越糟下去的。 他紧紧握住那一只茶盏,生生在指尖捏了个粉碎。 滚烫的茶水扑了一手,瓷片亦是将他如葱白的指尖,割得鲜血淋漓。 萧云谏被那刺目的红又扎了眼。 可他扭过头去,心中一个劲儿地告知自己 他不能再心软。 凌祉恐怕也捏了自己这毛病。 总是这般那般的,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不过眼,替他疗伤。 可如今 他也该硬硬心肠,不再软下来了。 他又欲张口,却听闻凌祉自嘲地嗤笑一声。 凌祉道:好。 好? 萧云谏忽而有那么一瞬,便是以为自己听岔了。 可凌祉怎又会说好? 凌祉敛下自己伤痛的眸色,垂首又落寞地立在原地。 他缓慢而又更加缓慢地清理了自己手上的伤口,又从衣角上扯下一条,将手捆上去止血。 他一直未曾抬眸去看萧云谏,只是又道:阿谏说什么、想做什么,我便都会成全。 萧云谏不想瞧见他。 他便不再在萧云谏眼前晃悠。 萧云谏若要他们二人分开陌路。 他便只遮掩着,偷偷摸摸去瞧着萧云谏。 左不过 能看见萧云谏,便很好了。 他发下的赌咒,是他心甘情愿,也从未后悔。 他既说了这辈子除却萧云谏,再不会对旁人动心。 便也都是真的。 从前是他不对,是他做错了。 他无法更改已成定局的事实,便只能做好未来的一切。 萧云谏往后回九重天上,他便也能求扶英、求恕霜。 求他们将自己送到萧云谏身边。 就算做个停云殿里最粗使的神侍也好。 他终归,能在萧云谏看不见他的地方 看见他的阿谏就好。 那就足够了。 萧云谏骤然听了那一句好。 却是千分万般的意外。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心中空落落的。 就好似蓦地缺失了什么一般。 他自己都心知肚明,到底哪块,是缺了什么。 但他却装着糊涂,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般地告诉自己。 可他还是忍下了,不过说道:那便多谢了。 凌祉虽是话这般说着,可替萧云谏收拾被褥的动作却愈发得快了起来。 他将屋中一切安置妥当后,弯起那双风情的桃花眼,说道:阿谏,那你好好休息,我便先离去了。 萧云谏啊了一声,可也没制止。 坐在床榻上,垂首看着指尖,到底最后也没施舍给离去的凌祉一个眼神。 凌祉呵了一声,讥讽的是自己。 他以为自己做了许多事,能叫萧云谏改观。 可到底也仍是沦落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想来,他不过是感动了自己罢了。 若是没有自己的相护,遇到那些个事情,萧云谏自己也能处理得漂亮。 更何况,萧云谏承诺自己,往后亦是会治好自己的身上的毛病。 也算得上是两清。 凌祉捂着胸口,却也是说曹操,曹操便来了。 那股子相护较劲儿的灵力与魔力,又拧巴着冲击了他的五脏六腑。 将他的腹腔胸腔,搅得稀巴烂。 灵草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包袱里头。 可他伸了伸手,却倏地咧了咧唇角,将手抽了回来。 他任由自己眼前愈发得乌黑,什么都瞧不见。 随即哐当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失了意识去。 萧云谏是听见了响动的。 可他脚下跺了两下,手上捏紧了拳头。 还是没有踏出一步去。 倒是沈遥天在另一间屋子里头,忙不迭地披上外衫出来。 一打眼就瞧见凌祉昏厥在地。 师弟?凌祉!沈遥天接连呼唤了好几声,却仍是没有回应,愈发得着急了起来,这是怎得了?!师弟、师弟! 碧璋也闻听他的动静,赶忙出来瞧着。 可萧云谏耳朵动了动,还是扣住了椅子扶手。 动也未动。 沈遥天渡了灵力给凌祉,可还是未曾见到凌祉有要转醒的意图。 只得敲响了萧云谏的房门,急忙问道:云谏,你师叔他他陡然昏厥了过去,你可知是怎得一回事?快些来帮帮忙!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抿抿唇。 他坐在床榻上,仍是未曾挪动,只是说道:师父,应是他的老毛病犯了起来。您瞧他旁边那包裹里是有灵草的,挑一株喂给他便可。 沈遥天嗯了一声,挥挥手让碧璋去寻那灵草。 自己却是又道:云谏,我们却也不太清楚此事,你可帮上一帮? 萧云谏嘻嘻索索几声,拉上被褥盖住身子,说道:劳烦师父了,我已躺下,便不出去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及时喂下那株草便可。 沈遥天如此心思缜密之人。 又如何品不出萧云谏话中意味。 他本以为这二人便是没和好如初,也算是从头再来。 可如今这局面瞧着,却只也是凌祉一头热罢了。 他长叹一番,道:好,云谏你也安心休息。 他若是说了什么旁的相劝的语句,萧云谏恐会生出抵触之心来。 可如今沈遥天不过尔尔,倒是叫萧云谏心中有些不忍。 他下了床,趿拉上了鞋子。 吱呀一声拉开了门扉,说道:还是我来寻吧。 他只穿了一身纯白的亵衣,单薄地在这秋夜当中。 青丝全然披在身后,被他随意拨弄两下,便露出张洁白如月的脸庞来。 他迅速到了包裹前面,取出一株灵草。 用指尖掐成几个小段,捏开了凌祉的下颌,将草塞了进去。 又扶着凌祉的下巴上下动作了两下。 曲起指尖,刮了刮凌祉的喉结。 叫凌祉好能将灵草咽下去。 沈遥天在一旁瞧着,稍稍啧了一声。 碧璋朝他撇撇嘴,却是作着口型道:竟是这般熟练,其中定有蹊跷。 沈遥天无奈地摇摇头。 只不过萧云谏完了这般操作后,却是只对沈遥天告了辞。 便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当中。 他拴上了房门,再不去看外面的纷纷扰扰。 凌祉悠悠转醒,便也没瞧见萧云谏的背影。 只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掩着的门上,叫沈遥天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小院儿不大,不过就沈遥天二人所居。 更别提再有旁的客房了,只得将那待客的正厅先收拾了出来。 沈遥天背着手对碧璋摆摆,便叫他先自行回房去。 自己却是坐在圈椅上,问着凌祉:你这病,是怎得回事? 凌祉将缘由一通皆说了。 沈遥天叹了口气:只怪我那时候没看住你,才叫你用了禁术增进修为,才酿成此般大祸。 这是我自己的抉择,与师兄无关。凌祉这发作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今脸色平和,也瞧不出方才那般骇人模样。 沈遥天颔首:你与阿谏,又是怎般? 凌祉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抿住薄唇,冷下脸色来。 他眉间那抹魔纹又是烫了烫。 直等着他静下心思,这才说道:阿谏他仍是不要我的。 他并不愿多说那些发过的誓、做过的事。 只是沉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写了更多的无奈与悲戚。 沈遥天宽慰着他:方才呢,是云谏出来救下了你。 凌祉蒙着一层雾色的瞳孔倏地一亮,可不过一瞬,又黯淡了下去:阿谏他是心善,看不得旁人在自己面前出事,方才这般举动的。 分卷(82) 凌祉。沈遥天忽而正色,又道,从前在无上仙门的时候,云谏也是傲气,也从不愿太过理会你,你不也是博得了一颗真心吗?如今怎得,却是不行了? 凌祉唇角抽了两下:就是因为博得过那颗真心,而那颗真心又被我弃之如敝履,我如今才是行路艰难。怎般都不能让阿谏真的原谅我。 萧云谏说的是真的谅解了他,不在意那件事了。 可他也瞧得出来 即便是看过坪洲府,走过从前路。 萧云谏仍是未曾全然放下。 沈遥天是在周遭看得最清楚明白的那个人。 他亦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器重的徒弟,葬身于自己眼前。 他也恨自己的无所作为。 那时候若是他再严苛些,不止是言语相劝。 不知可是仍会有如今的现状。 但世无后悔药。 沈遥天如今也是只能劝慰道:师弟,若是有何用得上我的地方,便知会一声。还有你与云谏,定是会好起来的。 凌祉如今也只能点头。 他扶手作个无上仙门的礼节,又道:多谢师兄了。 沈遥天拍拍他的肩膀,便回了房。 他说多了更无用。 况且,他又有什么好法子能与凌祉听。 只得先告了辞。 凌祉独一人瞧着那窗外悬着的一轮满月。 蓦然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倏地,他打了个寒战。 唇角却是牵了起来。 便是有了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没赶上更新!! 第100章 跟随 萧云谏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却也真的没再瞧见凌祉。 他不知道凌祉去往了何处,只是心中略有些空落。 是他赶凌祉走的。 如今凌祉走了,不正和他的意吗? 他还在纠结些什么呢? 萧云谏多谢了沈遥天做的清粥小菜的朝饭,没意识地咬了咬筷子尖。 目光总是有一搭无一搭地落在房间外,仿若下一瞬间就有个熟人要推门而入一般。 他在心中打了许久的腹稿,就连再怎么挤兑凌祉的话都想了许多。 却见不到能说的对象了。 沈遥天一打眼便瞥见了萧云谏这举动,笑道:小时候心里有事搁着,这般便罢了。如今你仍是这样,爱咬着筷子尖。 萧云谏忙不迭地抽出了筷子来。 许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总是有些太听沈遥天的话。 就连如今恢复了神君身份,依旧如此。 今日碧璋也未出门,萧云谏如今却是成了多余的那个。 不过倒是巧,吃完朝饭,停云殿上便有了回信。 不过来的不是雀鸟,是真真切切青鳞本人。 炎重羽也跟在身后,瞧着青鳞激动万分。 萧云谏搁下碗筷,皱着眉头道:重羽?你二人同下界而来,司风一事可是如何办的? 炎重羽一拱手:神君莫不是忘却了,那会子在坪洲府的时候,也是我二人皆在凡尘。我已是按着风册上排布了下去,自是不会出错的。 萧云谏这才颔首。 青鳞却是瞧着面前的碧璋,骤然失了神。 是血脉中的牵引,让他二人确认的对方的身份。 青鳞向来胆怯内敛,还是碧璋先出了小院儿。 翻身化作一条青色的蛟龙。 而青鳞也随之而去。 他二人穿梭在云间,忽而挨近嗅着对方的气味,又忽而碰碰尾巴。 他二人的原型,生得当真相似,我竟是分辨不出。萧云谏不由慨叹一声。 青鳞算得上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蛟龙形态自己也是瞧了百年,记得清清楚楚。 可如今看着天上盘旋的二龙,却是骤然分不清了。 沈遥天亦是附和道:就连他二人的龙角位置、鳞片颜色都瞧着十分相似。便好像是 孪生一般。炎重羽自顾自地接过了这个话茬。 他刚好瞧见沈遥天包含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便朝着沈遥天微微一笑,红衣胜血衬,得他艳丽得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萧云谏介绍了炎重羽于沈遥天。 从前沈遥天是见过青鳞的,只是那时候,青鳞还生了一张自己的面孔。 但却没见过这个在坪洲府的推波助澜中,也出了一份力的炎重羽。 炎重羽环抱着手臂,仰头继续瞧着在云端盘旋的二龙。 他是分得清哪个是青鳞的。 青鳞尾尖上有一处缺了块鳞片,是小时候他与自己闹脾气,非要掀下来的。 可谁成想,却再也没有长上。 活生生秃了一块去。 炎重羽眯着眼睛,可也没将此话同萧云谏说。 青鳞与碧璋的原型,是生得太过相像了些。 就算是同族,也有大体的差别,或颜色、或龙爪龙角。 这其中定是有些什么蹊跷的。 终还是二人忆起自己的亲人、爱人还在地上,终是又化作原型,踏了尘土。 青鳞激动异常,抓住萧云谏的手便说道:神君,这当真是 炎重羽盯了那二人想接的手一瞬,轻咳了一声。 青鳞有些窘迫地抽回了手,绞了绞衣角。 碧璋虽是眼底仍有喜色,可瞧着却远比青鳞稳重得多。 他似是有些憋在心底,思索了许久还未曾说出来。 沈遥天瞧出了端倪,戳了戳碧璋的腰侧,问道:怎得了?碧璋摇摇头,忽而好似下定了何等决心一般,说道:青鳞并非只是我族人。他与我是双生。 双生? 这倒是应了方才炎重羽说的话。 可他们却只当是玩笑,谁也没有当真。 这怎会?萧云谏疑惑开口,师伯诞辰于千年前,而青鳞是八百年前我亲手自东海之畔捡回来才破壳的,这怎会是双生? 碧璋没先回复他的问题,而是折返回屋中取出了自己的那枚蛋壳。 青鳞不明所以,可也跟着从衣衫深处扯出了自己那枚。 两枚蛋壳相互挨近之时,却是倏地都泛起了微光。 便是没人将其两块搁在一处,它们也相互吸引着,挨近了彼此。 其实我该和青鳞同时破壳的。碧璋又道,只是出了些差错,叫我提早了两百年。我与他同父同母,同时诞生成蛋,不是双生,又为何? 萧云谏蓦地摇了摇头。 谁能想到这世间事千变万化,竟还是这般巧合。 只他未曾留意,炎重羽在听闻了双生与那提早了二百年诞生之时 目光飘忽了一下,似是有话想说。 但却没有吐出来。 只如今不仅是碧璋与青鳞族人相见,更是兄弟相会。 沈遥天提议不若小酌两杯,也算得上欢喜。 只他去小厨房取酒之时,却忽而发现自家的桃花酿饮尽了。 他无奈只得道:我现下赶去坪洲府里头,打上几斤来。 萧云谏却瞧了一眼在场的旁人,蓦地笑道:我去吧。 炎重羽即便是平日里头同萧云谏没大没小得多,可哪里又当真会叫神君自己去打酒? 他还未出言反驳,萧云谏便又道:左不过你放心不下青鳞,而我又不能当着自己的面,叫师父去做这琐事。更况且,我也比你更为熟悉坪洲府。 炎重羽没扭过,便也顺从了萧云谏。 只萧云谏还未进城,便被人扯住了衣角。 他甫要攻击,却心中一动,回首瞧了一眼。 是夜昙。 叶檀,你怎么在此处?还弄得自己这般狼狈?萧云谏皱皱眉头,看着满身泥泞的夜昙。 夜昙抹了把脸,露出双秀气的眼睛来,委委屈屈地道:抱歉恩公,又麻烦你了。 萧云谏舔了舔嘴唇,说道:倒也谈不上什么麻不麻烦的,只是你怎得把自己搞成这幅局面?你不应当在云和楼中,等着家里人来接你吗? 就是我的家里人夜昙深深地垂着头,细声细气地道,他们要抓我回去,但我不能回去的! 为何?萧云谏不解。 他们逼迫我成亲,是与我不喜欢的人。夜昙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手上的泥泞,紧紧地握住了萧云谏的手臂。 染得萧云谏月白色的长衫外面,一片尘土。 萧云谏没了法子,只得先将夜昙搀扶了起来,搁到一旁。 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袖子,暗自咧咧嘴,没再去理会。 先头我离家的时候,还未曾有此事。如今忽然而来让我成亲,我当真接受不了 我借口支开了他们,从窗户跳了出去。谁知外面是泥淖,弄得自己这般狼狈。 夜昙可怜兮兮地说着话。 萧云谏却是忆起,云和楼的客房可并在三四层上。 夜昙这般的文弱书生,纵身一跃,恐怕是受了伤的。 萧云谏并不像是他对着凌祉那般,直截了当地撩起衣袖,替他疗伤。 而只是问道:摔在那里了?可是疼痛? 夜昙听他这般问话,眼泪似就要在眼眶中打着转,说道:只是腿上有些伤口,是不那般痛的。 萧云谏思忖片刻,还是没撩起他的裤脚瞧上一瞧。 只施了法力,替他治疗了伤口。 凌祉一直是远远地跟在萧云谏身侧的。 他亦是知晓,萧云谏是要去城西的那家酒窖,打上几斤桃花酿。 可同时也瞧见了夜昙奔着萧云谏而去。 他有些眼热,心底酸涩,总是要抑制不住自己想要上前去的冲动。 只又瞧见了萧云谏并未越雷池一步,才叫自己一颗叫嚣的心脏。 默默不再那般苦涩。 只仍是淤堵着,如何都得不到纾解。 萧云谏替夜昙治好伤口后,便起了身。 他说道:有些人,兴许你从前不喜欢他的时候,他会很喜欢你。可后来,你喜欢他了,他却让你万劫不复 他说的是从前的自己与凌祉。 夜昙却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话虽如此,可到底我不曾能喜欢女子的。恩公,麻烦你了。 他的句尾音调上挑着,莫名端了一股子的撒娇味道。 他话音甫一落下,萧云谏便听见身后不算远处,有人将树皮都捏得剥了下来的响动。 他哼了一声,余光往回瞟了一眼。 却没有回头。 他就知道。 凌祉哪有那么容易认输的? 他没留意,夜昙也是朝着凌祉的方位瞧了一眼。 又稍稍勾起唇角。 萧云谏晃了晃手上挂着的酒坛,对夜昙说道:我先送你去个稍微安全些的地方,等你想通了,亦或是家里人不强迫你了,你再行离去。 夜昙忙不迭地摇摇头:我想跟着恩公,有恩公在,我更不会害怕。 我如今要去打酒,再回我师父住所,实在不能领你同去。萧云谏婉言拒绝着。 可奈何,夜昙这泪珠子竟是说落便落。 滴滴答答地滚在地上,湿了一片。 他道:我知道我不该麻烦恩公的,恩公已是帮了我许许多多,我又如何能再叫你替我担着风险呢。当真多谢恩公了,能认识您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便是今日被家里抓回去成亲,也算是圆满了。 萧云谏哪里见到过这般的架势,立马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 他又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夜昙,又劝慰着:莫要哭了我、我你想做什么? 夜昙仍是抽抽泣泣着:我外祖向来疼我的,可否请恩公送我去我外租家。他定然会劝阻我家中人,不要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了。 萧云谏看了看自己手上拎得酒坛子,说道:好,我先打了酒,回去同我师父告辞过后。 夜昙红肿着眼睛点了点头,自是应声。 可奈何他应声,却赶不上变化。 追兵已至,高喝着他就在那里,便朝着夜昙而来。 萧云谏倒并不惧怕。 只是他不想伤人,而夜昙又是个肉体凡胎。 二人只能跑了起来。 萧云谏无奈极了。 那时候他和凌祉被人面蛛追着,也是这般跑着。 只是如今,身侧换了个人罢了。 凌祉瞧他二人离远了些。 随意弹了几块碎石、树枝,恰好落在那群人面前。 挡了他们的去路。 他手握着息雨,剑锋瞬起。 扫落尘埃。 他回首瞧着萧云谏的背影。 即便是心中醋意盎然,看不得他的阿谏与旁人同行。 可亦是又跟了上去。 这般,阿谏也能多在凡尘留些时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跟踪狂上线? 不出所料,过两章,他就得被阿谏抓出来 然后他就有这那的小手段~ 感谢在2021082220:54:57~2021082320:5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活着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妖族 这般被一追逐,萧云谏领着夜昙走出了几里地去。 他手上挂着的酒坛子,互相甩着撞击在了一起。 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已是两个坛子,两个都裂了一般。 合起来,倒是还能剩下一整个。 萧云谏无语凝噎。 他看了眼这两个碎掉的坛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今他也别去打酒了。 甚至都不用回到沈遥天的小院儿去了。 他干脆直截了当地送夜昙去他外祖家便好了。 分卷(83) 也省得被自己两个属下,瞧了笑话去。 夜昙也追着他的目光,瞧见了那两个破损的酒坛子。 他忙歉意道:恩公实在抱歉,我不知会如此的。 他慌忙地俯下身子去想要挽回那破碎的酒坛,却是哎呀一声,捂着手流出血来。 萧云谏不禁叹了口气,施法替他疗了伤,又道:别弄了,已是破了,如何能复原? 一旁藏身的凌祉心中一揪。 阿谏这是又说给自己听的 破镜难圆? 夜昙哭丧着一张脸,上下左右为难地摸着自己的身上,却是忽而又忆起 自己早就被那些个贼人抢去了钱财,就连暂时的居所,都是萧云谏替他寻来的。 而该接他回去家人,更是他避之不及,又如何会给他钱财。 他有些沮丧,又道:恩公,等我到了外祖家,定然赔给你! 萧云谏摆摆手:左不过是个不值钱的酒坛子,便算了吧。还有,我名唤萧云谏,你叫我一声云谏便可。 阿谏。夜昙眨巴了两下眼睛,我能直接唤你阿谏吗? 萧云谏一怔。 他下意识地去瞧周遭。 他是知晓凌祉替他驱赶了那些个追兵。 也更知晓,凌祉如今又跟上了他们。 他忙又抽回了目光。 这般倒是闲的自己理亏了? 萧云谏瞧着面前艾艾地看着自己的夜昙。 忽而有了旁的想法。 他对着夜昙微微一笑,道:好啊。 身后倏地有灵力波动了一下。 萧云谏的笑意愈甚,直接说道:我便不回去同我师父告辞了,既是酒坛子都碎了,便是告知我应当直接送你去外祖家。叶檀,我们即刻上路可好? 夜昙自是点头如啄米:自是好的! 萧云谏唤了雀鸟,给炎重羽递了个消息。 继而又问夜昙:你外祖家在何处? 夜昙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说道:竟是一瞬间想不到了。 萧云谏并不恼怒,反而稍稍拔高了些许声音,道: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总归有我在身侧,也能护得你平安。 他都这般说了。 便是非要叫凌祉听见的。 只他瞧着夜昙雀跃的神色,和重重点下的头。 还是预备着晚些时刻,将此事同夜昙说了。 若是夜昙同意,便继续行下去。 就算夜昙并不愿意,他亦是会送夜昙到他的外祖家的。 他并非真的想要同夜昙发生些什么。 便叫夜昙不要误会的为好。 凌祉俯身在一棵粗壮的参天树后。 他不知萧云谏是真是假。 可是那日共同在云和楼之时。 夜昙撩拨萧云谏,萧云谏也是愣了神的。 凌祉愈是这般想着,便愈发得眼红了起来。 他的指尖抠进了树干当中,指甲险些要掀起。 已是从缝隙中渗出了些许血渍来。 他强忍着心底的搅动,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叫自己不要再因此而再发作。 萧云谏如今 应接不暇,如何还能顾得上自己。 他思绪绞在一起,哪里还理得清。 只觉得就连自己呼出的气息,都裹着酸溜溜的味道。 萧云谏说了那句让夜昙缓些想的话语,便也有些后悔。 其实哪里又需要作什么劳什子的事情,去刺激凌祉。 他回到九重天上的停云殿里,便是眼不见心为净了的。 可自己还非要弯弯绕绕的,给自己平添许多麻烦出来。 只是如今应了夜昙,也是要做到底的。 入了夜,他们便随意寻了个客栈住下。 夜昙虽仍是害怕,但却有分寸的没有非要和萧云谏挤在同一间房间内。 这倒是叫萧云谏松了口气。 待他们安然歇下后,有个头戴斗笠的男子进了店。 点名要了萧云谏旁边的那间房。 凌祉进了房间,摘下遮挡魔纹的斗笠。 环顾四周后,便将目光落在了他与萧云谏相隔的那堵墙上。 可如今,即便只隔着一堵墙。 可他又与萧云谏的那颗心,隔了万水千山去。 他和衣抱剑而眠。 时到夜半,息雨却蓦地作动了两下。 唤醒了凌祉的神思。 是有人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却似乎并不是先头晌午的那拨人。 只是他们的目的仍是夜昙。 凌祉只一瞬间想着,若是夜昙被掳走 他的阿谏便不会再在别人面前露出那般笑意与温柔了。 甚至还让夜昙也唤他阿谏。 可不过霎时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是萧云谏应了夜昙的。 他便会为萧云谏而出手。 他答应过萧云谏,他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不论轮回几转,皆是会为萧云谏而生死守候的。 他定是不会食言。 凌祉戴上了斗笠,掩住了自己的容貌。 息雨握在手中,装作若无其事般地推开了房门。 他与那一行人擦肩而过,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就是早上阻挡他们进程之人。 凌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帽檐,余光透过斗笠的间隙,落在那一行人身上。 好似有些不对? 凌祉又多瞧了几眼 这并不是他早上阻挡的那一行人。 更甚至说,这也许根本不是人。 常人嗅不出来,可是自己却是瞧了个清楚明白。 他们身上那漫天的妖族气味,是不难闻,可也呛得凌祉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在妖族中,便是愈发法力低下者,身上的妖族气味就更重。 若是刚修炼成人形的妖,身上味道浓重的,恐怕连普通百姓都能察觉到异样。 那几个妖族人听见凌祉咳嗽,却是扭头过多看了他几眼,窃窃私语道: 此人有些古怪!哪有夜半穿成这幅模样要出门的,定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你瞧他作甚?再古怪也不是我们应当理会的。如今我们最重要的便是将妖帝心尖尖上的那位小美人儿赶紧带回去! 正是!不然我们定是要受处罚的,妖帝那手段,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凌祉皱皱眉头。 那时候夜昙同萧云谏言说自己的遭遇之时,他便觉察有些不对劲儿。 如今听了这些个妖族人的话语,却是忽而理顺了。 夜昙分明是妖帝的心上人。 几个妖族人似是察觉到了凌祉在观察着他们。 本意只想带回夜昙的他们,并不想与凌祉起冲突。 他们便不再理会凌祉是否古怪,自顾自地确认着夜昙的卧房所在。 可奈何,他们不过问了小二,却也不知晓到底哪个是萧云谏的,哪个是夜昙的。 凌祉一打眼便瞧见他们选错了房间,正预备着要朝萧云谏的房间中放去迷药。 便是知晓萧云谏此时估计也预料到自己房外来了人,可他也不允许自己瞧着萧云谏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息雨出鞘。 不过电光火石间,他便与妖族人交上了手。 他的修为远高于这几个妖族人,可也人多势众,绊住了他些许的手脚。 有个妖族人一把挑掉了他的斗笠,高呼道:你是堕魔? 他们瞧见凌祉眉间发红滚烫的魔纹,惊觉面前人并不是自己这些小喽啰所能匹敌的。 他们忙不迭地夺路而逃。 可凌祉又如何能叫他们真的逃脱掉。 不大一会儿,便用着麻绳捆了一串。 拎回了自己的房间中。 他关上门的时候,特地朝着萧云谏房间的位置深深地瞧了一眼。 那里还是熄着灯火,没有一点动静。 他将那一串妖族人都扔进了房间里头,转身拴上了门。 几个妖族人瑟瑟发抖地团在一起。 看着凌祉的目光,好似在瞧刚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 只凌祉插上门栓的那一刻,萧云谏仰躺在床榻之上。 深深地叹了口气。 若是没有凌祉在外面,他也会动手。 可是就是知晓凌祉就在外面,他便再也不想动作了。 他阖着双眸,可却一丁点的睡意也没了。 方才那些个妖族人的话语,他们以为自己能做到谁人都听不见。 可他和凌祉,都听得了彻彻底底。 如今他也是对夜昙的身份,怀抱着几分疑虑的。 但是他从夜昙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妖族气味。 若不是夜昙的修为远在他之上,就是夜昙不过只是个被擒又逃跑的 可怜普通人罢了。 可他虽是新神,但也是天生的神祇。 哪有那般多的妖族,能比自己的修为还要高呢? 他翻了个身,睁开双眼看着客栈床上的雕花。 是花鸟图。 像极了先头在停云殿中,他和凌祉中间支的那一架屏风。 只是如今,却没了屏风对面的那个人。 萧云谏暗骂了自己一句:成日里想那般多,是要作甚! 他似是有些恼羞成怒地翻过身去,背对着雕花。 再也不看。 不多时进入了梦想,再醒来就是清晨了。 夜昙想是还未醒来,他下了床,舒展了下手臂。 一推开门,便瞧见自己门口捆着一串的妖族人。 手脚上栓得严严实实,嘴巴里还塞了破布。 他一时惊异,继而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定然是凌祉捆的,估摸着昨夜问了一宿。 早上送来给自己,让自己得知全部消息用的。 萧云谏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他实在是没耐住,便开口说道:别躲了吧,没什么趣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昙身份有可疑哦~~ 凌祉醋坛子打翻! 昨儿给整忘了,今天来吧! 今天101章留言的都发红包子! 感谢在2021082320:54:20~2021082420:4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漓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重识 萧云谏猜得准极了。 似是早就将凌祉拿捏在了自己的手掌心中。 他知晓凌祉定然还在自己隔壁的房间,也省得凌祉如今醒着,就是想听自己的动静。 他既是想听,自己便让他听听更想听的话语。 凌祉。他又道,你跟了我一路,还非要抓这么多的战利品给我,是想邀什么功吗? 凌祉忙推开门,解释道:阿谏,我并非要邀功。 萧云谏环着手臂,冷哼一声:如今倒是肯露面了。我还以为,凌祉魔尊要做一辈子的小老鼠,永远躲在别人背后的阴暗处,非不愿意见人呢。 凌祉语塞。 他连一双修长漂亮的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处放了。 搓着衣角半天,愣是没有撒开。 萧云谏瞥了一眼被他搓皱的衣角,拧了拧眉眼。 凌祉却是道:阿谏,我们可能重新认识一番。你便只当我是个不相熟、刚认识的魔族之人。你向来不在意这些六界之分的,我可能重新做你的友人? 那时候在梦境中,还是萧云谏自己说的 我们如今是友人。 可是解了梦子诅咒后,也是自己不愿意再以友人的身份继续下去了。 他和凌祉之间的那么多过往,如何只做友人? 若非相守。 便是陌路。 萧云谏现下想清楚了,便是深谙此事的后果结局。 更是只有无尽的叹息。 他没接凌祉那句话,只是瞧着面前这一串的妖族人。 又问道:不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凌祉目光瞥了一眼夜昙的房间,萧云谏刹那间心领神会。 即便是没有任何羁绊关系,他与凌祉之间的默契,也是一向如此的。 他敞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眼神示意凌祉将那一串提进来。 又在周遭下了个隔音罩,这才拔了塞嘴的破布去。 妖族人身上也没什么伤痕,只是恐怕受了凌祉一晚上的可怖磋磨。 如今见了萧云谏,如同见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去,一股脑儿地将一切全盘托出 我们也不是故意非要跟着你们的,只是你们帮助了我们妖帝心尖尖上搁着的人,又护着他逃跑。没有法子,我们才会出此下策的。 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宁可去受妖帝的折磨,都不想在此处,看那个冷面阎王了。 求求这位仙人救救我们吧!我们知道的,都告诉您了。 萧云谏听他们七嘴八舌地告知中,还掺杂着许多求饶。 也是只有无奈摇头。 他抛出了昨夜思忖的那个问题:夜昙可是妖族? 几个妖族人面面相觑,推了其中一个出来道:我们哪里知道,只知道是他罢了。从前,我们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是不知道的。 那如何确定是他?凌祉冷着脸,吐出的问话也是冰凉凉的。 妖族人又被骇得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地道:是花香,他身上有股子花香兴许你们闻不见,可我们的原型是猎犬,闻到这味道并不再话下。 萧云谏陡然忆起 那日他与夜昙分别之时,夜昙也是说了家里种花为生,还送了自己些许花种。 恐怕这些个猎犬妖,也并没有扯谎。 但夜昙是不是妖族。 其中又有没有其他隐情,却是猜测不出的。 他还想多问几句,却乍然听闻对面夜昙的房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分卷(84) 虽是已有了防备,可耐不住夜昙一出门便是直奔了萧云谏的房间而来。 咚咚咚。 萧云谏瞧了一眼这避无可避的一串猎犬妖,和旁边目不转睛又脉脉含情地看着自己的凌祉。 挥手撤了隔音罩去,又亲自替夜昙开了门。 夜昙本是雀跃想同萧云谏说的话,忽而憋在了嗓子尖。 他瞧着这一屋子的人,咽了口唾液,不敢置信地问道:阿、阿谏这是怎般回事?怎么这么多的人,倒是害怕 萧云谏听他唤自己阿谏,仍是有些别扭。 他眨了下眼睛,可当着凌祉的面,却没有半分拒绝的神色。 他道:是抓你的人。 夜昙被吓得踉跄几步,直接坐在圆凳之上。 哆嗦了半天,说道:我说了,我不去的我不会同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子,成亲的! 萧云谏叹了口气,没言语。 倒是凌祉开了口:事到如今,你仍是不愿意说实话吗? 他本就瞧着夜昙万分的不顺眼。 如今更是一句话生硬得像是块敲不开的石头。 咚咚得要往人心里砸。 夜昙还是红肿着一双眼睛,小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凌祉呵了一声,语调更是寒彻入骨:便是妖族人都来寻你,将一切都说给我们听了,你还不肯承认吗? 一直未曾言语的萧云谏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凌祉的话语。 他缓声说道:叶檀,我们都知晓了,但你 夜昙此般揪着自己的发丝,急匆匆地皆是道:对不起阿谏,是我骗了你 确实不是什么劳什子未曾谋面的女子,而是那妖帝。我不过是良民,只叫他远远瞧了一眼,便非要让我去妖族给他做妃子。我如何能肯。 他这一番话说得悲悲切切。 可萧云谏二人也并非是听之信之的人。 尤其是凌祉。 凌祉又问道: 你此话可是当真? 先头所言,可有凭证? 你不过普通人,又是如何逃脱得妖帝魔爪? 这接连的问题显得有些过分尖酸刻薄了些。 可字字句句又是问到了最重要的点上。 萧云谏并不是什么蠢钝之人,能被夜昙三言两语的就糊弄了过去。 他听着凌祉的问话,却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夜昙深深地垂下了头去,勉强答道:没什么凭证,只是靠着我这一张嘴所言罢了。恩公若是信便信了,若是不信,我也无法。 他这回不再是那般娇声娇气的模样,可看着却叫人忍不住不信。 萧云谏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又是如何逃脱得出来的? 夜昙含着眼泪解释道:那时候我对妖帝虚与委蛇,他以为得了荤腥,对我的管束也没那般严苛了。我又平日里与旁人为好,自是得了相助,趁着妖帝外出逃了出来。还求了侍者,替我保守一段时间秘密罢了。 恩公,你可信我?他仍是作的那副可怜的模样。 却是不唤阿谏,唤了恩公。 就像是拿捏了萧云谏的心软一般。 萧云谏身子陡然松懈了些。 凌祉一打眼便是知晓,他对夜昙的话语也信了几分。 凌祉如今没立场说话,可仍是忧心萧云谏。 便只拐了个弯,劝说道:阿谏,你送他去外祖的事情,可还得从长计议。 萧云谏没做声,只是微微睨了凌祉一眼。 他又道:如今你不过是我刚认识的人,如何又对我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的? 可转过头,却是对着眼底有些胜利意味的夜昙,说道:但凌祉说得无错。抱歉,叶檀,我如今有些信不得你了。 夜昙默默点了点头,说道:我知晓的恩公,阿谏,我明白的。只是我当真说得句句属实,我敢对天发誓。 对天发誓倒也不必。萧云谏打了个寒战,似是想起了凌祉那日的誓言。 他的目光顺势落在凌祉身上,正巧与凌祉撞了个四目相对。 一时间竟是有些窘迫的情愫流转。 他一挥手,解了那一串猎犬妖的禁锢。 没瞧凌祉,自己便下了决定:你们也不是什么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坏人,便回去复命吧。就说没寻到夜昙,旁的也不必多说了。 猎犬妖连声道谢。 就连夜昙也当了是萧云谏信了他,依旧要护着他。 又是阿谏阿谏的,叫得欢生了起来。 萧云谏不过应了一声。 也没作过多的解释。 方才自己那句话,他知道凌祉定然猜得出自己想做什么的。 只瞧着面前这个夜昙猜不猜得到,即便猜得到又会有何应对的法子了。 送了夜昙出门,萧云谏终是得了闲多审视一番凌祉了。 凌祉仍是背着那个自己给他找的斗笠,一身白衣胜雪,哪有半点堕魔的样子。 萧云谏揉了揉酸胀的额角。 凌祉却是先开了口,道:阿谏,我们当真重新认识一番吧。我名唤凌祉,是从前无上仙门的峰主,而后成仙堕魔一念差,如今算得上是在魔帝手下讨生活。 萧云谏深深地剜了他一眼,说道:如何能重新认识?你便是已经喊上我阿谏的名字了。 凌祉骤然失言,又问:那我可能唤你阿谏? 萧云谏冷哼一声:既是你这般问了,那答案便是不行。 他的脸色异常漠然,又道:凌祉,我当真不喜欢这些个乱七八糟、惹人清净的事情。 凌祉听罢,便顺势而问道:那阿谏喜欢什么? 我喜欢萧云谏郑重其事地看向凌祉,又道,我们二人,彻头彻尾地分道扬镳。 凌祉如同又被一刀割在了心口。 可萧云谏的话如利刃,一早便将他的心脏剜得七零八落。 如今这一句一字的,倒是伤不了他了。 凌祉便又厚着脸皮道:如今阿谏仍要在凡间耽搁些时日,我总是要多相伴左右的。 萧云谏深感无力。 从前凌祉是个多么冷冰冰的人。 虽是对着自己有几句温言软语的,可也从来没有现下这般没脸没皮。 他没有法子,只得又道:凌祉,你搞这么一出,亦是无用 既然有些事情,你从前做过了,伤过人。就算是重新认识多少回,那都是刻在心上的。旁人不想忘,就忘不掉。 我只说了原谅你,可从未言过再接受你。 这般弄得你我二人,皆是挺无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云谏:这就是您想一宿想出来的法子??? 凌祉:嗯qaq阿谏,你就再接受我吧! 萧云谏:我不太喜欢脑子不好使的? 第103章 要命 萧云谏说得字字句句属实。 他只说原谅,可是那些个事情便不是不在了。 凌祉好似早便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一般。 却没有再如同往常那般,似是天都陡然轰塌一般。 他只是缓慢又渴求地道:阿谏,你可能让如今你新识得的凌祉,去弥补这些个过错? 萧云谏长长叹息几许。 就连茶杯端起放下,都好多次。 似是想通了,又搁在嘴边之时,他却蓦地察觉 那茶盏里头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 他没再回答凌祉的话语,只是慢吞吞地给自己蓄满了茶杯里的水。 他阻止了凌祉要替他斟茶的动作,一切都由着自己来做。 只是许久,方又说道:如今我不知道夜昙所言是真是假。不过想来,也能试他一试。 凌祉依言颔首,替萧云谏倒满了那杯茶,说道:方才你放那几个猎犬妖回去,便是告知妖帝消息的。妖帝既然没见到人,便又会再遣人来寻他。那时候你若是不出手相助,便可以瞧瞧夜昙的反应了。 萧云谏点点头:正是。 便是将什么劳什子刚认识,认识多久,从前做过的事情。 先抛之脑后了。 不出他们所料,没过三日,妖帝派来的新人便又出现在了这客栈当中。 依旧是夜半而行,他们仍是念念叨叨:这么显眼的地方,那几只蠢钝的,愣是未曾寻到,还是得靠我们! 萧云谏忍俊不禁,支着脑袋在隔音罩里说道:不过五十步笑百步,有何意思? 凌祉却是在一旁束手束脚地坐着,好似在扮演一个彻头彻尾的友人一般。 萧云谏也懒得理会他的装模作样。 眼瞧着那几个新来的妖族人,便奔着夜昙的房间而去。 而后便是听见一阵兵荒马乱。 夜昙也惊呼着:恩公救命! 渴求地望着门外,期待下一瞬间,萧云谏便如天降一般。 只是他的愿望落了空。 眼神也带上了几许呆滞的颜色。 只是那些个妖族人也不敢真的对夜昙动粗,似是用了妖力将他捆住。 夜昙多喊了许多次萧云谏,皆是见没有回应,似是也有些放弃了。 如今你们非要将我捆回去见他,可是能告诉我,他在何处吗?夜昙喃喃问道,已是不再挣扎,倒是让我便是死了,也做个明白鬼吧。 他的目光从门外萧云谏的位置滑下,慢慢移到了自己的手脚上。 妖族人对视一眼,说道:妖帝言说,要将您送去长飙之墟。 长飙之墟?夜昙瘪瘪嘴,那又是何处? 妖族人晒晒一笑:那属下便是不能多言了。 夜昙噤了声,不再多言。 似是就连心底里那剩下的一丝半点的期许,都消失殆尽了。 可就在此刻,那间上锁的房门,却是骤然被萧云谏推了开来。 妖族人忙不迭地握住武器,欲向萧云谏攻去:你是何人! 萧云谏却是不慌不忙地道:与你们同行之人。 方才只一听得那几个妖族人提及长飙之墟,他便要硬闯进来。 还是凌祉按住了他一时片刻:阿谏,你尚不知晓局势。更何况,这还未曾将夜昙逼到绝境去。 萧云谏却是拨开了凌祉的手:不是为了夜昙,是为了长飙之墟。 长飙之墟是他作为风神的封地。 虽是平日里并不打理,可到底也是个神君的宅邸。 哪里有被妖族占了去的道理? 凌祉并不晓得这之中的弯弯绕绕。 更不了解这长飙之墟到底为何处。 但萧云谏如今情势紧迫,也懒得同凌祉解释。 便丢了一头雾水,让凌祉自行猜测去。 凌祉虽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但估摸着也能料到个七七八八。 凌祉果然如此。 他只当了长飙之墟与萧云谏中间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便已是没有在刻意阻拦。 夜昙的脸色瞬时从期许成了落寞。 原是他以为的救世主,竟想着和妖族人一同将自己送入虎口。 他紧闭着双眼,再也不瞧着任何人。 萧云谏瞥他一眼。 知道如今自己在他心底,恐怕也成了个恶人了。 只是长飙之墟,他无法不去。 但到了那长飙之墟后,便是十个妖帝在眼前,他照旧能救下夜昙。 而今之际,也只能让夜昙多误会几番了。 但想来这位妖帝敢明目张胆地占取了神君的封地。 恐怕背后还攀扯着其他许多,要自己抽丝剥茧,理清才对。 他掩去周身大部分的修为,装作自己是个普通灵修的模样,又说道:我闻名长飙之墟已久,故而想与这几位壮士同往,见识见识长飙之墟的盛况。 妖族人将他上下打量了几番,交头接耳地论着他是否能去。 到底,领头之人还是点了点头。 但又指着萧云谏身后装扮怪异的凌祉说道:你能去,但他不行。 这仿若正中了萧云谏的下怀,立马道:好,就依这位壮士所言。 可凌祉又如何肯与萧云谏分离? 他不过在后面,擒住了萧云谏的手臂,说道:阿谏,我与你同去。 萧云谏含着笑意,褪下了他的手臂。 强忍着翻腾的怒火,佯作柔声说道:人家所言,只带我一人。你也不必担忧于我,我护得住我自己的。 不行!凌祉如今却是义正言辞、横眉相对、斩钉截铁。 萧云谏仍是不似平日里,好声好气地劝道:你且安心,并不会有问题的。更何况你不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不回去了吗? 不回去,我只同你在一处。凌祉便是像个还未曾长大的小孩一般,死活不肯松嘴。 他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打鼓。 平日里放纵萧云谏一人,自己在旁跟着也算无碍。 如今却是心中揪起,总觉得此去一行,恐怕会发生什么大事情来。 妖族人见他二人纠纠缠缠半天,便来了脾气,说道:算了算了,你二人我们便都不带了,当真烦人! 说罢,便将夜昙安置在下了禁锢的马车上,就要带着他往长飙之墟而去。 萧云谏深深地斜了凌祉一眼,甩开了凌祉的手,说道:如今,您可是对此结果满意了? 凌祉却是没有反驳,只说道:阿谏,我们跟在他们身后。 萧云谏皱皱眉头,又听他道:猎犬妖能用气味追踪到夜昙,我们亦是可以。 分卷(85) 萧云谏啊了一声,只当凌祉方才瞧出了什么,又有旁的打算。 他深吸了口气,认真问道:这才是你非要同我胡乱扯着,不让我同他们一起去的缘故吗? 凌祉面上有些讪讪的,可眼底却没有,他解释道:并非如此。方才我是当真不愿意又害怕让你跟他们同去的。抱歉,阿谏。 萧云谏摆摆手说道:得了得了,如今便只能依着你说得办了。 那些个妖族人虽说比先头修为高上一截,可到底仍是泛泛之辈。 又如何在凌祉与萧云谏二人面前班门弄斧。 他们捆了夜昙就走,萧云谏就在后面掩了气味,不紧不慢地跟着。 夜昙除却限制了行动,旁的对他也是极好无比的。 萧云谏唤了雀鸟,传了信儿给炎重羽。 让他得空也是去差人以官腔去瞧瞧长飙之墟是怎得一回事。 可却不知怎的,此信如同石沉大海。 一直未曾得到炎重羽的回复来。 萧云谏不明所以,又干脆寻了个信鸽,给沈遥天带信儿去问。 得到的回应却不是沈遥天亲笔所书。他只当是碧璋代笔,写明了炎重羽与青鳞二人早便回停云殿去乐。 他心底有些不对味儿,可到底也没品出个所以然来。 只当了他二人是出门了几日,忙着停云殿与司风的事情,没顾得上回应自己。 跟着那些个妖族人晃悠了几日,萧云谏也是闲得慌。 凌祉如今能与他分开超过十尺了,便日日赶着去替他寻觅些吃食递到面前哄着。 一来二去的,倒是他也叹道:你倒是不嫌累。 凌祉认真道:不累,只要阿谏欢喜。 萧云谏打了个寒战,吃了半晌又道:说起来,这长飙之墟我当真没有去过许多次。只是那会儿刚领了封地,去瞧过一瞧。 凌祉为他布了菜,不紧不慢地问道:为何? 那是先风神的埋骨之地。萧云谏搁下了筷子,又道,倒不是嫌此处晦气或是旁的什么。只是我先头也当先风神是我父亲过,总是有些不能面对的。更何况他是为了封印屠天之力,才身死道消的。 凌祉听得仔细,目光灼灼的,烧得萧云谏浑身发烫。 满不自在地抖了抖身子,萧云谏又道:我同你说这些作甚?倒是你,到底何时离去? 凌祉听罢,却是骤然笑道:我也想去瞧瞧长飙之墟的风姿,拜拜为了六界长安而身陨的先风神。阿谏,如今我们只算得上同路。 萧云谏冷哼一声:强词夺理。 可到底也没再驳这句话。 凌祉好似还未曾听够般,又问:那屠天之力是为何?竟要有神祗身死道消。 萧云谏环着手臂,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却是答道:六界秘密罢了。 那边的夜昙几日又启了程。 如今离着长飙之墟不过一日一夜的路程,妖族人仍是没什么动作。 萧云谏忍不住慨叹道:我当真不知我缘何非要偷摸跟着他们,我又不是不识得去长飙之墟的路。便是自行去也好,也能甩掉你了。 凌祉听了个清楚彻底,可全当未曾听见。 萧云谏无可奈何。 凌祉却是忍俊不禁。 如今也法子当真好,就连萧云谏都拿他这颗牛皮糖没法子。 总归是 烈女怕缠郎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凌祉:我缠一缠,没准就缠上了! 萧云谏:我先把你捆了扔出去! 感谢在2021082520:43:56~2021082620:5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酥麻麻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惩治 长飙之墟虽说名个墟字。 可也风景秀丽、青山碧水的,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萧云谏稍稍骄傲地扬起下颌,说道:可是不错? 当真仙境。凌祉由心地赞叹道。 他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几个妖族人身后,却没一个觉察到了他们。 领着到了长飙之墟的外面,正瞧见有几个守卫。 妖族人领着夜昙进了去,萧云谏便在后面一挥手晕了那几个守卫。 他皱皱鼻子,一脸嫌弃地道:这般腥臊,恐怕是狐狸吧? 凌祉掐了个法诀,便逼着那几个昏迷中的守卫现了真身。 一如萧云谏所料,正是狐狸。 不过红毛黑足的,是最最下等的赤狐。 萧云谏将他们往旁边拨弄了一点,啧了一声。 似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凌祉见状,忙问:阿谏,是出了何事? 萧云谏尚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已先说了原委来:你知晓我神殿的大神官是重明鸟族,还有青鳞是蛟龙族。但你不知晓的是,我派来守着长飙之墟的正是九尾狐族。 他拧着眉眼,心中思虑颇多。 凌祉又回首瞧了一眼那地上的狐妖,说道:你是在思索这占据了长飙之墟的狐狸妖族与九尾狐族之间的纠葛? 嗯?萧云谏被他这一问,却是唤回了神儿来。 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又是将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知了凌祉。 想来,他打心底里还是对凌祉有万分的信任吧。 他叹了口气,却是点点头。 顿了顿,又道:走吧,进去瞧瞧。 萧云谏便如同闲逛一般,领着凌祉在其中转了一圈。 一路上并未曾瞧见人,他便猜测道:兴许他们根本不曾想到还有旁人会来,只当我这个神君是个蠢货,干脆明目张胆地占了我的行宫也不一定。 不是蠢货。凌祉反驳,又问道,那我们可是要去瞧瞧? 萧云谏冷哼一声:既到此处,又何犹豫的。 他顿了顿,忽而又笑道:你这人我不过是自嘲罢了,哪是真当自己是蠢货了。 凌祉柔和一笑。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围着他的寝宫守卫的一圈,依旧大多是狐狸。 余下的还有些犬类妖怪,在一旁巡着逻。 他们的嗅觉极度灵敏,离着很远便闻见了萧云谏二人的味道。 便即刻厉声呵道:什么人在此?! 萧云谏嗤笑一声,显出声来:我这长飙之墟的主人前来看看,还得经你们通报不成? 你到底是何人?猎犬妖和狐妖立马拿上了武器,妄图阻止着萧云谏。 他们并不知晓萧云谏的身份,只当自家妖帝才是这长飙之墟的主子。 却没成想,不过是一阵风拂过,便将他们手中的武器都削成了两节。 萧云谏拍拍手,笑得眼睛都有些瞧不见了,又道:你们可知这长飙之墟是属于何人的? 几个妖族人面面相觑,仍是重复着那一句:你究竟为何人? 这长飙之墟的主人,自然是 风神。 萧云谏话音甫一落下,凌祉已是帮着他扫平了面前所有的阻碍。 他瞧瞧那一地狼藉的狐狸与狗,忍俊不禁地摇摇头,随意挑了一个出来,温声说道:快些进去报信吧。 那狐妖连滚带爬地进了正殿去,不大一会儿便听闻了砸东西的响动。 萧云谏环着手臂,气定神闲地站在金乌之下。 他很白,白得在阳光之下,好似能整个人透着一般。 暮光将他的五官柔和,可一双朱唇仍是紧紧地抿住。 那是他的骄傲与气节。 他如今站在此处,脊背挺得笔直。 微扬的下颌连着纤长的脖颈,成一条径直的线。 就似是等着有人来跪拜于他的。 不多时,萧云谏便见了那他委派下来守护长飙之墟的九尾狐族神官,披着衣服、散着头发冲了出来。 不住骂道:说甚胡话,风神一向不怎喜欢这长飙之墟,又如何能来此处!你莫不是放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出来,非要往风神投上栽,好找个理由吧? 萧云谏便是没长耳朵都要听见这怒骂之声了。 吵吵嚷嚷的,好不烦躁。 他揉了揉自己酸胀的额角。 他便就是瞧上了这等傻才,让其来守护着长飙之墟的吗? 他背对着大殿的来路,双手负于身后。 那九尾狐神官便是骂骂咧咧至他面前,说道:何人在此喧哗?竟是冒认了我风神的名号来。 萧云谏冷哼一声,手指转了几圈。 便是九尾狐神官身后扬起一阵尘沙,被风卷着将独独他一个人,刮了个满身灰尘。 他还想你你你地指责着萧云谏。 却像是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眼前一黑,腿上发软,直截了当地跪了下来。 如今倒是不再问我是何人了?萧云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加之你的这句,我统共今天听了多少回呢? 凌祉接过了他的话茬,说道:这是第四回 。 萧云谏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又是用神力强迫着九尾狐神官抬起了头来,说道:如今可是认得我是谁了? 九尾狐神官忙不迭地想要磕头求饶,却被萧云谏控制着,丝毫不得动弹。 萧云谏却是拿了此事说话:你可好大的胆子,如今不记得我是谁也罢了。现下想起来,还不讨饶。 可他如何能讨饶,他浑身上下都被拘着,愣是连嘴都张不开! 那妖狐族的妖帝正与他吃酒吃得快活,如今忽而见他退了出去。 竟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也便寻了出来,就瞧见了这一幕。 他身边还揽着刚被抓回来的夜昙,紧紧地按在怀里。 可萧云谏也瞧得出夜昙的挣扎与不自在。 妖帝道:你怎得回事,竟是被个不知哪里来的蠢货给制住了,你可当真弱气! 九尾狐神官暗暗在心中求他别说了,可奈何自己动弹不得,又张嘴不能言。 他只能瞧见对面萧云谏脸上的笑意更甚,只又笑道:你怀里的小美人儿我瞧着喜欢,你便别留了。 萧云谏这般狂妄的言论一出,便是妖帝都怔了一下。 他如今一直便是笑着的,只是讥讽裹着嫌弃,看得妖帝浑身不爽利。 妖帝怒道:你也配?! 他骤然出手,在奔跑中便化作一只巨大的纯白狐狸,向着萧云谏攻击撕咬而来。 萧云谏还未出手,凌祉便已掀下了斗笠。 息雨脱鞘而出,如同一道贯日长虹般,直冲妖帝的面门而去。 萧云谏则是环着手臂,仍是作着最最稀松平常的表情来。 他道:妖帝是给也不给啊? 他挥手撒开了对九尾狐神官的禁锢。 那神官立马朝着妖帝就去了,阻止说道:是风神!是风神他是这长飙之墟的主子! 妖帝瞧着如今这场景,他已是得罪完了萧云谏。 一丝一毫地挽回余地都没有了,便咬牙说道:风神又如何?他照样是寡不敌众! 萧云谏嗤笑一声,笑意里尽是嘲讽:你不知这长飙之墟为我的封地,便处处皆是唯有风神才能催动的法阵吗? 他话音刚落,便见妖帝脚下一个巨大的圆圈。 是由风而成的,像是个环一样,随着萧云谏的咒术,愈发得收紧了起来,将他牢牢地捆住,不能挣脱。 余下的妖族也被萧云谏收拾妥帖了,扔在一旁。 他坐在高台之上 身后站着的是一直在他身侧,偏不离去的凌祉。 脚下跪着的是那位九尾狐神官。 他撑着下颌,连连叹气。 九尾狐神官被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来,说道:神君,是我不对! 当然是你不对。萧云谏摇了摇头,啧了一声,作为半神族,你勾结妖族,将这长飙之墟变成了何等的奢靡之地!酒池肉林、强抢良民,看看你做得好事! 神官被他吓得不敢言语,只有连连求饶的份儿。 被萧云谏几句话又惊又吓的,方才吐了实情 神君,先头我便嫉妒为何皆为神官,炎重羽便能在您跟前伺候着,而我只能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独一人守着。 我本就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忍了几百上千年,便趁着您那时候在凡尘疗伤之时,出了长飙之墟这才,认识了这狐族的妖帝。 我二人本就是同宗,便没顾得上那神妖有别,成了至交。而后便一同游戏人间 然后你便觉得只在人间游玩分外无趣,一回又吃醉了酒,便叫上这妖帝来长飙之墟了?萧云谏冷哼一声,反问道。 九尾狐神官低着头,不敢瞧他眼神,但仍是点了点头:神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处,请您惩罚! 萧云谏一摆手:回九尾狐族去吧,我停云殿呢,也用不上你们一族了。 这便是最大的惩治了。 因他一人之故,害了全族都要同他一起被停云殿厌弃。 又或许还要被全天界厌弃。 九尾狐神官面如死灰。 可他便是再求饶,也没了出路。 处置了九尾狐神官,余下的妖族便放了。 叫妖帝灰溜溜地带着他们滚出了长飙之墟去。 见了这些人都离去。 夜昙方才委屈巴巴地从帘后钻了出来,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道:恩公阿谏,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要怎般才能报答你?我我以身相许可好? 萧云谏歪歪头,眯起眼睛看了看他。 却没作声。 凌祉却是听着他那刺耳的话语,眉头紧锁。 又问道:所以,现下你可能告知我们,你缘何非要引我们来此了吗? 分卷(86)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又没赶上更新!! 感谢在2021082620:52:35~2021082720:5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蓝名湛字忘机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折辱 夜昙脸色一滞。 可瞬时神色便从个唯唯诺诺、可怜兮兮,变成了一脸坦然模样。 他挺直了一直略显佝偻的脊背。 手指尖抹去那一星半点的泪花,弹了弹身上的那点灰尘。 便是他的容貌未曾改变。 现下瞧着他却是同先头不一样了。 一双圆眼睛微微眯起,倒是带上了一丝摄人心脾的媚。 唇角似有非无的噙着一抹得逞般的笑意,眼底露着清明。 他问道:你们何时知晓的?让我猜猜,恐怕我问出他们在何处的那一天,便猜到了吧。 一如他所说的。 萧云谏与凌祉对视了一眼。 那时候他们总觉得夜昙不对劲儿,心底里是有许许多多事情瞒着他们的。 他是如何从妖帝的手上逃脱出来,一切真相当真如他所言? 还有他之前身上的钱财,又如何一路从长飙之墟跑到坪洲府,却无一人察觉。 一切的一切。 皆是露着古怪。 萧云谏也觉不妥,但是思来想去,并没个结论。 凌祉忽而心中一动,险些要碎了碗碟去。 但仍是急不可耐地对萧云谏说道:那时候叶檀问妖族来抓他的人,要将他抓去何处。可是有几分,像是故意问出来,说给你听得? 萧云谏皱皱眉头:可是会如此?他哪里知道我是什么神君,又如何猜得到我会一定听得见,闻见又一定会去救他呢? 凌祉品着那句话,重复了好几遍。 他将茶盏把玩在手中,转了几圈。 终是叮当落地,响声贯穿了他的思绪。 他忽而道:也许,他并不需要你救他。 萧云谏云里雾里绕着,又问道:此话何解? 凌祉却是笃定道:阿谏,他只想让你去长飙之墟便罢了。 萧云谏稍有震惊,可也压抑住了自己的神思,仓皇问道:你的意思是 也许叶檀,根本就知道你是谁。 他只是想用着你的手,将这长飙之墟清理干净。 萧云谏忽而怔在了原地,他倏地又捏住了凌祉的手,使着莫大的力气: 叶檀夜昙。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错了。 萧云谏微微偏头,目光平静地又打量了一番夜昙。 他的手指敲了敲一旁椅子的木制镂花扶手,没耐住,摇了摇头。 他道:我早该想到的,什么劳什子的树叶为姓,檀木作名,都是我之前自己臆想出来的。你也没想过要骗我的,是我自己愚蠢,才想错了你的名姓,是吧? 妖皇,夜昙。 这妖界种族颇多。 一个个割据占地,皆称自己是个妖帝。 岂知这大大小小的妖帝们,不过百,也有数十个。 就像是今日他们除掉的这个妖狐族的妖帝,也不过两三千年的道行。 手下的妖们,更是大多只有百年修为,不过光化了人型去的。 但能称得上是妖皇的。 却独独夜昙一个。 他本是一朵昙花,生于长飙之墟的边缘。 借着这仙境中的日月精华,化作人形。 那是在五万年前的时候了,长飙之墟还属于先风神的。 他紧小细微地活着,便被先风神睁一只闭一只眼的放过了。 而后他又勤恳修炼,亦有天赋。 便在八千岁时候就荡平了全部妖族,作了妖族统帅去。 自封妖皇到如今 已有四万余年了。 说实在话,便是如今的天帝,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他如今虽是神隐,并不时常露面,可到底也操纵着妖界的和平。 叫那些个妄图犯事称皇的妖族,都变回其原型去。 萧云谏一拱手,竟是毕恭毕敬地朝着夜昙行了个礼。 他虽为神祇,可到底至如今不过三千余年。 在夜昙面前,不过尔尔罢了。 夜昙便是赶忙上前,状似柔弱无骨,却又不容拒绝地扶了萧云谏的礼。 他骤然笑道:宝贝儿,同我作这些有的没的作甚。我这般喜爱你,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给你听的。 凌祉的手掌陡然攥起。 额角的青筋与心脏的骤停相交着,让他不知该如何咽下这彻骨的难受。 夜昙说,他喜欢阿谏。 那 阿谏呢? 凌祉偏头看向萧云谏的表情。 萧云谏却是有些僵硬,总是浑身上下并不爽利的模样。 凌祉松了一口气。 萧云谏蓦地听到这般称谓,自己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 但他还算清醒,背着手对凌祉摆了摆。 毕竟如今他们要是对夜昙动手,便是如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不自量力得紧。 萧云谏含着笑意,又道:想来妖皇你用这种法子骗我前来,也并非要与我有什么冲突的。 还是叫我夜昙便好。夜昙眯着眼睛,绕了绕耳畔的发丝,宝贝儿,我怎会与你有冲突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只是这长飙之墟是我的根,我不便出手,便叫你这主子替我料理了这些个蠢货的好。 他一顿,又道:宝贝儿,你可是气恼于我? 他说罢,便上前了几步。 萧云谏咧咧嘴,捏住木制扶手,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型。 叫自己不露怯,落了下风去。 如今这夜昙,当真可怖。 三言两语的,便将他一切的退路都堵死了。 凌祉却是上前一步,挡住了夜昙对萧云谏虎视眈眈的目光。 他回过头,对着萧云谏说道:阿谏,不要怕。 夜昙却是鼓着嘴,哼了一声:蝼蚁尔尔。 他不过手上一攥,便在一刹那间就将凌祉凌空提了起来。 凌祉尚还未反应过来,就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脖颈。 连喘息的能力都被剥去。 萧云谏明眼见着凌祉出气多进气少,整个脸色惨白中露着一股子诡异的红。 眼球向外突出着,而嘴巴微张,却半分气体都吸不回去。 他知晓这是夜昙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他省得也许再坚持片刻,夜昙就会放了凌祉下来。 可是他如何能看着凌祉受这般的罪! 就算是个普通人,在他面前受这般的折磨,他也是不能不理睬的。 更何况,那还是凌祉。 那是凌祉啊 萧云谏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提了起来。 突突的难受。 明明他告诉过自己多少次,不要再和凌祉有瓜葛。 但如何能放得下,自己曾经真真深爱过的一个人呢? 他还是没耐住心底的悸动,出言问道:夜昙,你到底想做什么? 即便是他已尽全力控制自己的音调,可颤抖中仍是带着祈求。 祈求夜昙放过凌祉。 夜昙倏地松开了手。 凌祉一袭白衣,便如一只折了翼的蝴蝶从高处跌落。 萧云谏翻动手腕,用风力织成一团风网,妄图兜住凌祉下落的身子。 但夜昙却是弹指一动,就在落地的一瞬间,散了他的风网去。 叫凌祉在萧云谏来不及再反应之时,狠狠又重重地撞在地上。 凌祉的脊背陡然冲击在了坚硬的石砖上。 之前已是近乎于陷入昏迷的他,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 穿刺般的疼痛一瞬间爬满了他的身躯,让他顿时眼前一片虚弥。 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脊骨已经全然断了去,刺进五脏六腑。 让他的嘴角唇边、甚至鼻腔都呛出鲜血来。 从那般高的位置跌落 若不是他是个修为颇高的灵修堕魔,恐怕现下早已魂归西天了。 可即便是他身上入骨钻心的疼痛,他仍是只念着他的阿谏,口中唤着萧云谏的名字。 便是爬出一条血路,也要到萧云谏的身侧。 凌祉! 萧云谏便是眼睁睁地看着凌祉落地。 他并不比凌祉好受。 是他没有救下凌祉来,才叫凌祉遭了此般。 他急忙从怀中包裹中,掏出那一直搁在身上的灵草。 也顾不得如今是否在和夜昙两军对峙,急急地到了凌祉身侧。 将灵草都碾碎了,塞进凌祉口中。 这才见凌祉伤口好了许多。 他听传闻中所言,夜昙也并不是什么暴虐成性之人。 只是闻名不如见面,他又如何得知,夜昙竟是这般心狠! 凌祉就像是破碎了一般,他能摸得到的地方,骨骼皆是断裂。 即便是有了灵草,也好不全部。 萧云谏源源不断地神力输送进凌祉的身子里,替他一点点地治疗着。 他大汗淋漓,终是松了口气。 好在凌祉还活着。 夜昙也没阻止萧云谏的举动,只是撇撇嘴,也凑了上来。 他眼巴巴地瞧着萧云谏,状似委屈极了地说道:阿谏,我喜欢你的,可我偏生不喜欢他。我从前瞧着你也不喜欢他,便想着替你解决了这个总是缠着你的累赘的。阿谏,你可莫要怪我呀!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 愣是叫萧云谏一时间都寻不出来辞藻反驳。 他是不喜欢凌祉缠着自己。 可他也不过只是不喜欢凌祉一直缠着自己罢了。 夜昙见萧云谏一直不言语,又痴痴地笑了起来。 他道:阿谏,他不是伤过你吗?你缘何还要护着他。若是换了我,将他挫骨扬灰,也不为过的。还是说 你还喜欢着他? 萧云谏顿在了原地。 一时间竟是惶惶听不见耳畔的声响了。 他还喜欢凌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昙会不会有点恐怖 谁会想到一个绿茶,忽然变成这样了呢! 第106章 要挟 萧云谏头昏昏沉沉,却是什么都不清楚了。 他怔怔地看着凌祉。 他以为过了许久。 可不过须臾。 他便正了神色,说道:我喜欢与否,恐怕也与你无关吧? 他刻意忽略了凌祉脸上一闪而逝的期待。 而后又缓缓成了失落与难过。 不过存在一瞬间。 凌祉便又换回了平日里对着自己的浅笑神色。 萧云谏别过头去,正色地瞧着夜昙。 他道:难不成,我言说喜欢他,今日妖皇就将一切实情原委都告知于我?还是说你只想要听我说不喜欢? 夜昙眯起眼睛,娇媚地笑了笑:倒也不是如此。若阿谏你说喜欢,我便得杀了他,不然我定是要嫉妒死了的。 萧云谏呵了一声:那若是不喜欢呢? 不喜欢便更要杀了呀。夜昙一挑眉,眼眸间尽是风华绝代,你都不甚在意他,那我留他作甚! 左不过是难逃一个死字。 凌祉如今看清了局势。 他的伤势颇重,就算哺入了灵草,也不过痊愈了少半。 他用灵力尽力修补着自己断掉的脊骨。 即便是如今萧云谏撇开了与自己之间的干系,他照旧不能让萧云谏因着自己,而被牵连。 他不能做阿谏的累赘。 萧云谏被夜昙的话语惊得打了个寒战。 从前他是知晓夜昙这个人的,传闻中他虽是颇有手段,可并不残暴。 也算得上是个明君,引着妖族到如今鼎盛时期。 可如今见了,却又怎会是这般的模样。 让人不寒而栗。 萧云谏目光错开了一瞬,忽而有些恐惧去直视着夜昙的眼眸。 即便是夜昙如今一直对着自己和声细语又眉目含笑,可他只觉得夜昙比夜叉鬼还要可怖。 他惶惶问道:便是他只有死路一条? 夜昙摆摆手,凑近萧云谏。 他身上是昙花独有的花香,沁人心脾又勾人心魄。 萧云谏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有些头昏脑涨,甚至有些迷糊了视线。 猛然捕得一丝清明之时,他狠狠地将指甲尖掐入了自己的腰侧。 深到出了血来。 有疼痛作伴,他才没有迷迷糊糊就落了夜昙的圈套去。 如今他们倒是调换了位置 夜昙坐在高台之上,俯瞰着整个宫殿。 而萧云谏半蹲在凌祉身边,将脊骨仍是没有愈合的凌祉,搀扶了起来。 萧云谏不与夜昙对视着,只是稍稍偏头。 作得仍是他刻在骨子里的骄矜劲儿。 夜昙一合掌,立马笑道:当然不是,他自然也是有活路的。我嘛从不做那种逼着人去死之事。阿谏,你可是想听听,他如何才能活? 凌祉深知夜昙若是说了,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词的。 他哑着嗓子,近乎于恳求地对萧云谏:阿谏,不要听他的。 萧云谏却没有理会他。 心中却暗骂了凌祉一句,真当自己活得命长了。 连有个活命的机会,都要为了自己而不顾了吗? 他正了神色,扬起下颌。 目光仍是散散,落不在夜昙的脸上:洗耳恭听。 夜昙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浅色的唇咧开,说道:那自然是简单的。我只想要 分卷(87) 是你呀。 我一直都说了,我喜欢你,我便想要你留在我身边。若是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自然是我将他驱逐了便好,哪里非要他的命啊! 萧云谏还未出声,凌祉便已挡在了他的身前:不行! 凌祉抽了抽唇角,即便苍白,可脸上仍是挤出几分镇定自若来。 夜昙嗤笑一声:阿谏又不喜欢你,哪里轮得到你来替他做决定了?是吧,阿谏? 他随意手指绕了几圈,简简单单花枝就攀上了萧云谏的肩头。 萧云谏顿觉自己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就如同方才他控制住九尾狐神官那般。 他张了张嘴,却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今这却是现世报。 他方才作在旁人身上的事,现下全然回报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忽而有些后悔了。 他为何这般蠢钝,明知夜昙的真实身份,还非要中了他的圈套。 非要到这长飙之墟来,还攀扯上了凌祉。 夜昙抿唇道:阿谏,你若是还不说话,我便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了? 萧云谏想要挣脱夜昙下给自己的束缚,却是感觉身上的藤蔓花枝捆得更紧了些。 他不能移动,口又不能言。 只想骂自己一句 自己怎得偏生只是个三千年的神君,竟是还要受此奇耻大辱! 甚至还要连累旁人。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凌祉如今回首,只瞧得见他眼底的愧疚与后悔。 凌祉却当真如自己所埋怨的一般,如腹中蛔虫似的,猜出了他眼底的深意。 当即便道:阿谏,生死与共。我发过誓的,我一定会护住你。 夜昙就撑着下颌,在高台宝座之上瞧着他们两个,挑了挑眉。 凌祉的灵力哪里能支撑他解开夜昙束缚在萧云谏身上的禁锢。 可他仍是捧出全部的灵草,囫囵吞枣、没有咀嚼地就咽了下去。 灵力暴增的那一瞬间,他却是顾不得身上肆意乱窜的两股气息。 如同绝境一般,替萧云谏解着那些个禁锢。 可夜昙是何等人许,他施的法咒,又岂是凌祉能撼动得了的。 夜昙就如同在看跳梁小丑一般,瞧着凌祉的动作。 他凭空地幻化出一盏茶来,吹了吹浮沫,就当看戏一般地瞧着台下。 凌祉本就是受了重伤,如今身体里乱窜的两股气息更是叫他险些要撑不下去了。 他面白如纸,萧云谏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 萧云谏拼命地朝着凌祉摇头。 只想要制止凌祉这与自残无异的行径。 可他不能说话、不能摇头。 悲戚的目光,却叫凌祉红着眼睛,熟视无睹。 无力感爬满了萧云谏的整个身躯。 他又如何能叫凌祉一人拼死努力着。 他也暗暗在体内循环着神力,妄图去冲破这禁锢。 而夜昙仍是气定神闲地饮茶,甚至又化了一盘香甜可口的点心出来。 直到凌祉一口鲜血,喷在了藤蔓之上。 那藤蔓花枝才像是有生命一般,厌弃地退去。 萧云谏终是挣脱了束缚,他连忙搀扶住凌祉摇摇欲坠的身子。 终是心疼替代了怒骂,他颤抖着声音,却是低沉的温柔:你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情况吗?你不怕死了吗? 我怕。凌祉承认着,可我更怕你离开。 夜昙啧啧两声,好似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没成想,我就随随便便捆了阿谏一下,就能瞧见这么一场情真意切的好戏。可是情深缘浅啊! 他兀自挥了挥手,便不知何时从何处来了个护卫,跪在他面前,说道:主子,有何吩咐? 夜昙瘪瘪嘴,道:先将这凌祉扔进水牢吧。 护卫应声而作,萧云谏却是一道风墙隔开了他们。 他圆目怒睁:你敢! 护卫被隔在其外,回首向着夜昙请求下一步的指示。 夜昙掩嘴笑了一下,挥挥手,便卸去了萧云谏支起的风墙。 他朝着侍卫努努嘴,又道:去吧,如今便是能办了。 萧云谏的法力在那一刻,便被夜昙封存。 哪有一个神,做到如他这般的窝囊废物! 哦,倒是忘了我的宝贝儿阿谏。 夜昙撂下交叠的双腿,藤蔓花枝自他的袖口跃出,又将萧云谏的手脚捆住。 他强迫地牵着萧云谏到了自己的面前。 将凌祉随意地扔给了护卫处置。 临行前,他还封了两个人的嘴巴。 凌祉只有瞧着萧云谏被夜昙带走,无力地张着嘴。 无声却干哑地呼唤着:阿谏 他无比地恨自己。 是自己的没用,才让萧云谏落入虎口。 更是自己没有想到来长飙之墟会有什么后果,便没有相劝,就随萧云谏前来了。 他分明那时候,心中已是有了预感。 可却从未当成一回事。 他无比地恨着自己。 指尖无意识的,已是将整个掌心抠得糜烂。 忽而又是一股子的冲劲儿涌上颅顶。 他骤然提了自己内丹里的修为,灌入手边的息雨。 抬手就朝着身侧的护卫一剑。 护卫躲闪不及,被他直直地砍去了半个手臂。 血流如注间,便是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他奋力用魔力灌入息雨,顿时黑气溢满了整个剑身。 息雨如同一道光影一般,朝着夜昙凌厉地杀去。 夜昙只是轻蔑一笑。 他袖口一挥,将萧云谏推至身后。 不过是电光火石间,息雨便叮当落地。 还是夜昙没下狠手。 不若此般,便会是息雨剑断,凌祉魂归。 不自量力!夜昙冷哼一声。 源源不断地妖力涌入护卫的身体里面,竟是硬生生地让护卫的手臂如枝条一般重新生长出来,如自己的一般。 护卫手臂接好,便又念及了自己应做的事情。 里面控制住了如今已失去了全部力气的凌祉。 凌祉如同一只笼中兽,再没了负隅顽抗的能力。 夜昙抬手瞧了瞧自己的指甲,冷冰冰地说道:即是凌祉不想去水牢,那我便有更好的地方给他。阿谏,你说那极寒之渊,又如何呢? 极寒之渊! 那是长飙之墟的一处禁地。 便是萧云谏自己都没有涉足过周遭。 只听先头看守此处的九尾狐神官说过:那里是人间地狱,若是谁不知道便踏足了此处,便是再也没有出来的余地了! 若是凌祉去了,恐怕不出一日,便会折损于此的。 便是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一日! 他该怎么办? 他应怎么才能救下凌祉!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昙贼强! 牛逼大哥冲冲冲! 小剧场: 夜昙:阿谏,别要凌祉了,我不香吗? 萧云谏看看凌祉笨兮兮的样子:好嘞!(不) 第107章 心意 萧云谏急得脊背上大滴大滴地涌出冷汗来。 只他脑子如今乱七八糟,竟是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 他被夜昙禁了声,就算用尽全力扣着自己的脖颈处。 抓出一道道血印,也于事无补。 可是他却是陡然抬眼,瞧见了夜昙眼底几分心疼的颜色。 忽而一股子灵光乍现,他手摸到了一旁的翻到的烛台。 抄起来便比着自己的脖子,尖锐的前端,将他洁白的脖颈戳出一个血洞。 鲜血滴滴答答地沿着他的脖颈,流入他的衣衫之中。 将他月白云纹的领口染就成了一片朱红,好似天边一道残霞般。 夜昙接连叹了口气,亲手取下了萧云谏手上滴血的烛台。 又解了他的禁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萧云谏一只手捂住自己脖颈处的伤口,踉跄地退后了几步。 明晃晃地拒绝了夜昙对他的嘘寒问暖,眼底尽是戒备。 夜昙讪讪地抽回手来,说道:阿谏,你倒也不必如此的。 萧云谏并不吃他这一套。 他这个神君已是做的够窝囊了。 还怕更令人看不起一点吗? 他如悲鸣一般,厉声问道:夜昙,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如何,才能放过他? 夜昙哎哟了一声,说道:我一早不便是说了,我本意并不想要伤害他的。是他一次次地非要挑战我的下线,我才出此下策嘛。阿谏,你莫要生气了,气恼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萧云谏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淳淳往外冒着血。 夜昙叹了口气,还是想上前替他治疗一下伤口。 可萧云谏仍是防备着他,即便已是脊背抵在了墙壁上 避无可避。 夜昙的手指曲起又放直。 却还是趁着萧云谏陡然间的走神,替他用花瓣包裹住了伤口。 白色的昙花花瓣推开了萧云谏的手指,覆在了伤口上面。 须臾过后,花瓣便与他的肌肤融为了一体。 伤口又复原如初,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神祇的伤口并不好治。 平日里独独只有神力才可疗好。 如今夜昙不过弹指一瞬便治好了他 萧云谏敛下眉目。 夜昙的修为远比他们所猜测的,要高得多得多。 他又如何能当真地逃离了这魔掌去? 他掀起眼皮,看着凌祉即便挣扎,却仍是逃不出的虚无牢笼。 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就想要我吗?好,我随你,所有都随你。你放了他! 凌祉脸色顿时如菜色。 便是一丝血色都消失殆尽。 阿谏竟是为了自己,要去做这他根本不乐意做的违心之事! 他的阿谏啊,明明是那天上的云。 凭什么因着自己这个害过他的人,甘心被人踩在脚下。 做那浑浊的泥? 他何德何能。 也配萧云谏如此以对? 即便是他心中了然 兴许萧云谏只是因为看不得自己这个人死在面前。 他是悲悯众生的神,可他仍是那个最不值得萧云谏做此事之人。 他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 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张着嘴,重复着那一句 阿谏,不要! 可萧云谏却缓缓地阖上了双眸。 凌祉只觉得像是有人活生生地剖开了他的胸膛,将他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捏在手里。 攥了个粉碎。 他就像是不会再心跳,不会再呼吸一般。 重重地跌在地上。 他的手脚已是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可他仍是奋力地朝着萧云谏的方向而去。 即便是蠕动得速度,还比不上一只爬虫。 他照旧是奔赴着他的挚爱而去。 他有什么能值得萧云谏为自己这么牺牲的! 他恨不得,如今就是自己真的去被扔进那什么劳什子的极寒之渊。 就算真的只有这最后的片刻可活。 他也不要他的阿谏,替他去受这样的苦! 他不配! 明明他才是伤害过萧云谏的那个人。 他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让阿谏替他去承担一切苦楚。 终是萧云谏的睫羽煽动了两下。 一滴泪滚烫灼热地落在凌祉的心上,将他的心脏烙了一个大洞。 萧云谏紧闭着双眸,可谁人都能瞧出他的颤抖。 他战栗着出声,骂道:滚啊凌祉!我不爱你,我恨你恨得入骨,我怎么会爱你! 先头说什么劳什子的原谅你,都是哄骗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听不出来我话中的反义吗? 我只想着你快点离开我的视线,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别让我再看见你!我已经烦透了你了! 你以前对我做的事,我永永远远都镌刻在心底,不会忘却。所以我恨不得亲手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快滚啊,凌祉! 他已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才吐出这几句话来。 如今便是夜昙不问。 他都能明白自己深藏起来的那颗真心 他是真的原谅凌祉了。 他是真的被凌祉感动了。 他是真的 还爱着凌祉的。 所以,即便是他口出妄言。 也只是不希望凌祉死,别再纠缠于此了。 他只要凌祉活着。 即便代价是自己。 他嗤笑了一声。 依稀记得,自己从前好似也做过这般的事。 他用尽全力,才能保证着自己身形的稳定。 他转过身去,泪水却是如同断线了的珍珠。 一滴一滴地落下。 砸进了自己与凌祉的心房。 凌祉听着萧云谏说得这些话,耳畔嗡鸣。 他发不出声,即便如今夜昙已去掉了对他的禁锢。 可他所有的话语都压抑在嗓间。 什么都发不出来。 他如同一只斗败的猛兽。 遍体鳞伤,都赶不上心里的难过。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那不是真的。 那一定不是真的。 阿谏说这些话,都只是为了让自己离开而已。 从不是真的! 可 凌祉陡然一口乌血喷了出来。 溅湿了这行宫地上铺的水磨石。 他强撑着立住的身子轰然倒塌。 没有预兆的、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分卷(88) 再也没了声响。 萧云谏还是没耐住。 他回了头。 凌祉! 他想要冲上前去,想要看看凌祉到底如何了。 可是夜昙拦住了他,笑意盈盈地说道:阿谏你可安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夜昙挥挥手,护卫了然了他的要求。 过渡着自己的妖力,也用着藤蔓花枝,治疗着凌祉身上的伤。 默默做完这一切后,侍卫搀扶起凌祉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身子,便往外走。 萧云谏妄图上前去。 可夜昙挡在了他的身前。 萧云谏舔了舔下唇:你们要将他带去何处? 夜昙一挑眉:左不过我是怕你诓我的,先囚他几日瞧瞧吧。不过阿谏你可放宽心,什么劳什子水牢、极寒之渊,我是不会送他去的。我定会遣人好好安置他,处理他的伤 不论是身上的伤口,还是心里的。 萧云谏一怔。 神色飘忽地呆在了原地。 他望着凌祉离开的地方,久久不能言语。 夜昙同他再三保证,方才抿抿嘴,扭过头去。 夜昙将这长飙之墟熟悉得宛如自己家一般。 许许多多萧云谏都不知晓的地方,他却是一清二楚。 比如那行宫后花园栽种了一颗金丝楠,已是活了三万年。 又如行宫荷花池里的鲤鱼,早便修成了人形,只是贪念这长飙之墟的天地之气,才一直装着自己还是条乖巧可爱的小鱼儿。 萧云谏听着夜昙这般对自己说着行宫里面的奇闻怪事。 可只是轻飘飘地过了下耳朵,一句都没存在心里。 他只想着凌祉。 想着自己想明白了,那还是爱着凌祉的那件事。 他如今却并没觉得对不起从前自己所受的苦楚。 那说实话,却也是自己为自己安上的,又如何能全然怪了凌祉呢? 更何况,凌祉为他又再一次付出了那么多。 就算给自己寻个恰当的理由,只道是再次爱上凌祉。 又有何妨? 只是如今 他尚还要忧心夜昙是否会哄骗自己。 夜昙说了半晌,口干舌燥地瞧了一眼萧云谏。 却见他仍是心不在焉,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消在萧云谏瞧不见的地方,他流露出来的神色却是 几分若有所思。 好似透过萧云谏,在虔诚地望着另一个人一般。 他轻咳了一声,唤回了萧云谏的思绪。 随意拿起手边的一柄铜镜,弹了一下,便得见了凌祉如今的处境。 他佯装着委委屈屈,道:阿谏可随意瞧,我说话算话的。 萧云谏迫不及待地捧起了那柄铜镜,瞧着镜中凌祉被好生地安置在了个客房。 他虽不知那在何处,可瞧着凌祉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他长舒了一口气,却仍是紧紧握着那柄铜镜不撒手。 仿佛他松开手,凌祉便会落入那极寒之渊,再无了性命去。 我一向不骗人的。夜昙却是牵起萧云谏的手。 他能感受到萧云谏的抗拒,又笑道:阿谏大可信我,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便会放他离开。那会子,他恐怕也是表面的伤好痊愈了。 萧云谏忍耐住想要甩开夜昙的冲动。 分明面前这个人生得花容月貌,可他就是觉得难过,浑身刺痛般的难以言喻。 他嗯了一声,别过头去。 只当自己双手麻木,没了一样。 夜昙瞧着自讨了个没趣儿,可也没松开。 晃悠了几下,算是强硬地要着萧云谏回过了神来。 萧云谏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何种面容来面对着夜昙。 勉强才能维持着面色,却仍是笑不出来。 夜昙也没勉强他。 只是轻飘飘地又道:阿谏,我是说话算话的。那你呢,可何时也兑现一下你的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不知道这章能不能炸出点评论来! 我最近好孤单啊呜呜呜! 感谢在2021082920:49:01~2021083020:0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秃头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蹊跷 萧云谏理不清楚夜昙到底想要什么。 夜昙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可他不像是凌祉。 自己能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那股子炽热的爱火。 他不明白。 他总想着 若是当时在坪洲府,他听了凌祉的话,没去管夜昙的闲事。 又或是在夜昙被擒,明知道长飙之墟兴许是个陷阱的时候,没有不顾凌祉阻拦,非要跟来。 更或是知晓了夜昙身份那一瞬间,便了然夜昙的动机不纯,根本不落入他的圈套。 又会如何? 他不知道。 也许他更不会意识到,自己是爱着凌祉的吧? 这般想来,他是否还得感恩于夜昙? 可他做不到。 即便他不救夜昙,夜昙也依旧会有许多法子,与他攀上干系。 就算他当真听了凌祉的劝阻,或是在知晓夜昙是何人之时,就选择放任自由,恐怕夜昙也会捆也要将他捆来这长飙之墟的。 他如今一颗心悬着,怎般也放不下来。 更无法直面夜昙。 夜昙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却并不气馁。 他弯起了眉目,笑道:我倒也没那般急迫。只不过有些事情,我能等,凌祉可能耐得住?他是否能眼睁睁地瞧着此事,会不会再暴起,我也说不定呢! 这话满满当当都是威胁的意味。 可夜昙仍是眯着眼睛,笑意盈盈。 萧云谏打了个寒战。 他攥紧了手上的铜镜,冰凉的触感,却仿佛攥紧了凌祉的手一般。 凌祉是那时候他们还是师叔侄的时候,为了在兽潮中救下自己。 才落得个这般体寒不能解的毛病。 萧云谏舔了舔嘴唇,说道:我 他挣扎着,却总是无能为力。 他想过与夜昙虚与委蛇,可 他又如何能抛弃自己一切的自尊,去做这件事呢。 可余光瞥见镜中仍是昏迷不醒的凌祉,他又有些慌了手脚。 只得在心底一个劲儿地问道:凌祉,我又该如何做 夜昙瞧他一张脸,颜色千变万化。 也便噘着嘴,摇摇头道:阿谏既是纠结,便也不急在这一两日。你才是这长飙之墟的主子,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萧云谏抱着铜镜,蓦地点了点头。 夜昙瞧他举动,也咂了咂嘴,说道:那便瞧着吧,总是会腻的时候。 萧云谏逃也是的疾行出了夜昙的视线。 七拐八绕地在行宫当中转着圈。 他不过百年前来过一回,哪里还记得自己身处何处。 这行宫甚至远比他在九重天上的停云殿大,如迷宫一般的九曲回肠着。 又伴着夜幕降临,乌云悄然遮盖了月亮与星空。 就如同蔽了他的双目,叫他无所适从。 萧云谏一遍遍地擦拭着铜镜,凌祉却仍是没有醒来。 他又如同被夺去了嗓音一般,无声的、一遍遍地唤着凌祉的名字。 他有时候在想,凌祉醒来会不会做出更多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来。 便不愿凌祉真的醒来。 可瞧着凌祉悄无声息地躺在床榻之上。 虽是处理好了外伤,但仍是没有声响。 更让人心焦。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同被割裂开来。 他随意寻了一间屋子。 环抱着双膝坐在床榻之上 想着凌祉,想着如何能救出凌祉。 夜昙悄无声息地立在他房间外的不远处,又是几分无奈地笑了笑。 他捏着胸前挂着的挂坠,用了用力。 可隐在夜空中,却看不清是什么。 他终归是没再去打搅萧云谏。 任由着萧云谏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那一丝光明。 萧云谏不是没想过,趁着夜色自己先瞧瞧能不能离开长飙之墟去。 可谁能料到,夜昙竟是反客为主,在周遭设置了禁锢自己的结界。 他微微尝试了一下用神力去破坏结界。 可不过一瞬间便觉得自己的手脚都麻木了起来。 不远处夜昙本是熄下的灯,又点了起来。 萧云谏收了手,又回到自己了自己方才呆的那间屋子里头。 夜昙明显是知晓他触碰了结界的。 只是没有来寻自己,便是再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他骤然想起凌祉。 凌祉不会被夜昙拿去开刀吧。 他急匆匆地拿出铜镜,用袖口擦去上面的薄雾。 这才放下了心来 凌祉还好好地、安安稳稳地躺在床榻之上。 即便是他还未曾醒来。 萧云谏自嘲一笑。 竟是抱着铜镜,和衣而眠一夜。 他睡得并不安稳。 只是后来梦中有了日日早晨凌祉替他遮挡朝阳,才沉了许多。 他其实有些害怕天明。 若是天明,他便又要面对夜昙。 面对着凌祉与自己,都不能离开的事实。 即便已是日上三竿,萧云谏却仍是自顾自地窝在房间中。 昨日天昏地暗间,他没有看清楚自己到底选了个什么屋子。 如今倒是瞧清楚了 这间屋子,竟是他先头都没见过的一间。 瞧着更像是先风神造的一间画室。 满墙挂的皆是画作,一张张都用了天界最珍惜的金木装裱。 可古怪的却是,这里的每一涨都是空白。 独独只有落款皆是先风神的名讳 云翳。 萧云谏皱皱眉头,总觉得心中有几分古怪。 哪里有人画了这般多的画作,却皆是纯白。 还要挂出来给人瞧得? 他凑上前去,正欲瞧个仔细,看看到底是怎般回事。 却骤然听闻门外有人脚步声。 继而便是夜昙兴致勃勃地道:阿谏,可是醒了?我预备了些吃食,你且尝尝? 夜昙挎着一个木制食盒,展开里面是几个香味扑鼻的小菜。 他如同献宝一般,说道:是我亲手做的,你可尝尝。 萧云谏瞥了一眼那状似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稍稍犹豫。 可终像是下定了何等决心一般,陡然拿起了筷子。 狠狠地夹了一块,塞进自己的口中。 他囫囵吞枣般便咽了下去,可口齿间的回甘却叫他忍不住心底慨叹。 那是好吃的。 从前在无上仙门的时候,凌祉也是做过菜给自己的。 只是奈何,他二人谁也没有天赋在此事上。 几次三番下来,便谁也没有再继续提做菜这事儿了。 他有些走了神。 如今确定了心意,倒是更念起从前的日子了。 夜昙眨了眨眼睛,问道:阿谏,怎么样,好不好吃? 萧云谏轻声地嗯了一下,他承认那是好吃的。 夜昙如今收了对自己的威压。 可他仍是觉得几分惧怕,手指蓦地也会颤抖几下。 夜昙便多夹了几筷子到他碗碟当中,又道:我便是知道,这一定会是你爱吃的。 他这话说得古怪,爱吃的三个字咬得分外重。 萧云谏有些诧异。 他不过只是说是好吃的,可却从未曾表现过自己是爱吃。 但夜昙却是笃定了此事。 怪哉怪哉。 萧云谏心中咯噔一下,忽而又是灵光乍现。 他微微一笑,夹了夜昙给他的菜,便全塞进了口中。 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还接连称赞于其。 果不其然,他在抬眸扫过夜昙面容的那片刻 瞧见了夜昙眼底无比的餍足。 可这又有何值得那般满足的呢? 夜昙对他的感情,与对他的势在必得。 皆是没有一点征兆的,来得怪异极了。 让人忍不住多思虑许多。 萧云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仍是不动声色。 他还是装作着昨日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夜昙若是开口,他便若即若离地应着。 他虽是心中有自己苦苦维持的骄矜。 可到底做到如下地步,已是自己虚与委蛇的全部了。 夜昙见他吃完了,又拿帕子沾了沾嘴巴。 便说道:阿谏,想来你作为风神也是鲜少来这长飙之墟的。我对此处分外熟悉,我便领你去瞧瞧吧。 萧云谏目光稍微向着夜昙的方向移了一下,很快又挪了开来。 便算是同意了。 他仍是不言语。 独独只有夜昙多问几句的时候,才肯哼上一声,算是应了。 夜昙也不恼怒,仍是只自顾自地说着: 先头啊,我就是在此处生长起来的。那时候风吹日晒的,我又偏生是朵娇贵的昙花。我的同株皆是一个接一个地枯萎死去,我却偏偏不信邪,非要迎着这些艰难困苦,活出个样子来。 好在我是有了精魄,而后便被挪去了行宫的后花园里面。没了风吹日晒,又集了天地之气,我修炼得很快。 可就等着我废了千辛万苦,成了人型之后,他却不愿意让我呆在此处了。那时候,我被轰出了长飙之墟去,每日只有艰难地等在这仙境之外。总想着,我什么时候,还能再回去 夜昙抬眸环视了一圈长飙之墟如今的盛况。 虽是萧云谏千百年也不来一回,可到底也是因此,让长飙之墟与从前并没有许多差异。 分卷(89) 萧云谏却是敏锐地从夜昙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他皱着眉眼,终是在没有夜昙拼命地追问下,说出了自己今日的第一句话。 他?他是谁? 夜昙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说道:阿谏,你听错了。没有什么他不他的,我只是说这长飙之墟乃是我的故土,我多么想要重归于此罢了。 萧云谏哪里会信。 他难不成信不得自己的耳朵,还偏要去信夜昙随口的辩解? 只是他心里有些事情,如同碎片一般。 总是拼不起来,让他抓耳挠腮得紧。 他仿若还想要继续追问。 可却远远地便瞧见昨日见的那个护卫匆匆而来。 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便对着夜昙跪了下去。 求饶般地说道:主子,那凌祉不见了。 不见了?萧云谏骤然惊骇出声,伸手便扯住了护卫的衣角,他怎会不见了?他去何处了?他不是还未醒来吗? 他慌张地掏出一直揣在怀中的铜镜,手指颤抖着。 他终是战栗着未曾抓住那柄铜镜。 铜镜落在了地上,重重地砸在了脚下坚硬又锐利的石头之上。 从中间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 继而四分五裂。 是破镜难圆。 萧云谏只觉得窒然的感觉笼罩了他。 他从那细小碎片所组成的画面中瞧见了 凌祉却是已经不在房中。 不知去往何处了。 萧云谏没顾得上身后的夜昙是何许人也,只直直又急躁地问道:你到底将他关在何处? 夜昙无法,只得领了萧云谏先去看那房间。 被褥还尚有些余温。 这般思索来,凌祉还未曾离开有多久。 桌面上明晃晃地搁着一封信。 萧云谏急匆匆地拆开来看 阿谏,即是你换我生,我便不会再辜负于你。 我已准备离开长飙之墟,望君珍重。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落款是凌祉。 字也是萧云谏所眼熟的那一手行云流水的笔墨。 夜昙嗤笑一声,啧啧道:果然,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你二人还不是夫妻,不过只是恩怨纠缠、爱恨嗔痴罢了。阿谏,他即是这般不仁不义,你便憋再挂念于他了。倒不如择了我去,天上地下的也都会因着我,多给你几分薄面。 萧云谏却是万般不信。 他紧紧地捏住那信笺,纸张周遭都被他揉了个皱。 他忽视着夜昙的喋喋不休,等再回过神的时候 眼眸中却唯独只剩下笃定与信任。 萧云谏站了起来,如同一只骄傲扬起下颌的仙鹤。 他说道:这不可能。凌祉他发过誓的,他若是真的背叛于我,如今便是连这房门都不会走出,便会引来天雷,将他劈得个皮肉骨血、三魂七魄全都消弭了。 凌祉他怎么敢! 又怎么会,将自己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昙是有身份的人! 快来猜猜! 和好倒计时ing 感谢在2021083020:09:00~2021083120:3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夏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极寒 萧云谏看着那张信笺发着愣。 忽而目光却被其上面的皱褶吸引了过去。 那不是手握出来的褶皱,却是水渍一般的痕迹。 就好似那人在写这封信时,是落了泪的。 泪水浸湿信纸,而后干涸。 便留下了这般痕迹。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 他是关心则乱了 凌祉做此事、留此信,不过就是想要自己再次被他的所作所为伤害到。 从而不再为他所累赘,也能摆脱了夜昙去。 萧云谏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凌祉啊,总是这般 有些话他说过了,就真的要做到。 也怪不得自己又一次、再一次,掉进凌祉这相同的火坑里去。 即便是被烈火焚身,也满不在乎。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是摇了摇头 那长飙之墟周遭被夜昙下了结界。 就连自己都破不开,凌祉又如何能离开? 凌祉定然是还在长飙之墟里头的。 他只怨自己那时候被夜昙的一顿饭,与着非要介绍来的长飙之墟的景色,扰了心神。 他不会不去看那铜镜,恐怕就会察觉到凌祉的异样了。 萧云谏阖了阖双眸,似是有了什么念头一般。 陡然到了夜昙面前,面色平淡地说道:夜昙,如今你用来胁迫我的人质都不见了。你若是不帮我寻他,我恐怕也不必依着你的言语,非要还呆在此处了吧。 字字句句皆是将夜昙堵得无话可说。 夜昙兀自笑了一声,一摊手说道:好啊。 只是长飙之墟说大不大,可一时片刻也没个准信儿。 萧云谏坐了片刻,便如坐针毡般地起了身,在屋子里头打着圈。 似是无头苍蝇般地绕了两回,他的目光却忽而落在墙壁上挂着的那一副地图上头。 地图的题字仍是先风神云翳。 他偏头瞧了瞧,却状似随意地问出了自己早上瞧着那满屋子空白画纸时候,心中的疑窦:你可知那我昨夜住的那屋中,缘何会挂着许多的空白画作吗? 夜昙好似没听清他的问题,只微微地嗯了一声:兴许,他喜欢那素白的颜色吧,干净得紧。 萧云谏仍是想要追问,却一打眼瞧见地图一角,有个并不十分明显的红点。 旁边依稀书写了几个字。 他蓦地扯下了那副地图,呵了一声。 目色如寒冰一般照向夜昙,说道: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夜昙好似有些迷糊,阿谏,你在说甚? 萧云谏将地图甩在了夜昙面前。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仍是没有压抑住自己心底里的怒火。 他冷哼一声:你能想到在长飙之墟周遭设了结界,又如何不会看顾着凌祉,把他囚于此处?你即是还想要拿他胁迫我,又如何不会让你的护卫看住他? 这般言语,便是你故意将他放走。而这地图,便也是你刻意留下,指引他去那个地方的。 凌祉他不傻。萧云谏又将那地图拾了起来,他能猜测的到,我宁肯他去蹲水牢,也不要他去那地方是为何 凌祉他分明是想,把命都给自己。 先头他不过以为凌祉留下这封信件。 只是为了让自己了无牵挂地离开夜昙的控制,不再受他所牵连。 可如今看着,他却是这一条命,都愿意为自己豁出去。 凌祉根本不在意死生,他只想着自己能活下去罢了。 萧云谏如吞了万根针一般,在他心窝子里面乱窜,尖尖锐锐地刺着他。 叫他根本无法静下来。 只能一遍遍在心底里骂着凌祉 骂他是个呆子,骂他愚钝。 骂他以为送了命去,夜昙就会放过自己。 可更恨的,却更是面前这个指了一条明路给凌祉的夜昙: 怪不得方才你拎了食盒去同我吃饭,怪不得你一直岔开我的话题,引着我莫要去瞧那铜镜里头的场面。 还有你更是刻意将他安置在了此处,又放了这地图在此。甚至于在上面用朱笔点了这般明显的痕迹,难不成不是要叫住在此处的人瞧见吗? 凌祉那般心思缜密之人,又如何会察觉不了。 这般显眼的暗示,便是引着他,非要去跳那极寒之渊了! 萧云谏飞快地落下这些话语,转身便出了门去。 他怀抱着地图,掐了云诀,马不停蹄地便朝着极寒之渊赶去。 夜昙一翻身便落在了萧云谏的云端上,辩解道:阿谏,我可没有想这般多。 他仍是不紧不慢地说着话:方才我那护卫也说了,是他身上不爽利,便没留意到。还有这屋子,也是我特地挑了间舒适些的,哪里注意到墙上挂着的是长飙之墟的地图,上面还有什么红点点的。还有啊,我又哪里晓得凌祉是个怎样的人,又如何能确定得了,他定然会去瞧那地图? 萧云谏没有回应,只是目光稍动,瞥了夜昙一眼。 见到的却是夜昙仍是云淡风轻的一张脸。 想来也是,夜昙可是巴不得凌祉死了,他便无所顾虑了。 凌祉说来是个人质,可到底没有他,夜昙行事会更简单吧。 萧云谏无可奈何。 只能催促着身下云团,快些再快些。 可那云团哪里是活物,又如何能听得萧云谏的话语,顺了他的心呢。 夜昙却仍是如同出门野游一般,并不忙乱慌张。 只不过途中萧云谏慌乱失神,云团行错了方向。 倒还是夜昙出声提了一嘴,没叫他们撞南墙而去。 可即使这般,萧云谏也未曾有一丝一毫心软。 想要原谅夜昙。 凌祉从前说得不对,他哪里是心软得要命。 只是还未曾当真遇上个,能叫他心如玄铁般的人。 现下倒是见识到了。 极寒之渊,便如同它的名讳一般。 十丈之外,便已然感受到了寒意。 谁人又能想到,四季如春的长飙之墟,竟有个此处炼狱。 冰雪覆盖了整个地面,寸草不生处,更是没有一丁点的活物。 不可见底的深渊的黑,配上入目皆是寒霜的白。 将此处勾画成一片漂亮水墨画。 可这般非黑即白间,却是令人恐惧与胆寒的无人可生还。 萧云谏甫一降下云端,却除了冰霜,什么都没瞧见。 他呼唤着凌祉的名字,可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顾不得寒意入体,催动神力替自己驱散着凉意。 也管不了寒冰中,他连一丝一毫的落脚之地都没有。 夜昙不紧不慢地跟在萧云谏身后。 就那般冷眼瞧着萧云谏用风力托浮着自己,避免了自己不会在此之上打滑。 而他却是步步生花,朵朵白昙花在他脚下绽放。 又与冰雪消融在了一起。 萧云谏一直未曾得到回应,便是打了最坏的主意的。 可他却不敢置信,又是多绕了几圈。 还是俯下身去,探头在深渊之下瞧了一眼。 那是肉眼见不得底的深渊。 他只瞧了一眼,便觉得心惊胆战。 眩晕感缠上了他。 他又回头瞧了一眼那漫无目的的白。 眼前更是七零八落地盘旋了起来,好似天地都在回旋着。 但他仍是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探头往下瞧了一眼 是凌祉的外衫。 就那般赤/裸裸、孤零零地挂在没多深的一块凸出的冰锥上面。 萧云谏瞬时便如同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跌坐在地。 他张了张嘴,却是哑着嗓子,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面色呆滞,便也只有呆滞。 看不出难过,更看不出任何表情来。 他啊了两声,整个人跌在了冰面上。 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那彻骨的寒意一般,双手撑在地上,冻得通红。 夜昙就站在他的身后,花枝铺在他的脚下。 环着手臂,静悄悄地看着萧云谏。 没有像他口中说得那般心疼,更没有出言提醒萧云谏任何。 他更像是一个在暗处的旁观者。 萧云谏怔了许久,忽而就捧腹大笑了起来: 凌祉,你可真是个痴人蠢货!你以为你跳了下去,夜昙他就会放任我自由,我就能斗得过他了吗? 你以为我为何非要应了他,要同他一起走?你平日里总是抖得那股子机灵,又放去哪里了! 凌祉你以为我会领你的情吗?不,我永远不会的!我如今告诉你了,我只会记得你又蠢又烦,总是如同一块狗皮膏药一般粘着我,让我烦不胜烦。 我最讨厌你非要只对着我,那般黏腻的模样。我也会把你原来对我的不好,全都刻在心底里头! 你凭什么呀?凭什么又主宰了我的情绪,让我又是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萧云谏颠三倒四地说着话,却是红了眼眶。 拼命地扬着头,不让自己的泪滴落下来。 他瞧着那件触手可及、挂在冰锥上的外衫,又骂了一句:蠢货!蠢货蠢货蠢货 他如同发泄一般,却是语调愈发得弱了下来。 继而,又轻声说道:可我还是爱你。 飘飘忽忽的,仿佛一阵风便被吹走了。 萧云谏又低低头,抿了抿嘴。 未等夜昙反应过来,便一头朝着极寒之渊下面栽了过去。 阿谏!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写了一万二!! 啊!!差点累死,等着周末,我给你们日万来! 一定要等我!! 小剧场: 凌祉疯狂打喷嚏,向萧云谏卖可怜:阿谏,定然是有人骂我了。 萧云谏:没错,就是老子骂的!你又待如何? 凌祉:qaq不敢! 第110章 设局 夜昙惊呼出声。 藤蔓沿着他的臂膀瞬间朝着萧云谏扑去。 将萧云谏凌空的身子揽了回来。 他从未想过萧云谏的性子竟然这么烈。 便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就要跳崖而去。 更没想过他对凌祉的感情能这般深。 分卷(90) 竟是当真要想着生死相随。 藤蔓将萧云谏缠回了夜昙身侧。 夜昙终是没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略显急躁地说道:你可知晓你方才做了什么吗? 倒是萧云谏平平淡淡道:我不过是瞧着他的衣衫挂在冰锥之上,想取下来。做个衣冠冢也好,留个念想也罢。倒是您,怎得偏生以为我要去殉情了? 他用风力一卷,又将那挂在不愿处的凌祉衣衫卷了回来。 继而,又说道:您这一茬倒是让我想起来了,原是我还有神力,可以直接将凌祉这外衫勾回来的。 夜昙便是再惊骇,也明了萧云谏这一出戏,是做给自己看的了。 萧云谏朝他牵了牵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又是将外衫翻来覆去地瞧了个遍。 素白衣衫上面完完整整的,没有破损,更没有血迹。 哪里像是在跳崖间,被冰锥挂住的。 明晃晃的模样,更似是有人搁置在了那处。 非要叫自己看见的。 萧云谏也是方才一瞬间被冰雪的白晃了眼睛。 方才理清了一切的。 缘何夜昙非要引自己来长飙之墟。 缘何夜昙非要逼着自己思虑清楚和凌祉之间的情爱纠葛。 缘何夜昙非要引着自己看那纯白的画作、地图,又牵引着自己到极寒之渊,看见凌祉的衣衫整整齐齐地挂在冰锥之上。 都只是因为一个人罢了。 只是夜昙一直说在口中、放在心底的那个人罢了。 萧云谏长松了口气,面容上也噙起了浅浅的笑意。 他道:夜昙,你到底有多爱先风神,才会为了他做这般多 夜昙表情顿时凝滞在了面容之上。 良久,他方才吐出了一口浊气:你知道了? 萧云谏一挑眉,环着手臂便点了点头:想来凌祉也并不在这极寒之渊的崖底,而只是被你随手扔了件外衫下去吧。 夜昙省得如今是瞒不住了。 便嗯了一声,又说道:凌祉只是被我挪了个地方,他还未醒来。如今我设这般的局,便是为了叫你二人当真看清自己的心。没成想,却被你拆穿了。可你还是说了你爱他。 因为那是真的。 他是真的爱凌祉。 萧云谏顿了顿,道了声多谢,若非不是你激我这一回,我也说不出这句话来。是你想听的,亦是我自己想说的。 他甚是与夜昙相视一笑,又道:此处太过寒凉,我们回去再说吧。 夜昙自是欣然应允。 回了行宫当中,两人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神君、妖皇的。 皆是赶忙裹了厚厚的锦被,煮了热热的姜茶引下。 萧云谏倒吸了几口寒意,说道:怪不得从前就流传着我这极寒之渊不能近人,我这如今瞧了一瞧,便是知道,这便是要直接将人冻死才好的。 夜昙也打了个寒颤,说道:就是,从前云翳带我去看过一回,我隔着数十丈便不愿挨近了。我本就是一朵娇花,哪里能遭得住这般严寒啊! 滚烫的姜茶入了腹,他二人这才生了些许薄汗。 缓过了劲儿来。 萧云谏先开了口,说道:对了,你方才言语说,凌祉并没有转醒。那那封信,又是怎得一回事? 夜昙似有些窘然,搓搓手,说道: 我一早便关注你二人了。那时候你们在无上仙门之时,我便已是时不时地遣人打听你二人的消息了。瞧着他融化了你那颗骄矜的心,我很是欣慰,期待着你二人能携手终老的,可却未曾料到竟是还有坪洲府那一遭。 后来晓得了是你自己的主意,便也只能唏嘘,以为你二人有缘无分,没成想竟是又阴差阳错地将你二人捆在一起。我瞧着你是对他有情的,可总是过不去心底那个坎,便想着推波助澜一把。 我便仿了他的笔迹,拓下了这封信。为的便是引你上钩,激你说出对他的情愫。 可我却未曾料到,你在已然猜测到了我的用意之时,竟然还是说了爱他。 他的面容上怀着些歉意的神色,又道:此事皆是我一人的考量,未曾与旁人商讨过。还望你莫要责怪为好。 萧云谏哪里想过会当真怪罪夜昙。 若不是夜昙,他如今仍是被陷于自己给自己织的困境里。 兴许永远都走不出来。 我还要多谢于你呢。萧云谏由心说道。 夜昙忙摆摆手:这有何言谢的,我们也不必如此这般客套。 说罢,他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从前便是将你当作自己瞧着长大的孩子,虽是没有与你相认,可却也这望着你好。 语调亦是轻轻柔柔,哪有半分之前那般娇柔造作、恶鬼无常模样。 萧云谏听闻词句,便撂下了杯盏。 他掀开锦被,竟是直直朝着夜昙跪了下去。 夜昙被他惊得一个哆嗦,连忙道: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萧云谏却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说道:你也知晓的,我为天道所造,便是无父无母。心中总是将先风神,就当作了我素未谋面的父亲,那么您便就是 夜昙长叹了口气,忙将萧云谏搀扶了起来,说道:我不是。 萧云谏一怔:什么? 是我爱惨了他,只是我没勇气说出口。夜昙坦然一笑,无奈裹着难过,写尽了他的眼眸,其实也许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轻拍了拍萧云谏的肩膀,说道:所以啊,我更希望你们能说得出来。不论结局如何,我都希望你们别像是我这般了。 萧云谏只一刻,便感受到了夜昙的绝望。 如今他搁在心里的话,却再也说不给了那个长眠于地下之人听。 夜昙不过叹了口气,又紧跟着松了口气,说道:总之我这么多年,自己也过来了。别说了,倒是言语言语你的事吧。 萧云谏忽而绯红上了面颊,如今倒是有几分羞赧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从前那些事情,您不都也是瞧见了吗? 这场面倒真像是家长里短的,问着孩子亲事了。 如今知晓了凌祉还未醒来,又是被夜昙妥帖安置了。 萧云谏便也没那般在意,非要紧着这一刻去瞧他一瞧了。 现下,他省得了夜昙与先风神云翳之间的弯弯绕绕。 倒是想听一听从前的往事了。 只是他瞧着夜昙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没问出口。 姜茶喝了一壶又一壶。 还是夜昙又问了一句:阿谏,既然这局是你下的,当时你到底为何,非不肯原谅他?我总以为即便那会子你是气恼,可对他总是还有余情未了的。 萧云谏稍有迟疑。 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可我想着那时候的事情、选择,总归是出于他的心的。是他选择了旁人,而非我。我便总是过不去这个坎。 夜昙摸摸下巴,又问:那你又是如何,谅解了他,重新爱上了他? 萧云谏歪了歪头,抿抿嘴:倒不是说重新爱上他。只是那日他对我所说重新相识的话语,却是刻进了我的心里。 他从前也没个能真正理解他的人。 如今遇着了夜昙,倒是掏掏心窝子,全然吐了出来。 他发过誓的。那誓言狠得要命,都将我吓坏了。 我便想着,他如今的真心又作不得假,他也是真的肯为了我寻死的。 那时候瞧了你伪造的信,我当真觉得那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先头在梦境里替我挡剑,后来明知道身子骨不好,还是撑到差点死了,就为了护住我。 萧云谏一挑眉,又道:他都这般重新做人了,我好歹也得稍稍给个空闲机会。 他瞧得分外清楚,心底也如明镜一般。 夜昙摇了摇头,忍俊不禁道:有时候,我当真觉得,你好像他。 可是云翳?萧云谏撑着下颌,随口问道。 是啊。夜昙颔首道,他也同你一般,许多时候都心思过重,又有些傲气冷静过了头,可又是那般心善、心软。 萧云谏哼笑道:原是你也将我当替身啊。 他还是没耐住,问道:夜昙,你从前 只他话音未曾说完,房门便被敲响。 来人是夜昙的那名护卫,规规矩矩道:主子,凌祉醒了。 萧云谏本是坐得住的,可奈何不住夜昙的激将法。 没了两句便缴械投降,说道:那我们去瞧瞧他? 他现下说了那句还爱着凌祉,又晓得一切只是做局。 忽而脸皮薄了一寸。 他舔了舔嘴唇,却是陡然有了想法。 他环上夜昙的臂膀,身子微倾向夜昙的方向。 夜昙几分诧异,但也没抽出来,只问道:这是何意? 萧云谏敛了神色,只道:我尚还有事情未曾问清于他,有些事实便在此刻不必让他知晓了。劳烦夜昙,帮我装上这一装,可好? 夜昙自是摊摊手。 他倒是乐意去帮上这忙。 护卫没拦住凌祉,叫他一头出了房间。 恰巧遇上了正环着夜昙,说着悄悄话的萧云谏。 他如天塌地陷、天旋地转般,骤然失去了一切气力。 他喃喃道:阿谏阿谏,你怎会 萧云谏却是抿起唇角,没有言语。 可却叫凌祉读懂了千言万语。 他的阿谏,再也不要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反转与反转与反转,到底是谁套路了谁~ 夜昙也是小可怜 第111章 龙絮 凌祉身上的伤是好了大半。 可心底却是一刀又一刀,割得鲜血淋漓。 根本无法痊愈。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相依相偎的两人,脑海中甚至一片空白。 他已是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只能喃喃着萧云谏的名讳。 萧云谏一瞬间的心软,让他险些要露了馅去。 只是夜昙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是还有事情未曾问清楚吗? 萧云谏嗯了一声,脸上挂了些许勉强的笑意。 凌祉怔怔地站在原地,却是见萧云谏虽是不情不愿,可到底还是挽着夜昙的手。 与自己划开了楚河汉界。 凌祉手指进攥成了拳,手指又是将好容易养好的掌心掐出了血来。 他哑声问道:阿谏,为什么? 不为什么。萧云谏随意说道,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夜昙也搭了腔:总归我们宝贝儿阿谏,像极了我先头喜欢的风神,我便当真会对他好的,你也莫要忧心了。 凌祉几分涣散的目光,终是凝了起来。 他诧异地望向萧云谏,那是将他的阿谏当替身啊! 夜昙他凭什么敢! 他尚还以为,夜昙是当真喜爱萧云谏。 如今也不过是替身尔尔。 可他的阿谏,却似乎并不甚在意 总归都是当替身,与其与你当这替身,倒不如择了妖皇去。萧云谏兀自笑了一下,对我而言,没什么两样。 这话他说得赌气。 可也是埋在心底许久许久的。 如今终是一吐为快。 如今趁着这恰当时机,恰到好处地说给了凌祉听。 他心底最后的结,只等着凌祉现下去替他解开。 凌祉忙不迭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阿谏。不是这样的 我承认,我曾是做过此事。可如今我从未当你是替身,你便是我此生此世、生生世世的挚爱之人。 阿谏,你定要信我的,如今我从未将你当做过替身,我爱的自始至终皆是你。 阿谏,我从未说谎! 阿谏,对不起 我曾经有过的那些想法,对不起 萧云谏叹了口气,扭过了头去。 倒是夜昙好似来了兴致一般,又问:你说你爱的是阿谏,又爱的是哪个阿谏? 凌祉垂首,缓缓道:是如今眼前的这个阿谏,也是从前在无上仙门,与我朝夕相处的那个阿谏。可不是从前救过我的那个阿谏。我弄错了恩情与爱情,我爱上的,是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那个阿谏,不是从前记忆中的那个幻影。 萧云谏背身于凌祉身后,他的面容松动了许多。 但仍是没有回过头来。 夜昙便又问:你说你爱他,那你是从何时开始爱他的? 凌祉挺阔的肩膀忽而也塌了下去:我不知道也许从那时候,我把他在心底当做替身的时候,也许只是在我瞧见他的第一眼。只是我意识到我是真的只爱着阿谏这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爱的阿谏,是那个从前视我不存在,后来又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心软的要命的阿谏。 是那个就算折了一身傲骨,也想要挽回我的阿谏。 是那个即便是恨着我,但仍是心软得要命,就算将我当成个陌生人,也要让我有一线生机的阿谏。 是我对不起的阿谏。 萧云谏数着数着他到底说了多少回的对不起,倏地便数得心烦意乱了起来。 他咬着下唇,似是咬出了血来。 甜腥味道呛在唇齿之间,让他有些过分迷惘了起来。 凌祉已是在他背后,血淋淋地将一颗心剖出来。 全然捧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求着自己看了。 分卷(91) 可自己仍是强硬着姿态,一星半点地悸动都不表现给他。 凌祉蓦地觉得又是气血上涌,那两股交织的气息。 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夜昙见他面色骤然苍白,皱了皱眉头,扯了一下萧云谏的衣袖。 萧云谏回过头来,瞧见的却是凌祉那病又要上涌而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推开了夜昙的手臂。 到了凌祉面前,说道:屏气凝神,莫要冲动。 可凌祉如何回听他的。 瞧见萧云谏朝着自己而来,忙不迭地擒住了萧云谏的手臂。 他眸光中独独剩下了卑微的祈求,只是一个劲儿地唤着萧云谏。 阿谏、阿谏 萧云谏无奈至极,说道:我省得了,一切我都省得了。我与夜昙没什么的,他是来帮我们的。 凌祉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得不知所措。 他紧紧抓着萧云谏,好似只要自己一松手。 萧云谏便会化作虚影,消失不见。 他已是有些病态了。 双目通红着,就连身上的皮肤都印出了不自然的青黑。 阿谏,你在说甚?凌祉如何敢信,那夜昙又怎会与你无干,他分明想要的就是你。 他愈发这般,体内的两股气息却是愈发得浓烈起来。 夜昙见状不对,忙问道:他这是怎般回事? 萧云谏没再回答凌祉的话语。 反而言简意赅地将凌祉这毛病的一切说了,夜昙思忖片刻,便输了妖力进凌祉体内。 不过多时,便见到凌祉的情形缓和了下来。 夜昙道:我如今这般做,只能压制他体内两股气一时。谁叫他非要修习那禁术,而后又堕了魔,千万年我都没瞧见过他这副模样的,非要将自己折腾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萧云谏舔舔嘴唇:是为了我。 夜昙抬眸瞧了萧云谏一眼,又哦了一声:那便只是他的造化了。 顿了顿,他又道:兴许我能寻到个法子,替他解了此病去,只是不知是否当真可行。 凌祉缓过了神来,瞧着面前云淡风轻饮茶的二人。 却是信了萧云谏方才所说,夜昙并不是要害他们一事。 只是 缘何非要让凌祉受那一遭罪。他倒也是真的疼了,也受了伤。 那时候惨不忍睹地摔在我面前,让我看着,也是难过的。 夜昙茶碗一扣,坦坦荡荡道:我不做的真些,你二人玲珑心窍,恐怕任凭哪一个,都瞧得出来吧。便是阿谏,都比我想象的,察觉到的要更早。 凌祉环着手掌,对夜昙作揖行了礼。 他脑内乱哄哄的,有些七零八碎的想法。 却是组不在一起,他更不敢组在一起。 而萧云谏只言语了一半,剩下的只能叫自己胡乱猜测了。 萧云谏特地嘱咐了夜昙,莫要将自己已是认清心意的事情告知于凌祉。 夜昙便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地留了独处的时间给他二人。 只离开时,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好似空气中弥漫着某些令他诧异的味道一般。 萧云谏如今倒是多了几分窘然。 看着凌祉半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是将盛着补药的汤碗,往凌祉面前一搁,只道:你自己进一些吧。 凌祉闻言,便是听话地灌了一碗下去。 萧云谏瞧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又是撇撇嘴。 凌祉喝完了这一碗,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萧云谏不放。 萧云谏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甚至有些慌了神。 左右瞧瞧自己,没见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凌祉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带着稍许怒意道:总是瞧我作甚! 他舔了舔嘴唇,更是有些紧张。 我总怕我不一直瞧着你,你就会如化泡影般,再次消失在我面前。凌祉汤匙搅着已经没了任何东西的碗底,又道,阿谏,你不会再离开了对吧?方才你说过的话,也是真的,对吧? 他虔诚至了极点般地看着萧云谏。 就如同只凝视着自己一个人的神明一般。 萧云谏叹了口气,拿走了凌祉捏在掌中的碗,说道:我说的当真是真的。夜昙并没有坏心思,他也没想着真做些什么。只是做了个局,让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叫凌祉心脏又跟着揪了起来。 阿谏,到底是怎般回事?他急匆匆地问道,心下更是害怕萧云谏受了委屈去。 萧云谏面颊有些绯红,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 凌祉半信半疑,却瞧着萧云谏面色近乎如常,便也没再追问此事。 时间过得有些漫长。 萧云谏也觉得多了几分尴尬。 与其说,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着凌祉。 倒不如说是,他根本无法面对认清心底的自己。 萧云谏接连的叹气声,引得凌祉忧心忡忡。 凌祉只得愈发紧张地问道:阿谏,到底是如何了? 萧云谏抿着嘴咬着牙,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终是欲将一切告知于凌祉。 可话音还未脱出口,敲门声伴着夜昙略显急促的问询声,就传了进来。 阿谏,你们可闲暇着?我陡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是有关于凌祉的。 萧云谏蓦然升起的那一丝半点的勇气,如今也全然消失殆尽了去。 他如同逃也是的,忙不迭地起身,替夜昙开了门。 行进中,还撞撒了搁在桌子上的茶盏。 何事? 未等夜昙进门,萧云谏已是急不可耐地问道。 夜昙理了理衣衫,回首掩上了门。 他抽了抽鼻子,又颔首说道:果不其然虽是浅淡近乎于无物,但我仍是能从他身上嗅到一股龙絮香的味道。 萧云谏蹙起眉眼,眉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龙絮香?那是何物? 夜昙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解释道:那是蛟龙一族,才会用的物件儿。下在常人身上,常人便会依着用香之人的指引,做出许许多多不符合他心意的事情。而那中招之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被龙絮香而牵引,只当是自己深思熟虑所做下的。 萧云谏睁大了双眸,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忽而想起那时候他刚回到停云殿时,青麟曾几次三番地对自己说,他做了当真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当时自己还以为青麟所言,只是在坪洲府时候的做得略显过分了些,还宽慰了他几许。 如今想来,青麟说的理应是这龙絮香。 所以说,凌祉所做下的那些个选择也好、伤害也罢。 更只是受了龙絮香的引导而已。 萧云谏不敢置信地看向夜昙。 可夜昙却是重重地朝他点了点头。 萧云谏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原是他与凌祉兜兜转转,错过了这般多。 刻在他心底、影响他思绪的那些事。 竟也不是真的。 萧云谏顿时竟不知,自己该是摆上个何等表情了。 他望着凌祉,抿着嘴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凌祉彻底洗白了!! 小可怜凌祉宝宝,马上就要收获爱情了! 第112章 和好 这回凌祉倒是将他二人间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亦是知晓了,原是自己所背负的那些个罪孽。 也不过是受他人的诱导而至,并非自己真实的所作所为。 他一时间心中空荡荡的,倒有一股子怅然若失的无奈感。 可终了,还是他开口道:即是从前的事,我们便只当从前吧。阿谏,你也不必非要搁在心上了。 萧云谏抿着嘴,持着那股子勉强的笑意。 却仍是一言不发。 他从前拿着此事,对着凌祉伤害到了极点。 那冷冽如刀子的话语,当时就如同凌迟一般,将凌祉一颗真心生剜了出来。 可如今事实真相摆在眼前。 原是从头到尾,害人的那个都是自己。 他将凌祉当作治疗心伤的那味药引。 又将明明是被操纵的凌祉,伤的遍体鳞伤。 凌祉瞧着萧云谏面色并不对,忙握住他的手,说道:阿谏,当真没关系的,我不在乎的、不计较的。 萧云谏听罢,却更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轻声道:我都晓得是我错了,可你偏生还觉得,我没有错。 凌祉像是哄着幼儿一般哄着萧云谏,说道:阿谏不会错的,阿谏永远不会错的。 萧云谏瘪着嘴,似哭非哭地揉了揉眼睛。 夜昙轻咳了一声,撑着下颌瞧着他面前这一副优美的画作。 却是说道:方才我还未曾言语完呢,你们倒不必太过忧虑这龙絮香现下是否还有效果。虽是用了龙絮香,这人身上一辈子便会带着那股子淡淡的味道,但其效果不过半月一月而已。 萧云谏知晓夜昙是看不得他二人在自己面前腻腻歪歪的模样,才又言语。 便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即拆了台道:我并不十分关心此事。凌祉,你可同样? 凌祉自是依着萧云谏的话语,顺着点了点头。 夜昙撇撇嘴,一摊手道:瞧瞧,只当是我白说了吧。 他这么一掺和,倒是叫情形没那般窘然了。 萧云谏陡然想起了什么,唤住了又欲离开的夜昙,说道:夜昙,我依稀记得先风神留下了些许东西,便是搁在长飙之墟的宝库里头。 夜昙不甚在意,只道:左不过是什么不重要的物件儿,不然他不会大咧咧地扔在长飙之墟这个行宫之内。 那时候云翳故去,他不是没来长飙之墟瞧过。 可不过搁着都是从前自己见过的,哪有什么特意留下的。 萧云谏又道:兴许是吧。我也是从前在天后娘娘膝下之时,偶然听他们提起的。后来我也没来瞧过,但好似记得那处宝库,独独只有风神本人能开。对了,我还记得,仿佛他们曾说,那是云翳独留给一人的。 他先头倒是没深思虑过这东西是留给谁的。 不过现下想想,也许当真是夜昙。 夜昙一怔。 神色似乎有些慌乱。 他重复了几遍独留给一人。 可到底,仍是说道:我琢磨着约莫还是留给你这个继任风神的,毕竟你也言语了,那处只有你才能打开。 萧云谏瞧了已是恢复了大半的凌祉,笑道:那我们同去瞧瞧看,不便是知晓了? 凌祉身上的伤,在夜昙的帮助下已是大好了。 两股子气息,也被夜昙浓厚的妖力压制住。 现下瞧着,气色倒是比萧云谏和夜昙二人都好。 萧云谏也不甚记得那处宝库位于何处。 只能依着自己从前那些个支离破碎的记忆,努力去追踪宝库的位置。 他又将先头的那个地图拿了出来,仔细回顾着到底在何处。 夜昙的目光,却一直流连在略偏野外的一处位置。 凌祉瞧见了夜昙的神色凝重,便牵了牵萧云谏的衣角,让他看看夜昙是怎般回事。 萧云谏沿着夜昙的目光,也落在了同一处。 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比着睡觉的姿势,又指了指自己的上方。 凌祉有些迷茫,但却没再出言追问。 夜昙余光瞥见他二人目光交织着,却怎般都说不明白。 陡然笑道:是他的长眠之地。 夜昙拍了拍萧云谏的小臂,眸色淡淡的,并没有含着许多的情愫。 他敛下眉目,深吸了口气。 略显西斜的阳光落在三人的身上,却照出了完全不同的姿态 不知怎的,萧云谏的影子和凌祉的交织在一起。 交颈相依着。 可夜昙却是只影单身,孤零零的一个影子。 被拖得绵长而又伶仃。 日子已经过去了许久,我不是没法面对现实的人。夜昙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他不会归来了。神祇陨落,便是没有来生来世,消弭于天地间。阿谏,你也不必一直这么拘谨,我受得住。 萧云谏心下慨叹。 可到底也是点了点头,又沿着夜昙的目光落在那处。 他皱了皱眉眼,如同灵光乍现一般。 骤然开腔说道:好似就在那里。 云翳的墓前,收拾得很是妥帖。 瓷白的陵墓上面,不生一株杂草。 旁边杨柳依依着,恰又逢了一汪清潭蜿蜒在周遭。 那是绝佳的风水宝地。 好似长飙之墟所有的灵气都涌动进了那一处。 萧云谏虽是不常来这长飙之墟,可到底该有的礼节礼数,都是做到了极致。 这陵墓位置,也是他特地为云翳选的。 更何况,还有夜昙替他守着。 更不能叫人染指了去。 墓碑上什么字都未曾书写。 夜昙顺势便用衣角掸了掸上面微微沾染的灰,又道:他啊,就这个脾性。平日里最高傲的一个人,可背着所有人做了许多事。可没人晓得,便没人替他书这墓志铭来。不过清清白白也好,他司风,便都风一吹就散了吧。 他说云翳和萧云谏很像。 也是真的。 他二人的性子不知从何处遗传下来。 竟是生的一模一样。 萧云谏也俯下身去,蹲在墓前,替他整了祭祀品。 又燃了香,默不作声地插在了面前的香炉之上。 凌祉本欲依着萧云谏的动作,也敬上几根香。 可萧云谏却拦住了他,说道:你还不到时候。 分卷(92) 替云翳扫完了墓后,还是夜昙先起了身。 他对着云翳的无字墓碑说道:得了,我先去瞧瞧你留下什么好物件儿了。回头欢喜了,再来看你,总之你一直在此处的。 萧云谏虚虚地搀扶了他一下,一打眼便瞧见另一旁支着的茅草屋了。 他对夜昙道:应当是那处。 夜昙颔首:那地方我倒是常去的。有时候想要一个人待会儿,就总是缩在那处。但我的的确确的,未曾察觉到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他领着萧云谏二人,先行推开了门。 这里头收拾得也是干净利落,但仍是有些许灰尘落在房梁门后,迎着他们扑面而来。 呛得萧云谏咳嗽了两声。 凌祉忙不迭地递上了水壶,道:阿谏,压一压。 萧云谏朝他笑笑,接过水壶,小饮了一口。 缓和过劲儿来,萧云谏环顾着四周的摆设。 夜昙却是推开了窗户。 他朝着窗外的一片园圃努努嘴:我先头还只是一朵昙花的时候,就生长在那处的。后来被挪去了行宫的后花园,化了人形之后,才察觉他在此处修了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萧云谏心中骤动。 他伸手,捏了捏凌祉冰凉的掌心。 凌祉凑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也许先风神的心,比夜昙更早。 萧云谏抿嘴摇了摇头:兴许是吧,云翳他也是画了一室的白昙。 那日他想明白了。 不是纯白空置的画作,而是昙花素白。 他当做了其上什么都没有罢了。 萧云谏舔了舔唇角,又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凌祉的手背。 他也不曾记得,那宝库密室到底在何处。 只能探出些风力,查探着周遭的所有摆设。 可他还未曾多使用几分神力,便听见身后咔塔一声 三人皆是听见了这响动。 只是屋子里头还未生异变,他们只能沿着声响过去瞧上一番。 响动是从衣橱当中传来的。 夜昙站定在衣橱前面,笑道:这里面还有许多我的衣物呢,又怎会有密室? 只说到后来,他却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言语了。 他杂了咂嘴,终还是耐不住。 即便他面容上绷着的,仍是那一副淡然姿态。 他一把拉开了熟悉的质朴柜门。 却见其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萧云谏在他身后瞧了个一清二楚。 正欲言语提及进去。 却见夜昙猛然合上了柜门。 依着衣橱,剧烈地喘息着。 凌祉拉住了想要上前安抚的萧云谏,对他摇了摇头。 萧云谏也叹了口气:是啊 云翳逝去三千三百年,夜昙就在此处来往了三千三百年。 可他住在这茅草屋中,陪着云翳这么多年,却是从未曾察觉到还有这个密道。 萧云谏更是懊恼。 他垂着头,不看凌祉的眼眸,慨叹道:也更是怨我。若我当时听了有此处,便一早来操纵风力,开了这间宝库密室。夜昙他也不必等这么久 凌祉顺了顺萧云谏如瀑般披散在肩上的青丝,柔声说道:阿谏,这本就不怪你。是云翳想藏,他便没想着夜昙能看见。 萧云谏顿了顿,又道:是啊,他没想着夜昙能发现。 不然,云翳又怎会让风力成为这个契机。 唯独只有继任他风神之人,才能打开这个密室。 夜昙缓和了脸色,他也听见了萧云谏二人的话。 他接过了凌祉的话茬,说道:是啊,阿谏,这本就与你无关。他若是最开始就想要我看见,就不会非得要风力为媒介了。 萧云谏稍有踌躇:那既然如此,你可还要去看? 夜昙嗯了一声:他若是非不要我看,我就偏生要去瞧瞧。看看他,能背着我攒下什么好东西,还是我不能看见的。 他话音未落,就自顾自地又开了衣橱的门。 那甬道绵延漆黑,不知要通往何处去。 凌祉在最后,团了簇火焰来当作照明。 密道是用神力所建,故而在茅草房外,也瞧不出任何端倪来。 弯弯绕绕,转了不知多少回。 三人终是沉默着到了那所谓的宝库去。 物件儿琳琅满目的摆放着。 因有着云翳遗存的些许神力保护着,各个都还整洁如新。 可入眼所见,那些物件儿,却都并非是什么宝物。 或有一卷普普通通的竹简,又或漆了釉色的瓷娃娃,正喜气洋洋地注视着他们。 甚至还有个镇宅的摆件,倒是和从前萧云谏买的那对嬉皮笑脸的石狮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可就正是这最最平常的物件儿。 却叫夜昙蓦地被抽去了全身气力,无助地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他口中喃喃念道:竟是这些竟是如此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捂着脸,不叫那些个泪珠子,滴滴答答地从自己指间流出来。 萧云谏是再不明白,如今也明白了全部。 先头凌祉送来的那些东西,也还被他扔在停云殿的沉墟台呢。 还有聆风 他也许久未见聆风了。 他垂着头,朝凌祉伸出手去,说道:我瞧瞧息雨。 凌祉一知半解,可仍是递了息雨到萧云谏的手上。 萧云谏抚摸着那和聆风长得近乎于一模一样的剑柄。 感受着寒凉与锐利,又道:聆风好似只比它短了约莫一寸,毕竟是同源而生的。她它们两个,也是许久许久,未曾相见了。 息雨听了萧云谏的话,嗡鸣了两声。 它好似快活极了,只期待着与聆风在不久之后的相见。 凌祉握住了萧云谏攥着息雨的那双手。 他有些胆怯,可还是问出了:那我呢?阿谏。 萧云谏噗嗤笑了一声。 他试图松开手,可又被凌祉紧紧捏住。 凌祉的眸光如同中天的金乌,炽烈而渴求地望着他。 萧云谏偏偏头,顾左右而言他:夜昙是如何了? 凌祉却仍是固执地不松开,灼灼地望着他的阿谏。 萧云谏叹了口气:等从这密室出去,我确实有些话要同你言语。我可在此立誓 凌祉蓦地想起了自己发的那个毒誓,赶忙松了手。 他伸手掩住了萧云谏的唇,说道:阿谏,我信你,我永远都信你的。 萧云谏忍俊不禁。 耳垂皆是有些红了起来。 他拨弄了两下发丝,遮住正羞赧的模样。 他刻意地将目光投向夜昙的方向,却见夜昙手指轻抚过每一样东西。 夜昙的眼眸中是难过与不解,他缓步转了一圈。 萧云谏二人却是没有再出声,只是双手交叠着,再也没分开。 夜昙最终从那架子上捧下了那个喜气洋洋的瓷娃娃。 红色的小袄穿在它的身上,红红的脸蛋和笑眯眯的眉眼。 恰好缓和了他们之间无休止的沉默与哀戚。 夜昙开口道: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化形了的我出门去,我折了自己好几株花苞,才换来的,也是我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我本以为他早便将这幼稚的物件儿扔了去,却未曾想他竟是留了下来。 还有那个那个竹简,是我手抄篆刻的。里面也没什么,就是趁着他生辰之际,誊写了一本他的司风手札。只是我当时手忙脚乱的,割破了手指。恐怕现下竹节里面,还有我的血迹留存呢。 还有那个辟邪镇宅的小摆件,是我成了妖皇之后,特地挑的。但我却告诉他,不过是个随手拾来的罢了。我灌了些许自己的妖力进去,总想着我离开了长飙之墟,也有个这东西能陪着他,虽说确实丑是丑了些吧。 萧云谏撑着下颌,认认真真地听着夜昙说着从前的过往。 夜昙将里面他记得住的,皆是对着萧云谏说了来历。 他提及往事,便是没了之前那副忧愁的神色。 神采奕奕地回顾着他与云翳的往昔,竟是说得口干舌燥也未曾停下。 萧云谏就这般一言不发地听着、看着。 心底却又多了几分疑虑 既然这是云翳存的一切有关于夜昙的事物,他又缘何,不叫夜昙看见呢? 若是自己不与夜昙同行,定然会将这宝库当做一文不值之地。 没准就将其当作废品处置掉了。 他弄不明白云翳的一颗心。 凌祉却似乎是明了的,只凑在萧云谏的耳畔,轻声说道:云翳他,也许只是害怕吧。萧云谏敛了眼眸。 是啊,也许只是害怕而已。 他瞧着夜昙的眼眸里,终于又有了光。 故事的起承转合间,夜昙脸上的雀跃更甚。 说到情深处,夜昙更是抓住了萧云谏的手臂。 他哪里还像个活了五万年的妖皇,不过就是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一般。 他眼底含着笑意,又道:阿谏,我从未想过,他竟然将这些物件儿都存了下来,还搁在这里,留了神力保存着。你可能明白? 萧云谏颔首,又轻瞥了凌祉一眼:我能的,凌祉亦然。 夜昙又是过分欢喜道:阿谏,真的多谢你今日带我来瞧了这里。即便是我不敢猜测,他留下这些物件儿,是否因为真的对我也有情,还是说他不过是觉得有趣才留下。我都已是万万分的满足了! 萧云谏听他这席话,却是心中难受得紧。 他眼角多了几分湿润,转向了凌祉的方向。 云翳和夜昙,已是再没了未来。 如今夜昙得了这一星半点,便是如同得了莫大的恩赐一般。 而他的凌祉 还好还有将来,还有往后。 还好他认清了自己的一颗心。 还好凌祉没有放弃。 夜昙目光仍是流连在那些对于他来说的无价之宝上。 但琢磨着天色已晚,还是先开了口,说道:左不过这些东西搁在这里,不会长腿跑了去。今日天色渐晚,我们便明日、后日,有的是时日再来看的。 萧云谏点点头:好。我将那用风力才能进入的苛刻条件改了去,回头是由你的花瓣气息,就能进入,可好? 夜昙推搡了萧云谏两下,笑道:不急于这一时。难不成,你是不乐意再陪着我于长飙之墟住上几日了? 萧云谏忙不迭地摆摆手:当然不是。 夜昙便道:那明日再来。 他们三人回着衣橱而去。 凌祉仍是走在最后。 他回首瞧瞧,他们并无落下什么物件儿。 却是一打眼,看见架子后面别着个白色的东西。 是方才谁人都没看见的。 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萧云谏听闻凌祉的话语,扭头沿着他的目光而去。 所及之处,却像是一封信件。 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架子与墙壁的夹缝之中。 萧云谏疾行几步,到了信件前面。 正欲伸手将其取出,却陡然被其弹了开来。 若不是凌祉在他身后,撑住了他的身子。 他便会在不经意间,被弹出几丈远去。 怎么了?夜昙本是走在最前,听他们响动,立马折返了回来。 一打眼,便瞧见萧云谏被弹开的场面。 萧云谏略显窘迫地稳住了身子,朝着那封信件努努嘴:不知怎得,我还未曾触碰,便被弹开,竟是手都有些麻了。 凌祉听罢,立即环住了他麻木的右手,认认真真地搓了搓。 萧云谏也没留意,更没在意凌祉的动作。 他又是说道:当真奇怪。 夜昙皱皱眉头:竟是这般?我去试试。 萧云谏颔首:可仔细些。 夜昙也是怀了自己兴许如萧云谏般的被弹开。 可却未曾想到,他竟是轻轻易易的,就取出了那封信。 甫一瞧见信封上所落得款,夜昙的脸色忽而又从欢喜,变了沉重。 萧云谏余光瞥见了那几个字,不过就是 夜昙亲启。 萧云谏先头修习司风术之时,是见过云翳留下的手札的。 那信封上的字体,明晃晃是熟悉的模样。 也怪不得夜昙的神色,会忽而巨变。 夜昙忙不迭地抽出了其中信笺。 上面写的字并不十分多。 萧云谏只微微瞥了一眼,便扭过头去,看向凌祉的方向。 凌祉比他高了半个头,眸子稍稍向下,被睫羽遮掩了大半的温柔眼神,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上。 凌祉的眼睛本就生得极其漂亮。 尤其是弯起来之时,如含了潺潺春水一般。 叫人无法自拔、深陷其中。 如同有咒术一般,让萧云谏不由得怔了许久。 难以抽身得紧。 萧云谏当真是废了许多力气,方才脱了身去。 迫使着自己的目光不投在夜昙的信上,更不会再被凌祉引诱。 那不过寥寥几行字,夜昙却好似要用着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品明。 萧云谏脚下有些疲累,便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了凌祉。 凌祉亦是求之不得。 他从前只有梦中,才有此般殊荣。 夜昙紧紧地捏住那信纸,阖着双眸。 终是咽下了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眼,可其中仍是迷茫之色。 他见萧云谏二人明显的疲累,便将那信纸细细折好,又放回了信封之中。 而后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揣进了衣衫最贴近心房的位置。 分卷(93) 他说道:阿谏,劳烦你们再次陪我良久了。 萧云谏摆摆手:没关系的。 他刻意瞥过了那封信搁置的位置,憋闷在心底,没问出来。 夜昙却是留神到了他的不动声色,只道:阿谏如此聪慧,定然是知晓,这封手书,是云翳留给我的。 他又将信笺往里面揣了揣,说道:我们回去吧,吃酒喝茶的,皆是随你二人。便不再这密室里面,耗费功夫了。 萧云谏应了一声,又道:夜昙,那现下我来替你解了那密室的风力禁锢吧。你下回便不用非要带上我这个累赘,能日日自行前来了。 夜昙微微一愣,他的手覆在胸口,目光却是扫过了凌祉。 便似是有什么事情想通了,又下定了决心一般。 他道:暂且先不必了。 萧云谏颔首:那过些时日再来。 夜昙嗯了一声。 兴许再也不必了。 晚上的行宫当真好看, 尤其是夜昙唤了人,点了几盏孔明灯。 孔明灯多寄予了祈愿。 萧云谏也是提笔写下了一行字。 他的一行小字舒展漂亮。 是从前在无上仙门,被凌祉手把手教诲出来的。 他早早地便想好了自己要写什么。 便是提笔,趁着旁的两人没有完成之时。 已是将自己的心愿挂在孔明灯上,燃了火去。 他微微偏头,却见凌祉稍提起了纸张。 他忽而玩心又起,手上风力卷起。 愣是将凌祉虚虚捏在手中的纸张,吹了过来。 凌祉无奈地叹了口气。 瞧着萧云谏小孩子般得逞的笑了笑,说道:阿谏,你啊 师叔竟是这般小气,瞧都不让旁人瞧了,是不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萧云谏的耳垂滚烫,却又是唤起了曾经的称谓。 凌祉愕然,张了张嘴,险些发不出声响来。 他踌躇许久又许久,才又道:阿谏,你唤我师叔? 萧云谏一偏头:你本就是我的师叔。 这便算是过往一切如云烟。 他们当真能从头再来了。 凌祉欣喜万分。 却也只当了萧云谏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都未曾觉察到,萧云谏想要的却是关系回到从前。 萧云谏看他模样,便知晓他何等聪颖的一个人。 如今面对着自己,又是一次又一次地犯了蠢去。 竟是读不懂自己话中之意。 便是读不懂就读不懂吧,再叫他为难纠结片刻好了。 呆子。萧云谏笑骂道,又是随手展开了凌祉的心愿。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 愿此生能与阿谏相携白首。 萧云谏只觉得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热热胀胀的,叫人难受。 他将纸条随手一折,又是塞回了凌祉手中。 他哼了一声,说道:即是你由衷的心愿,那还不快些塞进孔明灯里放了,好叫天道也明了一番你的心意。 凌祉笑着应下,又替萧云谏拨弄了一下垂在耳前的碎发。 他的余光扫见萧云谏右额角上的疤痕,动作不禁顿了顿。 他略显踌躇地道:阿谏,何时将这疤痕去了? 萧云谏随手摸在了自己的额角之上,那里依旧留存着些许煞风景的突起。 他佯装愠怒道:可是碍着您的眼了?非得去了不可。 凌祉急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阿谏我只是想着,你生得这么好看,不应因为我的缘故,留下这么一道疤痕去。 萧云谏忍俊不禁:唬你的。不过是道疤痕罢了,留着不留着,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理应赶紧把你的灯放了去。不然,我的那盏可要飘远了。 凌祉这才松了口气,就着萧云谏递来的火种。 将自己那张寄托相思的孔明灯,也放去了天际。 萧云谏仰头看着满天灯火,又道:我好似记得,从前时候,我也见过这么一场。只是日子久了,都不记得了。 他眼角那枚红色的泪痣,在月光与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得鲜红起来。 他方才写下的是 愿与凌祉,共此余生。 那似是一切的伊始。 也该是一切的结束。 凌祉就那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阿谏。 这一辈子、下辈子都不会腻。 萧云谏被他盯得一阵躁得慌,偏偏头,便见夜昙好似也要放飞自己的孔明灯去。 他一时间燥热上了头,没有耐住,便问道:夜昙,你写了什么? 夜昙顿了一下,刚挂上去的纸条,就这般脱了手。 直挺挺地落在萧云谏面前,叫萧云谏没想看,也不小心看了个清楚。 夜昙也没急着去捡。 倒是等来了萧云谏的问:是空的? 夜昙拾起纸条,放飞了那盏孔明灯。 缓缓又道:是空的。 我已没什么所祈求的了,我全部的心愿,天道已是帮我实现了。他又从怀中虔诚地取出那封信,微笑道,云翳在那手书上写 他此生唯一挚爱,是为夜昙。 只从前身份有别。若他此行去封印屠天之力,能够活着回来,便 便不论用何法子,都要辞去风神一职,与我凡尘携手。 夜昙长舒了一口气:他这手书是未去封印前留给我的,只等着活着归来后,亲手交给我。若他没能归来,便也只有继任风神能开启密室,我本人能瞧见此物。 凌祉与萧云谏对视了一眼。 他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云翳设下这般多的关卡,便也是矛盾纠结的。 他不想让夜昙看见,又想要何时夜昙能真真地看清自己的心意。 他二人爱的太苦了。 阿谏。夜昙忽而唤了萧云谏一声,又道,身份有别,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云翳他看得重,我便寄希望于你,望你莫要看得那般重。 萧云谏郑重答道:好。 又是沉默良久,还是萧云谏念及那屠天之力。 方才又开了口,问道:夜昙,我可否能了解了解先头屠天之力的是由。 那时候,为了封印屠天之力。 天界折损了几员神君。 更是将此事写进史册,封存起来。 萧云谏只是对其一知半解的,并不晓得全貌。 他也曾问过天帝天后,却只是有了差强人意的回复。 夜昙挑了一坛自己千年前埋下的酒,直接抛给了萧云谏。 萧云谏捧着那一坛冷酒,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凌祉。 见凌祉对自己点点头,忙掀了封去。 花果的清甜伴着浓烈的酒香起,一揭开就将萧云谏征服。 他连连称赞道:好酒! 他饮了一口后,又直接递给了凌祉。 凌祉这回也没含糊,就着方才萧云谏的位置,也酌了一口。 夜昙也是猛灌了一口酒,方才开口说道: 屠天之力是上古时候便存在的。他寄存于人的七情六欲,会被五毒心而影响着。只能封印,却不能根除。从前时候,上古神族是将其封印在乌宿那地方的,有神君日日夜夜守护着。 可你也应听闻过,三千五百年前,山川变更、河流改道。乌宿那座封印了屠天之力的山,骤然崩塌。屠天之力再次问世,便是要将这六界搅得一团乱。 屠天之力,本就是那能毁天灭地的存在。它会纵情地操控着人的情感,让所有人都陷于贪嗔痴慢疑这五毒心中,不可自拔。从而操纵这整个六界,让六界为黑暗所吞噬。 它极其恐怖,目的性又分外之强。等到天界察觉到的时候,它已是扩散,吞并了整个魔界。这也便是如今魔界要重头再来的缘故,也是叫那些凡人谈魔界而色变的原因。只是因着魔界曾被屠天之力操纵,被五毒心戕害。 而天界这边,虽是有曾经上古神族流传下来的古籍,记载了封印屠天之力的法子。可奈何他们觉察之时,已是晚了。他们只得派了许多万年修为的神君,妄图强行压制屠天之力。云翳他就是责无旁贷的那一个。 他其实离去之时,恐怕心里已是知晓了结局的吧。那一役八位神君,只活了梦神一人。余下的,皆是身殒乌宿,再不得轮回转世。独独只有从前的人,才会记得他们吧。 夜昙叹了口气,又是灌了一口酒。 酒水沿着他的脖颈流了下去,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 恍惚间看着萧云谏,又似是瞧见了云翳。 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夜昙擒住了萧云谏的手,只又一个劲儿地念着云翳的名字。 他心底里分明是知晓,那不是云翳的。 可又忍不住,把萧云谏当作了云翳。 左不过 就这一时半刻而已。 萧云谏感受着手掌上的力度。 又察觉到了凌祉在他耳畔说道:阿谏,先哄哄他吧。 萧云谏点了点头。 那段过往当真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提的。 他与梦神也还算得上是相熟。 可梦神也总是端着一副大大咧咧、迷迷糊糊的模样。 也许可能只有这般,才能让他不再缅怀从前乌宿那醒不来的黑夜吧。 他轻轻拍了拍夜昙的脊背,柔声说道:我在,我一直在的。 可夜昙却是揉了揉眼睛,兀自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阿谏的,我知道你不是云翳。阿谏,你日后定然是要好好的,可省得了?还有凌祉,你也定是要好好照顾他的。 萧云谏却是笑话了他一句:说得倒像是再托孤一般。你若是信不得凌祉,便回头我就不在停云殿住了,挪到这长飙之墟来陪你。那样也不用忧心凌祉的身份了,你说可好? 夜昙松开了萧云谏的手,一合掌道:那自然是最好的。 萧云谏又和他对酌了几回。 眼底也有了几分醉意。 凌祉一直瞧着他,控制着他入口的酒量去。 萧云谏迷蒙着双眼,又问向夜昙:你可知,当年他们是如何再次封印住屠天之力的吗? 夜昙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说道:我依稀记得好似是用神力著了一柄剑,将那屠天之力附身之人,捅了就好了。 他好似比萧云谏醉得还要离谱。 两人又是推杯换盏了几回。 凌祉都有些按不住了。 萧云谏哦了一声,不知是否将夜昙的话,都听进去了。 便一头栽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阿谏、阿谏凌祉轻声唤着萧云谏的名字。 可萧云谏已是醉倒了过去,一点反应都没了。 凌祉看着面前两个酒鬼。 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夜昙却是骤然清明了眼眸,说道:送他回去吧。 凌祉有几分诧异。 可平日里除却对着萧云谏,他的面容一向冷淡。 如今得了夜昙的应允,与夜昙告了辞后,便将萧云谏打横抱在怀中。 夜昙忽而叫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像又是笃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明日待他酒醒了,你们二人来寻我,我有法子能疗你身上的病。 凌祉腾不开手,只道了一声多谢。 折返到屋中,萧云谏却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夜昙是装的,他又何尝不是。 他虽是有几分醉意,可还没到一头歪在酒桌上的程度。 凌祉替他打了水,浸湿了帕子,递到跟前:擦擦手吧。 萧云谏接了过来,却是半晌没言语,动作又顿又慢的。 还是凌祉接过了他的帕子,替萧云谏又抹了两把。 萧云谏忍俊不禁,感慨道:老妈子! 凌祉也没反驳,只瞧着萧云谏因为酒气而红扑扑的面颊,愣了愣。 良久,他才又轻声问道:阿谏,夜昙也将你视作云翳的替身,你可是也记恨他? 萧云谏仰面往床上一躺,平平常常地道:我恼怒作甚。左不过 我并不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撒花花!!!激动动~~ 顺便推一下自己的两篇接档文《穿成反派后发现主角重生了》、《六界第一白月光读档重来了》,依旧是古耽仙侠~ 《穿成反派后发现主角重生了》 庄澜序身为极上墟宗的长老,清雅绝伦,皎如天上明月。 可背后却是个恣虐弟子的渣滓。 而被他苛虐的,却是日后屠尽师门、斩杀自己于剑下的魔尊薛寒鹜。 一夕梦醒,庄澜序内里换了芯。 穿来的庄澜序上次任务失败、记忆被洗,这次需要阻止文中男主薛寒鹜黑化。 他知晓,要达成这个目的,需要千般万般对薛寒鹜好。 可,他却发觉了不对劲儿 他对薛寒鹜嘘寒问暖,暴雨罚跪时弃伞相伴。 薛寒鹜凤眼未抬,将他推至屋檐下:雨大夜寒,小师叔莫要生病了为好,阿鹜舍不得。 欲装病骗孩子的他震惊:薛寒鹜是怎么知悉的? 他为薛寒鹜披荆斩棘,同进同出于幻境之中。 薛寒鹜挡在他身前,织起一片结界:血肉之躯,便不要为我抵挡了,阿鹜会心疼。 刚想使用苦肉计的他诧异:薛寒鹜怎又晓得了? 几次三番被抢了说辞的他实在迷惘。 直到自己端来一盘难吃的栗子糕,薛寒鹜方才赤红着双眼道:已是一辈子未吃过这熟悉的味道了。小师叔,别再抛下阿鹜了。 分卷(94) 薛寒鹜人嫌狗弃了一辈子,重生回来却发现苛虐他的庄澜序变了样。 他把庄澜序的真心当笑话,却没想到庄澜序为了自己而死无全尸。 一念成魔,他再次毁了这个世界,才又得到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只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松开庄澜序的手。 阅读指南: 1.cp:偏执貌美重生师侄攻(薛寒鹜)x清雅温润穿书师叔受(庄澜序) 2.攻重生两次,受是同一人 3.该文围绕主治你为什么能预判了我的预判 《六界第一白月光读档重来了》 云如皎作为六界第一白月光,美如冠玉、冰晶玉骨,天帝、魔尊、仙君皆拜倒在他美貌之下。 可他一颗玉做的心,冰冰冷冷,谁也不爱。 唯独对百年前死了道侣的妖王顾枕夜,另眼相看。 实在刷不满顾枕夜好感度的云如皎表示:累了,不玩了。 于是,读档重来。 回溯到千年前的云如皎,又成了那个满身土砾的云如泥。 他一边厌弃着曾经的自己,一边捡了个和自己一样脏的小猫回家。 小猫洗白漂净,玄色的底色,却在脑门上顶了一搓如血的红毛,像极了顾枕夜的玄虎原型。 云如皎皱皱眉:小东西,像谁不好,你怎么偏生就像顾枕夜那个捂不热的讨厌鬼? 小猫蹭蹭他,没有反驳,默认了顾枕夜就是自己的名字。 后来,陡然察觉到顾枕夜曾经道侣就是自己的时候,云如皎翻了个白眼: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顾枕夜舔着脸:我没有,皎皎你要相信我! 云如皎冷哼一声。 顾枕夜沉了眼眸,低了声线:若非如此,我又怎护你上辈子一世周全。 #皎皎如明月,悬于我心河# 阅读指南: 1.cp:痴情妖王攻(顾枕夜)x冷漠白月光受(云如皎) 2.算是双重生,上辈子攻受看到的是不一样的,白月光一事有隐情 第113章 月夜 凌祉如被定在了原地般,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阿谏这话是何意? 他怎得有些理不清了。 萧云谏翻了个身,趴在床榻之上。 撑着下颌抬眸看着他。 他眼底的那颗红色泪痣,愈发的鲜活了起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眸中有酒意的迷茫,更多的却是对凌祉的期许。 凌祉抓紧了自己的衣衫,生生将平整的外衫,抓出了道道痕迹来。 他脑海中似是一片空白,悄无声息地又写进了许多在他看来不切实际的思绪。 就如同一根羽毛,无时无刻的不在瘙痒着他的心房。 让他将那呼之欲出的答案,放到嘴边。 可怎般也吐不出来。 可他却不敢置信极了。 如今到了临门一脚,他却倏地敲起了退堂鼓。 咚咚作响的,击打着他本就有些脆弱的心脏。 可萧云谏仍是等着他的回应。 他看着萧云谏那一双清亮的眼眸,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终是开了口,问道:阿谏,你可是说从前喜欢? 萧云谏气不打一处来,冷不丁地斜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从未说过。 欢喜如同一道惊雷。 劈开了凌祉本就所存无几的思维。 他骤然明白了萧云谏话中含义。 他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为好。 总归脸上千般万化的。 叫萧云谏不由得摇头道:我可是头一回,这么真实地欣赏变脸呢。这果真是民间珍宝,令人咂舌称奇。 他说罢,便微微起身仰头,一把拽下了凌祉的脖颈。 一双柔软的薄唇,就这么没有一丁点征兆地覆了上去。 唇齿交叠间,萧云谏却是被凌祉抢占了主导地位去。 月色自窗楞落入室内。 薄薄地为二人蒙上了一层柔光。 已是万籁俱静。 只是他二人的姿势,着实有些不舒服。 不出片刻,萧云谏便先耐不住了。 他推开了凌祉的身子,揉了揉方才差点因为向后曲起而折断的腰。 又翻了个身,仰面对着凌祉的笑颜。 其实夜昙没说完,他是给咱们二人设了个局。萧云谏掰着自己的手指,枕在了凌祉的双膝之上,只是这个局,只想要让我们和好罢了。他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心,知晓自己仍是爱着你的。 凌祉顺着萧云谏铺在他膝盖上的青丝,静静地听着萧云谏又继续说道:而后,我又省得了坪洲府过往事情原委,本就备着晚些时辰,同你言说的。 现下萧云谏说开了,倒是没那般的羞赧了。 他又道:后来瞧着云翳与夜昙的事情,我就想着,不能再拖了。有些话,若是拖得久了,兴许身死道消的时候,都听不见。 他敛下眉目。 凌祉轻拍了拍他的臂膀,说道:阿谏,可我们不会。 萧云谏嗯了一声,阖着双眸,却是真的有些困顿了。 他迷迷糊糊间,又问道:对了,方才我没听清,夜昙可是说寻到法子,治疗你那毛病了? 是。凌祉应道。 萧云谏又问:可说了什么法子?我依稀是没听见的。 凌祉拉过锦被,替他掖了掖被角,哄道:并无。他只是说,待你明日酒醒后,我们二人一起去寻他。 萧云谏没再回应,只是绵长的呼吸声,告知了一切。 凌祉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 将萧云谏的身子,环入了怀中。 萧云谏醒来的时候,已过了晌午。 他揉了揉眼睛,微微动了下脑袋。 一打眼就瞧见窗子上挂着的,是熟悉的凌祉衣衫。 凌祉还在他身侧,一边的手臂被自己枕着。 估摸着这会儿已是麻木,没有知觉了。 萧云谏哼唧了一声,面子似是比从前更厚了许多。 没言语就又往凌祉怀里拱了拱。 他们已是错过了许多时间。 便不能再有那些个弯弯绕绕,再走下去了。 凌祉揉了揉萧云谏睡得有些没有章法的发丝,说道:阿谏,再不起便是连晚饭都要赶不上了。 萧云谏哦了一声,却是闭着眼睛,非要凌祉伺候他。 凌祉颇为无奈,可到底还是依了他。 替他梳洗更衣完毕后,两人到了夜昙的房间。 夜昙备下了一桌子的好菜,见他二人来此,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们只赶得上吃晚饭呢。 萧云谏一笑:方才凌祉还说我,恐怕连晚饭都要赶不上了。 快些落座,吃吧。夜昙夹了一筷子菜到萧云谏碗中,好在我这还能用妖力给你温热着点,不然你就只能食些残羹冷炙了。 萧云谏埋头扒拉了两下。 夜昙和凌祉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奈。 生了三千年,还似是个三岁幼童一般。 饭吃到一半,萧云谏眼尖地瞧见夜昙换了件衣衫。 他往日里打扮得素气,现下倒是银丝捻入,在背后和袖口处都绣了白昙花纹路。 夜昙见他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说道:我添了喜气,便穿件华丽些的。说来这衣衫从前云翳夸过许多回,只是日子久了,留不住从前那件了,我便做了许多一模一样的。 萧云谏夹菜的动作一顿。 手腕转了转,替夜昙夹了块鸡肉到了碗中,说道:多吃些。 夜昙听罢,也便敞开了自己的肚子。 吃完后,他掸了掸衣角,将下摆理得整洁。 他先头可并不是这般在意姿容的一个人。 如今搁在心上的模样,可更似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一般。 萧云谏摸摸下颌,扒拉了一下凌祉。 他虽是对如何能疗好凌祉身上毛病一事略有心焦。 可却仍是没好意思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还是夜昙看他神色紧张,骤然笑道:等急了? 萧云谏忙摇了摇头: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的。 撒谎。夜昙啧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换了我,一样焦急。 萧云谏被戳穿了心思,有些窘然地不再出声。 夜昙看了一眼凌祉,又是细细致致地问了许多他发病时候的细节。 终是点了点头,朝着屋内的镂花桐木圆凳努努嘴,示意他二人坐下。 而后,他方才说道:其实要治这毛病也不难。他如今体内两股气息拧着,谁也不服谁,谁都想来争夺主导。旁人即便是堕魔,但仍是纯净的灵力占了上风。可奈何凌祉他用了禁术一蹴而就的灵气,并不那般纯净。二者相争,皆是不肯相让。 凌祉回顾着自己从前发病的经历,却也如夜昙所描述。 两股气息,就像是在他体内争斗着,非要论出个高低贵贱来。 萧云谏余光瞥了一眼凌祉的神色,便颔首道:正是如此。只是要如何去治疗?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吗?我们先头在悬暝幻境中的时候,是采撷过一种增添修为的灵草,能暂时抑制凌祉的气息紊乱。 夜昙抿着嘴点点头:这便更和我猜测的同样了。那灵草增进的修为,是纯净的,故而能暂且压制住魔力。 他叹了口气,许久方才又道:但如果他体内,有第三股更为强势的气息,便会将这两股斗争的,都压下去。 萧云谏幡然明了。 他先头就未曾从根源上弄明白凌祉这病到底是如何来的。 便怎会知晓如何去治。 如今得了夜昙的三言两语,即刻便融会贯通。 只是这第三股气息,从何而来? 凌祉缓缓地替萧云谏问出了这心底埋藏的疑问。 夜昙又道:这便是最最重要的了。这第三股气息,若是想要压制其余两股,便非得又是不同的了。 萧云谏陡然便想到了自己,道:那我与生俱来的神力,便是可以作用的。 莫急。夜昙啧了一声,又道。你的倒也可以。只是你不过三千年的修为,就是全灌给了他,折减一部分去,方才能堪堪压制住。那你又待如何?便是非要折腾得自己,连停云殿都回不去了? 凌祉捏了捏萧云谏的手,认真道:阿谏,便是你愿意,我也是不肯的。 萧云谏瞥了他一眼,又道:可除去我,又有谁人能肯将自己的修为全都给了旁人去呢? 夜昙掩唇轻咳了一声,说道:偏生将我这个面前的大活人,视作无物了? 萧云谏本以为着夜昙是言语他二人举止太过亲密,仔细琢磨了一番这句话,却是有些不对味儿了。 可凌祉却一眼瞧出了端倪,连忙推阻道:我不能受着您的妖力。 萧云谏啊了一声,急急地接过了凌祉的话茬:真是如此。这本就是麻烦你的事情,又如何能叫你再奉献出妖力来。况且,你还有妖界要治理的。 稍安勿躁。夜昙平静地说道,阿谏,你也知晓我五万年修为。便是只给他一半,余下的依旧能控制住那些个小妖精了。更何况,我只愿分出一半的一半给他,对我而言,不过尔尔罢了。 萧云谏还妄图反驳。 可夜昙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冷哼一声,却是一丝好脸都不给他二人了。 顿了顿,又道:那也别治了,等着他百天后的死期吧。 萧云谏刹那间慌了手脚。 他先头并不知晓凌祉还能有多少时日。 可现下听了夜昙的话,他又如何能在百日里头,寻个能为凌祉供修为之人。 夜昙余光瞥见萧云谏慌乱神色,嘴角在无人瞧见的地方上扬了几分。 哪有什么凌祉只能在活百日的说法,不过是自己随口胡诌的说辞。 用来哄骗萧云谏罢了。 他不过想着,在自己临行前,再替萧云谏这个孩子做点什么。 他可不希望萧云谏与凌祉,又步了自己的后尘。 再作天地间有缘无分的一对璧人。 夜昙兀自笑了笑。 当真风神是风流种。 可爱上风神之人,皆是有情痴。 他敛了眉目,又道:阿谏,左不过我浪费不了多少。也算是对你们替我寻到那间宝库密室的报答,可好? 萧云谏死死掐着凌祉的虎口,却仍是点了点头:好。 只是他又多叮嘱了一句道:只是夜昙,你定要是足够了去压制他身体里的那两股气息,便可停手了。 夜昙略显烦躁地摆摆手,道:晓得了、晓得了。我又不是什么散财童子、大善人,我哪里肯把我这些个好容易修炼来的修为,全然给了旁人去?我又不是蠢钝的!再者说了,你怎得愈发像是云翳了。他那时候,也成日里的各种唠叨。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 垂头瞧见凌祉的虎口,已是被自己捏了个红红肿肿。 他顺势揉了揉,又对凌祉耳语道:你也多瞧着点他,莫要让他给多了去。 夜昙刻意地咳嗽了一声,说道:阿谏,我可听得见呢。 萧云谏稍稍吐了吐舌头。 凌祉没耐住,揉了揉他的发顶。 夜昙也不知晓这将妖力渡给凌祉,需得花上多久的时间。 他瞧了刚过晌午的天色,立马说道:得寻个旁人不会打扰的地方去完成此事,我琢磨着那宝库密室,就是最好的抉择。萧云谏思忖片刻道:好,那地方除却我的风力,旁人寻不到更打不开,是最最安全的地方。 只谁人都未曾想到,这妖力的过渡。 竟是耗费了两天两夜。 萧云谏甫一开始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 每每得见凌祉或是夜昙表情状态不大对劲儿,便有些急躁。 分卷(95) 可奈何自己又不能打断他们二人的运作。 只得在一旁绕着圈。 后来瞧着不过是面上痛苦,并没什么大的影响。 他便在一旁寻了个席子,靠着墙边睡了。 睡睡醒醒,他也不知道有了多久。 虽是修习了辟谷,可口中淡淡,让他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便是蹑手蹑脚的,又开了密室的门,寻了点吃食来。 可熟食的香味让夜昙忍不住抽动鼻子、食指大动。 他不得已,只敢赶忙将熟食扔了出去,换了点味道最清淡的茶点来。 这才没叫夜昙渡着渡着修为,便抽身出来吃食。 萧云谏浑浑噩噩的,又是不知多少时辰。 他倚着墙边睡了一回又一回。 而后揉了揉眼睛,瞧见得却是凌祉如同被冷汗浸透了一般的模样。 凌祉面色惨白如纸,夜昙亦然。 他二人如同刚刚被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身上没有半寸是干的。 萧云谏陡然站了起来。 他不敢唤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更不敢触碰他二人。 他也能猜测到,如今许是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刻。 他更不能打扰到他二人的动作。 萧云谏侧身站在凌祉身旁。 脑子里面有些木木的,却是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准备为好。 终是冲天的光晕,照亮了整个长飙之墟。 萧云谏也被那刺目耀眼的光亮惊骇到,忙不迭地用神力将自己的视觉所封闭。 都忘却了自己方才的许多思虑。 即便是封闭了自己的视觉,他依旧能察觉到外面光的变化。 眼瞅着亮度减弱,他又急急地去了眼上的禁锢。 凌祉脸色如今变得分外好。 只是一直紧闭着双眼,仍维持着盘腿而坐的调息姿态。 萧云谏正欲上前询问一番,却听见夜昙虚弱的声音从自己背后传来:阿谏先别动他,他还未醒 萧云谏听罢,立马抛下了凌祉,到了夜昙身边。 夜昙面如死灰,不似是那般如纸的惨白,却更像是死人的颜色。 他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胸腔如同一个破损的风向,呼呼作响。 萧云谏忙将自己的身子作为他的支撑,让他依靠住。 夜昙身上的温度也降了许多,便是喝下萧云谏刚温热的茶水,也缓和不过来。 萧云谏看他这幅模样,心中分外难受。 可萧云谏在这两天两夜中,却是没见夜昙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儿。 夜昙也是在那光晕之后,脸色才不好的。 萧云谏心中焦急,却被夜昙虚虚地拽住了袖口。 夜昙又是奋力喘了几口气,说道:阿谏,我没事就只是一时间、一时间流出的修为太多了方才变了这副模样的 萧云谏哪里会信他所说的话,只道:我能试探出来你的修为的。夜昙,你若是撒了谎,我从今往后便不让你再进这密室里了。 夜昙讪讪一笑:你捏着我的把柄,我哪里敢 萧云谏用神力探进了夜昙的修为当中,却仍是同从前一般,一下子便被挡了回去。 那便说明了,他身体里所存的妖力,依旧远比自己的两倍之多。 夜昙嘟嘟嘴:可是放心了? 萧云谏这才将一颗心揣回了肚子中。 他瞧着夜昙的神色渐好,便又将目光搁回了凌祉身上。 他问道:凌祉如何了? 夜昙喘过了劲儿来,只捧着心道:小阿谏只关心他。 萧云谏无奈至极:我哪有?我分明更忧心你骗我。 夜昙不再打趣儿,只喘匀了气息,说道:我成功了。如今他身体里占主导地位的,是我渡给他的妖气。只是我不知晓以后是这妖气会吞并其他两股气息,还是三者和平共存。总归是不会再有之前那副病歪歪、吐血的模样了。 萧云谏道了声多谢。 现下凌祉这体内交织着的三股气息,恐怕也是六界自古以来的头一份了。 夜昙借着萧云谏的手,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 萧云谏搀扶着他到一旁坐下,又将自己已是备好的点心果子放到夜昙面前。 夜昙揉揉肚腹,说道:确实也是饿了。 萧云谏点点头,又瞧着凌祉不撒眼:他约莫什么时候会醒来? 夜昙摇摇头。 萧云谏甫一叹气,就瞧见凌祉的眼皮抖动了两下。 蓦地,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眸便悄然睁开。 凌祉的眼底尚还存着些许迷茫,如一汪春水一般。 萧云谏怔怔地看向他,他便对着萧云谏唤道:阿谏,你还在。 我一直都在。 萧云谏与他相视,四目相接之时,却皆是展露了笑颜。 夜昙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缱绻情意,又道:凌祉,你现下运作你身体的气息,可有什么异样? 便是凌祉都有些赧意,沉下心来,调动身体里的三股力量。 可怪的是,从前那分崩离析的两股气息,在妖力的调和下。 竟是三者合了一。 凌祉亦是不知晓自己身体里这气息到底属于哪一方。 只是提到指尖之时,便如一股白烟,萦绕在他手上。 成了!夜昙欣喜若狂。 这是方才他没同萧云谏说的第三种可能。 便是三者合一,再无彼此。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这般,我便不再忧心了。 萧云谏也是满目喜色,急急地到了凌祉面前。 将凌祉颠三倒四地上下左右都瞧了好几圈。 凌祉也就任由他摆布着,只道:阿谏,如今我可陪你天长地久了。 萧云谏嗯了一声,又道:我昨日那孔明灯,果真是被天道瞧见了。 他甫一说罢,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暴露了自己昨夜到底写下了什么一事。 凌祉只佯装着没理解,而夜昙却笑得有些打颤。 只夜昙笑着笑着,又说道:你二人快回去歇息吧,今晚我就宿在这宝库当中了。明日你们醒了,再过来接我。 萧云谏尚还有些犹豫,夜昙却是像轰他一般,又道:走吧走吧,我想单独和云翳待一会儿。 萧云谏仍是想要辩驳几句。 凌祉却牵起了他的手,说道:让夜昙自己决定吧。 夜昙摆摆手,目送着他二人出了密室去。 却像是骤然泄了气一般,颓唐地伏在了桌子上。 他瞧着这一室皆是自己送给云翳的物件儿,又从怀中掏出了云翳留给他的那封手书。 他一遍遍地读着那上面的文字。 看着云翳熟悉的笔迹,却是阖眼笑了笑。 萧云谏二人还未曾回到行宫,凌祉便觉得自己身上似是有些不大对劲儿了起来。 仿若有一股子的邪火,从他的丹田处便烧了上来。 月夜微凉。 萧云谏甚至都裹了裹自己的外衫,又道:明日也应添些衣物了。 他久久未曾得到凌祉的反应,回首就见凌祉定在了原地。 借着微薄月色,他瞧见凌祉的面颊,却是诡异的红。 甚至那赤色沿着眼角,氤氲了他的眼白。凌祉?萧云谏唤了凌祉一声,可凌祉就像是未曾听见一般,仍是怔怔在原地。 良久,凌祉才惶惶开口道:阿谏,我好像有些不太对 萧云谏忙问道:是怎么了? 他只上前了两步,便感受到了凌祉身上的热度。 怎么这么燥热?他不明就里,赶忙问道。 凌祉摇摇头,却是退后了一步,说道:我不知道阿谏,你先离我远一些。 萧云谏哪里肯听他的话 先是操纵风力,为凌祉堪堪带去些许清凉。 又是凑近了凌祉,趁其不备,抚上了他的脸颊。 只是这效果甚微,凌祉仍是浑身滚烫。 凌祉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被体温烧得迷迷糊糊了。 他只能一遍遍地推开萧云谏,对他说:阿谏,离我远些。 萧云谏并不知晓他压抑着是哪里的燥火。 仍是思忖着凌祉为何会突如其来的,变成这样。 他绞尽脑汁,只得了一个结论:兴许是那三股气息交织,让你身子受不得了。凌祉,我们快些回去,你可休息好了,也调整了自己的气息。 凌祉强忍着,努力维持着自己脑中那根崩得紧紧的弦。 莫要叫其直接断了去。 那他都不知晓,自己会做出何事来。 萧云谏啧了一声,说道:师叔,我们要不回去问问夜昙,他兴许知晓这怎么解。 说罢,他便要扯着凌祉回到宝库那处去。 凌祉却是骤然拨开了他的手,说道:阿谏阿谏,你根本不知晓,我如今 萧云谏被三番两次地推开,却是并不恼怒。 他仔细将凌祉打量一番,又道:我不知晓什么?你若是不说,我又怎得知晓? 凌祉迷离着双眼,看着面前挑眉环臂瞧着他的萧云谏。 终是哑着嗓子说道:阿谏,我们如今才刚刚和好,我不想要难为你、强迫你。 萧云谏顿时明了,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把拽住了凌祉的衣领,陡然将凌祉拉了下来。 凌祉身上燥热的气息,瞬间笼罩了萧云谏。 面前就是柔软殷红的红,怀中就是自己渴求多年的人。 凌祉只觉得自己脑中轰得一声,好似就连一星半点的控制力。 都不给他留下。 萧云谏却是仰着头,一双星眸盯着凌祉。 他凑在凌祉耳畔说道:可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呢? 凌祉只能听见自己脑海中啪的一声。 那根紧绷的弦,倏地断了开来。 皓月当空。 夜色一如既往的好,点点星光,如同眨着眼般笑了起来。 萧云谏醒来的时候,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 他奋力地睁开双眼,瞧见的却是一间并不熟悉的房间。 是行宫中的没错。 但是当真不知道他们二人意/乱/情/迷间,到底挑的是那一间。 他身边的床榻温度已是有些薄凉了,看来凌祉已然起了身。 他倒是并不在意,知晓凌祉如今也是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窗外一片大亮。 就如同他的心底,满是光芒。 果不其然,凌祉捧着一锅汤水,小心翼翼地端了进来。 见他转醒,便柔声道:可是饿了?我这手艺并不十分好,但煮些清粥小菜的,倒也不在话下。 萧云谏在床榻上挪了两下,哼哼唧唧地道:我想吃肉! 凌祉又劝道:阿谏,如今你的状况,不宜食肉的。若是你当真想要,我便寻些肉糜来,也好就着白粥下肚。 萧云谏被他这一句话弄得顿时没了脾气,叹了口气。 又缓缓动着自己的身子。 他与凌祉已是三四百年没有做这档子事了。 一下子剧烈过了头,他只觉得由腰而下,并不属于自己了。 可他萧云谏,平生最好的就是这面子。 便是自己咬牙强撑着,也非得不能叫旁人看出端倪来。 凌祉担惊受怕地看着他下了床。 他万分知晓如今萧云谏所想,更是不敢去搀扶。 只装着萧云谏仍是那般骄傲的姿态。 倒还是萧云谏先泄了气去,朝凌祉伸出手,略显凶巴巴地道:还不快过来帮我一把! 凌祉眼底皆是笑意,唇角也跟着牵起了上扬的弧度。 稍有为难地吃过饭后,萧云谏终是想起了 自己这虽是隐秘,可到底也是伤口。 他正欲施展神力,替自己疗伤一番。 凌祉却先于他察觉到了这一点。 纯净浓烈的灵气悄然萦绕在他指尖,一挥手,便是替萧云谏缓和了痛感。 继而,他又说道:抱歉阿谏,是我疏忽了。 萧云谏斜他一眼,说道:我言语了多少次,莫要一口一个道歉。 他瞧着凌祉似乎又要张张嘴,又要在吐出个道歉的辞藻来,立马话锋一转,又道:如今瞧着,你是将这气息运作得炉火纯青了。 凌祉颔首:还得多谢夜昙的修为去。 提及夜昙萧云谏顿了顿,又道,他昨日说,今日等我们醒来,便去替他开了密室的门去。我们现下得了闲暇,也该去迎他这个大恩人出来了。 凌祉点点头,朝着萧云谏伸出手去。 就这般自然而然地双手交叠着,十指紧扣在了一处。 长飙之墟周遭的结界已在昨日被夜昙撤去。 如今换了萧云谏亲手设下的一层。 他们还未赶到宝库处,萧云谏便顿觉自己的结界产生了阵阵波动涟漪。 他拽了一下凌锥的袖口,说道:师叔,有人碰了我的结界。 我们去瞧瞧。如今凌祉倒是得了招云的能力。 随手便是唤了一朵云团来,与萧云谏一同往了那被触动的结界去。 愈是接近结界,萧云谏却觉得自己心底愈发得不对劲儿了起来。 他心中忐忑着,莫名其妙地觉得是有不大好的事情要发生。 凌祉瞧他脸色凝重,又问:阿谏,你在疑虑何事? 萧云谏舔舔嘴唇,说道:我不知晓只是心下不稳定,揪得紧。 凌祉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事情总是能解决的。阿谏,你还有我呢。 萧云谏缓缓点了头,说道:好了,这话你说得我耳朵都快要长茧子出来了。 分卷(96) 二人说话间,云团已是到了那结界动荡的角落去。 那是长飙之墟一个并不常见的入口,平日里恐怕也只有停云殿中与他亲近的炎重羽、青麟二人知晓。 他一想到青麟,却是心中有几分迁怒来。 但思来想去,那时候是自己同青麟说的 即便是你给凌祉下了蛊,如今我二人也没了未来。你做了何事,我已不在乎了。 他说得有几分是因着对凌祉气恼,而慌不择言。 可青麟听在耳朵里面,却是当了真的。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自己是不能怪青麟的。 面容上却蓦地也端了几分欢喜来。 他这些日子来,一直未曾收到炎重羽的回信。 但是又被夜昙这事儿搅乱了心神,也将回信一事抛在了脑后。 他总想着,炎重羽那边也并无什么大事。 左不过是自己唤的那只传话禽鸟,在路上被人截了,他根本未曾收到。 又或是一时间为了青麟蛟龙族的事情绊住了手脚,将此事忘却在了脑后。 如今这隐秘的入口被敲响,兴许就是炎重羽和青麟二人直接来寻他了。 他暂且长松了一口气,唤着凌祉降下云端去。临近了,他手一挥,便是将结界破了个洞来。 只他未曾料到,炎重羽竟是满身血污地一头跌了进来。 焦急而又绝望地说道:神君神君你救救青麟! 萧云谏被炎重羽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炎重羽浑身上下裹着浓烈的血腥味道,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数个,一直往外渗着鲜血。 可他不求萧云谏先将他治好。 而是拖着这幅残躯,只渴求着来长飙之墟见萧云谏。 求萧云谏救青麟。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可奈何失血过头,仍是让他脑子有些木木的。 除却颠三倒四地求着萧云谏救青麟的那一句话,旁的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萧云谏心急如焚。 他想要问询炎重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炎重羽现下这幅模样,又如何能说得清楚。 他虽是心底里对青麟有一丝芥蒂。 可到底那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如何能不放在心上,不关心于他。 凌祉察觉到了萧云谏的心焦。 未等他言语,便已出手医治着炎重羽的伤势。 炎重羽是撑到了最后一刻,也未曾阖眼。 等着他身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他也看清了面前的局势。 只他如今顾不得思索为何凌祉修为甚高,又怎会还是跟萧云谏在一处。 只忙不迭地将自己与青麟先头遇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然告知了萧云谏:神君,是碧璋 您那日离开了小院儿之后,便传了信儿给我。这本就不是何大事,我转述与您师父听后,他也言语让您先处置了手上的事情,便邀了我和青麟二人留下吃顿便饭。 其间碧璋对青麟极好,真的像是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嘘寒问暖着他现下的修为如何,等等之事。青麟亦是不疑有他,便将您带着他回到停云殿,吸收天地之气而修炼,如今应当比您师父的修为还要强上许多一事言说了。 而后,青麟虽仍是舍不得这兄弟情深。但奈何我二人为停云殿之人,还是需得以神君您与停云殿为重,便预备着回天界去。可青麟没耐住碧璋一来二去地挽留,说动了我再多留一日。 神君此事皆是怪我。若是我硬了心肠,非要带青麟回去,便不会再有此事的。只我瞧着青麟他对我的那恳求,我没有忍住 神君,你定要救救青麟! 萧云谏此刻如逢雷击。 若不是此处独独只要炎重羽与青麟二人知晓。 他又抽了神力去试探了炎重羽,确认此为本人。 他甚至于都怀疑,这此间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设下。 非要等着他去自投罗网的。 倒是凌祉又问道:可当真是碧璋?而后可是又发生了何事? 炎重羽抬眸扫了一眼凌祉,说道:是,当真是碧璋。他妒忌于青麟,便在留我们的第二日中,对我们下了蛟龙一族的秘药在酒中。甚至为了防止我们察觉,竟是连沈遥天都下了手! 他竟是这般萧云谏哪里会想到碧璋竟会将沈遥天也陷于险境当中。 他如今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乱七八糟,竟是有些茫然。 他以为着沈遥天对碧璋那清清白白的一颗心。 他瞧着碧璋亦是深爱着沈遥天。 可谁又曾想到,碧璋竟能将沈遥天也当个诱饵来。 只是碧璋他,为了什么? 炎重羽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我并不知晓我并没有意识到碧璋会骤然在酒水中下药,更没有想到会如此。等我们醒来之时,已是在一处牢狱当中。就连沈遥天,都被他关了起来,与我们同样的处境。 萧云谏心房突突地跳了两下。 原是他让炎重羽替自己去探查长飙之墟一档子事的时候,他们却是在碧璋的牢狱中受苦。 萧云谏的牙齿咬破了唇角,腥甜的血迹冲散了他的思绪。 凌祉环住了他的臂膀,只静静地使了些力气。 萧云谏朝他叹了口气。 他如今不是再追溯往昔的时刻,而更重要的是 探究碧璋如何会变了如此模样,他们又怎般将青麟与沈遥天救出来。 萧云谏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重羽,那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与其说是逃脱,倒不如说是碧璋放了我出来。炎重羽顿了顿,咬牙切齿道,我不知他的修为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之高,竟是连我都不能动他分毫,可分明他不过八百年的修为罢了。 他不舍得动沈遥天,又不能动青麟。便将一腔怒火,全然发泄在了我的身上。将我弄成这般模样后,却是卖了个破绽给我,让我逃出了牢狱去 青麟与沈遥天没这般的机会,便忙不迭地叫我离开,叫我来寻你。他一口气将这些话全迅速地说了后,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道,我逃了出来。可后来路上我却想到,碧璋既然抓了我,又如何能叫我逃得这般轻易?他分明是 凌祉冷哼一声,接过了他的话茬:他分明想要的是引阿谏也上钩。 作者有话要说:  和好了我就很快乐! 马上最后解决一下铺垫了好久的蛟龙族事情,咱们就完结 我也不知道还有多长的字数!爱你们哟,谢谢你们的支持! 感谢在2021090420:43:12~2021090520:5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酥酥麻麻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封印 这意图显而易见。 炎重羽心中更是明了。 他在出了碧璋的地牢之后,便遇上了那只替萧云谏传话的禽鸟。 那禽鸟已是在人间转了许多圈,终是寻到了炎重羽。 炎重羽从其的传话中,约莫推测出如今萧云谏在长飙之墟。 他当时已是受了重伤,又忧虑碧璋会不会追出。 更想着尽快寻到萧云谏,救出青麟和沈遥天二人。 便是没得思索,就直接奔了长飙之墟而来。 只寄希望于萧云谏仍留在长飙之墟内。 不得不说,他赌对了。 凌祉能猜到碧璋想要作甚,萧云谏一颗七窍玲珑心又如何不能。 即便是脑子里稍微搅着些混混沌沌,萧云谏亦是能料到碧璋放过炎重羽是为了何事。 炎重羽却是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是,我知道。碧璋不过想要神君前去,但我没有法子。如今能救青麟的,唯有神君。 萧云谏心下了然。 碧璋即是肯放了炎重羽出来寻他,如今这几日青麟和沈遥天恐怕没有性命之虞。 但再拖上一时三刻呢? 炎重羽瞧着萧云谏紧攥起的拳头,但面上仍是维持着波澜不惊。 他便是一撩衣袍,给萧云谏跪了下去:神君,我从不求你什么。只这一回,我求您救救青麟,即便是要我这条命去。 萧云谏听罢,却是怒不可遏:炎重羽,你疯了不是?我要你这一条命作甚!就算你不求我,我也要去救他二人的。一个是我从小养到大的神侍,一个是为我传道受业的师父,我能当真抛下哪个?你是真真地瞧不起我,非觉得我是那种铁石心肠之人?! 对着相处三千余年之人如此看待他。 萧云谏恼怒得背过身去,连瞧都不想瞧炎重羽一眼。 他从未在心底里真的把炎重羽当成个仆从。 而是从一开始,就将他视作了自己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 可如今炎重羽这般看待他,当真叫他心寒。 倒还是凌祉朝着炎重羽伸出手去,说道:阿谏他没有不想救,只是如今一切他都还一知半解的,他如何去救? 萧云谏背着身,从鼻腔里面嗤出一声,算是对凌祉这话的认可。 炎重羽就着凌祉的手站了起来,道了声多谢。 他勉强装出从前与萧云谏相处之时,那副不要脸皮的模样,说道:神君,你知道我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焦,你也晓得的。 我知你担忧青麟安危,我又如何尝不是?萧云谏摆摆手,又道,可别再勉强着自己装模作样了,你不难受,我还嫌不舒服呢。 顿了顿,他又道:你可还记得逃出来的地方是何处? 炎重羽即刻答道:是乌宿。 又是乌宿?萧云谏蓦地抬眼与凌祉对视。 六界不管的地段是乌宿。 他送扶英出嫁的地方是乌宿。 碧璋先头隐姓埋名的地方是乌宿。 封印屠天之力的地方是乌宿。 怎么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乌宿! 炎重羽一怔,凤眸沉了沉:神君对乌宿,可是知道些什么? 萧云谏一拂袖,招了团云来,将他们三人都带回了行宫当中。 坐在高台之上,他这才用指尖敲了敲雕花扶手。 他不知晓这碧璋与屠天之力有何关联,可又想及先头屠天之力就是被东海的蛟龙一族所看守封印着。 他抿抿嘴,对炎重羽说道:我不知道我只在心底猜测着,碧璋的性情大变,可与屠天之力有关联? 炎重羽听他这话,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他垂首而坐,身子紧张得仿佛要拧起来。 就连一向随心所欲的坐姿,如今也变了正襟危坐。 炎重羽心底装着事。 萧云谏一打眼就瞧出来了。 他一挑眉,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若是有什么没对我说,又自己掂量着重要的。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也合该全然告知于我了。 炎重羽如同被人捏了七寸的蛇,动弹不得。 他踌躇几许,终是张张嘴,说道:神君,我曾做过错事。 萧云谏嗤笑一声:你做过的错事,可还少了? 甚至还有好几回,倒要他这个神君,出面替炎重羽摆平。 炎重羽却是摇摇头,他的脸色有些深沉,好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说出口一般:是关于蛟龙一族的,更也许是关系于碧璋与青麟两兄弟的。 萧云谏诧异非常:何事?竟有我不晓得的。 炎重羽深吸了一口气,一张艳丽的脸上,如今尽是悔意:碧璋的提前破壳,许是因为我。 萧云谏就是掏出这三千余年的思绪,都想不出竟是这样的事情。 他几乎要惊掉整个下颌去,接连吐了几句怎般回事。 却仍是没有缓过劲儿来。 凌祉稳住了他的身形,他恍惚了许久,方又疑惑问道:重羽,这到底是怎般回事! 炎重羽闭了闭眼,说道:神君,你可是还曾记得 那是八百年前,你受邀去东海水族做客,我便相伴在你身侧。蛟龙一族向来与东海水族有龃龉,更是争战不断,我们刚巧赶上了蛟龙一族对东海水族的挑衅。 作为九重天上的神祇,你当真有义务要阻止这一场争斗,我便随你同去。只在你未曾察觉时候,我不小心间接害死了一位蛟龙族族人。是位女性蛟龙族人,她慌不择路间,闯进了我喂保太平而设下的法阵中心,当场毙命。 萧云谏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不是因着他不记得八百年前的事情,而是当时场面混乱。 死的死、伤的伤,他根本没有留意到此。 他有些怅然,说道:那并不完全怪你。若说非要寻个源头,倒不如怪我当时的优柔寡断,没有当机立断地阻止了东海水族与蛟龙一族的斗争去。 但他思索片刻,又怪异地问道:只是,这事情与碧璋,又有何关联呢? 炎重羽便又是要跪,他道:我而后才晓得,那竟是蛟龙族对屠天之力的双生守护者之一。因着他的亡故,才不得不召唤了碧璋这个下一任双生守护者之一,提前破了壳。 萧云谏已是有些不知该将自己面上的表情如何摆放了。 他张了张嘴,却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屠天之力 他可太惧怕屠天之力了。 上一回是在三千年前封印的屠天之力,已是折损了七位神君。 如今不过三千余年,怎得就又再次出现了呢? 因着之前乌宿山倒,他们才择了有一种族封印。 却未曾想到,竟是这般轻易的,又要破了去。 萧云谏腾的站起了身子来,他绕着座椅转了一圈又一圈。 口中念念有词道:怎会是这般的 分卷(97) 炎重羽沉了嗓音,又道:那日在无上仙门山下,我便瞧出了端倪来。碧璋就是受我所害,提前破壳的那个小蛟龙。 只是我想着入了夜,再告知神君,却未曾想到神君未曾归来。我更是不能想到,碧璋他会下此狠手。神君合该是我这条命抵给他的,而非青麟。 别说了!萧云谏厉声呵斥了一句,如今再计较此事没甚用。若是真的屠天之力封印已破,那便是六界惶恐。 炎重羽垂着头,再无一点意气风发的模样。 萧云谏亦是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就连漂亮的羽毛都耷拉了下来。 他道:我甚至不知晓,如今屠天之力是否已经出世。碧璋是否真的是本屠天之力控制住。 还有,我从前不过以为青麟是个蛟龙族普通遗孤罢了。他顿了顿,有些恼怒地道,他怎又会是这双生守护者之一呢!重羽,你可还记得,到底是这封印是什么?屠天之力又是如何才会突破封印而出? 炎重羽哪里还记得那般清楚。 他不过也与萧云谏一般,只当青麟是个普通的蛟龙族。 而封印的守护者,早便隐居于别处了。 他们皆是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而又理想化。 竟无一人察觉到其的后果,是该有多可怖! 萧云谏叹息声愈发得重了起来。 他现下也是明了,早就不仅仅关乎于沈遥天和青麟了。 他们要救的 也许是整个六界。 一直观察着他二人,却未曾言语的凌祉。 此刻却是忽而开了口,说道:阿谏,可否问询一番夜昙,明了屠天之力问世,可有什么征兆? 萧云谏听罢,便是根本未曾犹豫,已然自己疾行出了门去。 凌祉与炎重羽紧随其后。 他们招了云团,奔着茅草屋的宝库密室而去。 也是萧云谏答应的夜昙,今日醒来就去寻他。 却未曾想到竟被炎重羽搅乱了心思。 他们到了密室面前。 萧云谏还未曾等到云团截停,便一跃而下。 他到了溢出前面,挥手开了那禁锢,往里而去。 绕着这七拐八弯的密道,他同时也呼唤着夜昙的名讳。 可却不知怎得,一直未曾得到回应。 萧云谏甫一进入室内,便瞧见夜昙怀抱着那只喜气洋洋的瓷娃娃。 一动不动地趴在了桌子上。 他还说道:定是夜昙昨日为你渡妖力,太过疲累,今日便休憩到了这会儿。 凌祉却心下忐忑,总觉得有几分不对。 他先了萧云谏一步凑近夜昙。 却感受到了一股子从夜昙身上扑面而来的凉意。 那岂不是 凌祉蓦地转身,用手遮掩了萧云谏的眼眸。 他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与无助,几次才奋力开了口。 他道:阿谏,别看了。夜昙他,已是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估摸着夜昙一死,你们都得骂我! 但是夜昙他去陪云翳了呀!那是他所求的,他如愿了的。 感谢在2021090520:51:54~2021090620:3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粉红猪5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埋骨 萧云谏茫然四顾。 什么叫作夜昙已经不在了? 他不明白。 他当真不明白。 可是心底叫嚣着,要冲破喉咙的那句话。 却是叫他明明白白了。 只是他不相信,心底只当自己仍是不明白罢了。 萧云谏何了一声,想要拨开凌祉的手。 可不论他如何作动,凌祉却仍是不肯撒开遮住他眼睛的手。 还是炎重羽上前,又探了夜昙的鼻息。 他虽不识得夜昙,可瞧自家神君这幅模样,两人之间定是也有纠葛的。 他看向凌祉,却见凌祉对他又摇了摇头。 但仍是直言说道:神君,他已故去了。 炎重羽深谙萧云谏的性子。 若是不让萧云谏知晓的,他便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更何况,他已经猜到了打扮。 凌祉叹了口气,他也知此事瞒不住。 可还未曾斟酌好措辞,便被炎重羽一股脑地捅了出去。 萧云谏如鲠在喉,颤颤巍巍道:他昨日还叫我们来接他,怎么今日就不在了呢?怎会不在了呢? 他接连问了好几句,不知是问面前没了声息的夜昙。 还是自己。 萧云谏俯身蹲在夜昙面前,看着夜昙最后的容颜 夜昙是笑着离去的。 他紧闭着双眼,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安安静静的。 可却再也不会醒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那件他口中所言,云翳最喜欢的衣衫。 背后绣制的白昙花盛开着,片片花瓣,好似是被风吹落。 瓷娃娃依旧笑得喜气洋洋。 就好似恭喜了他二人一般。 他终是陪着云翳去了。 也许早便有了征兆,那日放了孔明灯之时,他愿意将修为都渡给凌祉之时。 他应当早就笃定了心思了吧。 一如他所说的,他没有再多的愿望了。 如今他的生涯已是圆满到了极致。 他也该去陪云翳了吧? 萧云谏怅然若失。 他总觉得自己该落泪的,可是瞧着夜昙最后的笑靥。 他哭不出来。 压在夜昙臂膀之下的,是一封夜昙留给自己的信 阿谏,见字如晤。 抱歉,我仍是骗了你。 那日我只留了足够支撑骗过你的修为,余下的全然渡给了凌祉。我总想着,你像云翳,可凌祉也有几分像我的。 我渴念着他能陪你千秋万载,也算是圆我一个能与云翳相守的梦吧。如今我所有心事已了,便理应当去见他了。兴许,他就在某个旁的世界中,等着我呢。 我死后,将我埋葬在云翳身边吧。我们二人,也算做个伴。 阿谏,我当真很是喜爱于你。 望你而后日子,喜乐安康。 夜昙 绝笔。 萧云谏揉了揉酸胀的鼻子。 力气大得鼻头立马红肿了一片。 他缓慢而又细致地将信笺按照先头的痕迹折好。 又装回了信封当中,封好口子。 也许自己早在夜昙将妖力全然渡给凌祉之前,便已然有了预兆。 他当时便想着,夜昙可是会多渡。 他甚至问了、说了,还下定了决心,要看着夜昙的。 可他没做到。 更是夜昙根本不让他看到。 萧云谏嗤笑了一声,骤然开口道:夜昙活了五万年,我又怎能揣测到他这个老精怪的心呢。他不想让我知道,自然我是知道不了的。我不知道,又如何阻止得了他?他便是打一开始,就将我算计好了。 他好似说给了凌祉与炎重羽听。 可谁人都知晓,他不过寻个彻头彻尾的理由,说服自己罢了。 夜昙从头到尾,对着萧云谏设了两个局。 可最终,深陷其中的却是自己。 萧云谏没由得对着凌祉道了声抱歉。 未等凌祉反应过来,他便是打横抱起了夜昙。 他开了门,出了茅草屋。 将夜昙先是轻柔地靠在云翳的那块无字墓碑上。 就好似他只是陪着云翳累了,方才小憩了一会儿。 而后,他又转头回了茅草屋内。 他将衣橱上那风力才能打开的禁制下了,念了一句:如今我倒是不用再安个只有什么昙花才能打开的了,给我省了许多事。 凌祉只是默不作声地陪着萧云谏鞍前马后。 他知晓萧云谏现下情绪不对,他的无声陪伴,已是最好的选择。 萧云谏抬手又将那禁制封死,偏偏头,对着凌祉说道:如此,便是再也没人踏足夜昙与云翳他二人的极乐之地了。对了师叔,帮我将云翳的坟破开吧,我想要夜昙也睡进去的。 他面上露出些得逞的笑意,又道:夜昙摆我一道,我也该将他一军。 夜昙说什么只将他埋葬在云翳身侧便好。 自己就偏生不顺他的意。 生不能同床共衾,合该死同茔而眠的。 凌祉用灵力幻化出工具,亲手帮着萧云谏掘开了云翳的坟。 他没有正视云翳的一张脸,可萧云谏却瞧了。 萧云谏从前只在停云殿的画像中见过云翳。 只独独看着画像并不那般相似,可瞧着云翳仍是栩栩如生的一张脸。 他终于明了夜昙为何总是也说,他与云翳像了。 哪里又岂止是性子。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酸胀的脸颊。 他将夜昙的尸体放进了云翳那并不算十分宽大的棺椁里头。 替他二人换了姿势 相拥而眠。 他将棺材的盖子合上,又与凌祉一抔一抔土地盖好。 无字墓碑仍是无字墓碑。 萧云谏没动那处。 他只是拉住了凌祉,又说道:师叔,现下到了时辰了。 他跪在了二人合葬的墓前。 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凌祉亦然,又燃了三根香烛,缓缓说道:多谢。 谢的是一抔黄土埋骨的云翳和夜昙二人罢了。 做完这些个事情,他又伸手拍了拍萧云谏衣摆上沾的灰尘。 萧云谏虽口口声声说自己如何哭得出来,可到底抹了两下稍有湿漉的眼睛。 他又对着一旁一直陪他们做此事的炎重羽说道:重羽,即是夜昙不在了,我便没人可问询有关于屠天之力的事情了。不若我们先行启程去乌宿,将青麟与师父救出来,再对封印屠天之力作打算。 炎重羽自是忙不迭地应了声,只道:好。那神君我们几时上路? 萧云谏看了一眼偏斜的太阳,却是笃定地说道:即刻启程。 他背过身去,身后却是吹拂了一阵微风。 一株纯白的昙花,自坟墓中,钻了出来。 自顾自地依偎在那无字墓碑旁。 去乌宿的路途遥远,便是他们腾云驾雾,仍需要几日光景。 可三人却像是默契说好了一般,谁也没有喊停。 只一股脑地纵着云团,奔着乌宿而去。 只是在路上时候,炎重羽却是一改往日的话多。 根本未曾去询问萧云谏,缘何又与凌祉和好了。 他如今一颗心中,险些要装不下许多了。 他只对萧云谏说道:神君,缘何是我作下的孽,非要报应到青麟头上。他不过也是受害者,又为甚要替我赎罪。 萧云谏阖着眼睛,歪在凌祉的双膝之上,沉默不语。 还是凌祉说道:那本就不是你的错处,你亦是无心之失。当时若非那第三任的双生蛟龙之一,站在了你护住蛟龙族的阵眼之上,亦是不会被吞噬,失去性命。更何况,这对双生子的身子,本就比前两任孱弱,更受不得你这阵眼一击。 那日过后,萧云谏便先给停云殿递了信儿。 让仍在殿中的神侍,先替自己查询一番蛟龙族的双生守护者与屠天之力的消息。 回信便先言说了那蛟龙一族双生守护者的事情。 他们以五毒心为戒,封印着屠天之力。 五毒心分了贪嗔痴慢疑,五项灭顶的业障。 旁人倒是可触,可双生守护者却万万不能碰。 若是双生守护者二人同时触碰五中过三,屠天之力便会冲破封印,重现于世。 三千年前,几位神君将屠天之力封印在了东海畔的蛟龙一族中,由一对双生姐妹守护。 而后一千二百年,这对双生姐妹寿终正寝,蛟龙族便又诞育了一对双生兄弟,接替了她二人的职责,继续守护着封印。 可好景不长,不过区区五百年。 这对双生兄弟,便因着爱上了彼此,而将五毒心触碰过半。 屠天之力的封印摇摇欲坠。 没有法子间,蛟龙族一族的族长用了自己数千年寿数,将第三任双生守护者提前唤醒,没叫屠天之力的封印被破。 可正是因此,才叫这第三任的一对姐妹,生来便是身体孱弱,恐寿数无多。 萧云谏回忆着那信上的内容,蓦地睁开了双眼,又道:也怪不得那时候,碧璋在无上仙门,修的是无情道。 即是修了无情道,他便能守护着这屠天之力的封印不破。 只是信上却没有提及之后的事情了。 他仍是不知晓,到底缘何青麟与碧璋兄弟二人能不同时破壳。 碧璋当时到底经历了何事。 他又挪动了几番身子,在凌祉身上寻了个熟识的地方躺下。 可却感觉凌祉兀自动了动,目光落在面前略显混乱的城池上面,骤然开口道:那里是乌宿吗? 萧云谏赶忙起了身,却是乌宿无误。 他立马问道:重羽,你可还是记得自己从何处逃出?我们该奔赴何处,去寻青麟与师父? 炎重羽顿时白了脸色。 他绞尽脑汁,半晌却仍是摇摇头:神君,我不大记得了。只依稀记得,那处似有河流蜿蜒而过。 萧云谏嗯了一声。 可这乌宿是六界不管之地,本就鱼龙混杂,又地势颇大颇险。 各方势力割据着,分外难寻。 他不想徒添是非,便琢磨道:我依稀记得你从前是与青麟签订过主仆契约的,那东西应当能指引青麟的所在位置。 炎重羽有些为难道:神君,那不过是我哄骗青麟的,我当真没给他下这般的契约。 萧云谏一咬嘴唇,又道:那我们再想想旁的法子。 不,神君,您说得对炎重羽的眼眸忽而一亮,先头是我忧虑太甚,未曾想起来 分卷(98) 他身上虽是没有我的主仆契约,但是我先头是化了一根羽毛,凝了一颗痣在他身上的! 他话音刚落,便已是沉下心来,静静探寻着青麟的位置。 萧云谏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着。 他们的云团升得高高的,好似没叫下面那些个灵修、魔修、妖修、鬼修地瞧见。 但听见熙熙攘攘,从此处看下去,却是两方势力正打得火热。 萧云谏靠在凌祉身上,正欲多瞧上几分。 却忽而被凌祉护着按在了身下。 一道裹着魔力的箭羽,便直接落在了他们身侧。 萧云谏垂首,却是与一张熟悉的面孔,四目相接。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昙昙再见~ 第116章 伪装 是青麟! 错不了。 那就是青麟。 青麟正站在云团下面,仰着头看向萧云谏。 他一双杏眸睁得浑圆,娇小的身子缩在被撕破的衣衫当中。 脸色并不好看,脚下似乎有些虚浮。 萧云谏愕然,忙不迭地拉扯了凌祉的袖子,说道:那可是真的青麟? 凌祉不过与青麟说过几回话,但却也是认得他样貌的。 便点点头,说道:是只他,如何逃脱的? 萧云谏哪里晓得。 但他降下云团的同时,却是急匆匆地唤了正追寻着青麟位置的炎重羽醒来。 炎重羽不明就里。 却没敢恼怒,只沿着萧云谏的手指方向,往下看去。 未等萧云谏反应过来,炎重羽已是在云端一跃而下。 巨大的赤色双翼陡然穿破了他的红衣,长在了脊背之上。 趁着下界乱糟糟,他忙不迭地抱了青麟就回到云端之上。 下界争斗不休的两股势力,皆是被炎重羽这一出弄得有些昏了头。 吵吵嚷嚷地就抬头往上瞧着他们。 萧云谏抽回了目光来,替青麟裹上衣衫。 凌祉便顺势织了一层结界,叫下界之人,根本瞧不见他们的云团。 青麟低垂着头,打着哆嗦,抱紧了炎重羽的手臂 他一双如同小鹿一般纯净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怯生生地瞧着在场的其他三人。 炎重羽收起了翅膀,赶忙问道:青麟,你是如何出来的?何时出来的?怎么不来寻我! 我青麟绞了绞衣角,眼角有些红肿,是遥天真人他他帮着我出来的,他哄骗住了碧璋,替我寻来了钥匙,打开了牢狱的大门。他又帮着我拖延了碧璋,叫我好能跑出来。 他转过身去,使劲儿拽住了萧云谏的袖口,又说:我浑浑噩噩地跑出来,险些要被太阳晒得昏了头。抬眼便瞧见神君了。我想着那一定是天道听到了我的祈祷,才叫我不会错过神君的。 神君,我好害怕他抽抽泣泣着,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萧云谏的手背上,又道,神君,你快去救遥天真人,他、他还被困在那牢狱当中。他帮了我,碧璋定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奋力地恳求着,眼睛湿哒哒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萧云谏。 萧云谏心软了一半,他回首看向凌祉。 可凌祉的脸掩在光影之下,叫人看不清明暗。 他虽是没瞧见,可他觉得凌祉的神色似是并不对劲儿。 不过只有淡淡的吃味吹拂进了他的鼻腔,余下的却是更多的若有所思。 炎重羽瞧着萧云谏这幅姿态,又扭头看了一眼凌祉。 便忙不迭地将青麟又圈回了自己的领地。 萧云谏即刻便道:青麟,你放心。那是我师父,我定然会将他救出魔爪的。只是你可还记得,那碧璋将你们关在何处?能否绘个地图出来? 青麟猛地点了点头。 凌祉扯了身上的一小团云,化作纸笔出来,递给青麟。 青麟好似惧怕极了如今的凌祉,竟是往回缩了缩,脸色也白了几分。 他执笔描绘着他这一路而来,弯弯曲曲又是落笔画下了一条河流。 这倒是与炎重羽先头所说不谋而合。 而后,青麟又提笔,却是晃悠了两下。 他颤颤巍巍地道:神君,那牢狱就在、就在那 可话音未落,他却是一头栽了过去。 面色苍白得昏厥着。 炎重羽被他吓了一跳,顿时艳丽的面容,没了半点颜色。 他抱着青麟高声唤了好几回,可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吓得他颤抖着双手,试探了一番青麟的鼻息。 这才松了口气。 青麟是受了几分苦楚的。 他的衣衫上甚至还有许多血迹。 炎重羽背过身去,遮挡住萧云谏二人的视线。解开了青麟的衣衫 青麟背上几道鞭伤,手臂、小腿上又是奔跑过荆棘的割伤。 浑身上下伤口大大小小,并不比自己那日去长飙之墟寻萧云谏之时少。 凌祉揉了揉鼻子,怎般都觉得那些伤口虽是多,可却没有一样像是炎重羽那般深入骨髓的。 就更像是有人收着力气,只堪堪留下一层痕迹给别人瞧罢了。 炎重羽红了眼眸,也顾不得旁的什么。 施展了神力,便要替青麟疗伤。 可古怪得却是,他根本治不好青麟身上这伤口。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是不行。 他诧异极了,便将此事同萧云谏言语了。 萧云谏皱皱眉头,也施展了自己的神力上去。 结果依旧。 这是怎般回事?萧云谏惊异道,他瞧了一眼凌祉,又说,如今你身上是夜昙的五万年修为,你来试试。 凌祉依言,覆了掌心到了青麟皮肤上两寸的距离。 青麟身上的伤口仍是不会愈合。 凌祉加大了灵力的输送,终是瞧见有一丝半点,结了痂去。 还好似是在施舍一般。 但此处结了痂后,却是旁的地方也跟着有了愈合的趋势。 凌祉敛了眉目。 这不像是他的治疗起了作用,更像是有人在刻意控制一般。 有些事情,忽而就在他的心底融合在了一起。 萧云谏好似也察觉到了他的思忖一般。 萧云谏即刻便拦住了他继续输送灵力的动作,皱皱眉说道:不对劲儿。 凌祉亦是说道:阿谏说得对,这的确不对劲儿。青麟身上的伤口,就显示与我们作对一般,不管怎么治疗都是不能愈合。可即便是他吸收了天地之气,但他的修为仍是远在我三人之下,理应并非如此的。除非 萧云谏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在唇前。 他心中总觉得不对劲儿。 方才见到青麟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过分不对了 碧璋即是将自己深爱的沈遥天都关进了监牢当中,而放出炎重羽是刻意引自己入局。 但是对于青麟而言,听炎重羽所言,似是有一股子莫名的嫉妒与不甘在的。 又如何能不在他周遭设置禁锢,严防他跑出来? 更何况,面前这个青麟身上虽是伤口颇多。 可却没一处致命的。 更别提他故意在地图绘制一半,话到嘴边的时候。 直接昏了过去。 炎重羽顿时也拧紧了眉眼,他已是明了了萧云谏所踌躇的事情。 他抽了抽鼻子,确实好似闻见了什么不大一样的味道。 一股子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味道。 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弭在了空气中。 可却不是属于青麟的气味。 也许是人/皮面具? 萧云谏摇摇头,方才炎重羽检查了这青麟的全身上下。 便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但如何能是障眼法呢? 障眼法需得修为,亦或是表现出来的修为,远高于旁人,才不会叫人察觉。 自己与炎重羽也就罢了。 可凌祉呢? 凌祉分明如今有夜昙渡给他的五万年修为,又怎会看不见! 除非,这面前人只是泡影。 亦或是比凌祉五万年的修为显现出来的,还要更高。 萧云谏往回缩了一点,将自己更大的重量交付在了凌祉身上。 他佯装着轻松的模样,可心底里却捏起了一把冷汗。 如果是真的是超过了如今的凌祉。 那便已是屠天之力主导了吧? 那么这障眼法下,可是碧璋? 也怪不得他周身气息,与青麟极度相似。 便是那时候他们在无上仙门山下的小院儿中,根本分辨不清他二人。 可碧璋此行,意义何为? 难不成是等不到炎重羽引他们上钩,想要亲自来引/诱他们吗? 但他又刻意在绘制地图,说出位置的时候装着昏厥。 怎么瞧,亦是不想让他们寻到的。 萧云谏咂了咂嘴。 凌祉却是在他脊背后面撑住了他的身子。 好似再告诉他,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支持着他一般。 萧云谏忍俊不禁,却是给了炎重羽一个眼色。 炎重羽瞬间了然。 他虽是心下仍念着青麟,可到底他们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便勾起嘴角,揶揄启唇,说道:神君,我依稀记得青麟身上因着小时候跟我胡闹,而在尾尖上落了一片龙鳞,现下都未曾长好。如今可不知晓,是好未好呢? 萧云谏轻咳一声:我便是不知,想来只有青麟本人知晓了吧。 青麟眨了眨眼眸,却是趁着炎重羽正要解他亵裤的时候,忽而转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赶忙又执笔,说道:神君,你们等了我许久,我现下便替你们绘出地图来。 萧云谏颔首笑道: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是吧?碧璋。 碧璋一顿,却是没有半分犹豫,直直地变回了他自己的容貌。 兄弟二人生得像,可到底也只是像而已。 碧璋舒展了下身子,说道:没成想你还是瞧出来了。只是我这障眼法可还行,你们三人都未曾察觉到吧。 萧云谏问道:为什么? 只是觉得碧璋顿了顿,他凭什么? 他未曾再说,也并没有打算再擒了三人去。 只是陡然化作了一股子青烟,离开了这朵云团去。 见碧璋忽而离去,萧云谏却是不明碧璋所说的那句凭什么的话意。 凌祉亦是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默良久,方才说道:他也许只是想在我们面前,试探一番屠天之力的威力罢了。 炎重羽将牙齿咬得作响:如今,他却是得偿所愿了? 萧云谏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重羽,你继续探查着青麟的下落吧。 炎重羽却摇了摇头,召唤了几只蜂鸟而来。 他又说道:神君,方才我检查他伤口之时,已是在他的身上,下了追踪香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和好之后你们都不看了吗!! 哭唧唧!! 第117章 杀情 萧云谏先是一愣,继而拍了拍炎重羽的肩膀,说道:如今你倒是比我想得更前面许多。 炎重羽抿唇一笑:先头关心则乱,神君也是说过我的不对了。如今便多留了个心眼,只想救出青麟罢了。 炎重羽放出的蜂鸟尚还没有音讯。 萧云谏不由忧虑那些个蜂鸟可是会被碧璋察觉到。 炎重羽摇摇头,说道:蜂鸟本就小巧而又常见,它们受我驯养,更是通晓追踪之术。即便是被发现了一两只,还有十数只在的。神君大可安心,定然能寻到这位置的。 萧云谏点点头,却仍是愁眉不展,又道:便是不知晓,这蜂鸟需得何时才能传信回来。 炎重羽只道:快了,理应快了。 也不知此话是说给萧云谏听,还是自己听。 他们总不能一直候在云团之上。 便思索片刻,寻了最挨近乌宿的魔界而去。 不出片刻,萧云谏便纵着云团到了魔宫之外。 扶英未曾前来,倒是恕霜这个魔帝亲自来迎了。 他们分别并不许久,约莫日子算下来,不过半年罢了。 恕霜一袭黑衣,迎风而立。 见到萧云谏,先行了礼,像是扶英一般,唤了声阿兄。 萧云谏本是不想应的。 可奈何恕霜如今竟是半点桀骜都没了,笑意盈盈地等着自己。 没耐住,还是嗯了一声,又问:扶英如何?她怎得未来? 恕霜脸上有些羞赧,只道:扶英有孕,不便前来。如今在宫中,等着几位的大驾。 这如今是落在萧云谏头上天大的好事了。 喜讯也算冲开了这几日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阴霾。 就连炎重羽都是由衷地笑着祝福道:恭喜魔帝了。 恕霜迎了他们进去,这才得空与凌祉攀谈几句。 他感受到了凌祉周身浓厚的修为,也是慨叹道:瞧着,你也是有自己一番境遇的。 凌祉一拱手:如今我与阿谏已重修成了正果,又阴差阳错地多得了些修为,还得多谢魔帝陛下。 他未曾将一切前因后果相告知。 恕霜也明了,并未追问。 萧云谏瞧着面前气派的魔宫 从前他只在书籍中听闻过、瞧见过,却并不是实际的。 只听得是白骨累累堆成。 可如今看着,却是张灯结彩。 与普通的都城皇宫,并无什么两样。 恕霜沿着萧云谏的目光看去,只又笑道:是扶英她所喜爱的,我瞧着亦是漂亮,便依了她。她嫁我本就是委屈了,我便想着,能多顺顺她的心意为好。 萧云谏咧嘴一笑:有劳了。 如今扶英在魔界。 理应还是那个受万千宠爱的小公主。 分卷(99) 他也就安心了。 炎重羽的心总是悬在蜂鸟之上,时不时地便探头瞧上一眼。 萧云谏得见他这幅模样,便是唤了他先去外面候着,省得总是心不在焉。 他看着扶英如今丰腴了许多的面颊,长松了一口气:好在我没忧虑你在魔界过得好不好,凭着你的本事,便是怎般都好了。 扶英撑着身子,笑道:他不敢对我不好。云谏,那你呢? 萧云谏回首瞥了一眼正襟危坐在一旁的凌祉,长叹了口气:左不过是这一锅饭,热了还是香的好吃。 一直默不作声在一旁的凌祉,亦是说道:只要他还肯吃这一口饭,便是我的荣幸。 恕霜听闻此言,便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扶英不过虚虚的一个眼刀斜了过去,他就捂着嘴,再也不敢言语了。 萧云谏瞧他二人如今之间婉转的情愫,便了然在梦境当中的事情皆是已放下了。 只是他忽而又忆起了梦境当中,也是放大了人的欲望,不一如屠天之力想要的吗? 他倏地明了自己从前做过些什么,陡然攀住了凌祉的手,说道:怪不得怪不得那时我对梦神言说,要在梦境中将欲望无限扩大之时,他的表情几般不对。他分明是知道的,可他却没有阻止我。 恕霜和扶英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茬弄得一头雾水。 还是凌祉稳住了他的身形,说道:你从前也对屠天之力的事情不明所以,更不知晓梦神就是独独剩下来的那一人。 萧云谏点了点头。 凌祉亦是想起夜昙曾说过的,那时候屠天之力便是挑选了离乌宿最近的魔族下手。 如今又是再现乌宿,保不齐屠天之力仍是故技重施。 他思忖片刻,仍是说道:魔帝,五毒心已是让我们众人在梦境中吃尽了苦楚。如今我与阿谏,是望你能教诲族人,保持纯净的本心。 向来冷漠的一张脸上,现下也多带了几分诚恳。 萧云谏亦是颔首道:魔族人本性亦是纯真的,他们定是能维稳住自己的本真。 他也瞧得明白。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非黑即白的。 人性本善。 那些个妖魔鬼怪,亦是如此。 从前便是再不愿意踏足魔界。 如今也是为了扶英、为了凌祉,为了六界苍生而嘱托着。 扶英何等聪慧,早便瞧出来了萧云谏心中藏着事。 她问道:阿兄,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云谏抿抿嘴,握住了凌祉那双依旧冰凉的手,说道:屠天之力的封印也许已经破了。 什么?!恕霜惊呼出声,那时候他是没见过,可也听说过对着整个魔界造成的后果有多可怖。 扶英被他骇了一跳,可顺顺气,却是更心焦:云谏,你可是同父皇母后言说了?如今我能帮得上你什么? 萧云谏颔首道:已是同他们言说过了。扶英,如今你倒是真的能帮得上我,帮我去寻梦神一趟吧,他有些我们不知晓的东西,可以告知于我们。 他奋笔疾书写了封信,交付在了扶英手上。 如今才算是安心。 扶英堪堪接了过来,重重地点头说道:必会替你转交。 恕霜搀扶着扶英的身子,又说:若是屠天之力再出世,我更是舍不得你在魔界受苦。不若今日便启程,你回九重天上去吧。 扶英还未再说些什么,便是掩着的门被重重地推开。 炎重羽急匆匆地说道:神君,寻到了! 萧云谏自是脸上露出了几分的欢喜之色。 凌祉未曾荒废了礼数,又是谢过了扶英二人。 蜂鸟一路领着他们到了乌宿深山里,打眼便瞧见了一处深邃的山洞。 山洞修建得并不简陋,只是静悄悄的,唯独一旁刻着三个字 杀情洞。 凌祉叹了口气:碧璋的佩剑,就是名唤杀情。 一时间急火攻心的,他与萧云谏,竟是无一人想及其中的关联。 萧云谏没搁在心上,却是说道:我们连这洞的名字,都是如今才看得的。平白自怨自艾什么? 他率先一步进了去,如今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闯。 可行至半截,凌祉却是按住了他的身型。 自己走到了最前。 洞内陈设质朴,可却无比的幽深。 一股股的泥土味道,混合着时不时扑面袭来的腐败气息,窜入了他们的鼻腔。 萧云谏被呛得轻咳了两声,却极快地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再发出声响。 他们并不知晓,碧璋现下可是在此处。 只能沿着那一丝微光,又往深处而行进。 豁然开明间,他们瞧见的是一处居所。 萧云谏打眼瞧了瞧那些个物件儿摆设,许多甚至是五六百年前的东西了。 凌祉摇了摇头:他这是,从无上仙门离开后,走投无路便到了此处。那时候,当真不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萧云谏也掩唇,叹了口气。 不过他们看着周遭,如今碧璋不在,正是他们寻找沈遥天与青麟的好时机。 如今隔得近了,炎重羽的咒术便好用了起来。 不过片刻,便说道:在那堵墙后。 萧云谏依言,敲了敲那状似山石的墙壁。 的确是空的,想来后面别有洞天。 但开门的机关,亦或是口诀,他们尚还不清楚。 三人寻了半晌,仍是没有所得。 凌祉多瞧了几眼,又说道:我来试试。 他用灵力注入墙中,不需多时,便见墙壁豁然崩塌。 萧云谏有些呆滞。 便是直接拆了吗? 他们穿过墙壁倒塌所激起的灰尘,转眼便是瞧见了被困其中的青麟与沈遥天。 只瞧见了青麟眼底的欢喜,还未曾说上一句话。 门口便传来了碧璋的声音:你们终于,自投罗网了? 萧云谏心下一惊,蓦地与凌祉对视一眼。 炎重羽却是将他往后一推,立马说道:神君,我去将他引开,你二人救人! 你如何能引开!萧云谏急不可待地说道,他如今的修为,远比你高! 炎重羽却是满不在乎地道:蛟龙或许在水中厉害,可这空中却是我们禽类的天地。 他未等萧云谏这个神君应允,便已是奔赴了出去。 萧云谏没来得及阻止,可又忽而想到什么,忙说:凌祉,你快去助他。碧璋又不是什么蠢钝之人,他如何会真的离开杀情洞,被重羽引开? 凌祉闻言,更是入了战局。 萧云谏只回头瞧了一眼,便忙不迭地用神力将牢狱打开,锁链劈断。 青麟不敢落泪,只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侧。 而到了沈遥天面前,沈遥天却是摇摇头,说道:云谏,我不走。 萧云谏气不打一出来,也顾不得那是他师父,只道:都这会子了,你还对他存有什么妄想? 是我不能走。沈遥天倏地抬手,抽出了萧云谏挽发用的云纹玉簪,又道,他不会让我死,但他却不在意你们。故而 你们需要的,仍是一个人质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好惨师父好惨师父好惨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一颗真心喂了狗! 第118章 逃离 息雨出鞘。 凌祉将自己周身的灵力注入了其中。 便是剑锋化作无数虚影,将碧璋环在了其中。 碧璋微微侧身,便一次又一次地躲过了息雨的攻势。 他勾起唇角,笑道: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屠天之力已是开始和他合二为一了起来。 如今他掌握的崩坏六界的力量,可与天斗。 如何会在意面前这两个小喽啰? 炎重羽已是恢复了原型,一只火红的大鸟。 他啼叫着,翅膀煽动间便是汹涌的烈焰袭向碧璋。 可碧璋不过一挥手,指尖便冲出水雾去。 轻轻松松就灭了炎重羽的烈焰攻势。 炎重羽火焰被袭,胸膛更是重重遭了一击。 他捂着胸口,噗的吐了一口血来。 凌祉见状,急忙收了万剑去,将息雨幻化做一个巨大的盾牌。 树立在了炎重羽面前,替他接下了紧接而来的一招。 炎重羽有些诧异地看了凌祉一眼,沉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救我。 凌祉却是一把拽了他起来,迅速说道:不是说此事的时候! 他们二人交换了目光,瞬间了然他们如今根本无法再拖下去。 眼瞧着那边萧云谏也救了青鳞二人出来,炎重羽回首看了一眼一侧的万丈深渊。 他一咬牙,说道:去那处! 你要做甚?凌祉顶着碧璋的攻势,又替炎重羽接下一击。 纵使他如今五万年修为,仍是被这一击险些掀翻在地。 他息雨插进土中,滑了许久,方才停下。 凌祉擦了擦自己唇边溢出的鲜血,踉跄了两下。 仍要起身继续与碧璋缠斗在一处,为他的阿谏争取更多的时间。 炎重羽却是瞧了他一眼,将一口银牙咬碎。 他没得征兆,便挥动着翅膀飞了起来,烈焰幻化作了一支火箭。 凌祉虽是不明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仍是撑着身子起来,又将息雨化作剑雨。 趁着凌祉的掩护,炎重羽的火箭,正是不偏不倚地射向了碧璋。 碧璋根本未躲。 那一箭对他而言,不过尔尔。 就似是轻轻触碰了他一下罢了。 可他却也未曾想到 这箭的末尾,竟是炎重羽用神力捆在了自己身上。 将他二人一时半刻地拴在了一起。 炎重羽猛地挥动了翅膀,将碧璋拉在了自己的面前,带上了半空。 趁着碧璋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是一头扎进了深渊当中。 只留下对着凌祉说的那句:放心,我为神鸟,这点高度对我而言,算不得什么的。 他的速度极快,甚至于凌祉根本未曾拽住他的一丝衣袂。 萧云谏一出杀情洞,便瞧见这幅场面。 青鳞更是呆愣在了原地,口中不断地念着炎重羽的名字。 未有预兆,直接昏厥了过去。 这回的青鳞是真的青鳞。 他的身子发起了高热,噩梦中也一直不停地喊着:重羽,不要! 萧云谏给他渡了许多神力,他方才不在被梦魇缠身。 凌祉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蓦然说道:我们快些离开此处,莫要白费了重羽一片心。 萧云谏将青鳞打横抱起,说道:好。先将青鳞与师父安顿好,我与你同去崖底寻重羽。他呢,向来福大命大,又是禽鸟,飞也能飞出来的。 他回头看向沈遥天,又道:师父,如今不用人质了,你快些跟我们走吧。 沈遥天仍是退后了几步,摇摇头:云谏,你快走吧。我不会走的,我弃过他一次了,便不会再有第二次。 萧云谏恨铁不成钢,恼怒道:即便是他回来,瞧见只剩下你一个人,连你也一同杀死? 沈遥天颔首:即便他要杀了我。 萧云谏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怒火,又道:师父,你快些醒醒吧,别再执迷不悟了,他已经不是从起的他了,他的理智已经被屠天之力占据了! 沈遥天却是没再言语,只头也不回地回到了杀情洞中。 凌祉瞧着天边异色,血月将至。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而崖边又有响动,急忙将青鳞从萧云谏的手中接过,背负在自己的背上。 拽着萧云谏便向山下离去。 他有些急躁地道:阿谏,师兄有他的抉择。只是如今异象横生,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萧云谏亦是意识到了事态的重要,又道:先走。青鳞方才还对我说,他知碧璋是为了什么。我们如今只有等他醒了,再救下重羽,收到梦神的回信,才能作打算。 他不过又回首看了一眼 沈遥天站在杀情洞前,手中紧握着的是他从自己发上拔下的那根玉簪。 萧云谏招了云,甫一登上云端,升得高高的。 便瞧见一条青色蛟龙蜿蜒而上,回了杀情洞前。 正是碧璋。 碧璋嗤笑道:什么蠢货,妄图与我匹敌? 他如今自负极了,只视万物如蝼蚁。 他一打眼便瞧见沈遥天立在杀情洞前,走上前去,便捏住了他的下颌。 他冷哼道:你怎得没与他们同去? 沈遥天攥紧了掌中玉簪,却是一言不发、 碧璋又道:当真晦气,你便是预备着一辈子都不同我再说一句话了? 他佯作要对着沈遥天动手。 沈遥天却是紧紧地阖上了双眼。 他的脖颈崩得紧张,双手双脚止不住的颤抖。 萧云谏在云端瞧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凌祉却是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 碧璋终归是没下去手。 他将沈遥天一把甩开,任他跌坐在地。 他背着身子,嗤笑了一声。 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旁的所有人。 阿遥啊。 沈遥天抖得更厉害了,如同一个筛子。 紧咬着嘴唇,却是死活不放手。 萧云谏看不下去那副场面。 他先头甚至于还嫉妒过沈遥天的幸福。 可谁曾想到,竟是一转头,他便成了最可怜、可悲的那个人。 凌祉虚虚地捂住了他的眼睛,在他耳畔沉声说道:走吧,重羽还未归来,不知他如何了。阿谏,我们如今更重要的,还是去寻他、救他。 分卷(100) 萧云谏嗯了一声,拿下了凌祉捂住他眼睛的手。 纵着云团向了山下而去。 虽是炎重羽自顾自地说着,他是神鸟,又怎会怕这深渊。 可萧云谏心下仍是忐忑 碧璋已是归来,亦是瞧着身上无伤。 那么炎重羽呢? 青鳞得了萧云谏的部分神力,已是幽幽转醒。 他紧紧地揪住萧云谏的小臂。 即便是浑身战栗,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一般,仍是强撑着说道:神君我、我当真无大碍。 继而,他又问道:神君,炎重羽呢?我方才依稀瞧见了他。 萧云谏沉默片刻,倒是凌祉接过了话茬,缓声说道:我们现下去寻他。 青麟好似是刻意忘却了,方才明明是自己亲眼所见的炎重羽坠崖一事。 他听闻凌祉所言,便是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惊讶地瞧着如今凌祉与萧云谏之间弥漫的情愫。 便是不知晓他们已是和好,现下也瞧出来了。 萧云谏朝他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从前的事情,我已全然知晓。青麟,你也当真不必挂在心上了。 多谢神君。青麟一张本是圆润小巧的脸,如今瘦脱了相。 两颊向内凹陷而去,本就圆又大的眼睛,更是突出。 乌宿就同了它的名字一样 即便是不下雨,仍是成日里环绕不去的乌云。 叫人满身阴霾。 山下是茂密的丛林,在漆黑的夜色下,愈发得静谧诡异。 有一道涓涓细流穿过这片丛林,不知奔赴去了何处。 萧云谏本欲将青麟放在丛林外面,可青麟却道:神君,我需得跟着您。一则不说炎重羽是我的同僚。便是独独将我搁在这林子外头,我也惧怕碧璋会再次寻来。他还未从我身上得到他想要的,总归不会罢休的。 萧云谏叹了口气,青麟说得却也没错。 只道:那便一同来吧。 丛林很大,植被束手束脚的,让他们就算颇有修为,也无可奈何。 萧云谏偶有思忖,便是想着,缘何碧璋能纵了引着他的炎重羽而去。 而非多多追寻片刻? 除却炎重羽跌落的位置叫碧璋都寻不到。 便是 萧云谏陡然摇了摇头。 那不可能。 凌祉瞧他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萧云谏哑然,说道:没什么 青麟在他二人前面,自己身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 可却万分不怕荆棘丛生,再添心伤。 一股脑的,只想寻到炎重羽的踪迹。 他们在这丛林中绕了一圈又一圈。 甚至都不知哪里是头哪里是尾,这地方他们可曾踏足过。 凌祉一张漂亮的脸上,被树枝勾得斑斑血迹。 萧云谏虽是有凌祉护着,手臂膝盖上,也是出了血的。 没人愿意浪费神力在这一星半点的小伤上面。 只沉默不语的,继续追寻着炎重羽的下落。 直到天色蒙蒙擦亮,萧云谏一打眼,瞧见山石下似是有个人影。 他急不可耐地唤了凌祉与青麟 那果真是炎重羽。 只是炎重羽满身血污,就连周遭的树叶杂草,都被他染得通红。 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肉,双翼从根折断,支离破碎地被扔在一旁。 面比纸白,唇上更是一丝血色皆无。 他的双手双脚软哒哒地垂下,竟是一点生气也没有了。 青麟便是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颤抖着双手尝试去试探了炎重羽的鼻息。 他奋力地睁圆了双眼,嘶哑着嗓子,呼唤道:炎重羽,你醒醒啊!不会的、不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困死 感谢在2021090920:02:45~2021091020:4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冰走奶唔要茶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魔宫 萧云谏被青鳞这一声惊得脚下不稳,踉跄地便冲向了炎重羽的方向。 若不是凌祉在他身后拉着,恐怕会一头栽了下去。 这下面石块林立,又在溪边有着沼泽泥淖。 若真的摔下去,恐怕会直截了当地陷入其中。 他紧紧攥着凌祉的手不松,凌祉便又随着他的步伐,又唯恐他再次脚下不稳。 踏过了沼泽泥淖,踩着碎石,他们也紧随其后地到了炎重羽的身侧。 炎重羽一动不动地倚在石头上,入眼可见便是漫漫的血红。 他身上的筋骨仿若被挑了去,朝下耷拉着。 手脚垂下的弧度,万分的不像是个活人姿态。 他那一张平日里无甚在意的妖艳面容,如今被划得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 甚至于有一道,跨了他的整个眼皮过去,都不知晓这颗眼睛,可还能保住。 他那一对赤红漂亮的羽翼,就像是被人生生撕下来的一遍,随手丢弃在不远处。 他松开了凌祉的手,也伸去炎重羽的鼻腔下方试探着。 可兴许是青鳞的话影响他太过,又是自己惧怕极了。 他亦是察觉不到炎重羽的呼吸。 就连炎重羽的鼻尖都是冰凉,身上更是冻人的温度。 他啊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踉跄的身子被凌祉揽在怀中安慰着:阿谏,别慌,我去瞧瞧。 萧云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窒了起来。 他不敢相信,那个陪了自己三千年的大神官、好兄弟,就这般冷冰冰地死在了乌宿这个令人厌弃的地方。 凌祉甫一上前,正欲用灵力探查炎重羽到底是如何。 却是眼尖地瞧见炎重羽的小指曲了曲。 他没有死!凌祉即刻说道。 便是上前去,用着灵力探得炎重羽当真是一息尚存。 他瞧了一眼萧云谏,对萧云谏点了点头。 便将自己身上的灵力调用出来,替炎重羽疗着伤。 萧云谏唤过青鳞,让焦急的他立于自己身边。 又离远了些距离,揪着心看着凌祉替炎重羽疗伤。 不需多时,凌祉便止住了灵力。 他晃悠了一下,被急忙上前两步的萧云谏搀扶住了。 凌祉轻握住萧云谏的手,缓缓道:阿谏,你可安心,重羽他现下的命是保住了。我大致地将他身上的伤也处置了,只是有些太过我也,我可奈何。 他的目光流连在那一对被撕开,扔在一旁的羽翼上面。 即便是他能治好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也不能活死人,肉白骨。 羽翼断了 便是真的断了。 萧云谏瞧着那对漂亮的翅膀,眼睛比其的羽毛还要赤红。 青鳞亦是察觉到他们所言为何,他揉了揉自己的双眸,几步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那对残翼。 青鳞 青鳞勉强挤出个笑意,说道:兴许会有法子的。神君,你不必阻我,至少不能让他最爱的这对羽翼,孤零零地留在此处吧。 萧云谏点点头:一定会有法子的。 乌宿是不能呆着,他们只得又折返了魔界。 恕霜已是送了扶英归于九重天上,但仍是对萧云谏一行人礼遇有加。 着手替他们亲自安排了房间后,又请了族里最好的医者来瞧炎重羽的伤势。 只仍是炎重羽身上的伤口好医,他那对翅膀却无可奈何。 三人守了整整三天三夜,却仍是没见他醒来。 便是天上的神君,都是熬不住了。 萧云谏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但仍强撑着下颌,支在桌子上,瞧着床榻上躺着的炎重羽。 他抿抿嘴,看着青麟用着湿了水的帕子,替炎重羽一遍遍地擦着手脚。 眼底充斥着血红。 他与凌祉的手,便是紧握着分不开了。 如今,也就凌祉能做他的那颗定心丸了。 他揉了揉眼睛,涩涩的感觉让他都有些睁不开了。 凌祉瞧他这幅模样,又是挪近了几分椅子,说道:阿谏,若是熬不住,便靠着我睡上一会儿吧。此处有我呢,你且宽心。 萧云谏点点头,虽是紧闭双眸,却仍是道:我有时候觉得,也许是他不愿意醒过来。 凌祉的目光落在一旁硕大的木匣子上,那里面装的是炎重羽的残翼。 若是随了萧云谏这三千余年对炎重羽的了解。 他虽是记恨自己的父亲,记恨重明鸟一族的族人。 可到底,他也以自己是神鸟一族,而骄傲着。 还有他脸上的许多深可见骨的伤痕,便是凌祉空有五万年的灵力。 亦是无可奈何。 萧云谏甚至想不到,若是炎重羽醒来,照过镜子瞧见自己现在被毁了容,满目疮痍的模样。 又会是怎般。 可只要他还活着。 便是一切都还有希望的。 萧云谏转了个身,将头深深地埋进凌祉的肩窝。 凌祉轻抚着他的脊背,没有说话,只是这般无声地安慰着他。 青麟甫要起身去换水,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他本就在杀情洞中受尽了折磨,心力交瘁,如今又是几天几夜未曾阖眼。 便是铁打的人,如今都要受不住了。 萧云谏听见响动,忙不迭地转过头去。 瞧见的就是青麟扶着床架,强撑着站起来的模样。 他的指骨握得紧紧的,露出许多青白来。 眼底尽是疲累,黯淡得没有一丝光亮。 本是一张肉乎乎的脸颊,如今全部凹陷了下去,看着甚至有些骇人。 萧云谏忙用风力托住了青麟摇摇欲坠的身子,忙说道:青麟,你快去歇息吧,此处有我和凌祉呢。 青麟却是又虚浮地坐回了床前,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必的神君,我还得等他醒过来呢。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幅局面,我如何能弃他而不顾。 可你也不能弃自己于不顾啊!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仍是压不下自己心底憋着的那一口气,又道,青麟,我如今还是你的神君,你还是停云殿的神侍,我命令你现下就回去休息。 青麟蓦地转身跪在了萧云谏的面前,说道:神君,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如今便是让我舍了这一切去,我都得守着他,等他醒来。 他是遗孤。 没落的神兽一族,能在九重天上谋个差事。 已是莫大的恩惠了。 可他宁肯强硬地舍去,也不愿离开一步。 萧云谏无奈中又是无奈,抿抿嘴,只又有些气恼地道:那你守着吧,我回去了。 他本就是赌气。 甚至连凌祉都瞧了出来。 只等着青鳞给他像是往常那般服个软。 他又好好地等在原地。 青麟却是如得了台阶一般,长松了一口气,说道:凌祉从前的事很抱歉,请您定要照顾好神君,多谢了。 萧云谏没耐住,扯着凌祉就出了门。 转过拐角,他方才说道:青麟从未有过这般不听我话的时候。 凌祉劝道:他担忧重羽,你不也是吗? 萧云谏哼了一声,转头便回了恕霜替他安置的那间屋子里。 便是连衣衫都未换,就环着手臂,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凌祉瞧他模样,唤了恕霜指派给他们的仆从来。 当着萧云谏的面,言说道:劳烦,替那间屋子里,送个美人塌去,摆放在床的一侧就好。 萧云谏没睁眼,又是冷笑一声:你这是心疼青麟了?想来也是,不管前提如何,你在坪洲府可是为了他 阿谏。凌祉却是头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语,无奈又道,我是心疼你 心疼你为他二人操碎了心, 又心疼你,便是连休憩都不能安心,仍是要琢磨着此事。 萧云谏翻了身,将自己团进了锦被里面。 他的话音闷闷的,只道:凌祉,陪我睡一会儿。 凌祉终于展了笑颜,说道:好。 萧云谏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困了的那种睡。 凌祉脱下外衫,又帮着萧云谏换了一身去。 他眯起眼睛,笑道:我知道的,阿谏。除非你想、你同意、你愿意,我不会的。 萧云谏翻过身来,朝着凌祉怀里拱了拱。 那股子冷冽如翠竹的味道,悄无声息地窜入了他的鼻腔。 叫他安心地沉沉睡去。 萧云谏醒来的时候,已是月至中天。 凌祉却依旧未醒。 他伸出手,浅浅地勾勒着凌祉的轮廓。 闭上的桃花眼,瞧不出他那一颦一笑的风姿。 可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薄唇,依旧是这世间最美的轮廓。 他晓得的。 这几日凌祉虽是一直默默无言地陪着他。 可到底,他消耗的不论修为亦或是心力,比自己更多。 那一日,他与炎重羽缠斗碧璋的时候,自己身上也受了伤。 可却从未言语,被自己察觉到,才随口说不打紧的。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 凌祉啊,当真对得起他的誓言。 就算用命,也要护住自己。 他甫要动弹一番,却听见耳畔有人吹着气,道:阿谏,可还是瞧我好看? 他一惊,凌祉蓦然睁开了双眸。 萧云谏这回倒是没有红了耳垂,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啊。若不是你好看,我又怎会沉沦其中? 凌祉似是刹那间露了委屈神色,又问:阿谏只是喜爱我这一张脸? 萧云谏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不然你浑身上下,出了这一章漂亮的脸蛋儿,可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 分卷(101) 他兀自笑了起来,伸手勾了一下凌祉的下颌。 转眼,他见凌祉又是无奈又是失落的装模作样,轻咳了一声,又道:其实也不尽然是没有旁的可喜欢,我还喜欢你对我的喜欢。 凌祉顺了顺萧云谏的发丝,轻声道:我也喜欢。 萧云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好似被情话冲昏了头,有些不知所措得紧。 凌祉噙起几分笑意,翻身下床,替他斟了杯茶。 用灵力温热了茶水,送到萧云谏的嘴边。 萧云谏就着凌祉的手,一股脑地灌了下去。 又寻了新备下的衣衫穿上,说道:如今也算是休息够了,去瞧瞧重羽那边吧。 凌祉点了点头。 行至炎重羽昏睡的屋子前头,凌祉屏气敲响了房门。 可青麟却未曾应答。 萧云谏心中一紧,忙推了门进去。 瞧见的却只是青麟攥着炎重羽的手,趴在床榻旁睡着了。 他很困,又很累了。 那轻飘飘的敲门声,根本没有惊动他。 可炎重羽的手指微动,却叫他顿时醒了过来。 他忙不迭地上下瞧着炎重羽,见他眼皮也跟着颤抖了两下。 忽而笑了起来。 踉跄跌坐在了美人榻上。 重羽,你醒了?青鳞欣喜万分,继而又道,我去唤神君。 炎重羽掀开了重重的眼皮,打眼瞧着面前的场景。 他仍是动弹不得,却偏偏头,瞧见了萧云谏二人也在门前站着。 他抿唇笑了笑,好似又是回到了从前一般。 青鳞也察觉到了身后的萧云谏二人。 回头看了一眼,瘪着嘴,强忍住了委屈。 只这一转身的功夫,炎重羽却是变了模样。 他面上的伤口,忽而就像是恶化一般,从内长出了许许多多的羽毛来。 炎重羽似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身上、脸上皆是绒毛般的瘙痒,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 可他不过刚刚醒来,身子骨还未恢复,根本动弹不得。 但他强忍着难受,将自己体内仅剩的一点神力灌入了自己的手臂当中。 伸出手,艰难地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啊! 他将自己的面容七上八下地揉了个遍。 可还是那般,赤红的羽毛从他脸上、手上、腿上的伤口窜出来。 他跌跌撞撞地摔下床去,凶巴巴地甩开了青鳞要来扶他的手。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铜镜前面。 而铜镜中,却是一个似人非人、似鸟非鸟的怪物! 他明明还是人类的样子,可白皙的肌肤上,却隔三差五地钻出几根羽毛来。 那被划伤的眼睛,也是一只维持着人类的黑色。 另一只便是重明鸟特有的金色重瞳。 两个瞳孔在他眼底滚动着。 活生生地将他化作了一只可怖的怪物! 炎重羽一把打落了铜镜,指甲奋力地抓着自己的脸。 只妄图要将那羽毛揪下来,将那眼睛剜出去。 他如今便是再催动自己的神力,仍依旧保留着这幅鬼样子。 他又是将脸上、身上方才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抓得鲜血淋漓。 萧云谏和青鳞想要上前来阻止他的动作,却没有征兆的,被他用力地推开。 青鳞一头撞在了桌角上,捂着伤口的地方渗出血来。 重羽!萧云谏猛地呵了炎重羽的名字。 他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胆战心惊。 先头炎重羽醒着的时候,他还是一片正常模样。 可怎会在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变了这幅样子?! 重羽!他又是呼喊了一声,仍是叫不回炎重羽的理智来,重羽,你只是受了伤,很快就能好的! 炎重羽可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当中,半分也听不进去。 他不像是凌祉,并不十分在意自己那一副长相。 他独独将容颜摆在了前头,也更是在意此事。 如今这幅人不人、鸟不鸟的模样,他又如何能接受得了? 他惊骇的呼和了两声,捂着自己的脸,说道:不会回去了,不会回去了!还有我的羽翼被碧璋,生生撕开他说我,神鸟又如何,没了翅膀,我就是个废物,我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他将桌子上摆放的一切物品都扫到了桌下,又厉声说道: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任何人!碧璋说得没错,我现在这幅模样,我算个什么?我倒不如,直接死在那悬崖之下算了,你们还救我作甚! 青鳞昏昏沉沉的,捂着伤口扑了上去。 他妄图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禁锢住炎重羽。 可炎重羽如今红了眼,哪里按得住。 又是将青鳞挥开在了一旁。 可骤然,炎重羽就像是被什么捆住了一般。 左右挣扎挣扎无果,怎般也不能逃脱。 萧云谏回首,却见得是凌祉对他点了点头。 他倏地松了一口气 如今凌祉,便是愈发得知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炎重羽被捆住之后,惶惶间,好似也明了自己方才说过了什么。 只是他一想到自己现下的样子,仍是久久不能缓和。 他阖着双眸,滴滴眼泪落了下来。 屋中一片狼藉。 许是有仆从向着恕霜报了信,他匆匆赶来,就瞧见这幅场面。 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可有什么相助的地方? 凌祉对他摇摇头,将他推到了门外,歉意道:魔帝,抱歉,此事我们自会处置的。劳烦你了。 恕霜咂了咂嘴,道:倒也不必如此见外。若是有需,定要差人来寻我。 凌祉道了声多谢,便是将门从内掩上。 又在周遭织了隔音罩,以防叫旁人听去了。 炎重羽已是不再吵闹,但萧云谏还是让凌祉先捆住他的手脚。 唯恐他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青鳞先头就差人帮着做了些粥食。 如今用了神力温热,吹了吹,又是送到炎重羽的嘴边。 炎重羽别过头去,紧闭着双唇。 萧云谏瞧了他一眼,拧着眉头接过了青鳞手中的粥碗:我来吧。 青鳞垂首退到一侧,仍是目不转睛地瞧着炎重羽。 萧云谏将满满的汤匙塞到炎重羽面前,可炎重羽却仍是不配合着。 萧云谏将粥碗往旁边一撂,溅出了许多水渍来。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可不是青鳞,我对你也没那般好的耐心。你别非逼着我,做出我们都不乐意见得事情来。 炎重羽面容有些皲裂。 萧云谏又是将汤匙递到了他的嘴边。 这回他倒是张口下咽了。 矫情。萧云谏将粥碗又还给了青鳞,说道,来喂他吧。 又多瞧了几眼炎重羽肯下咽,他方才拉了凌祉到一侧。 凌祉又是挥手,隔音罩中撑起了隔音罩。 萧云谏叹了口气,道:我也忧心、焦急,我也想要他不是这幅模样,我也希冀他是囫囵个的、吵吵闹闹的那个炎重羽。可是他如今这副模样,只有我先狠下心来,不当着他二人的面乱了阵脚,才能叫他们不惧怕。 凌祉半虚地环抱住萧云谏,说道:阿谏,我知道,我都知道 知道那般心软,对他们好的萧云谏,如何能真的舍弃他们呢? 萧云谏望着对面的两人,指尖紧紧抠入掌心: 我是他们的主心骨。 我是他们的神君啊 凌祉轻抚着萧云谏的脊柱,从上至下,一遍又一遍。 只轻声说道:那么,我当阿谏的主心骨吧。不用怕,我永远都在,都会支撑着你一直走下去的。 炎重羽默然地吃下了一碗粥,青麟又替他沾湿了帕子。 没敢替他擦拭,只是犹豫片刻,将帕子递到了炎重羽的手中。 炎重羽看着自己长毛羽毛的双手,呵了一声:算了,如今我已是个丑陋的废物了。也担不得停云殿的大神官了,倒不如今日神君再选个旁的大神官,我依稀瞧着青麟就是不错。 青麟还未来得及阻止,萧云谏便撤了凌祉的隔音罩。 凌祉已是将自己的一切与萧云谏相连,如今他的修为在自己身上,也是视若无物的。 他走到炎重羽面前,捏了捏炎重羽的好肉,说道:这不还没缺胳膊断腿吗?是我停云殿中哪项工作,您又做不得了? 炎重羽垂着头,小声道:也和缺胳膊断腿,差不了两样了。 萧云谏哦了一声,颠来复去地将炎重羽又是瞧了一遍,说道:我瞧着如今倒也好看的。我仿佛记得是千年前,人皇有个妃子,便是爱极了这羽毛妆,生生要将羽毛贴满自己的双颊,来取悦君主。 千年前的事情,凌祉与青麟皆是不清楚。 可瞧着炎重羽骤变的脸色,也将萧云谏的话语当了真。 只有炎重羽细细思虑,可是真的有那么一段过往。 他刚醒过来,脑中还迷迷糊糊。 当真有些忆不起来了。 只是他也明了,萧云谏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长吁了口气:那也得有君王,可以取悦。 萧云谏朝着一旁的青麟努努嘴:我替你排布好了,如今你得听青麟的话,青麟便是你的君主。 青麟被陡然唤了名姓,听清了萧云谏的言语之后,却是连忙挥了挥手:神君,我不是 萧云谏未曾理会。 只是倚在漆红雕花的立柱上,环着手臂,说道:重羽,你可是听 他话音未落,炎重羽便应道:好。 萧云谏嗯了一声,拽着凌祉的衣袖,便将他拉出了这房间。 他转身,藏进了转角处。 那里即便是开窗,也瞧不见他的身影。 凌祉问道:阿谏,你即是担忧他们,缘何又非得出来? 萧云谏探着身子瞧了一样,屋内并没什么异样。他靠着墙壁,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至少现下重羽他冷静了下来,他便不会再对着青麟动手。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将本是柔顺的发丝弄得一团乱糟。 凌祉却是不辞劳苦,一点点地又将他的结解开。 包括 心结。 屋里青麟有些犹豫地看向了炎重羽,目光飘忽,似是有些闪躲。 炎重羽自嘲地一笑,说道:丑吧?我知道如今我这张脸,恐怕叫人看见了,能直接反胃。 青麟一怔,却是猛地摇了摇头。 他骤然明了,是方才自己的目光又叫炎重羽误会了。 只这一回,他微微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住了炎重羽。 他的耳垂有些微微泛红,但仍是壮着胆子,摇摇头说道:我从未觉得你丑过。你从前就是停云殿里最耀眼的那一个,现下也是。 炎重羽揪了一根自己身上滋出来的羽毛,咧着嘴递到青麟面前。 青麟正想伸手去接,他却是飘飘忽忽的一松手,又道:小鲤儿,你可莫要骗我。你应该晓得,如今我成了这幅人不人鸟不鸟的模样,兴许明日醒来就真成了一只鸟。 青麟将那根飘远的羽毛捞了回来,坚定地说道:没关系的,我又不怕。 炎重羽哼了一声:可是我怕。我回头变成了鸟,专门挑你这种小鲤儿下嘴。 青麟听罢,却是松口气般的笑了出来。 这样的炎重羽,才应该是他认识的炎重羽。 只是他没有再反驳炎重羽唤他小鲤儿这个名字。 忽而忆起方才萧云谏可是给了他命令炎重羽的特权。 他便尝试道:神君说了,你得听我的话。那便再进些吃食,继续休息吧。而后而后明日,神君定能找出法子来,治这病。 他本是等着炎重羽又像是从前一般反驳或是发怒。 却未曾想到炎重羽安安静静又是吃了些饭,自顾自地躺上了床。 甚至还留了半张给自己,拍了拍,说道:我不得取悦您这个君王? 青麟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萧云谏一直站在转角的廊下,听着屋中动静减弱。 方才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双腿,又顺手替凌祉锤了两下,道:回去吧。 凌祉却是走到他的面前,蹲下了身去。 萧云谏先是一愣,而后便没有再踌躇,只静静地爬上了凌祉的脊背。 和那张漂亮面孔不一样的是 凌祉的脊背很宽阔。 萧云谏放松了全身,将自己交付在其上。 他环着凌祉的脖颈,将下颌落在凌祉瘦削的肩窝上。 似是埋怨,却更像是撒娇一般地说道:太瘦了,硌得我生疼。 凌祉轻笑了一声:下回我多吃一些。 萧云谏又道:算了算了,你便是吃多少都不会变的主儿。回头扯着我多进一些,你仍是这般,我就要像那发面馒头一般蓬起来了。倒不如我回头做个枕头去,缝在你衣服里面。 凌祉又答:好。 萧云谏仍是絮絮叨叨地说着。 他在炎重羽与青麟面前,总是要将那重担挑起,硬生生地自己抗住。 可是到了凌祉身边,他却是能全身心的,只做从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师侄。 亦是凌祉他搁在心尖尖上的人。 回了房间,萧云谏拍了拍嘴巴,打了个哈欠。 可是他知晓,自己还不能睡。 如今他还存着一肚子事情,非得要和凌祉言说: 这几日青麟日日守着炎重羽无法分心,便是也没将先头在杀情洞里的事情皆告知于我们。你可得提醒我,明日清晨,就唤他来问清楚。 还有师父他怎得非得留在杀情洞中,留在那个被屠天之力夺去理智的碧璋身边,他到底图什么? 分卷(102) 重羽的双翼是不能再生,可他身上、脸上忽而冒出来的羽毛,是怎般回事?算了算了,我现下便叫禽鸟传信回重明鸟族,问问此般情况可有解。凌祉,快帮我抓只鸟进来。 还有扶英她回去九重天上,亦是有几日了。便是不说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就是天帝天后,也未将此事搁在心上吗?屠天之力封印被除,可是多大的事情,他们便是一丝一毫的回音都没有吗? 萧云谏喋喋不休地说着。 凌祉只是静静地听,将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记进了脑海当中。 末了,他还替萧云谏端上一杯茶水来,叫萧云谏好能润润喉。 萧云谏言说了许多许多,他便是也全然记下了。 等着萧云谏的喘息期间。 他出了门,擒住一只正落在枝头的小鸟,送到萧云谏旁边。 萧云谏抬眸看了他一眼,蓦地吐出一句:若是我身侧没有你,我该如何? 凌祉唇边噙起笑意,只道:阿谏从前身边没有我,依旧很好。只是希望,未来永远都有我。 萧云谏伸手,兀自触碰了凌祉的唇一下。 湿热的感觉让他恍惚间回过了神来,他轻咳一声道:定会是的。 待翌日清晨,红日初升。 天色是这几日未见的晴,万里无云。 萧云谏方才伸展了下手臂,便听见房门被敲响。 来人是青麟:神君,我有些话,可能与你言说? 凌祉忙翻身下床,替萧云谏递上了外衫。 待到萧云谏道下一声进来吧,他方才意识到身上的衣服大了许多。 清清淡淡的样式,亦是彰显了自己主人是凌祉这个事实。 但他已是唤了人进门,如何能再有时闲去换下这不合身的衣衫。 青麟未走在前面,倒是炎重羽换了一身纯黑,又带了长长的斗笠遮挡住自己的容颜。 他见到萧云谏,有些伤怀道:神君这几日为了我们的事情操心甚多,都是瘦了,这衣衫都大了许多。 萧云谏有些窘然,只掩唇咳嗽了一声。 青麟跟在炎重羽身后掩上了房门,又踮起脚尖,想要替炎重羽摘下斗笠。 炎重羽微微侧身,自己却是敲了一下青麟,自顾自地摘下了斗笠。 他仍是如昨天那般人不人鸟不鸟的模样,可现下却是平静了许多。 他身上的神力,也随着休憩而恢复了大半。 即便是有着羽毛遮掩,也依稀能瞧见他面如桃李般艳丽。 萧云谏撑着下颌,调笑道:大神官可是伤心够了? 炎重羽没一点犹豫,直截了当地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他依旧是像从前那般,歪歪扭扭地靠在椅背上,说道:那要看神君如何帮我了。 那好,我们便来瞧瞧你这脸上、身上乱七八糟的鸟毛,如何去除了。萧云谏啧了一声。 炎重羽咧咧嘴:鸟毛可太难听了些。 青鳞跟在一侧,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又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炎重羽,却见他脸色如常,并没有八点气恼或是自卑的颜色在。 这才放宽了心。 萧云谏没在意,只是抛出一封信,炎重羽顺手就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萧云谏道:是你父亲给你的信。 炎重羽瞬间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猛地将信扔在了一旁,恨不得再踩上两脚泄愤。 继而,又晦气地道:他能有什么好话? 是我求他的。萧云谏示意青鳞捡起信来,拆开读了,他有法子能治你的毛病。 炎重羽仍是脸上存着不自在的表情。 他与那个人早就在自己被送来停云殿之时,断了父子情分。 他凭什么还用自家神君,替自己去求他! 萧云谏叹气地摇了摇头,却是又掏出一枚类似丹药的东西,递给他,说道:吃了吧。 炎重羽嗅了一下,那枚丹药泛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叫他忍不住沉迷。他恍惚了许久,就连眼睛都眯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治你的丹药。青鳞听罢,即刻端上一杯水来。 炎重羽咧咧嘴:这不是那人的阴谋诡计吧? 萧云谏无奈,又道,你且安心吃吧,没问题的。 炎重羽既是听了萧云谏这般说,如今也不再犹豫,接过丹药,没有饮水,生生地吞咽了下去。 丹药进到他的腹腔后,他只觉得一股子热流冲刷了他整个身体。 好似有什么东西,和他的内丹迅速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只觉得自己周身的神力愈发得充沛了起来,好似远比自己之前的时候,还要更好。 他脸上、身上的羽毛褪去,就连他抖了抖肩膀,甚至觉得自己的那一双羽翼,好似又在重新生长了起来。 炎重羽惊异地问道:神君,这到底是什么? 萧云谏示意眼睛湿润的青鳞,将信纸展开在炎重羽的面前。 他也终于知晓了,这救了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是他亲生父亲的内丹。 是那个亲手将他抛弃,丝毫不在意的父亲的内丹。 炎重羽只微微扫过一眼,便强硬地叫青鳞把纸张拿走。 他是看见了的,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忏悔。 他从不愿意回去重明鸟一族。 若是非要回去不可,他便也总会冷嘲热讽他那个心长偏了的父亲。 可他却未曾想到,他父亲不过是收到了萧云谏的传信。 竟是生生的,能把内丹剖出来,给他这个他向来不在意的儿子治病。 萧云谏也叹了口气。 昨日是半夜,他便见到了炎重羽的父亲。 他父亲是活生生地挥动翅膀,才能堪堪在这半日间赶到。 萧云谏是见过这位重明鸟族族长的,在他印象中,那是个意气风发的人。 可如今见了,却是憔悴得要命。 萧云谏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已是剖腹取丹。 用着重明鸟一族最隐秘之术,炼就成了这枚丹药。 凌祉只能迅速地将他的伤口治好。 可他失去了内丹,便成了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他会衰老,会在几十年后死亡。 可为了炎重羽,他仍是这般做了。 炎重羽迅速地抠着嗓子,想要把那枚丹药吐出来。 可是他不管怎么努力,丹药已是修补好了他的身子,和他的内丹融为了一体。 他恶狠狠地说道:他去哪了?他是不是还在魔宫中? 萧云谏摇摇头:昨夜已是劳烦了恕霜,派人将他送回重明鸟一族了。 顿了顿,他又道:想来,你也是不想见他的。 炎重羽抿着嘴,仍是强硬地说道:别以为他这样,我就会原谅他。我永远会记得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凌祉搂了搂萧云谏的肩,他记得萧云谏今日便要问询杀情洞中事。 便开口直言道:青鳞,你可还记得碧璋为何非要撸了你去? 青鳞点点头,炎重羽塞给他一把凳子,让他坐下再说: 他甫一落座,便道:碧璋他是恨我的。 他比我提前破壳了两百年,因着他的力量比上一任的那对虚弱的双生守护者姐妹强得太多。他便直直地接过了守护屠天之力封印的重任,但我未曾破壳,他便只有一个人苦苦支撑着。 他隐姓埋名,甚至于为了掩盖容貌,穿上了女装。他寻到了无上仙门跟随当时的掌门,修习无情道。他的天赋极高,又得了真传,自是在得到了门中人的一致认可,获称了大师姐的名讳。 只是他未曾想到,他在入门的第五十年,遇到了沈遥天。因着沈遥天的天生仙骨,被选为了首座弟子、下任掌门,也就成了碧璋的师弟。 沈遥天对碧璋这个大师姐极度依赖。过多的接触,让他二人熟悉了起来。碧璋日日看着对自己嘘寒问暖、鞍前马后的沈遥天,心底起了波澜。他不由得担忧起了,自己能否守得住无情道。 可就是这般,叫他起了五毒心中的疑心。 满座皆是唏嘘。 萧云谏也不由得道:当真是命。 而后,掌门妄图为沈遥天择选一位道侣,陪他走过漫漫仙路。就在这时,碧璋却忽而察觉到,自己是对着沈遥天起了嗔心的。 他气恼沈遥天为何会忽而弃了自己而不顾,更气恼为何自己是这幅模样,可最最气恼怨恨的,却是凭什么要他一个人,来承担所有五毒心的考研。而我仍是在蛋中,过着我的潇洒生涯。 那时候五毒心已破其二,封印摇摇欲坠。受到庇护的蛟龙族,更是雪上加霜,时时刻刻需得提防着东海水族的攻势。 好在沈遥天终是拒绝了掌门。不论是碧璋、封印还是蛟龙族,都平静地过了十年光景。可终归,碧璋他还是对沈遥天起了贪欲 凌祉叹道:五毒心终破其三,那合该封印在那时候就解除了啊。 青鳞又道:是那对姐妹中剩下来的妹妹,不知受了何等召唤,竟是在最后一刻自裁而亡,将我唤醒破壳。我的出现,让五毒心又重归了起点 作者有话要说:  炎重羽:我谢谢你们八辈子! 第120章 肉身 萧云谏叹了口气,说道:原是如此。怪不得那日我明眼瞧着蛟龙族的屏障崩塌,却又很快恢复了起来。 他垂下眼眸,捏了捏凌祉的虎口,又道:那正是你的家乡。其实这般说来,你与青麟,还算得上是半个同乡呢。 凌祉微微颔首,可谁也没有真的在此事上做过多的纠结。 萧云谏摸摸下颌,又问:故而,如今屠天之力再破,是因着你与碧璋,重新再次各破了五毒心其三。 青麟咬着下唇,却是点了点头:神君你晓得我的,我本就是个没什么欲望之人。先头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双生守护者之一,我也过得平平淡淡。可我没有忍住,受了碧璋的激将法。 对不起,神君他一个劲儿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如今不会这般动荡。 萧云谏叹了口气:此为必然。 他抬眼望着天上,又道:他们好似都忘却了,屠天之力一出又是何等的生灵涂炭。不过三千年而已,就又贪图了喜乐去。想起我从前也是那其中的一员,我便觉得浑身战栗。 这几日的等待,叫他好像看透了九重天上的那些人。 那些个只知道趋利避害、蝇营狗苟之人。 其实想来亦是 如是他们当真将此事搁在心尖尖上。 便是当年蛟龙族覆灭之时,便会有了作为。 他们也许想着,即便是蛟龙族覆灭。 可到底封印还是完好的,日后事便拖到日后再说吧。 萧云谏长长叹息。 他以前,可也是如此这般? 他只寄希望于扶英不一样。 梦神还会有一丝对从前与他并肩作战之人的缅怀之心。 炎重羽揉了揉险些要阖上的眼皮,又问道:只是,碧璋若是只记恨于你,记恨神君。何不直接将我们所有人赶尽杀绝?非得留下你关押在杀情洞中,还偏生要我引神君而去? 青麟似是有些窘然。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只说了一回。 在场的所有人支起耳朵,都未曾听见。 炎重羽拾起方才自己落下的一根羽毛,钻了钻自己的耳朵:青麟,你方才言语了什么? 青麟垂着头,说道:他想要我的身子 四座皆惊。 萧云谏险些惊掉了下颌,炎重羽更是拍案而起。 他二人可是亲生兄弟啊。 可是又想及先头第二任的双生守护者,也是因着爱上了彼此。 才破了五毒心,撼动了封印。 碧璋对青麟 如今想来,亦不是不可能。 但沈遥天,岂非又太可怜了。 况且方才青麟话中亦是说了,碧璋是为了沈遥天才破的无情道。 萧云谏略显茫然地抬眸和凌祉对视一眼。 思忖着难不成是屠天之力更加喜爱青麟,非要青麟不可? 对比旁二人,还是凌祉的情绪尚还算平和冷静。 他又问道:青麟,你这话是为何意? 青麟瞧他们的反应,就知这句话叫人误会了。 连忙摆手,脸上涨得通红。 他慌乱解释道:神君、重羽,不是你们所想的这个意思。是他他想要我这个从小便只在天界,吸取了天地之气的纯净身躯。 萧云谏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青麟叹了口气:他想剥了我的身躯去,替换了他的。碧璋甫一开始,只是妒忌我。而后被冒出的屠天之力操纵,便是只想要我的躯壳了。 炎重羽捏着的瓷杯在他指尖陡然碎掉:便是身子还是身躯,碧璋他永远不可能得到。 青麟嗯嗯了两声,又是说道:好在碧璋与屠天之力在前些日子融合得并不完善,他才多留了我几日。 可是那碧璋,又为何非得要设个局,引我上钩。 萧云谏拧着眉头问了一句,青麟亦是摇摇头。 还是凌祉言语道:若是屠天之力想寻个纯净的躯壳,那青麟已是不够。阿谏,才应当是他最终的选择。或者也许阿谏也只是个跳板而已。他一次又一次地更换身躯,方才能做到有了最纯粹的抉择。 萧云谏呵了一声,接下了话茬,说道:他兴许是未曾猜到我们来得这般快。那日在乌宿街道上的试探,也是想瞧瞧我们能不能分辨出他和青麟。而后若是我们没有在那般快的速度里寻到杀情洞,恐怕过两日顶着青麟面皮的,就是他了。 分卷(103) 青麟惊恐地啊了一声。 他知晓碧璋想要害他,可却未曾料到竟是这般快。 炎重羽冷哼道:而后,他便用青麟的面容迷惑我们。甚至也许会利用我们对他的怨恨,杀了顶着他的脸的青麟。从而,以绝后患那时候更或许,他来试探我们,就是刻意暴露在我们面前,好让我们从心底里就觉得他根本不会在短时间内,蒙骗我们两次。 句句皆是将碧璋的恶性披露。 可青麟却是犹犹豫豫,仍是问道:那当真还是碧璋吗?他还是我的兄长吗? 他先头是打心底里将碧璋视作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是自己的孪生兄长,是血缘至亲。 萧云谏默然。 如今碧璋所做大多,皆是屠天之力所控制。 可一开始,是他自己选择要捆了几人的。 也是他刻意激将青麟,迫使封印松动。 到底 那伊始的恶,就是碧璋。 萧云谏咂了咂嘴,便听见不知是谁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叫得震天响。 左右瞧瞧,皆是面面相觑。 末了,还是萧云谏认了栽,认下了这个事情。 而后,他身后的炎重羽却是冲着青麟挤了挤眼睛。 劳烦了魔宫的仆从替他们几人备了朝饭。 可还未吃几口,恕霜又是急匆匆地赶到。 萧云谏瞧他那气还未曾喘匀的模样,便说道:怎得没唤个人来传话? 恕霜摇摇头,郑重其事道:你现下要去见得那人,需得我亲自而来,亲自将你送去,方才能行。 萧云谏疑惑又问:到底是何人?还弄得这般神秘。莫不是扶英回了魔界来?我先头不是言语了,让她只传个口信儿给我就行,怎么又回来了? 恕霜摇头道:不是扶英,阿兄你随我去瞧了便知晓。 萧云谏没辙。 凌祉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魔宫很大,恕霜挥手并退了左右。 只一人独身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的,到了一间并不十分显眼的房子前面。 凌祉走在前头,甫要替萧云谏敲门。 却又听恕霜说道:那人言语过,只见阿兄一人。 凌祉推门的手指蜷了回来。 萧云谏却是覆上了他的手,相握着敲响了门。 我与凌祉,本是一体同心,倒也不必分彼此。 屋内人听闻,便笑道:好,那便请进吧。 萧云谏给了炎重羽一个眼神,示意他在外候着就行了。 青麟还有几分担忧,炎重羽却是处变不惊地拉着他坐下饮茶。 顺手也替恕霜斟了一杯,道了声多谢魔帝。 萧云谏进了房门,屋内封得有些严实。 昏昏暗暗的,在那人面前点了几盏油灯。 红色的蜡油沿着烛台滴落。 又因着那人的弹指,而瞬时凝在桌角。 形成了一朵漂亮而又诡异的烛泪。 萧云谏惊异地哑然,张了半晌的嘴,方才说道:梦神? 他怎般也想不到,梦神竟是会亲自前来。 梦神从鼻腔嗯了一声,又抬眼瞧了一下萧云谏身边的凌祉,说道:我那时候便觉得,你二人是分不开的。我倒不是指梦子诅咒,而是你们之间弥漫的气息,早便说明了你们分不开的。 萧云谏拉着凌祉便在梦神面前大咧咧地坐下:尽是马后炮。 梦神摆摆手:我可不同你计较。 不过寒暄了几句,萧云谏便是说道:我知晓你曾参与过三千年前那场屠天之力的封印,只是如今再起波澜,我无法不剥开你的伤口,再问询你些许关于那些过往的事情。 梦神笑道:我即是肯来魔界见你,便是早就不在意了。如今屠天之力再次动荡,我也该出些力气,而非再避世不见、苟延残喘了。风神,你若是有什么问题,便问好了,我定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萧云谏将那些个沉积在他脑海中的问题,全然抛给了梦神。 梦神一项项地同他解答着。 凌祉便在一旁用了纸笔誊写下来。 萧云谏说得口干舌燥,方才止了话语。 梦神亦是换了姿势,松快地倚在椅背之上。 他又道:左不过我不回去了,其实你倒可以再侯上一侯的。 萧云谏摇摇头:如何能等,屠天之力已是问世,非得等着他再次占据了魔界、攻破了妖族,甚至于打上九重天去,方才算时机吗? 梦神骤然兴叹:你言语得正是。此事亦是该速战速决,更不能一拖再拖。 凌祉瞧着透过微微透光的窗楞向外瞧去,如今已是日暮西沉。 他们这般一说话,竟都是到了傍晚十分。 他不过思索片刻,便道:虽是急迫,可到底也是要用膳的。外面重羽与青麟还在候着,可叫他们亦是前来?又或是,让他们先回去休憩一番? 萧云谏朝饭吃了一半便被恕霜唤来。 如今凌祉不提还好,一提竟是真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瞧了一眼梦神,似是在征求着梦神的意见。 梦神问道:他二人可是你停云殿中的神侍?我好似从前依稀见到过,尤其是那红衣人。 萧云谏颔首:红衣人重羽为殿中大神官,而余下的青麟,则是如今屠天之力控制之人的孪生胞弟。况且青麟他的躯壳,还在被屠天之力觊觎着,想要换来使用。 梦神啧了一声,说道:那若是你早便言语了,我方才就叫他们二人进来了。 我亦是忘却了此事,只是瞧见你太过激动罢了。萧云谏亦是说道。 既是得了应允,凌祉便唤了二人入内。 青鳞瞧着这昏暗的环境,细声细气地问道:可能再点几盏灯来? 梦神嗯了一声,挥袖便将屋中照的明亮。 一边吃着魔界的山珍海味,他们便一边继续说道:若是我们想要阻止屠天之力,我们可需要些什么?我先头从夜昙那里知晓,当年是用了修为铸剑。 梦神听到夜昙的这个名字的时候,皱了皱眉头,问道:可是先风神喜欢的那朵小花儿? 萧云谏点点头:正是他。梦神还记得? 梦神嗯了一声:怎般不记得。那时候我见到他们一个个地陨落在我面前,轮到先风神时,他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念着的名字,就是夜昙。 他又叹了口气:我也当着羡慕着先风神,能有个人记着,那个人也记着他。 萧云谏与凌祉十指紧扣:会有的,都会的。 炎重羽瞥了一眼他二人,夹了一筷子肉到青鳞碗里,说道:吃。 青鳞啊了一声,将那肉挑了出去,说道:重羽,你知晓我平日里不太爱吃肉的。 炎重羽脸色一凝,又夹了一筷子的素菜过去:这回可是能好好吃了吧? 青鳞默不作声地咬了咬筷子,吞咽了下去。 萧云谏忍俊不禁地一笑。 凌祉却是夹了个排骨到他的碟子里头,说道:阿谏倒是能吃肉的。 萧云谏啃着软烂脱骨的排骨,微微怪异地瞥了凌祉一眼。又听梦神说道:是,当年我们用了自己的修为灌入那柄剑中,才铸得的。可其实是有更为简单的法子的,只是对我们而言,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 萧云谏忙不迭地问道:是何? 余下三人更是翘首以盼。 梦神叹了口气:用屠天之力操纵的那个人的肉身,以祭剑。 萧云谏惊异万分,根本未曾反应过来,便扬声说道:这如何是简单的法子!这分明是最最困难的法子才对! 梦神笑了一下:并非如此。其实到了后来,屠天之力会超脱肉身,他会随意择选人去做替代。但是那时候,第一个被他操纵者,就是所谓的肉身。 凌祉顿觉不对。 他在萧云谏的掌心中写下两个字 青鳞。 萧云谏顿时明了他话中含义。 若是碧璋换了青鳞的身子去,那么碧璋的身子青鳞的魂魄。 就是所谓的肉身。 他忙不迭地抬眼瞧着青鳞。 可见到的却仍是青鳞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好似根本不明白梦神方才说了什么,是何等意思。 对他而言,又是怎样的境遇。 可除却他,其余三人却是听懂了。 青鳞咬着筷子尖,又问向梦神:若是这般轻巧,您为何又说那一次的时候,是不可能做到的呢? 只因着我们拖了太久太久,那肉身早就不知所踪。梦神摇了摇头,当时我们猜测着,兴许早就被屠天之力烧得一丝不剩了吧。 可如今你们还是不晚,我们大可 梦神话音刚落,便被萧云谏打断。 萧云谏抱歉地对他笑笑,对着炎重羽说道:你与青鳞可是吃好了?青鳞这几日照顾你,亦是累坏了。重羽,你快些与他回去休息吧。 炎重羽自是明了萧云谏话中含义,借坡下驴般地说道:我可是吃得肚皮滚圆,青鳞想来也是。不然我那几筷子的菜,白替他夹了。神君,我们就此告辞。 青鳞还未理清,便被炎重羽拎着后颈的衣物,半拖半抱地带了出去。 一出门,他便继续揽着青鳞的肩膀,挨近着青鳞将他按原路领回了他们居住的院子。 青鳞一路上不管是气恼还是娇声娇气,皆是软化不了炎重羽那颗强硬的心。 他噘着嘴,只道:我还没吃饱! 炎重羽将他往门里一推,顺手打了一只膘肥体壮的鸟下来,又道:那不正好,尝尝我的烤鸟手艺。 青鳞挣扎无用,只得愤愤地等着那烤鸟了。 香气扑鼻而来,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凌祉看着炎重羽将青鳞带出门去,抬眸多瞧了几眼。 而后又拴好房门,织上了隔音罩。 梦神疑惑问道:这是为何?方才还不是风神你言说,要将他们带进来,一同听此事的。 萧云谏舔舔嘴唇,踌躇说道:因为如果你让他明了了,凭着这孩子的性子,在肉身里的那个魂魄,会是他的。 梦神惊道:什么?! 萧云谏将先头那些个弯弯绕绕都告知于了梦神。 从蛟龙一族的命运,到碧璋与青麟间的纠葛交织。 再至了青麟被擒,他们如何救下的。 又是如何从青麟口中得到了那些个消息。 一股脑地全然告知了梦神。 梦神听罢,亦是叹息。 他没有再说此事,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地问了萧云谏一句:风神,你可知道我为何将烛火熄得那般黯淡吗? 萧云谏不明,便问道:为何? 梦神答道:因为那般,能叫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其实你进过那些个梦境当中,也是瞧得出来 梦中许多,与我们平日里并不相似。就比如那天、那形形色色的人 有很多时候灰扑扑的,有时候明明晴空万里,却叫你心下难过得紧。 萧云谏一时没明白缘何梦神要对他说这些事情。 凌祉却是若有所思地垂手而立,他纤长的身型挺得笔直。 由腰窝到了脖颈拉成一条直线,可垂下的眼眸,却一直凝在萧云谏的身上。 梦神兀自笑了一声,又是道:我同你说此事,原不是为了什么的。 萧云谏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他又饮了一碗凌祉替他盛得鸡汤来,鲜香可口的滋味儿却被他囫囵吞枣全然灌了下去。 他思索片刻,又道:梦神,忽而又想到一事。你说了若是肉身铸剑,用什么来铸这柄剑?九天玄铁,亦或是要用什么火山熔岩的? 梦神忍俊不禁:那需得这般麻烦。甚至于,这说是铸剑,倒不如说做成任何法器都行。不过我想着,若是能寻个肉身的亲近之物,兴许会更好吧。 萧云谏了然地颔首,又道:那今日便先不叨扰梦神了。我还需得回去思虑一番,到底这肉身能如何处理。 他作揖行礼,正欲向梦神告辞。 可凌祉甫一出门的那一刻,却又是问向梦神道:我们如今,可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 梦神眨了眨眼睛,没有回应。 出了门,萧云谏却是古怪地问向凌祉:你缘何要这般问梦神?我们本就在现实当中,你我皆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亦是能穿梭在旁人的梦境里,如何就不是在现实了? 凌祉一眯眼睛,环住了萧云谏的腰,说道:阿谏可不是还要去思索那肉身之事吗?我们可没旁的心思,去思虑这梦与现实了。 只是萧云谏未曾知晓。 凌祉心中所思,却是他们可是那别人的幻想。 亦或只是活跃于话本子上的人物? 凌祉仰头,看着真真切切的漫天繁星。 萧云谏便是想了一整晚,都未曾想出对策来。 第二日见梦神之时,却是睡眼惺忪、哈欠连天。 当他第三次在朝饭之时,将调味小菜当了主食咽下后 凌祉皆是有些无奈了。 萧云谏急匆匆地扇着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却是伸向凌祉,要他替自己递一杯茶水来。 好容易灌了一杯下肚,他才堪堪压下了口中那怪异的味道。 忍不住啧啧道:这魔宫的小菜,怎得这般咸又甜! 梦神笑道:昨夜你们可是做了些什么?竟将风神整得此般模样。 萧云谏连忙摆手:昨夜可是没做 分卷(104) 说罢,便反应了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何事。 脸颊瞬间染了绯红颜色。 凌祉替他又夹了菜后,说道:劳梦神费心,昨夜阿谏不过思虑肉身一事过甚,方才少了些睡眠的。 萧云谏点点头,却是说道:倒不如,我去吧。反正屠天之力亦是觊觎我这身子的,直截了当地给了他们,我再用碧璋的身子回来,不就行了。 阿谏!凌祉听他胡言乱语,便是厉声呵斥道。 萧云谏被他吓了一跳。 身子无意识地战栗一下,却是恢复了清明神志。 他瞧着凌祉像来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如同喷了火。 将自己周遭全部用怒气点燃。 凌祉又叱道:阿谏,你可是知晓你方才说了什么! 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可是说要自己去当那个肉身? 恐怕不是这般。 凌祉也不能如此暴怒。 他面上有些讪讪的,窘迫极了。 可凌祉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这个思路。 萧云谏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瞧着碟中自己不爱的菜色,说道:我说我不喜欢这个。 也就是仗着凌祉对他肆无忌惮的宠溺,他方才能这般将黑的说成了白的。 甚至于,未曾有一丁点的犹豫。凌祉仍是绷着一张脸,又道:我便是做这世上的恶人,将这六界赔上。我都不允许你被伤及分毫。 他的阿谏心怀天下,可他如今一颗心针尖般大。 只搁得下萧云谏一人而已。 只他虽是嘴上仍是严肃,却还是将碟中萧云谏说不喜欢的那菜挑了一大半回来。 又道:没剩多少,便都吃了吧。 他给了萧云谏台阶下。 萧云谏如何又不会顺势而为之。 他又不是什么痴傻的,尽是什么都不知晓。 萧云谏咧着嘴、僵着脸将那团绿油油的菜塞进了自己口中。 如同嚼了什么生死契一般,皱着全部五官吞了下去。 好容易咽了下去,他又生生灌了几大口水。 方才除去了口中那股子自己不喜的异味。 三番两次试探过了自己口中已是没了这股子味道后,萧云谏方才严肃地对凌祉说道:师叔你这话可是大大的不对。若是没了六界,那我们又有何容身立足之地? 凌祉未曾犹豫,坚定不移地道:那我便同你一起死。总归生生死死,我们二人,定是会永远地在一处的。 萧云谏生剜了他一眼,你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可当真不想死。 他想的是能永永远远活着。 活着与凌祉在一起罢了。 凌祉摇头:没有。 顿了顿,又道:我想着,如今是没有的。 梦神实在没耐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挥挥手,又道:你们继续,我可是过分喜欢听这一出戏的。 萧云谏在桌子下面,轻轻踹了凌祉一下,又道:方才只是玩笑,梦神莫要放在心上。 梦神却是敲了敲桌角,说道:我倒觉得,你说的这法子不错。 凌祉听罢,趁着旁人还未反应,他便直接用灵力将萧云谏的椅子推开,护在了自己身后,不许梦神近他一分。 阿谏不会做的,我更不会让他做的。 息雨握在他的手中,只带着下一刻拔剑出鞘而来,直指面前的梦神。 他的周遭用灵力撑起一座保护网,将他与萧云谏全都圈在了里面。 冰冷冷地说道:不论你的修为是否远比我高强,亦或你是神君。除非我今日血溅于此,不然休想动阿谏分毫。 语调坚定如磐石。 萧云谏扯了扯他的袖口,说道:你又是在闹什么? 可是面容上的颜色,却是分外餍足好看。 梦神掩着唇,却是说道:风神,我当真羡慕你。 若是我亦有这般情真意切的伴侣,我便是当下死了,也是无憾的。他啧了一声,又道,不过我却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言语的是,既然必得有一人去 我去便罢了。 他停下了一直敲击桌面的指尖,说道: 你可是高看我一眼了。三千年前我们为了封印屠天之力,基本上将全部修为都铸了剑去。现下身上剩下的,远不比风神多多少了。 我理应在三千年前便身死道消了,如今多苟活了这么多年。我不应当再继续下去了。 不过是肉身铸剑,若是只将发丝、皮肤、亦或鲜血掷入,我便不是不用非得死吗? 他说得倒是平淡。 凌祉亦是受了那张保护网。 萧云谏却是阻止道:既然三千年前你未曾离去,如今更是不能。 正是无解间,梦神的房门却是被人重重地敲响了起来。 那敲门声急促,凌祉一转身,就将门打开了。 来人不是恕霜,却是他们记得,先头跟在恕霜左右的那个魔使。 魔使气都未曾喘匀,只道:神君,妖族动乱! 萧云谏急忙抓住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是为何意?妖族动荡,是因着什么? 夜昙已去的消息,他分明是封锁了起来。 可如何又会被妖族人知晓? 还是说这妖族动乱,根本不是因为夜昙? 魔使终是顺了自己的话语,又道:几位,魔帝请您堂前一叙。 萧云谏不疑有他,匆匆跟上了魔使。 梦神顿了一下,皱皱眉头,看着魔使说道:我便不去了,妖族本与我无干的。 魔使一拱手:那您请自便。魔帝吩咐了我,要带尽快带风神去堂前议事的。 萧云谏先行了一步。 凌祉走在后面,替梦神关上门,却瞧见梦神对他使了个眼色。 凌祉一惊。 莫名也对这位魔使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他依稀记得,昨日恕霜说过:唤别人来寻你们,我总是不放心的,我定然会亲自而来的。可现下,怎得又换了人? 萧云谏正巧回首想要瞧瞧凌祉可曾跟上,便打眼看见了凌祉脸色不对劲儿,轻声问道:怎么了? 凌祉摇摇头,比了个禁声的姿势,又指了指前面的魔使。 魔使背上未长眼睛,瞧不见他们的动作。 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他二人,定要快些再快些。 凌祉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可当真是魔帝唤你前来寻我们?他缘何没有亲自前来? 魔使恭敬道:当真是魔帝遣的我。我知晓魔帝与你二人有过约定,但今日的确是事态严重,他又得在魔宫的大殿上敷衍着那些妖族人,当真脱不开身。若您不信,前面便是大殿,您大可一问便知 他指了指前面那个挂满了灯笼的宫殿。 萧云谏抬眸去看,一如一开始他们所见 处处皆是扶英的心思。 萧云谏又问:这灯笼当真好看,是谁人的主意? 魔使笑着回答:神君您倒是忘却了吗?前几日还同您说过,这是魔后娘娘的主意。她向来喜爱这般装饰,我们魔族人亦是觉得好看得紧。 萧云谏松了口气,对着凌祉摇了摇头。 凌祉仍是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目光如冷冽的刀,一刀刀划在魔使身上。 魔使似乎感受到了异样,打了个寒颤。 却仍是推开了魔宫正殿的大门。 厚重的乌金大门缓缓展开,萧云谏瞧见的便是远处高台宝座上坐着的恕霜。 恕霜揉着额角,好似有什么令他万分头痛的事情,正半死不得其解。 他瞧见萧云谏来了,赶忙唤了仆从,替萧云谏二人搬了椅凳来,搁在自己身边。 萧云谏与凌祉携手走过魔宫那长而又压抑的阶梯。 一旁或坐或站之人,皆是向他们投去了目光。 凌祉如今看得清这些人的原型,便告诉萧云谏 这个是花妖,那个是罗刹。 萧云谏听着凌祉在他耳畔一一介绍着,也朝着那些人点头示意。 转头又跟凌祉说道:其实这些个我都瞧得出来。 好容易到了恕霜面前,宽大的座椅是叫他二人坐于一处的。 恕霜脸色并不怎么好,眉头紧紧拧成了个川字。 他道:屠天之力这回倒是不知怎得,没挑上我们魔界下手。却是舍近求远的,端了一妖族。你瞧,那不是一位妖帝寻我来了。 萧云谏方要开口,凌祉却按住了他。 他有些疑惑,却听凌祉问道:据我所知,妖族种族颇多,妖帝更是颇多。怎得这位也是舍近求远,不去寻她周遭的妖帝,偏生要来魔界呢? 那花妖女帝未等恕霜开口,便几分不忿地说道:你是何许人也,竟也管上了我的事!我向来不同那些个妖族交好,可是不行? 萧云谏抿唇一笑:自是可行。不过也对,瞧您这幅旁人说了一句就要气恼的模样,想来与旁的妖族不修好,也是有缘故的。不过您明明是枝漂亮的夹竹桃,作甚要这般暴躁呢? 花妖女帝蓦地不再出声。 萧云谏这一打眼就瞧出了自己的真身来,定不是等闲之辈,自己更是惹不起。 她默默不再言语,退到了一旁。 恕霜也是顺着萧云谏的话语说下去,又道:也并非如此的。先头我见过这位妖帝一回,那时候还是个温柔的姑娘。我猜兴许是屠天之力将她性子里的暴戾唤醒,方才成了这副模样。 萧云谏又瞧了一眼那花妖女帝,仍是一脸焦躁地看着他们。 不禁啧了一声,道:我不知晓。可我却很是害怕 我亦然。恕霜将额角搓得通红滚烫,可他却像是不知道一样,又道,扶英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我们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啊! 他焦躁得不成样子,将桌子上的东西扔得一团乱七八糟。 萧云谏瞧着恕霜这幅模样,忙道:你先调整气息。若是愈发急了起来,便是愈发靠近屠天之力的圈套了。如今我们能做的,便只有更加心平气和的,去寻个解决法子。 这话是说给恕霜听得。 亦是自己。 门外又是喧喧嚷嚷的,就连厚重的大门都隔不开吵闹声。 又是几个妖帝前来,说他们的族人怪哉。 一个是龟妖,族人本是最与世无争的。 可不知怎得,忽然就对许许多多的事都起了贪心。 他们互相争斗厮杀,只为了对方家中一套漂亮的碗碟,便血流成河。 还有个是蝴蝶妖,美艳到蛊惑人心。 他们一向是最得意自己的容貌,更善于诱惑。 如今却是捧着镜子,一个个地质疑起自己各处不好看,竟将一张本是完好的脸,划得七零八落。 萧云谏瞧着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凑在凌祉耳畔说道:碧璋已是做到这个地步了? 凌祉颔首:不若此般汲取他人的戾气,屠天之力又如何增强自己的能力? 萧云谏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些分明是并不打紧的事情,可是搁在这些个向来宁和的种族中。 就成了最最骇人之事。 几位妖帝众口一词,只道:如今唯有魔帝,方才能救我们了。 萧云谏看着一头是以头抢地的妖帝们,一头又是愤恨不平的魔帝。 他甫要开口,却又被凌祉拉住了手。 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 夜昙。 夜昙? 萧云谏不明就里。 这同夜昙又有何关联。 可深思熟虑,他陡然明白了凌祉的意思。 只他们晓得夜昙已故,照旧说妖族人应还只当夜昙扔在哪处云游。 如何会不去想方设法寻夜昙,偏生要来找恕霜呢? 萧云谏咂了咂嘴,问道:那你们为何不去寻妖皇呢? 那几位好似未曾料到萧云谏会这般问,支支吾吾了几声,方才道:我们寻不到妖皇陛下。若是能寻到,我们如何又会来求魔帝。 凌祉冷言道:是寻不到,还是不去寻?妖皇临行前,可是特地在妖界设下了登天鼓,若你们敲响,他就会回来的。 妖帝们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什么登天鼓。 其实说来,根本也就没有这个鼓。 不过是凌祉现下胡诌的。 可他就是要赌,这些人知不知道此物。 果不其然,那暴躁的花妖女帝先开了口:我们如何没去敲,只是鼓响了,他却没回来! 萧云谏摸摸下颌,笑得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儿:哦,是吗?妖界可是没有那登天鼓的。 几位妖帝发现被拆穿,惶惶化了一股青烟而去。 一旁的恕霜被这些惊呆,半晌才道:那些可是屠天之力做出来的幻象? 凌祉颔首:障眼法而已。 恕霜长松了口气:幸而得你二人相助。不然我如何能分辨得了? 萧云谏一笑:倒也不必搁在心上。 恕霜点点头,又问道:对了,我尚还有一事相问。你们同梦神这几日皆是在一起,可是有什么法子,能铲除屠天之力了吗? 萧云谏抿抿嘴,与凌祉相视一眼。 可却是说道:终是问到了你想问的事情了吧,碧璋。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 我也想要身子 第121章 野心 碧璋一怔。 随后痛痛快快地露了自己的本来面貌,又问:你们如何察觉到的? 分卷(105) 萧云谏却没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他的问题,只是慨叹道:如今你的障眼法愈发得好了起来。那日才只是能叫我们分不出来你与青鳞,现下却是能将这破屋子变成魔宫正殿繁盛的模样,甚至于还能幻化出那般多的妖族之人来。 碧璋一拂袖,又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豪华的魔宫正殿也如同萧云谏所言一般,变成了最最不起眼的一间青砖矮房。 到底是风神,这般聪慧。碧璋合掌叹道,翘着脚倚着那破旧的木凳,就好似在老朋友诉说着自己的开心事一般。 他又打眼瞧了一圈矮房的样式,笑道:我可没成想,魔宫竟有这般破败的地方。我尚还以为,全然皆是奢靡呢。 萧云谏冷哼了一声。 他与凌祉共坐的那个宝座,如今也成了一条长而破旧,甚至有些虫蛀洞的。 可他却交叠着双腿,笑意清冽。 他将目光投在碧璋身上。 可碧璋却忽而像是惧怕与他四目相接一般,微微偏过了头去。 碧璋又啧啧称奇道:这些妖族察觉到不对劲儿,对于风神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我还是想问上一句,你又是如何瞧得出我不是恕霜的? 萧云谏一摊手:这又有何难?况且,我也不是因着瞧出了你不是恕霜。 凌祉随手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敲了敲,又道:是距离不对。 距离?碧璋摸摸下颌,挑眉又问,是何距离。 萧云谏接过了凌祉的话茬,又道:是你差魔使来引我们,可那路不对,距离更不对。 他握住凌祉敲击桌面的那只手,致使他停了下来。 又轻轻地带过灰尘,用凌祉的指尖,在桌面上留下两条线路来给碧璋看。 做完此事,他对着凌祉挤了挤眼睛,说道:我怕脏。 凌祉将那沾了灰尘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却是又顺了顺萧云谏的发丝。 萧云谏眯起眼睛。 如今他哪里还像是凌祉口中那天上的仙鹤,活脱脱一只恃宠生娇的小猫儿罢了。 碧璋咧咧嘴,瞥了一眼他们勾画的线条,便又扭过了头去,说道:风神竟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将魔宫正殿的准确路线画给我看了,当真不怕会出什么乱子吗? 萧云谏摆手笑笑,稀松平常地说道:能出什么事,反正师伯您呢,恐怕早便也对这魔宫其中的线路很是清晰了呢。 他抬眸扫过门外,那魔使将他们送到这破旧矮房之后,就一直站在门外。 先头他与凌祉还以为那才是碧璋障眼法幻化作的人。 后来却是明了,分明那魔使就是 反正师伯您已是将魔帝身边的魔使都策反了,又怎会套不出魔宫的地图呢?萧云谏叹了口气,确也是当真无奈,恐怕若是你想,现下就能将魔宫夷为平地。可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他们问及所有事情去试探那个魔使。 魔使皆是能对答如流,一丁点的破绽都没有露。 这只能说明,魔使便就是那个魔使。 只是如今这魔使的效忠之人,却不再是魔帝罢了。 萧云谏不禁摇了摇头。 这人世间的欲望太重,竟是连凌祉都夸赞过忠心的魔使。 在利益的驱使下,也背叛了自己的主子。 碧璋却是古怪地笑了一下,反问道:我为何非得要这魔宫,被夷为平地呢?它这般精美,我甚是喜欢的。 萧云谏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予了他何等的好处? 好处?碧璋从鼻腔中嗤笑一声,我哪有给过什么好处?不过就是轻轻巧巧的,用话语就让他知晓了自己心底到底想要什么。这不便是为我所用了吗? 凌祉骤然出声,如一桶冷水,泼在了所有人的头上:那你呢?你心底又想要什么呢? 碧璋歪着头,阖了阖眼,问道:是啊,我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呢?我想要的太多太多了多到这六界都满足不了我。多到,我想要开辟一个新的世界。 他兀自笑了笑,眼底纯净透彻,就这般直勾勾地看向凌祉与萧云谏:与其说是屠天之力选择了我,倒不如说是我与其从始至终都只有同样的一个目的罢了。 萧云谏倒吸了一口冷气。 碧璋如今想做的,却是将整个世界颠覆。 他想要一个由他制定秩序的新天地。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凌祉,却又听闻碧璋问他:风神,你也是想的对吧?上位者不仁,你不想推翻他们吗?让这六界和平共存,就像是乌宿一般,人、妖、仙、魔比邻而居,那该有多么惬意! 碧璋眯起了眼睛,好似在脑海中构建着他想要的那副六界模样。 可萧云谏却是冷哼了一声。 他是不屑于天界对此事不管不顾的态度,也是因着天道未曾对他们下达命令。 可到底因着有天道,所有这世界还未变得混乱。 那不是普通人便能抉择的事情,碧璋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即便是萧云谏心底有气,可他亦不是那能被三言两语挑唆之人。 他冷笑着说道:倒也不必了。 碧璋哦了一声,站起身来。 他敲了敲桌子,魔使便躬身进来。 没有犹豫间,碧璋就掰断了他的脖子。 萧云谏咧了咧嘴,啧了一声。 凌祉更是撑在他的身后。 替他阻挡着也许根本不存在的退势。 碧璋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说道:怎么不问问我为何非要叫他死? 萧云谏牵了牵嘴角,对他笑了笑:即便你不杀了他,他也活不过今日。 瞧瞧、瞧瞧!碧璋赞道,风神这般了解我,怎能不是和我共谋大业之人呢。 顿了顿,他又道:反正这魔宫的秘密,我已是全然了解了,便也不必留他了。再者言说,风神似是也得同旁人解释一番,这尸体的来历呢。 萧云谏连正眼都未曾施舍给了那魔使一眼。 好似并不在意一般。 碧璋一笑,脸上的青色蛟龙鳞片若隐若现着。 诡异与美感交织着,叫人看了浑身战栗。 有缘再见了,风神。他道,今日,便只当作我的一回劝告吧。 继而化龙而去,一飞冲天。 萧云谏只在他转身的瞬间,厉声言语道:至少他没有背叛你,你不该这么对他的! 那个他,谁都能明了指的就是沈遥天。 可碧璋却是在天际盘旋了两周,好似没听见一般。 没有一丝犹豫,就离开了魔宫这片天。 只是 他真的没有背叛吗? 碧璋甩了甩头,往杀情洞的位置而去。 见碧璋离去,萧云谏长松了一口气。 他更害怕,碧璋现下就要对他们动手。 他回首将头戳进凌祉宽阔的胸膛里,问道:师叔,你说他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 凌祉摇摇头,手臂圈住了他的阿谏,说道:我并不知晓。兴许一如他所说他此行的目的,只是真的来向你投诚,邀你入了他的阵营,同他一起共谋这颠覆六界的大事。 是吗?萧云谏却是拧着眉眼,又坐回了那张破旧的长凳上面。 他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心思却有些飘忽了起来。 最后碧璋对着自己说的话,是何来着 是今日,便只当作是我的一次劝告吧。 他分明用了只字。 便是他一定还做了旁的什么。 碧璋,到底想要什么?萧云谏抿了抿嘴,忽而脑海中乍然冲出了什么。 他却没能抓住。 可凌祉替他抓住了,立马牵住了他的手。 未等萧云谏反应过来,二人便是已出了这破旧的矮房去。 凌祉便走便说道:阿谏,若是我们归于起点呢?你问我,碧璋到底想要什么,他想的当然是 青鳞! 萧云谏顿时也明了凌祉的话中含义。 如果碧璋来,只是为了将自己与凌祉引开呢。 他面对的不过是个刚被他重伤,也许还未痊愈的炎重羽。 将青鳞再次劫回杀情洞,简直易如反掌。 云团接过了萧云谏剩下的路程,不过须臾就到了他们住的那个庭院当中。 炎重羽正在院中试着自己的新内丹,面朝着青鳞的房间,时不时地瞧上一眼。 他见萧云谏二人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亦是多了几分忧心,问道:神君,是怎么了? 萧云谏没回应他的问题,只是又问:青鳞呢? 炎重羽抬眸扫了一眼房门,答道:在屋内,我一直瞧着门口,他未曾出来过。方才同我闹了些别扭,是睡下了的。想来现在仍是在屋内。 萧云谏不是不信炎重羽。 是他根本不敢赌。 碧璋那般的人,障眼法已是能做到整个魔宫正殿都叫他们看不出端倪来了。 分成些许力量,在炎重羽眼皮子底下将青鳞掳走。 又是什么难事呢? 他忙不迭地推门进入 瞧见床榻之上歪歪扭扭,鼓着一个人形的包。 还将脑袋罩了起来,活生生是如同炎重羽所说,堵着气便睡了过去。 萧云谏着实长松了一口气,说道:青鳞,晚上可是想吃些什么? 可半晌,仍是未曾有人回应。 萧云谏心下打鼓。 凌祉已是快他一步,将锦被掀开。 哪里是青鳞! 那分明就是几个枕头被他施了法,捏出个人样布偶来。 炎重羽顿时冲到了最前,翻看着这锦被之下。 可又会有什么呢? 青鳞就是不见了。 凌祉回首,却见后窗虚掩。 分明是有人从外面合上的,没法子拴住。 炎重羽急得双眼赤红,道:怎么会呢?! 萧云谏一口银牙咬碎,恶狠狠地说道:是碧璋,一定是碧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小剧场了感觉 现在也不知道小剧场能写啥了,你们还有啥想看的吗? 说起来,我还能求个作收吗! 第122章 争吵 炎重羽听罢萧云谏所言,立马要冲出门去。 可被凌祉瞬时拦了下来,说道:你如何能去?便是上次那般的伤害受得还不够吗?你斗不过他的,如今我们更应该坐下,好好商讨出个有用的对策来。 炎重羽却是半分都不听他的相劝,恶语相向。 他朝着没有一丝防备的凌祉发出了攻势,叫凌祉在毫无征兆间,便生生地接下了一招。 继而又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如今也该对我指手画脚了!滚开,别挡着我去救青鳞的路。凌祉,如今即便是神君高看你一眼,我也照旧不将你当做个好东西瞧着。快滚开! 凌祉!萧云谏转身刚忙扶住了凌祉踉跄的身子。 瞧见唇边呛出的血迹,眼底更是分外的心疼。 他立马训斥道:重羽,你要作甚!凌祉他只是关心你,不想要你白白去送死。如今我们连到底是怎般回事都搞不清楚,便是我都不许你出这个门的!青鳞要救,可我们连情况都不清不楚,如何能救?!凌祉他本是好意,偏生要被你当做坏心。 炎重羽稍稍认识到了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何等扎人的话,但仍是梗着脖子继续道:神君不爱青鳞,凌祉更是只当他是从前害过自己,还用龙絮香挑拨过你二人之间关系之人。他又如何会真真切切地想要去救青鳞,兴许他恨不得现下青鳞就死在碧璋手里,也算报了当年的陷害之仇了! 萧云谏被他这番话语惊到有些说不出话来。 凌祉更是失望透顶:我以为那夜在杀情洞前,我们已是摒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了,却未曾想到你仍是这么看我的。但我只能说,你所言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不是我真正的想法。 我也许从前恨过你们。可阿谏还在,我还能与阿谏在一处,我便不在意这些了。那本就是过眼云烟、不过尔尔罢了,既是如此,又何须非得搁在心上,扰人不快呢? 是阿谏在意你们,我便在意你们。我欲同他一般,对待你们当如家人。可到底,是我不配。 凌祉抬眸,眼神清澈可见底。 但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谎言踪迹可寻。 一切都是那么真挚而又诚实。 炎重羽怔在了原地。 一切皆是他的口不择言,是他的臆断。 可没有耐住的话语,却是叫旁人寒心。 倒是说句实在话,凌祉本不在意他们的。 可他的阿谏在意,他便也搁在了心上。 萧云谏站在一旁,头一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何为手足无措。 他瞧着炎重羽脸色有些不好,又看着凌祉神情淡淡。 可他知道,凌祉是当真气恼了的。 他鲜少会说这般多的话语,更何况还是对着旁人。 他正欲开口破一下这窘迫而又寂静的场面。 炎重羽却是先开了口:抱歉,凌祉是我口不择言了。 萧云谏忙不迭地拉扯了一下凌祉的衣袖。 凌祉叹了口气,却还是微微扬起唇角,算是接受了此般道歉。 就仿若未曾发生方才的事情一般。 凌祉骤然问道:你爱青鳞? 炎重羽本是预备了许许多多种回应凌祉冷言冷语的话语。 却未曾想到,说出来的竟是这句问话。 他的嘴唇上下抖了抖,半晌没说出话来。 萧云谏一挑眉,接过了这个话茬,将先前的剑拔弩张破掉:早便知晓了。他瞧着青鳞的那眼神,谁人见了不说一句他想把青鳞拆碎了,吞下肚啊! 炎重羽可以作得风流姿态,丝毫没有掩盖住他眼底的羞赧之色。 分卷(106) 他轻咳一声,可到底还是点了头:从前欺负着习惯了,便喜欢上了。可他又不喜欢我,不过也只是单相思罢了。青鳞他总是委委屈屈的模样,叫我忍不住更多欺负他几许。 幼稚!萧云谏嗤笑了一声,可笑意却达了眼底。 如今是肯好好坐下,商讨对策了。 凌祉便说道:其实我们不若去寻找梦神,兴许就能有屠天之力的破绽。 他话音未落,便听门口有了脚步声。 凌祉刹那间便起了身,息雨摆在胸前,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萧云谏面前。 可开口的声音,却是属于梦神:风神,有些话,我兴许要同你言说。 萧云谏忙开门让他进来。 梦神来不及坐下,便急匆匆地说道:我忽而忆起一件事,在泾书洲的一本古籍上记载,好似屠天之力在早期并不是完全不可战胜的。但那也是我们在三千年前所看到的,并且也是过了早期,便没有记清楚。 萧云谏急道:那现下该是如何?是传个信儿给扶英,让她去寻,还是? 梦神摇摇头:扶英公主如今重孕在身,又是对此事半知半解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应当我回去一趟,寻来此物。 萧云谏颔首道:那这便是急之又急、重中之重的事情了。 那我现下便去了,很快会归来。梦神只知会了一声,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招了云诀,回九重天上而去了。 炎重羽甚至挽留的语句都未曾说出口。 他支支吾吾半天,又道:那我们还同梦神一起寻找法子,救出青鳞吗? 萧云谏摇了摇头:如今除灭屠天之力也是大事。 凌祉瞧着外面夕阳西斜,缓而又道:我们晚些时辰,再去探一次杀情洞吧。 炎重羽自是赞成的。 可萧云谏却不让他去冒这个风险:你如今双翼还未曾再次长出,你若是去了,兴许还要给我们添乱。不如你就在魔宫等着,兴许青鳞只是出去散心了。待他同你生的气焰消了,便会安安稳稳地回到魔宫了。 炎重羽尚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辩解。 但萧云谏却是不听,还问道:不过你与青鳞,到底是为何吵嚷? 炎重羽叹了口气:其实并无什么。倒更像是他刻意的一样。 凌祉蹙起好看的眉眼:是何意思? 炎重羽答道:我方才替他寻了他一向喜欢的吃食,他吃了两口,便言说味道不好。我尝了,比停云殿有过之而不及,就劝慰了他几句。可他却借着这由头,跟我几番吵嚷了起来。 凌祉又问:那之前可有征兆? 炎重羽思索片刻:他的情绪并不十分好,只是一直念着原来是这样。在我用吃食哄他之前,他一直在屋中绕着圈,仿佛在思索什么过分要紧的事情一般。 萧云谏舔舔嘴唇,青鳞向来平和。 更是不多思虑,倒是有何事,能引得他这般焦躁呢? 他理不清楚,凌祉更是毫无头绪。 炎重羽更像是个陀螺一般,在屋中打着转。 萧云谏忽而又想起了一件旁的事情,今日碧璋替代了恕霜,可他们还一直未曾瞧见恕霜的踪迹。 难不成恕霜也被碧璋掳走? 他腾地站起身来,对凌祉说道:我们被青鳞这件事弄得昏了头,却是忘却了恕霜是否还在魔宫当中。 凌祉也愣了一下。 萧云谏瞧着天色还未太晚,急忙又要出门。 可炎重羽却道:神君你在梦神的居所之时,魔帝曾是亲自过来告知与我们。说他今日有旁的事情非得出去魔界一趟,叫我转告于你们。我也确实是被青鳞这事搅乱了,倒是将这件事望之脑后了。的确是我的错处,神君请降责罚。 不必责罚。萧云谏长松了一口气,又差了仆从去瞧,如今恕霜可是归来。 得知的消息是他应得夜半才归,这才有些信了八分恕霜是真的有旁的事由要处理,而非也是被碧璋所害。 可到底碧璋这两次的障眼法,将他吓得有些杯弓蛇影了。 他叹了口气,又嘱咐炎重羽道:今夜你便守在这魔宫当中,切记不要出门去。多留意几番魔宫的动向,看着恕霜是否归来。其余的,皆是不要听、不要信。若是有什么大事,记得通知于我。 碧璋已是在魔宫来去自如了。 若是他们晚间去杀情洞的时候,碧璋又来魔宫该怎么办? 炎重羽就算吞下了自己父亲的内丹,他亦不是碧璋的对手。 可他们此行不知吉凶,更不能带上炎重羽。 只得赌上一把,望炎重羽、魔宫无恙。 炎重羽瞧出了萧云谏的迟疑,便说道:神君不必为我过分担忧。我虽是没了双翼,可重明鸟一双眼眸可通阴阳。我定然是能分辨出来的,定然是的。 凌祉思忖片刻,亦是道:我再替他下一道保护罩,到底也能抵挡一时。 萧云谏这才点了点头。 瞧着月上柳梢头,他们翻身跃上了那一团云。 去往杀情洞的路萧云谏尚还记得一清二楚。 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幽黑中透着冥光的山洞。 以及失落地坐在洞前的 沈遥天? 萧云谏回首看了凌祉一眼,一时间都开始猜测着,这沈遥天是不是碧璋又设下的一个陷阱,非得让他们往下跳的。 当真是风声鹤唳。 沈遥天如同被三魂被抽了七魄去,呆愣愣地就坐在洞门口的一块石头上。 萧云谏仔细瞧着,他的脚踝上,好似还拴着一根细细的锁链。 将他的活动,只固定在洞前这几丈内。 萧云谏如同被人重重地击打了一番,半晌才张张嘴,说出话来:碧璋他凭什么对师父这般!师父明明是这世间,待他最好、最爱他之人! 可凌祉朝着下面看去,乍然听闻沈遥天喃喃自语着:都怪我一切都怪我。若不是我,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也是很真实了,炎重羽估摸着以前也憋了一肚子火 撕逼嘛,撕完就完活了,笑死 第123章 无情 萧云谏眉头拧得像个深深的峡谷。 他看着沈遥天,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师父,难不成是已然被碧璋灌输了他那些个思想去。 叫他也不清不楚、混混沌沌的,觉得自己才是错的那一方? 分明沈遥天才是那个莫名其妙爱上了个人。 但又被爱人这般禁锢着,将他个人的思绪都剥去。 活脱脱的在这几日,便被折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凌祉伸手想要舒平萧云谏眉间褶皱,却是怎般都不行。 萧云谏剥开他的手,怒骂了一句:碧璋便是再异想天开,他也不应当对师父这般! 许是听见了云端上萧云谏的话,又或是沈遥天只想抬眸瞧瞧。 却是睁圆了双眼,向着他们云团的方向,惊异道:云谏? 萧云谏见他瞧见了自己,也不再遮掩。 只仍是立于云端,对着沈遥天打了些手势。 便问了碧璋如今可是在洞中。 沈遥天朝着之内瞧了一眼,对着萧云谏摇了摇头,又招招手。 萧云谏与凌祉互换了意见后,却是降下了云端,落在了沈遥天面前。 沈遥天瞧了瞧自己如下的处境,却也只能讪讪一笑。 萧云谏没有在意,寻了个石块擦干净灰尘,就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刻意避开沈遥天脚踝上拴着的细链子,可总是忍不住,在偶然间瞥到其上。 沈遥天瞧见了他的眼神,便笑道:没关系,大大方方地看吧。 他看过了那链子,通体银白色,有些像是他们平日里剑体所用的材料。 似是并不难段的模样。 萧云谏如此也不揣在怀中了,对着沈遥天说道:师父,如今凌祉得了许多修为,也许能让他试试,可不可以破开。 沈遥天温和一笑:不必尝试了,我本也未曾想要破开。对此,我也算是甘之如饴。 师父!萧云谏瞬间怒气写满了整双眼睛,上次你不同我们离开就罢了,如今他都这般对你,将你当做是个牲畜一般锁起来了,你还执迷不悟吗?! 沈遥天脸色未变,仍是萧云谏熟识的那个最温和不过的师父。 萧云谏抿着嘴,喃喃道:对不起,师父是我口不择言了。 沈遥天摇摇头:本就是我如飞蛾扑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为什么?萧云谏不懂,师父,你从前是个再理智不过之人,怎会变成现下这幅为情所困的样子?碧璋他他如今被屠天之力蚕食了所有想法,也许他早便不是那个他了。 他没有敢说,是凌祉选择了屠天之力。 却是想叫沈遥天心底,仍是对从前的碧璋残存一丝留念。 这般,也能叫所谓的两个碧璋分开的明明白白。 让沈遥天当断则断。 沈遥天仍是浅笑着摇头,说道:如今看着你和凌祉这般好,我可是十分欢喜的。只是我与你不同,那是我欠他的。从前我没有坚定地选择他,我放弃了他,我就应当受此折磨,来弥补他从前受过的苦痛。 凌祉问道:师兄,此为何意? 沈遥天道:你们都是知晓,他当年无情道破。无奈之下只得远走乌宿,重新修炼,保住性命。可你们哪里晓得,他的无情道他固守的那颗五毒心,是我所破。 萧云谏疑惑道:我是晓得的,那时候在您那个小院儿里面,师父你亲口对我说的。 沈遥天叹了口气,他仰头看了一眼仍是被乌云掩盖住的月亮。 乌宿的天依旧是百年如一日的灰蒙蒙的,就如同所有人的心一般。 我从前啊,一直当他是真的师姐。就如同你入门之时,是跟着凌祉的,我那修习基础的时候,也是随着他学习的。我从小便觉得他生得好看极了,情窦初开之时,就将他当做了自己一生的伴侣。 道侣甄选大会,是我求着师父举行的,我不过只想看看他对我可有几分真心。是我一直在引诱他、试探他,是我明知道他修的无情道,却偏生非要一步步地贴近他。 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对我是如何,不过我却知晓,即便我是试探他,我也是深爱着他的。只是那时候恐怕自己的年纪也是尚轻,完全不知道害了他的后果有多严重。只是满脑子想着我爱他,他也分明爱我的不是吗? 试探的结果,我心中是满意的。他很是生气,可他又不明白他为何生气,我是明白的,我一直等着他醒悟过来。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我开始疑惑,到底我所想的,是不是真的 云谏,你说为什么贪嗔痴慢疑,疑心明明是最后,他却是最要命的呢?沈遥天忽而抬眸看向萧云谏,他一张如少年人般的脸庞,如今连眼底都尽是沧桑。 萧云谏知道,他的师父,与从前就是不同了。 沈遥天如今更是疑惑,他道:云谏,也许我这辈子唯独那一回,用了肮脏手段。是我对他下了合欢散我的疑心渐重,叫我失去了理智。我看着他同别人亲近,我忍受不了,我做下了错事。 可笑的是,荒唐一夜后,我还以为他是个女子。故而才有了我以为青鳞是我与他之子的事情,我当真糊涂! 凌祉忽而站起了身来,打断了沈遥天的话语。 他比了嘘声在自己的唇前,萧云谏顿时收起了想要继续问下去的话语。 沈遥天也静静的,只是又抬眼瞧着天,不知何时才能拨云见月明。 静谧许久,凌祉方才察觉到那响动不过是兽类所致。 松了一口气,又对着萧云谏点了点头。 萧云谏不禁嗤笑道:草木皆兵。 可自己又如何不是? 这算不得什么的,不过此时,碧璋确实不会出现的。沈遥天活动了下手脚,细长的链子在他动作下,叮当作响。 萧云谏瞧见他的脚踝处已是青紫一片,还有被金属环磨破的,皮肉皆是翻了起来。 他没耐住,还是出手替沈遥天治疗了伤口。 沈遥天道了声多谢,又说:其实治不治的,也无所谓了。左不过明日、后日日子久了,还是会磨出来。只有等到那伤口坏了好、好了坏,生出一层厚厚的茧来,才不会再受伤。 说的是他的脚。 何尝又不是他的心。 萧云谏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师父,别再熬下去了,我们回去吧你有我、有凌祉,未来还会识得旁人。 沈遥天忍俊不禁:云谏,这么多年年还仍是维持着这般少年人的澄澈之心,我当真欣慰。只是那些人中,再也没了碧璋,不是吗? 顿了顿,他又问道:如果今日做下这般孽的是凌祉,你又会如何呢? 萧云谏转头看向凌祉,可却是一字一顿、字字句句郑重其事地道:我会亲手杀了他。 凌祉听罢,未曾露出一星半点的不快,反而说道:嗯,我也是。然后,随他一同死。 沈遥天仿若是听进去了,呆呆愣愣了一会儿。 又道:方才我还未曾说完呢。云谏、师弟,你们可是还要继续听下去? 萧云谏点了点头。 那一夜后,他就离开了无上仙门。只留书一封告知于我,他无情道已破,无法再留在无上仙门中,又让我莫要去寻他。我是想去的,可我又很是惧怕。甚至于现下我都想不起我当时在害怕什么了我想着,那是他不让我去寻他的。 而后,我师父携了挚友游历大江南北,将无上仙门掌门的位置传给了我。我如同套上了一个枷锁,更给了自己不去寻他的理由。就这般虚耗着,直到瞧见了凌祉对你的义无反顾。 分卷(107) 我忽而明白了什么。明明是我的错,我却逃避了几百年。我见到他的时候,方才晓得他受了多少苦 他的无情道破,便失去了全部修为。在乌宿这地方,他挨过打、吃过馊掉的东西、被人侮辱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他明明当时还将杀情剑留给了我,可我偏生就意识不到,他是想要我去寻他的。 他该恨我的。沈遥天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脚下的镣铐之上,此今往后,我不会再离开他了。 萧云谏愕然。 即便是他恢复了神君身份,他也依旧将沈遥天视作自己的师父。 因着在他的印象中,沈遥天就是个明理、清醒、良善之人。 他咬着下唇,血腥味道渐渐浸满了他整个口腔。 他犹豫了。 他没有再言语非要沈遥天随他们远走一事,只是又问道:师父,碧璋现下到底在何处,你可知晓? 沈遥天的目光有一瞬间逃避,悄无声息的撞进了杀情洞中。 可他不过还是偏过头去,说道:不知。 凌祉又问:师兄,那你今日可曾见过青鳞? 沈遥天稳住了心神,摇头说道:未曾。 萧云谏抬眸扫了一眼杀情洞内昏昏黄黄的灯光,继续问道:那我们可能进去洞中,瞧上一眼? 沈遥天立即拖着脚链挡在了他们的身前,眼眸中带着殷切的恳求:不要去。 萧云谏顿觉不对,可凌祉却将他往回捞了捞。 他知晓凌祉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可如今却不是什么好时间。 瞧着沈遥天的模样,若是他们非要硬闯 沈遥天这条命交代在此处,是必然的。 到底萧云谏也没忍心。 他道了声告辞,便与凌祉共同上了云团之上。 却也没错过沈遥天最后轻飘飘的那句 云谏,我很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啧,想不到吧,沈遥天才是大渣男! 永远不可能让你们猜到剧情我! 第124章 恐慌 萧云谏的云团已是不在杀情洞之上。 可骤然听闻这么一句,他却是不禁顿下了进程。 他看向凌祉,问道:师父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我便是生生觉得,每一句话都不止是他本来的含义了。弯弯绕绕的,都是有旁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的急躁也被冲淡了许多。 凌祉俯下云端,看着愈发远去的杀情洞,神色凝重。 他笃定地说道:碧璋定然就在洞中。 萧云谏并未惊异:我猜的也是。方才我们问师父那些个问题,除却是否见过青鳞,他答得并无什么思索。其余两个却是怪异极了,更何况他一直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入杀情洞。他当真是为了碧璋吗?还是怕我们更遇到什么麻烦。 他敲了敲脑袋,实在是恨自己没有生一副七窍玲珑心。 能洞悉所有人的内心,能知道旁人所有的想法。 可他没有。 凌祉又一直瞧着杀情洞的洞口。 沈遥天仍是坐在原地,不声不响地看着天。 他方才拦下自己与萧云谏的举动,更像是刻意拖慢他们寻找青鳞步伐一般。 他凝望着沈遥天,心中比萧云谏更加不敢置信。 萧云谏倚在云团之上,他撑着下颌。 忽而又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他陡然说道:我们冲进去吧。兴许因着现在碧璋不能受外界干扰,方才叫师父守在门口的。 可如何进去?凌祉又问,你又害怕伤害到师兄。 萧云谏眼睛一眯:碧璋能用障眼法,便是我们不能吗?如今你比师父的修为高出了万年,在他面前造个障眼法,是轻而易举。 沈遥天以为萧云谏他们二人不会再回来了,可却未曾想到,两人竟是又折返到了自己的面前。 只是怪哉,如今回来的凌祉一言不发,萧云谏只会说上一句:是吗?师父。 可沈遥天恍恍惚惚的,等察觉到不对劲儿之时 萧云谏二人早就进了杀情洞深处。 他们总归是蹑手蹑脚的,进了人家老巢。 上次被他们破开的墙,如今还是露着一个硕大的洞。 可见后面关押过青鳞与沈遥天的牢笼。 但到此为止,他们都未曾瞧见碧璋与青鳞的任何踪影。 凌祉问道:阿谏,可是要继续? 萧云谏眸色一沉,重重地点了点头:继续。 他们又朝着地牢深处走去。 而后再也没了烛火灯光,独独剩下几只萤火虫,还在照亮着。 萧云谏的五感异于常人,可也只能在这黑暗中瞧个大概。 可走了这般远,他们却仍是未曾见到任何踪迹。 这杀情洞中,更是寂静得仿若无人,连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和偶然间踏到枯枝的吱呀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凌祉心中似有些忐忑,他拉住了萧云谏的手腕,说道:阿谏,不要再继续了。 萧云谏忙问:为何? 我心中恐慌。凌祉如实道,不知为何而起,总觉得再走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的。 萧云谏抿抿嘴,却是探身向前,垫脚抱住了凌祉。 他听着凌祉愈发快速的心跳声,郑重地道:可我们在一起啊。 在一起,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就算是死,好歹尸骨叠着,也是能不分你我的。 凌祉骤然松了神情,他道:好。 他紧紧地牵起萧云谏的手,说道:阿谏,不论前路如何,我皆会陪伴你一同走下去的。 只是 没了前路。 萧云谏看着面前的巨石,这并非是人为所成。 而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萧云谏忽而有些迷茫了,他不知怎的,脑海中闪出一个念头来。 他皱着眉头,对着凌祉说道:我总觉得,这也许就是从前乌宿封印屠天之力的那座山。似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也许更是屠天之力在一开始就指引了碧璋来此处,让他成为那个被选中的人。 凌祉曲起手指敲了敲山体。 那里的的确确只有山体,并无任何的空洞通道。 而如今他们亦是走进了一条死路。 往前再没了前行的路,而一路走来,更没有一点的岔路分支。 他们更是一路摸索着墙体而来,生怕哪处又有了密室暗道。 可到底也是没有。 更没有碧璋与青鳞的踪迹。 那师父非要在洞口拦住我们,是为何?萧云谏在深处转着圈,左右瞧着又几番试探,可仍是只有山石。 他稍有气馁,可到底仍是说道:还是师父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刻意让我们以为碧璋是将青鳞劫来的杀情洞,可并非如此。兜这么大一圈,只是为了故意将我们向着这方面想,从而更加浪费了我们的时间? 凌祉亦是环顾着四周,可他仍是觉得沈遥天拦他们在杀情洞外之时。 碧璋就应当是在洞内的。 但他们即便是中途离开,亦是在云端瞧着。 碧璋就算是再只手通天,也不能带着一个大活人在须臾间消失不见。 萧云谏遍寻无果,如何能再在这杀情洞中浪费时间。 又还得趁着碧璋未曾与他们直面的时候,离开此地。 临了洞口,沈遥天仍是坐在原地。 他面前的障眼法未撤,可他还是察觉到了萧云谏二人出来。 他轻晃了下脚链,叮当作响间,却没有掩住自己的声音:云谏,你们出来了?我便说过,他不在其中的。不过我瞧着,他快是要归来了,你们也回去吧,莫要再碰上伤到了自己。 萧云谏挥挥手,撤去了沈遥天面前的障眼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渴求地问道:师父,你当真未曾瞧见青鳞吗? 沈遥天仍是笃定,摇了摇头道:未曾。 萧云谏无计可施,只得道:多谢师父今日的一切相告。 沈遥天点点头。 萧云谏二人甫要离开,便瞧见远处忽而炸起了一片璀璨的烟火。 先是红黄交叠着,而后烟尘散去,又是一阵青紫。 萧云谏停住了脚步,他如同被绚丽的烟火吸引住了一般。 任凭凌祉呼唤,也不为所动。 凌祉本以为又是什么碧璋弄出来,蛊惑人心的。 可却感觉到手上萧云谏的力度重了两分,又用指甲缓缓地掐了两下。 那是让他稍等片刻的含义。 他与萧云谏从无上仙门起,便定下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手势。 只为了他二人可在不能言语的情况下,也叫对方知晓自己的意图。 凌祉没再出声,只静悄悄地等着萧云谏看完了那一场烟火。 萧云谏没神色凝重,未曾再说什么。 只是招了云,与凌祉一同离远了杀情洞。 此刻他方才开口:那烟火,是重羽那边出事了。但应当没有波及到他,但他却又必须得叫我回去。 凌祉骤然明了。 待他们离去后,杀情洞的暗影处,却走出一个人。 环着手臂,嗤笑道:他们还算是聪慧,险些要瞧见我的藏身之地了。不过,到底是只顾了左右,却瞧不见上下。 沈遥天沉着嗓音应了一声,又问:你放过云谏他们可好?放过这六界可好?我便是任由你惩处,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你,可好? 黑暗中的人却是不屑一顾:不好。 他抬眸瞧着萧云谏二人远去的方向,又是痴痴地笑了起来。 他道:不仅不好。我现下还要去,再送一份大礼给他们。 沈遥天缓缓阖上了双眼。 他攥紧了双拳,也许萧云谏说得对。 可他已是无路可退了 萧云谏二人急匆匆地踏入魔宫之时,等待他们的便不止炎重羽一人了。还有受了伤,被包裹住整个肩膀的恕霜。 恕霜的伤势瞧着已是被处理过了。 如今脸色也尚好,只是眼底的急切掩饰不住。 他瞧见萧云谏二人冒雨归来,便忙道:我今日在妖魔界的交界处,见了两位妖帝。屠天之力已是对他们下手了,如今满族的人皆是受五毒心所害。我这伤,也是因着忽而暴起的妖族作乱,而被突袭的。 萧云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原是那时碧璋给他们演的一出戏,似假却真。 他刻意将这表现在自己的面前,更叫自己不会相信这一切皆为真。 碧璋当真耍得一手好心机。 萧云谏都忍不住甘拜下风。 恕霜见他二人脸色古怪,便又问道:阿兄,我看你们并不惊讶。 凌祉颔首:今日我们已是看碧璋演过一遭了。 萧云谏又细致地将此事告知于恕霜。 恕霜听罢,怒道:原是我也未曾想到,我身边信任、我以为忠心之人,竟然背叛了我! 他差了个人将魔使的尸首处置了去,又道:这般吃里扒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萧云谏没再言语,瞧着一旁炎重羽仍是心不在焉,又问:青鳞可是回来了? 炎重羽摇摇头:未曾,但我想着神君您说过,屠天之力的事情更为重要。 他是生生忍了下来,才叫自己冷静地点燃了烟火,唤萧云谏归来。 萧云谏长叹了口气,说道:莫慌,我再去寻。 只他还未踏出这道门,便听见门口哐当一声。 似是有什么重物落了地。 炎重羽立于门口最近的位置,便是先开了门去。 就见阶下趴伏着一男子,身上衣衫穿的倒是眼熟。 只是他的面容朝下,叫人看不清。 萧云谏耳尖,听那人好似哼了一声,正是柔柔弱弱唤他神君的响动。 他急忙惊呼:青鳞! 炎重羽未等萧云谏,便已是先将地下人环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他未正眼瞧见那人的面容。 只是紧随他身后的萧云谏,却是瞧了个一清二楚。 萧云谏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这面前之人,分明生了一张碧璋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 感谢在2021091520:30:57~2021091620:0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35537524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考验 可碧璋又怎会用那柔弱语调,唤自己为神君? 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萧云谏的神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因着碧璋三番五次的试探与挑衅,让他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瞧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便都要揣在怀中,思索多时方能定夺。 如今他弄不清楚面前这个人,是真的青鳞被碧璋下了障眼法。 还又是碧璋装模作样的,想要来再恶心他们一番。 他依稀记得炎重羽曾说过,青鳞的身上因着小时候玩闹,而被剥下一片鳞片。 可又忽而想起,那日他们在乌宿的云端之上拆穿碧璋之时 碧璋已是知晓了这个特征。 你到底是谁?萧云谏站定在五尺开外,刻意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甚至抛了眼神给炎重羽,让他将怀中这个尚且身份不明之人放开。 可是炎重羽思忖片刻,却是未曾放手。 息雨已经被凌祉紧紧地攥在掌中 若面前人当真是碧璋,下一刻便会利刃出鞘,横在他的脖子上。 他又将萧云谏往自己身后遮挡了几分。 只叫萧云谏露了半身出来,还能瞧得见这幅场面是如何往下进行的。 分卷(108) 炎重羽未曾放手,甚至于笃定地说道:神君,他就是青鳞。 如何得知?凌祉出言问道。 炎重羽摇头:只是内心觉得。 萧云谏又将目光投向了甚是虚弱的青鳞,还未开口,便听他气若游丝般地答道:神君那时候心伤,是我是我对重羽说,让您下界,择了凌祉去治疗心伤的。 这事就连萧云谏本人都不知晓。 他治疗心伤的法子本不就算得很光明,到底也是在凡尘戏耍了凌祉一番。 即便是现下凌祉与他已是修成正果,但此事他一直当是炎重羽为他所提议的。 却怎般也想不到,竟会是青麟。 那时候,青麟不过堪堪化作了人形,以神侍身份侍候在停云殿中,亦是不过五载。 他哪里有会知晓这般多的事情,还能为自己出谋划策? 萧云谏顿时面色凝滞,下意识地回首瞥了凌祉一眼。 可炎重羽却急声呵斥道:不是你,是我的想法 可到底萧云谏在炎重羽的脸上看出了犹豫。 青鳞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这件事连自己都不知晓,恐怕天上地下唯独炎重羽清楚。 萧云谏松了口气,走上前俯下身子,挨近了青鳞的位置。 可他看着那一张碧璋的脸,仍是浑身难受得紧。 他问道:青鳞,这到底是怎般回事?碧璋是又在你身上下了障眼法?他莫不成,是想要我们看见你的时候,一剑杀了你? 青鳞虚弱地摇摇头:不是的,神君,不是障眼法 那是?萧云谏问出声的那一刻,忽而忆起了什么 青鳞那日便说了,碧璋想要的是他的身子。 如今不就得逞了吗? 除却他意识到了,在场除了恕霜,恐怕都察觉到了。 炎重羽张了许久的嘴,最终却只道:怎会这样? 是我只青鳞话音未落,便一口气未曾喘晕,昏了过去。 恕霜抻着脖子瞧了半晌,终于抽空能插上一句,问道:这到底是怎办回事? 萧云谏脑子里面恐怕还没有恕霜清晰,乱成一团的他只得无奈解释道:一时半刻地也说不清原委,只是如今青鳞与碧璋换了身子。现下这个,是碧璋身子里,装着青鳞的三魂七魄。 恕霜听得更是云里雾里,又问:那这到底是青鳞还是碧璋。 当然是青鳞。炎重羽将昏厥在地的青鳞打横抱起,又道,他永远都是青鳞,不论他换了谁的身子、谁的脸,只要他的魂魄还在,他就是青鳞。 萧云谏也点点头,对着恕霜说道:抱歉魔帝,今日恐怕无法再同您论上一论那妖族之事了。您且好生歇息,兴许明日梦神便寻了制服屠天之力的法子归来。 恕霜也是作揖行礼道:阿兄不必客气。 萧云谏本欲疾行几步,跟上炎重羽的步伐,去瞧瞧青鳞怎样了。 可却被凌祉拉住了手,对他摇了摇头道:我刚试探过了,青鳞不过有些虚弱,没有生命之虞。但又瞧他一时半刻不会醒来,便随着重羽去吧。 萧云谏又张望了一眼,颔首道:也好。 凌祉又道:阿谏,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萧云谏不明就里,可瞧着凌祉面色凝重,却也更加严肃了许多。 他们二人回了共同居住的房间中,一踏入房门,凌祉便先支起了隔音罩。 萧云谏坐在软软的床榻之上,翘着脚问道:怎么了?还弄得这般神神秘秘,非要将我圈起来才说,到底是何事? 凌祉直言不讳道:阿谏,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不能封印屠天之力呢?若是如今屠天之力的力量早就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呢?我们又当如何? 萧云谏顿时愣在原地。 凌祉叹了口气,坐在萧云谏的身侧,又道:阿谏,不是我泼冷水。只是如今一方面碧璋能悄无声息地掳走青鳞不叫我们任何人察觉,而另一方面却又能在我们面前展露着他出乎意料的障眼法。 萧云谏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被褥。 凌祉说得没错。 可是 他却当真从未曾考虑过,放弃那一档子事。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看向凌祉:凌祉,我不会放弃的。我是受天下供养的神,我便要为他们所有人负责。即便是碧璋所言,他并不准备伤害任何人,可灾祸来了,所有人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底尽是悲戚:妖族首当其冲,而后呢师叔,即便是天道还未曾对他降下警示,我也得拼尽全力去一搏。你呢?你可愿同我一起,即便未来只是一条必死之路? 凌祉仿若终于解了心中的结一般,笑道:好啊。 顿了顿,又道:我在走进杀情洞中之时,我总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来气。我不知那股子压力从何而起又缘何而来,叫我甚至一时间连思索的能力都没有了。如今想想,那何尝不是如同现在一般的考验? 萧云谏哼了一声,眯起眼睛:所以,你是在考验我吗?凌祉阁下。 凌祉摇头:不,我是在考验我自己。我如何敢考验我的风神殿下?若是我的殿下不开心了,我恐怕又要哄上几百年了。 萧云谏撇撇嘴。 可却再也说不出,是你自找的那句话了。 自从晓得了凌祉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后。 他除却调情之际,哪里还会再同凌祉讲一句伤他心的狠话? 他躺在床上,看着床榻之上的雕梁画柱,漂亮得仿若仙境一般。 惶惶间,他又道:其实在三千年前,他们封印屠天之力时候,天道也未曾降下任何旨意的。只是那时候的神,还是神。 他伸出手,妄图触碰着床榻顶部画着的仙境。 可到底还是抽了回来。 是仙境? 还是炼狱? 凌祉也在他的身旁躺了下来,说道:如今屠天之力得了青鳞这个纯净的身子,下一步便是我的阿谏了。 萧云谏从鼻腔里嗤出一声:如今你倒是惯会油腔滑调了,叫我听得耳朵痒痒,一摸着都打滑。 凌祉没再言语,只静悄悄地看着萧云谏。 翌日清晨,梦神未归,倒是青鳞醒了过来。 虽是紧要关头,萧云谏却仍是止不住说笑:前两日是你衣不解带地守着重羽,如今又换了过来。瞧瞧你二人,是何等的 般配。凌祉恰到好处地接过了话茬。 明明是不苟言笑的一张脸,却是一言不合就吐出了这般叫人羞赧的词语。 炎重羽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喂了青鳞一勺汤水。 又凑近青鳞几分,丝毫不要脸皮地道:是啊,我也瞧着般配呢。 青鳞本是耳垂红了红。 可听了炎重羽这话语,又是将眼皮耷拉了下去,说道:我饱了。 炎重羽向来如此 总是说些叫人误会的话语。 可到底,也没有叫人误会的真意。 青鳞吐出了一口浊气,又摸摸自己的脸,问向萧云谏:神君,如今我这番,可是奇怪? 他还未曾照过镜子,可碧璋的脸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深处,如何能没有印象。 萧云谏尚还未出声,炎重羽便先道:左不过我们都知晓,这身体的芯儿里面装着的是小鲤儿,有何关系。 凌祉也是和声道:若你当真看得不舒坦,我亦是可以用障眼法,将你的容貌恢复成从前模样。 萧云谏更是直截了当地坐在了圆凳之上,说道:论这些算什么,过两日,我们便能将青鳞原本的身子夺回来了。你且安心,不必在意。 青鳞却是抿唇一笑,说道:没关系的神君,这本就是我自己的抉择。我能接受我如今用着的是碧璋的身子,只是怕你们瞧我不适应,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什么?!萧云谏惊异道,你方才可是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青鳞没有丝毫犹豫,便点了点头,说道:正是。神君不必担忧,只是我终于想明白了那日梦神所说的肉身是为何意。我总想着,碧璋想要我的身子,那我便换来,也算能解得了神君的燃眉之急。 他说得平平淡淡,可谁人不曾知晓,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的。 那可是肉身祭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出去面试了差点没码完更新呜呜呜! 青鳞也是有点自己的想法的 第126章 业火 何为肉身祭剑,便是梦神不讲,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 不过就是以自己本身,跃入铸剑池中。 融了整个身体,将魂魄也锁进剑中。 这般,才铸得一柄法器。 从前在魔族未曾颠覆过之前,那位魔帝就爱极了这肉身祭剑。 魔界也定下了传统,每十年间,便择选一位美貌少女祭剑。 在上一次被屠天之力清洗之前,那位魔帝已是攒下了百余件肉身以祭的法器。 如今瞧着恕霜,当真是任君。 至少没做个真真切切的魔。 可如今青鳞这般轻轻巧巧地说着:我琢磨明白了那日梦神所说的话,便知晓神君和重羽定然是不许我去的。但我不能不去,这是最最简单的法子,也是最最快能保六界安宁的举措。 他用着碧璋那张脸,笑起来的模样还是如同他们心底刻下的那个青鳞。 温温柔柔、怯怯懦懦。 兄弟二人本就生得相似的一双眼眸弯着,平白叫他们分辨不出了。 萧云谏脑子中轰然一声。 也怪不得他和凌祉会觉得碧璋如今怎得这般厉害。 可事实却是,青鳞根本就是自投罗网而去。 青鳞微微一笑,又道:你们也不必怕,兴许没那般麻烦呢。什么劳什子的肉身祭剑,也许我切了两只胳膊下去,就能被识别成肉身了。 他又瞧了一眼炎重羽,笑嘻嘻地打趣道:那时候,我就和重羽这只没了翅膀的鸟一样,都是残废了。到时候还望停云殿还能留下我们两个,神君莫要嫌弃啊。 他虽是换了皮囊,可说话却一如既往地清甜。 朝着炎重羽眨眼间的俏皮,让所有人都心下苦涩。 萧云谏紧紧地攥住了凌祉的手,听着凌祉轻柔地在他耳畔劝慰:青鳞也许只是一时间 青鳞不知听没听见,只是一直弯着眼睛笑着。 炎重羽一圈重重地砸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屋顶扑扑落下些许尘埃。 他的双眼赤红,手指关节也是被擦破。 青鳞赶忙拉住他的手,说道:莫要伤着自己啊! 萧云谏攥紧了凌祉,指尖在凌祉的手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朱色痕迹。 凌祉却是说道:那你呢?你又何尝不是伤害自己?你 他话未说完,却被萧云谏生生打断。 萧云谏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说道:换身躯这法子不难,即便我们如今不会。我也能去问碧璋,如何做到。 凌祉急匆匆地道:阿谏,你如何去问,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左不过我将我的身躯给碧璋,他更喜欢。萧云谏将双腿交叠,可指尖的颤抖仍是出卖了他,然后寻了青鳞的身子回来,再同你交换罢了。想来这般厚礼,碧璋会收下的。 凌祉干干脆脆地一个手刀劈晕了萧云谏。 将他瘫软的身子倚在一旁的美人榻上。 他又说道:方才是阿谏糊涂了。即便是要去,也是我替他去。我五万年修为,屠天之力会更想要吧。 如今倒是一个个地都要给碧璋送躯壳去。 也不知碧璋听了,可会笑开了花。 炎重羽却是听他们稀里糊涂地就要将自己贡献出去。 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扬眉道:如今是该争论谁去当这肉身的时候吗?凌祉,先头你与神君还说我不够冷静,不能坐下好好商讨对策。可你们不瞧瞧你们自己吗?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 他朝着萧云谏身子一旁的空处努努嘴,又道:凌祉,我知你不想要神君赴险,我与青鳞更是。从我们踏入停云殿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整个人、整颗心都奉献给了神君。 你可晓得,旁的神殿大神官、神侍,可从未有停云殿这般久未曾换过。他们大多都为自己的神君奉献生命,又或是重伤回了原族去。我这般没了羽翼之人,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将我赶回重明鸟一族去了。 可神君他对我们不一样,他与旁人的冷漠,亦是不一样。就如你一直所言,即便是面上瞧着那般骄矜,可其实他心软得一塌糊涂。青鳞为着神君走上这条路,我能理解,换了我若是没有选择,我也会去这般做的,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宿命结局。 但我们还未被逼到极致,不是吗?炎重羽重重地说道,梦神不是在临行前,告知了我们,他回到九重天上去寻那更为不伤人害命的解决办法了不是吗?我们缘何不能等他呢! 凌祉如雷贯耳。 他先头说炎重羽是关心则乱,自己又何尝不是? 遇上关于萧云谏的问题,他便全然失了分寸去。 炎重羽如一记重锤,点醒了他。 他们并非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他们还有前路,即便那前路也许一样的荆棘密布。 可到底也不用旁人血肉去铺路。 青鳞却是轻声啊了一下,耷拉下来了脸,说道:那我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炎重羽冷哼了一声,骂道:你也知道自己蠢笨,做何事之前也理应同我们商议一番的。 分卷(109) 青鳞垂着头,绞了绞衣角,小声说道:抱歉,我也不晓得 炎重羽也没再言语,毕竟那日梦神也是在青鳞已经离开之后,方才对他们说了这番消息。 凌祉感受着身边萧云谏的气息热度,也是叹了口气,说道:抱歉重羽,方才也是我唐突了。 炎重羽没由得笑了一声,说道:那我们扯平了。我对你说过抱歉,你也一样。 凌祉缓缓勾起了唇角。 萧云谏幽幽转醒,便瞧见这幅场面。 他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脖颈,说道:方才是怎般回事?我怎得忽而晕了过去,是不是有人打了我? 青鳞躲在锦被下方的手指头,露出了个尖尖来,指向了凌祉的方向。 凌祉!萧云谏怒不可遏,提高音调又道,你便是那几百年的苦头还未曾吃够,非得要再来上几百年吗? 凌祉脸色没变,笑面相迎,说道:阿谏可是舍得? 萧云谏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他如何能舍得,他要是再与凌祉因着什么缘故分开几百年。 他自己恐怕先是受不了的那个人了。 萧云谏叹了口气,叹得亦是自己。 不过他打眼瞧着面前一派和谐的景致,诧异万分 凌祉的眉头舒展了,紧紧挨着自己,倒是给他的燥热降了降火。 炎重羽的手也安安稳稳地叫青鳞替他包扎上了,再没有一点的怒火中烧。 而青鳞也乖乖巧巧地窝在床上,对着萧云谏说道:神君,我暂且不会想要去跳什么铸剑池了。方才是我急躁了,神君可能原谅我? 他眨了眨依旧圆滚滚的双眸,萧云谏即便是瞧着一张碧璋的脸,也如何说得出一个不字来。 萧云谏疑惑地扭头看向凌祉,见凌祉仍只是笑着,却不为他答疑解惑。 没由得捅了凌祉一下,说道:连你都不告诉我?好嘛,从今往后我的大神官与神侍,便都成了你的去呗。我这人本就心眼尖尖大,可做不得那豁达之人。 凌祉缓缓而又笑意盈盈地道:阿谏莫要吃醋。 萧云谏斜他一眼,硬声硬气地道:我如何吃醋了?我哪里有吃醋?我不过就是说了如今的客观事实罢了。你瞧瞧面前这幅场景,便是谁人来了,都得说是你们有事情瞒着我。也好,如今我成了局外人了。 炎重羽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又是劝告又是微微嘲笑道:神君,您可莫要忘却了自己身份。您如今还是这六界的风神,若是此情此景传了出去,恐怕会叫那些个凡人的全盘幻想破灭了。 萧云谏懒得理他,只留下个眼白瞧着他。 他如今这一遭,倒是更将屋内的气氛从冷情转了欢欣。 凌祉瞧着萧云谏,就明了了他做此事的含义。 即刻便道:若我是凡人,我见到风神这般,我会更崇敬于他的亲和。 萧云谏啧了一声,说道:瞧见没有? 但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刚才劈我的那一掌,我到底还是要讨回来的! 他晃了晃自己的脖子,又道:还酸疼着呢,你还不快过来替我揉捏一番? 凌祉自是如同得了什么恩惠一般,上前来替萧云谏按了许久。 凌祉只当这是甜蜜。 萧云谏将这一茬掀过,又是问道:方才到底是怎般回事?怎得我昏厥了片刻,你们便劝通了青鳞? 炎重羽将那段所发生的事情,大概同萧云谏说了一说。 萧云谏一敲脑袋,也如凌祉方才神思一般,说道:我也是忘却了。如今脑内混混沌沌的,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凌祉手一挥,便变幻了纸笔出来,又道:也无妨。从今往后阿谏说着,我便记下来。只要我不会忘,阿谏日后便不用再记这般琐事了。 炎重羽啧啧两声,青鳞亦是装作抖了抖身上弹出的寒颤来。 炎重羽看着如今青鳞也不再提什么肉身祭剑的事情,也算放下了心,对着萧云谏二人说道:神君,青鳞有我看着你大可放心。我定会将他拴在我身上,再不会叫他跑了去。 青鳞小声地拒绝了一番,可萧云谏都合掌称赞道:这法子好! 他用神力将一旁的物件幻化作一条粗又长的绳索,递到了炎重羽手上,又说:栓吧,我瞧着你们栓完。 青鳞委屈巴巴地瞧着萧云谏,可最终没逃过被捆在一起的命运。 凌祉瞧了这场面,亦是忍不住笑意地摇了摇头。 萧云谏拍拍手,看着眼前杰作,说道:走吧凌祉,我可还记得我昨日答应了恕霜,要同他说妖族那事。 凌祉点点头,随着萧云谏出了门。 只正欲掩门之时,他却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炎重羽说道:有些话,你可也得早些说了与想听的人听。 萧云谏倒是思忖须臾就听懂了凌祉是要让炎重羽将自己的真心,全然告知青鳞。 可青鳞不懂,他尚还小声问向炎重羽:什么话啊,又对何人说? 炎重羽没回青鳞的问题。 只是垂头良久未曾抬起,对着凌祉说道:多谢,我会斟酌的。 萧云谏出了门,便开始笑话起来了凌祉:你如今倒是接过了姻缘神的工作,非要将他二人凑在一起方可? 姻缘神?凌祉似有些疑惑,不是月老吗? 萧云谏摇摇头:月老掌管的是世间凡人。我们神族,自然是不会由他牵红线而成。我们所有人的姻缘都写在天界的一块石头上,我们统将那石头称作姻缘石。说来,我也瞧过我们的姻缘的 是如何?凌祉急急问道。 萧云谏垂下眼眸,沉声说道:有缘无分。 凌祉顿时脚步停在了原地,他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就这般怔怔地看着萧云谏。 他的眼底骤然冉起一层薄雾,将幽黑的眸子全然遮住,只余下了不敢置信。 他的嘴唇上下磕了磕,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萧云谏一直背对着他,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凌祉想,他的阿谏也很在意此事吧? 他的阿谏那时候见了姻缘石上的篆刻,方才是更想要放弃自己吧。 凌祉紧攥着双拳,勉强勾起一抹笑意,哑声说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阿谏。那只是姻缘石而已,来日来日息雨能改了上面的信息。你瞧我们如今这般好,怎又回事有缘无分? 明明他们已是和好如初了。 明明所有他们之间的误会都解开了,如今萧云谏也在他身边,不会离开了。 可怎得又会是个有缘无分的结局? 难不成,是指了他们在屠天之力之后的结局? 那他定然会更改这个结局 他与萧云谏,必定缘分皆在的。 凌祉轻笑了一声,刚想开口。 却瞧见萧云谏肩膀的颤抖更甚,他忙不迭地上前去。 揽住萧云谏的身子,说道:当真没关系的,阿谏。我们定然能更改我们的结局的,你放心。 可他目光所及,萧云谏哪里是哭得不能自已。 这分明就是笑得停不下来。 萧云谏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说道:你可当真信了?这九重天上,就没有什么劳什子姻缘神的存在,更没有姻缘石。说什么有缘无分,亦是我骗你的。 他瞧着凌祉愈发阴沉下去的面容,又扯着凌祉的手臂晃了晃,半是撒娇道:是我的玩笑话,师叔你莫要当真嘛。我同你说声抱歉,可好?我们二人未来的命途姻缘,皆是攥在自己手中的,我也不会让旁人影响了去。 凌祉脸色仍是不怎么好看,他松开了揽着萧云谏的手。 微微退后两步,一挑眉,却是冷言冷语出了口:是吗? 萧云谏被他冻得一个哆嗦,刹那间开始思索自己方才是不是做得过了头。 意识到了之后,他又跟上前去,眨了眨眼睛。 他学着青鳞那副柔弱模样,围着凌祉转了一圈。 又是小心翼翼地扯着凌祉的袖口荡了荡,甜腻腻地唤道:师叔。 凌祉险些要没绷住。 可一想起,方才萧云谏那般戏弄于他。 便仍是想叫他这个皮猴子,得些教训去。 他背着手,嗯了一声,却仍是丝毫不言语。 如今倒是换了萧云谏慌了手脚,又絮絮地说道:师叔,是我错了,我不应当拿此事取乐的。我总想着,你这般待我,定然会原谅我的,是不是呀?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 只他还未开口,萧云谏便已先恼了。 萧云谏甩开了手中紧握的凌祉袖口,略显气恼地往前走了两步。 凌祉慌忙唤道:阿谏。 萧云谏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转过头的脸上满是笑意。 他道:我总是能拿捏你的。 是啊。凌祉颇为无奈,可瞧着萧云谏的盈盈笑脸,还是忍俊不禁道,但我也甘之如饴。 萧云谏奸计得逞,笑得像个偷腥的猫。 现下的时光当真美妙,他却是能忘却心底积存的那些个惆怅与担忧。 他立于前面,凌祉又在他身后唤道:阿谏。 他又应了一声。 却是被凌祉牵着袖口,带回了自己的怀中。 凌祉轻轻地捂住他的眼睛,又唤了一声:阿谏。 他仍是乐此不彼地回应着。 下一瞬间,湿漉漉的感觉便覆了下来。 萧云谏脑内一空,便是什么都忘却了。 只余下一个念头 怎么凌祉这浑身冰冷冷的人。 偏偏这一双唇,生得那般炽热? 如同在他的唇瓣上烧了一把火。 这把火愈演愈烈,将他所有的思维都烧得红彤彤、滚烫极了。 可即便是这般滚热,他照旧没有松开。 凌祉说他甘之如饴,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萧云谏只觉得自己如同那沸水中被煮熟的鸭子。 哪里再逃得离凌祉的身侧。 凌祉亦是愈发得环着他紧了起来,紧得他觉得自己仿若要镶嵌进凌祉的身子里面。 与他的骨血皮肉,融为一体。 萧云谏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后来都是忘却了这是今夕何夕。 身旁乍然起的响动,这才堪堪唤回了他的思绪。 是有人轻咳了一声,又说了些什么。 萧云谏未曾听得太清,但还是与凌祉分开了双唇。 他的嘴唇殷红、眼眸迷离。 凌祉一打眼看清了旁边的人,正是自己曾经的上司,魔帝恕霜。 他将萧云谏又往自己怀中塞了塞,偏偏头,目光冷冽地杀向恕霜。 恕霜只得缴械投降,啧了一声说道:这大庭广众的却也不十分好。 萧云谏埋在凌祉胸膛里头,恢复了清明,却仍是呜呜囔囔地道:那又如何?我欢喜便是好了,人生苦短,哪里管得旁人瞧不瞧。左不过,别人去旁的地方,不看便罢了。 恕霜被噎了一遭,又是窘然,瞧着倒是比萧云谏二人还要尴尬上几分。 他咂了咂嘴,还是说道:可你们在我的居所,我魔宫的正殿前面这般。你们倒是叫我怎么不看?我从窗户旁边瞧见你二人的身影,听见响动了! 凌祉嗯了一声,丝毫没一点歉意地道:那可当真是抱歉了。 恕霜揉着额角,叹了口气:你们今日可是来说妖族那事的?我尚还也没个头绪,还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呢。 萧云谏从凌祉怀中自然而然地脱了出来,点点头,说道:正是。我们现下便进去,倒杯茶说此事吧。 恕霜迎了他二人入殿内。 萧云谏环顾四周,没由得慨叹道:那日碧璋用障眼法所捏造的魔宫正殿,当真与这一模一样。就连那吊灯陈设的,摆放位置都没有更换一丁点。 恕霜忽而邪魅一笑:其实我便是碧璋。 不说萧云谏连正眼都不想施舍给他。 就是凌祉都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魔帝陛下,您这装的当真不像。 恕霜叹了口气,捋了一把自己的发丝,说道:这般不像? 凌祉摇头:像他没什么好。 恕霜不再谈及此事,只是又将他昨日所见妖族的表现告知于萧云谏二人。 萧云谏摸着下巴,不禁摇摇头道:碧璋果真是我亲的师伯,他将他的所做所为,皆是在昨日用障眼法展露给了我们看。与魔帝所言,那几族的表现甚是相同。他这是刻意让我们先魔帝一般,知道了未来啊。 凌祉依言又道:碧璋是对自己如今的力量有多相信,才敢这般挑衅? 当真叫人胆寒。 萧云谏从宽大的窗子眺望远方。 他记得杀情洞的位置,正巧又看到了那边方向的滚滚浓烟。 乌宿离着魔界并不远,那边的黑烟却是燃起的古怪。 萧云谏莫名的心中不安,顿时坐直了身子,对着凌祉说道:你瞧,那是怎般回事? 凌祉随他所指,向那边看去 滚滚的黑烟,如同一条玄色巨蟒吐着信子,在空中盘旋着。 他们所处的位置,看不见是否因着着火而引起。 但是那黑烟的源头,确确实实就是乌宿没错。 乌宿并不大,那日他们在云端,已是将整个城池都看了个遍。 凌祉走出正殿,在外面瞧着这股子浓烈盘旋的黑烟。 萧云谏也紧随其后。 恕霜见他二人都关心于此,自然也跟了上来。 恕霜有些担忧:这黑烟在乌宿上空盘旋着,若是有风吹过,会不会将整个魔界也裹挟其中? 萧云谏立即摆手说道:不会。 恕霜仍是不解:为何?我瞧着那黑烟的架势,还未曾停歇呢,正向着我们这方向飘来。 分卷(110) 萧云谏嗤笑一声:风神如今都站在你面前了,哪还有风会将他吹到魔界来? 恕霜一怔。 好似是这般个理儿。 他便是结了印,缓缓升入空中。 口中默念有词,是旁人听不懂的咒语。 而后,便瞧着近处狂风大作后 那风力又以极快的速度向乌宿的方向吹去。 可只是瞧着剧烈,却没有刮倒旁边任何一棵细弱的树苗。 萧云谏操纵的风吹到了黑烟面前,形成了一股子打卷的旋风。 黑烟被笼罩在其中,如同一道通天塔般,直冲了霄际。 萧云谏瞧着自己的杰作,缓缓落在地上。 他对恕霜说道:也多亏了你,才提醒了我能做此事。 凌祉望着黑烟逐渐升入空中,又是提起了一颗心,问道:阿谏,你将烟雾升至天上,可是保险? 萧云谏遮着光晕瞧了一眼,颔首道:是保险的。那地方上头是天界的一处废弃幻境罢了,从无人去的。神族之人显那处晦气,因着底下就是乌宿。 可那黑烟久久不散,即便是风力一直缠着它往天上送。 仍就像是一发不可收拾般,愈演愈烈。 萧云谏眉头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怎会这样? 凌祉亦是道:瞧着,那黑烟更浓了。我似乎还瞧见了火光,仿佛是火烧的地方更广了一般。 恕霜立马差人去探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凌祉干脆地阻止道:我们去瞧瞧,差人太慢了。 他唤出息雨,备着御剑而行。 萧云谏一跃其上,便在背后抱住了凌祉的腰。 恕霜应了声。 萧云谏又嘱咐道:可关注着炎重羽与青鳞他二人,莫要让他们出了魔宫,寻我们去。我们不会太久,那地方恐怕太不对劲儿了。 息雨的速度如今愈发得快了起来。 萧云谏凝着的眉眼也随之舒展开来。 他说道:现下瞧着,这比我招云还要快上几分。 凌祉嗯了一声,说道:我也是此次才察觉。阿谏,可扶稳了。 萧云谏一张脸都紧紧贴在凌祉的背后,他的手臂环住凌祉的腰身。 蹭了半晌。 凌祉身上的衣衫本就不算厚。 被他这般蹭着,背上痒痒。 心中更是瘙乱。 他险些要稳不住息雨的方向。 还是萧云谏在他背后故意说道:师叔,可用我再重复一遍无上仙门的静心诀? 凌祉明知萧云谏是刻意的,可还是心底止不住欢喜。 他口中默默念起了静心诀,萧云谏也不再捣乱了。 他们不出片刻,便到了黑烟的外围。 萧云谏操纵的那股风,仍是打着卷,向上吹着。 凌祉止了息雨的进势,停在距离黑烟还有不远的距离外。 他们如今在群山之中,脚下有一条并不清澈的河蜿蜒地流向远方。 怎得这般热。萧云谏站在息雨宽大的剑身之上,扇了两下手。 有微风沿着他的掌心吹过,可仍是吹不散那滚滚袭来的热浪。 凌祉目光锁在黑烟当中,他指着面前说道:那里,是乌宿。 萧云谏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烟雾弥漫了整个视野。 可依稀还是能瞧见乌宿的大概方向的。 所以这是萧云谏惊道。 整个乌宿,都被一把大火,烧了。即便是凌祉冷言地陈述着事实,可萧云谏还是听得出他语调中的颤动。 便是不用猜,就知晓这是碧璋做下的事情。 他先头挑衅了自己这个风神还不够,如今更是直接去挑衅整个神族了。 若是此时,天道还不有何作为。 恐怕六界之中的许多人,都会倒戈向碧璋吧? 想及此,萧云谏怒骂道:碧璋当真打得一把好算盘! 他甚至能听到,乌宿的百姓在烈焰当中的惊叫声。 只恨自己未曾早些察觉到。 他尝试着渡了一小丛火苗到自己身上。 顾不得灼烧的疼痛感和凌祉的阻拦,他仍旧用皮肤去感受着那火焰。 过了半晌,他将火焰从自己的小臂上弹开。 本是白皙的皮肤被火燎得皮开肉绽,可见而下翻起的血肉。 凌祉心疼得比自己受伤还要难过,他急忙施了灵力,替萧云谏疗伤。 萧云谏看着凌祉焦急的眼神,调笑道:着急了? 凌祉嗯了一声,沉默又道:下次用我来试。 萧云谏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笑道:用你可试不出什么来,唯独我自己感受过了,才能知晓。这火好在并不是什么天火鬼火的,不然还难以灭掉。 他一跃下了息雨,虚空地吟唱起了一曲好听的小调儿。 凌祉收了剑,只站定在他身边,陪着他、守护他。 生怕他又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出来。 萧云谏这曲子唱的绵长。 可不过唱罢,便听见雷声大作,本是光亮的天上堆起了一片片巨大的乌云。 顿时黑幕笼罩了整个天空。 萧云谏也落了地,他的指尖游动着,瞬时更是狂风大作。 瓢泼大雨倾斜而下。 好在凌祉及时支起了一层保护罩,将他们隔绝在了雨外。 萧云谏捂着胸口,费劲儿地喘息了两口,方才说道:这咒术太耗费体力。 他又是喘了两口,干脆席地盘腿而坐,调戏着自己内里的修为神力。 运作了两个小周天后,他方才说道:风雨雷电,四神本就联系紧密。这咒术,就是呼唤他们三人的。如今为了救人,恐怕等不得天道再降旨意了。 凌祉扶他倚在自己的身上,又道:可我依稀记得,那风雨雷电都有定量,你如今这般肆意而为之,可莫要出了问题。 慌张什么。萧云谏不禁戳了凌祉一下,我们手上总是有些余量的。不然,我又怎么能将风力当作杀器?左不过收些惩罚罢了,兴许天道还要赞许我们此事呢。 凌祉这才将一颗心揣回了肚腹之中。 萧云谏瞧着在雨中弱化了许多的黑烟,又说道:等一会儿我们便去乌宿城中,看看可还有活人。 他压抑着自己的嗓音,总是不想提及此般惨状。 凌祉颔首:只得寄希望于,那些人逃的逃、躲的躲罢了。 即便是有雨神倾泻的暴雨如注,可浇灭乌宿这场大雨。 但仍是花上了两个时辰。 眼见着火势小了许多,萧云谏也坐不住了。 他二人至了乌宿,那里已是一片狼藉。 处处皆是焦黑的断壁残垣,入眼可见,便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房屋坍塌着,那日他们本是见得热闹非凡的集市,如今更是充斥着满腔的焦煳味道。 萧云谏看着这满目苍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上甚至还有些未曾熄灭的小小火苗,好似在嘲笑着他们,不过片刻自己便能再燃起熊熊烈焰来。 凌祉看萧云谏别过头的面色,瞬间将那小火焰全然熄了去。 萧云谏甚至觉得自己看着面前的那条路,根本无从下脚。 他只瞧着,便觉得心痛万分。 那是他想要守护的子民。 可到底,还是没有守护住。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却是听见一旁的坍塌的屋子下面,似乎有人的呻吟声。 他顾不得脑子里那么多思绪,赶忙调动神力救起了人。 凌祉也急忙跟上了他的动作,帮起了忙。 他们从白日折腾到了半夜,方才将乌宿这不大的地方都搜寻了个遍。 萧云谏气喘吁吁地靠在凌祉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可是每一处角落都没有被落下? 凌祉亦是疲累,可到底还是能撑着萧云谏的身子,又道:都是细细查过了。百姓们也帮着我们多看了几眼,你大可安心。 萧云谏阖着双眸,忽而笑了起来:听着他们不论是人、魔、妖,皆是对我们道上一声多谢,我可是觉得现下再疲累,我也很高兴。 是啊。凌祉看着那些个幸存者相拥而泣,互相治疗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又问道,阿谏,接下来呢? 萧云谏睁开那双澄澈的眸子,又浅笑着看了一眼乌宿的百姓们。 他对着凌祉颔首道:其实我忽而想到一件事,我们可未曾去瞧过,杀情洞中可还有幸存者。 凌祉如何能不懂萧云谏话中含义。 趁着还未有人察觉,他们便离开了乌宿的城中。 待到那些个百姓反应过来,却已是发现了他二人不见,只得道: 当真是这世上最最顶好之人!若没有他们,如今我们怎般能逃出险境来。 不过我依稀没有看出他二人的身份,定然是神降! 祈求上苍,望他二人未来一切顺遂。 萧云谏可不曾听闻此般话语。 若是当真听了,又是要将脊背挺得更笔直,作出那一副仙风道骨的骄矜劲儿来。 而后对着凌祉夸赞自己一句:他们说得当真不错。 只他们如今已是到了杀情洞外 萧云谏咧着嘴拧着眉眼,看着那一塌糊涂的杀情洞。 比乌宿的城池中烧得有过之而无不及,本还算得上山清水秀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人间炼狱。 青白的山石被大火烧得焦黑滚烫,如今一摸上去,尚还带着燥热的余温。 树木被烧得只剩下一具枯骨,如焦炭一般,便是人一触碰,就散碎成了尘埃。 萧云谏干脆挥挥手,一股风带走了所有这里原先的好看。 凌祉触碰着那些山石,却是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沿着味道向洞内的方向走去,却被萧云谏一把拽住:你可是疯了?那里面不知会有什么情况,莫要贸贸然就进去。 凌祉停下了脚步,却是说道:这火,好似是由杀情洞而起。阿谏,你可依稀闻到什么不一般的味道。 萧云谏也抽着鼻子,多凑近了杀情洞几番。 嗅了半晌,他倏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又是掌心带风,将洞内的气味都刮了出来。 果不其然,凌祉猜测的没错 这火,就是从杀情洞燃起的。 一路向西而去,到了乌宿城中,又将许许多多条性命,也送上了西去。 萧云谏眼尖,一打眼便瞧见了洞口有一个物件儿,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细细长长,往内延伸而去。 他与凌祉对视一眼,瞬间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自己所想 沈遥天! 碧璋既是舍弃了这个地方,可还会带上沈遥天一同离去? 他如今本就是将沈遥天当个宠物一般圈养在自己身边,甚至用枷锁拴住了他。 又怎会真的还将沈遥天的性命当做重中之重? 即便是萧云谏心底对着沈遥天曾经做下的事,仍有些心结。 可到底那是他的师父,护过他的师父! 现下他倒是不顾阻止凌祉了,自己脚下生风,都要进洞而去。 却被凌祉挡在了前面,说道:阿谏,我先去探路。 萧云谏挽住了他的臂膀,笃定地说道:一同去。 凌祉点点头,可到底还是更将萧云谏挡住了大半。 杀情洞内被烧得满是焦黑。 即便是方才萧云谏已经施法刮了一圈风出来,这里仍是呛人的灰尘。 萧云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用袖口洇湿了捂住口鼻。 现下外面已是雨停阳光明媚,可洞内仍是黑得深不见底。 凌祉弯下腰去,拾起那条细长的银色锁链。 使劲儿拽了两下,却是有些拽不动。 他对着萧云谏摇摇头:应当不是师兄。 萧云谏松了口气,继而又沿着锁链向内而去。 终是找寻到了锁链那端的尽头 是被拴在一块巨石上的。 萧云谏这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怎得两端栓得都是石头? 凌祉将这端的锁链拆了下来,细细观摩着,又道:阿谏你瞧,这头的链子像是先前是被人生生扯断的一般,不像是另一端的平整。向来起火之后,是师兄自己扯断了链子,逃出生天去了。 萧云谏也瞧了几眼,更是疑惑:可师父将链子扯断便走罢了,缘何非要在此处,在拴上呢?他想要做甚,我不大明白。 凌祉亦是摇头。 萧云谏说完这两句,又是咳嗽了两声。 凌祉轻抚了抚他的脊背,说道:我们先出去,再从长计议。 萧云谏道了声好,甫一转身,却是踢到了脚下一个什么物件儿来。 叮当一声,顿时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去。 他向下看去,那是一只狭长的金属匣子,被火烧得有些变了形。 可上面的纹路还直挺挺地存在着。 萧云谏定睛瞧了,拉着凌祉说道:你瞧,这纹路是否有些像是无上仙门从前用过的? 凌祉不过瞄了一眼,便道:正是。 萧云谏正欲俯下身去,打开盒子瞧瞧其中是什么。 却忽而停住了手上动作。 太过刻意了。 他瞧了凌祉一眼,更从凌祉的脸上看出了与自己相同的神色。 凌祉说道:阿谏,你也觉得这事情太过蹊跷了?扯断的链条拴住的大石,旁边就搁着这个匣子。 萧云谏亦是颔首道:这世上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情。为的不过就是引我们进来,发现此物罢了。可这,是否又是碧璋的一步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有没有被内容提要吓到!! 萧云谏骗凌祉玩,我就骗你们玩,嘿嘿 反正你们也打不到我! 我刚算了一下,大概是这个月底或者下月初一点就会正文完结~爱你们哟! 分卷(111) 感谢在2021091720:47:12~2021091820: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酥麻麻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困梦 萧云谏骤然抽回了手,他立直身子又多瞧了那匣子几眼。 的的确确是无上仙门的物件儿不错,更眼熟的是 这好似是师父的东西,我依稀记得从前在他的居所中见过,就是被他摆放在书柜地上最显眼的地方来着。 凌祉听罢,也眯起眼睛细细致致地看着那匣子。 只是杀情洞中的光线太暗,总叫他们看得不十分清晰。 萧云谏看着凌祉半晌,忽而啧了一声。 干脆刮出一阵风,直接将那金属匣子吹得滚出了山洞外去。 险些要过了头,落下悬崖。 好在他瞧见了,从另一侧又卷起一阵风。 方才止住了匣子的去势。 凌祉这才看得更清楚匣子的模样。 他思忖片刻,说道:确实是师兄的东西。我记得他同我说过,这是个剑匣,里面搁着的,应当是 凌祉的面色蓦地凝重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却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了。 是什么?萧云谏并不知晓此物,更没听沈遥天说过。 凌祉垂下的目光落在息雨上,缓缓说道:阿谏,你可还记得息雨与聆风,是同源剑? 萧云谏点点头:那如何能忘。不过想来倒是,我许久未摸过聆风了。 凌祉朝着那剑匣努努嘴,又道:碧璋的杀情剑,与师兄的唤生剑,也是一对同源剑。 萧云谏皱皱眉:我倒是从未见过师父用剑。在他印象中,他用的大多都是一柄拂尘,而非剑。我虽知无上仙门中每人皆有自己的本命剑,可未曾瞧见过师父的,我便下意识地当他没有了。但其实,师父也是有一柄的? 正是。凌祉又道,因着他将自己的本命剑,与碧璋那柄锁在了一处。 萧云谏顿了一下,骤然明了,眼前的这个狭长剑匣,里面装的就是他二人的本命剑。 所以这定然是师父留给我们的? 萧云谏听罢,犹豫了一下,却仍是没有伸手去展开那个剑匣。 即便是他已经知晓这物件儿大概率就是沈遥天留下给他们的。 可是为什么呢? 沈遥天留下两柄剑又为甚? 还有这剑匣当中,可当真是有那两柄剑,而非旁的什么吗? 凌祉亦是踌躇。 但他仍是点点头,预备着去打开剑匣瞧瞧里面是何。 萧云谏瞧他要动作,便急忙用神力在凌祉的手上织了一层保护罩。 又说道:这样,我便能安心地让你去打开匣子了。 凌祉道了声好,当着萧云谏的面儿将剑匣展了开来。 里面果真只躺着两柄剑。 与他二人的息雨、聆风不同。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 可又有些意料之外。 兴许是岁月风霜笼罩上的痕迹 让杀情与唤生,看着其比之息雨与聆风更加得古朴。 两柄剑相依相偎着,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就连剑穗,都是打着卷,缠在了一起。 可萧云谏瞧着,却分外觉得心中不舒爽。 可到底是为了何,他也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凌祉将那两柄剑取了出来,兴许是在沈遥天的书柜上搁得太久了些。 剑穗在他触碰间,便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 余下半截,已是捻在指尖。 碎成了尘埃。 只随着他取出剑,似是还有一页薄薄的纸落了出来。 飘飘忽忽的,便要向着悬崖下落去。 萧云谏看其马上便要飘向悬崖之下,急忙伸手去够,都忘却了那里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抓在手中,方才想起来。 他顿在空中良久,仍是没问题。 这才叫他与凌祉提起的两颗心放下。 凌祉拉过他的手看了许久,瞧见没什么问题变化后,方才说道:下次莫要莽撞了。 萧云谏吐了吐舌头,展开了那一页薄薄的纸张。 是沈遥天的字,只写 云谏,此两柄剑予你二人,铸剑而用。 铸剑?萧云谏惊道,他怎会知道铸剑一事? 凌祉摇摇头,可快速思索过后,想到的便只有:也许我们得回去问问青鳞,除却我们,独独只有他接触了师兄。 萧云谏嗯了一声,可又不敢置信,为何青鳞会将此事告知于沈遥天。 凌祉抱了剑匣,二人又是折返回魔宫。 差人告知了恕霜方才之事后,又嘱咐了恕霜拨些人手处理一下乌宿后续的事情。 恕霜有此等扬名立万、招揽兵马的时候,如何会放弃。 自是对着萧云谏多道了几声谢。 萧云谏二人回了他们暂居的院子,炎重羽这回没在门外守着。 可却是好笑地搬了个凳子,一半放在门里,一半支在房外。 是因着青鳞言说了他几句,只道自己想要休憩,炎重羽一直在身边,心中有些不舒坦。 炎重羽便做了这般的下下之计,但仍是遵着萧云谏的嘱托,与自己的一颗心。 撑着下颌,好似仍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青鳞。 萧云谏瞧着这场面分外好笑,可到底如今也不是什么好时机,再去打趣儿他。 他走到炎重羽的背后,轻咳了一声,想要唤着炎重羽回神。 炎重羽本是有些瞌睡,可仍是支着眼皮。 上下磕了两下,又听见萧云谏这一声,顿时惊醒。 他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对着萧云谏便摆出了防御的姿势来。 炎重羽看清了是萧云谏二人,方才说道:神君,你们回来了?可是吓了我一大跳。对了,方才我瞧着乌宿那个方向滚滚黑烟,继而又是狂风大嘴、瓢泼大雨。可是你出了手? 萧云谏颔首:自是。 他将方才一切说与了炎重羽听罢,炎重羽亦是慨叹。 青鳞一直听着,心焦焦地问道:那神君,余下的百姓可是也安置好了? 凌祉点头说道:已大好了,魔帝派了人去看守,更会提供许多人力、物力,帮助他们重建乌宿。 萧云谏嗯了一声,又对凌祉使了眼色,凌祉便将抱在怀中的剑匣放进了屋中的案上。 青鳞这才对着乌宿一事放下心来,他倚着床榻,抬眸瞧着那剑匣怪异,又问:此为何物? 萧云谏也没打算瞒着掖着,只道:是师父留给我的剑。只是他为何会留给我剑。青鳞,你可是知晓? 青鳞啊了一声,又道了声抱歉:神君,那是我说的。当时我去杀情洞自投罗网,沈遥天他拼命地拦住我,对我言说既是能活,为何又选择回来赴死。我同他修为不分伯仲,他想拦我,我根本不敌。 对不起神君,是我那日太过慌乱,忘却了将此事也告知于你。青鳞又是慌忙道歉,掀了被子就要下床来。 萧云谏戳了炎重羽一下,让他将青鳞扶回去。 青鳞又道:他问我来意,我无奈之间编了几个谎话,他却是都不信的。我只得只得将所有事情原委,都告知了沈遥天。他叹息,却是没有再阻拦我。 炎重羽听罢,不禁语气中带了些埋怨:小鲤儿你倒是诚实,你就不怕他沈遥天晓得了之后,就全然告知了碧璋去? 这是他们所惧怕的,但其实到了如今,却也不用再惧怕了。 凌祉说道:若是他会告知碧璋,如今便不会留下这两柄剑了。碧璋又怎会允许他做此事? 是啊。萧云谏附和道,他亦是此刻才想明白。 若是沈遥天早便告知了碧璋去,他又如何能背着碧璋,偷偷给自己留下这两柄剑呢? 萧云谏不禁摇头:怪不得那日师父会问我,如果是凌祉如同碧璋这般,我会怎么做。原是他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我们已是有了法子,能将碧璋斩杀,封印屠天之力了。 他想到那日自己对着沈遥天讲述的故事,还颇为不齿。 便觉得自己太过莽撞,错怪了师父。 他想着,便说了出来:他明明深爱着碧璋,可他仍是告知了我们他的立场碧璋与屠天之力,不应当再存在于这世间了。他宁可自己做那个恶人的。 可他呢?现下乌宿大火,将杀情洞也是烧了个遍。他又和碧璋去了何处?他可曾料想过,他将剑给了我们,他以后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满座皆静。 萧云谏不由得佩服起了沈遥天来。 其实想来,那日沈遥天又何尝不是护着他二人? 凌祉拢了拢他的肩膀,说道:阿谏,别想了。可瞧瞧这两柄剑,如今怎么处置吧? 萧云谏随意瞥了一眼:能如何处置,自是先放起来。我们又不必真的铸剑,不是尚还等着梦神归来,将那容易的法子告知于我们吗? 可已是两日。 梦神还未归来,可他们已是有些快要熬不住了。 先是妖族作乱,再是乌宿大火。 碧璋这是换了法子去挑衅他们。 更何况,碧璋如今再不见踪迹,他们甚至无法追寻。 他们就像是被牵着鼻子走一般。 萧云谏忍不住骂了一句:当真窝囊! 他说的是自己,更是整个神族。 炎重羽和青鳞皆是忧虑极了。 青鳞小心翼翼地道:神君,我我能帮上忙的。 炎重羽更是道:神君,这本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做得足够了。 可还是远远不够,远远不够!萧云谏如鲠在喉,若是我的修为能再强一些,我的影响能更重许多,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凌祉没有言语,只是揽着萧云谏的手又紧了几分。 萧云谏摆摆手,示意旁人自己没事。 他啧了一声,又道:不过想这些本是无用,倒不如我们还是多期盼着几分,梦神今日便会归来吧。 便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连萧云谏都未曾预料到,自己这一句话竟是有这般的效果。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有人风尘仆仆,从云端而降。 下来的时候,似是还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在几人面前。 萧云谏定睛瞧了,不是梦神又是何人? 他背后背负着一个藤筐,好似十分之重的模样。 生生将他这个神君的腰杆,都压弯了许多。 他一见到萧云谏,便赶忙招呼了一声:风神,快些来帮我一番。 凌祉已是疾步上前,替梦神摘下了身上的藤筐。 那藤筐翠绿,是用天界的神藤所编织,本就有能减轻重量、放大空间的用处。 可凌祉一掂,却是在意料之外的重量,险些要脱了手去。 萧云谏瞧着,忙问:是何东西?竟是这般的重。 是我从泾书洲搬下来的古籍。梦神扇了扇热气,又道,我总想着,若是我一个人多瞧上一日,便是多一日的危险。可到底那般多的古籍,我又如何一时半刻看得完?想着来寻你们,总是人多的,我们分开去寻那法子。 萧云谏将藤筐的盖子掀开,藤筐瞬时扩大了三倍有余。 其中满满当当,塞得竟是一点缝隙都没有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咧咧嘴,问道:你怎么不寻个神侍帮你? 如何能寻!梦神急道,我本就是偷将此些书籍搬出泾书洲的。若是叫旁人知晓了,我哪里还能来见你们? 凌祉拿了一本出来翻着,又问:那如今带出来,可是有碍? 梦神猛地灌了一杯水,摆手又道:只要出了九重天的地界儿,这些书便与泾书洲断了联系,是感知不到的。况且,这些书估计本就没人查阅,左不过三五年应当是不会有人发现了。 萧云谏安下了心,将藤筐中的书籍分发了出去。 叫在场的旁人,也替梦神分担几分。 到了青鳞的时候,他却是莫名心中一动,收回了手去。 他说道:重羽,你就替青鳞多看一些。他如今虚弱得不成样子,便不必瞧了。 他怕的是这些书里,那字那句刚好说了必须要青鳞去跳那铸剑池。 可偏生,青鳞以为是他这几次三番没有告知萧云谏就自行做了的事情,引得萧云谏不再对他信任。 静悄悄地眼泪便滴落进了土地,浸湿了一片青砖。 萧云谏一打眼便瞧见了,心脏紧了一下,忙问:青鳞,你哭什么? 青鳞泣不成声:神君,是我错了,是青鳞错了神君你别不要青鳞了,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不同你商量,就去做事了抱歉神君,都是我的错 他吸着通红的鼻子,揉着眼睛,努力让眼泪不落下来。 又说道:神君,青鳞真的能帮你的!我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再做那些事情了,我可以赌誓若是我再背着神君私自善做主张,我便不得好死! 萧云谏当真无可奈何,只得赶忙劝慰道:我何时说过此事,我是当真想要你休息一番的。你赶紧些收回这誓言,莫要再言语了,回头天道真的当了真去! 青鳞仍是不信。 凌祉看着萧云谏为难的模样,不由得说道:重羽,劝他一番吧。 萧云谏也点点头,将藤筐又拢了起来,搬去了自己的房间。 对着炎重羽嘱咐道:不许让你家小鲤儿看。 炎重羽无奈地应了声,将萧云谏留给他的书籍摆在自己身后。 这才赶人一般地说道:您大可安心的,神君。 梦神这才瞧见青鳞的面容变了样,皱了皱眉头,可到底没当着青鳞的面儿问出来。 分卷(112) 他知这其中定有旁的缘故,只待着一会儿再问询萧云谏罢了。 萧云谏瞧着炎重羽那副拿自己没法子的模样,摆摆手。 他瞧着凌祉将藤筐背负在肩上,便自顾自地拿了剑匣去。 凌祉还想接他手上的东西,立马被萧云谏背身错了过去。 萧云谏只道:我又不是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男子,哪里非得要你把所有事情全都替我做了。 凌祉也不再强求,同萧云谏一起出了门去。 走到一半,梦神瞧着萧云谏捧着的匣子古怪,便问道:这是何物? 萧云谏答道:是那屠天之力俯身之人的本命剑。 梦神哦了一声,又念及方才青鳞的脸,又道:青鳞是怎么一回事? 萧云谏顿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他他想着去把自己和剑融了,当那个肉身,便将自己的身子换给了碧璋。 他这般冲动?梦神惊异道,我那日不是言说了,等我归来,从长计议吗?他怎么直接便去寻了这条死路给自己? 萧云谏默然,久不能言语。 还是凌祉说道:那时候你来寻我们,青鳞已是去寻碧璋了。 萧云谏晃过了神,说道:他本就是好意,可到底谁也不想真的要他这个好意罢了。如今这番,我只觉得是我自己太过无能,才叫我的神侍要为了我付出这么多。 梦神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是我们所有人。 他仰头望着天,瞧着魔界上方同九重天一样的万里无云,说道:我们一向遵循天道,可屠天之力,屠得便是天道。故而,我们也只能将其暂时封印,从未曾有过将它彻底根除的时候。 风神啊。他又唤道,我们就算是神,也只是对于凡人而已高高在上而已。即便是神,照旧也有血有肉。 是啊。萧云谏亦是慨叹,我们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躯。有时候,我倒觉得神祇这个身份,是我的枷锁才对。 梦神摊手道:若是我能选,我会舍了这一身去镣铐去,做个普通人。可这生来就是我们的命,我主宰着万世之人的梦境。而你,却是自然中必不可缺失的风。萧云谏点点头。 他正欲说些什么,却瞧见凌祉眼眸亮了一下。 凌祉自行喃喃着什么,萧云谏凑上前去才听了清楚 梦? 萧云谏皱皱眉头:梦神主梦,你不是早便知晓了吗?咱们二人还去梦境中呆了十数载,方才脱困的。 凌祉眼底氤氲着许多惊喜,颔首道:正是。方才梦神说道,他可主宰这世间万物之梦,我们可不可以将碧璋也拉入梦中,在梦中将他死死困住?这般他的魂魄不会再觉醒,屠天之力便会一直封印在他这个不死不活之人身体里了。 萧云谏惊道:师叔,你怎得这般惊才绝艳! 凌祉耳垂陡然红了一丝,说道:阿谏,莫要取笑于我。 梦神同样面露喜色。 他急不可耐地道:说下去,快继续说下去。 凌祉又道:如果当真能将他永久地困在梦境当中,我们便可一直供养着他的身子,让他存活却不让他醒来。虽是不人道了许多,可这是我们如今能想到的,最完美的法子了。 梦神骤然笑出了声来,他摇了摇头:可叹、可叹!那三千年前,我们未曾想到这个法子来,更没有试验过这法子。我们太过古板,只想依着古籍上说过的法子来再次重新封印屠天之力,却忘却了 那本就是数十万年前留存下来的东西,又如何能与现在一样?就连这凡尘都在日新月异,我们有如何非得要墨守成规呢? 只他笑着笑着,又落下了泪来:若我三千年前也能这般想,他们也还会在吧 萧云谏与凌祉都明了,他说的是在上一次封印屠天之力大战中,逝去的七位神君。 斯人已矣。凌祉将藤筐先搁置在了一旁,揉了揉酸胀的肩膀。 萧云谏一打眼瞧见了,便在背后绕了些神力,弹刀了凌祉的肩膀之上,替他舒缓着疼痛。 凌祉感觉到轻松,便知又是他家阿谏刻意而为之。 他看着萧云谏故作扭捏的姿势,笑了笑,未曾点破。 梦神已是陷入了这将碧璋与屠天之力一同困入梦境的魔怔之中。 萧云谏琢磨着他是一时半刻脱不出那怪圈当中了。 他们在魔宫之内,便没有腾云驾雾。 左不过是多走上几步路,恕霜替他们安置的院子也是相近的。 凌祉环顾了四周,一旁是假山与水池。 旁边零零散散地落着几块点缀的石块。 石块的边缘沁入水中,飘飘忽忽的青苔,沿之而上。 凌祉掸去上面绿油油的一层,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素白的帕子来。 他细细致致地替萧云谏擦拭好了这块石头,示意萧云谏前来。 萧云谏扯了扯凌祉衣袖,眯着眼睛道:师叔,不然也不用麻烦再寻一块擦干净了。便是你坐在其上,我将你的双膝,当作椅凳,可好? 凌祉蓦地觉得 许是先前的暴雨,让现下的太阳烤得人太过滚烫。 又兴许是这落日余晖,映得他陡然面色有些发红了起来。 萧云谏又朝他招了招手。 面容上绷的是认真严肃的模样,可到底心里却是暗自笑着凌祉如今还是这般 叫人一戏弄,就脸皮薄的像张纸般。 可到底,凌祉还是自己先行坐了下去。 翘首以盼着萧云谏能来。 这回倒换了萧云谏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本就是口头上戏弄一番,可没成想凌祉当了真。 而他面前的梦神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可也会有回神的时候来。 那时候若是叫梦神瞧见了 可是太叫人羞赧了。 但撞上凌祉的目光之时,萧云谏却还是坐了。 他随意寻了个话题,便问道:你是怎得忽而想到了这般操作的? 凌祉偏偏头,只道:莫名听闻了你与梦神的那两句交谈罢了。我只想着若是此般可行,那必是最最简单的法子,更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萧云谏颔首。 他瞧着远处金乌已沉入远山,黑暗逐渐笼罩了整个魔界。 而远处的乌宿,却在大火焚烧之后,变得明亮了许多。 从前的乌宿,不知是否因为其鱼龙混杂的百姓。 一直是有几团黑云压城,让人心中惴惴。 兴许城中百姓很是适应。 可到底第一次去那处之人,无论如何也觉得心上如同被揣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现在这大火过后,又是暴雨倾泻将其浇灭。 可方才却出了太阳,阳光明媚间洒在乌宿城中每一方土地。 也照亮了每个人的心底。 萧云谏这般想着 他本是在凌祉身上坐得战战兢兢,可最终还是将自己全身的气力全都交付给了凌祉。 就如同他将自己的心、自己最薄弱的脊背,都交托给了凌祉一般。 他这些日子,即便是有偶尔的俏皮话说着。 可到底还是心中搁着那档子事儿,谁也不能真真切切地放下心来。 如今他团在凌祉的怀中,嗅着凌祉脖颈间那股子淡淡的翠竹幽香。 萧云谏兀自阖上了双眼。 他将头埋进凌祉的肩窝,竟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神从自己的思绪中脱出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一副场景 月光薄薄地洒在他二人的身上,缱绻的暧昧交织着。 萧云谏的胸膛微微上下起伏着,是睡熟了的模样。 而凌祉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一件稀释珍宝一般,一星半点地也挪不开眼眸。 梦神本想着出声问萧云谏。 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 他当真也是羡慕极了这般的场面。 他想着,若是往后有了闲暇,他也能替自己编织这般一个美妙的梦境,可好? 凌祉听到了梦神的动作造成的响动。 他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身上早便被压得有些麻了。 可清醒片刻,还是准备叫醒萧云谏。 他也知晓,在萧云谏的心中,这件事总归还是顶顶重要的。 梦神却是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轻声说道:他也累了。 萧云谏的眼皮抖了抖,可到底是没有醒来。 仍是沉沉睡着。 梦神看着他,尝试着体会了萧云谏的梦。 他看不清其中的画面,只能知道那梦中的颜色是漂亮的。 还有个模糊又清晰的影子,一袭白衣,手持长剑。 他梦中有你。梦神对着凌祉笑道。 凌祉唇角也是止不住的上扬弧度。 许久,方才说道:我知道。 萧云谏醒来的时候,月已凌空。 梦神正捧着一本古籍借着月色翻得哗哗作响。 可自己却是听着这响动,一点都没有醒来。 他迷茫地转头,一股脑地撞上了凌祉的眼眸。 那幽黑沉静的眼眸,将本就迷迷糊糊的他全然吸了进去。 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惶惶道:我睡了多久? 微微上扬的小尾字裹着稍许鼻音,仿佛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凌祉一笑:不久。 梦神却是嘲道:哪里不久,你可问问你家凌祉,现下一双腿可还有知觉?若是再久一些,恐怕明日他便得依着轮椅出行了。 萧云谏这才真的回过了神来,赶忙从凌祉的腿上下来。 他忙不迭地伸手替凌祉揉了揉,还要用神力替凌祉缓解这麻木的症状。 却被凌祉阻止道:阿谏,不必浪费在我这里。 他起身试图走上两步给萧云谏瞧瞧,可到底也是真的压了许久。 即便是他强忍着,但微微跛了两步,还是叫萧云谏看出了端倪来。 萧云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禁道:给你呢,本就不算浪费。况且,左不过又花不了什么,睡一日便补回来了。凌祉还未言语,那边的梦神已是捂着耳朵,说道:什么劳什子的睡一日,可莫要说给我听了。 萧云谏撇撇嘴:梦神是否也不是只负责那些个美梦、噩梦的?天天总是这般想得颇多。 他从藤筐里挑了几本估计,也一同翻了起来。 梦神嘿嘿一笑,说道:风神,刚才你睡着,我便想问你件旁的事。为他造梦是行得通,可这梦也得有载体,我们到底还是要寻到他,并且在他睡着的情况下,才能对他下手。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做到这步? 他所言,却也是凌祉先头不知晓的。 萧云谏亦是犯了难。 沈遥天大体是会帮他们的,更何况只是困在梦境当中,并非要杀了他。 若是能将他与碧璋困在同一梦境当中,向来他也是愿意的。 但这也不过是基于萧云谏的自行猜测罢了,他哪里又会真的知道沈遥天在留下这剑匣之后 会不会反悔。 会不会再也不想伤害碧璋分毫。 萧云谏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如今不论是何法子,都只能试试看。总不能叫青鳞真的去跳铸剑池!但如今最大的问题却不是如何我们能赶在睡梦中施法,却是他将自己本身藏匿的地方,连带着周边城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们也不晓得,他去向了何处 梦神也是凝滞了,摆摆手说道:先再看看古籍吧。那困梦一说,我还得琢磨一番。 凌祉却像是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阿谏,你可还记得重羽曾在他身上下过追踪香? 萧云谏点点头:是有这般回事。可是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这追踪香的味道,在他身上哪会残存这般久,早便消弭了。 不是的。凌祉顿了顿,又道,我想说的是,当时重羽是怎办追寻到这追踪香的? 是用他能够交流的禽类。萧云谏蹙了蹙眉头,你的意思是,让他控制那些个飞鸟去寻碧璋的踪迹?可这做不到的,之前重羽不是试过,但是未曾有结果。 凌祉点头又摇头:总归是要试一下的,方才阿谏你也说了。上次不行,是因为那是碧璋故意的,如今可不可行,我们尚没有定论。 萧云谏将书一扣,颔首道:正是。 萧云谏敲门进炎重羽房间的时候,他正有些抱着古籍打起了盹儿。 而青鳞正蹑手蹑脚的,想要去取上一本古籍翻一翻。 就被萧云谏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和炎重羽瞬间睁开的双眼,定在了原地。 炎重羽偏偏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作甚呢?小鲤儿。 青鳞莫名其妙的心慌慌,书籍都脱了手,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他连忙摆摆手,紧张地辩解道:我、我只是瞧着瞧着这里乱了,我帮你收拾一下的,真的是收拾一下,仅此而已。 炎重羽一挑眉:哦? 青鳞虽是用着碧璋面容,可一双仍是圆滚滚的眼睛滚了一圈又一圈。 最终叹了口气,百口莫辩又垂头丧气。 炎重羽又盯了他一眼,对着门口的萧云谏说道:神君,请进。 萧云谏一进来便瞧见青鳞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一般,束手束脚地站着,忙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 炎重羽又是挑了眉目道:神君下次来,可莫要再敲门了。我琢磨着,若是下次不敲门,可还能瞧见小鲤儿这轻手轻脚的做贼模样呢! 青鳞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又阴阳怪气。 萧云谏一打眼瞧见了青鳞脚底下掉落的古籍,点点头,亦是道:看来是如此了。 凌祉却是随口接道:只是阿谏,莫要再看了不合适的场面去。 分卷(113) 萧云谏本是想忍,可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凌祉,你可不适合顶着这样冷冰冰的一张脸,说这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凌祉眼睛微微下压,含着万千春水的桃花眼中,是萧云谏一张笑颜的倒影。 梦神将他们二人都拨开,略显嫌弃地说道:重羽,我们如今是有件事要你去做。 炎重羽看了一眼萧云谏,得了萧云谏首肯之后,立马点头道:何事?梦神您尽管吩咐。 是这般萧云谏将方才那预想把碧璋困于梦境一事同他二人言说了。 炎重羽听罢,扬起的细眉拧在了一起,但却是说:好,我试试看。即便是寻不到碧璋,也大可试试沈遥天的方位。 他如今得了自己父亲的一颗内丹,即便是双翼仍未长好,但是控制禽类的能力,比之从前也更上一层楼了。 他唤来一只雀鸟,对着雀鸟用禽类特有的叫声交涉半晌后 所有人得见那只雀鸟飞出了房间,它一直在空中盘旋着,口中也不停啼叫着。 不大一会儿,便蜂拥而至一群的禽类。 有雀鸟大雁、喜鹊乌鸦,甚至还来了一只萧云谏从前都未曾见过的禽类。 它有着圆滚滚的身子,两只细又长的脚和同样细又长的脖子插在身子上,叫人惊奇。 萧云谏瞧着那禽类跑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来,瞠目结舌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可他却是在所有人的面上看出了震惊的颜色。 凌祉也是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兴许得问问恕霜。 炎重羽却是盯着自己瞧了许久:果然,这能力是增强了许多。这次约莫是能快快寻到碧璋了吧? 这些禽类散去后,又将会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下六界去。 直到寻到碧璋才会作罢,将消息递还给炎重羽来。 雀鸟的消息回得很快。 那些个古籍他们尚还未曾翻完一半,便叽叽喳喳地有了消息。 炎重羽与他们交涉攀谈一番,青鳞撑着脑袋又在感慨:又是鸟语,当真听不懂。 炎重羽确认了信息之后,放走了雀鸟,又转头笑了青鳞道:那小鲤儿,可是能通鱼类的语言? 青鳞斜了他一眼,别过了头去。 炎重羽得了便宜,便也没再卖乖。 只细细致致地誊写下了方才雀鸟所言说的位置,又依着那语言,绘制了一副简略的地图来。 他将地图折好,封进了信封当中,备着当面给萧云谏。 萧云谏拿到的时候,还特地埋怨了一句:弄得这般神神秘秘,还以为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他展开了那绘制的地图,又合着炎重羽得到的文字共同看着。 愈是多瞧上几眼,却觉得愈是不对劲儿了起来。 他的眉头紧锁,眉心处深深地刻出一道沟壑来。 凌祉瞧着他这神色紧张,心下也是打鼓,忙问道:阿谏,是怎么了?这位置可是不好寻,还是有旁的问题在? 萧云谏摇摇头:位置倒是好寻的紧,只是 他有些无奈,将地图又完完整整地折好,塞回了信封当中。 炎重羽摸摸嘴唇,说道:神君,现下可知晓我为何非得要将地图装得严严实实了吗?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真是 其他三人却是被他与炎重羽这哑谜搅得一头雾水。 萧云谏方才道:他可真是会选地方,我甚至觉得他是刻意的。可想来,我也从未曾同他或是沈遥天言语过那处,这定然是巧合的。 凌祉皱了皱眉头,心里似乎有了底:阿谏,是 萧云谏颔首:那地方名唤风峪,我本就只是瞧着眼熟,可看了地图后却发现,正是长飙之墟外不过十里的一个小镇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去游乐场啦! 淋了一身雨qaq 第128章 赌注 说来也巧。萧云谏顿了顿,又不禁摇摇头道,那小镇子本没有名讳的,还是重羽当时刚来停云殿非要闹脾气去长飙之墟。我作为神君还要下界去请人家的时候,察觉到还有个这么风情水秀的小镇子没有名字,还是我取得。取之 风谷之意。凌祉接过了萧云谏的话茬,我方才瞧了,那地方其实是个很好的藏匿之处,四面环山。 萧云谏往后靠在塌上,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正中了我的家门,可我又无可奈何得紧。不过倒也好,我们收拾东西,便回长飙之墟去吧。到底那处我还是封地,行动也算得上方便。 他几人同恕霜告辞的时候,恕霜都怔了几瞬。 张了半晌的嘴,说道:阿兄,可是我照顾不周?可千万莫要告诉扶英。我怕她身子不爽,听罢更是心中不舒服了。 萧云谏忍俊不禁:这同你有何干系。再者说了,你对我们可是费尽心神,我只会同扶英说你的好。我从不是那般挑拨离间之人,扶英是我妹妹,我也希望你二人可大好,又怎会跟她说这子虚乌有、挑拨离间的事儿呢?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道:你这般说,可是瞧不起我了? 恕霜急忙辩解。 又差人替他们细细致致地打点好了一路的行囊,方才放下了心来。 临行前,凌祉嘱咐道:最近倒是可将魔宫封起来,防范多些,总是好的。 他们如今将这屠天之力,当作了一场灭顶的瘟疫般。 若是不得从源头杜绝,恐怕也会传染得迅速。 恕霜应了,即刻就让人传旨到魔界各处。 他本就治下有方,魔族人奉他的话语如金科玉律。 哪有不从的道理。 去的时候不过三人,归来之时又多了青鳞与梦神。 他们自那扇旁人并不晓得的入口,进了长飙之墟。 驱逐了九尾狐神官与那妖狐一族后,长飙之墟也是冷冷清清。 安置好了一切后,萧云谏又携了凌祉一同去云翳与夜昙的合葬坟上上柱香。 远远的,萧云谏便瞧见了坟上一株白色的昙花开得正盛。 他与凌祉十指紧扣,便牵着凌祉,疾行了几步。 到了墓前,小昙花就像是同他玩闹一般。 与他绕着墓碑打着转,又得意洋洋地摇晃了两下。 他微微伸出手去触碰着昙花 小昙花先是害羞地躲了躲,察觉到他没有恶意后,蹭上了他的指尖。 这不是夜昙。凌祉笃定地说道。 萧云谏也点了点头。 他从未曾见过夜昙的真身,可直觉却告诉他,那不是夜昙。 但却与夜昙、与云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萧云谏将瓜果点心从随身带的食盒中取出,摆放在了二人的合葬墓碑前。 又燃了香烛,祭拜一番。 小昙花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晃晃悠悠地凑近。 却被点燃的香烛烧着了一半花瓣。 它怎么甩,也甩不开。 好似真的有些委屈着急了。 萧云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手指一翻,就替它熄了身上的火。 他说道:这东西叫作火,你可瞧清楚了,以后莫要去碰了。不然啊,你就成了光秃秃的,一点花瓣都没有的小家伙了。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皱了的衣角。 对着凌祉伸出手去,又道:师叔,我们该回去了。今日天色渐晚,我们也该趁着夜色,去探查一番。 凌祉点点头。 他二人正往着行宫的方向走,萧云谏却忽而感受到自己的脚上被东西缠绕住了。 萧云谏回首去瞧,正是小昙花不知从何处伸出的藤蔓来。 将他的脚踝紧紧裹住。 他颇是无奈,只得蹲下身又摸了小昙花两下,说道:我得走了,我还有旁的事情要做。不过我这些日子,约莫都会在此处。若是得闲,我定然会来寻你的。你也要勤奋修炼,等化作了人形,便能去见你想见的人了。 小昙花似懂非懂地晃了两下,可到底还是收回了枝条。 它张望着,看着萧云谏二人的背影,琢磨起了何为修炼。 萧云谏啧了一声,说道:这小昙花,倒也有趣儿。 凌祉却似乎有些怅然,他踌躇半晌,方才说道:阿谏可是喜欢孩子? 萧云谏诧异道:此话何意?缘何你会问这般问题? 只是瞧着你方才对那小昙花的态度,是我鲜少见过的温柔与耐心。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只是如今同我在一处,阿谏也勿要再去想亲生的孩子了。 萧云谏使劲儿揪了揪凌祉的手,说道:那不是孩子,那只是朵花儿而已。我带他好,不过也是因着他与云翳、夜昙有关系罢了。我若是当真喜欢那些个皮猴子,我在无上仙门之时,就去收徒了。可你也晓得,我哪里受得了那些个嘈杂纷乱,烦都要烦死了。 他又斜了凌祉一眼,说道:成日里总是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如今倒成了那婆婆妈妈的主儿。 凌祉微微垂头,目光澄澈地凝在萧云谏的脸上。 萧云谏看得清,他眼底什么都没有。 独独只有自己罢了。 婆婆妈妈也好,左不过呢,是我喜欢的婆婆妈妈。他稍稍垫脚,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凌祉的唇上带过。 凌祉还妄图继续,又被他堵了话去:你到底还在磨蹭些什么,莫要误了正事去。 说罢,他便松开了凌祉,快步前去。 凌祉本是定在原地,长腿追了几步,便又握住了萧云谏的手。 他说道:此事了后,我便将修为渡给小昙花吧。 萧云谏没回应。 交织的一对影子,却点了点头。 回了行宫处,梦神已是等着他们了。 这几日又是知会了扶英,让她帮忙寻天界的药神,调配一副最最安稳保险的安睡剂递了下来。 顺便,也将聆风送了下来。 萧云谏细细致致地将安睡剂揣在了怀中,想了半晌,还是取了出来塞给了凌祉。 他无奈道:我总有些丢三落四的,还是放你那处,我更安心些。 他将聆风握在掌中,与凌祉手中的息雨相靠。 息雨许久未见聆风,忍不住高兴得嗡鸣了几声。 可聆风断过,再行修复后,总是有些不愿搭理着息雨。 息雨嗡鸣了几声,便变成了有些可怜的哼唧。 萧云谏看着好笑,问道:息雨,快生剑灵了吧。 凌祉掂了掂,应道:兴许吧。 他摩挲了一下息雨,又道:阿谏,我们走吧。 风峪四周环山,唯独靠着长飙之墟的东面有个山坳的缺口,供镇民出入。 萧云谏伏在云端,瞧着山下的质朴镇民从那山坳出出进进,没有瞧见自己熟识的身影。 但是炎重羽的雀鸟,的的确确告知他们,沈遥天就在此处。 风峪其中之人,向来不与外界相通。 这千年来,更是将自己蔽塞在群山之中。 他们的衣着服饰,尚还与千年前萧云谏所见之时,很是相近。 萧云谏皱皱眉头,又是怪异道:有时我便是在想,当年我来此处,为这镇子赐名之时,便是引得他们轩然大波,将我和重羽当做怪物一样瞧了许久,这才缓和下来。可如今这般沉静,哪里像是见了碧璋或是师父这样外人的模样? 凌祉环顾了四周,说道:你的意思可是他们又在山上,就像是在乌宿那般? 萧云谏点点头:风峪周遭群山环绕,多得是陡峭的山峰。他们若是不想引起骚乱,约莫会像是从前一般,择一处合适的天然洞穴去吧。 只是在哪? 萧云谏也瞪圆了眼睛,看着这四周近乎于一样的山峰与山洞。 凌祉蓦地用神力将自己的视觉又加重了几番。 他本就是五感异于常人,此般更是将远处山峰上的飞鸟走兽,看得一清二楚。 可环顾了一圈出来,却仍是只有平常模样。 好似每一处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山峰与洞穴而已,更没有一点点的人烟。 可是他多瞧了几眼,却察觉出了端倪来。 他思忖片刻,却是问向萧云谏:阿谏,若是你住在一处山上,你可否会将周遭的野兽,赶去旁处? 萧云谏倏地颔首道:自然会的。即便是我并不害怕那些,但终归是个麻烦事,我当然会将周遭的野兽,都驱逐开来。 那便对了。凌祉站起身来,手指向了他们正对面的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峰。 甚至那里根本不高,好似风峪人也会偶尔去上一去的地方。 凌祉又道:那里,没有野兽。可是临近他不远处的那个山林中,却多了一只猛虎。向来一山不容二虎,除非其中一只是在近日来被逼无奈,被赶过去的。 萧云谏称赞得刻意:师叔,你可当真厉害!定是那处。 一直也未曾言语的梦神,如今也是道:风神,你都是这般哄着你家里人的吗?我得多学上一番呢。 萧云谏咂了咂嘴,没再说话。 凌祉纵着云团向那处而去,隐约可听闻下方的风峪人叹道:今日的云彩可当真有趣儿,竟是到处乱跑乱飞呢! 萧云谏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但挨近了那处之后,却有些不敢再近一步了。 若是碧璋此刻在,他们预料不到会有怎般后果,可是 凌祉。萧云谏忽而抬眼,唤了凌祉的名讳,又道,你可愿和我一起下注,赌上一赌? 凌祉将息雨推至面前,说道:这便是我的筹码,我赌碧璋不在。 聆风也被搁了上去。 萧云谏说道:我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梦神(实话):你家夸奖得真恶心! 分卷(114) 萧云谏:其实我也觉得有点但是这才是谈恋爱的精髓,不懂了吧你个母单! 梦神:够了qaq 第129章 下药 梦神瞧了萧云谏二人皆是将自己的佩剑搁了上去,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的。 他瞧着自己浑身上下也没个可用的物件儿,甚至都开始琢磨起了不然脱了一件衣服,当作赌资吧。 萧云谏看他神色紧张,忙笑道:那梦神就压一个梦吧。 左不过,他们压得都是碧璋不在的赌注罢了。 如今这赌注如何成立。 他们都是心知肚明,不过为求个心理慰藉而已。 又有何人是真的为了赢下这个赌局呢? 萧云谏琢磨了一下,说道:师叔,你如今可能控火? 凌祉从前未曾试过,只道:我试试看。 但凝聚了灵力在指尖,脑海中浮现出他想要的小火苗。 便当真在指尖瞧见了靛蓝色的火焰,正在泛着幽光。 凌祉一如萧云谏所说,他就是自己的腹中的虫,自己想要什么都能明白。 他将小火苗正正好好地扔在了那被草丛与灌木覆盖住的洞口外面。 枯草让火苗瞬时燃了起来。 滚滚白烟,又随着一阵从萧云谏处刮去的妖风。 吹进了洞口之中。 他们静待了许久,甚至萧云谏的一颗心被紧紧提起 他不怕这处是他们寻错了。 更怕如今沈遥天已是被碧璋 萧云谏使劲儿捏住了凌祉的手腕,喃喃道:定是不会的 他在心底祈祷着,沈遥天定要是平平安安的。 只是还一直未曾见到沈遥天出现,更没有碧璋的身影。 他们一直翘首以盼,不知等了多久,终是瞧见了沈遥天的踪迹。 沈遥天仍是被碧璋用细长的锁链捆在脚踝上。 他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方才瞧见滚滚白烟如何而起。 他忙不迭地施展灵力,将火焰熄灭了去,又是撑着胸膛咳嗽了两声。 他奇怪地看了看太阳角度,可怎么算都不是能将他们如今栖身的洞口前面草丛点燃的位置。 直到他看见了天空中一朵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的云。 沈遥天倏地明白了过来,他朝着萧云谏几人所在的云团打了个手势。 萧云谏虽是看不大明白,但仍是深吸了一口气,探出了头去。 沈遥天抬眼便瞧见云团上面多了个萧云谏,兀自松了口气。 萧云谏指指洞口里,沈遥天便摆了摆手。 萧云谏叹了口气,说道:师父恐怕要我们先行离去。 梦神也探了头去,疑惑道:兴许他只是对你说那处没有碧璋呢? 萧云谏多看了几眼,沈遥天神色平和。 好似确实如同梦神所言一般,便又说道:兴许你所言得对。 凌祉从一侧也瞧见了沈遥天。 看他的表情舒展,并不似急迫地要让他们赶紧离开之意。 但他心下仍是多思,只道:阿谏,师兄他当真会可信吗? 萧云谏顿了一下,却是重重地点了头:我信他。 凌祉听罢,便又将云团挪进了几分。 果不其然,这回瞧得是沈遥天对他们招了招手。 只是萧云谏未曾先跃下云团去。 只在上面同沈遥天打了招呼,唤了声师父。 沈遥天瞧着三人,面上惊异更盖过了欣喜。 他道:云谏,你们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萧云谏朝着另一方努努嘴,说道:那处,是我的封地。 沈遥天点点头,又问:这位是? 吾乃梦神。梦神端着笑意,说罢便不再言语。 沈遥天一拜,又听萧云谏嘲道:这般装模作样? 梦神抿唇一笑,仍是持着那副样子。 萧云谏无奈,但还是正事要紧。 他问道:师父,碧璋此刻不在? 沈遥天摇摇头,说道:他这个时辰,都是不在的。若归来,兴许要明日清晨了。你也知晓,这周遭更是许多妖族。他他又是将那些个妖族坑害。 云谏,我想着你既然来了此处寻我,定然是瞧见了我留给你的剑。你说得对,即便他是碧璋,是我爱过的、欠过的人,我也不应当让他继续祸害着六界苍生。 只是我劝过了,也试过能否唤回他一丝一毫的理智。可如今瞧着,他他更像是已经完全被屠天之力掌控了思维。只是碧璋那还残存的一点良知,让他没有将我也杀死 沈遥天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云谏,你先头已是看不起我了吧。但那时候,是我想不明白,我没法子我做不到亲手杀了他,我下不了手。我试过了,可我看见他的脸的时候,便又 他摇摇头,又是道:你们嘲笑我也好、瞧不起我也罢。但如今,我却有些后悔了,我不知道我将剑留给你们的举动是对是错。我想了许久,甚至于想要寻回那两柄剑来。 凌祉脸色也是沉沉的,就如这夜空一般。 沈遥天所言,他又何尝不是。 即便是萧云谏能说出自己为了六界苍生,将凌祉亲手斩杀之事。 但若是换了自己来,他如何能做得出? 那是他的阿谏,是他生生世世追逐的光。 若是他将自己的光都熄灭了,就算他要寻死,也瞧不见剑在何处了。 但如今,他们所想的却并非要杀了碧璋。 凌祉骤然说道:师兄,可若是,我们有个旁的法子,不叫他死去便封印屠天之力呢?你可愿意一试? 是何法子?沈遥天急忙问道,他看着自己脚下的链子,又瞧着面前不熟识的梦神,将链子用脚尖往回勾了勾。 梦神瞧见了他这细微的动作,可神色如常,只当做是没看见的模样。 萧云谏将那困在梦境当中的法子说与了沈遥天听。 即便是沈遥天已是在奋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但是他静如一滩死水的眼眸,如今重新有了波澜。 他的手指颤抖着,妄图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可是却什么也做不到。 他如同一条濒死的鱼,终于找到了一汪清潭。 这清潭不仅能救他的命,更能叫他以后都不会再有性命之虞。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着,眼底尽是欣喜。 未等萧云谏将全部说完,便道:好。 萧云谏倒是一怔:好? 好。沈遥天又重复了一遍,浅笑说道,云谏,我不是圣人完人,可我也不想这六界真的因为碧璋而毁灭。但若是只是将他将我们二人困在梦境当中,就能将屠天之力永久的封存在碧璋的身上,我是愿意的。 我知道我不应该替碧璋选择结局,可我知道我也不该助纣为虐的。他叹了口气,又道,云谏,我该如何去做? 萧云谏从凌祉的怀中掏出那一瓶药来,递到沈遥天的手上,说道:这是天界最最有用的安睡剂了。 沈遥天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触碰到安睡剂的瓷瓶之时,又往回缩了缩。 凌祉看出了沈遥天的顾虑,便道:师兄大可放心,不过是安睡剂而已。更何况,并无什么毒药,能真的对如今的碧璋产生作用了。 萧云谏听罢,也是点头,又道:师父,我不知晓这安睡剂可真的对碧璋有用。只是还需得你试探他一番,确定作用了之后,方才告知于我们即可。 沈遥天舔了舔嘴唇,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还是接过了药剂来。 他瞧着天色,说道:云谏,你们先回去吧。若是他真的昏睡过去,我会用无上仙门先头的法子,通知你们的。 萧云谏道了声多谢:静待师父佳音。 萧云谏几人离开后,沈遥天却是攥紧了手上这个瓷瓶。 他端坐在山洞外面许久,直到见了远处夜空都波动了一下,方才赶忙将瓷瓶揣进了自己的袖口当中收好。 即便是他手脚再过麻利,他也没有赶得及在碧璋落地之前回到洞口当中。 碧璋看他脸色不好,心中有悸动,可却仍是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是不让你出来吗?嗯? 沈遥天没言语,只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往里走。 碧璋气恼,可却是在一瞬间便到了沈遥天的面前,紧紧地捏住沈遥天的下颌。 疼痛感让沈遥天忍不住发出嘶嘶的抽气声,脸色顿时白了几许。 可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手缩回了袖口中,紧紧握住那瓷瓶。 碧璋好似泄了气般,说道:阿遥,你还是不愿同我说一句话。 你不是碧璋。沈遥天平平近景地说道,你是屠天之力。我只想同碧璋言语,我也只会同他言语。 碧璋一甩衣袖。 他如今用着的是青鳞的一张脸与身子,明显娇弱的模样可却被他撑得过分骇人。 他咬着牙,说道:我就是碧璋。阿遥,即便你不承认,我也是碧璋。 沈遥天又捏了捏瓷瓶,眼神却似乎有些迷茫了。 他用了内丹中所存的些许灵力,将自己逼出一副发烧燥热的模样。 他的脸逐渐又从苍白成了赤红,眼神迷离地看向碧璋。 他伸出手去,抚摸着碧璋的脸颊,说道:你是碧璋?是碧璋。 碧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温度,赶忙试了他的额头。 滚烫得要命。 阿遥,你病了。碧璋说道,我该如何做? 好似有一瞬间的清明,让真真实实爱着沈遥天的那个碧璋占据了上风。 他瞧着山洞周遭的草药,心底有了法子。 他将沈遥天放回床榻之上,又寻了草药替他熬煮。 沈遥天却是偷偷将瓷瓶搁在了枕头下面,趁着碧璋端药之际含了一口在嘴里。 等着药到了口中,他却是占着迷糊的模样,一口亲上了碧璋的唇。 他将口中连着苦涩的草药与安睡剂,同样都渡到了碧璋的口中。 碧璋可却更像是得了什么蜜饯一般,说道:阿遥,还是爱我的。 沈遥天紧闭着双眼,手指掐入了自己的大腿内侧,迫使着自己不会睡去。 他知道那个法子,他也一样会沾染到不少安睡剂。 他如今上眼皮磕着下眼皮,只有一口气撑着他,让他莫要睡去。 被子下的大腿,已是被他自己掐得血肉模糊。 他终于看见碧璋晃了几下,也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沈遥天摇摇晃晃地下了床,使劲儿敲着自己的额角。 一下又一下。 他唤了好几声碧璋,皆是未曾得到回应。 也强忍着困意,装着失控的样子,砸了许多东西。 碧璋仍是半分动静都没有。 他放了心。 便又掐着自己的腰侧,一步步地朝着外面挪去。 终是坚持到了山洞门口,放出无上仙门联络所用的结印。 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了洞口处。 而后,趴在桌子上的碧璋,却是陡然睁开了清明的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中秋快乐呀! 今天我们的月亮一样圆呢~ 和阿谏他们看见的月亮,也是一样圆的! 看我预收的新封面!他也吼吼看,和阿谏一样好看! 漂亮新儿子~ 第130章 愚蠢 萧云谏在离开了风峪,回长飙之墟的路上。 心神总是不宁的。 他坐在云端,向下望去。 除却山便只有水。 只是惶惶间,他却是失了神。 就连凌祉唤了他几声,都未曾听见。 还是凌祉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才回过了神来。 凌祉问道:阿谏,怎么了?瞧你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萧云谏仍有些心有余悸的莫名感觉。 但他仍是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有点恍惚罢了。我总想着,真的这般容易,便能将碧璋困于梦境当中吗? 凌祉摇摇头,摆弄着萧云谏的手掌。 他沿着萧云谏的指纹,一点点地捋了下去。 萧云谏被他瘙痒得要命,忍不住道:别闹了。 凌祉却是指尖停在了他的手掌末端,有模有样地说道:阿谏掌纹乱,便是心也乱。你向来忧心,可也不必这般忧心的。你瞧,你的命途那般长,我们的情也是绵长的。 萧云谏从不信此事。 他本就是神,不会有什么劳什子的生老病死。 左不过呢,就是献祭了自己,无愧于天地间。 但那三千余年的生命,也早便长于旁人了。 哪有什么真的命途长的说法。 可是现下看着凌祉那一双仿若要摄人心魄的眼眸。 他却是有些想要相信了。 萧云谏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好。 他顿了顿,又转脸看向一旁正摸着下巴、咂着嘴,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二人的梦神。 愣了一下。 他似是有些窘迫,便轻咳道:梦神方才可是看清了形势,我们今日可能一举成功? 梦神摇摇头:看不清。我甚至不清楚你那师父,可会真的去将药剂给碧璋。只是我们也能赌上一把吧。毕竟呢我瞧着我命途也挺长的。 他将手往萧云谏二人面前一摊,歪歪头又道:可瞧瞧,是不是挺长的。 萧云谏无奈至极,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他从前同梦神并不算太过相熟,也就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如今瞧着,梦神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分卷(115) 平白一张嘴,就是叫人恼怒的话语。 他们甫一回到长飙之墟 炎重羽与青鳞便团了上来,两张嘴问出了七嘴八舌的模样。 神君,可是有哪般好消息? 神君,可是今夜能成功? 神君、神君 萧云谏被他们唤的有些头疼,自行刮了阵风,吹散了烦人的话语。 他这方才说道:我不知道 顿了顿,又道:我只知道,我的命途很长罢了。 梦神没耐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凌祉更是挠了挠萧云谏的掌心,沿着拿到命运线顺到了他的手腕去。 炎重羽与青鳞丈二摸不着头脑,只问:神君这话可是何意? 萧云谏撇撇嘴:是凌祉,如今又多了个算命先生的身份去。 他二人仍是不解,可到底也没有再问。 只是未曾待上几许,凌祉便瞧见远方有一结印。 隐隐约约地照在空中,随着月光的角度变幻,而若隐若现着。 他忙唤了萧云谏来瞧。 萧云谏亦是道:是师父来的信儿,我们如今快些赶去。 梦神摆摆手:倒也不急。若是那安睡剂真的起效了,半个时辰后方才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如今赶过去,还能有富裕。 萧云谏点点头,本是招了云诀。 可思来想去,还是叫出了聆风,用它御剑而行。 他轻抚着聆风的剑身,说道:聆风,我们再也不用分离了。 他说得是剑,更是眼前人。 可聆风自从祭了剑灵为他挡下一招后。 却是再也没了动静。 聆风就这般一直静悄悄的,接受着萧云谏的指令罢了。 萧云谏看着心中难过,又听凌祉道了句:阿谏,抱歉。 凌祉看向萧云谏对着聆风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慌乱不知所措。 毕竟那一招一式,是自己亲手刺去的。 萧云谏又抚了一下聆风,说道:过去了,没关系了。总是提以往的事情不好,我们也该向前而行了。 凌祉只一顿,紧跟着点了点头。 青鳞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本就低垂的头,更是要埋进自己的怀里了。 他看着几人要离去,却是忽而说道:神君,带我一起去吧,我也真的想要帮上一点忙。 萧云谏一张面孔还未舒展开来,有些冷漠的眼眸撞在青鳞身上。 让青鳞愈发得胆怯了起来。 萧云谏说道:总还是有人,要在我们这最后的营地支持着我们。 炎重羽明了萧云谏的意思,他将青鳞挡在身后,郑重其事地道:神君可安心,我会与青鳞一直等着您归来的。 萧云谏嗯了一声,便与凌祉、梦神二人一同再次回到了风峪。 他一打眼,便瞧见了倒在门口的沈遥天,顿时心中一阵惊慌。 他倏地抓起了凌祉的手,紧握在其中,说道:师父可是死了?师父可是被碧璋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被其 他不愿意再说下去,只是先前那会儿不好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叫他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他是不是当真只顾着自己,只顾着他们能将屠天之力封印。 未曾想过,沈遥天为了此事,会背负怎般的后果。 他为什么没有想到此事! 他凭什么没有想到此事! 萧云谏捂着胸口,惶惶说道:我最近为何一直这般我为何连这最基本的,可能会害了师父的事情,都忘却了是我对不起师父,是我做错了。 凌祉从背后环抱着他,说道:是我错了,阿谏。是我也将此事忘记,是我没有提醒你。阿谏 梦神在一旁轻轻地啧了一声。 骤然又平平淡淡地开口说道:先别忙着难过,我琢磨着他理应无事。毕竟那印记是他发送给你们的,他若是有事,难不成是成了鬼魂才发出的? 萧云谏陡然一惊。 他方才又是关心则乱,慌忙间竟是忘了 是沈遥天亲自给他发的结印。 他呵了一声,蹭了凌祉两下,有些窘然地道:是我一时愚钝了。 梦神撇撇嘴,又泼冷水道:不过风神你曾眼说过,这碧璋是你的同门师伯。他可是会这结印,故意作给你看? 凌祉摇摇头:这是在阿谏入门之后才有的,碧璋理应不知。 梦神哦了一声。 三人又是瞧着沈遥天趴伏在地的姿态。 即便是知晓了沈遥天大概无事,可萧云谏一颗心仍是悬着:但师父到底是怎么会一回事? 思忖片刻,他还是降下了聆风。 到了沈遥天身侧后,他们方才察觉到 原是沈遥天也中了那半剂的安睡剂。 萧云谏长松了一口气,说道:无事便好。 他将沈遥天扶到一旁的山石上靠着,又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沈遥天的身上。 睡着也好。梦神瞥了一眼,省得一会儿,无法将他二人送去同一个梦中了。 萧云谏应了一声,转头却打了个冷战。 凌祉打眼瞧见了,又转而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强硬地要萧云谏穿上。 萧云谏穿着那怎般都空荡荡的大些的衣衫,听着梦神又无奈说道:要是早知道,还不如让凌祉脱了去给你师父披上呢! 萧云谏却是紧拢了拢凌祉的衣衫,朝着梦神挑衅一笑。 凌祉揉了揉萧云谏的发丝,又探头向洞内瞧去,又见昏昏暗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是闻着有一股子浓重的草药味道,沁入他们的心脾。 萧云谏本想踏出第一步,却是被凌祉拦住,说道:我先行,阿谏你在后面。 他点点头,也没纠结于此事。 这洞穴与乌宿的杀情洞并不大一样,更是低矮的高度,让他们不由得屈身俯下。 若是再多站直一点,便有尖锐的石头会刺穿他们的背部。 宛如匍匐着走了许久,终于迎来了一片豁然开朗。 稻草与石板随意铺成的床榻,地上也是坑坑洼洼。 屋内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地上泼洒着一碗汤药。 凌祉抽了抽鼻子,笃定道:是退热药。 萧云谏没在意那一碗打翻的药,却是瞧见了趴伏在一旁的碧璋。 碧璋因着换了青鳞的身子,瘦弱了许多。 团在他曾经的衣衫里头,也有些不伦不类。 熟悉的背影让萧云谏忍不住叹息。 梦神顿住脚步,停在原地,试图用神力去试探碧璋是否睡着。 可奈何屠天之力太甚,他的修为,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试探出来。 他们无奈,只得依着平缓而又柔和的鼻息,以判断。 静谧了许久,梦神对着萧云谏二人点了点头。 萧云谏便舒了一口气。 梦神要其阵,萧云谏便要同凌祉一起,将碧璋与沈遥天二人摆在一处。 萧云谏瞧着面前怎般也不动的碧璋,对着凌祉说道:师叔,你便将师父挪进来吧。碧璋的话,交给我。 凌祉应了一声。 可临去前,却是回首多瞧了一眼。 他皱皱眉头。 又是考验? 萧云谏朝他摆摆手,便上前两步到了睡着的碧璋身侧。 他有些紧张,可还是动了手。 碧璋的呼吸绵长,他便将碧璋翻了过来。 瞧见碧璋的双眼放松地阖着,俨然一副陷在睡意中的模样。 萧云谏转过身去,对着梦神轻松地点点头。 可却在一瞬间瞧见梦神的脸色骤然变了样 惊恐与慌乱写满了梦神的整张脸。 随即,萧云谏便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是碧璋! 碧璋从他身后,将他扼住。 又在他的耳畔说道:蠢货,你们这般自投罗网,可是要给我送上一个新的纯净身躯来? 碧璋的手就这般覆在萧云谏洁白纤长的脖颈之上。 萧云谏如今只有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了。 碧璋咧着嘴,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划在萧云谏的面颊之上。 他看着萧云谏的脸色如同绛紫色,眼白也翻了起来。 便觉得浑身舒爽。 被屠天之力的恶所支配的他,如今只想要这般杀戮肆虐的快感。 他在白日里,方才搅乱了一方妖族,又手刃几位妖帝。 鲜血的味道腥臭无比,可嗅在他的鼻腔里,却是世间最美妙的。 碧璋看着面前的萧云谏,又瞧见了梦神。 他汲取着梦神身上的神力味道,瞬间了然了那就是在三千年前封印他的那八个人其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 恨意上了头。 他甚至觉得,夺了萧云谏的身躯,哪有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人,才应该是他的另一个跳板才对。 碧璋桀桀一笑,说道:自投罗网的蠢货们,还当真以为自己是能制得住我吗?那什么劳什子的药剂,对于我而言,不过是清泉水罢了。还当真以为自己没有留下痕迹吗?那山洞外面,全是你们这些个所谓神族的臭味,真当我嗅不出来? 萧云谏在他的手下,已是整只眼睛通红爆出。 他先头还能拼命地掰着碧璋的手,如今却再也没了气力。 梦神本已是在阵里,可是看着碧璋对萧云谏如此。 即刻便强行破了阵出来,即便是呛出一口鲜血来,也要从碧璋手中夺人。 可奈何他先头几万年的修为,全然贡献给了上次封印屠天之力之时。 如今他与萧云谏不分伯仲,又强行突破受了伤,更是被碧璋抓在了手中。 碧璋有了更好的选择,干干脆脆地拧断了萧云谏的脖子去。 将他随手歪歪扭扭地扔在一旁,再也没了气息。 凌祉便是在这一刻冲入了室内的。 他瞧见面前这幅场景,却没有惊慌、没有彻骨的绝望。 反而怪异地勾唇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猜猜怎么一回事呀! 今儿忘了定时了,好尴尬! 感谢在2021092120:33:20~2021092220:2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满楼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癔症 碧璋瞬时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他再次看向方才被自己折断脖颈,随手像块破布一样扔在地上的萧云谏。 便当真变成了一块破布去。 而他又捏在手中,准备着换了他身躯的梦神。 却是化作了一缕青烟,随风而散。 与他对视着,笑意盎然的凌祉,却是唤出息雨,朝他刺来。 他顿时察觉到了异样,他作为屠天之力,居然掉进了这些他看着甚至觉得不过蝼蚁而已之人的陷阱当中! 碧璋在意识到不对劲儿之时,已是脱出了那幻境去。 他是没有因着安睡剂而陷入沉眠,可是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另外什么东西所蛊惑。 眼前的景象顿时清晰了起来,他开始思索,到底是为何是何物。 却是怎般也想不到。 萧云谏方才在梦神察觉不到碧璋是否睡着之时,便心中多装了几窍。 他思及那时从风峪回长飙之墟时,心中总是忐忑地不上不下。 忽而又莫名有了一股子的怪异感觉来。 他抓住想要上前的凌祉,对着凌祉摇了摇头。 他没有出声,而是用着唇语,告知凌祉严防有诈。 他心下总是作动,让他不能集中心思去琢磨,到底是为什么一直有股子这种冲动。 但是他看着趴伏在面前,呼吸平缓当真如睡着的碧璋。 还是站定在了原地,拉住了凌祉。 梦神同样也谨慎万分,他踌躇半晌,将结印的手放了下来。 法阵倒是不费事儿的,只是如今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萧云谏吞了吞口水。 可凌祉拧着眉头,看向碧璋,骤然又出了声,说道:那是退热药。 萧云谏急忙拉扯了他一下,可倏地又是明了他想做的事情。 便又接过了他的话茬,说道:梦神,劳烦你织起法阵吧。还有师叔,你去洞外将师父带回来。我呢,便处置这碧璋好了。 就像是刻意说给谁听一般。 又作动了几声脚步,当真就像是凌祉真的离去了。 只这一切完成,萧云谏却骤然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那味道似是有些熟悉,可却怎般都想不起来,是在何处嗅到过了。 他的脚下莫名生出一芽藤蔓,攀上了他的脚踝,蹭了蹭他。 就像是长在云翳与夜昙墓前的那株小昙花一般。 小昙花?萧云谏轻声问道。 话音刚落,他便又感觉自己的脚腕处更痒了几分。 小昙花就好似在用实际情况告诉他们,自己便是不用修炼成人形,也能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 邀功讨赏般的模样,让萧云谏忍俊不禁。 可是下一瞬间,他却是将惊骇写满了整张脸 碧璋忽而暴起,捏着手边的一块破布,便动作了起来。 并且一直嘲讽着、言语着,笑得分外可怖猖狂。 就如同被癔症了一般。 萧云谏骤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低头看向小昙花。 果不其然又见它讨好一般地蹭了蹭自己的脚腕。 但是他们来不及惊讶,便要先离开此处。 他瞧着碧璋如今对着破布的那副模样,若是很快恢复了神志,也会如此对他们。 如今碧璋已是没了顾虑,萧云谏的身躯、梦神的躯壳 他便是想要哪个,就非得要得到哪个了。 凌祉看了场面,将萧云谏赶在了自己之前。 萧云谏没有犹豫,而后便是梦神。 分卷(116) 他们又要匍匐过那尖锐的洞口,急躁让他们有时候注意不到。 凌祉走在最后,回首的瞬间便瞧见碧璋的一双眼眸刹那间清明了起来。 碧璋一甩手,便是出了杀招。 凌祉看了一眼他的阿谏,却是提剑迎了上去。 他如何能让萧云谏再次置于危险之中? 息雨瞬时化作千万,如同在他的面前支起了一张坚固的盾牌一般。 将碧璋这杀招挡住。 可到底碧璋的攻击太过,息雨与凌祉结合,也不能抵挡。 凌祉听见耳畔呼啸,而后便是息雨皲裂的声音。 息雨是他的本命剑,他亦是不会让息雨在自己的面前断裂。 他调动自己内丹中剩下的修为,又是一股脑地加了上去。 息雨的嗡鸣声更重,继而一道金光破开虚空。 是息雨在此刻,选择了生出剑灵来。 生了剑灵的剑,便是会在一瞬间迸发。 凌祉尚还未曾看清楚息雨的剑灵生得什么模样,便瞧见他以身化剑朝着碧璋冲去。 此刻便不是什么在犹豫的时刻了。 凌祉也供上自己所有的修为,甚至又用了无上仙门的秘术,祭出些许寿数。 全然加在了这一击之上。 碧璋都未曾想到,凌祉如今竟是这般强悍。 他被剑招攻的向后倒退了几步,捂住了胸口。 凌祉趁着这个间隙,赶忙逃了出去。 他顾不得自己弯下的腰会不会不够,如今尖锐的石块划破皮肤,已只是皮肉之伤罢了,根本不算疼。 他抱着息雨冲了出来,一头栽倒在萧云谏面前。 却是没了意识。 方才那杀招哪里是被息雨挡下,分明大半还是到了他的身上。 只是他拼着一口气,也要叫萧云谏先行离开。 而后息雨化剑灵,他的一招攻势,更是将他整个人掏空。 他能赌着不昏厥在碧璋面前,逃出洞口来,便已是奇迹。 萧云谏顿时招了聆风,抱起凌祉就要回到长飙之墟去。 长飙之墟外的结界,碧璋一时半刻是破不掉的。 只要他们能回去,便会安全了。 可是萧云谏瞧着冷笑着出来的碧璋,却是心中没有了底气。 他们可是当真能全须全羽地回到长飙之墟去? 他又哪里知晓答案。 他一个神祇做到如此地步,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萧云谏看着碧璋轻轻松松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衫,唇角的弧度愈发得牵扯了起来。 碧璋看着一旁依旧靠在石壁上昏睡的沈遥天,嗤笑了一声。 可到底身体里面叫嚣的爱意,还是未曾叫他对着沈遥天这个背叛了自己的人下手。 但是面对着眼前的萧云谏三人,他岂能放过? 他的指尖停滞在唇前,下一瞬间便有光晕如同一道闪电劈开昏黑的天际。 萧云谏咬牙看了一眼为了拖时间替他们挡下杀招的凌祉,将其往梦神身上一推。 他狠狠说道:带他先走! 他为了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自己如何又做不出? 梦神没有任何犹豫,便招了云诀。 云团如同一道保护罩,将他们二人裹了起来。 可却是将萧云谏隔绝在了外面。 萧云谏聆风脱鞘,与风刃结合。 在他面前化成了一堵风墙。 那风墙隔开了紫色的光晕,让光晕分成两半而去。 光晕击在山上,被山体吸了大半而去。 可余下的部分,却化作了山火,愈演愈烈。 又会是乌宿那副样子? 又会是一场凡人的浩劫? 萧云谏惊愕,他看着手下的剑 他不知道该如何选。 一方是他挚爱之人。 而另一方,却是数千的无辜之人。 碧璋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因着之前对凌祉已然使出了杀招,让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再蓄一回。 还是在等着自己做出这个两难的选择。 萧云谏回首看了一眼凌祉。 终是对着聆风说道:聆风,你既是帮过我一次,便再助我一回吧。 他竟是生生将自己一大半的修为抽出,注入聆风。让聆风能在一时半刻间,控制住自己的本体,去抵挡着碧璋几次三番的攻势。 而余下的自己,还是 能够救下那些个百姓的! 是他猜对了,是他赌对了。 碧璋是想看他如何抉择,更也是在短时间不能再出杀招。 萧云谏想着 自己也算得上是幸运。 若是碧璋能在酝酿一回杀招,他可没有凌祉那五万年的修为,可以抵挡。 恐怕啊,他也没有以后了吧。 他很想对着凌祉说上一声抱歉。 告知凌祉,在这个时刻,他却没有选择他。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此事了。 即便是聆风能够阻挡碧璋许许多多不算太过重的攻势,可到底 承着伤痛的那个人,是他。 萧云谏抹抹嘴边呛出的鲜血。 却加快了吟唱的节奏。 只有知会了风雨雷三神,他才能安心离去。 但是加快吟唱,却只有加快他体内力量消耗得速度。 他瞧着聆风已是落了下风,更多的反噬涌向自己。 他没有法子。 可就是他愈发得心急,却是愈发得等不到那三神的消息。 只听着风峪人惊恐异常,失声尖叫着。 萧云谏心底发慌,更加惧怕了起来。 聆风的速度已是慢了许多下来,他的唇边更是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 碧璋好似已是不在意他做什么了,只又朝着梦神离去的方向而去。 萧云谏一颗心如同被悬在喉咙上,直到听见了远处的雷声大作。 他骤然松了一口气,身子也往一旁歪去。 眼前乌黑一片。 可是 凌祉他二人还未曾安全。 他眼见着碧璋追随他们朝着长飙之墟而去,梦神不过片刻之后,就会进入长飙之墟的范围之中。 可是碧璋却已是够到了他们。 萧云谏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又来了力气。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强撑着冲了出去。 他手握住聆风,迎风而立。 仿若所向披靡一般,破了虚空。 风刃灌入了聆风,用的是他剩下的那一丁点气力。 只要能堪堪留住碧璋一时片刻,也足够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面对着他拼尽了全力使出的这一招,碧璋当真选择了回身应对。 而并非再去触碰梦神。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 在他昏厥坠落之前,他抱紧了聆风。 他想着 这回,又是他赌赢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他选了百姓呜呜呜 凌祉会懂他,会理解他,会认可他 但是 第132章 苦命 梦神将凌祉放入了长飙之墟,转身便要冲回去救萧云谏。 他知萧云谏是想用自己给他与凌祉留下一条活命的机会。 他是沾了凌祉的光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又怎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多年同僚? 他隔着结界,便瞧见萧云谏闭上了双眸,直直地落下。 而碧璋,却是对他们如今中间的隔阂气恼异常。 碧璋眼底尽是戾气,他瞧着结界未曾有裂缝,逐渐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偏着头,蓦地朝着长飙之墟里面笑了笑,眼底闪烁着快意。 骤然被如注的暴雨冲刷,将他化作一个雨夜里的恶鬼。 梦神打了个寒战。 他本就只是个梦神,造梦、织梦。 可却从未学过怎么用梦真的去杀人。 他甚至觉得,便是在萧云谏的手下 他恐怕都过不了三招。 可是他还是尝试着用自己的神力作为探须,伸出了结界之外去。 那探须无形无色,在触及到碧璋的一瞬间,就缠绕了上去。 他只消顾着怎般运用自己的神力,却没有留意到碧璋脸上一闪而逝的得逞笑意。 碧璋动了动身子,感受到了周遭将他捆住的神力。 可他,却偏生要借着这神力,进入那结界之内去。 他还未曾受过这般的磋磨,倒是要看看,他何时才能进去。 当真有趣。他不禁嗤笑了一声。 梦神的神力探须将碧璋裹到一半,却忽而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他看着眼前的碧璋神色怪异得紧,好似更是享受这片刻一般。 哪里又像是真的急迫地想要进入长飙之墟,可却不得法的样子? 这明显不对! 梦神紧忙要抽回自己的探须,却察觉到有什么沿着他的探须往回爬去。 是碧璋! 碧璋身上的屠天之力,攀附在他的神力探须之上。 一点点地蚕食了他的神力,迅速地往长飙之墟的结界之内进来。 梦神不蠢,他立马明白了碧璋的所求。 即便是这生出来的探须就如同他的手脚一般,他仍是直截了当地将其砍断。 疼痛一时间如潮水般朝他袭来,可他还是在最后一刻,抑制住了碧璋想要沿着他的探须爬进结界之中的行为。 但碧璋还有后招。 萧云谏的身躯瘫软着,却被他托了起来。 他对着梦神笑道:我啊,我本就同这萧云谏没什么感情的。我是当真会杀了他的哦。 即便是知晓那是碧璋的激将法,可梦神还是无法躲过。 他正欲冲出结界,将萧云谏夺回来之时。 却见有一红色身影,如同一道急光,猛地跃出了结界。 梦神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即刻便对着碧璋出了手。 只叫碧璋分了心。 趁着碧璋正与梦神交手的空闲,红色身影更是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一把将萧云谏抢了回来。 他二人重重摔在长飙之墟内的时候,梦神才发现那红色的身影是炎重羽。 炎重羽抱着萧云谏骤然落地,自己也是跪了下去。 青鳞忙不迭地上前扶住他,平复着他的气息。 梦神惊讶问道:重羽,你的翅膀可是大好了? 炎重羽晃了两下翅膀,摇摇头,气喘吁吁地道:没有。但是我能用神力将他逼出来一时半刻,只是这一时半刻后,恐怕 他沉默了。 还是青鳞接道:羽翼再也不会生出来了。 他瞧着炎重羽背上那两块如同肉芽一般的痕迹,那对漂亮的翅膀,从今往后便再也不会见了。 可是没关系。炎重羽已是释然,为了神君,没关系的。 他们此刻才有了时机,去瞧凌祉与萧云谏的伤势。 凌祉的外伤,其实瞧着并不重。 可是梦神探了他的灵识,却发现是他自己将自己的灵识封闭了起来。 只因当时他掏空了修为,奋力一击。 甚至于押上了自己的寿数。 兴许是为了不再源源不断地让自己的寿数流逝出去。 他才在昏厥之后,身体自行封闭了神识。 可是即便他瞧着无虞,却是最最严重的。 梦神脸色顿时不好,他踌躇了许久,方才说道:他如今这模样我不知他何时会醒,更不知他会不会再次醒来。我依稀还记得,万年前有位神君就是这般,亲手封闭了自己的神识,到如今还未醒来。 青鳞听得有些恍惚,半晌才问道:凌祉他也许,醒不过来了? 他是不怎么喜欢这个抢去了他们神君的凌祉,可是神君爱他。 若是神君知晓此事,若是神君知晓 青鳞不敢再往下想去。 可既然凌祉都受了这般重的伤,那神君呢? 他忙不迭地扑了上前。 便是炎重羽缓过劲儿来,立马也似是青鳞一般,奔赴了他们的神君。 萧云谏的身上没一处好皮肉,似是碧璋刻意在他身上寻求了快感一般。 用法力将他的皮肉都掀开,伤口深可见骨。 比之凌祉的伤势,他的显得可怖极了。 炎重羽如今瘫软,梦神也是强撑着自己方才受过类似的断腿断手的痛。 过来替萧云谏疗伤。 可是伤口太过、太多,他们根本无法用神力去将其完全修复。 青鳞就算是修为不多,可也费劲了力气,去替萧云谏疗伤。 炎重羽更是在打坐恢复几许后,将自己的神力也奉献了出来。 青鳞呼唤着萧云谏的名字。 炎重羽见到萧云谏的手指似乎动了动,立马说道:神君好似要醒来! 可他们等了许久,萧云谏仍是未曾动作。 梦神骤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忙抓住了萧云谏的手。 那宛如坠入冰窟一般的寒凉,他身上的温度就像是在疯狂地流失一般。 梦神急忙撑开萧云谏的双眸,他的瞳孔放得极大,涣散间留不下任何人的影子。 那不是动作!梦神急道,那是他在抽搐,快些、快些,快些救他! 萧云谏快死了。 这次是真的。 他若是死去,便这六界,再也没有了他的踪迹。 不过就是如同先风神一般,消弭在天地间。 怎么办! 如何办? 所有人都如同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焦灼与绝望笼罩了所有人。 青鳞甚至慌张地咬开了自己的手腕,妄图将血哺给萧云谏。 可是这又有何用? 即便是蛟龙一族的血液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可是萧云谏却一口也喝不进去。 萧云谏的手指愈发得曲起了。 就像是最后的痉挛一般,蓦地停了下来。 青鳞眼尖,瞧见了这幅场景。 分卷(117) 他惊声道:神君、神君!神君不动了。 梦神也是焦头烂额,他如何能救萧云谏? 他慌乱地到了萧云谏身边,可即便是渡神力也于事无补。 他握住萧云谏愈发像是死人温度的手,陡然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炎重羽立马道:若是有甚法子,便快用了吧!不论是什么法子,便是能替神君延长寿命一时半刻,能叫我们寻到更稳妥的法子去救他,也用了吧! 梦神听罢,没有再言语。 即刻画起了法阵,对着萧云谏施起了法。 半晌之后,他们瞧见萧云谏的脸色虽仍是如同将死之人一般。 可到底痉挛曲起的手指舒展开来,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了起来。 是救回来了?青鳞捂着胸口,惶惶问道。梦神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炎重羽急忙问道:什么意思? 梦神答道:我将他送进了梦境,也许可能说那根本不是一个梦境。人在将死之前,又如何会再做梦? 那或许是他从前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他将在其中轮回一次又一次。体会从前的痛苦与绝望,直至在其中崩溃。 又或是什么都没有,一片虚空。他看不见过去,看不见未来。他甚至连现在的自己都看不见,他只有一个人,陷在那深深的恐惧当中。 炎重羽瞬时如同被人点燃了焰火般说道:那你为何还要将他送进去?! 是你说的。梦神轻呵了一声,若是有法子能延长一时半刻他的寿数,便赶忙用了吧。我知道这是下下之策,可是又如何?这到底也是最后的机会。如今若非你面前的是我梦神,论是什么雷神雨神的,都不能帮他。 炎重羽沉默了。 便是如此,好歹如今的神君还 活着。 青鳞忙不迭地拉了拉炎重羽的袖口,又问向梦神:那现下该是怎么办?我们要做甚?还有神君神君何时能够醒来呢? 梦神又叹了口气:若是我们能在他寻到这所谓梦境出口之前,替他找到续命的法子,他便能好好地回来。若是我们寻不到,他还会再历经一次死亡再经历一次这方才死前的痛苦,瞳孔涣散、全身痉挛、无法呼吸。 炎重羽紧咬着牙关,强压住内心的慌乱,又问道:可那若是他寻不到出口呢? 梦神朝着凌祉的方向努努嘴,说道:那他二人真是对苦命鸳鸯,一个又一个的皆是再也醒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苦命鸳鸯可怜子 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是鸳鸳! 第133章 祭剑 萧云谏有些恍惚。 他依稀记得,自己不是在长飙之墟外,同碧璋缠斗吗? 可现下这里,又是何处? 微风拂过他的面颊,他站在一座高耸的城墙之上。 他的身子羸弱至极,可面容上却多了几分莫名的笑颜。 萧云谏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有几步之遥的城墙。 身后是一个熟悉的女子,对他说:萧云谏,他这般对你,你居然还舔着脸非要说你爱他。 他猛地清醒。 这不是长飙之墟外,这是那日 是那日在坪洲府外,他跳了城墙的时候。 他垂头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看到的是凌祉焦急的目光。 凌祉无助地用口型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忽而笑了起来,这算是什么? 他在现实中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吗? 竟是叫他看到了他从前看不到的东西。 他陡然推开了那蛇妖减翠,对着楼下的凌祉说道:师叔,我不后悔的。我要跳下来了,你要接住我。 他向后一跃,却是感觉到自己身体有异。 他强忍着,撞入了凌祉的怀抱中。 才闭上了眼睛。 面前的场景如同飞似的,变了模样。 从光亮到了黑暗,而后他又感受到了光明。 萧云谏陡然又睁开了双眸,他可是回来了? 不,好像不是。 面前是青鳞化作了自己的模样,正用言语挑衅着自己。 他脑海中涌着激动,手指握在了凌风之上,险些要拔出来。 可他却按捺住了。 他没有动,只是对凌祉说道:师叔,你可有什么话对我说? 凌祉心下动荡,可到底没言语。 但却只瞧见了萧云谏在他面前,忽而变了透明,再也消失不见。 而后呢,他又回到了凌祉对他拔剑相向的那一日。 他对凌祉说:你可仔细瞧过,你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心心念念之人?还有我,到底是不是你真心所爱? 他静静地看着凌祉脸上变了颜色,瞧瞧青麟又看看自己。 心下似是有了定论,可还未曾说出来,便又多了几分惊恐 是因着他在凌祉的面前,忽而消弭不见。 再之后,他忽而开始期待起了下一次与凌祉相见。 他与凌祉在无上仙门的翠竹林里缠绵,那时一向是最最厌恶同凌祉说上一句爱意的他,却是将情话摆在嘴边,张口就来。 在兽潮当中,未等凌祉开口 他就说道:师叔,我也爱你。 在拔出本命剑时,凌祉还未欣喜。 他就言语:与师叔是同源剑,我当真欢喜。 再而后呢 萧云谏欢喜得紧,他仿若在此处迷失了自己。 他回顾着所有的遗憾之处,将爱意迸发。 梦神将凌祉与萧云谏二人并排搁在了床上。 只是他二人如今大不相同,一个是自己封闭了自己,而另一个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不会醒来。 梦神已是将消息递给了九重天上的扶英公主。 扶英公主听闻消息,简直是震怒。 她本就与萧云谏感情深厚,乍然听闻此事 险些要动了胎气,还是天后娘娘几句话安抚住了她。 她便趁机将此事全然告知了天后,只将萧云谏说得分外可怜,马上便要死生不复这天地间了。 可到底扶英公主说得并无什么错处。 萧云谏到底也是天后娘娘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便如同亲生一般,哪里又会当真放得下。 急急忙忙地召了医神、药神,商讨了许久的计策,到底算是将萧云谏救了回来。 可萧云谏如今一条命算是保住了,又治疗好了浑身上下的伤口。 但却脱不出那梦境,是因着他自己困住了自己去。 炎重羽与青鳞轮流日夜守着,时常惊醒,还以为是他们的神君醒来了。 可到底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萧云谏与凌祉不同 凌祉不醒的时候,是一副平和样貌。 可萧云谏,却总是能见到他的情绪起伏。 但他的这场梦,就连梦神也进不去、读不到。 他们不知道如何能唤醒萧云谏,只有一遍遍地在他耳畔叫着他。 青鳞看着萧云谏在梦中笑,便是哭了。 他抽泣着问一旁的炎重羽:神君可还会醒来?神君不会醒来了,对不对? 炎重羽虚虚地环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脊背说道:小鲤儿莫哭,神君他定然能归来的。 青鳞擦干了眼泪,嗯了一声。 他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炎重羽说道:我去见见梦神,你且等我片刻。你多看顾着点神君,等我回来。 炎重羽答道:好。 他看着青鳞远走的背影,心房怦怦跳了几许。 他摸着自己背后的肉芽,倏地下定了决心。 算了,不管自己是什么样都好。 他害怕了,害怕若是时辰更久一些,便也会没有机会对着青鳞说出来了。 炎重羽在心中赌誓。 等今日青鳞与梦神谈话归来,他便要将自己心底的一切都告知于青鳞。 他瞧着如今躺在床上,怎般都醒不来的凌祉与萧云谏。 只能感念世事无常。 凌祉说得对,有些话若是说得晚了。 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真切切说给想听的人听了。 凌祉曾在两人冰释前嫌后,私下同他交谈过许多 便是那时候他还是无上仙门的峰主之时,在历经过青麟之事后,已是认清了自己对萧云谏的心思。 可他堵在心里,总觉得日子还久、时间还长。 他总有无尽的时间,能同萧云谏诉说自己的爱意。 总是能先将青麟的事情处置过。 再同萧云谏诉说衷肠。 可最后的结果呢? 却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萧云谏从那么高的城楼落下,在他的怀中,再也没了声息。 论他如何追悔莫及、如何踏平六界遍寻。 皆是无果。 那时候,他便知晓了原是这些个该说的话 理应在最合适的时候,就说给想听的那个人听。 炎重羽兀自笑了笑,又多瞧了萧云谏一眼。 便预备起了要给予青鳞的物件儿。 青鳞这次去寻梦神,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却是未曾提前告知。 梦神听到他敲门声的时候,尚还被吓了一跳。 可仔细琢磨着,这长飙之墟如今唯有他们几人在。 萧云谏与凌祉又一直在床上躺着,来寻他的不是炎重羽便是青鳞。 梦神深吸了口气,说道:快些进来吧。 青鳞背着阳光,所有的光亮皆是在他背后。 而他的面容上全然笼罩着阴影,不笑的时候,骇人得紧。 梦神蓦地打了个寒战,唤道:青鳞? 青鳞应了一声,仍是平日里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他搓了搓手,有些窘迫地立在一旁,说道:梦神,我可是打扰到您了。只是未曾同您知会一声,便贸贸然前来,实在是叨扰。只是有些要紧事,不得不紧赶慢赶地来寻您,此般才能问清。 梦神缓和了一下,指着一旁的圆凳,说道:快些坐下吧,是何事?如今你家神君昏迷着,我也知你们六神无主。便也无妨,有事自来寻我便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自也是艳羡你们之间的关系的。因着风神对你们这般好,所以你们才能不顾一切地去为他做这些事。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心底里想了什么,面上露出些许的感伤来。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儿后,他轻咳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窘迫,又道:到底是何事?竟叫你也吞吞吐吐的。在我面前,不必拘谨着,就当如在风神面前一般即可。 青鳞是稍有迟疑的,一直绞着自己的衣角。 好似心中做了万分的纠结一般,缓缓说道:确实是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先头为了神君的伤,一直未曾得空问您。如今却应当,会是个好时机吧 他亦是不敢肯定,可还是一口气地吐了出来:梦神殿下,我只想问问那将碧璋困在梦境中的法子,是否用不得了? 梦神一顿,心下感慨,却仍是点了点头。 青鳞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离开了座椅。 他直接跪在了梦神面前,未等梦神反应过来,便磕了个头。 他躬身道:那便劳烦您铸剑吧。 梦神一时间未曾听明白,惶惶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鳞一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态,垂着头,瘦弱的脊背好似顶起了千斤重一般。 梦神心下隐隐约约觉得不对,看着面前这个拥有着碧璋身躯的青鳞。 忽而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诚然地将青鳞搀扶了起来。 他刻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到底说出来的话语,仍是那般颤抖着:青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风神可是知道你这样的冲动? 神君他知道。青鳞抿抿嘴,又坐在了椅子上面,可神君不让我去。但如今这局势,我如何不去? 即便是换了碧璋的身躯,可青鳞仍是保持着自己的一些小习惯的。 他从前只觉得自己卑贱,又是萧云谏发了善心才领回来的。 便总是佝偻着脊背,作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可如今他同梦神说了此事,他却是将脊背挺得笔直。 他终是能为自己的神君做一件事了,他终于能报自己的救命之恩了。 这么多年萧云谏给予他的恩情,也到了他该还的时候了。 青鳞只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甚至觉得自己如今的身躯都轻飘了,眼底也多了几分入骨的自豪之气。 他又对着梦神说道:劳烦您了,我已是将神君搁置剑匣的地方寻到了。 梦神依旧是没有直截了当地应下来,只是又道:可风神,明明不愿你去。 青鳞扬起头,眼中闪过光晕,那是他从前没有的。 他又道:可如今这个地步,不说神君他未醒,便是我们也等不及了。若是您那困梦的法子可行,我也不愿意的,可到底是没法子了。 如果真的有机会。 谁不愿意选择生呢? 青鳞话音未落,便好似听见长飙之墟外喧喧嚷嚷。 梦神和青鳞立马先将铸剑一事搁下,慌忙出了门,就看见另一旁的炎重羽亦是一脸困惑。 梦神忙问道:怎么回事? 炎重羽更是摇头,又说:青鳞,你先看着神君他二人,我去外面瞧瞧。 青鳞点点头,也没再说铸剑的事情。 只是快速地回到了萧云谏身边。 即便是他修为低微,还是替萧云谏织了一层保护罩。 也算是安得自己的心。 炎重羽没了翅膀,便只能腾云。 青鳞坐在门口翘首以盼着,更加忧虑炎重羽的安危。 分卷(118) 但不消片刻,炎重羽便回到了行宫当中。 他甫一降下云端,便说道:是妖族。 妖族?梦神疑惑问道,他们怎么会来此处的? 青鳞替炎重羽捧上一盏茶,顺顺气,又道:碧璋控制住了大部分妖族,即便是他们如今根本不可能破开长飙之墟的结界,可我不知道以后 青鳞心下一紧,握住茶盏的手晃悠了两下。 他又将目光投向梦神。 可这次梦神明显感受到了他炽热的目光,却仍是躲避了开来。 他不敢面对青鳞,更害怕若是这一眼对视。 便更加加深了青鳞那根深蒂固的想法,非要去做那萧云谏如何都不肯让他做的事情。 只是如今又迫在眉睫。 梦神啧了一声,问道:你即是停云殿的大神官,你可能感受到这结界的活动? 炎重羽点点头,说道:自是可以。如今便是还未曾有问题,只是我害怕 梦神颔首道:我明了了,你们先回去休憩吧。 炎重羽道了声多谢,又说:如今也只得靠梦神殿下替我们神君操持着,想着这一切,愈发得感恩与您。 梦神应了一声:这也是我该做的。只是我也很恨这天神一族,不过就是救下了风神的命而已,依旧一丝不愿帮助,非要叫他一个人去抗。甚至冠冕堂皇地说道,是天道未曾降旨,当真可笑啊! 炎重羽嗤笑一声:神君他早便知道了。 青鳞仍是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梦神摆摆手,随手又在结界前面下了禁锢。 将那些个被碧璋控制的妖族逼退。 可是一波又一波。 总是源源不断的。 梦神正欲离去,却又被青鳞唤住:梦神殿下,劳烦您请您务必要考虑我的提议,求您了! 青鳞说得情真意切,眼底尽是彻骨的渴求。 他一双眼眸湿漉漉的,叫梦神忍不住拒绝。 可梦神还是回过了神来,说道:让我再考虑几分。 青鳞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红肿的鼻子。 炎重羽见梦神离去,抓着青鳞的手腕便问道:小鲤儿,你同梦神间有何秘密?可是我不能知晓的? 青鳞甩开了他的手,说道:你也说了是秘密,我如何能告诉你。 炎重羽急道:可我亦不是旁人。 青鳞本就心里乱糟糟的,听罢炎重羽这般说道,忽而就是一股子气上了心头。 他怒道:不是旁人、不是旁人!你怎得不是旁人?咱们二人有何干系你倒是讲讲?不过就是你是停云殿的大神官,而我是个神侍,我的工作隶属于你罢了。哪有旁的关系,可非要让我这个下属,将秘密全然告知于你? 炎重羽瞬间慌了神,他有些手忙脚乱地说道:小鲤儿莫要生气,是我的错处,我不问便是了。待何时你想同我说了,便再告诉我,可好? 不好。青鳞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又如何能告诉炎重羽? 炎重羽是最最听从神君话的人。 若是他说了,他哪里还能去真的铸剑? 定然会被炎重羽拦下。 可是炎重羽对他的讨好与服软,还是叫他心中动容了许多。 只他这个时候,又能怎么办呢? 青鳞佯装气得发颤的模样,又道:又是小鲤儿,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最讨厌你唤我小鲤儿吗?你叫一遍,我便回忆一次那不能化作人形的时候。你生生将我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地剥落,可有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小青鳞。是炎重羽先服了软。 他便是只有在青鳞面前,才能这般的和声细气吧。 青鳞有些茫然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重羽,就这样吧。我今日累了,我回去休息了,劳烦你多看顾神君几番。 他说完,便是头也未回地抛下了炎重羽,离开了这间房间。 炎重羽看着自己眼前的空档,喃喃道:不是的,只不过是那时候我将你从战场上捡回来,你才破了壳而已,瘦弱得就像是条小鲤鱼一般。我又哪里真的想要揭你伤疤,我只是喜欢你罢了。 他说的话,已是走远的青鳞,却是听不见了。 萧云谏又是在幻觉中醒了过来。 他环顾着眼前的景致,古朴的陈设与大气的装饰。 是觉得有些分外眼熟的,可却怎般都想不起来。 直到他下了床,方才看见自己短手短脚的模样。 面对着铜镜,更像是一个幼童一般。 他哼了一声,声音也尖细。 这是他从前在萧府的时候? 那时候他正要被送去无上仙门学艺,应当在片刻之后,就会有小厮来报,他要被送去无上仙门了吧。 那时候他哭闹过、拒绝过,可到底也没有拗过,被送上了山去。 这回见了小厮,他乖乖巧巧地说了好。 就连萧家父母都惊异非常。 他被无上仙门的车架接走,那时候的沈遥天还绪着花白的胡子与头发。 将幼童的他抱在怀中,问道:你可愿意做我座下弟子? 萧云谏有些恍惚,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可是说愿意的? 可是他余光瞥见长身鹤立在一旁的凌祉,忽而又摇了摇头。 奶声奶气地说道:不要,我要他! 他说得是凌祉,见到的也是凌祉最惊异的神色。 他看见凌祉朝他走来,便对着凌祉伸出了手去。 他在那一瞬间,未曾从凌祉的眼底看到任何有关于救命恩人的颜色。 他只是他,只是萧云谏而已。 萧云谏忽而有些释然了。 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一般。 凌祉啊凌祉 炎重羽一直不知所措地看着窗外。 他瞧着青鳞远走的背影,忽而觉得,他好像什么都没拽住一般。 他就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般。 从前欺负青鳞的时候总是嘴巴快得要命,如今却追悔莫及。 他叹了口气,回首看着并排沉眠的萧云谏二人。 不知所措地说道:你们总是让我在该说的时候,将我自己的话语都告知给他。可却没告诉我,如果他不愿意听呢?神君,我该如何啊? 萧云谏怎会回应他。 可是他却听见了床榻上的摩挲声。 炎重羽支着耳朵又听了许久,那是真的。 他忙不迭地奔回床边,唤着:神君、神君? 可萧云谏仍是那副在梦中欢喜的表情,并没什么动作。 却是凌祉的手,好似动了动。 炎重羽又急忙呼喊着凌祉的名字,可再也没了动静。 他这一起一伏,叫炎重羽更是一惊一乍。 他就像是个失了主心的陀螺。 什么都不会做了。 梦神在清晨推门之时,便见到了环抱着剑匣的青鳞。 青鳞一身霜露,眼底尽是血红。 好似一夜未眠,只等着他。 青鳞见他出来,便忙不迭地上前去,递上剑匣。 又道:劳请梦神,帮帮我。 梦神神色慌张,只道:我如何能决策你的生死! 青鳞立马笑道:昨日我想了一夜,本就是只有我自己能决断自己生死的。哪里会劳烦梦神,只是需要麻烦梦神的,却是将这双剑融合,造个铸剑池来。而后一切种种,皆与您无干。 梦神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就连风神都不知这铸剑法子。 外面又是吵吵嚷嚷,他们都知道是妖族又攻来。 炎重羽探查过后,又是对他二人说道:梦神,结界似乎有一丝裂缝了。 青鳞将剑匣藏匿,又对着梦神说道:这般紧要时刻了。劳烦您,定要帮我们有个决策出来。 梦神瞧着仍在昏睡的萧云谏与凌祉,不知所措。 良久,他终是说道:青鳞,如你所愿。 青鳞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心中的巨石终于搁下,他终于能为萧云谏做些什么了。 炎重羽却不明就里,只又问道:小青鳞可是有什么诉求同您讲了? 梦神见青鳞微微对自己摇了摇头,却是说道:没有。 炎重羽顿觉不对,又想要拉住青鳞再问询一番。 可青鳞就像是故意躲他一般,说道:我回去瞧瞧神君他们。 他的目光又流连在一处角落,正是他搁置剑匣的位置。 炎重羽也瞧见了。 只是如今梦神在,他便是抿抿嘴,也同青鳞一起回去了。 青鳞一股脑地往前冲着,炎重羽竟是半晌才追到。 炎重羽不由得道:如今你步子倒是更大了些。 青鳞嗯了一声,恹恹地道:是啊,如今我是碧璋的身躯,到底也是比之自己原先的,更加高挑了吧。 他脸上神色淡淡的,说话不过一两句。 回到萧云谏与凌祉二人所处的屋子,仍是没有什么好的动静。 青鳞撑着下颌看着萧云谏,不知不觉又是替萧云谏掖了掖被角。 而炎重羽却是看着青鳞,许久方才说道:可是渴了饿了? 青鳞摇摇头:没有。 但他仍是有些怅然,又是出了门,在庭院中对月兴叹。 炎重羽看着他的情绪不大对劲儿,可到底未曾敢询问一番。 他如今心底揣着事儿,更是怕青鳞接受不了。 他手中攥着要给青鳞的簪子,那是他们在坪洲府时,自己买下的。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银簪子罢了,上面雕刻得却是一条扬首的蛟龙。 青鳞微微转头,他却又是将簪子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怀中。 就像是做贼一般。 忽而,他又听见了晌午那时候一样的嘻嘻索索声音。 像是手指磨蹭着被褥一般。 这次他紧忙赶了回去,瞧见的却是凌祉的手指蜷起。 似是在动。 可下一瞬间,好似又不动了。 青鳞见他动作,也急忙跟了回来,问道:怎么了? 炎重羽朝着床榻之上努努嘴。 刹那间,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思绪。 忽而用神力将自己的嗓音捏成了萧云谏的音调,唤道:凌祉、师叔,快点醒来吧! 凌祉方才停下的手指又跟着动了动。 见奏效,炎重羽又变着法子的用萧云谏的口味说着各类情话。 青鳞揉了揉耳朵,听不下去。 又出了门去。 炎重羽口干舌燥地说了一宿。 可后来,他却是望着庭院中的月亮,说着那些个真真切切的剖白了。 夜色淡去,朝阳逐渐为所有人笼上一层薄金色的生光。 炎重羽揉了揉眼睛,又灌下一壶茶水,继续对着凌祉用萧云谏的嗓音呼唤着。 他们成功了的。 凌祉缓缓在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的那一刻,苏醒了过来。 他有些迷茫,眼眸中尽是疑惑。 可不过一瞬,他便紧张得清明了起来,忙唤道:阿谏! 他妄图掀开锦被下床,可却被沙哑着嗓子的炎重羽拦住:凌祉,不是神君叫的你,是我。 炎重羽仍是用着萧云谏的声线。 就算凌祉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到底是怎办回事,也是尽力平静了下来。 他瞧着躺在自己身侧,面容上挂着笑意,可也是未曾醒来的萧云谏。 又问道:到底是怎般回事? 炎重羽猛地又灌了一盏茶。 倒还是青鳞将事情的一切始末都同凌祉说清楚了。 凌祉静默地看着身旁的萧云谏,便是将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 他说道:我进他梦中,去带他出来。 如何能进?青鳞慨叹道,梦神试过许多次,却是无功而返。我们只有靠着神君自己的定力,他方才能出来的。 凌祉摇摇头:我一定会带他出来的。 他紧紧握住萧云谏的手,又是笃定道:一定。 凌祉苏醒过来,算是大事。 便是梦神得了信儿,都匆匆而来。 问询了一茬,确定他身上修为与寿数皆是无恙。 这才安了心,又是惆怅地看着萧云谏,叹了口气。 凌祉兀自笑了一下,看向萧云谏的眼底独独只有眷恋与爱意。 他说道:放心,我一定会带他回来的。 梦神叹道:就连我这个梦神,都无法进入他的梦境当中,又何尝是你呢?你凭甚说,你一定能进入他的梦境,将他带出来? 凌祉忽而一笑,幽黑的眼眸中倒影出的影子,只有萧云谏一人。 他捏着萧云谏修长的指节,又道:因为梦神你从前也对我说过,阿谏他的梦里有我,他的梦中也合该只有我。 梦神啧了一声,也并无再说些什么。 只是默默地塞给凌祉一个玉环,说道:你还记得你们当时去了扶英公主的梦境当中,就会靠着这玉环归来。我不知这次可还会相同,但总归你先拿着。 梦神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更是死马当了活马医,总是要寻个心理慰藉的。 他接连多叹了几口气,又道:若是不成,我也相信风神他有朝一日,定然能回来我们身侧的。 凌祉道:自是这般。 梦神出了门去,又朝着青鳞招招手。 炎重羽知他们间有秘密是自己所不了解,可到底也没做出抻着耳朵,非要听上一听的事情。 可而后,却是他最最后悔,没有做出这般蛇鼠之举。 梦神对着青鳞缓缓说道:行宫外东行五里,是你想要的地方。我昨夜已是备好那一切,独独只剩下你。 分卷(119) 青鳞即刻道了谢,又说:梦神殿下的大恩大德,我便是再也无能为报了。只能多说上几句谢意罢了。 梦神眼睛有些涩涩的,只是说道:既是决定了,我便只当不晓得此事了。 青鳞又是一拱手,作了谢恩的大礼来。 炎重羽瞧他们不对劲儿,可却又是多留了几分心眼。 他只道多跟着青鳞片刻,多瞧瞧青鳞到底要做甚。 可偏生,梦神吩咐道:重羽,我不知凌祉此举如何。到底还是得有人看顾着他二人,青鳞已是许久未眠,便多劳烦你了。 炎重羽咽了一口浊气,他看着青鳞脸上如今换了轻松的神色。 即便是心底打鼓,可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凌祉对他们三人亦是道了声多谢,见他们离开,又安稳地躺回了塌上。 他将手臂垫在萧云谏的头下,将萧云谏揉进了自己的怀中。 就像是要将他与自己融为一体般,他是深深将萧云谏刻进了自己的心底。 他覆在萧云谏的耳畔,轻声道:阿谏,等我。 便又是沉沉睡去。 他的面前一片虚无。 伸手不见五指间,更环绕着他呼唤萧云谏的声音。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 凌祉尝试着往前多行了几步,可却总是走不出这黑海。 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一般,怎么也出不来。 他有些急躁,可萧云谏对他说的话又萦绕在耳畔:师叔,静心。 凌祉盘腿坐下,在虚无的梦境中缓缓地念起了静心诀。 他逐渐平和了下来,眼前的黑暗依旧在,可他却没有那般多的嘈杂之心了。 他仔细观察着周遭的场景。 前后左右都是黑色,没有透光是真的。 可他翻过手背,却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是风。 但是微弱的触感让他确认了许久,才找寻到正确的方向。 凌祉依着那方向而去,他的心下平和。 即便是一路上一直是幽黑之色,可他还是一直走了下去。 终是脱了那虚无的黑。 他感受到了眼皮上的光亮,一睁眼便是一只小小的孩童朝着自己伸出手去。 而面前抱着他的,是自己尚还留着白发白须的师兄沈遥天。 所以这是阿谏? 凌祉忽而唤了一声,瞧着面前奶团子一般的小萧云谏啊了一声,一双清澈的眼眸睁得浑圆。 他又道:阿谏,是我。 他将小小的萧云谏接了过来,当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了。 萧云谏人小力气更小,挣不脱他的禁锢。 便拱了他一下,说道: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便不能来吗?凌祉捏了捏萧云谏尚还肉嘟嘟的脸颊,说道,若是不来,怎么瞧得见我家阿谏如此可爱的模样? 萧云谏哼了一声,抓着凌祉垂下的发丝便使了劲儿。 沈遥天看着他俩这幅场面,却是诧异极了,只道:本是想替自己择个徒弟。可若是他喜欢师弟你,便当了师弟的徒弟吧。 萧云谏哼了一声,忽而想说不要。 可凌祉却先替他说了这句话:师兄选的徒弟,便理应是师兄的。 萧云谏小小手拽了凌祉一下,半威胁半委屈地道:你不要我了? 凌祉笑道:怎会?只是 劳烦师兄,将他养在我的无境峰中。 萧云谏随着凌祉搬去了无境峰。 他就这般顶着一只小小的身子,一直过了许多天。 他很是疑惑:这回倒是奇怪,怎得前两次都是很快便有了旁的场景,这回却一直停在这个场景,还莫名其妙地往下继续了。 凌祉皱皱眉头:阿谏,你的意思是你先前也遇上了好几次这样的事情? 是啊。萧云谏点点头,都是我们从前的过往。 凌祉便又问: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萧云谏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蛋上,忽而挂上了些许可疑的绯红。 他吞了吞口水,说道:是我将从前压在心底,未曾对你言说的话,全然都说了。 他当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如今用着这般小小的一个身子,却偏生要对着凌祉倾诉爱意。 着实令人羞赧。 凌祉思忖良久,终是说道:原是如此。阿谏,因着我的到来,替换了本来会应下你做自己门下弟子的凌祉,让事情回归了本源。于是,你便未曾再回到更前的故事中。 萧云谏了然道:那我该如何?我是否应当 凌祉颔首道:也许只有时间倒流到最开始,我们方才能脱出这个梦境去。 他叹了口气,又是说道:阿谏,你可知你已是在睡梦中困了许久许久。医神药神治好了你身上的伤,可是唤不回你的思绪。所有人,都等了很久了。 萧云谏张了张嘴,他以为那不过就是几个梦中的场景罢了。 他甚至都忘却了,这不过就是个梦境,他理应出去见到他所相见之人。 而不是一直在这其中,循环往复。 他咬了咬嘴唇,垫脚扯了扯凌祉的袖口,说道:那,劳烦师叔,现下快去将我纳入你的门下吧。 凌祉依言。 这过程并不算简单,可到底他们还是被冲去了更久远之前。 那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萧云谏还是未曾受伤下界的风神。 而凌祉,不过是个海边渔村的少年而已。 东海水族与蛟龙一族交战。 凌祉在战火中,再一次体验了失去亲人的感觉。 他看着好不容易在梦中才能相见的父母亲眷,又是一个一个地倒在他的面前。 即便是一直告诉自己,这是梦境而已。 但仍是忍不住难过,又如何控制得住泪水。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他看见远处飘然而来的萧云谏和炎重羽。 他的阿谏那时候才是真的风神姿态,高贵冷艳,而如一只凌云的仙鹤一般挺拔着。 他有些看呆了。 却是忘记了他理应出去迎上一只迎面而来的箭羽。 可却是被身后的碧浪波涛卷住,狠狠地呛了一口水进去。 萧云谏看着那时候还是少年的凌祉,怎般还是没耐住。 他俯下身去,一把将凌祉从海浪中拉了出来。 他想着,他不是救下箭羽的凌祉,他也没有受伤。 便是改写了历史了吧? 他们理应离开这个梦境了吧? 可却是没有。 萧云谏看着仍是继续的战役,惊道:怎么会? 凌祉看了他许久,蓦地说道:也许必须要我死在此处,方才能解。 什么?萧云谏惊道,怎会是这般? 凌祉摇摇头,又道:我却也不知晓,但是据你从前所言,我理应死在这里,才是最彻底地改变了一切。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凌祉,便不会有我的阿谏。 天知道他是如何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的。 可就连萧云谏都是满目恐慌。 凌祉兀自笑得开怀,他说道:阿谏,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你莫怕,等我们出去了,还要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在一起呢。所以 阿谏,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青麟祭剑是必然的 呜呜,会不会从最开始讨厌他,到了现在心疼死他 他就是想为萧云谏做事,他就是很感念阿谏的 第134章 杀生 萧云谏到底还是动手了。 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凌祉,他这可能已是第二次放弃凌祉了。 他甚至想告诉凌祉,不然我们便这般继续下去吧。 就这般瞧着,看看梦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他又陡然想起,凌祉对他言说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碧璋如今控制妖族,更是袭击了长飙之墟的结界。 也许不日便会突出重围来。 他不能这么自私。 可他又如何真的下得去手? 到最后,还是他阖上双眼,拿起一旁尸首上的利刃。 是凌祉自己撞了上来的。 炎重羽自远处看见萧云谏的动作,即刻便高声呼喊了一句:神君! 他不明白萧云谏到底是在做什么,可又眼睁睁地看着萧云谏瞬间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如同弥散在空中一般。 萧云谏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处,更是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却是听见了凌祉的声音。 他触碰不到凌祉,可总觉得凌祉就在他的面前,引领着他走向光明的出口。 他听着那急迫的呼唤声,陡然睁开了双眸。 他的眼前是熟悉行宫的陈设,而他正窝在凌祉的臂弯里,将自己团成一团。 凌祉绵长而又湿润的呼吸扑在他的颊边。 萧云谏就这般静悄悄地看了凌祉许久,却一直未等到凌祉醒来。 他陡然心中有了不好的想法 是他出来了,可凌祉留下了吗? 不可能的。 这一定不可能的。 凌祉,你醒醒!你千万不能有事! 萧云谏倏地有些慌乱了起来。 他急忙从凌祉的怀里退出来,可凌祉仍是手臂软踏踏的。 好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离去一般。 他急忙唤了一声凌祉,未有动静。 便又扑在凌祉身上,狠狠掐了他一下,却仍然未见表情有恙。 他有些躁了,想要出门去寻梦神。 只是刚要下床去,便感觉到他身后之人动了动。 随即便是腰上有了环绕的力度,将他的身子又压了下来。 凌祉仍是紧闭着双眸,可夺取他呼吸的时候,却毫不手软。 甚至叫他都未曾反应过来。 凌祉环着他的后脑,将萧云谏按在了自己身上。 萧云谏干涸的嘴唇碰到湿漉漉的东西,便忍不住再也不放其走。 那是凌祉的唇。 是甜的。 萧云谏痴迷于此。 像是干涸濒死之鱼,忽而得了一片水塘一般。 许久,才分离开来。 凌祉睁开了点星般的双眸,光亮从他瞳孔中洒满了萧云谏的整个世界。 他将萧云谏上上下下地看了许多许多遍,终是说道:真好,阿谏我们都回来了。 萧云谏别过头,哼了一声。 可上扬的唇角却是出卖了他。 他装不了多久。 不过半晌便破了功去。 他又是哼唧了两声,说道:师叔,我渴了。 凌祉忙下了床榻,去替他斟上一杯茶。 可不过倒出的时候,凌祉便察觉到了那非新茶,而是旧日的陈茶。 看着颜色,应当是放上了至少一夜。 这不应当。 炎重羽虽是瞧着大大咧咧,可心思缜密。 更何况还有青鳞这个细腻之人,哪里会出现这般的纰漏。 更何况那日他醒来之时 炎重羽和青鳞都是相伴在侧的。 如今还是梦神嘱托炎重羽要看顾着他二人,可炎重羽却不见了踪影。 这便是最最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除非是炎重羽他们那边出了大问题,才叫他们根本没有得闲去关注他们二人。 凌祉瞬时便有了答案,可瞧了一眼仍显得有些虚弱的萧云谏,却是先将此事埋在了心间。 他用灵力热了茶水,滚烫的温度叫萧云谏未曾品出这茶叶到底是何时沏成。 也又叫萧云谏气恼道:你怎般给我弄这样热的水,叫我好生烫了嘴。 凌祉求饶道:是我没留意,阿谏可莫要生我的气。 说罢,他便要伸手接过滚烫的茶水,捧在自己手掌中吹凉方好。 萧云谏哪里真的会叫凌祉去做这件事,不过卷着舌头,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水温。 又叹了口气,说道:好嘛,你当时将我说成了个日日在平白生气之人了。你若是非要这般,我倒是真的生气了!哦对了,我醒来还未见重羽、青鳞他二人,还有梦神,可好? 凌祉不知,却仍是拦住了萧云谏想要下床去寻他们的动作。 只是说道:阿谏,你先歇着。兴许他二人皆是去梦神处了,那日听闻梦神所言,似是又寻到了法子。 不过是谎话由头。 萧云谏却是信了。 他点点头,说道:那你跑一趟吧,就告知他们我醒来了。倒也不必非要来瞧我,只是说一声便罢了。 醒来之时未曾见到炎重羽几人,他心下还是有些感伤不过的。 凌祉甫一出门,远远便瞧见了炎重羽。 他看不清炎重羽的表情,却是瞧见了炎重羽手中捧着的匣子。 是眼熟的模样。 是沈遥天留给他们的剑匣。 只是那物件儿已是被萧云谏收了起来,怎得炎重羽又寻了出来? 但独独也只有炎重羽捧着这匣子。 便是近了些,凌祉看清了炎重羽的脸色。 他的脸色暗淡,眸中无光。 平平静静的,却好似这世间一切,再也与他无关。 只是微微垂头,余光瞥在剑匣之上。 又是将匣子往怀中揽了揽。 炎重羽看见凌祉的身形,先是一顿。 继而快步走了回来,恭敬道:您回来了,可是神君也一同归来? 凌祉颔首道:阿谏同我一起回来了,你可安心。只是你怀中抱着的,可是我师兄予我们的那两柄剑? 炎重羽呵地笑了一声,点点头而又摇摇头。 分卷(120) 他道:这是青鳞。 凌祉一怔 何为青鳞? 此为青鳞? 他瞧着炎重羽看向剑匣的眼眸中,多得是几分眷恋。 忽而就想到了那最最不好的结果。 他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却是:何时的事? 炎重羽勉强道:昨日。您进入了神君的梦境,我看顾着您二人,却没有看住他。 凌祉抿着嘴,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 可却再也不知如何言语。 炎重羽将剑匣又往怀中涌了拥,就像是抱着自己最爱之人一般。 他的眼底是干涩的,却是流不出泪的。 他对着凌祉说道:我错了我甚至到最后,都未曾对他说出我的真心。他从不知道,从不 凌祉久不能言。 最后却是化作轻飘飘的一句话:回去吧重羽,阿谏他还在等你。 炎重羽嗯了一声,默默跟在了凌祉身后。 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却是凌祉倏地有些怯懦了。 他惧怕萧云谏知晓青鳞的事情,他更害怕萧云谏大悲大切太过。 可是 又怎么瞒得住? 炎重羽将剑匣搁在桌子上的时候,萧云谏是背对着他们的。 直到凌祉唤了两声,他才转过了头来。 他的眼神也是空洞而发木。 凌祉急忙问道:怎么了,阿谏? 萧云谏摇摇头,抬眸却是与炎重羽四目相对。 炎重羽一拱手,说道:神君,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您言说。 萧云谏却是挥挥手:不必说了,我皆是知晓 青鳞这个傻孩子,他以为我还会原谅他吗?我再也不会了! 他以为给我留书一封,承认错误,只说自己又一次、再一次地违背了对我许下的誓言,背着我自顾自地做下了决定,我就会将他做过的事情,全让忘记了吗?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他凭什么觉得,他变成了一柄剑,我就会原谅他?! 他凭什么! 萧云谏捂着眼睛,可却没有捂住落下的泪来。 只剩下的半张脸,却是噙着无奈的笑意。 凌祉环住了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只是手指不停地轻轻敲击着他的身子,也算是予了他莫大的安慰。 萧云谏手也是攀附住了凌祉,被紧紧得握住了。 他不知所措。 他甚至在片刻之前,还欢欢喜喜地同凌祉说着:我这般骤然醒来,青鳞定是那最最开心的一个。 可如今。 没有青鳞了。 再也没有了。 萧云谏忽而又揉了一把红肿的眼睛,佯装镇定地对着炎重羽说道:我瞧瞧那剑。 炎重羽默不作声地递了上前。 萧云谏这才瞧见,他竟是将自己常穿的那身红衣脱了。 只余下里面的亵衣,素白得彻底。 炎重羽也瞧见了萧云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垂眸道:望神君能许我,为青鳞服丧。 服丧 萧云谏心下一酸。 抿着唇,半晌都说不出来。 到底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炎重羽将剑匣放在萧云谏的床头,又恭恭敬敬、默默无言地退了回去。 凌祉替萧云谏打开了那个剑匣,入眼便是一柄新的剑。 那剑漂亮得紧,古朴的青色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蛟龙。 萧云谏抚摸着那柄剑,说道:杀情、唤生倒不如叫杀生唤情剑的好。一个只想要杀生,将这六界搅得一团乱;而另一个,却仍是固执地以为,自己能唤回从前的爱人。 可悲、可笑。 萧云谏将杀生唤情剑又放回了匣子里面,交托给了炎重羽,说道:重羽,这些日子便让它先跟着你吧。 炎重羽道了声好,又是规规矩矩地立在一侧。 想了半晌,他还是问询道:神君如今可是大好?身上可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还有那神力,可是还在? 萧云谏听罢,也仔仔细细一一探查过了,又道:没事了。 炎重羽应了一声,还是候在一旁等着萧云谏差遣。 凌祉多瞄了杀生唤情剑一眼。 却是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一般。 他吸了一口气,说道:阿谏,也许青鳞会再回来的。 你说什么?便是萧云谏还未开口,炎重羽已是急匆匆地问了出声。 凌祉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息雨,又道:不论何剑,皆是会生剑灵的。只是这何时生出,却是看剑本身。杀情与唤生,本是没有剑灵生出。而如今融成了一柄,又是青鳞所祭。便是所生剑灵,必是青鳞。 萧云谏忽而坐直了自己的身子,紧紧捏了一下凌祉的手。 他对着炎重羽点点头,说道:对的对的,便是如此。我从前在泾书洲的某本书籍上也是瞧见,从前魔界还是荒唐的时候,便有恶人用了自己的妻子铸剑。剑生剑灵,正又是妻子,最后这恶人死在他妻子的手下。 炎重羽一直耷拉着的脸,终于有了皲裂的表情。 他慌忙问道:那是如何的契机,才会让剑生剑灵?又是何时,他才会再次出现? 只要他心中还有余念,便会再次出现。萧云谏一顿,只是,我也不知何时。重羽,总归我们寿数绵长,会等到的。 炎重羽又重复了一句:是啊,我会等到的。 他似乎终于有了盼头一般,脸上有了笑意。 又是将裹成一团的赤色外衣罩在了身上,说道:这白衣太晦气了。他又没有真的离开,我作甚的守寡当个鳏夫? 萧云谏忍俊不禁,可心中也是抱了许多念想。 也许明日晨起之时,青鳞便会回到他们身边了。 炎重羽将杀生唤情剑细细致致地收拾好,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又将其搁在了床榻的最里侧,便是与青鳞同床共枕了。 萧云谏垂着头半晌,凌祉捏了捏他的虎口,又在眼前晃了晃。 凌祉道:回神了,阿谏。 萧云谏叹了口气:你说,青鳞会回来吗? 会的。凌祉笑着安抚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心中还放不下你,放不下重羽的。 萧云谏嗯了一声。 抬眼望着窗外。 他在梦中过了太久,竟是有些恍惚记不清这长飙之墟的天 到底是何样的蓝了。 只是他又踌躇了半晌,却是忽而意识到个事情。 青鳞哪里能真的在他长飙之墟造铸剑池的能力,此事 梦神必定知晓。 萧云谏急忙下了床,就连鞋履都未曾穿好,便要寻梦神去问此事到底是何般情况。 凌祉赶忙将他按下,亲自替他将鞋子穿上。 萧云谏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凌祉,忽而又是扑了上前。 他紧紧地抱着凌祉的脖子,将头埋进凌祉的肩窝。 委屈、难过、绝望与不知所措,蓦地一股脑地全然涌上了心头,叫他有些刹不住了。 萧云谏的声音闷闷的,又道:凌祉让我抱一会儿,让我歇一会儿。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好累,便是心也比身子要累。 凌祉就着那个并不舒服的姿势,可还是固在了原地,轻轻环抱住了他的阿谏。 阿谏,只要你不松手,我从不会在你之前松开的。凌祉情真意切地剖白着。 萧云谏是信的,经历了这般多,他怎会不信凌祉? 只是又静了许久。 萧云谏甫又开口道:明明,是他们做了那般多。可为什么我还这样的累我总是觉得,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便错了。 阿谏,从不是你的错处。凌祉的手心有些冰凉,带着些许寒意轻抚在萧云谏的背上。 顿了顿,他又道:这是我们的命。 不是命。萧云谏反驳道。 他推开了凌祉的怀抱,真真切切地看着凌祉,又道:若是我从一开始便不接受东海水族的邀约,非要去赴那什么劳什子的宴。重羽便不会误伤先前一任的屠天之力守护者,便不会叫碧璋先破了壳去。 凌祉却也认真说道:可是阿谏,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那般,没有你萧云谏也有他张云谏、李云谏。这是蛟龙一族的命,更是六界所有人的命。就像是你的梦境中一般,只有按照原定的路线,才会继续往下而发展。 萧云谏抿抿嘴,他歪着头看向凌祉,又道:但你忘了吗?只有破了局,我们将一切不按照原先的路走,我们才能出来。 所以啊凌祉替萧云谏拨弄了头发到耳后,那只是梦而已。 萧云谏陡然清醒。 那只是梦而已。 凌祉说得不错。 他叹了口气,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又道:那我们便走吧,去梦神那处。 凌祉仍是弯着腰,继续着方才没有替萧云谏穿完的鞋子。 萧云谏却是将他赶忙往旁边推了推,抢过鞋履便道:我自己来。 他耳垂有些红了。 凌祉看得一清二楚,却将笑意掩入了眼底。 到了梦神所暂居的院子后 还未曾敲门,梦神便已经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敞开了门扉。 得见是萧云谏,先是惊喜,却又是深深地叹息。 他说道:你能醒来,可当真是最最好的一件事。只是青鳞看不见了。 你是知道的。萧云谏笃定地道,是你帮着青鳞,做了这所有的一切。 梦神点点头:是,是我。 青鳞千言万语的,便是将梦神摘了出去。 可梦神却从未想过,真的当做事外人一般。 他也当不了这事外人。 萧云谏何等聪慧,他又怎会察觉不到呢? 梦神只道:抱歉,风神。但是我与青鳞,皆是不悔。 萧云谏垂下眼眸,轻声问道:可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法子了。梦神蓦地拔高了些许音量,我们没有法子了。在你和凌祉昏睡的期间,我们看遍了所有所有的古籍。是我记错也好、是我执念太过臆想也罢。除却那柄剑,我们没有别的法子了。 是青鳞他求得我,我也不想让他离开,更不想让他没有再见你最后一面就离开。可是若是见了你,他和我,还有这个机会吗?他摇了摇头,是没有了。抱歉,风神抱歉,云谏。 萧云谏阖上了双眼。 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底这怨得是自己,还是天道的不公允? 他不知道。 梦神剧烈地喘息了几声,又是怅然若失道:云谏,你知道若是再叫屠天之力发展下去,会是如何的人间炼狱。我是亲眼瞧着我的七位挚友,在我面前故去。我不想要屠天之力,再次充斥着六界。我不想再这般苟且偷生了。 萧云谏背过了身去。 他背对着梦神,面对着凌祉。 良久,裹在风中的是他的轻声言语:我明白了。 凌祉一直默默无声的,只做着萧云谏背后的支柱。 可到底,若是没有凌祉在,他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的胆量与心安。 他抬眸望着凌祉,却是抿了抿嘴,眯着眼睛笑了笑。 凌祉替他拨开了挡住眼眸的发丝,说道:阿谏,我们如今合该往前看。 萧云谏应了一声,转过头来,自顾自地寻了一个石墩坐下。 他看着梦神有些挣扎的神色,又道:梦神,如今我们有了这柄剑,我们合该怎么办? 梦神一怔。 半晌才缓和了过来,说道:其实也不难,只要能近了他的身,将剑捅进他的心房里面就行。哪有什么麻烦的事情,不过就是我们如今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罢了。 萧云谏叹了口气。 长飙之墟的天色从晴空万里,忽而变得有些灰蒙蒙、阴沉沉的。 一如他们所有人的心思。 都是蒙着一层薄雾,怎般都舒展不开。 他仔仔细细地琢磨了半晌,又说道:若是我们能有一人牵绊住他,剩下旁人再用剑刺穿他的心房,便是可以。 梦神无奈一笑:这又谈何容易?便是我们这些个加在一起,恐怕都奈何不了他,更别提将他困住一时半刻了。风神,你可是未曾瞧见你当时的伤重,有多恐怖。我们甚至惧怕你根本不会再回来了。 萧云谏抿着嘴。 他也知道。 屠天之力与碧璋融合得太过,本就是因为碧璋心底有恨、有怨。 他们是相辅相成、相互利用,才能这般快地走到今日地步去。 便是凌祉与自己,又能奈何碧璋如何呢? 萧云谏忽而恼了,咬牙切齿地道:若是早知如此,我便不应当和夜昙来长飙之墟。那时候若是同重羽、青鳞他们在一处,我便是能早些察觉到碧璋的不对劲儿,对他斩草除根。 你不会。凌祉和梦神几乎是同时说了出口。 风神你本就是心软的性子,这九重天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即便你提早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依着你的性子,恐怕也会只是多看看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梦神叹了口气,却是将萧云谏的性子拿捏得紧。 凌祉亦是颔首道:正如梦神所言。 萧云谏的嘴角向下撇了几度,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梦神所言非虚。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倒是说得对。不过也是,我亦是不应该往回寻觅这些。若是这世间有后悔药可吃,我早便吃了无数回了。但当真没有,就连重明鸟一族,也真的没有什么劳什子的重塑阴阳、追溯过往的能力。 分卷(121) 他的指尖一直在石桌上翘着,葱白一样的指尖被磨得发灰。 凌祉瞧了心疼,便拉了回来,捏在自己手掌当中。 萧云谏感受着凌祉那略显寒凉的手心,又是挠了挠。 痒痒的触感迸发在凌祉的脑海深处,让他不由自主地攥住了萧云谏的手指。 萧云谏却是没当回事,又是说道:不论此时追溯过往,便是我们现在可能去寻找些许增进修为的丹药,或者在短时间能促进我们法术精进的法子? 梦神眼中没什么神采,却仍是说道:这无异于拔苗助长。只是如今,这却也是个法子。不若你先守着此处的结界,再修补一番裂缝,我回天界去寻些丹药来。 结界?萧云谏乍然听闻此事,又问,结界怎么了? 梦神愣了一下,说道:被妖族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又是吵吵嚷嚷。 一如往日。 又是那妖族来挑衅。 炎重羽是嘴快出去的一个。 他驱动焰火,如同报复一般,将那些个被控制的妖族烧了个遍。 便是动物类的,将毛发都燎了一圈。 而植物类的,更是将枝叶全都烧没了,才罢休。 妖族大多都是什么小妖,左不过几百年修为罢了。 哪里是炎重羽这个在暴怒头上之人的对手,便是一时片刻,就被烧得落荒而逃。 萧云谏赶到之时,便是这幅场景。 炎重羽一双眼睛如他的衣衫一般血红,双手间的火焰是他的怒火。 萧云谏瞧着这场面 即便是知晓那些个妖族也是受了碧璋的蛊惑,可到底他们也是被自己的五毒心所掌控,而非只是受人蛊惑罢了。 萧云谏只消顿了顿,便干干脆脆地直接在他们那又要涌上前来的妖族前面,筑起了一道风墙。 他拍拍手,又道:这边结了。 炎重羽收了掌中火焰,同萧云谏行了礼,又道:神君,便是这群妖族日日来此,已是将长飙之墟的结界破了一道裂缝出来。 萧云谏沿着炎重羽的引路,瞧见了结界上隐隐约约的缝隙。 他即刻伸出手去,妄图修补。 可这结界是从前一直存在的,更有夜昙替他增添了几分。 便是自己是风神,好似也修补不了。 萧云谏皱皱眉头,看向了凌祉。 凌祉也尝试了一番,同样没甚的效果。 裂缝依旧存在着。 仿若很快又会裂开更加大的痕迹。 炎重羽瞧了半晌,垂首又缓缓道:神君可能试试看,将您的风力与凌祉的灵力融在一处呢? 萧云谏啊了一声,是有些诧异。 可到底还是依着炎重羽所言,此般做了。 当真有用! 他们眼见着那结界被破开的缝隙,逐渐缩小。 愈发得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而后又消失在眼前。 萧云谏瞧着自己和凌祉的法术融合在一体之时,竟是带了一抹淡淡的青色。 好看得紧。 萧云谏微微地叹了一声,又道:重羽,此事有几日了? 炎重羽看着妖族人又退了下去,说道:从神君昏迷后的第三日起,恐怕也有了十日了。他们就像是被人设定好一般,便是日日在这个时间前来,多得呆上一两个时辰便退去。 那碧璋呢?他可曾来过?凌祉又问。 炎重羽点头,又摇了摇头:先头我远远瞧见,他是来过的。可后来,便是愈发多得妖族袭来,他却是没再来过。这些个妖族更像是他的傀儡,可却不知除了日日来吓唬我们一番,想要妄图冲破结界,可还有其他旁的什么作用来。 萧云谏冷哼一声:旁的作用?便不是过来试探咱们的虚实。他不前来,只能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譬如再攻陷一个妖族,又或是对着凡人下手。他还能有什么旁的事情要做吗? 炎重羽颔首又道:如今将结界补了完整,便是不会再有突破结界之事存在了。 凌祉却一直未曾言语,倏地又摇了摇头。 萧云谏瞧他神色,忙问道:怎么了? 这不对。凌祉郑重其事地说道,阿谏,你有没有想过,碧璋是来试探咱们的虚实。可那是因着你我二人从未曾在结界处出现过,去喝退过这些个妖族。他每日不过就是定时定点地前来瞧上一番,可是为了看看你我二人何时会出现。亦或者说是 也许他根本就能猜测到,我们二人伤重,如何能再来结界处探查。甚至于,他如今或是当我们其中死了一个,另一个总是闭门不出的。 妖族是他的眼线而已,定时定点的来瞧瞧我和阿谏,是死是活罢了。 萧云谏骤然明了,深吸了一口气。 可他思忖片刻,又是问道:若是他想攻占长飙之墟,趁着你我二人伤重不在之际,不是更好?缘何非得要等着我们再次出现了,方才又准备动手。 屠天之力啊,是最最觉得自己应该凌驾于天道之上的一股力量。一直未曾言语,只静默地立在一旁的梦神开了口,它总觉得自己是与天道不分伯仲的存在,又如何回在意我们这群他眼中的蝼蚁呢? 萧云谏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道:梦神,你的意思是他根本就是觉得我们如同蚍蜉撼树,根本不在意我们是生是死、是好是坏。更有甚者,他觉得我们若是好好的,更能让他收获快意来。可是此般? 正是这般梦神嗤笑了一声,恶心极了。 他接连作呕。 即便是天道如今还未曾降下旨意,对屠天之力有何动静。 可到底他还是公允的 便是谁也不曾管,谁也不曾顾罢了。 梦神摇了摇头。 他们看着妖族人散去,长飙之墟外又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却也知晓,恐怕不需多时,碧璋便会晓得凌祉与萧云谏已然醒来之事。 炎重羽看着妖族散去,便又对萧云谏道:神君,我先回去看着杀生唤情剑了。 萧云谏点点头,即刻便应了。 瞧着炎重羽离去的背影,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哪里是去看杀生唤情剑,他分明是在等青鳞。 顿了顿,他又道:青鳞他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的。 凌祉环了环萧云谏的肩膀,又道:阿谏,我们还是要先寻个法子去。我方才倒是想,若是我们设下个陷阱,灌入神力,可能困碧璋一时? 萧云谏拧着眉眼,又道:师叔,你的意思是 阿谏。凌祉又唤了萧云谏一声,长飙之墟里,或是长飙之墟境外十里,可有什么地方颇为危险,可当做陷阱引诱碧璋进入,从而困他片刻。 萧云谏沉吟片刻,目光逐渐投向远方一处他去过的地方,说道:有自是有的。长飙之墟境内,便有这般的地方。 梦神忙问道:是何处? 极寒之渊。萧云谏暗自深吸了口气。 那地方上次还是被夜昙引诱而去,当时夜昙刻意将凌祉的衣服悬于其下,倒是让萧云谏如今都记忆忧心。 他抿了抿嘴,又道:那是长飙之墟内,最最可怖的一个地方。向来我都不愿涉足,总觉得冷得、恐怖得要人命一般。若是你们想去看看,如今我便引个路。 梦神自是立马点头。 只是凌祉瞧着萧云谏的神色似有些不对,又是轻声问道:怎么了,阿谏? 萧云谏陡然摇了摇头,说道:无妨,便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去。 他微微抿唇笑了笑,勉强又问道:对了,还有一事那日我们离去,师父他,如何了? 梦神亦是不知。 他们只顾着凌祉与萧云谏。 除却萧云谏,又有何人会真的将沈遥天这颗弃子当真放在心上? 凌祉沉默许久,方才歉意地说道:阿谏,我也未曾 萧云谏垂下眼眸,手指攥起而又张开:算了、算了师父应当没事的。好歹屠天之力控制的是碧璋,碧璋本身还是深爱着师父的吧。毕竟那时候他从杀情洞离去,也是他亲手回去扯断了师父的脚链,带着师父离去的。 他就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可瞧着不远处的风峪,不知那山上可还有个不论活了多少岁,都是少年模样的人还在。 夜昙、青鳞、沈遥天 他好像已经不再有再失去一个身边人的能力了。 他只迫切地祈求上苍,让他身边的所有人,还都能留在他的身边。 萧云谏眸子黯淡了几分,可继而又超前看了几眼,说道:走吧,我们去极寒之渊瞧瞧。 去极寒之渊前,萧云谏倒是从行宫的衣橱里寻了几件厚绒的大氅、斗篷予了他二人。 自己也被裹在狐狸毛的围领下面,显得一张因着之前伤重而瘦削的脸颊,更加苍白小巧了。 眼下那颗鲜红的泪痣,愈发得瞩目起来,烧得人眼睛疼。 腾云而至了极寒之渊 凌祉这才晓得缘何萧云谏非要嘱咐他们穿戴好。 萧云谏哈着热气,吹着自己的手。 眼下的乌青在极寒之地,变得愈加得浓重起来。 手背上也渐渐爬满了青紫发红的痕迹。 如今凌祉这本就冰寒的体质,便成了极寒之渊的一抹特例。 他干脆地又将自己的斗篷摘了下来,替萧云谏披上。 萧云谏却是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的,此处寒冷得怪异,你还是要穿着些。 凌祉应了一声,可到底还是将萧云谏又裹进了自己的怀中。 梦神在他俩身后连连啧声。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极寒之渊,看见那万年寒冰所覆盖的极度深渊。 他站在山崖边上,往下瞧着深不见底的轮廓,倒吸了一口气。 他赞叹道:我的封地,便没有这般诡秘的地方。 萧云谏蜷缩在凌祉的怀中,感受着那比之极寒之渊还要高上一些的体温,又说道:我原先并不喜欢此处,可现在想来,兴许能为我们帮上大忙。 梦神应了声,又道:此地当真能被好好利用着。 萧云谏指着面前的几处,又是剖析了如何做陷阱让碧璋落入。 又言语这极寒之渊如同吃人一般,不知碧璋落入深渊之中,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可凌祉却是蹙起好看的眉眼,又问道:可若是想要碧璋来此处,便是要将整个长飙之墟的结界破掉,或者干干脆脆地直接放他进来。 萧云谏噤了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虽是原先并不喜欢这封地,可如今此处是云翳与夜昙的埋骨之地。 又再生出了小昙花这个可怜的小宝贝,他并不希望长飙之墟被搅得一团糟的。 可是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萧云谏重复了两遍,又说,云翳和夜昙会谅解我的。至于小昙花先将它挪去个花坛当中便罢了。它很聪慧的,若非如此,又怎么在那日替我们生生摆了碧璋一道,给他设下了幻觉呢?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脚腕上又是痒痒。 垂头一瞧,小昙花竟是又不知何时,分了分/身过来,缠住了他。 仰着枝条的时候,就好似在问:你是在说我吗? 萧云谏在青鳞祭剑后,头一回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可他的笑意还未达眼底,便感觉到脚下之地震了一番。 继而,便是来势汹汹的地动山摇。 萧云谏蓦地感受到了刚刚修补好的结界破裂,在他的意识中,便能感受到其直截了当地破了个大洞。 似是有千军万马冲了进来。 没时间了! 他们根本没有再多的时间,去思索怎么护住云翳与夜昙的坟墓。 怎么去将小昙花移植到安全的花坛当中。 怎么在这极寒之渊设置一个陷阱,将人引入其中。 是碧璋,他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最后一场大战 打完就完活了,现在你们可以点一点想看的番外啦! 第135章 师父 唯有碧璋,才能弄出这么一遭地动山摇的模样。 萧云谏扶住凌祉,他们已经是真真的来不及再布置了。 只能寄希望于,能将碧璋引来这极寒之渊。 若是他因着寒意动作委实慢了一分,他们便有一分的机会。 那日他们还曾言说,这结界是先前传了许多届风神所设,从未有过差池。 却未曾想到,不过短短十日间,碧璋便已是能够从不能撼动,到了一击便碎的程度。 想来自是碧璋这些日子将妖族当做开口,汲取了各式各样的五毒心来。 贪嗔痴慢疑。 哪个不叫屠天之力愈发得暴涨起来呢? 若是我猜测得没错,碧璋这些日子不见,还有个原因萧云谏嗤笑了一声,可手指尖冰凉,甚至超过了凌祉,他更想要自己的能力,能够与天道抗衡。 梦神抿着嘴,许久方才说道:风神、云谏还有一事,我未曾同你言语。之前有消息传来,便是人间,包括无上仙门,皆已沦陷。 萧云谏呵了一声,抬眼望着阴沉沉的天色:可天道,还是不将此事搁在心上。当真可笑,唯独只有我们这蝼蚁一般的能力,与之抗衡。 他的眼底幽黑,深深得叫人看不清:算了,这不过也好。若是成功了,我们便是会被载入史册,浓墨重彩地写上一笔;就算是输了,左不过也是因着我们妄图螳臂当车罢了。 凌祉看萧云谏这稍显着破罐破摔的模样,又是当了他的定心针:阿谏,莫要想这般多。不过是孤注一掷,哪里有需要追问后果。 分卷(122) 萧云谏嗯了一声,从凌祉怀中脱了出来。 是有些热气随之散去的,可他如今却不再怕冷了。 他道:这些个人,左不过都是要屠天之力被封印后,才会变回自己原先的模样。可是这般,梦神? 梦神颔首道:正是。三千年前也是如此,但是许多之人,再经历过这五毒心的摧残过后,却是有些迷茫了。他们许多都放弃了前尘往事,更多的是遁入空门罢了。 萧云谏摆摆手:我倒也不问这个。不过就是想知道,我那些个从前的师兄弟们,可是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会的。凌祉替梦神回应了这个问题,一定会的。 萧云谏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地动山摇已是过去,他已是能感觉到,那个才被他与凌祉合力修补好的结界,早便又由一个大洞,全然崩碎。 他抿抿嘴,又道:不就是杀了他吗?三千年前可以,如今更行。 只是他忽而想到 那剑 还在炎重羽处! 炎重羽尚不知晓他们来了此处,又如何能寻到他们。 萧云谏顿时便觉得有些慌乱了起来。 凌祉一刹那便了然他是为何焦急,忙道:重羽本就聪慧,更是洞悉你的心思。阿谏,你大可安心。 炎重羽在感受到不对劲儿之时,便已是将剑匣抱在了怀中。 他看着萧云谏刚刚修补好的结界,在瞬间被击碎,化为乌有。 大量的妖族在一瞬间冲入了长飙之墟,而萧云谏他们确实不知所踪。 他看了看萧云谏刻意交托给自己保管的剑匣,青鳞是还未曾化作剑灵。 可他也要将此杀生唤情剑,安安全全、稳稳妥妥地交到神君手上。 但是如今场面,他又如何能安全地寻到神君? 他舔了舔嘴唇,却是瞧见了那些个妖族中,不乏控制不住自己,用了原型之人。 那他如今缺了羽翼,背上两坨肉芽,不正是叫人看不出是重明鸟一族,刚刚好能混入其中的模样吗? 唯独不同的特征便是他那一双重瞳的眼眸。 总是能叫人分辨出来的。 但这也好办 这些个妖族不过百年道行,他做个障眼法,也便能糊弄过去。炎重羽本在吃下自己父亲内丹后,就逐渐恢复了法力,并有精进。 只是他不愿意化为原型,觉得自己那副尊荣,实在是太过潦草丑陋。 可现下却不是他犹豫的时刻,他当即化作了原型鸟状。 微微从铜镜中瞥了自己一眼,就将剑匣又拴在了自己背上。 施展了障眼法后,他从背后绕进了那群发了颠一般的妖族当中。 有人多瞧了他一眼,可他不过就是装着什么也不知,莽着头就和他们一起向前奔去。 似是也没人太过在意他这个不知何时加入其中的禽类。 只自顾自地被设定好了,往着某个方向而去。 而炎重羽却发现了 是极寒之渊。 漫天的白雪洒在眼前,这里寸草不生,独独有的就是彻骨寒凉。 许多植物类的妖族,便是在一瞬就枯萎了。 而有皮毛的妖族,幻化出了自己的皮毛,仍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 炎重羽看着他们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心中也是惊异万分。 可他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寻到萧云谏的藏身之处。 他忽而抬眼望天上瞧了一下,却是陡然撞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是沈遥天。 可怎么是沈遥天,不是碧璋? 那碧璋又去了何处? 炎重羽一时间理不清。 但瞧着沈遥天的模样,更似是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更多的修为。 他从前以为沈遥天到底还是个清醒之人,现下瞧着,好似并非如此。 不过也是为了爱意,受了碧璋鼓动罢了。 沈遥天明显是瞧见他了。 可又像是未曾注意到他一般,刻意地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炎重羽趁着这个节骨眼,便脱离了那群盲从的妖族们。 他幻化回了人形,裹了裹单薄的衣衫。 却是猜得到萧云谏在何处。 那兴许是极寒之渊里面,最最温暖的一处。 在一旁山体中,有着一块凹进去的位置。 那里避风,又没有雪。 若非来了许多回,便是自己也找不到。 只是那处,是所有人前行的反方向罢了。 炎重羽垂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红衣,分外夺目的紧。 不过思忖须臾,他便直截了当地脱下了外衫。 上下牙磕着冻得有些迷糊了,可到底一身白色的亵衣,才能让他在这冰天雪地中,叫人发现不了。 他咬着牙,刻意引发了一股子妖族的动乱。 趁着那片刻时机,奔着山坳处而去。 只他却忘了,他的一头乌发,照旧是这雪地里显眼的存在。 沈遥天打眼便瞧见了,却是回首,挡住了他身后那薄薄一层云雾中的目光。 是碧璋。 碧璋如今的修为已是登峰造极,早便能叫障眼法,同天色一样。 他唤了一声阿遥,沈遥天即刻又是迎了上去。 他显了型出来,一把掐住沈遥天的下颌,说道:阿遥啊,我留你一命,可不是要你背叛我的。你呢,可当真觉得,我还是从前那个深爱你的碧璋吗? 沈遥天脸色未变,就像是被抽取了情感一般,说道:我知晓了。 碧璋摆摆手:去吧,做你应当做的事情,阿遥。 沈遥天点点头,一如行尸走肉般被操纵着,冲着炎重羽而去。 炎重羽本就被寒意裹着,手脚僵硬极了。 沈遥天骤然落在他面前,叫炎重羽倏地措手不及。 炎重羽的眼底有些迷茫,只跟着萧云谏一般,唤了一声:师父? 沈遥天的表情在被遮掩住的位置,变了许多。 可他还是对着炎重羽出了手。 但是招招瞧着毙命,可软弱得紧。 便是炎重羽现下脑中并不清醒,他也意识到了沈遥天哪里是想真的取自己的命。 沈遥天过招时候,凑到他耳畔说道:击退我,去你想去的地方。 炎重羽瞬间明了沈遥天的意思,便是边攻边退。 向着那山坳的位置而去。 沈遥天缓缓,又轻声说道:若是不顺从他,我便是一条命,都没有了。 炎重羽也知那日他们想要将碧璋困在梦境当中时候,就连萧云谏二人都受了重伤。 又奈何这个背叛了碧璋的沈遥天呢? 炎重羽信了大半。 不出片刻,便是到了山坳的尽头。 萧云谏本是与凌祉相依相偎着,等待炎重羽前来。 便是凌祉一打眼,就看见了炎重羽正和沈遥天缠斗在一起。 他连忙知会了萧云谏,萧云谏也是瞧见了炎重羽负在身上的剑匣。 他的大神官,总是出乎他意料得聪慧。 萧云谏忍不住笑意,可又察觉到了沈遥天修为的剧增。 心下打鼓,不敢出头。 凌祉多看了几眼,对着萧云谏摇了摇头,说道:阿谏,兴许师兄并没有站在碧璋那一边。你瞧重羽的脸色虽是被冻得苍白,可到底也算是轻松并非紧绷。 萧云谏也细细致致地看了,却也如此。 他抿了抿春,又看向梦神。 梦神对他点点头:如今我们所有事情,都只能赌上一赌。云谏,相信他吧。 萧云谏便微微探出了些许身子去,叫他二人瞧得见,山体那侧妖族与碧璋看不见。 沈遥天亦是看清。 他干脆地挥出拂尘,一把将炎重羽钉在了山坳的旁边。 自己也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萧云谏得见沈遥天还活着,自是心中欢喜,只道:师父,此般能见到你,可真是太好了。 沈遥天亦是将平淡的面色换了笑意,细细致致地将萧云谏打量一番,见他并无大碍,便道:阿谏,那日未曾成功,你们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萧云谏甫要开口,却骤然听闻外面传来了碧璋的声音 我的阿遥啊,可当真合我心意。 我还以为你是再一次背叛了我,想要放这蠢鸟一条生路。可却未曾想到,你竟是这般聪颖,直接帮我寻到了风神的老巢呢。 萧云谏脸上的笑意顿住。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忽而凉了个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阿谏傻眼了 阿谏:以为师父是我的好闺蜜,结果这就捅我一刀qaq 第136章 风雪 沈遥天却没有言语反驳,只是横身挡在了萧云谏面前,轻声说道:云谏,我不会再错下去了。我一次没帮到你,便会有第二次。这也是为何我非要保下这条命的缘故。我只希望,你能信我。 萧云谏一怔。 可眼瞧着碧璋已是探头进了他们这隐匿的山坳处。 碧璋皮肉上挂着笑意,可这笑意牵扯着嘴角,却是叫他露出副诡异模样来。 他偏偏头说道:这地方可不好找呢,也亏得是我家阿遥聪慧,才替我这般寻到。 萧云谏看着碧璋,又瞧了沈遥天。 他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他日日皆是豪赌。 赌赢赌输的,皆是安天命各半。 可如今这最后一搏,他却是怯懦了。 他不敢再拿剩下所有人的性命去下这个赌注。 可凌祉只肖与他对视一眼,便明白了他心底的踌躇,替他做下了这个决定。 也许是他心底里,就想着信沈遥天的。 他瞧见凌祉拔剑护着沈遥天退后的动作,心中竟是坦然。 他果然还是信自己师父的。 炎重羽也默不作声地退后了两步,他将背负在背上的剑匣解了下来,递给了梦神。 即便是如今他还未曾见到杀生唤情剑生出剑灵,可他们谁也等不及、等不起了。 梦神展开匣子,抽出杀生唤情剑。 古朴的铜色是融合了杀情与唤生,沈遥天便是一打眼就看出来了。 他紧紧地抿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柄剑。 他知道那柄剑即将会刺入碧璋的胸膛,斩杀碧璋。 而后将碧璋与屠天之力一同封存,生死天地间不会再存在碧璋这个人。 可他还是没有动作。 那是他的选择。 他一手繁荣起来的无上仙门,也因着碧璋的缘故而毁于一旦。 他不是什么圣母、菩萨心肠,心怀天下之人。 可到底,他也不能真的看着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叫自己心心念念的门派就此败落。 他是爱碧璋的。 如今他胆怯出手,可却也是能竭尽自己的可能,去助萧云谏他们一波。 沈遥天缓缓阖上了双眸,只要他不看着,便是能逃避这一切了。 就如同从前在无上仙门,他逃避了面对离去的碧璋一样。 他好似一直是这般,从未改变呢。 沈遥天兀自嘲笑了自己一番。 萧云谏他们已是在方才那片刻时间,想出了个算是法子的法子。 不过就是梦神持剑,由萧云谏与凌祉,奋尽全力,关闭碧璋的五感须臾。 便也只要那一瞬间,梦神就能在碧璋的混沌间,将剑刺入碧璋的胸膛。 一切就会尘埃落定,归于远点。 可当真可以吗? 谁也预料不到结果。 只有企盼着,能够让他们成功。 便是不成功,便成仁罢了。 只是瞧着碧璋能在几日之内修为突飞猛进,直接撕破了长飙之墟的结界。 他就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屠天之力早就占据了上风,碧璋不过是其操纵的一个傀儡而已。 炎重羽虽是不知他们的计划,可是萧云谏的一个眼神,他便已是捏住了沈遥天的臂膀,将他向后带去。 不是怕沈遥天背叛,是更怕沈遥天会心软。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凌祉便予了萧云谏颜色。 他二人的出手快而又准,碧璋都还未曾意识到,便已是处于了一处黑暗的环境当中。 碧璋感觉自己瞬时失去了五感,茫然自顾间,没有任何的景物与声响。 只是恍惚一分,他便在暗处,瞧见了沈遥天。 沈遥天就像是个魔咒一般,不管他怎么想要忘却、放弃,却永远自己名为碧璋的那个脑海深处、心底里面,住着一个他。 他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却仍然不能逃离。 直瞧着唯独那点光亮,是来自于沈遥天的,正冲他伸出手去。那也许是他唯一的弱点。 碧璋有一瞬间是恍惚了的。 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屠天之力巨大的作用,让他将此禁锢之术弹回了萧云谏二人身上。 凌祉在空中翻身,明明自己也被击伤,可还是将萧云谏的整个人团在自己怀中。 而梦神 这一剑却刚刚刺穿了碧璋的皮肤,划开了他的血肉。 梦神顿时便知道他们没有法子了。 可是心底的叫嚣,让他没有收手,而是继续用力。 妄图将杀生唤情剑,深深地刺穿碧璋的胸膛。 他的手腕一翻,一口银牙咬碎,满口的鲜血淋漓往外冒着。 可碧璋已是察觉,又如何会再栽在他们手上? 他不过牵起唇角,厉声说道:不过是区区蝼蚁,还妄想着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我早便同你们说了,不过你们这些个道行,捏死你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为什么非要自讨苦吃呢? 萧云谏倒在身后,噗出一口血来。 可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中紧握的是聆风。 风刃与剑锋合为一体,他却是固执地说道:因为你不是正道,你枉顾人伦! 碧璋哈哈大笑了起来:正道?人伦?你瞧瞧你们奉为正道的天道,可曾救过你们、帮过你们?你想做断情绝爱、大爱天下的神君,当然可以,可你们所有人心底都是有欲望的 而现在的欲望,就是杀了我。 分卷(123) 贪嗔痴慢疑,这五毒心,你们又哪里错过了呢? 凌祉如寒霜一般的面容骤然因着他看向萧云谏的笑意,而春暖花开。 他呵了一声,亦是站在萧云谏的身前,手握长剑息雨,半个身子挡住了萧云谏。 他说道:五毒心没错。这本就是存于世上的,所有人都会如此。 碧璋陡然冷了脸,又道:那我又有何错,我凭什么便一项不能触碰?我凭什么不能让五毒心,在世间蔓延? 萧云谏冷静而又执拗地道:可你太过了,一切都太过了。 他又唤道:师伯,你醒醒。是屠天之力影响了你,控制了你,那不是你自己。你瞧,师父还在等着你呢。 凌祉与萧云谏二人虽是站着,可也在调戏着自己身体里的循环。 让自己能在尽快的速度中,恢复回去。 还是之前慌乱时候,萧云谏在凌祉的外衫夹层处,又寻到了几株从悬暝幻境带回来的灵草。 赶忙嚼碎了吞咽下肚,也算的上是临时抱佛脚,增添了几分修为。 也能为他们疗伤起到重要的作用。 凌祉深吸了口气,又道:师兄他当真在等你,他从未忘记过你。他留着你的本命剑,留着属于你的一切。 这便是他们第二个计划了。 早便知晓他们第一层计划恐怕实施不成,就会半路夭折。 就也留下了这一手。 他们在修为上根本不是屠天之力的对手。 就算是再来十个、百个萧云谏,恐怕也斗不过。 独独只有多说些话语,才能为梦神争取时间与机会。 碧璋的眼神似是有些松动,梦神的剑,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又往进扎了一寸。 可缱绻着的柔情,却是在一瞬间就被冷漠的笑意打破。 你说阿遥他那般爱我,他将我留下的本命剑小心看顾着,细致收藏着。可是碧璋眯起一双圆滚的双眼,又道,可是为什么,现在抵在我胸膛的那柄剑,是由我二人的本命剑所熔制而成呢?为什么阿遥他,还想要我死呢? 他明明顶着的是青鳞的面容与身子,本是柔弱的模样如今却是变得病态的可怖了起来。 他就像是一抹苍白的利刃,就算将别人的心里搅得一团血渍,却仍不血刃。 碧璋清楚地明白,在屠天之力的作用下,他很快就会是这六界新一任的主宰。 他又在意什么呢?一个沈遥天而已。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血液让他清醒。 他一把挥开了梦神。 梦神直直地摔在了山坳中的石笋之上,他的腹腔被贯穿,顿时鲜血从他的口腔、鼻腔涌出。 他的眼眸一下子就失了神,瞳孔随着鲜血的涌出,开始有些涣散。 萧云谏顿时也失了态,惊呼道:梦神! 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快到谁也都没有意料到。 碧璋已是和屠天之力合二为一,再也没了区分。 他用他的嘴,说着屠天之力的话:原来是梦神,果真是老熟人。让他平白多苟活了三千年,也算是够本了。 碧璋朝着杀生唤情剑的方向而去,又是桀桀一笑,唇角牵起的弧度是吓人得大。 他道:我依稀记得,三千年前,便是几人合力将一柄剑捅进了我的身子里头,这才叫我被封印了三千年。现在瞧瞧,就是这柄剑吧。只不过可惜了,方才你们没有捅进去,便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炎重羽本是在身后看住沈遥天的。 可如今却是他离着杀生唤情剑更近。 他不能让碧璋毁了那剑去。 不仅是因为这是救世之剑,更是因着那是青鳞血肉所铸之剑。 青鳞尚还未曾化作剑灵,如何能叫剑便毁了去? 炎重羽也顾不得沈遥天如何,也未曾只会一声萧云谏。 便已是冲上了前去。 他没有穿着日常的那件红衣,便是一身素白,与这风雪融为了一体。 他冲出去的一瞬间,萧云谏的心脏便是提了起来。 萧云谏知他想要做什么,可是如今他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只有将风吹得更大一些,将雪刮得更重一点。 就算是而后天道要再降罪,便也是他这个风神不利而已。 席卷而来的风雪迷了所有人的眼睛,包括碧璋。 碧璋早便对他们有了提防,这时候也更不是什么好时机去伤他。 但却是最最好的时机,脱离出来。 因着所有人都陷入了风雪的迷障之中,却独独没有炎重羽。 他第一次觉得,重明鸟族的重瞳,竟是有这般的好处。 叫他在这昏天黑地中,也能寻到一条出去的路。 外面是妖族,便是不足为惧。 开阔宽敞的地方,更是叫碧璋不能守株待兔。 他夺了剑出来,得了萧云谏的支持。 却猜不准萧云谏他二人,是否会跟随自己一同出来。 炎重羽扶着剑身,将其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上。 风雪在他眼前散去,他燃起身体里的火焰炙烤着面前的妖族们。 叫他们不敢上前越雷池一步,生怕成了一只火烤野兽。 而破了风雪而来的,先是萧云谏! 炎重羽松了口气。 倒也没错,这风是由他家神君所操控,便是萧云谏本人最最知晓该往何处吹。 他既是晓得风向为何,便是逆着风,就能走出来了。 炎重羽咽了口唾液。 忽而感受到了手中的杀生唤情剑剧烈地抖动了几下。 他一刹那瞪圆了双眼 那会是青鳞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大概还有三四章吧完结! 第137章 殊死 只是杀生唤情剑,不过嗡鸣了片刻,又停滞了下来。 炎重羽本是憧憬着的一颗心,却是又空落了下来。 他抿着嘴,但还是护着了杀生唤情剑。 即便是这柄剑,还未叫他见到相见的人。 他恨自己,当时就应该不论青鳞对他怎般发脾气,都将自己的爱意说出口的。 他想着,也许那般青鳞就不会去跳了铸剑池了。 可是青鳞虽是软弱,但却是个过分固执的人。 恐怕就算自己说了,他也依旧会如此行径。 萧云谏那边的状况更是不好。 碧璋如同将他与凌祉当作玩物一样把玩在掌中,即便是他想取其性命易如反掌,可仍是将吊着他们耍。 天色愈发得阴沉了起来,好似疾风骤雨又要来临一般。 忽而墨蓝色的天空劈下一道幽紫的闪电,是朝着碧璋而去的。 而后迎来的震耳欲聋的天雷,急转直下地劈向碧璋的位置。 可碧璋瞧着那天雷紫电,哪里又是真的在意。 他不过是拂了衣袖,随手一卷。 那看似恐怖异常的天雷,如同被他兜住一般,全然尽收在了袖口当中。 就像是在处置什么颇为有趣儿的小玩意儿一般。 便是他在收了天雷进袖口当中后,还抻着往袖口里面瞧了一眼。 碧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甚至还装模作样地笑道:可真真是吓死我了。 可面容上的从容不迫,哪里又是当真被吓到的模样? 碧璋嗤笑一声,又道了一句:不过尔尔。 转头看向萧云谏,又道:你说是吗?风神。 萧云谏心下一紧,连忙揪住了正向着炎重羽方向而去的凌祉衣袖。 他脸色有些难看,只道:是天道,可怎么只是如此? 天道这次是降下旨意了,可是只有一道最弱的天雷。 这般天雷,不说碧璋,便是青鳞还在,他的修为都能轻松扛下来。 可是天道对碧璋与屠天之力的惩处,也只是如此。 他眼见着天色又要转晴的模样,心下顿时如同豁了一个大口。 满腔的坚持,骤然都流了出去。 他有些腿软,还是凌祉一把捞住了他。 他全身力气皆是卸去,如同没了骨头一般,依靠在凌祉身上。 不住地呢喃道:与其这般,倒不如没有倒不如不给希望 萧云谏捂着脸,可想哭,去一双眼睛都干涸了个彻底。 根本落不下泪来。 他痴痴地道:也许我们,当真如同碧璋所言,根本不该去管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了,我是谁啊?我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不过是个三千年的新神罢了,我为何非要去做这件本就不在我的管辖范围里的事情? 阿谏,不是这样的。凌祉安抚着他的脊背,不住地轻拍着,又道,其实你忘了,我们是被卷入其中的。可是,你也是当真为了很多人的愿望,夜昙、梦神还有你自己,才做此事的。 萧云谏忽而抬眸环顾着四周,炎重羽仍然在抵抗着那些妖族。 可即便是他的修为远高于其,但是妖族人数众多,他也是有些寡不敌众、力不从心了。 萧云谏揉了一把自己通红的眼睛,没有任何言语,凌祉便知道他又是想好了。 他这般怀疑自己,已是有了三次。 可次次皆是会继续劝动自己,不过是再搏上一次罢了。 大不了,这回搏得是命。 萧云谏划出一道风刃,狠狠地替炎重羽解了他面前的燃眉之急。 三人终是得以会和。 风雪已是将他们方才呆的山坳掩埋,炎重羽立马问道:沈遥天还未曾出来,梦神的伤势又是如何了? 萧云谏摇摇头,他抬眸看着被困在其中的两人,与凌虐人性的碧璋,又道:也许他们二人在那里面,才有一线生机。 他的烈风吹塌了山坳前的积雪,可也留给了那二人足够的时间与空间。 碧璋是随着他们,在坍塌的一瞬出来的。 炎重羽将自己奋力抱出来的剑递给了萧云谏。 他奋力地喘息着,即便是自己属火,也被这极寒之渊的冷浸透了。 他努力地咧开点唇角,上牙磕着下牙地对着萧云谏说道:神君,左不过、左不过我们大家一起死在这里。我不相信,天道还会什么还会不管这六界,任由屠天之力造次了。 他言则有实。 萧云谏瞧他不过穿了一件最薄的亵衣,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赶忙将自己的斗篷借下来替他披上。 如今萧云谏似乎已是感受不到寒意了。 他更像是和风、和极寒之渊融为了一体。 这是他的封地,不是吗? 他总归,能有利用的物件的。 萧云谏将击退这些个妖族之人的事宜交托给了凌祉。 他又将自己立于云端,环顾着四周。 那极寒之渊的悬崖,就在不远处。 可却不知他们能否将碧璋引入其中,更不知那地方能否困住碧璋这个基本上已经获得了屠天之力所有能力之人。 萧云谏没了思绪,更是胆怯地不敢有。 可就在他降下云端之时,凌祉却是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说道:阿谏,我、我们永远都在。 炎重羽刚披着还带着萧云谏温度的斗篷,便觉得自己的内丹愈发得滚烫了起来。 更是将面前的妖族烧得更快。 他们已经无法分辨,这些个妖族到底是被蛊惑,还是自愿的。 如今被碧璋指使着,便皆是他们的敌人、困境。 碧璋放纵了他们一会儿的自由,可却不会总是让他们在一处攀谈着封印自己的法子。 他咂了咂嘴,忽然问道:云谏啊,你可想见你从前的师兄弟们? 萧云谏一时间顿住,险些没有明白过来。 可不过一瞬,他就想到了梦神对他说过的话:就连无上仙门,也已经沦陷。 碧璋他竟然他竟然 萧云谏只觉得一口腥甜憋在自己的胸腔中,马上就要被呛出来了。 凌祉亦是不敢置信。 可眼见着是他瞧着长大的师侄、是萧云谏同时入门的师弟,如同行尸走肉般,只听从碧璋差遣。 他们抽出自己的本命剑,对着凌祉与萧云谏这两个曾经同门剑指相向。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萧云谏所熟识的。 即便是他不乐意去学,可也知道,那就是无上仙门的传承。 他们的眼里再也没了光芒,只是机械般地听从着碧璋的指令。 萧云谏能对妖族出手,可他如何能真真切切地斩杀自己的同门于剑下? 他如何做得到? 碧璋捏住了自己的软肋,当真笑得肆无忌惮。 他就浮在半空中,整个身子半隐半现着。 萧云谏阖上了双眼。 炎重羽滚出了火球,说道:神君,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萧云谏仍是在挣扎。 是一双他熟悉温度的手,覆上了他。 他抬眸看着,那是凌祉。 凌祉面色坚定,只道:阿谏,若我扶着你,便算是我对他们大开杀戒。便不是你的错处,你也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不!萧云谏却是推开了凌祉的手,眼底映射着光耀,又道,这是我的事,这是我的选择。凌祉,你说过的,我不该后悔。 他话音刚落,风刃便切断了面前的一个人,那是他从前有说有笑的师弟。 而后是帮过他的师兄,为他缝补过的师姐,听他发过牢骚的师妹 一个又一个地在他面前倒下。 可倒下之前,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些个从前熟识之人,对他说了声 谢谢。 谢什么呢? 又凭什么谢他呢? 萧云谏一件天青色的长衫,已是被血侵染,看不出本来的碧海朝天的绣样了。 但他还是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没有停下。 他有些恍惚了。 他在想 他和碧璋又有什么两样呢? 可看见碧璋一副得逞的模样,又说道:见到风神厮杀同门的模样,我当真是太快活了。你可是瞧瞧,这满身浴血的模样,多么漂亮啊!只是我现在看着,好似不用非要我出手,就能将你们置于死地了呢,呵呵。 分卷(124) 萧云谏倏地勾了勾唇角。 他与碧璋,那便是大大的不同。 不提旁的任何,至少他自己 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活。 萧云谏身上的神力,在这无休止地对抗着妖族、同门、凡人之时。 流逝了一大半。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即便是有溅上来的血渍做飞红,可到底也是青青白白一片。 他的唇色有些发乌,但看着碧璋,却仍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他对着碧璋张了张嘴,只用着口型说了句话。 碧璋没听清,可在他身侧的凌祉与炎重羽却是看清了。 他说的是:你不会赢的。 萧云谏缓缓地又看了一眼凌祉,满目的缱绻神色,写尽了这一生的深情。 凌祉瞬间读懂了什么,他厉声高喝着:阿谏,不要! 可是却阻止不了萧云谏的动作。 萧云谏这是直接将自己置之死地,却无后生之路。 他看好了碧璋所在的位置,更瞧清楚了极寒之渊的那无尽悬崖之处。 自己如今的位置,恰好与其二处,成了一条笔直而又相近的线。 萧云谏将自己与风化作一体,奉上了所有的力量。 席卷着向碧璋而去。 他不想再杀生了。 他不想再一遍又一遍尝那同门的鲜血味道了。 约莫只有这般吧 萧云谏想着,只有这般,他才可能有机会救赎所有人。 他兀自笑了起来,便是以极快地速度向碧璋而去。 在碧璋还在讥讽他的愚蠢之时,风已是打着卷,将他们二人的身躯都刮向了深渊当中。 而后,一同栽了下去。 再不见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阿谏:死了算球,狗天道! 隔壁那个京味儿文恢复更新啦,如果有想看的可以去看~ 那个不长,估计十几万字就完结了,偏现实向一点! 第138章 疯魔 凌祉如同疯了一般,用剑在自己面前劈开一条血路。 他额头上本是因着接受了夜昙五万年修为而淡到不能再淡的魔纹,忽而迸发出剧烈的光亮。 幽黑中隐约闪现出鲜红,将他的一双眼眸也衬得血红。 本就因着当年思念萧云谏而白了一缕的青丝,如今在一瞬间全然白去。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面前不论是妖族,还是从前的同门。 他皆是一剑一个,便是涌上多少来,就会斩杀多少。 息雨在他的手中,已是变成了一把嗜血的利器。 吸足了许许多多鲜血的息雨剑灵,如今也若隐若现着。 凌祉的眉眼间,尽是疯癫的戾气。 一股浓烈的黑气包裹着他,叫他整个人如同是从炼狱而来的一般。 素白的衣衫被鲜血浸透,而又干涸。 反反复复间,竟叫他如同穿了一件血色染就的黑衣一般。 炎重羽看着这般的他,先前不明白为何就连魔帝恕霜,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先生。 而他的名号后,也跟了魔尊二字。 这魔尊不就是鲜少人才会封得。 那时候他在九重天上再次和萧云谏一同见到凌祉的时候,还嗤笑了一番。 如今却是了然。 凌祉他担得起。 凌祉勾起唇角,被风吹起的白发之下,是那道妖异而又诡丽的魔纹。 他那双从前瞧着萧云谏脉脉含情、如化春水的眼眸,现下却是被仇恨与绝望充斥着,再不复从前的清澈。 他提着剑,剑尖划在雪地上。 踩着他杀出的那一条血路,一步一步地向着萧云谏跌落的位置前去。 已是满目狼藉。 本是最纯净洁白的雪地上,如今尸横遍野。 鲜血的温度融化了许多雪水,雪水就变成了血水,淌在脚下。 凌祉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身体里本是化作灵气的五万年修为,如今被怨恨与决然逼迫,一股脑地全部化作了魔气。 便是每行一步,便能瞧见从他的指尖泄出的黑烟。 浓烈而又令人惧怕。 炎重羽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他也晓得极寒之渊是何等恐怖的吃人之地。 他心中也是在一瞬间空白着,满脑子乱哄哄的,便唯独剩下一句 神君不在了。 萧云谏曾经是他在最低谷的时候唯一的光,是他在溺水死前抓住的那根稻草。 可即便是他与萧云谏早便有了认知,便是他二人若不是各有所爱,恐怕也不会走在一起。 但萧云谏仍是他心中的重中之重。 炎重羽瞬间便觉得冷汗布满了他的脊背,他眼前是什么颜色,已是有些清不清楚了。 红与白交织着,将他身上之前仍带着萧云谏体温的斗篷,热度吹散。 他哑了嗓子,根本呼唤不出来任何的语句。 可身体的本能,也让他随着凌祉一起,奔赴向了那悬崖之处。 跌跌撞撞间,他却是骤然又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神君没事! 他急忙拉住凌祉的手腕,力气大得凌祉都被他拽了个踉跄。 凌祉赤红着一双眼,强忍着怒气说道:放开。 炎重羽却是猛地摇摇头:你听我说,神君没事的!他 可凌祉就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也不会去听一般,继续又咬牙切齿地道:我再说一次,放开! 炎重羽却是愈发得死死按住凌祉,又道:神君同我说过,在他出事的时候,我也得安抚住你!凌祉,你醒醒,你听我说 凌祉却根本没有给他言语的机会,他已经是被突然爆体的魔力焚烧了所有的冷静。 他抬手,剑尖直戳了炎重羽的腰腹。 好似下一秒,他就会好不犹豫地捅进去一般。 就像他从前所言,他在意的不过就是一个萧云谏。 不论是炎重羽亦或是青鳞,皆只是因为萧云谏在意他们罢了。 他只要他的阿谏罢了。 炎重羽垂头瞧了一眼,剑尖已是将他的衣物挑破,割伤了皮肤。 他抿了抿双唇,松开了凌祉,又退后了一步。 可他却没有停下说辞:若是神祇陨落,会有天道哀鸣。现下没有,所以说明神君无事。凌祉,他还活着!难不成,你想要先他一步去送死吗? 凌祉脚下一顿,炎重羽见他似是听了进去,便又说道:你可瞧见了,方才梦神虽是受了那般重的伤,可是神君却未曾悲鸣哀悼,正是因为他未曾瞧见天道降下的哀鸣,他不担心。 凌祉的步伐停了下来,他身上的燥气也减弱了不少。 指尖扑出的黑烟,如今也变淡了许多。 只是不过一瞬,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而行,没有一丝犹豫。 他没有回头,只是说道:重羽,可是我们还是要去救他啊。 炎重羽神色一滞,陡然奔行了起来。 他们方才所在之地,离着悬崖边并不近。 只是萧云谏用了风作为他的脚步,便是一转眼就到了跟前。 如今就算他们疾行而至,瞧见的也是什么都瞧不见。 幽黑深邃的深渊,如同一张吃人的大嘴,只要进去了,便出不来。 凌祉眼底的红消退下去了大半,只是额间那魔纹,仍是固执地存在着。 他对炎重羽说道:我下去看看。 炎重羽忙拦着他:凌祉,你可曾听闻神君说过这深渊下无法腾云,亦是无法御剑。你若是想去,便只有一旁那不知何时会断掉的藤蔓!你 那我也要去寻他!凌祉打断了炎重羽的话语,就算是陪他死在崖底,我也要下去! 他说罢,将方才萧云谏刻意落在山上的杀生唤情剑又留给了炎重羽。 便是要与萧云谏同葬一处了。 凌祉甫要拴上藤蔓,却是听闻轰隆隆的声音,炸裂在耳畔。 那声音只巨大,便是用灵力急忙封上听觉,都觉得自己一瞬间是骤然失聪了的。 炎重羽攥紧了剑。 凌祉却是瞧见随之而来的山崩地裂,眼前竟是瞧见那深渊的底部,愈发得近了起来。 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让他们长起来一样。 凌祉眯起眼睛,可见的是长起来的山体上,却是有一人而立。 是碧璋,不是阿谏! 不是阿谏! 凌祉仿若再次被他体内的魔力所控制,叫他再次混混沌沌,什么都理不清楚一般。 可他忽而又想起了萧云谏曾经在他耳畔说的一句师叔,静心。 口中默默念起了无上仙门所传授的静心诀来。 他的眼底尽是黯淡 因为他找不到他的光了。 静心诀念完一遍又一遍,他还是未曾听到有天道的哀鸣。 想及炎重羽所言,他的阿谏一定是还活着,还等在某一处,等自己去寻他! 息雨的剑灵冒了头,便是不必非要让凌祉来控制这一柄剑了。 凌祉放开了紧握着息雨的手,而是将杀生唤情剑出了鞘。 他用利刃划破了自己的掌心,让自己的鲜血均匀地滴在整个剑身。 他做完此事后,却是将杀生唤情剑束在胸前,口中默默吟唱着 他不知道那是否可行,但也只得拼死一试。 古法的吟唱愈发得快了起来,他的浑身上下如同被魔气的黑烟笼罩。 迷蒙中,谁也看不清他的脸。 炎重羽只瞧见不过电光火石间,凌祉便当真同剑影合为了一体。 如同一道弦上箭,射向了碧璋的方向。 碧璋躲闪不及,只有正面迎上。 他未曾想到,凌祉这一式竟是那般恐怕。 将地面都辟出了一条深邃的裂谷去。 碧璋被他的一击顶得退后了两步,方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而凌祉,却仍是像不要命了一般,急切地进攻着。 他想要把剑插进碧璋的胸膛。 可总是差一尺三分! 凌祉不甘心。 但他身体里的修为,已是燃烧殆尽了。 可他还是不肯收手。 方才的萧云谏,不也是同他这般吗? 阿谏能舍去的,他又如何会舍不得? 他这一辈子,唯独不会舍去的 只有萧云谏一人而已。 碧璋立住身子,抹了抹嘴边呛出的鲜血。 从前都是他将旁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何时自己曾受过伤? 就算被萧云谏撞入传说中最最恐怖的极寒之渊,他也不过是片刻便回来了。 但却未曾想到,凌祉竟是这般疯狂,将自己一击出了内伤。 碧璋眯起眼睛。 看来这凌祉,亦是不容小觑。 他也不该再端着揣着,总觉得多玩片刻,自己也是欢心。 他就应该 现下便捏死这几只蝼蚁! 碧璋啧了一声,又道:你们不是想要我跌下悬崖而死吗?那你们就去那地下待着吧!那里应当有无尽的吸引力,让你们根本无法脱身,哈哈哈哈! 他蓄力一劈,却是要将凌祉与他身后相助的炎重羽,一同送下地狱。 凌祉却是憋住了一口浊气,生生地将他的方向拧到了另一边。 可他还未轻松几分,便只瞧见自己一片黑雾的眼前,是萧云谏从转了方向的那一侧缓缓走了上来。 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同炸裂般,五脏六腑撕扯着疼。 一口乌血从他口中喷出,而后便是源源不断地止不住。 怎么会? 不该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阿谏!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快登记一下你们想看的番外啊! 凌祉:我在搞屁,我还不如直接把自己劈了qaq我的老婆啊啊啊啊! 第139章 重羽 萧云谏将碧璋一同连带着坠入深渊之时。 他是抱了必死之心的。 可是他却未曾想到,碧璋为了让自己活命。 竟是也顺带救下了他。 可碧璋一时也是有些慌乱,竟是未曾察觉到自己这一举动,竟是连萧云谏的命也保住了。 碧璋瞧着萧云谏,确实冷哼了一声:你是真的想让我死啊,师侄。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死了无用。便是只有你那一柄剑,刺穿我的胸膛,才能封印我身体里的屠天之力。 萧云谏算是应了一声,可到底也没有搭理碧璋。 如今他将死生看得没那般重了,他便已经是死了一回的人了。 又何尝怕碧璋再对他动手? 碧璋对他起过杀心,更真真切切地动过手。 但是如今坐在这深不见底的崖底,碧璋却是忽而没了那般多的戾气。 萧云谏抬眼看向高处,那里漆黑一片。 他们现下所处的,是暗无天日的深度。 回到极寒之渊上面,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更何况这其中,他不能御剑更不能腾云。 想及此,萧云谏思索着自己恐怕这辈子也是与凌祉再见无缘了。 也许真的应了他先头玩笑般对着凌祉说的那句 我们有缘无分。 碧璋似乎也在找寻出去的法子。 他不过是随意拂袖,便将方圆一里照亮。 萧云谏这才看清这传说中恐怖的极寒之渊里面,竟是一片鸟语花香。 各式各样的灵草、从未见过的灵兽应有尽有。 他紧紧地拧住了自己的衣角,揉了个皱。 只是这里的动物与植物,皆是适应了黑暗。 骤然见了光亮,却是骤盲又枯萎。 萧云谏心慈,看不得一只灵鹿因为眼盲而一头撞在尖锐的石端受了伤。 就算抽出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神力,也替灵鹿疗了伤。 碧璋看他神色,却是摇头笑了笑:我依稀记得,这地方原先是个圣地,只是那还是十万年前了。 他用着自己的嘴,青鳞的脸,却说着屠天之力的记忆。 分卷(125) 萧云谏仍是如同一个锯嘴的葫芦,不应声。 碧璋忍俊不禁:你和你师父,可当真像。总是以为不同我言语,便能维持现状。如今啊,我是碧璋,更是屠天之力。 萧云谏忽而抬眸瞥了他一眼,又道:可你没有杀了他。 碧璋怪异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他?我爱他啊。我还想着,等日后重刷了六界,他便也是这六界的新主人之一呢。 可他萧云谏一顿,可他抛弃过你。 碧璋一时有些愕然:什么? 萧云谏深吸了口气,将那日在杀情洞中,沈遥天告知他的所有事情原委,都同碧璋言说。 包括沈遥天是如何引诱碧璋,又如何因着自己的一时纠结、胆怯,而让碧璋孤苦伶仃数百载。 他将沈遥天所言的一切渣滓事由,全然告知了碧璋。 可他却未曾想到,碧璋听罢竟是哈哈大笑地出了眼泪。 碧璋抹去眼角的水珠,啧啧称奇道:阿遥他是这般跟你说的?他竟是这般同你言语的?呵 萧云谏不明就里,忙问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没甚的意思。碧璋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又道,我想到法子回去了。但是风神你呢,我不杀你,就留你在这崖底,自生自灭吧。 他说罢,便操纵屠天之力,将他脚下这一亩三分地,直截了当地升了起来。 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萧云谏的周遭,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摸索着,只照亮了周遭几丈罢了。 他抬眼,看不见出路,更看不见归途。 正在他已是默然接受了自己永远回不去的事实后,却是忽然感觉到腿上有些硬硬的触感。 他垂眼,瞧见的是之前那只被他救下的小灵鹿,带着一只更高大的灵鹿前来。 小灵鹿用自己柔软的角戳了戳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看着他,又戳进了他的衣衫中,半推半拉地叫他站起来。 萧云谏不明就里,却也随着小灵鹿的力度起了身。 大灵鹿见此,便跪了下来,似乎是在示意萧云谏到它的背上去。 萧云谏从善如流。 他如今也没什么胖的选择,屠天之力能叫自己的地面生气,可他却不能。 倒不如随着灵鹿去,没准能寻到个出路。 大灵鹿将他驼到了一处破败的祭台旁。 萧云谏仔细瞧了瞧,却是信了屠天之力的话,这地方先头可能当真是个圣地。 他瞧见那增进修为的灵草,在他脚下竟是漫山遍野地肆意生长着。 而来往的动物都随意地啃上一两口,不由得感慨:怪不得你们都生得这般好。 所幸拔了几株,合着土腥味道咽下了肚去。 小灵鹿不明白他是何意思,便又拱了拱他,推着他上了祭台,到了一处蒙尘的宝石前。 萧云谏擦去了宝石上厚厚的尘土,只在灌入神力的一瞬间,他便觉得自己的身子似是飘忽了起来。 小灵鹿忽而叫了两声,仿佛是在说多谢与再见。 萧云谏甫一上了悬崖,便觉得牙齿打颤。 他刚想要寻个地方先躲避起来,等到发现凌祉二人的位置再行汇合。 却未曾想到,竟是一道剧烈的攻击向他袭来。 他根本没有反应,便只觉得自己脚下一空,身子陡然又向下坠去。 同一日来,他坠了两次崖。 却是世间再也无这般之人了吧。 可下坠即刻便停止了。 是有人死死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萧云谏抬眼,看到的是炎重羽一张焦急的脸。 炎重羽似是松了一口气,说道:神君莫怕,我拉住你了。 可他二人还未等到真正的欢喜,萧云谏便觉得自己脚下像是有什么吸力一般,猛地吸着他,往下一坠。 炎重羽没有准备,便被拖得骤然往下几分,抓住一旁的石块才算撑住。 如今却是萧云谏挂在最下,而炎重羽挂在石块上。 身下的吸力愈发得重了起来,炎重羽也忽而明白方才碧璋那句无尽的吸引力,是为何意了。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身上那件萧云谏为他披上的斗篷,已是脏的要命。 可是他瞧见自己一只手攀住的萧云谏,而另一只手握住的石块,竟是有些松动了。 他抿着嘴,却未曾同萧云谏言语,只是故作轻松地说道:神君,等下我先将你甩上去,然后你再拉我。不然我们两人,都要被碧璋劈出来的这鬼地方吸进去了。 萧云谏不疑有他。 炎重羽却是将自己所有的修为力气,都加之在了拽住萧云谏的那只手上。 他是孤注一掷的。 可萧云谏却不知晓。 他就着炎重羽的力度,堪堪上去,险些又要滑下。 却是费了些力气,方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朝着炎重羽伸出手去。 可炎重羽却没有反握住,只是轻声又道:神君,你先莫急,你听我说 我这辈子,有你这般的主子、朋友、兄弟,是我莫大的荣幸。我说的是真的,我也希望神君你,莫要计较我是这般说的。 停云殿我这辈子,兴许是回不去了。但是没关系的,你记得给我立个长生牌位,就搁在你正殿里头。回头好日日看着我、记着我,你换几回大神官,都能想着我。 即便是炎重羽絮絮叨叨地说着,萧云谏却仍是打断了他:快别说了!你手给我,就你这唠唠叨叨的时候,我都能拉你上来了。行了,赶紧把你嘴给我闭严实了,手给我! 炎重羽仍是固执。 他瞧了一眼攀附着的石块,更是松动了许多,还是抬眸笑笑 云谏,我我没了之后呢,你帮我去重明鸟族看看我父亲。你同他说,我不恨他了,我原谅他了。但是别告诉他我死了,就说你有旁的事情交付给我,这些年都回不去看他了。反正呢,他也没几年好活了,约莫是不能知道我走在他前面了。 还有青鳞 他还未曾说完,手上的石块就完全松动了下去。 炎重羽唇角含着笑意,闭上了双眸。 他最后那深深的一眼,看向的却是杀生唤情剑的位置。 他啊,再也等不到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再现了。 他后悔了啊。 后悔没有早些对青鳞说自己心底的话语。 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对青鳞好。 后悔了好多好多。 我的小鲤儿啊,等不到你了。 神族人的命,本就是绵长。 只是却没有来生了。 再也生不出翅膀的他,最后的最后 只能听见萧云谏的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 以及幻影中,青鳞对他伸出的手。 萧云谏跌跌撞撞、浑浑噩噩地走向了碧璋的方向。 天道象征式的,为了炎重羽的离去,掉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萧云谏兀自笑出了声,眼泪自他眼角挤出。 滴滴答答地热化了脚下一片雪。 他攥紧了自己的手。 可虚空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是碧璋甫要折断杀生唤情剑,却是忽而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弹开。 萧云谏也瞧见了,远处骤然光亮了整个长飙之墟。 萧云谏没有遮挡,只是直面着那刺目的光芒。 他瞧见似乎有人影自光芒中显露了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影,是他最最熟悉的模样。 略显单薄瘦弱的身躯,一张脸上除却圆圆的眼睛,其他都是小巧柔和的。 是青鳞。 是青鳞从前的模样。 萧云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和杀生唤情剑的剑灵虚虚地触碰了一下。 他惶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剑灵歪歪头,眨了眨眼睛:我叫小鲤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明天大结局了 但是我觉得你们看这章一定很想杀了我qaq! 重羽宝贝就啪叽没有了呢 感谢在2021093015:07:32~2021100119:2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ream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幕落 [正文完] 萧云谏如同被重锤了一般,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酸涩与苦楚充斥着他整个心房,可他还是吞咽了下去。 只是他瞧着炎重羽跌落的地方,深深地叹息。 原是只差这片刻。 原是这世间,多得是有缘无分、平白错过。 若不是自己,炎重羽现下也是再次见到了他心心念念之人。 他也不会带着无尽的遗憾,而离去。 萧云谏捏紧了双拳,又将目光投在了小鲤儿身上。 剑灵已生,便是杀生唤情剑有了自己的思绪。 很多时候的攻击,便不用自己控制了。 萧云谏对着小鲤儿说道:青小鲤儿,你可知凌祉在哪里? 小鲤儿咬了下指尖,问道:你说的是那个黑衣白发之人吗? 黑衣白发? 萧云谏皱了皱眉眼,可不过一瞬就了然了那就是凌祉。 他急忙又问:是他,他如今在何处? 小鲤儿答道:我方才救下他了,就搁在那边雪地上。只是另外的那个人凶巴巴的,叫人惧怕。 说罢,他又缩了缩脖子,往萧云谏的方向凑了凑。 萧云谏急忙朝着小鲤儿所言语的方向而去。 果然是瞧见了凌祉如同故去一般,躺在雪地当中一动不动。 他的一头青丝已是完全花白,身上干涸的血衣呈了墨色。 他本就低于常人的体温,如今更是冷得要命。 萧云谏跌跌撞撞地跪倒在他面前,眼前已是有些斑驳了。 他紧紧地捏住凌祉的手,却没有任何回应。 仿若那个人、那只手,再也不会紧紧地回握于他。 萧云谏已经不知所措了。 他身旁的人,好像一个接着一个离他远去了。 他谁也留不住 他骤然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湿漉漉的,可怎么也憋着不愿意掉下来。 他抿着双唇,却是想起了凌祉曾对他的言语。 就算是这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人,我便也要坚持下去。 他仰头看着这又恢复了晴朗的天色,淡淡的蓝上却没有一丝白云。 他用手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兀自嘲笑了天道:你与屠天之力又有何不同呢?不过就是一个冷漠冷血,一个更加吧。 天道好似并不在意他这话语,就连天色都没有变一分一毫。 萧云谏嗤笑着摇了摇头,正准备孤身一人迎战之时 却是感觉到手指尖有了力量。 是凌祉轻轻地捏住了他。 凌祉!萧云谏急忙回过头去,你还好吗? 凌祉方才用尽了全身力气,已是连睁开双眸,都是难为。 可他却仍是强撑着,又捏了一下萧云谏的指尖。 萧云谏阖上了双眸,说道:还好你还在还好你还活着凌祉,我只剩下你了。重羽他替我摔下去了,剑灵生出,可他却瞧不见了。 凌祉又是捏了捏他的指尖,宽慰着他。 萧云谏忽而想起在极寒之渊下方,他是取了几株灵草的。 可凌祉无法动弹,他只有在自己口中咀嚼好了,再哺给凌祉。 一株又一株,直到许许多多,凌祉方才缓和了过来。 他哑着嗓子唤道:阿谏。 萧云谏扭头看他,却是被他狠狠地按进了怀中:阿谏,我还在,我不会离开你的。 萧云谏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味,皱了皱鼻子,却是阖了双眸,缓缓说道:好。 小鲤儿身为一个剑灵,离不得剑太远。 便只能遥遥地看着他们二人相拥,哼哼唧唧地捂住了眼睛。 他与青鳞的性子相似,却又并不那么相似。 多得几分,约莫是炎重羽从前宠出来的娇纵吧。 凌祉对萧云谏说了抱歉,又道:杀生唤情剑,如今在碧璋手上了。阿谏,是我的过错,我没有保护好。 萧云谏轻敲了一下他的脊背,说道:没关系,只要你活着。 他抬眼看向碧璋,却是忽而觉得 他失去了这么多亲人,求得便是这番结果吗? 我们走吧萧云谏忽而说道。 他的眼皮垂着,眼底里再也没了光芒。 凌祉忙问:去何处? 萧云谏舔了舔嘴唇,捧着雪狠狠地吃了一口,去缓和他的干涸。 可又被雪冰得打了两个冷战,又呛得咳嗽了几声。 凌祉拍了拍他的背,一直等着他的回应。 只萧云谏又道:去赴死。我们一起,去赴死。 凌祉看着他坚定的目光,又重新替他挽了发。 他想着,这也许是凌祉最后一次为他挽发了吧。 可心底却并没什么遗憾。 因为凌祉牵起了他的手,一根一根地同他十指紧扣,又道:好。阿谏去哪,我便去哪。 只他们还未携手而行,便听身后有人声说道:师弟、云谏,你们都不必死。 萧云谏回首,瞧见的却是沈遥天坚定的神色。 沈遥天拍了拍萧云谏的肩膀,又朝着他们身后努了努嘴,轻声说道:梦神他还好,我救下他了。我先前未曾同你言说,碧璋将一部分的屠天之力灌倒了我的身体里,所以我能救下他。 萧云谏有些惊异,可忽而想起在崖下与碧璋的交谈。 分卷(126) 碧璋说他还想与沈遥天,同坐这山河万里,主宰未来。 也怪不得会将屠天之力的一部分,灌给了沈遥天。 只是师父,你从前对我所言你与碧璋之间的那个故事,到底真相是如何? 沈遥天一怔,却是蓦地笑了笑:你知道了?只是如今,真相并不重要了。 萧云谏顿时省得了,原是碧璋所言才为真。 他的师父,从头到尾都是那个至纯至善之人,从不曾做过任何的错事才对。 沈遥天就又像是小时候第一次见萧云谏的时候一般,揉了揉萧云谏的发丝,说道:师弟为你束得发可当真好看。云谏,以后你二人也一定要这般举案齐眉。 萧云谏想要拉住他,可却在最后时刻收回了手。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是瞧着沈遥天脸上那释然的笑意。 他想着师父是自愿的吧。 沈遥天在同萧云谏作了告别之后,便将自己的一颗内丹全然碾碎。 这能叫他的修为在短时间提高更多。 再加之屠天之力的作用,他兴许能在一刻之间与碧璋抗衡。 他弯腰捡起了被扔在一旁的杀生唤情剑,同着新生的剑灵小鲤儿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又是一发力,将剑直挺挺地戳在了萧云谏旁边。 他对着萧云谏点了点头。 萧云谏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剑身抽了出来,紧紧攥在手中。 凌祉环抱住萧云谏,说道:阿谏,师兄他 萧云谏却是对着凌祉摇了摇头:师父是比这雪更纯白洁净之人,是这世上最好、最良善的人。知此,便罢了。 碧璋也是瞧见了沈遥天,唤道:阿遥如今可是出息了,竟是背叛我之后,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沈遥天并不将碧璋这些讥讽放在心上,只是道:碧璋师姐。 碧璋缓缓地眯起了双眼,又道:我是许久未曾听闻你这般唤我了。那时候我为了行事方便,穿了女装。本是想着,我哪里会爱上男子,我这无情道便能控制住。却不曾想到,见你长大成人的一瞬,便是心乱了。 我亦然。沈遥天的眼中倒影着碧璋的全部。 即便是面前这个碧璋,已不是从前碧璋的相貌。 可他知道,那就是他。 就算是被屠天之力控制,换上了旁人的躯壳。 他也是自己最爱的碧璋。 碧璋又痴痴地笑了起来:阿遥,你对萧云谏可是将所有的一切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遥天微微眨了下双眼,因为我爱你,只是爱你罢了。 碧璋似是怔在了原地。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身体里好像有两股劲儿叫嚣着、拧巴着一般,让他忍不住捂着额角,皱起了眉头。 沈遥天向前一步,缓缓地抱住了似是万分痛苦的碧璋。 他浅笑着,温柔地说道:碧璋,我陪你一起死,好吗? 碧璋本是在掌心续了许许多多的力量,可却是在触碰到沈遥天的那一瞬间,松弛了下去。 他放下手,紧紧地回抱住了沈遥天。 他想着,他没有那么多恨了。 至少阿遥他这辈子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 对吧? 碧璋将沈遥天镶入了自己的骨血之中。 沈遥天也知道,在那一刻是只有碧璋在,而不是屠天之力的。 他们相拥着。 背后是一柄将他二人同时刺穿的剑。 是凌祉紧紧握住萧云谏的手,一同将杀生唤情剑捅进了二人的胸膛。 沈遥天噗出一口血来,对着他二人,道了声多谢。 便是不消多时,他们两个就相拥着化作一阵尘埃。 消弭在了这天地之间。 而剩下的一团黯淡的气息,是属于屠天之力的。 屠天之力不能瓦解,唯有再次封印。 那些个没死在他们几人剑下的妖族、人类,皆是醒悟了过来。 他们骤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屠天之力的控制下,做了什么事情,亦是羞赧惭愧。 但却也是后怕极了。 萧云谏强撑着身子,送他们离开了长飙之墟。 望他们日后,再不受五毒心的蛊惑。 回到极寒之渊时,凌祉还在原地等着他。 一头白发与雪色交融,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目。 可萧云谏却是迎了上去。 投进了凌祉的怀抱当中。 下雪了。 他伸出手去,接起了那雪花。 雪下得很大。 逐渐便覆盖住了那满地的血污,将一切地罪恶掩去。 萧云谏看着凌祉,忽而又唤了一声:凌祉。 凌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下,应道:阿谏,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正文完结了!! 激动撒花花!!后面还有好多番外可以看,我是计划写炎重羽的 还有沈遥天的想看吗?就是他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天道是什么破毛病这种番外,后面的隐居日常啥的,凌祉堕魔的回忆 反正还蛮多的!有什么别的想看也跟我说 顺便再推荐一下我的预收! 【接档】《穿成反派后发现主角重生了》古耽仙侠: 庄澜序身为极上墟宗的长老,清雅绝伦,皎如天上明月。 可背后却是个恣虐弟子的渣滓。 而被他苛虐的,却是日后屠尽师门、斩杀自己于剑下的魔尊薛寒鹜。 一夕梦醒,庄澜序内里换了芯。 穿来的庄澜序上次任务失败、记忆被洗,这次需要阻止文中男主薛寒鹜黑化。 他知晓,要达成这个目的,需要千般万般对薛寒鹜好。 可,他却发觉了不对劲儿 他对薛寒鹜嘘寒问暖,暴雨罚跪时弃伞相伴。 薛寒鹜凤眼未抬,将他推至屋檐下:雨大夜寒,小师叔莫要生病了为好,阿鹜舍不得。 欲装病骗孩子的他震惊:薛寒鹜是怎么知悉的? 他为薛寒鹜披荆斩棘,同进同出于幻境之中。 薛寒鹜挡在他身前,织起一片结界:血肉之躯,便不要为我抵挡了,阿鹜会心疼。 刚想使用苦肉计的他诧异:薛寒鹜怎又晓得了? 几次三番被抢了说辞的他实在迷惘。 直到自己端来一盘难吃的栗子糕,薛寒鹜方才赤红着双眼道:已是一辈子未吃过这熟悉的味道了。小师叔,别再抛下阿鹜了。 薛寒鹜人嫌狗弃了一辈子,重生回来却发现苛虐他的庄澜序变了样。 他把庄澜序的真心当笑话,却没想到庄澜序为了自己而死无全尸。 一念成魔,他再次毁了这个世界,才又得到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只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松开庄澜序的手。 阅读指南: 1.cp:偏执貌美重生师侄攻(薛寒鹜)x清雅温润穿书师叔受(庄澜序) 2.攻重生两次,受是同一人 3.该文围绕主治你为什么能预判了我的预判 【预收】《六界第一白月光读档重来了》古耽仙侠: 云如皎作为六界第一白月光,美如冠玉、冰晶玉骨,天帝、魔尊、仙君皆拜倒在他美貌之下。 可他一颗玉做的心,冰冰冷冷,谁也不爱。 唯独对百年前死了道侣的妖王顾枕夜,另眼相看。 实在刷不满顾枕夜好感度的云如皎表示:累了,不玩了。 于是,读档重来。 回溯到千年前的云如皎,又成了那个满身土砾的云如泥。 他一边厌弃着曾经的自己,一边捡了个和自己一样脏的小猫回家。 小猫洗白漂净,玄色的底色,却在脑门上顶了一搓如血的红毛,像极了顾枕夜的玄虎原型。 云如皎皱皱眉:小东西,像谁不好,你怎么偏生就像顾枕夜那个捂不热的讨厌鬼? 小猫蹭蹭他,没有反驳,默认了顾枕夜就是自己的名字。 后来,陡然察觉到顾枕夜曾经道侣就是自己的时候,云如皎翻了个白眼: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顾枕夜舔着脸:我没有,皎皎你要相信我! 云如皎冷哼一声。 顾枕夜沉了眼眸,低了声线: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在所有人都只想利用你的上辈子,护你一世周全。 #皎皎如明月,悬于我心河# 阅读指南: 1.cp:痴情妖王攻(顾枕夜)x冷漠白月光受(云如皎) 2.双重生 3.攻只爱受,白月光不一定是白月光 第141章 番外1 天道(一) 梦神被萧云谏他二人救出来的时候,还在昏迷中。 可身上入骨的伤口已经是痊愈,探查过去的力量的的确确也是屠天之力的余存。 只一想到是沈遥天救了他,但沈遥天却再也不在了。 萧云谏心中便是酸涩得要命。 那到底是他师父,是一个被他们所有人误会,可却是最最干净的师父。 萧云谏垂下眼眸,凌祉却是环住他的臂膀,说道:阿谏,师兄他一定会在我们不知道的世界平安喜乐的。 萧云谏明知那不过是凌祉安抚他的话语。 可也点点头,同样也安慰着自己。 梦神是在半个月后才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能看到冷清清、竟没有一丝人气的长飙之墟行宫。 他昏睡得骨头都酥软了,余下的记忆只是在自己最后被碧璋挥到尖锐的石块上,被戳了个对穿。 如今瞧着自己是好的,又安安稳稳地休憩着,想来也是那日与屠天之力战胜或是休战罢了。 他下床的时候一个踉跄,腿上有点软,险些一头跌在地上。 可好在没人瞧见。 自己恢复了半晌,好歹也算是能走了。 他出了房间,呼吸了一番新鲜的气息。 却是瞧见墙角有一只藤蔓,细细蜿蜒着。 瞧见他的瞬间便往回缩了缩,好似害羞了一般,又跑了开来。 不多会儿,梦神便见到萧云谏二人急匆匆地赶来:你终是醒了。 梦神哑着嗓子问道:屠天之力? 萧云谏便答:已是解决。 梦神又问:怎般解决的? 萧云谏阖了阖眼睛,叹了口气,没有言语。 凌祉几句,便将一切后来的事宜都告知了梦神。 梦神终是明了这长飙之墟,为何会这般冷清。 原是谁也不在了。 他缓了又缓,还是如同萧云谏一般叹息,又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天界复命? 萧云谏嗤笑一声,睁开的双眼中,却多了几分怨恨:若是我说,便是这辈子我都不愿再回去那个冷漠的地方。你可知天道竟是只虚虚渺渺地劈了一道,最最不碍事的天雷,就当做是对屠天之力的克制与惩罚。呵 他只觉得可笑。 愈发得可笑了起来。 他兀自摇了摇头,又说道:可惜啊,就算我这么说,天道也还是像没有脾气一般,根本不曾动怒。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图什么? 他的指尖抠入了掌心,尖锐的指尖,划破了皮肤。 凌祉舒展了他的掌心,对他说道:阿谏,莫要想了。 梦神亦是慨叹于天道的无情,可这件事他却是在三千年前便已知晓。 他缓缓地说道: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天道。 他已是不甚在意。 他就像是那最幸运之人,两次在屠天之力的封印中,死里逃生。 萧云谏瞧着梦神的神色倒也说道:是啊,冷漠无情。它只是六界的一杆秤罢了。若是有人能替它丈量、尺度的时候,它便坐享其成,哪里还需要它真真切切地出力? 凌祉低垂着眼眸,拉住了萧云谏的手,也控制他不会在无意识间伤害到自己。 萧云谏抬眸给了他一个抿唇浅笑,是无奈可也是畅快。 梦神瞧他二人恩爱依旧,这便也是最好的憧憬了。 便说道:倒也无妨,我先回去瞧瞧看看。日后与你传信,你再思量是否要归去。 萧云谏点点头,道了声多谢。 梦神又道:到底我也是个偷生之人,我对任何事都无所畏惧罢了。 萧云谏立马驳道:你从不是什么偷生之徒。那是你的命运,你就合该在这两次封印屠天之力的时候,都活下来。兴许,你未来便是天界的活典籍,为以后再次的封印打下基础。 梦神赶紧去挡他的脸,呸呸了两声,又道:快些莫要说了。哪里还有下次,便是再没有屠天之力降临世间的下回了。这次定然会平平安安的,封印亦是会牢牢固固。对了,这次的封印你又待如何? 萧云谏摇了摇头:还未有思量。还得劳烦梦神复命之时,替我问询一番。 梦神连声应了,腾云驾雾地便归了九重天上去。 萧云谏看着他的背影,却是使劲儿捏了捏凌祉的手掌,说道:你说,天道到底是何意思? 我也不知。凌祉缓缓摇了摇头,又道,只是方才听阿谏提起,命运二字。你可还曾记得,我曾为你看过手相,你的命途绵长。 萧云谏皱皱眉头,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以为你只是说笑。 凌祉揉了揉萧云谏的发丝,又说道:阿谏还不信我? 萧云谏只得瘪着嘴,说道:你当日可是太像神棍模样了,我如何能当真信了。 从前在无上仙门之时,到底出了修习灵术,还要学些岐黄之道。故而,我所言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凌祉郑重其事地道,我与阿谏,情爱线上,却是也能重合的。所以我亦知晓,阿谏一定会再次回到我身边的。 分卷(127) 萧云谏耳垂有些红,笑骂了一句:竟是学了这般油嘴滑舌! 但他顿了顿,又是问道:不过你方才说我说的那句命运,又为何意? 凌祉瞧了这万里无云的广阔天际,又道:天道掌管世间一切。它兴许早便知晓这未来的发展它知道我们会受伤但不会死,也知道青鳞祭剑、重羽坠崖,更知晓师兄他会用深情让碧璋脱离了屠天之力的掌控。 萧云谏张了张嘴,却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它明知道这一切,所以根本不愿意去阻止。也只有这般,才能让我们亲手斩断一切? 是,也不是。凌祉这话说得高深莫测,又是得了萧云谏一肘子。 萧云谏斜了他一眼,可又深刻地思忖着这话中含义。 久未言语。 也许他们所有人的命运,皆已是在出世前写好。 不管是任何一茬出了问题,都是设定好的。 萧云谏叹了口气:那天道,又与屠天之力有甚区别呢? 凌祉微微垂头,却没有再回应。 萧云谏弯下腰,将缠在他脚底下的小昙花捞了起来。 如今梦神醒来,他便也不用再守着长飙之墟了。 这里是许许多多的亲眷朋友的埋骨之地。 他只瞧着这凄清的地方,不知掩盖了多少人的血肉。 便只觉得心中愧然,而又伤感。 但他更不愿意回到天界去。 凌祉没有身份,随他回去也只是作客。 不过多时便会被人议论纷纷。 更何况,从前停云殿中有大神官炎重羽和神侍青鳞。 如今空空荡荡的,谁也不曾在了。 萧云谏叹了口气,忽而又有了想法,便说道:先去重明鸟一族吧。 那是炎重羽对他最后的嘱托,告知他的父亲,自己原谅他了。 凌祉不知原委,可也未曾问询。 只是萧云谏说了什么,他便应着什么即可。 就算是萧云谏今日要他亡。 再不舍他亦是不会将自己这条命留到明日去。 凌祉攀住了萧云谏的手,指尖微微勾到了萧云谏的掌心,说道:好。 痒!萧云谏唇角上扬了几分,又道,我们即刻便出发吧。 小昙花似乎感受到了他们要远行,似乎很是不高兴的模样。 几次三番的,将自己的分枝搁进了萧云谏的行李里头。 萧云谏只得无奈劝道:你还小,如今真身还离不了长飙之墟。等你修炼得宜了,我便回来接你。 小昙花万分不应,总是缠着萧云谏不放。 它甚至还拱着萧云谏用来装沉眠的屠天之力的盒子。 好似在说着:凭甚它能随你同去,我却不能? 凌祉看萧云谏亦是头疼,便悄悄施了个障眼法,捏出了个萧云谏搁在小昙花身边。 那个萧云谏对着小昙花说道:好了好了,我便是不走了,一直留下来陪你可好? 小昙花迷迷糊糊的,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跟着障眼法所造的萧云谏就乖巧地回去了。 萧云谏不禁笑道:这障眼法是有用,可是等咱们出了长飙之墟的境外后,便会弥散的。 凌祉回首瞧了一眼,又道:左不过那时候我们便已然离开,就算小昙花再发觉,也没法子了。 到了重明鸟一族的时候,正赶上他们重新选定族长。 炎重羽的父亲已是将自己所剩时日无多的事情,告知了所有的族人。 族人哭天抹泪地惋惜了一番后,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族里尚还有些混乱,便是萧云谏未曾言说就赶过来,叫他们愈发得手忙脚乱起来了。 炎重羽的父亲炎镇已是花白了全部的头发,拄着棺杖、眯着看不清的双眼迎了出来。 一旁搀扶着他的,是他的侄子与身怀六甲的侄媳妇。 炎镇得知是萧云谏前来,忙想要拜身行大礼,却被萧云谏赶忙阻止了。 萧云谏瞧着炎镇这幅模样,眼眶却又有些湿了。 他耗费了一条命救下的儿子,却是为了自己身死道消。 他如何能再受人家父亲的大礼,又如何能当真原谅自己? 即便是他平日里作得一副还算欢喜的模样,可也只有凌祉方才知晓 萧云谏将炎重羽、青鳞、沈遥天所有人的死,都怪罪到了自己的头上。 自己一个人努力支撑着。 萧云谏清了清嗓子,勉强说道:重羽他有些旁的事情要忙,您也知道我们先头与屠天之力一战,损兵折将的,实在是抽不开身来。 炎镇即刻表明自己理解。 萧云谏想着炎重羽最后的话,却是看着面前的佝偻老人。 不知如何再说出口。 只在他犹豫的时候,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屠天之力,忽而飞进了侄媳妇的腹中。 旁人没得反应,可萧云谏和凌祉却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就是写一下天道到底是啥毛病,有啥大病的! 隔壁的那个京味儿文也开了,可以去看呀!快去看啊求你们了!qaq 第142章 番外1 天道(2) 萧云谏的话音还未落,便见有神使前来传旨。 便是他如今最最瞧不起的就是天道,也无奈只有叩拜礼数。 神使厉声道:天道有言,特赐重明鸟族守护屠天之力恩典。望重明鸟一族万年安稳,莫要步了蛟龙族的后尘去。 特赐恩典? 萧云谏只觉得好笑至极。 他使劲儿攥着凌祉的手,这才叫自己没有在这所谓圣洁的时刻,笑出生来。 可当真有趣呢,竟将这守护屠天之力封印的事情,交托给了重明鸟一族。 而天道,亦是知晓炎重羽在这场大战中失了性命的。 便是说来好笑,炎重羽丢了性命,都不能护住自己的本族。 天道可真真儿是会将人当猴耍得欢快。 神使本就是来传信的,既是说完,便就很快离去。 凌祉扶起了萧云谏,问向炎镇的侄子:你妻子腹中,可是双生子? 侄子一拱手,恭敬答道:正如阁下所言,我妻腹中是一对孪生女儿。 萧云谏咂了咂嘴,说道:怪不得呢,方才我那身上搁着的,沉睡的屠天之力会飞入你的腹中。一如从前的蛟龙族,如今的重明鸟族,也要被这封印所折磨了。 侄子媳妇顿时花容失色:神君所言,妾身并不懂得。方才听天道的使者所言,此为恩典,又怎会是怎会是折磨呢? 萧云谏嗤笑一声:恩典?恐怕也就只有天道这般冷漠的所在,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吧。什么劳什子的恩典,不过就是要你这对女儿,从出声至死去,都要沉浸在无情道的笼罩下了。 他夫妻二人年岁并不多,哪里知道许多关于屠天之力的传说。 就连那会子蛟龙族覆灭之时,都是还在家中牙牙学语呢。 但炎镇这个重明鸟族的老族长,却是对此事有所听闻。 他晃悠了两下身形,叹了口气,说道:此当真是,时也命也。 萧云谏瞥了一眼凌祉,还是未曾将最最重要的那点同这对期待着女儿降生的夫妇说出来。 便是所有屠天之力的守护者,寿数皆是不长。 从前那几任蛟龙族的守护者,此般想来,又有那个活过了两千岁? 就是寿终正寝的,也不过一千余载。 但神族寿数绵长,若无什么意外之事,自是有万年十万年可活。 萧云谏压抑着自己的心底,忽而又是想到了炎重羽与青鳞。 杀生唤情剑他一直背负在身上,可再也没了勇气去召唤出剑灵。 思忖了片刻,萧云谏还是决定在重明鸟族再住上几日。 他被安置在了侄子家中,闲暇时分,便让凌祉帮他写下关于守护屠天之力要注意的事项来。 看着重明鸟一族重新选举了新的族长,好似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后。 萧云谏也晓得是他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走之前他把炎重羽嘱咐给自己的那句话,还是亲口说给了炎镇听:重羽面皮薄,不肯亲自前来,但是他还是想让我跟你说。他很感恩于你将内丹给他,他言说道,他已经不恨你了。 炎镇一愣,手指紧紧地抠进了座下的木制扶手去。 过了许久,他的脸色也舒展了许多,便说道:多谢神君还走这一趟相告知。从前的的确确也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让他们母子受了许多伤害。这些啊,都是我该补偿给羽儿的。 萧云谏将此话说了,便是心中坦然许多。 他道:这几日也是我叨扰了。对了,此为我与凌祉记下的些许屠天之力守护者的须知,帮我转交与他夫妇二人便可。 凌祉亦是颔首道:屠天之力太过可怕,往而后时日,重明鸟一族定然要将其守护好。不然,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炎镇连声应了。 萧云谏二人离开重明鸟一族的时候,恰好赶了个雨夜。 炎镇送他们出来后,便听闻侄子媳妇作动,似乎要生产了。 他忙不迭地赶去,眼见着两个稚嫩而又可爱的女孩子出生。 亦是心满意足。 他忽而想到了萧云谏对他说过的话,说炎重羽不恨他了的事情。 又思及萧云谏的神色不对,便陡然心中明白了许多。 但这也是他的因果报应。 若非他当年的恶行,也不至于自己老来,竟是一个子嗣也留不下。 世间有因有果。 萧云谏亦是在想,又同凌祉言说:你可还记得,在乌宿之时,重羽曾对我们说过是他当年的一不小心害死了那任屠天之力的守护者,才致使碧璋变成了这幅模样。此可为因果? 凌祉轻抚了萧云谏的脊背,说道:阿谏,莫要想得这般多。 萧云谏摇摇头,仍是说道:那么我呢?我为何未尝恶果? 因为你,便是只逢善缘,结善果罢了。凌祉紧紧地握住了萧云谏的手。 他知道萧云谏如今还是陷在悲痛中,不可自拔。 就算有时候午夜噩梦惊醒了,萧云谏也是会将炎重羽和青鳞的名字唤个遍。 叫他二人替自己点上一盏灯,亦或是添上一杯茶。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唯有替他鞍前马后的凌祉罢了。 从来凡人都言说,天上的神祇都是孤寂的。 萧云谏抿唇笑得勉强:如今呢,我也是孤家寡人了。 凌祉听罢,只装作气恼的模样,说道:阿谏,那我呢? 萧云谏微微瞥了他一眼:你啊,你是个劫难。不过我是去历劫的,但却陷进去了罢了。 阿谏可想要再逃出我这个劫难来?凌祉眨了下眼睛,澄澈的眸子里,唯独只有萧云谏的倒影。 萧云谏瘪瘪嘴,说道:那要看你表现了。 他总想着,如今历经了这般多的事情。 他与凌祉的性子,好像都没变,却又都变了。 尤其是凌祉,从前是个冷若冰霜之人。 是恨不得将带着笑意当做大不敬之人。 如今也变成了这般温和,能对旁人多说几个字了的人。 他叹了口气,又弯下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凌祉,说道:不过啊,我还真没历过这般惹人喜爱的劫难呢。 那便凌祉一顿,伸手捂住了萧云谏的眼睛,又道,便走了。 他落了吻下去。 萧云谏也大大方方地回应着他。 是势均力敌。 更是因为面前人,就是心上人。 梦神的消息没几日便到了他们的手中,只寥寥数笔写到:停云殿冷清,望君速归。若然不归,大神官之位便有新人入驻。 萧云谏瞧见这几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 新人入驻? 便是要替代了炎重羽去? 他虽知晓每个神殿,必有大神官操持着神君的事宜。 可他这神君还未归来,还未点头,就不知是谁非要再给他塞个新人去。 萧云谏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说道:师叔,我们该回去了。 凌祉替他戴好玉冠,便缓缓应道:好。 凌祉的身份过分尴尬了些,但奈何他就是风神的客人,便也没人真的敢当面对他指指点点。 就是入天门之时,护卫们本想拦上一番,也被萧云谏一个眼刀削了回去。 没再多言,就放了人去。 一路上通行无阻地到了停云殿内,梦神已是在候着他们了。 梦神的脸色比那时伤刚好,亦是红润了许多,也丰腴了不少。 见到萧云谏二人归来,他即刻起身道:啧,云谏,你倒是不知那扶英公主不知道阻止了多少次,可偏生天帝陛下就是不听,非要再往你这神殿里塞人。我听闻,是什么青鸾鸟。旁的别说,那青鸾鸟啊,好似还是位极顶漂亮的女子。 他说着,便用余光瞥向了凌祉。 萧云谏从鼻腔中嗤出一声来,讥讽道:我们天帝陛下向来是个性子软乎的,此般缘何非得要送个人到我殿中来? 梦神朝他招了招手,让他附耳来听:我还曾听闻,是天帝陛下先头出去巡查,遇见一位青鸾鸟族的女子,想要纳为天妃的。想来,应当送来你这处的,与他那处的,中间有些许牵扯,也不一定。 萧云谏压根不在意什么劳什子的天妃,只是一把将凌祉又拽到跟前,叫梦神看个仔细:你却是瞧瞧,我平日里总是对着这般好看的一位,我眼里还入得了旁人?再者说了,虽是凌祉与重羽皆为美人儿,可我也不是是个人便能往身边带的! 他着实有些被气恼了。 天帝本是统管天界和谐,可也不是任意的神殿当中,他都能插上手的。 分卷(128) 到底来说,他们不过是同级罢了。 萧云谏抓着凌祉的手腕晃了许久,又是说了许久。 梦神愣是半句话都插不进去。 倒还是凌祉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说道:可阿谏,你也未曾同天帝说过,你不想要一位新的大神官。 萧云谏一顿,斜了凌祉一眼:偏生就你话多! 既是凌祉这般说了,他自然也是坐不住的。 思忖了片刻,就非要拽上梦神一同去面见天帝。 梦神连忙摆手:我可不去见他。若回头他心血来潮的,再同我殿中安插个神侍什么的,我可如何办好? 萧云谏嘴角抽了两下,说道:那不正好,你我二人从前难兄难弟,往后难弟难兄。 梦神拗不过他,几乎是生被拖着往殿门口行进。 只可惜,还未走出停云殿去,便见有神侍神色慌张地前来通报:神君,门口来了位拿着天帝文书的女子,只言道来停云殿上任大神官一职。 萧云谏一顿。 冷哼了一声,抬眸看向凌祉:瞧瞧,这人已是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谏:脑子怕不是有问题吧这个天帝,不想干了就直说呗! 第143章 番外1 天道(3) 青鸾鸟拿着文书,站在停云殿前面。 不过片刻,便瞧见一袭青衣的风神款款而来。 他摇着一把折扇,颇有一番风流味道。 面容上挂着容和的笑意,眼眸清澈,又生得漂亮。 青鸾鸟即刻便红了脸,微微垂下头,说道:神君,我是天帝为您新择选的大神官。 你回去吧。 她甫要应声,却忽而察觉到萧云谏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孔下,吐出一句怎般冷冰冰的话语。 她晃悠了两下,又道:神君,我是天帝 萧云谏却从不怕天帝的,只是又冰冰凉凉地说道:快些回去吧,我这停云殿不缺大神官。 青鸾鸟有些急迫,又忙要证明自己:可是神君,是天帝说您原先的大神官已死,要我取而代之的。 她一时慌了心,有些口不择言了。 萧云谏本就是思念炎重羽,又乍然听闻她这般的言辞。 便是气不打一出来。 他兀自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啊,他已死。我偏生就喜欢那些个死了的,我就喜欢一个长生牌位做我的大神官,你又待如何?你是做也不做?若是要做,我停云殿那边多得是柱子,随便找个碰死便罢了。我立马也提了你的牌位去,就写作停云殿的大神官。 青鸾鸟被吓得一个激灵,连连后退了几步。 来时天帝曾言语,说风神是最最和善之人,怎得忽然变了这幅姿态? 天帝还对她所言,说这停云殿中未曾有过女主人。 若是她得宜,便也许能做这未来的女主人。 萧云谏瞧她沉默,又是厉声道:怎得,若是你觉得不合适。我便直接给你的长生牌位上写个,风神之妻,可好? 青鸾鸟见萧云谏此般,竟是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洞察得一清二楚,心中更是恐慌。 她有些慌不择路,忙不迭地行了拜礼,回禀天帝去了。 可她却未曾察觉到,停云殿的神侍们,皆是将她当做一个古怪之人看待。 交头接耳地又说道:这青鸾鸟一族的,便都是这般怪异行事的吗?竟是对着空荡荡的大门,说了许久的话来。 萧云谏坐在殿内,正与梦神攀谈着。 他道:你如今倒是琢磨出个新的控制之术来,分外有趣得紧。 梦神一拱手,半分玩笑半分真地道:还不是风神提点的好,竟是叫我想出了个用障眼法和梦织在一起的术法来。 原是青鸾鸟那先头所见,不过是她的一场清醒梦罢了。 凌祉缓而又道:阿谏,此般会否影响你的声誉。 萧云谏一挑眉:我何时说过何等的话,我从未在青鸾鸟面前出现过。更何况,这梦境是她所思所念而化成,是她的欲望叠加,与我当真无关。虽是这般说有些过分,可到底真实的我不会对她说出这般过分的话语去。 他又鼓鼓嘴巴,说道:凌祉,你可是觉得我做得过分了些? 那架势,颇有一番凌祉胆敢说一个不字,立马就把他扒皮下锅煎了的模样。 凌祉即刻便应了声,说道:怎会。 梦神倒吸了两口凉气,又说:你们可莫要再折磨我了。先头在魔界、在长飙之墟,已是将我折磨得体无完肤了,现下怎得非得还要继续,啧。 萧云谏歪向凌祉的方向,凌祉立马接住了他。 他便耀武扬威般地说道:梦神何时也去觅个良人? 梦神撇撇嘴:说得倒是轻巧。我哪里有找得到,还是看你二人下下饭吧。说来,我还未曾在你这停云殿中,尝过膳食呢。 萧云谏合掌,便吩咐了下去。 只是瞧着忙忙碌碌的神侍中,又缺了他熟悉的两人。 心中又是掀起一阵波澜。 不禁恼道:天帝也当真觉得,送来旁的一个神鸟族,就能叫其替了重羽去吗?都是禽类,还有生得不同的呢! 凌祉亦是说道:在战后,阿谏曾去崖下寻了许许多多回,可怎般也找不到重羽的踪迹。就好似是他 他话尽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 倒是萧云谏忽而抬了眼眸,又道:是他尸骨无存。 萧云谏摆了摆手,见到菜品一一上桌,便又说道:快些吃吧。兴许吃不完,天帝便要来传召了。 梦神自是先动了筷,面上有了靥足的神色。 萧云谏猜得无错,他们这还未曾吃个八分饱,天帝便差人传旨来了。 说是请风神独一人入殿觐见去。 梦神甫要起身,便被萧云谏按下,又道:急什么,吃完再说。 天帝的使者传了许多回,可萧云谏仍是不紧不慢的。 甚至还让神侍给他拿了一壶搁了百年的桃花酿。 只一开盖,便是满屋飘香。 就连梦神都沉溺其中,忍不住连声道好。 带着微醺的醉意,萧云谏方才随着天帝的使者去了殿上。 方才踏入其宫殿,便瞧见一旁是那位青鸾鸟族的女子。 见到萧云谏的瞬间,便往回缩了缩,眼底尽是紧张。 天帝恼怒,当着萧云谏的面儿摔了一个笔洗,又说道:云谏,你到底为何意?! 萧云谏俯身行了个得体的礼节,又道:天帝陛下所言是为何意?云谏可是有些听不懂,着实不明白呢。 天帝掀了眼前面帘,又是怒道:我好生生地为你择选了一位新的大神官过去,你竟是出言不逊,对她说什么要让她当场撞死的话语去。 萧云谏心底暗自发笑,可面容上却仍是持着疑惑的神色:陛下在说甚?我从未曾瞧见有新的大神官进停云殿去。此为何时的事情?我怎得甚至不知道,原是陛下还为我择选了一位新的大神官一事呢。 提及此,天帝倒是有些窘然。 此事他未曾知会萧云谏,便自己草草定下,也是不合规矩的。 但他如今是天界的秩序主宰,不过送个侍应过去,又待如何? 他哪里会是当真怕萧云谏这几句反问? 更何况,萧云谏也是他的妻子抚育长大。 天帝嗯了一声,又道:原是我不能替你择选了?云谏,如今你胆子却是太大了些! 萧云谏此般却是作了委屈神色,说道:陛下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何时敢忤逆您了。只是我想言说,若是您早些告知于我,我便能亲自前来谢恩,不是吗? 天帝被他堵得一哽,竟是半晌寻不到反驳的话去。 见他不语,萧云谏又是垂首说道:不若如此,便是还得麻烦陛下您,将这位新的大神官,亲自送到我的停云殿去呢。我这般卑微,如何能要您做此事? 天帝本是受用的。 可细细琢磨,却顿时察觉到了萧云谏话中有话。 但他看着萧云谏这般的诚恳卑微,又无法反驳。 他不禁有些泄气,更是气恼。 他才应该是天帝,而萧云谏不过是受他管辖的一个神祇罢了! 想及此,天帝又一拂袖,对着青鸾鸟的方向,说道:不说先头一事,便只言你为何这般对待你新的大神官? 他看向青鸾鸟脸上愈发得楚楚可怜,更是觉得自己要替其讨回公道来。 萧云谏仍是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我从未见过什么新的大神官来,更未同她说过话。方才梦神来寻我,我们是在殿内吃食了些方才来的,还开了一壶酒。陛下大可闻闻我身上这酒味,还未散去呢。 青鸾鸟终是按捺不住,尖锐地直言道:神君可莫要在陛下面前撒谎了,你怎得未曾见过我?便是方才我到停云殿门口通传了,是您本人来我面前,同我、同我说 萧云谏皱皱眉头,问道:说什么? 他似是抬眸将青鸾鸟细细致致地打量了一番,又道:我还以为陛下仍是会为我送个男子来的。我用惯了炎重羽这般的美貌男子,便是对女子一丝一毫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呢! 青鸾鸟宛如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咚的一声便跪在了殿上。 萧云谏听着这响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缩在袖口下的一双手,兀自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是当真疼的! 他如同被吓得一怔,半晌才言语道:你这是作甚? 青鸾鸟又是多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般说道:请陛下为我做主!我所言皆为实,是风神殿下亲自轰了我出去,还叫我一头磕死在柱子上为好的。 萧云谏听罢,连忙像是跳了脚一般辩解道:怎会有此事?陛下从小教诲我长大,亦是知晓我的为人如何。若是不知,天后娘娘也该知晓的。我何时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我一向是最最心软的,生怕旁人在我面前见了血去。 天帝哪里有多见过几回萧云谏,大体还不是天后带着。 此时提起天后,又叫他想起自己背叛一事了。 霎时间有些头昏脑涨的。 他摆摆手,哪里能真的传了天后来对峙萧云谏是何样的人。 便又揉了揉额角,说道:是吧,约莫是吧只是,人家又何苦去冤枉你呢? 萧云谏眼底有着笑意。 若是如今扶英公主在,定会说上一句:他的的确确是怕见了血去,可那是因为他一风刃劈下去,连人都不成人形了,又何会有血呢。便只是此般的,兵不血刃罢了。 萧云谏微微垂眸,却也是跪在了天帝面前。 青鸾鸟作的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他便做不了凄楚受辱的姿态? 他当年可是学了这般的求全模样的:陛下,我当真未曾见过的。若是不信我停云殿的神侍证词,那还有梦神的神侍也候在殿外,问他们便可 青鸾鸟仍是不屈,梗着脖子,哪管三七二十一又道:这九重天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风神殿下您与梦神殿下关系好呢? 萧云谏嗤笑一声,抬眸直视她:那你可说说,是谁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 阿谏可是得了青鳞真传的! 他可也是绿茶翘楚呢~ 第144章 番外1 天道(完) 青鸾鸟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哪里又当真知晓,风神与梦神是否真的交好。 只是想着,梦神在风神殿中,便是关系融洽得紧吧。 她在青鸾鸟一族中,也是受宠的小公主。 若非要上这九重天上来,何时做过侍候人的差事。 皆是将人呼来喝去的,从不曾受过委屈。 萧云谏瞧着青鸾鸟神色有异,又是稀松平常地说道:陛下亦是知晓,在扶英公主一事前,我同梦神本就无甚交流的。而后更是少见,怎得到了这位姑娘口中,便成了我与梦神一向交好。 梦神那时候为了屠天之力,做的许多事都只有天后与扶英公主知晓。 天帝这向来不问世事的,哪里记得。 也便是如此,萧云谏才敢在天帝面前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他做过了豪赌的赌徒,这般不过尔尔罢了。 天帝摸了摸下颌,却是摆摆手,说道:是我考虑不曾周全。云谏是在我膝下长大的孩子,何等的性子我又如何不知晓?你回去青鸾鸟一族吧,停云殿大神官更换一事,容后再提。 萧云谏自是应了声。 可瞧着青鸾鸟竟是一脸的不甘心,竟是艾艾地朝着天帝唤了声:姑父,我 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不说她那位姑姑可真成了天妃,就算成了,也轮不得她叫一声姑父。 姑父?萧云谏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微微抬眸看向天帝的眼眸中,带了稍许的疑窦。 天帝窘然。 便是之前再宠幸青鸾鸟一族,如今也是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 他眯起双眼,厉声说道:你可当真注意你的言辞! 青鸾鸟脑中嗡鸣一声,赶忙蹑手蹑脚地退到了一边去。 正巧殿外又传来了声音,正是天后娘娘携了扶英公主而来。 见萧云谏跪着,旁边还有一只青鸾鸟,微微蹙眉,问道:陛下作甚生这般大的气呢? 扶英对着一旁的神侍使了个眼色,叫其将萧云谏扶起来。 萧云谏抬眸浅笑,瞧着扶英的肚子是愈发得大了。 他自顾自地到了扶英的身后,隔着人身感受着那腹中孩子的气息。 神魔混血,从前亦是有过。 大多是根骨不好。 可扶英腹中却是双生子,一神一魔。 却都是极其纯正的。 扶英见他神色诧异,在他耳畔说道:我也觉得是我的幸运。 萧云谏抿唇一笑:若我有幸,待他二人出生了,便由我取个乳名吧。 分卷(129) 扶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何提乳名,便是大名叫你来取,都是可行的。 萧云谏不禁摇摇头:若是往后我要你放一个在我膝下抚育,恐怕你都要拍手叫绝啊! 扶英一合掌:那是自然。 萧云谏连忙摆手:你可许下,我却不敢应。我这还自顾不暇呢! 扶英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倚在一旁神侍身上,说道:何事啊,阿兄? 萧云谏朝着那边的青鸾鸟努努嘴,将此事同扶英叙述了一番。 他如今学的这般,借力打力的模样。 让扶英都忍不住嘲笑了一句。 可扶英亦是知晓她父亲与那青鸾鸟族一美丽女子之间,所谓的动人故事。 虽是没同天后言语,可到底这风言风语的她都知晓了,天后也何尝不知呢? 天后隐忍不发,如今得了由头,又岂会在按着? 即刻便出言讥讽道:我从前听说狐族善蛊惑人心的媚术,不知怎得,这青青白白的青鸾鸟一族,也是出了这出类拔萃的人尖儿啊。 知那私□□宜败露,青鸾鸟也不再装着委屈。 只又磕了头,说道:望娘娘开恩,给我姑姑一个名分! 天后退后两步,以袖掩面道:这我可给不了。你大可问问天帝陛下,他可同意? 帝后本是一体,更何况天后娘娘的母族尊贵异常,就连天帝都礼让三分。 如何敢当着她的面,做下这般决定。 萧云谏却是一拱手,说道:陛下,我有话要讲。 天帝脑仁如同被炸开一般,轰鸣作响,听萧云谏开口,忙不迭地以为他是来替自己分忧的。 立马道:快讲! 可奈何,萧云谏却仍是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想来此事不关乎于我,我便不能再听下去了。既是您言说不再予我停云殿大神官,我便先行离去。可否告退? 天帝被他一句话噎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只是过了半晌,却见天帝和天后都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禁摇了摇头。 这倒是叫萧云谏百思不得其解了。 天帝忽而走了下来,说道:果真天道说得无错,你定然会是这般反应的。出乎意外,却又在情理当中。 萧云谏皱皱眉头,一时间竟有些没有任何思虑。 只是涉及天道,他却是陡然明白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切来得都那般诡异而又迅速。 但是还是回味不出,到底是那一茬出了错处。 天道弄这一遭,又是为了何事。 萧云谏眉头紧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拧巴着瞧了一眼扶英。 可见扶英目光闪躲着,自是了然她也是知晓的。 青鸾鸟却不像是明白的,仍是扬着头,一头雾水地瞧着他们。 天后娘娘挥挥手,让她退下,又说道:同你姑姑言语,这戏演完了,不必再拘着了。实在是劳烦她了,到时她出嫁,本宫亲自为她添妆。 青鸾鸟就算再不懂,如今也知审时度势,赶忙垂着头退下了。 萧云谏将手一揣,可面容上的疑惑,仍是未曾纾解开来。 神侍替他们几人寻了椅子来。 萧云谏虽是稍有气恼扶英也掺和其中,但看她身子重,还是弯腰替她捶了捶腿。 天后眯起眼睛笑了笑,脸上端的是温和神色。 天帝亦是开了口,解释道:从一开始我们不去帮助于你,皆是天道的旨意。是天道强制要我们做此事的,谏儿,你也是我与天后抚育长大的,哪里当真舍得你受苦,可我们又拗不过天道。 医神与药神能替你治疗,亦是天道所默认的。不然我们也不敢贸然动作。天后叹息一番,又道,谏儿,实在抱歉。 萧云谏如今才是稍微理清了些。 与其说是天道向来冷漠,还不如说是天道刻意冷漠对此。 但是为何? 萧云谏的眉眼愈发舒展不开,只紧紧地攥住了雕花的木制扶手。 天帝又无奈道:这是天道对你的考验。 萧云谏忽而笑了起来,有些痴痴地道:只是考验?可为什么要设置这个考验,又要考验我什么呢?天道又想要看到我什么? 当真可笑,为了考验我,刻意没有对屠天之力动手。身为天道,竟是将这六界众生置于危险之地,害得那么多人因此而死,它图什么! 炎重羽、青鳞、沈遥天 还有那些个埋骨在长飙之墟的同门与妖族,有许许多多都并非是本性如此。 而是因为天道对他的考验,就要这些人枉死吗? 萧云谏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即便是天帝又说道:那是天道在任命你为下一任天帝前,所设置的考验。 萧云谏的动作定在了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半晌才说道:您说什么? 天后起身,拍了拍他的手,又道:是啊,谏儿。天道并不认可如今的天帝,设置这一层考验,就是要看你是不是适合。 天帝亦是说道:我本是不信的,这如同造反逼宫一般,叫我难受得紧。故而天道就说了,若是你遇到今日此事会有怎般反应。如今却是逼得我不得不信,谏儿,你才应当是这六界之主。 萧云谏如今更似是被当头一棒,良久方才缓了过来。 他仍是不可置信,又说道:可为什么是我? 所有人皆是摇头:天道的心思不可揣度。 天后又劝道:谏儿,既是天道择选了你,便有其用意。如今陛下也预备着退位,将这位置传给你。兴许是因着天道觉得,你能改变这六界吧。 萧云谏如今被惊异写满了整个脑海,他已是不能思索了。 甚至在殿上便转了几圈,又腾地坐了回去。 方才说道:我不愿意! 他此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紫色的天雷直击了殿外的庭院。 叫众人皆是吓得一踉跄。 萧云谏亦是以为只因他这话语,才叫天道动了怒。 也果然不出他所料,天道的传令使者翩然而至。 手中所捧的文书似乎有千斤重,都压弯了他的腰。 使者看着萧云谏,将文书展开,又道:天道已知风神抉择,不再任其为天帝。但念其恩德,特赐协理六界之责。望其矜矜业业,为六界而奉献。 萧云谏被这一出又一出的变故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冷静下来,却是瞬间明白了天道此举的意义 不过就是叫自己退而求其次。 感恩于其的放过。 但天道又何等聪慧,怎又猜测不到。 就算是此,他也根本不愿意接受。 更会恨不得卸了全身的职责,去与凌祉浪迹天涯呢? 萧云谏垂下眼眸,天道猜得到他的所思。 他便不按照其的设定行进,偏生应了下来。 他抬眸,朝着使者伸出手去,说道:多谢天道。 使者浅笑:天道料到了。 萧云谏看着自己手中的文书,忽而又意识到了什么 天道既然能猜到他们这百转千回的最终选择,又如何不知道自己会选择了最最不符合自己性子的结局呢? 倏地,那文书便如烫手的山芋了一般,叫他不知道该怎么抛出去。 更没了法子再抛出去。 果然,这般便是这要命的天道!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天道! 狗狗狗! 下个写青鳞他俩的番外吧,你们看嘛! 感谢在2021100520:42:00~2021100620:1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酥麻麻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番外2 炎青(一) 炎重羽第一次见青鳞的时候,青鳞还是一颗蛋。 青色的蛋壳上,覆着薄薄的灰。 上面被泥土盖着,碰在手上,都往下掉渣。 不仅是灰扑扑的颜色,更比鹅蛋还大不了多少。 哪里有蛟龙的蛋,生成这般羸弱模样的。 炎重羽倒吸了一口气,不禁皱眉说道:这可当真是蛟龙蛋吗?长得这般小,可当真活得了?怕不是哪一对父母,扔在此处的吧? 但是他捡到这枚蛋的地点,却着着实实就是蛟龙族的祭坛之上。 祭坛之上的位置,理应也不会是什么濒死之蛋。 放过来祈求一片生机的吧? 他是被迫掺和进了蛟龙族与东海水族的争斗之中的。 推推搡搡间,险些被这颗蛋绊了一跤。 一抬眼,就发现自家神君不见了踪迹。 他本来没打算要理会这颗蛋的,但是好歹也是个生命。 兴许来日不久便能孵化出来。 如今蛟龙一族已是落于下风,他若是能替其保下这最后的一分血脉。 估摸着回去就连他家神君,也要夸赞一番他的机智。 炎重羽不禁啧了一声,说道:正好,我也没养过什么宠物。 他抬眸环顾四周,见大家都沉浸在战役之中,并无人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连忙俯身,将那颗蛋从泥淖里面刨了出来。 他是嫌弃的。 没琢磨半晌,就干干脆脆地将自己的外衫一脱,裹在了蛋上。 使劲儿蹭了两下。 再抬眼间,却是瞧见他家神君的目光正好疑惑地落在自己身上。 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像在问他:炎重羽,你还在磨蹭些什么! 他知道他家神君是想要阻止这场战役的,但是奈何闹得太大,实在是没法。 只得加入其中,多救下更多的人。 他咂了咂嘴,说实话,他并不想掺和进去。 不是他凉薄,只是如今战局在向着一边倒。 他们救不了所有人。 更救不回蛟龙族的。 思及此,炎重羽啧了一声,将那颗蛟龙蛋,又怀抱得紧了些。 就像是莫名其妙般,他忽而将蛋拿到耳畔摇晃了几下。 好似要确认蛋中的蛟龙,是否真的还活着一样。 但随着他的手腕晃动,却是忽而听到一阵裂开的声音。 继而他便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那颗蛋,皲裂了开来。 他来不及阻止,只能心中有愧地看着这枚蛋在他眼前裂开。 本以为会是蛋液流了一手的结局,却没想到一根还没有筷子粗细的小蛟龙,顶着一块小小的蛋壳,钻了出来。 正双眼迷蒙地看着自己,不会说话的嘴巴张了又合,吱吱哇哇的不知道在乱叫些什么。 炎重羽一转头便瞧见有东海水族之人将目光投向自己。 他默不作声地背过身去,一把将小蛟龙从蛋壳里面拽了出去。 借着穿上外衫的机会,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随即,随手把那剩下的蛋壳,多走了几步扔在了脚下。 而自己却是毫无破绽地加入了战斗当中。 他揣着小蛟龙,随着他家神君,又多救下了几个不该死的百姓。 直到 他家神君挺身而出,为一个凡人小子,迎下了穿心一箭。 他不明白。 他当真不明白。 他家神君明明是能反应过来,用神力制止这一箭的。 可为什么,偏生是用了自己的身子? 他而后问过他家神君。 神君却是说:我亦是不知,只是当时脑子嗡鸣作响间,只叫我去用身子迎了下来。兴许这就是孽缘罢了,我也阻止不了。 说罢,他家神君还咳了两口血。 活脱脱把从前一个健健康康之人,整成了如今这幅弱柳扶风,动不动就吐血的姿态。不过现下他瞧见自家神君被东海水族这蓦地穿心一箭,心脏顿时凝了片刻。 便是脑海中倏地一空,不管不顾地直接扑了上去:神君! 他家神君踉跄了几步,捂住胸口,兀自喷出了一口血去。 可是他到底还是有神力护体,尚还能勉强撑得住自己的身子稳住。 炎重羽忙不迭地上前去,也顾不得怀中是否揣着一条小蛟龙。 就让他家神君依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神君虚弱地说道:我救不了所有人了 炎重羽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底里莫名而生的怒意,说道:你本来就不是什么救世主,你哪里救得下所有人?神君,我们回去,回停云殿去。 那被神君所救下的凡人小子却是拽住了神君的衣角,说道:哥哥,我可以去哪里寻你?你会死吗? 炎重羽一脚给他踹翻在地,骂道:滚开!什么会不会死的,他怎么可能会死?便是你死去活来、入轮回千百回,他都不会死。 凡人小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口中吐出噗的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来。 又深深地瞧了萧云谏几眼,问道:那如果我一直不会死,我会在遇到你吗?哥哥。 神君叹了口气:也许会的 临行前,炎重羽回首瞧了那凡人小子一眼。 见他蜷缩住了身子,可是看着神君背影的眼眸,却是炽烈而又坚定的。 忍不住又啧了一声。 神君问他:怎的了? 炎重羽摇头:没什么。神君如今你伤势要紧,我们还是要先回停云殿。 只他二人还未腾云离开,便有东海水族之人凶神恶煞地将他二人拦了下来。 目光上下将他们打量一番,只不带好气地说道:不好意思,正是我们方才瞧见有一小蛟龙破了壳,如今却是不能叫其逃跑。需得在您此处搜索,望您见谅。 炎重羽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性之人,听了东海水族人这般言语,自是强硬地顶了回去:可放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人!这是风神殿下,是你们族长都要敬之几分的座上宾,你也配搜我们的身? 分卷(130) 那东海水族人也不含糊,只是又道:奉命而为,望这位见谅。 炎重羽冷哼一声,直接一把火烧到了那人头上:滚开!神君是因为你们射出的羽箭方才受伤。若你再拖多时,可看看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那东海水族人仍不依不饶,便是直截了当地要来搜身。 只水克火,炎重羽的攻击在这东海水族人面前,有些被抑制住了。 而神君又受了伤 只此千钧一发之际,神君却是开了口,说道:咳咳若是你非要搜这身,便让来吧。只是你敢搜我大神官的,却是当真敢搜我的吗? 他不过一挑眉,竟是千军万马的气势,叫东海水族缩了手回去。 终是只将炎重羽摸索了一遍,没查出什么异常。 又不敢动风神,只得垂头道了歉。 炎重羽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从此往后,风神不会再踏足东海一步。此事你大可去回禀了你的族长,看他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神君又是掩着唇咳嗽了两声,劝道:重羽,算了 待云团上行,神君却是兀自呵了一声,又道:你说得对,重羽,这东海我们便是再也不会去了。 他哪里是什么格外良善之辈,只不过好歹在旁人面前演上一回罢了。 炎重羽瞧他模样,又是相视一笑。 可又思及那条小蛟龙,方才他被搜身之时,可是未曾见到。 只留下怀中一片小小的鳞片,还黏在他的衣角之上。 神君从袖中将其掏了出来,问道:你可是在寻他?咳咳 炎重羽想要捧过小蛟龙,可是瞧见小蛟龙在神君的手中睡着了。 到底没忍心吵了其的美梦去。 他倒还算是称职的大神官,连忙又将自家神君的康健放在了首位。 纵着云团快了许多,方才将神君送至了医神的地方。 只是医神摇摇头,说道:这是心伤,只有心药可医,我治不好。 炎重羽险些要砸了医神的神殿去,这回倒是神君生拉硬哄地唤了回来。 神君见他气恼的模样,又咳嗽了两声。 抹去唇边血迹,便说道:你瞧我这,不也活着挺好。咳咳说起来,快寻个地方,将你这新捡回来的小蛟龙养起来。 炎重羽看着明显对神君更为亲近的小蛟龙,顿时有股子火气烧上了头。 他这一日,被东海水族羞辱,被医神劝退。 如今这条明明是他救下来的小蛟龙,却偏生对着神君更加亲昵。 愈发得叫他想要在某处寻回来。 他环顾四周,只瞧见停云殿庭院正中放着一处鱼池。 里面倒是只养了几条锦鲤,和一盆的荷花罢了。 炎重羽朝着那处努努嘴,说道:神君,我觉得那处不错。 神君苍白着面容,拧起了眉头:那处?那理应是养鱼的地方。 炎重羽用两根纤长的手指将小蛟龙提了起来,坏心眼地瞧着其在自己的指尖拧成了一股麻绳,不禁笑道:小东西不本来就是宠物吗?宠物,就该养在宠物该去的地方。 神君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日后你可莫要后悔。 炎重羽哪里想得到日后的事情,只是如今瞧着小蛟龙在他手下欢实着,自己心底也是欢喜一片。 神君又道:我为他取了个名字,唤为青鳞。是因着他身上这鳞片依稀瞧得出来是青色,只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炎重羽直接将小蛟龙扔进了鱼池里头,惊得锦鲤一片四散而逃,又说道:喜不喜欢,这也是神君亲自赐的名字,他就得应着。再者说了 他瞧着和锦鲤混做一团的小蛟龙,又笑道:瞧着他这与锦鲤无甚差别的模样,便再为他取个诨名,就叫小鲤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就除了捡孩子,还有那会儿阿谏和凌祉的初次见面 后面单独给凌祉开番外的时候,也会再细致写一下他俩的第一面 还有小炎同学一直很猛,一脚给凌祉踹掉一颗牙这种事,只有他做得出来,笑死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1100620:19:44~2021100720:2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883966、喝一口酒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番外2 炎青(二) 炎重羽虽是嘴巴上说着几分嫌弃青鳞。 可到底日日没什么旁的事情,就去鱼池前面拿个树枝拨弄青鳞。 青鳞被他撩拨得烦不胜烦。 虽然筷子的模样在短短数月,就长成了手腕般粗细。 可到底他还是斗不过炎重羽。 神君的身子骨还是如同那日一般。 虽是身上的伤口愈合了,但是心伤不愈,只有一直反反复复的。 炎重羽也是心焦。 不拨弄青鳞的时候,他就坐在鱼池旁寻找古籍中是否有记载。 可惜翻了无数卷,逗了无数天。 还是一筹莫展着。 许多时候,他还是能同青鳞有些好时光的。 安安静静的明媚午后,他倚在鱼池旁边乘着凉。 顺便多翻动几页书籍,为青鳞读着。 只是他时常会又伸出手搅合一下青鳞的池水,得逞般地笑道:小鲤儿真笨! 青鳞就用刚长出来,细细尖尖的小牙齿啃咬着他的指尖。 并不疼。 只是有些痒痒的。 瘙着他心底也是痒痒的。 于是乎,炎重羽愈发地捉弄起来了青鳞。 就这般的日子过了五年。 自从青鳞长得愈发大了起来,那鱼池便装不下他了。 炎重羽同神君商量过了,为他在停云殿的后院里面专门修了一座水池。 将青鳞挪了过去。 青鳞还是化不成人形。 亦是说不出人言来。 他每日最快乐的时光,便是瞧见神君来探望他。 而最烦躁的时光,却是炎重羽还是来烦他。 现在他的一口牙长得倒好,炎重羽也不敢随意拨弄他了。 生怕被自己一口,啃了一块肉下来。 但青鳞也就是吓唬炎重羽一下,他才不会真的咬。 虽然他是真的烦。 他日日能看见神君咳血,还是像从前那般。 他听炎重羽说过从前的神君是何等的鲜衣怒马,便愈发想要为神君分担。 可他如今还只是一条蛟龙,化不成人形的他根本没法子。 只得愈发努力地吸收着天地灵气,让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 终是在到了停云殿的第十五个新年,他在落雪中化作了人形。 一如十五年前是炎重羽瞧见了马上要破壳的他。 依旧是炎重羽瞧见了□□着身子的他。 他并不像是从前旁的那些蛟龙族般健硕。 兴许是因为他求化为人形的心意太迫切,他的身子细弱。 除却一双眼眸生得格外大,余下的都是小小巧巧的。 炎重羽瞧见他的时候,便是愣了一下。 眼神中闪过的,是意味不明的情愫。 不过一瞬间,他便缓和了过来,只笑着调侃道:小鲤儿果然长得 青鳞还在扬着头,等他说出下一句话。 可炎重羽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边,却是说道:长得浑身都小呢! 青鳞恼羞成怒,随即甩了炎重羽一身的水。 可垂头间,却是瞧见自己仍是□□着身子,心上有万分窘迫。 一旁来了脚步声,不知是谁的。 炎重羽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忙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替青鳞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整整比青鳞高了一头。 衣服穿在青鳞身上,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旁的几个神侍交头接耳地过来,见到炎重羽的时候一愣。 可目光却落在了一旁水淋淋的小美人儿身上,目光中带着探究。 炎重羽轻咳了一声,耳垂有些不自然的绯红。 他解释道:青鳞化形了,快些去同神君言说。 神侍们急忙推搡着走了,将此事报告给神君知晓。 炎重羽瞧着眨巴着眼睛,一直企盼着的青鳞,不禁叹了口气。 他说道:算了,你先同我回复我房间吧你也不必非要用那般的眼神瞧着我,我只是想替你找件衣衫。你这只穿着我的外衫,算是怎般回事。 青鳞琢磨了半晌,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炎重羽作为大神官,是有自己单独的小院儿的。 虽是不大,可他一人所居,倒也够用。 甚至还有备用的客房,不过灰尘扑扑的,也并无人来居。 挑了半晌的衣服,皆是袖子长又绊脚的。 炎重羽瞧了一眼,干脆手上一划,叫袖口长短合适了许多。 虽然是歪歪扭扭、毛毛躁躁的模样,可到底也算是合身了许多。 穿戴齐整后,炎重羽又是为他随意地挽了个发髻。 摸了手边的一只素簪插上,也算是得宜。 神君听闻青鳞化形,分外高兴。 忙宣了他来觐见。 青鳞更是想去以人形面貌以对神君,自是欢欢喜喜地蹦着便要出门。 颇大并不合脚的鞋都险些要甩掉。 炎重羽看着他的背影,却是有些失落。 从前是这样的,现在依旧是。 可青鳞出了院子,又顿了脚步扭回头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向炎重羽,叫炎重羽顿时去了心底的酸涩之感。 忙不迭地干了上前去,问道:小鲤儿,你是在等我? 青鳞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但是因为我不认得路。 炎重羽无奈极了。 神君见过他的人形后,分外喜爱。 虽说是担了神侍的名头,可对他远比旁的神侍好得多。 只是没法子再赐个院子,就唤他搬去了炎重羽的小院儿当中。 青鳞噘着嘴,可炎重羽却是早早替他应下了。 神君的身子骨好似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般熬着,叫人看着难受得紧。 青鳞忧心极了,恨不得日日泡在泾书洲。 查看那些个古籍记载,从里头寻个法子,将这世间最好的神君治疗好。 兴许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到底是叫他在茫茫书海中寻到了。 正当他兴冲冲地想要将法子告诉神君的时候 却被炎重羽一把拖了回来。 炎重羽瞧他手上的书,说道:我上月也瞧见了这本,可我又搁了回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小鲤儿? 你放开我!青鳞挣脱了他的禁锢,又问,为什么?难不成,你不想要神君快些痊愈? 炎重羽兀自笑道:我如何不想,恐怕这天上地下,没有人比我更想了。但是你要知道,神君他最为心善。他是做不出这般将凡人当做药引,去治疗他的心伤,最后又再将那凡人抛弃的事情的。 可是青鳞仍要反驳道,神君与凡人相比,孰轻孰重,难不成没有定夺吗? 炎重羽捏了他小巧的鼻头一下,又是挨了青鳞一下打,这才说道:在神君心底,从未曾有过这般的一杆秤,去量他和凡人。他总想着,他们没什么差别的。 青鳞似懂非懂地颔首道:原是如此。但我们也不能让神君一直这般下去,我看不得他难受的模样。 所以呢炎重羽将估计从青鳞的指缝中抽了出来,我替你去。是荣是辱,都我替你担着。 青鳞微微垂头。 他心底也是明白的,哪有什么荣。 炎重羽只是要替自己去受这个过。 他知道,即便是眼前这个人总是戏耍着自己。 可其实,他才是最关心自己的那个人。 他舔了舔嘴唇,收回了要阻止炎重羽的那只手。 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如今却再也不是了。 神君最终还是应了这提议,预备着在近期便会下凡投生。 青鳞心中因着炎重羽柔软的那几分,也在他刻意躲避的时候渐渐冷了下来。 他寻了好久,才替神君挑好了一家最有名望的大族。 叫神君下辈子更不会受任何的苦楚去。 可他却忘了,神君此行的目的便是受尽苦楚,以心伤而疗心伤。 择选的那个目标,便是从前神君救下的孩子。 这也就只算得上是因果,不算神君的孽债了。 送了神君下界之后,停云殿便忽然空荡荡的起来。 虽是每日炎重羽仍是在打理着停云殿的事宜,可青鳞也能瞧见他发呆的时辰多了许多。 直到忽而有一日,炎重羽突然对他说道:小鲤儿,你想不想下凡去瞧瞧神君,去帮帮神君? 青鳞自然是乐意的。 可是乐意中,却又包裹了些许并不舒爽的感觉。 他总觉得炎重羽即便是对自己好,对自己特殊。 可总有神君这个比自己更好更特殊之人,排在自己的前面。 炎重羽时常的发怔,也大多是为了神君的吧。 青鳞有些泄气。 炎重羽领着他在凡尘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到了无上仙门外。 他们看着神君与那凡人纠葛着。 可炎重羽又不仅慨叹道:神君不愧是神君,竟是连下界了仍是这般骄纵着。若总是这般给那凡人冷脸,他们要何时才会进展到疗伤的那一步。 青鳞知道炎重羽是有些急躁了,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指尖互相较了劲儿。 继而抬眼,郑重其事地说道:重羽,我们去推波助澜吧?我记得,那时候神君也同我们商讨了对策的。他故意将容貌化作与之前不同,也是为了给我们留下一个豁口吧。 炎重羽有些被他这话语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