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_1 《不可抗力》作者:蓝淋[he+be] 不可抗力(上) 待在孤儿院的舒念,从小就想像公主那样,有个王子来拯救自己。结果,他等到的不是王子,而是一个脾气古怪的“饲主”谢炎…… 坚信自己不喜欢男人的谢炎,无法容忍身边对自己有企图的同性,所以他要舒念离开自己的视线,却没想到这一送,竟也送走了他的脾气“稳定剂”…… 一个想爱他,一个不要他爱,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何时才能找到对等的那一天? 又不是没抱过男人,感觉只有三个字——硬邦邦,有什么好! 摸起来和女孩子完全不一样,女生是软绵绵的,小念是柔韧的,很有弹性,腰部瘦削结实…… 赶紧拼命甩头,把那种隐约居然冒出来的“小念似乎比较好”的想法甩到外太空,谢炎绿着张脸,倒退到客厅去了。 不可抗力(下) 给了戒指,谢炎许下相伴一生的承诺。但是约定一起私奔的那天晚上,谢炎却失约了,舒念开始觉悟,之前的甜蜜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接踵而来的伤害,更让一向坚忍温和的舒念终于不堪重负,悄悄从谢炎眼前消失。 而疯狂地四处寻找爱人的谢炎,究竟是失去才知珍惜的糊涂虫,还是同样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呢? 舒念张了张嘴,垂下眼睛,为难地苦笑着:“这个……你本来就只喜欢女人啊……” 谢炎怒极反笑,“好,一点都没错,我是只喜欢女人,你真聪明。那你呢?说要跟你交往之类,也都是耍著你玩的,你知道吧?” 舒念被戳到似的猛地挺直了背,脸色白了一会儿,勉强附和:“是,少爷的玩笑话,怎麼能当真。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第1章 舒念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谢炎的情景。 那天太阳很好,他正蹲在院子角落里翻那本有点旧的画册。舒念其实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每一页的图案和故事一闭上眼睛就能清清楚楚在他脑子里凸显出来,真实的立体效果。但他还是看的津津有味,也许因为这是他唯一拥有的一本故事书。 他和福利院里许多小女孩一样都最喜欢那个王子,骑在高高的白马上,有著英俊的面孔和漂亮的衣服,还有威风凛凛的配剑,只那麽一下就打倒了巨龙,把公主从城堡里救出来。 那一页舒念翻来覆去地看,羡慕得不得了。 他也想像公主那样,就像故事结尾写的,“从此过著幸福的生活。” 舒念那年已经十二岁了,可是看起来怎麽都象不满十岁完全未发育的孩子。瘦弱得连站也站不稳。他长大的地方,叫“幸福福利院”。 世界上所有的孤儿院都不会实实在在地叫自己“孤儿院”,而非要用些和事实完全不符的名字。“幸福”,“红心”,“天使”,“仁爱”……这一家也一样。 可惜舒念到现在都还弄不明白“幸福”这个字眼到底是什麽意思。当然,要说快乐也不是没有。比如有记者来采访的时候暂时穿上的新衣服,圣诞夜晚餐里比平时多出来的一片薰猪肉,还有……没有了。 院子里的孩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被人领养。不管是不是有钱人家,起码能有一对虚假但是珍贵的父母。舒念不敢妄想,因为他并不漂亮也不聪明,在陌生人面前永远都表现得比平常更要命地呆滞木讷。从来没有人会挑中他。 所以修女嬷嬷叫到他名字的时候,他用了比往常更多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你,就是你,给我过来。” 他把宝贵的画册藏到身後,有点惶恐地看这个朝他招手的衣著华贵的少年。 非常端整精致的一张脸,笑起来一口白亮的牙齿,舒念觉得这张脸在傍晚的阳光里简直像块水晶一样闪闪发亮,还折射出绚烂流丽的光彩。 长得像书上的王子一样的少年毫不客气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捏玩具一样捏他的脸:“啊呀,好可爱!”顺势还抓了他的头发两把:“妈咪,他的头发比爱莉丝的还好摸!” 脸上有点痛,但是不敢哭,只能紧绷著握住拳头。 “小炎,人和狗怎麽能比,别这麽没礼貌!”低低训斥的声音。 “你是女生吗?” 舒念摇了摇头:“我是男孩子……” “切,是男的啊。”少年失望地放手,重新打量了他两眼,又扯了扯他的脸,“什麽嘛,根本就是女生的面孔嘛,你怎麽会是男生?骗人的对不对?说,你给我说!” 扯得太用力了,舒念眼泪差点掉出来。 “喂,你是不是想哭?” 舒念紧紧咬著嘴唇。修女说过不能在尊贵的客人面前哭,那样是很没教养的行为,会被罚没有晚饭吃。 “喂,你哭呀,哭给我看。”脸上掐得越来越重,恶意地摇晃著手指,“你哭我就不掐你。” 舒念眼睛里已经满是眼泪,但还是用力忍耐著。 “真讨厌,一点都不听话,哭啊!!快哭!” “小炎,不要闹了,他不听话你就换一个人吧,别太为难他。” “谢女士,舒念还小,不懂事,”笑著打圆场的是修女嬷嬷,“你们可以看看其他的孩子,他们会更乖一些……” “不行,我就要这个,”谢炎固执地掐著舒念已经开始淤青的脸,“你快哭!哭了我就放手!” 舒念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晚饭,少年眼里的轻蔑和不屑让他拼命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放手吧,小炎。” “谢少爷……” 僵持了几分锺,舒念始终一声不吭,但眼泪还是漫溢著淌了出来。 “好了!”谢炎很开心地舒了口气,拍著手,“早点哭不就好了嘛。妈咪啊,我就要这个,把他带回去,我要跟他玩!” 舒念吃惊地张大眼睛。 “喂,你叫什麽名字?我要领养你,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了。”谢炎一副大人的架势摸摸他的头,转头看身边的少妇,“妈咪,对不对?” “要领养他的人是我才对吧,”少妇苦笑著,“他是陪你读书的玩伴,和爱莉丝它们不一样,你可不要乱来哦。” “反正以後他是我的就对了嘛。”谢炎嘟起嘴巴的样子真像个天使,说出来的话就是两回事了,“我要他做什麽他都得乖乖地做,不然我就要罚他!” 舒念本能地後退两步,躲到修女身後去。 “喂,你过来,我带你走。”谢炎比划著,“以後不住这里,我们住很大很大的房子,还有花园哦~” 舒念抿紧嘴巴朝他惶恐地摇摇头。 “你又不听话!”谢炎张牙舞爪把他抓回来,左右开弓捏住他尖尖的小脸,“给我记住,以後我是你主人,只要你服从命令,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会对你很好哦~” “会对你很好。” 这大概是他听过最动人最有吸引力的诺言了。 不可抗力_2 所以他终於背著简单的小包裹,里面有那本边都已经卷起来的画册,跟著谢炎上了车。尽管有小夥伴细声细气地尖著嗓子在他背後喊:“舒念,你会被骗走卖掉的!” 谢家的豪华在他迈进大门的一刹那就把他那容量有限的可怜脑瓜塞满了,他当时的词汇量远不足以精确描述,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好大,好漂亮……” 坐在起居室宽阔低矮的沙发上,面前晶莹剔透的水晶盆子里放著华盛顿苹果和加州葡萄,他好奇地望著,不敢想这麽漂漂亮得陌生的东西竟然是拿来吃的。 谢炎递一个苹果到他手里,示意把它吃掉时他简直恐慌了。 “不用切吗?” “啊?” “不用……切成八块吗?” 看谢炎一脸疑问,他胆怯地补充:“整个……都是我的吗?” 谢炎呆了一会儿,半天才说:“是啊,当然都是你的。”想了想,又把整个盆子推过去,放在他膝盖上:“都是你的,你可以全部吃掉,吃完了我让人再送上来。” “是吗?”舒念缩了一下肩膀,把脸上那大片淤青的形成由来忘得一干二净,抬头感激地用漆黑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睛望著他,“你真是好人。” “啊?哈……那当然了。”谢炎得意洋洋,不知道为什麽,被他夸奖就觉得特别舒服。 这个瘦弱的看起来就让人想欺负的家夥,竟然让他觉得这麽楚楚可怜又可爱。 “好吃吗?” “好吃。”舒念小口小口地啃,紧张地点著头。 哇,好可爱! 谢炎忍不住又伸手去摸那柔顺的茶色头顶。简直像爱莉丝一样,啊,不,比自己养过的几只小狗都可爱得多,好想抱在怀里哦。 想到做到,当即就往舒念刚刚清洗得干净又清新的瘦小身躯靠过去,一把抱住,满意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只要你乖乖的,想要什麽,就跟我说,我都会给你。” “哦……”舒念想起修女嬷嬷跟他们说过,要感谢赐予你们食物的人,要对他们心存感激,就老实地点了点头。 从那一天起,他就是谢家的人了,对外说起来是谢烽夫妇收养的义子,事实上是相当於古时候富人家里的陪读,或者书童;真正的身份,少年时代算是仆人,等年纪大一点的时候,运气好的话,也许就会是管家。 当然,对谢炎来说,就更简单了──他就是那只倒霉的挂掉的名贵宠物犬爱莉丝的替身。主要任务是陪谢大少爷游戏,用安全方式来打发掉无法消遣的无聊时光。高兴的时候谢大少爷会摸摸头抱一抱给点奖赏,不高兴就拿抱枕用力打他屁股,把他压在地板上狠狠扯脸扯得他哇哇大哭才松手。 他没等到王子,倒是等到了一个脾气古怪的饲主。 幸好这个饲主虽然脾气不大好,有的时候还刁钻霸道,动不动就发飙,但还没对他做过比扯脸更暴力的行为。 而且年纪大了,谢炎那家夥应该也不至於再好意思扯他的脸…… 床头闹锺响了,舒念迷迷糊糊伸手按掉,然後就本能地摸摸自己的脸。 还好,没有肿起来。 果然只是做梦而已。 小时候被谢炎变著花样捏脸蛋已经成了个根深蒂固的噩梦,害他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丢脸地对谢炎的手指抱有恐惧心理。 一想到今天那家夥要从英国回来,就条件反射地梦到小时候。 “不知道几年不见,他变成什麽样子了。”咕哝著穿上衣服下床。今天老爷和夫人会亲自去接少爷的机,而他只能照旧去公司上班。谢家还是尊卑分明的。 连他现在住的房子,都和谢烽夫妇的住处之间稍微相隔。 换好衣服洗完脸,有些迷糊地往外走,楼梯才下到一半就听见一阵骚乱。 大清早的,下面大厅里在闹什麽? “舒少爷,是少爷回来了!” “啊?” 大脑数据库还没对这个意外信息做出处理,人已经被飞扑上来的不明物体撞得往後连退了四五步来缓冲,才没有仰天直挺挺摔在地板上。 “小念~~~~~~~~~~~~~~~~~~~~~~~~~~~~人家好想你哦~~” 舒念背上突然一阵发冷,努力瞪大眼睛想把来物,啊,不,来人贴得太近的脸看清楚:“是谢炎吗?” “死相,当然是我啦~~” 好,好恶心…… 苦笑著把粘在身上的八爪鱼拉开:“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机场等人接吗?” “人家想第一个见到你,又招不到计程车,所以就自己挤公车来啦~我换了早一班的飞机回来,忘了通知你们。我等不及了嘛,都说了想你嘛……小念你想不想我,说,给我说!” 舒念又冒出一大滴冷汗。 谢炎现在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不止了,高大俊朗,潇洒挺拔,再过几个月就满二十五岁的人,居然跟他撒娇。 “老爷看到你会很高兴的。” “奇怪,你怎麽一点也不高兴。” “我,我当然高兴了啊!” “看不出来……”居然还嘟了嘟嘴。 他当然高兴,高兴得不知道要用什麽样的表情才合适,不知道要说什麽话才得体。 只不过他从小到大都是不擅言辞性情温吞的人,大笑大叫的事情他做不来,就算心脏已经因为现在自己被谢炎紧紧抱著抓著手而跳得快要炸裂开来了,脸上还是只能平静微笑。 “小念,我跟你说啊,”谢炎大概是太久没讲过中文,现在总算等到机会开口,坐下来让下人上茶上点心等著下人去通知谢烽夫妇的时间里就一把抓著舒念滔滔不绝,靠得太近的缘故,舒念几乎觉得脸上要满是口水了。 “什麽?” “我自己坐公车回来的时候,扭断一个人的手指……” “哈?!”才回来就暴露暴力倾向,以前不是捏脸的吗?突然就进化到扭手指?舒念心有余悸地把自己被他握住的手缩回来,“为什麽?是有人偷你钱夹吗?” “不是,”谢炎想到什麽似的嫌恶地皱起修长的眉毛露了露牙齿,“是偷摸我!啧,死变态……” “摸……”舒念有点呆傻。 “是啊,趁著人多拥挤偷偷摸我屁股,我抓住她手指用力一扭,骨头就啪的一声……那人连叫痛都不敢。” 这家夥的天生神力还是一点没变。舒念苦笑了一下:“不用这麽狠吧,虽然她是过分了一点,人家好歹是女孩子……” “什麽啊,那是个色迷迷的秃顶老男人,小念,你不会不知道什麽是同性恋吧?” “啊,同……”舒念摇晃了一下,半天才无奈微笑,“知道。都这个年代了,这个一点不稀奇。” “真变态,最讨厌同性恋,”谢炎眉头皱得更厉害,“男人跟男人?有毛病啊!做爱的时候那不会觉得恶心吗?……恶……点心我不想吃了……” “……好歹,吃一点吧,为了你特意做的,加上配料腌制的时间,前後准备了快一个月呢。”舒念把细致的瓷碟往他面前推了推,扶了扶自己并没有下滑的眼镜,“你先吃吧,我去楼上给你拿点东西。” 虽然心里早就清楚,可是听他这麽直接说出来,还是觉得,曾经偷偷摸摸抱著的那一点侥幸希望,未免太可笑又可怜了。 第2章 “小念,还没做完啊?” 不可抗力_30 “那就算了,”他一点也不打算掩饰自己骤然冷下来的态度,“回去吧。” “啊?”松了口气的放松神情在舒念脸上一闪而过。 谢炎只觉得胸口发闷,愤怒又沮丧,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发泄,一股怨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色难看得很,抬眼正好看到熟人,想也不想就招手:“hi,lizzy。” “这麽巧,”芭比娃娃一般有著巴掌脸大眼睛的卷发女孩子惊喜一笑,款款迈著细高鞋跟衬出的长腿走过来坐下,“很久不见哟,最近忙什麽,都不来找我们。” 她是他在舒念离职那段时间里,一次展台设计征稿中认识的设计师,男友恰巧也是他生意上的夥伴,彼此交情不错。 “啊,这位是?和你完全不同风格的哟,看起来好温柔呢~~” “我公司职员。”谢炎有点恶意地,特地看了他一眼。 舒念却一点也不计较“公司职员”这样毫不客气的说法,和气地笑著和她打招呼,然後低头表情淡然地专心切盘子里的东西。 好得很,连醋都不屑吃。 谢炎吸了口气,一整天下来深重的挫折感让他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把那个一心一意对付剩下晚餐的男人干脆晾到一边,赌著气和女孩热络地闲聊,时不时做点暧昧小动作,惹得她愕然不已,捂著嘴发笑。舒念还是专心致志在吃他的晚餐,神情安静到不能再安静。 等盘子里没东西可吃了,他就静静坐在一边,脸上半丝波澜都没有,完全是事不关己的安然与和气。谢炎觉得心脏一点点冷下来,这麽卖力想证实他在舒念心目中地位的自己简直就像个小丑。自取其辱到这种地步,他何必。 “你吃饱了吧,那就自己先坐车回家,”厌烦地对他抬抬下巴,“我等会儿要开车跟她出去。” “是。”舒念站起来,微微向他弯了弯腰,真的转身走了。 连半句话都不多问,还真干脆。谢炎僵硬地握著装著红酒的杯子,差点就把精细的酒杯硬生生捏出裂痕。 “你怎麽了?”一只手伸来碰碰他,“和刚才那个人吵架吗?” 谢炎烦躁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低骂一声,真的“碰”一下就把玻璃给捏碎了。 看戏的人都不在了,那他也没辛苦做戏的必要。在餐厅里让服务生忙乱了一番,就带了两个手指上的ok绷开车回家。 把车停进车库,又狠踹了两脚才压著怒火进屋。 上楼径自就推开舒念卧室虚掩的门,无论如何他都得拎著那家夥的耳朵把话说清楚,不然以他的脾气,要他若无其事憋到天亮,绝对会爆肝。 “你在干嘛?!” 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盖过他走路的声响,直到他站在背後发问,舒念才惊觉地从洗脸台上微微抬起头来。 “啊……我……在洗脸。” “我有话跟你说。”口气硬邦邦的。 “恩……”舒念含糊著,却没有转头。 “转过来。”谢炎愈发不舒服,“有什麽要洗的也等跟我把话说完了再洗。” 舒念还是不肯转过脸来,腰弯得更厉害,模糊地说了声“等一下……”,用力地往脸上泼著水胡乱摩擦,连擦了好几次才犹豫著半低著头伸手去拿细毛巾,谢炎已然不耐烦,抓住他的肩膀硬把他的身体扳转向自己。 舒念满脸水迹的样子很是狼狈,躲闪似的低著头,不肯对视。谢炎一把托住他下巴逼他抬高脸,迟疑了一下,用左手麽指婆娑著他发红的眼角,声音不自觉放柔了许多:“你怎麽了?” “没有……眼睛里进了点东西,所以……洗一洗……” 微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更觉得可怜,谢炎叹了口气:“你哭了?” 第23章 没有……”舒念局促地别开脸,“你刚才说有事要找我?” “你哭什麽?”谢炎紧逼不舍,“因为我跟别的人女人亲热,所以你生气?” “我没有,”舒念忙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水迹,镇定了一下,“怎麽会生气,那没什麽奇怪的,很正常……” “没什麽奇怪的?”谢炎觉得怒气隐约又要冒上来,“你倒很大方明理嘛,那你来告诉我,怎麽个正常法?” 舒念张了张嘴,垂下眼睛,为难地苦笑著:“这个……你本来就只喜欢女人啊……” “……”谢炎怒极反笑,“好,一点没错,我是只喜欢女人。你真聪明。那你呢?说要跟你交往之类,也都是耍著你玩的,你知道吧?” 舒念被戳到似的猛地挺直了背,脸色白了一会儿,勉强附和:“是,少爷的玩笑话,怎麽能当真。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谢炎气得喉咙发堵,只是吸著气,一时说不出话来。站在对面苍白清瘦的男人也没再开口,低头看著地板,有些发呆,过了一会才往前机械地走了两步,偏过脸侧著身子,想从谢炎身边挤过去。 谢炎一抬手就扣住他的胳膊,又深呼吸两下才忍住没变成举手掐这个居然怀疑他一片真心的男人的脖子:“去哪里?” “哦……”舒念反应略微迟钝,“我去……睡觉。”要把自己胳膊抽回来的动作却很激烈,谢炎一碰他,他就往後躲开。 “你看著我。” 舒念一声不吭,固执地偏著头。 谢炎抓著他硬要逼他转过脸来,他从未有过地拼命挣扎,但力气敌不过,终於还是被迫和谢炎面对面,脸部略微扭曲地互相正视著。 舒念紧闭著嘴唇,表情竭力维持冷淡,眼睛却完全红了,狼狈地湿成一片。 一向克制隐忍的男人满眼的泪水瞬间就把谢炎浸软了,方才还郁积在胸口的闷气一下子散得干干净净,慌忙松开手改成紧抱住他,心疼地:“怎麽了,小念,你别哭啊……” “请你放手。”舒念声音嘶哑,为自己克制不住的落泪而羞耻不堪,更加强硬地推拒著想挣脱出来。 “我不放。”谢炎死皮赖脸抱著他,很没出息地要把自己变成绕指柔,死缠在他身上。 “够了吧,少爷。拜托你……别再耍我了……” “我没有!我没有玩弄你,我是认真的啊!”谢炎也觉得委屈,用力扳正他的脸,“我说那麽多遍喜欢你,你都不信,随便一句赌气话,你就信了?!我喜欢你……我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你明白吗?我是认真的!” 恼怒又不甘地摇晃著面前没什麽反应的人:“我难道是那种会轻易开口表白的人吗?你怎麽就是不肯相信?!” 舒念绷紧了脖子,额头上青白的经络都浮了出来,憋了半天,才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很想相信你啊!……可是万一不是这样的话我该怎麽办?我只是你用来逗著玩的吧?……你根本不喜欢男人,我这样的人对你来说能算什麽……我……” 可他却一直连开口询问的勇气都没有,害怕从不确定那是真的变成确定那不是真的,连那一点自欺欺人的谎言都弄破了。 “傻瓜……”谢炎踌躇了一下,叹口气,秀丽修长的眉毛全拧到一起去了,边抚摩著怀里男人绷直得像快要断掉的脊背,边把脸靠近,抵住他冰凉的额头,“居然说这种话,你也不想想我的心情……” 看著男人淡色的因为激动而轻微颤抖的嘴唇,忍不住心里骚动起来,微微倾斜了脸的角度,想把它们含住。 舒念吃了一惊,忙把头吃力地向後仰,拼命拉开距离:“干什麽?!” “我想吻你。”谢炎不依不扰地捧住他的脸,又逼近过去。 “别开玩笑……”舒念奋力挣扎著,声音凄苦,“请你放手!这一点也不有趣,你……” 嘴唇强硬地覆盖上去的时候他睁大了眼睛,好象不敢相信谢炎真的会主动去吻一个同性似的,直到两人的舌头在他口中相碰触,他才惊觉地本能朝後退。 谢炎不管他怎麽抗拒,都毫不放松地缠住他一直往後退缩的舌尖,逼得他退无可退地想整个人蜷缩起来,舌尖很可怜地缩得小小的,背也抵到门上去了,却还是逃不开。 侵略深入到口腔内部,情不自禁变得火热而且野蛮,索性不顾他挣扎地按住他後脑勺,好让自己能吻得更深一些。光是唇舌交缠就让腰部以下冲动起来,谢炎难耐地压紧他,制住他微弱的反抗,强压著他反复翻搅吮吸,完全是要把他的氧气都掠夺得干干净净的吻法。 纠缠了不知多久,直到气都透不过来了,那种急躁感才稍微缓和一些,喘著气摸著舒念汗湿的额头,缓缓退出他的口腔。嘴唇胶著了一会儿,又不舍地改成含住他下唇,边轻微喘息边摩擦舔舐著,一手轻按住他因为急促呼吸而大幅度起伏的胸膛。 “明白了吗?……如果不是太喜欢你……我怎麽会去吻一个男人。” 舒念满脸通红地急喘著,脸逃难似的偏向一边,根本不敢看他,绷直的脖颈上细细的经脉清晰可见,微微前倾的肩膀缩得更厉害。 不可抗力_31 手掌触摸著那单薄平坦的胸脯,明知道这是和自己全然相同的构造,却还是一样全身躁热,想抚摸探索的冲动强烈得让谢炎有些哆嗦,想也不想就把他的衬衫从裤子里扯出来,手指急切地直接在那温热的肌肤上摸索。刚一碰到胸前的突起,舒念就遭到重击一样猛地弹起来,弓起背拼命抵抗:“不行,不要这样……” 谢炎哪管他,把他抵在门上,挤进他两腿之间,双手按住他胸脯使他背贴著浴室的门动弹不得,麽指开始按压搓弄著他前胸那两点小小的突起。 虽然是和女性完全不能相比的,平坦到极点的胸部,却让谢炎怎麽也控制不住想抚摸逗弄的欲望,尤其是用牙齿轻微咬住的时候舒念战栗著发出来的类似於哀求的声音,更是令他全身的血液都滚烫起来。 “住手……拜托……” 谢炎一只手就制止了他的抵抗,光是爱抚揉搓他的上身似乎远远不够,手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地解开他皮带,用力拉开,探了进去。 “不要────别,别……”舒念悲鸣似的,一下子弯起腰往後缩,拼命想躲开他的手。 “乖,”谢炎克制地喘息著,继续把手掌探入他股间,由後往前摸索,“我不会弄痛你的……让我摸一下……” “不行,不行……拜托你……真的不行……” 虽然是箭在弦上停都停不下来的冲动状态,舒念乞求般的拒绝还是给他当头泼了盆冷水。 “怎麽了?”失望不是一般的大,“……你不愿意吗?” 舒念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死命拉著被解开的衣服前襟,竭力把自己裸露出来的地方遮住。 “我是男人……” “什麽?”谢炎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是男人。”矛盾又畏缩地,声音几近挣扎了。 “我知道啊。”谢炎有点哭笑不得,“我一直都知道你是男人。” 舒念半张著嘴,困难地在寻找措辞:“男人的身体……你不会想抱的……” “我想抱啊。”谢炎声音放温和了许多,“我当然想了,你感觉不出来吗?” “不是……现在这样可能你不觉得……脱了衣服……你看到了,就不会想了……”舒念还在抖抖索索地扣著扣子,“男人的身体……和女人完全不一样的……那些东西都没有……而且……” 弯著腰把衣服重新整理拉拢,不让下面隐藏著的,让他自卑的,属於男性的躯体暴露出来:“你不会有兴趣的……和你抱过的女人……根本不一样。没有胸部……却有那种东西。……硬邦邦的,抱起来,感觉比女孩子差很多。……你还是,不要试了……”站直了一下,为难地笑了笑,“你会觉得……恶心的……” 这是他自我维护的最後底线。 等脱光以後,也许同性裸体直接的视觉冲击又会让谢炎脸色大变,落荒而逃。 等他赤裸裸地,心甘情愿地完全交出去的时候,才嫌恶地说不要。 他受不了这种践踏。 第24章 安静了一会儿,抓著他的手松开了。大概因为窗户没拉上,有风吹进来的缘故,身上高得不正常的热度又慢慢流失了,因为挣扎和激情而冲上脸部的血液也一点点重新退了下去。觉得有点冷,舒念把衣服又拉紧了紧:“少爷……” 下身忽然一凉,等意识到自己裤子被一把拉到膝盖,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护住裸露出来的腿间,手却被用力制住。双腿之间毫无遮挡地被谢炎直视的冲击让他结巴起来:“少,少爷……” 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的脆弱的男性器官瑟瑟发抖著,和人一样可怜又可爱。谢炎觉得有点想笑,下腹自然而然地涌起一种甜蜜的疼痛感,让他很有把面前的人一口吞下去的欲望。 半强迫地把那拼命想并拢在一起的双腿拉得更开,把脸凑了过去。 最敏感的地方陷入温暖湿润的包围的触感让舒念只觉得後脑被重重一击般,大脑一片空白地呆滞了两秒锺,才惊恐地挣扎起来,用力推著那埋在自己腿间的黑色头颅:“少爷,少爷,不……很脏的,少爷……” 谢炎不理会他近乎哀求的反对,专心致志含著他,缓缓动著嘴巴,用舌头和喉咙深处爱抚著他。虽然这是第一次,他却做得再熟练自然不过,连吮吸的力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逼得舒念膝盖一阵阵发抖,连声音都不连贯了。 搞不好他在潜意识里想对面前的男人这麽做,已经想了很久了。 “少……”从舒念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变得微弱又模糊。谢炎听著他困难的喘息,极力想抑制又无所适从的呻吟,下腹骚动得越来越厉害,难耐地边挑逗爱抚他,边握住他形状姣好的臀部,揉搓著把手指伸过去,在入口处小心探索著。 “少爷,少爷……不要了……”本来微弱得接近没有的抵抗又强烈起来,谢炎恶意地重重爱抚著在自己口腔里快达到临界点的炽热物体,不管舒念怎麽推他怎麽拼命想从他嘴里退出来,他都不放松,还故意技巧地一吸,直到舒念发出短促的惨叫,温热的液体漫溢出来,他才笑著放开在自己手里颤抖个不停的男人,站起来,做了个煽情的吞咽动作。 “少,少爷……”舒念已经被他惊吓得只能颠来倒去重复这个词了。 “你蛮浓的嘛,很久没自己解决过了吗?”不知道为什麽他老是想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就往上仰,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要脸红起来。什麽嘛,这种甜蜜得要命又害羞的感觉根本是十七八岁青涩少年的初恋情绪吧?! “对,对不起,弄脏了……”舒念惶恐得有点口齿不清。在谢炎嘴里释放,这种再怎麽样的痴心妄想里都不敢出现的事情让他完全混乱了,急急忙忙想擦掉谢炎嘴角残余的白色痕迹。正在笨手笨脚,手腕却被抓住,眼前一花,嘴唇上突如其来的温热,发愣的那麽几秒锺里,谢炎柔软有力的舌尖已经探了进来。 虽然只是短暂的亲吻,却也足够他呼吸困难地僵硬著不知所措了。 “你自己的味道,怎麽样?”嘴巴上说得大胆挑逗,谢炎脸上还是微微的有些发红。 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的舒念当然很紧张,可他更紧张。这种时候在喜欢的人面前能做到镇定自若才有鬼,除非他官能性障碍。 浑身都是躁动的热情,可是不知道该怎麽宣泄。只顾自己发泄的烂经验有过一次就够了,现在他只希望能把舒念挑动起来,看这个拘谨内敛的男人在自己身下狂乱失控的样子。 这种虽然急不可耐却又必须小心翼翼的心情,是他对别的人从来都没有过的。 虽然说出来很丢脸,但他实实在在是……有点害羞了。 “要试试我的味道吗?” 在舒念回答之前,他又抵抗不了诱惑地凑过去吻这个往後退缩到背部完全贴在门上的男人,纯粹的没有其他动作的接吻,只有唇舌湿润的碰触,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地吻得嘴唇都要肿起来似的灼痛。舒念虽然还是缩著,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因为讨厌。 因为被他用身体硬撑开来的两条腿已经软得支撑不住了。虽然舒念仍在竭力想让自己站直,但脊背还是一直不断无力地往下滑。 “到床上去吧。” 因为不能像女孩子一样被抱到床上,舒念是自己走到床边,自己躺上去的。 这种程度的配合所带来的羞耻感已经让他局促得脖子都红了,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恨不自己能陷进大床深处消失掉似的,紧抓著床单。 谢炎脱掉衣服,把修长有力的身体覆盖上去。裸露的皮肤相接触,舒念颤栗了一下,半闭著眼睛不敢出声,喉头上下轻微波动的样子让谢炎忍不住重重用腰部摩擦著他。 “啊……”舒念只发出一点声音就立刻用单手捂住嘴。 想听多一点他这种呻吟的谢炎立刻得寸进尺地握住他的膝盖,把他因为痉挛而曲起来的双腿大大拉开,挤进他腿间,赤裸的下身紧贴著,接下去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然而嘴唇却逼近上去一点也不放松地吮吸逗弄著他胸前淡色的乳首,每用牙齿轻碰一下就能感受到他腰部的剧烈颤抖。 这样专心致志地用唇舌爱抚著他的前胸,腰下最敏感的地方虽然只有轻微的碰触,却也已经迅速挺立起来了。 舒念现在要用两只手拼命捂紧嘴巴才能不让自己喘得太厉害,偏偏谢炎一心想要逼他叫出来似的,进一步加剧了爱抚,手指在他男性中心的周围画著圈,肆意挑逗著,就是不肯碰那可怜地挺立著的地方。而在逗弄得他前端完全湿润起来之後,那手指则更恶劣地往後探去,在入口处挤压,想让他放松一般地按摩著。 “啊……不行……”舒念声音里的悲惨只会让人更有狠狠蹂躏他的冲动。借助准备好的润滑剂(就是刚才从浴室顺手带出来的沐浴露啦)的帮助而顺利插进去的手指更大幅度转动著,被吸附的感觉和舒念颤栗著的可爱表情让他忍不住又多加了一只手指,探得更深地按压著。 原本谢炎还不大相信这种有违男性本能的方式可以让人得到快感,但现在舒念拼命想压抑的呻吟和喘息让他觉得这种做爱方式才该是男性本能。 仅仅是舒念快要哭出来似的声音和脸上恍惚的表情,就令他的欲望轻易勃发到最高点。 “我要进去了。” “不行,不……哇啊……” 已经柔软了的地方根本抵抗不住他那样有力的侵入,被一口气贯穿到深处的舒念猛然脱力似的瘫倒在床上,除了颤抖个不停的腰和膝盖,好象哪里都动不了。 被包围的快感从脊背电流般直窜到头顶。谢炎觉得这个时候要他装绅士实在太难了,只能顺从欲望地把腰往前挺了挺。 只一个细微的顶动就让舒念痉挛起来:“不行,不行……” “痛吗?” 舒念说不出话来地喘息著,虽然在不断摇著头,发出“不,不”的破碎音节,表情却全然不是痛楚。 “我要动了……” 不可抗力_32 “不要,别……”舒念急喘著的抗拒变得软弱无力。相连著的地方所感觉到的彻底的软化和顺服让谢炎按捺不住地压紧他,爆发一般地律动著。 “不要动,不行……”舒念混乱起来的哀求把他身上的野性激发到最高,大幅度摇晃著的腰更用力地撞击著身下四肢无力的男人,情色的动作让沈重的大床都微微震动。 “舒服吗?” “啊……啊……”被抵在床上,因为谢炎的激烈动作而摇动的舒念只能可怜地急促喘息著,闭著眼睛胡乱揪著床单,下体的勃发已经顶住谢炎的腹部了,前端在两人身体碰撞时候的摩擦让他更无助似的,眼角在激情中开始发红,渗出点泪水,上身瑟瑟地发著抖,很青涩的因为情欲而狂乱的姿态。 谢炎已经完全没办法自制,被快感俘虏的他再也顾不得怜惜,不管那不知所措地惊喘著的声音有多麽可怜,他都一样几近恶狠狠地在那柔软湿润起来的地方顶动著,边紧抱住那颤栗的瘦削脊背,把嘴唇烙印在可以碰触得到的任何一个地方。 即使漫长的肆意抽送之後,剧烈脉动著在舒念体内释放了,还是无法满足,又就著相连的姿势,把被蹂躏得连手指都动不了的舒念翻过身去,边抚弄他的胸口边在他背後毫不留情地插入,折磨得他因为频繁的高潮而虚弱地抽泣不止。 只有这样不停歇的纠缠才能把自己身体深处积压了那麽多年的热情发泄出来。 只给舒念一个人的热情。 醒来的时候,比起阳光,更先感觉到的是怀里温热的,缩成一团的物体。这个东西他抱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松开过手,舒念瘦弱的苍白背部因为长时间贴在他胸口的缘故,都有了大片的红色印记,看起来愈发可怜又可爱。忍不住低下头在那单薄的背上亲了一下,舒念立刻不大安稳地动了动,同时又因为牵动身体引发的酸痛而倒吸了口气,不大清醒地难受了一会儿,又沈沈睡了过去。 谢炎忽然很想逗他,凑过去咬他的耳垂,接著又慢慢吻他早就满是吻痕的脖颈,直到把他转过身来亲吻胸口,他才总算眼皮辛苦颤动著,把眼睛睁开了。 “早啊。” 舒念却表情恍惚,没睡醒地努力辨认著眼前的人,半天才终於清醒过来似的,“啊”了一声,呆呆微张著嘴。 “怎麽了?” 那完全不像在看情人倒像在看怪物的惶惶然的眼神让谢炎一阵不爽。 “少,少爷……” “恩?” 舒念辞不达义地结巴著:“现,现在几点锺?” 谢炎嘴角抽搐了一下:“九点半,怎麽?” “糟糕!迟……”後面没发出的音节迅速变成悲鸣。那是当然的,一个晚上过去,他腰部以下就跟瘫痪了没什麽区别。 “迟什麽到,老板都还没到公司啊。”谢炎一把搂住他又把他拉回来,“今天休息一天又有什麽关系。” “但是……” 舒念还是背对著他,战战兢兢的。 谢炎又好气又好笑,恶作剧地伸手环过他的腰,一把握住他腿间柔软的性器。 “唏……”舒念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涨红了脸,拼命扭动著想挣开他的手,“干什麽……拜托……” “好可爱……”故意用很恶劣的声音,“你这里和你的人一样可爱哟……” 舒念连脖子都红了,羞耻得快抬不起头来地阻挡著他乱动的手指:“少爷,不要闹……” “叫我谢炎。” “……谢炎。” “不对,应该叫‘炎’或者‘亲爱的炎’” 舒念垂著眼睛把嘴巴闭得像蚌壳一样。 “哦?不乖哟……” 手上的揉搓抚摸更挑逗了一些,舒念连背都弓起来,慌乱地:“不要闹了,请你住手……” “那,说你喜欢我。” “……”过了一会儿,才有低低的声音传出来,“这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可我想听你说嘛。” “……” “说啊!” 舒念像要把脸埋进枕头里一样,半天才用不大的音量:“……我喜欢你。” 那种被迫坦白的难堪语气让谢炎一下子心酸起来。 “小念……” “……” “小念,”他把舒念的脸转过来,鼻尖对著鼻尖,太近距离的相望,对方的眼睛在视野里只是模糊的黑色光亮,“我以後,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 “真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一辈子都要跟你在一起。” 黑色的光亮抖了一下,眼泪慢慢流出来。 “对不起啊,小念……我是不是坏男人?” 舒念无声地摇摇头。 “我以後再也不会了……” 舒念只是闭著眼睛把脸贴在他脖子上,感觉那逐渐湿润起来的地方温热而有力的脉动。 他的许诺,他就算不敢相信,也总是记得牢牢的,当成宝贝一样藏在心里,觉得痛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好象就没那麽痛了。 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如此。 第25章 接下来好几天舒念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谢炎也不知道是食髓知味呢,还是觉得这种崭新的经验很新鲜有趣,从那天起就没有一天晚上会放过他的。 虽然是两情相悦的温柔性爱,但对他这样向来欲望淡薄的人来说,每晚几个小时的缠绵实在是太激烈了。原本就不具备那种功能的地方,除了隐隐作痛以外,还残留着鲜明的异物感,由此引发的回忆让他一看到谢炎的脸就全身不自在。 而那个始作俑者却一副坦然自若的面孔。 真是不可思议,照理来说,在清醒的状态下发生肉体关系这种事情,对原本不是同性恋的那一方的冲击不是应该比较大才对吗? 亏他自己一直有着喜欢同性的自觉,又对谢炎抱有那么深重的爱恋,而真正有了亲密接触,本来应该是欣喜若狂地对谢炎紧抓着不放才对,现在却愈加拘束不已。 一想到自己在神志狂乱的时候流露出来的痴态都被谢炎一览无遗,就觉得羞愧得抬不起头。 “小念。” 原本因为腰酸背痛而微微塌着腰,在放满资料夹的书架前面翻找东西,听到谢炎的声音,不由自主就紧张起来,忙把背挺直。 “身体好一点没有?” “还好……” “看起来好象很累的样子,那里会痛吗?” 不可抗力_33 “……”被问到这么直接的问题,舒念狼狈地避开他的眼光:“不,不痛……” “唔,好冷淡呢,是不是怪我这几天做得太狠了?” 舒念手僵在半空中,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表情尴尬。 而那脸皮厚得刀枪不入的家伙则一手轻轻托住他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在他嘴唇旁边用力亲了一下:“当然啦,这是我二十多年来头一次遇到真正的满足的性爱,怎么可能不失控啊。” 自己一直介意的事情居然被他这么若无其事地大声地说出来,舒念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狼狈不堪地按住嘴角,转身落荒而逃。 才逃了两步就被谢炎拦腰抱住。 “小念,你还是这么害羞啊。” “不,不是。” 把羞涩之类的形容少女的词放在他身上感觉很怪异。他觉得自己只是太紧张。 他本性就是拘谨保守的人,太缺乏跟人进一步交往的经验,连主动牵手都没做过,要他大大方方跟谢炎亲热,他实在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积累勇气,把脸皮磨得更厚一些。 交往了一段时间,他的状况已经比最初好很多了,不再会被谢炎一碰就全身僵硬,也不会因为靠近谢炎就声音发抖,但要让谢炎像这样,大白天抱着他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上下其手,他还是没办法泰然处之。 “真是没办法,你不要总是这么生涩的样子,得多多练习才行哟。” “手……你手不要摸那里……”舒念结巴着,连耳朵都红了。 “但我想摸啊。” “那,那个……”居然想不出话来反驳,舒念只能张口结舌任他的手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在胸口摸索。 “唉,小念,你这种表情会让我想吃你哟。” 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快就学会熟练地跟同性调情啊?! “谢先生。” 敲门声和破解魔法的咒语差不多,外面的人一推门进来,舒念就一把推开谢炎,逃命似的捡起东西慌慌张张冲了出去。 当然那天晚上他又被谢炎以“居然丢下我一个人跑掉”为惩罚的借口,折磨得叫都叫不出来。 他越是怕让谢炎看到自己失控的狼狈样子,谢炎就越是要逗得他完全无法自制。绑住濒临发泄的前端逼他求饶的事情都做过不知多少次,之后各种更恶劣的小手段就不用提了。 比如做到一半欲擒故纵地停下来,硬要他耻辱地红着眼角低声哀求“进来吧”才肯让他达到顶点;故意一脸冷淡地玩弄他的敏感点,看他一个人在沙发上狂乱的可怜样子;或者特地选有大面镜子的浴室当场所,让他清楚看到自己被进入的样子而羞耻得脖子都红透地蜷缩起来。 总之,都是要欺负得他流出眼泪才肯罢手。 这种越来越强烈的甜蜜的羞耻感,让舒念对自己愈发觉得无力。 被这么有点恶质地玩弄,反而很容易就全身火热起来。根本就无法抗拒谢炎的一举一动,对谢炎迅速熟练起来的调情技术,完全只有乖乖臣服的份。 大概因为谢炎无声中流露出来的温柔吧。那种故作冷淡的恶劣姿态背后,漫溢着的温柔,让他简直快沈溺下去,一点点自救的反抗都做不出来。 这段时间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和梦境差不多。 热情的,一天到晚在他耳边不停重复告白的谢炎,还有在调教之下开始自暴自弃地放开身体堕落的自己,都太不真实了。 “小念……你好棒……” 浴缸里的温水在最后激烈的波动之后,总算慢慢轻荡着平息下来了。 心满意足地就着相连接的姿势压在他胸口上的谢炎放松地轻微喘息着,胳膊像圈着某种宝物一样紧紧把他搂在胸前。 被分开来搭在浴缸边缘的双腿开始觉得发麻了,舒念疲惫地喘着气,费力地把腿缩回来。刚才那种身体被迫完全敞开来接受侵入的姿势,真是让他羞惭得要晕厥了。虽然本能地拼命要用胳膊挡住自己因为被激烈侵犯被变得扭曲的脸,谢炎却硬把他的手臂拉开固定在头顶,一手托着他的腰,让他的身体和情绪都全无遮挡地暴露出来。 近来总是被谢炎这样近乎挖掘地索取着。每一次都以为自己快被榨干了,却总能在下一次又被发掘出一些新东西。无论是身体的潜能,还是对谢炎的感情。 对谢炎的爱慕和依恋浓厚到让他自己都觉得无力承受的地步。以前的他还算处于比较松弛的状态,被用刀割,被剑挑,也许都还能撑得住不破裂,而现在,整个人像被完全绷紧了的弦,只要轻微用针划一下就会彻底爆裂开来。 在被这样下药一般地甜蜜对待以后,他真的是不能再受伤害了。 谢炎每次对他说“我爱你”,他都只能点点头表示明白,而无法再多说什么。 谢炎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爱他,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会被吓坏的。 像他这样沉默得近乎卑微羞怯的人,却有着接近绝望的强烈感情,表达不出来,就只能活活痛死。 “小念。”谢炎好象注意到他发涩的表情,捧住他的脸一点点轻吻过去,“怎么了?你还是不放心吗?” “……” “还是不相信我吗?因为我做得不好?” “不是!”舒念忙用力摇头,他真心觉得谢炎做得够好的了。 这种程度的爱抚和呵护,是他以前从来都没敢幻想过的,从谢炎愿意为他用嘴的那一刻起,他就义无反顾地屈服了。 他愿意相信谢炎,愿意舍弃一切来相信谢炎。只是幸福来得太猛烈太突然,让他觉得自己好象站在云端,脚触不到实地。 “你啊……”谢炎亲吻他额头的动作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来,快点跟我表白。” “啊?” “刚做完不都是要说点甜蜜的话来知道气氛吗?说嘛。” 舒念因为他的孩子气而苦笑起来:“……我喜欢你。” “只是喜欢不够啦,我要更甜蜜的。” “……我爱你。” “这样才对。”谢炎高兴地咧开嘴。 舒念头一次知道谢炎也会笑得露齿,调皮里面还带点耍赖的意味,让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一下子变得生动可爱起来。 眼里一阵发涩。他对谢炎,真的是越来越不可自拔了。爱一个人爱到心脏都发痛的感觉……真是让人想掉眼泪。 “小念!” 谢炎今天好象特别兴奋,微微发红的脸没有半点他这个年纪和身份该有的沈稳,推开房门冲进来的姿势根本就像个高中生。 “等等等等……我在打扫,你先出去,别把地板弄脏!” 舒念做家务的时候就会进入忘我状态。被冷落的谢大少爷有点委屈地撅了一下嘴:“什么嘛,我有重要的事耶……” 不过还是乖乖闭上嘴,等舒念专心清理房间。 “什么事?” 手握吸尘器,松松垮垮穿着家居服的舒念看起来实在很家庭主妇,谢炎把手伸进西装口袋里摸索着,边忍不住笑起来:“小念,这种气氛不大对耶……” “恩?” “我有东西送你。” “都说了不要浪费钱……”说到一半就噎住了。伸到自己面前的掌心上躺着个丝绒的小盒子。 毫无心理准备地僵硬着,根本没勇气去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虽然情调很差,但我还是想直接说啦,小念……”停了停,看着舒念一副呼吸困难的紧张模样,谢炎又怜爱地笑出来,一把拉过他,把他手里握得紧紧的吸尘器丢开,然后搂着他,鼻尖抵着鼻尖地,“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舒念梦游似的,木然着全无反应。 不可抗力_34 “我想跟你结婚哟。” “谢,谢炎,”舒念结巴着,发抖的样子都让人觉得可怜了,“你……没有必要……” “恩?” “没必要这么做的,我,我没那么贪心……” “恩?” “我没有要一辈子……现在这样就好了……我……我没有逼你这么做啊……现在这样就够好的了,我……” “说什么傻话,我是在跟你求婚耶,你给我一个肯定点的答复啦。” 舒念喉头上下移动着,紧张得脸都扭曲了,好象在努力抗拒着什么,可根本说不出“不”字。 “乖,把手伸出来。” 舒念害怕似的迟疑着,又像抵挡不住诱惑一样,慢慢把手抬起来。而后又惊醒地缩回去,在裤子上反复用力擦了擦。 “有点脏……等一下。”这么急促地喃喃着,还是没办法把手上打扫时候沾上的灰尘弄干净似的,“我,我去洗洗……” “不用啦!” “洗一下吧,会弄脏的……” “我说不用就不用啊。” 眼睁睁看着谢炎把他的手握住,尺寸刚好的银白色圆环套进他的手指,舒念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怎么了?” 舒念还是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 “不喜欢吗?” 舒念红着眼角拼命摇头。 不是的…… 他只是太害怕了。 可万一不是真的那怎么办? 万一只是逗着他玩的,那怎么办? 可是……这么大的许诺,这么有诱惑力的许诺,他真的会相信的。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站得这么高。 被谢炎用双手托得这么高。 真的很害怕。 这种他从没幻想过的,简直无法站稳的高度。 只要谢炎一松手,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26章 谢炎平时在公司难得有笑脸,最近几乎天天都电眼微笑无条件大放送,让上上下下下的女职员脸红心跳;签出来的名字也是流丽华美得可以入字帖,处处昭显他的好心情,於是大家也都不失时机鱼贯而入,把前段时间因为超低气压而积压下来的各类单据文件全送去给他签字。 谢大少爷乐得大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一直唯唯诺诺的舒念对他比以前热情了不少,或者说,大胆了一些。 虽然在公共场合哪怕是搂住肩膀这样的动作都会被第一时间挣脱,但两人独处的时候,舒念就不会有任何反抗,乖乖任他摆布,甚至鼓起勇气自发地吻过他那麽一次两次。 好象是因为担心一昧畏缩会让谢炎觉得无趣乏味的缘故,所以才努力想表现得积极一点,跪在他面前哆哆嗦嗦主动去解他衬衫扣子的模样的确很可爱,被他恶意欺负得红著湿润的眼睛不断哀求的样子更是极致诱惑,害得谢少爷经常会不顾场合就回味般地陷入深思,露出让与会的各位董事毛骨悚然的笑容。 呃,至於要舒念骑在他腰上火辣邀请之类,虽然他也很向往,不过暂时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他知道舒念只是顺从,却还不信任他,也许这的确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但偶尔还是会觉得烦躁,连戒指那样的承诺都给了,他还有什麽可以证明自己心意的事情没做呢? 想方设法地对舒念表白,可还是不行,好象不论他怎麽努力,都只能证明现在,而没办法为舒念保证将来。 他也不轻松。他是调情高手,可并不是恋爱行家,人类微妙的心情,他没办法把握得住。 让他捉摸不透的不仅是舒念,还有他那长年在外游荡的爸妈。明明说要在巴黎过完当季的fashionweek,却一声不吭就飞回家,还来势汹汹。 他当时在沙发上伸直长腿,抱著舒念心不在焉地看电视报道,专心致志地研究恋人的脖子亲一下要多几分锺痕迹才会消失,正在自得其乐,毫无防备地客厅门被打开,害他当即僵硬。 还是舒念反应更快,从他怀里挣出来只用了那麽电光火石的一秒锺,总算免去被当场撞破的尴尬。 事出突然,虽然爸妈什麽都没看见,舒念也被惊吓得脸色青白,越发沈默寡言,餐桌上坐在远离他的地方,受刑般地低著头默默吃饭,不敢弄出一点声音,直到就寝时间,各自上楼休息,也还是没把背挺直。 当晚舒念卧室的门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朝他敞开,而是闭得紧紧的,恋人那种大祸临头般的避难动作让谢炎又好气又好笑,一边也觉得被遗弃似的满心不爽,故意用不必要的力度敲著门:“小念,是我。” 舒念似乎本来是打算躲在门後面过一晚上的,被他敲得没办法,更怕让谢家家长听见,只好打开那扇蜗牛壳似的门。 门一开就被谢炎一把搂住,舒念吓一大跳,躲闪著落下来的猛烈亲吻:“这,这样不好,今晚你还是回自己房间吧。” “为什麽?”谢炎亲不到嘴唇,就退而求其次,偏头含住他的耳朵吮吸,听到他因为这个细微的刺激而倒吸一口凉气,就微笑著宣布,“你明明也是想我的嘛。” “不行,”舒念是认真在反抗,“老爷夫人都回来了……” “有什麽关系。”谢炎答得坦然,“你管他们。” “怎麽能不管!”被制住所有反抗,而後强硬推到床上,舒念狼狈地拼命抓著快被解开的衣服,“万一他们发现的话……啊,你不要摸……别闹了……” “发现也无所谓吧,不是迟早都要让他们知道的吗?” 舒念惊愕地微张开嘴:“让他们……” “难道有可能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他们却完全不知情?” “那样……”舒念苦笑著,“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你不用担心那麽多,全交给我就好。” 尽管怀里的人挣扎个不停,谢炎还是成功地把他压住,顺利剥下他的衣服从背後进入了。 舒念虽然不情愿,但已经习惯了迁就他大少爷的任性,善於容忍的身体根本抵挡不了多久,就让谢炎长驱直入。 即使是半强迫的性爱,所能做出的也只是细细的抵抗,而後就只能随著火热起来的动作急促喘息著,把脸埋在枕头里,任由身後的人用大得不必要的力气深入他。 赤裸的脊背大幅度起伏著,已经变成激情中的粉色,比平常要激烈得多的交缠让沈重的大床都发出琐碎的声响,而被强有力的冲撞弄得一直发抖的舒念却压抑著声音,除了低低的呻吟和抽气声,什麽动静都被他咽在喉咙里了。 “不要忍……叫出来……”谢炎边想逼他出声地加大动作,一边又被他因为忍耐而显得情色意味十足的表情煽动得完全失控,大大分开他发软的膝盖,侵犯得他只能拼命咬著枕头。 “你不用忍的,他们听不见,”看他那麽辛苦,额头上满是细汗,气都喘不过来了,又觉得心疼,“就算听到,有我在,你也不用担心……” 舒念还是不敢放松地紧绷著身体,直到感觉到体内涨满到极点之後突如其来的湿热,才断断续续喘著气,无力地瘫软下来。 “你啊……”到底没能成功逼出他的声音,谢炎覆在他背上,一点点亲著他冰凉的脸颊,也不知是该佩服他的毅力还是轻视他的胆小懦弱,“到底怕什麽呢?” 舒念缓过气来了,累得厉害,半闭著眼睛露出一个不大好意思的笑容。 舒念也明白他的畏缩不讨人喜欢,他对自己的缺陷总是知道得很清楚。 不可抗力_35 “怕他们会为难你?”谢炎换个姿势,从旁边抱著他,不让他承受太多体重,“还是怕我经不住劝,会对不起你?” 舒念不安地动了动:“……没有。” “你放心,都不会的。”谢炎贴住他的额头,抚摸著他的背把他抱紧,“我不会让你难过……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恩……” 微弱到快听不见的声音。 他的确没什麽信心。 乐观地觉得不会遭到太大反对,习惯了儿子任性的父母这次还是会一样继续纵容,两个人真的长久幸福地在一起──这不是他能做得出的幻想。 毫无前兆地被谢炎要求留下来,被谢炎告白,这已经是超出他想象范围之外的奇迹了。 暗恋了那麽多年的男人,明白拒绝过他,碰过他以後毫不掩饰地表示过嫌恶,一直接受不了同性恋爱大骂他恶心,有一天却突然改口说喜欢他。 爱情这种东西,难道也可能像中大奖那样从天而降的吗? 他一直很想问谢炎,突如其来喜欢上他的理由是什麽。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什麽长进都没有,一切都一成不变,真的会有什麽地方,是可以吸引谢炎的吗? 或者谢炎只是一时晕了头。 比如说,可能是习惯他在身边,离开太久就不适应,就像用顺手的工具不在手边,做很多事都不方便,会想急著找回来一样。 身体接触这样的东西,做爱也好,亲吻也好,只要习惯了,即使是同性,可能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至於求婚……一直戴在手上,每天睡醒都要确认它还在的银白色圆环,也只能告诉他那不是幻觉是现实,但不能保证那就是真实。 他不觉得谢炎会故意玩弄他,他只是害怕谢炎是弄错了。 也许不是爱情,而不过是其他的,比友情更浓厚一点,加入一些亲情和长年相伴滋生的温情的东西。 当然,不是爱情也没关系,就算是假象他也不介意。只希望能维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如果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这点假象,大概也就该粉碎了吧。 做父母的会不遗余力让儿子清醒过来,叫他让开,然後准备好最优秀的女性让儿子走回正途。这都是必然的。 他预想得到,他也知道这样以後,一切就都结束了。 所以现在只是在竭力维持现状,拖到拖不下去,他才舍得放手。 也许谢炎是对的,第二天谢烽亲眼看著儿子从舒念房间里走出来,也没多说什麽,只不过皱了一下眉,说声:“你多大年纪了,还要和人挤著睡?” 但这种侥幸也只持续了不长的几个小时而已。 “舒念,你到我书房来。” 正一个人在厨房里准备谢炎下午茶专用的点心,突然被点到名,舒念微微吃惊,忙冲干净手,脱下可笑的围裙,就跟过去。 谢烽的脸色并不比平时严厉,所以他的手抖得不算太厉害。 “你先坐下。”谢烽指了张椅子,看他手足无措地拉了拉,小心坐下去,姿势虽然端正,却别扭,收紧了背提起上半身,不敢把身体全部重量都依赖上去的紧张坐法。 “我记得是有嘱咐过你好好照顾小炎,”谢烽一向脸上都缺乏表情,看不出真正的意图,“不过你也未免照顾得太周全了吧。” 舒念挺直了一下背,满脸都是做错事被撞破的尴尬,僵著两只湿漉漉的手,说不出话。 “你不用怕,既然叫你来谈,就不会把你怎麽样。好歹也是在谢家长大,我没拿你当外人。” “是……”舒念半低著头望著地板。三十多的人了,他的尊严和权利却还只相当於一个小孩子。 “你们这样,有多久了?” “也没,没多久。” 谢烽望著面前男人苍白的,逆来顺受的面孔,这样一张脸和诱人犯罪引人误入歧途的罪魁祸首实在相差得太远,根本没办法激起他斩尽杀绝的怒气。 一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幸好是舒念,从小看著长大的,为人本分老实的舒念,比任何人都要容易解决;或者糟糕的是居然是舒念,从小看著长大,为人又本分老实的舒念,比任何人都要不忍心解决。 沈默的时间里,舒念额上已经有了细细的汗,表情是待宰羔羊一般的隐忍。谢烽在心里叹了口气,声音却还是冷硬:“你从小就跟著他,凡事心里都该有个谱,别让他闹得太过才是。小炎虽然胡来,但你也算管得住他,我们才放心长年不在家,哪知道他现在连男人都碰,不象话!” “弄成这样,你也太顺著他了。岁数越大越离谱,男人到这个年纪都该收敛收敛好好顾家,你们倒开始玩这种东西?你怎麽照看他的?” “少爷他……他还年轻,玩心……也会重一点……”说得难以启齿。他总不能理直气壮地宣布,谢炎对我是认真的,说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送我戒指,还…… 真这麽自信满满的话,别说是谢烽,连他自己都会觉得像在说梦话。 “他一时兴起,你就由著他?这种事不是开玩笑!让人知道,谢家的脸往哪里放?不能做的就是不能做,你别什麽都听他的!还有,我要问你,小炎虽然乱来,也不至於用强的,他没勉强你,是吧?” 舒念半天才认命似的苦涩地“恩”了一声。 “你对小炎,不是认真的吧?” “……” 预料之中的反应,谢烽不准备再追问了,原本叫他来就不是为了商量。 “舒念,你比小炎懂事,利害关系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小炎娶妻生子,这一步少不了,他都快二十六了,不能再让他由著性子胡闹。” “你也是,别把他答应过的都当真,男人玩的时候谁不会说两句好话哄人?没过几天他就该腻了,你跟他这麽多年,这一点也是明白的吧?” “以前他不是还为一个女生打断严家少爷两条腿,闹得我们做家长的脸上都不好看,事情弄那麽大,谁都以为他打算来真的,没过几天还不是一拍两散?後来天天帮他挡那女孩子电话的人就是你吧,你总不至於不清楚。” “你要跟著他,我也不多说什麽,只不过你心里该有底,别太死心眼。跟著小炎,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别死缠著他,不然事情闹大,非得我来收拾,我不会留情面。” “是……” “你不要怪我说得难听。当你是自己人,才把说都说这麽明白。丑话说在前头,是为你们好。” “还有,小炎也该定下来了,该是什麽样的女孩子,我们早就有人选,双方家长也都筹备得差不多。你自己想清楚,是要现在就跟他断个干净,还是顺著他的性子陪他玩。断了当然最好。不过你要舍不得,愿意陪著他,那也好,我不逼你。这段时间给我看紧他,免得他到外面惹事,沾上外面来历不明的人,事情就扯不清楚了。你们现在爱怎麽样我都不妨碍,只要到时候别给我闹得太难看,该散就散。” “是……”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谢烽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是够宽大了,他本来想做的比这要严厉得多,却不知道为什麽临时温和了下来。说不清是什麽让他心软的,究竟是舒念跟在儿子身边尽心尽力的温顺,还是儿子在舒念身边露出来的那种表情。 但他也有他需要维护的东西,不能因为儿子一时的冲动就让谢家声名狼籍。年轻人总觉得干扰自己感情生活的父母不可理喻,却不会明白他们到了一把年纪还要为下一代忙碌操劳的疲倦和无可奈何。 “是……” 舒念站起来,推开门。他没办法开口问:“万一少爷不肯放手呢”。 这种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就像是吊在悬崖边上,全靠谢炎一只手拉著。要是谢炎愿意,也许还可以拉他上来。谢炎一甩手,他再怎麽舍不得,也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其实,就算谢炎放手,他也不会怪他。他会觉得那只是因为他太重了,让谢炎觉得吃力又无趣而已。 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变得讨人喜欢一点,但是那些缺陷都不可更改。懦弱,乏味,还有,是个男人。 他为自己动弹不得的笨拙而惭愧和著急。 接下去那段时间的舒念让谢炎觉得自己都快变身大恶魔了,总忍不住狠狠蹂躏他,弄得他快要晕厥过去地发抖也不肯住手,光是每天拥抱他根本不够,简直恨不得把他拆碎了吞下去才满足。 只要单独在一起就会想做,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把他抵在墙壁上不由分说持续侵犯,听他隐忍的低声哭叫,弄到他膝盖发软地跪倒,也不打算停止。 因为舒念已经不反抗了,不论多麽羞耻的姿势都能接受,主动摆著腰迎合也可以,甚至会笨拙地去引诱。 不可抗力_36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麽可以努力的,只记得谢炎夸奖他似的说过跟他一起是“真正的性爱”。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里里外外都没有什麽可炫耀的优点,就算身体的吸引力,也是有时效的。他不年轻了。 虽然谢炎也许会跟女人结婚,可能会厌倦他,但毕竟那一天还没到来,在一起的时间就还有希望延长。 他近乎绝望地在争取。 第27章 谢烽夫妇在对待儿子拥有同性恋人这件事上的表现,算是很平静散漫了,做父母的似乎已经习惯对付谢炎的任性妄为,只要不闹大,就都懒得加以追究。 但该来的还是顺理成章地来了,而且一来就是厚厚一大叠。谢炎对著递到面前的照片每天都是一副牙疼的表情,虽然已经声嘶力竭地声明过自己是在和舒念交往,但好象没什麽效果,除了他自己以外根本没人拿他的话当真,这大概就是素行不良的後遗症。 父母和舒念一样,都是用他最应付不来的方式温和地固执。 他们会说:“我们不逼你现在就结婚,但好歹去看看,总有那麽一两个入眼的吧?万一刚好就遇到喜欢的呢?你就当这相亲是去喝喝茶,又不是什麽大事。” 倘若他们手段激烈,他要反抗就容易而且有效得多,偏偏那麽和言细语,不愠不火,让他打出的每一拳都好像落在棉花上。 可怜谢炎开始陷入相亲的苦战,隔三岔五被拉去和形形色色的名门闺秀见面,他可是一点都不愉快,身不由己地喝了一肚子茶,满腹怨气。 如父母所料,好女人当然是有的,但再好也与他无关,她们的好触不到他。心里已经被占满了的男人,哪里还有闲暇去对陌生人评头论足。 可惜舒念好像不能明白这一点。虽然什麽也没流露出来,笑容也总是那麽让人心安,但谢炎看得出他明显的消瘦和惶恐。问他“你是在担心吗?”,他会赶快坚定地摇头,宣誓似地说“我相信你。” 他连吃醋都不敢。 然而每次“喝茶”回来,晚上舒念就会主动到可怜的地步,那种不论多痛都拼命忍耐著讨好他的样子让他也跟著痛。 虽然每天都会紧抱著舒念在耳边一遍遍说喜欢的话,舒念也总是回应著靠近他,他心里也明白舒念在害怕。 他迷恋舒念的安静隐忍,但这种时候会觉得,如果舒念能野蛮一点泼辣一点也好,哪怕无理取闹他也高兴。 舒念什麽不满的话都不会说,一点不悦的表情都不会做,好像认命了他自己的存在就只是为了讨好谢炎而已,温顺地一声不吭。 对著那麽张平静的脸,谢炎猜不出他到底有多痛,也看不透他究竟能不能撑得住,所以隐约会觉得不安,怕舒念就在那样承受一切的顺从里,毫无预兆突然倒塌了,而他连伸手去扶都来不及。 “小念,你在干嘛?”进房间看到舒念正在弯著腰收拾东西,麻质布料绷紧在单薄脊背上的质感让谢炎心里不大正人君子地动了一下。 如果就这麽把他推倒在床上不知道会怎麽样…… “夫人叫我取的,明天你要用的衣服。”舒念背对著他摊平衬衫,“路上领子不小心压出点印子,我刚熨了一下。” 谢炎哭笑不得地从背後抱住他,用脸颊蹭著他的脖颈:“你不用勉强啊,这种事情,不想做就交给下人,我不管穿什麽去跟脸都记不住的陌生女人见面都无所谓吧。” “整齐总是要的……” 谢炎手上加了点力气把他转过来,捧住他的脸:“小念,我是要你放心,不是要你大方。” “你要是想把这套衣服丢在地上踩,那就直接这麽做,心里不高兴想揍我发泄也可以,你根本不用忍耐的。” 手心里男人肌肤的触感干净而冰凉,谢炎忍不住亲了一下那发出细小的反对声音的嘴唇,然後抵著他的额头。 “小念,你不要这麽辛苦。你只要记得我不过是在敷衍我爸妈,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就好了。我说过这麽多遍,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舒念慌忙用力点头,要让他安心一般地,宽大地微笑。 谢炎无声叹了口气,把高瘦的男人抱在怀里,坐到床上抚摸他弯起来的,瘦削的脊背:“小念,不管怎麽样你都不放心……你要我怎麽办呢?” 舒念辩护地想说“没有”,声音刚冒出来,嘴唇就又被轻吻了一下。 “对著我也要说谎麽?” “没……” 又一个亲吻。每反驳一声就要被吻一次,重复了几遍,舒念已经被吻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谢,谢炎……”尴尬地躲闪著的样子真可爱。 “小念,要是我们不在这里呢?” “恩?” “如果我们是在一座荒岛上,只有你和我,你就不用再担心,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开,不用被别人妨碍……” “……”舒念被他握著的手动了动。 “你觉得呢?如果有这种地方,你会想跟我去吗?” 舒念吃惊地望著他。 “会想走吗?或者只是离这里很远的,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你敢吗?” 感觉到包在手心里的手掌僵硬著要慢慢往外退出,谢炎忙一把把他抓牢:“没你想的那麽严重,如果你觉得对不起他们,我们随时都可以回来。我只想让他们相信我是认真的,也想让你相信。” “但是那样的话,老爷夫人他们会……” “你不需要替他们想那麽多。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就好。” 舒念闭紧了嘴唇,拼命想抵抗诱惑一般绷著脸,努力不去看谢炎。 “没关系,你偶尔自私一下,也是应该的。” “……” 这家夥真是本分到龟毛的地步。谢炎一边暗自抱怨,一边干脆利落解开他的上衣扣子,打算把一开始就想做的事情继续下去:“乖,我给你时间,明天之内,不管什麽时候,只要你打定主意,就到南站等我。我还没到的话就打我电话或者怎麽样通知我都好。明白吗?只有明天而已哟,错过就没有了。所以你要赶快下决心……”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舒念被他突然压住爱抚,动摇不已地扭动著抗拒,虽然想冷静,呼吸却已经粗重起来了。 两个人逃到另一个地方,过崭新的自由的生活。 听起来就像童话一样。 他没法相信,可是又太渴望那能是真的。 谢炎这天有些微的失望,大半天时间已经过去,天色都微微发暗,还是没等到舒念。 那家夥,果然是不敢吗? 早知道就不用问意见,由他自己高兴,想跑路就把舒念绑好一起带走算了,也省得现在要一副游魂姿态在外飘荡,考验自己耐心。 不过他仍然自信满满就对了。舒念为了他,什麽都肯做,这点他无须怀疑。 只是等人的味道实在不好受,他也总算领略到了。 所以他将来绝对不会让他的小念再等。 心不在焉开著车来回耗汽油杀时间,看著腕上的表,相亲的时间都到了。他的傻小念,该不会要让他尽职尽责地完成这回相亲任务才能减轻罪恶感吧? 不过这也的确很像舒念的行事风格。 轻笑了一声,掉转车头猛踩油门。 好吧,我可是打算用十分锺就速战速决哟,所以小念,你还是快点出现吧。 “你就是谢炎?” 不可抗力_37 谢炎放下手里的水,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拜托……今天这个,帅气短发,相貌只能说英俊,跟娇媚动人之类的完全搭不上边,中性短外套,袖子卷得潇洒万分,架势豪气干云,连声音都雌雄莫辨…… 除了性别大概可能是女的以外,有什麽地方会比舒念像女人吗?! 老爸老妈急晕了头也不用这样吧?难怪他们今天的眼神不大有热忱,也没兴趣陪同他来。 “是,你是夏均……小姐?” 观感并不差,只不过叫一个相当有美男子素质的人小姐,舌头还是小小打了一下结。 搞不好是人家弟弟之类,弄错性别岂不是要挨揍。 “没错,我是夏均。”坐下来翘起一条腿的动作很是流畅,姿势也颇优美,弹出一根烟来点的熟练与优雅程度更让人叹为观止,服务生过来委婉提醒另外有吸烟区的时候,她迅速按灭的大方态度也很自然得体,连清嗓子的声音都磁性得很。 假如是个男人就完美不过了。 谢炎忍不住想看清楚那跟自己身上这件款式没太大分别的衬衫下的脖子到底有喉结没有。 “边吃边谈,我不想多浪费时间。”落落大方开始享用叫来的牛排,手起刀落,动作凶猛,看得谢炎往後闪了闪。 “关於我的情况,你大概没了解多少,坦白讲,这是我第十三次相亲。”举著叉子抬起眼睛看谢炎,“你该明白一点了吧?” 潜台词就是,识相的话就快点给我滚。 “我是第十四次。”虽然这种事没什麽好攀比的,不过人争一口气,谢大少在这种地方也不肯随便认输。 夏均“呵”了一声,拿叉子在手指间转著玩:“老实说,现在的男人我一个都看不上眼,所以你也不用白花力气。这顿饭我请,要什麽尽管点。” “真不好意思,我对女人也没兴趣。”谢炎笑得比她更帅气更不可一世,“老实说,我喜欢的是个男人,所以也请你不要介意。” 吓到了吧?想在我面前耍帅,别笑死人。也不看看我是谁,我…… 还没得意完,领子突然被一把抓住,夏均的脸在面前迅速放大:“你说什麽?” 喂,公共场合,翻脸也不用这样吧! “你是同性恋?!” 难为谢大少被勒紧脖子还能那麽英俊潇洒地镇定自若:“没错。” 震惊吧?愤怒吧?想打架?反正无所谓,我过会就要跟小念…… “太好了。” “哈?” 被松开领子,谢炎反而呆若木鸡,看著夏均掏出手机迅速播通:“喂,爸,好了,这个我中意……对,谢家少爷,就要他。满意了吧?好,以後你们少再拿这种事逼我。妈的心脏病也不用装了。” “……你在那里自说自话些什麽啊?” 夏均啪地把手机塞回外套口袋里,脸上终於露出点类似笑容的东西:“稍微配合点吧。跟我订婚你不会吃亏的,我保证不干涉你一切自由,0k?” “开什麽玩笑?!” “nonono,我是认真的。”夏均站起来,从容不迫地伸直胳膊撑著桌面,施压一般地俯视对脸部扭曲的谢炎,“这对你也没坏处。婚姻这种东西,作为homo,你用不著吧?拿来换取日後的耳根清净,不是很便宜?你只要做做丈夫的样子就好,其他的一概可免,在外面爱怎麽样都行,我还可以替你保密,怎麽样?” 谢炎往後仰了仰,大幅度皱起眉毛:“真抱歉,我看不出我这麽做的必要性。” 娶个女人当幌子,那舒念怎麽办? 他只想和舒念结婚,接受同性婚姻的地方虽然不多但也总是有的,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该再插进来任何东西。舒念也许还会唯唯诺诺地接受,容不得一颗沙子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哈……那你拒绝的理由是什麽?” “笑话,我当然只会跟自己喜欢的人谈婚姻。” “那是正常恋爱才有的权利吧?” “有没有权利我想还轮不到你来下结论。” “……真固执……如果我说我很需要你帮忙呢?” “抱歉,我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先照顾。” “那你的意思是?” “很遗憾我没法如你所愿,其他人或许更合适。” 对方静默了一下,微微扬起眉毛:“谢炎,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麽样的人?” “没兴趣知道,谢谢。” 感觉到隔著衣物传来的轻微震动,铃声响起的同时他已经站起来,边把手探进口袋里边转身要离开:“失陪了。” 指尖刚触到手机,後颈钝重的一痛让他眼前蓦然发黑,双腿一软摔得七荤八素。 晕迷过去的前一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在公共场合被一个女人用手刀劈昏。 搞什麽?这算是个什麽世界啊?! 醒来的时候弄清楚自己处於什麽境地,谢炎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被脱得差不多,几近光溜溜地躺在酒店房间的kingsize床上,身上只盖张被子,他要是女人只怕要当场大叫强暴然後为自己贞洁哀泣。 这种天杀的状况虽然很可笑,他可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被侵犯当然是没可能的事,但一想到自己是在丧失意识的情况下被一个女人强行脱光的,感觉也未免太差了。 後颈还在隐隐作痛,动手打他的那个夏均,生理结构真的是女人吗?? “你醒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他就想破口大骂,好容易才忍住,抬眼冷瞪那个让他晕过去这麽久的暴徒。 “头很痛吧?我怕你醒太早,又多敲了你几下,真不好意思。”夏均在旁边伸著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她倒是衣冠楚楚得很,整齐地穿著本来该是为他提供的男式睡衣,“本来你可以睡得很好的,谁让你不合作。” 理直气壮的开场白过後,一堆衣服飞过来:“现在差不多是早上,你换好衣服就可以回去了。别忘了我们好歹也算过了一夜,好好筹备订婚的事吧。” 谢炎花了好大力气才不让自己嘴角抽搐得太厉害:“喂,我什麽都没做过吧?” “重点不是你做没做,而是我怎麽说。安啦,我们夏家很传统的,你要作好负责的心理准备。” “你脑子没问题吧?”谢炎嗤之以鼻。 “奇怪你顽固什麽?拜托不要那麽小气,名义上的丈夫不会累到你。而且像我这样能把你从相亲苦海里解救出来,可以鼓励并且保障你尽情出去交男朋友的妻子,也很难找得到。这麽互惠的事,你干嘛不做?” “你少自以为是,”谢炎不想再多费口舌,站起来面色不善地穿著衣服,“我的事自己会有打算,不欢迎陌生人插手……” 声音到一半嘎然而止,大惊失色地愕然了几秒锺,手忙脚乱套好衣服,疯了一样夺门而出,根本没时间理会夏均在後面“喂喂”的叫嚣。 再怎麽赶也是太晚了。 已经第二天的凌晨,什麽约定的时效都过去了。 约好的地方果然没有人,空荡荡的。不知道昨晚什麽时候居然开始下的雪,地上薄薄积了一片漏洞百出的白色。 不知道舒念是根本没来过,还是来过了,又走了。 谢炎连骂人的闲暇都没有,发狠踩著油门,胡乱加速,一路横冲直撞。 不可抗力_38 回到家冲上楼,几乎是用力撞开舒念房间的门,看到里面半弯著腰在收拾什麽的男人,才微微松了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满是大难生还的庆幸:“小念。” 被开门声惊动的舒念忙直起腰来,但并不转身,只是含糊应了一声。脚边是开著的不大的行李箱,里面东西不多,摆得很整齐,舒念是在把它们一样一样重新拿出来,放回去。 “小念,真对不起,我……有点事耽搁了,所以……对不起啊,小念……” “没关系,”舒念还是背对著他,尴尬地动了动想遮住那个箱子,声音不大,说完简短的一句就静默了,过了很久才继续,“我也没等多久,只站了一下子,就……就回来了。” 谢炎还能清楚看到他衣服上落雪融化以後的水迹。 也许是冻了一夜觉得太冷的缘故,他的肩膀看起来比平时缩得更厉害。 “抱歉,小念,我真的是想跟你走的,但是……”谢炎从来没觉得如此口拙,不知道要怎麽把昨晚的荒谬掩饰过去,“突然发生一些事……” “没关系……”舒念表示回应地又低低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呆呆站著,觉察到谢炎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困扰地轻微动著脚,机械地把刚取出来的围巾反复摊开又折上,略微烦躁似的,但始终低著头。 谢炎只好过去想抱住他,把他拉进怀里才感觉到他绷直的背在微微发著抖,似乎连呼吸也在竭力忍耐。 “对不起啊小念……” 想把他的身体转过来,遭到无声而坚持的反抗,就硬捏著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正视,他却始终不肯抬起眼睛。 “小念……??” 舒念并没有埋怨的意思,但慢慢地,低垂著的眼皮下开始有泪水失控地淌出来。流泪让他很狼狈而且羞耻,但没办法控制这些漫溢的东西。他一向很能容忍,可这次似乎太多了一些,尽管也想和以前一样完全容纳,终於还是满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谢炎的道歉好象很真诚,但他听著空荡荡的,和那些承诺没什麽两样。 一点点弄掉他眼泪的嘴唇和手指都很温暖,可是他一个人在雪地里等太久了,全身都冰得厉害,就算被抱得再紧,也没有觉得暖和起来。 “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把认真收拾好的行李又原封不动提回来的时候,他其实一点愤怒的心情都没有,只是觉得茫然,喉咙里干巴巴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傻事,终於到了自己也觉得耻辱和无趣的地步。早就该清楚自己不可能等得到,为什麽还要当真,还要冻得瑟瑟发抖地等到最後呢。 一动不动让谢炎抱著,内疚地亲吻安抚。 有补偿,这样的补偿,他大概就得知足了吧。 想要再多,那根本就只是妄想。 “我先把东西摆回去。”快要碰到嘴唇的时候,舒念微微别过脸躲开,“我收拾一下……” “行李就收著吧,这一两天随便什麽时候,只要你想,我们就走。” 舒念安静了一会儿,苦笑著用发红的眼睛望著他:“少爷,你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 第28章 谢炎刚要反驳,却听他停顿了一下,用不大的声音问:“你昨晚,去哪里了呢?” “……” 那种荒谬的事情到底要怎麽说才能让舒念不误会?! “我有点事……”见舒念正认真地等他的下文,谢炎只觉得脑子里发胀,“……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算了,你先不用管它,等我有时间再慢慢告诉你。” 舒念过很久才“恩”了一声,眼皮上因为瘦削和疲惫而显出来的皱折更深了,眉弓在眼睑上投了一层阴影。 谢炎抱歉地把他压抑著轻微颤抖的身体抱得紧一些,见他嘴唇仍然是受冻过度的紫色,索性掀开外套把他包进来,将他冰凉的脸颊压在自己脖颈上,想要他暖和过来。 “你的手好冰。” 握在手心里摩擦婆娑,手指也依旧是缺乏温度地缩著。 “那麽……” 抓起他的手从自己贴身衬衫下摆探进去,腰上狠狠一冷,谢炎也撑不住笑著打了个哆嗦,吸著气顺势把他搂紧在胸前:“你真是冻得厉害呢。” 舒念错愕一下,惶恐著要把手抽回来:“这,不行,把你冰坏了……” “这样你才暖得快啊。” 低沈温柔的声音震动耳膜的同时,耳垂也被含住重重亲吻了。 手掌在层层衣物下直接贴著他触感滚烫的皮肤,被他修长有力的胳膊紧抱著,感觉到嘴唇真实的热度,这样,会觉得自己像是真的被他深爱著一样。 在这样的幻觉里幸福得鼻子都开始发酸。 听信他的许诺,收拾好行李在雪里呆呆等了他一整个晚上,却只能狼狈不堪地一个人回来,那时候感受到的痛楚,这麽一瞬间,似乎也都可以消逝不见了。 只要能让自己觉得像和他在一起,大概就够了。 只是想小憩一下,不知不觉却睡沈过去了,醒来自然已经中午时分,幸好是不用上班的周末,还可以静静躺一会儿。谢炎侧躺在旁边看著他,微笑著拨开他前额的散乱黑发,一副爱怜的表情婆娑著他的脸:“小念,你真是乖。”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被人宠溺无限地赞叹“乖”,舒念苦笑出来。 他知道谢炎这麽感慨的原因,他不吵不闹,没有脾气,简单道歉就可以原谅全部,不让追问他就闭上嘴巴。 不管到什麽时候,他在谢炎眼里都只是忠犬一类的生物,方便又顺从。 “我怎麽舍得不喜欢你啊……” 听著谢炎撒娇式的喃喃,边又被用熟悉的方式抱紧压住。 “我以後也要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恩……” “少爷,老爷让你下去。” 被打断甜言蜜语的谢炎悻悻地冲著门外:“什麽事?” “是有要紧的客人……” 谢炎这才不甘不愿爬起来,舒念也忙跟著起身穿衣服,两人一起睡到这种时候,不知道他们会怎麽想。 其实是什麽也没做,他只让谢炎抱著他,要再进一步就会本能排斥地僵硬起来──虽然努力想当成什麽也没有发生过,可心脏隐约还是会觉得抽痛。 他为自己的不够大方而惭愧。 楼梯还没下完,走在前面的谢炎忽然收脚站住,迅速往後抓住他的手:“回去!” 无缘无故的厉声催促,舒念根本反应不过来,呆了呆才问:“什麽?” “回楼上去,不要下来。” 见他脸色难看,舒念不敢再磨蹭,忙转身就往回走,谢夫人的招呼却已经传到耳里:“小炎你真是的,让人家夏小姐等这麽久。” 舒念只迟疑了一下,脚就迈不动了,转头看看厅里的访客们,又看看谢炎不自在地板著的脸,喉咙有点干。 客厅沙发中央坐著的人,虽然是英气短发,中性的休闲打扮,但实在是个长得很好的女人。 “小念你也过来坐坐吧。” 不可抗力_39 “别理她,叫你上去就上去!” 舒念没有动,只用有点悲哀的眼神望著他。 “小炎你这就不对了,既然定好了,就该让大家都知道,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舒念谁也不看了,就只呆呆望著谢炎,眼睛一眨不眨,看得他血液喧闹地往头顶冲:“妈你胡说什麽啊!不要听那个疯女人鬼扯!” “放肆!”谢烽当著夏家人,面子上过不去,只好冷下脸,“谁把你教得著这麽没规没矩的?!昨天去跟夏小姐相亲的不是你?在外面过夜的人不是你?打算订婚那就订婚,我们什麽时候不是顺著你?掖著藏著算什麽?!舒念你先上去,免得当著你的面他顾三忌四,什麽没胆识的混话都说出来,招人笑话。” “才没那回事!小念你别听他们乱说,根本不是那样的!我跟夏均没什麽关系!” “混帐!拉拉扯扯像什麽样子?!快过来向夏小姐道歉!谢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谢烽还没大方到能容忍儿子在外人面前跟一个男人暧昧不清的地步,“舒念,叫你上楼去,听见没有?” 谢炎清楚看到他脸上缺乏血色的苍白,他已经不再看他了,只茫然看著地板,慢慢抽回手,然後转身爬上楼梯。 一回到房间就关上门,对著床上残留的两人躺过的痕迹站了一会儿,觉得腿酸了,才想起来是可以坐著休息的,摸索了一下才就著床沿坐下。 脑子里有点空,什麽也没想,幸好什麽也都不需要想,谢炎临时反悔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等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他连再思考都不需要了。 突然遇到一见锺情的女人,好象也是很自然的事。 他的少爷,从来都是这麽随性。 瞒著他,不肯对他说明。其实何必呢,反正他迟早都是要知道。他的少爷怕什麽呢?他既不会吵,也不会闹。 谢炎推门进来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他忘记看时间,被粗暴的开门声惊醒才发现自己忘了把脸上狼狈的痕迹弄干净,忙转过身去掩饰地整理著被子。 “小念。” 舒念没出声,他再怎麽勉强,也还是忍不住觉得痛。 谢炎一靠近他坐下,他就挪开想站起来,却被牢牢按住,力道之猛让他差点面朝下摔在床上。 “小念,是不是连你也不相信我?”谢炎的声音听起来急躁又疲倦,“没错我昨晚就是被她耽搁了,在外面过夜也是真的,但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都是那女人一厢情愿,我什麽都没做。如果你愿意听,我还可以解释得更详细。但你应该明白,我只喜欢你,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舒念来不及回应,就被抓著肩膀强行转过去,粗鲁地亲吻,捏著他下巴的力度大得让他小声闷哼著挣扎。谢炎却不顾他抵抗地撬开他牙关,进到深处野蛮翻搅,舌尖死死抵著他的,害怕他逃掉一样用劲力气缠著他。 他只勉强发出一点声音,就会立刻重新被堵住嘴唇,口腔被满满侵占著说不出话,被吻得坐都坐不稳地失去平衡往後仰。他知道谢炎是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不想听到他说出质疑或者拒绝的话。 谢炎讨厌他的怀疑。可他无条件信任的理由又是什麽呢? 被这麽牢牢封著嘴,什麽都不能说,什麽都淤积著,舒念只觉得心在喉咙口上往外跳,血液流得很快,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用力合上牙关。 谢炎吃了一惊,条件反射一把推开他,受伤的舌头微微感觉到甜腥味,似乎有点出血。被人咬这种耻辱的事,他还是头一回遇到,瞪著舒念的眼光一下子冷下来。 舒念也被自己吓住,动了动嘴唇,有点惶惶然想道歉,嗫嚅了声“少爷”。 换成是别人,谢炎早就一个巴掌过去了。偏偏是舒念。他气结了一会儿,也还是忍不住没骨气地伸手托住男人的後脑勺,拉近一些对视著:“你想要我怎麽样?” 舒念没回答,喉头动了动,低声问:“你想跟她结婚吗?” “你说呢?!”谢炎有点恨恨的。 “那他们以後都不会来了吗?”舒念的眼里满是像孩子一样的渴切。 谢炎尴尬了一下,烦躁起来:“你给我一点时间,夏家那群老家夥死脑筋,一听说我动了他们宝贝女儿的贞操就抓著我不放,才不会这样就善罢甘休。” 舒念沈默了一会儿才垂下眼睛,自言自语似的:“男人的贞操,就什麽也不是了吗。” 谢炎愣了愣。 “因为我是个男人,所以就什麽都不算吧……” “我没这麽说!” “不是这样的吗?”舒念声音不高,却难得有了些尖锐,“碰了我可以让我当成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为什麽她就不行呢……我果然,和那些大小姐是不能比的啊。是男人,就会方便很多吧,没有责任什麽的,要用的时候就用,不要的时候,就算一脚踢开,我也不能像她们那样光明正大来要求负责。的确是比较好用吧……” 谢炎脑子一阵发热,顺著手势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半天才咬牙朝他瞬间显得茫然的脸上扔了一句:“你脑子什麽做的?!”还是不解恨,胸口憋闷著,又对著那怔仲的男人低骂:“老像个女人一样疑神疑鬼,你烦不烦?!” 舒念木然了许久,脸上的呆滞才略微松动了一些。可并不是谢炎希望的那样清醒过来,反而更空洞了。见谢炎还在直直望这他,他嘴唇抖了抖,低低说了声“抱歉”,就不再出声,也没有再动。 那股要沸腾起来的怒气一过去,谢炎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舒念这样的人,会发脾气,也许一辈子就这一次。 不过多麽隐忍的人,总是需要倾诉的,虽然平时也许都不说,可真正到了愿意开口的那一刻,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把心里的一切都拿出来让人看。 他终於肯打开门想让谢炎看清楚,却只来得及开一条缝,就被从外面一巴掌狠狠关上了。 “小念?” 舒念接受到命令似的抬头看他,眼神却已经不一样了,完全是灰色的顺从。 谢炎知道他再也不会向他开那扇门了。 第29章 舒念有天晚上又梦见小时候。 残破老旧的孤儿院,连边都卷起来了,却爱惜得不得了的,仅有的画册,上面线条简单粗糙的图案,骑著骏马举著宝剑的王子,站在面前的,和那一切颓败卑微劣等都格格不入的,精致华贵的少年,傲然说:“我会对你好哟……” 不是对他说的,他不是公主。 他只是一个小男仆。 王子的马载著公主从他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扬起的尘土呛得他直咳嗽。 咳著咳著,就醒过来,一醒来却连咳嗽也变得更真实了,怎麽都停不住,直咳得他整个胸腔都在抽痛,肩膀抖著缩成窄窄一线。 好容易才缓过来,天也快亮了,房间里比梦境要更暗淡得多,他并不经常伤感,静静把脸贴著床单喘气,却莫名地觉得悲哀,好像那个梦提醒了他什麽。 大概真是老了,才会这麽经受不起。 以前,再年轻一点的时候,不是和现在一样没有希望,却也不觉得太难受。 果然是老了,就容易觉得累。 深吸了口气爬起来,心想自己也许著凉了,那天在雪地里站太久的缘故,似乎是发烧了,但也不想小题大做,总觉得拖著拖著自然就会好起来,结果拖到现在还是发著热,自己都觉得厌烦。有时间还是去随便找点药来吃,他身体并不健壮,却觉得健康,只不过瘦了点,毕竟也是正常体格。 多穿了点衣服才去盥洗室,就著温热的水流擦洗了脸,然後看著镜子,里面和他对望的是个温文清瘦的男人,其实也不显老,前额,头发,脸颊,脖子,都年轻,和二十三四岁的时候完全没差别,只有眼睛老了,有点凹,颜色也深,好像哪里的一块淤伤。 呆呆的和镜子里的人对看了很久,他想他做得不够好的,就是没有认清楚自己,所以想看得再仔细一点。 当然他除了熟悉的平凡卑微不起眼以外,并没能看出其他的什麽东西,也看不到这一天会发生什麽。 早餐桌上理所当然遇到谢炎,这几天他们都没在一起过夜,因为舒念变得太容易惊醒,旁边的人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让他无可奈何地睁著眼睛到天亮。以往谢炎抱著他两人都能睡得很安心,现在却只会适得其反。 的确是分开会好一些。 “昨晚睡得好不好?”谢炎发话,他就忙停止咀嚼的动作,抬头应了声“好”,完成回答後又继续早餐,没有多余的对话。 他慢慢的已经不大说话了,怕一张嘴就会失控说出什麽错来,也不大看谢炎,好像看的次数少了,就可以把那张脸忘掉。 他的少爷和夏均的纠缠还是没完没了,日复一日胶著的拖延,终於是让他觉得灰心。 戒指他早就不戴了,和那本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宝贵画册放在一起,还有谢炎旧时送给他的零碎的东西,陈旧的玩具啊模型啊,还有手表,行动电话之类。那个人的承诺和他儿童时代的幻想一样都是空的,空的东西总带在身上未免可笑,但又舍不得丢掉。 不可抗力_40 “你生病了吗?” “没有。”他的回答很恭敬,很认真,但也简短。 “可是脸色不大好,如果真的哪里不舒服,就叫医生来,反正今天也休息,知道吗?” “恩,是。” 谢炎又注视了他半天,才别过脸吃早餐。他知道谢炎不高兴於他的寡言,但他不是故意不说话。变得沈默的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忍耐太久,出口慢慢被淤积下来的,没说出去的东西堵住了。 虽然说没关系,中午的时候却咳嗽得愈发厉害了,想著无论如何呆会儿得出去买药才行,吃了应该就会好起来,也就不费力气找医生。 只不过午餐的主菜──特意让人送来的成桶新鲜螃蟹,虽然一直很喜欢,他却没法享用,吃海鲜只会咳得更严重。没有人知道他生著病,他也不想让人知道。 谢炎看坐在身边的男人安静地吃完简单的清淡菜色,就默默离席上楼,真有些失落。 他是为讨舒念高兴才去订这种张牙舞爪的讨厌东西,却连让舒念多开口说句话或者多吃一口饭都做不到。 “一个大男人,一顿饭统共才动这麽几筷子菜,小念最近怪里怪气的。” “还好吧,他挺安静,没吵什麽。” “就是不吵才让人不放心,就怕他想不开,做出什麽傻事来……” “他那种性子,能做什麽?杀人还是自杀?你哪来的闲心管他。” “还是提防著点,最容易出事的就是他这种闷生不响的,谁知道他暗地里在想什麽,小炎的事他肯定恨在心里,万一弄急了做出点什麽……” “那你就留点心眼,也叫下人多盯著他就好了。” “爸,妈,你们说什麽啊。”谢炎不耐烦,“他就是胃口不大好,你们哪来那麽多话。下午出门别叫他,让他多休息。他要是再吃不下,就换厨子。” 话是这麽说,但他去敲舒念房门的时候可是一点也不比父母要有风度。 舒念的无动於衷和无精打采让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那家夥想死气沈沈到什麽时候?他从来是被宠坏了的少爷脾气,自然不会婉转承合那一套,素来只有别人讨好他,轮不到他低头。那记耳光打得不应该,可他也反复道歉百般安慰,让那家夥打回来他也不会有意见,偏偏舒念就只会有气无力假笑著说“没关系”,然後又每天故意灰著张脸,精神恍惚,食欲不振,是存心在闹别扭给他看吗?! 真是够了。 他用力敲著门的时候,舒念正刚从一连串的激烈咳嗽里解脱出来。 刚才一声不吭匆忙吃完是因为忍咳嗽忍得太辛苦了,又不想在餐桌上咳得天昏地暗倒人胃口。虽然不算什麽病,但持续的低烧也拖得太久了,让他精神一直好不起来。无论如何,今天都该去买药。 “少爷?” 开门以後谢炎不悦的脸色让他有些茫然。 “下午你不用跟我们去了。” “……哦。”不明所以,但也无所谓地点了头。 “还有,你少闹别扭了,有什麽你就不能说出来吗?跟我赌这口气还是怎麽的?夏均的事,你要我说多少遍才懂?” 舒念被他的突如其来的责骂震得往後退了一步,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又是这种样子!我不要你跟我打哑谜,拜托你,你这样折磨得我也够了!我要你直接开口说!” “说,说什麽?” 谢炎瞪著眼睛看他,被他的茫然彻底激怒了似的,半天才低低诅咒一声,摔门离去。 舒念一个人站著费力想了半晌,心酸地笑起来,他现在已经连谢炎在气什麽都想不明白了。 什麽时候开始变得这麽遥不可及了呢? 吃了一小把去药局买来的药,咳嗽的冲动似乎没那麽强烈了,欣慰地靠在客厅沙发上,老年人似的用条小毯子盖著腿,似懂非懂地选了英文台节目来看,因为觉得自己该再学点东西。电视虽然很乏味,可他找不到其他消磨时间的办法。 门铃响了,在自己屋子里躲著偷懒的佣人居然也不去开门,舒念不论是脾气还是地位都不足以让他们畏惧,只有舒念在的时候他们通常都很混。 一打开门舒念就露出明显的迟疑,甚至还有懊恼,来客看穿他心思地爽朗笑著大声道:“怎麽?不欢迎我?” “少爷出去了。” “是吗?真可惜……可以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哦,好……”他是没权利把访客,而且很可能是未来少夫人的人选关在门外。 “请自便。”让夏均自己挑了个地方坐下,他就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默默望著电视屏幕,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失礼,就问,“想喝点什麽吗?” “那是不用了,我刚从咖啡厅回来,真要命,你不知道陪讨厌的人喝东西有多可怕……” 舒念心不在焉地回应著“哦,是吗”之类,完全是出於礼貌。 “不过我肚子饿倒是真的。”夏均毫不客气地冲著他笑。 说实在话,她对这个斯文沈默的老实男人,兴趣比对谢炎要大得多了。瘦得可怜,却又总是一副年长者的沈稳和隐忍,怎麽欺负都不会发火,顶多也只是苦笑著流露出点拒绝的表情。 容易激发起别人虐待欲,尤其是她这样有著浓厚劣根性的的t……哦,其实严格说起来她应该是男女通吃比较正确,不过也只偏好舒念这种适合绑起来欺虐的对象……呃,暂时想太多了…… “那我让人准备茶点。”舒念欠了欠身准备站起来,却听见她说:“我不想要甜食,有热菜一类的东西吗?” 舒念为难地皱了一下眉,也只想起剩下来的不少螃蟹,才两三个小时,应该也还是新鲜美味,稍微弄一下勉强能待客吧:“不知道螃蟹怎麽样?” “哦?那个我喜欢!再好不过,”夏均笑著往後一靠,“那就麻烦你喽。” 舒念看看佣人们并没有出来干活的意思,就只好自己去厨房热菜,重新调过味,然後端出来招待夏均。 他做这些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虽然这个若无其事的女人带给他那麽多痛苦。 不觉得怨恨,那是在撒谎。但他做不出给对方难堪的事。只是脸上自然而然地不会有笑容,一片淡漠。 “哇,超鲜美呢,我就喜欢这种甲壳大兵,不过我们吃这个不是清蒸就是葱爆,没什麽意思,你有没吃过烤螃蟹?味道很特别呢。” 夏均谈兴盎然,他也不好意思扭头走开,只能静坐著相陪,却完全没有交谈的兴致。 “真不错吃,你要不要也来一个?”夏均倒是反客为主,热情得很。 舒念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没关系啦,还有这麽多,陪我吃一些吧。” 舒念为她那样自然而然的女主人姿态,而觉得鼻子一酸。 “不用,谢谢。” “喂,你这样,我会担心你是想毒害情敌。”边这麽说,手上敲出蟹肉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变慢。 这样的玩笑话,舒念只能无奈笑笑。 等她边说笑边迅速吃完大堆,还是没有走的意思,舒念有点脱力了。他真的没有办法大方到和一个可能跟谢炎有婚约的女人谈笑自如。 夏均的脸色却渐渐难看起来,微微皱著眉,不大舒服地按著腹部,但还是不忘取笑他:“喂,你不会是拿存放了一星期的烂蟹来对付我吧,这不道德哟……” “没有,那是中午刚送到的……夏小姐,你没事吧?”舒念看她明显苍白的脸,紧张起来,无措地张著手,“夏小姐?你很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来,还是送你去医院,夏……” 夏均摔在地上,全无反应的时候他只觉得全身都冻结了,惊愕了半天才跪下去摇晃她,试图把她扶起来:“夏,夏小姐,你怎麽样,你……” 那颜色异常的嘴唇让他几乎惊跳起来,忙想去抓电话,却因为太惊慌而把整架话机扯了下来,摔得七零八落。跑出来的佣人们也只会茫然失措尖叫不已,一点忙也帮不上,吵得他更加心慌意乱,连哪里还有可以拨电话的地方都想不起来,半抱著夏均惶惶然地四处摸索著,好容易才想起手机就在口袋里,刚哆嗦著掏出来,就听见门口的动静。 谢炎他们回来了。 不可抗力_41 没等他开口,佣人们已经在扯著嗓子比音量似的争先恐後高声惊叫:“老爷(少爷),出事了,不好了……” 接下来的混乱没有他插手的余地,迅速叫来的救护车,被抬上去的夏均,忧心忡忡跟去的谢家数人,来了又去了,他甚至来不及反应。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感觉方才那场骚乱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什麽都没发生过。 只剩下他还在微微急促地喘著气,心脏在胸口以不正常的速度颤动,手指也因为神经紧张而未从细微颤抖中恢复过来。真的是他给夏均吃了什麽有问题的东西吗? 思来想去,那螃蟹都是在被细草绳捆得牢牢还能四处翻滚的时候处理干净再蒸熟的,厨子也是老厨子,不可能出纰漏,他热菜的时候更没加进什麽,应该不关谢家的事才对。 等晚上他们回来,回答他夏均暂时没有危险了,他才完全放下心来,难得多说了几句话:“真是太好了,没事就好,万一有什麽那就糟了……” 得到的回应却很敷衍。他惦记著吃过晚饭就该回房间定时吃药,也就没多心,用完餐就独自上楼了。 他一离开,原本沈闷的餐桌气氛才勉强松动一点,但还是没什麽人说话。 “不知道是谁干的。” “夏家不会善罢甘休,正在查不是吗。” “投毒不是什麽聪明的杀人办法吧,太蠢了点,要查出来根本不用花力气。” 又是一阵沈默。 谢炎只切著盘子里的小排,一直不出声。 “你们下午都在家,还闹出这种乱子,怎麽做事的?”谢烽转头朝一边伺候著的佣人发火,“交代过什麽全忘脑後了,你们工钱白拿的啊?!” “不关我们的事,夏,夏小姐说肚子饿要吃热菜,是舒少爷自己要进厨房帮她弄,我们也不好插手,就什麽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为推卸责任扯点小谎也不算什麽了。 “舒念做东西给她吃?”谢烽的眉毛拧得更厉害。 “是啊……” 等一个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另一个也讨好似的补了一句:“我看见舒少爷出门买药……” 谢夫人没等他说完就厉声喝止:“胡扯什麽!那种东西哪是药局能随便买到的?家里随便说说就算,到外面还乱敢嚼舌根,看我怎麽收拾你们!都忙该忙的去,都杵在这里干什麽。” 当下没有人敢再说话,全静悄悄走开。三个人还默默在餐桌边坐著,却都不动已经凉了的晚餐。 半天才有谢夫人叹气似的声音:“我就是怕他想不开……早知道就不该逼急他……” “唉,算了,就算到时真有什麽,我们也应付得了,不是大事。过去就过去吧,别再提了。” 谢炎这次对著父母脸上痛心又嫌恶的表情,没再作声。 吃过药又多喝了点热水,舒服一些,舒念正放松著想翻翻书,却看见谢炎走进来,忙坐直了:“少爷。” “小念,我问你,你要老实告诉我。” 谢炎坐到他身边,严肃又有些谨慎的表情让他本能紧张起来。 “你给夏均吃了什麽?” “螃蟹啊。”舒念回答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意图。 谢炎望著他,压抑似的耐心地:“她是中毒,你该知道吧?” “……”舒念发了一会愣,才真正明白过来质问的意思,却半天都说不出话,好象被什麽噎著似的,好容易才断断续续的,“中,中毒吗?……” 谢炎只安静地等他的下文。 “也许是……哦,”舒念想起什麽一般,恍然地急促解释,“螃蟹和柿子同吃,是会腹泻的,也许她来之前吃过柿子,或者,或者她如果吃了太多维生素丰富的水果,再吃螃蟹,也可能会轻度中毒……你可以问问她……” 谢炎皱著眉一副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的表情让他更茫然了,喃喃了一会儿,转头翻找著架子上的书:“这个是有根据的,书上有说过,我找来给你看看……” “够了小念。” “……” “你不用扯那麽多,只要跟我说实话就好。” “……我说的是实……” “小念。”谢炎快失去耐性了,“你不用在我面前否认的,不管你做什麽我都不会怪你,我都会理解你,也绝对会保护你。我只是想知道事实,你说实话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舒念静静望著他,眼光有些呆滞,谢炎一瞬间觉得看到他眼里有眼泪。 但再看的时候,似乎又是干的,不仅是干,而且还空,连原本不多的生气,也都从里面消失了。 他等著,但舒念没有再说话,两人只是石像一般对坐著,直到舒念开始动,用不明显的动作,微微往後,慢慢从他面前,从他视野里退开,退出去。 没有等到答案,谢炎心情一直低沈阴黯,被隐瞒被排斥的不适感充斥了他身体里的所有空间,让他没思考别的的余地。 一晚都没睡好,做了杂乱繁琐的梦,似乎还看到舒念,默默望著他,有眼泪慢慢淌出来的样子,醒来更是情绪差到极点,连胸口都发闷。 和父母静悄悄吃著早餐,发生过那样的事,谁都不会有兴致谈什麽话题。 都快吃完了,还没看到舒念的影子,谢烽脸上明显有了点不耐:“他怎麽了?还磨磨蹭蹭的?什麽架势,整一个大麻烦。” “我上去叫他。”虽然不舒服,还是担心他不吃早饭,身体只会更差。 “小念,起来了没有?” 里面赌气似的不理他。 谢炎忍耐著,继续敲门,口气放温和些:“小念,该用早餐了,你不饿吗?” 没有回应。 “小念,别闹了,出来吃饭吧,那些都不用管,你出来吧。” “他不出来就算了。”连楼下客厅里的父母都能听得见他的声音,安抚似的给了他一句。 回到客厅气闷地给所有人一张冷面孔,一边想著不去理会那个如此闹别扭的男人,一边还是忍不住在咬牙切齿。 快到午餐时间,他简直连头顶都因为狂怒而发麻了,冲上楼毫无形象可言地捶著门大叫舒念滚出来,持续捶了好几分锺,快失控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门并不是从里面锁住的。 怒气瞬间就从身上流失了,手抖了一下,几乎是仓皇失措地推开门。 第30章 悲剧结局 屋子里很安静,什麽都还在。 只除了那个人,还有那个後来一直放在角落的陈旧的小行李箱。 谢炎有好几分锺都被抽空了一般动弹不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谢炎几乎发狂了,他那几天里满世界找舒念,明明顶多也只走了大半天时间,应该不会太远,可就是找不到。 他总算明白,当一个人死了心不肯再见你的话,不管你怎麽有权有势,不管你花多大的力气,不管你怎麽样把每个角落都翻过来,也见不到他。 他把舒念所有留下的东西都翻出来,指望能找到一点那个人的痕迹,知道他带走什麽,然後也许就可以猜得出他去了哪里,或者想去哪里或者能去哪里。 可舒念用那个箱子装走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只有两套简单的衣服,一本画册,一点微薄的积蓄。其他的什麽都在,包括他送的戒指。 他什麽都不想管了,父母,夏均,公司,其他所有一切和舒念无关的东西他都不理不睬,他成天所忙碌的,除了找舒念,就还是找舒念。 不可抗力_42 别人怀疑他是不是疯了。他也知道自己不正常,可他也是没办法,因为舒念不在了。 他不是失去才懂得珍惜,他一直都很珍惜,不论什麽时候都舍不得舒念。那个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他也只要那个人就够了。 他是太笨拙,他还没学会怎麽做一个好爱人,他任性强硬惯了,试着要柔软下来去爱惜一个人,却也还是做得一 塌糊涂。 他到这样的年纪才第一次恋爱,自尊不允许他去讨教,只用自己的方式懵懵懂懂往前走。接受他生涩爱情的那个人,却不会诚实说不好,只温和地容忍,再隐忍,从来不告诉他他错了。 是,他现在走进死胡同,当然明白自己弄错了方向,虽然不清楚错在哪里。从头再来他也不会觉得介意,只要清楚告诉他,他会改正。 但是,机会呢? 让他再走一次的机会呢? 除了痛楚,他也觉得轻微的恨意,那个人,为什麽不在他第一步走偏的时候就告诉他? 那个人不敢爱惜自己,却把他们俩都毁了。 夏均不久後又险些被人刺伤,犯人是因为追求不成反被出言侮辱而起的杀机,供认之前也趁邀约对方喝咖啡的机会下过毒,又因为有医师出示其精神病史证明而让夏家人无可奈何。 消息刊在小报,他们无意都看见了,翻着报纸的谢烽放下手里咖啡杯的姿势有些不自在,只说:“原来是这样啊。”,其他人都回应以沈默。 谢炎感觉得到他们在那尴尬的静默里轻微的愧疚,但也只是轻微的,很快就消散了。 如果舒念在,应该也只会微笑一下,对这莫名其妙的误解表示体谅和不介意。他已经习惯了,他从来都不计较,也是真的不在乎。他如果真的只害怕一个人的轻视,那就是谢炎。 谢烽看儿子低着头一声不吭,肩膀微微颤抖,想他是在後悔,就咳嗽一声开口:“你也不用担心了,舒念不是逃跑,那就多半只是赌气才离家出走,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回来……” “够了,”谢炎声音不大,却让做父亲的惊愕地闭上嘴,“他不会回来的,你不明白……你们都不会明白……他不会回来了……你们都不知道 ……” 做父亲的这麽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流眼泪,震惊让他连阻止都忘了。 “你们都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 连那个人都不知道。 他不是廉价的悔恨,他是在哭自己错失的东西,哭自己来不及的表白,哭自己的笨拙,哭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晚上谢夫人在抱怨儿子不懂事,为了找那麽一个大男人连公司都不管了,也冷下脸再也不去和她安排的闺秀们见面,连连失约,令她在密友们面前颜面皆失。 做丈夫的第一次打断妻子的唠叨,应了一声:“算了吧,以後他爱怎麽样就由他去吧。” 妻子发愣的时候,他又补一句:“小炎是长大了,年轻人的事,我们真插不进手的。” 倔强自傲得连无麻醉缝合伤口时都不肯皱一下眉的儿子,在众人面前失声痛哭的样子,想起来让他不由苦笑一下:“谁叫我们不懂呢。” 寻找似乎和生活一样漫长得无止境。也一样让人疲惫不堪,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易放弃。谢炎已经觉得害怕了。 本来不应该这麽难的,不是吗? 但他不去想那个可能的结果。他只相信舒念是因为伤心才躲起来,四处躲着他,但还是一样可以看得见他。 之所以不肯出来,是因为舒念不知道他有多努力,不相信他是真的在爱着他。 所以他只要继续辛苦地找,出高价买所有可能用的线索,在报纸和电视上穿插找他的消息,不停让人在路上贴海报,就可以。 只要舒念能看得到,听得到,总有一天会心软地回来的。 他的小念,不就是那样善良的人吗?他的小念,不论多麽气他,不是都该对他还残留一点点爱情吗? 大概是他的努力终於该有回报,大概老天觉得终於该停止对他的折磨,关於舒念的确切消息总算来了。 谢家的女佣在过了很久以後跟人讲起这件事,也还是清楚记得当时少爷是怎麽样跳起来接电话,以她的词汇没法准确描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那就像突然活过来一般。之前的少爷当然也是活着的,但拿过话筒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只用“高兴”两个字来形容,那真是远远远远不够。 但之所以说是“一瞬间”,因为少爷一开始认真听,气氛就不一样了。他从头到尾就只说了两个字“请说”,然後就是漫长的沈默。她们不敢过去,都只能看得见他的後脑,和他坐着听电话的姿势。 那麽那麽久了,他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她们都怀疑电话早该断了,但没人敢去确认,只是过很久才看见他微微侧了一下头,有什麽从脸侧滴下来。 少爷一个人握着话筒在那里静坐了一下午,半点声音都没有,大家都很害怕,还是她壮起胆子偷偷凑近一点。没能看清他的脸,只看见他腿上湿了一大片。 舒念很早就不在了,是车祸。其实并没那麽严重,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是来得及的,但他没有钱。 谢炎那样地找他,他都不能光明正大去工作,又为了躲开认出他的邻居而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也不敢和人多交往,积蓄很微薄,撑不了太久,到後来只能靠便利店的特价面包过日子。 其实也都还好,他想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等谢炎这一时的兴致过去,就好了。 车祸来得太意外,他也因为痛苦和失血而没办法好好回想事情的经过,而且回想又有什麽用呢?什麽费用也交不起的病人只能躺在那里静静地等,旁边人来人往,但没有人为他停下来。 不过也没有关系,他早习惯了等待。 从小时候等圣诞夜的晚餐,到等人来收养他,到等他的王子来带走他,到等他的少爷肯爱上他,一直到现在等大发慈悲的医生护士来送他进手术室。 等不到,也没关系的。 他一样,已经习惯了。 枯燥而疼痛的等待里他只安静地想那个人,想那个人曾经温柔对他的时候,想也许应该长大了的柯洛,不再依靠他也可以幸福地生活着吧,想他自己,无用的男人,一辈子都在等,到死的时候也是一样,所以才什麽都等不到。 经过他身边的,觉得他可怜但又不会舍得白为陌生人垫出一大笔钱的人,都觉得这个病人特别安静,从头到尾都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呻吟哀号,好象知道无论怎麽叫痛都不会有用似的。 他表情免不了因为痛苦而扭曲,但又像解脱了似的,异常平静。 谢家的佣人们,从那以後就再也没见他们少爷笑过了。少爷继续打理公司,做得也不坏,只是变得异常的冷,好象再也没有什麽东西能让他觉得高兴,或者说,幸福。这样缺乏表情分外严厉的少爷,让他们开始怀念舒少爷还在的时候,虽然那是一个没什麽威信,不被他们当一回事的“少爷”,但他们也觉得离开了的舒少爷的确是个好人,少爷发脾气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在伺候。 只是不会再回来了。 谢炎生活变得很规律,像机械锺表一样准确无差错,但每个月总会有那麽几天喝醉的时候。喝醉他就把自己关在舒念住过的房间里,外面的人偶尔会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在对着谁喃喃说什麽似的,有时会哭。 好象只要他肯等,肯说,那个人就会活过来,活在他醉得恍惚的眼睛里。 这样持续了很多年。 他一直到老都没有结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所爱的人的头衔,和他车子的副座一样,任何人都不能碰,永远都是空着的。 或者是,早就已经被填满了。 不可抗力[悲剧结局版]·完 第31章 喜剧版 可快两年了,舒念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只要他还看报纸,还会收看电视节目,就该知道谢炎在认真又辛苦地不停找他。 却连一通证明他还平安无事的电话也不肯打回来过。 明明他向来都是那样体贴的人,不会忍心一声不吭地看着别人为他而难受。 想到自己现在竟然已被他憎恶到了这种地步,胸口就满是沉甸甸的阴暗感觉。 柯洛找上门来着实令他意外,少年几近气急败坏地要他叫舒念出来,他要当面向舒念问清楚,写那样一封信又躲起来不肯露面算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还回股份之类的事情,谢炎并没兴趣听清楚,他只翻来覆去看那个信封,是几个月前的信了,上面没有寄件人地址,从模糊不清的邮戳上能勉强能辨认出所在城市,但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寄信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在那里,或者是不是还在那里,根本不确定,何况之前寻找的时候也没漏过那个地方,还不是一样一无所获。 虽然不抱希望,也还是把手上的事务整理一下,订了机票。 意料之中地,几天过去,半点能让他兴奋的发现都没有,谢炎已经有些厌倦了。 不可抗力_43 边机械地寻找,边嘲弄自己,这样盲目地犹如大海捞针一般找一个躲着他根本不愿出来见面的人,会不会太无聊了。 就是找到又能怎么样。 不要妄想什么从头开始。舒念现在连见他一面都不肯,遗弃他到如此地步。 简直都可以预见到两人见面以后你追我躲的可笑画面,最终也不过他把舒念绑回去,从头强迫到尾。 有什么用呢。 他一直都执着地相信那是他一个人的舒念,不论怎么样都不会真的舍得不再见他,总有一天会谅解他,给他时间和机会,慢慢摸索着,找到做一个好恋人的方法。 现在却没法不承认,舒念已经不在乎他了。 “少爷明天就要回去了么?” 问话的人神态固然恭敬,谢炎怎么总觉得那眼皮底下有种送瘟神的急切。 他恶狠狠命人一个公司一个公司地查过去,和舒念专长相关的职位一个也不能漏。在当地负责接待他的人被操劳得够呛,几乎跑断腿。 而还是没有舒念的消息。虽然意料之内,情理之内,可没法不失望。 “是啊。”漫不经心用着晚餐,假装没看见对面几个人的偷偷松了口气。 如果舒念真的在此地,知道他总算要放手离开,可能也会是一样的庆幸神情。想到这个,就自我厌恶般地烦躁起来。 放下刀叉,有些阴沉地望着窗外。 下着雪,天气阴冷,却有些零散的路人停在街上,观看什么似的指指点点,面带笑容。 谢炎也注意到他们在看的东西了,楼下对面似乎是家儿童餐饮店,室内可能相当温暖,玻璃上结了层不薄的水雾,屋子里有人在窗户上用手指画出些图案。 虽然简单但很有趣,歪歪扭扭的树木,有些怪异的动物,大概是某个大人为了逗那些小孩子开心而信手画的。动作一停下来,图案就会慢慢模糊,再朦胧成一片,之后便有新的图案取而代之。那个人兴致勃勃地画个不停,难得有心情享受一份悠闲的过路人就稍微停一下步子,等下一只浣熊或者兔子出现。 谢炎看了几分钟,在兔子长出浣熊尾巴的时候不自觉微笑了一下,可却觉得很压抑,也许是天气的关系,心里沉甸甸的,又湿又冷。 似乎也有过这种坐在暖气前面,等着那个温顺的少年忙忙碌碌在窗户上涂涂画画的冬天,只不过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作画的人似乎停下来了,对面的窗户渐渐又恢复成不甚透明的一片,谢炎继续等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正要转回视线,不经意地看到有人从那店里走出来,进了门口停着的一辆小小的糕点店送货车。 谢炎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仓促得差点连面前的酒杯都打翻了。 其实没什么,只是不清楚的一瞥,注意到是个清瘦的人影而已,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他没法解释那一瞬间的紧张,也并不认为那一定会是舒念,但想清楚之前人已经冲下楼,追了出去。 车早就开走了,谢炎站在空掉的位置上,有点确认不了方向地张望着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走进店里。 “请问刚才出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尽管发问得莫名其妙,老板还是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哦,你是说来送货的那个吗?美味西饼屋的员工啊,做了好久了,这里大家都认识他,怎么?” “……觉得有点像老朋友,随便问问。” “是嘛,”老板打量着面前一看便知非富即贵的男人,热心地,“大概是看错了吧。” “那家西饼屋在哪里?” “哎哟,这可不好说,”老板想了想,“那家店的位置还挺偏的,说了您也记不住。” “麻烦你。” “哎,我怕我也不清楚,”老板挠挠头,“这样吧,他过会还要再来一趟,补送些东西顺便收个帐,您要有时间就等那时候再看看。”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暧昧地笑了,“我看您多半是认错了。他那样子……哎,您看到他就知道了。” 谢炎让陪同的人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店里,象征性地叫了点东西。他那么高大,在一群小孩子当中分外显眼,弄得其他人都好奇地抬头看他,索性选了个角落避开眼光。 店门不知第几次被推开,这回进来的不是背书包穿制服吵吵闹闹的小学生,而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样貌看起来没多大特色,头上的线帽压得很低,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完全模糊了长相;平凡的身材和举止,只不过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对,好象有只脚很不灵活,简单说就是瘸子。 老板过去和他打了招呼,在柜台上摊开他从口袋里掏出的单子,核算着,然后付钱。另一个穿着他和相似工作服的小胡子男人则把两篮糕点架在肩膀上扛进去,边大声抱怨:“真是的,不能搬就别逞能啊!差点全给你弄翻了!” 脚有残疾的男人发出点歉意的笑声,过一会儿谢炎才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隔着层口罩,嗡嗡的,有些怪异:“这个麻烦你带回去交帐,我就不回店里了,从这里回家比较近一些。” “行啊。”大声大气的小胡子天生的高嗓门,“我说你,也坐坐公车吧,又不贵!走路那么辛苦,不该省的就别省。” 男人又笑了笑,不说什么。一小个包好的蛋糕卷丢过来,他不大熟练地接住。 “带回去给小加吧,跟他说叔叔想他了,嘿。” 跟小胡子告完别,男人就慢慢拉开门走了出去。 谢炎这才解冻似的,僵硬地站起来,去收银机前付帐的时候手指还是僵着的。 老板又冲他笑笑:“看见啦?您朋友不是这个吧?不过戴着口罩您大概还是看不真切,他上回来就是不小心把口罩扯下来,吓坏了几个小客人,所以现在不管什么天,就都戴着。唔,话是这么说,其实他人好得很,不少糕点还是他做的,味道真不错。” 男人走得很慢,谢炎轻易就能跟上他,但没叫住他,因为喉咙发紧得厉害。在胸口那阵快得不正常的心跳安定下来之前,谢炎不想开口叫他。 男人进了菜场,谢炎在隔了几步的地方看他笨拙地蹲下来,在颜色并不新鲜的蔬菜堆里挑拣,接着付钱,又去买了块肉,五个苹果,提在手里慢慢地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拐进不那么吵闹的住宅区,男人似乎意识到有人在跟着他,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谢炎还是看不清他遮得严实的脸,更不用说表情。男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也呆在原地没动,似乎在和他对视,过了好一会儿才急促地转过头,匆匆继续往前走,因为走得快的缘故,一瘸一拐的残疾就更明显。 谢炎顾不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淌出来的眼泪,在他背后哑着喉咙说:“小念,小念。” 声音不大,可男人却像听到响雷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怔忡了一会儿,想跑似的,急走两步,惊慌地蹒跚。 没跑多远就被从背后拉住,拖了回来。他踉跄了一下,落在谢炎手里的手掌触感冰凉,全无热度。 “小念。”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蒙在口罩底下的声音听起来嗡嗡作响,男人的脸在土气的线帽和大口罩之下,只露出遮去一半的眼睛和眼睑下的一小部分皮肤,和声音一样模糊不清。谢炎抓着他胳膊的手太过用力,他吃痛地缩起来,“认错人了,先生。” 谢炎松开手,他立刻退了一步,想躲开,但这次被猛然抓住的却是脸上用来抵挡寒气的口罩,男人吃了一惊,忙伸手护着它:“……先,先生,请你住手……” 谢炎没料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简直是拼命一般用尽全力死死地按住那遮挡着他面孔的东西,身体蜷缩得像只虾米。 拉扯之中站立不稳,男人踉跄着往后跌了下去,袋子里的东西滚落了一地,他也根本顾不得去捡或者撑住自己,双手只仓惶地挡住已经失去口罩的脸。 “小念……”谢炎不顾他挣扎,蹲下去抱住他的背,硬要把他的头转过来,“你看着我,你让我看看……” 男人反抗个不停,拼命躲藏着:“我不是……你弄错了,我不是的……” 谢炎几近残忍地抓住他挡着脸的胳膊,强扭到背后,男人喉咙里发出轻微的断裂般的声响,没有再动。 从左侧太阳穴开始斜斜向下,划过大半张脸,到右侧嘴角还未停下来,很大而且深的一条疤痕,的确,是会吓到那些小孩子。 连谢炎都茫然地呆怔了半天。 迟疑了许久才伸去抚摸那痕迹的手指,让男人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起来,脸都发白了,但没吭声,只是绝望地安静着,嘴唇微微发着抖。 “……为什么会……怎么会这样?” 男人被放开,才动了动,撑起身体,低头捡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出了车祸,就这样了。”答得简短,之后便没有别的声音。谢炎在这一片寂静里,连雪落下来的轻微声响都听得见。 男人站起来,稍微有些吃力,见谢炎在望着他的腿,就说:“装了辅助器。” 谢炎的震惊和疑惑都是他能预料到的,重新戴好口罩拉上围巾的动作也渐渐不再发抖。一切都整理好了,他看着呆立着的谢炎,问:“少爷……是来找我的吗?” 不可抗力_44 “现在……见到了,回去的话,就跟老爷和夫人说我挺好的……有劳你了。” 声音含糊,朝谢炎致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习惯性地腾出一只手压着额前的线帽,手背清瘦得连经脉都凸显出来。 以前他只是瘦,而现在是干枯得面目全非。所以他说“我不是”,并不完全是在撒谎。 谢炎因为愧疚在找的舒念,不是他这样的,没有这么狼狈,也不会又丑又瘸。 过去的自己都只能卑微地仰望他,现在就,更遥远了。 公寓的房门打开,稚嫩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爸爸你回来了!” 正趴在客厅桌子上涂写着的男孩扔下笔,爬下椅子跑过来:“今天好晚哟……咦?” 在熟悉的瘦高的温和男人身后站着陌生的年轻男人,眼睛虽然有些发红,但还是很凌厉。 七岁的男孩缩了一下:“爸爸,有客人么?” “……是啊,小加今天乖吗?” “有耶,老师今天也有夸奖我。大家都要爸爸妈妈接,只有我可以一个人走回家哟。” “是嘛……”男人有些愧疚地微笑着摸他的头,“肚子饿的话,今天也有蛋糕,只能吃一半哟,饭很快就可以做好了。” 孩子乖乖回到桌子前面继续写功课,舒念把东西提到厨房,谢炎默默跟着他。 “你的孩子??” “……捡回来的,是孤儿,”舒念迟疑了一下,“他很乖。”谢炎还是望着他,他低头切了一会儿菜,才又开口:“因为救他才出的车祸……所以他就跟着我了。” 谢炎露出点咬牙的表情:“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弄成这样?!” 舒念惊愕地抬头:“这是什么话……他还那么小!”复又垂下头专心切菜:“活下来的话,还可以做很多事,他的人生那么长。我,我就……无所谓了。” “……” “你留下来吃饭吗?那就多下一点面条。” 谢炎从刚才就一直微红着的眼角,让他也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再和这个人站在一起,对着那么悲悯的眼光,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凄惨。 不知不觉间原来他已经丢掉那么多东西了。 因为要吃饭,口罩只能取下来,屋子里暖和的缘故,也不好戴围巾和帽子。他被毁掉的脸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一开始还试图遮掩地把头垂得很低,渐渐意识到谢炎的平静和无视,才恍然醒悟过来。 谢炎就是要看清楚他到底变成什么样子,跟所有好奇和猎奇的人一样。谢炎在可怜他,但也仅此而已。他再怎么急着把缺陷掩藏起来,也没用。那道疤不会因为低着头就消失,腿不会因为竭力平稳地走路就不瘸。 谢炎也不会因为这偶然的一次见面,就对他有些别的什么意图。 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对面年轻男人的注视下一口一口把碗里的面吃下去,原本胆怯躲避的表情也变得木然而坦然。吃完最后一点,就抬头和男人对视着,他知道谢炎的眼光在研究他脸上的伤疤,也静默地任由研究。 “小加先去睡吧。” “恩。”孩子怯怯地跳下椅子,收起自己的课本和纸笔,听话地回卧室去。 结束晚餐之后,又洗好了碗筷,怕吵到孩子而关小了音量的电视节目也索然无味地演了好一阵子,表情阴郁的男人还是没有告辞的意思。 “少爷……如果没事的话……” 原本就是为了单人居住才租用的公寓,并没有可以让客人留宿的多余房间。 一直在腹前交叉着手指静坐不动的谢炎突然往前倾了倾,舒念茫然地注视着他靠过来的脸,直到嘴唇上感觉到温暖柔软的触感,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只来得及吃惊地张大眼睛,就被搂住腰一把抱到他腿上,而后上身不稳地朝后倾斜着,被压在沙发上。动作很温柔,但异常用力。被用双手抱住的头动弹不得,嘴唇上的亲吻那么鲜明而沉重。 “少,少爷!”挣扎着惊慌地阻止。谢炎并不理会,也没说话,继续深入的湿吻,只是略微急躁地脱掉他的外套和毛衣,动手解开底下衬衫的扣子。 “不行!别胡来了!你这是……” 腿被牢牢压住,稳热的手掌已经直接贴上他胸口的皮肤,手指渴望了很久似的揉弄着他平坦胸脯上的细小突起,反复揉搓到红肿。舒念一直在挣扎,但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剩下抽气般的喘息声。长裤被解开,手指熟练地探进去的时候他的脊背猛地弹起,又重重落回去,拼命要制止那正在轻柔而执着地玩弄着他的下体的修长手指,但根本反抗不了。 “不,不要!” 感觉得出来谢炎并不是在讨好或者其他,而只是自然而然地在做想了很久的事情而已。无法抵抗地被压制着尽情玩弄,舒念眼睛慢慢潮湿起来,有些后悔把这个人带回家。 “小念。” 漫长而激烈的爱抚似乎告一段落,紧贴在一起的情况危险的下身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耳边是男人催眠般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却带着点伤心的意味。 “为什么不回来……出了事……生活不容易的话,为什么不回来?你知道我在找你……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不肯来见我……已经讨厌我,到那种程度了吗?” “连电话都不肯打……名字和资料也改了……你就那么怕被找到吗?我已经糟糕到……不能原谅的地步吗?” “为什么突然要这么恨我?虽然是差劲的男人……可是我以前更差劲的时候,你不是一样喜欢着我吗?我要变成好男人的话……总是……要一点时间的,你不能再等一等吗?只要稍微再等一等就好……” 被抱得很紧,手臂有力地勒住脊背,男人的脸埋在自己颈窝里,明明那么强势,这时候却显得疲倦而且委屈。舒念恍惚地,觉得好象在做梦。 “少爷,”他用认输般的声音慢慢说,“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谢炎抬头的时候,正对着他有点哀戚的笑容。 “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不喜欢你。你明明知道的。我就是到死了……心里也只会有你一个人。”舒念清楚自己用这张脸说着这种话,会有什么可笑又可怕的效果,可还是继续他可怜的衷心告白,“所以你不用介意这个……不要因为我一声不吭走了就耿耿于怀。我没有背弃过你,不会舍得背弃你。” 谢炎诧异地注视着他,但没开口,明白他虽然停下来,话却并没有说完。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我知道你会可怜我,会叫我回去。可是……回去干什么呢?少爷……你不会明白的。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好,不管你做什么,对我怎么样,看着你我就够了……比够还够……可是现在不行,我变贪心了……” “我想要你也喜欢我……”舒念勉强的笑容里带点自我嘲讽的凄凉,“最好……只喜欢我。可是怎么可能呢?我……我也不是不懂,只是看见你跟别人,心里就难受……怎么开导自己都没用。我现在又变成这样……还是算了吧……少爷,你就让我死心吧。” “回去的话,对你没有好处……我也不好受。你不知道我变得有多怪,我已经是这种吓人样子了,看到你,还是会想让你只陪我一个人。你看看,我这么不通情理……以后再住在一起,恐怕会疯子一样缠着你……” 手指伸过来轻轻擦掉他眼角盈满着却没有落下来的眼泪。舒念没再说下去,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小念……” 凑过去吻他冰凉的血色贫瘠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吻他,和欲望无关的那种,可是却渴望得连胸口都发痛了。 “小念,你只有一个地方不好……你只要把这一点改过来就够了。” 用力抱着男人有着柔软黑发的头颅,因为伤心而抽泣着的男人,那连清秀都不复存在的面孔,健全都算不上的身体,抱在怀里,却像是从自己躯体里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有了这个人,自己才完整起来似的:“那就是……你总是不肯相信我,说多少次喜欢你,只爱你一个人,你都只当我在撒谎。” “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呢?你现在这样我也一样喜欢你。还是只想跟你结婚……有没有婚礼都没关系,只要把你的人生交给我就可以,我一辈子都只陪着你,不行吗?就算你完全不能走了,我也不会不喜欢你。这样保证,你还是不肯放心吗?” 舒念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全身都因为绷紧而发抖,那种神情让他都觉得痛了。 “你相信我吗?” 舒念红着眼睛,吃力地克制着,没有点头,他不敢。 “相信我吗?”谢炎低下去,抵住他的额头,鼻尖也碰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温情又伤感,“相信吗?……小念?” 舒念只看着他,拼命拼命看着他,突然急促地:“你还没有见过我的腿,虽然没有断,可是……使不上力气了,现在两边不太一样,看起来会有点怪……身上还有,还有一些疤痕没有消掉,你是没看到,看到的话,说不定就……” 剩下的“改变主意”还没说出口,就又被用力紧紧抱住,谢炎好象笑出来了,喃喃地说:“傻瓜……”可是赤裸的肩膀上分明感觉到一阵潮湿。 “傻瓜……你这个混蛋……”谢炎反复无逻辑地责骂,“傻瓜,说这种蠢话……” 不可抗力_45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舒念忙吃惊地反手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不知道说出这种告白的他,在为什么而哭泣。 在狭小的沙发上作爱,虽然有些辛苦,但谁也没有终止的意思。 全无遮盖地赤身纠缠自然觉得冷,怕惊醒卧室里沉睡的小加而特意压抑着声音,不习惯被进入的地方也觉察到疼痛,但被拥抱的温暖感觉却胜过一切。 在那长久想念爱慕着的身体下连结着呻吟,被富于技巧的手指和舌头弄得一阵阵痉挛,明明是这么幸福,却忍不住在最后的时刻哭了出来。 “怎么了?”满足之后也不想起身穿衣服,而只用力把男人锁在怀里,反复摸他的头,担心地发问,“很痛吗?” 男人哭着对他说:“要是你厌倦我了,请一定要说出来,不然我怕我不明白……” 他抱住舒念的头认真亲吻那消瘦的,带伤疤的脸颊:“我不会厌倦的……” “请你答应我……” 谢炎也只好叹了口气,说着“真的有那一天,我会坦白告诉你的”,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来安慰他。 怀里流着泪抽噎着的男人因为得到承诺,而渐渐平静下来,他也安心地更加收紧胳膊,知道舒念不会再次逃开,想就这样相拥着,着凉也没关系。 他并不知道舒念“一旦被厌倦,就找个地方自己悄悄死掉”的决心。 他并不知道舒念一生就只有他而已。 任凭他怎么想象,他也不会真正明白,怀里抱着的瘦弱男人,究竟有多么爱他。 “回去以后,我会联系最好的医生帮你整容。” 舒念吃惊似的微微动了动,疑惑而不安地:“……脸……果然是很恶心吧。” 谢炎苦笑起来:“才不是。我一点也不介意啊。只是……”他捧住男人的脸,亲了一下那冰凉的鼻尖,“变回原来样子的话,你不是会高兴一点么?” 从现在起,我只要你安心,高兴就好。 尾声 “死三八,你要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 “喔唷,别这么小心眼吧,我才住了一个礼拜而已耶。” 被称为三八的来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英俊明朗的美青年,还嚣张地在流氓式西装外面挂一条指头粗的金项链,眉眼神采飞扬,不可一世。 “干!”家教良好的谢家少爷从早上到现在不知道猛飚过多少句脏话,“呆在我家干什么?这里又没有你喜欢的女人!” “没有女人,可是有舒念啊。”夏钧笑嘻嘻。 谢炎立刻满头黑线,嘶吼道:“你想怎么样?啊?!你一个女人能把他怎么样?!” “既然如此,你紧张什么?”夏钧依旧笑嘻嘻,眼看话题中的主角正端着茶点走进客厅,更是眉开眼笑,“舒念~~~” 谢炎黑着张脸在旁边坐下,摆出扞卫城池的姿势。 “没有什么原料,只做了咖啡松饼,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说话的男人很温文,算得上清秀,脸上的伤疤只剩下极其浅淡的痕迹,不仔细的话并不看得出来。走路还是不大自然,但无损他的沉稳平静。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你做的东西嘛。”夏钧的色狼笑容让旁边的英挺男人额上青筋暴跳,“哟,对了,昨天我朋友教我一种新的点心做法,你有没有兴趣学?坐过来点嘛……” “喂喂!!你手放哪里!谁准你摸他的!” “手背而已,你紧张什么啊!” “什么叫而已!你这个死变态,明明只喜欢女人,还来招惹小念!稍微节制一点行不行!” “什么话!女同志才是追求纯洁的柏拉图之恋,哪像你那么色欲!”夏钧哼哼冷笑,“也不知道是谁昨晚折腾到大半夜,都不懂得要收敛一点。他们叫你什么企业家,我看是实‘干’家吧,苦‘干’加实‘干’……” 舒念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羞耻得抬不起头来,端着杯子的手都发抖。 恼羞成怒的谢大少立刻反攻:“你这个窃听狂有什么资格说我?!还有,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给我搞清楚状况,小心我现在就踢你出去……” “啧,不想别人听,以后就给我记得关门。真搞不懂你干嘛要那么猴急……” 舒念如坐针毡,讷讷地打算站起来离开客厅,已经明显长高了一点的小男孩却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爬到他腿上:“爸爸……” “唷……小加,乖,不玩游戏了吗?” “我要爸爸陪我玩。” “恩,好。”正愁没有正当借口可以离开这个硝烟滚滚的是非之地,“那我们走吧。” “爸爸真好。” 孩子柔嫩的粉唇毫无预兆贴上来,在他嘴唇上用力亲了一下。 客厅里突然一片寂静。 “……小,小加,你刚才做什么?” “亲爸爸啊。” 非常坦然。 “啊,小混蛋!谁允许你亲他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你这个……”歇斯底里地要扑上来的谢少爷被夏均两只手架住。 “呃……爸爸知道你的意思,这样,以后要亲的话,还是亲别的地方,嘴唇不可以哦,小加已经长大了……” “可是爹爹说对最喜欢的人就要这样做啊。”看得出将来势必长成英俊少年的孩子口齿清晰地,“我最喜欢爸爸。” “呃,这样吗……” 夏钧带着怜悯的目光继续架住嚎叫着要抓狂的谢炎:“这是你自己的教育失败哟。” 门外适时地响起敲门声。 身为主人的谢炎在这套新买来作为暂时爱之巢穴的房子里重重跺着脚去开门,却在开门后的第一秒奋力要把门关上。 “喂喂,你干什么!我好容易找到这里的!小念,小念,你在不在里面?” “柯洛!你来这里干什么,不许用脚顶着门,快给我滚出去!” 看起来,梦想中宁静甜美的二人恋爱生活,似乎非常遥远。 【不可抗力[喜剧结局版]·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