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物语》 楔子 楔子 107.7.620:11中华民国台北市.大安区 『爱德华……为何你摸起来……好冰』 电影里,以表情僵硬闻名于影坛的女主角用纤指缓缓拂过男主角苍白但是精壮的身躯。明明就是生硬又刻意安排的青少年爱情幻想桥段,但依然能让杨巧涵看得忍不住吃吃窃笑。 「哎呀好帅姊姊也想摸阿……嘻嘻……。」杨巧涵红着脸自言自语,吃着蓝莓优格。 周五晚间,对于杨巧涵这样的小粉领来说是最棒的时光。可以暂时放下累积了一周的疲劳,等待周末假期来临。 杨巧涵刚过28,恰好是女人最美丽的年纪。只是也和多数同龄一样,一切都尚未尽如人意。有个不太理想的工作、不太理想的曖昧对象、不太理想的薪水。但真要细想,发现也就平平凡凡没什么好抱怨的。 手机一震。 杨巧涵慵懒的放下优格,爬到沙发另一边,拔下充电中的手机、滑开萤幕。 『巧涵:淡水的林先生有个case,他跟经理指定说希望你週末跑一趟。』 杨巧涵趴在沙发边叹气。但既然已经点开已读了,就不能装死。 『什么时候?麻烦再跟我说一下时间,谢谢你唷!』 她放下手机,抬头看着电影里那位以臭脸与歪嘴笑闻名影坛的男主角。嘴角又忍不住上扬,俏脸泛起两朵红晕。 此时男主角正将女主角搂入怀中。 「人家也想要吸血鬼男友啦!好希望也有属于我的故事喔……。」杨巧涵痴笑着抓起抱枕紧拥怀中,只要有帅哥电影,什么工作上的鸟事对她来说都暂时不算是问题。 一、有点血腥的梦醒时分 一、有点血腥的梦醒时分 107.7.722:15中华民国新北市.淡水 一轮明月刚刚升起,白色的辉芒映照在淡水河面,静静凝视着这条北部大河注入台海。虽然已经逼近深夜,城市里小周末的喧闹仍然沿着堤岸顺着南风吹送,用蓬勃与繁华映衬着寧静温柔的锦绣山河。 淡水的繁华已经如此持续了两百年,未曾间断。 而有一些故事,也在其中静静地埋藏了七万多个日夜… 沪尾砲台的歷史最远可以追溯到清代.嘉庆十三年,也就是遥远的西元1813。该砲台肩负着拱卫淡水河口、屏障淡水商港的重要海防任务。随着台湾海防地位渐重,逮及刘铭传担任巡抚时,沪尾砲台已经是全台最重要的防御工事之一。 砲台坐落于河畔海拔,俯瞰着淡水港与出海口。被政府订为二级古蹟。而所倚傍的蓊鬱高地早已随着时间递嬗,从大清的堡垒后防变成了二战时日军的防空坑道、最后再变成了假日让市民畅快挥桿的高尔夫球场。 然而今时今日的寧静与安详,怎样也无法掩盖歷史里曾经发生的血泪残酷。 日军的坑道遗跡中,高尔夫球场的夜班保全郭金火正在例行巡逻。他一手提着登山用手电筒探照前方地面、一手则紧握着无线电。他打从心里不喜欢这个阴森地方。若不是为了那每个月30k的薪水,自己可是连一分鐘都不想待在这里。 他一边数着自己的脚步分散心理的不安、替自己壮胆。一边查看每个转角是否有偷溜进来遮风避雨的街友或是无聊好事者。 「哗啦啦啦啦──!」 从后方突乎其来的碎石崩塌声将他整个人吓得跳起。 他转过身,用强光往灰烟瀰漫处照去。僵硬地死盯着那摊从墙面坍下的碎石堆,良久都不敢移动。而泥屑飘散中,除了不远处的些许回声之外,一切又回归死寂。 「没事没事……只是年久失修……。」陈金火深呼吸,喃喃自语。同时拍了拍自己剧烈震盪的胸口,企图安抚慌乱的心神。他拿起s腰带后方的水壶用力灌了几口水润喉。然后重新将手电筒照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陈金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胖大魁武的身躯撞上狭窄的坑道边缘。 一个人影就出现在刚刚的洞口,正垂手呆立。而更令人惊惧的是那人头戴清军红缨帽、身穿钉甲号衣、腰配钢刀。前胸号衣两个弹孔,皮肤苍白、双目呆滞。前额还贴着一张符纸。 一阵阴风从洞口吹来,残破的符纸无力飘落。惹得早已吓坏的警卫再次失声尖叫。歇斯底里的胖警卫一边鬼叫、一边衝前,举起登山用手电筒往那非人的前额大力挥下。那清军应声而倒,陈金火无暇细看,鬼叫着狂奔而出。 留下的惨叫声还在隧道中回绕不断、久散不去。 (这是哪里……?法夷退了吗?) (那混帐刁民没来由的就打了我的脸……!) 他起身,努力从一片混乱中调整思绪。他记得,那是九月上旬某一日… * 1884.10.8未时三刻大清福建台湾道.沙崙庄(註1) 沪尾的大清守军用火炮轰击着企图从淡水河长驱直入的法军舰艇。邻近的沙崙驻军都听得到。祥字营的弟兄缩在隐蔽的战壕里面待命,几个把总(註2)各挺钢刀与同袍并肩。上个月才晋升千总的周廷麟也在其中。他指挥的祥字营必须担任预备队,用以阻截法军登陆。 「等会号炮一响,弟兄们就跟我衝出去。」周廷麟揹着藤盾,在战壕中对着自己的同袍们说道:「所有人尽可能跟法夷贴身,要知道他们洋枪很厉害,面对面拚枪子没有胜算的。」 弟兄们茫然点头,手中的藤牌与短刀不安的颤抖着。 稍早前,法军放下约莫百馀陆战队员。挺着新式火銃大步登岸。岸上的守军纷纷开火,双方在沙崙庄沿岸激烈交战。火銃声此起彼落、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报!法夷先头部队已推上岸堡,腾字营、兴字营与沪尾土勇正勉强抵挡!」 周廷麟听着探马不停来报的军情,只听得眉头直皱。他低头紧握着项上的玉珮,那是新婚妻子在月前亲手替他戴上的幸运符。他深呼吸,努力想用对娇妻的思念把不安驱散。 「报!兴字营遭遇法舰砲火,伤亡惨重!」 「报!沪尾土勇已经溃散!腾字营陷入苦战!」 「大人,我们不上前帮忙吗?」护兵不安的问 周廷麟拿出腰际的千里镜,从窥孔监控着法军的攻势。约莫五百步外,法军已经突破了腾字营的防区。法兰西侵略者势如破竹,见猎心喜,阵势稍乱,顿时露出了侧翼的空档。 「机不可失,放!」 号炮三响,两百名祥字营弟兄从隐蔽后发喊衝出,像猛虎般直扑法军侧翼。周廷麟身先士卒,举着藤盾与同袍快速衝锋。发觉异状的法军纷纷掉头开枪,短短五百步竟凶险异常,在乱枪中前头早已倒下十多名弟兄。 「顶住!」周廷麟喊着,感受着藤盾传来的枪击震盪。 身旁护兵前额中弹,侧身摔倒。周廷麟无暇看顾,只能继续衝前。直到藤盾撞上了法军的刺刀。 周廷麟举盾猛架,另一手快速抽出腰间钢刀,往那惊慌的法军头脸就是一掠,削开了半边脸。刀势不停,反勾往他肋间又是一插。 这位青年千总势若疯虎,衝入法军阵中连斩数人。他踹倒一个从旁衝上的敌人,正要挥刀了结时,却看见十步外一个法军士兵正对着他举起枪。 回忆暂停在硝烟绽放的那一刻。坑道中,孤单的战士茫然的摸着自己胸口号衣的弹孔。周围血液早已乾涸、疼痛亦早已随着百年过去而消失无踪。他掏出胸前玉珮,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起身,踩着僵硬的步伐走出坑道。 沐浴在月光下。周廷麟瞪大眼睛想要辨识周遭的一切。 * 同时,数百公尺外的山脚停车场。刚与客户谈完事的杨巧涵,正要回家。 作为公司的一个小小的理财专员,跑业务总是最辛苦的一件事情。即便是在周末假日,只要经理一个命令、一通电话,她就得上车前往洽商。 对此,她不是没有想过换工作,只是几年来总没踏实地想过其他出路,便这样子待上了好几年。待久了,也就渐渐随遇而安。 她疲惫的轻拢瀏海,从包包中找着钥匙。 「找这个吗?」突然出声的人吓了她一大跳。 「阿,林先生?你怎么会……?」杨巧涵连忙打招呼,来者正是刚刚与她洽谈的客户。此时,晃着钥匙的林先生身边还多了两人。她感到些许的威胁,缓缓退后。 「我有没有称讚过,你穿黑丝袜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吗?」林先生微笑,五官像头豺狼一样:「我们送你回家吧!」 杨巧涵正欲呼救,两人早已上前将她制住。她想要拿包包中的防狼喷雾,却反被按在车窗上綑绑。短短几秒鐘的时间,她就被恶徒们拖上自己的白色yaris。在夜色中飞驶出停车场。 「嘿嘿,这女人真不错。腰细腿长的……。」「快找个汽车旅馆吧!」 恶徒们低俗的品头论足着,口里被塞了布团的杨巧涵只能像隻受惊的小鸟般啜泣颤抖。两个男人在后座按着她,让她完全没有任何求救机会。杨巧涵完全不敢想像等一下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白色的yaris绕过沪尾砲台外围,在妖异的月光下疾驶。 「她会不会报案啊?」其中一人问,语气有些担忧。 「怕什么,拍些照片不就得了?」禽兽一样的林先生转头低笑,对着巧涵恐吓道:「听到没有,小美人。如果不乖乖配合,我们一定会让你在公司出名的!」 「欸!前面有人!」另一人连忙出言警告。 林先生刚刚回头说话,竟没注意到路面上有人影经过。待同伴提醒时早已闪避不及,疾驶的车子轰然撞飞行人。寧静的山道上只剩下车灯与四条惊惧的灵魂。 「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他好像被撞死了欸……」 「我下车去看看。」林先生咒骂着:「若必要时就把这女的留下,反正这是她的车。」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安全带大步下车。 后座受制的杨巧涵只听得六神无主。现在除了被欺负蹂躪之外,还可能得背上撞死人的黑锅。思念及此,她忍不住痛哭。 「救救我啊……谁来都好!」她在心里崩溃求告。 下车的林先生用手机灯光照向前方。十步之外确实躺着一个呈大字型倒卧的人影。 「喂!」林先生唤道,正暗自奇怪为什么眼前这个倒楣鬼竟然好像穿着cosplay的服装。凑近一看,竟然是穿着清代的盔甲。 (什么人玩cosplay会扮演清兵的啊?有够没梗!) 林先生心底咕噥着,想起几年前看过的电影《投名状》。 (阿!这根本就是里头金城武的装扮嘛!对!一定是cos「姜午阳」!) 正当胡思乱想之时,这个『午阳』坐起身,一脸呆滞歪着头望向他。 「喂!有没有事啊?」林先生苦笑问:「哈囉?午阳?你在找大哥吗?」 「兄台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coser,他正是莫名其妙醒在两百年后的大清祥字营千总–周廷麟。周廷麟头昏脑胀,口乾舌燥。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他本能地感到厌恶。 「欸!先说清楚,我不是开车撞你的哪个喔!驾驶车子的是个美眉,她不敢下车才让我来看情况的。你没事吧?啊?没事的话我们还赶时间,就要先走囉?不可以乱报案喔!」林先生连珠炮似问了一串,还戏謔的拍了拍他的头。 周廷麟皱眉,不是很能听懂。他只觉得飢饿,而且昏沉。 四目相交,林先生冷汗忽然从背心迸出。他知道这是猎物看到掠食者时的唯一反应。而下一秒,这个『午阳』就从地上朝他蹬起身── 「哇啊啊啊啊啊……喔唔──荷……荷……」林先生的惊呼与垂死喘息让车上的两名同伙寒毛竖起。其中一人勉强壮胆戴上指虎、另一人也跟着手持弹簧刀快速下车。但眼前的景象就像噩梦情节。 同伴林先生的颈子不自然的折起,颈部被划出一个巨大的裂口,就像可怕的莲蓬头一样洒出血雨。而妖异的清军正将嘴凑上痛饮。一双泛着青光的邪眼正死盯着他们。这两个恶徒双腿就像生了根,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死盯着同伴在剧烈抽搐中迅速乾瘪,然后像个空铝箔包一样被扔下。 周廷麟用腐朽的铁衣抹脸,精神无比集中。即便现在已近深夜,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耳目一清二楚。 他锐目穿透挡风玻璃、看见后座被绑缚的杨巧涵。 儘管对一切都还感到惊异而困惑,但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大清军人,他却没让正义感从胸臆中腐败。 「刁民,法夷当前,竟强虏民女!岂有王法?」 剩下两名恶徒面面相覷,看着周廷麟脚踏八双、缓步前趋。 周廷麟皱眉,正要抽刀。但锈蚀的钢刀一时竟难以拔出。这个动作让两名恶徒立刻醒悟,持械一左一右衝上。左首那人闪身出拳,锋利的指虎划过周廷麟眼前;而右首那人则挺刀捅往肋间。 但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周廷麟已经闪电出手。他鬼魅般矮身闪到两人后方,然后连刀带鞘猛力打歪了持刀者的脑袋,那人双眼暴凸,后脑杓凹陷,立刻瘫软跪地。而另一人则被周廷麟的快拳贯中,折起的身躯像是保龄球瓶一样弹飞,撞断了道旁的路灯、脊椎不自然的弯曲着,眼看也是活不成了。 周廷麟冷哼一声,抓起递上那个脑壳凹陷的倒楣鬼、撕开喉咙就咬。温热的血液让他感到四肢舒畅、精神奕奕。他拋下吸乾的人体,走向路灯边。但一直到撕开这第三个傢伙的喉咙时,他才想起这样子畅饮人血好像是不太正常的事情。 他强忍解渴的快感,拋下还在颤抖中的垂死恶徒。抹了抹嘴角,走到车边。 目睹这一切的杨巧涵儘管无法出声,但还是在喉间用力地尖叫。 (我到底有多倒楣啊!差点被强暴!还遇到鬼!) 「姑娘休慌,无耻贼人悉已伏诛。」清军模样的非人沙哑开口。 杨巧涵呜咽着浑身剧颤,不敢直视眼前的景象。但竟然这个『东西』会说话,就表示应该还是能讲道理的。念思及此,杨巧涵心下稍安。但她还是无法接受此时此刻的遭遇。 毕竟谁能接受一个清朝殭尸正在替自己脚踝松绑啊! 这个清军继续喃喃自语,不时出现『天下大乱、王法不彰』;『法夷当前,国事纷乱』等莫名其妙的词汇,只让杨巧涵觉得头痛欲裂。 「谢谢……」当布团从口中被取出时,杨巧涵下意识地道谢。 「客气了。」友善的妖怪微笑回礼:「今宇内不靖,姑娘深夜独行,实乃下下之策。」 杨巧涵揉了揉眼睛,大力的拧了自己一下。眼前真的不是梦境,自己刚刚真的被一个清朝殭尸给救了。而且还被训话!更重要的是,这个傢伙长得跟金城武还竟然还有点神似! 「你是什么人?」杨巧涵紧张地问,她刚刚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什么鬼』。 「敝姓周,名为廷麟,小字祥徵。福建道祥字营千总。」 「我……我叫杨巧涵……」杨巧涵一脸呆滞,很确定自己真的遇到鬼了。 「姑娘见我,何故如此不安?」周廷麟皱眉,温言相询。 「你干嘛不照一下镜子。」杨巧涵扶额反问。 两百年的语言隔阂,让杨巧涵尝试了几次才完成沟通。 周廷麟从善如流,接过杨巧涵手中的化妆镜,定神一看。 镜中一双泛着青光的锐目错愕回望、惨白的肤色,让自己看起来似鬼非人。 「见鬼!」周廷麟惊呼,手一松,小镜落在地上砸了粉碎。 而这个刚刚杀人不眨眼的大清千总便被自己给吓昏了过去。 ---------------------------------------------------------------------------- (註1)1884年-为中法战争期间。清廷与法国因为越南问题而开战。其中基隆一度遭到法军入侵,此事件当时被记载为「西仔反」,意为西方蛮夷作乱。有赖当地守军英勇抵抗,瓦解法军登陆意图。而后来清廷为息事寧人,在军事胜利的状况下同意了法方的要求,切断越南宗藩关係。 (註2)把总、千总–清代军制名称,为基层军官。地位近似于现今的士官与中阶军官。管理营级单位。 二、殭尸也可以很能干 二、殭尸也可以很能干 杨巧涵从房间里窥视客厅里的情况。 坦白说,画面有点令人感到害怕…… 因为客厅里的沙发上此时就端坐着一个身穿清代军装的殭尸。自从昏迷中甦醒后,这位千总大人就一直呆滞地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巧涵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把这位昏迷的周将军拖上车载回家。她只是觉得自己被救了这一回,若还把昏迷的将军弃置路面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万一被路过的车辆压到岂不是更失礼…… 杨巧涵想起回程时,后座的千总大人突然甦醒出现在后照镜时的画面。忍不住又出了一身冷汗。 「周先生……呃,周将军……」杨巧涵怯生生地呼唤。 周廷麟动也不动,呆滞地望着窗外。 「我要洗澡……呃,沐浴更衣,能否请您在客厅稍待……不要随意走动呢?」杨巧涵小心翼翼的问,说着说着又抖了起来:「否则……我可是会被吓死的…我超怕鬼……呜呜呜……」 周廷麟没有回应,依然望着窗外。 「呜……拜託你了……,我就当你默认囉!」杨巧涵呜咽道:「男子汉答应别人了就不能反悔喔……!呜呜……绝对不要乱动知道吗?」 杨巧涵锁上房门,流着泪衝进浴室。 舒服的热水一度让杨巧涵暂时忘记了稍早的惊魂,她庆幸着上天庇佑,没让她遭遇不幸。至于那倒楣送命的三个色狼……,杨巧涵实在很难同情他们。她有些烦恼警方是否会找上自己,也有点好奇法医会如何判断死因。 她披上柔软的居家长版t恤与包臀小棉裤,随意包起长发后便打开房门。 客厅里端坐着一个覆盖着桌巾的人形。还有一把水果刀刺穿头部。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失声尖叫,摔上房门。好一下子才想起自己运回了一只清代古尸。 她深呼吸,走出房门。 「周将军……,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说我会被吓死吗……?」杨巧涵可怜兮兮地将桌巾抽下,看见周廷麟头上插了把水果刀的模样时还是让她打了个冷颤。 「今我已成妖物……,自知骇人。欲自戕而求死不得,是以取布掩身,以免惊吓姑娘。」周廷麟低声说道,两行血泪涌出。 「你真体贴,但这样其实更吓人……」杨巧涵声音里都是哭腔,一手按住周廷麟的额头,另一手小心翼翼地将水果刀拔出。那种诡异的手感让杨巧涵想到切香瓜的厨房经验。 「波!」的一响,水果刀终于离开周廷麟的额头。而伤口竟立刻缓缓癒合。她不敢多看,将水果刀扔进垃圾桶。她知道自己有好一阵子不会想再切水果了。 周廷麟脑中一片混乱,不清楚到底应该如何自处。他最后的记忆是死在入侵洋夷的枪口下。至于为何变成不死妖物、又为何甦醒在百年后,他毫无头绪。 想起那永远等不到他回家的爱妻,周廷麟血泪再次决堤。 「周将军……,我这里有个房间,可以让你在里面休息一晚…」杨巧涵指着自己的储物间,那里放着一张单人小床。平常是给偶尔到访的闺密留宿用。 看着千总大人如此伤心,杨巧涵恐惧稍解,取而代之的是不捨与怜悯。 她温柔地牵起哭哭啼啼的周廷麟,将他牵到了储物间,搀扶着他躺上床。 「你就放心睡一宿,我们再想想该怎么办。这里只有我,你不用担心惊扰到任何人。好好休息吧!」杨巧涵轻轻摘下他的顶戴,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并替他脱下军靴。 回到房间后,杨巧涵吹乾头发。一边拿出手机。本想对闺密诉说这疯狂的一晚,但转念一想,如此疯狂荒诞的遭遇铁定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于是作罢。 她将手机插回充电器,靠着门板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门后隐约还传来周廷麟的哭声,只听得她心下惻然。这位千总大人醒在一个所有亲友都已离世的两百年后,孤身一人面对这个陌生、面目全非的世界。内心的凄苦绝对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 杨巧涵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大学刚毕业,孤身北上找寻工作的心情。那时的自己,也总在半夜里为孤单而流泪。千总大人此时承受的孤单一定更沉重上万倍吧。 她起身,打开房门。踩着拖鞋走进厨房。 杨巧涵打开瓦斯炉,熟练地煎了两颗蛋。拆开了两包泡麵扔入锅内,加上预热过的京燉排骨调理包。短短几分鐘内就完成了一道现代都市人的美味料理。 她回头,赫然看见周廷麟就站在刚刚的房门口看着自己。 「哇啊啊啊啊!」她惨叫,在家里冷不防就会看见清朝殭尸实在太惊悚了。 「真是失礼。」周廷麟面有惭色,便要转身回房。 「没事,我很快就习惯了……。」杨巧涵挤出笑脸,抠掉眼角惊恐的泪珠强顏说道:「要不要一起吃碗麵,我有煮你的份喔。」 周廷麟嚥了一口涎沫,低头走到餐桌边。 「你会想吃东西吗?」杨巧涵小心翼翼的问,毕竟周廷麟理论上已经死了。餵死人吃东西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周廷麟靦腆地点点头,杨巧涵友善地微笑递上筷子。 千总大人似乎真的很饿,礼貌致意后便埋头稀里呼嚕地吃起麵来。杨巧涵看着他那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禁跟着开怀了起来。说也奇怪,吃过麵的周廷麟脸上恢復了不少血色,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惨白。除了依旧微尖的犬齿之外,看上去已经和常人无异。 「民国107年的味道,合胃口吗?」杨巧涵问。 「逢此大厄,尚能享用此味珍饈。得遇姑娘实为廷麟之大幸。」周廷麟咂咂嘴,一脸满足地称讚。 「我就当作你称讚我吧。」相隔百年的用语习惯让杨巧涵听不大懂,但从周廷麟的笑容看来,千总大人显然很满意这碗麵。 「廷麟未能安息,今醒于斯,有一事相询……。」周廷麟放下碗筷,肃容道。 「等等,你要先改一下你说话的方式。我国文超烂的。」杨巧涵摇摇手。 餐桌上,一人一鬼笑着习惯彼此的语法。 「这样说话很没礼貌吧!」周廷麟表情古怪地道,他只有跟士兵讲话才这样。 「不会!你能这样讲话就太好了!」杨巧涵很高兴其实周廷麟能”好好沟通”。在她遥远模糊的中学国文印象中老师曾提过,明清两代使用的语体并不算罕见,而且官话也是今世习惯的北平语系。 换言之,若醒来的是唐朝人,那可就麻烦了。 这位千总大人并不算难相处,说话用语也随和。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不得直呼他的名字。至于理由则不愿说明。 对此,杨巧涵当然从善如流。按照官职称他为「千总大人」。 「我该怎么做?你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周廷麟摊手。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欸。千总大人您的状况……,实在太诡异了。把它拿来拍电影都嫌唬烂……。」杨巧涵苦笑,立刻补充:「电影就是现代人看的戏啦。」 「那我何去何从?这样走出去一定会把百姓都吓死吧。而且我还会饮人血、残杀良民。」周廷麟低头看着自己恢復光泽的双手低声说道,在杀死倒楣的林先生之前,他脑袋混沌、行动僵硬。直到畅饮鲜血后,便能行走自如、甚至力大无穷。 「他们才不是良民。」杨巧涵认真地道:「如果没遇上您,我的恶梦可能还没结束。他们这些人比您可怕多了。」 周廷麟默然,显然还苦恼着自己的未来。 「我有一个弟弟,他是位道士。我过几天去拜访他问看看。大人您不用担心,先在这边待下来吧。」杨巧涵提议,偷眼看了一下时间。庆幸着明天是假日,否则自己是绝对爬不起来的。 「姑娘,还有一事相询。」周廷麟低声问:「华夏安在?」 「啥?」杨巧涵皱眉。 「黎民百姓悉着洋人服饰、用洋电灯,女子服装亦大异于常。凡所见俱为巧器……,好似洋夷早已主宰天下,华夏不復存在。」周廷麟担忧的表情让杨巧涵忍不住笑意。 「大清没了,现在是中华民国。」杨巧涵拿起一旁的平板,滑开维基百科,递给周廷麟。千总大人瞪大双眼,对此物发出讚叹。虽然听到大清覆亡让他神色一黯,但却没有太大的意外。在他那个年代,大清早已从天朝梦醒,在内忧外患中摇摇欲坠。 「至于华夏……,即便世界一日千里,只要人们还互相帮助、心存善根,就代表老祖宗教的我们都没有忘记。」杨巧涵一边解释一边凑上前,纤指轻按周廷麟宽阔的左胸:「就像大人您一样,即使已经不再为人,却未曾忘记职责与正义。所以您还是那位值得尊敬、尽忠职守的千总大人,绝对不是什么畅饮人血的邪恶妖物。」 「姑娘的话,周廷麟铭记在心。」周廷麟挺身,肃容道。暗自感谢这位善良女孩的贴心鼓励。 「我累了,想先去睡。」杨巧涵起身收拾碗筷。 「唐突姑娘就寝了!」周廷麟连忙道歉,同时举着平板问:「此物能否借我详阅?」 「可以啊!顺便帮我擦一下桌子好吗?」杨巧涵将抹布放上桌面。 周廷麟愣了一下,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诉他,厨房杂事不是男子汉的工作。婚后,妻子也总是在饭后抢先将他赶离饭厅,自己才与下人们开始收拾。从未有人像杨巧涵这样请他做事。 (罢了,未尝不可。) 周廷麟心道。 他生疏地拾起布,小心而仔细地擦拭起桌面。这一切可没逃过杨巧涵的眼睛,他觉得这位千总大人其实长得挺好看,认真的样子也蛮讨喜的。她一边洗碗,第一次觉得有人陪伴的生活其实还不错。 * 因为昨夜晚睡疲劳,让杨巧涵一路睡到午间。简单梳洗过后,她打开房门,却看见周廷麟缩在走廊边缘打盹。 「大人,您怎么不睡床上啊?」她揉着眼睛问。 周廷麟悠悠醒转,瞇着眼睛,无力地指了指自己的小房间。杨巧涵这才注意到,阳光洒落在房间内。她连忙上前,放下百叶窗。 「还好吗?」杨巧涵上前查看,只见周廷麟脸上晒痕点点:「想不到您怕太阳。」 「吾乃妖物,沐日则焚。」周廷麟叹气。遮蔽过后的日光让他稍稍恢復了行动力,但似乎还是令他十分忌惮。 杨巧涵从药箱里拿出晒伤药膏,手忙脚乱地替周廷麟擦拭。 而她也见识到了周廷麟绝佳的復原能力,伤口竟然以肉眼得见的速度快速復原。顷刻间,周廷麟的肌肤又恢復如常。杨巧涵也松了口气,走进客厅将窗帘拉好。 「昨晚大人都在忙些什么啊?」杨巧涵问,睡梦中,隐约还听到移动椅子以及走动的声响。 「稍微将此物中所载的天下大事弄清楚。」周廷麟跟着走进客厅,替自己搬了张小凳子缩在角落。 杨巧涵好一会才听懂原来周廷麟是在称呼平板,她忍不住抿嘴微笑。 看来是位喜欢学习的殭尸呢! 「饿吗?」杨巧涵问,从冰箱拿出吐司。 「我两刻鐘以前已经用过饭了。因为飢饿难耐,擅自取食还请姑娘海涵。」周廷麟指着桌上冷冻披萨的空壳,一脸抱歉。 杨巧涵一愣,难以置信地盯着周廷麟。 「您自己一个人弄这个吃?」 「哼哼没错,古人云:开卷有益。真实不虚」周廷麟难掩骄傲地点头,晃着手中平板:「微波炉真为神物,不见明火却能熟食……」 「哇!真不简单!」杨巧涵忍不住称讚,替自己冲了杯即溶卡布奇诺。 做为一个充满少女心的小粉领,杨巧涵看过不少和穿越有关的小说。不得不提,这位千总大人比起故事中很多穿越时空的虚构角色来得能干与积极。当大多数角色还在搞不清状况,因为适应不良而闹脾气时,她的千总大人却不放弃任何学习机会,把握时间习惯环境。 「其实大人可以把我叫醒,我能帮忙的。」 周廷麟微笑摇手,说道:「廷麟再清楚不过,早日习惯世界比什么都重要。」 「那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姑娘,依旧有事相求。」周廷麟认真地说道:「目前,最大的问题莫过于白昼。是以廷麟需要一个能提供庇荫且不致惊扰良民的住所。在此之前,能否暂居于此?让廷麟寻得谋生之法,再另觅落脚处。」 「其实要住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千总大人也是个守礼的君子。」杨巧涵噘嘴思索:「但我也要向您坦白我的小薪水真的不够养两个人,所以最多只能提供早、晚两餐。馀下就没别的囉。」 「是!请为我记帐,来日必定双倍奉还。」周廷麟作揖拜上。 「不用双倍啦。」杨巧涵失笑,千总大人一脸认真的样子总是令她开怀:「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有位好友,她偶尔会来访、甚至是过夜。到时可能就要麻烦您……。」 「是,廷麟届时自知回避。」 「我是在担心大人的外观。」杨巧涵说道,歪头笑看一脸僵硬的周廷麟。 几分鐘后,周廷麟呆滞地望着垃圾桶里的辫发出神。虽然早知大清已灭,但骤然剪去辫发的衝击一时之间实在太过巨大,让他难以释怀。 「恩……,过一阵子看起来应该就比较自然了。」杨巧涵收起电剪,拨着周廷麟看上去清爽许多的头顶。幸好由于生前忙于作战而无暇理容,周廷麟的前额本来就已长出些许短发,骤然剪辫看上去不至于太过滑稽。 「为什么一个姑娘家中会有此刀锯巧器……?」周廷麟呆滞地摸着头顶。 「我前男友入伍前为他买的,后来他没带走。」杨巧涵解释:「别提他了,大人您去冲一下吧?」 杨巧涵领着周廷麟进入浴室,简单地指导了的操作法便将浴室留给了大清千总。 当水柱当头泻下,周廷麟不由得发出讚叹的呻吟。在他熟悉的那个时代,风雨飘摇的大清哪有这种享受。一时竟忘了时间,直到杨巧涵在门外喊着:「千总大人!节约用水啊!」才意识到当适可而止。 对着镜中陌生的样貌,周廷麟依旧感到疑惑而徬徨。 他庆幸自己遇上的是善良温柔的杨巧涵,否则早已在流浪时被烈日灼身化作烟尘。现在只求能早日寻得谋生之法,在这陌生的世界中尽快立足。 周廷麟披上浴袍,神清气爽地走出浴室。 「这里是有几件我前男友留下的衣服,可以暂时顶着用……。」杨巧涵抱着一小叠摺好的t恤短裤从书房走出,瞥见走廊上的周廷麟,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噢!想不到大人还挺壮的!」 周廷麟宽厚的胸肌从浴袍前襟露出、阔肩细腰、强壮但不浮夸的身躯看上去蕴含着无穷力量。虽然明知眼前是死人,还是让杨巧涵的心忍不住漏了一拍。 「我等等会去逛一下卖场,帮你买几件衣物。还请大人您就乖乖在家待着,有人敲门不要应,知道吗?」杨巧涵提点。 「明白,等姑娘回来。」 「别再叫我姑娘了,叫我杨巧涵。」杨巧涵微笑。 * 稍早之前,中华民国新北市.淡水 『狙击手已经就位!我们看到目标了!』 沪尾砲台外围的要道早已由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备单位封锁,这些特勤警力装备精良且完善,覆甲的警备车辆竟派出了五辆之多。甚至还出动了一架直升机盘旋在山道上空。 周边居民好奇地在封锁线外探头探脑,一边讨论着为何没有媒体关注这种围捕要犯的大阵仗。 他们的厚重防弹衣上面写着『祥银中队』,直属于警政署。若层级不够,是不可能得知他们的存在与任务性质。因为这是中华民国唯一的特殊案件处理小组。 刚晋身高级探员的张姿伶与一干全副武装的同僚坐在指挥车里监控情况。 画面中,一个燃烧中的诡异男子正在山道上狂奔。若从奔跑的方式与速度来看,这傢伙已经完全不像人类。他张着血盆大口,翻着白眼,颈部还有一个巨大的裂缝。乾稠的黑血随着奔跑而拖在身上,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慄。 『狙击手,行动准许。』指挥官模样的人下令。 直升机上,戴着墨镜的狙击手扣下扳机。 精准的步枪弹贯入男子左前额,烧出一道焦臭的白烟将他击倒。而尸身在烈日下快速燃烧,几分鐘内就几乎将皮肉烧尽、留下灰黑的骨屑。 『狙击手回报,威胁已排除。』 「从手机来看,这傢伙跟另外两个受害者似乎认识。」鑑识人员模样的探员捧着资料报告:「但很奇怪的是,这两个受害者身上的爪痕与齿痕都不是他的。」 「表示有一隻体制外的鬼先吸乾了这两个可怜人,再把第三人咬成这样?是吗?」指挥官问。 「应该是如此,而且从唾液检体的基因库判断。这隻体制外的鬼完全不存在于任何资料中。连1950的资料库都没有。」鑑识人员说道。 「张姿伶,这次就交给你了。第一个专案,好好干。」指挥官说道。 「是!」张姿伶立刻将任务资讯输入手机。 「去通知公关部,叫他们将新闻稿快点弄出来!」 三、那个当道士的弟弟 三、那个当道士的弟弟 接连几天,杨巧涵白天照常上班、留下这位大清千总负责为她顾家。对此,她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这位两百年前的老大哥周廷麟。 他锐意学习,对现代家电毫不畏惧。懂得使用瓦斯炉后,厨艺更是急起直追。杨巧涵永远无法忘记她打开家门时,看到周廷麟正一手捧着平板看食谱、气定神间地煎着鱼。 「看啥?没看过当兵的煮饭吗?」周廷麟下厨被发现,神情有些不自在。 他客居在家,毫不偷懒。每天都主动整理小公寓。不只学着用吸尘器、还不辞辛劳地用抹布将每一寸地板都给擦乾净。可爱的是,当杨巧涵回家后出言称讚或道谢时,周廷麟就会摆出一副酷脸。 「我才没整理,那是姑娘平时就整理得很乾净。」 更令杨巧涵佩服的是,这位千总大人热爱阅读。前天竟然看见平板里多了不少电子书。甚至还多了英文学习的应用程式。 「你在学英文?」她惊讶地问当时正在摺衣服的千总大人。 「呀……怎么啥事你都要大惊小怪呢!」周廷麟搔着脑袋。 「请受小女子一拜。」杨巧涵起身作揖,周廷麟扁着脸起身回礼。 「我早就想学了,能说洋话多了不起阿。生前忙于抗击洋夷,死后总算有些空间时间。」周廷麟解释,一脸嚮往。 对于网路,这位清朝大将更显得驾轻就熟。他偶尔会下载一些电影,享受一下现代社会的娱乐。入戏万分的他,有时还能被杨巧涵看见正对着萤幕拭泪。 『大哥是对的……!』萤幕里,金城武的双目闪着热切与坚定。 周廷麟掩面,擦着泉涌而出的血泪。 除了日常家务之外,千总大人还有写日记的好习惯。为此,杨巧涵还特别买了本古色古香的线装造型手札给他当礼物。 「杨巧涵,你在偷笑什么。」隔壁桌的闺密林可芯低声问。 「啊?哪有偷笑。」杨巧涵连忙皱眉,快速打字装忙。 「你最近都没约我一起吃晚餐欸!自从上周末我line你去跑林先生的案子后,你就没主动跟我说话。」林可芯嘟嘴,一脸哀怨:「你不会在生气吧?」 「你想太多,我只是最近比较忙。」杨巧涵笑着解释。 「你在准备礼物喔?」林可芯恍然大悟:「也是,就是下周了。」 杨巧涵一愣,看了自己的小行事历一眼。上头画着简单的蛋糕、蜡烛,还花痴般地添了两朵爱心。她顿时娇躯剧颤,檀口微张。 下周就是心仪对象──林经理的生日!然而自己根本完全忘了! 「咦?你不会忙到忘记了吧?」林可芯娇呼。 「那……怎么可能……」杨巧涵定神,嘴硬道。 「所以你决定要买上次我们看到的那条领带了吗?」 「对阿,我已经买了。」杨巧涵红着脸说道 「杨巧涵!」门口,一个俊秀青年探身。 杨巧涵俏脸霎时緋红,连忙起身回应。 「林先生的case处理得如何?你都忘记跟我回报囉!」 「是,客户已经保了。经理,我等等就交给你。」 「午餐时间给我,可以吗?」「没问题!」 林可芯瞇着眼叹道:「哇,心机真重!还趁机约午餐?」 「闭嘴啦,你没听到是他约的吗?」杨巧涵红着脸抗议。 想起几天前的惊魂,杨巧涵就心有馀悸。她虽然再清楚不过,变成乾尸的林先生已经不可能再按保单上规定的缴纳保费了。但只有继续装傻才是唯一的路,否则自己根本无从解释这种情况。 她幽幽叹口气,想将噩梦般的画面给甩掉。 「明天去喝下午茶好不好?」一旁的林可芯提议。 杨巧涵正要一口答应,但却想起自己答应周廷麟要陪他去找道士。 「抱歉欸……,我这周末要去看我那个弟弟。」杨巧涵面有难色地婉拒:「我们约礼拜天怎么样?」 「礼拜天没空啦。」林可芯一脸不自然,嘟嘴嗔道。 「好啦,等等请你吃午餐赔罪怎么样?」杨巧涵安慰。 「我要吃转角的碳烤三明治喔。」林可芯瞇着眼:「而且要加套餐。」 「好好好,都依你。」杨巧涵安慰地拍拍林可芯的头 「你人真的超好欸。」林可芯叹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弟弟,是当道士的那位吗?」 「是阿!最近刚好有事要拜託他。」 「你们之间不是关係不好?而且拜託道士?」林可芯一脸古怪的问。 「一个朋友拜託啦,我是中间人而已。」杨巧涵苦笑解释,心中祈求好闺密可以收敛一下好奇心。 * 杨巧涵打开家门,拖着疲累的身躯回来。 「今天比较晚喔!」周廷麟正踩在天花板,头下脚上地盯着电视看。 「是阿,去买一个朋友的生日礼物。」杨巧涵疲累的靠上沙发:「干嘛倒吊?」 「今天意外发现自己可以飞簷走壁,」周廷麟问,我在习惯这些动作:「你心情不佳?」 「被您看出来啦?」杨巧涵抢过遥控器,转到戏剧台。 「所为何事?」 「我心仪的对象下周生日,但我这几天完全忘了。刚刚才匆忙地买了礼物,感觉自己很不用心。」杨巧涵低声说道。 「廷麟生于百年前,不知今世风俗。」周廷麟说道:「但才年过而立就在收送寿礼,岂不触霉头?」 「这就是人家说的代沟吧……!」杨巧涵扶额。 「但撇开这个,姑娘辛劳终日,仍不忘悉心备礼。这可是那小伙子修了三辈子的好福气。」周廷麟说道。 闻言,杨巧涵甜甜一笑。 「对了,我们明天去找我那个弟弟。也许他知道该怎么办。」 「甚好。」周廷麟轻巧地跃下。 「欸,我忘记买晚餐了!大人您不会饿吧?」杨巧涵忽然坐起身惊呼。 「休慌。我半人半鬼,没那么容易饿。」周廷麟豁达地道。 门铃在此时响起。 「谁这么晚还来啊?」杨巧涵疲惫的撑起身子。 「下午时就有人来按过了,如果没意外,应该是个女的。」周廷麟说道。 杨巧涵疲惫地来到猫眼窥孔前看去,门外果然是一个穿着套装的短发俏丽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精壮的男人。杨巧涵直觉地感到不安,她小心地开门,从防盗鍊与铁门里探头。 「请问哪位?」 「晚安,我们是警察。有几件事想请教。」女子亮出证件,上头写着张姿伶。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杨巧涵不安地问,想起那夜惊魂。 「请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想请您协助釐清案情。」张姿伶虽然总是面带微笑,但是眼神却像x光一样锐利,令杨巧涵觉得自身无所遁形。 「我们还没有搜索票,请不要慌张。这代表你现在当然可以拒绝我们。」她微笑补上这一句:「所以你说呢?杨小姐。」 「哪有什么拒绝的……?只是想问清楚而已……。」杨巧涵陪笑,硬着头皮开门。 张姿伶独自走进房内,将两位硬汉留在门外。她环顾四週。 「你自己住?」 「对……对阿。」 年轻的女警将怀中资料夹放在桌上打开,杨巧涵不安地检视。上头是一辆正在驶离淡水河畔道路的白色yaris。她认出这就是自己的车子。 「7月7日晚间,你人在淡水。」张姿伶说道。 「我去和客户谈论保单的事情,经理临时指派的。」杨巧涵将一边手机里的通讯软体记录秀出、一边从公事包里拿出保单影本,紧张地解释:「而且这位林先生也跟我谈妥了生意,这是他的签名……。」 「这个林先生后来发生不幸,跟朋友酒后斗殴致死。你对此有任何了解吗?」张姿伶问。 杨巧涵摇头,紧张得说不出话。 「你有同居男友吗?」张姿伶忽然问道。 「没有欸。」杨巧涵愕然,全身僵硬。 「这间卖的领带都蛮好看的。」张姿伶指了指客厅桌上的名牌专柜领带。她微笑起身:「我问完了,晚安。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杨巧涵如获大赦,连忙跟着起身。 「杨小姐,感觉你是个善良而单纯的人。」张姿伶温言道:「对于不该碰的人,还是应该保持距离。希望我不必再为此事来拜访你。」 「我洁身自好,没做什么亏心事。」杨巧涵正色道。 「那当然,请继续保持。」张姿伶带着微笑走出门外。 送走神祕的干员之后,杨巧涵松了口气。 「抱歉连累你,我会尽早离开的。」周廷麟从房间走出,一脸歉意。 「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若不是你出现,我根本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情。」杨巧涵说道:「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警察要这么说……?他们怎么样都不会像是酒后斗殴致死的吧?」 「是阿!她话里有玄机。」周廷麟脸一沉:「好像知道我就在这里一样。」 「我们先别想太多,反正我没杀人,没什么好怕。」杨巧涵自我安慰道:「我们明天就去拜访我那个弟弟,相信他会替你找到解决方法的。」 * 107.7.1418:45中华民国台北市.木栅 杨巧涵的白色yaris绕过市区东南边陲的快速道路,安静平稳地开着。 「大人还好吗?」她偷眼看了一下副驾的周廷麟。 两人趁着日落出发,夕阳儘管微弱,但对于周廷麟而言还是威胁十足。所以他头戴鸭舌帽、运动墨镜、以及口罩。更是穿着外套将自己紧紧包覆。看上去就像个可疑的逃犯。 「我头昏……」周廷麟呻吟:「咱不能骑马吗?」 「你是晕车还是中暑阿。」杨巧涵苦笑:「我把冷气开大了,你撑着点。」 「轿车明明就不像轿!何故以此为名呢!我想透透气!」周廷麟抱怨着。 「好啦,你不是堂堂九品武官吗。忍耐一下!」 「正八品!」周廷麟平静但坚定地纠正。 「说说你弟吧?感觉你俩稍嫌疏远。」周廷麟问。 「有吗?一般般吧。」杨巧涵回答。 「廷麟无意刺探,请恕罪。」周廷麟察觉到杨巧涵语气里的情绪,守礼地致歉。 「我们本来很亲密的,直到我父亲出了意外。」杨巧涵解释,对着千总大人挤出微笑,想让他安心:「我家乡本来在南部。读高中那年,父亲在风灾中发生意外。那场风灾从此改变了我们家。」 「节哀。」周廷麟沉声说道。 「我那弟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在服丧结束后的某天夜里突然对天赌咒。口里嚷着『这些混帐日本鬼一定要付出代价』。然后从此就近乎走火入魔地开始鑽研玄怪,连书都不读了。」 「啊?莫非令尊之事与倭人有关?」周廷麟疑问。 「谁知道阿……?」杨巧涵叹气:「他被我母亲责备了好一阵子,忽然间就离家出走。后来才辗转得知,原来去做了道士。」 「不寻常。」周廷麟沉吟。 「家中失去支柱与希望,我母亲强忍哀痛将我拉拔到大,考上大学、并找到一个体面的小工作。在这段日子里,我没有一天不恨我那不成材的弟弟。」杨巧涵叹气:「一直到前年我母亲离世,我们姊弟俩才又重逢。那时我们之间的关係才稍稍好转。」 「为什么令弟会提及倭寇?」周廷麟问。 「你何不等等自己问他呢?」杨巧涵反问,同时指了指视野内的超大间庙宇:「我们到了。」 这间位于台北的最大宫庙坐落于指南山麓,香火鼎盛。堪称为台湾道教首屈一指的宗教圣地。连周廷麟这样见过大风浪的男儿也不由得露出敬服的表情。 待杨巧涵停好车之后,两人在暮色中并肩走向气派的宫门前。 傍晚,香客们早已逐渐散去。只有少数虔诚的善男信女依旧顶香膜拜。 周廷麟望着他们祝祷的模样,心中难免感慨:自己已成妖物,随意踏足圣地未免显得褻瀆。 太阳落入山后,将最后一点力量隐入黑夜。周廷麟不由得精神一振,将墨镜与口罩摘下,露出本来俊逸有神的五官。杨巧涵领着他大步踏入宫内。周廷麟自知身分,不敢随意张望,只是低头走过。 杨巧涵看见周廷麟似躲似藏的跟在自己身后,显然很在意自己的妖怪身分,不禁觉得好笑。 两人走过大殿,来到后厢。与一些道士装束的男人擦肩而过。道士们礼貌的点头问候、步履轻盈还真有三分仙气。其中几人稍稍转头,面露疑惑地望着两人。周廷麟见此更加低调,目不斜视,唯恐被发现自身的妖物特质。 「杨巧涵,你怎么堕胎了!」忽然一个粗獷的嗓音低声斥道。 「你嘴巴乾净点不要鬼扯,我哪有堕胎。」杨巧涵停下脚步,出言反驳。 角落的座位坐着一位魁武道士,他正是杨巧涵的胞弟–杨裕斌。 其实说魁武,已经是十分保守的用词了。这位杨师父根本就像健身教练。他全身肌肉賁张,几乎要将宽松的道袍给撑破。一点也没有仙风道骨的气质。 「哼,少骗我。那股冤气我从你一踏进大门时我就感受得到。」杨裕斌冷哼,闔上正在注记眉批的《常清常静经》,皱眉望着胞姊:「哼!那位先生该不会是始作俑者吧!」 杨裕斌说着起身,脸色阴沉地盯着周廷麟。 周廷麟正要开口。与杨师父四目相对,后者早已一脸惊惶地对着他撒出一叠符纸。符纸绽出青白色火光,看上去威力十足。周廷麟大骇,向后纵出数尺仓皇回避。杨巧涵还来不及出声,杨裕斌已经从桌边的法器架抽出一对铁鐧,飞身往周廷麟衝去。 周廷麟左步后踏、矮身缩肩,右臂举架。八极拳架式如山岳凝立、难以摇撼。 毕竟是出身行伍,善于近身搏击的周廷麟一出手就是凌厉连击。他右臂巧妙地架开道士的手腕阻截铁鐧攻势、左掌则轻轻一带擒扣着杨裕斌上臂。他飞快一拽,便将魁武的道士给带倒。右膝便力道万钧的往杨裕斌鼻樑撞去。 「大人,住手啊!」杨巧涵惊呼,担心胞弟不小心也被干掉。 「哪来的妖孽!报上名来!」杨裕斌喝斥,气势完全不像被压制着的人。 「在下祥字营千总,周廷麟。」周廷麟放开道士,但还是后退了数步。显然对于道士的法器与符咒极为忌惮。杨巧涵还注意到周廷麟的左手掌心早已烧焦,似乎是接触法袍所致。 「你去哪来招惹到这个凶神恶煞的!」杨裕斌起身,揣着怀中一叠符纸。 「他救了我,是个朋友。」杨巧涵解释,将来龙去脉一口气说给了胞弟听。 「我明白了。」杨裕斌听罢,容色稍缓。 「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办?」杨巧涵问。 「这跟日据时代的诅咒有关。」杨裕斌说。 「喔!别又来了。」杨巧涵翻了个白眼。 * 杨裕斌领着两人来到地下室,转进一个狭小的工作间,他称其为『炼气房』。与其说是道士的冥想、修仙居处,更像是一个资深警探的工作室。 里头放满照片以及各类书籍、一些法器随意地被搁置在桌面,墙边还有一对巨大的哑铃。放大的台湾掛图被钉置在墙上,图中附加着各式各样的标记与简报。周廷麟对这一切感到陌生,而且显然对于房内的一些零散法器感到不适。 「你跟我说这是道士住的地方我才不信……」杨巧涵嘟囔。 「两周前,有一次地鸣发生。」杨裕斌说道:「恰好就是周将军醒来的前一天。」 「胡扯也要有限度,你如果找不到方法帮忙,就直说吧。」杨巧涵打断话头。 「姑娘,听听师父说的无妨,反正我都是死人了。」周廷麟说。 「你难道都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从小到大,周遭永远都有鬼故事能听吗?」杨裕斌肃容问道:「你总是这么抗拒接受这一些事情。」 「鬼扯,地球上哪个地方没有鬼故事?你偏偏硬把台湾日据时代扯在一起!」杨巧涵不满地反驳:「又在替你浪费的这一辈子找个理由吗?」 「你说到重点了,地球上哪个地方没有鬼故事!」杨裕斌也没有生气,他只是严肃地续道:「但只有台湾的鬼故事总是以医院、学校、军营这些公部门为场景。因为这是有计画的诅咒!要瘫痪这个国家的阴谋!」 杨巧涵一时语塞,因为她确实无法反驳这点。的确,从小身边的鬼故事总是某某学校、某某医院不乾净……,而军中的鬼故事更是多不胜数。相对其他民族的民俗灵异确实比例特殊。 周廷麟一样没有说话,对于日据时代这一段歷史,他还有点陌生,只大略知道强邻日本帝国一度夺走了这块土地。长达50年后才被收復。 「1945年,日本帝国战败。当时军部在撤退之前就请了阴阳师,在台湾各地佈下法阵。誓言要让我们陷入天灾人祸,混乱100年而亡。」杨裕斌说道。 「这些话,听起来很像是我们中华儿女自己不长进,却老是怪到蛮夷身上。」周廷麟皱眉:「就像白莲教那些傢伙一样。」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我父亲过世后,我看到他的遗物。」杨裕斌说道,从怀中拿出一本泛黄的旧手札。 「日本施行了10次阴阳法咒,要召唤10种灾祸、是以我国自1945以降,每十年必有大灾。而不少爱国的修道之士纷纷以此为使命,想要找出破解法咒的方式,但都无法成功。我们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人。」 周廷麟接过旧手札翻开,里头夹着一张旧照片,看上去就像歷史文件。 照片里是一张以篆书雋刻的歌诀碑文: 百年大祸自今始,十年一厄方终祚。 有我鬼侍护灵阵,横凶灭尽闯阵人。 十年江山从此陷,丧尽王师不復存。 二十断邦盟见弃,孤岛危殆势无援。 三十咒殤帝冕崩,王气再难復中原。 四十都城尽隳灭,十年饥饉断饔飧。 五十天焰隔海侵,雄师万馀起刀兵。 六十大灾困百业,狂雨恶风生冤魂。 七十狂徒身不死,邪人效尤令智昏。 八十黎民不安身,黔首丧乱逆乾坤。 九十鬼水屠万姓,日月隐耀天地吞。 百年种灭华祚亡,跪迎皇国称至尊。 字体古朴,里面却藏着难以忽视的恶意。杨巧涵不识篆字,即便如此,还是从里头屡次出现的「亡」、「凶」、「丧」、「厄」等字推测出大略的诅咒文字。令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你说爸……其实是个道士?」杨巧涵难以置信的问。 「他这一生,都和他的同志们在忙这一件事情。」杨裕斌面露哀戚:「但他从不想让我们知道,就怕我们也被牵连。」 四、当世界卸了妆 四、当世界卸了妆 周廷麟静静地翻阅着道士的笔记,里头有一系列的歷史相片。一旁则是苍劲的书法字跡分别予以註记 1955一江山战役(註3)-照片里百姓们担着家当仓皇远离照片后方的战火。那股无助与徬徨连周廷麟都感受得到。士兵们扛着枪,无助的与人群逆向,开赴炼狱般的前线。 「这场战役之后,将国军逼得只剩下台澎金马。」杨裕斌解释。 周廷麟不知此事,但对于国族兵祸不断而感到痛心。虽然不忍,但他还是一页页翻阅。 1965美援中断(註4)-照片里一些百姓看着空荡荡的码头面露无奈。一些空货柜随意堆放在码头边缘。空的宣传纸上面还隐约可见『中美合作』的字样。只可惜所谓的邦谊终究敌不过国际现实。 1975蒋公逝世-照片里全国縞素,看上去哀戚而不祥。蒋公的遗像被民眾们捧着,在道路两旁恭送总统的灵车队伍。未曾经过此时代的周廷麟不知其人,只隐约在翻阅歷史的印象中有看过这位总统的肖像,约略知道他是当代巨人。 1995台海危机(註5)-剪报中,共军陈列的飞弹阵势让即使不懂现代战争的周廷麟也倍感威胁。战争对他既陌生又熟悉,虽然战争面貌已经和他的时代大不相同,但是那种藏在战斗后的贪婪与恶意却从未改变其本质。 2005海棠强颱–剪报至此已经不再泛黄,记录着海棠强颱捲过的满目疮痍,以及带走12条宝贵性命。作为戍守东南的将士,对于这类风暴不算陌生。只是看了也暗自心惊。 2015郑捷判刑–剪报中,带着手銬脚镣的恶徒一脸不屑地瞟着镜头。一旁则记录了前一年发生在捷运站随意砍杀民眾的重大惨剧,那喋血而行的可怕身影至今依然是整个社会的梦魘。紧接着一连串残酷刑案年年发生,似乎都是效法这个丧心病狂的恶徒而为之。 剪报至此,字跡已经有所变化,意味着眼前的年轻道士已经悄悄地继承了父亲的使命。 「1985年,为什么跳过了?」周廷麟闔上笔记问。 「我父亲阻止了这一年的诅咒。」杨裕斌拿出了另外一本札记翻开。里面夹着一隻断头的翠玉松鹤照片说道:「他在1983年登上奇莱主峰,将这隻玉鹤挖出。引天雷将其击碎,才化解了1985年的灾祸。据我们所研究,军国日本共计在此埋藏了10件法器。我们还有7年的时间找出下一个法器,阻止诅咒。」 「八十黎民不安身,黔首丧乱逆乾坤……听起来很让人害怕。」周廷麟喃喃自语。 「够了,到此为止。」杨巧涵打断杨裕斌,没好气地道:「请你直接说重点,你刚刚那一串废话到底跟千总大人甦醒有什么关係。」 「扶桑灵动导致地鸣。表示可能有施咒者现身,导致土地与人魂相感。才意外让像千总大人这样的不死生物甦醒。」 「为何我会成为此等妖物?沪尾一战,周廷麟并非唯一阵歿者。」周廷麟问。 「因为执念够深,才有办法变成咒尸。」杨裕斌说:「你死前的执念是什么?」 「保卫疆土、以守社稷。」周廷麟回答,语气里那股堂堂正正,经歷两百年依然令听者肃然起敬。 「那就是了,现在我就正需要借重像你这样的存在,助我破解法阵。不为别的,就正是为了守社稷、保疆土。」杨裕斌说道。 「杨裕斌你给我听好!」杨巧涵怒道:「我可不容许你随便把我的朋友拉去陪你干这种无聊的事情!」 「这才不是无聊的事情,你知道爸其实是被日本恶灵杀死的吗?」 「你给我住口!你现在听起来就像个满口胡言的神经病!」杨巧涵斥道,将周廷麟拉到身后。「如果你解决不了他的问题,你就直说。不要扯这些诡异的言论!」 「姑娘,没关係的。」周廷麟安慰:「我当然乐意投入师父的大业。但我还是想先弄清楚我为何会变成如此妖物。」 「脱下上衣吧。」杨裕斌说道。 周廷麟有些迟疑,但还是依言照做。而杨裕斌从柜子拿出了一只巨大的八卦镜。周廷麟一愣,八卦镜已经对他绽出强光。 周廷麟痛苦地掩面,獠牙与指爪瞬间变长,让一旁的杨巧涵看了也感到害怕。 「你这几天,就是跟这种妖孽共处一室的。」杨裕斌低声说道。 杨巧涵难以反驳,这位彬彬有礼的大清千总,的确就是这样的强大妖怪。 杨裕斌扫视过周廷麟全身,便收起镜具。周廷麟呛咳着跪倒在地,但样貌已经恢復如常,不再是狰狞的模样。 「在你的顶门、后脑、心口,各有一枚缠了咒纸的丧门钉。」杨裕斌说:「很遗憾必须告诉你,你本来是能安息的。却有人把你变成了这样子。」 「谁这么缺德?」杨巧涵问。 「这个咒术很少见,是内地的外道法术。详情我并不清楚。」杨裕斌说。 「对于传统,我一向都是尊重的。但该办的正事还是得优先处理。」突然一名套装女子走进杨裕斌的练气房。身后跟着四名全副武装的特勤人员。 杨巧涵认出这就是昨晚来访的那位干员,张姿伶。 「请不要抵抗,你是逃不出去的。」女干探对着周廷麟平静说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杨巧涵拦在周廷麟身前。 「我们是祥银中队,政府的特殊案件处理小组。是一般人不会知道的存在。」张姿伶说道:「任何特殊生物导致的社会事件,都是由我们负责。」 「什么生物?」杨巧涵感到疲倦,这几天发生的各种超自然事件已经让她筋疲力尽。现在竟然还有个警察一脸正经地跟她说明『自己隶属于一个处理鬼怪的单位,已经锁定她了……』。 「最常见的都市特殊生物,就是吸血鬼。」张姿伶说道。 「吸血鬼?」杨巧涵心中一动,脑中闪过电影里那些帅气而苍白的脸,她语气里有着藏不住的兴奋:「所以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 「小姐,你不觉得你这年纪疯吸血鬼有点太老了吗?」张姿伶的脸垮了下来。 「咳-我才没有疯吸血鬼,我又不是白痴少女。」杨巧涵红着脸反驳:「但是我肯定这位千总大人不是吸血鬼,他只是一隻殭尸。」 周廷麟闻言有点难过地低下头,被人介绍成『只是隻殭尸』实在心里难受。 「胡说,他根本就是吸血鬼。」张姿伶拿出鑑识手册,亮出『人形妖物』的篇章。上头註明着: .吸血鬼–寿命长,是以社会经验普遍丰富,较能与人群正常互动,懂得隐蔽行踪而低调行事。具有过人体能、需饮血而生,是以与部分社会案件恐有关联。畏惧阳光、银…… 「他是殭尸,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清朝的衣服!」杨巧涵辩称:「跟吸血鬼完全不一样。」 「喔?所以你看过吸血鬼囉?所以清朝的吸血鬼不能穿清朝的衣服囉?」张姿伶被杨巧涵不停抢白,不禁有些恙怒,出言反驳。 「住口!你们俩听起来就像满口胡言的神经病!」一旁杨裕斌用刚刚杨巧涵骂过的话大声斥道。 「够了,这串对话有够没营养!」张姿伶被道士出言斥责,不禁恼羞成怒:「依照中华民国特殊生物处理条款的第一条与第九条,所有特殊生物应该接受相关单位的登记、并在涉及社会案件时必须接受调查──」 「请问去何处登记呢?」周廷麟礼貌地问。 张姿伶的话屡次被打断,不知为何与这几人的对答总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因为这三人的态度实在太坦荡荡而且显得状况外。完全不像任何自己曾接触过的特殊逃犯。 「我等等再宣导。」张姿伶说道。 「但吸血鬼都应该要是帅帅的外国人吧?」杨巧涵仍不放弃,坚持道。 「我看他蛮帅的阿。」张姿伶瞟了正满脸疑惑的周廷麟一眼,补充说道:「还蛮像金城武的。」 「多谢称讚。」周廷麟靦腆地微笑致意。 「闭嘴!不要再打断我了!」张姿伶哪料到这隻妖孽竟然会插嘴,不禁红着脸斥道:「你们两个也都要跟我回去!按照法规第三条,接触特殊生物的人类必须接受4小时的社会安定讲习。」 「我才不要花4小时听那种东西!」「我不要!」姊弟俩同时出言抗议。 * 在祥银总队经歷基础体检与两小时的审讯后,协助釐清案情的周廷麟由于案情轻微,很快便遭到释放。当然,还花了一点点时间正式登记成中华民国治下的特殊生物。为此,他将拿到一张特殊证件以及一张与常人无异的身分证。 「请问我照相时可以着正装吗?」拍照前,周廷麟礼貌地问摄影人员。 「哪来的正装?上面写着『勇』的那种吗?」张姿伶瞇着眼,不耐地问。 「非也,周廷麟为正八品武官,补幅为雄犀。」周廷麟比划着,一边拿出平板想要搜寻图案解释这种常人绝对不可能听懂的知识。 「我要去哪里找这种东西。」张姿伶面无表情地回应,强忍翻白眼的衝动,但偏偏周廷麟有礼得过分,让她不好发作。 「也是。」周廷麟释怀的苦笑,乖乖地回到相机前方。 「走吧,我们去看看你另外两位朋友。顺便等你的体检结果。」张姿伶领着周廷麟在祥银总队的走廊上,周廷麟不禁感到好奇而讶异。今时今世竟然有如此单位,专为像他这样的妖物而设。 「明白。」周廷麟好奇地左顾右盼,不时可以看到荷枪实弹的武装特勤押解着人犯大步走过。周廷麟可以感受得出,这些人犯和他一样,都不是常人。 「我看看……哦?中法战争期间的阵亡将士!看来你年纪比我以为的大很多啊!」张姿伶翻着周廷麟留下的口供。 「是,前清祥字营千总。」周廷麟回答。 「你说你从来没有被咬过?」张姿伶忽然问。 周廷麟摇头,他十分确定自己就是个莫名其妙醒在两百年后的阵亡将士。 「那就比较麻烦了,因为这样的状况很少见。登记在册上的吸血鬼通常都是后天咬噬感染的……」张姿伶皱眉翻着资料:「你如果状况这么特殊,可能要受一系列的特殊检验喔。」 「我有一个小疑问想请教。」周廷麟礼貌地提问。 「说吧。」 「您说吸血鬼是因为被另一位吸血鬼所咬噬导致。我咬噬过至少三人,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製造了三位吸血鬼?」周廷麟一脸担忧地问。 「那晚你吸乾了两个,对吧。」张姿伶从资料袋中翻出照片,那是两只乾瘪的尸体。说道:「被吸乾,就会变成这样,单纯就是尸体。」 周廷麟点头,随即想起自己并没有把第三个恶棍给吸乾。正要开口。 「如果你把血吸得差不多,残存血液无法供给脑部……唉,反正就是无法让人正常运作时,它们就会变成魁儡一样的怪兽,只会咬跟吃。如果你看过那类电影的话。」张姿伶解释:「那晚的第三位受害者就是这样,幸好被我们提早追捕击杀,否则要是让他咬到平民,就有大麻烦了。」 「明白。」周廷麟松了口气:「所以我是这个…呃,吸血鬼?还是像…他们说的殭尸?」 「根据守则,你当然是一隻吸血鬼。而且我打赌你只是忘记自己被咬过、或是单纯冬眠到脑袋坏掉而已。」张姿伶一脸严肃地说道。 「您一定很讨厌我们这些妖物吧。」周廷麟苦笑。 「咦?」张姿伶愕然,没想到这位大清千总竟然会来上这一句。 「从您的语气听得出来。也许是您觉得吾等不愿安息,扰乱社稷。」周廷麟解释:「但这并不是廷麟的本意,还请多包涵。」 「想不到你挺细腻的,古代人都这么有礼貌吗?」被猜出心思让张姿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板着脸说道。 「非也。」周廷麟微笑,丝毫不以为意。 「哼,你长得真的还蛮像金城武。难怪那个女孩会甘心让你住在家里。」 「干,你讲这个太科幻我听不下去啦。」「杨师父,请您稍安勿躁。」 两人在视听间门口就听见道士杨裕斌的抱怨声。 张姿伶推开房门,看见身穿道士袍的壮汉正一脸不悦地与文职人员争执着。而萤幕上正放着一张吸血鬼的普遍生物特徵简报。相比之下,当姊姊的杨巧涵就蛮认真的,还在资料上做笔记。 「这……这有需要……作笔记吗?」张姿伶顿时傻眼。这是自从她入行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平民在接受讲习时懂得作笔记。 「要你管。」杨巧涵红着脸将笔记收好。 「所以你肯定是那种超哈吸血鬼的脑粉对吧?」张姿伶瞇眼。 「我才不是!」 「我赌你书柜上一定有《暮光之城》全套。」 「对,她有。」杨裕斌恰到好处的补充:「还有那个吸血鬼演员的全幅海报。」 「怎样,收藏书籍跟电影犯法吗?」杨巧涵插着腰,胀红着脸反驳。 「再帮她加一场讲习,这种人有高风险变成后天吸血鬼。」张姿伶指着杨巧涵说道:「周先生,请你特别留意,不要夺走这女孩的正常生活。」 「这个当然。我不会咬她的。」周廷麟连忙说道。 「他才不是吸血鬼,他是殭尸。」杨巧涵跺脚。 「没错!他是殭尸!他不是被咬的,他是被下咒的。」杨裕斌跟着解释。 「都给我住嘴!你们两个真的很反常!我也许该把你们送精神病院!」张姿伶耐心耗尽,大声斥责。 「组长!结果出来了!」一个掛着识别证的青年跑入,手上拿着体检文件。事实的结束三人的争端。 张姿伶看着x光片以及唾液检体报告,秀眉越蹙越紧。 「你的身体里真的有三根钉子。」张姿伶难以置信地望着周廷麟。 「没错,而且他的基因排列完全异于现有的血族资料库!」同僚一脸惊讶地解释。 「恭喜你,你可能要多留在这里几天了。帮我接老闆,说有重大情况。」张姿伶将体检资料收好:「我们找到一隻始祖吸血鬼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他不是吸血鬼──」道士无奈地解释。 「你们要对他做什么?」杨巧涵质问。 「研究。」张姿伶简单回答,立时便有两名研究人员模样的男子跑来,要将周廷麟带走。「你们姊弟俩把研习听完,签完文件就可以回家了。」 「喂!」杨巧涵打断张姿伶,虽然紧张但却正气凛然地说道:「你们如果伤害我的朋友,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会跟媒体说喔!」 「我们都是为了社会安定着想,请多配合。」张姿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平淡地说道。接着,周廷麟就被几位武装特勤带了出去。 「唉,少了他这样的狠角色未免可惜。」杨裕斌叹气。 「你只在意那个愚蠢的日本诅咒故事吗?他可是个有血有肉的灵魂欸。」杨巧涵不以为然地道:「我们害他被抓了,难道你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吗?」 「他是妖怪。就算再怎么守礼,还是一隻鬼。」杨裕斌严肃地道。 「两位,请回到投影幕来。」负责解说的文职人员无奈地打断两人。 * 107.7.1423:45中华民国.桃园国际机场 宇都宫晴信在几位保鑣人员的护送下走出航站大厦,停车场内早已有一辆装甲suv等候,而前后方更还有数辆黑头车待命。儼然就像政府高级人员的排场。 宇都宫晴信有着一张白净而稍嫌稚嫩的脸,若不提,可能不会有人猜到他其实是日本关西最有名望的阴阳术传承者之一。人们都常将他与12世纪日本平安朝时代的传奇阴阳师安倍晴明相较,因为从小生长在神职家族的他,在12岁便已经被家族声称掌握了64种法术。 「宇都宫先生,劳驾您特地前来南支那实在万分抱歉。但有您的协助,同时也令我们感到万分安心。」 车内,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恭敬地致意。他的胸前别着日本与中华民国的旗帜领章,他较为人所知的身分就是日本在台协会的机构首长。 「没什么,不就是把祖宗的烂摊子收好而已嘛。」宇都宫晴信难掩不屑。 「这是军部在昭和二十年摆下的法阵地图,但在当时军部刻意的毁损下已经不易辨认,可能还需要近一步的探勘。」首长将电子文件的扫瞄挡透过平板呈给年轻的阴阳师。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宇都宫晴信连正眼都没有看:「我只需要到处晃一趟就可以了。几周前我用了一点点咒法,已大略探知最近的灵阵在擎天岗。」 「是,为我的唐突感到抱歉。」首长恭敬收起物件。 「几十年来,台湾的修道者有尝试过破解法术吗?」宇都宫晴信问。 「有,但只有一位成功破解过一次。奇莱山的玉鹤术被破解,是以1985年的诅咒未能应验。」首长回答:「经过数十年刻意隐盖,其实南支那社会对此事近乎完全无知,甚至连我国都已经忘记这件事。」 「后来那位修道者呢?」 「据说已经遭到法阵反噬,目击者称…有死灵降临…」首长有些不安地说道。 「所以扣除已经应验的,目前还剩下三处法阵,对吧?」宇都宫晴信喃喃自语:「等我找出剩下的位置,还请阁下运用影响力加以封锁,以免一些不自量力的修仙者添乱。」 「是。」首长恭敬允诺。 宇都宫晴信不再多言,静静地望着车窗外那风雷聚拢中的台北市景。 * 与此同时,阳明山的擎天岗草原。五名身穿道袍的男女正鬼鬼祟祟地将随行包袱置于地上。 「应该就是这里了,掘地三尺、独臂人现身。」为首的老道士紧张地道。 「废话不多说,快点动手。别给多事的路人看见。」另一人说到,一把抽出桃木剑。 此时擎天岗上空风雷匯聚,一场夏季的夜晚雷雨很快便要降临。 「开坛吧,咱们各显本领。」为首的老道士说道,掏出一对符纸。而另外一人更请求神降,早已先在旁舞起一桿铁杖。 青紫闪电割裂天空,为这场大雨揭开序幕。 老道士将符纸射出,在地上炸出一个直径三尺的小坑。土屑与烟尘四散,露出了里面埋藏的一只铸铁人偶、人偶独臂而狰狞,看上去诡异骇人。道士动作没停,再次捏起两张符纸,轻轻一纵来到坑前。而馀下四名道友则分左右护法。 老道士喃喃祝祷,划出天雷阵,然后将符纸往下一掷── 一隻腐朽的手却在这时不知从何冒出,将符纸给捏碎。 道士惊慌的抬头,在闪电的照耀下看见了此生最令他惊恐的画面。 百馀条漆黑无光的身影已经将他们包围,这些身影穿着二次大战时期的日本军装。灰白而了无生气、大多数身上都还扑满着黑色血渍。 「你会说日本话吗?」 带头的日本军官用日语哑声问,那嗓音遥远而空洞,就像来自地狱一样。 「很久以前会,现在不熟悉了。」老道士浑身据颤,用不熟练的日语回答。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呢?」日本军官换了中文,凑上前悄声问道。 「我们要破除法阵…保境安民…」老道士鼓起勇气低声说道。 「很好很好…」军官微笑,一口黑血从嘴角流出。而后方的日本军人们也呵呵怪笑,听起来阴森而毛骨悚然。 那军官抽出短脇差(註6),像处理鸭肉一样将老道士的喉咙划开,然后自踝部将他衰老的身躯倒吊提起。老道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像莲蓬头一样挣扎着往下洒出鲜血。 「把他们都杀掉!」军官下令。 这些日本军人立刻上前,用刺刀将馀下四名修仙者刺穿。两名军人抓住一个中年道士,而另外两名军人则挺枪往他腹部连次数下,顿时肚破肠流;另外一个道姑则被按在地上挥刀梟首;另外一人一样被割开喉咙,拋在一旁。 只剩下刚刚那请引神降的通灵者尚挥舞着铁杖,他怪叫着将一名靠近的军人给打碎。眾人立刻退开。 「咦-!吾乃花果山水濂洞齐天──!」「磅!」 那通灵道士仰面倒下,前额虽皮肉未穿,但一个墨点般的污渍正在皮下快速扩散。 日本军官将手枪插回腰间。第二声炸雷恰好在此时响彻整个擎天岗。 「有我鬼侍护灵阵。」军官喃喃自语,神情闪过一丝无奈。他双手捧起自己的短脇差,往腹部一剖。 日本军人们齐声长嚎,同时抽出短刃划开自己的腹部。 黑血与脏器顿时洒落一地,而也在此时,这些神秘诡异的日本军人就像墨渍一样在降下的大雨中逐渐淡去。 擎天岗上只留下五个可怕的尸首,还有那悲泣而怒号的天地。 ---------------------------------------------------------------------------- (註3)一江山战役–为1955年爆发的国共台海战役。解放军大举进犯一江山岛,在经歷24小时血战后,岛上守军全数壮烈牺牲。在此战役后,中华民国所实际治理岛屿仅剩金马台澎。 (註4)美援–在此係指韩战爆发后,美军对中华民国一系列的物资供给。至1965年停止。同时,美国也在这段时间逐步放弃对中华民国的各项支持。两国于1979年断交。 (註5)台海危机–此指1995年,美国政府同意时任总统的李登辉前往美国参访。中共对此表达不满,遂进行两次的飞弹试射。两岸情势自1965年的零星战役消失后再度升温。 (註6)脇差–为日本武士携带的短刃武士刀,长度在15-30公分左右。多用于室内近身自卫或是自裁。 五、开始相信鬼故事 五、开始相信鬼故事 杨巧涵将吐司放进随身夹链袋,拎起包包赶往门廊。 拿起钥匙的那一剎那,她下意识地瞟了周廷麟的小房间一眼。房门开着,晨光透过百叶窗,照出蓬勃朝气。 已经第二天了,周廷麟还是没回来。 她幽幽叹口气,带上钥匙出门。锁上家门前,巧涵暗自下定决心。若是下周后周廷麟依然没回来,她就要衝回去救人。 * 杨巧涵忙碌地敲打着键盘,偷眼看了一下桌角的小时鐘。距离中午休息还有5分鐘。 「你要去送礼物了吗?」好闺蜜林可芯小声地从隔壁发问,神色有些尷尬。 「恩,我等等就去找林经理。」杨巧涵瞟了一眼随身包包里的小礼盒。 「所以后来你真的挑了那条领带吗?」 「对阿,怎么了。我们不是都觉得很好看吗?」杨巧涵疑问:「我才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直叫我别买……」 「没什么啦就只是当下的一个感觉嘛!那……你有包装吗?」林可芯僵笑追问。 「也没有特别包欸,你看这样可以吗?」杨巧涵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虽算不上是准备充分,但毕竟也是用足心意亲手包装的。 「很不错啊,那你要出发了吗?」林可芯深呼吸。 「怎么你好像比我还紧张啊。」杨巧涵失笑,拿着礼物起身。 「那就加油囉……!」林可芯陪笑。 杨巧涵对闺蜜报以微笑,靠上椅子,快步走出办公室。 走廊上不时可以看到同事已经准备中午休息而离开位置,杨巧涵深呼吸,轻盈地溜到了只有一墙之隔的经理办公室。 她正想举手敲门时,林经理便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门。 「啊!经理午安!」被吓了一大跳,杨巧涵娇呼。 「是巧涵啊!午安。我正要去吃饭,有什么事情吗?」林经理温和地笑问。 「没什么,我正想──」杨巧涵正准备递上礼物时,却看见林经理胸前别着一条暗蓝色缎面领带,恰好与自己准备的同款式、同顏色。 「嗯?」林经理不明就里地望着巧涵。 「没什么,生日快乐。」杨巧涵挤出笑靨,随即快步离开。 (怎么会!他怎么会有这条领带?) 杨巧涵奔入女厕,难过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己竟然搞砸了心仪对象的生日……她暗怪自己没多加留意、及早出手,导致有人抢先送了这份礼物。 她感到委屈而疲倦,只能靠在门板上叹气。 『还好吗?』 手机震动,通讯软体里捎来林可芯的短信息。杨巧涵只是简短地回应。 (不如就请假吧……) 两小时后,她已经捧着最爱的卡布奇诺坐在街边,看着行人躲避午后急雨而仓皇奔走。 明明是偷得半日间的悠哉享受,却一点喜悦都没有。 「姑娘一个人吗?」 杨巧涵抬头,惊喜的发现竟然是周廷麟。 「害我高兴一下,我还以为搭訕我的是金城武呢。」杨巧涵脸带笑意的嘟囊着。 「这个金城武到底是何许人啊?怎么老是听到。」周廷麟坐下。 「可以说是现代潘金莲吧?」 「潘金莲?」周廷麟失笑。 杨巧涵皱眉搔着脑袋,苦思不出埋藏那遥远记忆里,曾在中学国文课听过的名字。 「你是想说潘安(註7)吧?」周廷麟提点。 「对!就是这个!现代潘安!」杨巧涵笑道:「话说你哪来的衬衫跟裤子,挺好看的欸。」杨巧涵打量着穿着体面的周廷麟。他一身合身的灰银衬衫稍稍挽袖,遮不住衣料下方精壮有型的好身材;灰黑的西装裤与休间鞋则让他看上去身型修长而穿出潮流。不得不说,这位千总大人确实是天生的衣架子。也许还真的可以考虑走男模这行。 「路上买的。」周廷麟答道:「别说这个了,你怎么会在街上?」 杨巧涵眼圈儿一红,抿嘴说不出话来。 周廷麟从桌上拿起纸巾递给杨巧涵,然后体贴地起身到柜檯为自己点了咖啡。 「你这两天都在警察那边学这些哄女生的技巧吗?」 周廷麟回来后,杨巧涵早已平復情绪。 温和的千总大人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啜着他的重乳拿铁,静静地看着杨巧涵。 少女心氾滥的杨巧涵哪受的了这种成熟男子的温柔对待,眼眶顿时又湿。于是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整件事情都说了出来。 「在我们行伍中人看来,这事并非罕见。」周廷麟说。 「怎么说?」杨巧涵吸着鼻子。 「姑娘敌情已探?」周廷麟问,语气就像两百年前的千总大人在开军事会议一样。 「回大人,小女子与友人自数月前便以已悉心观察。十分确定我们林经理只有一条领带。」杨巧涵被这种问话方式给逗笑,古色古香地回答。 「此物当今罕有?」周廷麟问。 「非常罕有,ck今年夏季限定版的!据说本季只有15条存货!」杨巧涵说道。 「择此物为礼,此事几人知晓?」周廷麟再问,嘴角已悄悄掛上无奈的笑容。 「就我和可芯而已…喔!我的天啊!」杨巧涵掩口。 「细作难防阿,姑娘。」周廷麟拿取纸巾,轻抹唇角。 在杨巧涵还没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以前,周廷麟已经起身。 「趁今日我两有间,不如去买些新鲜食材?我来下厨。」 「好啊,你不在这两天我到有点想念你偷用厨房的样子。」杨巧涵失笑。 「非也,周廷麟一生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决计不干偷用厨房这等事情…」 一人一鬼笑闹地各撑起伞,并肩走进台北忙乱的雨中街道。 * 『爱德华,不──』 『不,贝拉!我很危险,不要太过靠近我。』 电视萤幕里,苍白做作的青少年演员正努力詮释着那彆扭的中二情节。 「为什么他们俩要一直反覆呼唤彼此的名字?」周廷麟无声地打着哈欠。这是他成为不死妖物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疲劳。 「你不懂,那是一种感情的传达。」杨巧涵抱着抱枕,心神都投入其中。 「姑娘似乎特爱这类作品?」 「对啦,我超爱吸血鬼。我幼稚,满意了吧。」杨巧涵吃吃窃笑,看着萤幕里的臭脸青少年正解开外衣,将白皙纤细的身躯展现给观眾看。 「喔……噁心……」周廷麟低声笑骂,感到荒谬可笑而且反胃。 「你不要笑他,他是吸血鬼,跟你一样不能晒到太阳。皮肤才这么白。」杨巧涵转身,一脸认真地解释。 「堂堂五尺男儿汉,纤若女郎成何体统。」周廷麟难掩嫌恶。 「他才17岁欸,因为一直找不到真爱所以还保有着童贞…他已经为真爱等了170年。喔喔喔喔超浪漫的!」 「170年都是处男?那我乾脆给太阳晒死算了……」周廷麟难以置信地掩口。 「千总大人,我第一次觉得你有点讨厌。」 「抱歉,那我去洗衣服。」周廷麟吐舌起身。 电铃在此时急促地响起,杨巧涵叹了口长气起身应门。却看见杨裕斌跌跌撞撞地衝入屋内。 「你干嘛啊!」杨巧涵惊呼。 「出大事情了……!出大事了!」杨裕斌慌慌张张地说道,转身从怀中掏出一壶桂花酒,大口灌下。然后便撮口往门廊喷去。 「噁心死了啦!」杨巧涵大怒,手刀往杨裕斌的后脑勺用力巴落。 「发生什么事了?」周廷麟闻声而来。 「出人命了!昨晚,几位灵修的前辈找出了法阵,便偕同上山。结果全部都遭遇不幸!我的天啊!你们这两个人都不看新闻的吗?」杨裕斌惊魂未定:「我得知消息后,连忙衝了一趟,却遇到很不乾净的邪门东西。」 「你到底又在说什么鬼话啊!」杨巧涵骂道。 「我需要帮忙,我一个人应付不来这么多凶神恶煞!」杨裕斌一脸慌张。 「师父,你且慢慢说来。我们不是很懂。」周廷麟冷静地倒了一杯茶,示意杨裕斌把话好好说清楚。 「我十分需要你的协助!」杨裕斌起身,恭敬作揖。看见周廷麟冷静沉稳的态度,让道士心里踏实许多。 心神稍定的道士用了一点点时间解释遭遇与所见。 「所以这个叫做擎天岗的地方有日本军人?在昨天杀了五位师父,而您差点变成第六位?」周廷麟试探地总结。 「不是日本军人,是鬼魂。」杨裕斌低声说道。 「天啊!这新闻有够可怕的!」杨巧涵低呼,将手机里的新闻画面递给周廷麟。 文中淡化得还可以,大致上是说『在宗教活动中,宗教人士因为起纠纷导致命案发生』。经过处理的照片中大片血跡沾染在整个草皮,看上去怵目惊心。 「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个诅咒真的存在。」杨裕斌严肃地道:「这些前辈就跟爸一样,都是被日本诅咒所害…」 杨巧涵不安地双手抱胸。作为受过大学教育的现代女性,她对于这类神怪灵异一向是嗤之以鼻。但自从两周前遇见周廷麟、再加上一连串的事件,让她不得不稍稍改观。 「我能帮上什么忙?」周廷麟问。 「你吸取太阴之气,歷百年而成精。若有你在旁相护,我在破阵时则更有把握。」杨裕斌说。 「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吧?」周廷麟提议。 * 107.7.1021:58中华民国.台北近郊 杨巧涵开着车子绕过山道,一路往山顶直驶。 「其实你不用来的,感觉此行凶险。」周廷麟说,警戒地看着四周。 「我会担心你们俩。而且我也就剩下他一个亲人,不放心。」杨巧涵说道,紧跟着前方的后车灯。道士杨裕斌跨着山叶的红色重机领路、背上插着一把桃木剑与法器袋。加上那一身魁武身驱,可以说是帅劲十足。 「如果真有什么怪力乱神,我寧可他闪得远远的。」杨巧涵低声说:「至于你,我一直没问。后续的检查如何呢?他们没伤害你吧?」 「他们说我是非常少见的吸血鬼。」周廷麟说:「既不是天生为妖、也不是经过妖物咬噬而感染。唯一造成我不能安息的原因就是那三支钉子。」 「他们没想过要将钉子取出吗?」杨巧涵感到头皮发麻。 「他们说那种东西太神祕,还需要一点时间研究。」周廷麟说道:「所以就交代我一些生活须知后,便把我放了出来。」 「什么生活须知?」 「每个月要摄取1500cc的新鲜人类血液。大概是这样吧?」周廷麟比出宝特瓶大小:「不然就会全身僵硬,行动不便、意识模糊。严重更会死亡。」 「听起来好严重。」杨巧涵点头:「但你要去哪里找血啊?」 「这个很有趣!他们说只要在便利商店,同时购买茶叶蛋与番茄汁。在结帐时对着店员问霜淇淋何时会有花生口味、然后说要拿网购,并报出证件编号。就会获得一箱冷冻血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杨巧涵忍不住大笑。 「我们下次试试看便知。」周廷麟莞尔,他也觉得新鲜而荒谬。 说话间,杨裕斌已经停下机车。 「我不喜欢这地方……」杨巧涵咕噥,将车停妥。 潮湿空气在山野间强势地佔领嗅觉。漆黑而浓重的黑云依旧盘踞在山头。这里就是擎天岗草原。警方的刑案现场封锁用具还尚未完全撤收、暂时堆叠在旁。透过手电筒曖昧不明的光线,三人还可以从草地上看到些许罹难者在前夜留下的血跡。 「都别动!」杨裕斌忽道。撒出一把香灰。 杨巧涵与周廷麟立刻停下脚步,紧张地环顾四周。 杨裕斌手指前方,约莫数十步外,一个幽蓝的人型小影子无声飘过。 「那是什么诡异的东西……?」杨巧涵带着哭腔低问。 「那东西叫式神。是日本阴阳术的一种。」杨裕斌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 「呜呜呜……所以有那种带着黑色高帽子、穿着白色古装的日本人在附近吗?」杨巧涵呜咽,情况越来越诡异了。 「我更怕不是人的东西。」杨裕斌嚥了口水,将符咒射出。 符纸化作烈焰流星,贯射击中那散发幽微蓝光的人形。顿时将其炸碎,化做燃烧的碎纸屑缓缓落下。 「所以我们安全了吗?」周廷麟皱眉问。 「式神就是阴阳师的耳目,至少他暂时看不见我们了。」杨裕斌抽出桃木剑,举着罗盘搜索着正确地点:「这里阴气突然变得很重!」 「姑娘,快上车回去。这里不安全!」周廷麟严肃道。 「没错!你快走!」杨裕斌闔上罗盘。 此时狂风大作,百馀条不祥的黑色人影再次现身。 周廷麟将杨巧涵拉到身后,而杨裕斌则在前方画出咒焰护身。 「为什么一直有支那道术的臭味。」全身黑血的日本军官低声骂道。 杨裕斌从怀中掷出五张符纸,在空中划出圆弧。一道金光变像利箭一样射出,直攻那日本军官面门。那军官脸色一沉,从腰间抽出了长军刀将强光挥开。 「喔?有点本事。让我想到几年前遇过的一个人。」日本军官抹了抹嘴角涌出的黑血。阴狠的咧嘴斜笑:「不过,支那道士看来也已经穷途末路了,竟然找了隻咒尸护法。」 「你遇过的那人,应该会这招吧!」杨裕斌左手结印,浑身绽放强光。 漆黑的夜空瞬间浓云聚拢,一道天雷力道万钧的切开天地,轰然重击地面。 杨巧涵失神了好一阵子,毕竟目睹亲弟弟召引天雷的画面实在过于超自然。一直到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握着钥匙站在车边。周廷麟在身旁,气喘吁吁。显然刚刚趁着天雷击落时捧起她,仗着妖物的超强体能纵奔而出脱离险境。 「快回家里!打电话给姿伶警官!」周廷麟大喝。 杨巧涵看见百馀鬼兵挺枪往胞弟刺去,双腿一软。 「别慌,我会把他救出来!你快走!」周廷麟转身,一把抽起停车场的告示牌,然后左足一蹬,如飞箭般疾衝回险境。 周廷麟武技未失,一桿告示牌有如斩马刀架式大开大闔。颳起强烈的劲风。那些鬼兵惨嚎退开,但身上伤痕很快就癒合,再次围上。 「杨师父,再召一次雷吧。」周廷麟护着杨裕斌后方,大声疾呼。 「你没有打过电动吗?大绝招哪能源源不绝的一直施放?」 「啊?你在说什么!」 「没事。当我没说。」 「原来又是一位杨师父。」日本军官怪笑上前。 「看来我需要介绍一下我自己,吾乃小笠原左卫门,官拜少佐。」看两人面色如土,日本军官礼貌致意:「刚刚那道雷差一点点就让吾人灰飞烟灭……呵呵呵呵……我会很乐意杀死两位,礼尚往来一番。」 「你认识我父亲,对吧。」杨裕斌问。 「噢!当然!他当时也对我用同一招,不过你们父子俩招式可都不尽纯熟。」小笠原少佐抹着脸,黑血随着说话激动而从口鼻再次泻出:「我记得我有留全尸给他,对吧?」 「别上当,攻心计。」周廷麟低声说道。 杨裕斌回过神,的确,咒术的操纵需要极大专注。这个日本鬼军官就是要让他怒急攻心而无法有效施咒。 「阴气臭得吓人,你们都是地缚灵吧?」杨裕斌左手再次捏诀。 小笠原少佐脸色一沉,怨毒咬牙。 「我会找机会好好超度你们的!」杨裕斌拋下这句话,一脚踩上周廷麟手中『每小时20元』的停车告示牌。 大清千总一声暴喝,铲起铁桿。 杨裕斌借力一纵跃高数尺,从空中撒出两张大符。大符瞬间幻化为燃烧巨龙直贯大地,下方日本鬼兵纷纷散开,有几人闪避不及顿时消失在净化的巨焰中。大焰里,一条快影穿火而出。那正是大清千总周廷麟! 周廷麟仗着优势体能纵出,赶在杨裕斌落地前扣着他的手臂,以近乎音速的超快身法衝抵停车场。 小笠原少佐怒吼,率领一眾鬼兵衝抵停车场边缘。 「啊哈!果然是地缚灵!」杨裕斌饮了一口桂花酒,往鬼兵眾喷去。 「咒尸与妖道士!我下次要把你们都杀掉!」小笠原少佐五官扭曲怒吼。 杨裕斌与周廷麟静静地看着愤怒的日本鬼军在他们面前剖腹消失。 「超邪门!」周廷麟惊魂未定,他本以为自己上过战场、已经见过风浪。但想不到眼前画面实在比战场恐怖得多。超乎他的想像! 「感谢你相救,否则我早就变成明天新闻主角了。」杨裕斌擦汗。 「好说,师父神通广大才让廷麟开了眼界。」周廷麟谦虚地回礼。 「咱俩还算有默契。」杨裕斌喘了口气:「明天再找方法来收拾这帮妖孽。」 「我需要血……」周廷麟低头,看见手臂上的几处诡异刀伤。 黑色的伤口还冒着一些暗绿阴气、周围更有些许黑色纹理。看上去并非物理上的受伤,而且儘管周廷麟身为復原力极强的吸血鬼,这些伤口还是明显的迟滞了復原的速度。 「上哪找血?我可不会放任你随便乱咬路人的喔!」 * 「这太扯了吧!超商的店员现在竟然会卖──」 「别声张。上头交代过的。」周廷麟阻止了大惊小怪的道士。 此时深夜的便利超商中,一个穿着合身衬衫神似金城武的英俊青年与一个魁武道士并肩而坐。而英俊青年手上还捧着茶叶蛋与番茄汁。 「那什么鬼搭配啊!噁心死了!」杨裕斌一脸嫌恶。 「您的网购。」店员将一个纸箱放在周廷麟面前,周廷麟立刻撕开纸箱。果真在里头的保温袋中发现5包冷冻血浆。他立刻咬开一包狂啜,同时盯着自己的伤口。 果然,在新鲜血液的滋润下,黑色的伤口正缓缓復原。 「吃颗蛋?」周廷麟拿着茶叶蛋在杨裕斌面前晃。 「你喝血不能低调点吗?」杨裕斌瞇着眼问。 「大家都只会看我旁边夜游7-11的道士,不会注意到我的。」 「住口,臭妖孽……」 ---------------------------------------------------------------------------- (註7-1)潘金莲–为古典小说《水滸传》以及《金瓶梅》的女性虚构角色。前者是以和姦夫共谋毒杀亲夫的恶妻形象登场;后者则是偏重以荡妇的角色描写。而在现代以后者较为闻名。可说是最早的古典艷情角色代表。 (註7-2)潘安–为西晋时文学家(247-300)。是中国歷史上有名的美男子,据《世说新语》所载,每次外出,都会有不少女子手牵手地围着他的车子,又向他的车子投掷水果。后来人们就以「潘安之貌」形容男子俊美。 六、东瀛来的阴阳师 六、东瀛来的阴阳师 周廷麟低头,看着锈蚀严重的佩刀发愁。 「你俩明晚又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出现!迟早会闹上媒体会把全台湾的人都吓死!」杨巧涵一边骂着,一边将他摺好的军装放在桌边。 「你自己也看到了,诅咒真的存在!我们不能假装没事!」杨裕斌说道。 「我就是看到才不希望你们去!」杨巧涵跺脚:「就不能让那些专业的来吗?」 「他们才不专业,他们到现在还把周将军当成吸血鬼。」 「我是吸血鬼阿。」周廷麟指着自己微尖的犬齿。 「你才不是,吸血鬼都是帅帅的外国人。」杨巧涵冷冷地补上一句。 「我懒得听你小俩口争辩这个。」杨裕斌将自己扛来的铁箱打开:「将军,你看看有没有合用的兵器。」 铁箱里整齐的躺着刀、剑、斧、鉞一类的古兵器。 「我素来善用腰刀砍劈,此刀甚好。」周廷麟从铁箱里拿起一把称手的厚背腰刀配上。 「真是平凡无奇的选择。」杨裕斌瞇着眼:「我还以为古人都十八般武艺精通。」 「不过,方才与那些鬼兵战斗时。他们虽会被我砍伤,但很快就又復原。我不知有无办法有效将他们格杀。」周廷麟回忆着:「杨师父,您知道这些鬼怪的来歷吗?」 「你拔刀看看。」杨裕斌骄傲地道。 周廷麟依言拔刀,顿觉寒芒扑面、银光刺眼。刀身闪着上头隐现青字。 『殄灭丑类、尽忠王事』 「当年太平天国兴乱,清军颁150柄上等钢刀嘉勉守土将士。此刀为第99柄,辗转流落民间。随着内战爆发迁台。歷时两百年,未曾有过任何锈蚀。人们流传此刀上有正气、邪魔畏惧。想来对付这些妖怪,再适合不过。」杨裕斌说道:「此箱内的眾多兵器,皆有来歷。你能选中他,想必也是有机缘注定。」 周廷麟暗自讚叹。甦醒至今,总算有他比较熟悉的事物出现。 当年太平天国之乱兴起时,他尚未出世。只有从当地耆老耳闻当时的惨况。刀身上的字更让他备感荣誉。自己投身行伍,不就是为了尽忠王事、保一个太平盛世嘛! 「至于那些鬼兵的来歷,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这些东西实在太凶、太邪门。」杨裕斌叹气。 「吼!你们真的很烦欸!一定要去吗?」杨巧涵跺脚。 「懒得理你们,我要洗洗睡了。我是个要上班的人!不用像你们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那么复杂!」眼看两人意志坚定,杨巧涵的担忧转变成了怒意。 她逕自回房,周廷麟还瞄见她正偷偷拭泪。 「我下午再来拜访,快日出了,你自己留意。」杨裕斌说道。 「恩,麻烦了。」周廷麟礼貌致意,看着窗外暗蓝色的天空。 送走杨裕斌后,周廷麟下意识地摸了摸项上的玉珮。 他想起出征前的那夜,自己的妻子也是这种反应。 周廷麟起身,来到杨巧涵房间外轻扣房门。房内只有冲澡的声音,周廷麟不禁无可抑制的思念起妻子。 他回到房内,将百叶窗放下。在微曦中用振笔疾书抒发着最高浓度的思念。 * 107.7.1103:15中华民国.台北近郊 宇都宫晴信睁开眼,鼓胀的白色狩衣缓缓恢復正常。 「宇都宫先生,请问这一切是为何呢?」首长问。 「击毁我式神的是一个愚蠢的台湾道士。那不重要,我没什么兴趣。」宇都宫晴信起身,双手结印:「传说中的鬼侍有很多故事想说。看来他们才是我值得花费心神的对象。」 宇都宫晴信口中喃喃唸咒。 四周颳起阴风,神秘的鬼军再次现形。 「坦白说,最近我现身得异常频繁,让我感到很烦躁。孩子,你真该庆幸你是日本人。」小笠原少佐粗着嗓,大步走上前:「我真想知道还要杀死几个人才能安息?」 「少佐大人午安,宇都宫晴信参见。」 「天就要亮了,你要干什么?有屁快放!」小笠原少佐不耐地问。 「我是来帮助各位的。」宇都宫晴信微笑。 小笠原少佐哈哈大笑,鬼兵们也附和的低笑。 「孩子,我不需要帮忙。」小笠原少佐凑上前,呕出一摊黑血。 宇都宫晴信摊开纸扇,一道蓝光绽放,在两人周围形成结界。 1945.8.1612:15大日本帝国台湾总督府地下要塞 『…朕一亿眾庶之奉公,各不拘于尽最善;战局必不好转,世界大势亦不利我。加之敌新使用残虐爆弹,频杀伤无辜,惨害所及,真至不可测。而尚继续交战,终不招来我民族之灭亡而已…』 天皇的玉音放送(註8)无差别地传到日本统治区每一个人的耳中。昭告着不可一世的东方帝国终于必须为数十年来的残虐付出代价。接受屈辱的投降。 小笠原左卫门与一百八十名总督府戍卫军跪伏在地下要塞的礼堂,在旭日旗前痛哭流涕。 (这是何等耻辱!皇国军民岂有不光荣战死之理!) (但…为什么…心里某处又觉得有种释然呢!等等就回家好好抱一下妻子吧…) 虽然想着回家,小笠原左卫门却努力让自己此刻的情绪停留在悲伤与不甘,因为那才是做为皇国军人应该有的表现! 地下要塞的铁门此时打开,十名左右身穿传统阴阳师服饰的人缓步走入。身边还有将近一整个联队的武装人员戒护。 指挥官松井来到礼台前,清了清喉咙,问道:「汝等对皇国是否克尽厥职。」 小笠原少佐起身首先举起右臂,百馀跟随自己的战士们也同样举起右臂。 「吾等化身皇国神风,克尽厥职!坚守岗位!」小笠原喊着教条式的回答。 松井指挥官向眾人拜伏。小笠原吓了好大一跳。不只是他,所有在场的戍卫人员都感到错愕。 (不是要投降吗?) 「请诸君勇敢自裁!」松井指挥官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那些武装士兵们纷纷就位,每一个人身后都恰好有一个士兵戒护。他们都腰配长刀,显然早就已经准备好要扮演切腹仪式的协助者-「介错人(註9)」。 「少佐?」副官低声问,一脸惊恐。 「小笠原少佐,请切腹吧!体现你身为皇军的荣耀!」身后的大佐手按长刀,低声说道。 小笠原左卫门心中一叹,他颤抖着从怀中抽出南部手枪。 「小笠原少佐,请『切腹』。」松井指挥官冰冷地道。 「这算什么?光荣的自裁难道无法选择方式?」小笠原左卫门严肃地质问。 「只有切腹,诸位的家人才能得到优先的返国安置。」松井指挥官镜面后的双眼冷酷无情,让儘管身处仲夏的小笠原左卫门感到害怕。 「若不照办…军部会另有安排。」 小笠原左卫门感到绝望与愤怒,但也同样地无奈。他颤抖着抽出脇差。解开军装,露出经歷八年战役而精瘦的身躯。 (别了…妙子。) 他在心中与爱妻诀别,然后将刀刃往腹部一刺。剧痛夺去他的理智与意识,连喊叫的气力都没有。 凭藉着一股意志力,他拧着脸将脇差往右拉动。利刃划开皮肉、脏器与鲜血全落在榻榻米上,让人不忍卒睹。而后方传来此起彼落的哀嚎与吶喊,有人喊着『天皇陛下万岁』、有人喊着『玉碎』,最多人则是哭喊家人的名字。 泪水从上吊的白眼泻出,而解脱的刀刃终于从后方砍来。 宇都宫晴信睁开眼,额上全是冷汗,踉蹌地退了数步。 「你这无耻小贼!怎能窃取我的记忆片段!那是我的片段!」小笠原少佐气极败坏地骂道,黑血从五官、腹部涌出。 「在总督府集体自裁的你们,就成了鬼侍……」宇都宫晴信颤声问:「成为无法超生的恶鬼,被迫守卫灵阵一百年,直到诅咒全数应验!天啊!这是何等怨气!」 「住口!」小笠原少佐抽刀,往宇都宫晴信额头砍去。 染血的灰黑刀刃砍到的却是一个石雕武士的手臂。不知从何召唤的武士石雕替宇都宫晴信挡下鬼侍的攻击。宇都宫晴信与一干随从早已趁机退到圈外。 「你下次出现,就算是日本人我也照杀不误!」小笠原少佐恶狠狠地道。 「宇都宫先生,南支那的特殊警方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首长收起手机,低声报告。 「不用担心他们,这些鬼侍只针对灵修者。」宇都宫晴信说道:「我们快走吧。」 * 昨夜未成眠,杨巧涵少见的薄施淡妆稍稍掩盖疲惫的神色。 他看了周廷麟紧闭的房门一眼不禁又叹了口气。她一向讨厌男人先天就有的救世主情节。总是把一些不必要使命揽在身上,还乐在其中。追求的永远都是一时的荣光蔽体、却忽视了真正自己应关心的人。 她走到餐桌,看见早已打包好的三明治。 而三明治就压在一本书以及一只小字条上。 『卯时已备好早膳,待姑娘自取。』 杨巧涵忍不住嘴角上扬。纸条下方则是一本线装的仿古印刷书。上头写着《聊斋志异》。 纸条背后写着:『周廷麟知姑娘雅好玄怪,特赠此书。故事跌宕精彩,决计不输西洋血族之小情小爱。』 杨巧涵嗤笑,这位千总大人好像非常在意她看吸血鬼故事。她将书本与早餐收好,便准备出门。 (今天就先原谅你吧。) 杨巧涵拿起笔,在纸条后方道谢并画上爱心。 * 忙碌而平凡的日子就像快转的影片,总是让人无法察觉。 「昨天还好吗?」林可芯小声问。 「还好。」杨巧涵简单回应。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和虚偽的闺密说话。 「你怎么了?」 「没什么,昨晚看了一部烂电影。内容在讲主角被好朋友出卖的事情!」 林可芯脸色一变,但不好发作。只好挤出僵笑。 「然……然后……呢?」 「然后主角就养了一隻清朝殭尸,把好朋友吃掉……」 「呵呵……呵……呵呵,好烂的剧情…」林可芯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要像发抖。 这种烂剧情当然是杨巧涵胡诌的,纯粹是为了要嘲讽林可芯。 自从周廷麟拆穿盲点之后,她就发现之前一切其实早就有跡可循。从挑礼物当日的极力劝阻、到送礼当日的反覆套话。再再的表明,其实林可芯也喜欢林经理,而且还屡次有心算无心地佔尽优势。 像那天经理生日,林可芯很明显就是故意要让她送不成礼物才这样暗害。 想到这里,杨巧涵眼圈又是一红。 (自己明明是真心待人啊!) 「要……一起吃午餐吗?」 杨巧涵转头,迎向闺密闪烁的目光。 善良的她不忍心拆穿一切给林可芯难堪,但是一股气却直衝脑门。 「不,我要去邀经理吃饭!」 杨巧涵霍地起身,靠上椅子。无视于闺密错愕的眼神,转身大步离开。 她走出办公室,却迎面和张姿伶撞了个满怀。 「咦?」「有空吗?」 张姿伶低声说道:「在你的工作地方,我就不亮证件了。免引人侧目。」 「怎么了吗?」杨巧涵低声问。 张姿伶轻轻拉着杨巧涵的手,一脸亲热的神态,看上去绝对不像个警察正在盘问。 「走吧,一起吃午餐。我再慢慢跟你说。」张姿伶低声说,带着杨巧涵走到电梯。 「可是……唉,算了。」 电梯关上前,杨巧涵看着林可芯匆匆忙忙地从办公室走向经理间。 「别一脸哀怨,跟你那吸血鬼男友有关。」 「第一,他是殭尸。第二,他不是我男友。」杨巧涵瞇着眼纠正。 「随便啦!有这么像金城武的吸血鬼跟我住,我早就自己偷偷吃下来当男友了。」张姿伶不耐地挥手。 「你今天很多话,是被外星人控制了吗?」杨巧涵一脸怪异地看着张姿伶。 「你才被外星人控制,多大年纪了讲话还像国中生一样低能……我要讲正事,不要一直打断我。」张姿伶领着杨巧涵走出电梯:「这附近有没有好吃的东西?我饿死了。」 「转角的碳烤三明治不错。」杨巧涵提议。 杨巧涵看着张姿伶正大口啃咬着特大号的吐司盒子,那不计形象的模样,让巧涵的食慾悄悄地溜走了。 其实张姿伶长得十分不错,清秀的五官虽然不是绝世姿容,但也堪称小家碧玉。一双眼睛水灵有神,让她在警职的干练气质中增添了些许娇媚可爱。 「你很饿喔?」 「我从昨天下午就没吃东西,只喝咖啡。」张姿伶放下食物,抹抹嘴。 「你到底在忙什么?」 「从你那隻金城武醒来后,就一堆鸟案件。再加上你昨天深夜的报案,让我差点忙到忘记呼吸。」张姿伶从随身侧背包里拿出资料。 「什么叫『我那隻金城武』…」杨巧涵红着脸咕噥。 张姿伶的资料是一张扫瞄的黑白照片,里面的背景是现在的总统府。在总统府前,有一群穿着日本军装的士兵集体合影。 「这些人,就是你报案的鬼士兵。对吧?」张姿伶问。 杨巧涵的视线停在坐在首排的军官。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们真的存在过?」杨巧涵恐惧的问。 「这张照片摄于1943年6月。在两年后,这一百八十人在总督府的地下要塞,全体切腹自杀。」张姿伶解释:「我必须向你坦白,我们祥银中队只受过对抗『实体』妖物的训练。这种灵异的东西,我们无从研究、无从学习。」 「那怎么办?传闻说……前天死亡的五位道士不就是被他们害的吗?」 「是阿,为此。我们还发了电邮给教廷请教。」张姿伶叹气:「你弟似乎确实掌握了一些神秘技能,我希望能藉由你仲介,让我们双方竭诚合作。」 * 107.7.1118:25中华民国台北市.木栅 『……反正你们等会上山时就知道了,姿伶警官有带人戒护。』 『就叫你别多事,他们来了只是添乱。』杨裕斌不满地道。 『你才废话少说!安全第一!』杨巧涵在电话里大声回嘴。 『知道了啦!囉嗦欸!那你呢?赶快回家吧。』 『吵死了,我要回家了啦。你们最好别太晚回来喔!』 杨裕斌收起手机,将装满法器的背袋上手。两人此时在杨裕斌的练气房中最后整装,随时准备重返擎天岗。 「怎么了?」周廷麟问,对着镜子将铁衣束带系紧。 「我姊请那帮警察来了,到时我们施术会有荷枪实弹的特勤戒护。唔!你穿上军装实在威武!」杨裕斌说着,将周廷麟的顶戴递上。 「那是令姊有打理过,否则我刚『出土』时才没有这么光鲜亮丽。」周廷麟佩上腰刀。戴上鹰翎顶戴,看上去威风凛凛。 「说到这个……廷麟兄。」杨裕斌来到周廷麟身后替他检整装备,同时一脸古怪地道:「虽然你英俊守礼、光明磊落;我姊也温柔善良、美丽聪明……但毕竟人鬼殊途。」 「你放心,这个周廷麟自然明白。」周廷麟点头,听懂了道士的意思。 想来是道士担心两人日久生情,特意委婉提点。 「我们走吧,这次一定把那些日本鬼给干掉!」 两人并肩走出宫门,却发现宫门外站着一个身穿传统服饰的日本阴阳师。 「喂!」杨裕斌看了火起,大声喝斥。 「不对劲,所有人都睡着了。」周廷麟低声说。 杨裕斌环顾,果然所有人都陷入沉睡。无论是道士、居士、香客,均或坐或卧酣睡、不省人事。 「施什么妖法!快住手!」杨裕斌怒道,从怀中掷出五张符纸,在空中划出圆弧。一道金光像利箭一样射出。 那阴阳师抬头,从袖中撒出一片人形咒纸。 一个高挑的武士石雕倏地现身,飞快抽刀将杨裕斌的光咒斩开。那石雕还刀入鞘,护在阴阳师身前。他穿着安土桃山时代(註10)的浪人服饰、高发髻、一双散发幽蓝微光的锐眼正紧盯着周廷麟。 「杨裕斌师父,吾乃宇都宫晴信家第五代传人,宇都宫晴信。」 能独闯指南宫如此大庙的阴阳师,当世也只有宇都宫晴信才有这种本事。 「你想干什么?」杨裕斌问。 「我想要你爱惜自己,不要妄想单凭天雷咒化解灵阵。」宇都宫晴信冷淡地说道。 「你这日本蠢蛋懂什么!这是我们的家园!当然要尽力化解那种恶咒!你是特地来护阵的吗?」杨裕斌破口大骂。 宇都宫晴信叹气,显然感到十分不耐。 「接下来我做的事,是为大家好。请见谅!」宇都宫晴信说道:「这时代,灵修者有如凤毛麟角,少任何一个都是损失。」 「什么鬼话!我不会让你拦我的!我们上!」杨裕斌手捏剑诀,桃木剑出鞘。咒引剑势、数张符纸化作流星射出。 与此同时,周廷麟仗着优异体术衝出。腰刀出鞘,闪电一刀横斩,砍中石武士的上臂。那武士猝然遇袭连忙退后,但架式未稳。周廷麟左足后踢,踹中那武士的下腹、紧接着又是一刀直劈、逕取首级。 周廷麟刀势刚猛无匹、俐落而强势。浓浓的行伍气息。 「真是可笑的组合,竟然让一个咒尸佩戴斩妖利器?」宇都宫晴信冷哼。 武士发出低鸣,回身拔刀。一串无可挑剔的居合刀术使将开来。 居合刀术不讲求花俏的技巧,只有单纯的凭藉灵活身法与臂力运刀,抓紧最恰当的时机闪电抽刀斩杀敌人。 周廷麟连闪三刀,衝出武士的攻击圈。在生前就是勇将的他,此时只有更上层楼,力量与速度都令人惊叹。 「他可不是寻常咒尸,他是守卫疆土的可敬英灵。」杨裕斌斥道。 道士召唤火雨,尽数落在阴阳师头顶。而宇都宫晴信则神色自若的挡下所有烈焰。 「咒尸就是咒尸,哪有这么多解释。」宇都宫晴信聚气,白色狩衣无风鼓胀。 正要从侧面扑击武士的周廷麟感到胸口一滞,反应过来时,额头上已经多了一张符纸。 (搞什么!) 周廷麟脑中一片空白,惊恐的发现意识快速消退。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杨裕斌气急败坏地骂。 此刻周廷麟动弹不得,双臂前举,双眼无神。 「这是为你们好,希望杨师父可以爱惜生命。」宇都宫晴信冷然,转身便走。 「对了,我的安眠咒力已经快要消退。」宇都宫晴信转身提醒:「若不希望你朋友被惊恐的大家抬去火化,那就快点想办法搬走他吧。」 「你这个混帐妖术师!」杨裕斌大骂。 看着动也不动的周廷麟,杨裕斌心中叫苦。 (若是放在这里,真的被大家抬去烧。姊姊一定会暴怒的。) ---------------------------------------------------------------------------- (註8)玉音放送–係指1945年日本投降时,由裕仁天皇发表的「投降广播」。 (註9)介错人–日本武士文化的自杀助手。在切腹仪式进行时,会站在切腹者的后方,以长刀将其斩首,免其死去时的容貌痛苦。 (註10)安土桃山时代–係指日本16世纪的战国末期至江户幕府建立前的一段歷史时期。 七、正牌吸血鬼 七、正牌吸血鬼 「天啊!你把他怎么了!姿伶警官说你们两个没出现,我超担心的!」 杨巧涵惊呼,看着灰头土脸的杨裕斌将机车停好。此时重机后方横绑着一个穿着大清军衣的僵硬男子、双手还向前平举。正是周廷麟。 「废话少说,帮个忙把你男友抬上去!」杨裕斌心情差透,粗着气骂道。 「他才不是我男友!」杨巧涵红着脸跺脚。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僵硬的尸体抬上楼。 「哪有这样随便把他贴符的啦!有够没礼貌!人家堂堂八品千总欸!」杨巧涵骂道,伸手便去扯。却怎么也扯不下来。 「都民国一百零七年了还八品,不要搞笑了。」杨裕斌说着喝了一口桂花酒,再次往门廊撮口喷去。杨巧涵见状一样立刻飞身上前赏了他后脑一记手刀。 「你不要这么噁心好不好!」 「这个符咒应该是靠蛮力扯不下来的。」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嗓音说道。 「对阿,我刚刚已经扯过了。我还试着用火──欸!这谁啊!」杨裕斌惊慌大喊,指着在角落喝着威士忌的白种男子。 「忘记介绍,这位是耶诺恩.冯.珀尔多伦侯爵。」杨巧涵引荐。 「干!这个也不是人类对吧!妈的难怪我觉得有妖气!」杨裕斌粗口连爆,转身就拔出桃木剑。 「珀尔多伦先生,这位是我的弟弟,杨裕斌。那位动弹不得的则是周廷麟,是大清的八品千总。」杨巧涵礼貌地介绍。 「杨巧涵!为什么整间房里有一半是鬼啦!」杨裕斌大叫。 「没礼貌!珀尔多伦先生是来自荷兰的吸血贵族欸!」杨巧涵责备道:「不要大呼小叫的。人家才不是鬼!」 「吸血鬼不是鬼喔?」杨裕斌崩溃大喊。 「他是姿伶警官的同事,是来保护我们的。很安全好吗?」杨巧涵说道。 「你跟吸血鬼独处一室!还说安全?」 「我都租房间给殭尸了。怕什么!」 「两位都请冷静。」珀尔多伦起身,只见他一身黑色欧洲贵族袍,胸前掛着一只镀金的十字架。看上去就像个不合时宜的主题乐园工作人员。他褐发俊目、高挑而精壮。短鬚有型地增添了几分令女孩无法抗拒的男性魅力。 他戴上皮手套,从怀中拿出一小瓶透明液体。轻轻滴在符纸上。 然后再拿起一旁的抹布,按住周廷麟的额头擦拭。那感觉就像是用清洁液擦拭难以去除的黏胶一样。只见他动作越来越大,终于把符咒给擦下。 「受死吧啊啊啊!」周廷麟突然弹起,往墙面重重一击。水泥屑纷飞、留下一个霸道的拳印。 「咦?」周廷麟回过神,发现身处客厅。一脸茫然。 「够了,你们都给我坐好。我去切西瓜。」杨巧涵松了口气,起身打开冰箱:「珀尔多伦先生,谢谢你。」 「珀尔多伦先生是谁……?」周廷麟一脸疑惑的歪头问。 时间刚过晚间九点,眾人啃着西瓜,少有交谈。周廷麟呆滞地看着杨巧涵笑吟吟地将一盘西瓜放到洋人面前。 刚刚那洋人已经自我介绍。是来自荷兰的吸血贵族。虽然与周廷麟一样未经咬噬,但却是少见的纯种的吸血鬼出身。降生于遥远的西元1587年,以纯种吸血鬼的长寿见证了人类的大半歷史。成为成年血族后便被家族指派进入了联合东印度公司,肩负家族经营远东的重任。 随后,明郑开台。荷兰人退走,珀尔多伦却不愿意离开这个经营已久的岛屿,选择了蛰伏。低调的在人群间穿梭,并冷眼旁观着治权的更迭。从明郑到清朝、从日据到光復。于民国87年正式入籍中华民国,受到政府的招募,成为祥银中队的特殊干员之一。 「祥银中队一直肩负着维护台湾神秘世界的重任。」珀尔多伦作结,环顾四周:「但造物主的奥秘实在难以参透,一直到现在,我们都还屡屡发现惊喜。」 「你要不翻译翻译,什么叫他妈的惊喜。」杨裕斌咕噥着几年前的电影台词。 「像周将军,就是一个新发现。我们在此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吸血鬼的成因除了先天与后天咬噬之外,还能藉由『咒术』变化而成。」珀尔多伦说道:「更不用提前天我们发现的神祕诅咒。」 「不得不说,你中文真好。」杨巧涵称讚。 「永生的岁月不应浪费,我用了一些时间鑽研语言。这让我获益良多。语言、上帝与剑术一向是我的最爱。」珀尔多伦礼貌地道。 「哇!好多才多艺喔!」杨巧涵再次称讚。 杨巧涵与吸血贵族的互动让周廷麟看了浑身不对劲。一双剑眉不觉紧蹙。 「周将军接下来也会有近乎永生的岁月,应当也能好好把握。」珀尔多伦友善地微笑。周廷麟尷尬的点头回礼,但是就是很难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欢。 「别提这些了,姿伶警官有说何时要来吗?」杨裕斌问。 「她应该在路上了。」杨巧涵看了一下手机。 「对了,刚刚两位说……在出发前遭遇日本术士的阻挠。」珀尔多伦问。 杨裕斌简单地交代了双方交手的经过。期间,张姿伶也已经到来。一行人共同分享资讯。提及了阴阳师所言、以及使用的眾多咒法。 「听起来是个法力强大的朋友呢!」珀尔多伦听完,低头深思。 「怎么办?局里完全没有准备应付这种状况。」张姿伶担忧地道。 「姿伶,你回去局里之后,向上通报。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个宇都宫晴信是何方神圣。」珀尔多伦冷静的指挥。 「日本方面派来了一个阴阳师,我们有什么官方支援吗?」杨裕斌问。 「我们会想出对付那一百八十名鬼士兵的方式。在这之前,你们有我。」珀尔多伦微笑。 「那是什么意思?」周廷麟皱眉。 * 「太扯了……」周廷麟抱着一床棉被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内。 「珀尔多伦先生,不好意思。可能麻烦您委屈一下!」杨巧涵微笑着道歉。 (是我委屈吧!) 周廷麟在心中嘀咕,他从没想到现在竟然得和一个洋人吸血鬼共享房间。他将棉被放下,后者礼貌地道谢。 「我明天还要上班,先去洗澡休息囉。」杨巧涵微笑告辞。 「真是个漂亮又善良热心的女孩,是吧?」珀尔多伦由衷地讚道,从随身袋子中拿出圣经。 「恩。」周廷麟生硬的道。 「你们是情侣吗?」珀尔多伦问。 「不是。」周廷麟的回答依旧很生硬。 「阿,幸好。」珀尔多伦叹道:「我最怕刚甦醒的吸血鬼马上就找人类伴侣。」 「不然应该要活很久的吸血鬼才配得上人类伴侣吗?」周廷麟反问。 珀尔多伦听出周廷麟语气里的敌意。 「以后天吸血鬼的体质而言,经过10年,身体衰退相当于经过1岁;纯种的稍微久一点点…也许是20年吧。对刚甦醒的血族来说,可能还没能意识到这个族类差距…意味着也会较无法接受人类伴侣的衰老速度、或较无法接受人类伴侣死亡。」珀尔多伦闔上圣经,平静地说:「我的存在让你感到地位受到威胁?是吗?」 「她是个天真的姑娘,对于吸血鬼这档事格外着迷。」周廷麟说道:「这点让我确实有点担心。」 「我向您保证,我不会仗着身分优势故意亲近她的。」珀尔多伦苦笑摊手。 「跟你的上帝说吧,不必特别跟我保证。」周廷麟冷冷地道,戴上耳机,跟着英文杂志的老老实实地唸着。 但今天,他分外感到心烦意乱。 * 接连数天,由于等待祥银中队找到策略,所以眾人暂无行动。 不过在短短的几天内,却让周廷麟感到极为强烈的差别待遇与地位变化。明明都是遇日则死、饮血而生的特殊生物。但这位耶诺恩.冯.珀尔多伦侯爵却总是能得到杨巧涵的羡艷目光、崇拜以及钦慕。 「所以你有跟电影里的爱德华一样,爱上过人类女性吗?」杨巧涵与珀尔多伦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影。前者兴奋难当、嘰嘰喳喳地问个不停。后者则绅士地不厌其烦一一回答。 「我听说吸血鬼不应该和人类女性交往,因为两者之间的寿命──」在厨房煎鱼的周廷麟试着插口。 「千总大人,你是殭尸欸!这问题我问珀尔多伦先生就好了。」杨巧涵笑着道。 「珀尔多伦先生!你可以教我怎么写花体的英文字吗?」杨巧涵凑上前问。 「当然没问题。不过,巧涵。我很坚持,叫我耶诺恩就可以了。」珀尔多伦将手中的钢笔交到她手中。 「阿呀!叫名字虽然很亲切……但好像不太礼貌吧?」杨巧涵惊问。 在旁用小楷书写札记的周廷麟脸上若无其事,却暗中咬牙。他知道杨巧涵说这话时绝非刻意讽刺,但还是让他感到心中一揪。 自己并不是摆架子,才要求她以官职相称。 是因为『廷麟』一向都是爱妻生前对他的称呼啊! 「耶诺恩,你们对于人血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吗?」杨巧涵问。 「我喜欢较高于常温的o型,喝完后再来杯纯麦威士忌。」珀尔多伦优雅地道:「这时最能喝出层次。」 「哇!好有品味的感觉喔!」杨巧涵说道:「千总大人!你要不要也试试?」 「不了,洋酒我喝不惯。」周廷麟心中颇不是滋味。 吸血还搭配威士忌!真是做作! 「像我们都要去便利商店,好像要先点茶叶蛋与番茄汁……再……」杨巧涵回忆。 「喔!我知道这个!这就是我提议的方式啊!哈哈哈……」珀尔多伦笑道:「既方便又隐晦,不容易被社会大眾发现。」 正在倒吊的周廷麟差点岔气,他肯定自己又更讨厌这个『洋鬼子』一点了。 「耶诺恩,我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歷史好有兴趣,你可以告诉我多一点吗?」 「喔,当然没问题啊!」珀尔多伦也来了谈兴,正要开口。 「红夷广招汉人拓殖台湾,并按人头计税,豪强郭怀一不堪重赋,遂聚眾抗荷,但壮志未酬便遭到东印度公司逮捕绞杀。」周廷麟抢先插口:「幸亏国姓爷在数年后就来台,尽逐荷夷,復我华夏失土……」 珀尔多伦挑眉,脸上尷尬。 周廷麟冷哼一声,打开落地窗将晾了一天的衣物收入篮中。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因为这是五天来唯一一次佔上风。 「珀尔多伦先生超帅的!完全就是我想像中的吸血鬼!」 「珀尔多伦先生超绅士!这是从小的教育使然吧!」 「珀尔多伦先生经歷过好多事情喔!见过大风大浪呢!」 「珀尔多伦先生…」 「见鬼啊,不要再说了──!」 周廷麟惊呼,坐起身,满身大汗。百叶窗与窗帘外淡淡透进阳光。 一旁的珀尔多伦还好梦正酣。 (妈的……连当鬼都还会做恶梦!) 周廷麟擦汗,竟然有一秒鐘的时间里闪过『乾脆拉开百叶窗跟这荷兰妖孽同归于尽』这种偏激想法。 疲劳的大清千总倒回床上,闭上双眼继续昼寝。 「廷麟兄!」一晚,杨裕斌铁青着脸拉着周廷麟的肩来到阳台。 「怎么啦?」周廷麟被吓了一跳,惊问。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绝对别对我姊动心,对吧?」 「是有此事啊……怎么了?」 「请你务必要把我姊追到手!」杨裕斌严肃地道。 「这变化未免也太突然──」周廷麟脸一红。 「妈的,死人还会脸红!第一次看到!」杨裕斌低骂:「是男人就答应!我姊漂亮又善良,除了煮饭以外什么都会!」 「你姊是理想妻子,这个廷麟十分明白──」 「你懂我的焦虑吗?再这样下去,我姊的婚礼就是冥婚了!」杨裕斌咬牙揪住周廷麟的领子:「如果我命中注定得有个鬼姊夫,我希望新郎至少不要是歪国人!干,应该说是外国鬼才对!」 「杨师父……你冷静点……你是修道之人,满口粗言秽语未免──」 「干!你是不是太监!快答应!」 「哪有人这样逼鬼办冥婚的!」 「你们在干啥?」杨巧涵拉开阳台落地窗,一脸疑惑。 「没事啦,只是在讨论默契跟策略…」周廷麟说道。 「姿伶警官来了,似乎已经讨论出方法。」杨巧涵说道:「快进来吧。」 「恩恩。」 「就算你是殭尸,你也别着凉了。洗完澡也擦乾身体、穿件衣服再到外面吧!」杨巧涵拿起浴巾替周廷麟抹抹后颈,嘮叨着:「我听网路上说,后颈不能吹到风……」 周廷麟微笑答应,心中意外地感到甜滋滋地。 八、进展 八、进展 『第一小队已经就位!』 『第二小队已经就位!』 『狙击手待命!』 『直升机入场监控!』 指挥车内,杨巧涵看着监控萤幕里的大阵仗咋舌。全副武装的特勤警力就像是要追捕要犯一样,用一层层的封锁线与上百挺自动步枪将整个区域给肃清。 「涂了圣水的子弹…...听起来很不可靠欸。」杨巧涵低声说道。 「圣水与银製弹头,教廷都这样用的,姑且一试。」张姿伶耸肩。 「感觉花了纳税人很多钱……」杨巧涵鼻孔喷气。 「每年国库都要分出两亿元来支援祥银专案,我们有控制在预算中,没有无限上纲。」张姿伶解释。 「要是社会大眾知道政府把钱用在这上面,一定会暴动吧……」 有准军事级别的支援,杨裕斌心下稍安。在周廷麟与珀尔多伦两人的护卫下走上这两天十分不平静的擎天岗草原。 「灵气尽失?怎么会这样?」杨裕斌捧着罗盘,惊道。 「什么意思?」周廷麟问。 「这地方被净化得一点灵压都不剩……莫非已有高人来过?」杨裕斌大步趋前。 埋藏诅咒的位置此时只剩下一个凹洞。铸铁的黑色人偶碎裂四散,只剩下几片残骸勉强能辨识。 「有人来过了!这个灵阵已经被破!」杨裕斌喜道。 珀尔多伦对着天空盘旋的直升机打出手势,一个突击小分队立刻上前清场。 虽然扑了空,但大家都心里轻松。毕竟总算是解除了一个10年后的灾难。 杨裕斌当然欣喜,不过却也有点小失望。他本来十分期待能够由自己解除诅咒。 「杨师父,休要介怀。」看出杨裕斌的心思,周廷麟搭肩安慰:「社稷得此高人护佑,是苍生之福。还有两个灵阵,待吾等一鼓作气将之破解。」 「嗯!你说得对。如果那位高人有能力,我们就尽力辅之!」杨裕斌。 「那现在呢?」张姿伶问。 「那位高人没有和我们合作,却能独立找出灵阵。我想他一定也能锁定馀下的两处,我们必须确保他没有障碍。」杨裕斌说道。 「上头很希望能够实战测试圣水与银弹头的效用,所以有命令我务必和那些鬼魂士兵进行一次交火。」张姿伶说道:「裕斌师父,你没有办法锁定灵阵吗?」 「可以,但我要花一点时间。」杨裕斌说道。 「难道没人在意那个日本妖术师吗?」周廷麟问。 「是阿!那个日本妖术师绝对是个麻烦。」杨裕斌说:「他知道我的居所,若是他施法来袭,我也无法耐心观星定位。」 「所以你们想怎么做?」张姿伶问。 「你有办法找到那个妖术师的行踪吗?」杨裕斌反问。 「你们说大阴阳师宇都宫晴信?」 「正是。」 张姿伶一脸古怪的拿起手机。 萤幕上是一张展演海报,素净儒雅的宇都宫晴信身穿传统服饰微笑。 「你们竟然让一个日本妖术师在中正纪念堂前面乱搞?」杨裕斌难以置信地大声质问:「我们活该被下咒阿!」 上头标明了由日本在台协会举办的夏夜文化季。地点选就在国家两厅院的中央广场,预计明天举行。文中还说明了:由『平成时代的安倍晴明』为台湾进行一次日本传统祈福。。 「人家是日本阴阳道正统传人欸,有礼貌一点可以吗?」 「我一定会阻止他的!」杨裕斌气冲冲地道。 杨巧涵还来不及拦阻,杨裕斌就飞奔跨上了重机,呼啸下山。 「如果是我,就会建议市府准备收门票。」珀尔多伦微笑,意味深长地道。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周廷麟说。 「我们就去保护师父吧,让他好好地找出目标。」珀尔多伦提议。 夜已深,明月高悬。两人守在宫外已经数个小时。 皎洁的白光洒在周廷麟的铁衣上。寧静里不显妖异,反而多了点静謐与凄美。两隻鬼一左一右坐在紧闭的宫门前,只有巨大石狮像安静相伴。依着月光,周廷麟随笔乱书,试着用文字整理有点纷乱的心情。 「你在担心巧涵吗?」珀尔多伦问。 「算是吧。」周廷麟问:「我本以为你会回去陪她。」 「那这样你岂不更担心?」珀尔多伦打趣地问,捧着圣经。 「胡说什么东西。」周廷麟瞪了珀尔多伦一眼。 「她很安全,姿伶和一眾特勤就近保护呢。」珀尔多伦安慰。 「你活这么久,感觉是什么?」周廷麟问。 「我一出生就是吸血鬼,在成年以前,除了害怕阳光与银之外,我们都与常人无异。短暂的童年之后,我就开始享受永生。」珀尔多伦说道,思绪似乎已经飘回了16世纪的欧洲:「那时的我还没有族类概念,所以当70年后,我发现我的所有朋友都已经离开世界,让我一度不愿独活。」 周廷麟能够体会。当时他甦醒在两百年后,举目无亲。也试过自我了断。 「后来我的父母要我开始干些正经事,将近150年,我都在工作。跟着船队东奔西跑、白天就躲在船舱;晚上就出来忙碌。这150年,我们尼德兰确实成功探索了全世界。」珀尔多伦说着,眼睛闪出嚮往的光芒。 「难怪杨姑娘倾心于你,你的歷练与气质确实令人倾倒。」周廷麟苦笑。 「我承认我确实能吸引到华人女性。但『倾倒』?没这回事。」珀尔多伦说道:「巧涵跟许多华人女孩一样只是好奇。对我的肤色、文化感到新鲜。若真让她们选择託付一生的对象,脑袋清楚的人就不会选我们。」 「别说这些了,活动一下筋骨如何呢?」珀尔多伦起身。 周廷麟闻言,也跟着起身。 「陪我玩一手吧,千总大人。」珀尔多伦抽出细剑。 周廷麟感到新鲜,也就从善如流提刀凝立。 「喔!别那么认真,请换上一把不会要我命的刀吧。」珀尔多伦苦笑。 周廷麟莞尔,将那把辟邪腰刀收起。换上了一柄寻常钢刀。 珀尔多伦举剑致意,周廷麟也没有多馀的客套,闪电出手。钢刀下掠便要削他左膝、珀尔多伦连忙退开。但周廷麟的刀势俐落迅速,如影随形地贴上,刀身化做作笔直的寒芒直贯胸口。 珀尔多伦脚步轻盈游走,比之廷麟更加灵敏。他飞快回剑便要刺敌手腕。但周廷麟没有给他多馀的使剑空间,善于贴身搏杀的大清勇将刀势暴起上撩,逼得珀尔多伦狼狈横架。 周廷麟暗自心惊,眼前这个优雅贵族剑身上传来的腕劲似乎比他还强大。 珀尔多伦退开,周廷麟抡刀追上。 「很厉害!那我要稍稍认真了!」珀尔多伦称讚。 周廷麟一刀挥空,惊讶地抬头。 珀尔多伦的速度与身法都比刚刚还要快上一个档次。狂风骤雨的剑击如同浪涛强袭而来。几个眨眼,主客之势便易手。周廷麟便狼狈得左支右絀。刀身叮噹声不绝于耳,若非他天生善战,总能勉力格档,早就已经分出胜负。 珀尔多伦游刃有馀,看准破绽雷霆出手。 周廷麟倒抽一口气,剑尖已经抵住了他的左胸。 「打得不错。」珀尔多伦收剑致意:「以一个刚醒过来的吸血鬼来说,真的十分厉害。」 周廷麟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深刻的体会到了实力差距。 「你的体能与速度都比寻常吸血鬼还优秀,但技巧上还可以再精进。」珀尔多伦提点:「好比说你的步伐……」 周廷麟凝神细听,按着珀尔多伦的指点摸索着动作。 月光下,两隻吸血鬼反覆的餵招、对招。信任与友谊悄悄的取代了原有的敌意和猜忌。两人忘情切磋,直到东边泛白才休止。 「你如果有张盾,应该会更厉害。」珀尔多伦说道。 「我再去问杨师父,看他还有没有法宝。」周廷麟拿起矿泉水痛饮:「感谢指教,廷麟获益良多。」 「我也是。」珀尔多伦礼貌地致意。 「如果要找传说中的神盾,绝对不能漏了『青天盾』。」才提到人,杨裕斌就从偏门走出。他鬍渣乱冒、两眼血丝,看上去一晚没睡。 「这个青天盾你有吗?」周廷麟心中一震,听起来就是个正气凛然的名字。 「我没有。但我知道它在哪。」杨裕斌:「晚点再提盾的事,你们两个先陪我去一趟麦当劳好不好?」 「但天快亮了。」珀尔多伦指着东方晨曦:「我活了五百年,可不想为了买早餐而被晒死。」 「去你的,那我自己去」杨裕斌冷哼:「姊夫,走吗?」 「谁是你姊夫。」周廷麟尷尬的道。 「算了,我破例帮你们跑腿一次好了。告诉我你们想吃什么,我快饿死了……」 「等等!你找出下一个灵阵的位置了没啊?」周廷麟问。 「没有,我太弱了。找不出来。」杨裕斌说道:「所以我觉得,我的当务之急是揍歪那个日本妖术师,我们晚一点就去砸他场子。」 「国家两厅院的广场?你说那个夏日文化祭?」珀尔多伦问。 「反正也要找青天盾,顺路啦!我们吃个早餐休息后就出发吧。」杨裕斌道。 * 「宇都宫先生,还剩下两个灵阵……我们该当如何是好?」首长问。 「您就不用担心,我会找出方法的。」宇都宫晴信说道:「我请您办的事情弄妥了没有?」 「运用了一点关係,已经办妥了。但…这样真的好吗?临时在随机的平民面前施展阴阳术…」首长不安地问。 「我就是要借用凡人的力量。」宇都宫晴信沉吟:「重点是加强维安,我有预感那个烦人道士还会再出现。他一定察觉擎天岗灵阵已破,急着找出下一个。」 「那若是他在会场现身……」首长问。 「那就是您的责任了,作为日本国在台湾的代表,怎能办理活动却轻易遭到民俗人士闯入呢?」宇都宫晴信冷淡地道,啜了一口气泡水。 「是,我明白了。」 「我会再用式神去探个究竟。」宇都宫晴信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和纸。 他纤细的手指动作灵巧,只花片刻就摺出一个人形。 年轻的阴阳术天才拋出咒纸,咒纸立刻幻化出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清秀少女。让一旁的首长与随扈纷纷张大了嘴。 「去指南宫看看,如果怕被多问就戴上口罩。」宇都宫晴信吩咐。 少女顺从的点头,从书包中拿出口罩戴上。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房间。 「你们都退下吧,这个式神比较需要花费心神控制。」宇都宫晴信吩咐:「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是!谨遵您的指示!」 九、护国的青天盾 九、护国的青天盾 107.7.2216:35中华民国台北市 位于中正区的中山南路上,有一个着名地标。那是一座白墙蓝瓦的巨大方正建筑。纪念着故总统蒋中正先生。平时由三军仪队常驻,而巨大铜像前的卫兵交接典礼一向是观光客们最爱的节目。 建筑物下方则是巨大的文物展览厅,记录着中华民国曾经走过的点点滴滴。 周廷麟看着展览厅里悬掛的巨幅国旗,不禁也被这样的庄严气势给感染。 (这就是华夏的今貌吗…?) 对于后世歷史尚不太熟悉,这位大清千总只大略知道在他阵亡的一百年间,中国又陷入了兵荒马乱,最后王师仓皇南渡、退到了这个孤岛上困守大洋与波涛。 在甦醒后的几周内,廷麟一度以为国家上下早已丧失了收復失土、捍卫国格的志气,一派只求偏安之象。但到今天他才意会过来,原来那股矢志坚守正统的意气从来没有消失过。 「廷麟兄,过来这里。」杨裕斌在前方唤道。 此时三人都已经换上了正常的服饰,看上去与寻常观光客并无二致。不过杨裕斌那壮硕得过分的身躯实在太过醒目。还是引得不少人多看一眼。稍早之前,趁着盛夏的午后雷雨。三人把握时间赶在阳光露脸前衝下山,提早来到中正纪念堂躲着。 周廷麟信步上前,与珀尔多伦并肩。三人站在故总统的衣帽展示柜前。 橱柜中是一件军礼袍,红色的綬带自左肩横过半身,看上去挺拔而有神。左襟中处,数枚勋章闪闪发光。一旁则展出了广为流传的蒋公戎装照予以对比。 「你凌晨时,不是问我青天盾在哪吗?」杨裕斌神秘兮兮地道。 「嗯?」周廷麟兴致勃勃地点头。 「就是那颗。」杨裕斌比着橱窗里,那枚悬掛在礼服左襟的醒目大勋章。 该章中心为青天白日国徽、四周则是光芒万丈的银边。正是所谓的「青天白日勋章」。 「那么小?」周廷麟皱眉。 「青天盾在1910时被国父孙中山先生製造出来,至今只有三人持有过。」 「少鬼扯,青天白日勋章怎么可能只有三个人拿过?还有,青天白日勋章颁发时,孙逸仙博士早就已经过世了吧。」珀尔多伦出言吐槽。 「不!请别把两者搞混了!故总统蒋中正身上的那枚勋章,其实就是出自国父之手的青天盾。」杨裕斌说道:「其他的勋章,就只是勋章。」 「咳咳,杨师父。请允许我提醒不要做不符合法律──」珀尔多伦提醒。 荷兰贵族话还没说完,杨裕斌就撒出一片香灰。 「好比说这种不符合法律的事情。」珀尔多伦叹气把话说完。 「借用一下而已,我又不会偷偷拿去卖。」杨裕斌咕噥,从怀中往四方掷出铜钱,恰好六十四枚。每一枚钱币都按卦象落在相对应的八卦方位上。 「好了!」杨裕斌得意的戴上白手套,轻巧的拆下橱柜。 「你干什么!还有人在啊!」周廷麟惊呼。 虽然并非连续假日,观光客数量较旺季时稀少许多。但仍不致于空无一人、四周更都有警卫维护秩序。如今杨裕斌竟然直接对展品动手动脚,大出周廷麟预料。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奇门遁甲。」杨裕斌洋洋得意地道:「现在,整个展间都看不见我们、也无法走进这个八卦之中。」 「邪门……」周廷麟咋舌。 「这时候应该要说很厉害才对吧。」杨裕斌反唇相讥,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模一样的青天白日勋章。 「请不要告诉我,你打算掉包。」珀尔多伦再度出言阻止。 「是借用,等破除诅咒后,一定归还。」杨裕斌理直气壮说道:「你自己说过,千总大人需要一张盾。若是他能发挥百分之百的力量,定能助我破阵。这不就是为了国家社会吗?」 珀尔多伦被一串抢白,无言以对。只能看着真品的青天白日勋章被交到周廷麟手中。 「这怎么行……我不能窃用国宝啊!」周廷麟发现自己竟然手在发抖。 「为了社稷,你就别废话了。」杨裕斌说,从橱柜中拿出一只类似铸铁护腕的装置,将其安在周廷麟左手臂上。 「右手按住勋章、左手扣拉勋章后方的卡楯往前扯。」杨裕斌指示。 周廷麟依言照做,左右手一扯一拉。 掌心大小的青天白日勋章立刻向外展开、形成一面巨大的圆盾。周廷麟与珀尔多伦两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把勋章安在你的左臂辅具上。」杨裕斌提示。 周廷麟一按一扣,将勋章安好。搭配铸铁护腕的辅助,青天盾便牢牢地固定在他左手臂上。嵌在盾牌中央的青天白日看上去霸气十足、而周围的银色盾面则像是蓄积万丈白日光芒的力量一样可靠。 「只有矢志捍卫国家民族的人,才能张开这面盾。」杨裕斌说道:「看来青天盾认同你。」 「这真是太酷了。」珀尔多伦忍不住讚叹,拿起了手机拍照。 「你如果拉取左手腕的扣环,就会收起盾。」杨裕斌继续指导。同时也小心翼翼的将橱窗恢復。并捡起地上的铜币。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周廷麟问,依照指示操作。将青天盾收起、再打开、復又收起。习惯操作的动作。 「哼哼,因为我也有捍卫社稷之志阿。」杨裕斌说道:「如果顺利的话,这盾会暂时让你好好保管,等这一切结束,你再来把盾还给蒋公。」 「这当然。」周廷麟拆下徽章,收在怀中。心中却冒出一个疑问。 (什么叫做『如果顺利的话』?) 周廷麟突然感到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竭力保持意识,却发现空间正在消融重组,自己不知为何竟已经身处一个神祕大厅。周遭空无一人。挑高的穹顶漆着一枚巨大的青天白日徽章,气势万钧的遮盖了天顶。 除了空间迅速转变,周廷麟更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穿上了铁衣、腰配钢刀。但他明明清楚记得,自己来此地时,衣着轻便简单,不可能身着武装。 在大厅前方,一个手持青天盾的修长人影正盯着他。那人身穿一袭美制军官长大衣、头戴国军大簷军帽、左手拄着长杖。看上去就是个硬派将领。只是帽沿压低,让人看不清顏脸。这身衣着打扮,在廷麟瀏览歷史的薄弱印象中似乎曾经见过。只是碍于未曾经歷过该时代而无法立刻分辨。 「请问……」周廷麟正想开口相询,那人便出声打断了他的问话。 「你是下一个得到青天盾认可的人,我必须试试看你的实力。」说话的高挑男子操着一口秦地口音。 「咦?」周廷麟警戒退后,手臂上的青天盾倏地张开。 「你也许会感到奇怪,我当时也是。」男人说道:「他们说:这个空间是青天盾的记忆空间。换言之,你必须在『青天盾的回忆里打倒我,才有青天盾的使用权。』」 「明白了。」周廷麟抽刀,摆出架式。 虽然满满的困惑,但作为一个军人,面临战斗时没有退缩的选项。 「在下大清祥字营千总,请赐教。」周廷麟礼貌地报上名号。 「在下新编七十四军军长。若能击落我手杖,便算你赢。」 周廷麟灵活的使了个假身,一贯的进攻战术。在生前,他就习惯携盾作战,此时青天盾在手,更是如鱼得水。只见他挺盾护身衝往那军长侧面,想靠着熟练的贴身格斗技取胜。 但军长俐落的刺出手杖,周廷麟连忙回身避开。手杖差一点点就刺中了他的大腿。周廷麟就像隻猛虎,回身的同时也刀势暴起,便要砍他肩头。 精钢腰刀砍中军长手中的青天白日之盾,爆出火花。 军长挥出盾击,将廷麟逼开。左手杖同时刺出。 手杖力道万钧轰在盾面上,周廷麟大骇,竭力站稳想要缓和击退之势,但依然踉蹌的退了十多步。他勉力一踏、稳住体势。正要收盾攻上时,却看见军长将青天盾朝着他飞甩而出。 两盾相击爆出火花,周廷麟在盾后惊魂未定。若不是凭藉着血族的优异动态视觉及时举盾挡下,自己可能早就被那记飞盾打碎脑壳。 军长收回青天盾,执杖凝立。 「这招我是不是在电影看过……」周廷麟心有馀悸的道。 「什么电影?」军长皱眉。 「没事!」周廷麟闪身衝前,而且这次还用上了灵活的多空间移动能力。他平时早已锻鍊多时,此时正是首次应用在实战。他飞足狂奔,衝上墙面然后蹬足飞身往军长衝去。体术加成在刀势上,直接将军长的防御态势给击溃。 「喔?」军长矮身重整架式,用手杖回击却挥了个空。廷麟早已借力衝上了另一面墙狂奔,找到军长的破绽后又是一记鬼魅般的扑击。 看出军长左足不良于行,廷麟善加利用了自身体术的优势主导了战斗节奏。 「年轻人,想攻我左膝还得多下点功夫。」军长微笑,手杖轻跺。 倒吊在天花板穹顶的周廷麟瞳孔缩小,聚精会神,蓄积所有的力量准备发动扑击。 军长摆出架式,举盾护身。 周廷麟早已化作闪电,俯衝而下。刀光隐现。 军长咬牙,心知这个一身前清戎装的武士绝对会针对他的左膝弱点猛攻。他举盾护住左侧、锐眼看准周廷麟的落脚处。手杖猛然刺出。 手杖去势疾如突风,这一记猛击却刺了个空。 周廷麟露出胜利的微笑,右手飞快出刀。击中军长的右膝。 军长惊愕地被击倒在地,回过神时周廷麟的精钢腰刀已经对着他的前额。方才周廷麟闪电变招,改用刀背殴击。是以军长的右腿尚完好,并没有直接被齐膝斩下。 「真不错,我中计了。」军长躺在地上轻松地从大衣口袋拿出菸斗。 「声东击西而已,不足掛齿。」周廷麟收刀致敬。 军长手上的青天盾逐渐淡去,周廷麟则感到手上的盾似乎变重了一些。 「重责大任交给你啦,愿你常保捍卫国家民族之志。」军长的身影也逐渐淡去,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悠哉的抽着菸草。 那股豪气与淡漠令廷麟发自内心折服。 他作揖恭送这位素不相识的神祕前辈,并在心中暗自立誓定不负以此盾之护国的重任。 一切景象再次消融,回到了中正纪念堂的地下文物展览厅。 「喔?看样子很顺利。想必你见过张灵甫将军(註11)了吧?」杨裕斌笑道,语气里难掩羡慕。 周廷麟点头,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张灵甫是何许人也。 「他是民国军神,从抗日到内战的常胜将军。统领国军最强势的新编七十四军,全美械装备。」杨裕斌解释。 「听起来就像是最厉害的洋枪队,是吧?」周廷麟讚叹。 「可以这么说。」杨裕斌失笑:「他是第三位青天盾认可的民族守护者。而你是第四位!虽然让一个来自大清的人带这东西实在挺不伦不类的!但我想,只要是有着捍卫国家民族的大志,出身何处并不重要。」 周廷麟听着不觉挺直了腰桿,一股豪情直衝胸臆。他暗自想着,回去有空,一定要好好翻阅张灵甫将军的故事。重新认识他一番!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廷麟问道。 「青天盾的将你引入它的记忆空间,指示你和上一个持有者的灵体交手。」杨裕斌解释:「若你成功在记忆空间中击败上一个持有者,你便能够继续操控青天盾。」 「若是我失败了呢?」 「那青天盾就会瞬间重逾千斤,直到你放弃拿取它。」杨裕斌说道:「你一定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坦白吧,我曾经挑战过持有它。」 「所以若是青天盾找到第五个持有者,那个持有者就必须在盾的记忆空间中打倒廷麟囉?」珀尔多伦问道。 「没错!」 「真是太邪门了……」周廷麟喃喃自语。 「我们上去吧,差不多也快日落闭馆了。」杨裕斌说道:「等那个日本妖术师出来让我们踢屁股。」 ---------------------------------------------------------------------------- (註11)张灵甫–国军将领(1903-1947)。参与北伐、剿共战争、抗日以及第二次国共内战,战功彪炳,被誉为当世猛将。在1947年的孟良崮战役壮烈牺牲。 十、这不是电影宣传 十、这不是电影宣传! 107.7.2219:30中正纪念堂前大广场 中正纪念堂是个经过规划的建筑群。前方的大广场两侧是左右对称的古典宫廷建筑。分别为国家戏剧厅与国家音乐厅。夜晚时,提供一个邻近居民散步的好去处。 此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三、四十名看热闹的群眾。 所为无他,正是前天张姿伶提到的「日台交流.夏夜文化季」 主持人了无新意的寒暄与简介,而围观的民眾也就看得意兴阑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对阴阳术有所研究或是兴趣,只是纯粹看个新奇。是以当宇都宫晴信踏上场中央时也只有稀稀落落的掌声。 年轻的天才阴阳师感到脸上正在发热。 在日本,他的出排场永远都是大师等级。任何地方若想要得到他施术祝祷,无不是万人空巷、而当地首长更是倒屣相迎。 哪像今日,区区三、四十人当成看街头艺人表演一样,甚至还有拿手机录影、或是开闪光灯的没品观眾。而地方首长……算了,连个鬼影都没有。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一个假活动,但宇都宫晴信真的还蛮不喜欢这种彻底被忽视的感觉。 宇都宫晴信努力忽视心中的不愉快,他手指结印。精神力悄悄地渗透了在场的每一个观眾。 天才阴阳师口中吟诵,四十几个灵魂瞬间被他的精神力量所压制,化作灵光衝向夜空。他巧妙的迅速施法,想利用土地与人魂的相知相感,掌握出这块土地上灵动最多的所在、进而锁定灵阵。 一声地鸣从南面传来。 宇都宫晴信睁开双眼,已知所在。 他迅速结咒,将精神控制解除。但却在下一秒,感觉到自己的结界场正受到灵力的干扰。而且这种干扰还逐渐增强。 他迅速解咒,将灵气聚集。白色的狩衣迅速鼓胀颤动。 「就这样啊?」「真是无趣…」「市政府办的活动越来越无聊了…」 如梦初醒的民眾耳语着,便要散去。 宇都宫晴信努力忽视心中的不快与屈辱,想要找出外来灵力的来源。 「找到了没啊?妖术师!」 宇都宫晴信错愕抬头,看见一把桃木剑从上斩落。 阴阳师双掌绽放强光,趁机向后退开。但黑色的高帽早已被斩落,宇都宫晴信又羞又愤。只见一个穿着道袍的壮汉轰然落地,右手执剑、左掌还戏剧化的撑在地面,看上去就是既老梗又帅气的超级英雄姿势。这人正是杨裕斌! 日本在台协会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想要驱散群眾,但群眾反而更兴奋,几乎所有人都拿出手机摄影。 另一边周廷麟从纪念堂长阶狂奔而下,蹬足轻轻一纵,越过群眾头顶。惹得大家又是一阵鼓譟。 他一身清军铁衣,头戴千总红缨帽,右手执刀衝至杨裕斌身边。 「哇啊啊啊啊!是金城武!」「这是要拍投名状的续集吗?」「这一定是电影宣传啦!」「喔喔喔喔喔是道士赶尸!」「好帅的殭尸啊!」群眾疯狂尖叫与拍照没有停过。 周廷麟不理群眾,左手扣动铸铁护腕的机括。展开青天盾。 再度让群眾沸腾了起来。 「太乱来了吧!中华民国队长竟然是清朝殭尸!」 另一边珀尔多伦则轻飘飘的落下,抽剑致意。帅气出眾的欧洲面孔与贵族扮相也吸引不少女性观眾的目光,只见群眾越来越多。一些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报警。 「你们就是爱捣乱又爱出风头,对吧!」宇都宫晴信尷尬万分地道。 「没人帮你欢呼,真可怜。你知道这就是主场优势吧!」杨裕斌微笑。 「我不收敛了!我今天要打到你不敢再碰法术!」宇都宫晴信怒道,撒出两张咒纸。咒纸在落地前就化身为两座武士石雕。华丽的出场也让围观的群眾大声叫好。 左首那高挑武士腰配长刀,直盯着周廷麟。两人早已交手过,不算陌生。 右手那武士精壮剽悍,使一对长短双刀,十分醒目。 「那是东瀛剑圣!」一些热衷于电玩的观眾认出两名石武士的特色,很快就连结到了日本史上最着名的剑术双雄。 也就是鼎鼎大名的: 宫本武藏(註12)、佐佐木小次郎(註13)。 杨裕斌脸色一变,他在沉迷电玩的青少年岁月中,对于两人之强再熟悉不过。想不到宇都宫晴信竟然有办法同时以式神咒召唤这两大强者。 「决胜负吧!」宇都宫晴信用日语吼道。 接下来的战斗,便是一连串让人无法喘息的畅快分镜。观眾忘情欢呼,捨不得遗漏了任何片段。 佐佐木小次郎衝前拔刀,居合术的极致美技一出手就是决胜负。周廷麟这次多了青天盾,豪不畏惧的迎向敌方。石刀砍中青天盾发出巨响。仗着刀长、佐佐木小次郎刀不还鞘,回刃又是一记力道万钧的斩击。 周廷麟大喝,精钢腰刀上掠迎架。举盾往佐佐木的石脸上轰去。 宫本武藏长短双刀狂风骤雨像是猛龙一样刀势连发,珀尔多伦的刺击则灵活闪动,与宫本针锋相对。宫本武藏挥砍出刚猛无儔的一刀、珀尔多伦就会回一记刁鑽难防的一剑。 面对霸道的刀势,珀尔多伦豪不退缩。他华丽的舞了个剑花,在群眾欢呼中巧劲压制宫本的长刀,反手震腕突刺。若不是宫本武藏及实用短刀隔开,决斗早已结束。 宇都宫晴信捏指成剑,与杨裕斌打得难分难捨。比起另外两组战士靠刀剑体术决胜,两人就显得更加浮夸。除了招式上的相斗,两人更不时撒出符纸。 杨裕斌剑刺头脸,同时用符咒射出光箭奇袭;宇都宫晴明的咒纸便在下一秒绽放奇异的力场震开桃木剑、并将光箭弹开。年轻的阴阳师豪不客气的结印释放强光,暂时致盲的强壮道士儘管看不见却也同时挥出符咒将一把火雨洒在阴阳师的头顶。 「你以为这种花俏的东西……」宇都宫晴信退后,怒道:「对我有用吗?」 他从怀中抽出一面古朴的八咫镜,将之高举。把杨裕斌的火雨尽数吸入八咫镜内。 但下一秒,杨裕斌的粗獷拳头就轰在他素净的脸上。阴阳师在空中转了半圈重重落地,观眾都是一阵惊呼。 「那我还是别太花俏好了!」杨裕斌咧嘴笑。 「这些效果好逼真喔!」「完全就像真打欸!」 群眾鼓譟,忘情欢呼。完全没有察觉匆忙赶到的武装警察正在控制区域。 宇都宫晴信羞愤欲死,从地上踉蹌爬起。杨裕斌这拳让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被打成脑震盪。他将八咫镜举起,吼道:「我──要──杀──了──你──!」 「谁没有镜子啊!臭娘砲!」杨裕斌吼道,也从怀中掏出八卦镜。 两面镜子同时绽放强光,巨大的能量穿镜而出撞在一起。 杨裕斌正要使出全部真气决胜负,突兀的巨大枪声却响起。手中镜子应声破裂。他正大惊时,却发现宇都宫晴信的八咫镜也破了。两人双双后跌在地。杨裕斌抬头,看见对面大楼的阳台上,有两名警方的狙击手正瞄准他们。而且还是使用特大号的反器材重步枪。 另一边,周廷麟踉蹌退后。胸前一道巨大的裂口,鲜血淌地。佐佐木小次郎那千锤百鍊的居合术实在强势。他毕竟修练尚浅,能力有限还是中了几招兇猛的斩击。 而宫本武藏则是运用双刀优势,一夹一绞硬是把珀尔多伦的佩剑给折断。同样也取得了绝对优势。 但此时忽然出现的数十名武装特勤却强硬的没收了这场战斗。围观的群眾也在这时才发现不对劲。宇都宫晴信将式神收回,配合的露出双手。珀尔伦斯与周廷麟也合作的放下武器。 「你们在搞什么!」张姿伶则出现在杨裕斌面前,大声斥责。 * 祥银中队的指挥部,杨裕斌与周廷麟被留在讯问室里。由张姿伶直接问话。即便是严重负伤的周廷麟也无法避免,足见事情的严重性。至于珀尔多伦更是被高阶长官召集去训话了。 「现在整个社会大眾几乎都看到你们的幼稚行为!你会让整个社会知道这一切!我们祥银中队十几年的辛劳成果都会被你们给破坏!」张姿伶骂道:「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会干出这种蠢事!」 「我才不敢相信你们放走那个阴阳人,却把我们扣着咧!」 对此,杨裕斌感到十分不满。他大声地抱怨着。 「是阴阳师!什么阴阳人,嘴巴乾净点!」张姿伶不耐烦地纠正。 「随便啦,反正就是邪魔外道!」 「你当着平民面前斩露你操控咒术的技巧!还让殭尸、吸血鬼跟武者的式神对干!你才像邪魔外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张姿伶扶着脑袋。 「咦?你不是说我是吸血鬼吗?」周廷麟插嘴,指着自己。 「你穿着清朝衣服露脸!你就是殭尸!讨厌的殭尸!你如果蹦蹦跳跳还有点萌!但你只会打打杀杀!」面对即将来临的喧然大波,张姿伶有些歇斯底里。 「这种话其实还挺伤人的……」周廷麟低声道,默默啜着血包。 「我们必须要阻止那个妖术师!他知道我们盯上他,为此一定会提早发动诅咒!」杨裕斌说道。 「我们有跟日本当局接洽过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张姿伶闭着眼,强自冷静。 「你们这个软弱的政府!怎么能帮着外人!国家都要完蛋了!」杨裕斌骂道。 「我懒得跟你解释!你们先告诉我!弄成这样我要怎么处理公关问题!现在网路那么发达,这些人一定很快就会把消息传出去!那整个社会秘密都会被摊在阳光下!」张姿伶骂道。 「怕什么,你就说是手游宣传嘛!」杨裕斌皱眉,不耐地道。 「最好是!社会大眾怎么可能会那么白痴!」 「这社会就是那么白痴!年轻人都只会看ptt啦!老人也只会看政论节目!根本就集体低能!不信来赌啊!」杨裕斌回嘴。 「好啊,赌什么?我看是你才白痴吧!」张姿伶骂。 「赌你跟我交往一个月,敢不敢?」 「赌了!那你如果输,就自宫!」 数小时后… [问卦]中正纪念堂的手游宣传好精采喔,求游戏名称。 [问卦]现在的手游谁还愿意花大钱办广告? [爆]中共在手游市场的阴谋。 「......所以说这个手机游戏对我们生活的影响实在很大,西平你怎么看?」 「妈的……这社会真的有这么白痴吗……?」张姿伶面色如土。看着监控萤幕,网路警察与媒体警察的回报。还有即时的节目转播。 简单几个声明与新闻稿、加上一些网路暗桩,这标榜民智已开的社会就轻易相信了几个小时前的夸张斗法只是某个手机游戏厂商的广告活动。并合理的将警方行动解读为『申请手续未办妥导致的误会』这种破绽百出的烂理由。 「这社会本来就很白痴。」杨裕斌骂着,一边拉着张姿伶的手。 「呜呜呜呜呜……我的初恋不要给道士啦……」张姿伶欲哭无泪。 「少废话。我们可不可以亲一个?」杨裕斌嘟嘴。 「亲你妈!最好有发展这么快的!」张姿伶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 确定状况无恙后,周廷麟回到家中。 门一开,就看到杨巧涵正睡在沙发上。电视也还没关,夜间重播的新闻台还在播报着稍早之前的『超炫手游广告宣传』。 周廷麟见状连忙从房中拿出毛毯,替杨巧涵盖住身子。免得正对着客厅冷气,一不小心受寒。 「你可总算回来了……」杨巧涵咕噥着,拉住了周廷麟冰冷的手。 周廷麟一愣,动弹不得。这样撒娇的憨态,顿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两天,我很不开心。都没人能陪我说话……」杨巧涵不知是梦是醒,只是闭着眼睛絮絮叨叨。 「你不跟珀尔伦斯大人多聊聊?」周廷麟故意说道。 「唉……恩……千总大人才是适合聊心事的对象嘛……!」杨巧涵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周廷麟轻巧地将杨巧涵抱起,送她回房内。体贴的关灯与盖被。 在离开房间前,这位大清千总鼓起勇气。 他转头轻声说道: 「其实……叫我廷麟就可以了。」 杨巧涵充满睡意地咕噥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周廷麟连忙落荒而逃。 ---------------------------------------------------------------------------- (註12)宫本武藏–日本16世纪战国末期至江户幕府时代初期的传奇剑客(1584-1645),独创二天一流的双刀剑术,在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生中于兵法、哲理都有涉猎。 (註13)佐佐木小次郎–日本16世纪战国末期至江户幕府时代初期的传奇剑客(不详-1612),与宫本武藏同期的剑术名家,擅长居合道。相传曾与宫本武藏展开过着名的单挑,在决斗中遭到武藏斩杀。其绝技亦从此失传。 十一、弥赛亚之锥 十一、弥赛亚之锥 在中正纪念堂一役中,周廷麟与珀尔伦斯都分别败于两位剑圣手中。珀尔伦斯更在战斗中失去了佩剑。两人都十分清楚,若是得和来自东洋的劲敌继续周旋,为珀尔伦斯找到一把称手武器就是当前要务。 「根据时人的决斗传言,剑圣宫本武藏的双刀十分厉害,除了极具个人风格的狂暴凶砍之外,他还有一招『以双刀巧妙绞断对方兵器』的绝技……你应该就是中了这招!」周廷麟滑着平板,翻阅着资料。 珀尔伦斯苦笑摇头,过去他也曾听过双刀流的名号。但一直都以为噱头大过于实力,想不到传奇的剑圣竟然真的如此强大。双刀的战技更是炉火纯青。 「没有看顺手的兵器?」杨裕斌挑眉。 「没有…这些东西都…怎么说,唉!太中国了!」珀尔伦斯端起流星锤皱眉。 周廷麟忍不住笑出声。的确,看着珀尔伦斯这样的欧洲贵族无论是使流星、瓜锤或是斩马刀,都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你可以拿短花枪阿,我看套路有点相似。」杨裕斌建议。 「那样看起来像唱戏的娘儿们。」周廷麟插嘴。 「不然呢?你知道哪里还有卖像样的西洋武器吗?前提是还要能斩妖除魔的喔!」杨裕斌没好气地问。 「我在四百年前,曾经有过一隻好剑。」珀尔伦斯说:「她是由鹿特丹的顶级铸剑师所锻造、材质是珍贵的秘银。轻如鸿毛、整隻剑能在一根手指上维持平衡;同时却比黄金还坚韧,无坚不摧的同时也无法被折断。人们称他为:弥赛亚之锥。而传说,这把剑还有英魂附在上面,能够吸取对手的力量,帮助使用者更轻易的取得胜利。」 「那请问这把传奇的弥赛亚之锥在哪里呢?」周廷麟问。 「你不要跟我说剑潭传说的主角是你喔……」杨裕斌一脸古怪。 「哈哈!杨师父果然是灵异玄怪的活百科!」珀尔伦斯笑。 「听都没听过,愿闻其详。」周廷麟不諳此事,礼貌请教。 「关于剑潭的传说因为歷史久远,所以有几个版本。第一个,就是和我们的国姓爷郑成功有关。」杨裕斌解释。 「又是国姓爷,我们东印度公司被他的英雄光环强压数百年阿…」珀尔伦斯叹道。 「传说郑成功曾经巡视当地,发现鲤鱼精兴风作浪,为祸居民。一怒之下遂掷出佩剑将鲤鱼经给击杀,该地遂因此得名。」杨裕斌解释着:「但是后人按照史料考察,明郑时重南轻北,郑成功应该不会特意北巡,故此事应为后人虚妄讹传之作,并非事实。另一则传说则可信度稍高,那是与林爽文(註14)有关。」 「林逆?」周廷麟对这名字就相对熟悉,在他奉命来台驻扎抵御法军之前,为了熟悉民情就曾经特别研读过此位民变领袖。 「传言当时林爽文兵败即将被捕,心灰意懒的他便将随身佩剑拋入水中。该处遂以剑潭为名。」杨裕斌说:「林爽文,区区一介民变首领,怎么会配戴宝剑?所以这件事情也绝非事实。真正的故事,应该与荷兰人有关係。」 「是的!我就是故事中的主角。」珀尔伦斯微笑。 经过珀尔伦斯的叙述,周廷麟得知。原来在荷兰人在驱逐盘据北部的西班牙佔领势力之后,实际上主导东印度公司殖民事务的珀尔伦斯便致力于北部的开垦。 其时台湾孤悬海外,人跡罕至,天地山林灵气丰富。所以对这些来自遥远欧洲的冒险者而言,除了要面对当地原住民的零星反抗、束手无策的热带疾病、酷热难耐的溽暑气候之外。 在夜晚还要去征服那些还未曾对人类妥协过的自然之灵。 「树精,是其中最危险的一种。」珀尔伦斯说这话时从眼神看出心有馀悸。 「他们在茂密的热带丛林里不易被察觉、神出鬼没的藤根往往在你还没意会过来以前,就突然缠上伸扯断你的颈子。而且他们枝干粗壮、藤根就像盔甲一样刀枪不入…...」珀尔伦斯说道。 周廷麟闻言点头。在生前,他对使用藤盾十分熟练,对其坚韧的特性再了解不过。当时相对列强,清军武装落后。唯有靠着这种原始材料才能勉力在现代军火中生存。 「有不少勇敢的好弟兄都在那片原始的台北丛林里牺牲了。我们每一夜都在努力找出树精,将之剷除。要知道拓垦的任务非常辛苦。」珀尔伦斯说道。 「后来怎么了呢?」周廷麟追问。 「一直到我成功杀死树精之王,这些树精才同意退让,把森林交给我们。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我赢得并不优雅也不勇敢。那树精之王几乎将我绞死在他面前,我还一度以为我的永生岁月要提早被终结了呢!」珀尔伦斯说:「我在垂死之际向主耶穌祷告,期待祂能宽恕我这幽暗种族带着的原罪。」 周廷麟垂首,心中有些感叹。同样作为不死妖物,自己就没有如同珀尔伦斯始终怀抱的坚定信仰。 「总之,获得力量的我终于奋起,将弥赛亚之剑贯入了树精之王体内。」珀尔伦斯说:「但他的身体也同时将我的佩剑给吞噬。对此,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因为幸好我捡回了一条命。」 周廷麟滑开平板,查阅剑潭一地的网路资料。 「荷人插剑于潭畔巨木,木生皮合,剑在其内,因以为名。」 清代台厦官员尹士俍所着的《台湾志略》中,寥寥数语记载着当时口耳相传的事件,谁知那夜其中竟有这么多故事。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怎么从没想过去自己拿?」周廷麟问。 「我其实有些害怕再去那里。」珀尔伦斯苦笑。 「废话这么多,你到底要不要找剑?现在有一个大清战将、一个道士陪你,应该没什么好怕的吧?」杨裕斌问:「臭阴阳师可不会等我们,我相信他一定又准备赶往下个灵阵了。」 「怎么找?已歷百年,地已非旧时样貌。如何去寻树内宝剑?」周廷麟问。 「你以为吸了灵体的剑会乖乖待在树里吗?真没概念。」杨裕斌说道:「如果你多滑一下平板,就会查到很多人其实都有目击过那把剑。」 「是阿!但……都在潭里……。」周廷麟皱眉一边查阅着网路:「甚至……现在还说政府更改了河道……该处现已无潭!这该怎么找?」 「当然是往大略位置走一遭。」杨裕斌说。 「还有6小时日落,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取剑之后,就立刻南下追击那个妖术师。」杨裕斌看了看时间,说道。 * 杨巧涵抱着一叠资料回到座位,心烦意乱的拿起钉书机将资料装订成册。 这个平时顺手轻松的杂务,在心情差时就格外使人焦躁。她瞪了偷瞄自己的林可芯一眼,后者连忙别开目光。 虽然这两人从来没有说破彼此心中的疙瘩,但双方都已心知肚明。这让每天的工作气氛都十分尷尬难堪。对巧涵而言,她并不是很气好友林可芯同样爱上林经理,毕竟像林经理这样温和又事业有成的男人本来就很吸引女性。 真正令她感到愤怒的是好友竟然用「买同样礼物」的方式算计她。 当闺密变成情敌,是多么戏剧化又让人揪心的改变啊! 「欸!大家注意我这边!两周后,公司要集团大普渡,所以大家记得要…」总务股的同仁在门口宣读着公司的行事。杨巧涵意兴阑珊的听着。脑中突然浮现一个好笑的问题。 (不知道千总大人可不可以吃?) 巧涵幻想着,公司刚拜拜完。廷麟就跳跳跳地穿着清军装束现身把供品端走的诡异画面,竟然意外的觉得有趣。若是加上珀尔伦斯先生穿着蝙蝠装现身……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幽幽叹口气。周廷麟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家了,就忙着投入弟弟立志破除灵阵的大业。而自己又回到了孤单一人,只留下自己在空荡荡的客厅看着不知所谓的爱情剧集。 就算好不容易回家,也都是在凌晨自己熟睡时。 昨天,从新闻看到所谓的『手游厂商的行动宣传』。她心里清楚,这绝对是场货真价实的大战。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在场。倒不是因为想要看热闹,而是最高浓度的担忧与在乎,那是种不想置身事外的情感衝动。 (昨晚……是他把我抱回床上的吗?) 「巧涵?杨巧涵?还在吗?哈囉?」 杨巧涵惊慌回神,发现林经理就在身边。 「是!林经理!」 「你这一期的业绩很出色喔!我也因此被夸奖了!感谢你。」林经理微笑,将一盒小蛋糕放到她桌上。 「啊!谢谢经理!」杨巧涵高兴地道。 「现在,我领到了这笔业务奖金,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请你吃顿饭当作感谢呢?」 闻言,杨巧涵心跳漏了一拍,双颊緋红说不出话。她同时也好像能感受到林可芯的妒火视线正要烧穿她的后脑勺。 「那怎么好意思……!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啊。」杨巧涵陪笑。 「就这么说定了吧,坐我的车。等我下班喔!」林经理温和地笑。 * 107.7.2320:15中华民国.台北基隆河十号水门。 基隆河宛若一条缎带横系在城市的北面。而其中肩负圆山一带防洪的十号水门就像是天地的酒杯,盛满了一池澄澈将皎洁月光纳在其中。三个人影就在水门堤边凝立。能够轻易越过岗哨来到防洪重地,当然也只有周廷麟等三人才有这个能耐。 「现在怎么办?」周廷麟问:「要如何才能找到潭中宝剑?」 顾虑到妖物可能不只一隻,廷麟这次还多携带了一桿长柄斩马刀。大开大闔的招式较利于群斗。这也是他的擅长兵器之一。 「我们等。」珀尔伦斯闭目盘坐:「反正那把剑本来就是我的。她会浮起来的!」 既然宝剑主人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只好照办。反而是珀尔伦斯有了两强相伴,就显得自适与踏实。一脉轻松的模样。完全不像两人那么着急。 而一切也果真如珀尔伦斯所说,过不多时潭底便涌现金光。 周廷麟警戒的握紧斩马刀,正欲舞开架式却被杨裕斌出手制止。 潭底走出数十条湿漉漉的身影,他们身穿南蛮麟甲、足蹬皮靴,乍看与常人无异。但每个人都有着一张鱼脸,绝非人类。当先那名首领模样的鱼人握着一柄泛着金光的长剑。 长剑有着华丽的雕饰,剑身上隐见铭文。使用典型的西班牙风格杯型护手以及十字剑身。即便外行,也看得出绝非凡物。 「我也就不多说废话了,请将我的配剑交给我。」珀尔伦斯起身。 那首领模样的鱼人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将剧烈颤动中的佩剑握紧。 「听起来是没得谈了?」 鱼人发出怪吼,踩着蜂拥而上。 「你没跟我说会有怪物霸佔你的剑!」周廷麟怒道,长柄斩马刀一架一扫,将一隻鱼人拦腰砍断。 「经过了几百年,消息难免有误。」珀尔伦斯五爪箕张,闪身衝前。修长的指爪就像猛禽一样轻易的撕出一片汁水淋漓。鱼人怪叫着纷纷朝两人投出鱼叉。珀尔伦斯嘶吼飞扑,夺过其中一桿鱼叉,将一隻挣扎中的鱼人定在水库壁上。 那首领鱼人见来者强横,遂纵入水库中。 「这些杂鱼交给你了!」珀尔伦斯喊道,跟着纵身扑入。 「喔!还真直白!」周廷麟低骂,斩马刀左右横扫。挡者纷纷溅血断肢。由于敌手都是鱼头怪物,周廷麟也毫不留情。下手更是残忍,鱼人几波衝击下来,四周已经布满着断裂的鱼尸。 「杨师父,帮点忙好吗?」周廷麟且战且退,紧握斩马刀。 「这些低等生物,自古就生于南方泽国,不必大惊小怪。更无法奈何得了你这种猛将啦!再说……那里好臭……我不想靠近。」杨裕斌抱怨着,不知何时已经坐在百公尺远的通讯天线上。 珀尔伦斯潜泳入水,鱼人首领却在这时一反被动,逆波而上将一桿鱼叉刺进了吸血贵族腹部。 「唔喔喔喔──!」渔人嘶吼跃起,像渔夫捕获猎物一样将珀尔伦斯插起。 鱼人怪叫,集体跃入水库中。 「糟了!」杨裕斌霍地起身。 珀尔伦斯心叫大意,自己仗着战技高强,竟然托大入水因而中伏。现在反而身陷重围。这么多鱼人围攻下自己不啻鱼饵!除非…… 周廷麟不諳水性,不敢贸然入水。索性收刀跃上堤岸。 杨裕斌召出火雨,鱼人见状纷纷走避。但鱼人潜伏水下后火雨便无法伤害到他们,效果十分有限。眼看满口利齿的鱼人就要将珀尔伦斯给撕碎。 珀尔伦斯探手一抓,紧握矛柄,双目化为血红。 「低能生物!最后警告!」 鱼人首领豪不畏惧猛力回夺,便要将他拖回水中。 珀尔伦斯发出长啸,身形迅速兽化。背上一对蝠翼张开。巨大化的妖兽逆衝上天,兽爪极度暴力地扣住鱼人首领的脑壳。连鱼带剑地拖出水面。 「那是什么……!」周廷麟惊骇地问,紧握斩马刀。他可没把握打赢这种等级的怪物。 「飞行夜叉!不死尸的最强型态!」杨裕斌紧捏符咒:「别靠近他,这时的他已经不是珀尔多伦先生了。」 巨大的吸血妖兽轰然降落在堤防上,将还在挣扎的鱼人首领给扯烂。鱼人眼看苗头不对,纷纷潜泳入深处,顷刻间便走得一乾二净。 「他正在看向我们这里……怎么办?」周廷麟低问。 「不能放着不管,否则一定伤及无辜。」杨裕斌咬牙。 「你打算如何应对?」 「我会佈下一个八卦阵,你想办法将他赶进来!」杨裕斌说道。 * 107.7.2321:12基隆河畔,花博公园。 花博公园,紧邻新生建国南北高架桥坐落于大台北城市的中心。标榜着能够完美调和现代建筑工艺与绿地花园的城市秘境。其中,充满欧洲宫廷风格的迷宫花园更是许多城市男女的绝佳约会去处。 「经理,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杨巧涵微笑。 「我才该谢谢你陪我呢。」经理绅士地微笑。 两人在皎洁的月光下随意散步,迷宫花园中不时可以看到一对对幽会中的情侣。虽然这里地处台北大都会,但却巧妙的屏蔽了城市喧嚣。 「其实那天我生日,我本来很期待你送我礼物。」林经理忽然说。 杨巧涵抿嘴,默不作声。 「我明明看见你找我时手上带着东西,怎么就跑了呢?」林经理红着脸低问 「经理怎么这样跟人家讨礼物阿……」杨巧涵红着脸娇嗔。 「哈哈,也对。是我失言了。」 「其实那一天,我是有准备的……」杨巧涵低声解释,但善良的她却顾及闺密的顏面,只是略提两人曾一起挑过礼物,却由她抢先送出。 「那表示你也算是有心意嘛!」经理风趣地道:「其实,我本来一直很担心──」 不远处的天空突然闪出巨响。 「阿,好浪漫!竟然还有烟火。」经理笑道:「看起来是个值得告白的好时机呢!」 巧涵却感到一丝古怪。 (这烟火的声响和印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下一秒,一个有翼的兽化身影衝破两人面前的迷宫花园。而那隻飞兽后方还有一个身穿清代军装的猛士正用一把斩马刀对着飞兽猛砍。不少依偎中的情侣纷纷尖叫退开。 激战中的非人一路混战,撞破另一边的迷宫花丛远去。 「刚刚……那是什么啊?」经理呆滞地问。 身边的杨巧涵早已飞奔而出。 * 「可不可以乖乖躺好!」周廷麟挥刀猛砍。那飞天夜叉伸手乱抓,想要夺下周廷麟的兵器。但廷麟战技不俗,虽然使重兵器、却还是灵活翻飞。 「吼────!」飞天夜叉举臂挡下一刀,刀刃砍进皮肉。愤怒的妖怪吃痛一把将斩马刀回夺。周廷麟施力回夺,还出脚重重地踹了珀尔多伦的脸一下。如此一来,妖怪益加愤怒。周廷麟气力不及,兵器顿时脱手,只能大惊退后。 那飞天夜叉将斩马刀折断往周廷麟掷去。周廷麟闪身躲过刀刃、飞足踢开长柄。但下一秒的巨爪挥击,周廷麟却怎么样也闪不过。巨掌像是挥打蚊虫一样,直接把周廷麟拍飞。 「千总大人!」迷宫尽头,一个穿着套装的小粉领惊呼。正是闻声而来的杨巧涵。 周廷麟心叫不好,奋力撑起身。 珀尔伦斯化身的飞天夜叉猛然转头长啸,獠牙伸长。蝠翼展开,往杨巧涵衝去。 杨巧涵从那夜叉狰狞变形的五官勉强认出珀尔多伦的面貌。 「珀尔多伦先生?」她惊呼。 「巧涵危险!」 周廷麟纵身飞跃,赶在夜叉飞扑时衝到杨巧涵前方张开青天盾。 坚实可靠的青天白日挡下了来自地狱的强袭,那飞天夜叉弹向后方呻吟着。此时迷宫花丛衝出数十名手持自动步枪的祥银中队特勤。 『小队注意,自由射击!』 一阵密集枪火射出,优势的连续火力立刻化解危机。 刚刚的狂暴夜叉退化为人型,身负六处枪伤的珀尔多伦跪倒在地。 而杨巧涵则惊恐的看着周廷麟在她面前倒下。 ---------------------------------------------------------------------------- (註14)林爽文–大清福建人氏(1756-1788),在台湾中部生活。后来加入天地会,发起反清民变。同时也酿成闽粤械斗以及漳泉械斗等内部族群分裂而导致失败。最终被捕,押回北京受审并凌迟。 十二、核爆等级的要命失误 十二、核爆等级的要命失误 107.7.2323:41台大医院特殊管制病房。 周廷麟悠然醒来,口里还咬着一袋乾瘪的血包。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上几天。」杨裕斌说道。 「巧涵还好吗?」周廷麟坐起身。 「你还有时间担心别人……你手脚粉碎性骨折欸。喝了几包血,睡了两小时就彻底復原了,根本超方便。」杨裕斌说:「……搞得我都想当殭尸了。至于我姊,她很好,你不用担心。」 周廷麟低头,丝毫无法感觉到任何不适。在承受撞击的当下,他一度以为自己粉身碎骨、势必活不成了。如今却一点痛觉也没有留下。 他忽然摸了摸颈子。 (玉珮不见了!) 「你在找这个吧?」杨裕斌将一只小锦帕递上,上头盛着碎裂的玉珮。 「哎呀!撞碎了……」周廷麟有些难过,将锦帕復又包好。 「老一辈的人说,玉珮会保佑配戴者平安。替配戴者受灾。」杨裕斌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也是。珀尔伦斯先生呢?」周廷麟问。 「他伤得比较重,因为祥银中队的特勤用圣水银弹击中他。」杨裕斌说道:「那东西似乎是你们这种生物的剋星,他到现在还没脱离险境。」 「抱歉,没能及时阻止他。」周廷麟叹气。 「别说了…...我才该抱歉。也许阻止灵阵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我能胜任的。还累得你们双双负伤。」杨裕斌叹道:「宇都宫晴明那傢伙已经前往台南似乎要去护持灵阵……」 「别浪费时间讲这种丧气话。」周廷麟起身,将身上的电线仪器纷纷摘下:「青天盾传到我手里绝对不是没理由的。」 「快住手……!你要确定你完全復原阿……!」杨裕斌惊呼。 「那个宇都宫先生绝对不会停下脚步休息,我们必须要加快动作。」周廷麟上前,将衣物套上。抓起了自己的戎装与武具。 「你不跟来吗?」周廷麟皱眉。看着在窗口动也不动的壮硕道士。 「我……」杨裕斌有些迟疑。 「民族兴亡,匹夫有责。」周廷麟肃容道:「廷麟两百年前为此信念而死,在此时也依然为此信念而战。杨师父,你帮不帮我?」 杨裕斌豪情大起,背起桃木剑。 「走就走吧!首先,若要直奔台南。我们需要一台厢型车,应付日出。」 * 杨裕斌假传珀尔多伦的命令,从两个菜鸟干员手中徵用挑了一辆停在地下室的祥银中队警备车。 周廷麟打开后车厢,里面整齐的排放着10把t91特殊生物反应型的新式战斗步枪。装甲网包覆的车窗,内部还有活动式的装甲隔板,正合他意。关上时便能够完全与外界阻隔。即便日出也不必担心。他爬上车,找了个位置安坐着装。 杨裕斌则在驾驶座坐定,正要发动车辆时。副座却被打开。 「你要把我的千总大人带去哪?」杨巧涵一脸严肃地问。 「姊?你不是回家了吗?」杨裕斌惊问。 「你又要把我的千总大人带去哪里!他伤得很重欸!」杨巧涵哽咽道。 「巧涵?」周廷麟连忙下车。 杨巧涵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周廷麟顾不得男女之防,连忙搂她入怀安抚。 「你都受伤了,还要这样搞吗?」杨巧涵愤怒的往周廷麟身上一捶。 「没事的,宇都宫先生既已南下护阵,表示那位不知名的解咒高人也已经在府城。我们前去掠阵,不算太危险。」 「我要去。」杨巧涵说道:「我不要再置身事外了!」 「姊,你去干嘛?你不用上班吗?帅气的林经理呢?」 「你闭嘴,我已经请假了!乾你屁事。」杨巧涵骂道:「还有,我已经有了金城武,我要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林经理干嘛!」 「算我怕了你,快上车吧。」 「巧涵……我……」周廷麟正想开口,杨巧涵一把环住了周廷麟的颈子。 杨巧涵闭眼嘟嘴,周廷麟胀红着脸。 「抱歉,我还是不敢亲死人……」杨巧涵张开眼,一脸抱歉。 「没关係,等你习惯了再说」 「你们俩个够了喔!快点上车。」杨裕斌催促。 三人爬上警备车,准备出发。壮硕的道士转动钥匙,嘀咕着:「妈的……我可能真的得开始准备冥婚的东西了……」 * 107.7.2404:41中华民国.台南 为使台湾成为供给日本帝国发起东亚战争的重要后勤基地。乌山头水库完工于1930年完工,是日据时期嘉南大圳系统的重要水利工程。若自空中鸟瞰,这一系列的蓄水区状似珊瑚,在晴朗的天气时,湖面清澈而碧蓝,堪为奇景。是以又有「珊瑚潭」之雅号。 此时的乌山头水库犹若好梦正酣,在墨蓝寧静的晨景中,让人不忍打扰。 宇都宫晴信站在水库边祷祝,他捏出咒诀,一阵徐风吹起。两名剑豪式神分立两侧护卫。 「看来你这小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百馀鬼魅现形,将天才阴阳师给包围。浑身黑血的死灵少佐走上前,用日语问候着这个后生同胞。 「小笠原少佐,快唤醒你的本魂吧。国家犯过的错,不需由你在死后继续背负。」宇都宫晴信平静的道:「别让怨恨蒙蔽了你的魂魄,你不需要成为恶灵。」 小笠原少佐五官涌出黑血,他扭曲着脸抽出手枪。 「我已经是了!」 宇都宫晴信划出结界,将少佐的死灵子弹弹开。 「请原谅,少佐大人。我依然必须破解灵阵,在来不及以前,修正日本国曾经犯下的错误。」宇都宫晴信说道:「我不会对阻挡者留情的。」 小笠原左卫门愤怒长嚎,鬼军们一拥而上。 佐佐木小次郎退后抽刀,长太刀划出一道危险的弧。几个居合刀势内鬼军当场身首异处、画作黑烟消散。另一边宫本武藏的双刀则势若疯虎衝进敌阵胡乱砍杀。 宇都宫晴信画出咒阵,精神力大炽。 只见乌山头水库捲起水龙捲,巨大的水柱直衝上天。水面往两旁退开,露出了湖底的样貌。 「唔阿阿阿阿───」小笠原少佐狂吼着,一把染着黑血的短脇差贯进了宇都宫晴信的结界。然后用力划开。 「请原谅!我没时间净化你!」宇都宫晴信指剑挥出。 锋利的白光差点就削下了少佐的五官,少佐回身愤怒嘶吼。而天才阴阳师早已衝进了湖底。 * 不远处,一辆警备车飞驶来到乌山头水库下方。 『杨裕斌!快住手!宇都宫先生不是你想得那样!』车用无线电里,张姿伶急切的道:『我求你们别去捣乱!』 杨裕斌没有回应,只是将桃木剑、金刚杵等法器背上身。两个装着各式符咒的袋子分左右掛在腰间。他戴上道士冠,口中念念有词替自己祝祷。 杨巧涵则为周廷麟系上戎装,周廷麟心底浮起一股熟悉的哀伤。 (那日奉命赴沪尾讨夷,妻子也是这样的替我着装。) 『我们已经跟日本在台协会确认过了!你们绝对有误会!拜託不要做任何傻事。』张姿伶听起来像是气喘发作,情绪激动得让人无法听懂。 「那我要做什么?」杨巧涵问。 「你自己要跟来的啊,我怎么知道。」杨裕斌没好气地道,将无线电关掉。 「躲在车上,把车门都锁好。必要时就开车逃走。」周廷麟细声叮嚀。 杨巧涵红着脸点头,两人一时都有些尷尬。 莫名其妙就这样在一起了……日久生情确实是件难以招架的事情。 「这里有充电线,你可以滑一下脸书或看个韩剧之类的。」杨裕斌指着车用配备:「可能要一下子。」 「知道了,去吧。不用担心我。」杨巧涵爬上驾驶座,将高跟鞋脱掉。 「根本就是来郊游的……女生真讨厌……」杨裕斌咕噥。 「走吧,上面好像有动静!」 * 宇都宫晴信使出浑身解数。阴阳道本来就是操纵天地元素的术法。换言之,只要是天生之物,都有阴阳术能够发挥的地方。如今宇都宫身处野外,自然比之在都市内更加得心应手。 湖面形成巨大的水瀑将恶灵士兵冲开,但这些鬼军依然奋勇衝上。在湖心底部一场混战正激烈进行着。 两名剑豪刀势狂暴,一时间虽然能够击退鬼军。但毕竟只是使用石刀的式神,并无法让鬼军灰飞烟灭。片刻之后,消散的恶灵就又能重新加入战斗。 湖心底部,安置着一个巨大的黄金地牢。地牢的锁是一个钟型样式,宇都宫晴信立刻看出这是一个倒数的巧妙装置。 (九十鬼水屠万姓,日月隐耀天地吞。) 「这里面是什么妖物……?」宇都宫晴信喃喃自语 在一片混战中,宇都宫一边从怀中拿出净瓶往地牢倒入,施咒净化。小笠原少佐发狂似的用短刀狂砍结界,意图衝破结界将他斩杀。迫使晴信必须不停的加厚自身的防御结界。精神力顿时陷入极大负荷中。 宇都宫晴信忽然感到自己的灵力场传来一个巨大的干扰波。 (这熟悉的灵力……糟了!又是他!) 天才阴阳师抬头,看见两尺天外,一个道士正在召唤天雷,云气快速聚拢。 「住手!蠢蛋!」宇都宫晴信怒吼,一分神,结界被破。小笠原左卫门的短刀当胸刺到。佐佐木小次郎的式神立刻飞神来救,情势混乱而惊险至极。 杨裕斌大喝,一道夸张的巨雷轰然落下。不偏不倚的命中地牢。巨大的天地之威将黄金地牢给轰陷。道士以英雄姿势落地,然后桃木剑将一个衝上的鬼兵斩杀。 另一边,背着斩马刀的周廷麟则衝入湖底。精钢腰刀所到之处邪魔辟易、甚至是单凭盾击就能将鬼军给打碎。在护国正气面前,含怨自裁的凶恶鬼灵也无法相抗。 宫本武藏还没意会过来,周廷麟已经飞身用青天白盾往他的后脑重重一击。坚硬的盾缘在剑圣的后脑砸出石屑。剑圣式神低鸣扑倒,但随即愤怒的爬起。右手长刀气贯长虹,当着周廷麟的脑袋砍下、同时左手短刀则往腹部猛刺。 周廷麟早有防备举盾挡架,反手快刀削他手腕。更飞起一脚踹向剑圣下腹。 剑圣向后倒去,但在空中却使出一记华丽的回斩。差一点就将意图衝上追击的廷麟斩首。 周廷麟挥盾猛砸剑圣的左膝,然后回身肘击、又是一记猛砍。宫本武藏不得不举刀挡架。周廷麟宝刀在手,信心大盛。一把腰刀强横的使将开来,竟和剑圣打了个旗鼓相当。 宫本武藏怒吼,飞足一绊。然后又是一刀力道万钧的直劈。周廷麟暗自心惊,宫本武藏的刀势狂暴兇恶,比起佐佐木小次郎更加强势。 剑圣刀势突变,长短双刀分左右架住了青天盾缘。困住周廷麟手臂,让他动弹不得。周廷麟大惊,望向剑圣幽蓝的虎目。脑中闪过自己曾查阅的资料: (…根据时人的决斗传言,剑圣宫本武藏的双刀十分厉害,除了极具个人风格的狂暴凶砍之外,他还有一招『以双刀巧妙绞断对方兵器』的绝技…) 周廷麟灵机一动,收起青天盾。剑圣双刀顿失重心,向前扑跌,露出一个要命的大空隙。 周廷麟挥刀斩向剑圣左腕击落了短刀,然后对着剑圣的下巴来上一记无懈可击的膝撞。在呵叱间復又张开青天盾,用盾击将剑圣直接揍飞。 「你住手!你会犯下大错的!」宇都宫晴信画出法咒:「金牢不能开!」 杨裕斌咬破手指,在右腕涂上血咒。然后一拳贯地。击毁了金牢门锁。 「无论里面是什么,我都会把他杀──」 勇悍的道士反握桃木剑,准备往地牢跳下时,一条黑龙长啸着穿牢而出。 「我靠!那是什么!」杨裕斌惊呼。 黑龙贯上天,四周云气迅速聚拢。原本日出中的太阳迅速被厚云给遮盖,巨雷三响,伴着电光以及龙吟。一场暴雨已经在酝酿。 小笠原左卫门呵呵怪笑,所有的鬼军也一齐訕笑着。 「这样吧……我在最后一个灵阵等你们。」小笠原少佐用中文嘲笑着:「如果你们没有死的话……」 鬼军们笑着消散在空气中,原本分开的湖面也迅速聚拢。将一切淹没。 * 「咳……咳咳……咳……!」在突然倾洩而下的暴雨中,周廷麟被杨裕斌给拖上岸。 不諳水性的殭尸战将坐在岸边吐水。 「那是怎么回事啊?」周廷麟问。 「咳……咳咳……咳……!」跟着上岸的是愤怒的阴阳师。两个剑圣式神则拖着他上岸。宇都宫晴信看见杨裕斌,立刻大怒上前,潮湿的的狩衣还让他绊了一下,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你!你这个!你这……虽然我不想用这词!但你真是个支那白痴!」宇都宫晴信一把揪起杨裕斌的领子。 壮硕的道士一把拍开阴阳师。 「你提早触发了诅咒!你提早把黑龙给放出来了!」宇都宫晴信骂道:「我……我差一点点就能禁錮黑龙!把灵阵给解除掉!你干嘛老是捣乱啊!」 愤怒的阴阳师越说越气,还吼了一大段日文。 「好好讲!听不懂!」杨裕斌吼道。 (等等……他刚刚说『解除灵阵』?) 「你这白痴,你刚刚触发了一场为期三百天的致命大雨!」白实晴信破口大骂:「会杀死这岛上一半的人口!我到底千里迢迢赶来干嘛阿!乾脆让你们──」 又是一声枪响,阴阳师应声倒地。 「你他妈的还有人开枪打我!」宇都宫晴信忍无可忍,拋开斯文口出秽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握着枪跌坐在地的小粉领。 杨巧涵摀着鼻子,眼泛泪光。从来没有开过枪的她还不懂得驾驭后座力,子弹一击发时枪口上扬,打中了她的鼻樑。周廷麟连忙起身,奔上前查看自己新女友的伤势。 「我受够这一切了!我要回日本!」宇都宫晴信抱着中弹的小腿仰天大骂。 「杨师父,我们是不是……」周廷麟不安地问。 「没错,我们好像做了一件严重的蠢事……」 十三、合作 十三、合作 『是!是,我会处理好!我会尽己所能!』张姿伶在电话中报告。 「在古代,捅出这种祸国殃民的篓子……是要杀头的阿。」周廷麟低声说道 「我打赌她现在也想杀我头……」杨裕斌小声道,微指压力极大的干员女友。 「我不是故意开枪打他的,我以为他要攻击你们……」杨巧涵抱膝蹲坐,一脸自责。 三人都围着毯子,在祥银中队的警备车内。看着不真实的滂沱大雨。 而他们对面的警备车,则坐着身受枪伤的倒楣阴阳师。此刻他正恶狠狠地瞪向这里。 「都是他不好……」杨裕斌咕噥着推卸责任:「他如果早点说清楚就好了……」 张姿伶掛上电话,面无表情地来到三人前面。大雨将她湿透,但她却像毫无感觉一样蛮不在乎。 「希望一切安好?」周廷麟试图让场面不要太尷尬。 杨巧涵偷偷踢了他的脚一下,用唇语说:「这样很白痴。」 「军方统计,以此雨量预计在三小时内,就会爆发灾情。各军种都已经待命救灾,山区开始紧急撤离。」张姿伶说道。 「恩……听起来……很有计画。」杨裕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向。 张姿伶抿嘴,深呼吸。 三人也深呼吸。 「呜呜呜──哇阿阿阿──我去自杀好了啦!」张姿伶崩溃大哭。 杨巧涵踢了一下弟弟。杨裕斌这才起身,撑起伞轻轻拍着张姿伶的背。 「我就叫你们不要衝动,不要北七……结果呜呜呜……结果你们还是干了这种智障事!」张姿伶委屈的大哭:「现在怎么办啦!世界末日欸!而且你们还开枪打人……」 杨巧涵尷尬地低头。 「你知道他同时也是日本太子妃的表哥吗……?我怎么跟日台交流协会交代……呜呜呜乌……!」张姿伶歇斯底里地哭着。 杨巧涵听完呆若木鸡。 (我对日本皇室成员开枪……) 「没事的,我相信不会计较……」周廷麟安慰,虽然他也没有把握。 「这位小姐,请不用担心。」阴阳师一跛一跛地上前安慰:「我会想办法和这位师父一起解决问题的」 「呜呜呜……宇都宫先生。」张姿伶连忙擦乾眼泪:「非常感谢您的宽容以及帮忙!」 「我们先找个乾燥的室内吧,我需要好好跟这个……师父讨论。」宇都宫晴信瞇着眼睛:「若您方便,请您替我拨通电话给日台协会的首长。」 * 107.7.2406:10中华民国.台北 首长掛上电话,看着窗外的大雨叹了口气。他本来就蛮反对宇都宫晴信前来台湾。对于本国以外的事物,他一向都是漠不关心。现在跑到台南,受了枪伤。更糟的是还没能破坏灵阵,甚至还让诅咒提早应验了…… 『木村先生,一楼有位松井先生想要见您。』 总机小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什么事情?』木村问。 『他说,是令尊的义父,与您的祖父有生死之交。』 (奇怪……) 虽然感到疑惑,木村首长还是按下了通话钮。 『请他上来吧!』 * 好不容易弄乾身体的四人在台南祥银中队的会议室中讨论接下来的计策。当然,主要的对话与磋商都是杨裕斌与宇都宫晴信两人主导的。 周廷麟与杨巧涵大多时候都在窃窃私语。 「我是从什么时候……得到你的青睞的?」周廷麟小声问。 「一开始是感激、后来是习惯,一直到你前天为我挡下猛兽时,我就发现其实自己的心理都是想着你的。」杨巧涵红着脸低声说:「爱上死去的人真的好不真实喔……」 「我有你,就像活着。」周廷麟轻握巧涵的小手。 她伸指轻触周廷麟的前胸。 「千总大人……你摸起来……好冰……」 「你们两个可以顾虑一下我还在场吗!」道士拍桌怒道。 两人吃吃窃笑地坐起身,手指还偷偷的勾在一起。 「这有够不正常……」宇都宫晴信摇头叹气。 会议室打开,两名戒护的特勤立刻立正敬礼。来者正是优雅的荷兰贵族珀尔伦斯。他腰中配着弥赛亚之锥,看上去精神奕奕。 「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珀尔伦斯问。 「你伤好了!」巧涵开心地问候,珀尔伦斯报以微笑。 「之前的鲁莽差点害死你,在此向你致歉。」 「不用在意了,大家没事就好。」 「你来的正好,我还在想,是不是该让你再变身一次。」杨裕斌:「我们现在也有一隻史前巨兽等级的麻烦。」 眾人简单的将状况重复一遍。让珀尔伦斯听懂状况。 「这条黑龙,是在诅咒发动以前就放进水库中的。目的是让他经歷九十年的成长,发挥最大的力量。」宇都宫晴信解释:「但某人太过于低能,把他提早放出来了。」 「对不起……我是个蠢蛋……」杨裕斌羞愧的道。 「我本来想先倒入封印酒,确保他无法移动后再将他斩杀。」宇都宫晴信瞪着杨裕斌说道:「算了,既然跑出来已经是事实,我们还是认分一点,赶快想解决方式吧。」 「我们该怎么做?黑龙又不会乖乖听话在路上等着被封锁。」杨裕斌问。 「我在日本看到诅咒铭文时,我就有隐约猜到可能与龙有关。」宇都宫晴信说道:「所以我有带来一组很珍贵的补龙神器。」 杨巧涵已经懒得感到好奇。这一个月来经歷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 「我有一罈传说中的龙迷香、跟一只封龙壶。存放于在台协会的地下室。」宇都宫晴信说道:「现在,只要想办法爬到高高的地方,打开龙迷香跟封龙壶,问题就解决了。」 「听起来不那么难嘛。」杨裕斌笑。 「是阿,但我中枪要怎么爬高高啊!」宇都宫晴信没好气地骂。 「对不起……我们姐弟俩都是蠢蛋……」杨巧涵一脸羞愧。 「我等不及看你这个蠢道士在雷雨天爬上101大楼的样子了……」宇都宫晴信瞇着眼道。 杨裕斌额上冒出冷汗。 * 「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日本国总有同情螻蚁的人……」 木村首长嘴巴微张,面色苍白。颈动脉上残留的齿痕让人怵目惊心。他对面坐着一个戴着眼镜,身穿西装的中年人。 鬼军在幽暗的办公室里现身。 「这算什么?」小笠原少佐问。 「你真是个废物,小笠原。」松井指挥官微笑,露出染血的獠牙:「枉费你成为强大的鬼皇军,却连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杀不死。」 小笠原冒出黑血,愤怒的靠上前。 眼前这个中年吸血鬼,正是八十年前逼迫小笠原等一百八十名皇军在总督府要塞切腹自杀的松井指挥官。他早在战争结束前,就接受了日本军部吸血鬼的咬噬,走入黑暗之中。 他的任务,就是在一百年间潜伏于台湾,确保每个诅咒都能遭到应验。 「我的弟兄在这些妖物的咒法下损失过半,是你逼我们无法安息,成为鬼灵的!」小笠原恶狠狠的道:「这几十年来,我可没看过走入黑夜的你贡献任何一点力。」 松井指挥官也没生气,只是静静的看着木村首长开始抽搐的尸体。 「为什么要提早触发第十个诅咒?」小笠原少佐问。 「第九个诅咒都提早触发了,我想……稍微赶一下进度也是可以接受的吧。我早就不爽这面旗帜很久了……。」松井指挥官拿起办公桌上的小面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 「百年种灭华祚亡,跪迎皇国称至尊。」松井指挥官低声吟诵。 「哼,我可不知道日本国还有没有能力发动另一次武力征伐。」小笠原怒道:「当今的日本岂会再次接受战争呢?」 「地位等同于大使馆的在台协会遭遇暴民袭击。」松井笑:「你觉得这是不是一个派军来华的好理由呢?过不多时,这个岛上的所有人就必须跪着迎接我们了。」 木村的尸体扭曲地站起身,踩着诡异而踉蹌的步伐走出办公室。 过不多时,外头传来女性职员的尖叫声、以及越来越大的骚动。而松井依然坐在椅子上。 「就让这些忘记战争的人,重新体会一次天下大乱吧。」 松井残酷的作结,将中华民国的旗帜倒置。 * 107.7.2408:00中华民国.台北 暴雨倾盆下的城市,前所未见的混乱正在扩大。上百名浑身是血的市民见人就咬。群眾纷纷锁上门窗。最惨的莫过于这是上班时间,本来就壅塞的车阵中,通勤族根本无处可躲。 欧美殭尸灾难电影里一定会出现的老梗场景,真实在生活中上演。 在动乱发生后的十分鐘,终于传出零星的枪响。但寻常的市警局根本没有遇过这种超现实状况。已经有两个街区被攻陷。 『不明群眾已经突破民生东路四段的第一阻截口!快加派人员封锁啊!』 『军队呢?快叫军队来!』 警用频道充满杂乱的讯息更新。 负责戍卫首都的陆军六军团、陆战六六旅以及精锐的宪兵特勤队在灾变爆发后半小时就大举出动,轮甲车以及装甲单位在最短时间内接替市警局完成区域的封锁。 『民权东路已经设下阻截点,六军团的装甲单位已经进入区域。』 『陆战六六旅已经完成復兴东路捷运沿线的防卫。』 『宪兵的装甲车已经沿着南京东路部属完毕。』 训练有素的国军很快就稳定了情势。直升机飞过上空,不停对着尚困在区域内的倖存民眾广播。 『为维护您的生命安全,请确保门窗均已经紧闭,此为非常灾变!国防部会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状况排除!请勿接近任何封锁区域!重复,请确保──』 * 一行人坐在警备车中沿国道北上,祥银中队的车队在路肩前方开道。 惊魂一夜又舟车劳顿的杨巧涵靠在殭尸男友的肩上睡得正香。周廷麟心理安寧,掏出了随手小本子纪录心情。 珀尔伦斯依然翻阅着圣经。 宇都宫晴信与杨裕斌这对宿敌也因为疲累而靠再一起睡着。外头的致灾性滂沱大雨好像完全无法影响到车内所有人的心情。只可惜看上去平和而寧静的景像,下一秒就被打断。 「你说什么!」张姿伶对着手机惊呼。 周廷麟好奇地抬头。 「台北出大事了!」张姿伶面色惨白的转头。 十四、烂摊子 十四、烂摊子 一行人在最短时间内赶回台北。 「军队现在已经完成区域控管,行尸分别在08:13、08:41、08:57三度衝撞过封锁线,但都被陆战六六旅的优势火力封锁下来。值得庆幸的是灾变范围并没有扩散,捷运系统也没有被入侵。」干员对着张姿伶简报状况。 「ok,社会大眾呢?」 「媒体很配合,一律以群眾暴动当作内容。电信台也已经配合中断服务,所以里面的画面应该不至于在网路平台流出。」 「让突击分队待命,预计让灾变在半小时内结束。拟定突击计画──」 张姿伶的命令突然被打断。 「欸,让我们来吧。」杨裕斌说道。 「我现在没空理你们,你们就乖乖待着吧。拜託。」张姿伶耐着性子道。 「对不起,我不会再搞砸了。」杨裕斌说道。 「是阿,让我们来。」坐在轮椅上的宇都宫晴信跟着说道:「我不会让他搞砸的。」 张姿伶捏紧手中无线电。 * 「她真的很不信任我…」杨裕斌咕噥着:「让我们跟特勤队员同时行动,万一被流弹打死怎么办。」 「废话,我也不信任你。」宇都宫晴信说道。 「我们很醒目,应该不至于被当成那些怪物。」周廷麟说道。 的确,他们在灰色的水泥丛林中确实格外醒目。 穿着黄衣的壮硕道士推着轮椅在人行道上快速前进;轮椅上坐着狼狈的阴阳师,腿上还打着石膏。两旁还分别有一个穿着清朝军装的殭尸、一位服装不合时代的欧洲贵族。 在如此奇葩的队伍前方,还有两个石雕武士挥刀开路。 「我觉得跟你一起行动好丢脸……」宇都宫晴信扶额。 「不然我把你丢在前面消防栓那里,你觉得如何?」 四周隐约传来枪声,似乎祥银的突击队员已经开始肃清的重要任务。而他们也可以看见街道两旁已经可以偶尔看见徘徊中的死尸。 「吼──」有几隻行尸察觉到他们,嘶吼着踩着扭曲的步伐狂奔而来。 前方的剑圣挥舞着石刀开路,行尸根本无法抵抗两人的高超剑术。在双雄的斩击下很快就变成无法辨识的碎块。 「前面红绿灯左弯,就是日台交流协会了!」宇都宫晴信提示。 街道上一片狼藉,足见当时灾变爆发时的混乱。一堆车子撞在一起,有些还冒着黑烟。 佐佐木小次郎长刀出鞘,刀气刷破滂沱大雨将障碍直接削开。而宫本武藏则双刀一挑一送,霸道强势地摧毁障碍开路。行尸闻声越聚越多,纷纷追来。短时间内竟然已经聚集了数十隻之多。 杨裕斌见状推着轮椅开始狂奔。 轮椅在水沟盖上重重一震,惹得宇都宫晴信咒骂一声。 「就是这一栋啦!你要去哪?」宇都宫晴信嚷着。 杨裕斌疾停,倒楣的阴阳师立刻往前摔去。 「阿,歹势!」 「我……我一定……我一定要杀了你……」宇都宫晴信强忍屈辱与痛楚,拿起拐杖。 行尸从街道两旁衝出,两名剑客式神立刻分左右守住大门。石刀挥斩处就是一片血肉横飞。四人立刻衝进了室内。 「欸,残废!我们走前替你开路,你慢慢来!」杨裕斌嚷道。 「你才是残废!你全家都残废!」宇都宫晴信怒道。 周廷麟张开青天盾,抽出腰刀抢先衝入。珀尔伦斯抽出闪着金光的宝剑紧跟其后。两人默契极佳相互掩蔽。杨裕斌走入气派的大门,对着阴暗无光的室内射出一枚符纸。 此时整个交流协会内部随处可以看到血跡,墙上的血手印、四散的文件。 气氛诡譎。 当然还有盘踞着死尸大口啃食中的妖物。 周廷麟英勇衝前,迎向衝锋而来的行尸。他跃起,左手盾击,将一名穿着警卫服饰的行尸脑袋给敲歪。断牙与碎骨喷溅而出。而落地前,手中的钢刀顺势削断另一名行尸的腿。 断足行尸怪吼着扑倒,脑袋则被大清军靴给踩碎。 周廷麟一落地,四、五隻行尸就怪叫着扑上,他钢刀快而准,没有多馀而花俏的招式、但每一刀都带着摧敌首脑的狠劲。 「闪开!」杨裕斌拋出一张大符。 在行尸堆中间炸出火球,燃烧的尸体哀号着避开。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噁心的妖孽!」周廷麟在『欢迎光临』的地毯上抹着靴子。想要把脚上奇怪的黏稠触感给抹净。 「这是蓄意的……」珀尔伦斯优雅的刺穿一颗脑袋,然后小心翼翼地闪过地上的尸块与血跡:「这绝对是有吸血鬼故意放出来的。而且从这里头丧尸的数量……我大胆推测,这绝对是第一现场。」 周廷麟还想再问,面前突然闪出一把刺刀。 周廷麟连忙举盾防御,一个鬼日军士兵挺着步枪现身。一击不中,立刻以枪托挥击。周廷麟吃痛退后,珀尔伦斯从旁补位,神剑将那日本鬼兵当胸刺穿。周廷麟没有间着,青天盾撞开两个从旁扑上的鬼兵,然后回身一刀斩杀另一隻从桌后跃起的行尸。护住珀尔伦斯的后方。 另一边杨裕斌桃木剑一挥,辟邪的桃木剑身带仙气,将两边偷袭的鬼兵给逼开。杨裕斌掏出符咒,正要追击时。小笠原左卫门便咆哮着从天花板突然落下,挥着军刀要砍杨裕斌脑袋。 刀刃砍中道士头顶之前,却被一道白光弹开。 「你的对手是我!」宇都宫晴信捏指成剑,拄着拐杖勉力猛刺。将小笠原的佩刀给劈开。宇都宫指剑斜劈抢攻,小笠原少佐不得不在净化的指剑下仓皇回避。 「可以!那我就先斩你!」小笠原大怒,黑气大炽,大胆迎战两人。 一场混战就在黑暗与血跡中展开。 「殭尸!你跟吸血鬼快攻入地下室!」宇都宫晴信嚷道。一时忘记周廷麟与珀尔多伦的名号,索性直接以『殭尸』与『吸血鬼』呼之。 周廷麟也是大器之人不以为忤。一个上撩,将眼前两名鬼日军砍得烟消云散 「提上来就是了吧?」周廷麟问。 「废话!」宇都宫放出结界,四周的玻璃纷纷震碎。围上的鬼兵被震开。 「走吧,珀尔多伦!」 两名不死豪雄各挺神兵往下方衝去,无论来者是鬼兵抑或是行尸都照砍不误。而且仗着血足体质优秀,灵活的在室内狂奔。时而在墙面提刀砍杀行尸、时而奔上天花板以倒吊奇袭来不及反应的鬼日军。 两人直衝到地下室库房所在。 「难怪小笠原奈何不了你们。」一个阴惻惻的嗓音道。 「来者何人?」周廷麟落地,举盾护身。珀尔多伦瞇眼凝视。走廊深处,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提着一柄金刚杖凝立。在紧急照明灯的微光下显得诡异而强大。正是一切的幕后主使者,松井。 「我不得不承认,你们那位阴阳师伙伴心思细腻……」 「其实……我们跟他还不太熟….…」周廷麟插嘴。 「我很讨厌被打断!」松井突然暴怒,挥着金刚杖砸来。 周廷麟惊呼,跃上墙面狂奔。 而松井同样身为吸血鬼,体能与移动力丝毫不逊色。金刚杖轰在墙面上打出巨大的凹陷。也跟着衝上天花板追打着逃难中的周廷麟。周廷麟一边回避、一边伺机反击。金刚杖数度殴击在青天盾上,直敲得周廷麟手脚痠麻。但他还是顽强的挥刀回斩,双方一来一往战斗甚是激烈。 「廷麟!他交给我!你快帮宇都宫先生把东西带上去!」 珀尔伦斯踏着优雅敏捷的步法现身,手中快剑刺出一阵阵锋利的剑花。 松井双面受敌暴吼一声,金刚杖在空中狂舞一圈。四周的墙面被砸出凹陷以及碎屑。有几面墙甚至不堪殴击已经坍塌崩坏。 「哪来的蠢白种鬼!你竟然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跟我打?」松井挥舞金刚杖,珀尔伦斯后仰避开。而暴怒的吸血鬼棍势不变,飞身横踢。珀尔伦斯身法轻盈,根本无法被这种大而不当的招式轻易击中。 他手中弥赛亚之锥猛然攒刺。像飞蛇出击,直取喉咙要害。 松井大惊,金刚杖一撑。衝上天花板躲避这招。但神剑还是在他的胸口画出一条浅浅伤痕。 「米国人?」松井向后跃开。 「真是没有国际观的黄种蠢蛋。不是所有白种都是美国人好吗?」珀尔伦斯叹气,闪电出手继续狂刺猛攻。 地上的荷兰贵族剑走轻灵,天花板上的日本吸血鬼钢杖狂猛。 截然不同的路数,但都招招抢攻直取彼此要害。让战斗凶险非常。珀尔伦斯突然大喝,长身纵起。锋利的剑尖画中松井的前额,若非松井战技不俗,也许已经分出胜负。 松井落地,摀着脸。敏感的他察觉到珀尔伦斯的剑绝非凡物,这剑伤竟然无法復原。 珀尔伦斯挥了挥剑,金光剑身血渍隐现。 「很神奇的一把剑,对吧?他会吸取对手的生命,成为剑的一部份。」 「你对我做了什么?」 「虽然这样有失绅士风度,但我必须承认……」珀尔伦斯微笑:「我在你额头上画了根屌。」 「我要打碎你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松井挥出金刚杖。这全力一击将整个地下室的地砖几乎都要轰出裂痕。 「周廷麟!你好了没啊?」珀尔伦斯惊呼。 周廷麟撞开铁门,看见存放在保险库里的物事。箱子上头有着日本阴阳术的五芒星图腾,想来就是宇都宫晴信欲取之物。不过,眼前却有个巨大的障碍无法突破…… 「这个有点棘手欸!宇都宫先生是不是犯傻了啊!」周廷麟绝望大叫。 楼上,混战中的宇都宫晴信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啊!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怎么啦?」杨裕斌撒出一片燃烧中的符纸,白焰将鬼兵给暂时驱散。宇都宫晴信则是竭力加固结界。小笠原则近乎狂暴,失去理智地疯狂砍劈。 「我就是一直在提防不死妖物盗取我的法器!我怎么还让他们俩下去拿?」宇都宫晴信懊悔地道。 「难怪他们下去了那么久!」杨裕斌用桃木剑猛攻小笠原少佐,但少佐不畏寻常避邪之物探手便抓,儘管手掌起火还是一声暴吼直接将桃木剑给折断。 「你们竟然在我面前聊起来了!去地狱聊吧!」 下方,周廷麟看着铁箱徒呼负负。 从锁链到箱子本体,全部都是纯银打造! 「都是银!难怪这个日本老鬼不敢搬!」周廷麟骂道。 「去你妈的!你比我老!你们俩都比我老!」松井铁杖横扫,珀尔伦斯举剑硬挡。金铁交击发出悠扬的嗡鸣声。 周廷麟一咬牙,伸手抓住银鍊。 掌心上传来的炙热烧灼让他松开了手。 「哇啊──」周廷麟低头,看着手上的银热烧伤。 珀尔伦斯闪身连刺,松井烦躁地挥击金刚杖却始终连衣角也沾不上。 「你是碰不到我的!」珀尔伦斯自得瀟洒地道。 自在的外表下,珀尔伦斯却感到无助,额头上冷汗微冒。刚刚虽然未直接被松井击中。但那金刚杖的劲风对重伤未癒的他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也许再次兽化就能打败他了。毕竟具有兽化能力的吸血鬼并不多,不过… 正当珀尔伦斯还在犹豫时,松井已经拋开金刚杖。 「呀啊啊啊──」松井狰狞的吼道,双目发出青光,身形迅速兽化。背上一对蝠翼张开。竟也能幻化为一隻巨型妖兽,只是看上去比妖化的珀尔伦斯还更巨大。 「喔!该死!」珀尔伦斯叹气。 「你也快变身啊!」松井喊道:「我知道你前天有抓狂过,呵呵呵…」 珀尔伦斯紧握着弥赛亚之锥,咬牙摆开架式。 「不敢吗?喔,还是说…」松井笑:「你害怕自己不能驾驭这种力量?」 「你不会想要看他变身的,他变身超恐怖。」周廷麟插嘴。 「我可没有问你,你这隻废物殭尸。」 「不要再提妖兽化的事情了。廷麟,你快点动作。」珀尔伦斯道 周廷麟咬牙,再度抓起银鍊,将整个银箱上肩。手掌与肩膀、背部立刻传来烧灼的焦臭味。他竭力站稳,迈开脚步。感到整个身体都要被烧穿了。 「晚点再来收拾你这隻半调子的吸血鬼。」松井转头冷然道。 「好,我考虑给你个机会。」周廷麟挤出微笑。 松井脸色一沉,咆哮衝出。快捷无伦的一拳击中珀尔伦斯,将轻盈的吸血贵族揍飞。珀尔伦斯连痛乎都来不及,就直接撞穿墙壁飞出。而咆哮的妖物振翼追击。一瞬间就不见踪影。只从远处隐隐传来墙砖破裂、或是兽吼声。 「撑着点啊兄弟…」周廷麟低语:「我也没比较轻松…」 珀尔伦斯满脸是血,但他还是不放弃战斗。 他向后纵去,看着妖异的飞兽怒吼飞至用巨大的兽爪朝他挥击,珀尔伦斯灵活避开,往飞兽脖子一划一刺。虽然都扎实地命中了要害,但松井只是更加愤怒,对他猛挥重拳。 兽化的松井在速度上提升不少,珀尔伦斯无法再闪得游刃有馀。若不是仗着体能素质尚佳,早就被活活打扁。 「你不敢变身,因为你是个没种的娘娘腔!」松井笑:「因为你害怕得根本无法驾驭!」 珀尔伦斯青筋暴起,使了一个假身绕往松井后方。往他后心插去。松井痛吼回身一拳把珀尔伦斯轰倒在地上。然后张爪俯衝而下。 「给我住手!你这满口废话的蠢货!我不想当绅士了!」珀尔伦斯忍无可忍。将弥赛亚之锥奋力一送。神剑往松井的掌心直贯而入。松井痛吼,惊恐的发现珀尔伦斯在他面前同样兽化,然后往他的下巴挥出角度刁鑽、力逾万斤的超重量级上鉤拳! 珀尔伦斯狂暴的又抓又咬,主客之势顿时逆转。 那重拳像雨点一样往松井脸上狂砸,和刚刚斯文的模样完全相反。珀尔伦斯的兽爪还扯住松井的右耳大力撕下。松井在鲜血淋漓中惊恐的想要逃离。但珀尔伦斯已经揪住了他的翅膀。像是破坏玩具的疯狂小孩一样直接拆下。 松井痛得狂吼,感受到翅膀像纸片一样被揉碎撕扯。 他终于懂得为什么珀尔伦斯对变身这么犹豫,因为变身后的他根本毫无理智可言。 在重伤的状况下,松井感受到力量正一股股在流逝。刺进手掌心的剑正毫不犹豫地吸取他的生命能量。 松井终于被珀尔伦斯压在地上,而疯狂的吸血妖兽用牠的血爪扣住了松井的脸皮。这个吸血妖兽只能用最后的气力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楼上的战斗此时也已经来到尾盘。 杨裕斌与宇都宫晴信这对宿敌终于找到了相互支援的绝佳战法,宇都宫晴信擅长于范围结界的架设、杨裕斌则是有变化多端的符咒能够运用。于是轮椅上的天才阴阳师便在战斗中不时施放结界,迟滞大群敌人;再交由杨裕斌以净火咒术一口气歼灭。 鬼兵此时已经被歼灭大半,甚至连小笠原左卫门都已渐感不支。 「喝啊!」杨裕斌火掌劈落。小笠原少佐抬手挡驾,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宇都宫晴信更进一步指剑一挥,将小笠原少佐的双足切断。 「咕唔──呕……」小笠原少佐呕出黑血。 「送你最后一个咒!」宇都宫晴信双手结印。 小笠原少佐艰难地抬头,一脸怨毒。但眼神里也多了一点徬徨。 「来啊,就看我还能多惨?」 「呸!还敢嘴硬!看你身上带了多少人命!」杨裕斌斥道,将符咒一挥,咒火立刻闪现。却被宇都宫晴信给拦了下来。 天才阴阳师将咒对着小笠原左卫门的额头送出。 「若你早点配合,就不需要有这么多好弟兄被我们炸得灰飞烟灭了。」 小笠原左卫门只感到浑身轻盈。呆滞的看向两人。宇都宫晴信喃喃祝祷,白光乍现,原本还妄图最后一搏的鬼士兵们也都纷纷拋下了武器。 自从被迫切腹,化为鬼侍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么轻松了。好像一切怨气都随着咒光进入身体后而烟消云散。 小笠原忍不住哭了起来,那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久违了的畅快。 眾鬼侍纷纷哭号,在一串白光中逐渐消失。 「就这样?」杨裕斌问。 「也只能这样,他们都很可怜。」宇都宫晴信说道。 杨裕斌不置可否,毕竟,自己的父亲死在这些鬼怪的追杀中。 「他们被迫集体切腹,就因为当时的军国主义者希望他们能够在死后继续确保灵阵不被破解。」宇都宫晴信说道:「他们无情地操纵着这些士兵的怨气……」 「来帮个忙好吗?」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两人。 费尽九牛二户之力才终于爬上楼的周廷麟拋下银鍊,浑身都是焦臭与白烟。 杨裕斌连忙上前搀扶。一手扛起气力尽失的周廷麟、一手提起沉重的银箱。 「好汉子!」宇都宫晴信接过银箱,拆除封鍊:「那隻吸血鬼呢?」 「他跟一隻日本吸血鬼还在打斗……看上去应该凶多吉少……」周廷麟虚弱的道 银鍊严重的削弱了他的体力,他已经无力再战。肩臂上的大面积烧伤几乎能看见骨头。 在门外斩杀行尸的双雄来到三人身旁。 「水已经淹起来了……」宇都宫晴信看着外头已经漫及踝部的大水。 「宇都宫,接下来怎么做?」杨裕斌急切地问,一边替周廷麟处理伤口。 「看来那条黑龙已经追着我们到北部了……」 十五、一流的黄金队伍 十五、一流的黄金队伍 舌尖上传来的腥咸,周廷麟尝到了甘美的新鲜人血。 他疲惫的睁开眼,视线越来越清晰。眼前的画面是一个挽袖的道士,正是杨裕斌。他手上握着一把纯银小匕首,正划开上臂,让鲜血流入周廷麟的口中。 「醒了?我以为你要把我喝乾才愿意张开眼呢!」杨裕斌消遣。 周廷麟坐起身,环顾室内。两名剑豪式神警戒着四周、宇都宫晴信则忙着将龙迷香注入封龙壶。 窗外那夸张的大雨还在继续。 「我应该没有昏迷太久吧?」周廷麟问。 「你们这些不死生物的昏迷时间比我的午休还短阿。」杨裕斌拿出纱布替自己包扎。 外头传来一阵怪吼,十多个狂奔的行尸衝到。楼上也轰然衝下抓狂中的死尸。周廷麟大喝,张开青天盾、执刀就往楼梯衝去。两位武者式神分据一侧,豪迈地在尸堆中狂斩。 「搞什么!为什么这些怪物会抓狂?」杨裕斌符咒用罄,无法再多施咒术。 「应该是迷香的关係,龙迷香对一些较低等的奇异生物也有吸引力。」宇都宫晴信关上迷香。拿出红巾将封龙壶给盖上。 「其实你应该让这两隻式神进来就好,他们砍杀行尸的效果一流。」杨裕斌看着在走廊大片倒下的尸堆,忍不住开口。 「他们是武者的灵魂,你必须尊敬他们,不能当下人使唤。」宇都宫晴信说。 说话间,门外传出枪响。从门边闪出两队祥银中队的特勤,他们踩着训练有素的步伐。雷射红点扫进黑暗、十挺战斗步枪以及霰弹枪紧盯着前方。队伍最后面,还跟着六至七个吓坏了的倖存市民。他们快速地进入了建筑内。 「嘿!状况如何?你们达到目的了没?」小队指挥模样的人上前。 「几乎要成功了。」宇都宫晴信:「我们刚刚一度被困在这里,楼上状况未知。你们若要上楼,请务必小心。」 「了解,感谢提醒。」小队指挥道谢。 「外头的状况如何?」 「除了云层里那隻怪物、还有该死的烂天气,一切都还算顺利。」小队指挥官说道:「我们几个就是为了要暂时躲一下才进来的。」 听到『云层里那隻怪物』三人面面相覷,那条引发暴雨的黑龙果然追着他们北上。 「这个封龙壶怎么使用?」周廷麟问:「我去。」 「你就想成是在捕鱼吧。」宇都宫晴信说:「尽量爬高。」 「等等,那这样一来……是否意味着外头残存的行尸都会追他?」杨裕斌问。 「别傻了,哪来那么多行尸。」周廷麟说道,揹起封龙壶便往上走。 杨裕斌登时醒悟,才四个街区的灾情,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太多被咬噬的人才对。他暗怪自己受到电影影响,总是下意识的觉得整个城市都已经沦陷。 「注意安全啊!」 「小事一桩。」 周廷麟沿着回旋梯向上急衝,在15秒内便衝上楼顶。他大脚踹开安全门,来到大雨下的天台。果然头顶云层龙身隐现,看上去便让人觉得畏惧三分。 (可恶……附近没有高楼……) 周廷麟环目四顾,看向那高楼群集的南面。 他飞足狂奔,肌肉力量发挥到极致,在大雨中衝刺。为了避免吸引行尸衝撞封锁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与延迟,他选择从一栋楼顶越过另一栋楼顶。若遇到较高楼层就沿壁游上。 他感到疲累。连日的战斗以及负伤都未能得到完全休息。 但此刻唯有靠着意志力坚持下去。 (报国之志!) 廷麟在心中默念着。 「公司本周的营运情况的理想是──喂!那边的,上班不要偷看手机!」 昨天才回到工作岗位的林经理看起来有些烦躁。除了为失恋感到难过、更多的是受到惊吓尚未恢復精神。 他这两天不停地梦到挥舞着斩马刀的清朝殭尸以及有翅膀的獠牙怪兽。 「经理,听说松山那一带有很大的新闻欸……但我都google不到。」林可芯端着咖啡,走到窗边低声地对经理说道。 「什么新闻,不重要。等等就要开会了。」林经理烦躁地叹气,看着杨巧涵空荡荡的位置。 「林经理……请不要在意杨巧涵了。」林可芯轻轻捏住经理的手,他知道经理那晚碰壁,所以此刻格外的积极:「像你这么好的人,杨巧涵不珍惜是她的损失。」 「可芯……?」 「其实杨巧涵她的缺点很多,比方──」林可芯正要说话,天空电光急闪,响起炸雷。接着一个恐怖的情景从此烙印在这个屡次算计挚友的女孩心中。 玻璃帷幕办公大厦窗外,一个穿着清军战袍的殭尸持刀带盾贴着窗户越过。 一双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獠牙从嘴边露出。 林可芯脑中闪过那日,杨巧涵对她说过的话: (「…昨晚看了一部烂电影。内容在讲主角被好朋友出卖的事情!」 「…主角就养了一隻清朝殭尸,把好朋友吃掉…」) 她放声尖叫,咖啡泼了自己一身。 周廷麟越过玻璃帷幕的办公大厦,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虽然很想低调,不要吓到人,但跑在建筑物上面是最快的方式,是时间紧迫时的不得不为。 (就是那一栋!电视上看到的超高宝塔!) 周廷麟看着越来越接近的101大厦。提气狂奔,速度比之刚刚又更快了许多。在十几秒之间就衝过了数个街区。 他飞足一蹬,在人行道上重重落地。骑楼的路人全部都吓了一跳。 「抱歉!」周廷麟不失礼貌,向看傻的路人致意。然后就衝进了101大厦。 他闪过来不及出声制止的警卫、闪过低头走路的上班族、闪过抱着文件的办公室女郎。衝进幽暗的安全楼梯。 他不敢停下脚步,直衝最高层。因为狂奔快速,来自清朝的他更不懂得何谓「机房重地,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或是「本楼层不开放给民眾参观」。 他衝到塔顶,从安全窗翻出。 他转身正要将封龙壶揭开,一条黑龙就从云端俯衝,龙尾横扫让廷麟来不及反应,连人带壶跌下高楼。 周廷麟在高速坠落中努力想要勾住封龙壶,但眼看地面越来越近。壶却始终在一个手掌的距离外翻腾。 「阿───盖这么高干嘛啦!」 周廷麟怒骂,伸足一勾。封龙壶被这么妙到毫颠的向上一带,不偏不倚地抱在怀中。他反手握刀,往强化的防风玻璃重重一插。精钢腰刀贯透玻璃窗,下坠之势顿止。 他还可以看见,35楼星巴克里的顾客纷纷惊恐地看着他。 「糟了糟了……姿伶警官又要暴怒了……」 周廷麟伸足,往玻璃一踢。强化的防风玻璃只是出现蜘蛛网的裂纹、不为所动。他又一脚、再一脚…… 「先生?先生!」防火窗被推开,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年轻人喊道:「不好意思,请不要再踢玻璃了。」 「喔……不好意思……」 「如果要点餐的话,要从正门喔!」 「点你……」周廷麟忍住爆粗口的衝动,自己这模样怎么会是要点咖啡的人。 但毕竟在35楼外挣扎的人可是自己。很需要帮忙。 「我下次会注意,可以找根长竿把我捞进去吗?」周廷麟问。 于是在顾客以及服务生的帮忙下,周廷麟踏进了室内。 他还刀入鞘,看着一室满头问号、惊惧不安的人。 眾人相看无语,尷尬的沉默中,周廷麟只能点头致意,并快步离开。 「这城市真的很怪……」他一边嘟囊,撞开紧急出口,二度衝上顶楼。 他二度翻出塔顶,将封龙壶安置好。随即举盾蹲踞、持刀护身严阵以待。而天空中的黑龙依然在暴雨浓云中翻腾。显然已经发现了迷香,却还在犹疑。 周廷麟不敢再有多馀动作,免得又被打下楼。 黑龙缓缓探头,靠近塔顶的封龙壶。大声吟啸,顿时电光、炸雷齐发。雨势更大,几乎要将天地给吞没。雷击塔顶,四周亮如白昼。周廷麟俯身,慑于天威不敢动弹。 「快进来啊!这条孽畜!」周廷麟暗骂。 黑龙发出低吼,缓缓退回云内。周廷麟大惊,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云际衝出一道快影。 周廷麟认出那正是珀尔多伦兽化后的模样。 珀尔多伦吼着,往黑龙的头就是一巴掌、然后一记左鉤拳。黑龙猝然遇袭,受惊之馀连忙往云中窜逃。而珀尔多伦则极度暴力地抓住龙头猛拽,竟将他往101塔顶扯去。 周廷麟虽然想逃,但还是硬着头皮坚守岗位。 黑龙愤怒吼啸、珀尔多伦以同样的音量咆哮以对。并对着龙腹猛殴。周廷麟小心翼翼地前进,抱起封龙壶高举。黑龙在妖兽的擒抱下痛苦挣扎着。天空又是一道落雷扑下,恰好命中了珀尔多伦。 吸血妖兽痛吼着退开,而黑龙猛衝上前,张开大口往珀尔多伦咬下。珀尔多伦手臂被咬住,立刻发狂槌打着黑龙的头脸。迫使黑龙不得不放弃咬噬,闪避游上。而珀尔多伦掠翼逆衝,自下方衔尾而来。 眼看黑龙又要逃回天际,吸血妖兽以更快的速度逆衝而上。他一把揪住黑龙尾部,奋力撕扯着龙麟。更霸道地赏了回首怒号的黑龙另一记左鉤拳。黑龙不敢再飞,竟直接飞往塔顶。珀尔多伦正欲追上。抱着封龙壶的周廷麟唯恐黑龙再次被逼走,看准时机纵起往珀尔多伦身上挥出一刀。 吸血妖兽被精钢妖刀砍中前胸,溅血向后弹去。 黑龙见强敌受伤,如获大赦,竟然直接衝进了封龙壶。 周廷麟猝不及防,被衝力撞到向后翻跌,在塔顶边缘勉力稳住身子。他连忙拿起红巾将封龙壶给盖上。 「漂亮!」周廷麟喜道。想不到黑龙竟然被揍到怕了,寧愿躲起来被封印。 周廷麟正要将封龙壶上肩,额头上却冒出冷汗。 因为珀尔伦斯已经朝他俯衝而来。周廷麟举盾护身,但还是被推下了高楼。 周廷麟挥刀猛刺,再次的刺中了35楼星巴克的另一处落地景观玻璃。里头的顾客惊恐地瞪着他。谁也不知道这只殭尸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两度跳楼、更两度僵持在此处。 「妈的……太巧了吧……」周廷麟叹气。 「先生?」刚刚那服务生再次打开防火窗,不过这次语气明显不耐。 周廷麟正要求救,却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黑龙被封印后,大雨已经歇止,乌云亦逐渐散去。 而此时此刻,正是夏令上午09:45,旭日正烈之时! 周廷麟感到手掌与脸颊逐渐传来阳光导致的烧灼感。他叹气,在眾人的惊呼松开握刀的手,继续下坠。 他用指爪在玻璃帷幕上稍减下坠之势。但还是轰然坠地摔在人行道上。 他可以听见自己骨头断折的声音、他动弹不得躺在人行道的地砖上。路旁的计程车司机与上班族纷纷上前,有人则拿出手机求救。 「把我抬进去……」他虚弱地求救。 「先生你不要动!医疗人员马上就来了!」 「不……你不懂……快把我抬进去……」周廷麟感到脸上越来越刺,而阳光正穿破乌云,驱散阴暗。头顶又是一片澄澈蓝天。 (完蛋了……要被晒死了……) 周廷麟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发出垂死的呻吟。感受到脸上传来的焦臭。而热心帮忙的群眾纷纷惊呼闪开 突然一把黑伞遮住了阳光,一隻温柔的手将吸管放到他的唇上。 周廷麟下意识的吸吮。 一股活力随着吸管注入体内,流过喉间将乾渴与痛苦逐一化解、他可以感受到体内的细胞再次活动、以极快速度修补着伤口以及断骨。 他张开眼,看见杨巧涵笑着擦乾眼泪。又拆了一包新血袋,还体贴地替他插上吸管。 「你这隻臭殭尸怎么都不会死?」 周廷麟笑着握住杨巧涵的手,笑着大口吸血。 祥银中队大群赶到,将围观的市民遮起来。而特殊医疗人员则将周廷麟扛上担架送进救护车内。 一场危机至此化解。外头的澄澈蓝天,好像这一切未曾发生过。 * 107.7.2410:33中华民国.台北 祥银中队的会议室中,一行人默默无语,疲劳的假寐。 杨巧涵与周廷麟靠在一起睡得正香、杨裕斌喝着桂花酒解毒、腿部中弹的阴阳师在轮椅上打盹。而刚刚才变回人形的珀尔伦斯精神委靡地喝着威士忌。 对于两度兽化、两度差点害死同伴,他感到万分抱歉。 虽然对此周廷麟并不介怀,甚至还开朗安慰:『你可是挑大樑的那位呢!击败地下室的日本妖兽、痛殴黑龙。少了你,什么也干不成。』 他还是感到无顏面对伙伴。 「解决了,感谢各位的帮忙。」张姿伶走进会议室说道,拉开了椅子坐下。 「没事就好,总算是了却了一件大事。」宇都宫晴信礼貌致意。 「怎么跟社会大眾收尾?」杨裕斌说道。 「行尸的事情,我们推给了恐怖攻击;龙的事情,推给了气象奇观;在大楼本跑的殭尸,则推给了网路谣言跟网路广告。当事人目前都安置在祥银中队,准备帮他们安排社会安定讲习。你听过的那个。」张姿伶说道:「但我还是得告知各位,这个不幸的早上我们失去了很多市民。」 眾人纷纷低头不语。 「但不要自责,你们已经救了很多人。」张姿伶安慰道:「有时就是这样,你只能尽量让损失减到最低。」 她俯身向前,抓住杨裕斌的前额轻轻一啄说道:「至于这个,则是欠你的鼓励。」 杨裕斌的脸迅速胀红,他可没料到张姿伶会突然来上这招。 「还有,我们分手吧。」张姿伶下一秒,又变回了公事公办的脸。 「我靠!也太突然了吧!欸!」 「闭嘴,没得商量。我不跟道士交往!这是基本原则!」 「至少灵阵解除了,相信一切将国泰民安。」杨巧涵跟着说道。 「不,国家从来不会因为这样就国泰民安;也不会因为诅咒而轻易国破家亡。」周廷麟说道:「其实在我看来,那些都是次要的。」 「何出此言?」宇都宫晴信好奇地问。 「真正的国泰民安是建立在宇内团结、奋发自强;敦睦邻邦、开明进取这四件事情之上。」周廷麟说:「在我沉睡时,诅咒就应验了七次,国家还不是屹立不摇?」 「这倒是,所以其实我们不用这么麻烦囉?」珀尔伦斯忍不住笑出声。 「只要国民的意志没有故步自封、没有颓丧自弃。任何虚妄的诅咒都阻止不了国族的实质进步。同样的,若是国民不思进取、封闭排外,即便有再厉害的国师为国运祝福,国家一样会走向灭亡。」周廷麟作结:「我生在风雨飘摇的前清,十分清楚这一点。」 「说得很有道理。」宇都宫晴信微笑:「晴信受教了。」 「姿伶警官,能否为我们合影呢?」宇都宫晴信转向张姿伶,拿出相机礼貌地询问。 「喔?」杨裕斌好奇地抬头,他可没想过这位随时神情倨傲的阴阳师会想和大家留影。 「明天就要回日本了,我想把握机会纪念我们曾经一起拯救世界。」宇都宫晴信解释:「同时也是纪念我生命中最狼狈的一周。」 「开枪打你真是不好意思,这可是我生命中造成的最大灾难。」杨巧涵陪笑道歉。 其实这个乍看无害的小粉领一直没有承认一件事:那日,在乌山头水库。其实她瞄准的是宇都宫晴信的头。因为未经训练,枪法不佳才阴错阳差地命中小腿。 若是那日枪法准一些,宇都宫晴信绝对是当场脑浆四溅、客死异乡。届时才是真正的大灾难! 「我不在意了,很高兴认识各位。长保联络!」宇都宫晴信逐一握手致意。 「大家都过来吧。」周廷麟招呼坐在一旁的珀尔伦斯,他对照相这档事一直很有兴趣。 「哈哈,这有趣。」张姿伶轻松地笑,拿起相机:「纪念一下这黄金级的奇葩团队。」 的确,这种莫名其妙的团队不仅前无古人。应该也是后无来者。 「姿伶警官,我还有一事相求。」周廷麟肃容道。 「说吧。」 「请让我归还此物。」周廷麟说着,从左手臂上的铸铁护腕摘下青天盾。 张姿伶脸色一变。 「这……这是……蒋公身上那颗?」「正是!」 「杨裕斌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 「周廷麟、杨裕斌。」张姿伶离开前从怀中拿出了两张名片。 「是?」「要干麻?」 「听说你一心想为国家服务吧?」张姿伶和蔼地问着周廷麟。 「是!」周廷麟挺胸回答。 「这也许是一个好机会,欢迎你加入祥银特勤。凭你的身手,应该不是问题。」张姿伶将名片送到两人面前,然后转向杨裕斌:「至于你,换个薪水多一点的工作吧。」 「我……」杨裕斌尷尬地搔头。 「经过这次事件,祥银中队可能会开设新的部门。应该能让你发挥一下专业。」 杨裕斌闻言拿着名片,愣了半晌。 「所以如果我加入,你会跟我交往吗?」 「那这边应该暂时没有各位的事情了,你们有何打算呢?」张姿伶没有理会杨裕斌,对眾人问道。 「我想去睡个白日大觉。」周廷麟莞尔。 「对了,廷麟。我也要顺便提醒你。」张姿伶说道:「你的状况确实非常特殊。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替你进行一系列的研究与分析。相信一定可以弄清楚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是吧!早就跟你们说他不是吸血鬼!」杨裕斌在旁说道。 「您是指……我体内那三根咒钉对吧?你们有办法弄清楚?」周廷麟问。 「不知道,但值得一试吧。」张姿伶说。 周廷麟沉吟了一下,释然微笑。 「不了,我没太大的兴趣。」 「这样啊!哈哈,那我们也不勉强。反正你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多了很长的寿命。」张姿伶笑。 「是阿,反正我活得好好的。」周廷麟轻轻握着杨巧涵的手。 * 回家的路上,巧涵的白色yaris在路口按灯号缓缓减速。 「你怎么都不会好奇,是谁把你下咒变成这样的?」杨巧涵忽然问道。 周廷麟戴着鸭舌帽与口罩墨镜,缩在后座,看上去就像个可疑的变态。 「啊?这样不好吗?」 「没有不好啊,只是换作是我。我就会很好奇是谁在我体内插上三根钉子,让我变成死不了的臭殭尸。」杨巧涵耸肩。 「喔!我是觉得……竟然已经有了永生。就该把重点放在当下才对。不必去花费心神去纠结『为何如此』。」周廷麟说道:「再说,我现在应该好好思考要怎么照顾你这个乱开枪的笨人类才对。」 「嘻嘻,好浪漫喔!说到这个,我们一定要办冥婚吗?听起来很可怕欸!我们应该要先交往一阵子再来讨论这个吧?」杨巧涵问道:「我就不知道我那个弟弟在猴急什么……」 「先赶快回家吧,我觉得我又要烧起来了。」周廷麟看着冒烟中的手臂。 「好好好,再两个红绿灯而已。忍耐一下好吗?」 一人一鬼甜蜜而热烈的讨论着。 看似是故事结尾的画面,对他俩而言却是新生活的开始。 后记 后记 炎热的夏日午后,杨巧涵悠哉地替自己冲了杯最爱的卡布奇诺。她哼着歌来到自己的书柜前,正准备挑几本自己喜欢的爱情小说来度过午后时光,顺便等待廷麟起床。 她却惊讶的发现柜子上有张小卡。 『是不是想找点有爱情又有奇幻的故事呢?因为浪漫的你同时也最喜欢怪力乱神了,对吧?那么请往下两层,翻开扉页。』 「什么怪力乱神阿!」杨巧涵失笑,从字跡便知道这是廷麟的手笔。好奇的她依言照做,却看见是那本已经翻烂的《暮光之城》。她莞尔,翻开扉页。却看见另一张小卡。 『这本烂死了,别看。请往右翻三本书。』 杨巧涵开怀大笑,廷麟果然对吸血鬼还是有成见。 她好奇地翻找,却看见正是自己前些日子送给廷麟的手札。 杨巧涵连忙翻开书页,看见了第三张小卡。 『与其在别人的幻想里沉醉,不如陪我的记忆冒险吧。因为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是聪明又善良的你唷!』 「臭殭尸,耍什么浪漫啊!」杨巧涵红着脸大笑。 她看向封面,上头工整的书法字写着《夜物语》。不禁会心一笑。 对于一个不能晒到太阳的臭殭尸,的确每个故事都发生在夜晚呢! 她看向开头: 『你听过的黑暗冒险故事很多。但这篇绝对是最欢乐精彩的一个…』 杨巧涵连忙缩到沙发上,在午后的斜斜映入的阳光下愉快地走进那个属于她的冒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