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蝶魔影》


 序章 ～ 蝶之扉

    深夜的大宅子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散发着一种梦幻般的氛围。
    宅子里的庭院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虫鸣。
    所有人都在甜美的梦乡之中。
    或者该说，宅子里大多数的人，都已经休息了。
    除了这个小小的身影，还在黑夜中摇摆着单薄的身子，踩着不稳健的步伐前进。
    一推开通往庭院的后门，就能看着开满五彩繽纷花朵的庭院。这名约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白色长袍，脚下一双小小的白色缎布鞋。长长的黑色直发服贴地披在她肩上，粉嫩光滑的小脸上，有双不属于东方人的碧蓝色大眼睛灵活地转动着。
    凭借着院子里昏暗的灯光，她四处张望，像是正在找寻什么似的。
    站在门前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跨出了后门，走进庭院之中。阵阵花香随风吹拂着小女孩俏丽的小脸，她不禁发出稚气可爱的声音，
    「好香噢。」
    她露出了甜美的笑脸，踏着小小的步履在花团锦簇的庭院中跑动着。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又瞧瞧那儿，好不忙碌。
    就在她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她的视线突然被花朵以外的东西给摄住了。
    一隻从来不曾见过的蝴蝶飞过她的眼前，紧紧扣住了她的视线。
    类似凤蝶般华丽奇特的美丽双翼透明如冰，前翅宽大而后翅具尾突，翅面还闪耀着银白色的萤光斑，让眼前的蝴蝶看起来纯白如雪花，彷彿一碰就会融化。
    小女孩的目光牢牢地追随着蝴蝶，然后开始跟着它飞去的方向奔跑，却丝毫没有伸出手要扑蝶的意思。
    展翅飞翔的蝴蝶突然往另一个方向飞去，追着它的小女孩连忙转身跟了上前。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冰雪般的蝴蝶上，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大房子越来越远了。
    待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来到庭院的另一个角落。
    一个她不曾来过的角落。
    这里的佈置和感觉，与先前那种满鲜艷花朵的庭院截然不同。所有的花儿都是如同白雪一般的纯白色，无论是花丛或是拱门上，都是类似蔷薇般的白色花朵。
    小女孩回头看了看自己一路跑来的方向，又看了看此刻所身处的地方，歪了歪小脑袋，自言自语道，
    「这里是哪儿？怎么阿爹从来没带我来过？」
    对于这一点，年幼的她倒也没思考太久。
    当她注意到冰雪蝴蝶停在一朵纯白的花儿上，就躡手躡脚地朝蝴蝶走去。
    晶莹剔透的蝴蝶缓缓拍动翅膀，让小女孩看得目不转睛。
    正当她入神的时候，眼前又突然飞来另一隻几乎一模一样的蝴蝶。
    她猛然抬头一看，立刻「哗！」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掩住了口。
    在她的头顶上至少有数十隻冰雪般的蝴蝶来回飞舞着！
    虽然这里距离庭院的灯要远许多，可是却因为这些蝴蝶身上闪着光芒的萤光斑和磷粉，反而将小女孩的四周照得如同白昼般。
    她彷彿置身梦境之中，小小的脸上带着惊喜万分的神情，更忍不住随着蝴蝶舞动着。
    然而这短暂的美梦却被不远处的微弱开门声给惊醒了。
    小女孩停下了舞步，轻声问自己，
    「这里有门吗？」
    她还来不及思考，就听到轻快的脚步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来。
    「这么晚还不睡，一定会被骂的！」
    一想到这里，小女孩一阵慌乱，情急之下连忙往花丛里鑽。
    她悄悄往外望去，不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
    对方的脸被冰雪蝴蝶照得清清楚楚，她一眼就认出来，并轻声叫道，
    「金翔叔？」
    唤作金翔的男子身材削瘦，一身银灰色暗花长袍，戴着一副眼镜的他样貌斯文清秀，看起来二十五岁左右。他一走出门就朝着小女孩过来的方向而去，并伸出手让蝴蝶们亲昵地在他手掌间飞舞着。
    小女孩看着金翔的身影渐渐远离，蝴蝶也不再跟着他，而是往金翔走出来的那扇门飞去。她急忙从花丛间出来，再次追上冰雪蝴蝶，只见蝴蝶们都往那扇门飞了进去。
    那是一扇她从未见过的门。
    整扇门如同是用一大块冰所雕成的，门框上的花纹冰雕以蝴蝶和蔷薇为主，栩栩如生。它虽然散发着寒气，却又不像冰块那么透明，对小女孩来说实在是相当奇特。
    她看着蝴蝶纷纷往门里飞去，情不自禁地也来到那扇门前。
    在最后一隻蝴蝶飞进去之后，眼看那扇门就要关上了，小女孩想都不想，就闪身进入了门内。
    由于之前的注意力都在蝴蝶上，小女孩直到进入门内之后，才看清楚这是一个面积相当庞大的大厅。
    然而整个大厅里，除了通往楼上的巨型阶梯之外，只有一张看起来柔软舒服的绒毛椅子，和摆放着精緻甜点的小茶几。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白雪般的色调。
    纯白的墻、纯白的地毯，纯白的椅子和桌子，连每一阶梯级和扶手都是白色的。小女孩抬起头一看，才发现这里虽然没有灯，但是却非常明亮。
    「都是白色呢……」
    她走到那张巨型的椅子前，抚摸着它羽毛般的坐垫，并静静地环视四周的景物。禁不住心中的好奇，她爬上了眼前的椅子，整个人陷入好比云朵般柔软的椅子之中。
    「好舒服噢。」
    她脸上挂着可爱又灿烂的笑容如此说道，然后像隻小猫一样不停地磨蹭着。
    当她正因为太舒服而快睡着之际，阶梯的方向却传来轻柔的脚步声，让她回过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年约十四岁却有着一头银白短发的美少年。他举止优雅地从阶梯的顶端缓缓走下来，视线一直停留在椅子上如同小动物般的小女孩。
    两人就这样目不转睛地互相凝视着对方，彼此之间彷彿有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剑眉星目的少年流露着一种自信的神采，笔挺的鼻梁和完美曲线的唇，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尊雕像。
    如果不是因为他在移动，小女孩一定无法相信他是活人。
    少年身上穿着全白的长袖衬衫和长裤，背后还有着……
    小女孩以为自己眼花，立刻眨了眨眼，却还是清楚地看见了那一对翅膀！
    对，就和之前的冰雪蝴蝶相似的翅膀！
    而且还是超巨型的！
    心中的激动让她睡意全失，马上站在椅子上，转过身靠着椅背直视着朝她走来的少年。
    当少年来到她伸手可及的距离，她居然毫不犹豫地就对少年伸出了小手。
    看穿小女孩的心思，少年居然一把将女孩抱起，然后拍动着身上冰般透明的翅膀，让小女孩得以碰触到。
    那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小女孩不禁叫了一声，
    「哎呀！」
    在少年怀里的她将手缩了回来，看着比她高许多的少年。
    回望着她的少年轻啟美丽的唇，轻声问了一句话。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不解地与少年继续互相凝望着……

 第一章 ～ 送葬曲 (1)

    1
    天空飘下如丝线般的纷飞细雨，然而大街的两侧还是站满了围观的人。
    大多数围观者都没有撑伞，只有一小部份的老人和带着小孩的妇人打着油纸伞。大伙儿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的笑意，难过哀伤占据了所有人的脸庞。
    街道中央迎来的，当然不是什么庆典，而是阵容浩大的送葬队伍，一眼看去彷彿没有尽头。
    领头的道士团为逝者诵经，身后跟着八名穿着黑色长袍的彪形大汉抬着的上等棺木。在灵柩之后的长长人龙跟着道士沿途撒着纸钱，整条大街都是被风吹得满天飞舞的纸钱，看起来就象是从天上降下的白雪。
    紧跟在灵柩之后的是穿着白色粗麻布孝衣的一对年轻男女，两人的腰间都系着麻绳，脚上穿着布袜和草鞋，脸上的神情都十分凝重而悲伤。
    青年手持引魂幡，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带着锐利眼神的明眸布满悲愤与不平的情绪。
    身边的少女将一头乌黑长发编成粗长的辫子，她并没有像一般孝女那样在头上披着麻布，反而和男子一样戴上麻冠。那一双明亮的蓝眼睛让看过的人都留下深刻印象，虽然称不上是个绝色美人，但她那清秀端正的五官却带着与眾不同的英气。
    街道两旁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面露愁容，甚至有不少人悄然落泪，场面悲伤而庄严。
    当送葬队伍来到一栋有着朱红色大门的建筑之前，突然传来少女的响亮的声音，
    「大家停一停！」
    原本在诵经的道士们连忙吃惊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抬着灵柩的八名大汉立刻听从她的指示站立不动。
    少女走到棺木旁，无限哀伤地把手轻轻放在棺木上，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下一刻，她立即收起仅仅出现了一刹那的软弱，眼神怨恨地一一扫过佇立在朱门前的数名男子。
    直到她的视线落在站在正中央的高大男子身上，才停了下来。
    那名男子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大衣，头发梳理得油亮整齐，细长的凤眼从台阶上以高傲的姿态望着她。
    少女压抑着哀伤的声音再次响起，
    「各位乡亲今天来送先父方顺利的最后一程，我方晓冰在此衷心向大家致谢。」
    她的语气从悲伤转为愤怒，
    「家父死于非命，我们万利行绝对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找出真凶，还我阿爹一个公道！」
    晓冰的眼神蕴藏着深仇大恨，杀气腾腾地望定那名男子，毫无畏惧的神情完全不像个少女，反而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小狮子。
    那名男子像是颇为欣赏她的胆识，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迎接着晓冰那犹如利刃般的视线，傲然挺立的姿态彷若是万兽之王。
    此刻，那名青年已经穿过队伍来到晓冰的身边，迸发怒火的双眼狠狠地瞪了那名男子一眼，然后握了握晓冰的手，轻声在她耳边叫道，
    「大小姐。」
    情绪开始不稳定的晓冰这才回过头来望向他。
    青年不着痕跡地将之前的愤怒压下，态度温和地对晓冰说道，
    「大小姐，时辰快到了，我们走吧。」
    晓冰眼中的怒火随着他的轻声细语渐渐熄灭，伤感却再次袭上心头，默默地点点头，让青年牵着她走回送葬队伍之中。
    这次轮到青年发号施令，送葬队伍才重新迈步继续前进。
    站在朱门前的男人一直注视着晓冰和青年之间的一举一动，心中大略猜到那人的身份，却还是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而问道，
    「大海，那年轻人就是方顺利的……」
    站在他身边的大海个子矮小，却一脸精明，听到他的问话，连忙回答道，
    「潘二爷，他就是方老爷的九年前带回家的少年，大家都叫他清少爷。」
    被称为潘二爷的男子以观察的眼神望着年轻人的背影，以冰冷的声音说道，
    「他就是云清啊。」
    走在晓冰身边的云清和潘二爷之间的距离其实已经相当远了，然而他却像是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似的，突然回过头望向潘二爷。
    他的眼神之中透露着的竟然是无法言喻的冷酷和敌意，如同要将对手撕裂的猛虎，让旁人看了不寒而慄。
    两人遥遥相望虽然只是一瞬间，空气却彷彿被冻结般地散发寒意……
    2
    来到方老爷下葬的地点，晓冰和云清听从道士的指示，恭恭敬敬地进行着各种仪式。虽然不算倾盆大雨，但是冰冷的细雨却无情地不断落下，晓冰和云清早就已经湿透了，雨水让身上重重叠叠的丧服更加沉重了。
    直到一切仪式结束，晓冰仍拿着父亲的神主牌一动不动地站在坟前，沉痛的眼神落在写上父亲名字的临时木牌上。由于是新坟，墓碑和坟墓都还没有盖好，在晓冰眼前的是一堆将父亲长埋地下的黄土。
    直到现在，她还无法接受父亲已经离开的事实，一点真实感也没有。雨丝轻轻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不料却导致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溢出。
    不想被旁人发现她的眼泪，晓冰不敢去擦拭，而是让泪水和雨水一起滑落。她依旧摆出坚强的表情，却不知这一切都被云清看在眼中。
    云清双手捧着香炉走到晓冰身边，语气中流露出些许关心，
    「大小姐。」
    晓冰轻轻应了一声，却不敢回头看他，深怕会被他发现自己落泪，却丝毫不知道他早就察觉了。
    见她故作平静，云清也不揭穿，仅是以更加轻柔的语调说道，
    「我们带老爷回家吧。」
    晓冰猛然回过头望向他，立刻接触到他一脸的关切，
    「清哥……」
    由于捧着香炉，云清无法牵起晓冰的手，却以诚恳的眼神对她说道，
    「大小姐，我们一起回家吧。」
    两人仅仅是默默凝望着彼此，儘管相对无语，然而晓冰的心中却流过一股暖流，让她明白自己并非孤单一人……

 第一章 ～ 送葬曲 (2)

    3
    安放灵位的仪式结束后，云清一转身就得出门忙着四处奔波，忙着交待店里的大小事务。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再回到方家大宅。
    大宅的外观看似朴实无华，也没有眩目的装饰，但白墻绿瓦却自有一种清雅的风格。门楣两旁的木雕乍看不起眼，实际上却雕工细緻。
    云清一推开深褐色的木质大门，下了台阶后走过铺着石砖的前庭，穿过回廊走到两层楼的主屋。
    一踏进大厅，穿着白衣黑裤的女佣人们就立刻称呼道，
    「清少爷。」
    此刻的云清已经换下孝服，虽然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西式长裤，他修长瀟洒的身形却自然而然散发一种帅气。
    他的侧脸流露着一股与眾不同的优雅气质，俊美精緻的五官彷彿艺术品般完美。眼中的悲伤神色虽已稍加掩饰，却仍隐约可见。
    他微微点点头，然后问站在最靠近他的管家庆姐，
    「庆姐，大小姐呢？」
    难掩哀伤神情的庆姐指了指大厅南面的房间，回答道，
    「喝了点粥之后，大小姐就一直待在老爷的书房里。」
    云清将手中的伞交给庆姐，脸上写满担心，
    「我去看看她。」
    随后云清就越过摆放花梨木家具并布置得古色古香的雅致大厅，朝位于南侧的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门外，他伸手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一眼就看见晓冰坐在方老爷最喜欢的藤制安乐椅上。
    书房的两面墻摆放着木质书架，最里面靠窗的地方有一张深色的原木书桌，安乐椅就放置在书桌的左侧前方。
    梳洗后的晓冰已经换上一袭白色丝质袍子和长裤，不过长发还是扎成辫子。
    不想惊醒晓冰，云清慢慢走到她身边，然后俯下身凝望着她。
    明明已经累得睡着了，她却仍深锁眉头，脸上还淌着两行清泪，让云清忍不住伸出手为她拭去泪水。
    见她动了动身子，云清在她耳际轻声说道，
    「大小姐，我抱你回房去。」
    晓冰微微张开眼睛，双眼布满血丝，看来刚才应该是躲在这里大哭一顿。
    「清哥，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重重的鼻音，和刚才在街上的清亮嗓子有着明显的不同。
    云清将迷迷糊糊的她扶了起来，轻轻松松地就将她横抱了起来，力气之大和看似清瘦的外表完全背道而驰。
    被抱起来的晓冰稍稍清醒过来，
    「我自己走上去就好了。」
    云清温柔地看着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这几天你都没睡好，一直硬撑到老爷下葬，身体早就受不了了，还是让我抱你回房吧。」
    见他也是一脸疲惫，这下子轮到晓冰担心他了，
    「可是你也很累了，刚才还四处奔波。」
    云清的眼神之中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我还挺得住，你就安心让我像以前一样照顾你，好吗？」
    明白他不会妥协，晓冰也就不再婉拒，任由云清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她走了出书房。
    坦白说，自从回到家里，晓冰就开始觉得整个身子头重脚轻，才会在收拾父亲的书房时坐下来闭目养神，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让云清抱着她走过大厅。
    在那儿进进出出的管家和佣人们虽然有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就继续做着各自手头上的工作。儘管已经两、三年没看到这种情景，毕竟这在以前也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在云清刚来的那几年，每个晚上都是他找到走到哪儿睡到哪儿的晓冰，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回房休息。
    阿爹总爱取笑他们俩每天都在玩捉迷藏。
    身心疲累的晓冰突然想起那些日子，眼眶不禁泛红，但她却还是拋开这些伤感的念头，睁开双眼关切地问道，
    「清哥，事情都交待清楚了吗？码头那边……」
    云清不等她问下去，就把她想知道的事都回答清楚，
    「万利行的事我都交代好了，码头那边暂时交给阿豪打点，你放心准备老爷的头七就好。」
    望着总是让她感到安心的云清，晓冰伸出双手托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入他的胸膛，低声说道，
    「清哥，幸好有你，不然就剩下我是一个人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云清很清楚她的不安和无助，想到这里，不禁将她抱紧，边走上楼，边说道，
    「是啊，无论何时，你都还有我。」
    然后，他又想起某人，然后语调稍稍轻松地说道，
    「不过，你这句话要是让金翔叔听到，他可是会难过得抗议的。」
    听到这个名字，晓冰猛然抬起头，有些惊慌地叫道，
    「对了，金翔叔！」
    随后，她神情紧张地追问道，
    「清哥，金翔叔的伤势究竟怎样了？」
    上到了二楼，云清抱着晓冰转向右边的长廊，回答道，
    「以他恢復的情况来看，到了老爷头七那天，他应该就能来见你了。待会儿我会再过去看他，你就好好休息吧。」
    话虽如此，但是晓冰还是很担心，
    「金翔叔的伤究竟有多严重？为什么我不能去见他？」
    云清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
    「要是被仇家知道金翔叔的下落，那就不好了。」
    来到晓冰的房门外，她旋开了门把让云清抱着她走了进去。
    当晓冰按下门边的开关，墻边的灯就亮了起来。
    出乎意料之外，房里的装潢和大厅的古意盎然完全不同，有着各种西式的摆设和配备。
    天花板中央的吊扇下，是一张铺上白色床单的柔软大床，床边的梳妆台和橱柜也是洋化的设计。
    云清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然后坐在床沿，直视着她说道，
    「总之你今晚好好地睡上一觉，我保证过两天一定会带金翔叔回来，好吗？」
    晓冰知道就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她也不会得到其他答案，也唯有点点头了。
    帮她把被子盖上，云清在离开之前，见她已经闭上眼睛，才关上了灯……

 第一章 ～ 送葬曲 (3)

    4
    将晓冰送进房之后，云清又快步转身下楼。
    「庆姐，我出去一下，你好好照顾大小姐。」
    吩咐完之后，他就大步走出大门。
    为了大宅的安全，屋外还有不少负责看守的兄弟。云清本来也没在意，可是在上车之前，无意中听到有人这么说，
    「这些天都没有见到金先生，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另一人也搭腔，
    「方老爷死的时候，听说金先生和他在一起，还受了重伤呢。」
    谈开了之后，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交换着道听途说来的消息，
    「可是发生事情之后，我们谁也没见过金先生，搞不好他真的已经……」
    实在听不下去，云清忍不住走到他们身边，略带指责的口吻说道，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突然发现云清在附近，原本坐在草地上的人连忙站起身齐声叫道，
    「清少爷。」
    云清走到他们面前，再次叮嘱道，
    「在大小姐面前不许乱说，知道吗？」
    他严肃的表情让所有人都纷纷点头答应，
    「清少爷，我们知道了。」
    然而他们当中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
    「可是清少爷，我们实在很担心金先生，究竟……」
    看着大伙儿脸上的神情，云清明白他们是真的在为金翔的安危操心，于是简单扼要地对他们说明，
    「金翔叔是受伤了，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说完，他拍了拍对方的肩，
    「你们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安抚人心之后，云清再次走向车子，独自开着车子离开了方家。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云清已经离开了住宅区，车子开始前往郊外。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四周一片黑暗，车子就在没有路灯照明的情况下继续行走。儘管仅仅是依靠车头的大灯，云清却像是已经非常熟悉这条路似的，对每一个转角都没有迟疑。
    车子在黑暗中行驶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一栋独立建在小山坡上的别墅。云清将车子停在这栋以石木结搆的西式别墅的大门前，从口袋掏出钥匙就开门走了进去。
    虽然没有开灯，他却完全不像走在黑暗之中，而且很有把握地走向最里面的一间房。因为没有足够的光线，只依稀可见房里有许多杂物，却无法真正看清那些究竟是什么。
    可是这样的黑暗却没有难倒云清，只见他轻轻松松就越过那些杂物，走到房间最深处，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转动摆放在架上的一尊雕像。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隐约可见那是一尊白玉观音像。就在这时，那个架子突然向左右两侧移开，一个密道就出现在云清面前。
    他举步就往深不见底的密道走进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也不知他在黑暗中行走多久，更不知他究竟到了那里，然而他的心情却平静如常。当他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扇铁门。
    门的那一边传来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彷彿有人正在遭受万箭穿心的痛苦，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云清并没有打开门，也没有敲门，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外，等待那声音慢慢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嘶吼声转换成了重重的喘气声，云清才开口问道，
    「金翔叔，你觉得怎样？」
    急促的喘气声没有停止，但云清却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靠近。
    铁门随即被打开了。
    站在门的另一边，是衣衫不整的金翔。
    脸色苍白的他没有戴上眼镜，身上只是随意地披着暗灰色长袍，然而看起来也只是三十出头，一点也不像年近四十。
    他气若游丝地对云清说道，
    「进来吧。」
    于是，云清跟在拖着沉重步履的金翔身后走进了除了一张木製的单人床，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
    举步艰难的金翔缓缓走向房里唯一的家具，一坐下就将身子靠在床头。
    云清看了看满地的血跡和数也数不清的子弹头，眉头深锁地轻声问道，
    「你这几天不是已经逼了很多弹头出来了吗？居然还有这么多！」
    金翔的衣裳还是敞开的，他摸了摸伤痕累累的胸膛，喘了几口气才回答，
    「就是说啊，都被打成蜜蜂窝了。不过现在至少子弹已经全部逼出来，就等伤口愈合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金翔慢慢地将长袍穿好，拿起放在床头的眼镜戴上，然后问道，
    「方老大的葬礼结束了吧？」
    云清走到金翔面前，落寞地回答，
    「已经按照你的指示下葬了。」
    「是吗？那就好。」
    一向称呼方老爷为方老大的金翔和他情同手足，此刻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
    「可是，还没有找到方老大的灵魂啊。」
    目前这种情况，云清也不知怎么安慰，唯有默默不出声。
    倒是金翔抬起头，开口问道，
    「大小姐还好吗？一定很难过吧？」
    云清点点头，百感交集地说道，
    「这是一定的，毕竟他们父女的感情一直都很深厚。」
    金翔勉强站起身，额头都渗出冷汗，
    「看来，我还是回去看一看她。」
    正要开步走的时候，金翔突然一阵晕眩，幸好被云清及时扶住。
    「金翔叔，你的伤势这么重，我看再多休息两天才回去吧。」
    金翔无奈地望向他，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大小姐一定很担心我的伤势。」
    关于这一点，云清坦言道，
    「那是当然的。」
    说着，他扶金翔重新坐下，并目不转睛地看着金翔，忍不住提出了这几天埋藏在心底的疑惑，
    「金翔叔，你……真的没事吗？」
    金翔仰起头，见他的神情凝重，立刻明白他在忧心什么了，一语道破，
    「你是指失去那个东西吗？」
    云清立刻点点头。
    提到这件事，让金翔的眼神被莫名的悲愤所填满，却冷笑地说道，
    「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对方并没有得到全部，所以我暂时没事。」
    听到金翔这么说，让云清不解，
    「怎么会？我已经确定过了老爷的身上已经没有……」
    金翔打断他的话，继续说明道，
    「因为方老大的要求，几年前我就已经把那个东西分成两份了，另一份好好地收藏着。也算是阴差阳错，我才逃过一劫，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云清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明白了，
    「原来是那个。」
    见他一点就明，金翔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
    「是啊，所以你要好好保护大小姐。」
    将大小姐摆在第一位的云清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绝对会竭尽全力。」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之后，金翔顿了顿，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除了上次给我看的那样东西，你还有发现什么吗？」
    自从惨祸之后，这还是金翔第一次和云清坐下来讨论，虽然心痛的感觉侵蚀着他，然而金翔还是儘量稳定情绪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
    他尝试回想着当日发生的一切，儘管只过了数日，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却袭上心头……
    5
    夜凉如水，昏黄的街灯下，他和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走出了酒楼。
    寂静的大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大多数的人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睡了吧。
    略带醉意的金翔开口说道，
    「方老大，附近好像没看见人力车啊。」
    被称为方老大的高大男子就是晓冰的父亲方顺利，他豪爽地朗声说道，
    「金翔啊，没关係没关係，走一走刚好可以醒醒酒，到了路口应该就会有车夫了。」
    「好吧。」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着。
    走了没多久，方顺利冷不防说道，
    「金翔啊，如果我想招云清当女婿，可不可以啊？」
    没想到他会冒出这样的话，让金翔愣了一下。
    「这个……倒没听说过就是了。」
    「是吗？果然是我异想天开吗？」
    看得出方顺利对他的回答有些失望，金翔笑着补上一句，
    「不过，也没有明言禁止就是了，方老大可以做第一人啊。」
    「真的？那就太好了。」
    方顺利的表情瞬间改变，喜上眉梢的笑说，
    「如果能让云清来照顾晓冰一辈子，那我就安心了。」
    「方老大，你今晚是怎么了？」
    金翔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方顺利见他那副样子，爽朗地回答，
    「没事没事，只是听到七叔要嫁女儿，很羡慕就是了。」
    两人说得正兴起，却突然看见有个穿着纱丽的印度小姑娘从巷口跑了出来。
    她口中一直用坦米尔语喊着救命。
    「你没事吧？」
    方顺利一把扶住迎面而来的小姑娘，关心地问道。
    那名小姑娘从头到脚都用深紫色的纱丽包起来，仅露出眼睛的部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很恐惧似的频频望向小巷子，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顺利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对金翔说道，
    「你过去看看。」
    金翔看了看紧紧拉住方顺利手臂的小姑娘，心底泛起不安，
    「好吧，那方老大你自己要小心点。」
    见方顺利点点头，他才朝那个小巷子走进去。
    没想到才一转角，震耳欲聋的枪声就像连珠炮般响起！
    说到这里，金翔此刻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我还没看清楚就被那群蒙面人射成了蜜蜂窝，完全反应不过，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你求救了。」
    他一说完，云清就想起当晚自己正在看书，正要翻到下一页，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呼唤声。
    「云清，出事了。」
    四周明明没有人，声音却像是对方近在眼前。
    云清立刻站起身用力推开窗户，虽然身处二楼，却不迟疑地踩上书桌往窗外一跳……
    ＊
    经过刚才一轮让人吓破胆的连串枪击，倒卧在地的金翔身上满满的都是枪伤，银灰色的长袍已被鲜血染红。
    虽然不至于失去知觉，金翔却因为意想不到的偷袭而没能及时护好要害，才会造成无法动弹的局面。
    儘管如此，那群蒙面枪手却不敢轻举妄动，在巷子的另一端观望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大着胆子慢慢朝金翔走去。
    当他们来到距离金翔五步之遥时，竟再次举起手中的枪。
    眼看枪声就要再次响起，一道白影却掠过他们眼前，并挡在金翔和他们之间。
    六名枪手们还未弄清楚来者何人，对方就先发制人地朝他们喷出冰冷无比的白烟。随着縈绕在他们身边的烟雾散去，他们从头到脚都蒙上一层薄薄的冰。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一眨眼间凝固起来，来不及反应，当然更丝毫没有机会闪躲。
    当白影衝到金翔身边，赫然就是云清。
    「金翔叔，发生什么事了？」
    他将脸色苍白如纸的金翔扶起来，见他身上到处都是怵目惊心的枪伤，却丝毫不在意。
    金翔颤抖着举起手指，
    「云清……快去……看看……方老大……」
    他断断续续吐出这些字，云清皱着眉点点头，然后轻轻将他平放在地上，然后照着金翔所指的方向走去。
    一转出巷子，他就看见冷清的大路上躺着一个人影。
    云清一眼就认出他是谁，随即以常人难以想像的速度超他飞奔而去。
    「老爷！」
    一来到他身边，云清立刻将全身无力的方顺利扶起，却发现他的身体虽然仍有温度，却几乎已经没有气息。
    儘管是在微弱的街灯下，方顺利胸膛上那一处泛黑的伤口仍清楚映入云清的眼里。就连他紧紧握在手中那隻黑色凤蝶也一样逃不过云清锐利的双眼……
    当时情景仍歷歷在目，云清沉思片刻后说道，
    「除了老爷手中的那样证物，我还隐约感觉到有力量残留在老爷的四周，却又无法具体找到根源。」
    「看到你的时候，我简直吓呆了。要是不趁警察到场之前把你移走，一旦送到医院，真不知道要怎么过关？」
    当时满身是子弹孔和鲜血的金翔看起来比仅有一处伤痕的方老大还要像尸体。
    虽然明白当时的情况很危急，但金翔回想起来居然觉得很滑稽，还露出浅笑，
    「是啊，到时候究竟是该让伤口快速痊愈保住小命？还是为了怕被发现身份而等死啊？」
    「当然不能等死啊，金翔叔！」
    虽然眼前的金翔已经逃过鬼门关，但是云清还是很避讳。
    他瞪了金翔一眼，继续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告诉他，
    「警察抵达之后，问了附近听到枪声跑出来的人，可是没有人看到有其他人在场。」
    金翔陷入沉思，然后说出大胆的假设。
    「那有两个可能，一是那个印度小姑娘因为目睹凶手杀人的场面所以害怕得跑掉了；另一个可能就是方老大根本就是她杀的。我是倾向于后者就是了。」
    听到这里，云清睁大了眼睛，
    「既然你看过她的样子，那就去把她给找出来啊。」
    可是金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失所望，
    「当时天色昏暗，那小姑娘又用纱丽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只看得见一双眼睛，我根本没看清楚她的容貌，要怎么找啊？」
    「怎么会……」
    这条线索看来是断了。
    过了好一会儿，金翔又提醒道，
    「对了，你们千万要小心南风号的潘二爷。」
    提到潘二爷，云清不自觉地扬起眉，
    「我当然会。之前因为潘大爷和老爷是旧识，南风号和我们万利行的关係还很好。可是自从二年前潘二爷突然接手南风号，就为了扩展势力而不断吞食小商号，在这一行可说是恶名昭彰。」
    金翔直接指出重点，
    「更重要的是上次你跟我提过关于送牌匾的事，我觉得这整件事和他脱离不了关係。」
    提起这件事，让金翔和云清再次沉默下来。
    那种挑衅的行为，根本摆明了对方就是幕后黑手……
    ＊
    事情发生在丧礼的第二天。
    气氛凝重的灵堂，坐满了方老爷的亲朋好友，还有在他运输行和码头工作的员工和苦力，现场一片愁云惨雾。
    晓冰和云清站在灵堂一角，正在和前来弔唁的同行说话，却听到大门外就传来一阵骚动。
    云清和晓冰互看了一眼就同时走上前，远远看见和方老大一样经营运输和进口的同行南风号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管工大海带着一班手下吵吵闹闹地出现在灵堂，已经是对死者的不敬，其中两人的手中居然还捧着盖上红布的牌匾。
    晓冰倒也没有一开口就骂人，只是冷静地问道，
    「有何贵干？」
    虽然声量不算很大，但是她语气中的冷漠却让前来的人同时闭上嘴。
    不知死活的大海回过神来，马上堆满笑脸，
    「方大小姐，我们是奉潘二爷的命令，来给方老爷送牌匾。」
    说着，他一扬手就把红布掀开，牌匾上的四个大字，让晓冰顿时气红了眼，
    「这是什么意思？」
    大海回过头一看，只见牌匾上写着〔死有馀辜〕四个字！
    他愣了一愣，喃喃地说道，
    「二爷这次也太狠了吧，上次还只是〔杀鸡儆猴〕而已……」
    晓冰才不理会他的废话，
    「给我搬回去！」
    眼看她就要爆发，大海还是为了完成任务，继续嬉皮笑脸地说道，
    「方大小姐，您别让我为难啊。您还是收下这牌匾……」
    话未说完，一个白影就以惊人的速度从晓冰身边掠过，然后纵身往前跃起，不偏不倚地踢在牌匾上。
    那个牌匾立刻应声断成两截，眾人这才看清楚出手的人是一直没有吭声的云清。
    他寒着一张脸瞪着大海等人，让他们几乎吓得腿软。
    「兄弟们，送客。」
    此言一出，原本散落在灵堂各处的万利行兄弟都走上前来，将大海和同伙团团包围。
    见形势不妙，大海连忙出声说道，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虽然仍旧努力挤出笑容，但是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正要转身走出去时，冷不防被晓冰叫住，
    「把这个牌匾拿回去，留给你家二爷。」
    知道自己处于下风，他紧忙对手下说道，
    「还不快捡起来带走。」
    于是，三五个手下马上俯身把断成两截的牌匾和红布等捡起来，然后落荒而逃……
    那股怒气再次涌上心头，云清想起了幕后主使人，心中的愤怒更是飆升到了极点。
    对方都已经欺负上门来了，金翔和云清当然非常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
    6
    儘管想要直接找对方摊牌，可是毫无证据只会打草惊蛇。
    云清唯有沉住气把这件事暂时放在一边，专心帮晓冰准备方顺利的头七。
    到了头七当天，眼看仪式就要开始，却还没有看到金翔的身影。
    晓冰在人前虽然没有表现出来，私底下却担心地拉着云清到一旁问道，
    「清哥，金翔叔怎么还没来？他……真的没事吗？」
    云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出言安抚道，
    「没事的，我已经叫老程去接他了。」
    话一说完，门外就传来万利行兄弟们的叫喊声。
    「金先生回来了！金先生回来了！」
    听到这些叫声，晓冰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难得露出微笑拉着云清往大门走去，果然看到金翔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是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一看到晓冰，温和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
    「大小姐，我回来了。」
    见他安然无恙，晓冰立刻冲上前紧紧抱住他，
    「金翔叔！你真的没事，真是太好了！」
    对于两人如此亲密的态度，在场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金翔带着和蔼的笑容，摸着晓冰的头，随即看了云清一眼，然后说道，
    「时间不早了，开始吧。」
    晓冰点了点头，然后拉着金翔和云清往里面走去。
    在前来拜祭的人群之中，却有个不受欢迎的脸孔。
    在看到金翔出现之后，躲在人群后面的大海就不动声色地慢慢地往门外走去。
    没多久，就消失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
    原以为自己的存在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他却不知道站在最前面的云清和金翔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第二章 ～继承人 (1)

    1
    天还未亮，云清就准备妥当要出门去了。
    一身正式的西装，头发也整齐地往后梳理，完全就是干练的模样，这就是云清到万利行时的一贯装扮。
    当他走向停在大宅外的车子时，远远地就看见穿着银灰色长袍的金翔站在车子旁等他。
    看到仍面无血色的金翔，云清的语气略带意外，
    「金翔叔，你的伤才刚好些，这么快就要回去工作？」
    金翔露出淡淡的笑意，没有打算让他说服。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吧？要回店里批文件，还要到码头去看着，我回去多少可以减轻你的重担。」
    云清还没回答，身后就传来晓冰的声音，
    「这么忙的话，那我也来帮忙就好了。」
    听到她清亮的声音，云清和金翔都地回过头。
    将一头长发束成马尾的晓冰正从大门走了出来，她穿着白色男装样式衬衫和灰褐色格子长裤，，再加上脚上那双长皮靴子，整个人看起来帅气十足。
    云清看着她来到自己身边，为难地皱起眉头，
    「那学校呢？你已经好几天没去了。」
    晓冰却丝毫不妥协。
    「现在不是上学的时候，万利行才是最重要的。光是在家里帮你看帐簿和单子，能帮得了多少？」
    「可是……」
    金翔见两人相持不下，马上打圆场地说道，
    「学校过两天再回去好了。」
    「大小姐已经快十天没上学了。」
    见云清还是不让步，金翔继续劝说道，
    「大小姐走这一趟也没什么不好的，万利行现在算是由她当家作主了，她的出现等于让兄弟们吃一颗定心丸。」
    晓冰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这样外头那些间言间语马上就能平息了。」
    云清见两人一唱一和，知道无法阻止，唯有认命地打开车门，对晓冰说道，
    「那好吧。」
    总算让云清点头，晓冰向金翔投以感激的眼神，然后跟着云清上了车后座，金翔则坐在司机老程身边的助手席。
    在住宅区内的小巷子，车子缓缓移动，直到出了大街才加快速度。
    晓冰望向车外的景色，熟悉的街道两旁椰树婆娑的景色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和之前跟着阿爹前往码头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而阿爹却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一点，让晓冰的心情突然低落。
    是啊，已经不一样了呢。
    儘管脑子里胡思乱想，她的视线仍旧停留在窗外，不想让云清和金翔担心，她儘量保持脸上的平静表情。
    沿途的风景不断变化，车子行驶了好一段路之后，晓冰开始能眺望到忙忙碌碌的海港了。
    来到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晓冰的眼帘，她连忙对司机说道，
    「老程，停车。」
    司机老程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却还是停下了车子。
    晓冰从车里探出头，大声叫道，
    「阿豪！」
    那个身形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正骑着自行车，听到她的叫声，连忙回过头来。看到是晓冰，马上转身朝她所在的方向骑过来。
    来到了车子旁，他停下自行车，惊喜万分地说道，
    「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晓冰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你现在要到码头去吗？」
    阿豪豪爽地笑了，
    「是啊，刚从店里交待了事情出来，今天有货船进港，兄弟们应该已经张帆出去载货了，我现在要赶过去。」
    听到他说有船进港，晓冰带着爽朗的笑容打开车门，说道，
    「那我跟你去码头。」
    云清及时拉住正要下车的晓冰，皱着眉头问道，
    「大小姐，不是说好要先到店里去的吗？」
    晓冰回头望向他，不肯放弃地说道，
    「我想过去看看，难得遇上了。」
    「就让她去吧。」
    金翔帮腔道，看来还是刚才那个论调。
    认为让晓冰过去码头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当然，深知晓冰倔强个性的云清也看得出她真的很想去，终于还是松开手，
    「去吧，不过小心点。」
    晓冰用力点点头，扬起嘴角下了车，云清又转而对阿豪说道，
    「好好看着大小姐。」
    阿豪忙点头答应，并看了看已经坐在他自行车后面的晓冰。
    是啊，不是好好照顾她，而是要好好看着大小姐。
    对于这一点，阿豪非常清楚。
    「清少爷，金先生，那我先走了。」
    说完，就重新骑上自行车，载着晓冰往驳船码头的方向而去。
    2
    万利行的店面位于河流沿岸的商业地带，码头则靠近河流接近岸外的轮船停泊处。由于大轮船不能进入河口，因此需要驳船将货物运送到码头，然后再将卸下的货物搬到河畔的货仓中。
    此时虽然只是清晨六点，但是晓冰已经看到许多在码头工作的工人正在忙着卸货，河面上的船隻进进出出的声音此起彼落。
    刚刚送走一艘驳船的万利行兄弟们，正磨拳擦掌准备迎接下一艘载着五十吨货物的驳船回航。
    他们远远看到阿豪的自行车，兄弟们纷纷叫道，
    「工头来了。」
    「豪哥。」
    当阿豪将自行车停下，笑容满面地说道，
    「你们看谁来了？」
    晓冰探出头来，身手俐落地跳下车，一扫这几天来的悲伤表情，特意在大伙儿面前展露开朗的笑容。
    「大家好。」
    他们才看到坐在他身后的人。
    对于她此刻出现在码头，兄弟们个个都显得很意外，
    「大小姐！你怎么自个儿一个人来了？」
    晓冰也不是没有来过码头，不过每次都是跟着方老爷或是云清过来的。况且方老爷的头七才刚刚过没几天，他们压根儿没想过大小姐居然会一个人跟着工头过来。
    不过她从小就没有架子，也不像一般女孩那样扭捏内向，总是亲切大方地走进万利行的男人堆里。
    在成群的大男人之中，她依旧态度自若地朗声说道，
    「阿豪说有货船进港，我就过来看看。」
    正在和兄弟们说话的同时，晓冰突然听到鸣笛声，猛然回过头问道，
    「已经到了吗？」
    然而当她快步走到站在码头前方的阿豪身边时，却发现他脸上的神色不对劲。
    「有什么问题吗？」
    阿豪的表情和刚到码头时的笑容完全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脸色铁青地回答道，
    「这不是我们的驳船。」
    晓冰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听到有人在身后大声嚷嚷，
    「快让一让，让一让。」
    无礼的叫喊声让晓冰的眉头一皱，和阿豪同时回过头。
    一名让晓冰很有印象的男子领着一班面孔陌生的苦力，大摇大摆地走进三号码头，态度嚣张得很。
    不待晓冰开口，机灵的阿豪就率先走上前，对领头的男子说道，
    「大海，你们这是做什么？」
    领头的人正是送葬队伍经过潘家时，站在潘二爷身边的大海，也就是那个送牌匾的浑蛋。
    个子虽然比阿豪矮了一截，大海的神情却十分高傲，
    「我们在四号码头的驳船还没卸完货，下一艘就进来了。反正你们的船又还没到，就把码头让给我们先卸货吧。」
    他理所当然的口气让阿豪十分不悦，于是指着不远处的河面上，
    「我们的驳船就快到了，码头怎么可能让给你们用？」
    自以为是的大海却厚顏地说道，
    「难道要我们的船停在四号码头外痴痴地等吗？当然是你们等，好过我们等啦。反正你们万利行也没了当家作主的头儿了，还是乖乖听话。等以后没饭吃的时候，我还可以在潘二爷面前美言几句，赏你们两口饭吃。」
    晓冰原本只是站在阿豪身后让他出面处理，可是一听到这话，一股火气立刻冒了上来，说什么也沉不住气了。
    「什么叫没了当家作主的头儿，我人就在这里，绝对不会让兄弟们饿肚子！」
    说着，她越过阿豪，正面站在大海和他的工人们面前，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晓冰过人的胆识向来眾所周知，大海也知道她惹不起。这会儿没想到她在场，当下让大海大吃一惊，
    「方……方大小姐！」
    没看到方家的车子，大海还认定云清或和金翔肯定不在场，这才敢带人过来找碴。他压根儿没料到晓冰一个姑娘家居然会独自出现在码头，顿时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他们按兵不动，晓冰不再理会大海，转而走向码头前端，阿豪等人也赶紧跟了过去。
    晓冰来到岸边，清楚看到那船头漆上色彩鲜艷的红绿白三色，也就是属于南风号的驳船。那些在船上的苦力正用力摇櫓，朝着三号码头而来。
    她绷着一张脸，提高声量对驳船上的人叫道。
    「把船开出去！」
    船上的苦力听见有女孩儿的声音，都感到十分意外，纷纷好奇地往码头上看去。
    站在高大的阿豪身边，晓冰并不显得娇小，还散发着非凡的气势，让船上的苦力们顿时犹豫不决。
    见风使舵的大海马上换了张巴结人的嘴脸，快步走到晓冰身边，油嘴滑舌地想要说服晓冰，
    「方大小姐，我们的船都已经快到了，你就让我们……」
    晓冰瞪了他一眼，语调冷漠地打断他的歪理。
    「我的船也快到了，现在让了步，就坏了规矩。以后，我们万利行不就要被你们南风号压着打了吗？」
    大海碰了钉子，却不得不继续陪着笑脸。
    「可是潘二爷下了命令，这样……我不好交待啊。」
    他这样的说词，晓冰当然不为所动，更反问道，
    「那谁向我交待呢？」
    清秀的脸庞挂着毫不妥协的神情。
    南风号的苦力看到这样的僵局，居然围上前为大海撑腰。
    大海皮笑肉不笑地出言恐吓道，
    「方大小姐，这潘二爷，你可得罪不起啊。否则……」
    这摆明了是在威胁，不是吗？
    晓冰扬起秀眉，眼中充满不屑。
    「怎么说这里也是英国殖民地，是法治地区啊，你们难道又想滥用私刑？」
    晓冰故意在〔又〕字上加重语气，显然是针对父亲的枉死。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大海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晓冰趁着这个时候，再次对位于不远处的驳船大声喝令。
    「给我回去！不许再靠近，板子也不许放下来。」
    此时，阿豪和万利行的兄弟们也纷纷站在晓冰身后，为她壮大声势，两班人马互不相让。
    眼前的局势让大海不敢贸然下令让船进港，驳船上的人看到码头的情况，也只能按兵不动。
    就在这时，船尾传来粗鲁的喊叫声，
    「叫你们把船开近一点放板子，没听见吗？耳聋了啊！」
    驳船上的苦力战战兢兢地问道，
    「奉行哥，真的……可以吗？」
    男子洪亮的嗓子越来越靠近，
    「我都特地过来下指示了，你们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话一说完，他们口中的奉行已经走到船头。人高马大的他皮肤黝黑，表情吓人地朝码头上一看，却也不免露出惊讶的表情，脱口而出，
    「小辣椒！」
    这句话显然被晓冰听到，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奉行急忙改口道，
    「是……是方大小姐啊。」
    晓冰的眼神却还是一样凶悍，昂首挺胸地喊回去，
    「给我退出去，回四号码头等！」
    奉行听了之后也不敢搭腔，只是为难地看着大海。
    见晓冰说什么都不肯让步，大海为了完成任务，唯有继续陪着笑脸，
    「方大小姐，今天就行个方便，让我们兄弟能交差吧。」
    比他略高的晓冰此时拿出足以压倒对方的坚决眼神看了看他，正气凛然地说道，
    「如果你们事先知会一声，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可你们却偏偏要用这种强硬的手法。要是这次让你们得逞，我们万利行以后要怎样在码头立足？」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仓库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了车笛声。
    眾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都往车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从车上下来的人，正是云清和金翔。
    两人的出现让阿豪和万利行的兄弟都松了口气，开心地大声叫道，
    「清少爷，金先生。」
    另一方面，大海则在一接触到云清锐利冷漠的眼神之后，立刻感觉到一阵寒意。
    「是谁叫你们过来三号码头的？」
    云清的声调虽然平静，但这句话一出，却还是吓得大海连忙摇摇头。
    「不，我们只是……」
    想起那次云清一个飞腿就把牌匾踢成两段，现在仅仅是被云清直视着，就让大海连话都说不清楚，他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清少爷，我……」
    云清浑身散发着让人无法抵抗的威严，一脸轻视看着大海，
    「叫他们把船开出去，到四号码头慢慢等。」
    大海感觉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由自主地拼命点头，然后对驳船上的奉行大声喊道，
    「开出去，快开出去！」
    其实奉行见到云清到场，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眼下大海一发号施令，他二话不说就让苦力把船掉头朝四号码头而去。
    看着驳船离开三号码头的范围，一身冷汗的大海这才松了口气，身后却传来云清冷若冰霜的声音，
    「还不带着你的人滚回去。」
    「是，是，是，清少爷，我们马上走。」
    大海看都不敢看云清多一眼，回过头马上对手下说道，
    「回去了！」
    虽然不清楚局势怎么会突然一面倒，但是看到身为工头的大海都逃也似地离开了三号码头，苦力们也不敢怠慢，赶紧跟了上去。
    看着对手们夹着尾巴逃走后，晓冰走到云清身边。
    「清哥，你怎么来了？」
    云清低头望着晓冰，
    「我听说码头出了事，所以就过来了。」
    他随即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
    「你也是的，一个女孩儿怎么跟大男人吵起来了？」
    对这件事，晓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也想忍住，让阿豪处理就好。可是那个大海居然说我们万利行没了头儿，我气不过才会出面……」
    为了维护晓冰，在一旁的阿豪立即帮腔道，
    「清少爷，大小姐并没有错。」
    其他兄弟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见状，云清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大小姐没有错，但是大海是怎样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摸了摸晓冰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是不想你招惹上南风号的那班人。」
    不料，阿豪却拍胸脯保证，
    「清少爷，你放心，我们万利行的兄弟不会让别人欺负大小姐的。」
    其他人也同声同气地说道，
    「是啊，我们绝对会保护大小姐的。」
    他们的反应让云清啼笑皆非。
    「就是因为你们这么挺大小姐，她才有持无恐。」
    金翔和晓冰听了他们的对话，相视而笑。
    他们在交谈的当儿，没人发现在三号码头附近，正停着另外一辆黑色的车子。
    坐在车上的，正是南风号的潘二爷。
    碰了一鼻子灰的大海领着兄弟离开的时候，注意到了老闆的车子。
    于是，他转头对手下说道，
    「你们先回去。」
    吩咐完，大海就急急忙忙地跑向潘二爷的车子，
    「二爷。」
    潘二爷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站在人群中的金翔身上，丝毫没有瞄大海一眼，只是问道，
    「站在云清身边的，确实是金翔，对不对？」
    因为两人相隔有些距离，加上码头上的人又这么多，潘二爷为了肯定自己没有认错，才这样问道。
    大海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还是据实回答，
    「是金先生没错。上次我在方老爷头七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也向二爷说过了，您还记得吗？」
    大海一头雾水地看着多此一问的潘二爷。
    潘二爷没有答腔，反而沉默下来，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情，让大海也不敢再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潘二爷才再度开口，
    「开车。」
    司机将车子开走，大海目送他的离去，始终没有弄明白老闆的心思……

 第二章 ～继承人 (2)

    3
    处理完码头的事之后，晓冰就跟着云清和金翔到店里去，直到傍晚才回方家。
    梳洗完毕之后，云清和晓冰、金翔就在饭厅一块儿吃了晚餐。
    饭厅位于客厅的后方，两者之间只用一扇雅緻的屏风隔开。饭厅的中央摆着一张长形的花梨木餐桌，两侧各有三张椅子，两端则各有一张。
    虽然方老爷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们还是习惯空出一家之主的位子，晓冰和云清坐在左侧，金翔则如常坐在右侧的座位。
    用完餐之后，云清就对其他两人说道，
    「我要出去一下。」
    晓冰看了看摆在墻边的樱桃木制成的老爷鐘，已经八点了。
    大致猜到他要上哪儿去，晓冰确认般地问道，
    「你是要到歌舞厅看看吧？」
    站起身的云清从庆姐手中接过黑色的西装外套穿上，轻描淡写地回答，
    「自从老爷出事之后我就没去过，得过去交待些事。」
    晓冰习惯性地站起身帮他整装，很怀念地说道，
    「虽然那里不太适合女孩子，可是阿爹以前也带我去过。」
    云清低头看着专心帮他扣外套扣子的晓冰，试探式地问道，
    「你想去吗？」
    晓冰轻轻摇摇头，
    「就算想，也不是现在。」
    云清望着表情显得忧鬱的她，轻声细语地说道，
    「等老爷过了百日，我再带你过去。」
    晓冰落寞地点点头。
    见状，云清又补上一句，
    「我很快就会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晓冰立即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道，
    「没关係的，你如果要去玉梅姐那儿……」
    云清却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地重覆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他习惯性地转头对金翔说道，
    「金翔叔，我出去了。」
    「快去快回，别让大小姐久等了。」
    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的金翔以略带戏弄的口吻说道，立刻惹来云清的白眼，他却毫不在意地继续笑着。
    不想让他再逮到有机会取笑自己，云清摸了摸晓冰的头，就出门去了。
    4
    老程一路载着云清来到位于金声路的〔大世界游艺园〕大门外，车子一停下，云清就吩咐道，
    「你先回去，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说完，他就下车并转身进入了掛着电灯大招牌的〔大世界〕。
    在汹涌的人潮之中什么种族肤色的人都有，虽然华人居多，但还是随处可见马来人和印度人，还有为数不少的外国水手。
    道路的两旁有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商店，戏院、歌剧院、电影院、还有街边的表演与售卖小吃饮料的小摊子。
    当云清来到一间歌舞厅外，就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悬掛在大门右侧的招牌〔孔雀歌舞厅〕，他就举步走进去。
    悠扬的旋律传入耳中，在台上有一支乐队，唱歌的是一名外貌艷丽出眾的女子，年约二十二、三岁。
    她穿着裁剪合身的旗袍，将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完美地表现出来。艷红色的旗袍让她白皙透亮的肌肤更加雪白，如同绣在袍上的白牡丹那么娇艷动人。高至大腿的开衩让她曲线优美的修长双腿尽显，让在台下听歌的客人同时也一饱眼福。
    台上的她一看到云清，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一直目不转睛地落在他身上。涂上胭脂的樱红色嘴唇轻啟，风情万种地唱着情歌，像是在对云清倾诉衷情。
    然而云清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将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半分，就和迎上前的歌舞厅负责人孙经理走进了办公室。
    进到办公室，云清理所当然地坐在经理的位子上，站在他身边的孙经理态度诚恳地说道，
    「清少爷，你能过来真是太好了。」
    微胖的孙经理年约四十，身上的炭灰色西装还算得体，他恭恭敬敬地接着说道，
    「方老爷突然过世了，我们都不知道歌舞厅还会不会继续经营下去。」
    云清如常地翻看着帐簿，语气平淡地说道，
    「只要你好好做，歌舞厅的生意就能继续下去，大小姐没有要收掉这里的意思。」
    听到他这么说，孙经理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
    另一方面，见到云清出现在舞厅，刚才在台上唱歌的美女一结束表演，立刻从后台跑了出来。
    她远远看到云清离开经理室就往大门走去，穿着高跟鞋的她急忙快步走过去，卷曲的长发随之飘动。
    「清少爷，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听到她叫唤自己，云清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她，但神情却没有半点喜悦，
    「玉梅，你怎么从后台出来了？等会儿不是还有节目吗？」
    「我看见你来了。」
    面对她的热情，云清仅是淡淡地说道，
    「我只是来交待点事，现在就要走了。」
    玉梅连忙伸手拉住云清，露出甜美得几乎把人溶化的神情撒娇地说道，
    「今晚上我那儿，好吗？」
    没想到不解风情的云清却木无表情地拒绝，
    「不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出现，玉梅当然不会就此放弃。身材丰满的她散发着嫵媚的魅力，将柔软的身子靠在云清身上，
    「自从方老爷出事之后，你就没上过我那儿了。」
    如此魅惑的话语让人听了几乎无法抗拒，但是云清仍不为所动，
    「大小姐一个人在家，我得早点儿回去。」
    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很乾脆地离开了歌舞厅。
    玉梅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无计可施……
    5
    走出〔大世界〕之后，云清就在门口上了人力车，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鐘。
    虽然他是说了会很快回来，但是晓冰完全没想到居然这么早。
    看到他推开书房的门，坐在书桌前看文件的她放下手中的货单，走到云清身边，有些意外地问道，
    「清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清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温柔地说道，
    「货单我明天回店里才慢慢看，你早点儿休息吧。」
    说着，云清就走向书桌把单子都收进公事包中，然后再牵起晓冰的手走出书房。
    两人手拉着手并肩走上楼，晓冰偷偷看了云清好几次，才终于忍不住说道，
    「清哥，其实你不必担心我，家里还有金翔叔和庆姐他们在，我又不是一个人。」
    云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用平常的语调说道，
    「我也没特别想上哪儿去。」
    「可是……」
    晓冰原先还想要提起玉梅，然而她不得不得承认，云清能像这样陪在自己身边，让她觉得心里很踏实，于是就把话给嚥下。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来到晓冰的房门前，云清像是回到自己房间一样推开了门，牵着晓冰走了进去。
    两人都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聊什么，晓冰唯有乖乖上了床，让云清帮她盖被子。
    一切都和小时候一样，让晓冰不禁轻轻地抗议道。
    「清哥，我都已经这么大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啊。」
    云清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帮她把被子盖好，
    「直到另外有人帮你盖被子为止，这都是我的责任。」
    随后，他轻轻抚摸晓冰的头，
    「晚安。」
    「清哥，晚安。」
    云清熄了灯，就走出晓冰的房间。
    一踏出去，他立刻察觉到走廊上有人，一回头就看到金翔。
    两人并没有交谈，却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地往楼梯口走去。
    到了一楼，他们就转左前往位于书房隔壁的茶房。
    金翔拉开茶房的门，一进去就朝摆在中央的原木桌走去，然后选择坐在最靠近茶具的位子。
    云清静静地看着金翔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泡茶动作，最后优雅地把茶水依次斟入并列地茶杯中。
    在将泡好的茶送到云清面前时，金翔故意轻佻地笑说，
    「我还以为你会乾脆留在大小姐的房里呢。」
    刚刚拿起茶杯的云清瞪了金翔一眼，他却不以为意，还补上一句，
    「话说，你真的会让别人帮大小姐盖被子吗？」
    很显然是听到云清和晓冰的对话了嘛。
    云清挑起眉，眼中流露出不满。
    「金翔叔，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
    他的回答让金翔哑然失笑，并为自己解释道，
    「我只是刚巧站在那儿等你，才会在无意中听见你们这么有趣的对话啊。」
    知道再跟着解释下去也只是正中金翔的下怀，云清不想继续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言归正传地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
    金翔也适时地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我感觉到了。」
    云清当然猜到他的意思，却没有插嘴，于是金翔接着说道，
    「之前对方似乎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故意用枪对付我。想必是知道我还活着，加上得到那样东西，所以想要尝试控制我了。」
    云清原先的冷静神情开始瓦解，忧心忡忡地问道，
    「那你……」
    金翔知道云清在担心什么，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你放心，我虽然有感觉到那股力量，但是对方手中的东西并不完整，所以根本不可能操纵我。」
    云清的表情稍微放松，却还是谨慎地问道，
    「知道对方的目的吗？」
    金翔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进一步说出自己的感受，
    「我只感觉到他们现在要我到某个地点会面。」
    云清惊讶地看着金翔，紧张地问道，
    「你要去？」
    金翔想都不必想立刻回答，
    「当然不要啊！一出现等于自投罗网。」
    脸色略微苍白的他愁眉不展，
    「经过那件事，他们确定无法用枪械对付我，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掌握了我的身份，大概暂时也不敢对我动手。但是……」
    云清见他担忧的神情，注视着他问道，
    「但是什么？」
    金翔望着一脸关切的云清，虽然明白说出他的想法只会让对方的心理负担更重，他却还是不得不提醒道，
    「这次失败，他们一定发现那样东西并不完整，进而猜测缺失的部份或许会在大小姐身上，这样一来就可能转而对大小姐不利了。」
    听了这句话，云清立即陷入沉默之中。
    金翔默默地注视他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道，
    「你知不知道另一半在哪儿？」
    「你放心，大小姐有好好地收藏着。」
    云清的话让金翔放下心来，情绪也没有刚才绷得那么紧了，
    「那就好。」
    话虽如此，他还是随即叮嚀道，
    「不过，还是儘量别让大小姐落单比较好。」
    关于这一点，云清倒是有些为难，
    「除非不让她上学，不然很难避免啊。」
    心情完全放松下来的金翔朝云清望去，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说道，
    「如果你告诉大小姐暂时不用上学，她一定马上答应。」
    云清的烦恼完全被金翔当成笑话来看，让他鬱闷地皱起眉头，瞪了对方一眼……
    6
    与此同时，潘二爷正坐在自家的书桌前。
    亲眼看到金翔还活着之后，他心中的疑惑始终无法解开。
    「他明明中了这么多枪，居然还能够安然无恙，看来他的身份我们并没有猜错啊。可是为什么……」
    说着，他望向摆在桌上那颗被台灯照得晶莹剔透的鑽石，喃喃地说道，
    「为什么就是不能控制他呢？」
    虽然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并非独自一个人。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皮製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然而整个书房唯一的微弱光线就来自那盏台灯，根本无法让人看清楚对方的容貌和身形……

 第三章 ～ 玄蝶来袭 (1)

    1
    在葬礼之后，这是晓冰第一天回到学校。
    能够回到日常生活，让晓冰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世界看起来没有什么改变，但是阿爹却已经不在了。
    晓冰的视线虽然望着黑板，然而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至到老师都走出教室了，她仍浑然不知。
    「晓冰，你还好吗？」
    听到有人叫自己，晓冰整个人从座位跳了起来，抬头就看到眼前站着一名金发美少女。
    她有着一头微卷的长发，绿色的眼珠像玻璃珠子般明亮，细皙的皮肤白里透红。穿着白底淡紫色缎带的蕾丝洋装，看起来像个洋娃娃般漂亮的她有着鲜明的五官和立体的轮廓，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我的好表妹看起来好累。」
    她那一口颇为流利的中文已经够让人惊讶，不过更令人意外的应该是她称呼晓冰为表妹吧。
    坐在课室最后一排的另一名少女优雅地朝两人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明明是华人，但是身上的穿着却类似马来族的服饰。罩在贴身衬底上的淡红色卡峇雅质地非常薄，而上面的花卉图案则绣工精緻细腻，下摆的绿色纱笼色彩斑斕，这就是典型的娘惹传统装扮。
    她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盘起，说话的声调轻柔，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两个风格和气质南辕北辙的少女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我……我没事。下课了啊，我都没注意到。」
    晓冰强顏欢笑地收拾好课本站了起来，
    「伊莎贝拉，月香，我们走吧。」
    说着，就如常和她们两人一起离开。
    走在晓冰身边的月香一直偷偷望向晓冰，好一会儿才满脸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晓冰。」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晓冰不解地看着她，反问道，
    「怎么突然道歉啊？」
    但月香还是显得很惭愧不安，
    「我没想到二爷会找人送那样的牌匾过去……」
    她突然提到这个，让晓冰赶紧说道，
    「月香，这和你没有关係啊。」
    「可是南风号的潘大爷毕竟是我姑丈，二爷也算是我的亲人……」
    对此早就知情的晓冰拍了拍她的手背，保持平日的爽朗笑容，
    「你是你，潘家是潘家，我不会混为一谈的。」
    听到她这么说，月香这才露出安心的样子。
    晓冰笑着拉起她和伊莎贝拉的手，三人亲热走在通往大门的走廊上。
    伊莎贝拉随即开口说道，
    「我们一从英国回来接到姑丈过世的消息，都大吃一惊。本来我也想要跟爹地妈咪过去你家看看，可是他说你很忙不太方便，不让我去。」
    「舅舅一回来就立刻过来了，真的很有心。」
    晓冰想起舅舅那副憔悴的表情，更加清楚他和父亲不仅仅是姻亲，更是无可取代的好朋友。
    随即她想起这段日子要处理的大小事务数也数不清，转而无奈地苦笑着回答。
    「说来真的是很忙，金翔叔是行里最有经验的大沽人，伤一好就出海去领货，而且一去就是几天，剩下清哥一个几乎就要忙不过来了。」
    听到金翔的名字，伊莎贝拉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随即关心地问道，
    「金先生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月香听罢，露出惊讶的表情。
    「金先生也受伤了吗？」
    面对两名好友的追问，晓冰据实回答道，
    「没事了，他在阿爹头七那天回来的时候，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看到伊莎贝拉那副安心的表情，晓冰脸上写满问号，不解地问道，
    「伊莎贝拉，有件事我实在不明白。金翔叔的岁数都可以当你阿爹了，你怎么会喜欢上他？」
    晓冰的质疑让伊莎贝拉忍不住反驳，
    「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况且一点都看不出金先生是我爹地的年龄。他那种温文儒雅的气质，真的很迷人。」
    她一脸陶醉的样子，让晓冰无法理解地望向月香。
    原本期待可以从她那里看到同样的不解，没想到月香居然露出靦腆的表情，给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比较成熟，我是觉得……也不错。」
    见月香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伊莎贝拉开始取笑晓冰，
    「云清的年纪虽然没有么大，不过对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小女孩来说，也算是大人了呢。」
    「怎么突然说到清哥身上去了？」
    对于伊莎贝拉突然提起云清，晓冰疑惑地望向她。
    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伊莎贝拉没好气地笑说，
    「云清虽然像哥哥一样照顾你，又在方家住了这么多年，但是你们又不是亲兄妹，选他当对象也不错啊。」
    走在另一边的月香也点点头。
    「是啊，清少爷对晓冰很温柔体贴，真的是很好的人选呢。」
    看到同声同气的两名好友对望而笑，晓冰几乎无法招架，
    「明明是在说伊莎贝拉的，怎么把话题转到我这儿来了？」
    当她们来到的校门口，就看到云清朝她们招招手。
    月香瞥见家人安排来接她的人力车在另一边，就对晓冰和伊莎贝拉说道，
    「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并和她挥手道别，随后就快步走向云清。
    她们来到面前，云清就对晓冰说道，
    「金翔叔在咏春园订了位子，要我过来接你去吃饭。」
    听到云清的话，晓冰立刻转向伊莎贝拉，不着痕跡地问道，
    「伊莎贝拉，跟我们一起去吧。」
    受到邀约，伊莎贝拉当然欣喜地马上点头答应。
    不明白个中原因的云清虽然一头雾水，却也觉得无所谓。
    「如果表小姐不介意的话……」
    伊莎贝拉不等云清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回答，
    「我当然不介意，不对，我非常乐意。」
    她的反应让晓冰忍不住想笑，却为了给好友面子而强忍住……
    2
    他们抵达咏春园就被带进厢房，门一推开，就看到金翔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
    「终于来了啊。」
    不料，当他下一秒看到晓冰身后的伊莎贝拉时，脸色明显地变了，脱口而出，
    「华特小姐？你怎么也来了？」
    「金先生不欢迎我吗？我好难过。」
    伊莎贝拉丝毫不隐藏对金翔的心意，直接装出难过的样子，并撒娇般地说道。
    为了避免让场面变僵，金翔连忙改口，
    「怎么会呢？欢迎之至。」
    此话一出，伊莎贝拉立刻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臂，满脸写满了幸福。
    「原来金先生也想见我呢。」
    她这样自我解说让金翔也不好意思说没有，只能朝把人带来的云清和晓冰投以哀怨的眼神。
    云清这才隐约察觉是怎么一回事，立刻打圆场。
    「大家先坐下来吧。」
    伊莎贝拉二话不说就坐在金翔身边的位子，晓冰和云清也不好和她抢，就顺着座位坐下，然后继续逃避金翔的视线。
    为免伊莎贝拉缠着金翔问长问短，云清先只好打开话匣子。
    「对了，华特爵士什么时候回来？」
    伊莎贝拉果然上鉤，将注意力转到这个话题上。
    「爷爷应该是下个月才会从英国回来，要是他知道姑丈过世了，一定会大受打击的。」
    虽然言者无心，但是伊莎贝拉的话正巧说中了在座其他人的心事。
    突然发现自己太过大意，伊莎贝赶紧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的。」
    她内疚地望向坐在自己右边的晓冰。
    早就知道她的个性直率，晓冰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伊莎贝拉，没关係。」
    随后，晓冰为了岔开话题，提起了今天听到的事。
    「对了，伊莎贝拉，我一回学校就听说有人向月香提亲了，刚才忘了问她。」
    「蒋家的那个月香？」
    对于和潘家有关的人，金翔特别敏感，忍不住问道。
    晓冰点点头。
    金翔接着又问，
    「她不是才十四岁吗？」
    伊莎贝拉完全没想到，金翔居然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显得有些意外。
    不过，她倒是很乐意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十四岁确实是早了一点，月香的父亲似乎也是以这个为理由回绝了。」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晓冰也好奇地问道，
    「伊莎贝拉，对方是谁啊？」
    伊莎贝拉接着回答道，
    「听爹地说，是和月香他们家一样，算是峇峇中的望族，所以推掉婚事有些可惜。」
    金翔听罢，望了伊莎贝拉一眼，话中有话地说道，
    「说的也是，毕竟还是同族的人比较适合作为婚嫁对象，至少可以避免因为文化差异而產生的问题。无可否认，很多名门望族还是会以家庭背景、种族和年龄来寻找结婚对象。」
    晓冰和云清当然知道他是故意当着伊莎贝拉的面这么说的，都不敢答腔。
    果然，心直口快的伊莎贝拉马上反驳，
    「我不觉得是这样啊。如果两个人彼此相爱，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克服的。像姑姑，就算姑丈是华人还不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他！」
    金翔却没有因此退缩让步，反而有些赌气的回覆，
    「至少方老大和维多利亚小姐年龄相仿，而且也算年轻有为吧。总不可能让年轻貌美的富家千金嫁给年近半百一事无成的中年人吧？」
    这也太明显了吧，金翔叔！
    听出他话中的用意，晓冰和云清更是如坐针毡。
    一听这话，伊莎贝拉当然明白他是拿两人来当例子，顿时火冒三丈。
    「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况且这是你的想法太食古不化了。」
    「伊莎贝拉，你冷静一点。」
    晓冰的话丝毫起不了任何作用，已经被踩到底线的伊莎贝拉连珠炮般地驳回。
    「虽然大家都认为潘二爷和月香的姑丈是兄弟，两人又相差将近二十岁，可是我就觉得他们很相配！」
    「什么！潘二爷和月香！」
    这是什么组合啊？
    从来没听过这件事的晓冰大吃一惊。
    正当晓冰还惊魂未定，伊莎贝拉却说出让她更加难以想象的事实，
    「而且是月香对潘二爷有好感，每次提起他都特别害羞，好可爱呢。」
    就算伊莎贝拉这么说，金翔却再次朝她泼冷水。
    「这只是你们小姑娘对成年男子的错误的印象和憧憬，并不是爱情。」
    听在伊莎贝拉耳里，被否定的不仅是月香的心情，也包括自己。
    显然被激怒了的伊莎贝拉不服气地大声说道，
    「这是你们成年男子对小姑娘的误解和看轻，并不是只有你们才知道什么叫爱情！」
    听着两人争辩成这样，晓冰有预感，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果然，伊莎贝拉拿着课本站起身，眉梢挑起地说道，
    「对不起，晓冰，还是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伊莎贝拉……」
    不给晓冰挽留的机会，伊莎贝拉趁着泪水还未夺眶。
    「我先走了。」
    晓冰无奈地点头回应，然后和云清不约而同地望向正在悠哉喝茶的金翔。
    见状，伊莎贝拉更是火冒三丈，气冲冲地走出厢房。
    见她一离开，金翔就放下茶杯，笑嘻嘻着转移话题。
    「我已经点菜了，今天的鯧鱼不错，我吩咐厨房的师傅清蒸就好。对了，我还叫了佛钵飘香和烤鸭，要不要加个蒸笼游水虾呢？」
    明明才和伊莎贝拉各持己见地激烈争辩过，金翔却完全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让晓冰实在是猜不透他。
    「金翔叔，你不可能不知道伊莎贝拉为什么会来吧？何必故意和她唱反调？」
    金翔仍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用平静的语调说出让人无法驳倒的话，
    「大小姐，不管怎么说，我和华特小姐都是不可能的。况且在替方老大讨回公道之后，我就要回乡下去了。」
    微笑虽然没有消失，却多了一丝悲凉，
    「我不是她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
    第一次听到他有回乡的打算，晓冰顿时无言以对……
    3
    此时的月香正乘坐人力车回到那栋有着大庭院的大房子。
    她下了人力车，在庭院里打理花草的佣人立刻迎上前帮她打开铁闸，
    「月香小姐。」
    月香含蓄地朝对方点点头，然后走向最靠近大门的建筑。
    那是个多边形的露台，掛着的竹帘因为午后的阳光猛烈而低垂着。她步上用色彩艷丽的瓷砖铺成的阶梯，雪白扶手的雕工更是精緻细腻。
    穿过露台走入铺上柚木地板的大厅，处处可见多姿多彩的木雕装饰，大厅中央摆放着美轮美奐的桌椅，一再表现出这户人家的财富和品味。
    毕竟蒋家在南洋一带确实是显赫的峇峇家族，他们凭着独特的身份和地位，在商场和社交场合都如鱼得水。
    「月香，你回来了。」
    从屋内走出来的是个年约三十的美艷妇人，她和月香一样穿着传统的娘惹服装，发髻上戴着制作讲究的发簪。以孔雀刺绣为主图的桃红色卡峇雅配搭艷红底色的七彩沙龙，让她的身形更加优美典雅，纤纤玉手上的手鐲也相当精緻。
    月香见到她，露出可爱的笑容立刻叫道，
    「慧珠姑姑。」
    对方正是潘大爷的妻子，她走到月香面前，露出娇艷的微笑说道，
    「我正在等你呢。」
    月香正想回答，却在看到跟在慧珠身后走出来的中年妇人之后，脸上的笑容马上收敛，战战兢兢地低头叫道，
    「大妈。」
    那名一身绿色卡峇雅的妇人穿金戴银，正是蒋太太。她连看都不看月香一眼，只是很敷衍地应了一声。
    看到佣人捧茶进来，月香赶紧把课本放在身边的茶几上，从佣人手中接过茶杯递给蒋太太。
    对方这才瞄了她一眼，接过茶杯的同时有些不悦地问道，
    「我听你阿爸说，你回绝了我娘家介绍的那门亲事？不满意？」
    月香猛然抬起头，接触到蒋太太蕴藏怒意的表情，立刻解释道，
    「不是的，大妈，我没有不满意。只是我才十四岁，要订亲似乎有点早。」
    对于她提出的理由，蒋太太却不以为然，
    「只是订亲，又不是要你立刻嫁过去。真不知道你阿爸是怎么想的？像那样跟我们门当户对的峇峇家族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见蒋太太不肯罢休，慧珠婉转地介入打圆场，
    「大嫂，月香从马六甲过来还不到两年，也难怪大哥捨不得这么早让她出嫁。对方要是有诚意，就等多几年再来提亲就是了。」
    说着，她拉起月香的手，神态自若地说道，
    「况且也不一定要嫁给峇峇啊。」
    蒋太太显然不认同这样的想法。
    「慧珠啊，你别忘了，当年你坚持要嫁给潘伟裕，闹了多大的风波。现在居然还煽动你大哥的宝贝女儿，也太过份了吧？」
    对于大嫂的话，慧珠却毫不在意，依旧笑盈盈地说道，
    「说笑而已。对了，我和月香约好今天要教她刺绣的。」
    说着，她打铁趁热地转向月香。
    「月香，跟我回去吧。」
    事出突然，月香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马上要走了吗？」
    「对啊。」
    随即，她悄悄在月香耳边补上一句。
    「二爷在等你噢。」
    这句话一出，原本还在犹豫的月香马上点点头。
    「我知道了，姑姑你等我一会儿，我把书本放到房里去。」
    「去吧。」
    慧珠说完，月香就快步走向大厅后方的楼梯，急忙走上二楼，脸上挂着满心欢喜的表情。
    两人坐着人力车来到距离蒋家四条街的潘府。
    这栋两层楼的排屋虽然没有蒋家气派，但和附近的房子相比，还是略胜一筹。
    上等木材制成的窗户和门都刻着浮雕，慧珠牵着月香的手走进屋里。撑高的屋顶让大厅看起来十分宽敞，悬掛在中央的是一盏从外国进口的水晶吊灯，给人奢华的感觉。
    慧珠一眼就看到从二楼走下来的潘二爷，笑着对他说道，
    「二爷，我把月香给你带来了。」
    潘二爷的表情仍旧十分高傲，嘴上还是礼貌地回答，
    「谢谢嫂子。」
    说着，他风度翩翩地从楼上走到月香面前，和善地问道，
    「你刚从学校回来吧？」
    月香含羞地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神尽是仰慕之情。
    慧珠识趣地松开月香的手，
    「那二爷要好好照顾我家月香了。」
    然后对月香嫣然一笑，
    「我先上去看小丰了，你和二爷聊完之后，要是想看看小丰就来找我吧。」
    月香轻轻回答，慧珠就离开了，留下她和潘二爷两人。
    大厅里已经没有其他人，潘二爷虽然没有对月香露出笑容，但表情却稍微温和，在她耳际轻声说道，
    「到我房里去吧。」
    月香再次点点头，潘二爷就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小手，两人一同走上楼梯。
    到了二爷的房门外，他突然低下头望着身材娇小的月香，眼神之中居然带着莫名的不忍，
    「要是你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知道吗？」
    月香仰起头凝视着思慕的人，坚定地回答，
    「为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两人相视了好一会儿，潘二爷才打开房门……

 第三章 ～ 玄蝶来袭 (2)

    4
    数日之后，晓冰一到课室，月香就走到她身边，轻声细语地说道，
    「晓冰。」
    晓冰抬起头，月香怯生生地问道，
    「我原本答应放学后帮忙整理学校的图书馆，可是今天早上出门前，阿爸说有客人要来，所以我……」
    看她一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的样子，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的晓冰自己接下去说道，
    「我代替你过去帮忙就好了。」
    「真的？」
    听到晓冰这么说，月香露出可爱的笑容。
    「我放学后就过去。」
    「谢谢你。」
    月香表面上微笑着道谢，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安……
    放学之后，晓冰对伊莎贝拉说道，
    「伊莎贝拉，我要去帮忙整理图书馆，不能一起走了。」
    第一次听到她要去帮忙，伊莎贝拉有些意外，
    「咦？整理图书馆？」
    晓冰虽然也觉得自己和图书馆很不搭，但是毕竟都答应了月香了，也只能过去帮忙了。
    「对啊，本来是月香要过去的，既然她没空，那就由我去帮忙好了。」
    伊莎贝拉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我也一起去帮忙吧。」
    晓冰拿起课本和伊莎贝拉一起走出教室，笑着说道，
    「要整理中文藏书喔，用说的你当然没问题，不过认字有限吧，我去就好。你帮我跟老程说一声，叫他先回去，等会儿我自己坐人力车回家。」
    听了她的话，有自知之明的伊莎贝拉吐了吐舌头，也不再坚持，
    「那好吧。明天见。」
    来到中庭，两人就挥手道别。
    和走向校门的伊莎贝拉背道而驰的晓冰独自前往位于校舍后方的图书馆。走了好一会儿，晓冰已经离校舍有一段距离了。
    通往图书馆的石路两旁是高高的椰子树，看到树影随着微风婆娑摇曳，晓冰不禁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向蓝天。
    天气真好啊。
    看着万里晴空，晓冰不禁这么想。
    正要举步往前行，晓冰却看到不远处的椰子树下有个宝蓝色的身影背对着晓冰坐在地上。
    晓冰连忙走上前问道，
    「你怎么了？」
    那名女子身上是用印度丝绸制作的宝蓝色纱丽服，两侧的金线刺绣十分精緻，但此刻的晓冰却因为担心对方而无暇欣赏。
    那名女子虽然回过头来，但她的脸庞却因为头上披着紫蓝色的搭帕（薄布）而让晓冰无法看清楚。
    她伸出手紧紧捉住晓冰的手。
    「发生什么事了？」
    这次，晓冰用英语问道，对方却仍旧没有回答。
    下一秒，晓冰突然產生了晕眩又奇特的感觉，于是低头一看。
    只见那名女子的右手正搭在晓冰心脏的位置，正要拉开她，晓冰却感到浑身无力，甚至动弹不得。
    在失去知觉之前，她只看到女子的紫蓝色搭帕在眼前飘扬……
    5
    走出校门的伊莎贝拉远远就看到云清站在车子旁等着晓冰出来。
    她笑着走上前，挂着灿烂的笑容说道，
    「云清，你来了。」
    云清看到她一个人走出来，觉得有些意外，
    「表小姐，你没有和大小姐在一起吗？」
    伊莎贝拉见他这么紧张，笑着传达了晓冰的话，
    「晓冰说她今天要帮忙整理图书馆，所以晚点会自己回去。」
    「这样啊。」
    特地来接晓冰的云清脸上显得颇为失望。
    伊莎贝拉不经意地往车里一看，惊喜地说道，
    「真难得，金先生也来了。」
    坐在车里的金翔微微一笑，礼貌地回答道，
    「刚好忙完，就过来接大小姐了。」
    「那还真不凑巧呢。」
    听着两人的对话，原本要上车的云清却突然回过头望向校园。
    察觉到他的异样举动，机警的金翔立刻问道，
    「怎么了？」
    云清没有回答，只是头也不回地飞快朝校园跑过去。
    见他这么慌张，金翔的心中萌生了不祥的预感，连忙跟着下了车。
    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这么激动，伊莎贝拉一头雾水地问道，
    「金先生，怎么了？」
    金翔没有时间说明，却还是对伊莎贝拉叮嚀道，
    「华特小姐，你先上车等等，我们马上回来。」
    伊莎贝拉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自己回去就好。」
    「不行！」
    金翔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语气也很强硬。
    「总之你快上车。」
    从来没有看过凡事游刃有馀的金翔这么紧张，伊莎贝拉唯有乖乖地上了车，金翔这才追在云清后面跑进了校园。
    虽然金翔跑的速度也算快了，但是云清的背影却越来越远，可见他一定铆足了力气往前衝。
    儘管两人的举动引人侧目，但是他们却无暇理会他人的眼光，就这样一路朝晓冰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他们来到人烟稀少的石路时，云清立刻看到了在椰子树下的晓冰。
    和晓冰在一起的，是一个穿着宝蓝色纱丽的印度女子。
    最让云清惊讶的是，那名女子的背上长着黑色的巨型蝴蝶薄翼！
    那对巨翼的形状和乌鸦凤蝶的蝶翼十分相似，黑色翅面佈满紫蓝色的萤光斑，后翅边缘还有粉紫色的斑纹排列。
    云清以惊人的速度衝向对方，同时也伸出右手用力一甩，一阵阵寒气逼人的白色旋风随即形成，并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朝那名女子迅速攻去。
    那女子感觉到云清的攻击，却连拍动蝶翼都来不及。旋风在接触到她的黑色薄翼的瞬间立即扩散将所及之处全部冻结成冰！
    刺骨的寒冷从蝶翼蔓延至女子的身体，儘管感到不甘心，她却不得不停下所有动作，松开捉住晓冰的手。
    为了顺利逃脱，她奋力拍动几乎僵硬了的蝶翼，一刻也不敢多加停留，立马一飞衝天。
    纵身跃起的云清只差一步就能捉住对方，但是在看到晓冰昏倒在地上之后，他立刻放弃追那女子的念头，急忙转到晓冰身边。
    「大小姐！」
    他将晓冰扶起来抱在怀中，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连忙再次呼唤道，
    「大小姐！」
    发现陷入昏迷状态中的晓冰用手捂住心脏部位，云清担心地将她的手移开。
    只见那里一片黑红色的血跡……
    6
    当云清抱着不醒人事的晓冰上了车，伊莎贝拉看见之后吓得花容失色。
    「发生什么事了？」
    坐上助手席的金翔代替心焦如焚的云清回答，
    「大小姐受伤了。」
    「怎么会？」
    伊莎贝拉担心地望向被云清紧紧抱住的晓冰，却完全无法想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场的人当中，就数金翔最为镇定，他对手足无措的司机下达了指示。
    「老程，先回家，再送华特小姐回去。」
    老程这才回过神来，马上开动车子，往方家急速前进。
    回到方家大门外，金翔赶紧下车帮他打开车门，云清一脸慌张地抱着晓冰从车上下来。
    在金翔推开大门之后，云清就跨过门槛快步穿过前庭往大厅走去。
    一看见他抱着晓冰走进门，佣人们都大吃一惊，管家庆姐担忧地问道，
    「大小姐怎么了？」
    没人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就连跟在云清身后进门的金翔也只是吩咐道。
    「庆姐，你快倒盆热水。」
    眼前的情况让庆姐不敢怠慢，连忙往厨房走去。
    在两人对话的当儿，云清早就已经抱着晓冰快步上了楼。
    几乎是把房门一脚踹开，一进到房里，云清就将一脸痛苦表情的晓冰放到床上。
    一瞥见她接近心脏部位的血跡，云清想都不想就紧张地掀起她的上衣。
    因为疼痛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晓冰下意识地将衣服往下拉，意识模糊地问道，
    「要做什么……」
    云清看到她脸色发青的样子心如刀割，耐着性子柔声劝说，
    「我的大小姐，再不把毒逼出来就糟了。」
    晓冰听到是云清的声音，才稍微恢復神智，缓缓张开直到刚才都还紧闭的双眼。
    眼前的云清焦虑不已，方才掀起她上衣的右手还紧紧拉住晓冰的衣裳。
    晓冰知道一旦她点头，云清马上就会将她的衣服拉开。可是她也明白，云清并不是有意要冒犯，而是形势实在非常危急。
    她唯有咬紧嘴唇，略带羞怯地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同意，云清连一秒鐘也不愿意浪费，不待她将手移开，就握住她的手一起将衣服往上掀开。
    在晓冰的心脏下方有着一个变成黑色的小血跡，最奇特之处在于血跡的四周居然有着一层薄薄的冰！
    那是云清在看到伤口的瞬间就做出的紧急处理。
    晓冰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双颊泛起红晕，让云清不禁为之心动。
    然而他很快就将这种心悸的感觉置于脑后。
    现在可是生死关头，怎么还在想这种事啊？
    如此提醒自己之后，云清伸出手指在薄冰上轻抚使之融化，然后第一时间用嘴将伤口中的毒素吸出来。
    虽然闭上双眼，但是软柔的触感还是让晓冰知道云清在做什么。他轻柔的碰触如同亲吻一般，让一向男孩子气的晓冰难得露出羞涩的神情。
    她很清楚清哥是为了救她才这么做，但是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面对这种局面，还真的是不知道要如何招架。
    毕竟她和经验丰富的云清不一样啊。
    就在她混乱到了极点的时候，她感觉云清的唇终于离开了，并将她的衣服拉好。
    他的声音在耳际响起，语气中轻松许多，
    「已经没事了。」
    晓冰听到他的话，才缓缓张开眼睛，没想到他俊美的脸庞居然就在自己的眼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靠近，晓冰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云清温柔地拨开晓冰额头的发，浅浅的笑着问道，
    「不痛了吧？」
    晓冰看到他眼中的担心，微微地笑了，
    「不痛了。」
    说着，她伸出手拭去云清嘴角那略带暗色的血丝，不安地问道，
    「你把毒吸出来，没事吗？」
    云清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会儿，接着随口回答，
    「不会有事的，金翔叔已经去拿葯了。」
    云清见到晓冰的脸色再次红润起来，确定她体内已经没有毒素了。
    直到这时，云清才察觉自己似乎太靠近了，连忙坐起身来，尷尬地说道，
    「我去看金翔叔回来了没，你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就站起身往外走去。
    不敢打扰而站在走廊上等待的金翔和庆姐一看到云清出来，立即围上前焦急地问道，
    「大小姐怎样了？」
    金翔看得出云清的神情虽然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但是却蕴藏着怒气。
    然而云清却没有表现出来，平静地对庆姐说道，
    「大小姐没什么大碍了，庆姐，你进去帮小姐清洗伤口还有换衣服。」
    「是，清少爷。」
    庆姐立刻捧着水盆进了晓冰的房间，云清则朝金翔使了个眼色，然后双双离开……

 第三章 ～ 玄蝶来袭 (3)

    7
    金翔和云清两人一下楼就快步走进茶房，并立刻将门关上。
    金翔神色紧张地追问道，
    「大小姐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云清将之前吸入的毒素逼出来，在口中凝固成一块直径两公分大小的圆形冰块，然后从口中取出放在茶杯里。
    「似乎是因为无法控制你，认定那东西有一部份在大小姐身上。」
    金翔看着在杯中又化为液体的毒素。
    「看来我们要非常小心，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东西在哪儿。」
    说着，他忧心忡忡地望向云清，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最好赶快分一分你那一份，至少他们就算得到一部份，也无法如愿。」
    「我知道。」
    云清寒着一张脸，狠狠地说道，
    「他们居然敢对大小姐下手，我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云清随即又提到另一个重点，
    「对了，金翔叔，刚才那个印度姑娘应该就是上次那个吧？她背上的蝶翼和之前我交给你那个……」
    「方老大死时捉在手中的这个吗？」
    说着，金翔的手掌在桌上一摆，移开时那个地方就出现了一个看似乌鸦凤蝶的标本，和刚才那女子的蝶翼如出一辙。
    「看来，兇手就是那个印度姑娘没错，可惜还是没能看见她的容貌。」
    云清观察着桌上那隻标本，好奇地问道，
    「这个究竟是哪一族的呢？」
    「是玄蝶一族的玄月蝶。」
    听了金翔的话，云清发出了疑问，
    「玄蝶一族？似乎和我们冰蝶没有什么过节吧？」
    金翔眯起眼睛，回想起往事，
    「关于这一点我不是很确定，不过方老大认为，这或许和十几年前的某件往事有些关联，不过我们目前也没有证据。」
    知道云清不会满足于这个答案，金翔语气诚恳地说道，
    「云清，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调查一下。而且事关方大老和维多利亚小姐的隐私，我必须小心谨慎。」
    云清看着显得十分苦恼的金翔，当下也不便追问，惟有点点头。
    在结束谈话之前，金翔仍不忘叮嚀道，
    「总之，当务之急是好好地守住大小姐。」
    云清铁青着脸，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绝对会将大小姐保护得滴水不漏，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金翔明白云清说到做到……
    8
    当天晚上，晓冰的脸色已经恢復血色，情绪也稳定下来，想要了解来龙去脉的云清和金翔，这才向她打探事发经过。
    晓冰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把她记得的事都大略说了一遍。
    可是说到她走到那名女子身边之后，晓冰就露出困扰的表情说道，
    「接下来的事，我的印象就很模糊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要如何表达，
    「她好像伸出了手，在靠近心脏的位置……」
    像是不确定，她又停了下来，然后再接着说，
    「我好像……看到她的手指穿过我的衣服，然后穿过我的身体……」
    说到这里，云清和金翔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要是晓冰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们两人是要怎样隐瞒呢？
    可是就在他们盘算着要如何瞒天过海的时候，晓冰自己却否定了这个可能。
    「不对，手指怎么可能穿过身体呢？」
    金翔立刻捉紧这个机会。
    「就是说啊，大小姐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你说是吗，云清？」
    会意的云清连忙顺着他的说法，接着还随口胡诌道，
    「她用来刺伤大小姐的匕首大概有毒吧。」
    金翔马上帮他圆谎，煞有其事地说明。
    「那或许是中毒，才让大小姐產生了幻觉。」
    看着他们默契十足地一唱一和，晓冰也没有起疑心。
    「是这样吗？」
    虽然不是很肯定，她却也没有其他解释，就这样让他们说服了。
    「应该是吧。」
    她这句话让暗中冒冷汗的云清和金翔松了口气。
    然而她话锋一转，又问到另一个让他们冒冷汗的部份，
    「我这次被偷袭，和阿爹被杀有关吧？」
    这样的说法已经不算问题，而是确定了。
    幸好两人已经讨论过了，于是金翔直接回答道，
    「我不否认。」
    云清暗吃一惊，却没有打岔，晓冰则睁大眼睛看着他。
    然而金翔还是那句话。
    「不过，大小姐，我需要多一点时间，调查一些事。等有了眉目，我才告诉你，好不好？」
    晓冰看着一脸正经的金翔，又看了看云清，明白这件事也急不来，唯有点点头。
    三人就这样结束了这个话题，但是站起身的云清却对晓冰下了禁令，
    「对了，这几天哪儿都别去，好好在家里休养。」
    晓冰倒是对这个禁令满腹疑云。
    「不是已经解毒了吗？为什么还要休养啊？」
    云清可没有让步，扬起眉说道，
    「还有伤口，不是吗？」
    「可是我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啊，至少让我去万利行走走。」
    晓冰开始讨价还价，却遭到云清的断然否决。
    「不行。还有，我会告诉庆姐，谢绝访客。」
    这一点晓冰可不会妥协了。
    「那伊莎贝拉怎么办？她刚才都看到了吧，一定很担心。」
    云清想了想，这才退了一步。
    「好，就只有表小姐一个可以来看你。」
    「那月香……」
    话未说完，云清马上拉下脸，眼中充满怒意。
    「就是因为你代替她才会出事的，我绝对不会让她来看你。」
    「清哥，这又不是月香的错……」
    云清不让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
    「什么也别再说，否则我连表小姐也不让她来了。」
    晓冰向金翔投以求助的眼神，金翔这次却站在云清那边，
    「这次我的看法和云清一样。」
    看着神情严肃的两人，晓冰明白自己这次是无法说动他们的……
    9
    夜幕低垂，长长的走廊在夜色之中像是没有尽头，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缓缓移动。
    来到晓冰的房门前，身影停下了脚步并将门打开，迅速闪身而入。
    将房门轻轻关上，那身影转身朝晓冰的床走去。在距离五步的地方，那身影蹲下了身子，然后把双手放在地上。
    只见手掌触及之处开始结霜并且向外扩展开来，冰霜形成的图案看起来就像是咒文一样，这些古怪的符号如同有生命一样延伸。不消一会儿，一个以晓冰的床为中心的圆形图腾就呈现在眼前，还闪耀着银白色的粉尘。
    整个房间笼罩在银光之中，让人彷彿陷入异界空间，充满了梦幻和魔力的气氛。银光的照耀让那个身影无法继续隐藏身份，穿着白色服饰的云清正一步步靠近晓冰，端正精緻的五官比平日还多了一份冷若冰霜。
    随着他的每一步，在地面上的图腾就冒出更多粉尘，縈绕在他身上。
    当他来到床边，晓冰的脸庞也被戴着银光的粉尘照亮，看来睡得正香。他俯下身看着沉睡中的晓冰，然后伸出右手高举在晓冰的脸上。
    细雪般的纯白粉末从他的手心撒下，却在接触到晓冰脸颊的同时消失无踪，而吸入粉末之后，晓冰显然睡得更沉了。
    见状，云清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然后掀开盖在晓冰身上的被子。
    他凝望着晓冰好一会儿，脸带愧疚地说道，
    「大小姐，我不是有心冒犯的。」
    说完，他深深吸了口气，将晓冰的上衣往上拉，直到接近心脏的部位才停手。之前庆姐帮晓冰包扎的绷带映入眼帘，云清的脸上出现了略带愤怒的神情。他将绷带解开，很快就看到了伤口。
    「可恶。」
    他忍不住低吼道。
    无限爱怜写满他的脸上，他温柔地伸手抚摸着晓冰的伤口，然后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伤口復原的速度就再次加快。
    吟诗般优美的声调从他口中流泻出来，却不是一般人熟悉的语言。
    随着他的吟唱，碰触伤口的手却开始发光，刺眼的白光爆发出来。然而令人费解的却是，强光只侷限在圆形图腾之中，房内的其他角落还是一片黑暗。
    云清的手慢慢从晓冰的伤口移开，说也奇怪，晓冰的伤口看起来居然结了疤。随即，他将手翻过来，手心中竟然多了一颗闪闪动人的鑽石！
    因为银光的折射，那颗鑽石绽放着晶莹亮丽的彩虹光芒，让云清瞇起了眼。然后，又将视线转移到晓冰脸上……
    10
    昨天发生了那样惊人的事，伊莎贝拉一整晚都寝食难安。没想到来到学校还没看到晓冰，让她的心情立刻沉入谷底。
    直到放学，一向用功的她都显得心不在焉的。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见到老师才一走出教室，伊莎贝拉就急着收拾课本。就在这时，月香来到伊莎贝拉身边，带着不安的表情问道，
    「伊莎贝拉，你知不知道晓冰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伊莎贝拉从座位站起身，简短地回答，
    「她受伤了。」
    月香马上露出一脸惊讶，不自觉地稍稍提高了嗓子，
    「发生什么事了？」
    赶着离开的伊莎贝拉眼神忧虑地回答，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看到她刻不容缓地离开教室，一向温吞的月香唯有小跑步地跟上前。
    伊莎贝拉接着对她说道，
    「我告诉妈妈，今天会过去探望晓冰。」
    不习惯走那么快的月香喘着气说道，
    「我……我也一起去。」
    「嗯。」
    伊莎贝拉一口答应之后，两人就继续朝校门口走去。
    来到大门，伊莎贝拉一眼就看到方家的车子，还有站在车旁的云清。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外套，身上是轻便的白衬衫和西装裤。
    对方显然也看到伊莎贝拉，立刻朝她走了过来。
    「表小姐。」
    伊莎贝拉马上着急地问道，
    「云清，晓冰怎样了？」
    「她没事，只是需要静养。」
    听到他这么说，伊莎贝拉的心才踏实些。
    看穿她的想法，云清善解人意地说道，
    「你想过去看大小姐吧？」
    伊莎贝拉立刻点点头，
    「我正要过去呢。」
    云清和顏悦色地对她说道，
    「大小姐真的很了解你，所以才叫我过来接你。」
    伊莎贝拉可没有忘记身边的月香，当即拉起她的手，
    「月香，我们走吧。」
    没想到云清立即寒着脸，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表小姐，我只让你一个人去见小姐。」
    「可是月香也很担心……」
    还想帮忙表达月香的关心，伊莎贝拉的话却被云清打断，
    「恕我直言。」
    云清露出冰冷的神情看着怯生生的月香，
    「要不是为了代替月香小姐，大小姐也不会受伤了。」
    听了他这样的开场白，伊莎贝拉和月香都猜到他的意思，云清也不打算拐弯抹角，
    「所以，不必劳烦月香小姐，有心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伊莎贝拉向月香轻声说了声抱歉，就连忙跟上去。
    月香站在原地，眼中流露着些许懊悔……

 第四章 ～ 从天而降的婚事 (1)

    1
    这是晓冰第一次参加驳船工会举行的会议。
    身为万利行现任当家，晓冰的胆子再大，面对一堆经验老到的前辈也还是心惊胆战，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席。
    参加会议的都是驳船业的老闆，除了一部份和父亲交情比较深的叔伯对她还算客套之外，其他没什么来往的业主都对她投以怀疑、甚至嘲笑的眼光，包括代表南风号的潘二爷。
    幸好有云清和金翔陪同她出席，才没有人敢正面对她冷嘲热讽。
    然而捱到会议结束，晓冰也已经精疲力尽了。
    见她一脸疲惫的样子，方老大的旧识，也是工会主席的七叔一脸慈祥地走过来。
    「晓冰啊，很累吧。」
    突然被长辈点名，晓冰的精神为之一振地回答，
    「七叔，我只是不习惯而已。」
    年约六十的七叔微笑着在她身边的空位子坐下。
    「多来几次自然就会习惯了。」
    晓冰乖巧地点点头。
    由于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了，还留在会议室的人都是和方老大交情颇深的几位，金翔也就大胆地说道，
    「不管再来几次也好，就算大小姐真的做出成绩也罢，那些人还是认为她只是个黄毛小丫头。」
    深明这一点，晓冰忍不住附议地点点头。
    见她这么坦白，七叔反而笑了。
    「晓冰，要解决你目前的困境，我倒是有个方法，就不知道该不该提出来？」
    七叔在这一行很有名望，为人又公道，晓冰自然非常愿意听取他的意见。
    「七叔但说无妨。」
    个子不高的七叔站起身，走到晓冰身边，
    「晓冰是方老爷的掌上明珠，掌管万利行，我们这些叔伯当然没有意见，也会全力支持。你们万利行的伙计和码头的苦力都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那就更加不会有问题。」
    说着，他越过晓冰来到坐在她右边的云清身后，云清欠了欠身，转头望向他。
    七叔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
    「可是一些和方老爷交情不深的同行和商行就不这么想了，不但看不起年轻的大小姐，还虎视眈眈地想要霸占万利行的码头。怎么应付这些人，云清的经验就丰富许多，可惜他和方老爷没有正式名份，由他出面又名不正则言不顺。」
    关于这一点，在场的人都很清楚。
    坐在晓冰另一边的金翔一针见血地说道，
    「这并非大小姐能力不足，而是年龄和经验被对手看不起。」
    七叔浅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
    「这个我们也明白，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说着，他笑眯眯地将手分别搭在晓冰和云清坐着的椅背上，先是望向晓冰，
    「一方面让晓冰把实权分给云清……」
    然后又朝云清那边看去，
    「另一方面让云清在这一行的实力和声望成为晓冰的助力。」
    说到这里，金翔已经完全看穿他的想法，
    「七叔，你的意思是说……」
    七叔同时拉起晓冰和云清的手，并将两人的手重叠在一起，这次连晓冰和云清都明白了。
    果然，他很满意地朗声说道，
    「让云清成为方家的女婿！」
    晓冰和云清互望了一眼，有些措手不及，却都没有将手抽离，也没有出言反对，只是无言地默默凝视着对方……
    2
    在赞成与喝采的声浪之中，眾人纷纷上前恭喜云清和晓冰，让他们只能陪着笑脸道谢，脑袋里却仍然一片混乱。
    走出了工会大楼，晓冰显然还没消化七叔的提议，满脸写着不知名的情绪。
    一路上她更是默不出声，一到家还立刻说道，
    「我先上楼去了。」
    话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上楼。
    云清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成为复杂心情的最佳写照。
    长辈的提议固然让云清喜出望外，但是他随即想起某些事，让他又马上坠入痛苦的深渊。
    看着他乍喜乍忧的表情，站在他身边的金翔不解地问道，
    「就快当新郎了，你怎么眉头深锁啊？」
    听了他的话，云清反而睁大了眼转头望着金翔，惊诧不已地问道，
    「金翔叔，你不反对吗？」
    他的过度反应让金翔有些胡涂了，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说完，他就转身走向茶房。
    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的云清赶忙追上前走在他身边，疑惑地轻声问道，
    「你不是说过，我不能爱上大小姐吗？」
    走进茶房的金翔一脸茫然地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云清跟着他进了茶房，随即把门关上，跟着他走到摆放茶具的桌子旁，慌张地说道，
    「我十七岁那年，你就警告过我了。」
    坐下的金翔拿起茶叶开始泡茶，却没有马上回答，像是丧失记忆般地陷入了沉思中。
    想了好一会儿，他终于露出兴奋的笑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云清紧张得屏息看着他，金翔接下来竟然如此说道，
    「那时候是逗你的啊。」
    这句话让云清完全愣住。
    金翔没有察觉他的错愕表情，自顾自地说道。
    「方家歷代都是男丁，被他们选中的冰蝶一族又都是男的，没趣得很。偏偏轮到你的时候，方家居然是个女孩，真是羡慕死我了。」
    云清从头到尾没想过会是这样，一脸错愕。
    「所以你才故意那么说……」
    金翔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毫无悔意地直接承认，
    「是啊。」
    为了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云清谨慎地问道，
    「也就是说，并没有禁止冰蝶和契约者缔结婚约的条例了？」
    金翔将其中一杯泡好的茶送到云清面前，然后微笑着点点头，
    「虽然没有先例，不过确实没有禁止啊。况且方老大在世的时候，也不止一次说要招你为女婿吧？」
    「可是那都是在他喝醉的时候，所以我以为老爷只是在说笑的……」
    金翔暂时收起笑容，正经八百地说道，
    「不是说笑，他在过世的那晚，也这么对我说过。」
    面对眼前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真相，云清顿时不知如何接受。
    这么多年来难道就为了这个误会，他不但强迫自己将晓冰当成妹妹看待，而且和其他女性的关係……还蛮复杂的。
    金翔看穿他的心思，故意挑明来说，
    「你该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对送上门的女人来者不拒吧？」
    明明知道这是事实，金翔就是不肯放过云清，还再补上一刀。
    「不过也因为如此，你才知道要怎么对待女人，不是吗？」
    云清没好气地瞪了金翔一眼，却又不能反驳……
    3
    当晚，云清无论如何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
    望着窗外的漫天闪烁的星星，他突然想到院子里走走，于是坐起身来，披了外套就走出房间。
    这个时间，整个大宅照理说应该是一片黑暗，可是云清却发现后门是开着的，后院的灯光因此照了进来。
    云清的心里大概猜到是谁在后院，犹豫片刻就往那儿走去。
    踏上柔软的草地，花草的独特香气就扑鼻而来。
    云清禁不住深深呼吸，夜晚的空气果然十分清新。
    仔细一听就会发现不远处有鞦韆摇晃的声音。
    虽然声响不大，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此刻却格外明显。
    他一回过头，就看见一抹白影坐在鞦韆上。
    当然不是什么幽灵之类的，他看清楚对方是谁，就缓缓地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还不睡？」
    鞦韆上的人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叫道，
    「清哥！」
    晓冰穿着一袭白色长袍，难得没有将长发束起来，看起来特别有女人味。
    云清站在她身后，然后轻轻推动她的背让鞦韆继续摇晃。
    两人这样沉默以对好一会儿，晓冰才战战兢兢地开口，
    「七叔的提议，你觉得……怎样？」
    云清望着她的背影，无法得知她脸上的表情，于是反问道，
    「那你怎么想呢？」
    晓冰侧着头，想了想，以客观的角度回答。
    「以目前的形势看来，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帮我，既不会被别人说万利行落入外人手中，也不会被同行看不起。」
    云清点点头，也明白这的的确确是当前最好的办法。
    然而他的心里还是感到不安，在说词上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话虽如此，但这可是大小姐你的终生大事……」
    听到他这么说，晓冰不禁笑了。
    她让鞦韆停了下来，回过头望向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不止我啊，那也是清哥的终生大事。」
    突然被她这么一说，云清不自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凝望着晓冰，终于还是问了最想知道的事，
    「大小姐，最重要的是，你……愿意吗？」
    晓冰看着云清一脸关切的神情，明亮的碧蓝眼睛彷彿把云清看穿。
    「你是指嫁给你这件事吗？」
    一向沉稳的云清难得露出动摇的样子，紧张地点点头。
    晓冰静静地望着云清，并没有立刻给予答覆。
    不是晓冰偏心，说老实话，云清真的长得十分好看，俊美却又不失男子气概，精明能干不在话下，又深得人心。他的外表看起来虽然冷漠，但是晓冰知道他对自己是非常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
    是啊，从小他就对自己无微不至，在母亲刚刚过世的那段日子，他也一直陪在晓冰身边。
    能嫁给这样的夫婿，她实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自己真的有资格成为云清的妻子吗？
    都十六岁了，但是晓冰总是穿着中性的衣服跟着父亲和云清到处去，一丁点儿闺女的样子都没有，反倒像个男孩头。
    是啊，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真的很快乐，然而将自己当成掌上明珠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想到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晓冰的鼻头一酸，泪水差点掉下来。
    不愿意让云清看到自己这种窝囊的样子，她为了分散注意力，将思绪转回刚才的问题。
    「清哥，为了保住爸爸的心血，嫁给你绝对不成问题。」
    虽然她这样说是没错，但云清总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
    果然，晓冰接着又说道，
    「可是要你和玉梅姐分开太过份了，毕竟有像我这样不温柔的妻子实在是委屈你了，所以对于你在外面的事，我不会过问的。」
    说完心里的想法，她一方面如释重负，另一方面却感到心中隐隐作痛。
    然而她却选择忽视那种感觉，如同在叙述今晚的月色一般，轻描淡写地说道，
    「反正我们只是做对掛名夫妻，没关係的，你可以继续和玉梅姐在一起。」
    这句话让云清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
    掛名夫妻！
    这丫头居然是这么想的！
    难怪刚才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对了。
    望着想法和自己南辕北辙的晓冰，云清不禁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深感无奈……

 第四章 ～ 从天而降的婚事 (2)

    4
    无论双方对这件事抱持怎样的看法，云清和晓冰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可能等到三年服丧，所以还是赶在方老大百日之内完婚吧。」
    金翔和七叔商量之后，这么对晓冰和云清说道。
    「一个月内？」
    两人虽然也觉得太匆促，但以目前的情况，确实是不太可能等三年。
    「虽说不可大肆铺张，但是毕竟大小姐是方老大的独生女，我们也不可能太过简单。」
    大部份的事宜都交由金翔和云清来安排，晓冰都没有意见，唯独对新娘礼服不让步。
    「阿爹刚过世，我不想穿红色的凤冠霞披。」
    云清正烦恼要怎样说服她，倒是一听到消息就过来帮忙的伊莎贝拉提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不如穿西式的新娘礼服怎么样？」
    听了她的提议，晓冰和云清都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就连金翔也赞成地点点头。
    伊莎贝拉见状，兴致更高了。
    「反正现在也很流行西服，晓冰在女孩中算长得高的了，穿起白色的新娘礼服一定很好看。」
    一提到白色礼服，晓冰就比较有意愿了。
    「清哥，这个提议不错。」
    看得出晓冰倾向于选择西式礼服，于是伊莎贝拉提出了更详细的意见。
    「在做西式礼服的裁缝中，李师傅的手艺算是最好的，他做的礼服款式也很好看，而且手工又很精细。」
    就连云清都忍不住加入讨论，
    「老爷的西装大多数都是由李师傅做的。」
    金翔见他们跃跃欲试，微笑着说道，
    「那就有劳华特小姐快带大小姐过去量身定做新娘礼服吧，否则怕会赶不及了。」
    伊莎贝拉俏丽的脸上浮现美丽的笑容，
    「当然没问题，我明天就带晓冰过去。」
    两名少女亲热地手拉着手，相视而笑。
    晓冰趁着愉快的气氛，大着胆子问道，
    「清哥，能不能找月香一起去啊？」
    云清扬起眉，直接回答，
    「当然不行。」
    「可是那件事又不是月香的错。」
    晓冰还想要尝试说服云清，他却站起身说道，
    「总之，除了在课堂上，大小姐还是儘量不要和月香小姐接触比较好。」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晓冰朝伊莎贝拉看去，但她也对此爱莫能助，两人也只能相对无语……
    5
    次日一早，云清亲自送她们到裁缝店，看到云清要跟着下车，晓冰连忙堆满笑容说道，
    「清哥，你今天为了送我们来，已经晚出门了，还是赶快到店里去吧。」
    云清却如此表示，
    「都到了门口，不进去跟李师傅打声招呼不太好吧？况且我也要选西装的款式啊。」
    听到他这么说，伊莎贝拉赶紧堆满笑容。
    「可是行里只靠金先生一个人负责，他会忙不过来的。」
    「就是说啊，你之前不是说过今天有单子要出货吗？」
    晓冰跟着帮腔道，伊莎贝拉又加上一句。
    「西装的款式要配合新娘礼服，我和晓冰帮你拿主意好了。」
    云清才放弃这个念头。
    「那好吧，反正李师傅有我的尺寸。」
    两人露出欣喜的笑容拼命点头，目送一再叮嚀她们多加小心的云清离开之后，才松了口气互看了一眼，转身朝裁缝店走去。
    一踏进店里，就看见月香端端正正地坐着等她们。
    「月香，对不起要你这么早就到。」
    一看到她们，月香就站起身迎向两人，嫻静的她脸上挂着含蓄的微笑，
    「没关係，你们还愿意找我一起来挑礼服，我开心都来不及了。」
    晓冰拉起月香的手，由衷地说道，
    「我当然愿意找你啊，只是清哥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就比较敏感，所以只好瞒着他了。」
    站在柜檯后的李师傅一看到常客伊莎贝拉，马上就迎上前去。
    「华特小姐，看你春风满面，有什么喜事吗？」
    喜上眉梢的伊莎贝拉确实像是她要订婚纱一样。
    「有喜事的人不是我。」
    说着，她把在和月香在说话的晓冰拉到身边，
    「是我的表妹方大小姐要订婚纱喔。」
    李师傅这才认出晓冰。
    「方大小姐！居然是你，好久没见了。」
    晓冰露出亲切的笑容说道，
    「是啊，李师傅，有两年没见了吧，你还好吗？」
    「好，我很好。」
    见到婷婷玉立的晓冰，李师傅感慨地说道，
    「上次陪方老爷来的时候，你才十四岁吧？一转眼你都要出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可惜方老爷看不到啊……」
    见两人从喜气洋洋的话题急转直下，伊莎贝拉立刻介入，
    「晓冰的婚期在下个月十五，李师傅能帮她赶一赶吗？」
    李师傅一点就明。
    「要赶在百日之内是吗？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把礼服赶出来的。」
    伊莎贝拉转向晓冰，嘴角扬起愉快的笑容，
    「李师傅一定能让你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月香也一脸憧憬地说道，
    「对啊，晓冰穿起来一定会很好看的。」
    「就是说啊。」
    看着两名不知内情的好友为自己的婚事衷心地感到喜悦，晓冰表面上虽然微笑着附和，内心却因为隐瞒而感到内疚……
    正当三人和李师傅在绞尽脑汁挑选新娘礼服款式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李师傅，我来了。」
    晓冰听到这把熟悉的声音，猛然抬起头，
    「玉梅姐！」
    走进门的正是美艷动人的玉梅。
    看到晓冰出现在这里，对方显然也觉得意外，却很快就堆起娇媚的笑容。
    「大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穿着绣上荷花的白色旗袍，玉梅婀娜多姿地朝晓冰等人走过来。
    「原来大小姐打算穿西式礼服啊。」
    坦白说，在这个时候遇见玉梅，让晓冰多少有些尷尬，却还是老实地回答，
    「是啊，因为阿爹刚过世，我不想穿红。」
    玉梅点点头说道，
    「说得也是。」
    看着李师傅帮晓冰挑选的几款礼服，玉梅指着其中一件。
    「这件不错，很适合大小姐呢。」
    「我也这么觉得。」
    坐在晓冰身边的伊莎贝拉很有同感地说道。
    听到她会说中文，玉梅感到十分意外。
    「这位洋小姐居然会说中文？」
    晓冰这才注意到她们之前并没有见过面，连忙帮她们互向介绍，
    「对了，你们不认识吧。玉梅姐，她就是我的表姐伊莎贝拉。」
    玉梅面带微笑，礼貌地向她问好。
    「原来是舅老爷的千金，你好，华特小姐。」
    晓冰随即转向伊莎贝拉，对她说道，
    「伊莎贝拉，这位是玉梅姐，孔雀歌舞厅的台柱。」
    听了晓冰的介绍，伊莎贝拉恍然大悟，下意识大声叫道，
    「原来她就是那位玉梅小姐！」
    随后发现自己的反应好像有些大，伊莎贝拉赶紧自己打圆场。
    「我听家父提起过你的歌声很好呢。」
    「舅老爷真是太过奖了。」
    猜出伊莎贝拉大叫的原因，晓冰捏了把冷汗。而伊莎贝拉为免自己露出马脚，连忙把话题扯开，拉着月香说道，
    「玉梅小姐，这位是蒋头家的女儿月香。」
    两人简单地互相问好之后，未免一个不小心说错话，晓冰就提议道，
    「玉梅姐，不如你也来帮忙挑选礼服吧？」
    玉梅继续保持微笑，落落大方地坐下来。
    「好啊。」
    她们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坐在一起帮晓冰挑选新娘礼服……
    6
    在决定好新娘礼服的款式，量身等繁琐的事也完成了之后，晓冰一行人来到伊莎贝拉提议的西式咖啡厅。
    晓冰坐在位于户外的座位，眼前那一大片绿油油的青草地，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她回过头来，对坐在对面的玉梅说道。
    「谢谢玉梅姐的帮忙，否则我们三个真不知道要选到什么时候。」
    玉梅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露出一贯的嫵媚笑容。
    「举手之劳而已。」
    看着她始终和顏悦色，晓冰竟然忍不住向她道歉。
    「玉梅姐，对不起。」
    她没由来地冒出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晓冰垂下眼帘，面带愧疚地说道，
    「我明知道你和清哥很要好，却接受了长辈提出的婚事，真的很对不起。」
    玉梅听了她的话，沉默片刻之后，开口地说道，
    「大小姐，你不必感到内疚。」
    虽然明白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必定会伤了自己的心，但是玉梅还是认命地说道，
    「反正以我的身份，从来也不敢妄想过能嫁给清少爷。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玉梅姐，你放心，就算结婚之后，我也不会干涉清哥在外面的事，你大可和以前一样留在清哥身边。」
    听到晓冰这么说，不仅是玉梅，在座的伊莎贝拉和月香也同样感到十分意外。
    伊莎贝拉一直忍住不说破云清和玉梅的曖昧关係，没想到晓冰居然自己说得这么清楚，甚至表明能忍受他们继续维持关係？
    「晓冰，你在说什么啊？云清可是你未来的丈夫啊！你这种说法简直就是允许丈夫在婚后还在外头鬼混？」
    面对眼前忿忿不平的伊莎贝拉和神情疑惑的月香，晓冰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就连见惯各种场面的玉梅也露出讶异的表清，让晓冰清楚了解到自己这个决定有多么地莫名其妙。
    然而她还是希望让传达自己的想法。
    「伊莎贝拉，月香，玉梅姐，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保守秘密。」
    「你还要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啊？」
    伊莎贝拉没好气地说道。
    被她这么一说让晓冰稍稍迟疑，四处张望确定她们附近没人，这才鼓起勇气向她们坦言。
    「其实……其实我和清哥说好，只当掛名夫妻……」
    这话一出口，让她们再次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
    伊莎贝拉完全陷入失控状态，驀地站起身，却被晓冰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让她坐回椅子上。
    「你冷静点。」
    看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晓冰，伊莎贝拉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搁下了这句话，
    「你这个疯子。」
    晓冰一脸无奈地和伊莎贝拉互相凝视，月香不知所措地静静看着她们，而一旁的玉梅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燃起一份希望……
    7
    随着婚礼的脚步越来越靠近，云清光是忙万利行和婚礼的事就喘不过气来了。为了在婚礼之后能把全副精力放在万利行，云清在与金翔和晓冰商量之后，决定将歌舞厅的大小事务全权交给孙经理和玉梅。
    被叫进办公室的玉梅早就已经接到孙经理的通知，因此只是静静地听着云清当面对她说，
    「以后歌舞厅就交给你和孙经理打点，每个月把帐目拿来让我过目就好。」
    说着，他望着两人的神情一如往常的冷静。
    「我已经和大小姐还有金翔叔说好了，你们可以分得净利的两成。」
    孙经理听完这个消息，相对于玉梅的漫不经心，他马上满心欢喜地连声道谢，
    「清少爷，你放心。我绝对会好好地经营孔雀歌舞厅，不会让你和大小姐失望的。」
    听了他的话，云清仅是轻轻点点头。
    「那就有劳你了。」
    一说完，他就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见状，玉梅紧随着他走了出去，在他身后叫道，
    「清少爷，等等我。」
    云清停下脚步一回头，风姿卓越的玉梅已经走到他身边，嫣然巧笑地说道，
    「我听说你为了和大小姐结婚，所以和身边的女人都断了。」
    她深情地注视着云清。
    「我也不例外吗？」
    云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当然不例外。」
    玉梅并没有就此放弃，温柔地将手搭在他的胸膛。
    「可是大小姐说过，结婚以后，她不会干涉你在外面的事。」
    虽然仅仅是一瞬间，玉梅还是注意到云清内心的动摇。
    于此同时，她那自信的表情让云清大概猜到，晓冰一定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略微扬起了眉，轻轻地推开玉梅。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希望有人在她背后说三道四，认为大小姐连自己的丈夫也管不了。」
    「清少爷，你也知道，大小姐只是把你当成哥哥……」
    玉梅还想进一步说动云清，却被他打断。
    只见云清的双眉挑高，语气也开始不悦。
    「那又如何？」
    关于这一点，云清心里也很明白，但也轮不到别人来说。
    「当成哥哥看待也无所谓，只要她愿意嫁给我，那就够了。」
    言毕，他瞄了玉梅一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四章 ～ 从天而降的婚事 (3)

    8
    不过对于这门婚事，好事之人倒是编了各式各样的故事。
    说什么他为了夺得万利行和方家的產业，不择手段逼大小姐嫁给他。
    然而无论外头如何谣言满天飞，云清也已经打定主意不去理会了。
    就连金翔都啼笑皆非。
    「是说那些人根本不了解大小姐，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会屈服啊？」
    对晓冰他们来说，都只是把这些当成笑话。
    一转眼，婚礼就在一个星期之后。
    云清得知礼服会在这天送过来，处理好重要事之后，就兴冲冲地赶回家去。
    然而他一回到家中，发现除了李师傅在场之外，玉梅居然也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里。
    他不禁有些意外地问道，
    「玉梅，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梅看到云清，立刻就笑着站了起来。
    「清少爷，你回来了。」
    穿着粉红色旗袍的她韵味十足地走到云清身边，笑着回答，
    「大小姐特地找我过来帮她看看新娘礼服。」
    云清还没答腔，晓冰和帮她换装的伊莎贝拉就从暂时充当试衣间的茶房走了出来。
    一看到云清，晓冰喜出望外地说道，
    「清哥，你回来了。正好，你看怎么样？」
    她穿着西式的白色婚纱，让云清不觉看得怔住了。
    晓冰一向不穿女装，现在却穿着轻飘飘的礼服，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新娘礼服由白色丝缎布料製成，手工蕾丝的高领配上端庄典雅的长袖，虽然是素雅简约的长直裙，却反而让晓冰散发着一股飘逸高雅的气质。
    就连阅人无数的玉梅都忍不住讚叹。
    「大小姐平日都做帅气的中性打扮，但终究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穿上礼服就这么引人注目了。」
    云清轻轻点点头，视线根本离不开晓冰身上。
    是啊，晓冰的美，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越过身边的玉梅，走向穿着婚纱的晓冰，语气轻柔地讚美道，
    「你穿什么都好看，尤其这件礼服更适合，而且和我挑的珍珠项链也非常搭配。」
    说着，他从手中的袋子中取出一个精緻的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经过精挑细选的珍珠项链，每颗珍珠的大小都相当，光泽和形状更是无可挑剔。
    「好漂亮！」
    一向不喜欢首饰的晓冰也不禁赞叹不已。
    云清将盒子放在身边的小茶几上，将珍珠项链拿起来，带着浅笑说道，
    「我帮你戴上。」
    晓冰开心地转过身，让云清为她戴上项链。
    玉梅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表面上保持微笑，内心却起伏不定。
    她从来没有看过云清亲自为谁挑选过首饰，甚至还露出这么温柔的神情为对方戴上。
    在他身边这三年，玉梅也收过不少礼物，不过每一件都是她自己挑选，云清只负责付帐而已。
    她从来没有收过云清为她费心准备的礼物，一次也没有。
    看着晓冰抚摸着珍珠，欣喜地笑着说道，
    「我好喜欢，谢谢清哥。」
    能让她开心就让云清感到满足，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你喜欢就好。」
    随后，他又从袋子中拿出另外一个小小的盒子，递到晓冰面前，
    「还有一副耳环。」
    耳环不但镶上鑽石，还垂着和项鍊同样色泽的珍珠，相当精緻。
    云清拿出耳环之后，很快就顺利帮晓冰戴上，手法熟练又自然，让玉梅惊讶万分。
    戴好之后，他一脸满意地说道，
    「很好看。」
    李师傅也对此赞美不已，
    「清少爷的眼光真好，这套首饰和婚纱实在非常相配。」
    说着，李师傅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大盒子，对云清说道，
    「清少爷，这是你的西装，要不要去试一试？」
    心情大好的云清从他手中接过盒子，满脸笑容地对晓冰说道，
    「我去试一试。」
    随后就走进晓冰之前当成更衣室在使用的茶房。
    趁着云清不在，玉梅走到晓冰身边，帮她调整首饰，故作轻松地说道，
    「没想到清少爷还会帮人戴耳环。」
    「他经常帮我戴啊，我什么首饰都不爱，只喜欢耳环，可是每次都戴不上，总要清哥帮我，他早就习惯了。」
    晓冰不加思索就据实说道，丝毫没有留意到玉梅的脸色產生了些微的变化。
    看着转过身和伊莎贝拉说话的晓冰，玉梅的眼神之中交织着羡慕和妒忌……

 第五章 ～ 戏假情真的婚礼 (1)

    1
    这天清晨，方家位于郊外的西式别墅难得地热闹非凡。万利行的兄弟天还没亮就来到这里，帮忙准备云清和晓冰的婚礼。
    由于云清没有自己的家，在商量之后，金翔决定把这栋别墅暂时当成将晓冰迎娶过门的夫家。
    穿着白色长衫的金翔看起来神清气爽，眼看时辰就要到了，就走向充当新房的主卧室，敲了敲门。
    「进来吧。」
    云清的声音从房里传来，金翔笑着推门而入。
    已经换好礼服的云清看起来比平日还要帅气十倍，长度及膝的黑色长礼服穿在玉树临风的他身上加倍好看，优雅又英挺。
    金翔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
    「想当年你来的时候才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一转眼就要成家立室了，阿叔我真是太为你高兴了。」
    看着他戏剧化的表情和说词，云清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当真。
    「金翔叔……」
    下一刻，金翔用富有戏弄意味的语气说道，
    「等你们结婚之后，记得要生小女娃喔，然后我再过来当她的蝶。」
    云清啼笑皆非地反驳，
    「又不一定你就是她看到的第一个蝶。」
    金翔竟然得寸进尺地要求道，
    「那你们就多生几个啊，那机率就高一点嘛，不然，也可以在她过来之前通知我。」
    「那是作弊啊，金翔叔。」
    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原本充满喜悦的气氛，但是云清突然从金翔编织的美梦中清醒过来，然后露出无奈又苦涩的表情。
    「金翔叔，不过这件事看来是无法让你如愿就是了。」
    听出他话中有话，敏感的金翔收起脸上的笑容。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方面不想瞒他，另一方面也想找人倾诉，云清望着金翔，就把真相说了出来，
    「大小姐和我……说好了只当掛名夫妻。」
    「呃？什么！」
    金翔先是大大的错愕了一下，却很快就消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还理解地频频点头。
    「难怪大小姐在筹备婚事的时候是那副样子啊……」
    他的说法这下子引起云清的不满了，他立刻反驳道，
    「金翔叔，你这种说法好像和我结婚应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金翔连忙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一般上待嫁女儿，心情都会很复杂啊，既紧张不安又忍不住心生嚮往，但是大小姐就……该怎么说呢，虽然筹备婚礼是还满热心，但是没有那种紧张的心情。」
    一说出心里话，云清就停不下来，开始向金翔倾诉。
    「就算她这么说，我也无所谓，反正到头来她还是会嫁给我，那就不必担心她会被人抢走。」
    云清苦恼的样子让金翔明白事情并非如此单纯，于是静静地听着他诉苦，
    「我最无法忍受的是，大小姐居然把掛名夫妻这件事告诉玉梅，还说就算结婚之后也不会过问我和玉梅的事。哪有妻子赞成丈夫搞外遇的啊？根本就莫名其妙！」
    这样的话，确实对云清是很大的打击，毕竟他对大小姐可是真心诚意的啊。
    想到这里，金翔只能一脸同情地看着心情鬱闷的云清，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2
    虽然太阳还没升起，天色仍旧昏暗，但是方家大宅附近的街道却出乎意料地热闹。为了看新娘，不少左邻右舍都特地摸黑早起，聚集在张灯结綵的大宅四周。
    相较于两个月前的愁云惨雾，今天的气氛却是浓得化不开的喜气洋洋。
    当绑着红色绸缎的婚车抵达的时候，虽然不能放鞭炮，但喧闹的气氛还是达到最高点。
    刚才一脸无奈的云清从婚车上下来时已经换上灿烂的笑容，完全难掩幸福的心情。
    他一边接受大家的祝福一边走进方家，一同前来的金翔也随后跟了进去。
    穿着鹅黄色小礼服的伊莎贝拉从大厅看到他们，丝毫不顾形象地衝上楼。
    「伊莎贝拉，你可以淑女一点吗？」
    叫住她的夫人和伊莎贝拉的相貌颇为相似，但年龄较为年长，约三十馀岁。「是的，妈咪。」
    虽然这么回答，但伊莎贝拉的脚步仍然慢不下来，那位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朱蒂斯，你就让她去吧。今天是晓冰的大日子，伊莎贝拉高兴得都昏了头了，哪还记得这些规矩？」
    说话的人正是伊莎贝拉的父亲约翰，金发碧眼的他举止优雅，笑咪咪地走到妻子身边。
    「约翰，都是你把她宠坏了。」
    朱蒂斯轻责道，脸上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她面向满脸笑容的丈夫，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道，
    「别光会说伊莎贝拉，你开心的样子简直就像今天在嫁女儿似的。」
    约翰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感慨。
    「那当然啊，晓冰可是我的外甥女啊。要是维多利亚和顺利还在，一定会比我还开心。」
    夫妻俩转身望向摆放着方老爷和妻子灵位的方向，悲与喜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心中交织着……
    再说跑上楼的伊莎贝拉，一来到晓冰的房间，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
    「来了，云清来了！」
    听到她这么说，已经准备就绪的晓冰和坐在她身边的月香突然慌张了起来。
    「那我得走了，不然被清少爷发现就糟了。」
    脸色苍白的月香连忙站起来，就要往门口走去。
    「月香，你别慌，看到就看到啊。」
    晓冰拉住她和伊莎贝拉，然后有些紧张地问道，
    「你们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和试装的时候相比，梳妆打扮完毕的晓冰显得明艷照人。
    一头乌黑的秀发垂落到腰间，在白丝绸薄纱製成的头纱之下若隐若现。和平日帅气十足的样子截然不同，眼前的她美得像个瓷娃娃，晶莹明亮的碧蓝色大眼睛带着不安。
    伊莎贝拉走到她身边帮忙调整头纱，轻声对她骂道，
    「反正你又不是真心的，干嘛这么紧张啊？」
    看来她对于晓冰之前说的话还耿耿于怀。
    「伊莎贝拉，你别这样说，晓冰有她的苦衷。」
    月香只能这样劝说道。
    望着好姐妹无法掩饰的不满，晓冰露出落寞的神情。
    「无论如何，这毕竟是我一生一次的婚礼。」
    她这句话完全出乎伊莎贝拉的意料之外，她猛然抬起头。
    「一生一次？你打算和清少爷过一辈子？」
    「那当然。」
    晓冰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反而让伊莎贝拉更加诧异。
    「既然是这样，那天你为什么对玉梅小姐说那样的话？」
    晓冰的眼神既温柔又伤感，将心底的话全盘托出。
    「那些话也是真心的。」
    她握住好友的手，轻轻说出这句话。
    「因为我想一辈子把清哥留在身边，哪怕他心里喜欢的是其他人，那也无所谓。」
    「你对云清……」
    这一刻，两人第一次察觉到晓冰深藏在心中的感情。
    各自有着自己的恋爱烦恼，月香和伊莎贝拉不禁感到五味杂陈。
    这时，门外的笑闹声越来越近了，月香赶紧说道，
    「我还是避一避。」
    已经来不及逃出房间的月香快步往屏风走去，晓冰还想拉住她，却被月香阻止了。
    她微笑着对晓冰说道，
    「晓冰，要幸福喔。」
    说完，就闪身躲在屏风后面。
    这时，大门正好打开了，满脸笑容的云清在兄弟们的拥簇之下走了进来。
    当伊莎贝拉望着面带幸福笑容的晓冰走向云清时，感觉自己似乎窥见了晓冰对云清那份不为人知的复杂感情……
    3
    晓冰挽着云清的手臂从二楼缓缓步走下楼，大厅里挤满亲朋好友和万利行里的兄弟们，大家都为这对新人给予祝福，场面热闹又温馨。
    云清配合第一次穿高跟鞋而战战兢兢的晓冰放慢走路的速度，脸上虽然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心里却为晓冰担心受怕。
    「大小姐，你怎么会换成高跟鞋的？前两天不是还嚷嚷着说要穿靴子的吗？」
    在云清的全力支撑下才不至于摔跤的晓冰，同样忍住恐惧地展现甜美的笑脸。儘管难掩不安的心情，但不知情的宾客也只是以为这样的紧张是正常的待嫁女儿心。
    「还不是因为伊莎贝拉昨晚一直取笑我，说只是一双高跟鞋就害怕成这样。我为了争一口气……」
    听了这样孩子气的回答，云清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真是的。」
    如果她说是为了成为美丽的新娘子，云清可能会比较感动吧。
    然而看着身边美得让人几乎无法直视的晓冰这么努力，他还是很安慰就是了。
    不过，为了晓冰的安全着想，云清还是提醒道，
    「先说好，今晚的喜宴上，你给我穿靴子。」
    晓冰脸上的笑靨立即僵住一秒，随后她立刻含蓄地抗议道，
    「哪有新娘子穿旗袍配靴子的？」
    云清却坏心地扬起嘴角，展露最迷人的笑脸对她说道，
    「那大小姐就成为第一个吧。」
    说着，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支撑着随时会失足的新娘子。
    明明平日只要两分鐘就能跑下楼的距离，穿着新娘礼服加高跟鞋，晓冰居然用了超过七分鐘才走到一楼。
    根本就是一步一惊心嘛。
    女人都已经不扎小脚了，究竟是哪个外国混蛋做出这种折磨女人的高跟鞋啊？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晓冰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道。
    「大小姐。」
    发现她心不在焉，站在身边的云清轻声叫道。
    晓冰回过神来，只见金翔把点燃的线香递给她，晓冰连忙接过，然后和云清给父亲和母亲上香。
    她望着父亲和母亲的神主牌，心想要是阿爹阿娘还活着的话，现在看到她出嫁，一定笑得合不拢嘴。
    更何况云清在阿爹心中，一直都是最佳的女婿人选。
    虽然都是醉话就是了。
    想到从小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的阿爹，还有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的阿娘，晓冰的眼眶不禁泛红。
    原本在拜祭之后，按照礼俗就该是出门前往夫家的时候了。
    然而云清却语气柔和地对晓冰说道，
    「反正长辈们都在这里，不如在这里敬茶好了。」
    晓冰回过头望着他，疑惑地问道，
    「可是不是要回夫家拜堂，在夫家敬茶之后才能回娘家敬茶吗？」
    云清看着晓冰的神情充满无限柔情，轻轻拉起晓冰的双手，
    「老爷待我如子，我也视他为父，所以这里就是你的夫家，也是你的娘家。我们就在这里拜堂，在这里敬茶就好了。」
    「清哥……」
    他如此情深意重的话让晓冰热泪盈眶，两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一拜天地。」
    虽然穿着西式礼服，云清和晓冰还是按照传统礼俗开始拜天地。
    「二拜高堂。」
    代表高堂的居然是一对金发的外国人，让宾客都觉得很新鲜。
    然而知情的人都很清楚，约翰华特先生和夫人朱蒂斯不仅仅是看着晓冰长大，更是她的亲舅舅和舅母，当然有资格代表女方的长辈。
    第一次以长辈身份参加华族婚礼，两人当然也觉得新奇有趣。
    接过晓冰和云清双手奉上的茶，约翰和朱蒂斯满脸笑容，并按照华族习俗给了新人红包。
    金翔在一旁看着，感到十分欣慰。
    伊莎贝拉笑盈盈地来到他身边，
    「金先生今天的心情很好喔，笑得合不拢嘴了。」
    金翔也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那当然了，大小姐和云清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当然开心啊。」
    又故意提起年龄。
    伊莎贝拉在心中埋怨道，然后指着自己的父母说道，
    「你看我爹地妈咪多高兴，如果爷爷在场的话大概会感动到落泪吧。」
    「那是当然的，华特爵士可是大小姐的外公耶。要不是为了赶在百日之内成婚，一定会等到爵士回来才办婚事。」
    看着穿着新娘礼服的晓冰，伊莎贝拉一脸羡慕。
    「等到我结婚的时候也要给他们奉茶，让他们也能这么高兴。」
    金翔瞥了她一眼，马上泼冷水。
    「也要你未来老公愿意吧？说到底这可是华人的习俗。」
    「那我嫁给华人就好了啊。」
    伊莎贝拉望向身边的金翔，顺水推舟地说道。
    金翔明知道她的心意，却继续泼着冷水，
    「你要嫁给华人？就算你爷爷答应，你外公绝对会要你嫁给英国人的，别痴心妄想了。」
    伊莎贝拉还想反驳，却突然有人叫道。
    「金翔叔！」
    争锋相对的两人同时回过头，居然是那对新人在朝金翔挥挥手。
    原本站在角落的金翔满头雾水地穿过人群，来到云清身边问道，
    「怎么了？」
    不料，下一秒他就被约翰先生拉到座位上。
    「轮到你喝茶了。」
    「我？」
    金翔错愕地看着晓冰和云清在他面前跪下，然后双手奉上茶给他。
    「这是……」
    两人眼中充满笑意和感激之情。
    云清先开口，语气诚恳地说道，
    「金翔叔，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你教了我很多很多，虽然偶尔喜欢戏弄人……」
    云清的话立刻引来万利行兄弟的爆笑声，可见被金翔戏弄过的人不在少数。
    「但是因为有你在我们身边，我和大小姐在老爷过世之后，才能度过难关。」
    一向能言善道的金翔顿时说不出话来，在媒人的催促下才接过云清奉上来的茶。
    紧接着轮到晓冰，她真情流露地说道，
    「金翔叔，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亲叔叔一样。在阿爹发生意外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也一起走了……」
    说到这里，不止是晓冰，就连金翔都红了眼眶。
    「还好你没事。」
    为了掩饰心底的感动，金翔在接过茶的同时，笑着说道，
    「大小姐把我当成亲叔叔，还这么担心我，是金翔的福气。」
    他举起茶杯，想起在方家的这段日子，顿时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五章 ～ 戏假情真的婚礼 (2)

    4
    当晚，方家在位于大世界内的咏春园宴开四十桌，整个餐馆都摆满了。要不是因为在服丧百日之内不得铺张，方家至少也摆个八十席。
    晓冰换上了纯白色的高领旗袍，显得大方而高雅，更突出她高挑修长的身段。她一头长发没有盘成发髻，而是捲成大波浪束成长长的马尾。
    虽然仅仅是这么一点变化，但配合完美的化妆和服饰，晓冰和平日的男孩子气截然不同，从头到脚散发着让人无法抵抗的女性魅力。
    早上没到方家去的歌舞团主要成员还是第一次看到晓冰的蜕变，有人忍不住说道，
    「没想到大小姐打扮起来这么漂亮。」
    「就是说啊。」
    听到另一位团员如此说道，让刚好经过她们身边的金翔停下了脚步。
    「我还以为玉梅姐迟早会嫁给清少爷，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挑起这个话题，一群小姑娘就像三姑六婆似的开始说三道四了。
    「可惜杀出了真正的万凤之王。」
    「坦白说，我倒是没想到清少爷会为了成为駙马爷而一脚把玉梅姐踢开。」
    又有人附和道，
    「对啊，就算他在外面有不少女人，毕竟玉梅姐也跟了他三年，我真替玉梅姐不值啊。」
    冷不防，她们身后突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还轮不到你们替我不值。」
    穿着艷黄旗袍的玉梅正好从她们身后走过，冷眼看着这群女孩，顿时鸦雀无声。
    「我和清少爷的事，不许你们胡说八道，被外面的人听到了，会给清少爷和大小姐添麻烦的。」
    见到她三言两语就让女孩们闭嘴，金翔不用出面倒也省事，于是静静地走开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当玉梅抬起头望向在另一头向敬酒的晓冰和云清，眼神中仍然带着苦涩……
    此刻的云清正细心体贴地牵着晓冰的手，并不时以深情的眼神注视着新婚妻子。
    虽然晓冰没有发现他眼神之中的含意就是了。
    他看着越来越习惯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的晓冰，带着讚许的语气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没想到大小姐才一个下午就学会穿高跟鞋了。」
    听了他的话，晓冰瞪了他一眼。
    「难道真的要我穿着旗袍搭靴子吗？」
    两人表情丰富的互动，看在旁人眼里根本就像是在打情骂俏。
    虽然当事人完全没有自觉。
    看着眼前这个情景，玉梅默默低下了头，趁着没人留意的当儿走出了咏春园。
    才一转身走出街角，失魂落魄的她就撞上了人。
    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对方却及时拉住了她。
    「没事吧？」
    让人彷彿着魔的声音让玉梅猛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有过数面之缘的男子……
    5
    喜宴之后，金翔随着云清和晓冰上了车。
    原定是送金翔回方家之后，再送一对新人前往别墅。
    然而当他们抵达方家门外，云清看着已经睡着了的晓冰，突然对司机说道，
    「老程，你不必送我们去别墅了。」
    老程还没回过神，就看到云清打开车门将晓冰抱下车了。
    看到两人也跟着下车，正要走进大宅的金翔回过头，表情有些意外。
    「你们的新房在别墅耶。」
    云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算了，大小姐都这么累了，还是让她早点休息吧。」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晓冰走了进去。
    看到他们回来，庆姐也一脸惊讶，
    「清少爷，今晚你和大小姐不是住在别墅吗？」
    云清不厌其烦地回答。
    「大小姐累了，反正都到家了就乾脆进来。」
    随后，他就抱着晓冰走上楼去，想起有话要说的金翔笑着跟上前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云清啊，这次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大小姐房里了。」
    说完，居然不给云清反驳的机会，就越过他的身边跑进自己的房间。
    云清望着在怀里睡得香甜的晓冰，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进到房里，云清轻轻地把晓冰放在床上，帮她把高跟鞋给脱掉，没想到晓冰居然因此醒了。
    她睡眼朦胧地问道，
    「我们到别墅了吗？这么快啊……」
    一说完，立刻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不是说好去别墅的吗？」
    她的睡意全消，疑惑地看着云清。
    坐在床沿的云清温和地说道，
    「反正明天还不是一样要回来，况且你对这里也比较习惯，那还不如回来。」	「说的也是。」
    处于半梦半醒的晓冰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出其不意地说道，
    「清哥，你先去洗澡吧。」
    她的话一说完，让云清愣了一下。
    此时，稍微清醒地晓冰就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
    「我要卸妆，还要把这些首饰拿下来，应该会花一点时间。你先去梳洗换衣服吧。」
    见她端坐在梳妆台前，云清心中產生了很特殊的情绪。
    这样真的很有夫妻的感觉，虽然只是同房而已。
    看了她好一会儿，云清才转身打开橱柜拿换洗的衣服，然后走进浴室……
    当云清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晓冰已经准备好要进去了。
    「轮到我了。」
    她微笑着走进浴室，让云清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在等待她出来的期间，云清根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究竟是要怎样？
    虽说晓冰都明说是掛名夫妻了，云清当然不可能会做什么。
    可是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难免会让他胡思乱想。
    进到浴室，晓冰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刚才在车上因为睡得迷迷糊糊，被抱进房间也半梦半醒。
    可是在云清去梳洗的时候，坐在梳妆台前卸妆的她越来越有真实感了。
    就算只是掛名夫妻，但是两人从今天开始就要共用一个房间了。
    从小到大，两人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至少到晓冰十二岁之前。
    可是，那毕竟也是四年前的事了。
    晓冰在看到云清穿着睡衣走出浴室的那一刻，再次体认到对自己来说，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大哥哥了。
    眼前这位对自己温柔微笑的俊美男子，是父亲以外，对自己来说最为重要的男人。
    在她的内心深处，晓冰很清楚，自己有多么希望这场婚姻是真的。
    「不能这么想。」
    晓冰轻轻拍了拍脸颊，对自己说道。
    「我们还是当年的大哥哥和小妹妹，这一切都没有改变。」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将冷水往脸上泼去……
    就在两人各怀心事的当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当晓冰终于打开浴室的门，就看见云清无所事事地站在房间中央。
    已经说服自己转换心情的晓冰边走去关掉大灯，边问道，
    「清哥，你不累吗？怎么还不睡啊？」
    云清凝视着她，难得地显得不知所措，拖拖拉拉了好久才回答道，
    「大小姐，我还是回房去睡吧。」
    说着就朝房门快步走去。
    一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晓冰手忙脚乱地上前抱住他的手臂。
    「当然不行！」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云清吓了一跳。
    「我们分房睡的事要是传出去，那假结婚的事马上就会被拆穿了。」
    云清为难地望着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可是要一起睡，也不太好吧？」
    对此，晓冰顿时愣了一下。
    但她马上将快要开始胡思乱想的思绪硬生生地打断，决定贯彻刚才的想法。
    「有什么关係，我小时候你也经常陪我睡啊。」
    随即就拉着云清的手往床的方向走去，啼笑皆非的云清轻轻反驳道，
    「你都说是小时候了。」
    晓冰强行按耐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心，清丽的脸上故意堆满纯真的笑意。
    「就当作是重温旧时好了，我还挺怀念的。」
    一来到床边，她就和平常一样上去，反倒是云清犹豫不决的站在床边。
    「清哥。」
    她拋开少女的羞怯，神情完全就像当年的小女孩，终于让云清认定她压根儿没有把今晚当成新婚之夜。
    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
    也罢。
    云清彻底放弃了心底的妄想，无奈地坐上了床。
    「好了，今天也很累了，快休息吧。」
    晓冰微笑着点点头，躺下来让他为自己盖被子。
    「结果帮我盖被子的人还是清哥啊。」
    云清心情复杂地看着她，柔声对她说道，
    「是啊，就让我一辈子帮你盖被子吧，大小姐。」
    晓冰从被窝中伸出手拉着他的手，不解地问道，
    「清哥，你还要继续叫我大小姐吗？」
    云清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眼底闪过无法说明的情绪，却只是如此回答，
    「都叫了九年了，怎么可能说改就改，过一阵子再说吧。」
    不想被追问，云清连床边的檯灯都熄了。
    「晚安，我的大小姐。」
    「晚安，清哥。」
    那一夜，对云清和晓冰来说，都是辗转难眠的无数个夜晚的开端……

 第六章 ～ 错身而过的心意 (1)

    1
    这天，晓冰和云清、金翔都提早离开万利行，回家准备参加今晚的宴会。
    晓冰穿着合身的订製白色西装外套，和往年一样帅气，与一身全黑燕尾服的云清相映成趣。
    两人从楼上走下来，看到金翔还没有准备。
    「金翔叔，你怎么还没换衣服？你不去外公的生日宴会吗？」
    连平日外出穿着的长衫都脱掉的金翔穿着白衬衫和灰色长裤，淡淡地笑说，
    「大小姐，有云清陪你去就好了，何必一定要我去呢？」
    晓冰却坚持地说道，
    「往年你都会去啊。」
    金翔眯起眼，顿了一顿，才垂下眼帘，苦笑地说道，
    「那是陪方老大去的。」
    言语间的那份悲伤，让晓冰和云清感同身受。
    是啊，往年都是四个人一起去的。
    看到晓冰突然沉默下来，金翔才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为了打破眼前的僵局，他虽然没有轻易就答应参加宴会，却还是说道，
    「要我去也不是不可以。」
    心情原本跌落谷底的晓冰猛然抬起头，就看到金翔堆满笑容，却让人觉得他另有企图。
    果然，他不怀好意地提出了交换条件，
    「只要大小姐穿上华特小姐为你准备的礼服，我就奉陪。」
    他的话让晓冰瞪大了眼，感觉自己才是那个上了贼船的人……
    2
    黑幕轻轻落下，华特家位于小山坡上的豪宅，今晚灯火通明。建筑以红面砖构成，再以白灰做间隔交替，是属于英王的建筑风格之一。
    山坡上停满了不少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汽车，彷彿整个星洲最顶尖的英商豪绅都聚集在此。
    当晓冰和云清、金翔下了车，步入华特家的大厅时，立刻就引起眾人的注目。
    只因在场的人几乎都是英国人，所以在看到黑发黄皮肤的华人出现时，自然会被当成异类。
    虽然每年来参加这场宴会都是如此，但是少了父亲同行，晓冰此刻的心情比往常来的忐忑不安。
    和她手挽着手的云清立刻察觉她的动摇，轻轻说道，
    「还有我在。」
    没想到他会看出自己的心事，晓冰忍不住回头望向他。
    云清的微笑是那么温柔，让晓冰的泪水几乎就要落下。
    「晓冰！」
    随着这把熟悉的声音，穿过宾客来到晓冰等人面前的是盛装打扮的伊莎贝拉。
    深浅紫色为主的礼服，层层叠叠的雪纺纱裙让伊莎贝拉美得如同一朵盛开玫瑰>
    她一看到晓冰，就愉快地上前说道，
    「晓冰，你真的穿上我为你选的女装礼服，真的是嫁人之后就不一样了呢。」
    被取笑的晓冰双颊泛起红晕，瞪了她一眼，却立即担心地问道，
    「我这样穿会不会很奇怪啊？」
    晓冰身上穿的是伊莎贝拉特地为她挑选的水蓝色礼服，素雅简单的设计配合她的喜好，和之前的结婚礼服一样是长直裙。虽然只是简单地从长马尾换成公主头，但晓冰看起来就是多了份女人味。
    「怎么可能会奇怪？好看得不得了。蓝色的礼服配上你蓝眼睛最漂亮了。」
    伊莎贝拉的话让晓冰脸上的笑容不再那么僵硬。
    「不会奇怪就好。」
    两人拉着手在说话的同时，伊莎贝拉也注意到晓冰和云清身后的金翔，
    「金先生穿西装也很好看呢，可惜平日都看不见。」
    金翔只是礼貌地微微笑，轻巧地转移话题，问道，
    「华特爵士呢？」
    伊莎贝拉也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笑着回答，
    「我带你们过去。」
    说着，就拉着晓冰一起走向大厅的最里面。
    晓冰远远就看到一头白发的华特爵士，笑着叫道，
    「外公！」
    听到她的声音，正在和宾客说话的华特爵士立即回过头，脸上露出慈祥又愉快的笑容。
    「晓冰，你来了。」
    语气中充满了喜悦。
    晓冰来到他的面前，笑逐顏开地祝贺他。
    「外公，生日快乐。」
    「华特爵士，生日快乐。」
    听到云清这么叫他，华特爵士微笑着纠正道。
    「还叫爵士？云清你该跟着晓冰叫我外公了。」
    云清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
    「外公。」
    华特爵士拉起晓冰和云清的手，心情愉快地说道，
    「结婚之后果然不一样了，晓冰现在就像个淑女一样。」
    跟在两人身后的金翔忍不住加了一句。
    「华特爵士，可惜只是〔像〕而已，我家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淑女呢？」
    晓冰不甘心却只能弱弱地反驳道，
    「金翔叔，我都已经乖乖地穿着女装过来了，你还要这样损我。」
    金翔满脸灿烂的笑容，却没就此放过晓冰。
    「女孩子穿女装是理所当然的啊，可是大小姐你这种说法根本就是觉得穿女装很委屈。」
    他们一来一往的抬杠，让华特爵士笑得合不拢嘴。
    「好了，金翔，你就放过晓冰吧，毕竟她今晚已经很努力了。如果维多利亚和顺利能看见她这个样子，一定觉得很欣慰。」
    「外公……」
    和乐融融的气氛之中略带一丝丝忧愁，但如此温馨的场面却让站在另一端的一名上了年纪的英国绅士露出非常不悦的表情。
    他和华特爵士的年龄看起来应该差不多，但是眼神却十分锐利，严肃的表情更让人望而生畏。他穿着质地和剪裁都十分良好优越的三件式西装，白发梳理得整齐服贴，看起来非富则贵。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伊莎贝拉的母亲朱蒂斯。她的皮肤保养得相当好，漂亮的金发盘成发髻，身上则是设计保守的高领礼服。
    看到老绅士脸上的神情，朱蒂斯连忙解说道，
    「父亲，晓冰是约翰的外甥女，和她在一起的是她的丈夫和……」
    话未说完，那位老绅士就打断她的话。
    「虽然我很久没回来了，但还认得那个黑发碧眼的女孩。就连那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人我也知道他是谁，不就是以前和方顺利一起在华特公司的其中一个华工。」
    朱蒂斯不敢再搭腔，她的父亲又加重语气说道，
    「真不知道华特是怎么想的？总喜欢和这些华人混在一起，甚至还把女儿嫁给华工。」
    这下子，朱蒂斯就更加不敢吭声了，战战兢兢地站在老绅士身边，祈祷着今晚的宴会可以顺利进行……
    3
    随着宴会开始，大厅的宾客越来越多了。
    和云清站在窗边的晓冰意外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月香！」
    她正要朝月香走去，却被云清叫住，
    「别过去。」
    晓冰原本还想抗议，但是在看到月香身边的人之后，反而停下了脚步。
    难得穿着西式礼服的月香挽着的人居然是潘二爷！
    月香显然也注意到了晓冰，却碍于潘二爷在场而只能对她抱歉地微微笑。
    云清望着脸色苍白的晓冰，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想月香小姐难过的话，就对她笑一个吧。」
    「清哥……」
    没想到他会这样提议道，晓冰惊讶地朝他看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月香小姐私底下还有来往，我只是不说破而已。」
    为了对他的体贴表示感谢，晓冰轻轻握住他的手，然后转而对月香露出灿烂的笑容。
    原本怀抱着不安心情的月香，也被她的笑靨感染，展现出美丽的笑脸……
    就在这时，晓冰远远就看到伊莎贝拉被一群年轻男子团团包围，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
    为了帮好友解围，她放开云清的手，正想要走上前，却被一眼看穿她心思的云清拉住，皱着眉头说道，
    「大小姐，你想和表小姐一起被包围吗？」
    毫无自觉的晓冰想都不想就回答，
    「才不会，我每年还不是成功地把伊莎贝拉带走。」
    站在两人不远的金翔听了他们的对话，叹了口气。
    「大小姐，云清的意思是，你今天穿着女装，非但救不了华特小姐，还会和她一起被缠上。」
    晓冰这才注意到，虽然想要说不会，但又没有十足把握。
    「可是，总不能看着伊莎贝拉被人死缠烂打的却袖手旁观啊。」
    云清看了看装作不在意的金翔一眼，故意说道，
    「前阵子我和舅老爷见面的时候，他说自从和表小姐同龄的大小姐成婚之后，就越来越多人来向表小姐提出婚约，让他穷于应付。看来，表小姐很快就会被逼和某个英国的富家子弟订婚了吧。」
    这些话立刻引起晓冰的反弹。
    「怎么可以这样？总要考虑伊莎贝拉的意愿吧？」
    「爵士和舅老爷是很好说话，但是表小姐的外公艾伯特男爵就没那么容易被说服了。」
    两人的对话加上伊莎贝拉一脸为难的样子，让原本想要隔岸观火的金翔终于按捺不住，朝伊莎贝拉走去。
    只见他来到伊莎贝拉身后，彬彬有礼地说道，
    「华特小姐，可否赏脸和我跳支舞？」
    看到黑发黑眼的金翔突然用流利的英语说出这句话，围绕在伊莎贝拉身边的年轻英国男子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金翔的出现让伊莎贝拉如释重负，她迫不及待地握住金翔的手。
    「当然可以！」
    举止优雅的金翔牵着伊莎贝拉的手走进舞池，两人开始翩翩起舞。
    见金翔成功解救了伊莎贝拉，晓冰才松了口气……
    虽然年近四十，但是样貌清秀的金翔却流露出风度翩翩又沉稳的优雅气质，比一般华族男子修长的身形，让他和身材高挑的伊莎贝拉站在一起显得非常相称。
    两人共舞的画面充满了独特的异国风情，很快就成为眾人的目光焦点，更引来议论纷纷。
    然而伊莎贝拉对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全副心思都投注在金翔身上。
    「谢谢金先生帮我解围。」
    不想邀功的金翔却淡定地回答，
    「我只是为了阻止大小姐过来搅局而已。」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开心。」
    伊莎贝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喜滋滋地说道。
    看她完全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金翔轻轻叹了口气。
    「华特小姐，我真的不适合你。」
    儘管被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伊莎贝拉却没有像平日那样反驳，反而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金先生，你还记得在我十岁的时候，你曾经救过我吗？」
    金翔对于她突然提起这件事有些意外，却坦言道，
    「记得啊，当时你刚从英国过来星洲，也不会说中文，却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乱逛。」
    见他没有故意装傻，伊莎贝拉的语气更加轻柔。
    「对啊，那时我被一群华人小孩包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幸好当时有你出面救了我。」
    伊莎贝拉想起当时的金翔就像刚才那样解救了被人团团包围的她，只不过当年是直接把她给抱起来就是了。
    显然也是想起同一段往事的金翔笑得相当愉快。
    「其实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很少看到外国人，所以才会围着你看。」
    伊莎贝拉点点头。
    「我后来也明白了，不过当时真的很害怕。」
    「不过你也是因为这件事，开始学习中文。」
    聊起往事让总是避开伊莎贝拉的金翔不自觉地和她聊了起来，气氛难得地轻松。
    「其实是因为金先生和晓冰是华人，却会说英文，让我很不服气。」
    「大小姐真的很有语言的天赋呢。」
    「对啊，所以后来我就放弃和她竞争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和金翔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伊莎贝拉展露了甜美的笑靨。
    「我能像现在这样和金先生好好地聊天，真的很开心。」
    见她再次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好感，金翔露出喜忧参半的复杂表情……
    4
    由朱蒂斯陪伴的那名老绅士在看到伊莎贝拉和金翔在舞池当中翩翩起舞，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不苟言笑的他此刻的表情更加严肃，语气极度不满地问道，
    「朱蒂斯，伊莎贝拉和那名华工走得很近吗？」
    不想对金翔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朱蒂斯连忙澄清道，
    「没有那回事，父亲。伊莎贝拉只是和晓冰的感情很好，才会认识在方家工作的金翔。」
    看到女儿那么慎重地解释，老绅士依然没有释怀，还变本加厉地对朱蒂斯说出重话。
    「你和约翰可别像以前那样放任维多利亚，这次可要确定地看好我的宝贝孙女，别让她像她姑姑一样。」
    他的话就像一把利刃刺进朱蒂斯的心，却也只能默默承受。
    「老朋友艾伯特，你怎么站在这里？」
    说话的是今天的寿星华特爵士，跟在他身后的儿子约翰接着说道，
    「岳父，难得你从英国过来，有好多人想要和你聊天呢。」
    看到他们两人，老绅士艾伯特的强硬态度立刻起了变化，脸上的严肃神情终于稍微缓和。
    「生日快乐，华特。」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一边走向聚集了许多英国商人的角落。
    父亲一走开，精神十分紧绷的朱蒂斯终于能松了口气。
    丈夫约翰走到她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细心地问道，
    「亲爱的，你还好吗？」
    朱蒂斯立刻明白他的用意。
    「是你叫爸爸过来帮我解围的？」
    约翰没有否认，只是微笑着说道，
    「我看你好像很困扰的样子，就想说大概岳父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了。反正爸爸也要找他聊聊天，一举两得。」
    对于丈夫的体贴，朱蒂斯深受感动，紧紧地握住约翰的手……
    5
    就在金翔和伊莎贝拉翩翩起舞的当儿，大门处却传来一股骚动。
    两人好奇地双双望过去，只见一名身穿英国海军白色制服的金发男子走了进来。身材高大的他有着一张可以媲美外国电影明星的脸孔，俊朗的脸上带着傲气。
    对于旁人的注视，看来他早就习惯，他的眼神锐利，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某人。
    当他找到了目标之后，就笔直地朝对方走去，
    「艾伯特男爵，晚上好。」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他居然不是率先对寿星华特爵士问好。
    见到这名二十馀岁的青年，艾伯特男爵的脸上居然难得地展露笑容，
    「你终于来了，威廉。我还以为你走不开了。」
    被称为威廉的军官微微笑了。
    「刚才还在开会，一结束我就赶过来了。来不及换下军服，真的很抱歉。」
    「没关係，你能过来我就很高兴了。」
    看到艾伯特男爵和这名青年说话的时候如此和顏悦色，让华特爵士非常好奇。
    「艾伯特，这位是……」
    艾伯特男爵的笑容比之前更加显着。
    「就是我刚刚跟你提的人选啊。」
    他的话让华特爵士恍然大悟。
    「你说的就是这位先生。」
    「是的，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说着，艾伯特男爵的视线转向伊莎贝拉……
    和金翔共舞的快乐时光这么快就结束，让伊莎贝拉感到意犹未尽。然而看到母亲苍白着脸向她挥挥手，伊莎贝拉也只能依依不捨地离开舞池。
    绅士风度十足的金翔彬彬有礼地把伊莎贝拉送到朱蒂斯身边，对她微笑致意，就转身离开。
    「什么事啊，妈咪？」
    朱蒂斯拉着女儿的手。
    「你外公找你。」
    说着，就牵着女儿往父亲走去。
    伊莎贝拉睁大眼睛，神情有些担心。
    「糟了，我都忘了今晚外公在场。刚才他看到我和金先生跳舞，一定很生气吧？」
    「那是当然的。等会儿别提，知道吗？」
    听了妈妈的叮嚀，伊莎贝拉马上乖乖地点点头。
    两人来到艾伯特男爵和华特爵士的面前，伊莎贝拉立刻露出甜美得让人无法抗拒的笑容。
    「爷爷，外公。」
    她像个小女孩般上前同时抱住两人，让华特爵士笑开了怀，艾伯特男爵的神情也稍微软化。
    她放开两人，依旧笑得像花一样灿烂。
    「外公，您找我吗？」
    艾伯特男爵立即对站在一旁的威廉说道，
    「威廉，你过来。」
    威廉腰桿挺直地走了过来，姿势充满自信又威风凛凛。
    艾伯特男爵得意洋洋地为两人介绍道，
    「威廉，这就是我的外孙女伊莎贝拉。」
    看到他伸出手，伊莎贝拉礼貌地和他握手。
    「华特小姐，你好，很荣幸认识你。」
    威廉微笑着说道，然后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随后，艾伯特男爵转向伊莎贝拉，郑重其事地说道，
    「伊莎贝拉，这位是英国皇家海军的威廉少尉。」
    伊莎贝拉向对方欠身致意。
    「你好，威廉少尉。」
    对于外公突然如此正式地把人介绍给自己，伊莎贝拉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
    果然，艾伯特男爵接下来说道，
    「伊莎贝拉，少尉就是我为你挑选的未婚夫。」
    外公的话让伊莎贝拉顿时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六章 ～ 错身而过的心意 (2)

    6
    由于忙着父亲的百日祭，晓冰整整一个星期没到学校去。
    没想到她一回到学校，就发现伊莎贝拉愁眉不展。
    「伊莎贝拉，你还好吗？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啊？发生了什么事？」
    鬱鬱寡欢的伊莎贝拉苦着脸拉着晓冰的手，可怜兮兮地回答，
    「当然不好啊，外公每天都安排少尉来家里吃饭，还一定要我在场，我都快闷死了。」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向晓冰倾诉，伊莎贝拉立刻大吐苦水。
    「我跟他根本没有共同话题，每天都在聊军队和建军港的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晓冰，你要救救我啊。」
    晓冰看着伊莎贝拉一脸悲惨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我过去接你。」
    伊莎贝拉喜出望外地说道，
    「真的？」
    晓冰满脸笑意，
    「六点鐘，你在大门等我。」
    「那一言为定了。」
    伊莎贝拉开心地拉着晓冰的手……
    黄昏时分，伊莎贝拉换好衣服就要往门外跑去，却被母亲叫住。
    「伊莎贝拉，这个时间你要上哪儿去？外公和威廉少尉就要到了。」
    被逮个正着的伊莎贝拉苍白着脸，回头望向母亲。
    「妈咪，今晚能放过我吗？我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食不下嚥了。」
    虽然明白女儿的苦处，但是朱蒂斯却不得不顾虑到固执的父亲。
    「可是你这样溜出去，外公一定会很生气。」
    伊莎贝拉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出心里的话。
    「我也需要喘口气啊，况且我根本就不喜欢少尉。」
    「伊莎贝拉……」
    朱蒂斯还想要说服女儿，从楼上走下来的约翰却开朗地说道，
    「朱蒂斯，就让伊莎贝拉出去走走吧。」
    然后他转而问道，
    「伊莎贝拉，你约了晓冰是吗？我在楼上看见方家的车子开上来了。」
    「已经来了吗？」
    说着，伊莎贝拉就继续往门口跑去。
    「伊莎贝拉！」
    朱蒂斯还想要叫住女儿，约翰却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和善地对妻子说道，
    「算了，今晚就让我来应付岳父大人和少尉好了。」
    「约翰……」
    朱蒂斯看着丈夫，又望向往外跑去的伊莎贝拉，轻轻叹了口气……
    伊莎贝拉一跑到门外，就看到方家的车子开了进来，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
    当她看到开车的人居然是金翔的时候，更是喜上眉梢。
    「金先生也去吗？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充当司机的金翔下了车，帮伊莎贝拉大开车门。
    「没办法啊，大小姐说华特小姐快闷出病来了，所以下令要我当司机兼嚮导，。」
    伊莎贝拉的脸上绽放着甜美如蜜的笑容。
    然而在她正要上车的时候，却看到另一辆车子驶进来。
    不知为何，伊莎贝拉竟然慌慌张张地上了车，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伊莎贝拉，你要出门吗？」
    从后面那辆车子下来的人，正是威廉少尉！
    金翔彬彬有礼地用英语说道，
    「少尉，傍晚好。」
    「傍晚好。」
    威廉也礼貌地回应，却对称他为少尉的华裔男子深感好奇。
    「先生，我们见过面吗？」
    伊莎贝拉忍不住从车里探出头来。
    「他是金先生，之前在爷爷的生日宴会上不是见过吗？」
    金翔反而帮威廉说话，自嘲地说道，
    「华特小姐，我只是无名小卒，少尉怎么可能记得呢？」
    威廉倒也没有找藉口，而是坦白承认，
    「对不起，金先生。我很少看到中国人，对我来说看起来都很像，所以不太会认。」
    金翔随即笑了。
    「说的也是。」
    威廉有些尷尬，却还是没有忘记最初的问题。
    「所以，伊莎贝拉要出去吗？不是约好和艾伯特男爵一起吃晚餐的吗？」
    正当伊莎贝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金翔居然笑盈盈地提出邀请。
    「少尉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这句话使得车上所有人都吃惊地望向金翔。
    他却面不改色，保持着游刃有馀的笑容，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7
    做事严谨的威廉少尉在向约翰夫妇说明会和伊莎贝拉一同外出之后，才带着疑惑的心情上了车。
    车子一路驶向海湾，坐在助手席的威廉对于窗外的景色感到很有兴趣。
    「我来这里快两个星期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椰子树，终于有了来到南洋的感觉了。」
    听了他的话，晓冰好奇地问道，
    「那你都去些什么地方？」
    被这么一问，威廉如实回答，
    「每天就是从宿舍去建设军港的基地，开完会之后回到宿舍，最大的乐趣应该就是去华特爵士家用餐的时刻了。」
    晓冰和云清的目光都转向脸色发青的伊莎贝拉身上，连金翔都偷偷从后照镜里瞄了她几眼。
    对伊莎贝拉而言最痛苦的事，居然是威廉最大的乐趣？
    两人这种天渊之别的感受还真的点中三人的笑穴，但碍于威廉在场，他们也只能强忍住笑意……
    来到目的地，刚好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
    美丽的彩霞为天空染上各种深浅不一的红色，儼然是一幅由大自然绘製的油画。
    第一次来这里的伊莎贝拉和威廉一下车就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
    高耸的椰子树随风摇曳，凉爽又清新的海风迎面吹拂，让人心旷神怡。
    这时，一阵烤肉的香气扑鼻而来，伊莎贝拉立刻说道，
    「好香的味道。」
    金翔的心情更加愉快。
    「跟我来吧。」
    说完，就转身往前走去，其他人也随后跟上。
    他们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不远处的海岸上摆着不少小摊子。
    靠近一看，居然都是马来族经营的摊子，无论是小贩还是顾客，几乎都是马来人。
    然而，金翔却像是自家后院般毫不迟疑地就走了进去，晓冰和云清也大大方方地跟在他身后。
    伊莎贝拉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却从来没有来过全是马来族的地方，难免有些担心而裹足不前，威廉就更不用说了。
    华人他都没见过几个，这两个星期也只在英国人的圈子里打转，来到这里完全就是文化衝击。
    发现他们没有跟上来，晓冰笑着跑回头拉起伊莎贝拉的手。
    「伊莎贝拉，跟上来啊。里面人很多，等会儿走散就糟了。」
    说着，就拉着伊莎贝拉走进人群之中，威廉见状也只好不安地追上他们。
    只见金翔穿梭于人群之中，还不时与人打招呼，看来是这里的常客了。就连对晓冰和云清，他们也亲切地露出笑容。
    不过，看到金发的伊莎贝拉和威廉，他们还是有些惊讶地交头接耳。偶尔会有人指着他们问金翔，但两人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就这样带着满腹疑问，他们被带到其中一个角落，金翔才停下脚步。
    「你们先坐下，我去去就回来。」
    说着，就转身走向最靠近的摊子。
    晓冰坐到伊莎贝拉的身边，发现她因为周遭的目光而显得有些紧张，于是展露了让她安心的笑容。
    「没事的，他们只是很少看到白人而已。」
    「这里华人也没几个，他们又不会一直盯着你们看。」
    伊莎贝拉说出了她的疑问。
    「因为我们经常跟阿爹和金翔叔过来，他们早就认得我们了啊。你多过来几次，他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多来几次吗？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高，伊莎贝拉还是点点头，脸色也慢慢缓和下来。
    此刻的威廉则完全为眼前的异地风情着迷，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的他四处张望。
    来来往往的马来人以男性居多，大都穿着长袖宽阔的及膝长袍，并配搭类似筒裙的沙笼，威廉也发现有不少人头上都戴着无边帽。
    偶尔会有马来族女子走过，她们身上的衣服也宽大如袍，不过色彩比较鲜艳，成年女子一般上都披着单色头纱巾。
    他看到金翔正和售买烧烤食物的小贩说话，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只见长形的铁炉不时冒出火焰，小贩汗流淋漓地翻转着在上面的肉串。
    注意到他来到身边，金翔微笑着问道，
    「很香吧？」
    威廉点点头，然后问道，
    「这些是什么？」
    「可是说是烤肉串，不过马来人把这个叫做沙爹。」
    威廉又点点头，然后兴趣盎然地看着小贩敏捷的身手。
    过了一会儿，金翔和威廉就捧着香喷喷的沙爹回来了。
    看到之后，伊莎贝拉立刻露出可爱的笑容。
    「啊，沙爹，我最喜欢这个了。」
    说着，她就拿起一串沙爹，跟晓冰他们一样沾了金翔拿回来的一碗酱料。
    看到她毫不犹豫地就把肉串放进口中，威廉反而大表意外。
    「伊莎贝拉，你吃过这个吗？」
    伊莎贝拉露出灿烂的笑容，
    「吃过啊，以前去晓冰家的时候，姑丈曾经买回来给我们吃。」
    威廉望向那碗橘黄色带着红色辣椒油的浓稠酱料，心里產生了抗拒。
    察觉他脸色大变，金翔还故意将沾了酱料的沙爹送到威廉面前。
    「少尉，你刚才不是说很香吗？怎么不吃啊？」
    听到他这么说，威廉尷尬地笑，金翔趁机将手中那串沙爹交到他手中。
    「这个给你，放了酱料更好吃呢。」
    威廉盯着那串硬塞到手中的沙爹上面那完全猜不出加了什么的酱料，让他迟疑着要不要张口咬下去。
    金翔仍不放过他，故作惊讶地问道，
    「少尉该不会不敢吃吧？」
    「怎么可能？」
    为了掩饰被看穿的想法，威廉勉为其难地拿起沾满酱料的沙爹放进口中。但是吃了一口之后，威廉却忍不住说道，
    「这烤羊肉串还挺好吃的。」
    他说完，又拿了一串牛肉沙爹，然后随口问道，
    「怎么有羊肉、牛肉、鸡肉，却没有猪肉啊？」
    他一说完，其他同桌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金翔最先回过神来，立即说明道，
    「因为马来人都是回教徒，而回教徒是不吃猪肉的啊。」
    不愿承认自己孤陋寡闻，威廉反而说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啊？」
    他们一行人当中有外国人已经够受人注目了，伊莎贝拉不想节外生枝而说道，
    「这是他们的饮食规限，就像佛教徒当中有人不吃荤食一样。」
    威廉仍旧不以为意地随口说道，
    「不就只是猪肉而已。」
    明白伊莎贝拉在担心什么，金翔好意提醒道，
    「少尉，被他们听到不太好喔。」
    没想到心高气傲的威廉却不知收敛，还自以为是地说道，
    「在这种地方，我才不相信会有听得懂英语的马来人。」
    「那可不一定。」
    听到有人用带有特殊腔调的英语如此说道，威廉猛然回过头。
    只见有一名身穿绿色宽袍上衣和沙龙的少女朝他们走了过来，少女的肤色虽然偏褐色，容貌却相当姣好。
    当她再次开口，威廉才确定之前说话的人正是她。
    「先生，既然来到别人的地方，是不是应该先了解一下当地的文化，然后说话也最好客气一点呢？」
    威廉的脸色顿时变了。
    「卡迪佳，好久不见了。」
    晓冰一见到少女，立刻笑逐顏开，那名马来族少女也显得很开心。两人接着用威廉完全听不懂的话开始交谈，让他目瞪口呆地问道，
    「她们在用什么语言啊？」
    伊莎贝拉虽然听不懂，但是从发音大致猜得出。
    「马来语啊，这里的人会说好几种语言很普遍呢。像我虽然是英国人，可是除了英语，也会说中文。」
    说着，她指着云清和金翔，直截了继续当地说道，
    「清少爷和金先生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了，除了中文和家乡的潮州话，还会说唐山其他地区的福建话和广东话。你也听过他们说的英文很流利，不是吗？」
    威廉还是无法完全理解。
    「会说自己国家的其他方言，我可以理解。我知道金先生曾经在华特爵士的洋行工作，云先生和方小姐上过英校，所以他们会说英语，我也可以接受。可是会说马来话？这就在我能想像的范围之外了。」
    他连珠炮般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一直抱持沉默的金翔看了看还在聊天的晓冰和卡迪佳，然后转向威廉说道，
    「威廉少尉，这里虽然不是我们的故乡，但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我们已经把它当成第二个家，开始落地生根了。况且马来族算是这里的土着，我们多多少少也要学会和他们打交道啊。」
    威廉听着他说话，并没有打断，于是金翔继续说道，
    「儘管这里现在是英国殖民地，但是坦白说，星洲是不可能完全属于某一个民族的。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它却因此属于所有民族共同拥有的。大家都把各自的文化和传统带到这片土地，以自己的方式让这一切融入这个地方。」
    说着，他认真地注视着威廉，
    「只有去了解彼此的文化背景和明白双方之间的差异，我们才能在这个特殊的环境共存，这就是星洲。」
    威廉望着眼前看似文弱书生却很有想法的金翔，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随着夕阳西下，夜幕低垂之后，这里的气氛也跟着转变。
    只要仰望夜空，就能看到满天的灿烂星光，今天所见的良辰美景让威廉对这个小岛的印象逐渐改观。
    如同对眼前的这群人一样。
    和他们在一起的伊莎贝拉是那么耀眼又充满活力，完全跟他在华特家做客时所看到的那位不苟言笑的千金小姐截然不同。
    或许，这才是伊莎贝拉真正的样子。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走过伊莎贝拉身边的一名男子不小心把手中的汤碗打翻，里面的热汤不偏不倚地洒在伊莎贝拉的手背上！
    「啊！」
    伊莎贝拉不禁叫了一声，眉头深锁。
    看到她的手被烫伤，眾人都还来不及反应时，金翔想都不想马上跑到伊莎贝拉身边拉起她的手。
    虽然旁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金翔其实正暗中使用冰蝶的冷却能力，让伊莎贝拉被烫上的部份迅速降温。
    「觉得怎样？」
    他担心地问道，焦虑的表情完全写在脸上，根本没有心思加以掩饰。
    伊莎贝拉确实感觉没那么痛了，于是轻轻地回答，
    「没那么痛了。」
    这时候，晓冰和加入他们的卡迪佳已经围上来，晓冰看着伊莎贝拉那还有些红肿的手，紧张地问道，
    「真的没事？」
    伊莎贝拉点点头，稍微露出笑容，
    「没事的。金先生的手很冰凉，好像在冷敷一样。」
    知情的云清和金翔对看了一眼，两人什么也没说。
    倒是卡迪佳看到这样的情景，直率地笑着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金先生这么紧张，华特小姐真让人羡慕。」
    她的话让金翔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过度反应，马上松开伊莎贝拉的手，让她顿时感到有些失落。
    然而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卡迪佳瞇着眼笑说，
    「别不好意思啊，金先生早就该成家了，能有华特小姐这么好的对象，大家都会为你高兴啊。」
    金翔保持着微笑，语气平静地回答，
    「卡迪佳，你说这些话对华特小姐和少尉很失礼喔。」
    接着，他说出了对伊莎贝拉而言，相当残酷的话，
    「适合华特小姐的对象，是威廉少尉啊。」
    说完，他就坐回原来的位子，神态自若地继续用餐。
    晓冰和云清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圆场，而伊莎贝拉则露出悲伤的神情……

 第七章 ～ 君心我心 (1)

    1
    今天打从一起身，云清就发现晓冰无论做什么都心神不寧。
    换衣服时小外套的钮扣难得地都扣错、早餐吃粥时打翻了碗、出门时发现忘了换鞋子。
    最让云清啼笑皆非的是，来到校门外，晓冰才慌张地发现，
    「清哥，我忘了带英文课本！」
    正要鑽回车子叫司机开车回家，云清却一把拉住她。
    「我还以为你会进到教室后才发现。」
    说着，就从自己的西式公事包中拿出她的英文课本。
    「出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晓冰边接过课本，边红着脸喃喃地说道，
    「那又不早说……」
    没料到云清居然回答，
    「我想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啊。」
    被取笑的晓冰委屈地望向云清，他却只是露出轻松的微笑，然后说道，
    「好了，快进去吧，快上课了。」
    不过这天，晓冰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转身就跑，反而犹豫不决地把手中的书抱在胸前。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云清忍不住问道，并摸了摸她的头。
    晓冰微微抬起头，不安地瞄向云清，
    「清哥，你今晚有空吗？」
    「怎么了？」
    云清不解地问道。
    「那个……」
    晓冰顿了顿，
    「今晚胜寿年粤剧团在梨春园演出，我买了票……」
    「那就一起去看啊。」
    不等她吞吞吐吐地说完，云清就一口答应。
    喜出望外的晓冰猛然抬起头，就看到对方也满脸笑容，
    「那说定了！」
    云清肯定地点了点头，如释重负的晓冰才开心地说道，
    「那我进去了。」
    说完，就和往常一样，转身跑进校园……
    2
    当天晚餐过后，晓冰就上楼换了件黑色高领小洋装。虽然是西式设计，但是裙摆却攀满以银线缝出来的中式风格刺绣。
    穿上黑色西装的云清一看到她甩着长马尾下楼，就微笑着问道，
    「这就是上次华特小姐一起去订製的黑色洋装？你穿起来很好看呢，应该多穿这样的衣服。」
    「真的？。」
    受到讚美让晓冰笑逐顏开地说着，就挽着他的手走出家门。
    随后，司机就把他们送到位于史密斯街的梨春园。
    下了车，两人一踏进戏院，就听到有人叫道，
    「清少爷，晓冰。」
    看到对方出现在这里，原本春风满面的云清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消失了。
    晓冰朝那人跑去，朗声叫道，
    「玉梅姐，你来了。」
    听到这句话，云清立刻明白了。
    今晚约他看戏的人，并不是晓冰。
    一想到这一点，他心里不觉有些失望。
    「清哥。」
    发现他没有跟上来，跑到玉梅身边晓冰转回头叫道。
    儘管云清心里不痛快，却还是走到两人身边。
    「你也来了。」
    玉梅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连忙堆起笑容说道，
    「是晓冰说要帮你庆祝生日，但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所以我就提议约你来看戏了。」
    说着，她的语气中充满感概，
    「你也很久没来看戏了，不是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旁人一听，就明白这话的意思是两人以前经常一起来看戏吧？
    然而晓冰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人多热闹，所以我就约了玉梅姐一起来了。」
    云清显然对这个〔人多热闹〕的解释不太满意，
    「那应该把金翔叔也叫来，他也挺喜欢胜寿年的演出。对了，华特小姐好像也很有兴趣。」
    相对于晓冰的不拘小节，心思细密的玉梅当然明白云清对今晚的安排并不满意。为了打圆场，她连忙堆起笑容，
    「戏快开锣了，我们进场吧。」
    云清固然心情欠佳，却还是被晓冰拉着走进戏园子。
    3
    三人来到最前排的座位，云清被安排坐在晓冰和玉梅中间，深锁的眉头不见舒展。
    戏还没开锣，晓冰突然对云清说道，
    「清哥，我得出去一下。」
    说着就站起身，云清及时拉住她，不解地问道，
    「要去哪儿？」
    「就……去买些零嘴。」
    听到她这么说，云清才松开手。
    「快去快回，要开锣了。」
    「知道了。」
    晓冰回答后就转身走开。
    在走出观眾席前，她回过头和玉梅对上了视线，朝她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云清掏出怀表看了看，皱着眉头说道，
    「晓冰怎么还没回来？戏就快开锣了。」
    坐在他身边的玉梅接下来说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应该是回去了吧。」
    听罢，云清暗自吃惊，却不动声色地望向她。
    玉梅以甜腻的语气对他说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晓冰特地安排我来陪你。」
    没发现云清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玉梅继续撒娇般地说道，
    「清少爷，今晚到我那儿过夜吧？」
    说着，她将头靠在云清的肩上。
    痛苦的表情在云清的脸上展开，他轻轻推开玉梅，
    「我要走了。」
    见他猛然站起身，让玉梅一脸错愕，
    「清少爷？」
    她还来不及拉住云清，他已经站起身离开。
    戏已经开锣了，云清却没有回头，只是快步往楼下走去。
    旋转着下楼梯，他的思绪千回百转。
    他不是不知道晓冰视他为兄长。
    但是他始终认为只要晓冰没有爱上别人，近水楼台的自己就有打动她的机会。加上最近两人的关係比以往更加亲近，自己应该是有胜算的。
    他也知道晓冰一直认为玉梅是他的情人，因为和她结婚，才不得不和玉梅分手。然而玉梅不过是他眾多女人之中的一个，之所以跟在他身边比较长的日子，原因在于玉梅长袖善舞，能帮他打理歌舞厅的生意，又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诸多要求。
    可是现在……他不能任由晓冰这样误会下去！
    云清不禁加快了脚步，绕着梯级往下去。
    来到售票大堂，随着戏一开锣，人潮已慢慢散去。
    他四处张望，却不见晓冰的踪影，喃喃道，
    「难道她已经回去了？」
    云清焦虑地走出戏院，赫然发现晓冰正要上人力车！
    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向晓冰，及时拉住她，略带责备的语气叫道，
    「方家大小姐，你居然丢下生日的丈夫，自己先走了？」
    突然挨骂的晓冰回过头，看到寒着脸的云清，顿时吃惊地说道，
    「清哥！你跑出来做什么？」
    云清直视着她，冷冷地说道，
    「你不是说出去买零嘴吗？这是要上哪儿去买？居然还要坐人力车？」
    被抢白的晓冰回不了话，人力车夫更吓得拉起车就一溜烟地跑了。
    知道自己的诡计被识破，晓冰乾脆说出一切。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说让玉梅姐陪你，能让你高兴高兴啊。你们也很久没单独相处了，不是吗？」
    口中虽然这么说，但晓冰心里却觉得失落。
    担心会被云清看穿自己的心情，结果只能低着头不敢看着他。
    此举却让云清更加生气，无法控制地伸出手捧住晓冰的脸。
    「我是你的丈夫，为什么身为妻子的你要安排别的女人来陪我过生日？还有，说话的时候看着我。」
    晓冰的视线一和云清对上，一向倔强的她居然控制不住，任由泪水不听使唤地落下！
    晓冰连忙挣脱云清的手，然后用力擦试眼泪。
    「你不要生气啊。」
    云清一看到她的泪水，立刻心软了。
    晓冰越是想要抹乾，泪水越是停不下来，让她觉得自己很窝囊。
    「我只是想要让你高兴，才帮你约玉梅姐出来，为什么你要这么生气？」
    云清再次走近并拉着她的手，一边为她拭泪，一边柔声地问道，
    「为什么找玉梅？」
    渐渐停下泪水的晓冰只能靠着自己的解读回答。
    「她是你喜欢的人，不是吗？」
    听到她这么说，云清终于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才不是，我喜欢的人是你！」
    晓冰以为自己听错，猛然抬起头看着云清。
    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而将心事说出来，云清也不再掩饰。
    「由始至终，我所喜欢的人，都只有你一个。你从来都没发现吗？」
    看着不知所措的晓冰，云清再也压抑不住满溢出来的感情。
    「我只爱你一个啊。」
    说着，他再次捧起晓冰的脸，深情地亲吻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吻，让晓冰的思考全面停顿。
    云清炽热的唇与自己的唇重叠，轻柔却又无限爱恋地吻着她的唇，让晓冰感到一阵昏眩。
    在心底的某处，晓冰居然察觉到一丝丝甜蜜和心悸，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一刻对云清而言，如同美梦成真一般，让他捨不得放开晓冰，只是一再品尝着她的甜美。他将晓冰整个人紧紧拥入怀中，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丝毫没有察觉街上的人所朝他们投过来的眼神，一下子就进入了两个人的世界。
    他们更不会发现站在戏院大门的，还有追在云清后面出来的玉梅。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云清总是冷静沉着、自信满满。他从来没有像这样乱了分寸，更不曾如此激情地当眾亲吻过任何女人。
    或者应该说，他的吻从来没有如此激烈过。
    玉梅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悲伤。
    当云清终于放开晓冰，她才发现两人已经成为大家的焦点！
    脸红耳赤的她急忙转身跑到大街上招来了人力车，被留下的云清为了追上她，只好也招了另一辆人力车。
    玉梅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泪水终于滑落脸颊……

 第七章 ～ 君心我心 (2)

    4
    一路上，云清的心七上八下，虽然恨不得马上飞到晓冰身边，但是碍于四周都是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晓冰乘坐的人力车越走越远。
    好不容易回到家，云清急忙塞了钱给车夫，就三步併两步地衝进家门。
    在大厅遇见迎面走来的庆姐，没头没脑地就直问。
    「大小姐呢？」
    虽然不明白两人为何一前一后地回来，庆姐还是老实地指了指后门。
    「大小姐一回来就到后花园去了。」
    云清点了点头，就快步往后花园走去。
    一踏入昏暗的后花园，他远远就看到绑在大树下的鞦韆上坐着熟悉的人。
    从小到大，她一有心事就会到那儿去。
    看来刚才一定被吓坏了。
    云清站在原地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吸了口气，举步朝她走去。
    听到脚步声，晓冰一转头就看见云清，居然不自觉地想要逃走。
    可她才一站起来，云清就已经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还想逃到哪儿去？」
    晓冰低头不语，也不敢看云清，心中乱糟糟的。
    然而她这样的举动却再次让云清感到难过。
    「知道我喜欢你，让你觉得这么讨厌吗？」
    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误解，晓冰下意识地抬头望着他。
    「才不是！不是这样的……」
    如此近距离看到云清的脸，晓冰立刻想起两人刚才在大街上的亲密举动，整张脸顿时热了起来，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云清没有察觉到她是因为害羞，一时情急地拉住她的手，追问道，
    「那是怎样？你说清楚啊。不要只是想要逃。」
    无法忍受晓冰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云清实在心焦如焚。
    「看着我！」
    「清哥，我……」
    一向大大方方的晓冰第一次这么不乾脆，连她自己都受不了了，终于鼓起勇气望向云清。
    两人突然对上眼，让晓冰到了嘴边的话又差点儿说不出来。
    然而注意到云清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深情，晓冰这才将心中的想法全盘托出。
    「你身边有像玉梅姐那样的美女，我只是一个长不大的丫头，拿什么跟她争？」
    虽然很想反驳，但是云清看得出晓冰要说出这些话也是需要跨越心里的障碍，唯有耐着性子听她说完。
    为了听清楚她的话，云清特地俯下身来，令两人的身高距离又拉近了，脸与脸几乎就要碰在一起了。
    晓冰一方面担心云清会不会又趁势亲过来，但是却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期待。
    「我根本不敢奢望你会喜欢我啊。」
    看到她一脸认真地这么说，让云清愣住了，随即反问道，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晓冰静静看着他，神情竟然显得有些悲伤。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从小到大，我只希望清哥会一直留在我身边陪着我，这样就够了。」
    她不禁握紧云清的手，
    「但是，在十四岁那天，我在后台看到玉梅姐亲你，我……」
    说到这里，她喉头一紧，几乎说不出话来。
    至此，云清才终于恍然大悟。
    尝试平復激动的心情，晓冰接着坦白地说道，
    「我不喜欢，不喜欢清哥和别人这么亲密。可是，像玉梅姐这么成熟美丽的女人才配得上你，我根本比不上。我终于明白，总有一天，你会爱上别的女人，然后离开我。」
    面对她第一次说出口的真心话，云清的心跳不禁加速。
    他的眼神充满柔情，更无法压抑住那份心动，
    「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啊。」
    晓冰与他四目相望，几乎就要被他的浓情蜜意所淹没。
    「清哥……」
    云清伸出手无限爱怜地抚着晓冰的脸。
    「从第一次见到你之后，我的心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可是……」
    云清不待她说下去，就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并吻上她的唇。
    有别于刚才的激情，蜻蜓点水式的亲吻让晓冰完全无法抗拒。
    她不自觉地抱住了云清，让两人之间最后一丁点儿的空隙都消失了，紧紧地贴在一起。
    良久，云清才稍稍松开，略带坏心眼地问道，
    「你不喜欢我和别人那么亲密，那和你呢？」
    晓冰羞红了脸，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进云清的胸膛。
    云清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不安地问道，
    「大小姐，你喜欢我吗？」
    他顿了顿，稍微解说道，
    「我不是指对哥哥的那种喜欢，而是……情人之间，夫妻之间的那种喜欢。」
    在他怀中的晓冰仰起头，略微迟疑了一会儿，红着脸说道，
    「如果是对哥哥的喜欢，我才不会让你对我……这么做。」
    第一次从晓冰口中听见这样的话，让云清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大小姐……」
    看着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晓冰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终于说出云清长久以来最想听到的话，
    「清哥，我……最喜欢你了。」
    那张泛着红晕的俏脸，云清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5
    话虽如此，但是梳洗过后换上睡袍的两人回到房里，晓冰的心却禁不住忐忑不安的。
    就算已经确认了彼此的心意，但是要马上成为夫妻……
    这对初涉情场的晓冰而言，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她难得害羞地站在距离床边一米的地方，不知所措地看着悠然自在地坐在床上看书的云清。
    察觉到她的手足无措，云清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望向她，笑着问道，
    「你站在哪儿干什么？还不想睡吗？」
    晓冰一对上他的视线，难为情地想要别开头，却又觉得不应该移开视线。
    看到她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云清自然猜中她的顾虑，啼笑皆非地说道，
    「虽然我们已经知道彼此的心意，但是你放心，我并没有打算和你立刻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晓冰听他这么说，有些意外地望定他。
    明白她的想法，云清又体恤地说道，
    「在你真心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之前，我会耐心等候。」
    「真的？」
    晓冰并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云清伸出双臂，摆出迎接她的姿势，爽朗地说道，
    「当然是真的，过来吧。」
    他的话一说完，晓冰有些犹豫，之后才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那一拉让晓冰直接撞入他的怀抱，云清结结实实地抱住晓冰，满足地笑了。
    在他怀里的晓冰仰起头，一脸幸福又紧张。
    「清哥，你真的愿意等我？」
    云清早就打定主意，因此对于晓冰的问题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回答，
    「我等你两年，到时候要成为我真正的妻子，好吗？」
    晓冰从他怀里凝望着他。
    「为什么是两年？」
    云清轻抚她的长发，笑着说，
    「两年后，你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一到，就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云清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晓冰并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只是甜甜地笑说，
    「那我要先盖章。」
    盖章？
    云清觉得这个词好熟悉又好怀念。
    还没回过神，晓冰柔软的红唇已经覆上他的唇，轻轻地印了上去。
    虽然只是一个青涩又纯真的吻，却已经让云清心动不已。
    短暂的一吻之后，晓冰心满意足地说道，
    「这样一来，清哥就是我的了。」
    这样的情景让云清回想起过去，神情愉快地说道，
    「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晓冰听他这么说，反而不解地问道，
    「我说过吗？什么时候啊？」
    云清无限怜爱地抚着她的脸，感慨地说道，
    「看来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晓冰还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看来是完全不记得了。
    然而云清一想起那段往事，脸上马上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第一个亲吻我的人，其实是大小姐呢。」
    晓冰从来没听过这件事，立刻神色慌张地问道，
    「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看到她茫然失措的可爱模样，云清感触良多地笑说，
    「在你十岁生日那天啊。」
    现在回想起来，那还真是个充满欢笑与惊喜，担心和幸福的日子啊……
    当时云清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少年，怀中的十岁女娃正是晓冰。
    夕阳馀暉从窗户照进屋里，整个房间都沐浴在温暖的暮色之中。
    云清望着双颊泛红却带着微笑入睡的晓冰，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来并没有睡得很沉。
    云清一边帮她打理有些凌乱的长发，一边无奈地说道，
    「金翔叔真是的，怎会让你喝酒呢？」
    说着，他不禁想起刚才的混乱场面。
    喝醉酒的晓冰原本只是到处找人玩闹，后来居然爬上后花园的大树，还是他千方百计才把晓冰骗下来的。
    可是当他好不容易把晓冰抱回房里后，晓冰居然紧紧抱住他，不让他离开。
    方老爷见状，居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一派轻松地说道，
    「云清，晓冰就交给你了。」
    说完，方老爷就很乾脆地和罪魁祸首金翔两人笑哈哈地下楼继续喝酒了！
    云清想到这里，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不料怀中的人儿却动了动身子，还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稚气地叫道，
    「清哥。」
    云清一脸柔和地轻声问道，
    「醒了，觉得怎样？」
    晓冰揉了揉眼睛，拉扯着身上的衣服，
    「我好热。」
    眼看她就要扯下身上的衣服，云清连忙红着脸阻止道，
    「大小姐，不能再脱了，这是最后一件了。」
    能脱的外衣他都帮晓冰换下来了，所以这件绝对绝对不能再脱了。
    晓冰不悦地嘀咕了两句，却只能乖乖听话，然后神情恍惚地问道，
    「阿爹他们呢？」
    「他们还在大厅。」
    晓冰从他怀中抬起头，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云清，
    「还是清哥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清哥了。」
    接下来，晓冰所做的事，完全在云清所预料的范围之外，因此让他像块木头一样怔住了。
    晓冰竟然伸手将云清拉近，小小的樱唇就这样印上云清的唇！
    还没待云清回过神来，晓冰就得意样样地说道，
    「盖章了！这样一来，清哥就是我的了。」
    盖……盖章！
    云清顿时涨红了脸。
    他一个大男孩，居然被小自己七岁的女孩给轻薄了！
    「大小姐，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晓冰却丝毫不以为意，坦白说道，
    「我看过阿爹亲阿娘，阿爹说这样是盖章，亲过了阿娘就是他的了。」
    看着一脸醉意的晓冰，云清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说明了。
    晓冰却还用小小的手摸着他的脸，表情认真地问道，
    「清哥不喜欢晓冰吗？」
    云清立即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当然不是！」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凝望着眼前可爱的女孩，云清再也无法压抑对她的感情，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大小姐，那我……可以盖章吗？」
    晓冰笑着用力点点头，带着甜美的笑容回答，
    「晓冰很喜欢清哥，当然可以啊。」
    征得对方的同意，云清伸出双手，将晓冰小巧俏丽的脸庞捧了起来，轻轻地吻上她的唇。
    那种柔软和甜蜜让云清几乎不愿放开，却又不敢再进一步。
    毕竟晓冰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他依依不捨地放开晓冰，用深情的语气说道，
    「盖章之后，大小姐就是云清的了。」
    晓冰的笑靨更加灿烂，窗外照进来的暮色将房间染成淡红色，就像是为两人的誓言作见证……
    听完云清所叙述的往事，晓冰彷彿有些印象，却又不太确定，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看得云清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还进一步调侃道，
    「因为你都不记得了，所以看到玉梅亲我，就认为我是她的。」
    对于这一点，晓冰无法反驳。
    当时，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我很傻吗？」
    云清摇摇头，自嘲道，
    「不是的，傻的人是我，不该听信金翔叔的话。」
    「他说了什么？」
    云清原本不想说，但是看到晓冰紧张的样子，只好坦白说道，
    「盖章那件事过了不久，金翔叔突然对我说，不能爱上大小姐。」
    晓冰一愣，随即问道，
    「因为主僕的关係吗？」
    「我是这么想的。」
    云清当时确实是如此认为的，不过他所认为的〔主僕〕关係，应该和晓冰的想法有些不同，而且这不过是一半的原因。
    「那现在金翔叔……」
    「他说当年是因为妒忌我和你要好，才故意戏弄我的。」
    说着，他将晓冰再次拥入怀中。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云清心满意足地说道，
    「重要的是，你现在真真切切地在我怀里。」
    两人紧紧相拥，谁也不愿放开对方……

 第八章 ～ 冰蝶之翼 (1)

    1
    「自由的空气真是太好了！」
    望着栏杆外的翠绿草地，感觉暂时得到解脱的晓冰如此叫道。
    此刻的晓冰和玉梅来到之前去过的西式咖啡厅，并同样选择坐在户外的座位。
    穿着鹅黄色旗袍的玉梅笑盈盈地说道，
    「怎么了？婚后被清少爷管得很紧吗？」
    听到她提起云清，晓冰立刻回过头，心底感到内疚不已，
    「玉梅姐，对不起。」
    对于她的道歉，玉梅丝毫不感到意外，却淡淡地说道，
    「大小姐不需要说对不起啊，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苦笑着说道，
    「其实大小姐一开始就误会了，对清少爷来说，我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的其中一个对象而已。」
    她略带伤感地看着晓冰，但很快就恢復平日的笑容，
    「我明明知道却没有坦白告诉大小姐，所以我也有责任，大小姐不需要感到自责。」
    看着一如往常那么亲切的玉梅，晓冰还是觉得对她很不好意思。
    「可是我之前说过，婚后你可以留在清哥身边……」
    「其实那根本就不可能啊。」
    玉梅一针见血地说出实情。
    「清少爷在外面不过是逢场作戏，在决定和大小姐结婚之后，就和所有女人都断了，包括我在内。」
    晓冰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玉梅又接着说道，
    「一方面是他不想有人在背后说大小姐的间话，另一方面则是，既然能得到心中最想要的那个人，清少爷也不需要其他的替代品了，对不对？」
    她话中有话地看着晓冰，让对方顿时羞红了脸，连忙低头喝着咖啡。
    玉梅的眼中蕴藏着错种复杂的情绪注视着晓冰，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咖啡细细品尝，然而却完全食之无味……
    大概在一个小时之后，她们在准备叫车离开时，玉梅笑着提议道，
    「大小姐，有时间陪我走走吗？这里的风景不错呢。」
    晓冰看了看时间，才下午四点，于是爽朗地回答，
    「好啊。」
    两人就一路延着公园里的小道走下山，欣赏着沿途的怡人风景。
    小道的两旁铺满绿意盎然的草坪，上面还点缀着五彩繽纷的小花，让晓冰充份享受着眼前的美好景色。
    当她在无意中发现能看见远处的海景时，语气中带着惊叹。
    「这里居然能看到海，好漂亮。玉梅姐，你经常来这里吗？」
    玉梅的脸色稍稍变了一下，却马上恢復平静，微笑着回答，
    「是啊。」
    两人边聊边走，正巧走到公园里的一处平台。
    眼前一览无遗的美丽海景立刻映入眼帘，蓝天白云之下，海面闪着耀眼的光芒，如同佈满晶莹的宝石。
    正当两人在欣赏这幅美景时，晓冰却察觉到背后有人正在慢慢接近。
    从脚步声辨认出人数不少的晓冰警戒地转过身，就看到她和玉梅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三名男子，另外还有四名男子大摇大摆地从通往山下的楼梯走了上来。
    进退维谷的晓冰惟有硬着头皮，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拉着玉梅往前走，试图绕过那些男子。
    然而，对方却上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晓冰牵着玉梅的手倒退数步，拉开和这群人的距离，然后不加思索就将玉梅拉到身后。
    一对七好像太勉强了。
    晓冰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自己的胜算，却也发现这里根本不太可能有人经过。
    看来也只能放手一博了。
    她回想起从小就和云清跟着阿爹练武的情形，开始聚精会神，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2
    于此同时，坐在万利行办公室里的云清突然放下手中的笔，
    「大小姐！」
    他毫无预警地叫着晓冰，让坐在另一边的金翔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站起身的云清只是拋下一句，
    「大小姐被偷袭了。」
    他连西装外套都没拿，就头也不回地往楼下飞奔而去，也不理会员工惊讶的表情，就从正门衝了出去。
    金翔急忙跟在他身后，却不忘在离开前对行里的员工说道，
    「我和清少爷有急事，今天不回来了。」
    话一说完，他就加快速度追上早已不见踪影的云清。
    儘管如此，他一走出万利行，就看到只留下一抹白色身影的云清。
    抬头望向消失在蓝天里的那抹白影，金翔低声说道，
    「要先隐形才变身啊，也不怕被别人看见。」
    说到这里，金翔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于是连忙闪进小巷子，然后就消失了踪影……
    3
    虽然从小就有习武，也经常和云清还有金翔切磋，但是双方都只是点到为止。晓冰直到现在才算是第一次真正和人动手，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当高壮的男子第一个衝上前的时候，晓冰清楚看见对方的动作，随机应变地对他扫出力度惊人的正面踢腿。
    纵使两人的体格有所差距，但是这一脚正中对方的要害，竟然让他被弹飞到另一边去。
    「老大！」
    其他男子看到眼前的情景，都惊声大叫。
    最靠近的那个连忙跑过去将他们口中的老大扶起来，并说出大家心里的话。
    「老大，没想到这小丫头有两下子呢。」
    所有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没人敢贸然进攻，直到被弹飞的老大破口大骂道，
    「你们快给我打啊！」
    他们才如梦初醒地挥拳朝晓冰衝了过去。
    「玉梅姐，你退后一点。」
    一说完，为了让玉梅待在安全范围，晓冰奋力往前跑去，然后借助快跑的力量跃身而起使出飞踢，结结实实地踢中迎面而来的男子。
    趁着其他人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晓冰已经旋过身并压低了身子，使出一记扫腿，让两名对手狠狠地摔在地上。
    见状，那名老大气得举起手刀往晓冰的头劈下去，幸好她及时闪开，并抓住对方的手腕，一个使劲就把他再次摔得仰翻过去！
    「老大！」
    剩馀的三人失声大喊，随即怒气冲冲地同时朝晓冰跑过去。
    晓冰暗叫不妙，却还是儘量沉着应战。
    由于情况危急，晓冰完全顾不得手下留情，敏捷的反射动作一再给予对手重创。
    就在她想要趁机拉着玉梅逃走的当儿，那名被称为老大的男子竟然突然掏出手枪对准她！
    「臭丫头有两把刷子嘛，我们真是太小看你了。不过，你应该打不过枪了吧？」
    他得意洋洋地扣下扳机，在他身边的另外两个人也前后掏出手枪对准晓冰。
    担心自己要是闪避，子弹就会打中身后的玉梅，让晓冰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随着枪声响起，她已经做好被子弹打中的心理准备，不料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白影却帮她挡住了子弹！
    那个背影是如此熟悉，然而那对巨大的透明蝶翼却震撼了晓冰。
    她曾经看过这样的蝶翼，却无法想起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记忆像是笼罩在迷雾之中，让晓冰的脑海一片混乱。
    只见那个白色身影举起右手，朝拿着手枪的男子喷出浓浓白雾。不到一分鐘，那名男子就连人带枪被冰封起来！
    晓冰还没能消化眼前的状况，白色身影就转向其他男子，并逐一将他们冰封起来。
    就在这时，晓冰感受到身后除了玉梅，还多了其他人的气息，她一转身就看到熟悉的人。
    「金翔叔！」
    金翔正将手高举到玉梅的头上，白色粉末就从他的手掌撒下来，玉梅就陷入沉睡中。
    「金翔叔，你什么时候来的？还有，他是……」
    当晓冰指着那个纯白身影的时候，对方正好转身面向她。
    「清哥？」
    眼前的人虽然有着苍白如雪的皮肤和银白色的头发，再加上那对如同冰雕一样的巨型蝶翼，然而他的五官轮廓根本就是云清本人！
    「晓冰，我……」
    虽然还想解释，但是身上三处的枪伤却隐隐作痛，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晓冰看到伤口淌着血，顿时手足无措，连忙掏出手帕堵住其中一个伤口。
    「清哥，你受伤了，怎么办啊？」
    云清低头看着在乎他受伤多于奇特外表的晓冰，心中各种情绪不断翻腾。
    担心刚才的枪声会引来其他人，金翔赶紧对他说道，
    「云清，你先离开，这里让我来处理。」
    云清看了看脸上挂着疑惑和担心神情的晓冰，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唯有转向金翔，由衷地说了一句。
    「金翔叔，剩下的事就有劳你了。」
    金翔轻轻点点头，云清又掛心地看了晓冰一眼，然后拍动身上的蝶翼一飞衝天，消失在蓝天白云之中……

 第八章 ～ 冰蝶之翼 (2)

    5
    觉得戏弄够了，金翔终于从浴室出来，正正经经地和他们讨论这件事，也把大部份他和云清谈过的话告诉晓冰。
    从这一连串的事件看来，金翔说出他得到的结论，
    「对方老大下毒手的人，和袭击你的人绝对脱离不了关係。」
    晓冰回想起之前在校内被偷袭的情景，忧心忡忡地说道，
    「所以我看到的黑色蝶翼，并不是幻觉了。可是，她究竟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呢？」
    「据我所知，对方应该是玄蝶一族。」
    金翔看了云清一眼，然后故作不解地说道，
    「不过她的目的，我就没有头绪了。」
    他如此回答让云清挑起了眉，两人对看了一眼，却都没有说什么。
    不疑有他的晓冰沉默了下来，云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金翔叔，最近发生的事，到底和十几年前的往事有没有关联呢？」
    他的问题让晓冰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十几年前？」
    金翔看着坐在床上的两人，思考了片刻，才说道，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还无法确定。毕竟我从长老那里得到的消息，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袭击者并不吻合。」
    儘管如此，他还是提醒道，
    「但是我还是会继续调查，务必要找出对方的身份。况且今天这些人似乎和南风号有关，所以潘家和玄蝶之间的关係也需要釐清。至于是否和往事有关，还是等找到进一步的线索再说吧。」
    谜团还太多，线索太少，晓冰明白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她再着急也没用，唯有乖乖地点点头。
    看得出他们两人都很疲惫，金翔以关心的语气说道，
    「今天你们也很累了，早点上楼休息吧。」
    说着，三人就离开了地下室。
    6
    在确定晓冰已经入睡后，云清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一打开门，果然看到金翔站在走廊的角落等着他。
    两人很有默契地来到摆放古董的房间，金翔一关上门，百思不得其解的云清就忍不住问道，
    「金翔叔，为什么你刚才没有提到冰鑽的事？至少可以让大小姐有所防备……」
    金翔立即打断他的话，
    「一旦提到冰鑽，就势必要说出关于契约的事，你准备好向大小姐说明契约的内容了吗？」
    经他这么一问，云清顿时呆若木鸡。
    看到他无言以对的表情，金翔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我就知道你没想到这一点。」
    他随即又分析道，
    「大小姐突然得知我们的真实身份，对她来说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来接受和包容。你要是在这个时候说出契约的内容，她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提到这一点，云清马上解释道，
    「但是我留在大小姐身边并不是如同契约里所写的那样啊。」
    金翔一脸认真地看着云清，脸上彷彿蒙上一层冰霜，
    「但是我是。」
    对此，云清再次哑口无言。
    金翔并不拐弯抹角，而是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开始我和方老大定下契约，目的就是和歷代与方家子孙定下契约的冰蝶一样，是为了自己。」
    金翔对此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然和方老大相处下来，我们的感情就如同亲兄弟一样，想要执行契约的心情也起了变化，但这一切根本无法改变契约的本质。」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云清，表情慢慢缓和下来，
    「所以，在你想清楚要怎么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大小姐之前，契约一事还是能不提就不提。」
    心情复杂的云清望着金翔，许久才无力地点点头。
    金翔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7
    过了几天，身为大沽人的金翔刚出海领货回到家中，正在茶房品茶休息，无意中听到大厅传来熟悉的声音。
    「庆姐，大小姐在吗？」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气急败坏的感觉呢。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悠然地走出茶房，正巧听到庆姐正在回答对方，
    「华特小姐，大小姐和清少爷看戏去了。」
    伊莎贝拉看起来心焦如焚，表情显得烦恼而又困惑，
    「怎么这么不凑巧？」
    「你找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一看到他出现，伊莎贝拉立刻喜出望外，
    「金先生，你一定要帮帮我。」
    她快步迎上前紧紧拉住金翔的手，彷彿是在汪洋大海中终于抓住了浮木似的。
    金翔见还有其他人在场，于是说道，
    「我们进茶房才聊。」
    伊莎贝拉点点头，神情依旧十分焦虑不安。
    两人一进到茶房，金翔还在关门，伊莎贝拉就开始诉苦，
    「外公居然安排威廉少尉明天来我家提出婚事！」
    金翔先是一愣，却很快就收拾心中的惊讶，随即露出标准的笑脸说道，
    「恭喜你了。」
    伊莎贝拉听到他这么说，火冒三丈地狠狠反驳，
    「金先生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早就决心不回应对方感情的金翔也不甘示弱地直接回绝，
    「你也知道以艾伯特男爵的个性，我和你之间的事绝对不可能得到他的同意。」
    伊莎贝拉只能咬紧嘴唇，表情僵硬地不发一言。
    金翔所说的每个字都是正确的，她当然知道啊！
    然而一抬头面对心爱的人，她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
    「就算是这样，也不表示我要随随便便找个人嫁出去！」
    「那你有没有勇敢地面对艾伯特男爵，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了吗？」
    金翔一针见血地说出伊莎贝拉的痛处，让她忍不住反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外公的为人，告诉他有什么用？他才不会在乎我的想法。」
    不料，金翔却挑起眉毛说道，
    「既然你都没有勇气尝试让他明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你外公可是出身名门的男爵，要帮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伴侣也无可厚非。」
    明白金翔说的话也没错，伊莎贝拉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真实感受。
    「我当然知道啊，但是要我放弃你，跟所谓门当户对的威廉结婚，我一定不会幸福的！」
    两人的交谈几乎是在争锋相对，直到伊莎贝拉说出这句话，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滑下脸颊，让金翔不自觉心软了。
    她用几近啜泣的声音轻轻说出心底最真挚的感受，
    「我爱你啊，金先生……」
    第一次看到骄傲自信的伊莎贝拉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金翔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中。
    他感觉到自己对眼前少女的心疼是如此真切，却只能说出违背心意的话。
    「你值得更好的人，无论年龄、背景都和你相匹配的人。」
    在他怀中呜咽的伊莎贝拉却倔强地如此回答，
    「再好的人也没用，因为我只爱你……」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
    8
    话说此时的晓冰，理应和云清在大世界的电影戏院里看戏的。
    可是现在她却独自一人坐在观眾席，身边的位子是空的。
    她望了望空位子，想起刚才的情景。
    在她和云清正要走进戏院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住云清，
    「清少爷！」
    两人闻声立即回头一看。
    朝他们跑过来的正是孔雀歌舞厅的人，来到云清面前的那名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有人说看到清少爷在这里，原来是真的。」
    「发生什么事了？」
    看出对方的脸色不太对劲，云清连忙问道。
    「有一班混混跑到歌舞厅来闹事，现在孙经理正在想办法应付他们。玉梅小姐说有人在这里看到清少爷，就让我过来找找看。」
    听他说完，晓冰担心地对云清说道，
    「我们赶快过去吧。」
    云清有些犹豫，考虑了片刻之后对晓冰说道，
    「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你先进戏院去。」
    晓冰却不这么想，不假思索就回答，
    「人多好办事啊。」
    「又不是要去打架。」
    云清轻责道，晓冰还想争辩，
    「可是……」
    「别可是了，我去去就回来。」
    他摸了摸晓冰的头，就转向那名男子，
    「我们走吧。」
    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晓冰只好叹了口气，自己先进场了。
    「我可以坐下吗？」
    突然有人这么问道，打断了晓冰的思绪。
    因为戏院里太暗，晓冰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却认出那不是云清的声音，连忙回答，
    「对不起，这里有人……」
    晓冰正要拒绝，对方却已经坐下，还打断她的话，
    「我不会佔用你太多时间的，方大小姐。」
    此刻，电影画面刚好亮了起来，晓冰清楚看见眼前的人，是南风号的潘二爷……
    9
    再说在方家的两人，过了好一会儿，金翔才牵着双眼通红的伊莎贝拉从茶房走出来，然后对庆姐说道，
    「我送华特小姐回去。」
    庆姐虽然对眼前的状况感到不解，却和往常一样只是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就看着两人离开了大宅。
    走到大门外，刚洗好车子的老程见到他们，朗声地问道，
    「金先生要出去吗？」
    金翔毫不避嫌地牵着伊莎贝拉的手，回答道，
    「我要送华特小姐回家。」
    听到他这么说，老程正要上车，金翔却说道，
    「把车钥匙给我。」
    老程一怔，但很快就交出车钥匙。
    金翔拉着满腹委屈的伊莎贝拉走到前座助手席，帮她打开车门。
    「上车吧。」
    伊莎贝拉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金翔却没有让步，
    「说好了要回去勇敢面对的，不是吗？」
    伊莎贝拉凝视着他许久，才百般不愿地上了车。
    金翔关上车门，走向驾驶席上了车，就把车子开走，两人一路上默默无言。
    伊莎贝拉往着车子朝回家的路上前进，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来到华特家门前，金翔停下了车，转头看了看伊莎贝拉，语气轻松地说道，
    「到了哦。」
    伊莎贝拉瞪了他一眼，却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愿。
    金翔轻轻叹了口气，熄了车子的火，下车去帮她开车门。
    「华特小姐，下车了。」
    他很绅士地伸出手，伊莎贝拉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握住他的手下了车。
    看着灯火通明的华特家，伊莎贝拉深深吸了口气，站在她身边的金翔松开她的手，并鼓励道，
    「去吧，把自己的想法先告诉华特爵士和约翰先生，他们一定能够帮助你说服艾伯特男爵的。」
    伊莎贝拉回过头注视着金翔，各种念头在她心中百转千回。她把心一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金翔的唇印上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得逞之后，她露出甜美动人却又哀伤的笑容。
    「这个吻可以给我勇气噢。」
    说完，她正要转身进屋，却被金翔猛然揽入怀中。
    伊莎贝拉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金翔就已经深深地吻了上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翔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伊莎贝拉，并用愉快的语调对她说道，
    「吻了就想跑，门儿都没有。」
    伊莎贝拉这时已经满脸通红，金翔却没放过她，在她耳际轻声说道，
    「现在勇气满点了吧？」
    伊莎贝拉瞪了他一眼，却还是难掩满心的喜悦和甜蜜，
    「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爱你噢，金先生。」
    「那还真是抱歉呢。」
    金翔的心情居然好得有些诡异，他温柔地抚摸着伊莎贝拉的金发，
    「如果我能年轻二十岁，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
    说着这些话，他的眼神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感情……
    10
    至于晓冰，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潘二爷，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戒。当她正要站起身离开，潘二爷却轻松地笑着说道，
    「别紧张，我不会在这里动手的，只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而已。毕竟你的蝶就在附近，我可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不小心可是会变成大冰块的。」
    他提到蝶和冰这两个字，让晓冰睁大了眼睛。
    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经知道了云清的真实身份了？
    可是，什么叫「你的蝶」啊？
    晓冰忍住想要向他询问的衝动，故作冷淡地问道，
    「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就滚。」
    她的直率让潘二爷笑了，也不拐弯抹角，
    「方大小姐，我希望你能把金先生的另外半颗冰鑽交出来。」
    晓冰对他所说的话丝毫没有概念，一个不小心脱口而出。
    「冰鑽？那是什么啊？」
    她这个问题完全出乎潘二爷的预料之外。
    「你都已经和清少爷定下契约，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是冰鑽？」
    「契约？」
    刚好电影萤幕亮了起来，让潘二爷能清楚看出她的茫然不是在演戏，他很快就掌握了确实的情况。
    「啊，对了，你还没十八岁呢，看了方老爷还来不及告诉你实情就过世了呢。」
    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让还陷入五里雾的晓冰很火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潘二爷望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出惊人的真相，
    「和幻蝶立下契约的家族，歷代子孙在十八岁那年，就能召唤属于自己的蝶，和对方订下契约。如此一来，蝶就会跟随并侍奉主人直到主人辞世，然后蝶就能得到主人的灵魂作为侍奉的酬劳。」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晓冰感到震惊，她必须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让声音听起来不会颤抖得太过份，
    「得到灵魂有什么用处？」
    察觉晓冰已经因为自己的话而產生动摇，潘二爷得意地说出了最重要的一点，
    「人类的灵魂能提升蝶的力量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蝶在主人生前可是对主人千依百顺、无微不至的。」
    听完，晓冰的脑袋已经乱成一片。
    对主人千依百顺、无微不至吗？
    此刻回想起来，云清的温柔眼神和关怀表情，对晓冰而言突然变得那么的不真实……
    心情乱糟糟的晓冰完全无法顾虑到会影响别人，就这样走出了电影院。
    一种警戒着野兽会追上来的心情让她不自觉加快脚步，一个不小心竟在走道撞上了人。
    「对不起。」
    魂不守舍的她对着眼前的男子道歉。
    「没关係。」
    嘴里虽然这么说，男子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晓冰猛然抬头望向男子，发现对方居然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儘管考虑到对方或许认识自己，但此刻的晓冰却没有馀力去在乎这些。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她苍白着脸说道，男子才侧身让她通过。
    一心想要离开这里的晓冰头也不回地走向出口，丝毫没有留意到男子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第九章 ～ 亙古的约定 (1)

    1
    离开电影院之后，晓冰是怎么回到家的，其实她没有什么印象。
    她整个人彷彿飘在半空中，没有一点踏实的感觉。
    一直到云清慌张地推开房门走进来，站在窗前的她才回过神来。
    「大小姐，你没事吧？我回到戏院没看到你，担心死了。」
    云清神情紧张地说道。
    晓冰凝视着他，却没有回答。
    「大小姐。」
    接触到她凝重的表情，云清又轻声唤道，然后牵起她的手。
    那副关心的表情和深情的眼神是那么熟悉，此刻对晓冰来说却又觉得如此遥远，如同虚幻的假象。
    「你是我的蝶吗？」
    晓冰突然脱口而出这句话，让云清慌了。
    儘管看到云清不知所措的样子，但是已经把话说出口的她却像是着魔似地停不下来了。
    「你和我订下契约了吗？」
    连契约二字都说出来了，让没有心理准备的云清显得相当狼狈。
    「大小姐，你听谁说的？」
    没有否认，就代表是真的了。
    晓冰几近绝望地注视着云清，眼中含泪地问道，
    「你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契约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云清招架不住，还没整理好思绪的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晓冰如此脆弱的样子，让云清感到心痛欲裂。
    「大小姐，你冷静一点。」
    没想到她的情绪波动却更大，用极度悲伤的表情看着云清，拉着他的手臂，神情哀伤地问道，
    「清哥，你回答我啊。你是我的蝶吗？」
    知道无法继续隐瞒，云清苍白着脸无奈地点点头。
    他的回答将晓冰进一步推入深渊，然而她还是忍住心中的难过，接着问道，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云清直视着微微颤抖的她，想要拥她入怀，却又不敢这么做，只能老实回答她的问题，
    「我们是在你七岁的时候定下契约的，你当时还小，所以不记得了。」
    「为什么会在七岁这么早？不是要到十八岁才能召唤蝶吗？」
    听到她提到这一点，云清忍不住再次追问，
    「大小姐，你究竟是从哪里听到这些的？」
    「这些都是事实，不是吗？」
    对于这一点，云清完全无从否认。
    最后，晓冰说出了最致命的一句话，
    「你要的只是我的灵魂吗？」
    还没釐清心中想法的云清顿时语塞。
    两人默默无语地四目相对，大颗大颗的泪水终于滑下晓冰的脸庞……
    2
    黑夜之中，她踩着不算稳健的步伐从楼梯走下来，朝后门走去。
    庭院里开着鲜艳的花朵，在月光下随风摇晃着。
    院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但她还是走进出去，并在庭院中不停地四处跑动。
    然而她的视线却被一隻罕见的蝴蝶深深吸引住。
    华丽奇特的美丽双翼像冰一样晶莹剔透，看起来像是冰块雕成似的，彷彿一碰就会融化。
    她跟着展翅飞翔的蝴蝶来到庭院的陌生角落，那里到处都是纯白的花朵。当她抬头一看，发现头顶上至少有数十隻冰雪般的蝴蝶来回飞舞着！
    就在看得入迷的时候，她听见开门声，情急之下连忙躲进花丛里。
    从奇特的大门走出来的人，正是金翔叔。
    在他走远之后，被好奇心所驱使的她走进了这扇从未见过的门，遇见了一个有着巨型冰雪蝶翼的银白发美少年……
    晓冰突然从梦中惊醒！
    她猛然坐起身，大口地喘着气。
    在小时候，晓冰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做这个梦。
    然而现在她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梦，而是她的真实经歷。
    她已经完全想起来了。
    当时，那名银白发的少年将她抱起，不太确定地轻声问道，
    「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蝶吗？」
    她还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
    「我已经有阿爹了啊。」
    少年愣了一会儿，扬起嘴角笑了，
    「不是爹，是蝶，蝴蝶的蝶。」
    「大哥哥要是成为晓冰的蝶，那会像阿爹那样一直陪着晓冰吗？」
    少年点点头，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温柔地回答，
    「是啊，会一直陪着你喔。」
    「那好啊，我要大哥哥成为我的蝶。」
    她的回答让笑容在少年的脸上展开，他再次确认道，
    「你叫方晓冰，是方顺利的女儿？」
    晓冰猛点头，并用阿爹教的方式加以说明自己的名字。
    「东方的方，破晓的晓，冰雪的冰。」
    接下来的事，晓冰大致上都记得，不过因为当时还小，晓冰压根儿不明白契约的内容，自然也就无法背下来。
    在她的印象中，之后少年就抱着她走到大厅中较为空旷的地方，然后蹲下身松手放开她。
    随后，半跪在她面前的少年把双手放在地上，地板开始结霜并以她和少年为中心形成一个大大的圆形图腾。
    银白色的粉尘满满地从那个像是写满奇怪文字和符号的图腾中浮现出来，縈绕在他们两个身上。小小的她好奇的挥动着双手想要捉住粉尘，却总是扑了个空。
    完成图腾之后，少年轻轻拉起她的手。
    「我们来定下契约吧？」
    说完，就紧紧握住她的双手，然后微笑着说道，
    「要开始了喔。」
    晓冰下意识点点头，他就开始以严肃的神情念道，
    「我，云清，于今日和方家子孙方晓冰定下契约，成为她此生的蝶，从今以后将竭尽全力辅助主人……」
    关于契约的部份，坦白说晓冰真的记不清楚了。
    不过现在她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
    那个少年就是云清。
    这就是她和云清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此刻回想起来，她只记得在云清念完那段宣言之后，两人紧握的双手突然放出耀眼的光芒。
    「别怕，没事的。」
    云清轻声细语的对她说道。
    在往后的日子里，云清曾经无数次这样对她说过。只要云清这么说，晓冰就觉得什么也不用怕。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光芒才慢慢消散，云清慢慢松开她的手。
    「你看。」
    晓冰摊开自己的手心，上面居然出现一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透明宝石。
    「好漂亮喔。」
    第一次这么靠近看到宝石，晓冰难掩兴奋的心情，云清耐心地说明道，
    「这个冰鑽就是契约的证明，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蝶了。」
    说着，他伸出手握住晓冰拿着冰鑽的手，慢慢移向晓冰的心脏部位……
    一想到这里，晓冰就自然而然地把右手放在心脏的部位，脑海中都是那颗冰鑽的画面。
    突然之间，她察觉心脏开始发烫，低头一看，银白色的粉尘从手指的缝隙之间飘散出来。
    异样的感觉在她的手心传来，晓冰缓缓地把手从心脏移开。
    她摊开手心一看，上面居然神秘地出现了一颗和记忆中相同的鑽石……
    3
    此刻，从外面回来的金翔看见云清垂头丧气地从楼上走下来，惊讶地问道，
    「你和大小姐不是去看电影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云清猛然抬起头，愁眉苦脸地说道，
    「金翔叔，大事不好了。」
    金翔望着彷彿正面对着世界末日的云清，感觉到事态严重。
    两人一进到茶房，金翔也不像平常那样戏弄云清，摆出严肃的表情问道，
    「怎么了？」
    云清苦着脸坐在椅子上，隔了一会儿才沮丧地说道，
    「大小姐知道和我有契约的事了，连灵魂的事也知道了……」
    金翔完全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禁大惊失色，
    「她听谁说的？」
    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的云清黯然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离开她身边才不到半小时。」
    「你怎么会留下她一个人？」
    知道云清最近几乎和晓冰形影不离，金翔对此反而有些意外。
    云清看穿他在想什么，于是说明道，
    「歌舞厅出了事，他们刚巧看到我在附近，就过来找我了。」
    金翔杨起眉，却没有打岔，让云清继续说下去，
    「我想说歌舞厅离戏院也没多远，况且大小姐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我应该也来得及回去，所以就过去看看了。可是当我回到戏院的时候，大小姐却已经离开了。」
    金翔默不吭声地看着懊恼的云清，他又说道，
    「我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把一切都告诉了大小姐？」
    心思细密的金翔思考良久，才开口说道，
    「对方怎么知道你和大小姐有契约呢？」
    原本抱住头的云清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他，金翔加重语气又说道，
    「你不觉得上次大小姐在公园被袭击的事很可疑吗？那可是你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显现出冰蝶的姿态。」
    这么说虽然没错，但是云清却想起金翔说过的话，
    「可是金翔叔你不是已经封锁了他们的记忆吗？」
    「我是已经这么做了，但是也只侷限于我们看到的人吧？」
    云清从金翔所说的话中猜测道，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躲在暗处？」
    金翔慢条斯理地回答，
    「如果这是个圈套，那就很有可能。」
    「圈套？难道我们的行踪一直被对方监视？可是我没有发现身边有什么可疑人物啊。」
    对于这一点，金翔也已经找到解答，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清，
    「如果是原本就在身边的人，那就不会有可疑人物了啊。」
    说着，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
    「去公园那天，大小姐是被玉梅约出去的吧？」
    他这么一提，云清立刻恍然大悟，顺着这样的说法推测出他话中的含意，
    「而歌舞厅出事的时候，玉梅也在场……」
    金翔虽然没有十足把握，却还是下了这样的结论，
    「虽然也不能就这样判定是她设下的圈套，但是她一定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他和云清几乎同时站起身走了出去……

 第九章 ～ 亙古的约定 (2)

    4
    来到玉梅家门前，云清犹豫着是否要敲门。
    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再次来到这里，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站在他身边的金翔瞄了他一眼，试探式地问道，
    「不按门铃吗？难道你有这里的钥匙？」
    「怎么可能啊。」
    说完，云清马上伸手按了门铃。
    才不到半分鐘，玉梅就来开门了。
    一看到朝思暮想的云清，她立刻心花怒放，娇声地叫道，
    「清少爷，你来……」
    还未说完，她一看到板着脸的金翔，脸色倏然变得苍白，
    「金先生，你也来了。」
    语气中的失落也太明显了。
    金翔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问道，
    「我们有些话想问问你，可以进去吗？」
    玉梅看了脸色同样铁青的云清一眼，心中暗叫不妙。
    进屋之后，金翔和云清坐在西式的沙发上，玉梅战战兢兢地捧出两杯茶。
    「金先生，清少爷，请用茶。」
    将杯子放在玻璃茶几上，玉梅感觉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手脚因为紧张而开是冰冷。
    金翔将她的不安都看在眼里，并没有单刀直入地问话，
    「很久没见了，最近好吗？」
    玉梅显然坐立不安，却儘量保持笑容，
    「我很好啊，谢谢金先生的关心。」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想着要回到云清身边，而做了些无谓的事呢。」
    他这么一说，玉梅很明显地动摇了，立时朝金翔看去，声音微微颤抖，
    「我不明白金先生的意思。」
    金翔虽然露出笑容，却几乎是皮笑肉不笑，让玉梅更加心惊胆战。
    坐在一旁的云清冷冷地说道，
    「那天出现在公园里的男人，你认识吗？」
    这句话让玉梅不由自主地全身发抖，云清毫不心软地瞪着她问道，
    「刚才在歌舞厅闹事的人，该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心慌意乱的玉梅否认道，
    「不是的，清少爷，人不是我安排的。」
    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回答，金翔紧接着补上一句，
    「但是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她还来不及反应，看透她心思的金翔就说道，
    「对方大概是说，能让云清回到你身边。」
    「你怎么知道？」
    玉梅脱口而出，但一看到金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立刻就后悔了。
    她看了云清一眼，放弃般地微微扬起嘴角，
    「是啊，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她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以哀怨的表情注视着云清。
    「清少爷，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为什么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云清只是默默地望着她，玉梅继续说出心中的感受，
    「我原本以为大小姐没那个意思，还帮我安排机会继续接近清少爷，那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的。」
    满心的希望，却换来了无限的悲痛，叫玉梅怎能不肝肠寸断？
    「但是在我亲眼看见清少爷不顾旁人眼光，当眾吻了大小姐，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玉梅的眼神开始溃散，显示出她彻底的绝望。
    「看到大小姐露出害羞而不是生气的神情，我立刻明白了，大小姐其实是喜欢着清少爷的。这么一来，我根本连一丁点儿机会也没有了。」
    见她这副痛苦的模样，金翔叹了口气，
    「玉梅，何苦呢？」
    玉梅回过头望向金翔，苦笑着说道，
    「是啊，金先生。我也很想放弃，可是我遇见了他。」
    金翔疑惑地问道，
    「他？」
    玉梅点点头，却没有说明对方是谁，只是几近喃喃自语地说道，
    「他说只要我帮他，清少爷就会回到我身边。」
    金翔站起身走到玉梅面前，再次郑重地问道，
    「他究竟是谁？」
    玉梅却彷彿没有看到金翔一样，语无伦次地重覆着。
    「会回到我的身边喔，清少爷。」
    察觉她的神情和平常不一样，金翔将手高举到她的头顶上，白色粉末慢慢从他的掌心洒下。
    不一会儿，玉梅就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随即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金翔隐约感受到玉梅的体内有另一股力量，于是对云清说道，
    「看来她的思想和心智被对方操纵了。」
    从来没听过这种事的云清深感意外，
    「这有可能办到吗？」
    「在幻蝶之中，不同的种族拥有不同的能力。看来这大概是玄蝶的能力之一吧？」
    听到金翔这么说，云清不禁开始担心，
    「那大小姐……」
    「也许在某个程度上被影响了吧。」
    金翔也无法确定，
    「总之，要想办法好好向大小姐说明你的心意，知道吗？」
    云清虽然面露难色，却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点了点头……
    5
    看到昨天云清那副鬱鬱寡欢的样子，次日一早，金翔不禁做了最坏的打算。
    「金翔叔。」
    没想到他一下楼，就听到晓冰如常地称呼他，让他感到蛮意外的。
    金翔开心地露出一贯的笑脸迎向她，
    「大小姐。」
    从楼梯走下来的晓冰却神色凝重地对他说道，
    「金翔叔，我想和你谈一谈。」
    她脸上认真的表情，让金翔不自觉地收起了笑意，严肃地点了点头。
    金翔跟在晓冰后面进了书房，发现她双手握紧，看似不知如何开口，金翔也不便催促。
    然而为了让场面不那么紧张，金翔还是先打开话匣子。
    「我还以为知道真相以后，不会再听到你叫我一声金翔叔了。」
    他的话果然使得晓冰抬起头，老实地回答，
    「当然还是会啊。」
    金翔顺势说明，同时也帮云清说项，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和你阿爹定下契约的蝶了，但你还是愿意认我为叔叔。那为什么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对待云清呢？」
    他的话让晓冰垂下长长的睫毛，表情哀伤地说道，
    「那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你阿爹和我情同手足，无论有没有契约，我们都是好兄弟。就如同你和云清……」
    她紧握拳头，换上心碎欲绝的神情，悲声抗议道，
    「那不一样啊。」
    她脆弱的样子，让金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大小姐……」
    眼看晓冰的泪水就要落下，她却倔强地强忍住，
    「如果我不是清哥的主人，他就不会对我这样无微不至，」
    她手指的关节已经开始泛白，
    「也不会对我温柔体贴，」
    指甲都已经深深插入手掌心，晓冰却将拳头握得更紧，
    「更不会捨命保护我。」
    「不是的……」
    金翔企图为云清辩解，却再次被晓冰阻断，
    「我好害怕，他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和他有契约的主人！」
    晓冰的泪水终于决隄，不觉潸然泪下，
    「倘若他这样对我说，那我……」
    手掌心传来的疼痛，不及她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金翔再也看不下去，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轻轻拨开她的手指，
    「不是这样的，大小姐。不是你所想的这样的。」
    晓冰的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甲痕跡，金翔看了都觉得心疼，
    「云清那小子，从一开始就因为主人是你，才会定下契约的。」
    泪水模糊了晓冰的视线，让她无法看清楚金翔的表情，只好乖乖拭去泪水。
    金翔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家族和冰蝶之间的事对她娓娓道来，
    「自方家和冰蝶一族开始立下契约已经歷经三十八代，方家的子孙一到十八岁，就会被告知关于契约的事。打开蝶之扉，所见到的第一个冰蝶，就是要立下契约的对象。」
    晓冰的泪水虽然还不断涌出，情绪却慢慢平復，
    「也就是说，你们原本打算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才告诉我这件事？」
    金翔轻声回答是啊，然后继续详细说明情况，
    「你和云清缔结契约的时候只有七岁，所以我和方老大决定等你十八岁，才把这件事告诉你，云清也答应了。」
    晓冰终于明白为什么云清一直拘泥于〔等你十八岁〕这件事。
    不过，金翔的话让她又產生了新的疑问，
    「既然是这样，那清哥为什么要和这么小的我定下契约？」
    金翔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为自己的疏忽造成的后果感到哭笑不得，
    「当时那扇蝶之扉是我打开的，我也没想到那么晚了会有人在后花园，所以没有把门确实关上就走开了。你大概是在我走了之后，偷偷溜进去的。
    之后我突然感觉到有冰蝶通过了蝶之扉，赶紧回到那里，就看到年少的云清抱着七岁的你。」
    晓冰虽然大致想起这段尘封的回忆，但是却不完整，
    「我只记得看到你身边有会发亮的蝴蝶，之后就跟着蝴蝶进了一扇很大的门，在那里见到清哥。」
    金翔始终觉得这一切是冥冥中的安排，
    「年幼的你进入蝶之扉本来就是个错误，但是一板一眼的云清却认为你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所以就和你定下了契约。」
    「所以他对我好，真的是因为我是他的主人了？」
    见晓冰依旧认定这样的想法，看来就算不至于被控制思想，但内心却必定受到动摇。
    儘管没有通过言语操纵他人的能力，金翔还是努力尝试帮云清解释，希望多少能表达他的心意。
    「不对，应该说他是因为想要对你好，才坚持要和你定下契约，让你成为他的主人的。」
    晓冰觉得金翔不过是在玩文字游戏，出言反驳道，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金翔推了推眼镜，望定眼前不服气的晓冰，继续耐心说明。
    「虽然你和他在蝶之扉定下了契约，而且也是方家的子孙，但是你未满十八岁，实际上并不符合契约的规矩。」
    金翔想起年少的云清小心翼翼抱着怀中熟睡的小女孩，那副彷彿捧着宝贝的神情，笑意更浓了，
    「我和方老大商量的结果，是让我带你们回去蝶之扉，解释清楚之后解除两人的契约。但是那顽固的小子却说什么都不肯，还坚持这一生，只和你一个人订下契约。」
    见晓冰的情绪渐渐平静，表情也软化了，他加把劲努力说明。
    「我想，他在见到你时，就被你深深吸引了，为了留在你身边，才会和你定下契约。」
    晓冰并没有就此作出回应，反而在沉默之后，突然转而问道，
    「金翔叔，契约在哪里？」
    金翔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
    「主人的心脏。」
    晓冰听了他的话，就将手放置在心脏部位，那颗鑽石果然再次出现。
    「这个就是契约？」
    金翔叔点点头，然后详细说道，
    「这就是云清和你的冰鑽，也是联系你们两人灵魂的契约。主人死亡也就意味着契约的结束，主人的灵魂就会进入冰鑽，并由他的蝶所有，然后带回幻蝶之界。」
    晓冰盯着手心那颗冰鑽，看得入了迷。
    待她一回过神来，马上就问道，
    「那阿爹死后，金翔叔你就能带着冰鑽回去了啊。」
    听到这件事，就让金翔深感遗憾，
    「可是我没有找到你阿爹的灵魂，连冰鑽都不见了。」
    晓冰突然听到他这么说，错愕地叫道，
    「什么！」
    金翔皱着眉头的神情既沮丧又带着愤怒。
    「如果在主人死亡之前，其他的蝶族强行盗取契约的话，就能控制契约中的蝶。」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两人同时想起了死时心脏部位有伤口的方顺利。
    晓冰终于理解了其中的严重性，紧张万分地问道，
    「阿爹和你的契约被抢走了！那你已经被对方……」
    她的反应引得金翔哈哈大笑，坦白说道，
    「大小姐，如果我被控制了，早就已经开始攻击你，要夺取你和云清的契约了。」
    金翔感触良多地说道，
    「几年前，方老大要求我把冰鑽一分为二，一半继续收藏在方老大的心脏，另一半则放在其他地方。也因为这样，对方虽然夺走了方老大的灵魂和藏在心中的冰鑽，却没有得到完整的契约。」
    「那另一半呢？」
    金翔并没有直接回答，
    「你还记得在你十五岁生日那天，方老大送什么给你当作礼物？
    晓冰一脸疑惑地转身走向书桌，掏出钥匙打开第一格抽屉，拿出一个小锦盒。
    「就是这枚传家之宝啊。」
    她走到金翔身边打开锦盒，里头装着一枚镶着泪型鑽石的戒指。
    金翔笑瞇瞇地说道，
    「这并不是什么传家之宝喔。」
    晓冰一听立刻会意，
    「金翔叔，你是说这就是那半颗冰鑽！」
    金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确定这个答案。
    然而喜欢追根究底的晓冰又有了新的疑问，
    「可是怎么会把冰鑽分开两份呢？」
    金翔的脸色突然一变，像是在挣扎是否该向晓冰说明。
    然而在看到她一脸关切的模样，他还是决定坦白说了，
    「为了装灵魂。」
    果然这个说法让晓冰呆住了。
    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金翔进一步说明，
    「冰鑽并不是只能装载一个灵魂，虽然大多数的蝶族都只有一个主人，但是也有例外。」
    晓冰看着捧在手中的戒指，好奇地问道，
    「那在这里面装的，是谁的灵魂？」
    金翔又但笑不语。
    晓冰凭着自己的思考逻辑，脑筋一转，
    「几年前……阿娘？」
    金翔没有否认，并转而指着晓冰手中那颗冰鑽。
    「因为方老大出事，加上有人为了夺取你身上的契约而对你下手，我和云清不得不把你的冰鑽分成三份，这颗是最大的。」
    晓冰回想起之前在学校遭到突袭，虽然已经过了几个月，但仍心有馀悸。
    她望向金翔，不解地问道，
    「那其他两份呢？」
    金翔笑了，却仍旧没有回答。
    晓冰明白金翔总是喜欢让她动脑筋，想了想立刻会意，
    「两份……不会是清哥送的耳环吧？」
    「好了，剩下的话，就让云清自己好好对你说了。」
    金翔看着微微点点头的晓冰，心想对方就算有对她下暗示，大概也因为时间不足而没有很强就是了……

 第九章 ～ 亙古的约定 (3)

    5
    为了早点见到云清，坐不住的晓冰就跑出门招来人力车，往万利行而去。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要如何面对云清，一时没有注意到沿路风景的不同，直到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
    「停下来，你走错了。」
    那名车夫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仍笔直地往前奔跑，甚至加快速度。
    「停车啊！」
    晓冰又叫了一声，但对方却依然无动于衷。
    无法忍受这样的情况，晓冰把心一横，从人力车上一跃而下，飞身跌进路边的草丛里。
    正当她从草丛中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眼前竟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定眼一看，那并不是人力车夫。
    「潘二爷！」
    穿着黑色西装的潘二爷以高傲的神情由上往下俯视着晓冰，然后说道，
    「方大小姐，有人想要见你，能跟我走一趟吗？」
    明知道阿爹是被对方所杀，连灵魂都落入他的手中，晓冰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她摆出警戒的姿态，感觉到一股怒气从心底冒起。
    「谁会跟你走啊！」
    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潘二爷冷笑着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潘二爷的外表开始起了变化。
    他的肤色开始转黑，从脖子蔓延上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光芒。一头梳得油亮的短发在一瞬间变长，随风飘动飞舞。
    随后，他的西装也慢慢转换成纯黑色的高领长衣，看着晓冰的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黑豹。
    看到这里，恐惧已经爬上了晓冰的心，她耗尽力气才让自己继续站立着。
    最后，出现了让她几乎忘了怎么呼吸的情景。
    「谁教你长得这么像你母亲，让对方说什么都要见你，我也不得不背负欺负小女孩的臭名了。」
    潘二爷，或说披着潘二爷名号的魔物，在这句话之后，背上乍然出现了一对巨大无比的黑色蝴蝶翼……
    与此同时，坐在办公室里的云清忽地觉得心底一股骚动。
    那是恐惧！
    然而他很清楚，这不是他自己的感受。
    「大小姐……」
    比起之前更加鲜明清晰的感觉。
    有了上次的经验，云清这次没有跑出去，而是直接打开二楼的窗户，隐身之后变回冰蝶的模样，从窗户踪身一跳。
    然而他还没飞过两栋建筑物，眼前就出现了一抹黑影挡住他的去路。
    拍打着硕大无比的黑色蝶翼的人是一名娇小玲瓏的女性，从身形看来应该就是之前的印度少女。
    绑着双马尾的她头上戴着小礼帽，帽子上的黑纱将她闪着萤光的黑色脸孔遮住了大半，只露出形状优美的嘴唇和小巧的下巴。
    她穿着纯黑色的华丽蕾丝洋装，脚下是黑色的长靴，手上拿着和她可爱装扮完全不搭的长枪！
    同样是幻蝶，所以识破了他的隐身术，这一点让云清相当不悦。
    他毫无表情地看着少女，冷冷地命令道，
    「让开！」
    已经转换成冰蝶外表的云清穿着白色长外套，看起来更加帅气英挺。
    少女没有回答，直接举起手中的长枪朝云清进攻，来个攻其不备。
    云清立即提高飞行高度，左掌心浮现出武器的柄头。他伸出右手抓住握柄，拉出了一把精美锋利的三尺长剑。
    光亮的剑锋朝少女的心脏刺去，少女趁着云清还未把距离缩短至攻击范围内，连忙运用长枪的优势将剑锋打开。
    然而云清却马上挥动左手，让冰冷的白雾袭向少女。为了闪躲他的攻击，少女一个翻身往后退去，却正中云清的下怀，让他趁此空隙飞快往前衝去。
    肩负拖延重任的少女正向追上前，却反而被人挡住。
    「真是的，我才刚忙了几个通宵回来，居然在这个时候给我跑出来闹事啊。」
    说话的是拥着一头银白长发的金翔，身着双排扣长礼服的他和平常很不一样，显得年轻又瀟洒。
    他亮出比云清那把三尺剑还要长一倍的双手大剑，脸上露出疲惫却游刃有馀的笑容，
    「小妹妹，就让叔叔我陪你玩一下好了，别打扰大哥哥了。」
    说完，他就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向错愕的少女……
    当云清赶到的时候，晓冰正被对方狠狠地拋出去，在空中形成了个拋物线。
    眼看她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云清全速前进及时接住她，然后一个转身漂亮地着地。
    「你没事吧？」
    云清将她放下的同时，担心地问道。
    晓冰惊魂未定，喘着气回答，
    「我没事。」
    就在这时，云清感觉到背后有股强烈的杀气，下意识一转身就释出寒冷的白雾。对方只好硬生生转变了方向，落在云清的左侧。
    「大小姐，你到一边去。」
    云清将晓冰护在身后让她走向路边，自己则慢慢转向敌手。
    此时，潘二爷左右手的掌心已经浮现出两把一模一样的弯刀，刀身黑得发亮。
    云清也抽出自己那把剑锋锐利的银白色三尺剑，以冰冷的声音说道，
    「真没想到原来潘二爷自己就是玄蝶啊。」
    潘二爷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我也没想到清少爷居然是冰蝶呢。」
    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他已经以惊人的速度衝到云清面前，高举双刀朝云清挥砍过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潘二爷，云清凌空翻了个筋斗跃过他的头顶，然后出其不意地在他身后递出一剑。
    正要刺中他两翼衔接之处，潘二爷却将双翼收起还反手用弯刀挡住了攻击！
    虽然顺利把云清弹开，再次拉远彼此的距离，然而被刺中的弯刀上居然留下痕跡，着实让潘二爷暗吃一惊。
    看来云清手中那把三尺剑的强度超过一般长剑，这一点让潘二爷不得不更加小心。
    该不会被派去阻扰他的少女已经被他打败了？
    这个念头闪过潘二爷的脑海之后，下一秒他就感应到少女的声音，
    「对不起，因为金翔来了，我没能拦住清少爷。」
    他还来不及回应少女的话，一转过身就看到云清从正面刺了过来。电光石火之间，潘二爷举起右手的刀，以巧妙的角度朝云清的胸膛劈去。
    为了避开潘二爷的刀，云清在紧要关头以完全预料不到的敏捷身手转换了方向，并将剑锋刺入潘二爷的左臂。
    虽然鲜血直流，潘二爷却仍然没有捨弃左手的刀，继续以双刀对抗云清不断劈砍下来的攻击。
    然而他也发觉刀刃每遭到一次重击，上面附带的魔力就渐渐流失，而刀刃看来也快要不胜负荷了。
    果然用魔力维持双刀比较吃力吗？
    正当潘二爷在思考是否要将力量集中在一把弯刀上的时候，云清正全力以赴地连接使出精妙的剑术，让对手为了防御而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双刀迎战。
    几轮对战下来，云清确定自己的三尺剑在剑刃的强度和锋利上远远佔了上风。不过对于潘二爷能幻化出两把相同大小的弯刀，而且还挥洒自如，仍然让云清为对方超乎常人的强大魔力和充沛体力感到惊讶，更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手中的三尺剑强度比一般兵器来得优秀，因此他只要有机会就会奋力朝潘二爷的弯刀劈砍，慢慢破坏他的刀刃。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云清却发现潘二爷改变了攻击的方式。
    大概是察觉了自己的武器承受不了太多次的劈砍，于是潘二爷在出现刀刃折断的危机之前换成了〔抹〕的攻击。
    他的手臂随着双刀不断挥舞，动作优美却又充满力道，刀刃流畅地一再划伤云清。
    由于伤口不深，也没有影响他的行动，云清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以出神入化的剑招和潘二爷周旋。
    然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对决的晓冰却注意到，云清淌下的血居然变成了黑色的！
    她忍不住大声喊道，
    「清哥，他的刀有毒！」
    云清闻声连忙低头一看，只见为数不少的浅伤口遍佈在他身上，而且流出的血都变成黑色的了，让他不禁在心中暗叫糟糕。
    此刻的潘二爷当然很清楚，面对云清的三尺剑，他的弯刀要用这样的攻击比较有胜算。只要儘量划伤云清，就算伤口不深，也务必能使他因为中毒加上失血过多而败下阵来。
    然而，云清当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他趁着毒素还没发作之前，快速将三尺剑收进掌心，然后双掌面向潘二爷。浓浓的寒冷白雾马上将潘二爷团团包围，他的视线就像是雾里看花一样。
    下一秒，他就惊觉自己彷彿置身在冰天雪地，而身体渐渐僵硬的感觉让他了解到自己开始结霜了。
    不行！
    这样下去会像之前在公园攻击晓冰的那群人一样，变成大冰块的！
    那些人被他救出来之后，整整发冷昏睡了七天，差点儿没命。
    一想到这里，他连忙把弯刀收好，将还未被冻结的双手放在结成霜的部位。黑色的毒素在冰霜上往外扩张，慢慢将之融化。
    当眼前的白雾散去，云清和晓冰已不知所踪……
    6
    当云清孤注一掷朝潘二爷喷出浓雾之后，就负伤带着晓冰逃到别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飞进到地下室那长长的楼梯。
    一进到地下室，云清就放下被他抱在怀里的晓冰，然后锁上了厚重的铁门。
    虽然这里没有窗，但是他还是连灯都不敢开，只点了掛在墻上的油灯。室内虽然很昏暗，却胜过之前只有云清在发光的时候。
    晓冰看着走在前方步履不稳的云清，想上前扶住他，却又因为不甘心，唯有强忍下来。
    在确定两人暂时没有危险，失血过多的云清一放松下来，居然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晓冰下意识的跑到他身边，刚伸出手要捉住他，却又勉强自己装作不在乎地退了两步，然而她的视线却离不开浑身是血的云清。
    他的背上那对巨型的冰翼和身上的长外套都不再纯白如雪了。
    刚才为了保护晓冰而和潘二爷奋战，身上被敌手的毒刀所伤之处，现在布满了闪闪发亮的毒素留下的伤痕和血跡。
    毒素开始发作的云清觉得身体重得像石头一样，无法抬起头来，因此没有注意到晓冰关心的眼神。
    他只能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但是我暂时……没有能力变回人形，毕竟这样伤会好得快些。」
    晓冰没有回答，只是担心地静静看着云清。
    不想让心爱的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云清再次勉强开口对她说道，
    「你先进去浴室……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跡，里面有衣服……可以换上。」
    说完，他深深吸了口气，没法再出声了。
    晓冰虽然仍旧没有回答，却听话地转身走进了浴室。
    一关上门，她就听到外面传来云清儘量压抑的低声哀嚎，她的泪水簌簌落下。
    「一定很痛的。」
    其实看到云清为了她伤成这样，晓冰好想两人马上和好如初，却直到现在才轻声呼唤道，
    「清哥……」
    那一声声痛入心扉的低吼，更是让晓冰心如刀割……
    梳洗完毕之后，她穿上宽松的男装白色衬衫，长度就已经接近膝盖，
    「这样就可以了吧。」
    她看了看手中的长裤，自言自语道，
    「穿上去一定会摔倒的啊。」
    这么想着，她就把长裤收回橱柜里，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勉强站起来的云清身上仅穿着长裤，染满黑色血跡的衬衫和长外套被他扔在地上。
    淡淡的荧光环绕着他打转，咬紧牙关般的低吼声不断传来，但是看得出他正全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骇人的叫声。
    然而晓冰却从云清的侧脸清楚看见他的额头不断地冒出冷汗，眉头深锁的他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紧紧抿着嘴唇。
    晓冰听到他的手指关节因为握紧得太用力，而发出声响，让她深切感受到云清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
    因为知道晓冰在场，他无法像上次那样大声叫喊出来，反而让晓冰更加心疼。不想打扰他，晓冰轻手轻脚地沿着墻壁走向单人床，靠着床头默默地看着他。
    黑色的毒素和鲜血不断从伤口流出来，晓冰顺着毒血流下去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云清脚下已经形成一大滩的黑色血水。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云清才慢慢睁开眼睛，察觉到晓冰的视线，他立刻回过头去。不想被他发现自己在担心，晓冰连忙平躺在床上，面对着墻壁。
    见状，云清还以为晓冰是厌恶自己恢復冰蝶的模样，内心难过不已。
    他动用些许的灵力把地面上的毒素和血水结成冰霜，然后将之净化掉。再看了看仍旧不回头的晓冰一眼后，就失望地转身往浴室走去。
    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晓冰悄悄坐起身回过头。
    看着他失落的背影，晓冰的难过又怎么会比他来得少呢？
    当云清梳洗完毕之后，他渐渐感到体内的灵力开始回升，于是化回平常的样子，换上乾净的衣服才走出去。
    此刻的他已经精疲力尽，只想早点休息。
    他关上浴室的门，光亮就只剩墻上的油灯那不停摇晃着的火光，使得室内忽明忽暗。
    云清见晓冰虽然仍面向着墻，却特意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显然是想把半边床让给他。
    但是当云清走到床边，却还是迟迟不敢躺上去，深怕自己会错意了。
    至于晓冰，她明明感觉到云清就站在床边，但是对方却始终没有动静。凭她对云清的了解，晓冰自然会明白他在犹豫什么，终于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上来睡吧。」
    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云清如获大赦般连忙坐了上去。但是不想惹晓冰不高兴，他只好和她背对着背躺着，也小心翼翼地不碰触到她。
    明明两人的距离是如此靠近，甚至从背部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可是他们之间却因为契约的事而產生了巨大的鸿沟。
    云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跨越这个鸿沟，让晓冰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自问从一开始就对晓冰一心一意，当初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留在晓冰的身边，才会不顾一切和她定下契约。
    不料这个契约却在他们两情相悦的现在，成了质疑他真心的罪魁祸首。
    另一方面，对于契约一事早就淡忘的晓冰，从一开始喜欢上的人就是对她关怀备至的清哥。
    她明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会比清哥对她更好了。也因为这样，就算在得知云清并非人类的时候，她对云清的感情依旧义无反顾。
    然而在想起契约的存在之后，她实在无法不对云清是否真的爱她这一点產生疑惑。
    倘若云清的主人另有其人，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爱上自己，而会爱上别人？
    而他的所有柔情，究竟是因为契约？还是真心的爱？
    晓冰真的无法分辨。
    因为不安与猜疑，使得彼此的心距离那么遥远。
    两人各怀心事，不知该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

 第九章 ～ 亙古的约定 (4)

    7
    因为看不到外面，晓冰连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判断力，也不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多久了，究竟有没有睡着过，更不清楚天到底亮了没有。
    室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大概都会听得一清二楚。
    晓冰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云清平稳的呼吸声，猜测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于是，她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缓缓地转动着身子，将脸朝向云清的背部。
    云清虽然已经换上了乾净的上衣，但是晓冰还是看见上面有几道血痕，看来是伤口渗出血来了。
    她再也按耐不住，伸手轻轻抚着云清的背，几近呢喃地说道，
    「一定很痛。」
    她将额头靠在云清的背，却出乎意料地听见他说道，
    「如果能换来你的担心，再痛都值得。」
    原以为已经睡着了的云清突然回答，让晓冰吓得将头和手都缩了回来。
    由于背部有伤，加上单人床实在太小了，云清只好先坐起身子，再重新面对着晓冰躺下去。
    油灯虽然昏暗，但是云清还是能够看见晓冰脸上的心疼表情和两行泪水。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为晓冰擦拭泪水，
    「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
    他露出欣慰的神情如此说道。
    有好几天没有这样近距离看着云清，晓冰的心悸动不已。
    然而当她一想到云清或许并不爱自己，顿时委屈得无法停止泪水，
    「我一直都很关心你！可是，你居然瞒着我！」
    好不容易可以和她当面说清楚，云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紧紧捉住她的手，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不知道要怎样对你说明。」
    晓冰想要挣脱他的手，却无法如愿，
    「在我知道你是冰蝶的时候，你就可以说了啊。」
    不想失去她，这次云清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情，直接坦言道，
    「可是，我很害怕啊。」
    此话一出，晓冰立刻怔住。
    她从来没有想过，对于这一切感到不安的人，不止她一个。
    一向冷静自信的云清，此刻的神情是那么地不确定，甚至毫无信心，
    「我一直很担心，你如果得知我不是人类，说不定会对我產生恐惧，会讨厌我。一想到或许会发生这种事，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他握住晓冰的手越来越紧了，让晓冰有些吃痛，却没有继续挣脱。
    「所以我才一直不敢和你成为真正的夫妻，担心你在得知一切之后会怨恨我。可是看到你欣然接受我是冰蝶这一点，让我欣喜若狂。」
    他将晓冰的双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
    「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没有你，所以不知道要如何把契约的事告诉你。而且我开始奢望，你能跟我回到幻蝶之界，在那里一起生活。」
    这还是晓冰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泪水竟然因为过于惊讶而止住了，
    「跟你回到幻蝶之界？」
    云清直视着晓冰，柔情无限地说道，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老爷以前也跟金翔叔回去过好几次。」
    晓冰的脑子乱成一团，感觉是那么地不真实，
    「契约结束之后，我的灵魂应该是属于你的，增强你的灵力不是吗？」
    「我要的不是用你的灵魂来增强灵力啊。」
    云清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抚着她的秀发，
    「我要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一切，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云清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拉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是真心爱你的，晓冰。」
    这一声〔晓冰〕，让她的泪水再度滑下。
    晓冰在云清怀里仰起头望向他，虽然脸上都是泪水，嘴角却藏不住喜悦，
    「你还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云清颤抖着右手拭去她的泪水，满溢心中的感情就要决堤，
    「一旦这样叫你，我就真的离不开你了。」
    晓冰的手叠在云清的手背上，喜极而泣地说道，
    「我不要你离开我，所以你要一直一直都叫我晓冰。」
    她直接而又坦然的告白，让云清的心头暖暖的，再次柔声唤道，
    「晓冰……」
    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云清想要亲吻晓冰，却像初涉情场的少年般不知所措。
    当他好不容易提起勇气靠近，晓冰却因为犹豫而稍微往后移动。
    在晓冰下定决心凑上前时，云清却又因为失去信心而退开了。
    也不知道这样一前一后来回了多少次，他们才在同一个时候各自往前靠拢，终于吻上了。
    激动与热情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云清顾不得背部的疼痛，用尽最大的力气紧紧将心爱的女孩抱在怀中，细细品尝着她的甜美。
    晓冰在听见云清居然说想要带她回到幻蝶之界生活，两人永远在一起，终于明白他并不是为了得到自己的灵魂来提升灵力而已。
    千言万语都被云清的吻所淹没，她除了感受到云清热烈的吻之外，已经无法思考了。
    排山倒海的深情将她心中最后的疑惑都冲掉了，她只想回应云清……
    8
    在两人熟睡的时候，感觉敏锐的云清忽然听见地下室的门被打开，连忙警戒地坐起身。
    晓冰也因为他的举动而慢慢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问道，
    「怎么了？」
    她一坐起来把头靠在云清的肩膀，就看到门推开了。
    「你们居然在这里！」
    突然看到金翔出现在门外，云清和晓冰都深感意外。
    立刻清醒过来的晓冰吃惊地问道，
    「金翔叔，你怎么会来这里？」
    「还说呢？我打了这么多次电话回家，庆姐一直说你们还没回去。你们一夜未归，我都快担心死了。要不是有一瞬间感觉到云清的气息，我还真的不知道上哪儿找你们。」
    「因为中了玄蝶的毒，昨晚的情况有点糟，没法和你连络。」
    原本在听着云清解释，金翔却在无疑中瞥见两人的态度很亲密，脸上的焦虑立刻一扫而空，换上愉快的笑容，
    「看来是和好如初了哦。」
    知道他在说自己，云清和晓冰都一脸尷尬，晓冰连忙坐直身子。
    她显得有些靦腆，不好意思地回答，
    「让你操心了，金翔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金翔欣慰地笑着说道，随即却话锋一转，
    「不过，你们要好好告诉我，昨天是被什么人偷袭了？」
    云清和晓冰互望一眼，然后一起用力点点头。
    听完两人昨天遇到变成玄蝶的潘二爷一事，金翔陷入沉思，许久才说道，
    「所以，玄蝶有两个，而且潘二爷不是主人，是玄蝶啊。」
    晓冰担心地说道，
    「那月香怎么办？」
    她突然提到月香，让金翔面露难色，随即说道，
    「这件事，晚点再说。」
    他推了推眼镜，然后又回到之前的话题，
    「上次袭击大小姐的玄蝶，身高比大小姐矮，应该就是昨天云清先遇上的那个少女。」
    云清点点头，接着说道，
    「而昨天袭击晓冰的潘二爷，毒性和魔力都比那名少女来得强，很难应付。」
    「改口叫晓冰了啊……」
    没想到金翔居然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让云清和晓冰不约而同地脸红耳赤。
    见状，心思细密的金翔也没有趁机继续取笑他们，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
    他转向云清，却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我还是先把以前的事，先对你们说一遍，然后我们才商量一下，看我的猜测对不对？」
    听到他这么说，虽然知道这些事应该会花不少时间，但是为了从中找到真相，云清和晓冰唯有静静地听他娓娓道来。
    金翔开始在房中走动着，边回想着往事，边说道，
    「为了生活，方老大和我在二十年前就飘扬过海来到星洲。原本在码头当苦力，后来因为救了一位被劫的英国人，才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曾经听过阿爹提起过，晓冰立刻接着说道，
    「那个英国人就是外公。」
    「是啊，之后他就雇用我们到他的洋行工作，因为他们父子都会说中文，所以经常和我们几个谈天说地。」
    金翔回想起过去的岁月，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我们几个识字的华人就负责和华商交涉，安排货物的运送和经销。方老大就是在那儿慢慢学会做生意，之后还在华特爵士的协助之下开了万利行。」
    金翔顿了顿，又补充道，
    「在我们这群人当中，方老大和南风号的潘大爷算是比较有野心和魄力的，几年后就出来自立门户。除了我跟着方老大出来闯，其馀四人就安安份份地在华特商务任职。不过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一开始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晓冰不解地望着金翔，他接着说道，
    「那人和方老大在聪明才智还有胆识方面都旗鼓相当，也很受到华特爵士的赏识。不过，他却爱上爵士的女儿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那不就是阿娘！」
    金翔点点头，遥想年轻时的光阴，
    「当年维多利亚小姐才十七岁，经常到洋行走动，也和我们慢慢熟络起来。她完全没有架子，甚至会跑过来找我们说话，从而学习中文，是一个很热情美丽的小姐。」
    说到维多利亚，金翔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仰慕之情，表情变得柔和。
    「坦白说，我们几个都对维多利亚小姐非常倾慕，但是她毕竟是爵士的女儿，所以对我们来说是水中月镜中花，只可远观不可触碰。」
    从他的语气中，云清大略猜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有人触碰了水中月？」
    金翔不觉露出苦笑。
    「对啊，那人疯狂地爱上了维多利亚小姐，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方老大虽然也很喜欢小姐，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总是和小姐抬槓。」
    突然得知关于母亲的往事，晓冰既想知道，却又担心不太尊重父母的隐私，脸上不禁露出难色。
    金翔也不是不清楚她的顾忌，却还是必须强调，
    「大小姐，你听下去就明白，为了解决眼前的谜团，这些事我不得不说。」
    云清拍了拍晓冰的肩膀，然后对金翔说道，
    「金翔叔，你接着说下去。」
    金翔看了晓冰一眼，然后再次开口，
    「不久，华特爵士就在艾伯特男爵的介绍之下，为维多利亚小姐安排了结婚的对象。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那个人一时情急，竟然对维多利亚小姐做出……无礼之事。」
    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晓冰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金翔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更加惊讶。
    「艾伯特男爵可是英国派遣过来的殖民地官员，怎么可能忍受自己的亲家发生这种丑闻？为了保住家族的顏面，他当下就发出了格杀令，要将那人置于死地。」
    「格杀令……」
    突然得知母亲的遭遇，晓冰已经有点儿难以接受，现在又提到格杀令让她顿时无言以对。
    「维多利亚小姐虽然是受害者，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被杀，于是要求约翰找方老大想办法。虽然觉得很生气，方老大还是和我想尽办法要把那人送走。」
    晓冰忍不住脱口而出。
    「阿娘和阿爹？他们可是被对方伤害罪深的人啊，怎么会……」
    金翔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就是说啊，明明是如此，他们俩却无法狠心对待一起度过好些年的朋友。」
    随即，他稍为整理一下心情，又回到重点，
    「我们很清楚，要是通过码头送他离开，一定会被艾伯特男爵逮住，那时就全完了。最头痛的是，那个家伙居然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还说要和维多利亚小姐提亲。最后，我们只好把他打昏，然后全权交由我来处理。」
    云清心念一转，冷不防说出这句话，
    「你们该不会是用蝶之扉把他送走了吧？」
    金翔眯起眼睛，不满地说道，
    「云清啊，你就不能让我自己说出最精彩的部份吗？」
    知道自己猜中了，云清立刻闭嘴。
    金翔没好气地说道，
    「对啦，我们就是用蝶之扉把他送走了。」
    对蝶之扉并不了解的晓冰对此產生了疑问，
    「蝶之扉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任何地方出现吗？」
    金翔笑着回答，
    「当然不可能是随心所欲啊，只有在幻蝶认定并耗费庞大的灵力佈下结界之后，才能开打蝶之扉，所以一般上都是和幻蝶一族定下契约的家里才会有噢。」
    云清又忍不住开口了，
    「你和老爷该不会是把他送回老爷在潮州的老家吧？」
    「当然不是！他是福建安徽人，我们当然是把他送回福建啊。」
    「可是怎么送……」
    云清的疑问让金翔露出得意的样子。
    这次终于猜不到了啊。
    卖了下关子，金翔才浅笑着说出让云清和晓冰绝对意想不到的事，
    「他的家族也和幻蝶一族有契约噢。」
    「什么！」
    晓冰和云清异口同声发出惊叹。
    「某次他喝醉之后，不小心说了出来，还说他的蝶在家乡，为了逃离灵魂被带走的命运才到南洋来。
    其他人都把这一切当成醉话，甚至以为他所说的蝶，说不定是他在乡下的妻子，就只有我和方老大心照不宣。」
    金翔看了看慢慢平静下来的两人，接着说道，
    「当时也无计可施，只能把他交给冰蝶的长老帮忙送回家了。后来长老虽然说不方便透露究竟是哪一族的幻蝶，却还是表示已经把他安全送回家乡了。」
    云清看着金翔心事重重的模样，猜测道，
    「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吗？」
    金翔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说道，
    「维多利亚小姐的婚事虽然告吹了，那段期间她却因为方老大无微不至地照顾，两人开始走在一起。
    儘管原本并没有打算让女儿嫁给华人，华特爵士还是被方老大的诚意打动，把女儿嫁给他。可是在维多利亚小姐產下第一个女儿的时候，却出了大事了。」
    晓冰立刻听出不对劲的部份。
    「第一个女儿？阿爹阿娘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吗？」
    「不是喔，大小姐其实有一个姐姐晓雪。」
    对于金翔的回答，晓冰的心情已经不是吃惊可以形容了。
    「什么！」
    「可是你姐姐才刚满月就被捉走了，由于当时只有维多利亚小姐在场，所以她所说的话，根本没有人相信。」
    云清虽然心里有数，却还是谨慎地问道，
    「她说了什么？」
    儘管事隔多年，但是金翔对维多利亚讲述的事发经过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说捉走婴儿的男人全身穿着黑色的衣服，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就连皮肤都是散发着荧光的黑色。」
    晓冰的脑海立即浮现潘二爷的身影，亲眼看过这样的人，她当然相信，但仍喃喃地说道，
    「说出来确实很难让没见过的人相信。」
    「大家都当成她因为太过害怕，而產生了幻想。事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稳定，幸好方老大对她体贴入微，才让她慢慢康復。随着大小姐出世之后，她的情绪也慢慢平復下来了。」
    云清低头沉思片刻，试探式地问道，
    「黑色皮肤散发荧光，那不就是玄蝶一族吧？」
    金翔再次点点头，
    「我和方老大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认为就是那个人的蝶，也曾经去找那位长老求证。然而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长老表明不便透露，我也无从下手调查。
    在那次之后，我加强了冰之扉的戒备，那个人或是他的蝶就没有再出现过。加上完全追查不到任何线索，过了几年，我们也只能放弃了。」
    听完他的话，云清不解地问道，
    「那为什么老爷遇害时，你没有说出来呢？」
    「当时我没有亲眼看到下毒手的人，所以无法断定。直到大小姐被袭击，我才看见那名少女的蝶翼。之后，我立刻找回那位长老，并追问他那个人的蝶有什么特徵？」
    他停下脚步，然后娓娓道出，
    「长老得知对方或许就是害死我主人的兇手，而我的冰鑽也落入对方手中，终于将自己所知都告诉我。他说那个人的蝶确实是玄蝶一族，而且是个年龄和身型都与主人相近的男子。
    可是这么一来，我们遇到的少女玄蝶就完全不符合，这让我很犹豫要不要把这段牵涉到维多利亚小姐的往事告诉你们。」
    云清指出目前情况有变的重点。
    「但是现在出现了另一个玄蝶，而且是个男的，整个情况就不一样了。」
    「是啊，潘二爷应该就是那个人的蝶，不过这么一来，就表示那个人和两个蝶定下契约。」
    对于这一点，云清的态度有些保留。
    「金翔叔，这有可能办到吗？或许是他的家人和其他的蝶定下契约呢？」
    「我也这么想过，所以稍微调查过。那个人的父亲在五年前已经过世，他即没有兄弟姊妹，也没有结婚生子。所以，只剩下和两个蝶定下契约这个可能性了。」
    「可是我虽然听过蝶在一生当中，可以在不同时期和多于一个主人定下契约。但是还没听过有两个蝶同时和同一个主人定下契约。」
    金翔瞇起眼睛。
    「这种事固然很少见，但并没有被禁止喔。」
    说着，他转向晓冰，郑重其事地说道，
    「大小姐，我接下来说的话，或许会让你觉得不自在，还请多多包涵。」
    他突然说这样的话，让晓冰连忙说道，
    「没关係的，金翔叔，为了弄清楚整件事，你就不要顾虑这么多了。」
    金翔微微一笑，然后正色地说道，
    「只要两个蝶同意在主人死后，共同分享主人的灵魂，那就可以定下第二个契约。不过，大部份的蝶都是为了得到灵魂来增加灵力，所以愿意这么做的蝶真的是少之又少。」
    「可是我们眼前就有一个。」
    晓冰这么说了之后，明显地换上失望的神情说道，
    「可惜让他给逃走了，不然就能问个明白了。」
    她的话却让金翔露出愉快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们让对方逃走了，但是我没有啊。」
    他这句话一出，云清和晓冰再次吃惊地看着他。
    「所以，我们现在去问话吧？」
    说完，金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完结篇章 ～幻蝶之战 (1)

    完结篇章～幻蝶之战
    1
    自从她懂事以来，身边就只有暗夜一个人了。
    他们住的房子，只有一个房间，外加小客厅和小厨房，无论是房子还是简单的傢俱都是木造的。
    不过，这个房子没有窗，只有一扇在暗夜进来时才会出现的门。
    正确的说，暗夜并不是住在这里的。
    每天，在她睡着之后，暗夜就会离开了。
    然后在她醒来的时候，暗夜就已经在帮她准备早饭了。
    照理已经沉睡的她应该不清楚暗夜究竟是不是有离开过。
    然而她就是知道，暗夜每天都会离开，然后再回来。
    不过，她的世界就只有暗夜，没有其他的了。
    暗夜总是带来好多食物和衣裳，然后教她读书识字，和她说话，还有唱歌给她听。
    暗夜就是她的一切，他说的话就是真理。
    在她渐渐懂事之后，某天她向暗夜提出了一个问题，
    「暗夜啊，为什么我没有名字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暗夜听了这个问题之后，会愣了好久好久，然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想要名字吗？」
    她用力地点点头，
    「你看，故事里的小孩和动物都有名字啊。」
    她指着眼前的童书，天真无邪地说道。
    暗夜想了想，摸着她的头，
    「那就叫小夜，好不好？」
    「小夜……」
    她重覆道，满心欢喜地说道，
    「好耶，我也有名字了。」
    暗夜看着她的笑容，表情好温柔好温柔。
    过了很多很多年，她从来也没有机会离开这四面墙。
    她没有看过美丽的花朵，绿油油的草地，和高耸的树木。
    她好想能亲眼看到喔。
    于是，她翻看着暗夜带来的书，不经意地问道，
    「暗夜，你看过花吗？」
    坐在她身边的暗夜也没有多想，就直接回答，
    「看过啊。」
    「真好呢，我都没看过。」
    她不自觉地说了这句话，也没想到暗夜会放在心上。
    隔天一醒来，就看到小客厅里满满地都是五彩繽纷的花朵。
    暗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因为不知道你会喜欢哪一种，就想说多带一些过来让你看，结果好像太多了。」
    她感动地衝上前紧紧抱住暗夜，心里很清楚。
    这个世界上，暗夜就是那个对她最好最好的人。
    那一年，她九岁。
    之后，她只要说想要什么，暗夜都会儘量带过来给她。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好几年，直到她十二岁的那年。
    「我好想看碧绿的大海、蓝天白云、还有青草地和大树。」
    她和往常一样，坐在小客厅的长木椅上，靠在暗夜身边撒娇地说道。
    暗夜看了看她，轻抚着她的长发，有些遗憾地回答，
    「可是这些我没办法带过来。」
    「那就带我去看看啊。」
    她抬起头满心期待地望着暗夜。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暗夜为难的表情。
    然而，暗夜还是妥协了，并轻轻地点点头，
    「那好吧，明天一早，我过来带你出去。不过先说好，就这么一次。」
    她露出至今最为灿烂和开心的笑容。
    然而，如果让她能再选择一次，她绝对绝对不会提出这个要求。
    这个一生一次的任性，破坏了她原本平静安寧的生活……
    2
    次日一大早，她就换好衣服，准备妥当等着暗夜过来。
    从她十一岁开始，她就要求暗夜让她自己决定睡眠的时间，所以有时暗夜离开的时候，她还没睡；而在暗夜过来之前，偶尔她也已经醒了。
    当暗夜专用的门打开的时候，她的心情雀跃得快要飞上天了。
    「暗夜，你来了。」
    看到她喜出望外的样子，暗夜似乎也被她的好心情感染了，脸上带着笑意，
    「你看我帮你带来新衣服了。」
    她疑惑地接过暗夜手中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件美丽的红色裙子，如同书中外国女孩穿的那种叫做洋装的裙子。
    「这个是……」
    暗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为情，
    「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是穿我的旧衣服啊，明明是女孩子，却只能穿男人的衣服。所以我就想说，难得要出去一次，至少让你穿得漂亮一点……」
    暗夜越说越小声，让小夜也跟着害羞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耳赤，她抱着洋装喜孜孜地说道，
    「那我去换衣服了。」
    然后就跑进去房里，换上她生平的第一件裙子。
    之后，暗夜带着她来到那扇门前，她一踏出家门就忍不住瞇起眼睛。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强烈的光芒，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
    「这个就是太阳。」
    暗夜对慢慢睁开眼睛的她说道，
    「太阳就掛在天空。」
    「那些白色的，像是棉花的就是白云，对不对？」
    她一回过头，却发现站在空无一物的小山坡上，慌张地叫道，
    「暗夜，我们的家不见了！」
    暗夜牵起她的手，笑着回答，
    「没有不见，只是普通人看不见而已。」
    这样啊。
    是的，她早就察觉暗夜不是普通人。
    不过对她而言，暗夜就是暗夜，这一点不会改变，所以她一点也不在意。
    两人慢慢地走下山坡，穿过浓密的树林。
    「这些就是大树啊，好高喔。」
    她边跟着暗夜走着，边好奇地抬起头，看着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缝隙间照进树林，看起来如同梦境般虚幻。
    「你看前面。」
    暗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顺从地往前面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开了满山的七彩花朵。
    「啊啊，这么多花太惊人了。」
    暗夜才一松手，她就像是被放出笼的小鸟似的，在草地上四处奔跑。
    「暗夜，暗夜，你看这花好美啊。」
    那一天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是啊，原本应该是如此的。
    然而，那个人却出现了。
    「暗夜，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个声音，暗夜的脸色苍白如纸，战战兢兢地叫道，
    「主人。」
    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和暗夜年龄相仿的成年男子，有着一双透露着傲慢和锐利眼神的双眸，修长的身型让他的举止显得瀟洒俐落，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不屑。
    他的视线从暗夜身上转向站在他身后的小夜。
    「已经长这么大了啊，也对，都过了好几年了，我都快忘了你的存在了。」
    小夜不知道这个男子是谁，却本能地感到不安，连忙躲在暗夜的背后。
    那名男子似笑非笑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这些年都把她养在哪儿啊，居然没被人发现？我很好奇呢，带我去看看吧。」
    只觉得暗夜紧握住她的手开始冰凉，力道也渐渐加强。
    那是恐惧的表现。
    因为，她当时也莫名地觉得害怕。
    他们的初次出游，就这样提早结束了。
    两人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沿着原来的路回到小山坡上，暗夜看了看丝毫不放弃的主人，无奈地啟动了魔力。
    一扇门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眼前。
    暗夜打开了门让主人先走进去，然后牵着小夜走了进去。
    「不错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主人一踏进去就在小房子里到处看看，暗夜和小夜像是被处罚的小孩一样，一声都不敢吭地站在一旁。
    主人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就在小客厅里的长木椅上坐下来。
    「你过来。」
    他指着小夜叫道，暗夜却跟着她一起走过去。
    主人见状扬起了眉，显得有些不高兴。
    两人来到他的面前，他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
    想要代为回答的暗夜立刻被主人责骂道，
    「我不是在问你。」
    随后，主人继续望着小夜，等待着她的回答。
    小夜看了暗夜一眼，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小声地说道，
    「小夜。」
    「小夜……是暗夜帮你取的吧？」
    她点点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主人像是在观察她一样地从头看到脚，让她浑身不自在。
    「你长得倒有几分像你母亲，可惜头发虽然是金色，但眼睛竟然是黑色的，终究还是差了点。」
    听到他这么说，小夜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时忘了恐惧地脱口而出。
    「你认识我的母亲？」
    「认识啊，当然认识。」
    主人站起身走到小夜身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让我慢慢把她的事说给你听吧。」
    说完，他用力拉起小夜的手。
    见状，暗夜吃了一惊，连忙拉紧小夜的另一隻手，
    「主人。」
    「暗夜，放开她。」
    主人以命令的口吻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不满。
    「主人，她只是个孩子。」
    暗夜显然看出主人要做什么，但当时只是个孩子的她，什么也不明白。
    「我说放开她。」
    主人的语气多了一份怒气，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这句话让暗夜不得不松开手，而小夜就这样被拖进房里。
    在惊觉对方要做什么的时候，小夜开始声嘶力竭地叫着，
    「暗夜，救我！救救我啊！」
    如此嘶喊着，她顽强抵抗拼命挣扎，却一次次被主人拉回床上。
    眼看就要被侵犯了，原本关着的房门却被踢开。
    看到暗夜抱着必死的决心快步走了进来，小夜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主人，飞奔到暗夜的怀里。
    「暗夜从今往后绝对不会违背主人的任何命令，只求主人放过小夜。」
    他紧紧将正在发抖的小夜抱在怀中，对主人如此哀求道。
    「就算叫你杀人放火，你也不会拒绝？」
    对于主人故意挑衅的说法，暗夜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
    「就算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暗夜也绝对不会有怨言。」
    「要是你违背了今天说过的话呢？」
    主人的语调冷若冰霜，彷彿没有温度。
    「那就让暗夜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暗夜！」
    听到他发这么毒的誓，小夜不禁惊惶失措，相对的主人却一脸轻视地说道，
    「你居然为了这样的小女孩把自己的尊严都拋弃了啊。」
    冷笑着的主人站起身穿好衣服，态度依旧非常傲慢，
    「你最好把她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然下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然后，他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之后的细节，小夜不太记得了。
    只知道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环境。
    在黑暗之中，她惊慌失措地叫道，
    「暗夜！暗夜！」
    「我在这里。」
    一双触感熟悉的手紧紧握住她，暗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事了。」
    「暗夜，为什么不开灯？好暗，我什么也看不见。」
    暗夜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犹豫着要如何回答，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我原本的样子很可怕，我担心会吓着你。」
    「才不会！」
    小夜如此宣称，然后又心有馀悸地说道，
    「再怎么可怕，也不会比你的主人来得让我害怕……」
    说到这里，小夜忍不住靠近暗夜，并紧紧地抱住他，
    「无论暗夜是什么样子，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
    听了她的话，暗夜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那好吧。」
    眼前的黑暗慢慢亮起了萤光，暗夜那泛着光芒的身影映入眼帘。
    虽然确实是暗夜的五官，然而皮肤却是如同墨水般的黑色，最让小夜吃惊的是他背后那对巨大无比的蝴蝶翼……

 完结篇章 ～幻蝶之战 (2)

    3
    在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睁开双眼，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就如同当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也和暗夜一样有着如墨水般的肤色，还有惊人的双翼。
    在那天之后，暗夜把她带到幻蝶之界里属于玄蝶的故乡玄月森林，并在那里住了下来。
    呆了几年之后，她的肤色和头发就慢慢起了变化，背后更长出和暗夜一样的蝴蝶翼，完完全全地变成了玄蝶。
    为了脱离黑暗，她让身上的萤光慢慢亮了起来，借此看清楚究竟身在何处。
    四周看起来就只是普通的房间，前方有一个放了各种各样摆设品的架子，和几张茶几和椅子。
    在感受到双脚和双翼传来的冰冷时，她马上回过神来。
    对了，她此刻成了阶下囚，双脚和蝶翼都被寒冰给冻结了，动弹不得。
    原本是为了拖延云清的时间才出现在那里，没想到半途却杀出了金翔。
    他那把双手大剑看起来很沉重，身形纤细瘦削的金翔挥动起来却毫不费力。加上大剑因为长度和她的长枪相去不远，她根本就佔不了上风。
    不知道暗夜有没有完成任务？
    但很快，她就推翻了自己的担忧。
    以他的能力，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不过，才刚说服自己放心，她却又想起自己的处境。
    他要是知道自己居然被捉住了，大概会很担心吧？
    可是主人一定不会让他来救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自己。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问题，她不禁开始沮丧起来。
    为什么自己总是一再成为暗夜的包袱，就像当时一样……
    在幻蝶之界生活了几年，她一度以为这样的幸福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个令她恐惧得心惊胆颤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
    当大门被推开，伤痕累累的暗夜被人狠狠地拋在地上时，她根本被吓呆了。
    一回过神来，就飞快地来到暗夜的身边，将他扶起来，
    「暗夜，发生什么事了？」
    暗夜还来不及回答，把他拋在地上的人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居然真的变成玄蝶了啊。」
    听到这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小夜胆怯地缓缓抬起头。
    暗夜的主人！
    她感觉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到了一个境界，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
    主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由上往下看着他们，
    「老实地说出她的下落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
    说着，他对着手中那颗墨黑色的鑽石，口中念念有词，随即暗夜身上又出现新的伤痕。
    「主人，你答应放过小夜的……」
    暗夜的话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他继续以目中无人的神情说道，
    「我现在也没要对她做什么，只是要和她订下契约而已。」
    「可是主人，她只是个小女孩……」
    暗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主人打断，
    「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吗？」
    「可是她从原来的世界过来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回去后会变回十二岁啊。」
    对于暗夜的说法，主人丝毫不为所动，
    「十二就十二啊，有魔力就够了。
    暗夜，你说过绝对不会违抗我的命令的，不是吗？我现在的命令就是，你要答应让她也成为我的契约之蝶，然后你们两个人回到南洋，帮我进行报復计画。」
    暗夜激动又焦虑地出言阻止，
    「主人，不能让小夜去杀人啊。」
    他口中的主人却露出冷笑，
    「那你就好好帮我杀掉那些人，别让她有机会动手就好了。」
    说着，主人一把拉过小夜，俊朗的脸上是让人看了不寒而慄的疯狂神情。
    「来订下契约吧，小夜，如果你想要暗夜活命的话。」
    他看了看手中的黑色鑽石，表情狰狞地吐出这些话……
    就在这个时候，墙边传来了奇怪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哎呀，居然已经醒过来了。」
    架子移开之后，最先走出来的人是金翔，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云清和晓冰。
    不知为何，她连忙低下头，却被特地走去开灯的金翔揶揄道，
    「不用低头了，刚才不是都看见你的样子了吗？」
    说着，他很没有风度地走到小夜面前，用力扯下她的小礼帽。
    「金翔叔，你太粗鲁了啦，她怎么说也是女孩子耶。」
    晓冰于心不忍地抗议到，金翔却不以为然地回答，
    「你仔细看看她是谁。」
    小夜赶紧别过脸，却无法顺利避开晓冰的视线。
    「月香！」
    虽然肤色是怪异的墨水黑，然而五官根本就和月香一模一样！
    金翔浅浅地笑着点头。
    「就是大小姐的好友月香小姐啊。刚才她打不过我，在逃走的时候还故意变回月香小姐，企图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我。」
    说着，他得意地开怀大笑。
    「可惜她没发现我在对峙的时候趁机在她的头顶洒下银粉，就是怕她逃走的时候又会找不到人。」
    他这么一提，让小夜忍不住想起自己刚才的愚蠢，居然还在金翔面前扮无辜。
    「我也漏夜找了人去马六甲的蒋家确认过了，真正的蒋月香在两年前就死了，所以南来的这位月香小姐根本就是冒牌货。」
    金翔将真相都说了出来，小夜连反驳的馀地也没有了。
    「月香，所以那天在图书馆偷袭我的人……是你？」
    晓冰顿时震惊地地看着她，让小夜深感内疚。
    「对不起，晓冰，我无意伤害你……」
    因为理亏，小夜说话的声量越来越小，也不敢继续和晓冰对上眼。
    云清拍了拍晓冰的肩，而金翔也不再浪费时间了，直接问道，
    「所以，你和潘二爷的主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你的主人难道是……」
    他正要说出某人的名字，客厅的电话却突然响了。
    云清警戒地问道，
    「谁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往外走去的金翔却一派轻松地回答，
    「我告诉庆姐我会在这里，大概是她看你们还没回去，所以打来了。」
    然而他一拿起电话，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华特爵士慌张地说道，
    「金翔，约翰一家被捉走了，连艾伯特也一起被带走了！」
    虽然大吃一惊，但金翔还是儘量压抑住激动的情绪，理智地问道，
    「华特爵士，你冷静一点。他们被谁捉走了？」
    在等待华特爵士回答的瞬间，其实金翔已经心里有数了。
    「是一个混身都是黑色的怪人，还有……」
    老先生吐出的那个名字，果然就是金翔曾经十分熟悉的那个人，
    「还有许正！」
    金翔皱起了眉头，一切果然就如他和方老大所猜测的那样……
    4
    金翔让月香（小夜）再次陷入昏睡状态，就在天亮时分和云清与晓冰赶到了华特家。
    「外公！」
    晓冰率先跑进大厅，只见现场一片狼藉，傢俱都被破坏了，像是颱风过境之后的惨况，除了华特家的佣人在收拾之外，也有不少警察在场。
    她快步走向手臂受伤的华特爵士，他坐在废墟当中的一张椅子上，显得疲惫又憔悴，
    「晓冰，你们来了。」
    晓冰来到他身边，关心地问道，
    「外公你没事吧？」
    华特爵士一脸哀伤和担忧，
    「只是轻伤，可是我很担心约翰他们啊。」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把年轻的男声，
    「你们来了。」
    走向他们的是身穿军服的威廉少尉。
    「威廉少尉，你怎么也在这里？」
    晓冰直率地问道，来到他们身边的威廉坦言道，
    「我正要出门到总部去，却接到华特爵士的电话，所以就赶过来了。」
    看似冷静的金翔再也沉不住气，
    「华特爵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华特爵士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顿了顿，然后脸色苍白地继续说道，
    「我当时在房里睡觉，突然听到巨大的声响，就马上起床走出去看看。然后我就看到一个男人把昏迷的约翰扛在肩上，右手抓着艾伯特，他的样子……」
    说到这里，老先生彷彿见到鬼似的，全身不断发抖，
    「他整个人都是黑色的，衣服和长发，就连皮肤都是黑的，而且他的背后……」
    「有很大的蝴蝶翼。」
    金翔代为说出了华特爵士不知道要如何表达的重点，老先生拼命点头，然后哭丧着脸说，
    「可是少尉和警察都不相信我。」
    金翔上前拍了拍老先生的背部以示安慰。
    「我们相信你。」
    华特爵士像是终于遇到知音，滔滔不绝地说道，
    「金翔，许正把朱蒂斯和伊莎贝拉也一起捉走了。我想要上前阻止，那个浑身黑色的男人手上明明什么也没有，但是一挥动却形成一股气流划伤我的手臂。幸好约翰开口哀求许正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不要伤害我，他们才不再对我动手。随后一阵浓浓的黑烟出现在我眼前，等到烟幕散开之后，他们已经不见了……」
    老先生一说完，就像洩了气般的垂头丧气。
    金翔低头看了看华特爵士的伤口，云情也凑上前，然后说道，
    「确实有潘二爷的气息。」
    「潘二爷？南风号的二头家？」
    威廉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金翔扬起了眉，
    「少尉认识潘二爷？」
    「因为兴建军港的一些材料是由南风号负责运过来的，所以见过几次面。」
    金翔听罢，灵机一动，随即说道，
    「那就有劳少尉陪我们过去潘家要人了。」
    虽然也一起听华特爵士说话，坦白说威廉却不是完全理解内容，尤其是听起来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蝴蝶翼人。
    然而眼前事态严重，也容不得他把所有的事都弄明白再行动，他唯有点点头……

 完结篇章 ～幻蝶之战 (3)

    5
    当他们来到潘家门外时，也才早上七点鐘。
    威廉表明来意，开门的佣人显得很为难。
    「可是二爷还没下楼……」
    威廉还想劝说，就听到有人说道，
    「让客人进来吧。」
    不需要做决定，佣人如释重负地拉开大门让他们进入大厅。
    站在梯阶上的正是风姿绰约的潘太太蒋慧珠，然而此刻脸青唇白的她却不是看着威廉，而是把视线落在金翔身上。
    「我也猜到金先生差不多是时候过来了。」
    她说话的语气之中出乎意料地带着悲伤，
    「请你们随我上楼吧。」
    说完，她就转过身往回走，金翔看出事情不太对劲，赶紧衝上楼去，云清等人也急忙跟上去。
    只见她穿过长廊走进主人房，对着里面的人叫道，
    「亮哥，他们来了。」
    金翔一踏进门，整个人都立刻僵住了。
    靠坐在床上的潘大爷潘国亮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鸦片癮很重的癮君子，原本应该还比金翔年轻几岁，现在瘦骨如柴的他看起来却像个五十开外的小老头。
    「翔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一开口，金翔马上就出他的声音，却无法立刻相信，
    「你真的是阿亮？」
    见他点点头，金翔快步走到他身边，无法置信地问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和妻子对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两年前，许正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要取我的性命，说如果不想家破人亡……就要乖乖听他的话。」
    看到丈夫喘不过气，妻子慧珠上前握住他的手，接着说道，
    「当初二爷来到我家，我一直以为他是亮哥的堂弟，加上那段日子亮哥的身体不好，就把一切都交给他了。直到上个月，家里突然来了另一个男人，我才知道大事不好了……」
    潘国亮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让我服毒，我明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是却不能拿妻小的性命当赌注。当然，我自己也贪生怕死，觉得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等正哥报復之后离开，我们一家大小就能平平安安了。」
    「可是事情起了变化了，是吗？」
    金翔以平静的语气，点破了潘国亮的绝望。
    「是啊，正哥杀了方老大之后，因为见不到维多利亚小姐的灵魂，忍不住大发雷霆，更扬言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金翔等人这才明白他执着于方老大的冰鑽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他要灵魂做什么？就算有灵魂，维多利亚小姐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啊？」
    「这一点我就不清楚了。」
    潘国亮喘了口气，又懊恼地说道，
    「不过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哥突然和暗夜起了衝突，两人还是第一次吵得那么兇。」
    金翔和云清对看了一眼。
    「暗夜？」
    潘国亮突然提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让金翔忍不住问道，
    「暗夜是谁？」
    「暗夜就是二爷的本名，不过从来没有对外说过。」
    慧珠补上一句。
    金翔想了想，转头对云清和晓冰说道，
    「大概是为了月香被捉的事在吵……」
    他的话让慧珠惊慌地叫道，
    「月香被捉了！她被谁捉住了？」
    以眼前的情况看来，慧珠显然还不知道这两年来在身边的姪女是个冒牌货。
    金翔正犹豫不决如何说出自己就是那个捉住月香的人，潘国亮倒先开口说道，
    「慧珠，在你大哥家的那个月香，是正哥安排的人，不是真的月香。」
    丈夫的话让慧珠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是真的……」
    金翔也顺水推舟把话题导向这一点，
    「真正的月香小姐，已经在两年前死了。」
    「什么？」
    脑袋一片混乱的慧珠一脸茫然，跌坐在丈夫身边。
    看见潘国亮安抚着妻子，金翔却无法体贴地不发问，
    「阿亮，许正和潘……暗夜吵完之后呢？」
    潘国亮抬起头回答，
    「暗夜好像受了伤，不过佣人送晚餐上去的时候，两人都不在房里。」
    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面对眼前分秒必争的情况，金翔再也耐不住性子。
    「那他们还有什么藏身之处？」
    潘国亮惭愧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真是的！」
    一向冷静的金翔忍无可忍地大声叫道，
    「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无策吗？」
    「金翔叔，你冷静点。」
    云清上前拉住就快要抓狂的金翔，
    「既然我们之间有感应，月香和暗夜拥有同一个主人一定也可以。」
    「你的意思是……」
    默契十足的两人不需要说出口，就已经明白对方的想法了……
    6
    当小夜再次醒来，她完全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银色的月光从唯一开着的那扇窗户照了进来，但她却没有把握究竟是当天晚上，还是过了数日。
    金翔接到那通电话之后，就慌张地离开了，看来主人应该已经展开最后的报復行动了。
    真希望自己能够帮暗夜减轻负担啊。
    一想到这点，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在这里等着暗夜来救她，不然她终究就只是个包袱而已。
    她尝试挣扎了好一会儿，发现将她的手反绑在身后的麻绳似乎没有那么紧了，于是想办法用手指触碰麻绳。
    还差一点，加油啊。
    她如此鼓励自己。
    就在手指碰到麻绳的瞬间，黑色的毒素像是有生命一样快速地爬上麻绳，然后将绳子溶化了！
    虽然手腕因此被毒素灼伤，但她却一点都不在乎。
    在双手恢復自由之后，她立刻将手放置在被冻结的双脚上。虽然花费的时间比较长，但她还是把大部分的寒冰都融化了，然后用力一踢就成功脱困了。
    不过被封印在寒冰里太久，双脚都麻痺了，一时间也站不起来。于是她利用这段时间将注意力转到双翼上，使劲地拍动着蝶翼。
    和上次被云清冰封的情况有些不同，那时候寒冰还没完全凝结，所以比较容易挣脱。不过这次可是被冰封了至少一天的时间，上面的寒冰实在是坚硬得很。
    她最终还是不得不利用毒素来协助融化的过程，结果当然就是再次伤到自己……
    就在她咬紧牙关想要挣脱的时候，突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月光之下出现了一个神出鬼没的黑影。
    「暗夜！」
    她忍不住叫道，对方立刻来到她身边。
    「小声点。」
    在微弱的月光下，她无法看清楚暗夜的样子。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说完，就在小夜的耳际轻声说明……
    好不容易等到有架子移动的声音，小夜立刻将视线转向走进来的人。
    走在前面的仍然是金翔，不过后面除了晓冰和云清之外，还跟着一个金发年轻男子。
    不过她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潘二爷究竟把华特一家捉到哪儿去了？」
    板起脸孔的金翔看起来十分冷酷，让小夜根本不需要装，就自然流露出害怕的样子。
    「我们……在海边有个……藏身处……」
    这句话是真的，但也是暗夜特地交代她说的。
    虽然她不明白暗夜为何要故意暴露这一点。
    「你立刻带我们过去，别耍花样。」
    金翔立刻融化了包覆着她蝶翼的寒冰，然后用几乎要折断蝶翼的力道压下来，让小夜疼得冒出冷汗。
    「我……我不敢……」
    「金翔叔，你别这样啊。」
    晓冰忍不住上前阻止。
    金翔这才松开手，却转而幻化出一条细长的银线，在融化寒冰的同时，用银线绑住她的双手和双脚。
    小夜抬起头望着金翔。
    「反正带路的你只需要用到蝶翼，不是吗？」
    无法反驳这一点，小夜只能轻轻拍动直到刚才都还被冰封住的蝶翼，然后缓缓飞起来。
    拉着银线另一头的金翔开始露出原形，美丽的冰蝶翼从背上展开。随后，他走到茶几前并转动上面的花瓶。
    只见其中一面墙竟然开始移动，而墙的另一边究竟广阔的天空！
    小夜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在二楼。
    此时，云清抱起身边的晓冰准备展翼高飞，却听到金翔和威廉突然吵了起来。
    「我都说会很危险，不能带你去了。你怎么这么烦啊？」
    威廉面对着变成冰蝶的金翔，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我也说了，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你只要负责带我一起去就好了啊。」
    「我才不要抱着男人飞呢，一点都不浪漫。」
    金翔丝毫不给面子地说道，威廉也不甘示弱地反驳。
    「我也不想让你抱着飞啊。但是艾伯特男爵对我有恩，华特小姐是我要求婚的对象，明知道他们有难，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听到他这么说，无法继续拒绝的金翔一把抓起他，却郑重地警告道，
    「我先把话说清楚，我绝对不会把伊莎贝拉让给你！」
    说完，就毫无预警地带着一脸错愕的威廉衝上云霄……
    7
    大约飞了一个小时，原本对高度有点害怕的晓冰已经习惯了。
    「清哥，能不能飞快一点，伊莎贝拉和舅舅他们或许会有危险。」
    拦腰抱住云清的晓冰一脸忧虑地说道。
    看着晓冰，云清不禁说道，
    「既然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吵着要金翔叔让你跟来？」
    云清皱着眉说道，让晓冰不悦地问道，
    「你怕我拖累你？」
    「我是怕你有危险，我会保护不了你。」
    她加重语气，紧紧抱住云清。
    「就是知道危险，所以我才要跟着。舅舅一家生死未卜，我根本不可能乖乖留在家里等消息。而且，我更不愿意让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独自面对危险。」
    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她抬起头望着云清，正经八百地说道。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说完，对云清露出坚定无比的笑容……
    不过在他们前面的金翔和威廉可没有那么甜蜜了。
    「你可是少尉耶，怎么这么没用啊？」
    金翔边骂边看着双眼紧闭又死命抓住他的威廉少尉。
    明明害怕得发抖，威廉却嘴硬地呛回去，
    「我是海军少尉，又不是空军少尉，有惧高症不行吗？」
    「行，当然行。我只是觉得当兵的人应该胆子都很大而已。」
    听了金翔讽刺的话，威廉还想反驳，金翔却突然停止前进。
    「怎么了？」
    威廉没有张开眼睛，却很在意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身体正在快速往下降，惊慌失措地大声叫喊，
    「你在做什么啊！」
    金翔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郑重地提醒道。
    「如果不想咬到舌头就闭嘴。」
    这句话一出口，威廉立即收声，心里却七上八下……
    看到金翔毫无预警地拉着小夜转换方向，云清和晓冰不解地对望了一眼，然后急忙跟上去。
    「金翔叔，怎么了？」
    云清通过感应向行动古怪的金翔提出疑问，
    「伊莎贝拉就在附近，在下面。」
    「华特小姐？」
    云清脱口而出，晓冰焦虑地问道，
    「伊莎贝拉怎么了？」
    云清紧追着下降速度惊人的金翔身后，
    「金翔叔说她在下面。」
    这时，他们看到金翔正朝着从海边木桥延伸出去的小屋飞去。
    虽说是木桥，其实也只是把木桩伸入海中，然后铺上木板。木桥尽头那座小屋是用木板和亚答叶搭盖，被渔人当成作息起居之处，一般上被称为奎笼。
    不过，这座奎笼看起来已经弃用多年了。
    金翔一踏上木桥就松开威廉，并用银线把小夜绑在其中一个木桩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小屋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威廉见他在推开门之前变回人类的样子，心中的疑团再次增加。
    金翔一推开门，马上大声叫道，
    「伊莎贝拉！」
    威廉连忙跟上前一看，伊莎贝拉和艾伯特男爵果然在里面！
    金翔赶紧上前帮伊莎贝拉松开绑住她双手双脚的麻绳，威廉也来到艾伯特男爵身边为他松绑，却发现伤痕累累的他早已昏死过去了。
    终于能够自由活动的伊莎贝拉刻不容缓地将艾伯特男爵扶起，叫道，
    「外公！」
    见平时高傲的外公现在气若游丝，伊莎贝拉担心得落下泪来，在她身边的金翔轻轻搂住她的肩。
    终于追上他们的晓冰和云清来到门外，云清连忙变回人类的模样才走进去。
    「伊莎贝拉，你真的在这里。没事吧？」
    晓冰快步走上前，泪眼汪汪的伊莎贝拉哭丧着脸，
    「我没事，可是外公他……而且爹地和妈咪还在他们手里……」
    说着，泪水又悄然落下。
    威廉看着眼前这种情境，想了想之后提议道，
    「金先生，不如这样，我留在这里保护艾伯特先生他们，你们快去救约翰先生和夫人吧。」
    金翔看了看伊莎贝拉一眼，松开搭在她肩上的手，依依不捨地说道，
    「就这样办。」
    他一站起身，伊莎贝拉就拉住他的手，
    「金先生，我也要去。」
    伊莎贝拉虽然还泪眼朦胧，却在把外公交给威廉之后，站直身子说道。
    金翔脸上却写满迟疑，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不能让你冒险。」
    「他们是我的父母，而且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去冒险。」
    站在金翔身边的云清望了望晓冰，心想，这对好朋友的个性有时候还真像啊。
    此刻的金翔神情复杂地凝视着伊莎贝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不防地在她面前现出本来面目。
    第一次看到他变回冰蝶的样子，伊莎贝拉整个人都愣住了。
    金翔轻轻扬起嘴角，
    「这就是原来的我喔。」
    配合他的行动，云清也幻化回冰蝶的全白外表，金翔坦言，
    「我们不是普通人类，而是来自异界的冰蝶。这样的我，还是你心爱的人吗？」
    伊莎贝拉脸上的惊讶表情还未退去，和金翔互相注视着对方。
    在这一刻，金翔忽然害怕从伊莎贝拉口中听到答案，旋即对云清说道，
    「我们快走吧。」
    他正要走出小屋，却听到伊莎贝拉大声地叫道，
    「我喜欢你，从来就不是因为你的外表。」
    金翔哑然无言地回过身，伊莎贝拉无法压抑激动的心情，
    「我才不在乎你是人类还是冰蝶，我就是喜欢你啊。」
    说完，就朝金翔飞奔过去，投入他的怀抱……
    结果，金翔落得和云清一样的下场，拿心仪的女孩没辙，只能带着她们共赴战场。
    在离开奎龙之前，晓冰忍不住好奇心地问道，
    「金翔叔，你怎么知道伊莎贝拉在那里啊？」
    金翔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转向云清，问道，
    「云清，你亲了大小姐之后，对她的气息会比较敏感，不是吗？」
    「金翔叔，无端端地怎么问……」
    云清抗议到一半突然明白了，立刻扬起眉瞪着金翔。
    就连晓冰都了解其中的关联，惊讶地大声问道，
    「金翔叔，你和伊莎贝拉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係了！」
    金翔但笑不语，他怀中的伊莎贝拉更是满脸通红。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奇异的气息突然在整个奎笼蔓延开来。
    云清和金翔还没弄清楚法发生什么事，就发现奎笼竟然被黑压压的蝴蝶团团包围，而操纵这些蝴蝶的就是已经摆脱银线并站在他们眼前的小夜。
    「这是什么？」
    威廉瞪大了眼睛问道。
    「这就是玄月蝶，飘下来的磷分有毒，小心点。」
    金翔才一说完，玄月蝶就排山倒海般地朝他们袭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就连金翔和云清一时之间也手忙脚乱地发出白色寒雾将玄月蝶冻结起来。
    伊莎贝拉看到覆天盖地的玄月蝶朝她们飞过来，还是忍不住尖叫，
    「啊啊啊，晓冰，怎么办？」
    浑身发抖的她紧紧拉住晓冰的衣服，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抚，晓冰只能将她护在怀中。
    然而，从身后那片玄月蝶当中却突然伸出一隻手，将晓冰捉住！
    她一转头对上了一双比黑夜还要漆黑并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眼睛，对方朝她的脸吹来黑烟，让她立刻觉得头昏目眩，下一刻就被那人拉走了。
    「晓冰！」
    突然失去依靠的伊莎贝拉失声大叫，原本在和玄月蝶缠斗的云清马上回过头来，却因为脱不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晓冰彷彿被玄月蝶吞没似的消失……

 完结篇章 ～幻蝶之战 (3)

    5
    当他们来到潘家门外时，也才早上七点鐘。
    威廉表明来意，开门的佣人显得很为难。
    「可是二爷还没下楼……」
    威廉还想劝说，就听到有人说道，
    「让客人进来吧。」
    不需要做决定，佣人如释重负地拉开大门让他们进入大厅。
    站在梯阶上的正是风姿绰约的潘太太蒋慧珠，然而此刻脸青唇白的她却不是看着威廉，而是把视线落在金翔身上。
    「我也猜到金先生差不多是时候过来了。」
    她说话的语气之中出乎意料地带着悲伤，
    「请你们随我上楼吧。」
    说完，她就转过身往回走，金翔看出事情不太对劲，赶紧衝上楼去，云清等人也急忙跟上去。
    只见她穿过长廊走进主人房，对着里面的人叫道，
    「亮哥，他们来了。」
    金翔一踏进门，整个人都立刻僵住了。
    靠坐在床上的潘大爷潘国亮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鸦片癮很重的癮君子，原本应该还比金翔年轻几岁，现在瘦骨如柴的他看起来却像个五十开外的小老头。
    「翔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一开口，金翔马上就出他的声音，却无法立刻相信，
    「你真的是阿亮？」
    见他点点头，金翔快步走到他身边，无法置信地问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和妻子对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两年前，许正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要取我的性命，说如果不想家破人亡……就要乖乖听他的话。」
    看到丈夫喘不过气，妻子慧珠上前握住他的手，接着说道，
    「当初二爷来到我家，我一直以为他是亮哥的堂弟，加上那段日子亮哥的身体不好，就把一切都交给他了。直到上个月，家里突然来了另一个男人，我才知道大事不好了……」
    潘国亮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让我服毒，我明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是却不能拿妻小的性命当赌注。当然，我自己也贪生怕死，觉得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等正哥报復之后离开，我们一家大小就能平平安安了。」
    「可是事情起了变化了，是吗？」
    金翔以平静的语气，点破了潘国亮的绝望。
    「是啊，正哥杀了方老大之后，因为见不到维多利亚小姐的灵魂，忍不住大发雷霆，更扬言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金翔等人这才明白他执着于方老大的冰鑽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他要灵魂做什么？就算有灵魂，维多利亚小姐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啊？」
    「这一点我就不清楚了。」
    潘国亮喘了口气，又懊恼地说道，
    「不过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哥突然和暗夜起了衝突，两人还是第一次吵得那么兇。」
    金翔和云清对看了一眼。
    「暗夜？」
    潘国亮突然提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让金翔忍不住问道，
    「暗夜是谁？」
    「暗夜就是二爷的本名，不过从来没有对外说过。」
    慧珠补上一句。
    金翔想了想，转头对云清和晓冰说道，
    「大概是为了月香被捉的事在吵……」
    他的话让慧珠惊慌地叫道，
    「月香被捉了！她被谁捉住了？」
    以眼前的情况看来，慧珠显然还不知道这两年来在身边的姪女是个冒牌货。
    金翔正犹豫不决如何说出自己就是那个捉住月香的人，潘国亮倒先开口说道，
    「慧珠，在你大哥家的那个月香，是正哥安排的人，不是真的月香。」
    丈夫的话让慧珠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是真的……」
    金翔也顺水推舟把话题导向这一点，
    「真正的月香小姐，已经在两年前死了。」
    「什么？」
    脑袋一片混乱的慧珠一脸茫然，跌坐在丈夫身边。
    看见潘国亮安抚着妻子，金翔却无法体贴地不发问，
    「阿亮，许正和潘……暗夜吵完之后呢？」
    潘国亮抬起头回答，
    「暗夜好像受了伤，不过佣人送晚餐上去的时候，两人都不在房里。」
    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面对眼前分秒必争的情况，金翔再也耐不住性子。
    「那他们还有什么藏身之处？」
    潘国亮惭愧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真是的！」
    一向冷静的金翔忍无可忍地大声叫道，
    「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无策吗？」
    「金翔叔，你冷静点。」
    云清上前拉住就快要抓狂的金翔，
    「既然我们之间有感应，月香和暗夜拥有同一个主人一定也可以。」
    「你的意思是……」
    默契十足的两人不需要说出口，就已经明白对方的想法了……
    6
    当小夜再次醒来，她完全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银色的月光从唯一开着的那扇窗户照了进来，但她却没有把握究竟是当天晚上，还是过了数日。
    金翔接到那通电话之后，就慌张地离开了，看来主人应该已经展开最后的报復行动了。
    真希望自己能够帮暗夜减轻负担啊。
    一想到这点，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在这里等着暗夜来救她，不然她终究就只是个包袱而已。
    她尝试挣扎了好一会儿，发现将她的手反绑在身后的麻绳似乎没有那么紧了，于是想办法用手指触碰麻绳。
    还差一点，加油啊。
    她如此鼓励自己。
    就在手指碰到麻绳的瞬间，黑色的毒素像是有生命一样快速地爬上麻绳，然后将绳子溶化了！
    虽然手腕因此被毒素灼伤，但她却一点都不在乎。
    在双手恢復自由之后，她立刻将手放置在被冻结的双脚上。虽然花费的时间比较长，但她还是把大部分的寒冰都融化了，然后用力一踢就成功脱困了。
    不过被封印在寒冰里太久，双脚都麻痺了，一时间也站不起来。于是她利用这段时间将注意力转到双翼上，使劲地拍动着蝶翼。
    和上次被云清冰封的情况有些不同，那时候寒冰还没完全凝结，所以比较容易挣脱。不过这次可是被冰封了至少一天的时间，上面的寒冰实在是坚硬得很。
    她最终还是不得不利用毒素来协助融化的过程，结果当然就是再次伤到自己……
    就在她咬紧牙关想要挣脱的时候，突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月光之下出现了一个神出鬼没的黑影。
    「暗夜！」
    她忍不住叫道，对方立刻来到她身边。
    「小声点。」
    在微弱的月光下，她无法看清楚暗夜的样子。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说完，就在小夜的耳际轻声说明……
    好不容易等到有架子移动的声音，小夜立刻将视线转向走进来的人。
    走在前面的仍然是金翔，不过后面除了晓冰和云清之外，还跟着一个金发年轻男子。
    不过她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潘二爷究竟把华特一家捉到哪儿去了？」
    板起脸孔的金翔看起来十分冷酷，让小夜根本不需要装，就自然流露出害怕的样子。
    「我们……在海边有个……藏身处……」
    这句话是真的，但也是暗夜特地交代她说的。
    虽然她不明白暗夜为何要故意暴露这一点。
    「你立刻带我们过去，别耍花样。」
    金翔立刻融化了包覆着她蝶翼的寒冰，然后用几乎要折断蝶翼的力道压下来，让小夜疼得冒出冷汗。
    「我……我不敢……」
    「金翔叔，你别这样啊。」
    晓冰忍不住上前阻止。
    金翔这才松开手，却转而幻化出一条细长的银线，在融化寒冰的同时，用银线绑住她的双手和双脚。
    小夜抬起头望着金翔。
    「反正带路的你只需要用到蝶翼，不是吗？」
    无法反驳这一点，小夜只能轻轻拍动直到刚才都还被冰封住的蝶翼，然后缓缓飞起来。
    拉着银线另一头的金翔开始露出原形，美丽的冰蝶翼从背上展开。随后，他走到茶几前并转动上面的花瓶。
    只见其中一面墙竟然开始移动，而墙的另一边究竟广阔的天空！
    小夜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在二楼。
    此时，云清抱起身边的晓冰准备展翼高飞，却听到金翔和威廉突然吵了起来。
    「我都说会很危险，不能带你去了。你怎么这么烦啊？」
    威廉面对着变成冰蝶的金翔，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我也说了，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你只要负责带我一起去就好了啊。」
    「我才不要抱着男人飞呢，一点都不浪漫。」
    金翔丝毫不给面子地说道，威廉也不甘示弱地反驳。
    「我也不想让你抱着飞啊。但是艾伯特男爵对我有恩，华特小姐是我要求婚的对象，明知道他们有难，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听到他这么说，无法继续拒绝的金翔一把抓起他，却郑重地警告道，
    「我先把话说清楚，我绝对不会把伊莎贝拉让给你！」
    说完，就毫无预警地带着一脸错愕的威廉衝上云霄……
    7
    大约飞了一个小时，原本对高度有点害怕的晓冰已经习惯了。
    「清哥，能不能飞快一点，伊莎贝拉和舅舅他们或许会有危险。」
    拦腰抱住云清的晓冰一脸忧虑地说道。
    看着晓冰，云清不禁说道，
    「既然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吵着要金翔叔让你跟来？」
    云清皱着眉说道，让晓冰不悦地问道，
    「你怕我拖累你？」
    「我是怕你有危险，我会保护不了你。」
    她加重语气，紧紧抱住云清。
    「就是知道危险，所以我才要跟着。舅舅一家生死未卜，我根本不可能乖乖留在家里等消息。而且，我更不愿意让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独自面对危险。」
    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她抬起头望着云清，正经八百地说道。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说完，对云清露出坚定无比的笑容……
    不过在他们前面的金翔和威廉可没有那么甜蜜了。
    「你可是少尉耶，怎么这么没用啊？」
    金翔边骂边看着双眼紧闭又死命抓住他的威廉少尉。
    明明害怕得发抖，威廉却嘴硬地呛回去，
    「我是海军少尉，又不是空军少尉，有惧高症不行吗？」
    「行，当然行。我只是觉得当兵的人应该胆子都很大而已。」
    听了金翔讽刺的话，威廉还想反驳，金翔却突然停止前进。
    「怎么了？」
    威廉没有张开眼睛，却很在意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身体正在快速往下降，惊慌失措地大声叫喊，
    「你在做什么啊！」
    金翔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郑重地提醒道。
    「如果不想咬到舌头就闭嘴。」
    这句话一出口，威廉立即收声，心里却七上八下……
    看到金翔毫无预警地拉着小夜转换方向，云清和晓冰不解地对望了一眼，然后急忙跟上去。
    「金翔叔，怎么了？」
    云清通过感应向行动古怪的金翔提出疑问，
    「伊莎贝拉就在附近，在下面。」
    「华特小姐？」
    云清脱口而出，晓冰焦虑地问道，
    「伊莎贝拉怎么了？」
    云清紧追着下降速度惊人的金翔身后，
    「金翔叔说她在下面。」
    这时，他们看到金翔正朝着从海边木桥延伸出去的小屋飞去。
    虽说是木桥，其实也只是把木桩伸入海中，然后铺上木板。木桥尽头那座小屋是用木板和亚答叶搭盖，被渔人当成作息起居之处，一般上被称为奎笼。
    不过，这座奎笼看起来已经弃用多年了。
    金翔一踏上木桥就松开威廉，并用银线把小夜绑在其中一个木桩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小屋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威廉见他在推开门之前变回人类的样子，心中的疑团再次增加。
    金翔一推开门，马上大声叫道，
    「伊莎贝拉！」
    威廉连忙跟上前一看，伊莎贝拉和艾伯特男爵果然在里面！
    金翔赶紧上前帮伊莎贝拉松开绑住她双手双脚的麻绳，威廉也来到艾伯特男爵身边为他松绑，却发现伤痕累累的他早已昏死过去了。
    终于能够自由活动的伊莎贝拉刻不容缓地将艾伯特男爵扶起，叫道，
    「外公！」
    见平时高傲的外公现在气若游丝，伊莎贝拉担心得落下泪来，在她身边的金翔轻轻搂住她的肩。
    终于追上他们的晓冰和云清来到门外，云清连忙变回人类的模样才走进去。
    「伊莎贝拉，你真的在这里。没事吧？」
    晓冰快步走上前，泪眼汪汪的伊莎贝拉哭丧着脸，
    「我没事，可是外公他……而且爹地和妈咪还在他们手里……」
    说着，泪水又悄然落下。
    威廉看着眼前这种情境，想了想之后提议道，
    「金先生，不如这样，我留在这里保护艾伯特先生他们，你们快去救约翰先生和夫人吧。」
    金翔看了看伊莎贝拉一眼，松开搭在她肩上的手，依依不捨地说道，
    「就这样办。」
    他一站起身，伊莎贝拉就拉住他的手，
    「金先生，我也要去。」
    伊莎贝拉虽然还泪眼朦胧，却在把外公交给威廉之后，站直身子说道。
    金翔脸上却写满迟疑，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不能让你冒险。」
    「他们是我的父母，而且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去冒险。」
    站在金翔身边的云清望了望晓冰，心想，这对好朋友的个性有时候还真像啊。
    此刻的金翔神情复杂地凝视着伊莎贝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不防地在她面前现出本来面目。
    第一次看到他变回冰蝶的样子，伊莎贝拉整个人都愣住了。
    金翔轻轻扬起嘴角，
    「这就是原来的我喔。」
    配合他的行动，云清也幻化回冰蝶的全白外表，金翔坦言，
    「我们不是普通人类，而是来自异界的冰蝶。这样的我，还是你心爱的人吗？」
    伊莎贝拉脸上的惊讶表情还未退去，和金翔互相注视着对方。
    在这一刻，金翔忽然害怕从伊莎贝拉口中听到答案，旋即对云清说道，
    「我们快走吧。」
    他正要走出小屋，却听到伊莎贝拉大声地叫道，
    「我喜欢你，从来就不是因为你的外表。」
    金翔哑然无言地回过身，伊莎贝拉无法压抑激动的心情，
    「我才不在乎你是人类还是冰蝶，我就是喜欢你啊。」
    说完，就朝金翔飞奔过去，投入他的怀抱……
    结果，金翔落得和云清一样的下场，拿心仪的女孩没辙，只能带着她们共赴战场。
    在离开奎龙之前，晓冰忍不住好奇心地问道，
    「金翔叔，你怎么知道伊莎贝拉在那里啊？」
    金翔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转向云清，问道，
    「云清，你亲了大小姐之后，对她的气息会比较敏感，不是吗？」
    「金翔叔，无端端地怎么问……」
    云清抗议到一半突然明白了，立刻扬起眉瞪着金翔。
    就连晓冰都了解其中的关联，惊讶地大声问道，
    「金翔叔，你和伊莎贝拉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係了！」
    金翔但笑不语，他怀中的伊莎贝拉更是满脸通红。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奇异的气息突然在整个奎笼蔓延开来。
    云清和金翔还没弄清楚法发生什么事，就发现奎笼竟然被黑压压的蝴蝶团团包围，而操纵这些蝴蝶的就是已经摆脱银线并站在他们眼前的小夜。
    「这是什么？」
    威廉瞪大了眼睛问道。
    「这就是玄月蝶，飘下来的磷分有毒，小心点。」
    金翔才一说完，玄月蝶就排山倒海般地朝他们袭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就连金翔和云清一时之间也手忙脚乱地发出白色寒雾将玄月蝶冻结起来。
    伊莎贝拉看到覆天盖地的玄月蝶朝她们飞过来，还是忍不住尖叫，
    「啊啊啊，晓冰，怎么办？」
    浑身发抖的她紧紧拉住晓冰的衣服，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抚，晓冰只能将她护在怀中。
    然而，从身后那片玄月蝶当中却突然伸出一隻手，将晓冰捉住！
    她一转头对上了一双比黑夜还要漆黑并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眼睛，对方朝她的脸吹来黑烟，让她立刻觉得头昏目眩，下一刻就被那人拉走了。
    「晓冰！」
    突然失去依靠的伊莎贝拉失声大叫，原本在和玄月蝶缠斗的云清马上回过头来，却因为脱不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晓冰彷彿被玄月蝶吞没似的消失……

 完结篇章 ～幻蝶之战 (4)

    8
    利用玄月蝶拖延时间，小夜趁乱一口气飞到沙滩，希望可以暂时摆脱金翔和云清。
    她望着佇立于小山坡上那栋看似废墟的老旧房子，拖着疲惫的身子艰难地朝那房子走去。
    虽然只是两层楼的西式建筑物，却比一般房子来得高一些，而且佔地颇广。儘管年久失修，它看起来还是相当坚固，在全盛时期应该也算是一栋豪宅。
    「暗夜……」
    小夜实在是太累了，忍不住撒娇般地呢喃道。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在她走不到五步的时候，一道巨大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她眼前，及时扶住差点儿摔倒的她。
    「你没事吧？」
    说话的人正是暗夜。
    随后放下心中大石的小夜终于忍不住让泪水夺眶而出，
    「我没事，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话未说完，暗夜就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直接朝着老房子的大门飞去。
    他在小夜的耳边轻声说道，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声音中满是愧疚。
    「明知道你落入对方手中，我非但没有去救你，还要你帮忙设圈套捉人。」
    小夜摇摇头，
    「能够帮上忙，我很高兴。不过我被对方捉住，主人一定很生气，对不对？」
    暗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
    「主人已经达到目的了。」
    「达到目的？」
    小夜满腹疑云地问道，暗夜却没有再回答……
    当两人进到大厅，小夜远远地就看到主人坐在一张古典雕刻的木椅上，身边坐着陷入昏迷的晓冰。
    在椅子附近的地上坐着一名妇人，小夜认出那是伊莎贝拉的母亲朱蒂斯夫人，而被她抱在怀中不省人事的男人当然就是伊莎贝拉的父亲约翰华特先生。
    暗夜赶紧放下小夜，牵着她的手走向主人。
    「我还在想，你怎么会丢下晓冰之后就突然跑出去，原来是小夜回来了。」
    主人的身形和六尺高的暗夜差不多，样貌俊朗五官深邃，眉宇间流露出高傲的气质，眼神锐利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样地望着走进来的两人。
    「主人。」
    小夜的声音微微发抖，紧紧捉住暗夜的手。
    暗夜连忙为小夜说话，
    「小夜回来可以帮忙设置结界，说不定不需要一个小时就可以打开蝶之扉了。况且让她成为诱饵不就是主人你的目的吗？」
    说完之后，他不等主人开口，就马上拉着小夜走向不远处的一扇门。
    那扇如同巨大黑炭的高耸大门上刻满彼岸花和玄月蝶，像是幻影般若隐若现，显然还未完成。
    暗夜和小夜说了几句话之后，小夜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一副为难的样子。
    然而在察觉主人的锐利视线之后，她只能轻轻点点头。
    随后，和暗夜一样双掌面向蝶之扉，开始为之注入带着魔力的黑烟，一部份的门渐渐清晰起来。
    主人态度傲慢地看了两人一眼，就信心十足地说道，
    「现在只要等到最重要的冰鑽登场，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坐在地上的朱蒂斯一脸担忧地看着奄奄一息的丈夫，怯生生地问道，
    「许正，我和约翰并没有对不起你，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毕竟，当初是他去通知人来救你的……」
    「救我？是他们把我和维多利亚给拆散了，好让方顺利趁虚而入的，这叫做救我？」
    「如果不是约翰通风报信，我们兄弟哪来得及把你从艾伯特男爵手中救走啊？」
    听到这个声音，许正震惊地猛然回过头，就看到金翔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要不然你早就被枪毙了。」
    金翔还补上这句话，让许正的怒气直接飆升。
    「真的是兄弟，就该让我带着维多利亚远走高飞啊！你们趁着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强行把我送回家乡，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维多利亚小姐根本就不爱你，这只是你一厢情愿！」
    金翔这句话让他颇为英俊的脸开始扭曲。
    「才不是！维多利亚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耀才忍痛拒绝我，她是爱我的。」
    「如果她真的爱你，在你对她做出那么卑鄙无耻的事之后，就不会想要自杀了！」
    金翔一一推翻他的妄想被，坚持不让许正颠倒是非黑白，让第一次听见这件事的他呆若木鸡。
    「自杀？」
    这时，站在他身边的伊莎贝拉一看到父母，忍不住大声叫道，
    「妈咪，爹地！」
    眼看说不过金翔，怒气衝天的许正无意纠缠下去，
    「我离开不到一年，方顺利就将维多利亚娶过门，还生下孩子，这就证明他根本就是为了抢走维多利亚才把我送走的！」
    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许正转向暗夜和小夜。
    「你们两个给我把金翔和云清都杀了，然后把事情给我办妥！」
    他们对望了一眼，惟有停止朝蝶之扉传送带着魔力的黑烟，然后快速变化出兵器，拍动蝶翼往敌人的方向飞去。
    见他们来势汹汹，金翔率先衝上前，云清则转头叮嚀道，
    「你留在这里，别踏出这个结界。」
    话一说完，就以最快的速度在地上形成结界，然后转身飞向金翔所处的战场。
    第一次看到咒文般的图腾，伊莎贝拉再次确认到，金翔和云清果然不是普通人。
    儘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但是她已经无法将自己的感情转向其他人身上……
    当云清加入战局的时候，金翔正轻松自在地挥动着和自己身高相近的双手大剑对抗两个对手。
    暗夜的弯刀不敢和金翔的大剑硬碰硬，只能趁着小夜和金翔对招的时候想尽办法接近金翔。
    看到云清赶过来了，金翔大声说道，
    「云清，小丫头交给你来应付。」
    说完，就旋过身子往后一劈，果然砍中从背后偷袭他的暗夜，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让人几乎看不清楚他们两人的动作。
    云清代替金翔接下小夜攻击的同时，提高声量提醒道，
    「金翔叔，小心他的弯刀有毒！」
    「知道了。」
    金翔不加思索地高举大剑狠狠往前方砍去，让暗夜不得不将两柄弯刀交叉来抵抗金翔那把份量十足的大剑。
    对于自己的体力向来很有自信的暗夜，在看到金翔轻而易举就能耍动大剑，顿时明白小夜为何会被对方捉住。儘管两人的兵器长度相近，但是金翔的挥洒自如建立于过人的亲身经歷，而缺乏实战经验的小夜和他之间的实力自然有相当大的一段差距。
    好不容易推开了金翔的大剑，暗夜一个后翻拉开两人之间距离。逼于无奈，他只好捨弃自己擅长的双刀法，将两把弯刀合併成一把巨型的大弯刀。
    毕竟要是无法伤到金翔，自己要如何打倒他，对暗夜来说可是一大难题了……
    另一厢的云清和小夜，单单以兵器而论，枪的长度有效地牵制了对手的行动，看起来似乎佔了上风，然而云清出神入化的巧妙剑法和敏捷的身手却让小夜吃尽苦头。
    对方的连续出招让小夜的眼前產生了错觉，彷彿看到剑光形成的图案，扰乱了她的视线。在她以为攻击会从右边来袭，云清的剑却已经从左边刺向她。
    「又中招了。」
    体力几乎透支的小夜在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句话，却无力改变眼前一面倒的形势。
    相较于云清一直试图缩短攻击范围，小夜还能视情况选择前进或后退来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施展棒术进一步拉开距离。可是她完全属于防守的一方，没有任何机会进行攻击。
    明明两人昨天都受了伤，但能够好好休息数个小时的云清，復原的情况显然比小夜好太多了。加上两人的身型和体力都相差一截，纵使兵器佔了优势，小夜却还是处于挨打的局面。
    云清的剑以破竹之势刺向小夜，正当她要挥枪盪开对方的长剑时，云清却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间由突刺转为往横向劈去。来不及变招，小夜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中的长枪被云清砍成两半！
    她正感到错愕不已时，云清的三尺剑已笔直地朝小夜毫无防备的胸口刺去。
    原以为这次必定躲不掉了，两人之间却突然出现了一抹黑影，及时挡住云清势若惊雷的一剑。
    云清定眼一看，接住他那招的人居然是暗夜！
    「小夜，从蝶之扉唤玄月蝶过来！」
    说完，暗夜就和云清陷入刀光剑影之中，两人的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无法贸然插手的金翔转而飞向小夜，让她不敢继续站着什么也不做。
    她立即收起断掉的长枪，姿势优美地挥动着双臂，宛如缎带般的咒文从她的纤纤手指流泻而出，被咒文围绕的她整个人都散发着黑色萤光。
    耀眼的光芒让金翔无法接近，却感应到怪异的力量从蝶之扉传来。
    「糟了！」
    金翔转头一看，心中暗叫不妙。
    犹如受到花蜜的吸引，成千上万的玄月蝶争先恐后地从蝶之扉涌出来，将金翔团团包围。不管他怎么挥动双手长剑，也无法驱除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玄月蝶。
    在结界之中的伊莎贝拉看着心爱的人身陷战局，自己却无能为力，已经感到很沮丧。但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也只能乖乖地待在结界里。
    所幸玄月蝶并没有飞扑到她身上，而是被挡在结界之外，虽然密密麻麻地依附在结界上也够恐怖了。不过也因为这样，伊莎贝拉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在一个直径三米的半圆形空间内。
    她猛然抬头一看，通过空隙发现在半空中拍动蝶翼的小夜正俯视着她。
    两人对上了视线，虽然彼此之间有一段距离，但在仔细端详之后，伊莎贝拉还是认出了她，不由自主地轻声唤道，
    「月香……怎么会……」
    两人隔空注视着对方，小夜轻轻说道，
    「对不起……」
    发现她停手的许正大声骂道，
    「小夜，你愣在那里做什么？暗夜刚才不是把你的任务告诉你了，还不去做！」
    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小夜咬紧嘴唇，再次挥舞着双手召唤更多玄月蝶。
    然而每当玄月蝶尝试要进入结界，散发着银白光芒的结界就会出现波纹般的图案。眼看快要龟裂的时候，结界的光芒却急速加强，到了刺眼的程度，让伊莎贝拉不得不闭上双眼。
    于此同时，纵然正陷入苦战，云清还是寧愿挨暗夜一刀，也要转身往晓冰那里飞奔而去。
    「晓冰！」
    听到云清的声音，全身无力的晓冰勉强张开眼睛，却立刻发现伊莎贝拉的处境。虽然很希望他能够来搭救自己，然而她却还是用尽力气对云清喊道，
    「清哥，保护伊莎贝拉！」
    看到有毒的玄月蝶开始突破结界攻击手无寸铁的伊莎贝拉，云清唯有咬着牙听从晓冰的话来朝伊莎贝拉飞去。
    为了驱赶聚集在伊莎贝拉身边的玄月蝶，他挥动双手喷出白色寒雾。
    一来到她身边，云清就说道。
    「结界要加强才行。」
    随后，云清就转身举起左手让白色寒雾增强结界的密度。
    四处张望的伊莎贝拉发现围绕在结界外的玄月蝶大量减少了，地上则增加了很多被冻结的蝴蝶，应该是云清的杰作。
    可是看到晓冰落在许正手中，云清和伊莎贝拉心中更是百般滋味……
    许正丝毫不在意战局如何，看到晓冰醒来，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这双蓝眼睛真的很像维多利亚，就连不认输的气质也同出一辙。」
    「你这个滚蛋，不配叫我阿娘的名字。」
    晓冰狠狠地说道，并勉强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此刻她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就是她在电影院外遇到的男子。
    原来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
    一想到对方是杀父仇人，晓冰的双眼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然而她这副模样却反而让许正笑得更加开怀。
    「维多利亚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你真的很像她。只要把你困在玄月森林一千日，让你变成玄蝶，到时候就能随意变化发色，变成金发的你一定很像维多利亚。」
    晓冰有气无力地反驳道，
    「我才不会……乖乖任你摆佈。」
    许正胸有成竹地笑着说道，
    「只要让暗夜日以继夜地对你施加暗示，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你之前不就因为他说的话，对你的蝶產生了不信任吗？」
    「原来是暗示……」
    晓冰这才对自己那段时间的反常恍然大悟。
    许正凝视着晓冰，然后继续说道，
    「况且我要的只是你的躯体，灵魂还是得是维多利亚才行。」
    晓冰立刻理解到许正透过她看到的人是她的母亲维多利亚……
    另一方面，将武器转换成单柄大弯刀的暗夜在小夜唤出玄月蝶之后，就舞动着另一隻手驱使玄月蝶配合他的攻击扰乱金翔。
    一会儿要应付迎面劈来的大弯刀，一会儿又要小心避免被玄月蝶缠上身，金翔根本无法好好施展手中的大剑。
    眼看晓冰被带到许正身边，自己又开始处于下风，金翔灵机一动地转身朝许正的方向衝过去。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他高举从晓冰那里拿到的半颗冰鑽，大声喊道，
    「方老大，你听见我的声音吗？」
    他这一叫让许正下意识用右手护住外套的口袋，金翔当然不会看漏。
    虽然这么做没有成功唤出方老大，不过这也是预料中事。然而得知冰鑽所在，他这一招倒也不算全无用处。
    他加快速度摆脱暗夜和玄月蝶的纠缠来到许正面前，得意地笑道，
    「原来在那儿啊。」
    金翔头也不回就随手一挥，在身后製造出高耸的冰墙，然后用剑划破许正的口袋。
    那半颗冰鑽果然掉了出来，金翔正要接住，背后那道冰墙却突然裂开了！
    难缠的玄月蝶破冰而出，暗夜自然也跟着举起弯刀向金翔砍去。金翔连忙转身朝他挥出寒冷的冰雾，两人再次大打出手。
    许正看了一眼，开始寻找掉出来的冰鑽，见它落在不远处，正要上前捡起，不料却被人捷足先登。
    站在他面前的是摇摇欲坠的晓冰，只见将冰鑽捡起的她随即叫道，
    「金翔叔！」
    听到她的声音，金翔狠狠地朝暗夜使出一记飞踢，趁机回头一看。
    许正还来不及抢回来，晓冰就深呼一口气，将手中的冰鑽用力拋出去！
    许正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迎上前的金翔已经牢牢接住那半颗冰鑽并飞到半空中，然后将左右手上的两半冰鑽合二为一。
    展翼追上前的暗夜正要靠近，却被冰鑽发出的万丈光芒弹开！
    被耀眼光芒包围的金翔在强光中勉强睁开眼睛，依稀看到一对故人的朦胧身影出现在眼前。
    泪水顿时盈满眼眶，金翔轻声唤道，
    「方老大，维多利亚小姐。」
    眼前两人的样子看起来约二十出头，就是刚成亲的那个时候。
    金翔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说道，
    「把灵魂的力量借给我吧。」
    手挽着手的方老大和妻子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一起点点头，然后就化成点点银光回到在空中旋转的冰鑽之中。
    「维多利亚……维多利亚！」
    好不容易才看到心爱的人，她的灵魂却又化为光点慢慢消失，许正几乎失去理智地大声咆哮。
    在冰鑽进入金翔身体的瞬间，他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心脏涌现出来，蔓延至全身。
    在完全吸收了来自冰鑽的威力之后，金翔再次举起双手大剑，出招的速度比刚才更快，剑上的力道也大大地提升了数倍，让暗夜更加难以招架。
    儘管看得出双方斗得难分难捨，自私的许正还是命令道，
    「暗夜，不要让他们再靠近我！」
    不敢违抗主人，暗夜只好冒险转身背向着金翔，在许正身边设下防御结界。
    虽然只是不到一分鐘的事，但无法专注应对敌手的他却因此增加了至少十馀道深深浅浅的伤痕。
    察觉到暗夜的情况不妙，原本还在驱使玄月蝶攻击结界的小夜已无心恋战，她转而将全数攻击力都投注到金翔身上。
    可是玄月蝶却无法靠近有灵魂之光护身的金翔，只能在他身外一米处不断盘旋。就算勉强飞进一米内的范围，也会在一瞬间被强光净化为灰烬。
    在结界中的云清看得目瞪口呆，
    「真没想到灵魂之力居然这么强大。」
    重新落入许正手中的晓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沐浴在银白亮光之中的金翔……
    眼看玄月蝶的攻击徒劳无功，小夜唯有再次幻化出兵器，这次是和暗夜相似的弯刀。两人配合着对方的动作，刀刃相继向金翔递出，时而左右夹攻，时而一攻一守。
    见状，云清在确定结界牢不可破之后，就展翼飞到金翔身边成为他的助力，四人陷入一场旁人无法介入终极对决之中。
    两刀两剑发出的耀眼光芒编织成了一张无懈可击的网，在战局外旋转飞舞的玄月蝶更增添了几许鬼魅的气氛。
    在云清的掩护和防守之下，金翔毫无顾忌地将大剑的剑法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连续七道剑光几乎让敌手丧失了视力。
    仅仅是电光石火那样的瞬间，暗夜和小夜身上就被刺中数处。儘管两人的刀法变化多端，在此刻火眼金睛的金翔面前却无所遁形，每一招都被确实拦下。
    看得出暗夜和小夜已经竭尽全力，却还是无法抵御得到灵魂之力的金翔那一连串的攻击，一再处于下风。
    不想坐以待毙，沉不住气的许正居然亮出手枪，一把捉起倒卧在地的约翰，朗声喊道，
    「给我住手，不然我就杀了约翰！」
    「不要啊！」
    晓冰、朱蒂斯和伊莎贝拉同时大喊，让金翔忍不住回头一看，惟有将刺出去的双手大剑转换了方向，在半空中一个转身退到云清身边。
    许正又对暗夜和小夜发号施令，
    「你们回来完成蝶之扉。」
    满身是伤的两人跌跌撞撞地飞回结界所在，并努力运用仅存的魔力让蝶之扉再次啟动，并散发着不祥的黑色萤光。
    晓冰面无血色地拉着许正。
    「求你放过舅舅吧。」
    许正望着眼中充满痛苦的晓冰，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心中却生出更为恶毒的想法。
    「小夜，你过来。」
    他将高举的手枪放下，让晓冰以为他要放过约翰。
    不料他接下来居然指着约翰，冷冷地对小夜说道，
    「把他给杀了。」
    从来没有杀过人的小夜脸色一变，却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只能掩饰自己的软弱，举步缓缓走向目标。
    她的木无表情和晓冰的满脸担忧形成对比，其他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当小夜幻化出弯刀，正要砍向约翰的时候，朱蒂斯紧紧抱住怀中的约翰。
    「不要，我求求你，放过他。」
    朱蒂斯可怜兮兮地望着小夜，让原本就不愿意动手的她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晓冰更趁着这个时候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开捉住她的许正，衝到两人面前。
    「方晓冰，你不让开，就连你也一起砍了！」
    差点儿摔倒的许正一站稳，对晓冰发出最后通牒，然后发疯似地转而对小夜说道，
    「小夜，主人的命令，你敢不听？」
    许正这句话一出口，小夜唯有咬紧牙关，违背心意地将弯刀高举砍下去。
    然而砍中的瞬间，小夜自己却发出惊人的叫声，
    「暗夜！」
    出现在眼前的情景，完全大大地出乎大家的预想之外。
    小夜的弯刀并没有砍中晓冰或是约翰，而是砍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挡在两人之间的暗夜身上。
    惊慌失措的小夜拋下弯刀，赶紧衝上前扶住胸前血流不止的暗夜，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问道，
    「为什么？」
    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不料，暗夜居然对她露出愧疚的表情，
    「因为，方晓冰是你的亲妹妹。」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知道真相的许正在盛怒之下提高声量。
    「暗夜，住口！」
    「我的妹妹？」
    震惊的小夜望着和她一样受到衝击的晓冰，并听见对方喃喃地说道，
    「她是……晓雪姐姐？」
    不想继续隐瞒事实的暗夜对于主人的喝止毫不理会，转身面对晓冰，点点头地说道，
    「是的，小夜就是十八年前，我从你母亲身边带走的晓雪。」
    「可是……」
    晓冰望向看起来不到十四岁的小夜，心中满是疑惑，
    「可是晓雪姐姐比我还要年长两岁，怎么可能看起来比我还小？」
    暗夜摀住胸前的伤口尝试为自己止血，并进一步解释道，
    「因为她曾经在蝶之界生活长达四年，所以在这里的年龄就暂时冻结，回来之后才再次啟动延续。」
    许正气急败坏地走上前将晓冰拉开，不满地说道，
    「说这么多做什么？」
    与此同时，暗夜转身对小夜温柔地说道，
    「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小夜显然还未消化突如其来的真相，却还是顺从地开始转换头发和皮肤的顏色。
    出现在眾人眼前的不是黑发黄皮肤的月香，而是有着一头金发和雪白肌肤的少女。她的五官确实和晓冰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睛的形状稍微长一些，鼻梁也没有那么挺。
    当然还有眼睛的顏色不一样。
    大致上算是东方人的晓冰有着碧蓝眼珠，而整体偏向西方人的小夜反而是黑色眼珠。
    站在不远处的许正不耐烦地打断，
    「有完没完啊？」
    许正的眼中充满了怒火，
    「暗夜，你知道违抗主人的命令，会有什么下场吧？」
    只见他拿出两颗一大一小的黑鑽，嘴角扬起冷笑，
    「折磨你大概没什么用，况且你要是死了，防御结界会消失呢。」
    说着，他举起那个体积较小的黑鑽，口中开始念着咒语。
    明明没有任何人攻击小夜，她的身上却出现像是被风刀划破的伤痕，而且一道比一道来得深，让她忍不住大声哀嚎道，
    「主人，求你停下来！」
    暗夜心疼地要上前阻止，却被许正定住了行动，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小夜受苦。
    整个局面的发展已经超乎眾人所能理解的范围，和金翔来到暗夜设下的防御结界外的云清看着里面所发生的事，开口问道，
    「主人能够控制蝶的行动到这个地步吗？」
    金翔根据自己所知，如此回答，
    「我们和方家之间的关係算是比较平等的，但是某些家族为了显示自己的主人地位，会以咒语控制和处罚蝶。」
    言毕，金翔举起双手大剑往防御结界劈砍，被砍中的地方虽然会出现一道裂痕，却又马上自动修復。
    「不容易呢。」
    说着，他还是继续挥砍，就连云清也举起三尺剑从旁帮忙。
    许正看到他们的举动，得意洋洋地说道，
    「别白费心机了。玄蝶的结界可是活的，就算有缺口，也会迅速癒合，你们是没办法破坏的。」
    儘管嘴上这么说，许正还是转向暗夜，
    「要我不折磨她，你就去帮我把蝶之扉完成啊！」
    为了让暗夜不敢违抗，许正再次念着咒语，小夜的脚上立刻出现深得看得见白骨的伤口，让她痛得跪坐下来。
    「不可以这样啊……」
    微弱地这么说着的人并不是暗夜，而是跌坐在许正身后的朱蒂斯。
    「许正，你不可以这样对晓雪啊。」
    她看着受尽折磨的小夜，心如刀割地挤出这个她原本想要埋藏一辈子的秘密，
    「晓雪是你的女儿啊……」
    她的声音虽然是那么地微弱，但是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原本在念着咒语的许正都停了下来，猛然回头望向她，无法置信地问道，
    「你说什么？」
    朱蒂斯伤心欲绝地说道，
    「你离开之后，维多利亚发现自己怀孕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顺利知道了，就向她求婚，让她能保住孩子……」
    她这番话让许正的脑海一片混乱，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落泪的朱蒂斯，这番话对晓冰和小夜而言更是晴天霹靂。
    趁此良机，暂时脱离束缚的暗夜扫出强而有力的踢腿，让没有防备的许正跌坐在地上，手中的两颗黑鑽因此松手落出。
    许正还想要过去把王牌捡起来，却冷不防整个人被暗夜提了起来。
    暗夜拉着他飞到大厅中央，右手幻化出弯刀抵住他的脖子。
    一直被他踩在脚下的暗夜竟敢这样对待他，让好胜的许正又摆出高傲的态度。
    「暗夜，你应该很清楚，杀掉主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吧？」
    原以为这么说能让暗夜害怕而放开她，不料暗夜居然笑了。
    一种完全至生死于度外的豁达笑容，还混杂着被逼到绝境而几近疯狂的神情，
    「当然很清楚啊，就像我之前向主人发的毒誓一样。」
    说着，暗夜将手中的刀更贴近许正的肌肤，一道红线般的伤痕立即出现在许正的脖子上，可见他手中的弯刀是如何的锐利。
    他咬牙切齿般地挤出这几个字。
    「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看到暗夜充满杀气的表情，许正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确实一步步地逼近，脸色终于渐渐变得苍白。
    总是被许正威胁和控制的暗夜这次总算是扳回一局。
    「不过，只要小夜能脱离你的魔掌，就算有那样的下场，我也一点都不在乎。」
    听到暗夜准备用生命来换取她的自由，小夜比任何人都还要惊慌。
    「暗夜，不要啊……」
    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并没有传到暗夜耳里。
    空气在这一刻彷彿被冻结了，所有人都像是被定格在原地，只能默默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噩梦。
    如同慢动作般的优美姿势，暗夜手中的利刃看似轻轻推进，但许正的脖子却像蜡像般轻易就被弯刀砍断了一半！
    鲜血如同冒出地面的泉水那样从他颈部的巨大伤口不断涌出，染红了许正的白衬衫和浅灰色西装。
    随着暗夜的防御结界开始消失，云清和金翔不约而同飞奔到爱人身边，分别把晓冰和伊莎贝拉拥入怀中，不让她们看到接下来更为残忍的一幕。
    果然，暗夜并没有就此停手，下一刻，许正的脑袋瓜就和身体分家了……
    在许正头颅落地之后，暗夜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失，身上的伤口不再痊癒，甚至加速恶化。
    他拋下许正那具已经没有生命跡象的躯体，让自己慢慢着地，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遍体鳞伤的小夜。
    「暗夜……」
    虚弱的小夜向他伸出了手，暗夜一把将她拉起身，紧紧抱住她，如释重负地说道，
    「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拼命摇头的小夜早已哭成泪人。
    暗夜用尽力气将已经无法自己行走的小夜抱起，微笑着说道，
    「小夜，我们回玄月森林去。」
    泪如泉涌的小夜点点头，牢牢地抱住暗夜。
    虽然举步艰难，暗夜还是一步步走向蝶之扉，而他的身后已经拖出一条血路。
    看着暗夜带着姐姐走到蝶之扉前，晓冰忍不住叫道，
    「晓雪姐姐……」
    暗夜将自己最后的力量全部倾注在门扉上，终于一举完成了蝶之扉。
    他抱着小夜跨步走进去，步履维艰的晓冰缓缓走前上，再次轻声叫道，
    「晓雪姐姐……」
    暗夜缓缓转过身，让小夜能再看见晓冰。
    姐妹俩凝视着彼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晓冰才愧疚地说道，
    「对不起，我和阿爹没能找到你，让你吃了好多苦。」
    小夜对于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却随即露出月香一贯的含蓄微笑。
    「没关係，毕竟因为这样，我才会遇到暗夜。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晓冰。」
    说完，她满脸幸福地抬头望着暗夜。
    在蝶之扉关上之前，所有的玄月蝶都涌入门中，被蝴蝶围绕的两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就算等着他们的是令人绝望的死亡……

 后话 ～ 蝶之契约 (完结)

    当晓冰再一次走进冰蝶之扉，立刻察觉自己的身子產生了变化。
    她无助地拉着云清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变矮了，就算仰着头也看不见云清的脸。
    并不是云清突然长高了，而是她实在是变得太矮小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云清弯下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眼前的云清居然变成了十四岁少年时的模样，让晓冰好奇地伸出了手想要触摸他，但一看见自己的小手，立刻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她立刻掩住了嘴巴。
    这么稚嫩的声音，竟然是自己的！
    看出她的惊讶，少年云清笑着说道，
    「晓冰，不是都说过了吗？一进到幻蝶之界，你就会延续上一次进来时的年龄啊。」
    晓冰圆溜溜的眼睛一眨。
    自己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只有七岁，也就是说现在是七岁了。
    想着想着，两人身后传来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你们两个不管在哪儿，怎么都一下子就进入了二人世界了啊？」
    晓冰猛然回过头，看见有个穿着打扮和云清很相似，但年龄略长三、四岁的少年。
    对方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让晓冰马上认出来了，
    「金翔叔？」
    听到她的惊讶，金翔笑了，
    「是啊，是啊，大小姐真聪明。」
    说着，他满脸笑容地走向她，并从云清怀中将晓冰抱了过来。
    晓冰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云清，
    「真的……是金翔叔！」
    云清点点头，金翔则轻轻拍着晓冰可爱的脸，说道，
    「我真的是金翔噢，很帅吧。」
    无可否认，外表仅十八岁的金翔称得上眉清目秀，晓冰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是啊，没想到金翔叔年轻的时候这么帅。」
    年轻的时候吗？
    金翔不觉感到啼笑皆非。
    不过，他还是微笑着地问道，
    「那大小姐，要不要和年轻帅气的我定下契约呢？」
    晓冰还没有回答，云清就抢先阻止，
    「不行！」
    金翔没有理会他，继续游说晓冰，
    「只要和我定下契约，我就能以十八岁的模样跟着你重回到人界噢，很不错吧？」
    看得出晓冰觉得这样很有趣，云清连忙将她抱了过来。
    「不行，我才不要！」
    「清哥……」
    云清紧紧将她抱在怀中，警戒地看着金翔。
    「晓冰是我一个人的。」
    看到云清一副怕晓冰被抢走的表情，金翔忍不住笑得更开怀了，
    「就算定下契约，你也没有打算要拿走大小姐的灵魂，而是要带着她回到幻蝶之界一起生活，不是吗？」
    「当然了。」
    云清想也不想就回答。
    面带微笑的金翔瞇起眼睛，
    「既然是这样，一旦大小姐在幻蝶之界待超过一段时间，她就会慢慢进化成冰蝶，到时候所有她定下的契约就会自动解除了，不是吗？」
    冷静下来的云清没有反驳，晓冰知道这表示金翔说的话都是真的。
    金翔见状，一派轻松地说道，
    「你也知道一旦没有契约主人，我就必须回到幻蝶之界。我也只是想要再次回到人界，和你们在一起而已。」
    看到云清没有继续抗议，金翔走到晓冰面前，拉起她的小手，微笑着问道，
    「大小姐，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蝶吗？」
    他怀抱着期待，希望能够以少年之姿回到心爱少女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