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似水逢长青》 第1章 初见 “公子,怎么这次要往茗香馆,不去醉香楼呢?”声音清脆干净,身穿翠绿色衣裙,梳着许多麻花小辫,朦胧大眼又闪闪发亮的俏丽丫头问道。 她身边走着的是一位看起来年纪更小,约十三四岁的翩翩公子,头上只绑了一条灰色的丝带,一袭白衣,简单朴素。虽显稚嫩,但蛾眉星眸,顾盼神飞,再过几年,定是俊俏公子。 只见他摇着纸扇,“教你品茶。”声音干净沉稳。 不一会儿,墨色的“茗香馆”三个大字已近在眼前。 进入馆里,已聚集三三俩俩的文人墨客闲坐喝茶。 小公子瞄了一眼,径直走向楼梯上了二楼,撩起衣摆,坐在靠近楼梯口的位置。 “公子,我们真的只为喝茶而来?”小丫头表示不信。 家里喝茶岂不更好,更何况自家公子并不喜欢这里。一些自腹有才的文人骚客无病呻吟、讲文论道的地方。 “听说茗香馆的点心堪称一绝。”淡淡的语气。 “真的。”小丫头一听有吃的,两眼放光,完全忘了刚刚公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小二哥,来壶碧螺春,再来一盘桂花糕、梨花糕、芙蓉糕,嗯,还有绿豆酥。”声音清脆响亮,灵香坐在小公子旁边,一点没有主仆的样子。 有几人转头看了一眼,来茗香馆的都是文人墨客,少有女客,更何况是一个小公子带着个小丫头,有些富家子弟也只是带着小厮。公子出门带着侍女,更何况那丫头没一点侍女的样子,所以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 众人纷纷摇头叹息,忍不住想着:小小年纪,就有风流韵事,实在有伤大雅。 不过两人似乎都不在乎别人的异样。公子淡然自若,小丫头垂涎着小二刚上的糕点,左右开弓,捏起点心就往口里送,十足的馋样,狼吞虎咽,生怕有人跟她抢。 “灵香,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小丫头正埋头苦吃,听到公子的话,抬起头。 只见自家公子慢条斯理的在品茶,斯文随性又不矫揉造作,好似画师手上的一幅上乘画作。 灵香表示既感慨又无奈,感慨自家姑娘扮起男子来竟看不出女子的样子,无奈自己不如人。想起姑娘的话:你扮男子准露馅,为了你自己着想,你还是做自己吧。 灵香望着自家姑娘,确实如此。姑娘扮男子,一点也看不出女子的模样。言行,举止都与女子不沾边。难道是因为姑娘常年扮男子,忘了女子的礼仪?灵香狐疑地想着。 姑娘姓苏,名文雅。文雅,文雅,老爷一定希望姑娘以后芊芊静雅,满腹文采。不过,十岁之后,姑娘化名李苏,常年的女扮男装并以李苏自居。 自家姑娘的心思真搞不懂。灵香在一旁边狼吞虎咽边胡思乱想。 忽然堂门口一阵骚动。 这里的地理位置甚好,消弱了大堂里的喧哗,举目望去,却又能全览整个大堂。只见门口缓缓走进一人,眉清目秀,丰神俊逸,青色布衣,好一个清风霁月的儒雅公子。 灵香见状眼睛一亮,悄悄道:“公子,这人长得俊耶!” 扮作李苏的苏文雅白了她一眼,抿了口茶,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 只见那公子淡淡的扫了眼大堂,就被掌柜招呼往二楼而来。掌柜甚是恭敬,那公子也是举止谦雅,笑容浅淡,看似亲和,却又带着淡淡的疏离。 路过楼梯口的时候,明眸不经意的扫了苏文雅一眼,四目相对。苏文雅平静的移开了眼,心里却惊了一下:好敏锐的人! 而那人只是熟门熟路的径直朝厢房走去。 等他身影不见,小二来添茶。 灵香迫不及待地向小二打听道:“小二哥,刚那公子是谁?” “他呀!姑娘竟不识顾公子。他可是顾丞相唯一的孙子—顾长青,顾大公子。”小二满是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灵香,像似没想到在这偌大的京城里,竟有人不识顾长青。 旁桌一茶客插嘴道:“名满京城的顾大公子,你竟不识?也难怪,素闻顾公子虽出身名门,书香门第,但为人低调谦虚内敛,故而许多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又一茶客接着道:“这顾公子十五岁便名满京城,世人称其少年才子。再者顾家三代为相,顾长青的祖父顾淮已扶持两代君主,若不是顾长青的父亲顾御风只纵情于山水,怕是至今已承第四任丞相。听闻这下一任的丞相之位非顾长青莫属……” 那人还在滔滔不绝,而苏文雅已没了继续听的欲望。 “走吧。”淡淡出声并起身离开,丝毫不在意别人话没讲完。 灵香愣了一下,忙留了银子放在桌上也跟着离开。 身后,那人道:“岂有此理。” 有人相劝:“贤兄何必与一小孩子生气……” 主仆俩一起走出馆外,苏文雅丝毫不在意背后有人说她。自然也未注意到厢房里,顾长青坐在窗前望着馆外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2章 醉香楼 刚过辰时,华国京城一条繁荣的大街上,缓缓驶来一辆装满酒罐的车子,而后面紧随而至一辆不甚华丽却舒适的马车。 车里,灵香啃着点心还堵不上她那灵巧的小嘴,“公子,前些天老爷让你回去有什么事吗?” “无事。”低低的回了一声。只见李苏即苏文雅正斜靠着车厢里的软座上看书,带着一贯的慵懒闲适。 “是吗?”小丫头表示不信。反正对于公子的事她是不懂,也想不明白。 苏家早年也是书香门第。苏文雅祖父曾在京任职,只是她父亲不喜官场便立志从小习医,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夫。虽腹有才华,却一心只愿扑在草药上。自从苏夫人病逝,更是把家和医馆并在一起。虽医术精湛,平日也只是为贫民百姓诊病,从不与达官显贵之人攀交。为人既不追求名利,生活简单朴素;也不追求热闹,心境安宁清静。苏父名叫致远,所作所为确实做到与其名字一般,“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苏夫人生前喜梅,苏致远便在京城北郊久闲的宅子里种满了梅树。虽家住南郊,但每年在冬季梅开时节会在北郊住几天。只是而后,苏夫人病逝,苏致远再没来过此处赏梅。为怀念妻子,便取妻之姓李字,命宅子为“李宅”。而苏文雅继十岁之后,女扮男装,化名李苏,对外称李公子,常住梅园。再后来,苏文雅变成了李苏,并用梅树结的梅子来酿酒。 今日,便是送酒去醉香楼的日子。 “灵香,老规矩。”苏文雅看着吃了一路的丫头。 灵香撅起樱桃小嘴,“公子,你每次去玩,都把灵香撇下。我还没去过醉香楼呢,今日公子带我见识见识呗。”灵香睁大双眼,俏脸凑到李苏眼前。 苏文雅轻声笑道:“好啊!下次我就不带你出来了。嗯……你还是在闺房学做女红吧!” “好吧!好吧!”灵香说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车。 苏文雅撩起车帘,“去买些糕点吃,不准乱跑,在茶馆等我。” 灵香吐了吐舌,“是。”欢快的跑去买吃的了。 苏文雅薄唇微勾,低语道:“有福的丫头。” 醉香楼,醉卧美人榻,沉迷花语香。美人、美酒、美乐、美舞,样样都使人醉。纸醉金迷,是达官贵人经常流连之地。 苏文雅拢了拢身上轻软的披风,无奈北方的冬季严寒,怕冷的她一向很少出门。 她走下马车,金色的“醉香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朱红色的大门,旁边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悬挂。虽是辰时,但堂里已有三三俩俩的仆役在打扫,烟花之地,好像只有此刻相对安静些,却还是处处透着奢靡。 醉香楼共两层,楼下大堂与二楼中央相通,楼上四条走廊围绕楼下大堂的圆台而建,站在楼上走廊能概览楼下大堂的景象。与此同时楼上楼下又分东西南北厢房。一楼除大堂中央有个圆形的舞台,四周环绕着桌凳供一般客人享用,而贵客自是专享一楼﹑二楼的各厢房了。一楼厢房临近大堂,有些喧闹。手持重金者则选择贵些的二楼厢房。楼下有三个楼梯口通往二楼,也就是临近三面厢房,分别是西南﹑西北﹑东北相交的地方设了楼梯,而劈出的东南角却是一个死角,而此死角也是一处厢房,虽与其它厢房并无差异,却显得偏僻孤寂。 苏文雅刚入大堂,就从楼梯走下一人。赤红鲜艳的衣裙,雍容华丽,金钗银环满怀,正是醉香楼的掌事季妈妈。 只见她手拿一把绣着鸳鸯戏水样式的团扇,遮掩着不住打哈欠的朱唇。 苏文雅柳眉一挑,嘴角轻扬。从袖里掏出一把折扇,“啪”的一声帅气打开,扇面上只有“随心”两个大字,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开口道:“季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华无限,光彩照人啊!” 季妈妈忙走上前,一手撩起丝帕,一手执扇遮唇,“李公子又开老婆子玩笑。”虽嘴上说开玩笑,但那遮都遮不住的悦意暴露了心思。女人。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 苏文雅摇着折扇,“岂敢?妈妈风韵无双,不然怎么还会有这么多达官贵人趋之若鹜。” 季妈妈手扬起绣帕轻轻甩了苏文雅一下,笑道:“公子快别打趣我了。” 苏文雅抿唇一笑,“酒已到,妈妈让人抬进来吧!” 季妈妈道:“好好好。”随后又扯着那爽亮的嗓子朝楼上喊,“映红,好好招待李公子。” “是。”一个轻快的声音从楼上应道。 不一会儿穿着桃红衣裙的丫头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道:“公子,请。” 苏文雅朝季妈妈微点下头,便随映红上了楼。 “映红姑娘真是长得越发的标致了。”苏文雅打趣。 小丫头立即红了脸,“公子又取笑我。” “姐姐最近是否安好?”苏文雅道。 “姑娘日日盼着公子来呢,适才听到楼下动静,便料到是公子。姑娘已在厢房烹茶等着公子。”说着便迎苏文雅朝楼上最角落的房间走去。 第3章 婚约 简单舒适的房间,宽敞明亮,清新淡雅。一张软榻靠着窗,其旁的炭盆里上好的银霜炭徐徐地燃着。让人一入此室内,便感觉温暖如春。室内还摆着一张茶桌和几把木凳,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两三枝梅花,飘着淡淡的梅香,与这奢华迷靡的醉香楼格格不入。 苏文雅手摇折扇走入房内,只见一女子身穿淡黄色衣裙,外罩雪白轻纱,身姿聘婷妖娆,正执壶倒茶,举止优雅。苏文雅轻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女子听到声音转了身,看见苏文雅,眉开眼笑,真正的回眸一笑百媚生。那神情,那气韵,真是引无数男子丢魂,女子嫉妒。 苏文雅薄唇微勾,“姐姐一出,迷人眼啊!” 那女子轻笑道:“你呀!快过来坐。” 苏文雅合了折扇,摘了披风,走到榻前坐下。 女子名叫孟依莲。四年前,身受重伤恰巧被苏致远(即苏文雅的父亲)所救。那一年,李苏十岁,不,正确的讲是苏文雅十岁,当时还没有李苏这个名字。十岁的她还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孩子。当时的依莲也只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只是依莲给苏文雅的感觉,就好像经历了普通人的一辈子,外表柔弱纤细,内心坚强伤感。 而后依莲便来到了醉香楼,教导楼里姑娘的才艺。虽身处青楼,却洁身自好如她名字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单看依莲的言行举止,便知其出身就算不是富贵之家,也是书香门第。据苏文雅猜测,依莲是她的化名,并不是她的真名。连她身边侍女的名字“映红”取得都有深意。苏文雅记得有首诗里提到“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她身处青楼酒肆之所,并以“莲”明志,连贴身丫头的名讳都不放过。可见她本身并不喜这里,却又不得不呆在这里。苏文雅知道,依莲为一个人。 此房间身处二楼死角,离楼下甚远,少了奢靡喧哗,多了静怡安然。 映红已经出去了。厢房里只有苏文雅和依莲坐在榻上,望着窗外,透过此窗又能看到醉香楼后院的景色。荷塘中早已落败,水面上虚浮着几片枯叶,显得萧瑟悲凉。 依莲道:“又是一年冬来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依莲话里的感伤令苏文雅一愣,宽慰道:“秋去冬来,季节更换,自然现象而已。何况冬季白雪皑皑,万籁俱寂,梅花竟放,多美的景象。再者飞雪迎春到。冬到,预示着春也就不远了。” 依莲闻此,展颜道:“我知道你喜欢冬天。” 苏文雅立即反驳:“我喜欢的是雪的白净无暇,梅的高傲清洁与自强不息。冬天嘛,嘶嘶!”苏文雅双手婆娑着双臂,想到屋外的寒冷萧瑟,抖动了一下。 依莲被她的动作逗笑了。“你呀!一个姑娘家,整日里一身男装,又经常在外,你父亲不怕你嫁不出去。” 苏文雅斜靠窗框,左手攀窗,右手执杯饮茶,举手投足之间与男子无二。再加上身形瘦弱,年纪尚幼,竟找不到丝毫的破绽。 苏文雅挑眉:“我爹?他不愁这个。” 依莲敛笑,她知道苏致远与医为伍,鲜少过问苏文雅的事。恐怕连她女扮男装都不知晓。依莲以为苏文雅感叹她爹不操心她的事,宽慰道:“你的终身大事,想必伯父还是放在心上的。再者,也不急,反正明年的这个时候你才及笄。” 苏文雅生于年末,也就是大雪纷飞的冬季。 苏文雅知道依莲误会了,淡淡开口:“我早定亲了。” 依莲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忙道:“怎没听你讲过,什么时候?” 依莲先是一惊,后转为欢快,一副好奇又带着些许看热闹的模样。也只有跟苏文雅呆在一起,依莲才少了感伤和忧愁,多了丝女孩的俏皮可爱。 苏文雅看了她一眼。 依莲紧追不放,“快讲。” 苏文雅叹道:“小时候吧!我也是近来才得知。” 依莲又是一惊:“指腹为婚?伯父不是一直都让你随心所欲,怎会过早的束缚住你?” “是母亲在世时,定的娃娃亲。”说完苏文雅一副烦躁的样子但却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娇羞。 这几年,她扮作李苏,一直无拘无束,随性潇洒。虽知道女子及笄就会谈婚论嫁,但想着父亲疼她,自己可以多潇洒几年。就算到时自己不愿,也断不会逼她,怎么也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未婚夫。 依莲对这位大小姐足够了解,对她这副不在意的样子早就见怪不怪。 苏文雅母亲李氏十二年前离世。依莲虽从未见过苏母,但以苏家的作风,定亲之人一定不是名门世家。大家族是非多,相信苏父不会同意。但就算不是书香门第之子,但想必也是才智聪颖、身世﹑家世清白之人。放眼全京城,年纪相仿又面貌俊逸,身家清白又洁身自好,从不留恋青楼的子弟应是不多,叫上名字的也就寥寥无几了。难道? “不会是徐家吧!听闻徐家嫡长子徐牧,才智过人、博览群书、年纪三七便已任奉天府府尹正三品。其父更是吏部尚书正一品大员,且曾与你父亲惺惺相惜,高谈论阔。”依莲身处醉香楼,却是取得消息的最便之处。 苏文雅道:“你消息灵通,记忆过人。不过,错了。” 依莲看苏文雅摇头叹息的模样,有点不安,道:“当年年幼,长大不一定……不会吧!难道当年苏伯父看走了眼,不要告诉我,他经常混迹在此。说吧!要姐姐怎么帮你?” 思维跳跃的真快!不过,依莲,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义妹不也是经常混迹醉香楼,一点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 苏文雅轻笑出声,“好啊!要姐姐帮忙的时候,姐姐可千万不要推辞。” “你不会想要退婚吧!古往今来可没有女子敢挑战这世俗,你难道要当这第一人。” 苏文雅正色道:“我无意冲破这世俗观念,但若真到了这地步,我也不会因这世俗﹑流言﹑名誉等外在因素丢掉自己的性命。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男子可三妻四妾,或休妻再娶,而女子又有何错。人这一辈子没多长,尽管可能事事不能如人意,但总要尽可能随自己心意而活。” 依莲笑容浅淡带着一丝苦涩,“是啊!雅儿与众不同,想法也是不拘于世俗,个性坚强又独立。不过在这男子为尊的世间又岂容女子……才子佳人、从一而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些美妙字眼也只是戏里传说。不过,像苏伯父这样终守一人少之又少。你瞧这醉香楼里,男子们个个三妻四妾,三心二意,犹不满足。” 原本只是说起婚约一事,依莲的一番话,让苏文雅有些感叹。她一直知道依莲心里承载了太多事,总是带着一股悲凉和沧桑。依莲虽身处烟花街巷之地,却不同流合污。虽长相妖娆,却不舞首弄姿,洁身自爱,安静娴雅。 “雅儿,你说的对,无可奈何的事情那么多,总要随自己的心活一次。”说完看向窗外的景色,又像看着某处,某人。 苏文雅意有所指道:“这就是你的随心而活。” 显然她并不赞同依莲的做法。依莲完全有能力让自己活得更轻松惬意,逍遥自在,却把自己困在这青楼酒肆中暗中掌管着醉香楼。 依莲听罢转头看向苏文雅,两人相视一笑。 她们亲如姐妹,相识相知。 苏文雅虽不明白,但却理解。 第4章 李宅梅园 李宅原本只是闲置许久的一处院落,后苏母喜梅,便在宅子里种满梅树。园子由李忠夫妇看管,和闺女灵香一家三口常年居住在此守护着这园子。园子在京城北郊,地处偏远空寂,少了喧哗肆意,多了静怡安然。 此时的梅园里,正值冬末春临之际,梅花齐放,欢风迎雪,好不热闹。随着微微刺冷的寒风,一股股幽寒清冷的梅香扑鼻而来。 园子廊亭下,苏文雅一袭白衣,身上披着厚厚的毛裘披风,坐卧在铺着毛毡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四方游记》看得聚精会神。 明明是怕冷体寒之人,明明有温暖舒适的暖房,却非要呆在寒风刺骨的廊下。 “公子,公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丫头灵香呼哧呼哧地跑过来。“公子。”见苏文雅并未理她,灵香便凑上前趴到苏文雅眼前遮挡她看书的视线。 苏文雅终于放下书,抬头看她。只见灵香小脸被风吹的通红,像熟透的桃子鲜艳欲滴。“你跑出去玩了。” 灵香“嘿嘿”直笑,“公子,你好聪明。”眼睛晶亮而纯真。 苏文雅装作不在意她的卖乖讨好,“李叔好像说过,不许你单独一人离开梅园出去外面。” 灵香陪笑,“只此一次。”说着还竖着一根手指,强调就这一次。 苏文雅拿起书,“下不为例。” 灵香忙点头应:“是,是。公子,今日不同。早就听闻会有外邦来中原进贡,我今日去街上瞧了瞧。北戎、南诏、西陵、东郡齐齐入京,浩浩荡荡,好不热闹。大街小巷全都拥满了人。我还听闻除了各国上京进贡的使臣,还有艳冠绝色的美人。”小丫头一副垂涎样,思绪不知道飘哪去了。 苏文雅问道:“你见到了?” 灵香回神,“没有。唉!都坐在马车里,虽曾被风吹起的车帘掀开一角,但人姑娘还带着面纱。不过街上的人断言,就依那窈窕的身段,露出的桃花眼,也定是绝色。可惜无缘一睹芳容。” 自古以来,各国使团朝贺,多是刺探军情,或联络感情,安插眼线。这带美人来朝贺,苏文雅暗自嗤笑,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华国地大物博,丰产富饶,谁不肖想着这风水宝地,分一杯羹,或占领它。不过这些,与苏文雅无关。 苏文雅合上书,闭上眼,嗅闻着园里清寒的梅香,远离世间的纷扰,醉心于梅花的香韵。 苏文雅淡淡低语:“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公子怎又坐于屋外?天寒地冻的,公子坐房内窗前榻上,一样可以赏梅。”来人梳着厚厚的发髻,只有一支素色的发簪插于发间。身穿暗红的布衣,双手端着茶盏慢步走来。 “娘。”灵香欢快地走过去。 原来是灵香的娘亲。 苏文雅睁眼坐起,抿唇一笑,“李婶。” 李婶上前放下茶盏,“公子。”转头训斥灵香,“你这丫头,让你照顾公子,你怎又让公子躺于廊下。公子本就体寒,若是在此睡着,寒气入体可怎好?” 苏文雅拢拢披风,道:“我穿的如此厚暖,不碍事。再者跟灵香无关,她刚还劝我来着。” 灵香吐舌。 李婶叹息,“唉!你呀!灵香,去房里把暖手炉拿来给公子,再把暖裘拿来给公子盖上。” 灵香应声道:“是”。便走往寝房。 苏文雅无奈,“多谢李婶。” 李婶道:“自己的身体自己总要多加注意些。即便如此,在外也不要待太久。” “是。我知道了,劳李婶操心了。” 待灵香把东西拿来,李婶安排妥当,千叮咛万嘱咐才放心离去。 第5章 又见 正值年关,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每当过年过节的时候,苏文雅总要回医馆与父亲同聚些时日。眼看着要过年了,今日便是她回医馆的日子。因想起依莲提到,要她去趟醉香楼,有些药材要她给父亲带回去。 苏文雅因出入醉香楼一直以李苏示人。这才一身公子装扮,悠悠然走往醉香楼。 醉香楼一如既往的高朋满座,奢靡热闹。 苏文雅熟门熟路地走向常来的角落里的那一间厢房。刚走近门口,便听到有清雅悠然的琴声传来。心下一喜,许久不听依莲姐姐弹琴,甚是想念。苏文雅来不及细想便推开了房门。 “什么人?”一把刀横在面前,只见一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立于门边。 苏文雅低头敛目,后退一步,“抱歉。在下无意冒犯,只是被美妙的琴声不知不觉吸引了。” 苏文雅虽并未看清楚房间里的一幕,但刚才推开门的刹那,也让她意识到屋内人的不寻常。而她这辈子只想安然舒适的过日子,并不想惹麻烦。 只是有时越是刻意的躲避,越是不能如愿。 “吴铁,请这位公子进来。”冷肃低沉,带着一定的威仪。 依莲的琴声停了,起身站起朝苏文雅走来。笑道:“原来是苏儿啊!快进来。”说着便上前拉苏文雅进来。 苏文雅一惊,原本她正想着拒绝里面人的提议,依莲却这时候来拉她。依莲明知自己不喜与外人过多接触,更何况她敢肯定厢房里的人不一般,却拉自己卷进来。她有些好奇,到底是些什么人。 这才看到,上座坐着一位黑色锦衣、气宇轩昂、神情冷肃的男子。想必刚才的相邀出自这位公子之口。在其下座左手边坐着一位同样黑色锦衣、容貌俊美,却冷漠疏离的女子;而在其右手边是两位温文尔雅、风姿卓越的公子。这两位公子其中一人身穿白色锦衣,恰是依莲上次提到的徐家公子徐牧。另一人,是他!顾长青。苏文雅惊奇,不过并未显露太多,也只是一瞬。 苏文雅举手抱拳,“多有打扰。在下李苏。” 首座那人道:“李公子不必客气,请。” 依莲便拉着苏文雅坐下,道:“苏儿,这是四公子。”苏文雅点头致谢。 “旁边这位是慕容姑娘。”依莲介绍那黑衣女子。 苏文雅看向那女子微点头道:“慕容姑娘好。” 那姑娘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饮酒。 “在下徐牧。”徐牧举杯对向苏文雅。意思明了,也不先问问别人会不会喝酒,就是定定地等着苏文雅也拿起酒杯。 苏文雅暗笑。看来对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有些敌意,不过也更让苏文雅确定这些人不是泛泛之辈。 苏文雅举杯,“久仰大名。”说完一饮而尽。 徐牧笑道:“李公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举止不凡。” “徐大人谬赞,不敢当。” 依莲道:“我这义弟素来谦逊。各位公子才高八斗,苏儿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依莲的话语,立即引来几双探究的眼神。 苏文雅忙道:“姐姐爱弟弟心切,言过其实了。” 依莲知她脾气秉性,转而道:“这位公子……”抿唇轻笑,“想必苏儿一定认得。前些日,苏儿还与我谈起顾公子文采出众,十五岁便一举高中,成为京城人人称羡的少年才子。若是有机会定向顾公子好好请教。” “依莲姑娘谬赞了。”一袭淡淡青衣的顾长青道。嗓音清雅干净,一身青衣,白色丝带束发,手执酒杯,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涵养。 好一个君子润如玉,公子世无双。 “怎么会?全京城至少有半个厮的名门闺秀倾慕顾公子,都盼望有朝一日得到顾公子的垂青。”依莲说完转头笑看苏文雅。 苏文雅顿时了悟依莲拉自己进来的缘由了,她不会以为有什么热闹可看吧。对苏文雅而言,顾长青也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实际上的陌生人而已。 “哦!你也盼望?”这话却是四公子问的,语气带着一丝的调侃,却难掩其中的凌厉。 依莲顿了一下,道:“四公子说笑,依莲乃红尘俗人,不敢妄想。” 苏文雅顿感空气有些凝结。 这时,“呦!都在呢。”突然从窗口飞进来一人,红色锦衣,手执纸扇,风流倜傥,笑容谄媚,却又不令人生厌。“依莲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咦!这位是?” 苏文雅怀疑,自己这么有存在感? 依莲笑道:“苏儿,这位是钱乾公子,江湖人称红燕公子。” 苏文雅道:“身轻如燕,红衣相随。久仰大名,在下李苏。” 世人皆知京城钱家堪称京城首富,而钱家嫡长子钱乾自小经商便天赋异禀,是难得一见的奇才。而在江湖上,钱公子一身红衣,武功高强且轻功了得,神出鬼没,又不走寻常路,喜欢像燕子一样飞来飞去,所以便被人称“红燕公子”。而他自己好像也很喜欢这个称呼。 “李兄弟客气。”钱乾说完便直接撩衣坐于苏文雅身边,不拘于礼。 明明是初相识,却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这人,自来熟。 第6章 试探 “玉壶光转,凤箫声动。好久没听到乐音姑娘的琴音了。蝶舞姑娘的翩若惊鸿也让人思之若狂啊!”钱乾边说边执箸往嘴里送菜。 思之若狂?这红燕公子的用词让人惋叹。 “我看红燕公子不是思蝶舞,是想成为蝶舞吧!其实以红燕公子的身段和衣着,舞上一曲,必定是艳惊四座。”徐牧笑道。 钱乾冷笑,“那当然,徐公子自是羡慕不来。依莲姑娘,我的梅子酒呢?” 依莲笑道:“早已备好,我去端来。”说完便走了出去。 徐牧一听,嘲讽道:“堂堂七尺男儿,一天到晚的嚷着喝女人喝的酒,怪不得被人叫红燕呢。下辈子直接投胎做女子吧!” 钱乾不服气道:“男子为什么不能喝梅子酒?话说这酒清爽甘甜,既能缓解疲累,又能帮助睡眠,令人心旷神怡。再者透着淡淡的梅香,非常符合本公子的气质。” 徐牧嗤笑,“红燕公子所到之处,即使没有梅子酒,也是一样的香味袭人,风骚味十足。” “徐家大公子把毕生所学全都用在毒舌上了,不知徐大人知道会不会伤心。” 两人互相挤兑,互不相让。不过好像两人都没往心里去,看来私底下关系应是不错。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商处于最底层。徐家世代为官,钱家从商,表面上两家并无交集,也从未听闻徐牧与钱乾相识。看来这几人相聚于此,另有章法。只是他呢? 苏文雅抬眼看向顾长青。一个丞相之孙,顾家唯一的公子,少年才子,又为何在此,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徐牧话锋一转,道:“不知李公子如何评价适才依莲姑娘的琴曲?” 苏文雅笑道:“姐姐弹奏的《阳春白雪》,自是清新流畅,活泼欢快。把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的生机盎然全都展现出来了。实是没辜负这古曲之名。” 苏文雅此话一出,果见那徐牧神情略显松弛。 苏文雅暗自思忖,看来这徐牧在试探自己了。 其实苏文雅的解释只是《阳春白雪》表面的意思,真正懂的人才知道《阳春白雪》其实就是曲高和寡。它技艺高深复杂,格调高雅不俗,是起﹑承﹑转﹑合,四个组成部分,是循环因素的变奏体乐曲。 “花簇的旋律,高深的技巧。依莲的琴技自是非同一般。听闻当年顾公子琴技也是一绝。听到依莲的琴声,想必顾公子定是感触良多。”这话却是出自苏文雅旁边的慕容姑娘之口。 苏文雅愣了。这话里有话?难道这慕容姑娘跟顾长青…… 苏文雅有些头疼。 依莲手端酒盏而入,“顾公子才华横溢,真正的无一不精,琴技自不必说。可我这义弟的琴技也堪称翘楚。” 苏文雅感觉头更疼了,好不容易消了别人的警惕,只想当个隐形人,依莲她却处处替自己出头。依莲她不会真的以为,在这种场合,表现自己,就能让顾长青对自己另眼相看吧! “哦!依莲姑娘如此盛赞,想来李公子非池中之物。不如,李公子弹奏一曲如何?”徐牧含笑看向苏文雅。 苏文雅暗笑:不愧是官宦世家,疑心太重,算计太多。 苏文雅无奈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自从依莲把酒端来,钱乾一直在闷头喝酒,对于周遭不闻不问不管,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 苏文雅撩衣坐于琴前,淡定自若。只见她十指纤细灵活,恣意安然,悠悠的琴声自指尖流出。 钱乾抬头道:“这是?” 徐牧惊讶,“《春江花月夜》。” 连顾长青都忍不住望向正在弹奏的苏文雅。 琴声抑扬顿挫,疏密有致又委婉如歌,意境悠远且极富江南情调,不过这不是重点。《春江花月夜》原名《夕阳箫鼓》,是琵琶文曲,而后改为琴曲的《春江花月夜》。 苏文雅不仅弹出了琴曲的诗情画意,旋律的优美雅致,更兼容了气度的宽广,气象的唯美。 一般来说,琴声韵味乃弹琴者的心境。或许他们都诧异,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琴技已是不凡,更何况琴风如此悠远,平和,大气。 一曲终了。 依莲笑望顾长青,“顾公子觉得如何?” 顾长青借饮酒心下思索:这依莲好像总是希望自己评语这李苏,但他好像与李苏并无任何交集才是。 归功于顾长青超强的记忆能力,对于李苏,他也只记得在茶楼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当时只是觉得他不同,现下也只是感到眼熟而已。 顾长青道:“在下从未去过江南,但似乎也看到了江南之美。” 苏文雅暗自轻笑,这是顾长青变相的夸人方式? 依莲执帕遮唇笑道:“哦!看来顾公子也觉得苏儿非俗人了。” 顾长青淡淡道:“依莲姑娘如此出类拔萃,其弟自是非同凡响。” 依莲总想试探顾长青对李苏的看法,顾长青虽不解其意,但也不喜欢别人探测自己的心思。 他避重就轻的夸赞,因姐姐依莲出类,其弟自然拔萃,好似觉得李苏的优秀源于姐姐依莲。 不过,苏文雅对此并不在意。 “是,是。你们都是圣人,就我一人是俗人。”钱乾边喝酒边讲道。 徐牧道:“李公子是江南人?” “不是,只是听姐姐讲起江南的美景,心向往之。” 徐牧继续问道:“不知李公子贵府在何处?有机会定登门拜访。” 苏文雅笑道:“在下只是一般平民百姓。” 这徐牧,言语间,处处试探,旁敲侧击。是对不熟悉的人好奇,还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生来疑心病就重? 徐牧继续道:“李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不凡,在下以后定要向李公子多多讨教。” 苏文雅挑眉,“尚书府的徐家嫡公子,早闻其名未见其人,人人夸其博学多才,在下实乃难以望其项背。” 苏文雅实在讨厌这样的试探,略有些不耐。 苏文雅不动声色的瞄了瞄其他人,大家自顾自的喝酒不语。还是说他们都对自己好奇疑惑,只是徐牧先开了口,其他人自闭口不言。也对,在坐的都身份不俗,同聚在一起,总不会只是喝茶听曲闲聊而已吧!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是不是太突兀了?苏文雅有些心惊,他们因疑惑而试探,可是他们不知,对于他们的世界,苏文雅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苏文雅对依莲道:“姐姐不是有些私话要与我讲。” 依莲知其意,道:“呃,是。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苏文雅站起行礼,道:“多谢四公子的美酒,在下告辞。” 四公子微点了下头。 看来这四公子确非常人,真是令人不舒服的见面。 “前些日,做了件狐裘披风给你,连同一些药材已送到锦绣坊。回去代我向苏伯父道安好。”依莲道。 苏文雅抿唇一笑,“姐姐费心,多谢。” 依莲邪媚一笑,“想着你以后应不再需要男子衣裳,这可是女子样式的披风。” 苏文雅明了,“姐姐今日就是专程看我笑话的。” “岂敢?我只是怕某人错过美满姻缘。” 闻言,苏文雅有些无奈,微微叹息。 依莲故作神秘道:“先前讲得那些话,我可没说错。某人清风霁月,你不稀罕,自是有满京城的名门闺秀倾慕在乎。又不知有多少人明里羡慕,暗里嫉妒于你。”说完拍了拍苏文雅的肩膀。 苏文雅微笑不语。 第7章 苏家 京城北郊风景秀丽,位置偏僻,人员较少;南郊却是户户林立,不是高门大户,只不过是普通的商户农家。高门大户一般都在京城东面,据全京城最宏伟辉煌的权力中心—皇宫最近。梅园在北郊,而苏家医馆却在南郊。从梅园到苏家要横穿过京城的中心处,坐马车也要三个时辰。因路途遥远,又身份所限,通常苏文雅回医馆之前总是在街上四处闲逛,直到到达一个地方—锦绣坊。 锦绣坊,是京城世家贵女们经常光顾之地。上等的锦衣布料,传统复杂的工艺技巧,再加之繁多的样式,深得给贵女们喜欢。 锦绣坊主家“锦绣”,经常深入简出,不知其真面目。若有心人查之,便知这主家姓苏名文雅。原来这锦绣坊是苏家所有,确切的说是苏文雅所有。只是未免招惹是非,对外便称“锦绣”。在这偌大的繁华京城里,像锦绣坊这样的绣制衣铺也是多不胜数。 苏文雅做事低调,也不会有人对她多加留意,或刻意打听了解。 苏文雅漫不经心地进入锦绣坊,而后便从锦绣坊后门驶出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向南郊行去。 北郊风景秀丽怡人,多为名门世家的休闲游玩之所。南郊不像京城东郊都是什么高门大户,这里只不过是平常普通的小户农家。苏家医馆也在其中,并不显眼。 就在这样普通的小巷里,一辆马车驶进了苏家医馆的后门处。 接着便从车上走下一人,肤若凝脂,螓首蛾眉,清亮纯净的眼睛,俊俏的鼻子,樱红的嘴唇,文静而又雅嫩的脸庞。粉色的锦衣,样式简单却又精细,平淡低调却又气质宣扬。此人正是恢复女儿身的苏文雅。 原来她借由进入锦绣坊,恢复身份,换回女装,由李苏做回苏文雅。看来她在这两个身份之间做的挺如鱼得水,怡然自得的。 名门闺秀女子大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遑论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好在现下世风相对开放,虽不强制女子整日苦守深闺,但女子出行总归多有不便。 苏致远虽出身书香门第,为人谦逊却不古板迂腐,不拘其女儿埋首深闺,不懂人情世故,故而放其随心所欲,游历见识。 “姑娘,你回来了。”身穿寻常布棉衣的姑娘站在门前,平和温婉,略显成熟稳重。看到苏文雅,温润的脸庞带着欣喜和激动,多了丝少女的灵动。 苏文雅笑道:“婉玉,辛苦了。” 婉玉本是孤女,从小与苏文雅一起长大,比苏文雅也只年长一岁而已。两人虽无血亲,却亲胜亲人。只是苏文雅扮作李苏,未免遭疑,并未带婉玉在身旁。 苏家,分成前院医馆和后院住宅。医馆自是苏致远为病人诊断看病的地方,后院就是全家人居住生活的后宅。只是素日里,苏文雅都只是从后门出入,从来不与前院医馆出入。 苏致远励志习医救人。自从苏夫人过世,更是低调,只愿守着这方寸之地,一生平淡安稳,全家安乐。苏家除了苏致远,苏文雅和婉玉外,还有一徒乔飞及其母。乔飞自幼丧父,家境贫寒,难以维系生计,幸得苏致远收留。乔飞便自幼跟随苏致远学医,而乔母也就承担了照顾苏文雅的责任。 乔飞机灵懂事,聪颖好动,学医也算勤奋,只是性格跳脱活跃,专注度欠佳,常常惹苏致远叹气。苏文雅虽是大夫苏致远的女儿,但医术平平,药材都不一定认全,又甚少踏入医馆,更遑论让其学医。苏致远对此很无奈,却也不强求。 不过,苏致远还有一徒,名唤绿竹。绿竹学医方面天资独厚,是罕见的医学天才。精湛的医术,良好的医德,先天的条件再加上其一门心思全扑在专研医草上,算是弥补了苏致远的遗憾。 只是绿竹学成之后,四处游历,常年不呆在厮,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见得上一面。对于此,苏致远有些欣慰也有些不满,欣慰其学无止境,精益求精的心;不满其可以游历四方,增长阅历与见识,而自己只能守在京城这方寸之地。 第8章 入局(一) 微微月光照在洁白的雪上,夜空好像点了无数白色的灯。屋内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响声,像似要为这寂静的夜晚奏上一篇安眠的乐章。 苏文雅静静的躺在床上,也许是久未回家,有些难眠。只见她猛然间弹身坐起,突想起白日里在醉香楼的情景,惊了一身冷汗。 依莲虽好奇于自己见到顾长青的反应,但仅凭此应不是主因。她明知自己不喜多事,还拉自己入座,更何况当时在场的几位又非泛泛之辈,尤其那位四公子言行举止和气质神韵,绝非池中之物。虽然自己是碰巧而误入,但今日之境却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局。 醉香楼里,徐牧时时试探。虽开始苏文雅应对得当,但而后奏曲太过投入怕是漏了破绽,引人怀疑。不过自己与他们本无任何冲突,即使知道了自己女扮男装,应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位四公子,能得徐家嫡长子和钱家公子相陪,又有顾长青在侧,可见身份尊贵。苏文雅顿时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颇感头痛。 这些人虽年纪尚轻,但是作为世家大族的嫡公子,前途不可限量。这几人相聚一起,如若异心,必引起朝野纷乱。只是为何把自己拉扯进来?还有,依莲呢,她在这里又扮了什么角色?自古以来,朝堂权力倾轧,尔虞我诈,屡见不鲜。苏文雅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卷入的一天。 苏文雅叹气,感觉自己踏入了万相丛生的云雾里。就像是猎人事先挖好了陷阱,坐等猎物上门,而自己傻乎乎的亲自踏入其局。这局想必不是为自己而设,她对自己还算有自知之明,只是自己恰巧入局,算是对方额外的收益吧!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醉香楼后院一处普通的房间内,“为何把雅儿牵扯进来,她不喜是非,身份普通且与我们所谋之事并无助益。”问话之人正是孟依莲,坐于桌旁。而此时,她身边的榻上坐着一人。 此人身穿黑色锦衣,修长却略显粗糙的正在棋盘上落子,看样子是自己跟自己对弈,想必是棋局高手。这人便是苏文雅在醉香楼见到的四公子。只是若是苏文雅在此,会发现此时的四公子却与白日里见到的四公子有所不同,少了些冷意,多了一丝暖意。 他抬头看了看依莲,素来冷肃的脸上有了一丝柔意,薄唇微启,“依莲,你太紧张了。今日之事碰巧而已。” 依莲道:“你明知今日雅儿会来醉香楼,还偏约其他人今日在此相见。” “你不是也想让顾长青与苏文雅早日相识。况且我也只想见见这位你常挂于口的人罢了。”四公子暖言轻语道。 依莲还是有些生气,“可是今日徐牧处处针对雅儿,把雅儿推于我们之中,更是引徐牧,钱乾,甚至更多人注意。若是怀疑探查她的身份,会影响她平静的生活。” 四公子不在意道:“你多虑了。徐牧一向自愎,自认才学、谋略、心计丝毫不输顾长青。他见李苏谈吐不凡,又隐而不露,自是要较量一二罢了。况且在场之人只有我和你知李苏即苏文雅,旁人并不知情。只是……”只见他邪魅一笑,素来冷俊的脸上多了一丝狡诈。 依莲忙问:“只是什么?” 四公子轻哼道:“只是,今日之后,有人应该会猜到李苏的身份。” 依莲一惊:“谁?” “顾长青。”薄唇轻吐。 第9章 入局(二) 话说当日顾长青回到府中便被其祖父唤入书房。 “祖父。”顾长青行礼后而躬身临听。可以他看出对祖父的尊敬。 “嗯。”只见一鹤发白须的老人,温文尔雅中带着一丝凌厉的气势,不愧是当了二十多载的丞相,正是华国丞相大人顾淮。 “前些日,我让曹伦拜访了苏家。苏致远虽是大夫,却从小也是饱读诗书、出类拔萃之人,教养出的姑娘想必也不会太差。听闻其闺女苏文雅恪守闺训,大门不出,也算是娴静少事。虽与我顾家不是门当户对,但既是你父母亲遗愿,也不好违背,只是还要看你自己的意愿。”顾淮言语间处处彰显着对嫡孙的慈爱。 顾长青撩唇一笑,“祖父说的即是,孙儿并无意见。” 顾淮听闻冷哼一声,“无意见,你少在我面前装。想必你也知道,前些日,三皇子提及想将其妹韶华公主赐婚与你。他明知陛下不会应允,却还想一试。你可知其目的。” 在华国,与皇家公主结亲,虽也是皇亲国戚,但驸马这个职位并未有实权。华皇陛下对顾长青寄予厚望,又怎会让他与公主联姻,这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三皇子皇甫冶提及此,无非是华皇看重顾长青,他想着抢先收顾长青于麾下。况且以顾长青的才能入主朝堂权力中心乃早晚之事,只是其人云淡风轻,收拢其心太难,加之又有其他皇子争抢,所以只能打顾长青婚事的主意,看看是否有机会把顾长青的未婚妻变成自己的人,进而拉拢顾长青。可是他如意算盘打错了,顾长青早已有了婚约,而婚约之人只是一般平民姑娘。 顾长青敛眉轻笑,“孙儿不知。” 顾淮扬眉怒瞪了自己孙子一眼,若相信这小子的话,就不是他祖父。不过他深知孙儿的性情,对其也甚为放心,故也没有深究。 不过,顾淮捋了捋发白的胡须,转而道:“听闻四殿下回来了。”无非是今日顾长青去见了四殿下皇甫凕,他心有疑虑和担心罢了。 顾长青挑眉,终于说到正题了吗。他深知祖父叫他到书房肯定是为四皇子约见一事。顾长青低头不语。四殿下又不是今日才回来,而且顾淮也不是今日才知道四殿下回来了。 顾淮见自家孙儿不说话,知道自己被自家孙儿看穿了,有些无奈,接着道:“陛下在位二十多年,皇子们也均已成年,但陛下是华国的陛下,是君。皇子是陛下的子嗣,现也只是皇子。凡事三思而后行,现在做决定为时过早。” 顾长青恭敬道:“祖父说的极是。” 顾淮长叹一声,“顾家余你一脉,你再有两年便及冠,很多话不用我多说了。” “是。让祖父担忧了,孙儿不孝。” 顾淮摆手,“行了。不用在这跟我打官语了。” 顾长青抿唇一笑,“孙儿告退。” 顾淮无非是提点顾长青,现在华国还在陛下的手中,警醒他不可过早卷入皇权之争。其实祖父说的,顾长青都懂,也一直如此做的。只是有些事,可能会事与愿违。就比如:醉香楼之行。 “公子。”一个身穿灰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顾长青面前。 顾长青“嗯”了一声走在其前,男子跟随其后半步。看样子男子是顾长青的侍从。“曹毅,醉香楼查的如何?” 原来男子叫曹毅,开口道:“回公子,耳目众多。” 顾长青轻哼一声,“看来四殿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公子此话怎讲?” “今日在醉香楼除了四殿下,我还见到了徐牧和钱乾。” 曹毅惊讶,方才他说醉香楼耳目众多,其实是各方眼线众多。四殿下约见自家公子也就罢了,同时约见徐牧和钱乾,这事也就大了。要知道,徐牧和钱乾明面上互无交集,更何况四殿下长年驻守边境,极少回京,又怎会和徐家、钱家扯上关系。看来这是暗里隐藏的势力,只是四殿下怎敢将此轻易暴露于人前。 顾长青撩唇轻笑,“看来今日这棋局包罗万象,甚为巧妙。” “听闻今日逸尘去了醉香楼。啧啧,难道逸尘……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嘛!”话中有话,不过听其语调带着调侃和故意。只见一年轻男子身着黑色布衣站在窗前。 此时顾长青刚踏至自己院中的书房外。 顾长青喜静,自己的寝院白日里除了打扫的侍女和侍从,到了夜晚基本不会有外人进来。而说话的这个人是个例外。 顾长青,字逸尘,是顾长青父亲所取。只是现如今也只有此人会如此称呼他了。 院子里有些寂静,书房内并未点灯,因开着窗,也只有明亮的月光照进屋内,而那人好像正在窗前赏月。 “咳咳,陆公子。”曹毅忍不住咳了两声。 也是,真正的世家名门书香门第之子一般甚少踏足风月场所。顾长青今次也是第一次去。曹毅知道公子去醉香楼跟他人不一样,但这样被陆子翼说出来,很容易引人遐想。 曹毅瞄了一眼自家公子,只见顾长青连一丝表情都没给陆子翼,缓步走入屋内并点了灯。 曹毅有些奇怪,以公子的作风,有人看他笑话,他绝对会让对方知道有些热闹不易看。今夜公子竟然没有后续,这么轻易就放过陆子翼。 其实曹毅错了,太心急了些。顾长青心有所想,才懒得理会。醉香楼一事,明面上,四殿下独邀顾长青,众所周知。暗地里,四殿下变相拉拢顾长青,徐牧和钱乾就是诚意。 可令顾长青感到蹊跷的是:那个李苏是何许人也?他好像碰巧出现,却又像被刻意安排。徐牧处处试探,显然不是四殿下的人,却又让他参与其中。即使他与依莲是结拜姐弟,但事关重大,又岂会容许外人知晓。依莲姑娘言语间好像时时让自己留意李苏。顾长青直觉这李苏与自己有关,可他确定与李苏除了茗香馆的那次初见,醉香楼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相识。 “看来逸尘心虚了,竟没反驳。”陆子翼邪笑道。 顾长青淡然的抿了口茶,“我今日见到了慕容霜。” 此言一出,曹毅忍不住替陆子翼默哀,他就知道。敢调侃公子,应先看清自己,并确信自己的弱点不被他人所知。 陆子翼闻言便沉默了,可想而知慕容霜此人对陆子翼的影响。 在外人看来,顾家大公子才华横溢,温文尔雅。曹毅知道,公子俊逸出尘,笑容浅淡,语气淡然却一语中的,往往直击别人内心最深处。 陆子翼沉默了一会,走到桌前坐下,“看来老四的独邀另有深意啊!他们为了顾大公子无所不用其极。美人计,鸿门宴,逸尘还真是抢手呢。”这里的他们自然就是陛下的皇子们了。 陆子翼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不过,我对这些都不好奇,我对逸尘传闻中的未婚妻挺好奇的。你说呢?曹毅。” 曹毅眼观鼻,鼻观心。虽说他对公子的未婚妻也挺好奇的,不过他可没胆在公子面前提及。 突然顾长青灵机一动,是她。陆子翼原先并不叫陆子翼,后经变故才随母姓陆。 李苏?顾长青暗自轻笑。 第10章 缘由 佛家常说:一切随缘。有些缘是偶然的,而有些缘份是必然的。 “曹毅,你说你好不好奇?与苏家婚事虽说是父母遗命,但你家公子又不是被人随意安排自己事的人,他竟然没什么作为,不奇怪吗?”陆子翼托腮看向曹毅道。 曹毅无奈解释道:“虽说苏老爷只是大夫,但好像挺宝贝这个女儿的。从小养居深闺,旁人很难了解其人。既然是公子父母定下的,想必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之人。如此公子才没反对,有什么奇怪的。子翼公子的好奇心太强了吧!”再者说了,公子没反对,也不代表什么。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若是公子不愿意,自有办法退掉这门婚事。不过这话曹毅也只敢放在心里嘀咕。 ‘知书达理,大家闺秀’?顾长青想到醉香楼见到的真人,心里不禁嗤笑。如果忽略掉她用假名,又女扮男装,混迹青楼的话。嗯!算是知书达理的。 顾长青猜出李苏即苏文雅,还要归功于五岁那年有幸见过苏氏夫妇。李苏的相貌三分像母,气质和神韵有五分却像年轻时候的苏致远。遂总觉得李苏眼熟。 况且……不知顾长青想起了什么,嘴角含笑。她化名李苏,取母姓,名字取父姓。不偏不倚?还是慵懒,不想费脑?顾长青直觉是第二种。不过顾长青并不打算把苏文雅的事告知这两个人,虽然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苏家几十年前早已没落,现如今也只是小户人家,与丞相府天差地别。我不明白当年顾伯父怎么会同意苏顾两家结亲。顾相想必也不太愿意,不然不会这么多年从未与苏家有过联系。只是如今你将及冠,因有心人打起你婚事的主意,才提及这桩婚事的吧!顾大公子,说说吧!事关与你,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你究竟知道多少?”陆子翼有些叹气。旁人在说他的事,他本人却没有一点自觉。 曹毅也忍不住好奇望向自家公子。 顾长青看了看他们,淡淡道:“婚约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依稀记得,父亲与苏伯父志同道合,每每谈及都觉得相见恨晚。现下想想,苏伯父学富五车与医为伍,怡然自得,远离朝堂纷争。也许父亲也想让我远离这些吧!”说完叹了口气,只怕父亲的期望无法实现,这泥沼深潭早容不得他脱身了。 陆子翼点头,“原来如此。当年,一个世家公子,一个医者,两人一见如故。说起来都是书香门第之后,却都未及官。还是他们想的明白,看得通透。” 这世上又有几人像他们一样,不求名,不求利,心境安宁。 苏家书房,苏致远正在桌前看书,动作斯文谦雅。长年的治病救人让他显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虽已步入中年,却也难掩俊雅的外表。 “爹。”苏文雅端茶进门。 苏致远放下书,“雅儿来,陪为父手谈一局。你一不在,都没人陪我下棋了。” 苏文雅轻笑,“不是有乔飞在?” “那小子总是坐不住,棋艺也不见涨。” “绿竹师兄过年回来吗?” 苏致远叹息,“那小子翅膀硬了,长时间也不来个信。上次来信说好像过完年再回来。” 苏文雅低首敛眉,“听闻绿竹这些年在江湖上因医术高超而名声大震。” 苏致远微微点头,显然对于这个徒弟很是满意。 苏文雅看了苏致远一眼,低吟道:“说起来都是雅儿的错,劳父亲屈居于此。” “什么话!这是咱们的家,即使常年在外,人总是要回家的。” “若不是雅儿,爹爹可以跟师兄一样游历江湖,逍遥自在。”苏文雅嘟起嘴,撒气娇来。 “胡说。”苏致远厉声道。 苏文雅眼珠流转,“不如,我陪父亲出外游历吧!听李婶提起,说母亲在世时,经常陪父亲四处奔走行医,济世救人。现如今,医馆有阿飞和婉玉坐镇,家里有乔婶在,不需担心。到时候,父亲行医游历,我就闯荡江湖,岂不逍遥自在。” 苏致远皱眉,“怎么越说越混了?小女儿家的,不知江湖险恶。再者,女儿家应守于闺房,深居简出方为正礼。” 苏文雅嗤笑,“呵呵,女儿从小可未习过什么闺训、女戒的。这还要归功于父亲呢。” “咳咳。”苏致远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吐出来。“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别跟我拐弯抹角的。”说到这里,自家闺女胡说八道了一通,苏致远再不知道什么意思就白养了她十几年。 “女儿没想做什么?只是跟父亲商量出外游历的事。古人常言‘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再来,父亲对女儿自小就悉心教导,不曾懈怠。既如此,枯坐家中岂不浪费了父亲的谆谆教诲?” “咳”,苏致远清了清嗓子,“读书使人明智,你总不能想成为像阿飞那样的傻子吧!” “哦!是吗?琴棋字画,诗书礼仪全都不落。就单单不想女儿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苏文雅不信。 论扯皮的功力,姜还是老的辣。 苏文雅终于绷不住,直言道:“父亲明明不喜官场,为何会同意与顾家结亲?” 话说当年,苏致远夫妇与顾御风夫妇,也就是顾长青之父母亲,因大雪封了灵吾山,同暂住于灵吾寺而结识。由此两人一见如故,从而有了以后的相交莫逆。 苏文雅自小便体弱偏寒,怕冷易生病。 一岁那年,顾氏夫妇携子来访苏家。 顾夫人得知此事便赠送一块极品暖玉于苏文雅。 “一块玉便把女儿给卖了。”苏文雅撇嘴。 苏致远道:“瞎说。当时顾夫人提出两家订婚,你母亲看那孩子小小年纪,知书懂礼,也就同意了。况且,那块玉确有改善体寒之效。顾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顾长青也没有世家公子的傲气。说到底,是我们高攀了。” “爹说的可是这块暖玉?”苏文雅取出脖间的红绳,挂着一块血色莹润的玉佩,入手,便有暖意散出,温润舒服。 这么多年苏文雅一直带在身上,直至今日才知,原来是顾家所送。 “雅儿,虽说婚约之事乃父母之命,但还是要你自己愿意才行。况且当时便说过要看以后你们两人的意愿。只是顾氏夫妇和你母亲先后离世,若是悔婚,有伤两家情谊,对你声誉也不好。既如此,何不顺其自然。顾家说等你明年及笄,再行订婚之礼。你也可借此机会多了解顾家公子。若是最后不满意,也不必强求。世道多对女子不公,你也必委屈你自己。你母亲去世前还曾担心,说是无论如何,都要你自己属意。” “女儿明白。”苏文雅道。 苏文雅自小便所学甚杂,但女闺、女戒却极少接触。苏致远教她学文知礼懂学,学武强身保护自己,却又不愿意用教条来束缚她,任她自由随性。 由此便可见苏致远的用心。 第11章 除夕夜谈(一) 除夕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当夜也是守岁的吉祥夜。京城里各户都在家中团聚,此时的醉香楼却异常冷清。 寂静的夜晚,醉香楼后门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公子,你来了。姑娘已等候许久了。”开门说话的是依莲的贴身侍女映红。 “嗯。”轻轻的应声,稚嫩俊俏的脸庞,一袭白衣,披着厚厚的狐裘斗篷,在火红灯笼的映衬下越显风姿卓越。只是手提两个食篮举止笨拙的苏文雅与往常相比略显滑稽。 “嗤。”映红掩唇轻笑出声,“还是把篮子给我吧!这些与公子真不相衬。公子应该是手执折扇、附庸风雅之人才是。” “怎么,映红姑娘看到本公子的丑态,打算移情别恋了?”苏文雅道。 映红接过食篮,忙道:“不敢不敢。” 苏文雅又道:“噢!如此说来,映红对本公子深情不移了。” 映红语塞,满脸羞红。 “苏儿,口下留情。”依莲出言,“映红,你先下去吧!” 映红松了口气,把东西放下便出去了。 依莲摇头轻笑,“你呀!害的我们醉香楼多少姑娘心碎。小小年纪怎学了一身的痞气。伯父知道了还以为当初生了个吃喝玩乐的公子哥。” “姐姐这是如何说呢。我在教她们千万别被男人的外表和花言巧语给骗了。要学会吃一堑,长一智。”苏文雅撩袍坐下道。 依莲看着她,面如冠玉,眼若流星,唇红齿白。虽还稍显稚嫩,若真是男儿身,假以时日,必定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翩翩佳公子。 苏文雅抿唇一笑,“怎么,连姐姐也迷上本公子了?”笑意直达眼底,像似要把人收进眼里。 依莲笑着伸出纤手轻点苏文雅的额头,“去你的,怪不得你装扮成男子没人识破。你这样子完全没个姑娘样,也不知以后谁能降得了你。” “姐姐如此说,我就要伤心了。本公子大年夜来送饺子。唉唉!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苏文雅叹息道。 “好啦!小女子以茶代酒敬李公子一杯。我知道你好茶,特地准备好了上好的茶叶,又取用清泉山的雪水煮之,清香甘甜,恐怕宫中也极少此茶。你还不谢我。”依莲执壶斟茶道。 苏文雅执杯,闻其香,观其色。“嗯!确是好茶。看来是在下有福了,沾了姐姐的光。”顿了一下,微微一笑,“想必这赠茶之人也非俗人。” 孟依莲怔愣了一下,一边从食篮里取出里面的小菜和扁食,一边道:“话说好久不曾吃到乔婶的手艺,还真是想念。” “这有何难?想必乔婶也很希望姐姐能回医馆时时品尝她的手艺。” 依莲轻叹,又看向苏文雅,“多谢乔婶挂念,也多谢你这些年每逢佳节团圆之夜一直陪在我身边。” 苏文雅放下茶杯,“姐姐,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依莲低头去摆木箸,“妹妹在打什么哑谜,请原谅姐姐榆木脑袋。” 苏文雅伸手去抓依莲的手腕,依莲不解抬头看向她。苏文雅挑眉看了下碗箸,依莲愣了一下,原来摆了三副碗箸,而她们只有两人食用。依莲是心细之人,一般不会犯这种错误,很显然,她心不在焉。 “四年前,哦!不,今天是除夕。应该是五年前了,父亲救了身受重伤的姐姐。据我所知,姐姐当时说被仇家追杀,余自己孤身一人。父亲曾劝说你留在医馆,姐姐却执意不肯,说是不愿连累苏家。话虽如此,以姐姐之能,也可隐姓埋名,但却隐藏在醉香楼。先前初见姐姐,便猜测姐姐就算不是生于世家大族,也是书香门第,如今却甘心在这青楼酒肆中穿梭。姐姐你,不适合这里。” “是啊!有时连我自己都厌恶呢。”轻轻的,低低的嗓音自依莲红唇里流出。“这么多年,醉香楼这么多事情,都是你帮我解决。”依莲抬头看着苏文雅,“谢谢你啊!雅儿。” “我知姐姐有难言之隐,很多事情我也不便过问。如果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苏文雅道。 依莲美目含泪,惹人垂怜,“雅儿。” “哎呀!本公子竟然把美人惹哭了,罪过罪过。” 放荡不羁的调侃,惹得正执帕拭泪的依莲扑哧一笑。 依莲整理完心绪,“好啦!我知道你今日来此不单单是陪我过节的。说,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 苏文雅微微一笑,“我应该知道什么?” 依莲叹气,“奸诈。明明你心知肚明,却又……罢了,我直言便是。你那天所见……” “是四皇子皇甫凕。” 依莲一愣后又微微一笑,“雅儿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这并不难猜,徐家和钱家未来的继位人作陪,必是接近权力中心之人。你们又唤他四公子,一身的冷冽威严之气,除了龙之子。我想不出还有谁有此尊荣。” 也或许他原本就没想隐瞒苏文雅,是因为皆在他掌握之中吗?苏文雅忍不住如此想。 第12章 除夕夜谈(二) 苏文雅低首敛眉,轻语道:“他就是姐姐隐身醉香楼的原因。” 依莲沉默。 那样冗长的沉默带着惆怅,夹着哀伤。 苏文雅似乎明了,他们之间不只是殿下与属下。那一定是个绵长的故事,有欢喜,有悲伤。 “顾长青也是四皇子的人?”苏文雅直觉他不是。 依莲好像终于从梦中醒来,“不是,殿下独邀顾公子小酌。” 独邀?苏文雅惊疑。也对,徐牧和钱乾也许还是四皇子的隐棋。外人皆知四皇子回京之后与顾长青在醉香楼饮酒,却不知这只是四皇子的障眼法,是针对顾长青设的局。苏文雅暗骂自己愚蠢。别人挖了一个坑,自己却傻傻的跳进来,入了别人的局,成了别人的棋子。 “如此一来,其他人也坐不住了吧!” 依莲轻叹口气,“顾家嫡长孙,既有惊世之才,又有凌云之志。自是众人争相拉拢的对象。顾家三代为相,顾家先祖顾流芳扶持先祖皇帝征战四方并治理天下,其才智谋略众所周知。陛下曾言:顾家长青不输其先祖顾流芳。如此圣喻,其他人又怎能不争先恐后地积极拉拢示好?” 顾流芳原名顾锦,原也只是世家子弟,后跟随当时武将世家的皇甫英即华国开国皇帝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先祖一起建国并治国。华国建立,天下平定,皇甫英便赐顾锦,流芳之名,要其流芳百世。 顾流芳确实是天下文人之楷模。不过华皇如此盛赞顾长青,岂不是把顾长青引入众人之眼球,放在权利的源头,任人争抢。苏文雅暗自轻笑,他虽不在朝堂,名声却早已远扬朝野。 “对了,我听闻三皇子皇甫冶欲将其妹十一公主韶华许配与顾长青。因顾相提及,顾长青早已有婚约在身,才作罢。听闻这十一公主集才貌于一身,与顾长青也算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妹妹,你怎么看?”依莲媚眼含笑看她,想知她什么反应。 “嗯。确实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苏文雅淡淡道。 依莲摇头轻笑。 “醉香楼不是皇甫凕的。至少别人查不到他的头上。” 苏文雅话风转的太快,依莲闻言一愣,收了笑意。“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苏文雅轻撇唇,“是没想瞒吧!也或许我这颗棋子太无足轻重了,无需费心。四皇子如此明目张胆的邀顾长青来醉香楼,不管实情如何,在外人眼中,他与顾长青独处于醉香楼,醉香楼自是与四皇子有关。也对,皇甫凕已经有了钱家的红袖招,青楼酒肆中最多的消息来源处。这小小的醉香楼只是一个棋子,或者一个饵。” 五年前,醉香楼只是小小的青楼,在这诺大的京城里,并不太过显眼。这么看来,依莲,还有季妈妈,乐音,蝶舞,都只是棋子。苏文雅越想心里越感到后怕。 “姐姐五年前受伤……” “不,不是。”依莲慌忙解释,“我并非有意把你们牵扯进来。” “我知道。姐姐不愿牵连旁人,要不然也不会与苏家断了往来,只愿与我假扮的公子李苏相交,并姐弟相称。我真心待姐姐,一生也只愿身边家人平安喜乐。既视姐姐为亲人,自是希望姐姐能远离危险。姐姐究竟是为何要卷入这些是非当中。” “对不起,我……”依莲泫然欲泣。 “我并没有要责怪姐姐的意思,只是担心姐姐的安危。若是姐姐不愿说,我自是不会多问。” 依莲拭泪抬眸,“不是不愿说,是怕你知道越多越危险。不管是苏伯父,还是乔婶他们,大家待我如亲人,我自视你们为家人。若是将来牵连到你,我自当尽全力护你周全。” “既是家人,又谈何连累之说。不过,我请姐姐帮我一忙。” “妹妹请说。”依莲正为自己有所隐瞒苏文雅而歉疚,听到苏文雅找她帮忙,她自是高兴。 “正月十五花灯节,戌时。帮李苏邀顾长青茗香馆一叙。” 第13章 乔飞和婉玉 正月十五,酉时刚过。 “姑娘不是要去街上看花灯?还是早早去吧!花灯节街上人多,不好行走。姑娘早去早回。”婉玉催促道。 苏文雅放下书,“好吧!想必今夜的花灯节一定热闹。” 婉玉看她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知她又有了什么捉弄人的花样。“阿飞不在,我们怎么去?” “无碍,阿飞已另雇了马车,走吧!” “那阿飞去哪了?” “呦!一会儿不见,你就思之若狂了。”苏文雅调侃笑道。 婉玉立羞红了脸,“我是怕他坏了姑娘的事。” “我能有什么事。放心,你一会儿就能见到。” 大街上。 “姑娘,你看,这盏灯真漂亮。”婉玉举着一盏莲花灯,欣喜道。 “嗯。灯火阑珊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姑娘又开玩笑。”婉玉放下灯盏,面若桃李,眉眼含羞,小女儿姿态尽显。 苏文雅暗自反思,婉玉自小便呆在自己身边。不管她住在医馆或是梅园时,婉玉都是呆在医馆帮忙,甚少出门,更遑论逛街。事实上,婉玉也只是比她年长一岁而已的小丫头。 苏文雅把莲花灯拿起,“老板,我要这个。”把灯递给婉玉,又递了银两给店家。“今日花灯节,没盏灯怎么行。平常我若不在,便让阿飞带你出来逛逛。” “姑娘。”婉玉感动。 “文雅,你交代的,我已经办好了。”乔飞爽朗的声音传来。“咦!婉玉怎么了?” 婉玉连忙别开眼。 苏文雅拉了一下乔飞,低语:“带婉玉好好逛逛花灯节。我不在家里这段日子,你怎么也不知道好好表现。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关键时刻这么笨。” “啊?”乔飞一时理不清苏文雅的话意。 “一个时辰后,你们在天香楼等我。” 婉玉忙道:“姑娘去哪?街上人多不安全。” “不用担心。我们去逛花灯。”乔飞狡黠一笑,吹了声口哨,拉着婉玉走入人群。 “阿飞,你做什么。我们怎能留姑娘一人。” “放心啦!她暗夜会情郎。我们跟着岂不碍事?” “啊!”婉玉心惊,“你说什么?” 乔飞附耳轻声道:“她约顾公子一叙。” “那更不该留下姑娘一人。女子声誉何其重要。虽然……”婉玉没接着往下说,她知道乔飞明白她的意思。 “安啦!今日花灯节,男女私会者多不胜数。你看这街上这么多的男男女女闲逛花灯节,何况他们还是有婚约在身的呢,一起喝茶闲聊有什么关系。我们安心赏花灯即可。”再者花灯节本就是男女暗中私会,互许心意的好日子。虽说苏文雅私约未来夫婿有失体统,不过这事又没外人知道。更何况苏文雅真要行起什么事来,她哪在乎什么声誉。乔飞想起苏文雅之前让自己办的事,也不知道这丫头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话说今日还未到酉时,乔飞正在整理药材。 苏文雅慢慢地踱步过来,“今年开春,婉玉就要及笄了,得赶紧给婉玉找个好婆家。阿飞,你整日里寻医问诊的,接触的人也多,可有合适人选?” 乔飞心里一紧,“你要帮婉玉相亲?” “对啊!” “话说我跟师父平日里见到的都是病患,你也中意?” “若是家境宽裕,婉玉必不会受苦。若身子不健朗,这样子以后家产还不都是婉玉的。”苏文雅不在意道。 “我不同意。那些人怎能配得上婉玉?”乔飞气愤道。 “难道你配得上?”苏文雅打量着他。 “我当然……”乔飞一顿,话语一转,“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你舍得婉玉离开这个家?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 “不如个鬼。”苏文雅一把草药扔向他。“说话没个正经,婉玉怎么会看上你?” “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乔飞嘴角轻笑,转瞬又道:“你怎会突然提起……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你帮我办件事,我会向父亲提议让你俩的婚事早日提上日程。”苏文雅淡淡道。 “哦!什么忙?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在下一定义不容辞。”乔飞摩拳擦掌,好似随时准备战场杀敌一样。 “此事事关我的终身,不许告知任何人。包括我……爹。”苏文雅挑眉。 原来前面全是废话,只此一句才是重点。乔飞不耐烦道:“快说!要我做什么。怎么你每次要人帮忙,弄得跟别人求你帮忙似的。” “哦!你不有求与我?”苏文雅邪笑,眼眸清亮。 乔飞立刻道:“我求你,我求你让我去办。”惹不起啊! “嗯!这还差不多。事情办完之后,我赏你陪婉玉去逛花灯。” “原来是嫌我们碍事。把我们打发了,你才好办事。”乔飞挑眉,调侃味十足。 苏文雅也不在意,“你去丞相府告诉顾长青,苏家姑娘请顾公子戌时到天香楼一叙。” “你怎么不写拜帖?我若口述,他也未必相信。哪有姑娘家敢私自邀约男子的。你那未婚夫可不知道你如此有……魄力。”乔飞在苏文雅警告的眼神下改了用词。 “你只需在丞相府前等顾长青出来暗中口述转达即可。” “他若不来呢?” “这你无须操心。你雇一小生,扮作李姓公子,身穿白色锦衣在戌时左右入茗香馆。并让他告知小二,他与姓顾的公子有约。让小二带他去厢房,房间里茶水,甜点尽可享用。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一个时辰后便可自行离去。”苏文雅吩咐乔飞道。 第14章 退婚(二) “原来如此。你先前所做的,之所以表现的无所谓,原来是真的不在意。你的目的只是退婚。”顾长青淡淡道。 “若是你怕伤及顾家颜面,可对外称是顾家先提出与苏家解除婚约。我并无异议。” 顾长青嘴角轻扬,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为了解除婚约,连女子声誉都不要了。 顾长青修长的手指打开木盒,淡淡的药香从盒中传来。盒中是一块莹润剔透的极品白玉,拿在手中,清凉药香入鼻。只感觉神清气爽,沁人心脾。原来是常年经过药物洗练的药玉。 “真是好玉。”顾长青唇角轻轻吐出四个字。 苏文雅一直认为顾长青会同意。一个世家大族教出来的公子,怎么会愿意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平民女子。再者一个少年才子,以他的才识、见识、眼界、志向,又岂会在女子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顾家嫡公子,光是他本人,就有多少皇亲贵胄,名门贵女趋之若鹜。这样的人,苏文雅从未想过,更遑论结亲。对于接近皇权中心之人,她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顾公子才华横溢,举世无双。小女子望尘莫及。故而厚脸请求顾公子取消婚约。” 顾长青把玩着手中的白玉,“婚约之事,乃父母遗命。取消婚约,此为不孝;再者毁及姑娘清誉,此为不义;三则曾在陛下面前提及与你结有婚约。如若蒙蔽圣上,此为不忠。长青从小便受祖父教诲,仰圣贤之德。此等不孝不义不忠之举,长青亦不敢违背。”语气诚恳,句句在理。 苏文雅却不由得生气,好你个顾长青。“为什么?不知小女子哪点得顾公子高看,值得顾公子把忠孝义老夫子都搬出来了。” “哦!正是在下所疑惑的,不知在下犯了何错,惹得姑娘……嗯……退亲。” “你我解除婚约,我并不认为这对顾公子有什么损失,世间女子如小女子者比比皆是。更何况以公子之资,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世族贵女任君挑选。古人常道:才子佳人。顾公子乃真才子,当有佳人堪配之。” “苏伯父虽少时习医,但也才华横溢。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在下不认为苏姑娘是如此妄自菲薄之人。”顾长青抬眼直视她。她眼眸清澈如泉,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却又好似把人顺着泉流带向远方。 顾长青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她是真的想要解除婚约。 为什么?顾长青心中一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婚约之事,父母之命,长青不敢或违。也请苏姑娘三思。”修长的手指把白玉放入紫檀木盒,却没有还给苏文雅,拿起木盒起身朝门口走去。 “顾长青!”苏文雅明眸怒睁。 顾长青转身撩唇一笑,“多谢苏姑娘赠玉。”看着她撕下伪装平和的面具,染上怒火的双眸。顾长青扬了扬手里的紫檀木盒,推门潇洒而去。 “小人。”苏文雅气愤道。仰头把一杯凉茶灌入口中,来浇熄心里的愤火。 “呦!没想到啊!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顾大公子也有被佳人所拒的时候。啧啧……”只见一人手执折扇,唇角勾笑。正是陆子翼。 原来适才门外的那阵风是他,恰巧听到苏文雅要求退婚之言。 顾长青并未离开天香楼去往茗香馆,而是来了天香楼的另一间厢房里。 不过此时的陆子翼与往常不同,常年的黑衣别无二致。脸上却戴着一面银色面具,在烛火的映衬下,带着一丝神秘。 顾长青只是淡淡地看着窗外,并未理会他。 陆子翼与之相交多年,自是熟知他的脾气秉性,也不在意。“听闻你在茗香馆,宫里的几位都屈尊驾临茗香馆,甚至连各国使臣都来了。逸尘,你打算如何收场?”陆子翼看向他。 顾长青只是瞄他一眼,“在这乱象纷杂的京城里,你此番更容易引人探究。” “咳咳。”陆子翼没想到话锋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有些触不及防。放下酒杯,审视一下自己,没什么啊。“反正我又不在人前出现。” “哦!看来这些年,陆公子翻墙走壁的功力见涨啊!”顾长青并未回应他的前一句问话,是不想因苏文雅联想到李苏。他知陆子翼并无任何居心,他只是不想说。 “唉!你……怪不得苏姑娘看不上你,长着一张清雅的外皮,藏着损毒的口舌。若我是她,我也退婚。不过……”眼眸瞟了瞟顾长青放在桌上的紫檀木盒,“你答应了?” 顾长青回头看了眼木盒,又看向窗外街道。 天香楼门前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前站着一白衣男子和红衣姑娘在闲聊。男子,他今日在府前刚见过。忽红衣姑娘缓步朝门前走去,迎着从天香楼而出的一粉衣姑娘。 那粉衣姑娘脸蒙粉色纱巾,朝马车走去。只见她掀帘进车前,抬头看了看天香楼上,有快速低头,钻入车内。 好敏感的人儿!顾长青心想,只是一刹那,便知道有人看她。 “咦?外面有什么,这么目不转睛。”陆子翼看向窗外。 顾长青回头执起茶杯,“没有。” 陆子翼瞄了瞄楼下,“嗯?” 楼下那辆马车已驶离,只余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 陆子翼什么也没看到,回过头。“没有什么……哦!你没答应。啊!那你……”指了指木盒。那意思:没答应还收人家的礼。 顾长青沉默不语。 第15章 退婚原由 马车里,“姑娘要不要逛逛?今年的花灯节格外的热闹。”婉玉见苏文雅兴致缺缺,便提议道。 苏文雅扯下面巾,“不了,回去吧!” 乔飞探头进来车里,“戌时,茗香馆好像来了很多贵人。”他直觉跟苏文雅有关,可又猜不出有何关联。 “是吗。”苏文雅斜倚在马车里,懒懒道。 “为什么雇一书生去往茗香馆?” “好玩。” 乔飞不问了。心想:我相信你我就是傻子。 婉玉疑惑,“姑娘怎会突然约见顾公子?” “退亲。”苏文雅淡淡道。 “什么?”正在赶马车的乔飞惊讶,勒紧马缰停了下来。这胆魄在如今这样的世俗里,可够猛的。天下应该还没哪个女子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吧!原以为她说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以为是提前和顾长青培养感情,没想到竟是退婚这么劲爆的消息。 “真退了。”乔飞忍不住头痛。若是师父知道了她这么惊人的举动,不知会如何。 “姑娘此举究竟是为何?难道那顾家公子并不是如传言一般。”婉玉担忧道,“虽说京中流言不可尽信,但顾家后辈只余顾长青一脉,定是自小便被悉心教导,出类拔萃之人。不至于与传言相差太远才是。” “那倒不是。顾长青当的起‘君子润如玉,公子世无双’之言。只是本姑娘高攀不起啊!”苏文雅叹息,但口中所说与神情却不一致。 “姑娘什么时候学会妄自菲薄了?”婉玉不服气道。 苏文雅生性淡泊安然,怡然自得。既无世俗之偏见,亦无高低贵贱之分。当然更不喜欢自轻自贱。 “呦!挺有自知之明的。”乔飞忍不住调侃。 “乔飞,你胡说什么呢?”婉玉眉头紧皱。 “退亲也好,以后还有我呢。”乔飞语气放肆豪迈。 乔飞比苏文雅大六岁,但脾气、性情却像个孩子。说话随意,看似洒脱不羁,却又带着一丝细腻。他今日见到茗香馆来了一群衣着光鲜、左拥右簇的达官显贵。苏文雅早早便吩咐他,安排人去茗香馆,自己却在对面的天香楼邀约顾长青来退婚。这之间,看似没有联系,却有着一些关系。虽然不知道她为何退亲,但想来她自有她的道理。 “乔飞,你怎么说话总是这么没三没四、乱七八糟的。”婉玉气急。 苏文雅却笑了。她知道乔飞没有恶意。乔飞其实很聪明,看似像个顽劣的孩子,实则聪慧细腻。“好了,这你就生气了。若是以后成了亲,岂不要生一辈子气?” 婉玉气消,脸颊微红。“姑娘,你怎么……” “行啦!他口没遮拦,我自小就知道,自不会在意。不过有一点阿飞可没说错,说不定以后还真要靠你们照顾。” 婉玉收起娇羞,“姑娘真与顾家退亲了?” “没有。” “啊!那你刚才……”乔飞松了口气。“你还是直说吧!弄得我们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姑娘为何要退亲?”婉玉好奇。 乔飞嘀咕:“我更好奇顾公子怎会没答应退亲。丞相嫡孙,前程似锦,又怎会看上咳咳……”看到苏文雅含笑的眼睛,终是闭了嘴。 “所谓女子高嫁。回去还是让父亲帮婉玉找个家底殷富的人家嫁吧!不然岂不委屈了我家婉玉。” “别别别,我闭嘴。”乔飞继续赶马车。 苏文雅掩唇轻笑。 婉玉双颊微红,瞪了苏文雅一眼。心想:回去定要好好说说乔飞。明明在姑娘面前讨不了便宜,却偏偏喜欢逞口舌之快,最后还把自己牵连进来。 “别瞪我。唉!女大不中留。”苏文雅叹息。 “姑娘说与不说原由。信不信回去我告诉老爷。”婉玉恼羞成怒。 苏文雅收了笑,“听闻三皇子想把十一公主许配给顾长青。” 婉玉一惊。 俗话说:民不与官争。更遑论是皇家,又岂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相抗的。 “姑娘。”婉玉担忧。 “顾家常年立于朝堂,自是皇室贵胄争相拉拢的对象。顾长青有才,陛下又极力推崇。想当然尔,他自是首当其冲。我本想解除婚约,避免麻烦。如今看来,避无可避,只能选择迎头而上了。” 婉玉沉默。 乔飞也无语。 朝堂倾轧,皇权争斗,这些与他们平民百姓都太遥远了。一步登高,可能在眨眼之间;家破人亡,也可能在顷刻之间。 苏家一向平静淡然,与世无争。 苏文雅叹气:真是个麻烦! 第16章 旧事 天香楼。 顾长青看着陆子翼淡淡道:“她虽到了京城,但不会轻易露面。虽事隔已久,但也才六年而已。不为她自己,为了四皇子,她也不会贸然出现在人前。” 显然顾长青知道长年不现人前的陆子翼今夜破天荒地出现在天香楼的原因。他为慕容霜而来,显然结果并不若他自己所愿。 “当年蒙四皇子出手相救,以如今的状况,她还是不宜出现在人前为好。” 陆子翼微愣,明白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我明白。六年前,我害她沦落至此。老四不顾风险救了她,恩同再造。与她而言,我不过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已死之人而已。”言语间的悲伤、痛苦、无奈显露无遗。 回想起六年前,顾长青也不禁唏嘘。 顾家三代为相,除顾长青之父顾御风是个异类,虽满腹才华,却不愿为官。顾淮对儿子失望至极,便把希望全寄托于孙子身上。顾长青也不负众望,自小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年方十五,便被誉为少年才子。 谈及才子,当年京城里顾长青与七皇子皇甫羽并称琴艺双绝。与外人而言,顾长青温文尔雅,才华横溢,想与之结交的人数不胜数。但与他自己而言,他只有皇甫羽一个朋友,一个真正的、知心的朋友。他们之间不论朝堂政事,不谈谋略心计,只论向之所向、往之所往的闲情逸趣。当时的他们在最好的时光里成了朋友、知己。 可是上天是残酷的,有些人的命运注定是躲不开的劫难。比如皇甫羽。无论你多努力地避之又避,躲之又躲。正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对于皇甫羽来说,这个天是他的父皇,当今的华皇陛下。 最恨生在帝王家。这恐怕是皇甫羽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皇甫羽,当今陛下的七皇子。其母陆盈,乃陆盛侯爷的独生爱女。陆家乃武将世家,因侯爷夫人早逝,对女儿陆盈甚是疼爱,不舍其学武,养成了弱质纤纤的千金小姐。可这对后来入宫为妃的她来说,是命运的捉弄。在这阴谋丛生的皇宫里,即使有坚强的后盾,没有坚强的意志和过人的胆色,是很难存活的。在皇甫羽一岁那年便悄然长逝,独留皇甫羽年弱力微,孤单地生活在这冰冷的皇宫里。直到皇甫羽五岁那年结识了年仅三岁的顾长青,从此多了陪伴,少了孤单。对于皇甫羽来说,在这纷乱杂象的皇宫里,活下来已属不易。所以这一生他只求平安自在,淡然随意。 他自小体弱,顾长青为他出谋划策,让他常年持病态。不论朝事,只论琴棋书画,来保平安。在所有人眼中,七皇子常年体弱多病,沉默寡言,日日呆在自己的寝宫。他以为这样便对有些人少了威胁,保了自己平安。可是世事无常,在皇家眼里,只有死人不是威胁。一切的美好截止于六年前,皇甫羽十五岁那年。 十五岁,本该是年华初始之时。陛下赐婚七皇子皇甫羽与慕容肃大将军之爱女慕容霜。合该是才子佳人,美好姻缘。 慕容肃年轻时曾在陆侯爷麾下当职,可以说是陆侯爷带出来的。皇甫羽和慕容霜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那般美好。连皇甫羽自己都觉得苦尽甘来,上天眷顾。 可随之而来的,慕容肃与东郡对战,陆盛护送军饷,华国大获全胜。只是而后便传出陆盛私吞军饷,慕容肃勾结外敌,以邀战功。陆家与慕容家勾结,包藏祸心。此事一出,七皇子皇甫羽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 陆盛年少入军,中年封侯,地位显赫。慕容肃又是华国军功累累的大将军。二人身为皇甫羽的外祖父和未来岳丈,而且两人膝下均无子。可想而知,皇甫羽身为皇家之子,如此后盾,又岂能不让陛下和各位皇子寝食难安。 天子之怒,流血千里。一夕之间,陆家、慕容家不复存在。皇甫羽身为皇子,得顾长青巧言求情,得以幸存性命,而贬为庶民。 对于皇甫羽来说,幸福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如同握在手中的流沙,怎么抓也抓不住。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戛然而止,转动的齿轮拨弄着命运的轨迹让人绝望而痛苦。 天下间,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段记忆,是他永远不愿触及的伤。而皇甫羽就是陆子翼的伤。 气氛低沉压抑。顾长青转了话题,“陛下已知婚约之事,若是退了婚岂不乱了。” 陆子翼从悲伤中回到现实,转眼便恢复如初。顾长青不想让自己沉迷过去,要不然也不会自爆其事供别人非议。 陆子翼撩唇一笑,“你是怕宫里那位把什么乱七八糟的公主、贵女什么的许给你吧!话说韶华乃京城绝色,配你难道还委屈了你?”恢复如初的陆子翼,油嘴滑舌,油腔滑调。 顾长青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前的皇甫羽总是沉默寡言,安静谨慎。经过六年前之事后,接连打击,后又差点命丧黄泉,醒来后性格大变,与先前截然相反。现在的陆子翼言谈举止间肆无忌惮。若不是他的挚友,又是旁观者,怕是很难相信是同一人。就好像鸟儿在笼子里关得久了,一旦释放,便是天高任鸟飞。 顾长青抿了一口茶,“以你们的关系,你当然这么说。”意思是你与韶华公主卖是同父兄妹,当然向着她说话。这话纯粹打击陆子翼。 “你……”陆子翼怒指他,“算了,本公子懒得与你计较。不过,你真打算娶苏家姑娘?” “父母之命难违。” 陆子翼撇嘴,“我听你在这胡扯。”实在是据他对顾长青的了解,足智近妖的顾长青岂是随意受人摆布之人。 “目前苏家最为合适。”苏文雅出身寻常百姓之家,家世清白,清淡安逸,与世无争。 “你就没想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顾长青斜眼看他,“难道像你一样要生要死?” 陆子翼怒瞪咬牙,“若是你以后遇到对的那个人,希望你还能如此淡然。” “我与你不同,至少不会像你这般傻。”顾长青还是那淡淡的模样,转头望着窗外。 凡事过满则亏。顾家已是盛极,无需再用家世、权势来锦上添花。 与苏家结亲,极好。 第17章 各怀鬼胎 身在尘世,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陆子翼正色道:“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选在此时来退亲,而且不惜毁了自己女儿家的清誉。如此作为,怕这世间也没几个女子有此胆量。” 顾长青执杯皱眉,“此时?”今日之事,苏致远肯定不知。苏文雅先斩后奏,想先说服他解除婚约之事。毕竟由顾长青口中说出解除婚约,苏致远自是不会强求。这样既能保全苏顾两家父辈们的情谊,又能免于她父亲对她私下解决此事的责罚。不过,此时提出,定是另有原由。她先前得知婚约之事,悄然前往茗香馆,而后也并无异样。顾长青展眉,是醉香楼之行?不,难道是因为……猜测到原由,顾长青薄唇微勾。 陆子翼怀疑地看着他。什么情况? “醉香楼在五年前,突然间声名鹊起,确实厉害。”顾长青话锋又是一转。 陆子翼微愣,不是在说苏家姑娘吗?这是不想再探讨苏家姑娘之事了。“那又如何?” “醉香楼有位孟姑娘,出身江南。” “江南?”这字眼太敏感。况且陆子翼知道顾长青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人。“她是什么人?” “我已让墨宣去查了。” “若是和六年前之事相关,证据早就销毁殆尽了,又怎会留下痕迹?” “证据虽已销毁干净了,但只要是人为的,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 “对了,上次老四邀你在醉香楼赴宴。难道醉香楼是老四的?这么说这位孟姑娘也是老四的人。” “孟姑娘是四皇子的人不假。但,醉香楼?”顾长青敛眉轻笑。 “什么意思?你能不能不每次说话都事是而非的。”陆子翼无奈,“若醉香楼是老四的,他这么明目张胆地邀请你在醉香楼里喝酒闲聊,他就不怕被其他几位知道了,他或者醉香楼瞬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总算问了句有用的,我还以为你永远都想不起提及这最重要的问题。” “你……反正我没你妖孽。” “四皇子年少时便奔赴沙场,常年驻守北境,军功甚高,民望甚重。陛下体恤他长年不回京城,便让其好好感受一下京城风情。几位皇子感念兄弟情谊,引路醉香楼。” “醉香楼是他们的?” “不是。” “搞什么?你能不能一次说完。不过老四这刚一回京,就单独邀请你,并伺机拉拢。其他几位,他不怕。难道也不怕宫里那位忌惮他功高震主?” “陛下打算以逸待劳,坐收渔利。” 陆子翼冷哼,“原来是他。他打算动老四了?” “大概是把水搅浑吧!水清则无鱼,水浊了才好捉鱼。” 话说四皇子皇甫凕回宫当日。 华国陛下皇甫雄的养心殿。 “长青,听丞相说,你自幼便定了婚约。”说话的正是高高在上的华皇皇甫雄。浓眉肃目,语气温婉的像慈君爱臣的长辈,却让人忍不住心底发颤。也许是身为华皇长年来的杀伐决断,无论何时,总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威仪和寒意。 顾长青行礼,淡淡道:“是。” “启禀父皇,听闻长青的姻亲之家乃平民百姓,家世甚是单薄。配于长青,实在是委屈了长青。”三皇子皇甫冶道。 二皇子皇甫凌温言道:“既然顾相和顾公子中意,想来那姑娘不是容貌倾城,也必是才情显著。” “二皇兄此言差矣。顾长青深受父皇宠爱,又身为顾相嫡孙,将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一个小小的平民丫头怎能勘配?”六皇子皇甫凛横眉冷对,张扬肆意。 华国皇甫雄膝下没有嫡子,与皇后育有一女,即大公主明华。因明华得皇甫雄万分宠爱,便把皇子们与公主们一起排入名次。二皇子皇甫凌虽是皇长子,却位列第二的原因。其人温和内敛,一向尊父敬兄弟。而皇甫凛一向深受华皇宠爱,放肆任性,其他人自是不敢得罪这个小祖宗。 顾长青在一旁沉默不语。他本无官职在身,仅是丞相之孙,本也无经常出入皇宫之理。只因陛下恩宠,时常召见。美其名曰:顾家长青学富五车,众皇子应多多向其卿教。 只是今日在这养心殿里,是要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啊! “凛儿说得不错。将来这丞相之位自是非长青莫属。”皇甫雄笑道。垂眉喝茶,遮住了眼底的深沉。 众人一愣,却也了然,心中各自盘算计较。 顾长青十五岁便名满京城。其才智、谋略及国策引得满朝文臣赞服,足见其惊世之才。也不怪乎,皇子们及各方势力争相拉拢。 先前陛下便盛赞顾长青之才堪比先祖顾流芳。因其尚未及冠,故而未有官身。今日陛下如此直言,正所谓圣言,自是确凿无疑顾长青会是顾家又一任丞相。 “多谢陛下厚爱。”顾长青依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淡淡叩首拜谢。 华皇笑道:“平身吧!” 众人见此,皆是满面欢喜。 只是表面上风和日丽,不知这暗处又是怎样的不为人知? 第18章 局开 养心殿。 内侍进来禀告:“启禀陛下,四殿下回来了,正在殿外等着召见。” “宣。”皇甫雄道。 众人皆看向殿门处。 只见走进一人,黑色锦衣,白玉束冠,身材颀长挺拔,面容冷肃略带疲态。正是常年在外戍守北境的四皇子皇甫凕。 “儿臣参见父皇。”声音冷肃。 “起来吧!一路回京身体可还好?” “谢父皇。”皇甫凕起身拱手,字句简短,冷峻的脸上不显一丝情绪。 皇甫雄面色冷寒。 六皇子皇甫凛冷笑道:“四皇兄长年不在京,如今连这规矩礼仪都不记得了。” “四弟从小就不善言辞,又一路风尘仆仆。这才刚回宫,还望父皇见谅。”二皇子皇甫凌温言道。 “四弟常年呆在军中,身边都是粗野将士,又生性孤僻。如今面见父皇,自是不知如何言语。”三皇子皇甫冶道。 皇甫雄执杯喝茶,低眉垂眼,不知又在算计什么。帝王的心思一向深沉,也无人敢探知。 顾长青自顾自对皇甫凕行了礼,便站于一旁,眼睫轻垂,并不言语。 皇甫雄放下杯盏。神色肃寒,“凕儿今年也有二十六了吧!” 皇甫凕冷眸看着自己高高在上的父皇,并不言语。 皇甫冶笑道:“说起来四弟常年征战沙场,府里连个贴身侍婢都没有。如今这年纪……” 皇甫雄道:“冶儿倒是提醒了朕,凕儿这年纪早该娶妃了。”皇甫雄眼眸一转,“凕儿这些年镇守北境甚是辛苦,选妃之事朕会吩咐皇后去办。你长时间不回京,怕也不知京城之变化。长青。” “在。”顾长青拱手垂头。 “你自幼便长居京城,又无官职在身。你找个时间带四皇子熟悉熟悉京城,了解一下人情世故。免得让人觉得朕把老四放在边境不管不顾,害他连最基本的言行举止都忘得一干二净。” “长青遵旨。” 出了养心殿。 皇甫凛眼眸轻蔑,嘴角邪笑。“四皇兄常年在外打仗,沙场上野蛮粗鲁。现如今回到京城,这脾气怕是得改改。不然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怕是都会避之唯恐不及。” 皇甫凕站得笔直,神情冷漠。 皇甫冶道:“四弟长年离京,先前及冠之时,以边境不安推脱娶妻成家之事。如今父皇金口谕令,四弟还是好好考虑成家之事。” 皇甫凌温言道:“好啦!四弟刚回京,成亲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四弟对京城内外也不甚熟悉,不知长青对父皇的提议有何打算?” 顾长青敛眉道:“不知二皇子可知有何好去处?” “呃!我觉得……” 皇甫凌话说一半,被皇甫凛打断。“四皇兄久呆军营,甚是无趣得很。我觉得他应该去一些烟花酒肆之所,多沾染些红尘味,才不会这么不通世事。” “六弟,长青书香门第,怎能去那烟花之地?”皇甫冶不赞同道。 “是吗?不知三皇兄身为皇嗣,怎就去得青楼酒肆之所。”皇甫凛邪笑。 皇甫凌笑道:“我倒知道一地,虽是烟花之地,但里面的姑娘确实是才艺双绝。” “二皇兄说得不错。长青,虽说那里女子出身低微,但才貌双全。据我所知一女子琴艺无双,堪称京城绝音。”皇甫冶道。 “烟花之女子,竟值得二皇兄和三皇兄如此盛赞,还真是福气。哼!本皇子也很想见识一下。” 顾长青低眉垂睫,薄唇微勾。“那倒值得一去,不知是在何处?” 皇甫冶道:“醉香楼。楼里的乐音姑娘和蝶舞姑娘琴艺舞艺双绝,是醉香楼的招牌。” “不知四皇子意下如何?”顾长青看向皇甫凕。 皇甫凕冷言道:“好。” 天香楼。 “原来是宫里那位在布局啊!哼!所有人都想做执棋的人,殊不知都是他手中的棋子。”陆子翼不屑道,“不过老四怎么敢把心腹如此推到你面前,他也太大胆了吧!” 顾长青薄唇微勾,“陛下设局,引众人入棋盘。四皇子甘做棋子,却又另有打算。他另外设局,把棋子和执棋者又全都放在他的棋盘上。”轻轻一笑,“醉香楼怕是早就成了四皇子手上的棋子了。” “即便如此,他把钱乾和徐牧推到你面前,此举也甚是冒险。难道他就不怕你背叛他,反咬他一口。” 确实,对于长期处于勾心斗角的漩涡中的他们来讲,疑心不信任是他们的通病。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底牌,亦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此举甚是冒险,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设局。不过此举,才更显示诚意。也或许我和他之间有共同的目的。” 共同的目的?陆子翼猛然一惊。 对于顾长青,名也好,利也好,权也好,这些他与生俱来。他做任何事,也只是为着华国和百姓的利益。皇甫凕如此肯定顾长青会甘愿入局,只能是因为皇甫凕要做的这件事,同样的也是顾长青心中所想、甘愿所做之事。 “他这次带慕容霜回京,是另有打算。”陆子翼怀疑与自己有关。 当年七皇子皇甫羽被贬为庶民又遇刺身亡,众所周知。只是而后被顾长青秘密所救,留在丞相府,才有了现在的陆子翼。 顾长青知道陆子翼的意思。不过,想起在醉香楼遇见的女扮男装的苏文雅。恐怕皇甫凕的打算不仅如此。 顾长青冷笑,“看来他这次回京早就准备万全。” “棋局已开,看来这京城里很快就不平静了。你如何做?” 顾长青云淡风轻道:“静观其变。” 第19章 送礼 三日后,苏家后院。 苏文雅正斜躺在窗边榻上看书。 “文雅,文雅,完了,出事了。”乔飞的喊叫声响彻整个院落。 苏文雅对此已司空见惯,充耳不闻,继续看书。 乔飞已施展轻功飞到窗前。“真的出事了,大事!” 苏文雅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书。 乔飞跃进屋里,站在她面前。“真的。” “你挡着我光了。”苏文雅淡淡道。 “事关于你。你不好奇?” 婉玉看不过去开口道:“你还是快说吧!这么些年,姑娘除了上次老爷说婚约一事她略显惊讶之外,她对什么好奇过。” 苏文雅轻轻一笑。苏家一向平淡安稳,不惹是非。医馆有苏致远和乔飞坐镇,家中有乔婶和婉玉细心照料,哪里有苏文雅的用武之地。而她也乐得逍遥自在,浑然不管不顾身边琐事。 乔飞挑眉,“前厅来了个叫曹毅的人,说是顾家公子的随身侍卫。” 苏文雅终于从书中转了视线。 “来人直接面见师父,留下礼物便离开了。唉!还未成婚,便私相授受。真是……”乔飞摇头叹息。 苏文雅皱眉,“胡说什么?” “师父让你去书房。”乔飞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这下有热闹瞧了。 苏家书房。 苏致远脸色暗沉,盯着桌上的锦盒,沉默不语。 “这是谁惹爹爹生气了,女儿替你出气可好?”苏文雅缓缓走来,好似没看到苏致远沉肃的脸色。 “真是女大不中留。我一直以为你做事有度,从不过分限制你,没想到如今却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来。”苏致远冷喝。 苏文雅轻笑,执壶倒茶。“爹爹要教训女儿,总得告诉女儿,女儿究竟犯了何事,惹得爹爹如此生气。” 苏文雅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暗自沉思:难道顾长青背后告状?可这婚不是没退吗?还坑了自己一块极品白玉。 苏致远执杯喝茶,“我竟不知你何时与顾家公子如此交好了。看来你是满意这桩婚事了。” “爹爹此话怎讲?” “你是否私下送给顾家公子一块白玉?” “咳咳咳!”苏文雅忍不住咳嗽,“没有啊!” 总不能说她用白玉来退亲以还当年顾家赠暖玉之恩。况且那暖玉自己从小贴身佩戴到大,再送回去委实不妥。所以她才拿常年以药物提炼的白玉作为交换,这样也不算亏了顾家。 “既没有,那这又是什么?”苏致远指着桌上的锦盒问。 苏文雅看着锦盒,内心暗思:难道顾长青把玉退回来了?那他当时为何不退,这是警告还是威胁。不过这锦盒倒不是当时装白玉的紫檀木盒。 苏文雅打开锦盒。入眼的是一支白玉梅花簪子,晶莹润泽,梅花雕刻得栩栩如生。而下还有两层,同样的白玉,是对莹润剔透的玉镯和刻着梅花形状的耳坠。 苏文雅惊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小聪慧透彻,懂事明理,我便甚少管你。只是婚姻之事,非同小可。你如今是什么态度?如实讲来,别再同为父兜圈子。” “来人如何说的?”苏文雅合上锦盒。 总要先知道自己父亲知晓多少。顾长青此举既不是来退亲,自也不会主动提及自己退婚之事。以顾长青的聪明,恐怕早就猜到是自己自作主张,故而来此警告。 话说曹毅来到苏家,见到苏致远便道:“公子为答谢姑娘赠玉之恩,又恐损及姑娘清誉,故而不能亲自到此,让在下代劳。还请苏老爷和苏姑娘见谅。” 苏文雅听到此,心中冷笑。本是想以玉换玉,不再相欠。这下好了,倒变成她又欠他了。不过,赠玉?哼! “爹爹误会了。花灯节那日,我与顾公子看上了同一块玉,最后相让与他。故而也不算赠玉。” 苏致远和顾御风交好,才定下此婚约。如今顾氏夫妇和苏夫人相继离世,顾长青又是百里挑一的人物。自己贸然去退亲,父亲绝不会允许。 “确如此?”苏致远有些不信。 “那是当然。当日也只是碰巧遇到。” 华国虽对女子过多约束,但还算开放。更何况花灯节本就是年轻男女借由赏花灯,相伴出游的日子。苏致远也不是古板之人,要不然也不会放任苏文雅长居梅园,凡事让她随心随性。 “罢了。长青那孩子办事还算周到细致。这礼,你便收下吧!”苏致远话锋一转,“你对长青那孩子什么印象?” 苏文雅轻咳。看来自家爹爹对顾长青甚是满意。难道他们认识?“那个……嗯,那日只是巧遇,也并未多言。不过,的确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苏致远听罢,满意地点点头。 第20章 勾心,斗角 顾家。 顾长青正在与陆子翼对弈。 “公子。”曹毅一袭黑衣而入,“墨言传来口信。” 陆子翼看向顾长青。 顾长青并未言语。 曹毅道:“公子昨日派墨言暗中保护苏家姑娘。” “哦!”陆子翼来了兴致,咧嘴轻笑。“怪不得收人家玉佩却没同意退亲。现如今又派墨言暗中保护。难道说逸尘对人家苏姑娘一见钟情。哈哈哈!有趣!” 顾长青瞄他一眼,淡淡开口:“你想多了。” 陆子翼才不管他如何辩解。“早知那日在天香楼我应该进去瞧瞧那苏家姑娘是何等绝色,能让清心清身的逸尘公子如此另眼相待。”说完还不忘对顾长青抛眉弄眼。 陆子翼纯粹看热闹。想到那苏家姑娘对顾长青不假辞色,顾长青不但不计较,还派人暗中保护。这下可真是热闹了,真不容易能看到顾大公子的趣事。 “陆子翼,你输了。”顾长青悠悠道。 陆子翼看看棋盘,并不在意。 “醉香楼那位季妈妈先前是珍妃娘娘宫里的嬷嬷,因犯了错便被赶出了宫。”顾长青执壶倒茶,淡淡道。 陆子翼挑眉,“这么说,醉香楼是老三的。” 三皇子皇甫冶的母妃就是珍妃。 顾长青嘴角轻笑,“也许以前是。” “什么意思?”陆子翼一头雾水。 曹毅道:“刚开始,季妈妈确实是三皇子暗中派往醉香楼收集情报的人。不过这位季妈妈宫外有一私生子,被二皇子知道以子要挟她,要她暗中为他收集三皇子的消息及其他情报。六皇子看出端倪,悄然通知三皇子,并私下探查醉香楼。眼下醉香楼已引得多方势力窥探,四皇子自是要舍弃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殊不知醉香楼只是四皇子引他们入局的棋子。”顾长青嘴角轻笑。皇甫凕远在北境,却运筹帷幄,下得一盘好棋。足见其心思缜密,心机深沉。 “老四十五岁便自动请缨去戍边,常年在外,远离朝堂,却没失了朝堂消息,确是高瞻远瞩。看来他志向远大啊!”陆子翼撇唇。 “恐怕与醉香楼的那位孟姑娘脱不了关系。那日四皇子避开醉香楼其他人,独留下她。足见对其信任和不同。”顾长青想起那日皇甫凕对孟依莲的态度,总觉得他们之间不只是主子下属的关系。 提及孟依莲,不得不提李苏即苏文雅。那日在醉香楼,她应该只是偶然碰到。但以当时皇甫凕的态度,好像又不只是偶然。顾长青猛然一惊,既然是做局,自然不能遗漏任何人为好。以苏文雅的聪慧,即使当时她不明内里,过后也必然明白。她不愿掺合进皇族争斗中,而四皇子拉上她,无非是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所以她才会想要退亲。 顾长青此想法与苏文雅所想相差不远。她不愿卷入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中是其一。其二皇家公主欲与顾家结亲。所谓民不与官争,更遑论对方是皇室。只怕到时,不只是自己小命休矣,全家都不得安宁。比起来,性命比名誉重要百倍。 “对了,墨宣不是去往江南探查孟依莲的来历吗?可有消息传来?”陆子翼问曹毅。 “未曾。中间颇为曲折,墨宣说待查清楚之后会回来详细禀告。” 陆子翼点头起身,朝门口走去。忽又转头,“不对。墨言不是传信来。难道那苏姑娘有问题?” 曹毅忙道:“没问题。”适才公子转移话题,明显是不想提及,却不想陆子翼最后还能想起来。 陆子翼收回往外走的脚步,走回桌前,撩衣坐下。邪笑道:“有问题,果然有问题。逸尘,你每次不想谈就故意撇开话题。快!从实招来。” 顾长青淡淡看他,“你很无聊?” 陆子翼轻笑,“曹毅,快说!墨言传了什么口信回来?” 曹毅看了顾长青一眼,见他并无异色。忙把去苏家送礼走后,墨言暗中对苏文雅的所听所见讲述一遍。 “这苏家姑娘还真是有意思。”陆子翼笑道。 顾长青沉默不语。只怕此刻她正气愤难平呢? 顾长青猜得不错。 苏文雅此时正提笔练字。每当她心情郁郁之时,她总喜欢写字来发泄心绪,平复心情。故而练了一手好字。 “姑娘歇会吧!”婉玉端茶进来。“这顾公子究竟是何意思,莫不是看上姑娘了?” “啪!”墨笔掉落,印下一滩墨迹,毁了整张字帖。 苏文雅胸中怒气难消。“鬼扯!” 婉玉递茶给她。 苏文雅一口饮尽。 “他那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清高孤傲。你家姑娘暂时还没那本事入得了他的眼。” “姑娘不可妄自菲薄。依婉玉所见,姑娘和顾公子乃天作之合,男才女貌,相配得紧呢。” “咳咳!”苏文雅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婉玉,你被阿飞带坏了。近墨者黑啊!”苏文雅摇头叹息。 “婉玉说的是实话。那姑娘还打算退亲吗?若无甚大原由,老爷怕是不会应允呢。” 苏文雅托腮点头。“嗯!我得好好想想,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姑娘,你还……”婉玉惊。 “得得得!”苏文雅忙摆手,“此事不必再谈。” 对于婉玉从没见过顾长青,却没来由得觉得他们之间相配的话题,苏文雅早就听腻了。 第21章 推断,跟踪 顾家书房。 顾淮双手背后,书房正中站着长身挺立的顾长青。 顾长青身穿淡青色锦衣,白色束封,活脱脱是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形象。 书房里一阵静默。顾淮的朝服还未脱下,“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相信祖父已有论断。” 顾淮瞪他,“我要听你说。” 原来今日顾长青去了宫宴之上。说来也是奇怪,各国使臣已入京一月有余,也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辞行离去。而今日的宫宴上,西陵大皇子澹台旭要把公主澹台月留下和亲与华国陛下。而北戎大将军赫连灏要将妹妹赫连泠许配与四皇子皇甫凕。此之前并未有任何声息。反观南诏公主邬木兰、邬紫嫣和东郡王爷东方煜无任何动静,一直作壁上观。原本两国为邦交结秦晋之好乃是常事,只是此事却处处透着不寻常。 “不管是西陵还是北戎,无非是想要离间陛下和四皇子。四皇子的正妃之位绝不是出自她们之中。不过赫连灏既提及与皇家结亲,若我所猜不差,二皇子乃最为合适人选。他涉朝堂不深,又一向斯文有礼,懂事孝顺。陛下也放心。” 顾淮满意的点点头,“分析得不错。”完了不放心又叮嘱道:“长青,自古文可祸国,武可灭国。你要行事有度,心中自有丘壑。” “孙儿明白。” 回到自己院落,陆子翼已等在那里。 “听闻今日宫宴甚为热闹。”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轻笑着把玩着茶杯。 顾长青看了一眼曹毅,想来他早已把宫宴发生的事讲述给陆子翼听。 曹毅忙低头,缩了缩身体,掩耳盗铃般欺骗自己,暗自祈祷公子看不见他。 “有一点我很奇怪。”陆子翼看着顾长青。 顾长青不语,只是撩衣坐下斟茶自饮。 陆子翼也不在意,“曹毅,你说奇怪不奇怪?” “奇怪什么?”曹毅惊奇。 “两国和亲。你说怎么没有女子跟逸尘和亲呢?”陆子翼说完上下打量顾长青,“俊逸出尘,温文尔雅,博学多才,应当是各国女子首选啊!” 曹毅暗骂自己嘴快。陆子翼唯一的消遣就是尽一切可能打击自家公子,而自己偏偏总是落入他的圈套。 顾长青看了陆子翼一眼。 陆子翼挑眉,“甭看了。在下说错了。听闻那个南诏公主邬紫嫣就是为顾大公子而来。那日去往茗香馆想要巧遇顾公子,可惜顾公子没去,白白浪费一段佳缘啊!”边说边摇头叹息。 “那陆公子更应该前去。年已及冠还未婚配,更应早遇良缘。在下已有婚配,就不凑热闹了。再者,陆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定能征服那公主。”顾长青总是能打击到别人痛处。 陆子翼陪笑,“我只是好奇南诏怎会毫无动静。还有那东郡王爷,听闻在东郡被称第一人。文治武功,才智谋略,与你有的一比呦!” 曹毅道:“南诏女子也可当政,身为未来继任者之一,又岂会甘心留在华国相夫教子。” 陆子翼不以为然,“你怀疑你家公子的风采?那日见到南诏公主邬紫嫣艳丽无双、光彩耀人,乃绝色美人。人家千里迢迢会情郎,奈何郎心似铁。依在下之见,她与你家公子相配得紧啊!不单说那南诏公主,又有十一公主韶华肤白貌美,常年思慕你家公子。还有倾城绝色的柳馨儿倾心已久。更有美如君子兰的秦家姑娘芳心暗许。哦!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你家公子的艳福不浅啊!不过,我倒是好奇。苏家姑娘知道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你,引得众女子羡慕又嫉妒,她会不会感到荣幸,这样就不会跟你,嗯……退亲了。” 也不知道陆子翼是不是做皇子的时候太过沉默寡言。当有一日卸掉这个身份,说起话来便毫无顾忌,口无遮拦。 曹毅心想:以后陆子翼说话,他一定要管好自己的这张嘴,不然会被连累。 曹毅站在那,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顾长青嘴角微勾,“陆公子是羡慕了。也对,陆公子年长在下两岁有余,至今未成婚。先前好不容易有一位红颜,却差点让你去见阎王。亏得本公子心善,救你回来,才让你今日有机会在此胡言乱语。” 陆子翼轻咳,“那个,我不是在向曹毅解释你多么的有风采,才引得众位佳人倾慕嘛。” “公子。”冷肃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进来。” 来人单膝跪地,语含懊恼,“请公子责罚。人跟丢了。” “起来吧!”顾长青没有惊讶,还有一丝欣慰。“墨言,辛苦了。去休息吧!” “是。”墨言起身离开。 曹毅惊讶:公子派墨言保护苏家姑娘,如今苏姑娘不见了。公子既不着急,也不派人去寻。公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子翼道:“是你那位未婚妻。不简单啊!能从墨言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不过,她为何甩开墨言。你不是派墨言去保护她的吗?” 顾长青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并不知晓,墨言是我派去的人。” “哎呦!顾大公子,从实招来。”陆子翼立刻来了兴致,眉毛一挑,“你这暗中派人保护,又不告知她。说,是不是动了心思?” 顾长青淡淡道:“你想多了。” 陆子翼轻笑,“看来这苏姑娘也不是泛泛之辈。” “学富五车的苏致远先生教养出来的女儿又岂会很差。” 苏文雅确实聪慧,靠两个身份游戏人间,不和权贵扯上关系,远离名利争斗。如此作为,确实会逍遥自在,平安一生。不过现在与顾家扯上了关系,怕是很难再自由随意了。 翌日,圣旨下。西陵公主澹台月纳入后宫封月妃。北戎赫连泠赐婚与二皇子皇甫凌。至于皇甫凕,陛下也已命皇后娘娘为四皇子选妃。所以近日宫中甚是热闹。 第22章 天降横财 梅园。 苏文雅正坐在梅花树下看书。 灵香端茶进过来,“真不知公子怎么会喜欢喝苦的?”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既然喜欢这梅花的清香,自然也爱这梅花凌寒的苦涩。世人皆喜梅,却少有体会这苦寒之味。这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呢。”苏文雅执壶倒茶,幽幽的水汽中飘散着清寒的梅香,只是入口便是淡淡的苦味。 “此话说得甚好。” 灵香左右张望,并未看到人。“公子?” 苏文雅放下茶杯,“不知钱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过,公子还是现身的好,省得吓坏我们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百姓。” 一阵风起,吹动满树梅花,一瓣瓣梅花飘落在地。刹那间,梅香浓郁,落英缤纷,像是下了一场梅花雨。 钱乾一袭红色锦衣,并未束冠,只用一条红绸带系发,极尽风流倜傥。再加上他的媚眼邪笑,倾城之貌。不只是女子,怕是男子都会被他外表所迷倒。 这不,灵香已惊呆当场。 “怎会?依在下所见,李兄见多识广,胆量过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吓到。”钱乾唇角勾笑,看见灵香,微一挑眉,“这姑娘倒是可爱的很啊!”说完媚眼一眨。 灵香已呆若木鸡。 “我家丫头单纯,没什么见识。还请钱公子见谅。”苏文雅看着灵香皱眉,“灵香,给钱公子斟茶。” 灵香终于回神,红着脸颊连忙把茶倒上。 钱乾轻声一笑。 苏文雅暗自叹气,真是一妖孽啊!不知惹多少香闺女子泪湿锦帕了。 “茶水虽香,可委实苦了些。”钱乾放下茶盏。 “小小寒舍,不曾有贵客到访过。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钱乾挤眉弄眼,“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讨杯酒喝?” 灵香立即警惕道:“梅园酿酒有限,而且只专供醉香楼。况且即使到了醉香楼,也不一定能喝得到。” “哦!是吗。”钱乾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灵香惊愣,好有钱啊! 苏文雅低首敛眉,“钱家不愧为京城首富,钱公子好大手笔。我家的酒从不轻易变卖,但在商言商,自古以来,竞争者多,而价高者得。”转头看着灵香,“去酒窖拿两坛酒来给钱公子。” 灵香虽心中疑惑,但还是照苏文雅之言去做。 钱乾手指微勾,轻敲桌面,“这里可是二十万两。”他可不是只为两坛酒而来。 “钱公子出手阔绰,在下也不是见钱眼开之人。只是这么多的银两?”苏文雅挑眉,“在下毕竟只是寻常百姓,家中也不殷实,不免有些……”苏文雅拿出两千两,剩余的又推向钱乾。 钱乾哈哈大笑,“李兄真是有趣。” 苏文雅淡淡抿茶,对于不请自来又不走寻常路的人,她不介意诈他一诈。 看到灵香端酒过来,钱乾把剩余的银票揣入袖中,“小丫头,你家公子可真会做生意,两坛酒就要了本公子两千两银票。” 灵香一改先前神魂颠倒的模样,撇嘴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得了谁?” 钱乾惊奇,“啊你!” 苏文雅淡淡道:“钱公子这出入家中的行为怕是得换换。不然若是下次钱公子再如今日一样从天而降,怕是家人会误认为贼人进入,到时抓到官府询问一番,委实不好。” “额!常年在外行走之人何必在意那么多。在下本多次来府中约见李兄,奈何李兄外出未归。在下想李兄也不是拘于世俗之人。所以,嗯……再者,我与李兄一见如故,知李兄心胸阔达,不拘小节,也定不会怪罪在下唐突的,不是?”钱乾薄唇微勾,媚眼如丝。 苏文雅看着他,唐突是假,一探究竟才是真吧!不过如此作为,又有何意图呢? 苏文雅放下茶杯,“在下与钱公子相识至今,也不过就见过两次罢了。恐钱公子有所不知,在下虽常年在外,但生性喜静。”言外之意:我与你不熟,且不喜结交。 钱乾听罢也只是一笑,“无妨。在下以后定多多拜访李兄。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便提酒坛而起,空中一阵风起,只余下一抹鲜艳的红。 灵香皱眉嘟囔:“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公子怎会招惹上这种人?” “无碍。” “他不会看上公子了吧?” “灵香,你这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呢?对了,你适才不是还被他所迷了吗?” “男子比女子长得还美,刚开始确实挺赏心悦目的。现下只觉得此人风流轻挑,一袭红衣,到处招花引蝶的模样。以后,公子还是离他远远的。嗯,远远的。”灵香边说边捂着胸口,也不知在想什么。嘴里不住的嘀咕,“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苏文雅无奈摇头,知道她又脑洞大开。因看了不少话本子,不知此时又想到哪一出了。 钱乾今日之举,或许是因为好奇,也或许是跟依莲有关,更或者与……难道跟顾长青有关? 自从知晓自己的这纸婚约后,她感觉自己平静的生活要被打破了。而且上次那个暗中跟踪的神秘人还不清楚,现下也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 苏文雅叹气,那家伙真是个麻烦! 第23章 心有所属? 丞相府。 顾长青正在喝茶。 曹毅道:“公子不是说如今醉香楼已在各方势力的掌控下,已经接近废弃了。为什么又派墨言去监视?” “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醉香楼竟有这么多的眼线,真是令人惊奇。” “三皇子掌管户部,六皇子掌管兵部,二皇子掌管礼部,四皇子虽久不在朝,却统领西北二十万将士。如此看来,只有二皇子手中无权无兵又无钱,最是不足为惧。” “曹毅,千万别小看任何人。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同是身处漩涡之中,又岂会如此干净?三皇子创立醉香楼为二皇子所利用,六皇子暗中冷眼旁观,最后若不是四皇子横插一脚,醉香楼到如今也不会如此暴于人前。再者皇后只育有大公主明华,陛下膝下并无嫡子,二皇子则为皇长子,又岂会甘居于人下。往往看似不起眼的人物,却最容易一击即中。” “也是,一个默默无闻,谦虚恭顺的皇长子怎么也不会是无欲无求之人。更何况其他几个手握大权和大利的人。唉!可都不是省油的灯。额,除了府里这个。”曹毅叹息。 府里的这个指的自然是陆子翼即七皇子皇甫羽。 说曹操曹操便到。“曹毅,说我什么坏话呢?”陆子翼一身灰色布衣从窗外一闪而入。 曹毅忙道:“不敢。咦?陆公子今日怎穿的如此……”曹毅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陆子翼的穿着。 只见陆子翼一改往日的黑衣,灰色布衣,墨发披散,脸色灰暗,略有些狼狈。 曹毅真想问:难道你遇贼了? 陆子翼不在乎地随意从衣服上撕掉一截布条,系于发上,理了理衣裳,坐下执壶倒茶,还略有些兴奋。“我今日发现一件趣事。逸尘,我终于知道你先前为何派墨言去监视苏姑娘了。” “嗯?”曹毅疑惑。公子先前是派墨言保护苏姑娘了,而后被跟丢了。不过陆子翼是什么意思。 顾长青抬眉看他一眼,“你想多了。” 陆子翼不理会他,“曹毅,你家公子还没成亲,就成了别人两情相悦的第三人。你说,有不有趣?哈哈,没想到你家公子也有今天。”陆子翼放肆邪笑,好似发现天大的趣事。 “咳咳。”曹毅忍不住猛咳。 顾长青忍不住叹气,“如今看来,你还是先前沉默寡言的时候比较引人喜欢。现怎会变得如此,堪比那长舌妇人。若不是自小一起长大,我真怀疑你是假冒的。” 陆子翼挑眉,“呦!逸尘生气了。不过惹你生气的是你那未过门的夫人,你说我作甚?” “女子声誉甚是重要,以后这种事还是少说为好。” “我原本只是好奇这苏姑娘是何许人也,没想到被我发现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兄弟,说真的。她先前与你退婚,原来是心有所属。” 曹毅惊道:“陆公子今日去苏家了。”人家好歹是公子的未婚妻,你一个大男人,又身为公子的朋友暗探女子闺房,不太好吧!曹毅看向顾长青。 陆子翼叫嚷:“曹毅,你能不能抓住重点。你家未来的公子夫人心有所属,而那情人正是苏致远的得意弟子乔飞。看那两人相处,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可怜了你家公子。不过,逸尘,你这是不是成了棒打鸳鸯之人?” 曹毅着急,“这苏家什么意思?” 顾长青淡淡道:“那姑娘如何?” “啊?”陆子翼惊诧。“我今日装扮成百姓去医馆求医问药。见到苏老爷和他徒弟正在为前来的病人看诊。而后那苏家姑娘前来送饭食。说实话,那姑娘并不太出众,容貌秀丽,笑容和润,气质温婉。一身素衣,完完全全平民女子的模样。与乔飞相处之间举止亲昵,我断定他们定是情人。不过,依我看,那姑娘也委实配不上你。不过她如此戏耍于你,我心中委实气不过,便跟那小子打了一架。没想到那个乔飞看上去跳脱飞扬的,武功还不差。我特意赶回来告诉你。你说,我是不是很够义气。” 顾长青皱眉,但不是因为听闻她已有良缘,而是据他所见,苏文雅虽称不上绝色倾城,但也是清雅出尘,纯粹聪慧,就如山涧的清泉,清而淡,甘而甜。总觉得与陆子翼所讲的不是同一个人。倒是……顾长青展眉,好像与那日在天香楼下见到的苏文雅身边之女子相似。 “若真是心有所属,也算不上戏耍于我。她当初来退亲,是我未同意。若真有此事,我倒愿成人之美。” “你可真大方。佩服佩服!”陆子翼撇唇道,“不过……”陆子翼轻抚下颚,“看你这模样,对这桩婚事倒也未有多在意。那为何苏姑娘来退亲,你却不答应呢?” “初始不应,是因退亲毁及姑娘家清誉,伤及两家父辈情谊。况且我和她也都无心怡之人,如今又有婚约在身,试试又何妨?倘若真有人真心相待于她,而她亦倾心于他。我自当放手以全别人美满姻缘。” 陆子翼点头,“真君子是也。”看看顾长青,“先前我以为苏姑娘退亲是因你这冷心冷情的性情不喜,原来是心有所属。那姑娘虽温婉如玉,但也着实配不上你。你也不必太在意。” 顾长青淡淡看他,“你今日就做了此事?” 陆子翼叹气,“是啊!当初听墨言提及那苏姑娘从她手下消失不见。我心生好奇,便想瞧瞧究竟是何人物?真是见面不如闻名,看着也无趣得很啊!真是委屈了我这一身精心装扮。” “公子是否早知此事。公子先派墨言去保护苏姑娘。可自从跟丢了苏姑娘,公子又没让墨言继续暗中留在苏姑娘身边,也没派其他人去苏家。”若是那日苏姑娘是密会情人而甩开墨言,可陆子翼不是说那情人是乔飞吗。当时乔飞跟苏姑娘不是在一起吗?曹毅有些混乱,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还有墨言被召回去暗中监视醉香楼,可墨华却被派了出去。至于派到哪?好像是北郊什么地方。公子没对他细说,他也没敢问。 “啊!你说什么?逸尘早就知道?”陆子翼不可思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这么愚蠢,任由未婚妻给你戴绿帽子。” 顾长青无奈,“你能不能别诋毁人家姑娘的清誉。你今日所见之人闺名叫什么?” “什么?嗯,好像叫婉玉吧!哟!那喊得叫一个亲切哟!”陆子翼讥讽道。 曹毅惊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听闻顾相和公子提及,好像这苏家姑娘不是这个名字吧!公子又如此问,妈呀!不会搞了大乌龙吧!他就说这陆子翼不靠谱,没想到已经不靠谱到极点。曹毅摇头叹息。 第24章 各方布局 皇权二字,是勾心斗角的权谋较量,是风云变幻的乱世烽烟。可又谁在乎过被他们攥在手中的无辜性命。 顾家。 顾长青解了惑,“我想我知道你说的那姑娘了。你搞错了。” “错了!怎么可能?”陆子翼跳起惊叫。 曹毅抚额叹息。 “那真正的苏家姑娘是谁?还有你早知道我弄错了,那你之前跟我扯那么多,是在耍我玩了。”陆子翼怒气横生。 顾长青不语。他没告诉过他们,他虽撤了墨言,却派了墨华去暗中保护苏文雅。而此时的苏文雅也并不在苏家医馆。 顾长青轻抿一口茶水,“先前见你说得起劲,我也不忍心打断。” 陆子翼指着他,“你,你……”最终叹口气,“算了,本公子不与你计较。不过今日在医馆并未见到你未婚妻。难道真如传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对啊!那日她去街上做什么,还能轻易甩开墨言,说明她对外面挺熟悉的。”陆子翼托腮沉思。 曹毅看他那样子,暗自思忖:你在公子面前先是编排造谣公子未来夫人,又对她这么感兴趣。就不怕公子吃醋,到时有你好果子吃。 “这不重要。如今各国使团均已离京。西陵公主澹台月入宫封为月妃。北戎赫连泠赐婚皇甫凌封二皇子妃。南诏公主邬木兰已返回南诏,邬紫嫣却滞留京城。礼部已着手为四皇子选妃,皇甫凕暂时回不了北境。京城一股好似风雨欲来之势。”顾长青忍不住皱眉。 “我就说这南诏公主为你而来,如今留在京,连南诏王位都放弃了。逸尘,艳福不浅啊!”陆子翼调侃。 顾长青神色淡淡,沉默不语。 曹毅道:“听闻三皇子跟邬紫嫣走得挺近。西陵、北戎、南诏,只有东郡置身事外。公子是不是担心有人从中作梗。” 陆子翼收敛笑意,“西陵与宫里,北戎与老二,南诏与老三,老六有司徒义这个大将,又深受圣宠。如此看来,老四倒是被孤立,备受冷落了。有趣!” 顾长青道:“陛下在下一盘棋,平衡各皇子争权夺利。殊不知不只是华国内部皇子,其他各国也纷纷在布棋。” “那又如何?与你何干。反正不管是谁,你都是他们争相拉拢的对象,断不会对你出手。不过,传闻这东郡王爷东方煜文武双全,才智谋略丝毫不下于你。他此番进京毫无作为,不显山露水的,平平淡淡的就回去了。实在是让人怀疑这传闻的真实性。”陆子翼不在意道。 顾长青道:“各国使臣初入京时,并没有表明要和亲华国。也许有这个意愿,但并没有付诸实施,全都在观望。直至临走之际才提出结秦晋之好。看似合情合理,若无人推波助澜,不会这么迅速顺畅。” 陆子翼惊道:“你说是东方煜。”随后嘴角轻撇,“不愧是名满东郡的王爷,心思确实缜密。不过他不怕全都联合起来,先把东郡给灭了。到时候,任他再文武双全,才思敏捷,骁勇善战,能扛得住这人多势众,全面夹击。” 顾长青斜了他一眼,“东方煜的一手棋,引得各皇子泾渭分明,华国内部四分五裂。甚至把南诏,西陵,北戎都拉了进来,而东郡却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这些年东郡皇帝东方炀治国有道,管理有方,再有其弟东方煜执掌兵权,震慑内外。所谓兄弟齐心,国家自然日益繁荣。恐怕他们也并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东郡。” “你意思是他所图甚大。”陆子翼不屑,“哼!他一个小小的东郡国,也敢垂涎我们兵强马壮的华国。他野心也太可笑了吧!不过……”陆子翼挑眉看向顾长青,“他既已出手,你作何打算?” “你高看我了。我无官无职,无权无势,何况皇权之争已成必然之势。以我微薄之力,又怎阻止得了。” “开什么玩笑?他不过是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小小东郡王爷,而你是泱泱大国的少年才子。嗯,虽年龄比你大了十载有余,但我可不认为你会输给他。”陆子翼道。 曹毅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在他心里,公子是神人般的存在。 两人皆看向顾长青,端看顾长青的态度。 顾长青轻叹口气,“华国由陛下做主,用不着你我插手。” “顾长青,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这些事是而非的话。” “陛下在位二十年,断不能容忍有人因权因利觊觎皇位而动摇国本。当初皇子们打起我婚姻之事时,想必当时陛下心里就有了算计。”顾长青淡淡道。 陆子翼冷笑,“他倒是真会算计。高高坐于皇座之上,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争权夺势,把你扔在风口浪尖之上,引得他们争先恐后拉拢于你。他们却不知,你是他们的父皇抛的钩,故意引他们上钩,用你来平衡制约他们。明知你与苏家有婚约,故意在他们面前露出不满之意,引得他们心生它意。在那个人眼里,你是棋盘中间的棋子,而苏姑娘是第一颗棋子对吗?” 曹毅惊愣,“苏家只是远离朝堂,平凡普通的无辜百姓。对陛下而言,公子这桩婚约不是正好合适吗?” 顾长青敛眉不语。 “宫里那位看得清楚,苏家与世无争,安分守己,不会得罪什么人,却也人微家薄。各方势力也更容易下手。对于宫里的那位来说,苏家只是蝼蚁,命如草芥。以苏姑娘为饵,来钓鱼。就是不知谁会做这第一条上钩的鱼。” “这么说来,苏家姑娘不就危险了。”曹毅看向顾长青。 陆子翼叹气,“是啊!如此一来,以苏顾两家的情谊。苏姑娘遇险,逸尘绝不会袖手旁观。他下得一手好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几个傻儿子和逸尘都算计进去,他好坐收渔利。他就不怕全军覆没,江山无人可继。哼!”陆子翼猛灌一口茶,压抑心里的愤怒。 曹毅道:“公子准备如何做?” 顾长青道:“静观其变。” 陆子翼忙道:“你不管苏家姑娘死活了?他们这些人可都是心狠手辣之流。那苏姑娘怎会是他们的对手,恐怕到时渣都不剩。宫里那位不在乎旁人的死活,你也不在乎?” 顾长青低眉沉思:看来得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聊聊了。 第25章 改弦更张 李家梅园。 “公子要送酒于红袖招?”李忠一身灰色布衣,硬朗抖擞,神色却显疑色。 “是。马上就送去,可以高调注目些。就说是钱公子高价买断梅园的酒,以后只给钱家的红袖招送酒。” “为何?早前这酒只供给醉香楼,如今突改买家,恐不妥啊!”李忠眉心紧皱。 “李叔只管让人认为,我李苏重利。钱家出价高,我自然改换买家。物以稀为贵,先前只供醉香楼一家,也只是以利为先。在外人眼中,只做好商人重利的角色就好。”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李忠担忧道。 苏文雅叹气,“是啊!怕是惹上了麻烦。” 李忠语重心长道:“那公子还是尽早回医馆吧!你常年女扮男装,一时无碍。若是有心人探查,对你声誉不好。公子请安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苏文雅抿唇一笑,“李叔做事,我当然放心。李叔也请安心,我知道了。” 翌日,“听闻昨日,公子让我爹送酒去红袖招。怎得换来换去都是烟花之地?白白糟蹋了咱家的梅子酒。”灵香嘟嘴不满。 “价高者得嘛。再者本公子要多挣些钱好给我家的小丫头当嫁妆。” “哎呀!公子。”灵香俏脸微红,转而又道:“对了,是不是因为那天那个穿的花里胡哨的闷骚男子?那男子是红袖招的人?” “额,算是吧!” “依灵香看,那男子不像什么正经人家出身,公子还是离他远点,说不定他对公子有什么非分之想。” 苏文雅忍不住想咳,“我说灵香,你家公子在他面前是男子,他应该没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吧!”再者,钱家乃京城首富,钱乾是钱家未来的掌权人。他喜欢什么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先不论他出场便自带金山银山,只论他那妖孽的俊脸,就有无数姑娘对他趋之若鹜。 灵香着急道:“公子,你不懂。有些人喜好就是……特别。”灵香也不知如何解释。 苏文雅无语。遂转移话题道:“听闻天香楼新出了甜点,准备一下出去街上吧!” 灵香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兴奋道:“好啊!我们快去。”迫不及待的模样惹人无奈又好笑。 天香楼门口。 “灵香,你先进去尝尝新出的甜点,我去醉香楼一趟。”苏文雅一袭白衣公子模样,手执折扇,对身旁的灵香道。 灵香连忙上前拉她,“公子,那地方你还是少去为好。公子还是与灵香一起尝尝这的点心吧!” 苏文雅挑眉,“这是李叔吩咐你的。” 灵香低头,“嗯!爹说老爷放心把你交给我们照顾,我们自要把你照顾好。我整日里跟着你,嘱咐我凡事劝劝公子。嘿嘿!”灵香心虚地吐舌。,闪着那双水灵朦胧的大眼。 苏文雅笑道:“我就说,若是平日,你早就吵着要一同前去。今日突然变了性子,劝诫我不要去往烟花之地。” 灵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苏文雅轻拍她手,“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安心在这里等我。” 醉香楼。 楼里觥筹交错,欢歌笑语,热闹非凡。 纸醉金迷,处处透着奢靡和荒诞。 苏文雅手中纸扇轻遮口鼻,实在是难以忍受这么重的脂粉味。 苏文雅熟门熟路的朝楼上依莲的厢房走去,心下不由得疑惑:醉香楼这几年生意虽好,可在这个时辰已人满为患还是少见。 苏文雅轻敲房门,里面映红好像正与依莲说话。 房门轻开,是映红欣喜的脸,“公子来了,快请。” 苏文雅轻扇折扇,“怎么几日不见,映红想本公子了?” 映红却不像往日般红了脸,而是担忧道:“姑娘这几日心情不好,身子也不大爽利,还请公子好言相劝一二。” 苏文雅这才注意到映红的眼睛红红的,湿湿的,明显哭过的痕迹。 苏文雅皱眉,看向屋里那抹身姿。素衣倩影,显得孤寂苍凉,惹人心疼。 苏文雅挥手让映红出去,走到依莲身旁。 依莲面容苍白,神色憔悴。 苏文雅着急道:“姐姐,可是出了何事?” 依莲声音嘶哑,痛哭出声。 苏文雅双手紧搂她,希望给予她一些温暖和安慰。 为什么呢?能为什么呢,情吗?苏文雅不由得轻叹:如此伤心痛苦的哭声,精神如此的崩溃低迷。可见情之一字有多伤人。 可悲的是走难走,留难留,汝之奈何? 苏文雅轻抚她背,并未言语。 第26章 情 醉香楼里。 曹毅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并时不时看向自家公子。 只见顾长青正淡然的坐着饮酒。 曹毅想不通。刚出府时,他以为公子去见苏姑娘,连陆子翼都调侃公子去见未婚妻会是怎样的情景。陆子翼无奈身份所限,不能出来,遂让他回去一五一十讲给他听。可曹毅没想到,公子会来这暖香销金的青楼。而且顾长青少有饮酒,今日破天荒在这里喝酒。曹毅表示自家公子实在是奇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突然曹毅“咦”了一声,刚欲拔剑。 “公子。”来人举手抱拳。 曹毅一看来人,“墨华,你怎么在这?” 墨华冷眉瞄了他一眼。 曹毅立刻意识到自己心急,忙收剑立于一旁。 墨华道:“钱公子……拜访了李公子。” 顾长青抬眉看他,心知肚明,以钱乾的性子,估计这“拜访”二字有待查证。 其实墨华想说:钱乾是不请自来潜入梅园见公子未来的夫人。若不是公子嘱咐要他暗中保护,并不露痕迹。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先前公子告知他李苏乃苏文雅的身份,并让他去梅园守护。墨华已经心中疑惑。只是看到李苏本人之时,更令墨华惊讶。眼前这近舞勺之年的少年竟是公子的未婚妻。不过墨华生性不善言语,公子让他保护苏文雅,他也只管尽职本分。 听到苏文雅以两坛酒要了钱乾两千两银票,并以红袖招高价买下梅园之酒一事而弃了与醉香楼的生意。虽让外人以为是惟利是图,实际却是躲过醉香楼的杂乱纷争,又有了钱家这个强大的靠山。顾长青轻轻一笑,苏文雅还算聪明,知道醉香楼是枚棋子,便算着早日脱离这是非之地。钱乾的拜访正好给了她借口和理由。 “你去吧!”顾长青淡淡道。 墨华飞身离开。 曹毅却满腹疑问,想不通,可又不敢开口询问公子这李苏是何人也。心下思索:回去定跟陆子翼好好探讨一番。 这边厢房里,依莲终于停止了哭泣。 苏文雅拉她坐下,倒了杯茶给她。 依莲纤细苍白的葱指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眼睛通红,目光涣散,好似沉浸在往事里。不过却悠悠然开了口,“一直都明白,人世间有了相遇自然会有别离。原感叹相遇时间太短,别离时间又太快,还没开始便已落幕。只是当真正的别离来临时,却发觉早已超出自己的想象。” 苏文雅早就料到依莲为情所困,只是对此她也不知该如何劝服。就连自己母亲当年病逝,父亲恨自己医术不精,不问世事,低迷了好几年。情之一字,说来也是伤人的紧啊! 房间里一阵沉默。 依莲好不容易从恍惚中清醒,“苏儿见笑了。”依莲的眼睛里总算恢复了清明,“我听闻钱公子高价购买梅子酒,看来苏儿是要断了醉香楼的酒了。” “是。”苏文雅轻轻一笑,“商人重利嘛。钱家财大气粗,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本公子只好换个买家。” 依莲扑哧一笑,“苏儿这是墙头草啊!” “嗯,是滴。若是有人能出比红袖招更高的价,本公子不介意再换一棵树。” “见利忘义?”依莲笑着点头,“以此挣脱醉香楼也挺好。” 苏文雅看着她,正色道:“姐姐以莲为名而立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自是理解明白。可世人多愚钝,姐姐何不抽身离开这满是阴谋算计、狰狞沼泽之地。” 依莲黯然叹息:“我也想啊!可是心不答应。总觉得再相遇已是庆幸,再也想不起或不愿想起离别之苦。” “佛说,贪嗔痴,爱恨欲。人生苦难,皆源于此。姐姐何不尝试放下。” “放下,谈何容易。你常说随心而活。心执着于此,我亦无办法。”依莲苦笑。 苏文雅不知如何相劝是放下还是执着,许是她不懂依莲的情。但若要她同依莲一般为心爱的男人做到如此地步,她自觉是万万做不到的。 “苏儿,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你心思澄清透澈,聪慧灵敏,怡然自得。而我……哈哈哈。”依莲放声大笑,眼眶结出泪花。 苏文雅见状很是心疼,暗骂: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姑娘。”映红的声音传来。 依莲执帕轻拭眼角,“出了何事?” 映红开门进来,“姑娘,公子,不好了。楼下有人打起来了。” “季妈妈呢?”依莲问。 一般楼里出事都是季妈妈出面调停。 “去了。被伤及,吐了血晕了过去。现已被抬回房里诊治了。蝶舞姐姐紧随而去帮忙解决,只是看那几人好似来头不小,身份尊贵,怕是不易处理。” 苏文雅皱眉,看来不是一般人物。 依莲道:“走吧!我去看看。” 苏文雅阻止,“姐姐不可,我去吧!” 实在是依莲长相绝色倾城,男人见之便如恶虎扑狼般。况且此时楼下定是环肥燕瘦,到处是衣冠禽兽。依莲出面定是不妥。 早前依莲偶然间在厢房外遇到一个色痞,还好有暗卫及时解决,不然定出乱子。今日大堂人群环绕,众目睽睽,暗卫不好出手,以免惹人怀疑。那这样的话,依莲的安全就没法保证。 依莲拉着苏文雅,“你今日若不来,我也要传信于你。今时不同往日,这里人多眼杂,你还是不要在此露面为好。苏儿先离开吧!” “姐姐。”苏文雅心急。 依莲已系上面纱,领着映红走了出去。 若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依莲又如何处理得了。 苏文雅不放心,忙跟了上去。 第27章 阻拦 孟依莲的厢房是二楼的死角。 苏文雅刚出房门,便看到楼上走廊栏杆处围满了人。喧哗声,探讨声,声声嘈杂,连着楼下大堂的吵闹声不绝于耳,想来是非常热闹。 苏文雅静静的从他们身后路过,向楼梯口走去。只是刚路过一间厢房,从房内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苏文雅的手腕,轻而易举又飞快地把苏文雅拉入房内。 苏文雅下意识地想反击。她女扮男装,虽装男子装的惟妙惟肖,但她知道若是懂武或懂医的人摸到自己的脉搏,她的身份立即就会暴露。所以她扮男装以来,极少与人接近,遇陌生人更是谨小慎微,不给别人接近的机会,以免暴露。 只是当她看清楚是何人时便收了手。抓着苏文雅手腕的正是顾长青。 苏文雅看着手腕处顾长青的手指,突感不自在,想挣开又不想开口。 而此时顾长青好像知道了她的不自在,又或许察觉到不妥,便若无其事地放了手,神色淡淡地走到桌前坐下。 苏文雅看了看房内。只有一黑衣男子,似侍从模样,坐在另一张桌前喝酒。 那男子抬眼看她。好个俊俏的少年郎!曹毅心中存疑,也不知公子何时结识如此人物。 也许是身份使然,也或许是性格使然,顾长青素日里没什么相交甚深的朋友。如此对待一个人倒是新鲜。曹毅忍不住多看两眼。 苏文雅从容地朝顾长青对面走去,随意撩衣坐下。看着顾长青自然优雅地斟酒,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煞是好看。 苏文雅接过酒盏,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怪不得适才上来时,醉香楼那么多人,合着是冲着这位公子爷来的。不过若是女子冲着他来表倾慕之情的还好说,这男子冲着他算怎么回事。顾家大公子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不过现在把她拉进来做什么? 苏文雅皱眉,轻抿一口酒。这是?梅子酒。 顾长青开口了,“上次尝了这梅子酒,感觉甚好。故而今日特意来此喝酒。” 苏文雅低头敛眉。这是在解释来醉香楼的原因?还有,自己的嗅觉什么时候这么迟钝了,自己酿的酒竟都没闻出来,直到喝到嘴里才发觉是梅子酒。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担心楼下的状况依莲没办法应付。 苏文雅抬眼看他,“请问顾公子有事吗?”态度淡淡的,带着些疏离。 曹毅有些惊讶。虽然他装模作样地在一旁饮酒,却一直竖着耳朵认真听。曹毅暗叹:这年头还有人不给自家公子面子。这小公子倒也不是一般人物。 顾长青对此也不在意,“若我不拦你,你想做什么?” 苏文雅心思通透,看来楼下热闹果真不好解决。不过依莲手无缚鸡之力,又风华绝代,更是不易脱身。苏文雅立即站起身,准备离开。 顾长青厉声道:“今日之事,你别插手。” 曹毅手中酒盏微顿。公子在外人面前,极少有温和以外的其它情绪。自家公子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况且能引得公子如此情绪外露,这小公子委实是个人才啊!曹毅忍不住多打量了两下苏文雅。 苏文雅脚步微顿。“多谢好意,不过我不得不插手。” 顾长青看向她,“是陛下的皇子们。你能做什么?” 苏文雅一愣。果然是大人物,皇家贵胄,接近皇权中心之人。 苏文雅转头看向他,“皇甫凕可知?”映红既然来请孟依莲,想必是其他皇子。 顾长青也看着她,“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依莲是我姐姐,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顾长青轻敛眉。这就是皇甫凕的目的吗?把苏文雅牵扯进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出手。 皇甫凕知道,依莲有事,他不便出面,但是作为孟依莲的姐妹,又善良仁义的苏文雅不可能撒手不管。只是苏文雅的事,顾长青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你先离开,去茗香馆等我。” 这是有话要说?苏文雅欲言又止,身形未动分毫。 顾长青站起,“我去看看。” 苏文雅眼眸清亮。他若肯帮忙,恐怕无论是谁,总要给他面子的。 “好。如此就多谢了。”苏文雅喜笑颜开,霎时便让人觉得这胭脂水粉味浓重之地多了丝清澈和干净,好似她自带净化空气作用。 顾长青站在二楼楼梯处看着苏文雅静静地穿过嘈杂的人群离去。 等她背影消失于醉香楼门口处,“走吧!我们去看看。”顾长青向大堂中心处走去。 曹毅紧随其后,心中甚是奇怪公子的举动。 第28章 巧言 醉香楼一楼的大堂中心处有一座圆形舞台,原本是蝶舞和姑娘们的跳舞之地。现下却有几个男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台下分成两派,两位衣着华丽、身份尊贵之人坐于台前,身边围满侍卫和看热闹的人。 知道内情的人冷眼旁观,不知情的人看这仗势,也不敢上前劝服。 有些人生来就该被人仰慕和尊敬的,无需华贵的锦衣、庞大的架势来渲染。顾长青只是简单的淡色青衣,白色发带随着他的走动扬起。如此的平淡却夺目。 人群里走出一人。藏青色锦衣,白玉束冠,是位正值而立之年的男子。男子浅笑晏晏,“顾公子。” “秦大人来此处看热闹。”顾长青薄唇微勾。 此人正是年纪轻轻便担任刑部侍郎的秦箫。他本是今日休沐,闲来无事,在街上闲逛。听闻醉香楼出了热闹,便过来瞧上一瞧。只是来这一看,他也不知如何办了,只能偷偷躲在人群里静观其变。 秦箫叹气,低语道:“在下只是小小的刑部侍郎。”指了指大堂中央。意思明显,闹事的人可是皇子,身份尊贵的很啊!“实在是无能无力啊!” 顾长青也不理他,径直朝大堂中央走去。 秦箫见此跟了上去。 “两位殿下真是好兴致。在此切磋武功还真是别具一格。”声音清朗温润。 顾长青本身出现在这喧哗纷乱的大堂上就已经引很多人关注,他的声音更使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寻找声音来源处,当然还包括两位掀起此事件的主角。 秦箫暗自发笑:这明晃晃的谎言也只有顾长青能如此轻飘飘地说出口,还不会被人诟病,更不会有人不识趣地戳破。 三皇子皇甫冶看到顾长青,嘴角勾笑,“原来长青也在此。” 六皇子皇甫凛眼眸微眯,轻笑不语。 “曲舞本是助兴消遣的方式。只是在此时此地此刻,此武岂不扰了殿下们的兴致。” 秦箫从顾长青身后而出,“确实不如姑娘们的曼妙身姿令人赏心悦目。” 皇甫冶笑道:“原来刑部侍郎也在。” 秦箫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三殿下,六殿下。” 皇甫冶道:“本皇子趁着闲暇与六皇弟在此切磋把玩,没想到连刑部也惊动了。罢了罢了,今日作罢吧!六弟,咱们改日再闲玩。” 皇甫冶朝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堂内立即停止了打斗。 皇甫冶、皇甫凛也相继带着人离去。 孟依莲站在堂内一角,微微向顾长青轻点下头,表示感激,便悄然离开。 顾长青也缓步离开醉香楼。 秦箫跟随其后,“还是顾公子厉害,短短几句话就让硝烟消于无形。” 顾长青也不理会他。 秦箫转头对曹毅道:“你家公子怎么还是这脾气?” 曹毅摸鼻不语。他可不敢对自家公子有任何不满,况且他也不认为公子这样有何不妥。 秦箫巴巴地跟上顾长青,嘴里不停嘀咕:“真不明白筝儿怎会看上你?” 曹毅忍不住看向自家公子。 顾长青淡淡道:“嫂夫人近来可好?” 秦箫一脸警惕,“你想干什么?” 顾长青撩唇一笑,“提醒嫂夫人有人要红杏出墙。” 秦箫跳脚,“我哪有?” 曹毅憋笑,能让一向温文尔雅的秦大公子气地跳脚的人怕也只有顾长青了。 “哦!是吗?那你今日在醉香楼做什么?” “你……”秦箫语塞。 实在是秦家少夫人脾气直爽火辣,又极相信顾长青之言。到时候顾长青轻飘飘一句话,秦箫就是有万张嘴也说不清。 这么多年了,秦箫也了解顾长青的性格,转头对曹毅道:“曹毅,我适才讲我家筝儿心怡你家公子,他就用我夫人的名号来压制我。你说,他是不是心虚。以他这外表看起来清朗,内里沉闷阴黑的性格,说不定对我家筝儿是朝秦暮楚。当着我的面,他对筝儿表现的不在意。殊不知对着筝儿又是什么嘴脸。不然这些年筝儿心里怎么只有他呢?你说对不对?” 曹毅低头不语,对此他可不敢随便臆测,更不敢评断。 “在下已有未婚妻,还请秦大人慎言。” “哼!是啊。早就听闻京城第一才子顾长青已有婚约,半个京城的名门闺秀都哭晕在闺阁里。就是不知道顾公子的未婚妻乃何方神圣?本公子真是好奇的很啊!” 曹毅暗自赞同。他也是好奇者之一啊! 顾长青淡淡道:“秦大人不必惋惜。以大人之风资,正值而立之年,又任刑部侍郎,以后更是前途似锦。在下相信还是有很多姑娘对秦大人趋之若鹜的。” 曹毅惹不住嗤笑,公子说话总能一针见底。 秦箫气得双眼发红,“你!顾长青。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这刁钻的口舌。话说,我祖父也算是你半个授业恩师,我又长你十岁有余。顾公子一向待人温和有礼,谦逊清润。这按情按理,你这么对我是不是有违礼法。嗯,顾大公子? “在下自小便被授予尊师重道之礼。秦大人虽年岁上长于在下,但曾蒙秦哲翰老先生指点授业,自敬其为师,在下为弟子。只是你作为秦老先生的嫡孙,又该如何称呼在下呢?”顾长青说完便扬长而去,丝毫不在意身后人的表情难看到极点。 这么来说,顾长青是秦老先生的弟子,倒成了作为孙子辈秦箫的长辈。 曹毅早料到如此结果,摇头叹息地拍拍秦箫的肩膀,以示安慰。 唉!跟公子口舌之争上较量了这么多回,从未真正赢过,怎么还是看不开。不只是秦箫,还有陆子翼,你看,像他一样认清现实多好! 曹毅忙闪身去追自家公子。 独留下秦箫孤零零地立在原地。那背影要多萧瑟有多萧瑟。 第29章 云淡风轻 茗香馆。 一间素雅干净的厢房里,茶香缭绕,静谧安逸。 苏文雅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 门外传来轻浅缓慢的脚步声。 苏文雅转头看向门口。 一袭淡淡青衣。白色束发锦带随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推开门带起的清风在空中飞扬。好一个君子润如玉,公子世无双。 苏文雅脑海里不禁想起一句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诗同样可以应用于顾长青身上,所谓翩翩俊公子,淑女好逑之。 顾长青看着她,素雅白衣映衬着苏文雅更加的稚嫩,眼眸清澈如泉。她只是那样随意地坐着那,带着一丝潇洒肆意,安静且自由如风。 苏文雅扭回头,低头敛眉,执壶倒茶。 顾长青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苏文雅斟过茶,把杯盏递于顾长青,并未言语。 顾长青自然地伸手接过,轻抿一口。 两人无形中带着一丝默契与淡然,好似两人相识已久。 曹毅立于一旁,惊奇地审视两人。 空气中萦绕着自然和谐又怪异的气氛。 苏文雅看着顾长青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如何开口了。她不喜欠人情,更何况欠的这个人是他。这次相帮,更不知怎么还了。 苏文雅忍不住想:如此清朗俊雅的人物配于自己,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呢。或许她有些明白顾长青不愿退婚的原因。顾家已是盛极,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自是不需要未来的妻族来锦上添花。而苏文雅只是平民百姓,还恰巧是父母选定的未婚妻,如此顺时顺势自然是再好不过。他的妻子不需要才华横溢,不需要是名门望族,亦不需要儿女情长。想到这里,苏文雅心里有丝异样。 初始知道顾长青是自己的未婚夫,虽久闻顾长青大名却从未见过。遂打听了他的消息,去往茗香馆瞧上一瞧。初见此人,确实是霁月清风、风姿卓越之人。心下想着,有如此俊逸出尘又满腹才华之人当未婚夫也不错。再次遇见是在醉香楼。感觉此人身边皆不是泛泛之辈,必是麻烦不断,更听闻皇室公主心怡于他,她就想断了这婚事。 现下想想,当初想要退婚,真的只是因为他身边麻烦不断,而自己最讨厌麻烦?还是为了试探他,看他是顺势而下贪恋红尘的贵公子,还是重礼守诺的君子?只是当得出他是君子时,她的心里突升起一股气愤。一个身背天下百姓重任之人又岂会因儿女情长所累。对他而言,只需要一位安守内宅、持家重道的妻子即可。而这个妻子自然是谁都可以。 苏文雅从小丧母,父亲沉迷医道,她自认为自己性格似水,随心而活,对周边的其他人或其它事生不出很多情绪来。但顾长青,她有些害怕因他引起的情绪。 “听闻近日宫里甚是热闹。”苏文雅率先开口道。 曹毅竖耳倾听。 顾长青抬眸看了她一眼,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四皇子选妃当然热闹。” 苏文雅抿唇不语。 原来如此,怪不得依莲愁容满面,黯然神伤的。爱的人要定亲了,可妻子不是她。 苏文雅纤指把玩着空了的茶杯,“不知是哪家闺秀当选?” “未明。不过有望进选的有三位。一位是工部尚书秦世明之女秦筝;一位是吏部尚书徐睿渊的嫡女徐凝;另一位是已故兰妃娘娘的侄女,西境大将军薛迎松之女薛红梅,即四皇子之表妹。无论是谁,事已至此,还是不要太过执着为好。” 苏文雅知其意,是让她劝依莲不要太执着。 皇甫凕身为皇家之子,其妻必是名门贵女。即使他与依莲相爱,顶着压力,迎着万难娶了依莲,可又何止会娶她一人。皇甫凕志在天下,以后位登九五,更是佳丽无数,又岂会有依莲安隅之地。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女人啊!太傻。 曹毅却心中存疑,难道这小公子对四皇子情根深种? 曹毅觉得回去要与陆子翼好好探讨探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断袖之癖虽有耳闻却从未见过,没想到今日却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公子有这种嗜好,且对象还是四皇子。真是劲爆啊! 苏文雅看向曹毅,曹毅那惊讶猜疑的眼神,她还是忽略不了的。她明白他必定是误会了。不过,薄唇轻启,“顾公子身旁的这位公子倒真是有趣。”说完狡黠一笑,连眼眸里都盈满了笑意。 别说苏文雅感觉到曹毅打量的眼神,顾长青又岂会不知。 曹毅忙低头正襟直立,心中微惊:好敏锐的心思!更令人好奇的是她清澈的眼眸映着干净纯粹的笑容倒是少见。 只是还没等曹毅反应过来,有人“砰”的一声踢开了厢房的门,飘进来一抹红艳带着一丝翠绿的云。 第30章 不速之客 突来的声响,是人都会诧异吧! 苏文雅和曹毅都不约而同看向闯入房间里的那抹云,唯独顾长青举止优雅地斟茶,不受一丝波动和影响。 “公子。”清脆惊喜的嗓音响起。原来那丝翠绿是灵香。 灵香看到苏文雅在此,忙惊喜地跑到苏文雅面前。 那抹红艳直接飘到桌前,端起顾长青刚倒满的茶杯一饮而尽。“比起曹毅,在下倒觉得李兄甚是有趣。” “钱公子这出入的习惯怕是要改改。”顾长青淡淡道。 苏文雅挑眉,表示赞同。 钱乾随意地撩衣坐下,“怎么感觉这话如此耳熟呢?是吧,李兄。” 钱乾这“李兄”二字也不知怎么能叫得如此顺口。明明苏文雅只是二七年华,更何况穿上男装更显稚嫩。钱乾虽未束冠,整日里只是红色锦带束发,但据苏文雅所知,钱大公子早已二十及冠了。 苏文雅轻笑道:“那只能证明,大家对此看法一致。” “哦!是吗。我怎么觉得只有李兄和顾公子如此认为呢?”钱乾扫了两人一眼,“就是不知顾公子这样说是因为我适才打扰了两位的雅兴,还是因……” 话未完,但他相信顾长青已懂他的意思。 顾长青抬眸看他,“知道就好。” 钱乾邪魅一笑。看来是因前些日他不请而私入梅园之事了。 “我也认为钱公子应回去好好学习礼仪。”灵香气嘟嘟地撇嘴,眼眸圆瞪。 “小丫头,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啊!我刚请你大吃一餐。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哼!我明明在天香楼等公子,是你莫名其妙闯进来说请我用饭。不知从哪得知我家公子的行踪,硬拉我到此处来。你究竟安得什么心思?” “丫头,这你可冤枉了。你看,你不是见到你家公子了吗?你不得谢谢我。” “你,你……公子让我在天香楼等着,可没让我寻她。” “还真是听话的丫头。我是想让你看看你家公子每次带你出来又半路把你抛下,到底背着你在做什么。”说完挑眉看向苏文雅和顾长青。 灵香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了顾长青一眼,她并不认识顾长青。虽觉奇怪,但也不允许别人编排自家公子。“是你好奇我家公子在做什么,故意拿我当挡箭牌吧!哼!小人。” “灵香,不可无礼。”苏文雅终于开了口,“灵香口无遮拦,无意冒犯,还请钱公子勿怪。” “公子?”灵香不可置信。 “灵香,还不谢谢钱公子。” 灵香嘟嘴低头。 “钱公子腰缠万贯钱,却肯仗义疏财。萍水相逢请你吃饭,又带你到此与我相见,后又免了你等人之苦。难道你不该道声谢?”言外之意:人家钱公子仗着财大气粗,随心所欲,不用跟他计较过多。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们。 “是,公子。”灵香明了,转头对钱乾道:“小女子多谢钱公子。” 钱乾摆手,丝毫不在意苏文雅明着道谢,暗里嘲讽之意。笑着道:“李兄真是趣人,怪不得能让顾大公子作陪。” 顾长青抬眸看了他一眼。 “看你这云淡风轻的模样,真令人不喜。” “在下并未请你来。”言下之意:钱乾只是不速之客而已。 苏文雅敛眉听他们的对话,看来他们在醉香楼那次也不是初见,或者还有什么瓜葛。 钱乾解了迷惑,“我与顾长青曾同在秦哲翰老先生那被传道授业过。我一直认为他自负有才,而清冷孤傲,不屑与任何人为伍。只是自从醉香楼相识李兄,改变了我以前对他的认知。” 原来那日不止是徐牧处处试探好奇苏文雅的身份。这个看似玩世不恭、潇洒随意的男子早已察觉到异样,却又隐而不发,不露一丝痕迹。苏文雅暗自冷笑。恐怕那日醉香楼之后,他早去查探李苏的身份了。可能是查无结果,故而登门拜访,一探究竟。 苏文雅猜得不错,果然那日在场的人没一个是泛泛之辈。 “钱公子此话怎讲?” “世人皆知,顾大公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才智谋略,举世无双。虽外表温文尔雅,但若仔细探察便知他好似并无言谈过深之人。嗯……除了一个,生死不明之人。” 苏文雅心惊,并未言语。 顾长青依旧是优雅地品茶,好像钱乾所说之事与他毫不相关。 “当年名满京城的琴艺双绝。其一就是顾大公子,其二便是这生死不明之人。两人像似伯牙与钟子期。伯牙失知音而断弦,顾长青失友而不再触琴。这些年从未见他与谁有过亲近,却与李兄在此品茶闲聊。实在是令人好奇。” 苏文雅懂了。钱乾好奇于顾长青为何如此不一般地对待自己。别说他奇怪,苏文雅听他如此说,她也有些好奇。虽说自己算是顾长青的未婚妻吧,但他们之间也不算熟识吧!还有这钱乾一口一个顾大公子,顾长青的。对顾长青表面的恭维,暗地里嘲讽,又对苏文雅这么深的怨念是怎么一回事。这钱乾不会对顾长青有什么念想吧!还有当日醉香楼那位慕容姑娘似是而非的问话。 苏文雅觉得头痛。 第31章 打算 李宅梅园。 苏文雅站在窗前望着院里逐渐凋落的梅花。微风袭来,满园的梅香。 真是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苏文雅轻嗅着夹杂着清冷冰洁的梅香,有些感伤。 李忠和灵香一道走来。 “公子怎站在窗前?虽已入春,但夜晚空气寒凉。公子应当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苏文雅看着李忠严肃认真的脸庞,笑道:“知道了,李叔。” 苏文雅自幼体寒,极易感染风寒,生病时又比旁人更严重。所以身边每个人总是时时提醒留意自己的身体。 李忠一向少言寡语,脸上总是常年的肃穆沉重。平常人见之,总会不自觉得畏惧三分。灵香幼时总是害怕自家爹爹。 可自从苏文雅常住梅园,李忠的脸上才没那么冷肃,灵香才发觉爹爹没那么可怕。在灵香心里,反正只要有公子在,一切都很美好。 “爹爹真是瞎操心。公子哪有那么柔弱。” 李忠冷眉瞪向灵香,“你个小丫头,你懂什么?” 灵香嘟嘴,“我怎么不懂?我比公子还年长几个月呢。” “多谢李叔关心。”苏文雅笑对李忠,转头又对灵香道:“你有所不知。我自小体弱,惧寒易生病。一旦寒气入体,便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幸得父亲和大家细心调理和照顾,就连李叔李婶也费了不少心思。” 灵香双眼圆睁,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公子来梅园这么些年,也无任何不妥之处啊!” “是啊!还得多亏你的照顾啊!” 灵香顿时喜笑颜开。 “李叔放心吧!这些年,有你们在我身边照顾,身体一直康健。再者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自己以后也会更加注意的。” 李忠听出了苏文雅的话外之音,“公子不打算住在此了。” 李忠虽一直劝苏文雅离开梅园,恢复女儿家身份,但听到她要离开,心里还是不舍的。 灵香疑惑地看向自家老爹,又转头看向苏文雅。 “我可能要出门游历很长一段时间。” 李忠看着苏文雅,此言之意:是会有很长时间不回梅园了。 “酒窖里的酒,李叔可每隔段时间便送往红袖招。至于以后,李叔还想做这酿酒的营生,也可继续。若是不想,这些钱财,李叔李婶可做些其它营生。”苏文雅打开柜子,拿出两个木盒。 “出了何事?” “放心,没事。这不是我今年要及笄了吗?” “啊哦!公子想嫁人了。”灵香欢呼雀跃。 李忠无奈叹息,“这些年,公子给的钱财足够了。这些,还是公子自己收着吧!” “哇!好多钱。”灵香已打开木盒。 也怪不得灵香惊讶,木盒里塞满了银票和碎银。 “灵香。”李忠凝眉冷目。 灵香吐舌。 “就当是灵香的嫁妆吧!李叔应该知道,我一向随心所欲,向往逍遥自在。况且以后住在家里,钱财放在我身边并无用处。更何况以后我若无去处,还指望李叔李婶收留呢。” 李忠叹气,对于小姐的女儿做的任何决定,他都无法违背,也毫无办法。 “还跟以前一样,对外便称我出外游历去了,归期不定。若是无事,李叔李婶也少出门。” “是。我知道了。” “公子。”灵香抓着苏文雅的衣袖,“灵香跟你一起回去吧!” “灵香,别胡闹了。” 灵香撇嘴。 “灵香,以后我不在,你千万不可独自一人出门。你老实呆在家里,我也会派人时不时地送些糕点过来。” 灵香沉默不语。以后公子不在,不能时时出门上街,也无人陪伴了。小丫头心里不高兴了。 苏文雅有些不放心灵香。灵香生性纯善,不懂外面人性险恶。苏文雅实在不放心她因贪吃而偷溜出去,又担忧自己离开梅园,她孤单无人陪伴。 “公子离开后,你便在家中学做女红吧!马上就要及笄了,整日里就想着吃,以后有哪户人家敢娶你。”说完拿着木盒甩袖离去。 “爹,爹。”剩下灵香委屈的惨叫声。“我就知道,公子一离开,我的苦日子就要来了。”说完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也不知道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 苏文雅对此早见怪不怪。如此也好,至少灵香可以安全无虞,她也可以放心。 第32章 相配 梅园。 苏文雅斜倚在榻上看书,灵香在一旁胡思乱想。 “啊!对了。”灵香突然站起,“在茗香馆与公子对饮的那位清逸出尘的公子是谁啊?” 这小丫头的思维也不知是怎么跳跃的。苏文雅对此不做回答。 灵香自言自语地嘀咕:“好似在哪见过?”小丫头抚额苦想。“对了,还有那个花蝴蝶怎么总是缠着公子。一副花里胡哨又财大气粗的浪荡公子模样,真令人讨厌。” 花蝴蝶?钱乾。苏文雅哭笑不得。 虽然她也认为男子喜穿华丽的颜色,多半风流成性,端行不良。不过钱乾,虽表面上浪荡不羁,言行上随意潇洒,实则心思缜密,做事出其不意,快狠准,是个危险人物。 “总之,公子以后离他远远的。他千方百计地探查公子的行踪。我看他就是不安好心,对公子另有所图。” “哦!你倒说说看,他能图我什么?” 灵香眼眸转动,“啊!我知道了。他垂涎公子。” 苏文雅忍不住轻咳,这丫头从哪看出来钱乾看上她了,简直胡说八道。 “咦?不对。他对那个公子,哦,顾长青对吧,好像也不一般啊!” 苏文雅忙道:“李婶好像做了芙蓉糕,你去帮我端来。” “啊!好啊!”一听有吃的,小丫头欢快地跑出去。 苏文雅暗松口气,若是让她再讲下去,估计会说钱乾对顾长青有什么别样的心思,断袖什么的。那就不好收场了。毕竟这暗处还有顾长青的人嘛! “公子。” 不一会儿便听到灵香含糊不清的嗓音。 灵香一手端着盘点心,一手捏着啃了一半的芙蓉糕,嘴里塞得满满的。 “我刚……想起来。”灵香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糕点,皱眉道:“虽然那个顾公子仪表堂堂、风姿卓越的。可是坊间都传他有未婚妻了,而且他那个未婚妻好像是名不经传的平民百姓。” 苏文雅听到此,放下书,略一挑眉。“看来都对这个未婚妻有诸多想法和臆测。” 灵香见苏文雅搭话,更来劲了。“是啊!传言说那姑娘出身贫贱,无才又无貌。只因顾氏夫妇在世时的遗愿,而有幸冠上顾长青未婚妻的名号。此外,他们还说,说什么配不上顾长青什么的。公子不是常说,京中流言掺假,总是容易被人捕风捉影,但也并非全都空穴来风。依我看,这顾公子清逸出尘,仿若仙人。恐怕也没哪家姑娘配得上吧?” “哦!是吗?”苏文雅伸手夺过灵香手中的盘子,轻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呀!公子,你怎么抢我的糕点?” “你不是端来给我吃的吗?” “公子不是不喜欢吃甜点?”灵香伸手去夺苏文雅手中的盘子。 苏文雅举高盘子,看着她,“那你说,你家公子如何?” “啊?”灵香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文雅拿着糕点放在她面前,又拿走举高,挑眉。那意思:说得好,有赏。说得不好…… 灵香满眼堆笑,“我家公子自是俊逸潇洒、出类拔萃的。” 灵香伸手想要去抢,苏文雅早就料到,手臂微移,便躲开了灵香的偷袭。 “那你刚刚编排你家公子无才无貌。” “我哪有?”灵香嘟嘴。“嗯?难道公子喜欢顾公子?” 苏文雅轻叹口气,放弃镇守糕点,把盘子递给灵香。 灵香急切地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忽反应过来,“啊!咳咳……”糕点呛在喉咙里。 苏文雅递了一杯茶给她。 灵香慌忙接了茶,一饮而尽。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糕点,“原来他是姑爷啊!” 苏文雅抚额轻叹。 灵香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糕点,一脸狡黠地凑近苏文雅,“公子,你早说嘛。这么看来,还真只有公子配得上顾公子。” 不过这话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灵香点头托腮,“呵呵!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嘿嘿!公子先前去茗香馆,原来是去见未来的姑爷啊!哎呀呀!”灵香高兴地手舞足蹈,像似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 苏文雅摇头,“你家公子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灵香虽讲诉的是事实,可不知为何,总容易让人生出其它意味来。 苏文雅暗自叹息,怕是适才的谈话都会传到顾长青的耳朵里。不过也无所谓了,在顾长青那足智近妖的人眼里,她好像也没什么秘密吧! 第33章 蝶舞 这世上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世事洞明,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出理性残酷的选择。 孟依莲房内。 蝶舞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一身素衣,白纱蒙面,正静静地躺在那睡着。 蝶舞知道她不是睡着了,而是已经故去。 映红哽咽:“我适才进来以为是姑娘在小憩,帮姑娘盖锦被,猛然发觉身体已冰冷,吓了一跳。凑近细瞧,才发觉这不是姑娘。可我又找不到姑娘,又怕误了什么事,不敢声张,便去寻你。” 蝶舞拉着映红,“映红,这便是姑娘。姑娘她故去了。” 映红一愣,她不懂,这明明不是姑娘。即使是身形、衣裳和饰物与姑娘无二,可她并不是孟依莲。可孟依莲又去哪了呢? 蝶舞转过身,手指摩挲着衣袖里的刀柄。映红不会武,她只要转身一刀下去也就结束了,映红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可她迟迟没有下手,她不是没有杀过人,只是对着一个日日相处,又毫无心机和防备的姐妹,她下不了手。 映红去拉蝶舞的衣袖,想要问清楚事情的原委。“蝶舞姐姐,到底出了何事?姑娘呢?她是不是出事了?你快告诉我。” 蝶舞转身,抿唇一笑,“姑娘没事。” 映红展颜,“真的吗?你说得是真的吗?”手指紧拽着蝶舞的衣袖,想要确认孟依莲真的没事。忽然她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拉起蝶舞的衣袖,露出一截刀柄。 映红松了手,眼睛直愣愣地瞪着那刀柄,像要把它看穿。 映红自小与祖母相依为命。后祖母病重,幸得孟依莲出手相助。再后来,祖母寿终正寝,孟依莲见她孤苦无依,便收留她在身边,待她亲如姐妹。孟依莲常言:她们同是孤儿,以后便是各自的家人。 映红知道孟依莲有很多事瞒着她,不告诉她。她也知道是为了她好,故也不问。因她知道姑娘真心待她,她也只需对姑娘好就行了。只是今日姑娘不知去向,又有人顶着姑娘的名号故去,她很是忧心姑娘的安危。如今得知姑娘安好,她虽不聪明,可也不傻。现下只要她死了,也就没人怀疑姑娘已死去的事实了吧! 映红想明白所有,眼眸清亮,带着坚定和决然。“蝶舞姐姐,你动手吧!”说完眼眸紧闭,安然等着赴死。 蝶舞哑然,眼眶含泪。 醉香楼后院。 “蝶舞姐姐,你要做什么?” 蝶舞一手拉着映红,一手从身上取下钱袋塞给映红。“这些银两你拿着。赶快走!” “不,我……” “没时间了。记住,到了外面,无论何人问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是自己逃出去的。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映红心急又害怕,“姐姐,你怎么办?” 忽院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蝶舞忙携起映红飞到后院一处黑暗偏僻的墙角,并带着她飞出院外。 蝶舞已来不及多说,“快走!”便已飞身又潜进醉香楼。 映红想拉住她跟自己一起走都来不及。想着蝶舞此后凶多吉少,想着自己以后又是孤苦一人,映红禁不住痛哭。 蝶舞悄悄潜回楼里自己的厢房。她偷瞄着外面楼下的情景,醉香楼早已乱作一团。一群黑衣人看见女子就杀,阻拦或反抗的男子也不放过。一时间,血腥味,逃窜声,凄厉声,不绝于耳,交织着瓷器粉碎和桌椅破裂的声音,真是惨不忍睹。 素日里来醉香楼的都是一些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一个个着急忙慌地连衣裳都没穿就往外跑着逃命去了。此刻醉香楼出现的黑衣人,个个戾气杀伐甚重,手起刀落毫不留情。这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早就连身份、脸面都不顾了,只想着逃命。那些逃不掉的哆嗦着身子纷纷跪地求饶。 蝶舞知道季妈妈生前已在醉香楼二楼四个角的梁柱上挂了油桶。她拿出早已备好的弓箭,箭上绑了棉布并沾满了火油。她没时间了,她第一次必须同时射出两箭。不然她第一次射箭就会被人察觉,再射第二箭就难了。她的厢房在二楼的正中间,要射到对面走廊两角挂着的油桶对她来说并不难。难的是她射完这两箭,必须马上闪进厢房最角落孟依莲的房间内,同时射出第三箭,射破第三个油桶,还要在进孟依莲房间前打破附近的第四个油桶。 蝶舞暗自咬唇,她必须把握时机。她微微开窗,油棉碰上烛火立即点燃。说时迟那时快,蝶舞瞄准对面走廊,两支箭急射而出。箭入,油桶碎,遇火即燃。 很快,火势起,黑衣人便朝蝶舞方向而来。 蝶舞又燃一箭,冲出窗射入第三个油桶,闪身朝孟依莲厢房飞去,并在到达孟依莲房间前踢掉了柱上挂着的最后一个油桶。油桶落地而碎,,火油铺满整个走廊。 此时,黑衣人已追了过来。蝶舞不管不顾,又射出一箭,楼里火光四起。 黑衣人执剑刺向蝶舞。 蝶舞弃了弓,退到孟依莲房内,抽出腰间的软剑迎战。 这些杀手剑剑狠辣,出手即伤。 蝶舞身上已挨了几剑,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她告诉自己还不能倒下,她的任务还没有全部做完。后背空出,立即被刺了一刃冷剑。蝶舞扑倒桌上的烛火,房内立即燃了起来,原来孟依莲房间内也洒了油。蝶舞转身从窗口跃下,落入后院。 黑衣人也相继紧随而上。 蝶舞奔到后院,身后醉香楼里凄喊声,哭叫声,燃火声,声声不绝。蝶舞已不再管身后黑衣人的紧逼而至,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吹燃,投入一间房内。刹时间,火光四起,牵连着整个后院全都徐徐燃起,变成火的海洋。 于此同时,黑衣人的冷剑刺入蝶舞纤细的身躯。 蝶舞流泪微笑,总算做完了主子吩咐的所有事。还记得年幼时被主子收留做暗卫,后主子结识了孟依莲,便让她留在孟依莲身边,保护她的安全。而后孟依莲心疼她身为女子,做暗卫太危险又不见天日,便让自己留在她身边做侍女。并为她取名蝶舞,教她学舞,待如姐妹。现如今,孟依莲安全,她也做完了自己应做的事情,没什么遗憾了。 第34章 皇权 乌云遮蔽了整个天空,闪电已在其中酝酿。一阵风雨欲来之势。 顾家。 曹毅把今夜醉香楼所见讲完,书房里一阵静默。 “宫里那位一网打尽,不留活口,还是一样的心狠手辣。”陆子翼冷漠道。 “陛下在位二十余年,虽霸道冷酷,但还算明智。他不希望官员终日沉迷女色,或被美色所惑,做出危害华国之事。他这一招杀鸡儆猴,不但可以震慑官员,还可以警醒皇子们莫要在他的眼皮底下玩弄把戏。不过这并不重要,相信明日的朝堂定是精彩绝伦。”顾长青道。 陆子翼嘴角邪笑,“听闻今夜许多的官宦子弟就在醉香楼,相信他们很久不会再踏足青楼。怪不得你通知秦箫,看来他要升职了。” “我原本并不是这么想的。”顾长青叹息。 “公子让秦大人包围醉香楼,是想尽可能救下一些无辜之人,并不只是救下那些公子哥。” 陆子翼冷笑,“你想救他们?逸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仁善。” “他们本就不知情,知情的人早在龙影卫到达之前就已被灭口了,他们何错之有?” 原来醉香楼出现的黑衣人是华国皇帝的龙影卫。龙影卫只听命于华国皇帝一人,是华皇的贴身护卫,极其信任之属下,且个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也是华皇手中隐形的利刃。 “逸尘心善。这些人因何所害而不知,被谁所救也不知。你倒是做好事不留名,不声不响的。不过就算秦箫把剩下的活着人暂押刑部,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最终难逃一死。依我看,宫里那位可不像你心慈手软,留人余地。” 顾长青淡然一笑,“你刚不是说,那些官宦子弟被一起押回刑部问审了吗?” “不错,是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的两位公子还有司徒大将军的侄子。”曹毅道。 “那倒有趣了,不过司徒正的儿子司徒彦即司徒义的侄子不是远在江南总督大营吗,什么时候跑到京城了?”陆子翼轻笑。 曹毅摸了摸鼻子,“是司徒将军最宠姬妾之侄子。” 陆子翼忍不住嘲讽,“我懂我懂,爱屋及乌嘛。” “公子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若是就此把人全放了,那醉香楼杀人放火之事怎么掩盖,京城到时岂不人心惶惶?” 陆子翼不在意道:“掩盖什么?死无对证,大火又烧了个精光,化为灰烬。只是死了这么多人,就这样不痛不痒的结束了。无聊!” “陛下虽不管皇子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势,但绝不会容忍朝臣与皇子们勾结,还是朝中大臣。户部,礼部尚书虽不会被降职,但至少会掉一个品阶,算是对他们的警告。至于兵部,兵部一直无人担任尚书一职。所以才有司徒义暂管,虽然这暂管基本属于直属了。但我猜明日陛下就会选定这兵部尚书之位。”顾长青道。 实因这户、礼、兵三部分别是三、二、六皇子的直辖范围,是皇子们的亲官。 “就是不知谁会接到这烫手山芋。恐怕到时空有衔位而无实权。老六和司徒义勾结,掌控兵部日久,又向来嚣张跋扈,自私霸道,特别是司徒义这个老匹夫一肚子坏水。唉!我真替未来的兵部尚书掬一把同情泪。”陆子翼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翌日,早朝刚过。 顾长青在桌前看书。 陆子翼睡眼朦胧,斜倚榻上小憩。平日里他这个时间正在睡觉。今日为了听消息,实则为了看热闹,大清早便躲在顾长青房间等消息。 曹毅进来道:“公子猜的不错。户部和礼部尚书因教子无方,官职不变,降一品官阶。” 陆子翼懒懒道:“无趣。” “陆公子,有一个你一定感兴趣。兵部尚书之位已有人选。” 陆子翼来了兴趣,挺身坐起,“哦!何人?” “是宇文硕吧!” “公子厉害。正是明华公主的驸马爷,原京师守备军的将军宇文硕。” 陆子翼嘴角轻撇,“逸尘,你真无趣。” “还有一人。” “是四皇子吧!” 曹毅两眼放光,他对自家公子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啊! 陆子翼起身,“逸尘,你有意思吗?” “很简单。兵部尚书一职是一品大员又是武将出身,能压得住司徒义,让六皇子无异议。我想也只有宇文硕了。他虽闲职多日,不过要威慑那些兵将,还是绰绰有余的。陛下向来忌惮武将,四皇子赋闲在京。吏部、刑部、工部,全是文官,又忠于陛下一人。他需要四皇子来制衡六皇子。” “逸尘这话,老四听了会不会杀了你。你讲的好像他挺多余似的,离京多年,如今回京也只是他父亲手中的利刃而已。” “或许这正是他想要的。” “什么意思?” 曹毅道:“秦箫官职不变,品阶由从二品升正二品。刑部尚书史鸿智升正一品。徐牧任户部侍郎,官从二品。” “徐家,秦家皆是书香门第。就因秦家有秦哲翰老先生早年太傅的头衔,徐家就输了一截。徐家家主徐睿渊任吏部尚书。秦家家主秦世明任工部尚书。秦箫年纪轻轻就已是二品大员。这么看来,家里有个老学究就是硬气啊!”陆子翼说完又看向顾长青,“不过怎么没把你给提上去。丞相为六部之首,应该比他们都有背景啊!宫里那位不是总夸你才华横溢,是华国栋梁吗?” “这好像不是重点。”顾长青叹息。 “户部可是个肥缺。如今徐牧调至户部,任户部侍郎。徐睿渊已是尚书之位。西境有薛迎松坐镇,四皇子又统领北境。现如今又入兵部,可谓是如虎添翼。听闻秦家之女秦筝是四皇子妃待选之一。若是四皇子力争,这工部、刑部、吏部,这朝堂六部怕全在四皇子的掌握之下。”曹毅道。 众所周知,六部之中,户、兵、吏三部最为重要。言下之意,四皇子要称权了。 陆子翼嘲讽道:“他百般算计。没想到啊!原先只是流放了一个儿子,如今却放了只老虎回来。这下有热闹看了。” 曹毅道:“怕是再过不久,徐家便会远超秦家。秦家无意争权,虽说秦小姐是皇子妃人选之一,但好像秦家也没打算把闺女嫁入皇家。” 顾长青淡淡道:“秦家世代书香门第,不参与党争,只忠于陛下。断不会拥护皇子,拉拢朝臣结党营私。” 陆子翼点头,“是啊!不过老四也不用这么着急。只要有一天他登上至尊之位,他们自然拥护。聪明人都喜欢明哲保身。对吧!顾大公子。其实我觉得老四胜算挺大的。你怎么选?” 顾长青看他一眼,“别忘了,我无官无职,又无权无势。” 陆子翼轻撇唇角。虽然顾长青什么都没说,但他觉得顾长青还是看好老四的。老二看起来和善可亲,实则心思缜密又喜欢躲在暗处。老三处处谋求私利,明目张胆地扩充自己的实力。老六性格张扬跋扈,冷酷傲慢,目中无人。只有老四内敛少语,心思复杂,让人看不懂。说真的,陆子翼到现在也看不懂他,虽然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陆子翼好似又想到什么,邪笑道:“秦家会不会力挺老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秦家小姐一定不喜欢老四那冷若冰霜的脸。”挑眉看向顾长青,那意思:人家喜欢的是你。 顾长青也不理会他,“东郡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没有。”曹毅道。 “你担心东郡会对华国出手?”陆子翼正色道。 “华国根基深厚,但若内斗不断,日益渐长,必会消耗华国根本。很明显东方煜想利用皇子争权,挑起华国内斗。若到时,各国纷纷来战,烽烟四起,对百姓岂不又是一场劫难?” 陆子翼轻哼:“你想阻止他们争权。哼!你别逗了。他们才不管别人死活,都只是想着那把龙椅。战乱,祸患,与他们何干?” “至少防止别人参与或挑拨华国内部争斗。” 曹毅点头。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人在阴谋算计中勾心斗角,却有人在竭尽全力忧国忧民。那些最接近皇权中心的人整日里算计着做这个国家的主人,早已忘记了支撑这个国家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 第35章 一马之祸(二) 有时候,正义的另一个名字叫立场。 “姑娘手下留情。”声音干净纯粹,带着一丝急切,从人群中走出。 众人纷纷朝她看去。 衣着普通,脸色暗淡,并不出采的面容,却有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此人正是苏文雅。 周围的人看见她娇瘦柔弱的身躯,忍不住摇头感叹和惋惜。感叹她人微言轻,怎能与皇家公主相抗;惋惜她可能会代替老妇人受罚,惨遭毒手。 韶华转头看着苏文雅,带着冷意与不屑,“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 “哦!这么说你是要代替她了。”韶华嘴角邪笑,扬了扬手中的鞭子,那架势随时准备开抽。 苏文雅微微一笑,“没有,我只是想要这匹马赔偿银两。” “什么?”韶华不敢置信。 连周遭的人都忍不住嘀咕。 “这姑娘有毛病吧!” “这马怎么赔钱?” 苏文雅敛眉轻笑:“这周遭商贩的财物都被这匹马给糟蹋了,难道不该让它赔偿?” 韶华冷哼,“荒谬!这马怎么可能赔钱?还是说你连畜生和人都分不清了。” 苏文雅挑眉,忍不住腹意:这话说的不错,她还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姑娘到底是人还是畜生。 紫嫣上前,“不知姑娘准备怎么向这匹马索赔银两?” 韶华皱眉看向紫嫣。 紫嫣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马确实不认识银两。不过我看它还算值钱,若是把它卖到马市,卖些银两偿还给这些被马踏坏物品的商贩。岂不相当于马儿自己偿还的银两吗?” 韶华怒急,“岂有此理!你好大的胆子,谁同意卖马换钱的。这是本公主的马,你一个贱民,何时轮到你在这大放厥词了。” “那就请公主偿还这些被马儿损坏物件的商贩。或者同意民女的提议,卖马换钱之后,公主可再行处置这马儿。” “放肆!”紫嫣看向苏文雅,“韶华乃华国公主。别说只是一些百姓的东西,就是要你们的命,也没有你在这叫嚣讨要钱财的道理。” 苏文雅盯着她,这紫嫣看似处处劝解,却时时点火,刺激韶华。她们俩之间肯定不是简单的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关系。 不过,韶华?苏文雅嘴角轻勾,怪不得先前觉得这名字耳熟,原来是当初要与顾长青联姻的人啊!用灵香的话来讲,这叫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虽然她们现在还称不上情敌。 韶华扬鞭,“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本公主面前如此放肆。” 苏文雅正不动声色地想办法躲开这一鞭。 忽一条红影飘过,落到地面。红衣劲装,手里拿着一条鞭子,而鞭身上缠着另一条染血的马鞭。正是适才韶华手里的马鞭。只见她随意摇晃着手里的鞭子,迥然明亮的眼眸,精致的面容,略显麦黄的肤色,应是常年阳光照射所致。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观。 虽然跟韶华同样鲜艳的红衣,她却更耀眼夺目,带着洒脱肆意,又有着江湖儿女的豪情。 苏文雅看着她,仿佛已看到她一袭红衣,衣带翻飞,策马奔腾在空旷草原上的景象。 韶华怒目,“是你。” 看来她们相识。 执鞭女子挑眉,眼带挑衅,“是我。” “红梅。”甜腻清脆的嗓音传来。 只见一位淡青衣裙,面容秀丽,带着古朴文静的书香之气的姑娘气喘吁吁小跑而来。 那姑娘看见眼前的人,忙低头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韶华斜睨她一眼,并未言语。 紫嫣轻叫,“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尚书府的小姐。不是说正居府中待选四皇子妃吗?怎么?现下是想先贿赂四皇子的表妹,好入四皇子府?还是说两位小姐要效法娥皇女英同入四皇子府,继续这姐妹情谊?” 原来这执鞭姑娘叫红梅。是皇甫凕的表妹,是西境大将军薛迎松的闺女薛红梅。不过这个尚书府的小姐不知是徐家的还是秦家的嫡女。 那小姐低头敛眉,脸色略白。 薛红梅拉那位小姐于自己身旁,对着邬紫嫣警告道:“紫嫣公主怕是要好好学学我华国的礼仪,当知道有些话当说,有些话最好还是憋在肚子里。” “是吗?”邬紫嫣邪笑。 “紫嫣姐姐怕是不知,某些人怎能入得了四皇兄的眼。特别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韶华道。 “嗯!不错。有人仗着秦家与顾公子的一些渊源,趁机接近顾公子。最后也没得到顾公子的垂青。真是可怜啊!”邬紫嫣娇媚感叹。 韶华和紫嫣一唱一和,那姑娘泫然欲泣,像只满腹委屈担惊受怕的小白兔。 苏文雅暗自惊笑。这,什么情况? 薛红梅嗤笑:“两位公主怕是五十步笑百步了。有人千里迢迢跑来华国,可人家顾公子看都没看一眼。更有甚者,顾公子当陛下的面拒绝与某人联姻,也不知道……” 薛红梅的衣袂被一只嫩白的小手拉扯住,薛红梅看了看小手的主人,停了言语。 韶华恼羞成怒,“薛红梅。”拔起身旁侍卫的佩剑便刺向薛红梅。 薛红梅轻巧地闪了去,还不断嗤笑,“就你这架势,除了利用你公主的身份取胜之外,否则能伤得了谁?”话语放肆,不顾后果。 苏文雅看着薛红梅,她很喜欢这个随性且真性情的姑娘。 不过有人担忧,有人暗恨。担忧的人自是被薛红梅一直保护的秦家小姐,面露恨意的人自然是什么紫嫣公主了。 第36章 一马之祸(三)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就是不知这台戏会怎么落下帷幕。 苏文雅本是不经意间善心大发,助人为乐来着。虽说这良驹失蹄甩下这韶华公主乃因自己之手,但她也只是想为街边百姓讨一下公道,顺便教训一下这横冲直撞的家伙。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的趣闻,相信明日的坊间流言定是精彩万分。 堂堂华国公主,远道而来的南诏公主,尚书府嫡女,都是倾慕顾长青的红颜。不知关于顾长青的桃色秘闻还有多少,竟然有这么多美人心生仰慕,又暗送秋波的。 苏文雅看看别人的长相,再瞧瞧自己。实在不是自己贬低自己,说实话,自己虽称不上庸俗不堪,但也实在谈不上绝色倾城。至少与那两位公主相比,真是差了点。看来顾长青配自己还真是亏了。还好在场的没人认得自己,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要知道,女人吃起醋来,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打戏告一段落。 其实是薛红梅耍弄了一番韶华公主。 只见薛红梅精神奕奕地落在秦小姐身旁,朝她安慰一笑。 韶华手撑剑柄,剑尖指地,弯腰急喘。 苏文雅挑眉,看来这薛红梅武功不错。 邬紫嫣冷笑:“不知华国刑法中,一介平民百姓戏弄皇家公主该当何罪?” 薛红梅状似不在意地提起,“我只知道,适才我和筝儿陪大公主在云霄阁用饭。不经意间看到有人当街欺负一个弱女子,便下来解救。又哪来欺压和戏弄皇家公主这一说。” 韶华和邬紫嫣均是一愣,忙朝斜对面的云霄阁望去。 只见云霄阁二楼敞开的窗户里,露出一张端容华贵的脸庞,那人正淡淡地看着这里,想必适才的一幕全被这位大公主一览无余。 苏文雅暗自感叹自己今日走了什么运道。 韶华与邬紫嫣对视一眼,忙抬脚准备朝云霄阁门口走。 薛红梅拦下道:“不知这些被公主殿下的坐骑撞坏的东西,该怎么处理?” 韶华眼眸微冷,“薛红梅,别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看来这好戏将要落幕了。 苏文雅上前,敛眉道:“请恕民女有眼不识泰山。先前不知是公主殿下驾到,多有冒犯,还望公主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民女和阿婆。至于其它,自是不敢向公主殿下索要银两赔偿损失。” 薛红梅忙道:“这怎么行?身为皇家公主,当街跑马,损坏百姓财物,弃百姓性命于不顾。难道这……” 苏文雅满面愁绪和惊怕,“多谢姑娘好意。自古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家争。还请殿下放过我等性命,哪还敢奢求其它。” 韶华心中怒气横生,又碍于楼上的大皇姐,不敢再生是非。 大公主明华是华国唯一的嫡女,身份贵重又深受华皇喜爱。既然此事已被大公主知晓,若是传回宫里,说韶华以公主身份仗势欺人。即使有自己的母妃珍妃娘娘和亲兄长皇甫冶保护,怕是华皇的训斥是免不了的。 韶华从身上拿出钱袋扔给苏文雅,急匆匆离去。看样子是想先向大公主解释清楚,免得回宫遭受更多惩罚。 苏文雅把银两分给街边受损的商贩和茶寮的老板。 众人,包括那个险些惨遭毒手的婆婆纷纷向苏文雅道谢。 苏文雅只是微微一笑,遣散了众人,走向薛红梅,“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薛红梅笑看她,“姑娘明知会挨打,却还出面相帮那位并不相识的婆婆。姑娘的勇气和胆量,才真是令人佩服。” “姑娘谬赞了。” 薛红梅道:“你看这满街的年轻小伙,魁梧有力的壮汉,都不敢上前说一句话。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敢替人出头。其实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就连在一旁一直旁观的秦小姐也对她甜甜一笑,“告辞了。”紧随薛红梅而去。 苏文雅轻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薛红梅?希望有缘还能再见。苏文雅表示自己对这个一面之缘的姑娘很有好感。 第37章 夜探大牢 夜幕低垂,月亮高挂,正是人们熟睡安眠的时辰。 从锦绣坊后院飞出一道黑影,借着夜幕的掩盖,飘然而去。 随后又一黑影也紧随着追去。 黑影落入一间房顶,轻轻掀开瓦片,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房间里破旧空荡,地上一层干枯杂乱的稻草,几个人影蜷缩一团,衣着朴素而灰暗,带着阵阵的土气和臭气。原来这是牢房一角,里面关押的全是犯人。 黑影轻轻放回瓦片,托腮沉思。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像似与夜色融为一体。不过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暴露了自己。正是苏文雅。 而紧随苏文雅而至的黑影,也就是墨华停憩在牢房附近的树枝上看着她。他也百思不得其解,这苏姑娘到底要干什么?不会是趁黑劫狱吧!是为了醉香楼的人?墨华思索着要不要上前提醒她,关着醉香楼的人的牢房并不在这里。 而苏文雅自己也在愁思,要不要抓个人问问醉香楼的人关在哪里?若是这一间间牢房翻找过去,怕是找到日出东升也找不到。若是惊动牢房里的狱卒,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苏文雅无奈叹息,扭头看向树枝,她知道墨华在她身后。 墨华见状上前,略一微顿,又施展轻功离开,停在另一处屋顶。 苏文雅愣了一下,随后明了,跟了上去。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当苏文雅再次掀开瓦片,看了一眼,便纵身跃了下去。 苏文雅在烛火上投掷了药粉,使牢里睡着的人睡得更沉。并用手捂着牢里一姑娘的口鼻。 不一会儿,那姑娘便因呼吸不畅而惊醒。 苏文雅松开手掌,摘下面巾。 “公子。”是映红。 映红的桃色衣裙上染了一层灰尘,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红肿,脸颊消瘦。 “映红,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人?姐姐她们呢?” 映红看见苏文雅,正欲详说,忽想起蝶舞嘱咐的话。“姑娘……”摇了摇头不语。 苏文雅看着她,知她的性情,料想到她所知也甚少。“楼里还有何人被关在此处?” “厨房里的师傅和小厮,还有当日来醉香楼的客人。” 看来都是一些无辜受连累的人物。难道姐姐她们逃走了?可为什么唯独留下映红,依莲不可能丢下映红不管的。可皇甫凕会眼睁睁地看着依莲出事而撒手不管? “官爷提审你了吗?都问了些什么?你细细讲给我听。” “是审了我一次,问我在醉香楼是做什么的?还问我怎么逃出来的?我说是姑娘的侍女。那晚姑娘想吃天香楼的桂花糕,我出门去买。回来半途听闻醉香楼出了事,便跟着逃出来的人一起逃。再然后便被官兵抓到关在了牢里。至于醉香楼到底出了何事?我也不知。” 苏文雅听完便知映红说的话半真半假。依莲就算想吃桂花糕,醉香楼的师傅手到擒来。更何况依莲待映红亲如姐妹,又怎么忍心让她晚上出门去买吃食。不过她这些话,或许能为她自己开脱。 “传闻刑部尚书史鸿智人如其名,又刚正不阿,想必手下的那些官员也是公正廉明的。待查清你们与醉香楼之事无关,自然会放你们出来。到时候我来接你,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多谢公子。”映红抹泪,心存感激又有些内疚,毕竟她对公子有所隐瞒。 “好啦!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说着便跃上房梁,闪身而出。 映红抬头看着她盖上瓦片,牢房内又恢复了暗沉和阴冷。 原来公子还会轻功啊!映红一直佩服公子神通,能轻巧解决醉香楼客人们的矛盾和麻烦,又能处处维护姑娘和自己。映红相信,这次公子也能让姑娘和自己逢凶化吉。映红想到此,眉头舒展,在这空寂幽暗的牢房里安然入睡。 若是苏文雅知她所想,怕是要汗颜了。 翌日辰时,顾长青正在用饭。 陆子翼从窗口翻进来,“听闻昨夜三更,你未婚妻夜探刑部大牢。她不会想劫狱吧!” 顾长青依旧慢条斯理地喝汤。 陆子翼高翘腿直接坐在木桌上,“我说,她胆子也太大了吧!”想了一想,又道:“也对,她又是女扮男装,又是厮混青楼的。这样来看,夜探大牢好像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逸尘,你不会娶了个麻烦回来吧!说不定下次她还能来个夜闯皇宫呢。没有一丝姑娘家的知书达理、文静娴雅。依我看,你还是趁早换个姑娘娶吧!反正京城里各类名门闺秀皆任你选择。” 顾长青终于抬头看他,“正好,你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啊?”陆子翼一惊,而后哈哈大笑,“佩服!” “公子。”曹毅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握着一纸信笺。 顾长青接过信笺展开,眼睫微抬。 “是苏家派人送来的。”曹毅道。 陆子翼一听,从桌上跳下。“哦!你家未来公子夫人又搞出什么事情了?”一脸的幸灾乐祸。 曹毅真想抚额。 自从知道顾长青有未婚妻,听说了她的事迹,陆子翼好似找到了乐趣,处处在顾长青面前说笑和编排苏文雅。幸亏苏文雅本人不知晓。曹毅直觉苏文雅也不是随便任人编排和臆测的主儿。端看她对公子不咸不淡、不温不火的态度就知道了。 顾长青把纸笺放于桌上。 陆子翼抬眼去瞧,“姑娘病重。”既无前言,也无后语。 “曹毅,通知墨华让苏姑娘尽快回医馆。告诉她,她担心的那姑娘今日便会从牢里放出,让她放心。另外让墨言悄悄护送那姑娘安全离京。” “是。”曹毅欲领命而去。 “不是。这什么意思?”陆子翼抖着手中的信笺,拉住曹毅。 “陛下挂的饵被人咬了,已有人出手了。”顾长青看着他。 陆子翼神情严肃,“你现在让苏姑娘回去,岂不危险?” 顾长青敛眉,暗自轻叹:若此时她不回去,怕是……会很难原谅他。 “墨宣什么时候到京?”顾长青问曹毅。 “最迟明日凌晨。” “希望来得及。你去吧!另外告诉墨华送她回去之前,先不要告诉她苏家之事。” 这个“她”自是苏文雅了。 曹毅明白,说了声“是。”便推门而出。 只有陆子翼一头雾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谁能告诉他,怎么了? 第38章 八婆曹毅 顾家。 “公子。”曹毅慌慌张张从院外走来。 “何事?” “秦大人传来口信,那位映红姑娘被司徒府的人带走了,就离刑部不远。” “司徒义还真是大胆。不过墨言怎会没传消息回来?” “或许她还没来得及。” 顾长青皱眉,“刑部午时便已释放醉香楼的那些人,而现下已酉时了。” “难道墨言也出了事?我去探探。” 顾长青轻点头。 这时,房内床榻转动,发出“吱吱”声响。 陆子翼从后走出,“你想救她?”显然已听到曹毅他们的对话。 顾长青摇头叹息:“怕是现在为时已晚。” “什么意思?”陆子翼总是在问顾长青问题,他知道顾长青说出口的话十有八九全是事实。 “若是司徒义从映红那里问出什么来,你觉得他还会留着她?反之,若是这么长时间,司徒义都探不出什么来,恐怕这映红姑娘也凶多吉少了。” 陆子翼沉默赞同。 这些人通常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这权利的支配之下,被攥在他们手中的人,命薄如蝼蚁。 茶馆。 “姑娘,曹毅来了。” 曹毅?苏文雅略一思索,这个曹毅好像是顾长青身边的侍从。抬头对着暗处道:“墨言,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藏起来了。” “属下是暗卫。” “得,你下来喝杯茶吧!我真不习惯和暗处的人讲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跟鬼说话呢。” 墨言依言从房梁上跳下来。 “他来做什么?”苏文雅斟了杯茶递给墨言。 墨言接过茶杯,“多谢姑娘。怕是察觉到映红出了事,而我却未上报。” 曹毅慢悠悠走进茶楼大堂,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真是奇怪,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墨言的踪影。虽然墨言本身是暗卫,跟影子也没什么分别,但这司徒府周围连墨言的一丝气息和暗号都没有。难道墨言根本没到司徒府附近,还是已经进了司徒府里?他是顾长青的贴身侍从,身份太过显眼,又不能亲自去司徒府打探究竟。真是令人着急。 曹毅正苦思冥想之时,说书先生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话说十一公主韶华和南诏公主邬紫嫣,还有尚书府的嫡女都倾慕顾家长青,却都无姻缘情份。也不知这顾公子未婚妻是何许人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的讲述告一段落,大堂里的人依旧意犹未尽。 有一茶客道:“听闻昨日三位贵女齐遇街头,那情景可真是热闹非凡啊!” 又一茶客道:“先前那姑娘更是有趣,向马索讨银两。” 另一茶客道:“那十一公主也是狠辣残忍……” 断断续续,络绎不绝,显然这些人听完了全部。 曹毅一听,与公子有关,好奇心起,忙拉一人询问原由。 墨华生性冷漠少言。昨日之事,他传信顾长青:姑娘换回女装,并未易容,只稍改装束,便无人可识。上街打探醉香楼的消息,并夜探刑部大牢。至于苏文雅在街上向马索要赔偿,和以马换钱之事。他不像陆子翼、曹毅那么八卦,对此并无多言。 曹毅听完顿时感觉自家公子还真是祸水。这之后人家姑娘还有什么好名声啊!红颜祸水!不,男颜祸水!曹毅边摇头边叹息。不过皇帝女儿不愁嫁。那两位公主也不需要什么闺誉,就是这秦家姑娘倒是难办喽!若是以后秦姑娘独守闺房而不得良缘,秦家以此让公子享齐人之美,那可如何是好?秦家,苏家……曹毅忍不住哆嗦,他不敢往下想。秦家姑娘秦筝倒是单纯良善,苏家姑娘嘛!有些难办。曹毅托腮点头认同自己的观点。 曹毅正暗自猜测。这时小二走过来道:“请问是曹公子吗?” “是。”曹毅不知所以然。 “楼上有客官相请曹公子一叙。” “何人?” “这,小的不知。” “哼!什么人这么不懂礼数。不先自报家门,便邀我前去。不去!” 小二陪笑道:“那位客官只说‘公子甚是有趣!’。” “什么东西?”曹毅更气,这是有人恶作剧?等等?有趣?曹毅生平只被一人称过“有趣”。就是那日在茗香馆,李苏公子称赞他有趣。不,是公子夫人! 曹毅一惊,不会吧!这人可真经不起随便臆测啊!连忙问清楚小二相邀他之人的房间,而后疾步前去。 第39章 欲闯府救人 茶馆厢房。 曹毅推门而入。 一位姑娘斜坐桌前,普通衣裙,朴素的装扮,普通的……反正就是很不显眼。 苏文雅看了他一眼,执壶倒茶,把茶杯放于对面的桌上,“曹公子请。” 曹毅一愣之后,反应过来。这是苏家姑娘? 曹毅有些受宠若惊。虽说平日里在顾长青面前被陆子翼传染的有些放肆,但在未来的公子夫人面前,他觉得最好还是收敛点。 不过不得不说,苏文雅的装扮技术还是不错的。若不仔细瞧,另外还有墨言直挺挺地站在那,他还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那日见到的李苏公子,也就是苏文雅。 曹毅既惊讶又心存疑惑,客气道:“多谢姑娘的茶。不知姑娘怎会在此?” “你又怎会来此?” 曹毅不知如何作答,看了墨言一眼。想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如实说了。 “你身份显眼,不便留在此。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自有办法。” “姑娘要去司徒府救人,简直是难如登天。司徒义贵为朝中武将,府中护卫众多。若想悄无声息把人救出来谈何容易。更何况,若是暴露……” “所以呀!不让你插手。我和墨华,还有姑娘一起。” 曹毅皱眉,“墨言,你不禀明公子,私自……” “此事本就是我的责任,是我没保护好映红安全离开此地。” “可你……” 苏文雅打断,“好啦!现在重要的是救出映红。此事是我的决定,即使出了事情,我保证不会牵连顾长青。若是顾长青问起,究其后果推我身上即可。” 曹毅张口欲言。 “若是事后公子问起,就说姑娘以命相挟。公子既派我等保护姑娘安危,我等自是不敢大意。” “你……”曹毅急。 苏文雅轻轻一笑,“墨言,说得好。” 墨言挑眉。 “为什么?”曹毅知道墨言有时不按常理出牌,但这样不禀告主子私自解决事情还是少数的。 苏文雅看向墨言,“这个问题也是我好奇的。说起来,我不是你和墨华的主子,与你们公子也只是未婚夫妻的名头而已。只是因为同情映红的无辜,出于一片善意?” 墨言轻笑,“昨日姑娘要韶华公主赔偿百姓财物,又替无辜婆婆挡鞭差点害自己遭打。今日又想凭一己之力去守卫森严的将军府救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或许这就是原因。” 曹毅道:“那我也留下帮忙。司徒府我不陪你们闯,但我可以在外面接应。” 墨言耸肩无语。 苏文雅有些感动。自己的无心之举被人拿出夸大,她还真有些惭愧。 曹毅猛一抬头,“昨日街上,有姑娘向马儿索赔银两,原来是……咳咳。”怪不得适才进房间时,觉得苏姑娘的衣着有些熟悉。只因刚在楼下听到茶楼食客口中的那姑娘装扮与眼前的苏姑娘衣着相似。原来昨日街上那姑娘就在眼前啊! 曹毅暗自嘀咕:公子,可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那些红颜知己全凑在一起,还同时出现在少夫人面前。唉!公子你……堪忧啊! 苏文雅对曹毅话只讲一半的状况,也不在意。反正大家心知肚明。 顾家。 眼瞅着到了戌时,曹毅这边也毫无音讯。 陆子翼疑惑,“什么情况?去一个没音讯,又去一个还是无回音。这就是传说中的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顾长青皱眉。陆子翼的疑惑也是他的疑惑,他担心会出其它变故。 黑影现于屋内,“公子。” 看见墨华,顾长青心头一紧。 陆子翼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保护苏姑娘回苏家医馆吗?” “苏姑娘想要救映红。我便先去司徒府打探消息。只是那姑娘看似柔弱,实则坚硬,被打得体无完肤,仍不肯说一句话。最后司徒义命人羞辱于她,她便咬舌自尽了。” 房间里一阵静默。 陆子翼忙问:“那苏姑娘呢?” “还在茶楼。我探到此情况便先回来传信。” “现在知道告知了,先前……”陆子翼撇嘴。 顾长青打断他:“尸体呢?” “被仍在乱葬岗。我已悄悄移至乱葬岗附近的草屋里,来请示公子是否……”墨华道。 陆子翼打断:“人家姑娘尸骨未寒,怎能置身于荒山野岭之中,你怎么不先让她入土为安?” 墨华斜睨他一眼。 “去告知她吧!起码见最后一面。”顾长青淡淡道。 “是。”墨华飞身而出。 陆子翼此时才明了。看不出来墨华平日不爱说话,心思还挺细。原来是考虑苏姑娘的感受,遂才先来禀明顾长青,看如何做最好。 “逸尘,你真不会怜香惜玉。若你直接告诉她,人已被你救出并安全送离京城。安了她的心又欠了你的情,岂不两全其美?”朽木!朽木啊! 顾长青定定看向他。 陆子翼无奈投降,“经过司徒义的洗礼,如同进了十八层地狱,想必见之定惹人心痛。你作为人家的未婚夫,不去安慰安慰?” 顾长青沉默。有些事必须要她自己面对,一味躲着避着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虽然现实很残酷。 第40章 映日荷花别样红 冷艳的夜色,仿佛滴落着无尽的心事。寂静荒芜的小草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迷雾。 墨言开门点了灯。 墨华隐于屋外的树上。 苏文雅踏入草屋,映入眼帘的是草堆上的那个人。她的双腿仿佛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朝前面那个永远沉睡的人走去。 苏文雅自幼最怕生离死别,所以她不喜习医。她怕,她怕见到这种景象。 映红衣裳破烂,桃色衣裙早已被鲜血染成刺目的朱红。那鲜艳的红,刺得苏文雅眼睛生疼,干涸的眼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她的生命之程才刚刚开始,她才刚刚发出自己微弱的光,便陨落了。 苏文雅的心在颤抖。 墨言关上门走过去,看着苏文雅,有些不忍,“姑娘。” 苏文雅机械地拿过墨言手中的衣裳,“她叫了我这这么多年的公子,却至死也不知我是女儿身。我骗了她,且不止一次。我说过要接她出狱,终还是食言了。她最后一程,总要为她做些什么。身为姑娘家,总要打扮得漂亮些,希望来世能够投身于好人家,有父有母,合家美满,安乐一生。”苏文雅边说边为映红擦洗并更换衣裙。 只是拉开衣裳,满身的伤痕,手腕、脚腕上捆绑的痕迹让苏文雅的手抖得不能自已。 怎么能这么残忍?怪谁?到底又该怪谁怨谁呢?皇权之下,谁又能为这些无辜善良之人讨回公道,护以平安。苏文雅没有答案。 一条清澈潺潺的小溪旁,林木葱郁,景色秀丽。 苏文雅便把映红安葬在此处。 墨华不知何时找来块石碑,准备题字。 “我来吧!”苏文雅伸手去要墨华手里的短刃。 用刀刻石需要依靠内力才能刻得清晰深刻。墨华犹豫了一下才递给苏文雅。 苏文雅蹲下身,在石碑上刻字。刚刻了一字,就已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或者她早已没了力气,凭着意念生生刻了一字,她已累得气喘吁吁,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她内心急切地希望能帮映红做好最后一件事,可是身体偏偏不听使唤,手指颤抖得再也刻不下一笔。 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她手中取过刀,蹲在她身旁。 轻轻的、淡淡的竹香传入苏文雅的鼻间,令她有些微的清醒。她没有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只手在石碑上飞快地舞动。 当那只手停下收刀并握住苏文雅的手站起时,苏文雅好像终于恢复了知觉,有了一丝气力。 苏文雅朝石碑看去。虽她刚一直盯着那只手,却精神恍惚到不知那只手刻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当她看到石碑上的字时,有些惊讶。或许不止她惊讶,身后墨华、墨言以及和身边人一起来的陆子翼、曹毅等人都感到惊讶。 没错,那只手的主人就是顾长青。 他们之所以惊讶,是因为石碑上刻着两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而苏文雅只是刻了一个字,顾长青和苏文雅从头到尾没有一句交流,就刻了剩下的字。这是怎样无言的默契? 苏文雅看向顾长青,“她曾说过,她最喜欢书中看到的杭州西湖的六月,满塘映日的荷花格外与众不同。” 顾长青无声地握紧苏文雅的手,想给予她些许的安慰和力量。 两人一起慢步走离映红的墓碑。 曹毅刚准备跟上去。 陆子翼拉住他,“人家情人之间互诉衷肠,你怎这般不识趣?”转头对身后的人道:“你们也都不许去。” 墨言耸肩表示自己没想跟上去。 墨华重新隐于暗处。 陆子翼满意地托腮坏笑。看着两人相偕离开的背影,他总觉得顾长青对苏文雅太不一样。相信以后的日子会异常有趣。 与陆子翼说两人互诉衷肠倒是相差太多,两人只是沉默着走了一段路。也许只是苏文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顾长青在一旁默默相陪。 苏文雅忽警醒过来,意识到顾长青还牵着她的手,便马上挣脱了。苏文雅低头停下,有一丝的尴尬和不自在。 顾长青看着她的发顶,抿唇一笑。看来彻底恢复意识了,手心里还残留着一丝柔嫩绵软的暖意。 顾长青带她离开映红的坟墓,原本也只是不想让她沉浸在伤痛里。似乎看出她的不自在,“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气氛有些凝固。 苏文雅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妥,“我自己可以。不是还有墨华吗?” 顾长青略一沉吟,“回去换身衣裳,让曹毅送你回医馆。” 苏文雅惊讶,“天色已晚,我明日再回。” “就今晚吧!以后让墨华和墨言都跟着你。” 苏文雅皱眉。顾长青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要说什么或者已经说了什么?苏文雅猜不准,又怕自己深想或不敢去细想,点了点头。 第41章 心安 华国一向对医和毒深有研究。这蛊一直是南诏人喜欢饲养的东西。 苏文雅沉思:蛊毒?南诏的蛊流传到华国,是南诏冲着华国来的,还是故意安排设计? 设计?设计谁?难道这蛊毒原本应该是下在自己身上的,婉玉却成了替罪羊?苏文雅回想起顾长青今夜的态度和行为,还有那位思慕顾长青的南诏公主邬紫嫣。会是她做的吗?各国使团早已离京,却只有邬紫嫣滞留在京城。她又是南诏国之人,但若是她设计暗中下毒,也太明显了。她想除掉自己不假,可应该不会给她自己留这么明显的把柄。难道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或栽赃嫁祸? 不管怎样,顾长青不会不知道吧!他既然今夜非要让她回来,不就是想告诉自己婉玉中蛊毒之事吗?他到底想干什么?试探自己,还是他早就知情? 苏文雅暗自冷笑。她是答应与顾长青试着相处,但若危及身边家人的安全,她不介意违背承诺,抛掉女子声誉。 看着床榻上虚弱的婉玉,苏文雅双拳紧握,心中暗自嘀咕:顾长青,你最好别触犯到我的底线。 “你怎么回来了?”苏致远带着一贯的斯文谦和,端着药碗进来。这两天的不眠不休使他多了些疲惫和劳累。 乔母上前接过药碗,朝榻前走去,喂婉玉喝药。 苏文雅挑眉,“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知我?” “怎么?几日不见,连爹也不会叫了?” 苏文雅走到桌前坐下,“哼!身为医者,连自己的病人都治不好。”一点也不在意戳自家老爹的心窝。 当年苏夫人病重而身为医者的苏致远却无能为力,一直是他的心病。以致后来苏夫人病逝,苏致远意志消沉,连年幼的苏文雅都无暇顾及。不过这些年,苏致远早已走出伤痛,尽自己全力救治其他病人,让更多人脱离这种死别之苦。 “谁说我治不好?还有,这跟你喊爹可没什么关系。” 看来真的有得治。不然自家老爹不可能这么气定神闲地跟自己在这瞎扯。不过看乔飞这心如死灰的颓丧样,还有乔婶痛哭流涕的模样,苏文雅又有些不确定。 “乔飞,你以后别跟他学医了。就他这微弱的医术道行,啧啧……”不言而喻,言下之意:没资格当别人师父。 乔飞怔愣。 “去书房。别在这影响婉玉休息。” 父女二人离开婉玉房间,朝书房走去。 乔飞也跟了上去。 书房里。 苏致远执壶倒茶,并未言语。 “快讲!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乔飞闻言,也看向苏致远。他一直有疑问,却又不敢问。他知道师父专攻医毒,对蛊从未钻研过。这两天,师父暂闭医馆,一心沉浸在配药上,什么也没说过,所以乔飞才认为很严重。但也不敢多问,现在苏文雅问了,他自然等着洗耳恭听。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回答你?”苏致远轻抿一口茶。 苏文雅看着苏致远,这时间还有空跟她绕圈子? “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还有家里出事,为何不知会我?” “告知你有什么用。是凭借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指望你熬药,或是指望你配药,亦或是你能解此蛊毒?” 说到底,苏致远怨怪自家闺女,自小什么都肯学,就是不肯习医。依着苏文雅的聪慧灵动,定是将来的女神医。 “救人?普通的病患或许我没有办法,但是这个?我前几日认识了一位南诏人,想必她对此一定深有研究。”说完站起,朝门外走去。 “站住!怎么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哪有?女儿只是胸口憋闷,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苏致远宠溺一笑,“婉玉体内的蛊,是以毒养蛊。施蛊人先下毒后下蛊。若要解毒后解蛊,蛊虫没了毒的滋养会立即死去,而寄养的宿主也会即刻毙命。倘若先解蛊后解毒,可想而知,没了蛊虫吞食毒素,人也会毒发身亡。如若同时施解蛊毒,怕是有些难度。书上所解,稍有不慎,便棋差一招。现下蛊毒同时发作,我已用银针封住她的心脉,用药物控制体内毒素蔓延……”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办法。”苏文雅打断苏致远的话。 若是能解蛊毒,又何必费尽心思,阻止毒素扩散。 乔飞闻言,担忧地看向苏致远,难道师父真没有办法? “人命关天,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婉玉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可不希望她有半点闪失。” 苏文雅松了口气,看来自家爹爹已找到解救之法,只是他对蛊毒毕竟外行,必须小心谨慎才行。 乔飞闻言欣喜若狂。 “您怎不早说?没看到你徒弟生不如死的模样。” 苏致远看向乔飞,乔飞不自在的挠了挠头。 “你小子!连你也不相信我?哼!那他更应该多着急着急。我一个如花似玉、持家有道的姑娘许配于他。先得让我看到他的真心吧!” 乔飞忙道:“师父,徒儿错了。”上前讨好,执壶倒茶,“那师父既有办法,为何不早日解了此蛊毒?” 苏致远也不理会他,执杯喝茶。 苏文雅思忖:等什么?时间?不会,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那就是等人。等人? “绿竹快回来了吧?” 乔飞看向苏文雅,什么意思?绿竹师兄常年在外游历,年前确实来信说年后回京,却并未吐露何时回来。再者近日也未收到绿竹归来的信笺。 苏致远斜睨一眼苏文雅,“就你聪明。” 苏文雅耸肩,轻笑。 第42章 顾左右而言他 顾家。 顾长青正坐于桌前看书。 陆子翼与曹毅在一旁边饮酒边下棋。 陆子翼两指夹一棋子,对曹毅挑眉,瞥向顾长青。那意思:你家公子怎么了? 曹毅看了顾长青一眼,没什么异常啊!不过他素来知晓陆子翼的性情,总以挑战刺激公子情绪为目的。为免波及自己,便开口道:“陆公子,现在已是子时了。今夜便下到此吧!” “急什么?怎么?看出自己快输了,故意找借口开溜。” 曹毅无语。他原本早就想回房间睡觉,是陆子翼硬拉着他下棋。虽然公子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总觉得不寻常。况且陆子翼没事总喜欢招惹公子,言语上给公子添堵,最后还经常害自己被连累。 这不,“曹毅,你说苏姑娘会不会一气之下送和离书过来。” 曹毅忍不住连连咳嗽,差点一头撞到棋盘上。他就知道陆子翼深更半夜赖在这里总没好事。 “墨宣今日卯时便可到京。相信以绿竹公子的医术,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怎会有你说的这种情况出现。和离书?他们还没成亲呢吧! “就是不知道这苏姑娘会不会迁怒啊!你看人家原本可以安逸快乐的过日子,却深受连累。突然有一天祸从天降,这事搁谁心里都不痛快。唉!这苏姑娘本就不满意这桩婚事。这事一出,还不得把你家公子给休了。” “你话太多了。”顾长青终于开口了。 “呦!”陆子翼嬉笑,忍不住哈哈大笑,“逸尘啊逸尘!” 曹毅在一旁沉默不语。这个时候,他最好还是不要多话,以免事后被公子虐。 “你有那个空闲,不如好好想想,四皇子默默把慕容霜带回京城有何目的?还是说慕容霜思念故土,只是回京瞧上一眼,以寄相思之苦?” 曹毅哑然。他就说嘛,看公子笑话的时候应事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陆子翼面色平静,心里一颤。反正他心里所想,顾长青一清二楚,也没什么可瞒的。 “孟依莲被老四暗中送到京城郊外的村落里,她也跟着一起去了。这老四想要做什么?” “或许是两人同病相怜,处境相似。” “什么意思?那孟依莲是老四金屋藏娇。不,草屋藏娇。她们怎么一样?” 顾长青叹气,“上次,墨宣传信说六年前,江南世家扬州林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同一时间,扬州观音山上的寺庙也在一夜之间被大火淹没,寺人和暂居的香客也全无所踪。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听闻当时林家小姐便客居在寺里。林家乃世家大族,这么短时间消失无形而后又无声无息。实在蹊跷!” 况且那孟姑娘来自江南,而且四皇子长年身在北境怎会认识她呢?顾长青心中疑惑,总觉得孟依莲身份不简单。不过还是得等墨宣回来,详细听一下他暗中打探的结果,才能做判断。 “你是怀疑林家之事与六年前之事有关,可这有什么关系?林家在扬州,此事临近杭州。” “不知道。也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不对。”陆子翼突然反应过来,顾长青总是喜欢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更说明他心里有鬼。“你先是暗中派人保护苏姑娘,又因她插手醉香楼之事,知她相救映红又暗中相帮,又提前传书绿竹早日回京。事情桩桩件件全因苏姑娘而做。逸尘,你敢说你对这位苏姑娘没有其他?” 曹毅竖耳倾听,别说陆子翼觉得公子对苏姑娘不同,他也觉得不同寻常。 “她是在下的未婚妻。” “哦!仅仅如此?若是这次苏姑娘以恐有性命之忧再次提出解除婚约,你打算如何做?”陆子翼实在乐意看顾长青和苏文雅的后续发展,“顾大公子一向心善仁义,总不忍心看旁人为自己所累。” 顾长青叹息,“她不是旁人。”以后既是夫妻,自当同甘共苦,共同面对一切。 陆子翼好像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笑嘻嘻道:“曹毅,你看,你家公子承认了。” 曹毅无语,公子承认什么了。 顾长青摇摇头,懒得理会他时不时地神经错乱、言语不当。 与此同时,苏家书房。 苏家父女同坐桌前,苏文雅为父亲斟了茶,“想必爹爹早已知晓,蛊毒之事……” 苏致远摆手,“你直说吧!别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 苏文雅正襟危坐,“不瞒父亲,其实女儿早前便想与顾家解除婚约。顾家是所有人争相利用讨好的对象,顾长青的婚约更是许多人都想借机拉拢的。我们势单力薄,实在不是对手。” 苏致远抬眸看她,“这桩婚事是父母之命,名正言顺的。怎么?你害怕了,想放手了?就算你现在放手,你以为他们会不斩草除根。”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婉玉这次中毒,因你之祸。你心中难安,又恐令生变故,累及旁人。但解除婚约,对你名誉受损,也对不起苏顾两家的情谊。再者顾长青并没有错,也确实是好的良配。他早前便已告之我苏家的境地,这次绿竹便是因他传信,受他所托,早日回京,以防万一。他知道会有人对你不利,又知道我的医术,但为防万一,及时知会绿竹回京,又派人暗中保护你。事事面面俱到,实在挑不出过错来。”说完睨了苏文雅一眼。 苏文雅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他早就猜到有人对我不利?” “可能吧!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南诏公主久滞京城未归,而南诏人酷爱养蛊。他知道我精通医和毒,对蛊却不甚了解。又知道绿竹长年周游各国,所见所闻所知,自非常人可及。说起来,绿竹也快到京城了吧!这小子了不得了。传言,江湖中有一绿衣公子,人称‘神医’。啧啧!怕是我现在都要叫他师父了。”话语中的得意和骄傲之意尽显。 苏文雅无语,不是在说顾长青吗,怎么扯到绿竹身上了? 每次提起绿竹,苏致远满口盛赞。女儿医术平平,乔飞聪颖有余,就是性格跳脱活跃。虽然乔飞砸不了苏家医馆的名声,但那小子的心思并不全然放在专研医术上。只有绿竹不拘于现状,四处游历,以求医术最高,见识更多更广,是苏致远的得意弟子。 绿竹才是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真实写照。 自家父亲总是说自己顾左右而言其他,但他自己的顾左右而言其他更是不遑多让。苏文雅知道自己从父亲这里套不出什么话来了,起身道:“爹爹早点休息,女儿告退了。” “嗯。”苏致远轻点头。 所谓姜还是老的辣,女儿的那点心思,苏致远还是猜得到的。 第43章 林家之事 卯时,天色已渐渐变亮。 虽然天色还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但已能视物。更何况对于墨宣这样常年行走于黑暗中的人,越接近黎明才越让他难以适应。 “公子。”墨宣一袭黑衣,身材挺拔,立于顾长青门前。 “进来。”房内传来顾长青清朗的声音。 墨宣推门而入。 顾长青已衣冠整齐地点了灯坐于桌前。 在墨宣眼中,公子从来都是有条不紊、临危不乱的,也从未见过他着急忙慌、手忙脚乱的时候。 “属下暗中查探江南各地。六年前除扬州林家出事以外,当年的扬州知府也相继辞官归隐而后便无所踪,随后新任知府查无线索便归此案为悬案。除此之外,好像并无其它大事发生。不过奇怪的是,江南各世家全都严禁其口,各自为事,对林家的事避而不谈。虽有诸多嫌疑,却无任何线索。好像与当年七皇子之事并无丝毫关系。” “不对。当年东郡发兵,慕容肃将军领兵抗战,陆盛侯爷自请命护送粮饷。而后便传出慕容肃贪图军功,勾结外敌。陆盛私吞军饷,与慕容肃相互勾结,所图不轨,心生异心。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猝不及防了。东郡与江南各地相距极近,若说之间没有联系,不太可能。我让你查访江南各地事发当年的状况,你探查的如何?” 墨宣一一细禀。他自认不够聪明,比不得自家公子。也许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公子就能联想到很多事情。 “对了。公子让属下探查林家之女的事。当年发生事故的观音山并无任何痕迹。不过自扬州城外的荒山密林深处发现十几座坟冢,其中就有林家家主夫妇和其女儿的墓碑,同时辞世于六年前,但并未刻立碑人。” “若是那位林家小姐辞世于观音山寺庙,又怎会与其父母葬于一处?还是说这立碑之人是熟识林家人的人,更或者本就是林家人?” “这?无从查知。” “关于六年前,有什么坊间传言吗?” 墨宣惊讶!公子什么时候相信坊间传言了?不是说流言止于智者吗? “林家家主仁善,常常施恩于百姓。对于林家之事,百姓也都惊疑,所知者甚少。哦!对了。林家出事前一个月,有位将军曾到访林家。” “谁?” “江南正三品参将张扈。” “这人是谁?”陆子翼突然跳窗而入。 “听闻此人性情人如其名,张扬跋扈,并常宿烟花柳巷。林家之事发生后的半年,张扈有次夜宿烟花阁,因常年损耗精力又服用大量催情药物……” 墨宣说到此有些不自然,停了下来。总觉得与丰神俊逸、清雅出尘的公子讲述这些有辱公子的耳朵。 陆子翼唇角勾笑:“我说,墨宣,你身为暗卫,讲述事实,怎还不好意思了。别告诉我,你没借任务之便夜宿青楼酒肆过。” 墨宣沉默不言。这些年他早已习惯陆子翼的口不择言,遇到此情况,最好的办法便是对陆子翼的调侃爱搭不理,这样他才会失了兴致。 果然,陆子翼撩衣一坐,“无趣!你不会以为你家公子多清纯高雅吧!我告诉你,你家公子表面看起来清逸出尘,实则内里也是红尘俗人。不然怎会两次踏入醉香楼?” 陆子翼朝墨宣挑眉。 墨宣丝毫不在意。在公子面前,该讲的话才讲,不该讲的闭口不言,省得最后倒霉的是自己。 “当地的官府案宗呢?怎么讲?”顾长青淡淡道,对陆子翼的话充耳不闻。 “当时查封了烟花阁,不过仵作查验确实是身体亏损严重又因强效药物刺激过度而亡。最后官府撤了查封,以自然死亡结案。我也悄然探访了烟花阁,并无异常,应当不是某些势力的暗桩。” 陆子翼见他们并不理会自己的话,顿感无趣。 “公子怀疑他的死不寻常?” 陆子翼看向顾长青,“你是怀疑林家尚有人存活于世?还是说林家之事有知情人,且与林家关系密切?” 顾长青撩唇一笑,“有人知晓不假,或许正有人在暗中布局。” “公子知道是谁了?” “这先不管。绿竹公子到苏家医馆了?” “是。属下把绿竹公子送至医馆,并亲眼看着他走进医馆。这才回来禀告。” 顾长青点了点头。 陆子翼叹气,“既然担心,怎不去看看?” “公子。”曹毅急匆匆推门而入。 三人同时回头去看他。 “出了何事?”顾长青道。 “公子,宫里郭总管来了。” 陆子翼皱眉,“这个时辰,早朝还未结束吧!丞相不在,看来是找你的。” 顾长青淡淡道:“走吧!去看看。” 说完,便和曹毅一起去往前院会客厅。 第44章 宫里来人 顾家前厅。 管家曹伦即曹毅之父,正立于一旁与郭总管闲谈。 顾长青走在前,曹毅紧随其后。 顾长青抬手见礼,“不知郭总管驾临,有失远迎。长青失礼了。” 郭超忙起身,“公子。” “郭总管请。” 郭超是皇宫里的内务总管,又是陛下的贴身内侍。其人深得华皇陛下信任,即便皇子们见了也要给三分薄面。对陛下忠心耿耿,又不恃宠而骄,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郭超今日来顾家,想来是受陛下差遣。只是顾长青不懂,若宣他入宫,随便派一侍卫通知他即可。以往从未如此,难道是另有缘由? 顾长青心中存疑,却不动声色地执杯喝茶。 郭超笑呵呵道:“皇后娘娘为四殿下选妃已选定人选,是徐尚书的嫡女和薛将军的闺女同为四皇子侧妃。昨个有人进言,说这薛小姐常年在军营长大,对宫里也不甚熟悉。还有这徐小姐自幼长居深闺,甚少见外人。故而皇后娘娘准备在御花园办赏花宴,邀各府女眷前来赏花。也好让未来的皇子妃们和贵女们相识一下,联络联络感情。这不,宫里娘娘们提议让苏家姑娘也前去参宴。想必以后是必不可少的,先提前熟悉熟悉也好。” 顾长青心中嗤笑。有人想在宫里动手,还是想要知道有没有得手? “陛下听闻此事,便命老奴前往苏家送帖。老奴想着路程较远不甚熟悉,人老事多,又恰逢贵府门前,便进来叨扰公子,向公子讨杯茶喝。” 顾长青敛眉。想来这郭超奉华皇陛下所命,才特意绕道顾府。陛下想试探自己,或者想看自己的态度。 “既如此,我便陪总管一起去吧!” “呦!那就多谢公子了。” “总管客气。”说完便随郭超出门而去。 顾长青眼眸轻抬,瞄了曹毅一眼。 曹毅心领神会,悄然离去。 曹伦送郭超到府门前,悄悄塞了钱袋与郭超手中。 郭超含笑,坐马车离去。 顾长青的马车也紧随其后。 半途,曹毅骑马赶上。 顾长青听其声音,撩帘去看。 曹毅微点下头。 苏家医馆。 医馆并没有大门紧闭,相反,大门敞开。 乔飞正在整理药材,看到有人进来,笑道:“不知各位来瞧病,还是……” 曹毅上前,“这位是宫里的郭总管。” 乔飞装傻充愣,“哦!不知您来有何事?” 曹毅心里疑惑,明明早就传消息来,说宫里有人到访。这是搞哪一出? 苏致远听到声音从隔壁走来,“草民见过总管。不知总管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小徒没见过世面,言语有失,还望恕罪。” 乔飞心中不以为然。反正他对这些间接或直接加害文雅,祸及婉玉的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苏大夫严重了。” 顾长青对苏致远见礼,“郭总管奉陛下之命前来,一路舟车劳顿。” 苏致远忙道:“总管里面请。” 郭超暗中打量前厅,古朴简单,却不单调,处处透着一股书香雅致之气。 乔母上前添茶之后,便退居厅外。 郭超开门见山,“不知可否请苏姑娘出来?老奴奉陛下和皇后娘娘之命来请苏姑娘明日参加赏花宴。” 苏致远道:“小女自幼养在深闺,甚少外出,又少与人接触,恐怕……” “苏大夫谦虚了。既是顾公子的未婚妻,自是才华横溢,风华绝代的。” “总管谬赞,民女愧不敢当。”苏文雅一袭桃粉衣裙,粉色面巾,缓步而来。 曹毅怔愣。不是早就知会她了,苏姑娘这是搞哪出? 曹毅转头看向顾长青。 顾长青只是淡淡地喝茶,脸上并无异色。 郭超道:“苏姑娘真是灵秀静雅,知书达理。怪不得众位贵人都想一睹姑娘芳容,结识姑娘。” 苏文雅低头轻语,“总管盛赞。” 郭超心下思忖:这苏姑娘看似纤弱内敛,清淡如水,却无形中带着一股坚韧高洁。宫里那些事,他自然明白知晓。陛下的心思,他也知道几分。他今日来此,本就是奉皇命来瞧瞧苏家姑娘是何方人物。而他也相信他来这里之前,顾长青已派人知会过苏家。就是不知他们又是什么样的盘算?不过这些与他无关。 “皇后娘娘明日在御花园举办赏花宴,老奴奉命前来邀苏姑娘进宫赴宴。”说着把帖子交予苏致远。 “多谢娘娘,多谢总管。” “那老奴就不叨扰了。” 苏致远,顾长青同站起,送别郭超。 “苏伯父留步。长青送总管回宫。” “公子客气,公子也留步。老奴就先回宫了。” “总管慢走。”苏致远道。 “那长青也先告辞了。”说着便与郭超相继离开。 第45章 有人担忧有人愁 苏家。 苏文雅走进婉玉房间。 只见一位白衣公子正端坐榻前为婉玉诊脉。 过了一会儿,白衣公子起身,收起榻旁的银针和药瓶。 “如何?”苏文雅问。 白衣公子转身,俊眉修眼,温文尔雅。“已无大碍。只需安心静养即可。” “多谢师兄。” 白衣公子正是绿竹。 绿竹闻言挑眉,实在惊奇!这么多年,他们私下相处,一直是直呼姓名的,从来不在乎这些繁文俗礼。今日倒是稀奇了。不过转念一想,多半是因为婉玉受她所累,她心生愧疚和心疼。 “其实就算没有我,师父也能解决。” 苏文雅嗤笑:“若我爹能解此毒,为何等你回来?” “哼!你也太小看师父了。别忘了,我的医术皆承袭于师父。倘若师父……” “行了。知道你们师徒同心。”苏文雅也懒得计较他们的医术问题。 绿竹摇头轻笑,“其实顾长青也有办法为婉玉解毒。” “此话怎讲?” 绿竹张口欲言,却又顿住。他原本想说:此毒出自南诏,若顾长青把此事推于南诏人之手,追究于南诏公主。到时,想要解此毒也是轻而易举。 不过绿竹终是改了口,“这不重要。不过你怎会答应进宫?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宫里的尔虞我诈、龌龊肮脏,岂是你能应付的?” 绿竹知道,苏文雅此举是为了把自己处于明处,不想再累及婉玉这样的家人。 “我知道。不过被人欺负至此毫无反手之力,心里实在憋屈。” “后宫妇人当道,邀你入宫,原本就是他们挖好的陷阱,设好的局,偏你傻乎乎的往里跳。顾长青早知即使他再足智多谋,深宫高墙,他也是鞭长莫及的。故而派人知会你,不让你入宫赴宴。你可倒好……” 苏文雅疑惑。绿竹对顾长青好似挺了解的。 在苏家,苏致远经常研究药材。乔飞性格跳脱。婉玉善解人意,却有些固执守礼。只有绿竹,他们之间都不是把世俗礼法看得死板之人,所以相交甚密。但是据她所知,绿竹和顾长青好像并无交集吧!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只是好奇,若我此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赏花宴上,那些意图对我下手的人会作何反应?” “你这凡事随性而为的性格能不能改改?”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总要了解一下我的敌人是谁?” “原本轻而易举就可知晓,为何舍近求远?”说话的人是苏致远。 只见乔飞推开门站于一旁,表示不关我事,我只是帮师父推开门而已。 绿竹站起,“师父。” “嗯。”苏致远走进屋内。 苏文雅笑笑,“爹爹不是让女儿与顾长青好好相处吗?既然早晚要面对,何不早早熟悉,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就这么简单?”苏致远存疑。 不过苏文雅有一点没说错,有些事终归要面对,一味地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苏致远也并不想过度的保护她,毕竟以后的路还是要靠她自己走。只是此时出面,等于是坐实了顾家婚约之事,承认了顾长青未婚妻之名。先前她还想解除这婚约,如今却这般态度。苏致远有些看不懂自家闺女的心思了。 “女儿这叫未雨绸缪。” 苏致远看她一眼,便走了出去。 乔飞道:“师父怎不担心你进宫之后怎么办?对宫里也不熟悉,人也都不认识,出了事如何是好?” 知道婉玉没事之后,乔飞又恢复了生机。 绿竹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你,师父肯定会担心。不过担心也无用,我们也帮不了忙。况且,你看她。” 乔飞顺着绿竹指的方向看去,见苏文雅正悠哉地喝茶。 “你可真坐的住。你就不害怕?”乔飞担忧。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乔飞急,“那可是皇宫。到处是规矩,处处受局限,你怎么受的了。” “看你说得,我又不是住在里面不出来了。放心,我自幼学过礼仪规矩的,虽甚少用过,应付应付还是可以的。” “那是皇宫。”乔飞急吼。 “你那么大声干嘛?小心把婉玉吵醒了。” 乔飞甩袖而出,嘴里嘟囔:“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绿竹摇头,“他是担心你。” “我知道。” 绿竹叹息,“罢了。我准备几瓶药,你带着。” 苏文雅抿唇一笑,“多谢。” 第46章 夜半来人(一) 夜色阑珊,月上柳梢。 苏文雅正斜靠在床榻上看书。 忽窗外夜风潜入房内,引得桌上烛火忽明忽暗。当房内现身一人,烛火才算恢复正常燃烧。 “温文尔雅的顾大公子什么时候学会当宵小了?” 顾长青也不在意她话里的嘲讽,“为什么?” 苏文雅低头敛眉。 顾长青看着她,一头乌黑长发披散,还是白日里的粉色衣裙,手执书卷,长而弯的眼睫微垂,懒懒地靠着榻上的枕褥,一如既往地随性不做作,也丝毫不惊讶闺房内突然出现的男子。 顾长青不明白她为何会答应赴宴,她明明并不想要这桩婚约。况且婉玉中毒,与他脱不了关系,这点大家心知肚明。以她的性格,不该如此。她的反应实在让顾长青不解。 “明日的赏花宴,自己当心。” 苏文雅闻言,翻书的手指轻顿,他深夜来此就是因为担心她? 说实话,苏文雅一直认为人命至上。醉香楼之事还未明朗,她知道里面的人多半已凶多吉少。映红惨死,婉玉中毒,她对顾长青实在摆不出好脸色来。她知道自己是迁怒他了,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确实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陆子翼一袭黑色锦衣,银色面具,长腿半弯,坐于窗框上,一副自认风流倜傥的模样,右手托腮看着房内的两人。 顾长青斜睨他一眼。 苏文雅更是头也没抬。 陆子翼摸摸面具也不在意,“怎么?在下打扰了两位的雅兴。看样子,苏姑娘好像不欢迎我。” 苏文雅终于合上书,“对于不速之客,应都不怎么讨人喜欢。更何况对于私闯民宅之人。” 这话虽是对陆子翼说的,却好像也在说顾长青。 顾长青沉默不语。 陆子翼笑道:“这么说是本公子失礼了。在下陆子翼。在下还以为苏姑娘对于逸尘身边的人和事都很了解的。反正逸尘对苏姑娘好像挺了解的。不然也不会对于姑娘对他如此……哦!另眼相待,而没有一丝惊讶之色。” 堂堂名满京城,又得众位贵女倾慕的顾大公子也有被人如此冷落和不在意的时候。可真是稀奇啊! 苏文雅挑眉,这是为顾长青叫屈啊! “你若想知道孟姑娘的下落,可问他。”顾长青道。 陆子翼一愣,还以为顾长青会感激自己呢。话锋转得太快,不过这才是顾长青。 苏文雅没想到顾长青会自动帮她解惑。 苏文雅低低道:“她如何了?还有……”她也不知要问什么,或者说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顾长青看着她,顿了一下,“她很安全。” 苏文雅看向顾长青,她知道顾长青并未说其他人,那就是除了依莲,都没了。 苏文雅轻叹口气,她现在还记得醉香楼里蝶舞、乐音、季妈妈的音容笑貌,还有那些无辜受牵连的姑娘们。其实她在刑部大牢看到牢里关着的只有厨房的师傅和小厮的时候,她就预感到了其他人的结局。 季妈妈,蝶舞她们都是微不足道的棋子,棋子的作用用完了,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只是执棋者要舍弃她们,连对棋者也不会放过她们。 万幸的是依莲还活着,依莲对皇甫凕的情谊总算没被完全辜负。只是……那些无辜的人命,谁又该为他们讨回公道和冤屈? “四皇子妃已确选。徐家嫡女徐凝和薛家之女薛红梅同选四皇子侧妃,正妃之位空悬。明日你应该都会见到。” 苏文雅惊讶!徐家书香门第,薛家武将世家,全都是家世雄厚,却当选侧妃。皇子选妃,都是先立正妃,而后纳侧妃。皇甫凕在搞什么鬼? 陆子翼冷笑,“说是什么两家小姐无论谁当选正妃,谁不当选,都不合适。老四便提议同时册立侧妃。说是观看两位侧妃的品行,再行提升位份。依我看啊!当然是母凭子贵,谁先诞下皇孙,谁就是正妃。” 自古以来,不管是后宫还是高墙后院,女人争宠夺利的利器便是孩子。 苏文雅忍不住想起那日街上遇见的薛红梅,本是洒脱侠义,飞扬善良。若是整日身处那样勾心斗角的漩涡里,不知会摧毁她多少侠肝义胆。可惜啊! 徐家嫡女当选,倒是毫无意外。自醉香楼初识徐牧时,便知徐家已暗中效命皇甫凕。至于…… 苏文雅不解:“秦家呢?据我所知,秦家乃文人世家的翘楚。何况秦哲翰老先生曾任太傅,又是华国最高学府应天书院的院士,想必朝中许多文臣都被其传教授业过吧!” 苏文雅记得当初顾长青提及四皇子妃人选,秦家之女也在其列。 况且,若皇甫凕真要选一文一武两大家族来收拢权利,这文,自是当选根基深厚的秦家才最为合适才对。 陆子翼瞥了眼顾长青,“秦家一向洁身自爱,明哲保身,忠于华皇,不喜党争,更不依靠姻亲。对于皇家亲事,自是能避则避。” 苏文雅困惑,皇子选妃,不是由皇家选择吗? 看见陆子翼的动作,她恍然明白。那日在街上听韶华和紫嫣公主她们之间的谈话,秦家与顾长青颇有些渊源,而那秦小姐好像对顾长青早有爱慕。少女春心萌动,又生性单纯善良,虽说隐晦,但碰到这些眼毒聪明之人肯定原形毕露。 第47章 夜半来人(二) 苏文雅暗自冷笑。秦家与顾长青素有交情,人姑娘又思慕顾长青,说不定秦家不与皇家结亲,是因为早已将顾长青看成乘龙快婿了。又或者皇甫凕就是知道此况,他想拉拢秦家,但更不想得罪顾长青,所以才排除秦家小姐。 这所有人好像都不看好自己和顾长青的婚约,或是觉得自己相配不上顾长青。想到这里,苏文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想不到陆公子对于皇宫之事倒是清楚明白的很啊!”苏文雅淡淡道。 顾长青看了她一眼。 陆子翼笑道:“怎会?本公子可从未去过皇宫。所知之事也全是听人闲谈而已。” 顾长青轻叹气。 “看来陆公子与皇宫颇有渊源。” “苏姑娘真会爱玩笑。” 苏文雅暗道:我只是讲说你对皇宫之事看得明白,可没说你去过皇宫,是你自己不打自招。看来这位陆公子的身后还藏着更深的故事。 苏文雅接着诈他,“看来陆公子的身份不一般。” 陆子翼面具下的红唇轻勾,“苏姑娘此话怎讲?” 苏文雅挑眉,“两次见陆公子都是面具遮面。” 一般戴面具者或许是因面目丑陋,或是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又或者是怕别人认出自己。 苏文雅直觉陆子翼戴面具一定是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一个与顾长青相熟,又不敢暴露自己真面目的人,会是谁?陆子翼有句话说对了,她对顾长青知之甚少,不然定能猜到陆子翼的真实身份。 “两次?我还以为当夜苏姑娘眼里只有逸尘,并没有看到在下呢?”陆子翼又恢复成潇洒倜傥的模样。 上次见陆子翼是在安葬映红的那个晚上,苏文雅自是记得。 顾长青一直静静听着两人调侃,并未言语。 苏文雅对陆子翼也没有追根究底。她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好奇心太重容易惹祸上身。这方面,她一直控制得很好。 “陆公子如此丰神俊逸的人物,小女子怎会看不到?” 丰神俊逸?这脸都没见过。如此虚假的夸赞太过敷衍,好在陆子翼也不在意。 陆子翼转而看向顾长青,“你这夜探人姑娘香闺,又一句不哼,是何意思?还是说顾大公子初次做梁上君子,心里紧张,不知如何说是好。” 心里紧张?陆子翼存粹胡扯。 不是不说,而是要说的都已说完了。只是陆子翼不懂,顾长青也不想解释。 不过陆子翼的话倒是提醒了苏文雅,顾长青这种人自是不会半夜三更随便闯人闺房的。若要传话,其实通知墨华,墨言他们即可,并不需要他亲自跑来。 苏文雅细想顾长青到来之后说的话。忽抬眼看向顾长青,而此时顾长青也正看向她。 他为她而来。因为什么,担心吗? 顾长青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知道她进宫赴宴是为查探幕后暗害她之人,向四皇子相关的人探访孟依莲的下落。而顾长青来到此便先提醒她皇宫的危险,又告之依莲的下落。虽未严明暗害自己的幕后人,想必那人不简单。不告诉自己,是不想让自己陷入危险。 苏文雅不自在地转了视线。 陆子翼看着两人,嘴角勾笑,有意思。 顾长青淡淡开口,“明日入宫带上墨言。”说完飘然而去。 看来才名满天下的顾大公子,武功也不差。 陆子翼挑眉,“是个好主意。墨言对皇宫还算熟悉。唉呀!担心就直说嘛。真是!那苏姑娘,在下也告辞了。”说完也紧随而出。 翌日一早,苏文雅刚起身准备洗漱。 一人推门而入,脚步轻快,一袭绿白相间的衣裙,映衬着她越发的高挑,清新而自然。 “墨言?”苏文雅微愣。 墨言略显不自在的神色让苏文雅肯定了答案,还真是墨言。 “姑娘。”墨言极力抑制不适,手捧锦盒立在原地。 苏文雅上前上下打量,托腮点头,“啧啧!顾长青还真是暴殄天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把如此芙蓉般的女子隐于黑暗之中,整日里不见天日的,他还真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属下身为暗卫,本就是职责所在。公子怜不怜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怜惜姑娘这块美玉就行了。”说着把锦盒托至苏文雅面前。 苏文雅挑眉,“什么?” 伸手打开锦盒,里面是一袭淡青色水云缎衣裙,清雅精致而又低调内敛。只是这颜色?苏文雅皱眉,这浅淡清雅的颜色好像是顾长青惯常的衣色。 苏文雅走至桌前坐下,“送这套衣裙过来,你家公子是打算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墨言抿嘴轻笑,“公子是在向世人宣告所属权。” 苏文雅也不想纠结于这等小事上,“你今日这身装束才是姑娘家应有的样子。”忽想起顾长青的话,原来带墨言进宫是这个意思。 “这还要感谢姑娘。从今日起,属下便是姑娘的贴身侍女。” “确定不是顾长青派你来监视我的?” 墨言不解:姑娘好像对公子有着莫名的不满和误解。 不过墨言喜欢这样对公子……不假辞色的姑娘。能对顾长青如此不留情面的人,姑娘可是第一人啊!墨言想是这样想,不过嘴上却说:“怎会?是公子重视姑娘。怕姑娘初次入皇宫不太习惯,便命我随侍在侧,墨华隐于暗处,以免有意外。” 苏文雅也懒得去计较这种口舌之争。 也许她心底明白顾长青方方面面全是考虑她的安全问题。 第48章 宫门被拦 辰时刚过,一辆外表看起来朴素,内里却精致的马车朝宫门驶来。 赶车的是一位灰色布衣,内敛冷漠的男子,虽然敛了戾气,却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深深的冷意。想来此人武功不凡。 马车停下,先行下来的是一位身穿绿白相间衣裙的姑娘,正是墨言。 墨言伸手撩开车帘,“姑娘,到了。” 苏文雅雪白纤细的葱指扶着车壁走下马车。 苏文雅有些怔愣,她从未到过此。光看宫门的巍峨和肃意,就令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宫门口的侍卫整齐冷肃地直立于门前,犹如坚强的壁垒。 苏文雅深呼吸口气,便毅然向前走去。 “站住。”一带刀侍卫拔刀相向。 墨言把帖子呈于那侍卫面前。 那侍卫看也不看,深然冷厉,“大胆庶民。还不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苏文雅看向墨言。 墨言稍退一步,附于苏文雅耳边,“我从未走过正门,不太清楚规矩。” 墨言以往都是暗中潜入,哪有机会青天白日出入皇宫。 她不懂,苏文雅更不懂。 虽说这宫门不允许任意人进出,但既然这帖子是郭总管亲自送来,又有皇后娘娘的凤印,想必凭此应是能进的。要不然,顾长青先前也会提醒吧! 苏文雅站在宫门口,送她来的那人已驱车离开。 看来还没进宫,就有人先来个下马威。 “姑娘,怎么办?” 苏文雅皱眉,确实难办。“等。” “等谁?” “等有人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辆富丽堂皇、华贵耀眼的车驾驶来,随行着几名侍女,而后跟随着几名侍卫。如此架势,可知车里的人来头不小。 马车停下,几位侍女站于车旁等候。 一位粉衣小侍女搀扶着美妇走下车来。 那美妇一袭紫衣,白色镶底,暗绣着金色牡丹花的样式。她把高贵、美丽、端庄几字发挥到极致。 这是?虽当时初见时只是短暂的一瞥,但这并不影响苏文雅猜到此人是谁。 还没等墨言告诉她此人的身份,苏文雅已走向前行礼,“民女苏文雅,见过公主殿下。” 墨言跟随其后行礼。 那美妇嫣然一笑,“你好像从未见过本宫吧?” 苏文雅淡淡道:“公主凤姿绝代,犹如星辰璀璨明洁,这世间怕很难有人匹及。故而即使从未有幸一睹凤颜,也能猜到是公主殿下。” “哦!是吗?世间能说会道者众多,可如苏姑娘这样会说话者,使听者喜悦可又不觉得是在特意恭维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苏文雅淡淡一笑,“公主殿下说笑了。” “不知苏姑娘可知本宫是哪位公主?” “恕民女斗胆,殿下乃大公主明华。” 美妇点头挑眉,“不错,正是本宫。苏姑娘真是聪慧。” 明华思忖:看来某人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苏文雅道:“谢公主谬赞。” 实则是上次在街上,云霄阁楼下,与韶华和邬紫嫣争论让马赔钱之事时,苏文雅从街上看到过正在云霄阁二楼窗口的明华。 苏文雅暗自嘀咕:不管何人指使在宫门阻拦她,有这位深受皇宠的明华公主在,自是不用担心进不去了。 明华细细打量她,淡青素雅的衣裙,雪白清雅的面容,称不上绝色,却自带着纯粹清澈明透。她只是静静地低头敛眉站在那,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守护这份清新和干净,就像每个人守着自己心底不愿让任何人触碰的那寸净土。 明华不经意地看了看四周,“苏姑娘随本宫一起进宫吧!” “是。”苏文雅正有此意。 明华身为大公主,入宫之后自是先去拜见皇后娘娘。以苏文雅的身份无令是没有资格面见皇后娘娘的,不过她也不并想去。想必此刻正阳宫里正有一群人等着参见,她可不想站在那里任人点评。 明华走时留下一名侍女紫鹃,陪同苏文雅和墨言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不愧为华国的花园。花草,林木,凉亭,处处彰显着能工巧匠的心血。万木葱茏,百花盛开,的确是人间美景。 御花园很大,不过美景再好,逛的久了,也厌烦了。 苏文雅闲逛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 一阵春风缓缓袭来,吹落了枝间的花瓣,零星稀落,却不由得让人觉得在这温暖盎然的春意里有些萧落。 “春深花浅笑,秋浓叶忧伤。”苏文雅捡起一瓣花朵,忍不住低语。 “瞧姑娘的模样,应该是月朗风清之人。没想到如此的伤春悲秋、多愁善感。”一姑娘从花丛中飞过,惹得满地落英缤纷。 苏文雅来了兴趣。是她,薛红梅。 也许是当日薛红梅的侠义之举,也许是她的洒脱性情,也许是她的闺名里有个梅字。苏文雅表示自己很 第49章 再遇红梅 相逢便是缘。 苏文雅微微一笑,“苏文雅,不知姑娘芳名?” 苏文雅有心相交这位潇洒肆意的姑娘。 薛红梅略显诧异。她刚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看多了诗词歌赋,没经历过什么是伤,什么是苦,而在这里无病呻吟呢。没想到近瞧这姑娘,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清雅简洁,没有一丝世家贵女,或是千金小姐的娇气与傲气。 薛红梅审视苏文雅,她像似空山新雨后的翠竹,特别是她的眼睛,如清而淡、甘而甜的泉水,让人见之便喜之。 如此人物,倒是未曾见过。薛红梅不禁有些怔愣。 紫鹃开口道:“这位是西境守将薛将军的爱女,也是四皇子殿下的表妹。” 薛红梅回过神,笑道:“薛红梅。” 苏文雅轻轻一笑。她早知她是谁了,如此询问是想借此结交相识。 薛红梅并不知早前便见过苏文雅。 那时苏文雅稍改装束,她自是认不出眼前的苏文雅就是她当日街上出手相帮之人。 “你不说些什么?”薛红梅挑眉。 “什么?”苏文雅不明所以。 薛红梅看看四处,“你看她们。” 苏文雅不用看也知道,御花园里三三俩俩的贵女正怪异地看着她们,或悄悄低语。 “听到我的名字,竟无半点异色。你真不知道?” 薛红梅出身军营,沙场之上长大,性情飞扬,洒脱不羁,自是不受这些世家小姐的待见和喜欢。不过,苏文雅不是她们。况且,不是苏文雅自夸:今日这赏花宴,不仅仅是皇子妃们和贵女们联络感情,怕是还有自己的因素在里面。 苏文雅不想谈论这些,毕竟这里是皇宫,需要小心谨慎。 “我很好奇薛姑娘芳名的由来。” “嗯?”薛红梅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说,看着她清澈认真的眼眸,不由得让人惊讶。 薛红梅转瞬轻笑,“为何?” “因为喜欢。”苏文雅回答的简单而直接。 薛红梅扑哧一笑,她喜欢苏文雅的直接。“我母亲喜梅,故而取名红梅。” 苏文雅暗暗道:这是怎样的巧合,或者说是缘分。自己母亲也喜梅,虽不曾在名字里用梅字,却有满园梅树的李宅。 “梅,花中四君子。”苏文雅道。 “不光如此,它也是岁寒三友之一。”薛红梅说完下巴微扬,止不住的骄傲与得意。 薛红梅凑近苏文雅耳旁,低声轻语,说完自己止不住地笑。 苏文雅轻笑。 原来薛红梅的父亲名字里带有松字。松,也是岁寒三友之一。不知情的人很容易误解薛迎松和薛红梅为同辈,两人也确实因一次算命先生的误解而闹了一场笑话。薛红梅以此拿来嘲笑自己的父亲不会取名字。 看到此时的薛红梅,苏文雅知道。薛红梅看似在跟父亲争得平起平坐,实则在她心里,父亲是伟岸的,高大的,值得仰视尊敬的。与她父亲的相处也是其乐无穷的。 苏文雅仿佛看到了薛家父女的日常。薛迎松对薛红梅必是疼爱而不娇宠的。看薛红梅随性不任性,纯真不天真的性情就知道了。她心里其实是有些羡慕的,她自小与书籍为伴,父亲甚少陪伴,而后长居梅园,更是聚少离多。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红梅,什么事这么高兴?”语气轻快,一姑娘缓缓而来。 薛红梅回头去看,“筝儿,快来。” 苏文雅挑眉。换衣服了? 只见秦筝一袭桃色衣裙,映衬着她愈加的婉约灵动。 墨言不动声色地看了苏文雅一眼。 待秦筝走到眼前,薛红梅拉着她道:“筝儿,我刚结识了一位朋友。” 秦筝看到苏文雅,俏脸上的笑意收敛,略有些僵硬。 苏文雅点头行礼,“秦姑娘。” 实在是秦筝看到苏文雅的衣裳颜色有些惊疑,这是顾长青惯常的衣色,直觉可能与顾长青有关。 秦筝忙还礼,“姑娘是?” “哦!她叫苏文雅。”薛红梅直言相告。 秦筝紧抿唇瓣,略有些不自在。 薛红梅立即察觉到了,“怎么了?” 薛红梅的不明所以是甚少出入皇宫,京中贵女也没见过几人,也没细想过苏文雅的身份,更不知其与顾长青的关系。 秦筝虽未见过苏文雅,却也知道今日顾长青的未婚妻苏家姑娘会来。她长居京城,京中贵女也认识的七七八八,如此人物,从不曾见过。可想而知,苏文雅的身份不言而喻。 苏文雅假装不知所有,用疑惑关心的眼神看着秦筝。 秦筝避开视线,摇摇头不语。 薛红梅以为她身体不适,“你呀!就是整日养在深闺,身子柔弱,你真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秦筝低头,像只犯错的小白兔。 苏文雅顿觉,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人小姑娘面前,感觉自己像欺负弱小的恶人。 “我就不打扰两位姑娘了,先行告辞。”苏文雅领着墨言和紫鹃离开。 薛红梅刚想开口留下苏文雅,却被秦筝的小手拉住了衣袂。 第50章 亭中蜚语 苏文雅若是知道会遇到这煞星,她会考虑留在原地,让别人不舒服的好,也不至于这会自己受罪。 可惜啊!世间没有早知道这回事。 “你就是苏文雅?”娇气蛮横的语气,趾高气扬的神情,十一公主,韶华也。 “正是。不知姑娘是?” “放肆!公主的名讳也是你这粗野丫头配问的?”韶华公主身边的侍女喝道。 苏文雅故作惶恐惊讶,“民女不知是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恕罪。” 紫鹃上前,“奴婢紫鹃见过公主。” 韶华斜睨她一眼,“你怎会在这?” “回公主殿下,奴婢奉公主之命,陪苏小姐赏花。”紫鹃不卑不亢慢条斯理道。 不愧是端庄贤淑的大公主明华身边的人。 韶华冷嗤:“不过是一个乡野丫头,也值得皇姐这么费心?若是最后不能成正果,皇姐事先付出的劳苦不就白费了。哼!”说完甩袖离去。 苏文雅有些怔愣。以上次在街上遇到韶华,已知她狠辣骄纵的性情,还有她对顾长青的倾慕,她岂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苏文雅看了一眼紫鹃,大公主留下紫鹃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 御花园实在太大。苏文雅甚觉无聊,也不想再遇见不想见的人,看到前面百花丛树中的亭子,便想上去歇息。 只是刚走至亭子边的花树下,便听到亭里传来的声音。 “虽说薛红梅是四皇子的表妹,可徐家也是书香门第,徐家嫡女才貌双全,却同时册封四皇子侧妃。这薛红梅一个只知舞刀弄剑的粗野丫头,怎及得上徐家嫡女的温良贤淑?”语气不屑,带着些盛气凌人。 苏文雅驻足,转过身背对亭子,看着花丛,竖耳倾听身后人的闲言碎语。 又一姑娘道:“司徒小姐可是忘了。薛家乃四皇子的舅家,即使薛红梅再……殿下总要给自家娘舅面子。” 话说一半,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有几位姑娘低声附和,窃窃私语。 “你怎不说话?”是那位司徒小姐。 女子柔声细语地声音传来,“多谢各位姐姐为徐家着想。我本也想劝姐姐,怕会委屈了姐姐。可姐姐不听我劝,我……我也没办法。”泫然欲泣的委屈声。 苏文雅暗暗想着,若是再加上梨花带雨的脸庞,定是惹人心怜。不过这位是徐家姑娘?这真的是为姐姐忧心?还是败坏自家姐姐的声誉,好像她姐姐芳心暗许似的? “妹妹怕是有所误会。自古以来,在家从父,婚姻乃父母之命。何况此婚事由皇后娘娘亲自督办,陛下下旨。如此殊荣,不知妹妹怎会替姐姐感到委屈?”声音平静沉稳。 苏文雅柳眉一挑,想来这便是徐家嫡女徐凝。 “都说徐家嫡女饱读诗书,温雅娴静,甚少出闺阁,遂无缘一见。今日一见,倒有些失望。令妹关心姐姐,处处为你着想,徐小姐是不是有失姐姐之姿。” 先扬后嘲讽,说此话之人也是一人物。苏文雅暗自轻笑。 “哦!柳小姐,不知我何处失了姐姐之姿?还请赐教。”徐凝道。 司徒小姐,柳小姐,原来如此。苏文雅已猜到了两人的身份,除了司徒义和柳家之女,想来也无旁人了。一个是大将军之女,一个是贵妃之侄女。恐怕只有如此家族才能养出如此“鲜活”的人来。 “姐姐,那薛家小姐粗鄙任性,怎及得上姐姐的高雅端庄?”柔柔的倔强的声音。 “柔儿。”徐凝声音里带着厉色,“薛姑娘生性洒脱,常年随薛将军镇守边境,自有其风姿。以后此话万不可再乱讲。” 这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苏文雅抬头望天,这徐家还真是不简单啊! 此时有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红梅自小随父出征,历经风霜雨雪。整日里舞刀弄剑,是想尽自己一份心力保家卫国。你们这些只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又懂什么。”一口气说下来,带着轻喘,显得着急,也或许是因为紧张。 此话竟出自秦家小姐秦筝之口。看来还真是小看她了。 苏文雅本以为她是只善良胆小的小白兔。暗自心惊:世家教导出来的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有热闹谁不爱看? 苏文雅缓步走向亭子,她也想看看这些姑娘都是何仙姿? “秦小姐说的极是。薛小姐善良正义,不愧为武将世家之后。”语气温婉大度,身穿雅白色衣裙,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纤弱不失优雅,正是徐凝。 “徐小姐谦雅大方,堪称闺中女子典范。薛姑娘纯善仁义,乃有其父大将之风。皇后娘娘慧眼。”苏文雅走进亭子淡淡道。 亭里姑娘全都看向她。 秦筝怔愣。 “苏姑娘真会说话。”薛红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只见她走至苏文雅身旁,逗趣地挑眉。那意思:多谢了。 苏文雅唇角微勾。 徐凝对和自己同封皇子侧妃的薛红梅并未多看,也或许是因为早就认识薛红梅,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苏文雅。 徐凝略一思忖:姓苏?是她。 亭中几人一听姓苏,或惊奇、或打量着苏文雅。 一般宫里或世家举行宴会,她们这些高官贵女都会参加,也都或多或少碰过照面。除了从不参宴的徐凝和甚少回京的薛红梅。那这个从未露过脸的苏姑娘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姓苏,如此人物,参加赏花宴,不是顾长青的未婚妻,又还能是谁? 第51章 恶言相向 亭中。 一姑娘斜睨着苏文雅,眼带不屑,“你就是苏文雅?” 苏文雅也不在意,“正是。不知姑娘是?” “放肆。”她身边的侍女厉声道。 苏文雅薄唇微勾,“放肆姑娘,你好!” 薛红梅禁不住偷笑。 只见那姑娘横眉怒目,眼眸冷厉。 紫鹃上前,不动声色道:“苏小姐误会了。这位是司徒小姐。苏小姐心直口快,还请司徒小姐不要误会。” “紫鹃怎会在此?不知这位苏小姐是何许人物?竟劳动大公主的贴身侍女相陪左右。”嘴角含笑,眼眸阴深。 想必此位便是柳小姐了。苏文雅暗自冷笑。 “的确,柳姐姐所言极是。一个出身卑微的乡野丫头,还不值得紫鹃你为她出言说情。”司徒萱道。 司徒萱对柳馨儿的奉承讨好之意尽显。当然,对苏文雅的敌意也甚是明显。 苏文雅挑眉。若说适才亭里姑娘对薛红梅这个人充满鄙夷与不屑,那对自己是更加的鄙夷,甚至是仇视敌对。自己算不算自投罗网地惹祸上身? “听闻顾公子的未婚妻姓苏,想必这位便是……”柔柔的嗓音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掐断她的咽喉。 我去!这姑娘真擅长拉仇恨啊!看看亭中姑娘们那鄙视嘲讽的眼神,眼眸里的嫉妒仇视恨不得把苏文雅生吞活剥,拆吃入腹了。 苏文雅看着她,“不知你是?” 墨言低语,“徐家庶女徐柔。” 徐柔忙低头不语,一副说错话不知所措的样子。 徐凝皱眉。 苏文雅淡淡道:“俗话说,嫡庶有别。今日一见,果非虚言。” 薛红梅唇角轻笑。 徐柔泫然欲泣,低头执帕轻拭眼角。 “哼!真是好笑。一个乡野出身的丫头还敢嘲笑徐家大族的庶女,瞧瞧你自己,还不如……”司徒萱冷笑道。 墨言正欲上前,苏文雅一手拉住她。 “怎么?还想动手?”司徒萱继续冷笑。 “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奴才。”柳馨儿道。 苏文雅淡淡道:“果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奴才。”苏文雅看看柳馨儿又看看司徒萱,“对了,这是我的姐妹。本小姐从不养奴才,也不需要奴才。只有柳小姐这样高贵的人才会养这么尊贵的……奴才。” 柳馨儿眼神狠厉。 司徒萱怒目冷对。 “都在这里做什么?”一道携带威压的声音传来。 众贵女纷纷低头避让,想必她们闻其声,就已猜到是何许人了。 苏文雅自知身份低微,猜测此人身份不简单,早就静观他人,依葫芦画瓢地俯首行礼。 墨言在其后低语,“五公主荣华,贵妃娘娘的亲生女儿。” 贵妃?看来有些热闹不易看啊! 苏文雅再不了解后宫,也知道当今华国,皇后只育一女,就是明华公主。虽为后宫之主,掌管后宫,可这贵妃却更为受宠。柳贵妃年轻貌美,为华国第一美人,甚得皇宠,连带着她生养的五公主荣华和六皇子皇甫凛都深受华皇宠爱。 只听那声音的主人越过众人直接来到苏文雅面前,“你就是苏文雅。” 只听声音倒是听不出其他情绪。 苏文雅暗笑,这是今日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 “回公主殿下,正是民女。” “都起来吧!”明明没有其它韵味,却自带威严和高贵。 苏文雅抬起头。 只见荣华身着梅红宫装,牡丹花纹,金色银线穿边衣裙。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不愧为华国第一美人柳贵妃的女儿。 荣华看了一眼苏文雅,又看了看她身旁的紫鹃,微勾唇角,“馨儿,你这丫头,进宫怎不先去向母妃请安?几日不见,母妃甚是想念你呢。” 柳馨儿上前,微微一笑,“是,馨儿知错。” “走吧!”荣华施施然走在前面。 柳馨儿嘴角勾笑,看了苏文雅一眼。 那眼神绝对是想让苏文雅不得好死。 司徒萱冷哼,与其她贵女一起出了亭子。 随后徐凝朝苏文雅微点头,领着徐柔缓步离去。 一瞬间亭中贵女相继离开。 亭中只余苏文雅,薛红梅和秦筝等人。 第52章 亭中闲聊 苏文雅淡坐亭中。 薛红梅笑看苏文雅,“原本我以为自己极易不受他人待见,没想到你更甚我一筹。哈哈!”像似终于找到了比自己更惨的同命之人。 苏文雅淡然一笑,“嘲笑、鄙夷,我可以理解。不过这仇视、敌对,却有些莫名其妙了。” 按道理来说,皇子们想搭上顾长青这条线,即使不愿意顾长青未婚妻之名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给占了,但因为这个身份在,在明面上也不会对苏文雅太过敌视才对。 秦筝有些惊讶地看着苏文雅。 她这样淡然自若,好像并不在意别人对她的冷言冷语。秦筝不禁对她更加好奇。 薛红梅看了下四周,墨言和紫鹃其他侍女都站在亭外。 薛红梅凑近苏文雅耳边,“听闻柳贵妃曾向陛下提及柳馨儿的婚事,想必也是想与顾长青……陛下并未同意。” 苏文雅惊讶,还有这么桩事情。不是说想把十一公主许配给顾长青吗?原来不止如此啊!韶华公主,南诏邬紫嫣,柳馨儿,今日这赏花宴之行还真是热闹啊! “这赏花宴什么时候结束?”苏文雅实在是想念家里的书香软榻,舒适自在。 薛红梅摇头。她对宫里的规矩也不甚熟悉。 “怕是要过了申时。”秦筝道。 嗯?也就是说要在这里呆一整天。 苏文雅和薛红梅全都疑惑地看着她。 “到了午时,皇后娘娘赏了御膳,邀众贵女用膳。” 薛红梅道:“吃个饭要那么久?” “其实不只是吃饭,还有各贵女的才艺表演。” 苏文雅明白了。漫长的赏花宴,其实是名门贵女们之间争相的才艺攀比,原来赏的花是此花非彼花啊! “说到底,就是女子间的相互攀比竞争。真是无趣!”薛红梅兴致缺缺。 秦筝担忧,“今日你怕是躲不过了。” 薛红梅不在意道:“众所周知,薛家之女只知舞刀弄剑。”撞了下苏文雅手肘,“顾公子才华横溢,堪称绝世奇才,你这未婚妻到时候无一技之精通,可真的说不过去。别忘了,这里所有人都等着看你笑话。”话语虽是调侃,却带有一丝关切。 苏文雅叹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薛红梅托腮打量苏文雅,“我怎么不信呢?” 苏文雅继续叹气,“无奈小女子才疏学浅,与名门世家的贵女实在没有可比性。” 薛红梅轻笑,好似猜到她会如此说。 也或许她们都一样,都不喜欢像猴子杂耍似的在众人面前卖弄。 苏文雅的确如此想。她既不喜欢给一群看自己热闹的人表演,也不喜欢自己站在那任人评头论足。嗯。换句话说,她喜欢低调。 秦筝看着两人随意自在的模样,有些忧心。 苏文雅笑看秦筝,“既来之,则安之。” 秦筝略有些不自在。 苏文雅对她的不自在心知肚明,淡笑不语。 顾长青还真是惹人生恨啊!引得这么多女子倾慕,却又惹得这么多女子心碎,害得自己平白遭受这么多的敌视和冷意。 薛红梅看看秦筝,又看看苏文雅,唇角勾笑,心知肚明。 她知道秦筝心怡顾长青,她也知苏文雅乃顾长青选定的未婚妻。很多人都不明白或不懂顾长青的心思,她也不懂,但她知道顾长青不是任人随意摆弄的人,选择苏文雅也不定要很多理由和借口。 单从今日相识苏文雅,薛红梅就不由地喜欢这姑娘,足见此人自有她的风采和吸引人的魅力,让人见之便喜之。谁又能说顾长青选择她不是因为对其有不同的感情呢? 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53章 赏花宴(一) 真正的赏花宴终于开始了。 贵女们已陆续入座等候。 苏文雅坐在最后的角落里,距离首座相距甚远。首座自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的凤座,其下设一座,想必就是那位贵妃娘娘的了。而下并排两个座自是二皇子母妃德妃和三皇子母妃珍妃的座位。每一个座位都是身份的象征。以苏文雅的身份能坐在这里已是“荣幸”。 宫里最尊贵的人物还都没到场,贵女们三三两两的相互窃窃私语着。 桌上的膳食、糕点、水果皆已摆放整齐,待人品尝。不过如此精致的食物,怕即使开宴,这些京中贵女们也不会随意吃食吧!更何况也没人把心放在食物上吧! 苏文雅叹气,紫鹃已回大公主处,墨言也留在殿外。她自己枯坐在此,甚是无聊。 薛红梅走至她身旁坐下,“看来你真的比我更惨。” 苏文雅看了一眼斜前方隔了几桌的秦筝,秦筝也正看着她俩,又看了看薛红梅,笑道:“确实如此。” 薛红梅虽甚少回京,却有秦筝这个好友。唯独自己,好像是孤家寡人。 薛红梅低语,“其实我很好奇你怎能如此平静淡然地坐于此?”说着朝殿里微抬下巴,那意思:你看,这里所有人都在或明或暗议论顾长青的未婚妻,而本尊却淡定自若,不理不睬,任人打量。 “那我如何?上前理论,还是大打出手?我倒是好奇你,有位子不坐,偏过来坐我身旁。” “我是见你可怜,特意好心过来陪你。” “我看你是受不了别人打量你,拿我当挡箭牌呢吧!” 薛红梅点头,“也许,可能,确实如此。”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身旁的贵女们看着相处融洽的两人,或鄙夷,或嘲笑,或疑惑。鄙夷她们的身份,嘲笑她们的兴趣相投,疑惑她们能相处融洽。 只是对于苏文雅和薛红梅来说,身份是什么不重要,以后如何也不重要,现下的她们只是在有限的环境里,不需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只是跟随自己的心意而为。这一点她们很相似,虽初识却已相熟。 谈笑间,有内侍高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皆起身跪拜。 苏文雅只觉得眼前一堆各色裙摆和多种幽香飘过。 终于,“都起来吧!”声音沉稳悠扬。 想来便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了吧! 众人起身谢恩。 苏文雅抬头向前看去,只见皇后娘娘金黄宫装,头戴凤冠,雍容华贵。原来先前所见大公主明华的气度、神态皆承袭于皇后娘娘。 皇后朝内侍微一点头,内侍心领神会,尖声道:“开宴。” 而后便有宫女上前为各位主子布菜,不过这些也只是娘娘们和公主们,其他人是没有这等待遇的。 紧接着便有舞女和乐女进殿来乐舞助兴。 苏文雅静静地欣赏舞蹈,对于桌前的食物无半点兴致。虽然她很饿,虽然眼前是金樽玉盏,虽然是物美且精,但她还是喜欢家里的家常小菜。 薛红梅好似也不喜欢这里的膳食,只是端杯自饮。看着眼前的舞姿,嘴角微动,“真是无趣。” 旁人自是听不到,苏文雅却听得一清二楚。 “同感。” 两人都没有看向对方说话,却是同样的心情。 “看来你真的太过引人注目,我真后悔与你同坐一处。” 苏文雅不在意道:“好像真的是。不过你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苏文雅一直都知道有无数探究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但她也只能选择无视。 宴上舞曲还在继续。 侍女近身于皇后娘娘身旁,“娘娘,坐于殿未,身穿淡青色裙裳的姑娘便是。” 皇后娘娘朝苏文雅看去。 只见苏文雅就像百花丛中那抹与众不同的颜色,清雅干净。她淡然自若地坐在那,对于周遭的审视不避不躲,不卑不亢,沉稳而大气,内敛而娴静,只此就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皇后娘娘轻笑,不愧为顾长青选的人,的确与众不同。 一道柔声细语的嗓音传来,“顾公子的未婚妻看起来清雅出尘,想来不俗。”此话出自三皇子母妃珍妃之口。 皇后淡笑不语。 而距珍妃最近的德妃道:“顾公子出类拔萃。这姑娘既配于顾公子,想必自有其过人之处。” “呦!是吗?德妃姐姐说这话还令人信服。珍妃姐姐此言怕是有违真心吧!韶华若是知道了,怕是会怨怪姐姐吧!”声音悦耳动听,笑容妩媚妖娆,开口的正是贵妃娘娘。 珍妃脸色一暗,转而一笑,“韶华年少不懂事,一时兴起,并未全然放在心上。只是这馨儿姑娘好像入了心吧!” 因为柳馨儿看着苏文雅那阴狠的眼神,珍妃可是不曾看错。再者柳贵妃曾向陛下旁敲侧击了一下顾长青和柳馨儿的婚事。虽说此事隐晦,但皇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永久的秘密,且华皇对珍妃的娇宠也不低。这等事自是瞒不过她。 也或许华皇就是借此,故意设计,让后宫和皇子们相互制约。 皇后道:“好啦!宫宴之上,注意自己的身份。” 两人心底不悦,却都识趣地闭了口。 第54章 赏花宴(二) 一曲舞毕。 侍女来报,月妃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神色不变,不愧为一国之母。 其她几位娘娘神色或不屑,或冷漠,或假笑,表情不一。 只见新晋月妃即西陵公主澹台月,一袭艳丽的红色裙装,外罩红纱拖地,步履轻缓,身姿妖娆,举步之间,尽显媚态,堪称尤物。 苏文雅暗自嘀咕:看来这位新晋月妃近来极为受宠。 早就听孟依莲说过,华国第一美人乃柳贵妃,绝艳华贵,甚得圣宠。珍妃娇柔细腻,恩宠仅次于柳贵妃。光看五公主和十一公主,两人的容貌皆袭于其母,就已知晓。再来南诏公主邬紫嫣,亦是风情万种。如今这月妃,更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天下美人齐聚于此,真是眼福啊! 月妃浅笑晏晏,向其他几位行礼,“姐姐万福,妹妹有礼了。” 贵妃道:“月妃自西陵而来,看来不太晓得这华国的礼仪。皇后娘娘相邀,月妃都能想来便来,不想来就不来。” 月妃腰若拂柳般行礼,“姐姐恕罪。实乃有事耽搁,又怕姐姐费时等我,故而才回禀不会来此宴会。” “看来某人的事,比之皇后娘娘的谕令还重要。”珍妃冷笑。 “皇后娘娘恕罪啊!实乃妹妹……”泫然欲泣,执帕轻拭。 皇后笑容温婉,无半分怒意,“无碍。坐吧!” 侍女早已备好桌椅,与德妃和珍妃平坐。 柳贵妃却不愿放过她,“早就听闻月妃舞技超群,总不得见。不如趁此机会,让姐姐们欣赏一下,也让这些贵女们学习一下月妃的舞姿。” “姐姐又开妹妹玩笑。不过姐姐想看,做妹妹的自是应当舞上一曲的。只是今日已为陛下舞了几曲,好不容易得以休息片刻,姐姐就饶恕妹妹这一次吧!” 其他几位脸色皆是一肃。原来陛下一下朝,就去了月妃宫殿,直至方才才分开。 柳贵妃嘴角冷笑,“月妃近来恩宠无限啊!” 德妃笑容和煦,“今日赏花宴,想必这些贵女都有准备才艺要献于皇后娘娘,不妨看看这些贵女的心意。皇后娘娘觉得呢?” 皇后温婉一笑,“甚好。”对于眼前的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也不甚在意。 薛红梅手肘轻碰苏文雅,低语道:“先行展示才艺的人,必有优势。你预备何时上场?” 看着殿中各贵女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模样。想来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希望一展所能,能入宫里贵人的眼。她们需要为前路,为家族,为成为人上人,或为有个好归宿来争先恐后地尽展风姿。 对苏文雅而言,她什么都不需要。她甚至后悔来这赏花宴,实在是无趣又乏味。 苏文雅轻轻一笑:“必须要上场吗?那你呢?”言下之意:与我何干? “我一介武女,但此武非彼舞。这么温雅精致的风景实在不适合我。” 两人相视而笑,全都心照不宣的没有下场献艺的打算。 令苏文雅惊讶和好奇的是徐家庶女徐柔竟弹得一手好琴,引来无数赞叹。徐家嫡女徐凝好像并未放在心上,或者是没有与人一争高下的欲望。是性格使然,还是留有后手,又或是心中自有丘壑。 苏文雅敢肯定,此时殿中之人除了对她本人好奇之外,对徐家嫡女和薛红梅的好奇之心必不会少。只看徐柔一曲毕,殿中人看热闹的眼神就知道了。 德妃温语道:“徐家不愧为书香世家,徐大人教导有方。” 珍妃道:“是啊!徐家庶女就如此多才多艺,想必嫡女更甚一筹。” 此话一出,徐柔含笑的俏脸略有些不自然,随后弯腰行礼,“娘娘说的极是。臣女自是不及姐姐万一的。”行如弱柳,惹人怜惜。 只是对于在座的那些人,特别是后宫的人,这样矫揉造作的女子又岂能得到她们的怜惜。她们早就见惯了各色女子的手段,对此只有不屑和看热闹,只是她们定性太好,不会轻易显露。 徐凝站起行礼,“娘娘谬赞。臣女久居深闺,甚少见人。今又初入皇宫,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娘娘恕罪。”举止落落大方,语气温雅悦耳,确是大家闺秀风范。 苏文雅暗道:不愧为徐家嫡女。不同于徐柔的矫揉造作,柳馨儿的装腔阴冷,司徒萱的盛气凌人,这才是真正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子。徐凝确实是当家主母的最好人选,以后必是皇甫凕的得力贤内助。只是……苏文雅赞叹之余,不免有些忧心依莲。 柳贵妃道:“徐小姐不愧为闺中女子典范。”语气一顿,“陛下爱子心切,又因四殿下常年在外,尤其疼惜。故而四殿下所求,陛下不忍拒绝,欣然应允。如今看来,有些委屈了徐小姐。” 苏文雅暗自嗤笑:这话里有话,语带怜惜,却都是挑拨离间、含沙射影之意,全然不把同为皇甫凕侧妃的薛红梅放在眼里。 原本皇甫凕无妻无妾,选妃自是先行选定正妃之位最为恰当和稳妥,不管是为了子嗣还是为了争权。况且徐凝和薛红梅同为重臣之女,侧妃之位明显略低。想来陛下对此必是喜闻乐见,就不知皇甫凕是如何想的?徐家和薛家又是如何打算的? 苏文雅唇角勾笑。她还真是佩服温雅端庄的徐大小姐和身旁自顾自饮酒的薛红梅,因为周遭众人看热闹的表情和恶意揣测的低语,完全没能使两人失了分寸和改变脸色,依然照旧。看来这两人都是奇女子。 第55章 赏花宴(三) 赏花宴,真是此花非彼花,此赏非彼赏。 珍妃道:“贵妃可是说笑了,此事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亲选。难道贵妃对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旨意不满吗?” 荣华公主朱唇轻启:“娘娘怕是误会了。母妃的意思是四皇兄常驻军中,很是辛苦。以后可是要劳烦徐小姐细心照顾了。” 珍妃嘴角含笑,却也不屑再辩。反正大家同是心怀鬼胎,各自心知肚明。 月妃道:“公主说的甚是。早就听闻徐家嫡女才貌双全,只是不知徐小姐有何才艺要献于皇后娘娘?” 众人明争暗斗。 皇后温婉端坐,明眸笑颜,不予理睬,亦不相帮,也不相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徐凝行礼,“是。” 说着便有侍女呈上来。 看来早有准备。 徐凝道:“臣女久居深闺,才艺也只是稀松平常,唯独这女红还算入眼。今日在此献丑,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侍女双手捧锦盒跪地行礼,皇后身边的嬷嬷走上前打开的盒子,展开里面的东西。 众人皆惊。 苏文雅不得不佩服,果然是名门贵女,初出手便非同凡响。 徐凝所献是一幅百鸟朝凤图,此图不是水墨画,是一幅女红刺绣图,栩栩如生。足见其绣技非凡,绣功极深,心思极细,纤手之巧。 此外还有送给各宫娘娘的绣图,连月妃都有一幅牡丹花图。 皇后笑道:“徐小姐有心了。想必费了不少时日。” 徐凝轻语,“此图早已绣好,只是无缘得见娘娘。今日有幸,算是圆了臣女的心愿。” 明华公主道:“徐小姐巧手。” 一时间,宫里娘娘们随声附和,众贵女也是小声议论。 苏文雅挑眉,果真是有心,用心。 苏文雅轻碰薛红梅,“看看,你怎么办?” 薛红梅低语,“自愧不如。” “徐小姐绣工非凡,让人艳羡。只是同为四皇子侧妃的薛姑娘不知要准备献上什么才艺?”说话的人是司徒萱。 司徒萱这名字起的倒是很好,只是这出口的话语着实令人生不出好感。 柳馨儿执帕轻笑,“不会是舞剑吧!” 薛红梅手指微顿,有些人你不招惹她,她偏跟你过不去。 明华笑道:“看来有人很喜欢薛小姐的飒爽英姿呢。” 苏文雅暗道:明华公主非一般人。 端看明华随便一句话,柳馨儿虽不满却缄口不言的郁闷模样就知道了。 只是苏文雅放松得太早了。这不,麻烦来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南诏公主邬紫嫣邪媚一笑,“徐小姐心灵手巧,薛小姐英姿飒爽。这众所周知……”含笑看向苏文雅。 薛红梅轻碰苏文雅,努了努嘴。 苏文雅朝她示意的方向看去,正看到邬紫嫣含笑看着自己。 苏文雅心下一惊,糟了! 立即就听到邬紫嫣的媚音传来,“倒是薛姑娘身旁的这位姑娘看起来胸有成竹,想必定是多才多艺之人。” 苏文雅低头敛眉,并未开口,好似不知邬紫嫣在说她一样。 荣华嘴角噙笑,“这位是苏文雅,顾长青的未婚妻,自是不同凡响。” 邬紫嫣煞有其事般惊讶道:“原来如此。都怪本公主眼拙。早就听闻顾公子的未婚妻虽身出寒门,却才貌双全。今日真是有幸,得以见其真面目。” 这话真是恭维得太过,纯粹刻意地拉仇恨啊! 苏文雅抬眼看她,只见邬紫嫣浅笑晏晏。不过她眼里的不屑和嘲弄,苏文雅却看得一清二楚。还有她旁边十一公主韶华那鄙夷的眼神都让人无法忽略。 苏文雅暗思:以韶华的性情,此时应该与邬紫嫣狼狈为奸,恶意嘲弄一番才对。今日却是安静的不太像她往日的风格。虽心有不甘,眼带嘲弄,并未言语。实在令人惊奇。 苏文雅不知道的是,来皇宫之前,顾长青已派人透露消息给三皇子皇甫冶,说苏家姑娘中蛊毒之事,提醒他别成为邬紫嫣的代罪羔羊。 对于想拉拢顾长青的皇甫冶自是早就警告自己的同母妹妹韶华,在皇宫不可对苏文雅有明面上的刁难和纠缠。无论顾长青的这桩婚约最终如何,苏文雅现在既是他的未婚妻,在明面上却也得罪不得。所以韶华自是不敢太过放肆,不过有人出头,她看热闹也好。 殿中有些贵女并不知道薛红梅身旁的人就是苏文雅。听到荣华公主的话,众人顿悟,全都或惊、或怒、或不甘、或嫉妒地纷纷看着苏文雅。 苏文雅低首敛眉不语,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当然,很多人也只是想看她出丑。 第56章 四两拨千斤 世间之事,你越是不愿沾染是非,越是容易事与愿违。 司徒萱冷笑道:“苏姑娘,大家可都等着你的精彩绝艺呢,还是说苏姑娘……” 司徒萱红唇微顿,挑眉看向苏文雅。 众人明了,原来是无才无技之人。一时间,众人脸上的神色更显鄙夷。 突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正是徐家庶女徐柔,“听闻苏姑娘出身医学之家,想必医术精湛,其他方面有所不足也情有可原。” 徐凝神色冷肃地看了徐柔一眼,徐柔忙低下头。 司徒萱轻笑道:“原来如此。” 柳馨儿道:“苏姑娘真是好大的架子。” 苏文雅暗自嗤笑:自己好像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过,更没去招惹她们。 苏文雅缓缓站起,走入殿中。 众人也都随着她的举动静观不语。 薛红梅依旧执杯自饮,她也好奇苏文雅会如何做。应该说所有人都好奇她会如何应对。 苏文雅跪地行礼,神色平静认真,薄唇轻启,“民女身在寻常百姓人家,却也早就听闻大公主闺阁时便已享誉华国。可谓是德才兼备,乃华国第一才女。无论他人还是民女都对公主殿下心生仰慕和敬佩,民女的那点才学,哪里还敢在此献丑?更遑论皇后娘娘凤驾在此,初见凤颜,已是荣幸和惶恐。民女更是不敢班门弄斧,招摇卖弄。另外民女也自知才疏学浅,比不得各位小姐万一。故而还请皇后娘娘降罪。” 此话一出,先前献艺的贵女们脸色均是一僵。这是说她们皆不自知,且厚颜无耻地在皇后娘娘凤驾前卖弄了。 苏文雅才不管她们的脸色如何难看。在这殿中,最有权力的莫过于皇后娘娘了。况且她们之间并无利害关系,苏文雅直觉皇后会帮她。 若问为什么?直觉。或许是明华公主宫门外给她的感觉,也或许是皇后和明华,顾长青,他们都是众人给予几分薄面的对象,生来便自带威信与权力。 不过她不愿有关顾长青的方向去想,其实她心底也明白正是因为顾长青。她只是对此选择视而不见。 皇后娘娘看着她。清澈透亮似水,客气委婉却又肆意,一时间竟让人看不透她。 皇后浅笑温言道:“苏姑娘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谢娘娘。” “世人皆赞顾公子为华国第一才子。苏姑娘如此盛赞明华,倒叫本宫有些汗颜了。” 此言一出,苏文雅心惊,嘛意思?略微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娘娘,只见她含笑的眼眸带着暖意正看着她。 随后便听到明华公主略带女儿娇态的笑声,“明华多谢苏姑娘赞誉。” 皇后娘娘温柔微笑,“你倒是不客气。” 明华挑眉看着苏文雅。 苏文雅低眉浅笑,她猜得果然不错,皇后和明华果真在帮她。 皇后娘娘看着苏文雅,只见她笑容浅淡,又懂得四两拨千斤,这样的姿态倒有几分眼熟。略一思索,这不是顾长青的常有姿态吗?看来这苏姑娘是位妙人。 宫宴结束。 苏文雅和墨言与薛红梅和秦筝及其侍女一起往宫外走去。 行至宫门口处,遇到大公主明华。看来她也是刚出宫,或者是在等着谁。 众人见之纷纷行礼。 明华摆手,笑道:“苏姑娘,还真是有缘。” 明显是意有所指,入宫前和出宫后都能遇到,岂不真是有缘。 秦筝见此,立即意识到明华公主有话对苏文雅说,忙拉薛红梅辞行告退。 薛红梅怔愣一瞬,反应过来。“苏姑娘,先行告辞。” 苏文雅微点头。 薛红梅和秦筝先后登上宫门口等着的马车离去。 明华低语,“苏姑娘真是不同。薛姑娘出身军营,不拘一格,对旁人不假辞色,却对你另眼相看。” “臭味相同吧!” 明华笑着摇头。 其实苏文雅想说的是,可能是薛红梅在宫宴上从来都是众家小姐嘲笑漠视的对象,今日终于来了一个比她自己更容易惹人嘲讽甚至是鄙夷的人物。薛红梅应该是庆幸,终于找到了跟她一样的同类。 “看来顾公子多虑了。以苏姑娘的聪慧,足以应付宫宴上的局面。” 明华定定看着她,想从她眼睛里读出些东西。但苏文雅眼眸清澈如泉,透彻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昨夜顾公子知会我,让我照看你。现下看来,顾公子关心则乱。”语气调侃。 苏文雅神色如常,声音清雅干净,行礼道谢,“今日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公主殿下。” 苏文雅早就猜到顾长青在背后相助,故听闻此言并不惊讶。不过今日得亏皇后娘娘和明华公主相帮,如若不然,这巍巍皇宫,所听所看,就不只是几句闲言碎语这么简单了。如今黑暗、险恶消于无形,又能顺利出宫,实乃万幸。 明华笑着摆手,缓步走向等候已久的马车。低语轻声道:“看来某人不领某人的情啊!” 苏文雅行礼,“恭送公主殿下。” 第57章 遇刺(二) 树叶如雨水般掉落,黑暗中又有十几条人影晃动。 又一批黑衣人来袭。 苏文雅不禁苦笑。她确实有些手软,不只是一天没有进食。她一直认为人命珍贵,没有任何价值可以凌驾于生命之上。所以他们听命行事来杀她,她亦不愿轻易掠夺他人活着的权利。 今夜她一直闪躲,并未下手,更遑论下死手。只是看着地上的十几具尸体,我不杀人,人却偏要我死,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苏文雅深呼口气,“你小心点。” 墨言道:“姑娘只管照顾好自己。这些人不在话下,时间问题。” 苏文雅汗颜,感情自己是他们的负担。 这批黑衣人出刀快如闪电,更加的凶狠冷血。 苏文雅就是想躲都躲不开,只能迎刃而上。事实证明,即使她拼尽全力也不知能不能躲过今夜这一劫。 连墨言自己都有些吃力,急声道:“保护姑娘!” 人影攒动,血光四射。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味道,冰冷而残酷。 “呦!苏姑娘还真是令人惊奇。”语调轻快。黑暗中一条修长的身影立于树枝上,双臂抱胸,一副看热闹的架势。银色面具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神秘中有丝诡异之感。 地面上的战局好像成了供他观赏的戏台,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欣赏着台上的旦角。 墨言抬头看到陆子翼,厉声道:“还不快来帮忙!” 陆子翼闲闲道:“墨言,身为姑娘家,语气要温婉些,遇事要冷静。学学人家……”陆子翼刚想说学学人家苏姑娘。 话还未完,剑光一闪的瞬间,陆子翼眼眸微眯,看到了苏文雅被鲜血染红的衣袖。 苏文雅肩膀上的伤口虽洒了药粉,但随着手臂的动作,鲜血还在不断往下滴,以至于整个衣袖都被染红了。 刹那间,陆子翼狠厉代替闲淡。心念起,已飞至苏文雅身旁。 声音中带着寒意,“一个活口不留。”果敢冷肃。原来这才是陆子翼。 有了陆子翼的加入,苏文雅终于可以松口气。 战局很快逆转。 这时,苏文雅才注意到,随陆子翼而来的还有两个人。月光下,只看到两条颀长的身影翻飞舞动,迅速狠辣,非常人所及。 顾长青的身边还真是高手如云。 战局结束,黑衣人的尸首横七竖八散乱地躺在地上。 墨华和墨影押着一人,封了他的穴道。 两批黑衣杀手只余他一人。 苏文雅看了一眼,是一直紧追她不放的那个杀手,看来此人不简单。 苏文雅上前揭开他的面巾,看见一张略显沧桑粗犷的脸庞,凶狠毒辣的眼睛,不屑的嘴角挂着血水。 “你是谁?” 那男子邪笑不语。 “我称你为英雄,还真当自己是英雄了不成?” 陆子翼插嘴道:“像这种常年浸血的杀手,不是有骨气,而是背叛的代价他背负不起。” “不知壮士是姓柳呢,还是姓司徒?不过也没差吧!” 男子眼眸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苏文雅薄唇微勾,一切不言自明。“走吧!” 墨言惊,“仅仅如此?姑娘,这人?” 苏文雅看向陆子翼,“用不着我费心,我相信他自有去处。你说呢?陆公子。” 陆子翼轻咳两声,轻挥手臂。 墨影及随陆子翼而来的那两人挟着杀手而去。 至于满地的尸首,苏文雅相信有人会解决,忍着欲呕的胃越过尸体向前走去。 墨言紧跟其后,墨华重新隐于暗处。 “公子呢?”墨言低语问陆子翼。 陆子翼摸了摸面具,摇摇头。 墨言无语。危急时刻,公子却没来。英雄救美的故事没有上演倒是其次,只是苏姑娘因他差点丧命。心里有结,怕会有隐患啊! 刚打了一架,苏文雅有些虚脱,但她什么都没说,不哼声地向前走。 陆子翼看方向不对,走上前,“苏姑娘去哪?” 苏文雅看他一眼,“陆公子不回去吗?” “我这不是保护苏姑娘安全吗?” “今夜多谢陆公子出手相救。” 陆子翼摆手笑道:“小意思。若不是逸尘脱不开身,怎能有我英雄救美的机会。”说着观察苏文雅的脸色。 只见苏文雅除了脸颊略显苍白疲惫,清澈的眼眸很是平静。 陆子翼竟看不出她丝毫的情绪。 事实上,苏文雅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刀剑伤,现下只感觉全身都痛,只是习惯性把痛掩下,习惯性的在外人面前掩饰。 第58章 夜半探伤 夜色阑珊。 苏文雅身着一袭白色里衣,乌黑长发及腰,发丝间还蒸腾着水汽。 看样子,应是刚刚沐浴完并清理好了伤口。受伤苍白的脸色也在热气的渲染下有了一丝血色。只见她纤细雪白的手指随意拿起一卷游记无聊地翻阅着。 今日实在太累了,她想等头发干了早些去歇息。 “姑娘。”墨言推门而入。 “嗯。”苏文雅轻轻地、懒懒地回应了一声。 “属下已传信给家里,说今夜姑娘会在锦绣坊歇息。” 墨言看着苏文雅那淡然的模样,有些疑惑。自她跟着苏文雅这些天以来,她看到苏文雅因醉香楼的一个丫头而紧张,因婉玉身中蛊毒而担忧,到如今初入皇宫的从容以及被人追杀的淡然自若。一个出身平常人家的姑娘,如此作为和态度,都让人觉得非一般人。 墨言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姑娘是否怨怪公子?” 苏文雅挑眉看向墨言,笑道:“你很想知道?” 墨言忙道:“属下逾矩,请姑娘恕罪。” 苏文雅放下书,“墨言,你不该是如此拘礼之人,况且你我并不是主仆关系。更何况今夜一战,嗯!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墨言微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苏文雅薄唇微勾,“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两人相视一笑。 “今夜之事,姑娘怎会猜到是柳家和司徒家?” “想要我命的,无非是有利益关系的人。首先下毒之事,破绽太多。若是以皇子们的心性,怕是一剑结果了我方为上策,不必如此麻烦。我怀疑是女子所为。至于女子?哼!德妃、珍妃、容贵妃常年身处在勾心斗角的漩涡里,又怎会犯毒错人这种低级错误。由此可断,定是宫外之人指使。这宫外之人嘛?除了柳家柳馨儿和一心想嫁入六皇子府的司徒萱,我想不到还会有谁。更遑论今日皇宫里,柳馨儿笑里藏刀,司徒萱恨不得把我拆吃入腹的表情,让我不作他想都难。” “姑娘高见。柳馨儿爱慕公子已久。司徒萱因心怡六皇子,处处讨好六皇子的表妹柳馨儿。此事也是柳馨儿与司徒萱合作,柳馨儿帮司徒萱成为六皇子妃,司徒萱帮柳馨儿得到……”墨言自知失言,没再继续说。 苏文雅轻笑,“得到顾长青嘛!还真是异想天开。若是我死了,顾长青就真的是她的了?” 苏文雅暗自思忖:顾长青那厮是任由别人搓圆捏扁的人吗?天真啊! 窗外微风乍起,屋内烛火浮动。 墨言惊道:“公子。” 苏文雅起身走到屏风旁,拿起一件披风裹在身上。她怎么不知道闻名天下的顾家大公子还有当宵小的癖好。 苏文雅不知道的是顾长青从小到大除了陆子翼那件事,还没有什么事需要他亲力亲为的,更遑论是夜半探深闺。 顾长青的突然到来,也没让苏文雅的情绪引起太多的波动。 墨言无声地退了出去。 苏文雅极其自然地继续看书,也不搭理他。 顾长青审视着她,他从苏伯父的信中了解到其女聪慧,除了在练武上略有懒散,学习还算勤勉。他本以为由此看来她也算是闺秀才女。只是认识她以来,完全打破他从苏伯父那里对她的认知。对于她刚刚死里逃生就能如此怡然自得地坐在这里看书,他还是惊讶并佩服她的胆量。 仅凭一些推测和直觉,就能猜到结果。苏伯父说得其女聪慧,倒是一点不错。只是对于提及自己的未婚夫和别的女子不择手段想要得到自己未婚夫之事,她也没有丝毫女儿家的羞意和愤怒。对此,他对她也是另眼相看。 若是有人一直看着你,是个人都会受不了。 苏文雅定力没那么好,道:“你怎么来了?”语气不咸不淡。 “伤,怎么样了?” 苏文雅斜睨他一眼,“托你的福,还活着。” “你在怪我?” 苏文雅挑眉,“第一,杀手不是你;第二,你派人来救我。我好像没有怨怪你的理由。” 顾长青严肃道:“我早算到会有一场暗杀,设计并等待着这场暗杀。”说完等着苏文雅的反应。 “是吗?其实顾公子无需讲明。” “我不想瞒你。但经此一事,他们不会再轻易下手。虽然凶险,却可一劳永逸。” 苏文雅嘴角勾笑,“那你是想我原谅你,还是怨怪你呢?” 顾长青不语。 他们之间有着一纸婚约,却不如其他未婚夫妻一般。 他们身上系着婚约这条姻缘线,只是他们中间也隔着厚厚的一堵墙。更为可笑的是这堵墙却有两人共同打造。 第59章 出城探看 翌日,京城坊间传言,顾长青的未婚妻自昨日出宫便旧病复发,一病不起。另外京城郊外十里处有二十多具黑衣人尸体,无人识。 京城郊外的官道上,两匹骏马正悠哉悠哉地前行。马背上一青一蓝两位江湖装扮的女子正在浅语交谈。 “姑娘这招还真是厉害。”说话的正是墨言。 墨言穿回了往日的衣裳,一袭蓝色劲装,一看就是闯江湖的老手。 苏文雅则是青色紧袖衣裳,没有繁长冗杂的裙摆,一副江湖人的模样,虽显稚嫩,还真看不出破绽。 “叫我锦绣。” “哦!锦姑娘。” 苏文雅无语,也懒得再纠正。 “姑娘为何不扮男子?” “李苏这个身份已外出游历,为防万一,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出现在京城为好。更何况今日去见姐姐,凡事小心无大错。” “是。姑娘睿智。” 原来昨夜苏文雅向陆子翼询问了孟依莲现在的住处,今日便和墨言一起寻了来。 寂静的村落蒙上一层日光洒下的余辉。 墨言叩响了一户紧闭的门扉,警惕着探看四周。 苏文雅暗笑:路上偶遇的村民淳朴善良。加之村落隐蔽,能出什么事? 不过墨言常年在外,警惕已是本能。 木门开了一扇,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黑色锦衣,长发高高束起的姑娘。只见她一脸寒霜,以及一双略带审视的眉眼。 是她!苏文雅没想到竟是慕容霜。不过也对,想来皇甫凕也不会把依莲单独留在此处。 “锦绣求见户主。” 苏文雅并未言明来找孟依莲。她想依莲既离开了醉香楼,怕是名字也会改了。就是不知这慕容霜知不知孟依莲与锦绣相识。 慕容霜厉声道:“锦绣?有何贵干?”语气不善。 苏文雅低眉敛笑,“不知姑娘可想再听一次《夕阳箫鼓》?” 慕容霜敛眉深思:十五岁之后,她便不再涉猎琴棋书画,只是一心扑在武学上。上次听曲也是在…… 醉香楼?慕容霜抬头看着苏文雅,细细端详,确有几分李苏的影子。 若不是她提醒,慕容霜绝想不到李苏与眼前的锦绣乃同一人。一男一女,一懒散肆意一凌落洒脱。同出一人,却不同于一人。如此多面的人物,还真是令人惊奇。 慕容霜敞开门迎客入内,“请。” 小小的四角院落,干净整洁。简单的屋舍,普通的桌椅,却给人一种舒适安逸的感觉。 苏文雅满意地点头,看来依莲在此生活得不错。 “苏儿,你怎么来了?”语气轻快喜悦。 只见依莲一袭普通布衣,乌发上只有一支银色发簪。明明只是平常闺阁女子的装扮,却也生出楚楚动人来。 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是专为依莲量身打造。 “姐姐。” 依莲急忙上前,适才激动,现下审视苏文雅的穿着。“你还真是穿什么像什么。” 苏文雅笑道:“人靠衣装嘛。” “怪不得适才霜儿说,有位锦绣姑娘来访,我还有些纳闷。她又说是李公子,我才猜测到是你来了。”依莲笑道。 “姐姐最近可好?” “好。”依莲忽敛了笑意,皱眉道:“你受伤了?”因她闻到了苏文雅身上的药味,故此一问。 苏文雅不在意道:“昨夜遇到几个宵小。无碍。” 依莲听到瞬间明了。 苏文雅瞄了一眼墨言,墨言知其与孟依莲有话要说,便默然退去。慕容霜也紧跟着离开。 苏文雅看着窗外的阳光,略带黯然,“映红死了,姐姐知道吗?” 孟依莲娇躯微颤。 苏文雅回头看着依莲,“这天下间,蝶舞和乐音的曲舞合璧,怕是很难再有人超越了。” 孟依莲神色黯淡,“是我害了她们。” 如今人已不在,活着的人不管多痛苦,都只能向前走。说到底,又是谁害了谁呢? “她们是心甘情愿的。说这些也并没有责怪姐姐的意思。” “我知道。雅儿,你总认为自己性情清淡如水,其实你只是对陌生人带着疏离和淡漠,对于身边的人却是宽和又仁善。”依莲神色凝重,“但是,雅儿,你别再掺和我的事。” “我想知道五年前,姐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姐姐隐身于醉香楼,现又屈居于这里是想伺机报仇吗?” 苏文雅初次见依莲,就有所猜测。因依莲的谈吐与做派,即使不是官宦之家也是书香门第。之所以被人追杀,出身江南却孤身居于京城,想必是家仇吧!家没了,在哪也不重要了。 孟依莲苦笑,她一直知道苏文雅聪慧敏锐。轻叹口气,“报仇?我连仇人是谁都不清楚,谈何报仇?” “姐姐。”苏文雅有些不忍。 依莲眼含热泪,脸色雪白,神情有些恍惚,好似又回到那一年那一夜。 往事如梦,黑暗已在心中凝成梦魇,柔弱的翅膀,如何飞越漫漫长夜,如同千年冰封的积雪,永难消融。 第60章 依莲之伤 话说当年,孟依莲只因听闻观音山上有一株琼花树,树叶繁茂葱郁,春天花开白如玉,甚是稀奇。便想一探究竟,所以客居在观音山上的寺庙里。 少女怀春总是诗。一天夜里,因收到皇甫凕的信件,她兴奋地睡不着觉,夜半起床,缓步于寺里后院的竹林。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夜半失眠躲过了一场暗杀,赢得了自己的小命。 火光满天的寺庙,凄厉惨叫的人声。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只是拼命地逃。 她更没想到的是回到家里,遍地的尸体,染血的地面,爹娘惨死的模样。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血红。无情的火光,腥红的鲜血,犹如心口的利刃,刀刀见血。 一瞬之间,命运捉弄,她的天地逆转。 苏文雅上前抱紧孟依莲,轻声道:“别想了,别想了……” 孟依莲禁不住痛哭出声,背负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和痛苦,孤寂和无助,一直积压心底无处释放。 苏文雅仿佛感同身受,心忍不住犯疼。 “嘭”的一声,房门应声而倒。 别紧张,是被人一脚踹开。 “你是顾长青的人。”慕容霜脸上寒霜。 可真对得起她的名字。 墨言提剑阻挡。 “让开。”慕容霜提剑挥开。 墨言上前欲挡,剑并未出鞘。 看来墨言认识她,且避讳她,所以并未下狠手,只是阻拦她对苏文雅的靠近。 苏文雅放开依莲,柳眉微挑。 墨言先前是暗卫,并未现于人前。既能认出墨言,看来慕容霜跟顾长青有关系。犹记得醉香楼初见慕容霜,她对顾长青的异样。 看着慕容霜,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苏文雅开口道:“墨言。” 墨言依意放下长剑,立于苏文雅身旁。 慕容霜提剑上前,“苏姑娘今日是来揭人伤疤的。” 苏文雅拿起桌上的剑,轻笑道:“要打吗?” 慕容霜出剑,“好啊!” 依莲慌忙道:“雅儿并无恶意。” “姐姐,无碍。”苏文雅边执剑遮挡边开口,“慕容姑娘气不顺。刚好,我这两天也憋屈。以毒攻毒,正好。” 苏文雅剑法轻快凌厉,慕容霜的剑法招招狠辣果决。 慕容霜这些年跟着皇甫凕征战沙场,剑一离鞘,战场上的杀伐果断尽显。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一番下来,苏文雅已渐趋于弱势。 苏文雅既不气馁也不惭愧,收剑归鞘。“可惜了一把好剑。” 慕容霜亦收剑归鞘,坐于桌前喝茶。“顾长青看上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苏文雅不予苟同,但也未多言。坐于其旁,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过滤一下茶叶,闻其香,观其色,“慕容姑娘的茶真是好茶。” 慕容霜闻言微微一笑,仿若冰雪融化,春回大地一般。 茶是皇甫凕赠予孟依莲的,所以这茶自不是慕容霜的。同样的,苏文雅也可能不是顾长青的。显然慕容霜听懂了苏文雅的话外之音。 慕容霜举杯向苏文雅,“苏姑娘真是与众不同。先不说这京城大半的闺阁姑娘仰慕顾长青,光十一公主韶华,南诏公主邬紫嫣,柳国公府柳馨儿,尚书府秦筝,她们哪个不是对顾长青倾慕已久。怕是梦里都想成为顾长青的人。” 苏文雅轻轻一笑,杯盏相击。“慕容姑娘对我的敌意,莫非也是这其中一员?” 依莲轻笑摇头。 墨言轻咳。 不错,这句话是苏文雅故意如此调侃。 慕容霜突然把剑架于苏文雅的脖颈上。 苏文雅一怔,这人真经不起逗。 墨言冷言,“慕容姑娘。” 苏文雅看着慕容霜。 只见她眼眸清冷却不含杀意。 苏文雅挑眉,低头看了下脖颈上的利剑。那意思:要做什么? 慕容霜狡邪一笑,“若是拿你的命换一个人,你说顾长青愿不愿交换。” 依莲慌了,“霜儿。” 苏文雅轻轻一笑,“慕容姑娘,你刚刚所说的那些人,有能力的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我,没有能力的祈祷别人能够杀掉我。我活着,算是顾长青的未婚妻。我死了,又与他有何关系。你说,是吗?” 慕容霜收了剑,“有道理。” “不知你要换的此人是谁,或许我可以帮你。” “哼!你帮我?” “有何不可?今日你我也算是以剑交友了。” 慕容霜道:“好啊!此人是我仇人,顾长青的好友。至于目前是人是鬼……”看向墨言,“她或许知道。” 苏文雅心里一紧,难道是他?陆子翼。嘴角勾笑,“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 慕容霜眼露杀意和痛色,“是人就把他变成鬼。”说完便走了出去。 苏文雅看着她孤寂清冷的身影,有些心疼。慕容霜没说是鬼如何,看来她知道那人还活着。难道又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恩怨情仇?原来慕容霜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墨言无声退了出去。 依莲叹息,“霜儿也是可怜。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一样的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苏文雅惊讶,小心翼翼道:“她与姐姐都是因为同一件事?” 依莲苦笑:“算是吧!原由或许不同,结果却一样。” 第61章 慕容之痛 慕容霜出身将门之家。父亲慕容肃是华国大将军。她从小与京城中所有闺阁少女一样,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此外,因出身将门,勤学武艺,身手不凡。 六年前,慕容霜蒙华皇赐婚于七皇子皇甫羽。二人生出同年,郎才女貌,可谓是一对璧人。只是过后不久,慕容肃大胜东郡,皇甫羽外祖父陆盛私吞军饷,而后更传出慕容肃勾结外敌。一瞬间,两家大祸临头,惨遭灭门。七皇子因是皇家血脉,有顾长青求情,贬为庶民,免于一死。慕容霜被四皇子皇甫凕掉包救出,带回北境。 短短数语,是一个双十年华姑娘的悲痛经历。只是其中的痛苦和仇恨,又岂是简单几句话可以轻描淡写讲出来的。 苏文雅黯然,为这个姑娘,也为死去的人。 自古以来,朝堂纷争、政治倾轧由来已久。苏文雅不禁有些唏嘘。 孟依莲苦笑道:“其实当年霜儿被救出,还要归功于顾长青。” 苏文雅挑眉。六年前,顾长青不过十三岁吧! “顾长青的才子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不过,他之所以插手也是因为皇甫羽吧!听闻,两人自幼相识。在当时,两人等同于伯牙与钟子期,并称琴艺双绝。” 苏文雅终于明白那日钱乾口中所说的顾长青的友人原来是皇甫羽。而经常在顾长青身边出没的、神秘的、不愿露出真容的人。苏文雅心中顿明,终年戴面具,怕被人识破真面容的只有陆子翼。 “慕容姑娘要杀的人是皇甫羽。” 依莲叹息,“当年霜儿被救出,却无力挽救家人。身怀冤屈和家恨,却无人可诉。她只能把仇恨放在皇甫羽身上,他是华国七皇子,若不是与他有婚约,又岂会因他连累。当时她被悲伤和仇恨蒙蔽,一心只想杀了皇甫羽。谁知,霜儿一剑刺入皇甫羽的胸膛,他不却闪不避。而后,霜儿万念俱灰,毫无生意,四公子便带她离开这伤心之地。” 苏文雅眼睛微涩。她仿佛看到了慕容霜的爱和恨,理智与矛盾,生存与死亡,历经百般轮回折磨。 想必皇甫羽也自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深受其痛,心甘情愿赴死。只是而后,被顾长青所救,从此改名换姓,游走于黑夜之中。 想到见过的陆子翼,曾经的皇甫羽。原来每个云淡风轻的背后都曾经历过欲哭无泪的伤痛。 苏文雅疑惑,京城之事与江南有何干系?“姐姐之事与此事有关?” “江南物产丰富,为华国重要的粮仓之一。六年前,华国周边群敌来犯,民不聊生。我林家也是江南世族,父亲征集粮食和衣物派人送往军营。可不知怎的,半途,粮食竟不翼而飞。” “不翼而飞?那护送的人呢?”苏文雅皱眉。 “人也无所踪。父亲心中疑惑,暗中派人查探。只是父亲最终查探到了什么,我却不得而知。” 苏文雅暗思:六年前之事,现在去查,怕是很难查到什么。但是六年前就没人去查过吗?堂堂侯爷、将军和皇子被卷入其中,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漏洞百出,全都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姐姐在五年前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才会被人追杀。” 事情发生在六年前,孟依莲是在五年多前被苏致远所救。看来事发之后,依莲肯定还待在江南探查真相。 “当年我想尽办法查找线索。只知道全家被害的前一个月,有个人曾到访过我家,可是从他口中并未问出有价值的线索。再后来,那人便死了,而我也在那时被追杀,若不是……四公子派人暗中保护我,恐怕我也等不到被苏伯父相救了。” 苏文雅有些心疼。柔弱的少女,悲惨的经历。怪不得初见依莲时,她的柔弱与坚强,绝望和希望,悲怆和苦痛,完全不像二八年华的少女。 “好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对了,我听闻你昨日去皇宫了,如何?” 苏文雅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不如何。只是有人送了我一剑,我怎么也得还一剑才算合理。你说是吗?” 苏文雅瞄了下自己受伤的肩膀,刚与慕容霜动手扯痛了伤口,想必伤口裂开了。既然被迫受了一剑,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亏大了。 突然,苏文雅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对了,我见过薛红梅和徐凝了。” 孟依莲微愣,转而问道:“你觉得如何?” 苏文雅托腮,“薛红梅,可惜了。” 依莲浅笑,“看来她比较入你眼。” “嗯,的确。” “其实徐姑娘才貌双全,堪当良配。薛姑娘跟你一样不爱受拘束,随性肆意。” “姐姐,你呢?”苏文雅正色道。 依莲背对她,“我,配不上。”忽又转回身苦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句话。可是你也说过,若是一个男人不能一心一意对待一个女人,那这个女人还是趁早断了念想为好。” “可是姐姐并没有了断。” “六年前曾经想过。六年后,家仇未报,从未敢想其他。况且我与他此生再无可能。现在这样,很好。” 他成家立业,一步步走向至尊之位。他的理想、抱负、责任、野心、能力,都促使着他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远。 犹记得,初次遇见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 她刚满十岁,初次独自上街,便遇到了他。他便是化身陆凕的四皇子皇甫凕。 那时的皇甫凕年方十五,带有年少的张扬与明媚,还没有经过沙场的历练,朝堂的勾心斗角、争名夺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也许是相遇的美好,也许是景色的美丽,总让人想起那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再之后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62章 变相开解 “姐姐。”苏文雅的喊声惊醒了孟依莲深沉的回忆。 依莲回过神来,“雅儿,有时你也不要太倔了。依我看,顾公子的人品、学识皆上层,是值得托付一生之人。” 苏文雅轻撇唇角,“显然所有人都如此认为。” 孟依莲笑道:“只是这所有人好像就你例外。对了,据我所知,秦筝姑娘也只是顾公子蒙秦哲翰老先生授业时遇见过几次,当时也还有旁人在,他们也只是略微说过几句话而已。” 苏文雅微愣,“怎会忽然说起她来?” 孟依莲执帕遮唇,“你就没吃醋?” 苏文雅扭头道:“本姑娘不喜吃醋。” 孟依莲摇头。一个不愿多说,一个不愿多问。两个人怕是有得磨啊! 苏文雅推门而出,抬头望天,欲近黄昏。村落里灯火已燃,远处传来鹧鸪声。 村落农家的炊烟已袅袅升起,墨言和慕容霜坐于院里。 “慕容姑娘,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苏文雅轻声道。 慕容霜脸色冷肃,“你说得倒是轻松。如若是你……” 苏文雅打断她的话,“若我是你,我当初会一剑刺入他的心脏,确保他真的死了。”话又狠厉又决绝。 慕容霜怔愣。 墨言心惊。 孟依莲了然。慕容霜如今这样,不过是相互折磨,折磨皇甫羽,也折磨她自己。 “慕容姑娘下不了狠心,不过是理智和情感作祟。因他而家破人亡,所以没办法原谅他。而你又需要一个仇恨的对象,活着的理由,所以你恨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逝去的亲人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吗?当年之事,虽因他所累,可他也无辜,他也亲人尽逝。他对你而言,不也是你仅剩的亲人。” 慕容霜声嘶力竭地叫嚷,“不,不是,他不是……他是我的仇人。” 苏文雅淡声道:“爱不能,恨不能,折磨的最终是你自己。” 慕容霜提剑刺向苏文雅,“你懂什么?”疯狂狠辣。 孟依莲惊恐,“雅儿。” 墨言出剑护着苏文雅。 慕容霜再次战上墨言。 孟依莲急道:“霜儿,雅儿只是想开解你,并无恶意。” 慕容霜充耳不闻,叩响手指,暗处有两个黑衣人落下。 慕容霜对墨言邪笑道:“我想杀她,仅凭你,能拦得住我?”手臂一挥,黑衣人袭向苏文雅。 墨言见状大惊。今日来此,只有她一人陪护姑娘。急忙道:“若姑娘有什么闪失,你以为公子会放过你?” “是吗?那就等着看。”说着执剑向前。 苏文雅轻哼一声,都说一个地方受伤了,就很容易二次受伤。 慕容霜甩掉墨言,径直刺向苏文雅,刺到的刚好是昨夜受伤的肩膀处。 “姑娘。”墨言被黑衣人阻挡在一旁。 孟依莲冲过来,“住手,都住手。” 慕容霜见状停手,黑衣人紧随着停下并重新隐身而去。 苏文雅看了看伤口处,还真是狠啊!估计这伤一时半会很难好了。 慕容霜冷静下来,冷声道:“你以为顾长青有多在意你?你与他之间不过只是一纸婚约而已。” 苏文雅嘴角轻勾,“你是嫉妒我如此幸运,还是羡慕别人成双结对?” 慕容霜冷哼道:“无知。” 孟依莲叹息。她也觉得雅儿有时说话挺欠教训的。 苏文雅淡然地收剑归鞘。 慕容霜冷笑,“你当真以为秦筝和顾长青之间没什么。你今日之境遇,可千万别成了别人的挡箭牌。” 苏文雅敛眉轻笑,“慕容姑娘想说什么呢?是说我苏文雅活着的时候,是顾长青和秦筝之间扔出的弃子。死的时候也别指望他们会感激我,或者希望他们愧疚,到我坟前多流几滴眼泪,多烧些冥钱。还是说慕容姑娘看到我就像看到当初的你一样。又还是说你想试探我,或是试探顾长青?” 墨言惊叹。如此胆大放肆的言语,还真不愧是公子未来的夫人。 孟依莲早就对苏文雅的惊世骇俗之言毫不意外了。 慕容霜心惊。好敏感聪慧的心思! 苏文雅忽敛了笑意,“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我的处境又何尝不是你们在背后推波助澜。你们凄惨可怜,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些人更是无辜。” 慕容霜怔愣。 孟依莲脸色雪白。映红她们本就身世可怜、孤苦无依,最后却落得芳华之年早逝。 墨言看着苏文雅,她虽说话肆意却心怀仁善,怜惜每个生命。如此之人,可真是公子之福。 第63章 不速之客 话说苏文雅回到京城,打听到司徒萱的行踪,便谋划了一场刺杀。 先前被人追杀伤了肩膀,总要找人还回来才行。至于慕容霜的那一剑,已由陆子翼抵了,反正他也心甘情愿。接下来就是司徒萱,所以才有了街上司徒萱遇刺一事。 “姑娘,为何不回医馆呢?”墨言道。 自从皇宫归来,遇刺之后,苏文雅还未回过家。对此,墨言有些不懂。 她们刚刚合计刺伤了司徒萱,讨回了那一剑。此刻正在回锦绣坊的路上。 苏文雅淡淡一笑,“既然京中传言苏家姑娘病重并卧床不起,如若回家,出入总是不便。现在这样没有束缚,岂不很好?” 墨言明了,“是。” 顾家。 “逸尘,听闻司徒萱遇刺了。”语气当然不是关心,纯粹地看热闹。说话之人正是陆子翼,一张年轻英俊略带沧桑的脸庞上挂着笑意。 “看来那一剑并不深。”顾长青淡淡看着他。 陆子翼忙捂着受伤的肩膀。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些过激了。顾长青奉行君子之道,能动口绝不动手。 陆子翼嬉皮笑脸地凑到顾长青面前,“这苏姑娘每次出场都让人惊叹,你说呢?” 顾长青正执笔写字,听闻此话,头也未抬。 “听闻今日,青天白日里,司徒萱在玲珑阁挑选首饰被人刺伤。巧得是这玲珑阁却是柳家的产业,更巧得是刺客只是伤了她的肩膀并未要她的性命。事发过后,竟然没有找到刺客的一丝踪迹。你说是司徒家的侍卫太无用,还是刺客太聪明?还是这刺客背后之人太通天?” 顾长青不语。他知道是苏文雅的手笔,也知道凭她的智慧和机巧,自是一击即中。 陆子翼无奈道:“你不想说点什么?” “什么?” “我倒是发现一件事。你们好像都喜欢谋定而后动,认准了目标就不会轻易改变。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的原则。” 顾长青挑眉。 陆子翼撇嘴,“一样喜欢装傻充愣。” 顾长青对此不予置评。 忽窗外树叶簌簌掉落,刀剑相击声响起。 陆子翼立即飞身藏于暗室。 略显轻挑的声音响起,“听闻近日京城内刺客横行,人人自危。怎么?连顾大公子都怕了吗,竟然派这么多人保护?” 可不是,院中墨华、墨宣、墨影、墨兴都在,看到来人,一个个手执长剑严阵以待。 曹毅右手握剑,双臂交叠,站于屋外廊下。“钱公子不请自来又不走正门,实在惹人生疑。” 屋内顾长青清朗的声音传来,“请钱公子进来。” 曹毅挥手,墨华几人隐入暗夜中。 曹毅推开门请钱乾进去,自己也随其跟着进去。 钱乾看了一眼曹毅防备的架势,冷笑一声。 曹毅也不在意。自家公子在外界一直是文弱书生的形象,怎能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红燕公子相提并论。 在这值得一提的是,顾长青会武功之事只有身边的曹毅他们几个亲近之人知晓,哦,还有苏文雅。 曹毅一直认为,公子是刻意对外人隐瞒会武功一事,所以理所当然地保守公子的这个秘密。殊不知,顾长青只是没有机会出手又懒得动手而已,完全浪费曹毅的一片苦心。 不过,瞒下此事或许也是一件好事,顾长青如是想,所以一直也就没有戳破。 钱乾潇洒地撩衣坐下,并自给自足地斟了茶,执杯轻抿口茶,淡淡道:“好茶。” 顾长青抬眼看他,“有事?” 钱乾笑道:“无事。来向顾公子讨杯茶喝。”放下杯盏,“对了,四殿下婚期将至,不知顾大公子准备送什么礼?” 顾长青轻笑道:“若你大婚当日,我必定备足厚礼。” 钱乾挑眉,“哦!若本公子想娶之人姓苏呢?长青,你是不是还会如此气定神闲?” 顾长青手中的墨笔微顿,宣纸留下一滩墨迹。他干脆放下笔,定定看着钱乾。 钱乾被盯得发毛,清了嗓子道:“苏姑娘慧邪灵动,超凡脱俗,又尚未婚嫁,人人可逑之。” 曹毅神色凝重地盯着钱乾,又回头看着自家公子,以防错漏公子让他出手教训钱乾的指示。 顾长青轻笑,“说得也是。” 此话一出,曹毅惊讶,连钱乾都有些不敢相信。 对于油盐不进的人,实在不好对付。 钱乾正色道:“司徒义派人暗杀苏姑娘,你就这样算了?” 顾长青淡淡一笑,“钱乾,四皇子派你来不是单纯来激我的。” 钱乾冷笑,“若我说司徒家和柳家,与六年前之事脱不了关系呢。” “所以四皇子当年所查出的事并没有完全告诉孟依莲和慕容霜,至少隐瞒了一些真相。” 原来那日去京城郊外村落,陆子翼是一直暗中跟着苏文雅和墨言的。苏文雅也知道陆子翼跟着自己,而她与慕容霜动武的时候,陆子翼就一直在躲在暗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慕容霜刺伤也不露面。故而苏文雅才刺陆子翼一剑,作为给他的教训。 顾长青暗中探查孟依莲的身世,皇甫凕一定猜到了。皇甫凕也知道,皇甫羽还活着,顾长青一定不会放弃查找当年的真相。 钱乾凤眼微眯,唇角含笑,“错。想必此刻的她们已经知道了些真相。” “知道又如何?” 钱乾有些幸灾乐祸,“孟依莲和慕容霜已出发前往江南。” 顾长青心头猛然一跳,眉头微皱。 虽只一瞬,钱乾可没错过顾长青的细微表情。 看来清逸出尘的顾大公子终于沾染了一丝凡间红尘味。 话完,事毕。钱乾挥挥衣袖,飞身离去。 第64章 引人入局 钱乾一离开,陆子翼便从暗室闪身进来。 “老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好审一下霍殇,让他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陆子翼不屑道:“霍殇虽说是江湖人,但浸淫在司徒将军府多年。将军府中审讯人的手段,他也见识不少,我们这些对比将军府中的刑讯肯定是太轻了,不足以撬开他的嘴巴。” “那就从司徒萱着手。” 陆子翼终于感觉到了顾长青的凌厉冷意。 曹毅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有些奇怪。公子对钱乾开口求娶苏姑娘之事都没什么反应,对孟依莲她们回江南之事却有些不寻常。 曹毅忍不住开口道:“若是孟依莲回江南能查到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不是好事吗?公子在担心什么?” 顾长青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当年四皇子查探到了什么,但事隔六年到现在才透露消息给她们,绝不是让她们去求证一番那么简单。” 陆子翼道:“不错。老四他想做什么?” 顾长青道:“老虎蛰伏这么多年,想要出手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会如此简单。还真是令人期待啊!只是……”顾长青隐隐有些担心。 陆子翼道:“老四想要解决司徒家了?” “不然你以为钱乾真是来喝茶的。” 陆子翼撇嘴,“你们这些人说话总是字字玄机,句句含沙射影,令人难以捉摸。不过,他出手为何要告诉你?” “六年前之事,他远在边境。所知之事也不过是因为早前便认识孟依莲,比我们所知多那么一些,但也不会有什么实证,终归是鞭长莫及又力不从心。” 陆子翼托腮,“他想你出手,可他是不是忘了,你比他还引人注目呢。你一动,怕是有千万双眼睛盯着呢。” “解决此事,总要有一个开端。” 曹毅道:“四皇子引慕容霜去往江南,难道是引陆公子入局?” 陆子翼苦笑,“我本就是局内人,又何须他引。只是他想要一个旁人绝想不到,又对此事极为上心的局外人。显然,你也同意?”看向顾长青。 顾长青沉默。 曹毅不明白。 陆子翼叹息,“逸尘,我忽然想起一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外祖父和母亲都希望我做个普通人。即使这案子翻过来,亲人已逝,早已入土为安。又何必要牵连更多无辜之人。苏姑娘曾说,大家都觉得自己无辜可怜,可那些无缘无故被牵连进来的人岂不更无辜可怜。况且你不是不知道此事牵连甚广,一个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忧。江南情形到底如何,没人能探得清楚,危险系数自是无法估计。” “你以为只是为了你。” 陆子翼正因他人为自己所累而感叹,顾长青这突然的一句话,令他结束了哀叹。 陆子翼不满道:“你还真扫兴。” “人虽逝,冤未雪。你难道不想解开六年前之谜为亲人报仇。六年前,四国来犯,华国倾全国之力胜四国而安天下。如今,各国交好,互不侵犯。可如今华国内部皇子争权,文武百官纷纷站道。若是此时其他四国按捺不住,到时怕不只是内忧还有外患。到时候牵连的无辜之人岂是几个,而是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 “老四插手此事,是为了一己之私,排除异己。对比起你来,他的心胸还是狭小了些。” “也不尽然。排除异己是真,为死者洗冤也不掺假。他虽话不多,但心机、谋略、手段和心胸都极为过人。” “能让你如此盛赞之人倒是少见。原来老四才是这翱翔九天的龙啊!” 顾长青微微一笑。 街边的茶寮。 苏文雅一身素衣,长发束起,桌上放着一把剑,一手执杯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茶寮里两三人正在闲散地聊着家常。 只是素来热闹却不繁华的街道上走来一人,使普通的小街上多了抹不一样的色彩。 白色锦衣,头戴玉冠,他的出现令街边小贩们纷纷侧目。 苏文雅不禁有些无语和疑惑。 堂堂户部侍郎徐牧来到这偏远巷弄,苏文雅有些不好的预感。 徐牧目标明确,径直走到苏文雅面前坐下。 徐牧斟茶自饮,“恕在下眼拙,今日才得知苏姑娘。” 若不是四殿下相告,徐牧至今也不知当日的李苏即是苏文雅。醉香楼初遇,他便隐隐觉得此人不凡,私下暗中查探其身份而不得知。最近得知原来她就是顾长青的未婚妻,经常女扮男装,出入青楼酒肆。知道真相时的徐牧可谓是惊讶至极。 徐牧看了一眼苏文雅,除了与当日的李苏一样的静然,相似的面容,还真看不出其他不同。 对于徐牧的话外之音,苏文雅也不在意。“徐大人来此,是有什么公务要办?” “确有公务,不过……” 苏文雅站起,开口打断:“那民女就不打扰大人了。” 为何要截断徐牧的话?因为她不喜。从第一次见徐牧,他就不停猜疑和试探,包括今日。苏文雅敢断定徐牧来此,不单单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还有其他。只是苏文雅不想知道。 徐牧一惊,转瞬便道:“听闻苏姑娘喜莲,西湖六月的莲花确是与众不同。眼下虽正值三月,也有人说阳春三月正适合下扬州。想来如今正是好时候。” 苏文雅心中一凛。依莲回了扬州,她想做什么?徐牧今日来找她是为此事?那皇甫凕呢,他知道吗? 苏文雅看向徐牧。徐牧来找自己,肯定是皇甫凕的授意,只是他们如此作态究竟是为何? “姑娘。”墨言出现在两人面前。 徐牧看了一眼墨言,嘴角含笑,眼里掠过一抹猜疑稍纵即逝。 苏文雅心思通透知其心中有所臆测,却也不在意。不用想也知道,徐牧无非是怀疑墨言的身份,猜测她是顾长青的人而已。 “徐大人公务繁忙,民女就不叨扰了。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墨言看了一眼徐牧,也紧随而去。 徐牧深思:苏文雅能得顾长青的人近身护持,看来此人在顾长青心里确实不同。他很期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第65章 十里亭 锦绣坊后院。 苏文雅刚一踏入房内,便急急道:“东西都带来了?” “是。”墨言打开桌上的包裹。 只见里面包着一些瓶瓶罐罐,从中传出若有似无的药香。 苏文雅看了一眼,“全部带上。现在就走。” “姑娘?”墨言惊。 原先苏文雅让墨言回医馆拿些药粉,准备去江南一趟,却没有告诉她要马上就走,她还没来得及通知公子。 墨言疑惑:难道与徐牧有关?发生了何事? 苏文雅自孟依莲处回来之后,便想着探查六年前孟依莲全家被杀之谜,还有陆侯爷、慕容家之事,要墨言回家取伤药以备不时之需,准备去往江南查探真相。 墨言担心此事事关重大,牵涉甚广,太过危险。 “徐牧说姐姐已出发前往江南。我有些担心,我们必须立刻启程。”说着便整理行囊,准备离京。 京城郊外十里亭。 苏文雅和墨言正骑马前行。 只是看到路旁亭里的人,不由得勒紧马缰。 墨言惊奇又惊喜地看向苏文雅。 苏文雅看起来一副恬淡的模样。没人知道,在看到亭里人的时候,心却不由得异常活跃。 苏文雅微敛心神,跃下马背,把马交给墨言,朝亭中走去。 墨言牵着马走到亭边不远处。那里曹毅正在悠闲地给马儿喂食青草。 显然两人想法一致,都识趣地给亭中两人空间说话。 亭中之人正是顾长青。身姿挺拔玉立,一袭淡淡青衣,更映衬着他清雅淡逸犹如墨画。如此绝代人物,怪不得引众女子倾慕垂涎。 苏文雅走到亭中,并未言语。 顾长青看着她,“六年前的旧事,孟姑娘却在此时才得知线索。你说奇怪吗?”言下之意无非是有人故意透漏线索给孟依莲。 苏文雅也看向他,“那又如何?顾公子是来劝我不要介入的吗?” 顾长青转头看向亭外,“此事复杂。不只是朝堂的勾心斗角,还可能有人勾结外敌,若是一不小心就会踏入死地。” 苏文雅心中冷笑。“是吗。如此看来,你们还真当姐姐是枚棋子,任你们在手中拿捏。不过,若姐姐有何不测,我不介意毁了棋盘。” 到了此时,苏文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依莲此时得到消息,无非是皇甫凕的手笔。皇甫凕知道以苏文雅的性情,对依莲陷入危险定不会袖手旁观。皇甫凕的目的是什么,她不清楚。但顾长青呢?他明知此行危险重重,只是他也有他的原因。不管这两人出于何故,在此事上,却想法一致,那就是希望苏文雅去往江南。 顾长青转而看向她,薄唇微勾,声音清朗,“你会吗。”说出口的却不是问话,像似笃定苏文雅不会一样。 苏文雅红唇轻启,“顾长青,有人说过你很虚伪吗?” 顾长青微微怔愣,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你一方面告知我此行的危险,一方面试探我的想法,另一方面又伙同别人引我入局。” 虽然此话说得有些严重,但事实也是如此。 顾长青微一敛眉。是,他一开始就是矛盾的,至少对于苏文雅这个人是矛盾的,矛盾的有时或许连自己都搞不懂。 苏文雅看了他一眼,便抬步朝亭外走去。忽脚步一顿,只因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拉住了手腕。 苏文雅低头看着那握着自己手腕处骨节分明的手指,叹了口气,“顾长青,你想我怎么做呢?”语气低沉,略显无奈。 顾长青看着她清澈透亮的眼眸,似有话要说,却终没开口,只得松手放她离开。 一条黑影落下,并肩站于顾长青身旁,看着官道上策马远去的两条人影。 “既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又有一颗洞彻世事的心思,善良聪慧,又恩怨分明。逸尘,你何其有幸啊!”陆子翼感慨道。 顾长青直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直到再也看不见。 “慕容姑娘也去了江南。若是此次再遇见,她再送你一剑,我一点也不惊奇。” 陆子翼听罢瞬间炸毛,食指指着顾长青,“你……”而后又放下手指,“若有一天,苏姑娘受不了你,我也一点不惊奇。哼!” 陆子翼此话一出,顾长青心底却惊了一下,所原为何?他不知道。 陆子翼见顾长青神色凝重,以为他是担心苏文雅的安危,拍了拍顾长青的肩膀。“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她。” 原来陆子翼这次也会暗随苏文雅一行离京。 只是陆子翼的话并没有令顾长青心安。陆子翼刚刚开玩笑的话语,却在他心里留下痕迹,令他没来由的不安。 陆子翼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顾长青强压下那丝不安,淡淡道:“无事。” 陆子翼也丝毫不知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能使顾长青如此的心神难安。 第66章 扬州红袖招 司徒将军府。 “妹妹的伤势可是好些了?我今日才得空,特来看望妹妹。”语气委婉,神情关切,只是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此人正是柳馨儿。 她听闻司徒萱在自家店铺遇刺,特来探望。只是醉翁之意到底为哪般,只有她自己知道。 司徒萱正因没抓到凶手而大发脾气,看到柳馨儿只得先压下怒气,上前去拉柳馨儿的纤手。笑容满面,“多谢姐姐关心。些许小伤还劳姐姐走一趟,实在过意不去。”语气里完全没有对其他人的刁蛮无理。 柳馨儿软语轻声道:“表哥听闻你在玲珑阁遇刺,很是担心。知道我来看你,他还托我代他问候你。” 司徒萱双颊微红,眼眸明亮放光彩,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刺客可是抓住了?听闻京城郊外有二十几具不明身份的尸体。”柳馨儿不动声色道。 司徒萱先怒后心虚,“姐姐,我原本派霍叔带人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苏文雅。不知怎么回事,霍叔一行一个也没回来。” 柳馨儿心中冷笑。怎么回事?那么多人无人生还,肯定是暴露了。但苏文雅还活着,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姐姐安心。京中传言苏文雅自小体弱多病,宫宴之后便传出她重病在床。即使那些杀手没杀死她,想必也重伤了她。” 司徒萱素来狠辣,头脑却不足。 柳馨儿自幼跟在柳贵妃身边,心思算计自是不简单。她知道除了司徒萱派的霍殇他们去追杀苏文雅之外,司徒义也派了杀手去,以防万一。而苏文雅能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又在这么多杀手手中逃脱,必定不简单,怕是已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杀她怕是不容易。 话说苏文雅一行终于到达江南。 热闹非凡、熙攘繁华的大街上,苏文雅和墨言皆是一身江湖侠女的装扮,引得众人侧目。江南女子多是温柔娇弱,这样的英姿飒爽倒是少见。 “姑娘,去哪?”墨言低语。 “红袖招。” 墨言经过这段时间与苏文雅的相处,从开始的惊讶到现在的处变不惊。例如此刻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姑娘到了扬州直接前往青楼。 一个如此潇洒肆意、无视世俗偏见的女子,实在令人倾羡。 扬州红袖招。 苏文雅一袭白衣,手执折扇,一副俊俏风流的公子模样。 而此时的墨言也是一身公子装扮,却略显窘态。 门口的姑娘挥着香帕,摇着柳腰走上前。“小爷,快里面请。” 苏文雅薄唇微勾,眼眸微眯,任由她们拉着进去。 只是墨言略有些窘迫,从未遇到此种情况。再者同为女子,浓重的脂粉味,轻佻的言语,轻浮的举动,让多年来行走于黑暗的墨言实在无法接受。特别是看到苏文雅一脸享受的模样,再次刷新她对苏文雅的认知。 楼里走来一位言笑晏晏、风韵犹存的半老妇人,手执团扇。红色纱衣摇曳,肌肤若隐若现。相似于醉香楼的季妈妈的丰润,却更多了几分红尘奢靡味。想来她便是红袖招的老鸨了。 苏文雅嘴角轻勾,“呦!都说红袖招的姑娘才貌双全。没想到连妈妈都这么让人心神荡漾。”说完,纤指轻挑起老鸨的下颚,又似无意般划过老鸨雪白的脖颈,感受着手下肌肤些微的轻颤。苏文雅笑得更邪魅。 老鸨笑颜如花,带着抹娇羞。即使在青楼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却在今日被一个少年郎如此盛赞和厚待,自是开心不已。 老鸨忙拉着苏文雅的手往楼上走。“公子爷可真会开玩笑。今日,爷在红袖招的酒水,妈妈我全免。” 苏文雅笑道:“哪能啊!”说着塞了银子给老鸨。 老鸨笑嘻嘻地接过。 老鸨领着苏文雅和墨言进入一间厢房。 入眼的便是鸳鸯戏水的屏风,随风翻飞的鲜红纱帐,精致的檀木桌椅,珍贵的茶盏,隐隐的胭脂香飘散其中。想来这厢房的主人也并不是简单的青楼女子。 房门关上,墨言已把剑架于老鸨脖颈。 苏文雅冷眼看着老鸨。 老鸨吓得弯腰,“公子,饶命啊!不知老婆子犯了何错啊?”说罢,眼泪已流下来,沾着脸上的胭脂,有些滑稽和楚楚可怜。 若不是知道红袖招是钱家的,她恐怕真会相信老鸨的此举此态。 厢房里的装饰和用物显示着这间屋子的主人,分明是一个细致讲究的年轻女子。 苏文雅眼珠转了转,“出来吧!” 果然,重重纱帐之后。一名女子,莲步轻抬,身姿绰约。乌发上插着一支银簪,银簪上挂着一颗莹白的珍珠,随步晃动,很是显眼。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两个字:娇媚。 她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就好像在一堆五颜六色的花丛中找出了与众不同的花色。同于其他,却又超于其他。 她纤手轻摇轻罗小扇,纤腰玉带,好似沉迷于红尘的仙子。 苏文雅忍不住感叹:如此人物,在此地,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第67章 再见慕容 不过此地此时此景,看到如此绝色美人,苏文雅忍不住感叹:不愧是钱家啊!当的上“财大气粗”四字。 女子轻摆衣袖,让老鸨下去。 老鸨看看脖颈上的剑,又看看苏文雅。 苏文雅看了一眼墨言,墨言收剑归鞘。 老鸨擦干眼泪,退了出去,并关好房门。 苏文雅如入自家一样,坐下斟茶,轻抿一口,“好茶。” 女子坐在苏文雅对面,听到此言轻笑一声,举杯轻抬,柳眉轻挑。 苏文雅见状轻轻一笑,举杯与女子手中茶杯轻击,而后一饮而尽。 女子开口道:“小女子瑾萱。” “好名字。”苏文雅点头。 瑾萱道:“苏姑娘与我想象的不一样。” “哦!那应该是什么样?” 瑾萱道:“或是钟灵毓秀、满腹才学的名门闺秀;或是不谙世事、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又或是心狠手辣、满是阴谋算计的心机女子。” 苏文雅托腮挑眉,“那你还真是高看我了。” 瑾萱轻笑出声。 她的声音与模样全不相符,嗓音干净爽朗却不软弱。 苏文雅承认,虽是初见,但她对瑾萱很是喜欢。看来钱家教出来的人确实不可小觑。 “苏姑娘请。”瑾萱站起身。 苏文雅看了眼墨言,墨言轻点头。 只见瑾萱站在床榻前,轻扯了下床帐的一根流苏。 这时,床边的紫檀衣柜轻动,露出一人大小的洞口。 进入洞中,是一条又长又黑的暗道。瑾萱走在前,墨言其后,苏文雅走在最后。 小心无大错。墨言常年行走于黑暗中,警惕心和行动力比苏文雅强上百倍。再者黑暗乃是墨言的保护色,墨言对此情况驾轻就熟。 等三人进入后,只听身后“咚”的一声,暗道顿时陷入黑暗。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定是衣柜又恢复了原状。 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瑾萱依旧脚不停留地一直往前走,想来她对此暗道早就烂熟于胸。 静寂的暗道有些幽深,没有一丝光亮。好在脚下还算平坦,苏文雅紧跟着脚步声往前走。 不多久,脚步声停。 显然是瑾萱停下了,不知她用了什么机关,前方出现半人高的洞口,光明也随之而来。 苏文雅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睛,暗道:真够小心翼翼的。 不过此女子心思缜密,留在红袖招,可真是屈才了。 等她们走出来,苏文雅才发现这是一间小小的、普通的伙房。而遮掩洞口的竟是一口大水缸,旁边摆着菜果的木架。 苏文雅打量了一下,设计这条暗道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恶趣心理。不过不得不称赞一句:其是个人才。 钱乾若是知道苏文雅如此盛赞,必定满心得意。 瑾萱轻推开房门。 忽一把剑横于其身前,那剑冰寒冷硬。 看到那把剑,苏文雅笑了。 瑾萱道:“慕容姑娘。” 执剑的人听到声音,露出身形并收剑归鞘。 苏文雅看到人,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是慕容霜。 “又见面了,慕容姑娘。” 慕容霜冷哼一声,“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苏文雅轻摇折扇,闲庭漫步般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普通的四合小院。 “慕容姑娘错了。我一个活在凡尘中的俗人,怎会不怕死。” “谁给你的胆子,顾长青吗?” “看来慕容姑娘对顾长青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不屑一顾。” “你什么意思?” 苏文雅合上折扇,“不然为何总爱提起他。向来只有心怡之人才会经常挂于嘴边吧!” 慕容霜气极,执剑上前。“苏文雅。” 墨言亦执剑挡在苏文雅面前。 瑾萱有些惊讶。讶于慕容霜被激怒,更惊于苏文雅的淡然。 看来有时候红袖招收集的消息也不完全是准确无误的。 第68章 姐妹情深 “雅儿。” 一道清婉的声音传来。 看到来人,苏文雅喜上眉梢,“姐姐。” 来人正是孟依莲。 “你呀!”孟依莲上前拉着她的手,转而又道:“瑾萱姑娘,大家快请屋里坐吧!霜儿,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她一般见识。” 慕容霜闻言收剑,朝屋内走去。 孟依莲执壶斟茶,并邀众人落座。 瑾萱一直借喝茶打量苏文雅。 只见她一袭白衣,手中折扇轻摇,斜倚在座椅里,完全一副贵公子姿态。瑾萱实在想象不出这世上会有人家教养出如此姑娘来。 苏文雅执杯敛眉,“钱乾手下竟有瑾萱姑娘这样的得力干将还真是福气啊!” 瑾萱笑容温婉,“苏姑娘谬赞。小女子不过是红尘一俗人罢了。” 苏文雅轻笑出声。与锦萱言行之间短暂的交锋中,便知其人言、行、举、礼十分有度,聪慧、干练、进退有度。如此人物,实在少见。 “倒是苏姑娘女扮男装,不远千里,来此异地,才让人钦佩。”瑾萱笑看苏文雅。 “你们真是够了,废话真多。”慕容霜不耐烦道。见其他人都含笑不语,接着道:“瑾萱,你以为她待在京城就安全无虞了,她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避祸来了?” 苏文雅噙笑不语。 墨言却听不下去了。“姑娘那天自孟姑娘处回京,原本就打算来趟江南查探真相,却不想你们先行一步。姑娘担心你们的安危,遂快马加鞭、马不停歇地来到这。说到底,姑娘来此是尽姐妹之情,朋友之谊。若是不来,又……” “墨言。”苏文雅出声阻止。“慕容姑娘并无恶意。” “哼!你倒是聪明。”慕容霜不屑道。 孟依莲脸色凝重。 “想必孟姑娘与苏姑娘有许多话要说,我们就先出去吧!”瑾萱见此开口道。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苏文雅和孟依莲两人了。 “是他引你来的。我告诉过你,此事与你无关,你别再插手此事。”孟依莲柳眉紧皱。 “姐姐,适才你也听到了。我原本就准备来此,跟他无关。上次知晓了姐姐身世,我不可能装作无动于衷,总要查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姐姐仇恨、阴郁了这么些年,作为妹妹的总要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吧!” 孟依莲眉头并未舒展,“雅儿,你一向聪慧,很多事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得到。此事过了这么些年,其中的利害关系,你怎会不知。” 孟依莲有些颓丧,接着道:“我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想引你上钩。你本就是局外人,这辈子若无变数,以你的聪慧,足以平淡安稳度过一生。他为什么要把你牵扯进来?是因为顾长青吗?” 这个“他”自是皇甫凕了。 苏文雅淡笑。不管是皇甫凕还是顾长青,他们的原因为何,目的为何,她原本也想来此走一趟的。至于怎么来得不重要,现实是她已经来了。她向来只做随心之事,不做违心之举。她想帮依莲解家仇之谜,护依莲安危,仅此而已。 “皇甫凕也许有利用我牵制顾长青之意。不过他此时作为,也许是为了姐姐吧!姐姐此行危险重重,而能护姐姐,真心相帮姐姐的局外人仅我一人而已。至于他为什么让姐姐此时离京,我想是因为他要成亲了吧,也或者他准备出手了。由此看来,他对姐姐的心意也不算全作假。” 细细想来,皇甫凕同选侧妃,正妃之位空悬,又急于拉拢顾长青,想尽快了结六年前旧事,也不全是为了权力之争。他的野心远比别人想的更大,江山、美人他全要。他想要权力,也想要尽自己全力护卫依莲。就这一点来说,苏文雅还是欣赏的。 孟依莲苦笑,“我曾经见过徐凝,也曾暗中了解过她。她聪慧、明智、大度,又有咏絮之才,的确堪当绝配,也确是他妻子的最佳人选。其实我自知比不得她。倘若真处在深宫高墙之中,整日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以我的能力,到时恐怕自保都困难,更遑论助他一臂之力。在这一点上,你也不得不承认,她比我适合。” 皇甫凕不知道的是孟依莲既然已经离京就没打算再回京城,更没想过在深宫里与其他女子争一席之地。 “姐姐不必把一切考虑得太过复杂,更无须看得太透彻。”苏文雅软语安慰。 “你又何尝不是看得太明白。” 苏文雅眼睫轻抬,唇角微勾。 孟依莲微微一笑。 刹那间,百媚众生。 苏文雅猜测过,顾长青让她离京的原因。或许是京城里风起云涌,不想让她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毕竟她一介弱女子岂能次次化险为夷。也或许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只是在十里亭看到顾长青欲言难言的举动,又让苏文雅怀疑江南之行另有原因。 而皇甫凕呢?他即将大婚,娶的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不想让孟依莲伤心,支走孟依莲回江南,又担心她的安危,怕她做傻事,间接地让苏文雅保护、劝阻她。 也许顾长青和皇甫凕都知道,她们姐妹情深,不愿累及甚至伤及彼此。既是如此,她们做事之前自是有所顾忌,为了彼此,凡事都会思虑万全。既能相互保护,又能相互牵制对方为达目的不顾性命。即使她们同处江南危险之地,若是能够安分守己,自是安全无虞。 只是他们都料想不到,苏文雅既来了江南,又岂会真的坐视不理。而孟依莲既已回了江南,决心报仇,又岂会真的轻言放弃。 第69章 目及山 “姐姐是如何打算的?”苏文雅开门见山道。 “我得到消息,当年拜访我家的人是司徒正的手下。况且六年前之事,原本就是二皇子,三皇子和司徒正所上奏,才有了陆家,慕容家之祸。我准备先行前往杭州江南总督府查探一番。” “姐姐,即使你去往司徒正的府邸,时隔已久,你又能查到什么。况且据我所知,司徒正常年待在江南总督大营,那里可不是随便就能进出的。” “那我该怎么办?”孟依莲沮丧道。 苏文雅轻声道:“既然是皇子们之间的争权夺利,那其中的来往谋合,必有痕迹。况且当年投敌卖国之事,也可能确有其事,只不过是栽赃嫁祸罢了。” 孟依莲惊讶,“你是说真有人……” “我想先去目及山看看。” “目及山一眼望去全是高大密郁的树木。当年我也曾去探查过。”孟依莲不解。 苏文雅总觉得那么多人和物不可能平白无故悄无声息地失踪,而不被人察觉。 既然是在目及山附近出的事,苏文雅总觉得这山有古怪。不过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也不好妄下决断。 “那我陪你一起去。”依莲接着道。 “不用。姐姐留在此处,顺便查一下江南其他世族大家。” 苏文雅觉得当年林家出事,其他世家纷纷静默不言,也是诡异至极。 目及山。 苏文雅身穿平常布衣,头戴碎花布巾,肩背竹篓,手持小铁铲,一副寻常山姑娘的模样。 只见她边走边欣赏着山上的景物,呼吸着林间清新的空气。 忽转身看向身旁的人,“墨言,不用那么紧张。我们是来采药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姑娘还是小心些。即使没有人暗中巡查,山林间的野兽也不简单。”墨言谨慎道。 苏文雅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嘀咕:若是都像你这样谨小慎微,旁人看到必定生疑。农家女子多单纯善良,哪像你这样时刻戒备着。 “山路之上脚印稀少,野草丛生。如此看来,平日里也只有一些猎户来此,所以不用那么谨慎。不过……我要先查证一件事。” “什么?”墨言还未反应过来。 苏文雅飞身掠起,执剑便朝树叶繁茂的枝丛中刺去。 “哎呦!”立即传出一声男子的嘁叫。 墨言也迅速拔剑而起。 三人在枝叶间缠斗。 可怜的树叶纷纷掉落,顿时给山地铺了一层绿衣。 不一会儿,三人落地,衣襟上都沾了几片碧绿的叶子,给同穿布衣的三人增添了几丝鲜活。 苏文雅收剑归鞘。 入眼的是一张略显沧桑却年轻英俊的脸庞,嘴角噙着一抹邪笑,全然没有适才躲在树叶里那声凄厉叫声的模样。 墨言戾气未消,“谁?” 苏文雅笑道:“陆公子终于舍得脱下那层皮了。” 陆子翼哈哈大笑。 墨言顿悟。细看之下,脸庞确实与当年的皇甫羽相似,只是这么多年见惯了他戴面具的模样,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想来陆公子已有所得了。”苏文雅淡淡道。 陆子翼斜倚树干,“不敢。不过我发现一处好地方,不知苏姑娘有没有兴趣?” 苏文雅挑眉,看来陆子翼已找到此山的秘密之处。 他们来到的是目及山主峰的半山腰上。 地形复杂,山石嶙立,只是中间却有一处相对平坦之地。而且此地通往主峰也是极为艰险和困难,一般人不会选择从这里过,自然更不会轻易发现这里。 山石纷杂也好,艰险难走也罢,不过这些又能说明什么?苏文雅不解,看向陆子翼。 陆子翼口叼一片叶子,“听闻苏姑娘自幼得苏大夫教导,所学纷杂,涉猎之广,难道就没看出什么来?” 苏文雅托腮查看,确实怪异。周旁树木野草丛生,山石奇异,那这略显平坦之地相对的就令人奇怪了。即使是长年雨水冲刷,也不可能如此平坦。 这是?苏文雅蹲下身,拂去地上的碎石和落叶,这一处平地竟是被磨去的。虽不至于如平地一般,但与周边自然存在的怪石相比,这些明显是人为造成的。 是谁这么大费周章在半山腰处整出这么一小块平地?难道与六年前林家运往战场的粮草不翼而飞有关? 苏文雅走到半人高的巨石前看了一眼,石壁光滑,石头顶端却是凹凸不平。同时脚下的碎石也在提醒着苏文雅,这并不是这块巨石原先的模样。平地四周皆有这样的石头,想来都是被人损坏的。 墨言上前,“姑娘。” 苏文雅深思:一个人烟稀少的目及山,一群消失无踪的人,还有损坏这些巨石的神秘人,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陆子翼开口道:“这周围四个巨石,林木环绕,奇石林立。四石代表着四个方位,同时也代表着五行中的四行,而这最后一个方位即其中一行应该就在我们脚下这块已被铲平的石头之下。如今看来,此地已被损毁,想要探查,实属困难。” 机关吗?山腰处竟设有机关。苏文雅托腮沉思,开口道:“去主峰顶。” 陆子翼道:“主峰顶端什么都没有。” 苏文雅笑道:“难道陆公子不知,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吗?” 苏文雅总觉得目及山的秘密不只如此。 第70章 往事之痛 篝火之上烤着两只山鸡,随风飘来阵阵扑鼻肉香。 苏文雅吃着陆子翼摘来的野果,没有一点嫌弃的样子,吃得津津有味。 陆子翼笑看她,“你还真不像是闺阁小姐。”适应能力也太强悍了。 苏文雅不在意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小姐。” “真不知道逸尘的眼光怎会如此独特?” “欢迎陆公子找你的好友询问解惑,顺便把答案告诉我一下。” “哈哈!我怕惹祸上身。”陆子翼瑟缩一下肩膀。 “谁?”墨言拔剑而起。 陆子翼全身戒备。 苏文雅竖耳倾听动静。 “唉!赶了一天的山路,终于找到你们了。”来人一袭白衣略沾灰尘,斯文俊秀的脸庞,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墨言收剑,惊讶道:“绿竹公子?” 陆子翼恢复如初,“黎兄怎会到此?”转头看向苏文雅,难道是担心她? 只有苏文雅面色凝重,“绿竹,你是谁?” 墨言和陆子翼皆看向她。苏文雅什么意思? 绿竹撩衣坐下,扯了旁边烤好的一只鸡腿。淡淡道:“我是你师兄。” “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轻功这般好了。”苏文雅看着绿竹。 绿竹比苏文雅年长十岁有余,他从小看着她长大。两人虽都自小习武,但绿竹一心学医,武道荒废,所以医术高超,武功却平平,最多比一般人稍微强那么一丢丢。可今日他孤身一人从目及山翻山越岭来到此处,衣服没有一点破损,甚至没有树叶杂草的青渍,只是有些灰尘而已。况且适才陆子翼摘野果和墨言去打猎都没碰到他,这就让苏文雅不得不怀疑,他们与绿竹走的并不是一条路,或者绿竹走的路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路。 那这条路是什么?不用思索也知道,恐怕只有暗道了吧! “雅儿,你还是那么聪明。”绿竹轻轻一笑。 苏文雅轻哼一声,转头看向陆子翼,“陆公子早就知道了。”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适才见到绿竹,墨言惊奇,显然并不了解详情。 陆子翼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与绿竹不像陌生人,更甚者他还喊绿竹“黎兄”。据苏文雅所知,世人只知神医绿竹公子,应无几人知晓绿竹真姓是姓黎吧! 苏文雅由此不禁想到先前之事,当初婉玉中蛊毒,父亲曾提及是顾长青知会绿竹回京。如此想来,绿竹和顾长青他们应是早就相识了。 陆子翼噎了一下,“咳咳!冤枉!逸尘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过绿竹公子来此,又有何关联,我是不知道的。” 绿竹挑眉看向苏文雅,“顾长青当然知道。不然我怎会知道你在此。”有些看热闹的神情。 陆子翼惊奇,他确实不知道绿竹会来此,至于苏文雅的行踪自是他传给顾长青的。 想到顾长青竟然还有其他的事瞒着他,陆子翼表示气愤。 苏文雅眉头紧皱,不知是气于绿竹的不坦诚,还是顾长青的隐瞒,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苏文雅心底不由得弥漫了一层迷雾,让她有些不安,有些不想知道绿竹出现在此的原由。 苏文雅敛眉,低语道:“与我有关。”不是问句,是肯定。想来她心里已有所猜测。 绿竹啃完鸡腿,随手把骨头扔进火堆里。 此时已入夜,山中空气清冷,带着丝丝的寂然和寥落。 “其实你若是有心去细想,你会发现黎这个姓氏是很少见的。”绿竹看着火苗低语。 苏文雅道:“我认识你时,你便只是绿竹。” “是啊!我也只想当绿竹。没有前尘,没有往事,有的只是一个满心学医的大夫,畅游江湖的郎中。可惜,有些人生来便带着责任,带着不可控的变数。天意使然,人力难求。” 绿竹抬头望向黑夜的远方,“这里也曾碧水蓝天、芳草鲜美,也曾欢乐幸福、嬉笑打闹。日子过得平淡安稳,与世隔绝。只是被什么打破了呢?太久远了吧!嗯……从哪开始说起呢?二十五年前吧!村里人上山打猎,救回一个姑娘,并安顿在村里一户人家。那人家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刚刚成婚,女儿刚及笄。一家人生活和睦,日子美满。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灾难也由此开始了,不到一年时间,突然有一天,那家人的孙子刚刚降生,全家人便惨遭横祸。女子带着刚出生的侄儿悄悄逃走,一路隐姓埋名躲避仇人。而后遇好心人出手相救,才总算从此躲过此劫。” 绿竹今年二十五岁,原来他出生的那一天就是全家人遭难的日子。 他的话语很平淡,好似只是单纯地讲述一件事,好似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的经历不是他,好似他对此也没什么感情。可越是如此,越让人忍不住地感伤,忍不住地心痛。 苏文雅纤手紧握成拳,身体绷紧,声音轻颤,“那女子……” 绿竹轻叹口气,“姓黎,闺名一个雪字。” 苏文雅眸中含泪,到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母亲姓李,单名一个雪字。 苏文雅自幼便没见过外祖家,包括与母亲有关的亲人和朋友。再加上母亲早逝,她早就不记得母亲的模样。 自始至终,只有父亲书房里那张母亲眺望远方,眉间无数思绪的墨画伴随着她长大。 苏文雅没再问黎家几十年前也是名门望族,究竟为何搬迁至此?那被救的姑娘做了什么,才让黎家遭此大难?又为什么隐忍躲避了这么久,对往事毫无作为? 这么些年,她好像第一次知道了母亲,第一次认识了绿竹。只是这些,父亲又是否知情?种种疑惑,种种心绪,弥漫心头。 苏文雅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其他人各自沉默不语。 明明是春未,却感觉空气中的萧凉让人如坠冰窖冷寒萧瑟,锥心刺骨。 第71章 宝藏 群岭山前。 “机关早已损毁,怎么办?”陆子翼问道。 “爬山。” “啊!这么多山岭?” “那就一个一个找呗。我去这边,你往那边。”苏文雅淡淡道。 陆子翼欣然同意。 陆子翼见苏文雅已掠走,便飞身朝一边而去。那样子,不像是边查找边观察,而是好像原本就知道目的地在哪。 黑夜里,苏文雅飞掠的身影停了下来,转身紧随陆子翼身后而去。 果不其然,很快地,陆子翼在群岭山的其中一座山前停下了。 因为眼前不再是漆黑寂静的山岭,有几个山峰之间布满了守卫。山峰半山腰处也是篝火通明,犹如白昼,向来寂寞清冷的山岭好像成了热闹喧哗的小镇。 突身边有人走近,陆子翼不动声色,手中利剑紧握。 “是我。”轻轻的两个字传入耳中。 苏文雅?陆子翼有些哆嗦,心里忍不住嘀咕:真是个人精!都这样小心了,还甩不开她。 苏文雅猜到陆子翼可能知道些什么,在入群岭山前故意提出与他分开两路,却暗中跟随他而来。 “不想知道这里在做什么吗?”苏文雅低语道。 陆子翼看着她。不想知道的话,大半夜跑到这游玩吗,吃饱撑着了? 不过他可不敢顶撞她,“如何进去?” “找漏洞,看哪个地方守卫少,悄悄潜进去。”苏文雅说完便飞身掠走。 陆子翼暗自嘀咕:你还真不知危险为何物啊!遂也悄悄跟了上去。 “看那里。”苏文雅纤手指向一处山洞,洞口只有两名守卫。 “虽说洞口守卫少,但山峰之间的守卫却不少。”陆子翼道。 也许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周围守卫密集,里面却相对松懈。或许是认为这群山之中应该不会有人来此。 苏文雅正要上前。 “不行,先跟我离开这里。”陆子翼拉着苏文雅离开这是非之地,直到觉得离那里远了些,到达安全之地才停下。 “看来陆公子打算说实话了。”苏文雅知道陆子翼肯定早就知晓群岭山的异样了。 陆子翼无奈,“是逸尘告诉我的。你知道的,他对形势一向能推测到细微之处。三十年前,江南四大家族,分别是黎家、墨家、林家和叶家。而如今黎家家破人亡,墨家早已隐没,林家也在一夕之间湮没。叶家一直久居世家之一,白家也在黎家没落后迅速崛起。其中的弯绕曲折即使不明就里的人也能看出什么来吧!” 苏文雅道:“四大家族是不是在隐藏什么秘密?还有这里怎会有这么多人守卫?如果仅仅是因为目及山上的宝藏,这么多年早就搬完了。” “逸尘说这里地形复杂,物资却丰富。他猜测山里有铁矿,不过他也仅仅是依靠书上的地理记载和图册暗自猜测,毕竟他从未来过这里。所以他便令我在此好好探查一番。” “铁矿?”苏文雅惊。 铁矿,那就意味着有人私自开采铁矿。铁能做什么?兵器。 兵器,就意味着权,利,名。 “其实当年传闻黎家拥有祖传宝藏一事不假,但不是绿竹所知道的什么黎家为保护自己的财物,而全家遭祸。逸尘猜测华国开国皇帝曾留下金、银、玉、铁四大矿藏,以防后代子孙娇奢无度,国力微弱。开国皇帝留此宝藏,也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为子孙后代留有后手。据闻,宝藏应是交托与当时的四大家族。” 苏文雅忽然道:“是叶家。” 若不是叶家透露黎家有宝藏的消息,又怎会长存至今。如今当初的四大家族只剩下叶家,可以想见是叶家投靠了幕后之人,而黎家、墨家和林家才会遭此大劫。至于叶家,为了长存,许给了幕后之人的好处想必便是这群岭山的铁矿了。 “是。” “那目及山上的宝藏是怎么回事?” “我想那是黎家设计的障眼法吧!逸尘猜测有人得到了宝藏的一部分。不过有些事情倒是可以联系起来了。当年慕容将军抗击东郡,弓尽粮绝,拼尽全力才得以取胜。外祖父听闻消息主动请缨押送粮草,路遇目及山而后无所踪。直至被人带回尸身和粮饷,说是暗中私吞军饷而被发现。随后更传出慕容将军谎报军情,勾结外敌而被人以叛军之名杀害。后来东郡更传出此战乃外祖父和慕容将军串谋而起。人死如灯灭。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罪名是已死之人洗脱不了的。” 苏文雅震惊,谁有这么大兵力、财力可以把慕容肃和陆盛两位大将冤死在这里。 “难道六年前就有人得到了铁矿,并大肆开采?”想到适才山岭上的守卫,苏文雅有些惊惧。 “不止如此。整个江南的兵力也不仅仅是兵部档案里的十五万人。我想当年慕容将军一定察觉了江南有异,所以才让外祖父亲自前来查看,而外祖父也一定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 “原来如此。听姐姐说过当年有人到访林家,想来也为宝藏一事。林家家主也一定是察觉出了异样,便以为战场捐送粮食之名,派人前来查探,而后林家便被灭门。” 陆子翼静静看着夜色不语。 他还记得当日外祖父尸身回京,慕容将军身死异处,接着便被安上私吞军饷、私通外敌之名,而后两家人血淋淋的场景。 多少个午夜梦回,这些场景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浮现,侵入血液,吞噬肺腑。 第72章 恰逢其会 往事已矣! 苏文雅轻叹口气:“亡灵在上,自是不希望活着的人整日沉迷伤痛。”顿了一下,“若是你认为是自己把伤痛和不幸带给她,那就好好在她身边守护她,直到你把命运从她身上夺走的幸福全部还给她为止。” 这个她是谁,苏文雅想陆子翼肯定明白。 陆子翼身形微动,“逸尘也说过类似的话。” 当初他甘愿死在慕容霜的剑下时,顾长青曾说若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她,那就保护好自己,查出真相还家人清白,护她平安。 听到陆子翼说顾长青与自己想法相同,苏文雅略不自在,轻咳一声,“现在怎么办?” 看到苏文雅的模样,陆子翼轻笑,一向淡然的苏文雅也有不自在的时候,何况只是提起逸尘这个名字。看来苏文雅对顾长青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陆子翼知道苏文雅是故意转移话题,识趣般避开顾长青三个字,托腮低语:“其实我怀疑黎家有人还活着。” “不错。若是二十五年前便得到宝藏的线索,又怎会六年前才被人发现在目及山的异样。况且没拿到真正的宝藏之前,他们也不会就此收手吧!不过,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什么?” “墨家的人去哪了?” 陆子翼吃惊,“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文雅猛然一惊,是顾长青! 墨言,墨华……她早该想到的,顾长青母亲姓墨。 也就是说其实当年在灵吾山,母亲与顾母并不是第一次相见。黎家三十年前才隐居村落,而黎家和墨家同为百年世家大族,握有先祖宝藏,想必原本就是旧相识。 那父亲呢?父亲又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他说与顾御风在灵吾山一见如故。不,是许多人都知道父亲与顾长青之父一见如故。 苏文雅有些呼吸不畅,像是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 父亲知道母亲的身世吗?那顾长青又是如何得知的?黎家的事绿竹自己都不甚清楚。这到底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之间,苏文雅好像不太认识身边的人了。孟依莲,绿竹,母亲,父亲,好像熟悉的人全都变得模糊了。 对了,李叔?苏文雅想起梅园的李忠一家。 “当年保护母亲和绿竹一起逃出来的是李叔,对吗?不,应该是黎叔。” 陆子翼有些不知所措,“你……我也不知道。你,没事吧?” 苏文雅抚额苦笑,“没事。” “咔嚓!”忽传出树枝断裂的声音。 苏文雅两人迅速隐藏。 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抬着什么东西随手一抛在地。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鬼地方?”一人道。 “嘘!不想活了。赶紧走吧!”另一人道。 两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唉!阴深深的,快走快走!” 苏文雅看了陆子翼一眼。 陆子翼飞身而起,迅速点了那两人的穴道。 只是当苏文雅看到地上他们适才扔的东西后,一阵恶寒。 地上是一个已经看不出多大年岁,浑身只剩骨头的男人。更可怕的是他身下还有一堆堆恐怖的白骨。想来今夜之事也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干了。 苏文雅心底发寒,搓了搓手臂。想到刚才她和陆子翼在这死人堆附近谈论了这么久,她浑身不自在。 陆子翼拿剑架在两人脖颈处,“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 两人浑身瑟瑟发抖。 想来也不是什么硬气的人,便解了他们的哑穴。 “大侠饶命啊!小的啥也不知道啊!”其中一人道。 “嗯?”剑又离脖颈近了一点。 “大侠,我们只是负责看守的。” “看守什么人?” “就是一些采矿的人。但我们什么坏事也没做过。” 苏文雅道:“放心。我们只是路过,看到你们鬼鬼祟祟的,不像什么好人,遂上来问清楚。不过,你们在这里开什么矿?” “啊?”两人傻眼。 本以为这姑娘是个好相与的人,没想到话锋转得如此快。 一人瑟缩,那个一直答话的人看着苏文雅,又看看陆子翼。 “看样子确实不像什么坏人。”苏文雅看了一眼陆子翼。 陆子翼放下剑。 那人低语道:“采铁的。不过我们只能呆在这一个山洞里,其它几个山洞我们是不被允许进去的。所以大侠行行好,放过我们吧!我们回去绝对不会多说半句。” “哦!那你叫什么?” “小的叫铁柱,他叫铁根。” “铁柱是吧!好,你带我进去。”苏文雅话一出。 铁柱傻眼。 陆子翼忙道:“不行,你不能去。” “放心。”说着苏文雅拍了一下铁根,铁根便倒了下去。 苏文雅已动手去脱铁根的外裳。 铁柱急道:“你……” 陆子翼的剑又指了过去,“不想死就别出声。放心,他没死。” 这一晃神的功夫,苏文雅已经脱掉了铁根的外穿兵服。 陆子翼惊讶,“你,还是我……” 苏文雅也不理会他,径自钻入林中去套衣服去了。 不一会儿,苏文雅便从树丛中走了出来,脸上也不知抹了什么,带着点蜡黄与灰暗。虽说长相与铁根相差甚远,不过好在有头盔和兵服的掩衬。若不仔细查看,倒也看不出什么。 苏文雅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自己,值得庆幸的是铁根身形瘦弱,不然还真没办法滥竽充数。 第73章 矿洞秘密 不一会儿,苏文雅已整装待发。 陆子翼有些担忧,但又毫无办法。 陆子翼不禁心里叹息:逸尘啊逸尘!你未婚妻可不是省油的灯啊!我可管不了,你得快点来。 苏文雅跟着铁柱借着月光,踩着枯枝落叶,往回去的路上走。 铁柱忍不住双腿发抖。 苏文雅轻声道:“放轻松,不用紧张。若是让别人瞧出你的异样,我保证第一个死的人是你。你只要像往常一样就好。” 这边,陆子翼飞身到一颗高大的树枝上眺望着远处篝火亮起的地方。 只看见铁柱和苏文雅好像只跟守卫们打了下照面,便顺利进去了。 如此看来,倒是格外顺利,没有被发现。估计他们也认为群岭山这么多山岭不会有人深入,更不会有人混入进来。 苏文雅进入矿洞,里面浑浊的空气,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只见一群上了枷锁的男人,个个瘦骨嶙峋,正步履蹒跚的在干活。 矿洞四周都有士兵腰佩刀剑,手执马鞭不停地呵斥,打骂。 有个将军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铁柱。” “哎!”铁柱顿时惊悚,身体微颤。“王……王将军。” “哈哈哈!看你那怂样!”声音浑厚,身材魁梧,一身盔甲随着他虎虎生威的脚步叮叮作响。 苏文雅右手银针在手,脸色镇定,微低着头,颤着肩膀,一副吓破胆的模样。 “好啦!你们两个去把那个抬出去喂点水。”那位王将军道。 “是是是。”铁柱忙俯首低腰。 王将军大笑而去。 苏文雅收针归袖。 只见不远处有个男人晕倒在地,已看不出原有的模样,瘦弱得让人不忍。 苏文雅无声地跟着铁柱抬着那个男人到另一个山洞里。 洞里只有一盏油灯,暗黑朦胧的。 脚下只有一些石块和枯草,里面或躺或坐着很多手脚戴着铁链的男人。 这些人与苏文雅他们抬进来的那个男人一样,脸庞沧桑瘦削,眼睛浑浊,没有一丝鲜活之气。 看到铁柱他们进来,那些人眼也不抬,好似早就习惯了。 苏文雅低声道:“这些都是矿工?” “是。”铁柱小心翼翼道。 铁柱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只是被逼至此处,他也没办法。 “里面是不是还关着其他人?”苏文雅看到洞里还有洞口。 铁柱忙道:“那里是不准……”话未完。 “在这里等我。”苏文雅已截断他的话,飞身潜入里面。 山洞里越往里面越显幽暗。 令苏文雅惊讶得是里面关着的是柔弱的女子和年幼的孩子。 看到她进来,女子们和孩子们全都瞪大着眼睛,瑟缩着身子。想来他们在这里受尽了苦楚。 苏文雅猜测可能是用他们来威胁矿洞里采矿的男人们。 再到里面却是一个椭圆的石门,看来石门里面另有乾坤。 苏文雅看了一眼,原来是装了机关,看来里面关着更重要的人物。 苏文雅摸索着洞里的石壁,突然看到石壁上左侧镶嵌的灯盏,灯盏壁石略显光滑,伸手去碰,果然,石门开启。 苏文雅连忙小心潜入。 石门里面空气稀薄,幽暗阴深,夹杂着铁锈味,让人欲呕。想来这里以前也是矿洞,只不过早已被开采完毕。 与前两个石洞不同,这个石洞里有一座铁笼。 苏文雅凑近上前。铁笼里有人? 只是已看不出人形了,长发蓬乱满面,手脚均被拷上铁链锁在铁笼里。 苏文雅走至铁笼边。 可以看出此人气息不畅,瘦骨嶙峋,早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难道是? “你是谁?”苏文雅声音很轻。她怕这人发狂而惊醒到外面的人。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苏文雅努力放柔语气。 那人微抬起头。 苏文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 “你是谁?”苏文雅警惕地看了洞口一眼。 那人看着她,并未开口。 难道不会说话? 苏文雅轻声道:“我问,你点头或摇头就好。你,姓黎吗?”紧张着盯着他。 “雪儿……”声音嘶哑低沉,不甚清晰,像似被囚禁许久的困兽发出的闷响。 苏文雅好像看到了他的口型,听懂了他的发音,顿时有些高兴,“你是黎霁。” 黎霁,黎雪的嫡亲兄长,也就是绿竹的生父。 黎霁突然发疯般低声嘶叫:“快走快走!” “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走!走!”声音沙哑,蕴含急切。 苏文雅看了他一眼,飞身而出。 石门也随之关上。 刚准备去找铁柱,便听到外面山洞有人进来跟铁柱说话。 “铁柱,你兄弟呢?又偷懒去了?” 铁柱陪笑,“他拉肚子去了。马上回来,马上回来。” “嗯。事情办完了赶紧出去,一会儿将军会来这里。” “是是是。马上,马上。”铁柱忙道。 直到那人离开,苏文雅闪身出来。 铁柱慌忙四下张望,眼睛里的急切在看到苏文雅的时候总算松了口气。 石洞里的矿工们依旧低迷地呆着不动,并无异常。 第74章 安全出洞 刚走出石洞口不远,迎面走来一群将士。 苏文雅跟着铁柱低头退至一旁,等着他们走过去。 为首的是一位锦衣华贵,头戴银冠的男子,身旁跟着的正是在矿洞见过的那位王将军,还有几名护卫跟在其后。 苏文雅忍不住臆测:前呼后拥。看来此男子身份非同一般。 看到他们往这边走来,苏文雅立即想到了石洞中关在铁笼里的黎霁。 待他们走至眼前,铁柱和苏文雅垂首弯腰立于一旁。 好不容易等待着他们走过去,铁柱轻呼口气。 忽那男子扭头看向他们,铁柱顿时汗毛直立,身体发抖。 苏文雅见状,低头皱眉。 不过那男子并没有说什么,便继续朝石洞而去。 铁柱还未缓过神来,便听到有人高喊:“铁柱,快来干活。” 铁柱猛然道:“是。”好似终于可以缓口气。 苏文雅听到此声音,无语问天。 有的人不仅胆大包天,还明目张胆。 铁柱看到喊他之人后大惊,忙看了看四周。 不用猜,这人便是陆子翼。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混进来的。 “怎么办?”铁柱急道。 陆子翼利用身边石头的遮挡快速脱下兵服,露出里面矿工的衣服,并把兵服塞到石头底下,利用树叶掩藏缝隙。 “只得委屈你们抬我出去了。”陆子翼笑道。 苏文雅嘴角轻勾。原本她也是想随便拉个矿工抬出去的,这样更省事了。 等到终于到达抛尸的山野处,铁柱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 铁根还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文雅脱下兵服,轻拍了铁根一下。 铁根睁开眼,“你们……” 陆子翼也已换回自己的衣服,闻着身上难掩的怪味。气愤道:“闭嘴!今日之事,若是……” 铁柱忙道:“什么都没发生。” “嗯,快回去吧!” 铁柱拉起正在穿衣的铁根便往回走。 “等一下。”苏文雅不急不缓道。 两人怔愣,全都惊惧地看着苏文雅。 那惊惧恐慌的眼神,仿佛在说难道要杀他们灭口? “你们其实完全可以趁此机会逃走啊!”苏文雅不解。 铁柱手擦眼角,“我阿爹和阿妹还在他们手里,不能逃。” “他们被关在这里?”苏文雅想到山洞里看到的女人和孩子。 “不是,在其他地方,我们也不知道。” 苏文雅想说可能他们的家人已遭不测,不过此时若带他们离开怕是会打草惊蛇。 “好吧!你们走吧!记住,要好好活着。” 铁柱、铁根怔愣,原来他们遇见好人了。 看他们走远。 “走吧!真受不了这味道。”陆子翼嫌弃道。 苏文雅笑道:“陆公子竟然从死人身上掠走衣物,实在有失君子之仪。” 陆子翼道:“哎!你还说。我都是为了谁啊!回头定让逸尘好好补偿我。不过苏姑娘今次之举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难道陆公子是居于俗礼之人?”苏文雅挑眉道。 说着看向附近地上累累的尸骨,“这些尸骨怎么办?” 适才陆子翼又把衣服穿回于死者身上,以示尊重。 山林之中,除了石头就是树木了。 陆子翼飞身而起,几番翻飞,树上叶子纷纷掉落,满地皆是。 苏文雅看着那些渐渐被落叶掩盖的尸骨,心中无限苍凉。 “逝者请安息,希望来世投个好胎。” 回去路上。 “苏姑娘相信来世?”陆子翼好奇道。 “今生有遗憾,世人只能寄托于来世。人们只能期待来世,来让自己心中多份期冀。”声音淡淡的。 苏文雅自己并不相信来世相遇之说。若是今生都把握不了,来世是个什么光景,你又何曾知道。 好不容易出了目及山,天已大亮。 奔波了一晚上,真的很累。 回到客栈,绿竹已在房内等候多时。 只是等苏文雅走近,绿竹捂鼻退后。 “你这,哎呦!你这什么味啊?” 墨言推门而入,身后是店小二抬着装满热水的木桶。 看到墨言,苏文雅不禁有些心虚,“那个,咳,墨言,辛苦了。” “姑娘先行洗漱休息吧!” “多谢。” 墨言摇头离开,店小二也随之离开。 绿竹也叹息着走了出去。 第75章 酒逢知己 日渐西斜。 苏文雅终于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 墨言早已等候在隔壁房间,听到动静,立即下楼。不一会,便端了吃食上来。 “墨言,多谢。那个,我……”苏文雅有些不好意思。 自相识以来,墨言都默默地帮着她做很多事。昨日对她下药,实属无奈,不想她跟着犯险,才出此下策。不过此举,确实利用了墨言的信任。墨言长年在黑暗中行走,警惕性极高,若不是对苏文雅极其信任,怎会中了她的计。 “姑娘不必内疚。姑娘此举从一方面来讲,何尝不是因为想要保护我。”墨言道。 深明大义啊!苏文雅微微一笑,“多谢啦!” “下不为例。” “是。” 苏文雅一向慵懒惯了,水足饭饱之后,舒服地想睡觉。不过,她还有其他事要做。 “陆子翼呢?”苏文雅问墨言。 “在他房间。” “去看看。”说着朝陆子翼房间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有女子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苏文雅顿足,看向墨言。 墨言刚准备回答。 “呦!苏姑娘终于舍得起身啦!”不用问,是陆子翼那肆意的调侃声。 苏文雅推门而入。 入鼻的是浓厚的酒香,入眼的是榻上三人举杯自饮的场景。 薛红梅?苏文雅略微惊讶。 只见薛红梅斜坐榻上,手端酒盏,看到苏文雅,举杯遥敬,眉眼含笑。 “文雅,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红梅。” 与薛红梅对酒的自是陆子翼和绿竹。 三人皆是浅笑晏晏,好友相见,杯盏交错,相谈甚欢。 苏文雅很喜欢眼前看到的情景,这也一直是她想要的。 苏文雅撩衣坐下,“墨言,过来一起。”说完拿起酒杯自斟两杯,一杯递给墨言,一杯自饮。 “不醉不归。”薛红梅笑道。 苏文雅爽朗一笑,斟酒满杯,“不醉不归。” 薛红梅举杯。 两杯相碰,酒花四溅。 不问原由,只愿尽兴。 苏文雅不知薛红梅为何到此?来此又所为何事?只知此刻友人相伴,良辰美酒,何其有幸。 陆子翼不解。 墨言心中倒是猜到几分。自从苏文雅来到目及山,所知之事超过了她的预期,她心中的情绪无处可发。但她一直又在尽力排解心绪,免得让身边人担忧。如今来了一个一见如故之人,自是欣喜非常。 绿竹微微一笑。他懂苏文雅,也足够了解薛红梅。 说到底,两个人的骨子里都有一种名叫“自由”的东西。只是苏文雅外表收敛,内里实则张扬。薛红梅外表张扬,内里却收敛。 在这异乡,身为异客,却遇到对的人,实乃幸事。 翌日,门外传来低语声。 “我还从未见过姑娘如此高兴过,姑娘应该没有如此放肆过吧!” 是墨言的声音。 苏文雅刚刚醒来,头痛欲裂,手指轻揉着太阳穴。 “是啊!她很少沾酒。但若朋友在旁,她不介意醉态百出。只愿尽兴,只随本心。”绿竹道。 门外墨言和绿竹正在闲聊,突房门开启。 “说我什么呢?”苏文雅不满道。 “姑娘吃食吗?”墨言问。 “红梅呢?”苏文雅揉着脑袋问。 “在呢。一早便听到你在找我,我还真是幸福呢。”正是薛红梅本尊施展轻功飞来。 苏文雅薄唇轻笑。 “走吧!去楼下一起吃。”说着拉着苏文雅往楼下走去。 刚过辰时,客栈里的食客并不多。 薛红梅道:“客栈虽小,五脏俱全。昨夜便发现这里的吃食还算美味。” 绿竹道:“对于你来说,只要是人做出来的,能入口的都觉得不错。反正不管什么吃食,你是做不出来的。” “那又如何?”薛红梅不在意道。 绿竹撇嘴。 “我还不知绿竹师兄和红梅是何时相识的?”苏文雅从昨夜就看出他们相处极为熟稔。 薛红梅扑哧一笑,“当然是在边境时。那时我外出查探,正好遇见他,当时以为他是奸细,便把他绑回营地。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苏文雅极为感兴趣。问道:“怎么说的?” 薛红梅笑道:“他说,你见过被一个女子轻易绑了的奸细吗?” 苏文雅斜眼看向绿竹。 绿竹不自在道:“我原本只是采药,无缘无故被绑了,还被一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带回军营。”说完瞪了一眼薛红梅,“还笑,不光眼拙,还脑袋笨。” 想他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医绿竹公子竟被一个姑娘给绑了,想想就颜面尽失啊! 苏文雅暗思:一物降一物。绿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医毒双修,何况随身携有那么多药粉,难道是拿来玩的吗? 苏文雅突然明白了,初入皇宫时,薛红梅对自己自来熟的原因。是因为绿竹吗? 只是如今这现状,无论如何,薛红梅现在是皇甫凕的侧妃,终归是无缘吗? 唉!人生总有那么多不尽人意之事。 第76章 私欲害人 世间之人事,逝去的永远也不可能再找回,所以要把握当下,尽心就好。 客栈里,薛红梅好不容易收了笑。 “不过他的医术的确高超,连营中的军医都赞不绝口。”言语中带着骄傲。 苏文雅笑道:“那当然。江湖上的神医之名,绿竹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绿竹轻笑摇头。 “对了,陆子翼呢?”苏文雅自刚才起就未曾看到陆子翼。 薛红梅道:“哦!他说有事就先走了,还让我们不用等他。” 苏文雅眼眸微眯。陆子翼明显有事瞒她。她本想问他昨夜在群岭山是否打探到了其他的什么事情,他是否认识那王将军身旁的锦衣男子。可他如今一走了之,现在也没人能解惑了。 陆子翼是不是故意离开?好躲开她的逼问。还有,被关在铁笼子里的人要不要告诉绿竹?这些问题不由得让苏文雅感觉头痛。 “红梅,你来此所为何事?” “呃!那个,咳!当然是孟姐姐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薛红梅略有些无措。 苏文雅心疑,不过终归是相信薛红梅,也没多问。 绿竹也眼带怀疑地看向她。 薛红梅忙转移了话题,“对了,孟姐姐说你让她暗查江南各大家族之事,有了些眉目,不知是否有用。”说完暗自松了口气,总不能说是顾长青怂恿她来江南,加之她待在京城确实憋闷,也确实想出来透透气,于是顾长青就帮了她一把。 “什么?说来听听。” 其实苏文雅当初让孟依莲查探江南之地的世家大族,是不想依莲跟着自己犯险。 薛红梅低了嗓音,“其实原本的四大家族是黎、墨、林、叶四家。如今黎、墨两家早已不复存在,林家于六年前烟消云散,唯独剩下叶家。而后最近这些年崛起的大家族是白家和赵家,除此再也没有其他世家再荣登四大家之中。” 外人眼中的江南四大家族是依靠底蕴、财富、名望才会被认可,殊不知早前的四大家族是握有华国开国之帝留给后世子孙的宝藏才延续至今。 一个个什么都不知道,只想着打压别人,光耀自己家族,不折手段地谋求私利,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江南变成如今残破不堪的模样。 如今的江南可真是令人失望啊! 苏文雅不禁唏嘘。 薛红梅接着道:“现如今司徒家、白家和叶家相互勾结,司徒正又手握重兵,江南已是司徒家的天下。哦!还有就是白家有位庶女曾在二十多年前嫁给司徒正。由此看来,白家荣登四大家之中也不算奇怪。” 苏文雅和绿竹皆看向薛红梅,同声道:“此女是谁?” “白芷,育有一子一女,司徒彦和司徒凤,是司徒正的嫡子嫡女。白家也是因此女水涨船高,荣登江南大家族之中。” 看来当初白家派一女前往目及山,故意设计毁灭黎家,背后肯定少不了叶家的推动。 叶家与黎墨林三家同时掌管祖传宝藏,叶家欲合谋司徒家和白家,是先谣言黎家握有宝藏。而黎家因宝藏传言隐居目及山,其他三家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当初黎家所救之人必是有人故意抛出的饵。 司徒正堂堂江南总督,手握重兵,却甘心娶一白家庶女,想来这庶女定会为他带来不少好处。那这个庶女所做之事也就不言而明了。 黎家、墨家不复存在,而后叶家、白家,甚至司徒正,也许还有赵家,把当时处于世家之首的林家也相继推入深渊。 苏文雅心中冷笑。陆盛和慕容肃威名太响,又是皇亲,是皇子们争权的阻碍,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想要置他们于死地。黎家家业雄厚又手握先祖宝藏,世家们自是不想再看它继续荣享百年。至于林家,所谓志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断是不能容忍有人不服从,自然要对林家斩草除根。 为了权,为了名,为了利,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苏文雅心中冷寒,他们是要把多少无辜性命推入地狱。 客栈房间里,苏文雅正在整理行囊。 绿竹阻拦,“你要去哪?” “既然来了杭州,总要去江南总督府游览一下。” 江南总督府是司徒正的老巢,居于杭州城,距离目及山相对来说并不算太远。 “雅儿,此事你不要再插手。” “若我偏要去呢?” “你知道的,我的毒术更厉害。你,不是我的对手。” 苏文雅邪笑,“墨言。” 墨言闪身而入。 绿竹脸色冷肃。 薛红梅听到动静也飞掠而来。 苏文雅和绿竹两两相对,都不相让。 绿竹败阵,“逝去的永远也不可能再找回来。你前天的任性而为到此为止。” 绿竹说得自是苏文雅封他穴道,孤身前往群岭山犯险之事。 “我若不呢?”苏文雅眼眸清厉。 “那我便替师父好好管教你。” “我想做的事没人可阻挡。” 绿竹厉声道:“苏文雅,我只希望你活着,好好活着。师父、婉玉、阿飞、乔婶都好好活着。” 苏文雅一愣,转而一笑。“我又不是去赴死,只是去查看一下。你不用这么激动吧!再者,你知道的,我可是很惜命的。” 此时,苏文雅明白绿竹有自己的苦衷,他不是不知,也不是无知。只是他的命来之不易,他对护他之人所做的就是好好活着,所以他一边游历江湖,一边又好似漫不经心地关注着黎家之事。 薛红梅忍不住道:“真是令人感动啊!” 感动于家人之间相知、相懂、相互关心、相互在乎。 绿竹不好意思地轻撇开脸。 苏文雅欣然一笑。 无论何时,无论什么情况,家人永远都是家人。即使对你有所隐瞒,也不要太计较,因为他们都只是想要你平安、健康、喜乐。 第77章 事渐明朗 杭州福客来客栈。 一间客房的木门被一只纤细雪白的素手叩响。 屋内有人开门,看到来人,连忙迎入房内。 “姐姐。”来人正是苏文雅,身后跟着墨言。 只见孟依莲一袭白衣,脸覆面纱。 房间里并不只孟依莲一人,还有慕容霜握剑直立在旁。 “姐姐怎会到杭州来?这里不安全。” “雅儿,林家之事是不是与白家和叶家有关?” 孟依莲并不傻。苏文雅让她调查四大家族,其背后定有原因,并不只是单纯的把她留在扬州。况且白家、叶家久居杭州,若真要仔细调查,也应该到杭州来才对。 苏文雅坦言道:“据我所知,林伯父应是发现了白家、叶家、司徒家的秘密。况且他们早就想把林家退出四大家族,所以才合谋……至于到底是谁血洗林家,却不得而知。” 孟依莲身体轻颤。到底是谁?当年的一片片血红、一片片火海,一直如噩梦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孟依莲失声痛哭。 “姐姐。”苏文雅不忍。 “依莲。”慕容霜担忧道。 四大家族掌管宝藏之事,苏文雅没提,她也不知依莲知道多少,也不想贸然说出引更多人觊觎。 孟依莲好不容易停止哭泣。 慕容霜冷然问向苏文雅,“你刚才说秘密?什么秘密?”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我又怎会知道。” “哼!自以为是。” 苏文雅思索了一下,“慕容姑娘,其实慕容将军也许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不过也不外乎还有其他原因,再加之军功显赫引人忌惮,才会被人除之而后快。” 慕容霜利剑出鞘,直接架于苏文雅脖颈处。 脸面寒霜,冷冰冰道:“谁?” 此时,墨言手中的剑也已出鞘。 苏文雅摆手示意墨言不要出剑,也丝毫不在意脖颈处的利剑。 只是淡淡道:“我想当年二皇子、三皇子他们奉皇命下江南探查此案,只带回陆侯爷和慕容将军的尸体,并拿着所谓的罪证和军饷来证明他们监守自盗、勾结外敌。也许他们到达之前,就有人暗中把这些早已准备好的所谓的罪证送到他们手上。我想害死陆侯爷和慕容将军的另有其人。只是对于二皇子、三皇子他们来说,强劲之敌如此轻易被除去,不用他们出手,又能在陛下面前邀功,如此不劳而获之美事,他们自是求之不得。” 慕容霜眼眸冷寒,手中的剑又近了一分。“你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 苏文雅轻叹口气,“其实他们之死不算直接死于皇权。” 虽说后来陆家、慕容家家破人亡、不复存在也算是因为皇权,但苏文雅想为陆子翼脱几分罪,也想慕容霜能少些仇恨。 “那又是谁?是谁在背后策划如此恶毒之事?是谁?啊!” 慕容霜恨意丛生,提剑一劈,木桌瞬间一分为二,寿终正寝。 “有如此能力者,又能不被怀疑,自是不同凡响。这样的人,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猜得到的?”苏文雅淡淡道。 慕容霜收剑归鞘,冷冷看着她。“真不喜你说话!” 苏文雅耸肩。那意思:我也没让你喜欢。 “你话留一半算什么?”慕容霜皱眉,她直觉苏文雅话未说完全。 “我真不知道。”苏文雅摊手,随后转头对孟依莲道:“对了,姐姐,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这里毕竟是叶家和白家的地盘。叶家和林家同属四大家族,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想必对姐姐并不陌生,若是发现姐姐身份就遭了。” “好。”孟依莲道。 “墨言,你护送姐姐。” “是。”墨言应道。 孟依莲紧随墨言离开。 慕容霜也欲跟上,被苏文雅扯住衣袖。 慕容霜冷眸看她。 “慕容姑娘跟我一起走吧!” 慕容霜脸色更冷,“为什么?” “放心,保证一会儿就能见到。” “我并不想与你同行。” 苏文雅托腮,“实在是你这张脸太冰了,跟姐姐一起,太引人注目了。” “苏文雅,想打架吗?” 不知为何,慕容霜特别容易被苏文雅激怒。 不过依慕容霜之想法,是觉得苏文雅实在令人不喜。特别是她有时说话,真想让人忍不住揍她一顿。 “行啊!等到了地方,我陪慕容姑娘切磋一下。呃!恐怕到时慕容姑娘就不需要我来陪你练剑来发泄情绪了。有的人可是心甘情愿做你的出气工具。” 慕容霜像似习惯了苏文雅这样时不时似是而非的话,也未放在心上。 殊不知有些事既是命定,又岂会无缘?既是有情,又岂会无分? 第78章 面对,放下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只愿洗去浮华,掸去灰尘,随性自在而活。 杭州城中的一处院落。 苏文雅与孟依莲一起到达院落。 “这是?” 看着眼前的住处,孟依莲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农家小院,没想到入眼的却是如此精致的院落。 蜿蜒的亭廊,秀美的假山,葱郁的林木。景致优雅,令人心怡。 慕容霜看向苏文雅,“你买的?” 苏文雅摇头,“我可没银子。” “哈哈哈!” 有人从假山后走出,笑声肆意,话语更放肆。 “顾长青的宅院,那还不是你的。” 能如此说话者,薛红梅是也。 苏文雅撇嘴轻叹。 薛红梅上前,凑近直笑,“怎么?不好意思了?” 苏文雅淡淡道:“进去吧!姐姐赶路,也辛苦了。” 孟依莲执帕遮唇轻笑。 宁静初夏,夜色静暖,月光皎洁。 苏文雅正在院中和绿竹闲谈。 薛红梅手提酒壶入院中,问道:“喝酒吗?” “好啊!”苏文雅欣然同意。 绿竹陪坐在旁,看着两个女子肆意挥洒着喜悦喝酒对饮。 孟依莲抱琴而出,“我来助兴。” “那敢情好,欢迎之至。”苏文雅笑意更深。 慕容霜抱剑而立,“还真是乐哉。” 薛红梅看到她,“慕容,一起。” 慕容霜也不理会她,而薛红梅也好似对她此举早已见怪不怪。 苏文雅招来墨言,“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曲妙酒暖,此景此状,不要浪费。” 墨言依言坐下,拿起酒壶融入其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肆意畅快,人生一大乐事。 可惜有人总喜欢糟蹋此景,破坏气氛。 “苏文雅,不是要与我切磋吗?现在来吧!就当是以武助兴。”慕容霜冷言。 苏文雅撩唇,“好啊!”说着拿起桌上墨言的剑飞身而起。 两剑相击,剑花四溅。 一时间,难解难分。 苏文雅原本是任由慕容霜发泄情绪,以缓解慕容霜心中的郁闷,所以她并未尽全力,只是随意应付。哪知慕容霜越战越勇,仿若有用不完的力气,好似跟苏文雅有天大的仇怨似的,出手丝毫不留情,招招狠辣猛速。 苏文雅真不明白自己何处惹到了她,怎么会让她对自己这么大仇怨。 苏文雅大喊:“陆子翼,你再不出现,你信不信,若她今日再伤了我,我就不只是跟原先一样,把她刺伤我的那一剑原样还到你身上。” 慕容霜手中的剑未停。 苏文雅暗自叫苦:什么人嘛!自己费心想替他们解开心结,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怎么也没想到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 忽一黑影落下,接下慕容霜的凌厉一剑。 苏文雅得此机会,离开战圈。 只见陆子翼只是防守,并未反击。 待慕容霜看清陆子翼的刹那,手中之剑便已拿不稳。 “陆子翼!哈哈哈!”声音冰冷,笑容悲恸,极尽疯狂和痛苦。 苏文雅轻叹口气,朝周遭使了眼色。 所有人都识趣地离开院中,把空间留给院中的苦命鸳鸯。 房间里,苏文雅和薛红梅举酒对饮。 薛红梅叹息:“真想时间就此停住。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去畅游这好山好水好景色,那样的人生才算圆满。” “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来到这里,以求脱一时之困?” 薛红梅爽笑:“知我者,文雅是也。” 苏文雅直言问道:“你心怡皇甫凕吗?” 对于红梅,她知道她无需拐弯抹角,亦无需作假。 薛红梅怔愣一下,转而轻笑:“少女怀春总是诗。表哥他确是真英雄,又有几人不倾慕。不过与我而言,并肩作战、生死之交的战友情远比夫妻之情要重要得多。更何况表哥他早已心有所属,而我对于别人已经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之事一向懒得再把自己陷进去。” 苏文雅不解,“即如此,那为何又要嫁于皇甫凕,还甘愿为侧妃?薛家本已是皇亲,如此之举,所为何故?” “若不如此,徐家岂会愿意屈居侧妃之位。” 薛红梅嘴角含笑,看向苏文雅,眼眉轻挑,像似明了苏文雅问她这件事的真正意图。 苏文雅回以一笑,提高声音:“也对。若是连自己的亲娘舅家都居于侧妃位,正妃之位空悬,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正妃之位自是要留给心爱之人才算圆满。”薛红梅挑眉,大声道。 苏文雅柳眉一挑,算作回应。 此时,屋外脚步轻移,渐渐远去。 第79章 夜半惊魂 夜色阑珊,滴落着无尽的心事。 孟依莲缓缓朝自己房中走去,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无尽的夜色,幽幽叹息。 而另一边屋子里,“你故意的。”薛红梅肯定道。 苏文雅微微一笑,想来以薛红梅的聪慧和机警,早已猜到适才屋外之人是孟依莲,所以才配合她变相地解说。 朋友之间是无需过多言语,便已心意相通。 “事有误解,那就话说分明。至于最后怎么选,全靠姐姐自己。我只做身为姐妹能做的,应当做的。无论如何,我都只想姐姐平安快乐。” “如若是你,你会如何选?” 苏文雅敛眉,“如若不能得一人真心全意相待,我宁愿不要。” 只是孟依莲看上的不是一般人,他的身份注定不能全心全意只为依莲一人。 薛红梅挑眉,“你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别忘了,你可是有家室的人。” “那又如何?外人面前扮演夫妻已经够累了,私底下,还是战友或表兄妹的关系比较自然,不然大家都觉得怪怪的。”薛红梅不甚在意道。 苏文雅叹息:这姑娘可真是心宽。 不过她说得也不错,苏文雅点头赞同。 酒已半酣,毫无睡意。 苏文雅计上心头,“不如夜半惊魂?” 薛红梅一听,双眸明亮,明显对此兴致更高。不假思索的一手执壶,一手拉起苏文雅。 “还等什么?走啊!”迫不及待的模样像个即将做坏事的孩子。 “墨言,你确定这里是总督府?”苏文雅问。 墨言无语。这么大的府邸难道是自家后院不成。 只见苏文雅身上衣服未换,满身酒香,这么明目张胆,真以为是自己家呢! 薛红梅“嘘”了一声,“好像有守卫巡夜。” 墨言更无语。让别人闭嘴,也不想想自己的声音足以惊动守卫。若不是司徒正和其嫡子司徒彦整日里待在总督大营,并不在总督府,而府中只有一些女眷和两个庶子。她才不会带着两个酒意正浓的人来这里。 因司徒正不在,府里守卫相对松懈,以她们的武功,应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边就是白芷的寝院。”墨言指着一处道。 “走。”苏文雅率先飞掠而去。 刚至门口,便有一侍女正推门而出。 那侍女看到她们,双眼大睁,刚欲张口。 墨言反应迅速,连忙一个手刃下去,她便晕了过去。 墨言把侍女拖入房间。 苏文雅和薛红梅也紧随而入房内。 苏文雅为了不牵连无辜,对墨言使了个手势。 这么多时间的相处,墨言与苏文雅日渐默契,早就心领神会点了屋内侍女和婆子们的睡穴。 苏文雅朝屏风后的床榻走去。 屋内并未点灯,得益于床榻里透过纱帐传出的微微光亮,室内模糊还算入目可及。 苏文雅拉开床帐,床榻上方上嵌了一颗夜明珠,怪不得映衬着室内皎洁发亮。 床榻上躺着一个沉睡的女人,长着一张雍容白皙的脸庞。 岁月对她还真是仁慈,若不是眼角的些微皱纹暴露了她的年龄。苏文雅还以为是哪位少夫人呢。哼!真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 苏文雅看了一眼墨言。 墨言微点头,摘下床榻顶上的夜明珠。 顿时,屋内陷入黑暗,只余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薛红梅只看到苏文雅往床榻之上随手撒了些粉末,就拉上了纱帐。 “捂住口鼻。”苏文雅对薛红梅道,说着朝外室走去。 薛红梅不明所以,“什么味?”眼神顿时有些涣散。 苏文雅连忙捂住她的口鼻,拉她走入外室。 不一会儿,“不,不是我……”轻声嘀喃声从内室的床榻处传来。 “看好戏。”苏文雅低语,站在外间看着内室中的场景。 内室里,墨言在床帐和屏风处飞来飞去,犹如幽魂。 苏文雅拍了拍薛红梅,让她在外室等着,自己往内室走去,并伸手往嘴里塞了东西。 “白芷,多年不见,真是想念。”嗓音纤柔,略带嘶哑,是女子的声音。 薛红梅好奇的不得了。这不是苏文雅和墨言的声音,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床榻上的人抱被缩在床上角落里,口中不停呢喃:“不,不……” 苏文雅靠近床榻,“怎么?白大小姐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恶事了吗?原以为当年你被白家驱逐,身受重伤,抛弃在目及山。我黎家好心相救,真心相待,却不知救回了一匹没有人性的恶狼。你恩将仇报,害我全家,让我流落异地,受尽苦楚。我发誓定要将你拖入地狱,以解我心头之恨。”声音柔弱中带着狠厉。 白芷低头瑟缩,两只纤手紧紧抓着锦被。“是父亲把我扔在目及山的,我没办法。是叶家,叶家一直窥视着黎家,也是叶家向父亲透漏黎家隐于目及山的消息。” “是吗?那又是谁派人杀我全家?” “我不知道。我……我只是告诉他们目及山那条通往外界的暗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苏文雅皱眉,挥一下手。 墨言见此,伸手点了恍惚呆滞状态中白芷的穴道,“姑娘。” “走吧!” 薛红梅兴奋地上前拉着苏文雅,“你用了什么东西?快让我看看。” “从绿竹那里拿了些使人产生幻觉,神志不清的药粉。明日一早就会记不清今夜之事。至于嘴里的,只是姜片而已,用来刺激喉咙。若你感兴趣,可到绿竹那……” 不言而喻,不管是药啊毒啊什么的,江湖人称神医的绿竹那里自是什么都有。 薛红梅一拍巴掌,“好。” 墨言略显无奈,“这里还是总督府内宅。”意思是身在敌营,怎能如此气定神闲。 薛红梅眼珠一转,狡邪一笑:“文雅,既然这家人如此可恶,不如……” 苏文雅柳眉一挑,知其意思。如此离开,确实太过便宜他们了。 墨言虽不知她们要做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缺德事,自是欣然同意,更何况她也觉得如此离开太过无趣。 第80章 重逢 江南总督府。 苏文雅觉得既然来了总督府,总要留些东西再走才算合适。 很显然薛红梅和墨言已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者原就有此趣味,反正三人对此志同道合。 三人跃上屋顶,在一处院落停下。 三人先到的也不知是谁的房间,只是从屋内的事物、摆件、瓷器就可以看出此房间之人的贵重,因屋内角落处处彰显着富贵繁华。 薛红梅对此更是毫不在意。金银首饰?看不上眼。只是随手抄起屏风上女子的里衣和外衣,看了一眼,仍嫌不够,又去拿衣柜里的衣裳,顿时便抱了满怀的衣裳。 衣裳握在手中,只觉得缎料柔软舒适,款式新颖华贵,想来此房中人身份不一般。 不过,重要吗?很显然,这对薛红梅来说不重要。 墨言明知这是嫡女司徒凤的闺房,想必这衣裳吗?不过,是谁的衣裳确实不重要,也就没必要提醒。 紧接着,三人又去了其他女人的寝房。 不多久,三人皆抱着衣裳而出,互看一眼,无声中默契已成,飞身掠入前院。 薛红梅随手把衣裳七零八落地扔于院中各角落处,更过分的是把一件女子的小衣直接挂在房门口的梁柱上。 苏文雅眼珠流转,“墨言。” 墨言心灵神会,掠进一院落,把搜来的外衣扔于院中。 苏文雅紧随而至,顺手把不知哪个女子的里衣挂于窗柩上。 薛红梅跟着过来,低语道:“这是谁的房间?” 墨言道:“司徒正一个庶子的房间。” 薛红梅哈哈大笑。 “什么人?敢夜闯总督府!”府里的守夜侍卫听到声响,大声呵斥道。 墨言叹息。 苏文雅轻笑:现下才发现有人闯入,可真够迟钝的。 薛红梅手臂轻碰苏文雅,挑眉邪笑。那意思:先打一架再走不迟。 墨言知其意,低声道:“快到卯时了。若是天亮了,我们就很难出去了……哎!”话未完。 薛红梅已不再听墨言啰嗦,率先迎了上去。 见状,苏文雅也赶紧上前帮忙。 在她的想法里:若此时只有她一人,她或许会考虑悄无声息地离开,不惊动他人最好。若是有朋友在,她不介意共同对敌,先练练手再走。 一时间,总督府里各院落的府卫都惊动了。 府中灯火四起,脚步声也由轻到重、由远及近地往此汇集,喧哗吵嚷,甚为热闹。 苏文雅敛眉轻笑,看来总督府的护卫也不是酒囊饭桶。 一夜未眠,酒意有些上头,冷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苏文雅有些体力不支,随手朝跑过来的护卫撒了些药粉。 只见那些沾上药粉的护卫刚举起刀剑便落了地,不一会儿便手脚挥舞,而后便翻滚在地,凄厉惨叫。 “看来绿竹自制的痒痒粉,滋味确实不错。”苏文雅看着眼前景况,忍不住称赞。 薛红梅看到,“厉害啊!” 趁薛红梅不备,一护卫执刀直砍她后背。 “小心!”苏文雅看到忙伸手去拉薛红梅于自己身后,让其躲过此祸。 只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如此一来,刀刃直接挥向苏文雅。 苏文雅暗惊:完了,这是要见血的节奏啊! 说时迟,那时快。 苏文雅的纤腰瞬间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搂住,带离了危险,落入一个略显清凉的怀抱里。 而执刀的那个护卫也被来人一剑刺穿胸膛,倒地不起。 苏文雅心跳加快,鼻端嗅到的是清冷的竹香,沁人心脾,让人沉迷。 “快走!”声音清朗干净,略显疲意和焦急。 墨言反手拉起薛红梅便朝府外掠去。 而来人也紧搂苏文雅飞掠而去,来去匆匆。 苏文雅已无心思考,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此刻身旁的男子影响了她。 所以等她发觉时,才惊道:“去哪?” “带你醒醒酒。” 苏文雅撇唇,“我可没醉。” 话虽如此,不过她也没有阻止他的行径。因为她知道此人不管是因何种缘故今夜来到此地,又恰巧出现在总督府,在关键时刻救下她,肯定不是巧合,想来是特意来寻她的吧!这个认知让苏文雅莫名的心情好转。 眼前之景,更让苏文雅难掩兴奋。 日刚出东方,映衬着天边一朵朵红霞。碧绿的湖水仿佛有了灵性,晕染出一圈圈笑意。 更令苏文雅喜悦的是湖中的荷花或白或粉,或含苞待放,或整朵盛开,带着晶莹的水珠,昂着骄傲的身姿,铺满整个湖面。 苏文雅抬头看着身旁的人。 “顾长青。”轻轻的,带着女子的娇柔,带着欣喜和明媚。 不错,那人正是顾长青。 顾长青微低头看着身旁的姑娘。 只见她眉眼含笑,脸颊有些微红,带着朦胧的醉意。 这是顾长青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这么真心的笑容。好像他这么多日以来,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赶路,到了这又听闻她去了总督府久未归的担忧、焦急和疲惫,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湖中凉亭。 两人坐于亭子的木椅上,顾长青斜靠着亭中木栏,轻搂苏文雅入怀。苏文雅的头轻靠在顾长青肩膀处,闭目养息。 阳光普照,清风习习,湖面波光粼粼。男子俊逸,女子纤柔,宛如一幅清雅淡逸水墨画。 “顾长青。”声音低柔。 苏文雅酒意并未完全消退,头有些痛。一夜未眠,又夜爬墙头,甚是疲惫。 “嗯。”顾长青轻声回道。 “我不喜欢这些阴谋算计,视人命如草芥。” “我知道。” “顾长青。” “嗯。” “我受不了有人含冤受苦,无辜丧命。” “我明白。” 顾长青知道她这些日子煎熬痛苦,不是为自己,是为身边的人。她来江南的所作所为,都有人一字不落地告知于他。今夜看似是薛红梅任性胡闹,又何尝不是她借酒装疯,排解心绪。 “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声音带着沮丧和难过。 “交给我。”轻声安慰道。 当你相信并依靠于一个人时,这个人就已在你的心中有了份量。 第81章 情不知起 入夜,淡淡清香入鼻。 有人?苏文雅睁开眼睛,全身戒备。 空气中传来轻轻的笑声。 “醒了。”声音清朗。 听到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顾长青本人了。 苏文雅立即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这里虽说是顾长青的私宅,但是这目前是自己的房间吧!深更半夜站在一姑娘床前,她没大叫就已经够冷静了。 房内并未点灯,只有窗外皎洁的月光照入进来。 苏文雅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人,面容还算干净,只是脸上遮挡不住的疲惫,平日里略显清朗的目光也有了丝丝倦意,青衣上透着微微寒凉。 看着这样的他,苏文雅有些心疼,想来这几日他很是繁忙和疲累。 “我去给你倒杯茶。”说着掀被下床。 顾长青上前拉住她,并在床榻前坐下。 “不用了。”轻轻的、淡淡的。 苏文雅开口道:“你……” 想要问他最近在忙什么,终是没说出口,也不知要说什么。担心吗?好像有。可是其他事,她也不知她能不能问,或者他愿不愿意说。 顾长青微敛眉。他内心在挣扎,他自己也矛盾。他知道她不喜争斗,不喜杀戮。况且此事也与她无关。可他又不希望她不通世事,不知凶险几何。况且他也希望她能陪在他身边,不管遇到什么,一起承担也好,一起面对也罢。他承认他是自私的,他想让她走近他,虽然他的身边危险遍布、荆棘丛生,他也想让她走近他身边,他想他们可以一起携手并肩。 苏文雅犹豫半晌,终开口道:“如果需要人手,你把墨言也带走吧!” 他要做的事,她可能帮不上忙,也或许他并不想自己参与,但她希望能有人可以稍微帮帮他。 苏文雅见他不语,以为他是担心墨言离开,自己会有危险。又接着道:“那个,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我需要你。”淡淡的声音传来。 苏文雅一惊,心脏漏跳了一下。 顾长青抬眸看着她,眼眸里的认真和期待令人惊讶和沉迷。 苏文雅努力压制自己狂乱的心跳,转而一笑:“我武功平平,既不能打,又不能出谋划策,你需要我做什么?” 顾长青定定看着她,“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顾长青淡淡的嗓音,简单的一句话,让苏文雅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心跳在胸腔里狂乱奔腾。 虽已值夏季,入夜之后还是有些微冷。 顾长青从墨言手中接过披风帮苏文雅系上,手指灵活,动作轻柔,极具细心和温柔。 这样的顾长青让苏文雅有些微得不适。 忽然顾长青长臂微揽苏文雅的纤腰,苏文雅立即落入他的怀抱。 刹那间,苏文雅只觉得一股淡雅清香入鼻,让人贪恋。 顾长青搂着苏文雅施展轻功朝黑夜中掠去。 苏文雅一惊,伸手紧抓顾长青的衣襟,看着身后不断掠去的屋舍。 “姐姐她们?” “放心。”低沉的嗓音透过胸腔发出。 因两人距离极近,苏文雅听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地从心底里信服。 最后他们到达一处江南小镇。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顾长青带着苏文雅左拐右绕走进一处小巷,最后停在一个破败的小院里。 顾长青松开苏文雅朝一口枯井走去,“跟我来吧!” 苏文雅也不言语,她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 井底干枯,落满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忽一侧井壁转动,从里面射出烛火的光亮。原来枯井里面别有洞天。 “你回来了。”是陆子翼的声音。 苏文雅无声地跟着顾长青朝里面走去。 看到苏文雅,陆子翼愣了一下,转瞬又嬉笑道:“我还以为你去忙别的事情去了,原来是私会佳人呢。” 顾长青也不理会他,径直朝里面走去。 原来里面还有暗室。 苏文雅并没有再跟上去,因为她已经猜到里面的人是谁了,那么重的草药味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苏文雅走到桌前坐下,“真是遗憾,没把慕容姑娘带来。” 听到慕容姑娘几个字,陆子翼假装不适,轻咳两声。 “不过,陆公子做梁上君子去了?”苏文雅瞄了眼陆子翼微湿的衣裳,很显然在外面呆了很久。 陆子翼看看身上,随手一抖,也不在意。 “这夜探深闺,梁上君子之名非苏姑娘莫属。听闻司徒家的小姐誓死要抓到这些窃花贼呢。” 这时,顾长青从暗室出来。 “你很悠闲?”清朗的嗓音含着淡淡的威压。 陆子翼叹息:“拜托!我刚从外面回来。也不知道是谁忙乎了一晚上,又是谁闲逛了一晚。” 顾长青走到桌前坐下,执壶倒茶,递给苏文雅,又倒了一杯,陆子翼伸手去接,某人却往自己嘴里送。 陆子翼叹气,嘟囔道:“没人性啊!”说着落座,也替自己斟了茶。 “绿竹在里面配什么药?”苏文雅问。 陆子翼看向顾长青。 “群岭山养了一批蛊毒饲养的士兵,他们的意识和思想早已被人控制。我需要抑制他们,以防他们被别人利用危害他人。”顾长青淡淡道。 苏文雅明了。只是蛊毒?与南诏有关? 陆子翼看向顾长青,他以为顾长青会隐而不说,没想到他对苏文雅倒是毫不隐瞒,包括今日带苏文雅来到这里。他告知着她事情的危险性,却又尽可能让她参与着所有。 陆子翼不懂,若真的是关心保护一个人,任何危险的事情不是应该什么都不说吗。 陆子翼以前总是玩笑着顾长青对苏文雅的不一样。此刻方明白,顾长青自始至终对苏文雅都存在着不一样的感情。婚约之事,所有人都认为是苏文雅配不上顾长青,或是顾长青只是碍于父辈情义和父母遗命。殊不知此事一直都是顾长青主导的。 也对,以顾长青的性情,他自己的事情何时轮到旁人插手了。 如此看来,世间之事,不能光看表面。事实如何,不是当事人,又怎会知其真实冷暖?真是旁人笑我,我淡看人事。 第82章 各自盘算 圣旨之意无非是派皇甫凕代华皇秘密巡视各营,要各营谨遵旨意,积极配合。 司徒彦道:“四皇子,你看这天色已晚,大营简陋苦寒,殿下身份尊贵,不如未将随殿下回总督府暂住。” 众人一听也纷纷开口相劝。 “彦儿说得不错。四皇子新婚不久,又长途跋涉。我们江南本就是温柔之乡,想必定会让四皇子满意。” 皇甫凕道:“都说江南女子温柔多情,本殿下倒是很想见见。”看了众人一眼,“只是父皇命我视察兵营,若是枉顾旨意,怠慢公务,怕是你我都担待不起。” 司徒正心中愤恨,不知他此行究竟有何意图。 司徒正大帐内。 “彦儿,你觉得皇帝老儿是何意?突然指派皇甫凕巡视军营,还秘密下旨。” 司徒彦手指轻扣桌面,“肯定是哪里走漏了风声。难道是与六年前之事有关?还是说皇帝也知道了宝藏的消息?虽然黎家、墨家、林家全都不复存在,但顾长青身为墨碧云的儿子,也许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皇甫凕来此无人所知,难道顾长青的行踪京城中也没人知道?难道是老皇帝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司徒正心惊,“这可如何是好?” 司徒彦站起身,“爹,无论如何,皇甫凕来此肯定不简单。听闻近日府中遭遇盗贼,虽无东西丢失,但敢入总督府撒野,而又消失无踪,实在让人怀疑。” “竟有此事?” “我派人查探近日都有何陌生人进出杭州城,消息传来说是几名女子,我怀疑可能是黎家、墨家或林家的漏网之鱼。不过请爹放心,我已通知叶永恒他们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一个。” “好。那彦儿,现下我们该如何做才好?” “父亲在此拖住皇甫凕,我今夜出去一趟,安排好其他事。倘若皇甫凕有异动……”手掌对着脖颈虚晃一滑。 司徒正一怔,“这……” 原来司徒彦已想到要在总督大营内除掉皇甫凕。 皇甫凕来得太过迅速,旨意太过诡异,京城又毫无动静。一切都太过诡异又安静。 司徒彦觉得此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实在不放心,必须要去群岭山一趟准备妥当,以防万一。至于总督大营,有父亲和这么多将士在,即使皇甫凕身经百战,久经沙场,此刻的他势单力薄又能做什么。再者即使在此杀了皇甫凕又有何人知道,他本就是孤身前来,又秘密奉召,简直是自投罗网。天高皇帝远,恐怕他还不知道,江南,早就是司徒家的天下了。 司徒彦嘴角冷笑,脸色阴寒,令人毛骨悚然。 夜深人静时,一条人影自帐中而出,前往的是杭州城方向。 只是此人刚离大营不远处,便有一抹黑影在眨眼间便解决了此人,并掏出尸体胸前的密信,随手撒了些粉末,那尸体便消失不见,只余一缕青烟。 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焦糊之味。 黑影见此已习以为常,转瞬间飞掠而去。 与此同时,司徒彦已带人从营中而出。 “殿下。”是薛明。 皇甫凕正在桌前饮酒。 薛明走至其前,低语道:“司徒彦已经出营,还有……”从怀中掏出密信,正是适才营外黑影从尸体上拿到的那封密信。 皇甫凕打开密信,嘴角冷笑:“看来这杭州城真是好地方,竟还藏着这么条大鱼。通知营外四周的暗卫,只许进,不许出。出者一律格杀。” “是。”薛明正欲告退。 “对了,慕容霜那里?” “殿下放心。慕容姑娘早就带着孟姑娘隐藏在安全的地方。” “嗯。去吧!” 薛明退下。 皇甫凕把信纸放于烛火处点燃,不一会儿便化为灰烬。 看着燃烧的火苗,暗自嘀咕:东方煜! 皇甫凕嘴角冷笑:看来顾长青猜得不错,果然是东方煜从中谋划设计。东郡……南诏,还真当华国无人呢。 第83章 捕蛇 夜色渐浓,月光皎洁。 一条曲径幽暗的小道上,一辆马车横躺其中。 马车一边的车辕断裂,一文弱书生看着车辕坐地而叹息,一柔弱女子立于其旁焦急低泣。 几人骑马路过,“吁!”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厉斥:“让开!” 两人受惊,纷纷躲于马车旁。 那人下马提刀上前来,道:“你们是何人?速速让开!” 书生上前唯唯诺诺道:“大爷息怒。实在是小人马车坏了,与家妹在此等车夫去另找马车来,无意惊扰各位大爷。” “是吗?你们怎会到这里来的?”那人狐疑地看了看四周。 一片荒芜寂静,又人烟稀少,令人生疑。 书生道:“小人兄妹二人来杭州城投奔亲戚,因路途遥远,又从未出过远门,便雇一马车。谁知半途车辕坏了,车夫去找马车也杳无音讯。唉!实在是遇人不淑啊!” “出了何事?”为首的一人下马,正是司徒彦。 只见他阴邪的笑容,嗜血的眼眸。书生看了一眼,只觉得浑身冷寒,忍不住颤抖。 随着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子默默走至书生身旁。 护卫回禀道:“将军,是一书生和他妹妹来杭州寻亲,车辕坏了,马夫跑了。” 司徒彦眼眸微眯道:“哦!是吗?” 这里距群岭山极近,人烟稀少,又夜半路途,实在怪异。司徒彦示意手下人上前查看,一边狐疑地审视着两人。 女子抬头,长而弯的眼睫微抬,明眸中含着清泪,身形单薄略有发抖,惹人垂怜。此人正是苏文雅。 司徒彦看着他们,是弱女子和文弱书生。想来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便挥手让护卫们把马车从道路中央移开。 说时迟那时快。苏文雅眼眸凌厉,手腕轻动。 晃眼之间,苏文雅已站于司徒彦身后,手持短剑横于司徒彦脖颈前。 与此同时,书生。哦!是绿竹。 只见他随手一扬,几名护卫便倒地不起。 司徒彦冷笑道:“看来我小瞧你们了。不过……”手脚并用,袭向苏文雅。 苏文雅闪身便躲。 几个回合下来,司徒彦顿感力不从心。 “软筋散。”冷寒的眼眸中含着愤恨与恼怒。 苏文雅执剑上前,“如何?” 绿竹走过来,不屑道:“什么软筋散,这是化功散。虽不能使你武功全废,不过你也使不出什么招数了。” 司徒彦怒目暴裂,“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皇甫凕的人?” 苏文雅道:“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只是,你就是司徒彦?” 毫无疑问,此人就是苏文雅上次夜探群岭山矿洞遇到的那个锦衣男子。 “看来是有备而来。不过,你们以为我就没准备吗?”司徒彦冷笑。 路旁树枝微动,像似黑夜的风声吹动。 黑影绰绰,转眼已至眼前。 苏文雅剑指司徒彦,“有你在,想必他们也不敢妄动。” “是吗?想必此刻已经有人回总督大营调兵遣将去了。就凭你们二人,我劝你还是把解药交出来,我考虑考虑留你们全尸。”司徒彦盯着苏文雅,眼眸邪笑。 司徒彦身形晃动,欲袭向绿竹。 苏文雅见到忙道:“绿竹小心。” 却不知司徒彦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是自己。 只见司徒彦袖中利刃直刺苏文雅。 她紧急之下微微侧身,利刃擦肩而过,疼痛直袭而来。 苏文雅知道她必须拿下司徒彦,不然不仅顾长青的计划会落空,她和绿竹也会命丧在此。 苏文雅不放弃,手中利剑直刺司徒彦。瞬间,剑又回到司徒彦的脖颈上,留下丝丝血痕。 “雅儿。”绿竹手中药粉撒向黑衣人,立于苏文雅身旁。 只是这次的药粉好像对黑衣人无效。 绿竹急道:“怎么办?” 苏文雅眼见黑衣人又围了上来,“沉香粉对他们这些人没用,你的毒药呢?” 司徒彦惊讶:原来那些护卫只是沉睡过去了。不过,如此妇人之仁的人怎会是皇甫凕的手下? “你不是不喜欢杀人?”绿竹惊。 “你傻啊!我们小命就要休矣了。” 只见绿竹略甩衣袖,周边黑影便东倒西歪,接着便都手脚溃烂。 一时间,血腥味,腐蚀味,交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司徒彦看着,“你是什么人?竟然会毒。” “将军最好老实点。不然这一命呜呼就用在你身上了。” “一命呜呼?” “嗯,全身溃烂而死。哦!还有这化尸粉,连皮带骨都会消失不见。”绿竹一边说一边向地上的尸体撒去。 烟雾起,焦糊味四散。 “这些护卫怎么办?”绿竹看向苏文雅。 苏文雅看了一眼地上刚开始就中了绿竹的沉香粉的人。“想必墨言很快便会来处理,我们先走。” 苏文雅看了一眼司徒彦,暗自思忖:逮到了司徒彦这条蛇,其他的也就好办了。 第84章 震慑 群岭山的瀑涧旁。 司徒彦手脚被绑,武功尽失,躺在地上,看着身旁的两人,心中惊疑:难道是江湖上的人物? 先前的对打,了解到他们武功不高,又心慈手软。从他们二人杀了死士却放过了那些护卫可以看出来。 “敢问姑娘,费尽心思地抓在下来此有何贵干?若是有何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海涵?”苏文雅刚包扎好伤口,一剑刺向司徒彦肩膀处。 司徒彦刚欲痛呼,绿竹将药丸塞入其口中,他便再说不出话来。 绿竹道:“太吵!” “姑娘。”墨言赶到。 苏文雅轻“嗯”一声。 不用苏文雅吩咐,墨言随手捞起司徒彦的腰带,朝飞涧扔去。 苏文雅携绿竹也紧随其后。 原来这水涧之后别有洞天。 司徒彦口不能言,瞪目圆睁,写满惊奇。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这里? 绿竹问墨言:“可有纰漏?” “放心,回去报信的人已被我解决了。那些护卫扔在树丛里,睡得跟死猪一样。” 绿竹骄傲道:“当然。打雷下雨都不会醒,至少得睡三天三夜吧!” “姑娘太过心善。像他们这些人作恶多端,活着简直是白白浪费生命。” “死士听命主人,心狠手辣,早已没了人性。解决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但是士兵只是服从命令,相信他们初衷也是为了保家卫国。若是可保,留他们一命又何妨?”苏文雅道。 司徒彦呜呜叫唤,想来是有话要说。 苏文雅看他一眼,“将军还是留着力气,期待一下后面的精彩吧!” 群岭山之间山山环绕。 苏文雅一行走过一个又一个蜿蜒的暗道,也不知走过了几座山,直到…… “苏姑娘果然厉害。”不是陆子翼又是哪个? 陆子翼看着地上的人,这就是司徒彦?有些面熟,疑惑地看向苏文雅。 苏文雅挑眉。表示的确是在群岭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锦衣男子。 陆子翼冷笑:“司徒彦……哼!也不过如此。” 司徒彦怒目瞪向他。 陆子翼嘴角冷笑,直接给了他胸口一掌。“困兽而已。” 司徒彦口吐鲜血,想必肋骨断了几根。 “你还真会落井下石。”苏文雅道。 “逸尘只说留他活口,半死不活也是活着不是。走吧!去见见你的那些手下。”说着捞起司徒彦的衣襟朝洞口走去,像似拎着一团破布。 “什么人?”离洞口不远处,有山中的守卫走过来。 苏文雅看向陆子翼。什么情况? 陆子翼摸摸鼻梁,“我只是负责把暗道的守卫给解决了。至于这……”摊手,后又反应过来,拉着司徒彦。“有他在,放心。” 苏文雅看向墨言。 墨言心领神会,携绿竹隐于暗处。 “将军。”守卫们走到跟前,看见司徒彦身边的苏文雅和陆子翼两个陌生人,忙戒备道:“你们什么人?”接着便是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一个个横于苏文雅和陆子翼面前。 陆子翼手持长剑于司徒彦脖颈处,剑刺破皮肤,鲜血流出。 一个动作,威慑之意明显。 众守卫你看我,我看你,纷纷退后。 看到陆子翼威胁人的这种情境,对比于先前苏文雅挟持司徒彦并用来威慑人的功力实在没什么看头。 此况一直持续到出了暗道,到达山洞前。 月光皎洁,篝火红亮。 “将军。”有护卫的声音传来。 只见前面走来一位身材魁梧,将军模样的人。 正是先前苏文雅在矿洞见到的那个王将军。 “你们什么人?”声音浑厚有力,“快放开司徒将军,本将饶你们不死。不然,可不要怪我刀下无情。”手中钢刀挥动。 陆子翼冷笑一声,手中利剑又深入司徒彦脖颈处几分。 “你,你你……”手指轻抖,转首对手下人道:“去请彭铎将军来。” 苏文雅暗笑:原来这位王将军是外强中干、欺软怕硬之人。 如此大的动静,不一会儿,群岭山的山峰间围满了士兵。 弓箭手、刀剑手齐聚,整个山野间热闹非凡。 这时,走来一位身穿铠甲,尖嘴猴腮的将军。 看见此况,“王嚣,出了何事?” 那位王将军立即上前,“彭将军,你看这?” 彭铎冷眼看了场中人一眼,手臂抬起,山上弓箭手拉箭欲射。 王嚣身形微动,“彭将军,这是司徒将军。” “王将军此言差矣!司徒将军远在总督大营,怎会在此?大胆贼人,胆敢冒充领将。杀!” 杀字刚起,“噗呲!”一声,鲜血喷出,刀尖入胸口而出。 彭铎身边的士兵一刀刺入彭铎胸膛。 周围士兵身形顿僵。什么情况? 而又一人执剑径直刺向王嚣。 王嚣惊惧。 刹那间,利剑已划破王嚣的脖颈。 陆子翼在一旁冷笑。 苏文雅明了。擒贼先擒王。 如今群龙无首,威慑,震撼,不过眨眼之间。 第85章 生离死别 “各位将士。”声音清朗,一袭青衣,身姿修长挺立。 有些人无需过多言语,无需过多动作,仅仅只是站在那,便让人忍不住安静倾听。顾长青亦是其中之一。 “司徒正、司徒彦勾结外敌谋反。我知将士们参军卫国之心,也明白军令如山之诺。还请各位将士放下兵器,迷途知返。” 众人不语,却也都未放下兵器。 顾长青从怀中掏出金牌令,朗声道:“在下顾长青,奉陛下之命,来此探查。若将士们还记挂着家中的亲人,念着当兵保家卫国的初衷,就请放下兵器。” 对于在此时此刻此地,顾长青还能说这样的话。单就这避重就轻的能力,苏文雅实在是非常佩服。明明是私造兵器,明明是建立私兵。在他口中,如今倒成了将士们保家卫国,听命行事的借口。 众人窃窃私语,你看我我看你。 顾长青三个字好像有种无来由的让人信服,让人听从的魔力。顾长青,不仅是华国文臣和学子们钦佩和艳羡的对象,也是华国百姓乃至武将遵从的人物。他生来带着责任,带着陛下和丞相的厚望和期待,同时带着恩宠和荣光,更带着百姓们的希望和推崇,自然地承载着如山般的重量。 苏文雅站在一旁看着顾长青,他只是那样静静站着,等着众人最后的决定。不用费心去猜,她已知道结果。 只听“咣当”一声,一名老兵放下兵器,痛心疾道:“兄弟们啊!那些狗贼烧杀抢掳,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于此。如今,老天有眼,终于派来一位大人替天行道。难道我们还要为虎作伥吗?” 紧接着,便有人陆续放下兵器。 一时间,兵戈止于无形。 洞中百姓欢呼。 有几条人影而出,垂首立于顾长青面前。“顾公子。” “嗯。你们几人隐于士兵当中,防止有人生乱。” “是。”几人又飞掠而去。 “墨影,墨兴守住暗道出口,防止有人通风报信。” “是。”正是方才手刃彭铎,刺死王嚣的两个士兵。 看着顾长青有条不紊地吩咐众人各行其事。苏文雅暗道:原来他早就派人隐于群岭山士兵中,果真是思虑周全,运筹帷幄。 听着他接着安排洞中矿工之事时,苏文雅恍然意识道到:事事巨细,这是怎样一个人?聪明睿智并不足以形容他。既有凌云之志,亦有惊世之才,更有体恤百姓所苦之心。 如此绝世之人物竟是自己的未婚夫。想到这里,苏文雅低眉浅笑,感觉自己何其有幸。 “你受伤了。” 淡淡的、清新的竹香萦绕鼻尖,苏文雅抬起头,不知何时顾长青已站在自己面前。 苏文雅看了看肩膀,“无碍。” 不知何时,周围人已退去,只剩下他们两人。 “那些毒人呢?” “我已派了人看守。” “适才那些人是?”苏文雅说的是那几条来去如风的人影。 “是陛下的龙隐卫。” 苏文雅恍然,“怪不得。对了,黎……” “绿竹已经过去了,只怕是不太好,一起去看看吧!” 苏文雅点头。 还是当初苏文雅初来的那个山洞。 山洞中的矿工,还有关押的女子和孩童已经被安排走。 里面的暗门已打开,铁笼也被打开。 地上躺着一人,身形骨瘦如柴,毛发蓬乱。 绿竹跪坐于地,抱着那人的脑袋,地上的药瓶杂乱无章。 苏文雅走上前,定睛一看,地上之人确是黎霁。她忘不了那双深邃沧桑的眼睛。 黎霁看到苏文雅,枯瘦露骨的手指轻抬。 “你……”声音低沉嘶哑。 苏文雅跪于其旁,“舅父,我娘是黎雪。” 黎霁手指轻颤,“雪……儿,雪儿,很好,很好。”另一只手握着绿竹,“记住,自此之后,这世间再无黎家。”重重地、不停地喘气。 “爹。”绿竹声音嘶哑欲泣。 “今日……今日黎家之秘密随我而去,你们不必再查探究竟,你们只要好好……好好活着。终于……终于可以离开了。今日得以见到你们,此生再无……再无遗憾。” 黎霁眼神涣散,嘴角含笑,手臂轻抬,“你们来接我了,太好了!太好了!”手臂垂下,再无声息。 “爹!”绿竹痛哭。 “舅父!” 别离,伤别离。 生离死别,是苏文雅这辈子最不愿意面对的事。 走出山洞,仰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亦如昨日之月,不知人间生死一瞬间,亦不知人世悲欢离合、变幻无常。 顾长青跟随其后,默默看着苏文雅。 她好像不会痛哭,不会大肆宣泄自己的情绪,即使心里明明那么悲伤,那么痛苦。她好像总是受了伤,有了痛,就忍着、躲着、避着。就如上次映红离世时,她明明很悲伤,明明很痛苦,明明很无助。就跟这次一样。 “文雅。”顾长青有些心疼,可他却不知用什么言辞来安慰她。 苏文雅淡淡道:“我一直认为人命贵重,所以很惜命,不管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我不喜杀戮,不喜勾心斗角,不喜视人命如草芥,所以一直尽可能躲着、避着。不习医,就见不到生老病死;不理俗世,就可以远离是非。每日逍遥行走于红尘之中,希望能笑看世间纷扰。可是人活在世,又岂能真的无欲无求、无贪无恋、无爱无恨。若果真如此,早就超脱人世,得道飞升了。” 世间之苦,生离死别堪为之最。 第86章 权谋较量 世人皆知,顾长青是华国有名的少年才子。 可如今,一向云淡风轻、足智多谋、巧言善辩的顾长青也有无可奈何、不知所云的时候。还仅是因为一个女子。 顾长青上前紧拥着眼前的女子。 一股清雅清香钻入苏文雅鼻尖,直达心肺,让人心怡。 温暖而又清冷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怀抱,实在让人贪恋。 苏文雅伸手回抱着顾长青,耳边响起低语:“我所认识的苏文雅会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姐妹有难,更是不知险不畏难,迎刃而上;即使是萍水相逢,有人逢困难,也会略尽薄力。骄傲而不骄纵;心善而不软弱;随性而不任性;知世故而不世故。你很好。你比我想象的更好。” 顾长青的最后一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苏文雅也并未放在心上。或许此刻她的心里被顾长青这三个字占据了,再也想不起其他。 “公子,总督大营传来消息,四皇子已经处决了司徒正和他身边的两位心腹大将。为了其他将士短时间内不敢妄动,目前他只能坐镇大营。不过军营毕竟人多眼杂,若是不慎有人通风报信,怕是会漏掉大鱼。”墨言道。 “我知道了。让陆子翼留守在此,我们马上赶回杭州城。” “是。”墨言领命而去。 大鱼?苏文雅心中疑惑,不过也没多问,跟着顾长青朝暗道口走去。 “你就这么走了?”说话的是陆子翼。 墨言于陆子翼之后紧随而来。 看到陆子翼这么快出现在此,想来是墨言一通知他,他就立即赶来了。 “你来得正好。等我解决完杭州城之事,你便安排这些矿人和百姓出山。若是士兵也愿归乡,那便……” “停停停!这些是朝廷之事吧!还有,凭什么让我来做这些事?”陆子翼气愤道。 “首先,你姓皇甫;其次,此事之后,你若不想再重归皇宫,那就留在此处等待朝廷来此,并帮忙解决此事。” “你!顾长青。”陆子翼更气。 这人竟然威胁他。谁想姓皇甫啊!他恨不得这辈子都与皇甫二字再无关联。 “朝廷派的人我不太放心。你帮我查看一番,我要这些将士和百姓都能妥善安置。” 陆子翼怒气顿消,“我明白。不过,我听闻东方煜在杭州……” 不言而喻,说到底,陆子翼是担忧顾长青。 顾长青淡淡一笑:“放心。” 苏文雅此时才明白,这不是司徒家与顾长青的对弈,这是东郡王爷东方煜与顾长青的较量。 “公子。”墨影、墨兴现身暗道洞口处。 “你们留在此处,不许有人进出。” 墨兴道:“我们是公子的暗卫。公子前往杭州城,我们自当……” 顾长青拧眉,“若是从此处走漏了消息,才是对我不利。”看着山野间的夜色,“我倒想看看这盘棋究竟谁会输?” “是。”墨影、墨兴转眼又隐去。 顾长青带着苏文雅及墨言从暗道出去。 好不容易出了水涧入口处。 天朝东方红霞满天,想来已到辰时。 “陆子翼留守在此,若是等到朝廷的人来,万一有人认出他的身份岂不糟糕。”苏文雅问出适才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以为陛下真不知道他还活着。这世上,若是陛下想让谁死,谁又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苏文雅顿悟:陆子翼在京城隐藏了这么久都无人发现,即使有丞相府和顾长青的掩护,也并不能完全不露痕迹。想必当年慕容霜被救下,又回京那么久。陛下对这些定是知情的,只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皇甫羽已死,陆子翼活着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陛下还容不下一个一无所有的亲生子?脱离了皇子争权,没有了朝堂纷争,以后可以随心而活,逍遥自在,对陆子翼而言又岂非是坏事?”顾长青的语气里有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向往。 苏文雅顿了一下,“陛下是不是早就怀疑当年陆家、慕容家另有冤情?” 顾长青唇角苦笑,内心暗自叹气:苏文雅世事看得通透,又聪慧睿智,也不知是好是坏。 顾长青轻声道:“是。” 若不是这样,不管是京城还是江南怎会没人事先知道顾长青的行踪?陛下暗中安排皇甫凕和他处理江南之事,派他秘密前来此处,还安排自己的龙隐卫、龙影卫听从顾长青的指派。说到底,是陛下想要处置司徒家了,想要整顿江南了。 苏文雅身体轻颤,心中惶恐:陛下也许是为了设局而判陆家、慕容家死罪;也许是为了借力打力削弱兵力雄厚的七皇子一派。可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又何罪之有? 权力之下,不管是君主还是其他人都成为了它的奴隶。 第87章 再见钱乾 杭州城。 苏文雅和墨言先行入城休息。 在入城之前,顾长青已与她们分道扬镳。想必是为了隐藏行踪,又是悄悄潜入城中。 看来天下闻名的的顾大公子还真有当宵小的习惯。 回到别院,孟依莲她们已经离开。 “姑娘放心。既然四皇子已来到江南,那她们的安危自是不必担心。”墨言道。 苏文雅听到此,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她知道皇甫凕有派人暗中保护依莲,但她怕依莲不会甘心安静地等着结果。原本孟依莲回江南是因为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仇恨,更何况她现在只有报仇这个牵念了。 “墨言,城里有没有叶家、白家,或者皇甫凕的消息?哪怕是无关紧要的传闻也好。”苏文雅总觉难安。 墨言知道她担心孟依莲,只是,她也不知道。看着苏文雅,愁苦着脸道:“姑娘,这……没有。当初离京,公子虽派墨华、墨宣暗随而来,但而后他们去了何处,我也不知。墨影、墨兴和陆公子,我……” 苏文雅明白,墨言一直跟着她,其他人也各担其职,全都分身乏术了。 苏文雅思索一番,决定道:“去杭州城最大的茶楼。” 茶楼大堂里,一位说书先生正在夸夸其谈。 苏文雅找了位子坐下,顺便听一下周边人的闲言碎语。 不一会儿,墨言回来,低声道:“听闻这两日,官府正在四处查找女盗贼的行踪,说是有女贼入司徒府偷窃。” “司徒府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 “不过跟着官兵查找的是叶家的人。” 苏文雅放下茶盏,“叶家?坏了,看来他们以抓盗贼之名,行查人之实。当年叶家和林家既同为四大家族,他们之间来往也不少,认识姐姐的人更不在少数。” “叶家!”苏文雅咬牙皱眉。 “姑娘先别担心,既然他们还在查,想必孟姑娘此刻定是安全无虞的。” “赵老爷慢走,在下恕不远送。”声音爽朗,俊脸邪魅,尽显风流倜傥,正是雌雄难辨的公子哥钱乾。 他身边站着一位已到知命之年的男人,一袭华贵锦衣,想来身份不凡。 “钱公子留步,留步。”锦衣男人说完便转身下楼。 钱乾目送他离开,转身准备回房间,看到楼下那两双平静挑衅的眼眸,邪魅一笑。 苏文雅和墨言对看一眼,默契般朝楼上走去。 “苏姑娘,墨言,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钱乾依旧是风流公子的模样。 墨言不语。 苏文雅心中疑惑:顾长青要干什么?他准备对江南世家出手了?也对,叶家、白家、司徒家勾结外敌,私吞朝廷宝藏,迫害黎、墨、林三家。只是如此一来,一着不慎,世家大族全都湮没。江南经济亦会毁于一旦,华国恐怕也会国力渐微,到时候,定会成为其他四国争相侵犯和吞噬的对象。 “钱公子既然在此,那姐姐在哪?” 钱乾是皇甫凕的人,既然他在此,那孟依莲的安危自是交给他了。 “我一直认为苏姑娘是聪明人。搅合进这些乌七杂八的事里,可是一点也不明智,特别是害得旁人为你操心。”想起此刻正担心的那个人,钱乾轻哼一声。 “嗯?什么?”苏文雅不懂。 “没什么。如今看来,苏姑娘还真是命大啊!”钱乾审视一番苏文雅。 苏文雅听他如此说,也没生气,反倒松了口气。钱乾还有精力在这跟她扯嘴皮子,想来依莲现在很安全。 苏文雅坐在桌前,白皙柔嫩的纤指把玩着空着的茶杯,“我活着,钱公子很失望?” 墨言冷眸看向钱乾,她实在不喜欢钱乾说话。 钱乾叹了口气,“别,开玩笑。你家丫头很担心你。” “丫头?”苏文雅愣住,转而明了,“我家丫头可不是谁都能叫的。灵香生性单纯,所以钱公子最好……”威胁味明显。 钱乾摆手,“放心,我可舍不得。不过,你受伤了。” 苏文雅下意识摸了下肩膀上的伤口处,“你鼻子还真灵敏。” “顾长青那家伙也太没用了吧!” “唰”的一声,墨言手中的剑已出鞘,直指钱乾。 “钱公子说话可得小心点,不然我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墨言厉声道。 钱乾哇哇大叫:“刀剑无眼,刀剑无眼。”见墨言收了剑,又接着道:“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苏文雅失了耐心,“顾长青让你来的?” “这话如何说的?我们不是在这巧遇的吗?” “墨言!”苏文雅不想再兜圈子。 眼见墨言欲出剑,钱乾忙道:“什么都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江南近日有利可图。你也知道,作为商人,当然是钱在哪我在哪。嗯,还有,钱家已买下了杭州的怡红院,欢迎苏姑娘随时捧场,反正苏姑娘进出青楼的次数也是犹如家常便饭。” 苏文雅点头含笑:“钱家果然财大气粗又聪明睿智,对商业上有着超强的敏感性,又反应迅速。只是用在青楼酒肆上不知是做生意呢,还是为钱公子的风流成性作掩护。” 墨言轻笑出声。 钱乾被噎的无语。 “墨言,以后有机会见到钱老爷,一定要提醒他,平日里多给儿子准备些补汤补药,免得有一天,嗯……你懂得。” “苏……文……雅。” 不用怀疑,钱乾喊出这三个字绝对是咬牙切齿。 不过,钱乾是何许人也,转瞬便恢复如常。看着苏文雅,“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不过我还真是很好奇,顾长青怎会看上你?” “他看不看上我,那是他的事,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更何况我记得,某人好像连他的朋友都算不上。”说完站起就走。 被人踩到痛处,钱乾气极。他还从来没被人气成这样,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看着苏文雅两人离开,钱乾叹气:“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88章 被抓 苏文雅和墨言离开茶楼,走在街道上。 “姑娘,去找孟姑娘吗?” 适才钱乾提及买下了怡红院,想来孟姑娘就被藏在那里。 “不急。既然姐姐如今在怡红院,想必很是安全。我们先回去吧!” “姑娘怎么没问钱公子关于茶楼那位老爷的事?” “你认识?” “是江南镇江赵家家主赵悦。” “赵家。”苏文雅了悟,如今江南算是世家又是大族的除了叶家和白家,还有一个就是赵家了。 顾长青想要留着赵家吗?的确,在所有事情当中,叶家、白家、司徒家都是罪魁祸首,完全没有免罪的理由。赵家在这些事情当中看似没有参与,也或许是真的没有参与,更或许只是看着其他几家鹬蚌相争。但不管如何,江南商业需要有人支撑。虽说钱家家大业大,但根基主要在京城,反而是作为与此事关联较小的赵家最为合适。 忽然,墨言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审视四周。 街上人流涌动,街边商贩们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常年在暗处行走的人,总是能捕捉到旁人不易察觉的危险。 长期的相处,很快让苏文雅发觉了墨言的警惕。 “怎么了?”苏文雅不动声色道。 “好像有人跟踪。”墨言低语。 苏文雅知道墨言对外界的危险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所以对此,她并不怀疑。 “让开让开。”几名带刀官兵已到眼前。 一位领头官兵挥手,“把她们给我抓起来。” 墨言手腕微动,紧握着手中长剑。 苏文雅闪身遮挡墨言的动作,笑道:“官爷,不知小女子犯了何罪?” 那领头官兵厉声道:“何罪?跟我回官衙就明白了。快!把她们抓起来带回去。” “且慢。官爷不说清楚小女子犯了何罪,就当街强掳我们去衙门认罪。仗着为官就欺压鱼肉百姓,这与那些强抢民女、狗仗人势之人有何区别?” 此言一出,街上百姓纷纷窃窃私语。 “做官就知道欺压百姓。” “唉!这两位姑娘不知得罪了何人?” “抓到官府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一时间,街上百姓众说纷纭。 那领头官兵不耐烦地摆手,“干什么,干什么呢?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又转头看着苏文雅,“小姑娘,挺能说啊!来人,抓起来,看你到了衙门还怎么狡辩。” 说着便有人去抓苏文雅,墨言欲阻拦却被苏文雅阻止。 墨言不解,低语道:“姑娘?” “无碍。我倒想看看这杭州知府想干什么?你看到跟踪我们的是什么人了吗?” 墨言摇头,“此人武功在我之上,想来不凡。” 苏文雅皱眉,是吗?那倒是有些难办。 官衙大堂。 体大腰圆,只能用“肥硕”二字称呼的知府大人何意坐于公堂之上。 “堂下何人?”声音响亮,中气十足。 “大人,小女子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绑我们到此有何贵干?”苏文雅道。 何意怒拍惊堂木,“放肆!哪来的刁民?还不认罪?” “不知民女何罪之有?又有何罪可认?”苏文雅神色自在道。 那领头官兵上前悄声提醒:“大人,前些日,司徒府遭窃……” 何意又拍惊堂木,“前些日,司徒府丢窃,是不是你二人所为?” “大人,实在冤枉。小女子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再者,丢窃?不知所丢何物?若是大人抓不住盗贼想找人顶罪……哦!不对,若是抓不到偷窃之人,小女子甘愿赔偿所丢之物。只愿大人明察秋毫。” 何意惊,托腮打量苏文雅,看起来倒真像是大家小姐,又看向身旁的官兵。那眼神好像在说:难道抓错了人? 官兵摇头。 “大胆,你这,你……”何意哑口。 官兵呈上墨言的随身佩剑。 何意领会,“物证在此,还敢狡辩。” 苏文雅皱眉,看来这知府大人也是个蠢材,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只是这幕后之人是谁?是为了引出孟依莲,还是为了其他? “大人,不知司徒府何时被盗?又丢失了何物?又有何人为证是民女所盗?人证、物证皆无,恕民女斗胆,大人偏听偏信,不明事理,不辨是非,不公不正,实在不配为民之父母官。告辞!”苏文雅懒得再应付他,转身便走。 何意惊呆,“站……站住!” 墨言飞身上前,取过何意面前堂桌上的佩剑。剑并未出鞘,只是横剑一扫,何意就已尖叫连连。 “狗官,我们可以走了吗?”墨言横剑于何意面前。 何意忙道:“可以可以。” 只是墨言刚一转身。 “抓住她们。”何意改口,边说边躲到官兵后面。 苏文雅看着身前围着的官兵,“墨言,看来知府大人想吃点苦头。” 墨言笑道:“那我就满足一下知府大人。” 不一会儿,堂上惨叫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而后苏文雅和墨言神色愉悦地走出官衙。 官衙的这堂审讯更像似一场闹剧。 看着苏文雅两人离开,衙门附近两条人影从人群中走出,两人皆是寻常布衣,身形挺拔,眼眸凌厉。 其中一人眉目如刀,薄唇勾鼻,长身玉立,英挺不凡,绝非池中物。 第89章 初始较量 杭州别院。 “姑娘,我们住在此处会不会不安全?”墨言担忧道。 “无碍。棋局已渐明朗,我们这些无名小卒自是不会被人放在眼里。”苏文雅不在意道。 “呦!才一个时辰不见,苏姑娘就干出这么一件丰功伟绩的事来,实在令人佩服!”钱乾飞身而入。 “钱公子笑话看够了?”苏文雅漫不经心道。 钱乾轻摇折扇,“在下不明白苏姑娘什么意思?” “钱公子的能力不会离了京城就不行了吧?” “你……你,好吧!是东方煜。”钱乾撩衣坐下,无奈道。 原来暗中跟踪苏文雅的人是东郡王爷东方煜。 苏文雅顿了一下,“东方煜?为了顾长青?看来他察觉总督大营有异了。难道是我那天闯入总督府打草惊蛇了?” “也不是。从孟姑娘来到杭州,想必叶家就已经警觉了。毕竟当年有女子追查林家之事,最后从叶家手上逃脱,叶家对此始终没有放弃查找。杭州是叶家的地盘,若有陌生人入城,自是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姐姐处境危险,还是应该早些离开杭州城为好。”苏文雅担忧道。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孟姑娘一心想要报仇,不愿离开。况且现下杭州城四门已被秘密封锁。” 墨言惊,“什么?” “你用得着那么惊讶?”钱乾不解。 他知道墨言是顾长青的人,可这事墨言竟然不知情,难道是顾长青不想告诉苏文雅? 殊不知顾长青不是不想告诉苏文雅,而是没时间告诉,况且这等小事无需告知。 “你倒是悠闲。”声音清朗,淡雅青衣。 “公子。”墨言道。 “呦!终于现身了。东方煜本来想欣赏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没想到苏姑娘根本不给机会啊!况且顾公子这速度也太不给力了。”钱乾调侃道。 苏文雅发现,不管是陆子翼还是钱乾好像都喜欢挑衅或调侃顾长青。引起他的关注?还是以此种方式相交于顾长青? 顾长青斜眼看他,“事情办得如何?” 钱乾敛笑:“赵家那老头实时务得很,虽说当年林家之事他知晓内情隐而不报,说到底也是不想连累本家。不过若说他没有私心,倒是假的。大家都知道江南大族少了林家,对江南各世家都是有利无害。只是眼下的江南被这些人搞得乌烟瘴气的,若是再解决了几大家族,恐怕最近几年,江南之地很难再恢复到以前的繁盛。” 顾长青道:“祸国殃民者,不除不以安民生;卖国求荣者,不除不以安社稷。” 说得也是。若是不能挥刀斩断满是腐肉肮脏糜烂的臂膀,又怎么保其性命? 苏文雅倒是不担心这些,从见到钱乾时,她就有所猜测,关于江南,顾长青早已考虑万全。她也相信对于这些,顾长青可以应对自如。 “你……”欲言又止,她又不知该如何说。 顾长青轻轻一笑:“无事,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带你看场好戏。” 钱乾道:“东方煜既已知晓苏姑娘的身份,想必也猜到杭州城里不安全了,你不怕他连夜潜逃?” “夜幕虽可遮掩身影,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个时刻也最易捕食。他是聪明人,一定会待到青天白日。” “看来你早已胸有成竹。唉!罢了,走了,睡觉去了。”钱乾知道自己是白担心了。 运筹帷幄,从容自信,用来形容顾长青再合适不过。 翌日,刚过辰时,杭州城东门跟往常一样,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一行几人骑马悠悠前行,既不着急赶路,又不东张西望,四处瞧鲜。 几人直至出城十里之外,都没有察觉到周边有丝毫异样。 紧接着从其他几处出城的人马赶到。 “王爷。”众人纷纷落马跪首道。 为首之人正是东郡王爷东方煜。 “如何?可有发生何事?” 几队人纷纷摇头。 一个属下开口道:“还是王爷高招,这么明目张胆的从华国人他们面前走过,他们都未曾察觉。其实我们原不必分兵四路,分别从东西南北四门而出。华国人都是傻子,他们根本就不会猜到我们会白日出城。” 众人纷纷嘲笑华国人的无脑,只有东方煜眉头紧锁。 难道顾长青还未到杭州城?不,虽说是昨日才接到京城传信说顾长青已离开京城,但以顾长青的能力,那他到达杭州城的日期显然更早。今日如此安静,倒叫人难安。 东方煜思虑一番,顿觉不妙,急道:“快走!” 众人纷纷策马疾行。 只是待众人欲前行时,四周已涌来一群人。 世事难料,当你嘲笑着对手时,也许已落入对手的陷阱。 第90章 捕鱼 渔翁在捕鱼前总是先查看渔网有没有破损,以防撒网捕鱼时漏掉大鱼。 顾长青为了捕捉东方煜这条大鱼,自是准备万全,每一条网线都是严丝合缝,不漏缺口。当然,这张渔网也够大,囊括杭州城外方圆十多里。不然怎么网住东方煜这条大鱼呢? “东方王爷,别来无恙。”声音清朗,青衣习习。 不是顾长青又是谁,那样子,像似早已在此久候。 东方煜狡邪一笑:“顾大公子。真是劳驾顾公子久候在此。不知,有何贵干?” “王爷亲临华国,长青怎敢不来恭候?” 东方煜哈哈大笑:“看来你已控制了总督大营的十几万大军。哦!也许连群岭山的那些人也都被收服了。” 顾长青看着他,静默不语。 东方煜有些遗憾,也有些无奈。顾长青真不愧是顾长青,竟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江南之毒瘤。 “本王还真是佩服啊!不过,本王倒是好奇那两千毒人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杭州城里。” “东方王爷说得是此人吗?”绿竹笑道。 只见地上被扔了一人,身着异服,手脚瘫软,身形萎靡,犹如废人。 “南诏毒王纳兰仙鹤,我想他很快就会早登极乐。你说呢,东方王爷?”绿竹不屑地看着东方煜。 东方煜惊,看向绿竹,“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华国没有毒人,而南诏……嘿嘿,南诏的万毒窟想必此刻应该是火光满天。那景象,定煞是好看。” “神医错了。” “嗯?”绿竹转头去看声音的主人,可惜他并没有现身。 不过声音又传了来,“此刻万毒窟早已化为灰烬,哪来什么火光四射?” 绿竹哈哈大笑,“墨华厉害!” 原来顾长青派墨华去往南诏解决万毒窟,而墨华已幸不辱命,凯旋而归。 地上人影蠕动,声音微弱,“绿竹,你不得好死。” 绿竹忙道:“哎!纳兰,派人烧了你老巢的人可是顾公子。” 当时,陆子翼探到群岭山里的毒人时,绿竹便知是纳兰仙鹤做的手脚。于是顾长青便派墨华去毁了他的老窝,以绝后患。 东方煜轻笑:“南诏与本王可没有关系。难道顾公子拦下本王是为了告知,华国因为此事想向南诏开战吗?” “这人,东方王爷肯定认识。”陆子翼现身,随手扔下一人,是司徒彦。 东方煜看着顾长青,“顾公子出手果然不凡。”看着地上的两人,“你们也实在太过无用,简直是废物。不过……顾长青,你今日拦得住本王吗?又凭什么拦本王?华国将臣狼子野心,官商勾结,私造兵器,组建私兵,今日的江南不堪一击。本王也相信一身正气的顾大公子定会秉公处理的。哈哈哈!我还真是期待泱泱华国物资短缺、经济凋零、百姓愁苦的局面,看华国以后还怎么傲视群雄?” 顾长青清冷的目光变得犀利,声朗音清,“东方煜,别忘了这是华国,你站在华国的土地上。我若想你今日死,你便活不过明日。” “是吗?”东方煜冷笑,“我倒想看看你怎么留下我?此时的华国是不是还能对抗东郡和南诏,更甚者西陵和北戎想必也不会安逸太久了。” “杀!”顾长青薄唇轻启。 几条人影攒动。 与此同时,陆子翼、墨华还有随后赶来的墨言、墨影和墨兴相继加入战局。 绿竹看着场上难解难分的战局,“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如今内忧未除,若是再加外患,恐怕……” “放心。长青本也没想让他死。”苏文雅翩翩然走到顾长青身旁,看着眼前的战局,低语道:“京城派宇文硕来掌管江南总督大营,秦箫和徐牧帮忙安置群岭山的将士和百姓,想必他们二人负责安置那些人,你应该最为放心。” 既然朝廷已派遣他们来了,那陆子翼、墨影他们自然就回来了。 顾长青笑道:“是陛下圣明。看来……”话未尽。 苏文雅和顾长青相视一笑。 绿竹看顾长青话说一半,也不计较,反正他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 华皇陛下这两年颇为重视文臣,也着重提拔年轻有为、有智慧有能力之士。这次安排武将宇文硕,文臣秦箫和徐牧,想来这二人日后必是会委以重任。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年轻有为。年轻,就是华国的资本,是华国朝堂未来的希望。 绿竹担忧,“他们几人好像应付不了。” 苏文雅刚身形微动,想上去帮忙,便被顾长青拉住手腕。 “来了。” 苏文雅竖耳倾听,是马蹄声。 看向顾长青,转而想到,“是曹毅。” “嗯。” 说话间,曹毅已到眼前。 “你早就安排曹毅埋伏在东方煜回东郡的路途中。” “嗯。” 苏文雅明了,怪不得,这次江南之行,从未见到曹毅。他是顾长青的随身亲卫,一向是顾长青在哪,他便在哪。 看此情景,一切尽在顾长青掌握之中,苏文雅不由得轻松口气。 东方煜厉声道:“顾长青,原来你早有准备。不过……”口哨声响起,周围飘来二十几人身影。 “是死士。”绿竹惊道。 顾长青见此并不在意,“你以为曹毅带来的是什么人。陪东郡王爷好好过过招。” 陆子翼趁此机会从战局而出,“原来老头子把龙影卫都交给你了。” 绿竹惊疑:“就像群岭山隐藏在士兵里的那些人一样?” 陆子翼双臂抱胸,斜倚树干。 “错,比那些龙隐卫更厉害。虽都同属老头子所管,都只听从华国陛下之命,但龙隐卫更擅长隐蔽和刺探消息,龙影卫则更擅长杀戮,与死士也没什么区别。” 绿竹暗搓手臂,因他只看到眼前人影攒动,不时有鲜血染地,也不知是谁的。 第91章 失踪 地上被鲜血侵染,血腥味四溢。即使这样,仍不时有人倒下,再无生机。 生与死在一瞬间,让人不由得身心冷寒。 苏文雅喉咙堵塞,身体发寒,不忍再看。 顾长青像是知道她的感受,转头对陆子翼道:“死士一个不留,留两名侍卫随东方王爷回去就行了。”说着拉着苏文雅上马离去。 绿竹也跟着慌忙离开此地。对于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他来说,人命珍贵。如此轻易舍弃,实在令人愤恨和无奈。 转瞬之间,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归于尘土,怎不令人胆寒? 陆子翼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嘟囔道:“这就走了,好歹把这两个废物带走啊!” 地上的纳兰仙鹤和司徒彦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犹如离开大海的鱼儿,在地上已挣扎无能。 回去路上,苏文雅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放心,曹毅有分寸。” “我是说东方煜。” 顾长青笑了,“我安排墨宣去了东郡。东方煜手握重兵,此时此刻不可轻易杀之。虽说他与东方炀为同胞亲兄弟,但朝臣各有己见,想必回到东郡,他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绿竹不解,“墨宣去做什么?” 苏文雅道:“东方煜六年前诬陷慕容将军勾结东郡,导致东郡战败。今日又勾结司徒正私造兵器,总而言之,胡编乱造也好,夸大其谈也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六年前,东郡捏造陆、慕容两家勾结外族谋逆,今日也该轮到他尝尝这苦果。” “流言而已,又有什么用?东方炀、东方煜可是亲兄弟。传闻两人兄友弟恭,堪称皇家佳话,只怕这些流言并不足以挑起两人的嫌隙。”绿竹不在意道。 顾长青道:“东方炀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言可畏,不知朝臣百姓的心是否如两兄弟一般毫不怀疑、十分信任。最起码近日他肯定不会有机会领兵出战,华国也可得以喘息。” 苏文雅心里暗惊:顾长青的意思好像华国和东郡早晚会再有一战,但他不希望是此时。或者说目前的华国尚无力对敌。 骏马微顿,顾长青淡淡看着前方的杭州城。 “你怎么了?”苏文雅不解。 “文雅,你和绿竹师兄在这休息片刻再进城吧!” 苏文雅闻言也看向前方的杭州城。心中忍不住叹息:不知今日之后的杭州城又会葬送多少人、多少血、多少泪? “我想看看结局。” 结局。谁的结局呢?为亡者终于可以洗冤报仇,还是为作恶者得以惩戒,又还是为以后的杭州城唏嘘? 自古以来,因为钱、权、欲,埋葬了多少人的眼泪,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苏文雅知道顾长青不想让她看到鲜血和死亡。只是,城中还有她关心在乎的人。 “走吧!” 刚入城,顾长青离开去办他的事,苏文雅和绿竹去往怡红院。 只是孟依莲并未在怡红院,连慕容霜和薛红梅都无所踪。 苏文雅有些担心。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窗外潜入一抹身影。 苏文雅见之,微微一笑,“红梅,见到你太好了。” “我来是想告诉你,孟姐姐和慕容不见了,我已找了好久,都未见丝毫踪迹。” 苏文雅柳眉紧皱,“不见了?” 绿竹不屑道:“皇甫凕呢?他不是早就到杭州城了?” 薛红梅道:“他带人去解决东方煜安插的暗桩了。薛明带人围了叶家、白家、司徒总督府四周,连只鸟都飞不进去。我以为她们会去这几家,可却查无音讯,到处找不到人。” 苏文雅柳眉微蹙,“皇甫凕知道吗?” “不知。你别误会,他对孟姐姐的情谊不是假的。昨夜四殿下回到城中就直接去解决东郡和南诏留在杭州城各处的暗桩,我们根本就不知晓。还是适才我碰到薛明才知殿下已到了杭州城。而且昨日孟姐姐她们就已不见了,不过她们是自己离开怡红院的。” 苏文雅眉头并未舒展,“姐姐。”轻喃声还在,人已飞出窗外。 “哎!”绿竹甚至来不及阻拦。 “等等我。”薛红梅准备跟着飞身而起,看了看身旁的绿竹,抄手拉起他紧随着飞出窗外。 绿竹嚷叫:“你自己爱凑热闹就去,你拉我做什么?” “你不是担心文雅。” 绿竹闭嘴。 叶家。 高墙外的一棵树上。 苏文雅站在树枝上看着叶家的动静,好像一切如常,没什么异样。 孟依莲若要报仇,肯定会先来叶家。叶家与林家先前都是四大家族之一,比之白家,司徒家,他们来往相交更多,叶家比之其他几家对林家的熟悉程度也更高。 苏文雅托腮沉思:可目前叶家看起来却一如往常,这倒是奇怪。难道他们没收到什么消息?不然怎会如此平静? 不一会儿,薛红梅带着绿竹停在苏文雅身旁。 “有什么发现?” 苏文雅摇头。 “昨日你被带到衙门之后,顾长青就让薛明秘密围了叶家、白家和司徒家。虽不明显,但动静也不小。叶家根大叶大,不可能还如此安静。难道是自知无路可退,只能坐以待毙?”薛红梅道。 “我去看看。”苏文雅身形微动就立即被薛红梅拉住。 “不行,孤入虎穴,你不要命了。要去也得我去才对。” 绿竹看向薛红梅,“你脑子会比较好使?” 薛红梅扭头看他,“喂!你什么意思?我武功比较高,难不成要靠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 话未完,苏文雅就已飞身离开。 留两个人在树上目瞪口呆。 苏文雅这我行我素、当机立断的性格,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第92章 暗闯叶家 话说苏文雅潜入叶家宅院中。 青天白日,极不易隐藏行踪,不过好在院里打扫的丫头倒是不少。苏文雅隐于院中的假山处,等待着猎物上门。 好不容易有奉茶侍女路过,苏文雅一掌劈向侍女的后脑勺,并身手灵活地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把人拖入假山后。 “看来没被发现。”薛红梅低声对绿竹道。 “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薛红梅不悦,“你好像对文雅十分有信心。” “我不是对她有信心,而是她捅了篓子,有顾长青收拾善后。你若惹了麻烦,哼!别忘了你现在是有夫之妇,况且夫家身份高贵,你自己倒是不怕,你就不怕连累你夫君?”绿竹有些不自然,好似有其他话要说,却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意义。 薛红梅闻言一怔,转而道:“嗯!如此说来,还真是羡慕文雅,随心而活,潇洒自在。” 话毕,两人皆陷入沉默。 苏文雅一身侍女装扮,现已迷失在这偌大的叶府中。 叶家世家大族,家中院落极多,亭台走廊更是繁复多样。对于不懂地形,不熟状况的苏文雅来说,走了几圈,她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处院落。 看着眼前细心裁剪、匠心独运的景致,苏文雅猜测是后院某个闺中少女的闺房。 “你是谁?怎会到这里来?”声音清脆,容貌清丽的少女走了过来。 苏文雅微微一笑,“姑娘,请问这是哪位主子的院落?可真是漂亮啊!” 少女忙上前拉她出了院落,瞧瞧四周,发现并无他人,低声道:“这是四姨娘的住处。现在估计在前院侍候老爷呢。她可凶了,小心她回来不放过你。咦!你是谁啊?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苏文雅轻笑,小丫头,真单纯呢! “我刚来府中不久,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景致,不知觉便被吸引了。” 小丫头眼眸发亮,好像找到知音一般。 “是吧是吧?我也经常偷偷过来看呢。我跟我娘在绣房做针绣。你呢,你在那个院落?我有空去找你玩。” “呃!我在前院奉茶呢。你看。”说完,扬了扬手中端着的茶盏。 “哦!我一直都待在后院绣房呢。” 欺骗如此天真的人,苏文雅表示有负担。 “那个,你知道怎么去前院更近吗?老爷正等着我的茶呢,我怕……” 小丫头忙道:“那你快去!对了,我陪你一起。” 正好。苏文雅欣喜,刚缺木头就有人来送炭。 小丫头在前面走着,苏文雅紧跟在后。 “嗯,这就是了。顺着前面的亭子往右走就是老爷的院落。” “多谢了。”苏文雅正欲离开。 小丫头拉住她的衣袖,“有空找我玩吧!” 这是多孤单的丫头。苏文雅心想,嘴里却道:“好。”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小丫头压低的嗓音,“我叫怡然。” 苏文雅嘴角微勾,怡然,怡然自得,又同意然,春意盎然。好名字,配她刚刚好。真希望她永远这么开朗活泼,灵动可爱。 苏文雅路过凉亭便顺手把茶盏放在石桌上。既然知道了叶家主人在哪,那就用不着这些累赘了。 刚走到窗下,便看到两侍女站在门前。房里传来女人的娇语,“老爷,今日辰起,妾身去给夫人请安。下人说夫人回了娘家,可我昨日还在府中见到夫人。” “夫人娘家出了点事,一早便回去了。不过这样不是正和你意,反正你也不想看见她。”声音沉厚。 “老爷,人家哪有?”声音更显娇柔妩媚。 苏文雅听得头皮发麻,身体一抖,像似把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抖掉一样。 随后苏文雅懒得再听这些男女情话,转身离去。所以错过了后面的谈话内容,自然白费了一番功夫。 “老爷,听闻昨夜老爷房里来了新人。今日怎不见那位妹妹?” “妖精!胡说什么呢?” “人家哪有胡说,老爷是不喜欢妾身了。”泫然欲泣,娇媚动人。 “吃醋了,嗯?老爷我有你这么千娇百媚的,哪还会看上旁人。” 接着两人便在青天白日里打情骂俏,被翻红浪起来。 叶家书房。 珍贵的古玩字画、古籍名笔,处处彰显着世家大族的底蕴。 苏文雅搜索了一阵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诡异,太诡异了。 书房之地竟然连暗格、暗房或暗道什么的都没有。一般不都会在书房设置密室之类的吗,用来存放一些贵重且不为人知的东西吗? 苏文雅不懂,叶家家主叶永恒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财大气粗,更甚者他是破罐破摔,不然怎会还有精力在这跟小妾打情骂俏的? 苏文雅查找了一圈,正准备出去,忽门外传来脚步声。 “姨娘,听闻那姑娘长得一看就是狐媚样,另一个冷若冰霜的更是与众不同。” 另一个声音道:“听说是老爷看上了那狐媚女子,而面色结霜的女子不同意才打起来的。” 那姨娘气愤道:“哼!走着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物?” 苏文雅微打开门,手甩银针而出,两侍女瞬间倒地。 苏文雅手捂那姨娘口鼻,拖入书房,厉声道:“我问你答,不然……”威胁味十足。 那姨娘慌忙点头,身形微颤。 “你们说得那两位姑娘在哪?” 苏文雅放下捂着她口鼻的手,改用短剑架在姨娘脖颈。 “说!不然你这白皙如玉的脖颈可就不太好看了。” 那姨娘慌忙道:“在老爷寝房。” “嗯?”苏文雅眉头紧皱。若她记得不错,适才的房间里除了眼前这位和叶永恒,好像没有其他人。 那姨娘道:“姑娘有所不知,老爷房间有间密室。” 话完,苏文雅一个手刃下去,那姨娘便倒了下去。 接着,苏文雅又把那两个侍女拖入房内,四下查看无人,才闪身而去。 第93章 繁华落尽 话说叶永恒来到前厅,只见罗成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首座上坐着一人,一袭淡淡青衣,眼神清冷明澈,正在饮茶,举手投足间尽显贵公子之姿。 叶永恒微眯眼眸,上下打量,“你是何人?” 顾长青淡淡道:“难道东方煜逃走时没告诉过你,他为何要溜了。” 叶永恒心惊,青衣!双眸睁大,难道是他? 即使叶永恒从未见过顾长青,也知道顾家公子极其喜爱青衣。 叶永恒连忙笑道:“顾大公子大驾光临,叶某有失远迎。” 有的人生来就被人敬仰,被人信服,被人羡慕。 顾长青的盛名与生俱来,不知是因顾家,还是因才名。旁人听到他便是仰慕,见到他便是心虚,结识他便是骄傲。 更遑论此时此刻此境,叶永恒早已心慌意乱,表面上仍佯装镇定。 顾长青站起身,审视一番前厅。 “叶家这百年基业啊!旦夕之间,也不过如此。” 随后院中一片沸腾,只见薛明已带兵冲入院极其中缉拿府中众人。 叶永恒终于露出真面目,声音冷寒,“顾长青,难道你不想知道叶家从开朝建国便屹立百年而不倒的原因吗?” 顾长青定定看着他。 “顾公子不想知道,难道陛下也不想知道?” 顾长青笑了,感觉听到了极其荒谬之言。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叶永恒霎时明了。 他差点忘记了,墨家虽早已退出众人视线几十年,但顾长青之母的确是墨家最后的嫡系血脉。 “你是想说叶家屹立不倒是因为守护着皇家的先祖宝藏吧!可惜呀!你不明白吗?铁矿由你守护,却不由你任意使用。公器私用,叶家今日之祸皆败于你手。” 叶永恒怒吼:“你胡说。若不是我,叶家如今怎会独占世家大族之首,一直屹立至今。若不是我,叶家早如黎家、墨家、林家一样家破人亡,不复存在。我没有做错。” 顾长青冷然道:“是吗?若你没做错,我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薛明进来禀告:“顾公子,叶府一干人等已全部羁押。” 顾长青淡淡“嗯”了一声。 叶永恒张狂大笑:“就算今日你抓了我又如何?叶家百年基业,即使没有我,也能永远屹立江南世家大族之首。” “是吗?看来叶老爷还没想明白。你以为我为何会等到现在才来发兵缉拿叶家?” “什么意思?” 薛明冷肃道:“我适才已经说过叶家全部人等都已被捉拿。” “什么?”叶永恒颓丧落座,“不可能。” 薛明冷笑道:“你是希冀着南诏呢,还是期盼着东郡来救叶家?或者指望着白家,司徒家?实话告诉你,皇帝陛下早已明发诏旨,江南叶家、白家、司徒家背信弃义、谋财害命、私用国财、勾结外敌、私造兵器,这每一样都是大罪,罪无可赦。即日起,满门抄斩。以后的江南,谁是世家大族之首,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叶家,该歇歇了。” 叶永恒摇头低喃:“不,不……” 薛明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你买通下人谋害林家,今日这苦果也该让你尝尝。根据情报,想必这密道就在这大堂之中。你说是吗?叶永恒。这罗成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不是派他护送叶夫人和子嗣与叶家财物从密道一起出城的吗?他现在在此,你说其他人我还没抓到吗?” 叶永恒颓丧不语。 叶家真的完了! 顾长青道:“把叶永恒单独关押。” “是。”薛明道。 薛明上前正准备缉拿叶永恒,忽叶永恒出手便朝薛明袭去。 薛明没有防备,叶永恒一击得手,便飞掠而去。 薛明连忙带人去追。 此时,薛红梅和绿竹匆匆而来。 “长青,文雅还在叶府里。”薛红梅脸色冷肃。 顾长青惊,“什么?”说着便朝叶永恒逃跑的方向飞掠而去。那速度,恍若流星。 绿竹看着薛红梅,“我刚刚好像看到孟依莲和慕容霜了。” 意思明了,人都已经救出来了,那苏文雅定是安全无虞的。 薛红梅笑道:“我说什么了吗?我好像并没说错话。走吧!去瞧瞧。” 绿竹无奈。 叶永恒回到自己院落,掠入自己寝房,房间里的密室已被人打开。刚转身,白粉扑面而来,待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人,竟是一位穿着侍女衣饰的姑娘。 不用怀疑,这姑娘正是苏文雅。 苏文雅巧笑晏晏:“我就知道叶老爷心有不甘,想要拉别人一起送死,故而在此等候。” 叶永恒恨恨道:“你是何人?自寻死路!今日我就拉你陪葬。”手中利刀袭向苏文雅。 一时间,刀剑都出鞘,双方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叶永恒刀法凌厉凶狠,出手快狠准。苏文雅有些体力不支。 顾长青如风一样赶来,一手拉过苏文雅抱入怀中,一手执剑相抗。 薛明随后而至,惊在当场。 顾长青竟然会武,而且剑法凌厉。 薛明这才意识到适才那股似风一般从自己身旁飘过的人是顾长青。顾长青的轻功竟然如此之好,看来其武功亦不在自己之下。 刀落地声响。 叶永恒吐血倒地,眼眸狠狠地瞪向苏文雅,“你对我用了什么?” 苏文雅轻笑:“痒痒粉而已啊!” 叶永恒只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啃噬全身,微微刺痛和麻痒。 “你又乱拿我东西。”绿竹恰巧走来。 苏文雅轻轻一笑:“是这位绿竹公子特制的痒痒粉。叶老爷可是幸运的很呐!你可是第一个试用的人,这东西一般可都用在牲畜身上。” 薛红梅笑道:“还是你厉害。” 一时间,叶家、白家、司徒家都被抄没。 繁华落尽,回首,不过幽梦一场,只剩下一地落寞成霜。 第94章 命运捉弄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世人,整日里拨弄着世人的命盘玩耍嬉戏。殊不知它的一次调皮,却让人憎恨到极致。 从叶府出来已是戌时,顾长青还有公务在身,苏文雅,绿竹和薛红梅先行护送孟依莲和慕容霜回怡红院。 杭州城的夜晚如昨夜一般无二。街道上依旧喧哗热闹,人行川流不息,丝毫不受影响。 苏文雅已脱掉侍女的衣裳,一袭白衣清洁高雅。 薛红梅拉着苏文雅,“来杭州这么久,还从未好好逛过杭州城呢。这里可真是热闹。” 绿竹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苏文雅笑道:“如今事已了,一会儿去喝一杯吧!” “好啊!不醉不归。”薛红梅欣然同意。 孟依莲笑道:“你们去逛逛吧!我送霜儿回去就行。” “先送姐姐回去吧!相信怡红院不差这点酒才对。” 话外之意竟是,这是去钱乾那蹭酒的好机会。 孟依莲无奈,“你呀!” 慕容霜冷言:“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用不着你这么送来送去的。” “我知道,慕容姑娘脸皮薄,不愿在外人面前示弱。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慕容霜皱眉,她是真不喜欢苏文雅说话,也懒得与她计较。 终于到怡红院后院门口。 孟依莲知道适才苏文雅提出在怡红院喝酒是为了送她回来的借口,开口道:“好啦!天色不早了,你们去街上逛一会便早些回去吧!” “看姐姐进去了,我们再走也不迟。” 苏文雅是没打算在怡红院喝酒,她猜到今夜皇甫凕会来找依莲,所以她就不凑热闹了。 显然薛红梅也知道,不然怎会提议逛街呢。 人人都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啊! 看着孟依莲和慕容霜进去,苏文雅三人便转身离开。 只是,命运开玩笑时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苏文雅。”冰寒的声音略显焦急和低沉。 “慕容霜。”苏文雅转身飞掠入院中。 薛红梅紧随而去。 “姐姐。” 苏文雅先看到孟依莲胸口被一剑刺穿,鲜血浸湿衣襟,触目惊心。 慕容霜本就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躺于其旁,神色哀恸。 苏文雅惊惧:“绿竹,快!”执剑迎上院中的黑衣人。 绿竹随后而入,连忙去查看孟依莲的伤势。 “我杀了你!”苏文雅恨声道。 薛红梅同时出剑迎向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凭你们?哼!不自量力。” 这声音有些耳熟。 苏文雅已无闲暇去想自己在何处听到过这个声音。 黑衣人剑法凌厉狠绝,仿佛不要命般。 哦!杀手都是卖命的。 以至于苏文雅和薛红梅联手也只是堪堪平手。 苏文雅横剑一扫,劈开了黑衣人的蒙面布巾。 粗犷沧桑的面庞,凶狠毒辣的眼睛。这是? 那个杀手。 苏文雅想起此人来,是曾经暗杀自己的人,霍殇。 可他不是被顾长青的人抓走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文雅略一闪神,霍殇嘴角邪笑,抓住机会,一剑刺去。 薛红梅大喊:“文雅小心!” 苏文雅身形微动,刹那间,只觉得疼痛瞬间袭来。 与敌对战,分神乃大忌。 这一剑虽然没要她的命,但肩胛骨却被刺穿,疼痛伴随着鲜血浸透白衣。 陆子翼和钱乾赶到的时候,霍殇的双臂齐齐被砍下,跪坐在院中嘶喊。薛红梅坐在地上喘息,手中剑被鲜血染红。苏文雅衣襟上亦被血浸染成红色,手执血剑,直立院中。想来是这两个人齐齐砍下霍殇的手臂。 陆子翼和钱乾震惊当场。 霍殇或喊或叫,或哭或笑,直盯着苏文雅。 “你还真是命大!不过你以为你有多重要,在顾长青眼里,你什么都不是。我先前去杀你,他抓住了我,却又放了我。哈哈……” 陆子翼怒吼:“闭嘴。”又转头看向苏文雅,“逸尘他,不是他……” 苏文雅淡淡道:“慕容霜受伤了,你去看看吧!” 不知何时,绿竹和慕容霜已把孟依莲带回房中疗伤。 陆子翼不知如何说。他确实是听闻慕容霜被叶永恒所抓而受了伤,所以赶来看她,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幕。 他想告诉苏文雅,霍殇不是顾长青放的,虽然抓了他,却不由顾长青处置。因为从霍殇嘴里套出了江南司徒家私造兵器之事,事关重大。顾长青上奏华皇,并提交霍殇,证明此事为真。由于此事牵连甚广,恐危及社稷,伤害百姓,最后会无法控制,他自动请缨亲自下江南解决此事,可他身份太过引目,一旦离京便所有人都知道了。故与陛下做局,才得以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只是君威难测,顾长青也不知华皇会留下霍殇,造成今日之祸。 苏文雅握剑的手指轻颤,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心中悲怆担忧。 是的,她没心情去理会霍殇的话,她只知道当她冲进来看到孟依莲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时,她被刺痛了。她害怕,真的害怕。 她与依莲虽不是亲姐妹,可却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姐姐,所以她不能想象亦不能接受依莲不在身边的场景。 第95章 情深缘浅 入夏的杭州城的夜晚,却让人忍不住从心底里打颤。 “如何?”清冷的嗓音,桀骜挺拔的身姿,一袭黑色锦衣,素来冷肃的脸上略显焦急和担忧。 此人正是刚刚赶来的皇甫凕。 顿时,房内温度骤降。 绿竹摇头叹息。 “阿凕。”轻轻地低喊。 皇甫凕上前,温柔地抱孟依莲于自己怀中。 “我在。”语气轻柔,好似变了一人,没有以往的冷冽。 孟依莲微微一笑:“能再见到你,真好。” “对不起。”素来高傲的、冷漠的脸上,心痛之色尽显。 “不要说对不起。今生遇见你,我已十分满足。世事无常,天意如此,人力难为。只愿来世你我出生寻常百姓人家,能够一世安稳,相伴到老。” “好……”皇甫凕紧紧抱着孟依莲,压抑自己的心痛。 “姐姐。”苏文雅走了进来。 孟依莲抬手,“雅儿,来。” “姐姐。”苏文雅上前伸手握住依莲的手,只感觉冰凉刺骨,像是要把苏文雅冻住。 “你我不是姐妹,却亲如姐妹。只可惜今生姐妹情谊虽深,缘分却太浅。父母亡故后,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只愿你今后都能平淡安稳,一世无灾无忧。也只愿我们世世都能为姐妹,相识,相知,相伴。” “姐姐,我只希望姐姐好好活着。不求来世,只求今生。” “傻孩子。”依莲苦笑。 又转头对着皇甫凕道:“阿凕,答应我,若将来有一日雅儿想离开,请你帮她。” 苏文雅顿时清泪如雨下。 “大仇得报,我心已安。今有幸与大家相识,已足矣。阿凕,找个妻子吧!好好照顾你。” “不,我的妻子只你一人,只你一人。” 孟依莲咳出一口鲜血。 “依依……”皇甫凕手脚慌乱。 孟依莲抬手轻捧皇甫凕的俊脸,“我知道,我都明白。得夫如此,再无遗憾。”眼角含泪,嘴角含笑,手臂缓缓落下。 “依依!啊……”声嘶力竭,如悲怆之兽,引人泪下。 只可惜那女子已含笑而去,再也感受不到男子的万般深情,看不到他绝望的眼神和痛彻心扉的泪水。 顾长青赶到的时候,房内薛红梅正放声大哭,慕容霜轻轻啜泣,绿竹、陆子翼神色惋惜哀痛。 顾长青直直地望着那道染血的白影,苏文雅。 她的眼泪是无声的,挺直地站在那,好似无知无觉、无悲无痛。 无声的眼泪诉说着无尽的悲伤,凝成怎么也化不开的心伤和痛苦。 看着她,在这一刻,顾长青的心,被刺痛。 月色如昨,景色依旧,人却不在。 苏文雅立于院中,一袭白衣,片片鲜红,让人心疼。 绿竹虽然帮她包扎好了伤口,但她仍是穿着那件血衣。 刺鼻腥甜的味道让人有些微的清醒,却又让人忍不住沉迷,陷入痛境。 低沉呜咽的笛声悠悠传来,没有依照一定的曲调,随心而吹,和着萧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寥落和悲伤。一会儿曲调变得绵长婉转,忽又转向激昂,仿佛眼前的景色由原先的依稀迷雾被风吹散,露出小桥流水的画面,再后来便是雄伟壮阔的山脉,高大葱郁的林木。 苏文雅转身看着吹笛的那个人,一袭淡淡青衣,手执玉笛,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长身玉立,清雅淡逸。 笛声停。 顾长青走到苏文雅面前,“文雅……” 读书万卷的顾长青在此时却找不到任何言辞来安慰她。 “初落凡尘,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条生死线,或长或短。我一直以为顺其自然、云淡风轻,对于人或事才能做到不过度喜,亦不过度悲,这样才算圆了一生平安喜乐之说。事实上人世中的酸、甜、苦、辣、咸又怎能是想避就避,想躲就能躲的。”苏文雅轻轻地说着,好似在讲给顾长青听,又好似在安慰自己。 顾长青伸手握住她的纤手,触手微凉。 “你不是怯弱,也不是胆小,你只是无法接受身边之人芳华之年早逝,而你却无能无力。” 苏文雅全身发抖,或是因失血过多,受伤过重;又或者因心绪复杂,心伤抑郁。她只觉得眼前迷茫一片,脑中却是异常清晰。 她猛然甩开顾长青的手,一片雪白自袖中飘然落下。此时的她,万般心思,自是注意不到。她只是想逃离,离开这里。 心念动,身形转。 苏文雅踉跄着离去。 顾长青并未再上前拉住她,只是盯着她的背影。 苏文雅知道顾长青在身后看着她,她知道她迁怒他,她知道他没有错,她知道她无理取闹,她只知道自己想逃。 她不能接受依莲离世,可是又该怪谁呢?依莲原本已经够孤苦了,为什么上天还是不能放过她?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第96章 情谊在心中 看着那抹纤瘦的身影远去,顾长青弯身捡起落下的那片雪白,是一方素白的手帕。 黑线勾勒的梅花尤其突兀,没有其它色彩,只有黑白二色。 女子的贴身锦帕如此这般,倒是引人生疑。但顾长青知道这是苏文雅的,不只是因为她喜梅,而是因为他在手帕绣梅的另一面摸到了一个隐隐的“雅”字。 若是一般人捡到怕是只会认为是方素淡的帕子,却不知这绣艺高超,绣线之间另有乾坤。 顾长青手指轻捻着那个字,仿佛在细细抚摸着每一笔每一划,又仿佛把这个字烙印于掌中。 “怎么不解释清楚?”身后陆子翼的声音响起。 顾长青收手帕于袖中,转身道:“解释什么?” “霍殇是老头子放出来的,目的就是除掉孟依莲。” 顾长青悠悠道:“她并不是想不通,也不是在怪罪我。她知道若是我放了霍殇,恐怕霍殇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她。” 陆子翼恍然:霍殇是司徒萱的人,司徒萱因柳馨儿和六皇子之故最想除掉的人肯定是苏文雅。 陆子翼转而又道:“那她在怪你什么?” 顾长青沉默不语,怕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能责怪,她才会如此心事重重又心伤痛苦。 而另一边,苏文雅刚回到房间。 慕容霜推门而入。 “你还好吧?”冷冷地嗓音中带着一丝平常没有的暖意。 苏文雅看着一袭素衣的慕容霜。 这是这么多年来,慕容霜第一次脱下男儿装束的黑衣,像似脱下了长久以来报仇的重担,卸下了全身捆绑的束缚,恢复成她原本的模样。 苏文雅苦笑:“人生在世,变幻无常,朝朝暮暮,起起落落。我是个平凡的人,过着平淡的生活,只是遇见了你们这些不平凡的人。” 慕容霜轻叹口气:“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 苏文雅看着夜色,“是吗?依莲、红梅你们好像都说过这句话。可羡慕我什么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可值得别人羡慕的。” “一花一叶,一饮一啄,其中皆蕴含着生活的真味,需细细品尝。你于滚滚红尘之中,亦有一颗知足洒脱的心。” 苏文雅苦笑:“洒脱?若真的洒脱又岂能事事牵挂,万般放不下。” “说得也是。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安慰人。” 两人互相沉默着过了许久。 最终,慕容霜看了看她,嫌弃道:“一身的血腥味,你还真能忍。”说完转身就走。 “慕容姑娘,人生苦短,光阴易逝。逝去的永远也不可能再找回。生命之所以贵重是因为它会停止。望慕容姑娘且行且珍惜。缘分天注定,也希望不要辜负这段缘。”苏文雅淡淡道。 慕容霜微愣,转而离开。 “多谢了。”陆子翼从窗外飞掠进来。 苏文雅对慕容霜的劝慰和关心,陆子翼心知肚明。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回京?” 陆子翼叹息:“京城?哼!” “那便带慕容姑娘走吧!从此之后,纵情山水,逍遥尘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岂不美哉?” 陆子翼惊,他想带走慕容霜,可没想过从此隐退。 “陛下虽知你和慕容霜还活着,想必也不愿见到你们整日在他眼皮子底下。既已脱离了皇权,远离了朝堂,恢复成平民百姓,又何必再躲藏于黑暗之中。天大地大,何处不是桃花源,何处不是人间幸福。” 陆子翼轻语:“青山绿水,芳草鲜美,逍遥自在,真令人神往。” 说着打量了一下苏文雅,自己明明柔弱心伤,却还想着身边的人幸福美满。果真是事事通透,心善聪慧!顾长青的眼光和运气可真是得上天特别眷顾。 苏文雅淡看着窗外,思绪仿佛已经飘远。 陆子翼顿时发觉苏文雅不需要旁人多费口舌,她心境澄明,顾长青又智足近妖,想来二人之间也不会有什么误会。看来他和慕容霜一样多此一举。 “多谢苏姑娘。”人影一闪,没入夜幕中。 苏文雅微微一笑。 翌日,窗外细雨绵绵,仿佛滴落着无尽的心事。 苏文雅白皙纤细的手指伸向窗外,感受着雨水的洗礼,看着雨水滴落手掌泛着晶莹的水花。 “今日我便会押送犯人回京。”身后清朗的声音响起。 “嗯。你先走吧!”苏文雅头也不回,开口道。 过了一会儿,似乎察觉到身后人的静默,遂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遂又道:“我想再待几天。再者我本就是秘密来此,若与你同行也不甚方便。” “那让墨言跟着你。” “不用了。”回绝之意明显快速果断。 “我想静静。放心,我呆几天就会回京。说不定我单枪匹马的,比你们更早到京城。” “昨夜陆子翼和慕容姑娘已连夜离开杭州。” 苏文雅闻此嘴角轻勾,“那真是可喜可贺了。” “原本陆子翼想来向你辞行,慕容姑娘说情谊自在心中,与或多、或少一句再见,并无关紧要。” “说得也是。辞不辞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他们可以双宿双飞,平安幸福。相逢便是有缘,有缘也自会再相见。” 顾长青看着她提起陆子翼他们双双离开时眼睛里的那一抹欣慰,意有所思:她不仅仅是因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解除心结而高兴;还有就是对陆子翼他们以后可以远离朝堂、纵情山水,她也是有一些羡慕的。 她一直都希望身边的人能好好活着,不管是至亲至爱的,还是萍水相逢的。孟依莲的死让她痛彻心扉,却也没能打垮她,只会让她更加想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生命,总是如虫翼般轻薄脆弱,却又似野草般顽强坚韧。 第97章 魂归故里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苏姑娘。”娇媚的容貌,悦耳动听的嗓音,正是红袖招的瑾萱。 原来苏文雅离开杭州,并未离开江南,而是到了扬州。 只见苏文雅仍是一袭素雅白衣,只是此次来红袖招却是一身女装,但言行举止还是与上次公子装扮时一般无二。 只见她斜倚在榻上,一手执壶,一手执杯,不时地给自己斟满酒杯。 即使没有公子这层外衣,还是依然的洒脱不羁、无拘无束。 青天白日,一个女子孤身踏入青楼酒肆,实在是让人惊奇。 “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瑾萱,来,我敬你。” 瑾萱笑道:“好一个久别重逢。来!” “喝酒竟然不叫上我。文雅,你太不够朋友。”一袭红衣飘然而入。 不用怀疑,薛红梅是也。 苏文雅轻笑:“看,又一个久别重逢。” 想起薛红梅和瑾萱是第一次见,便道:“瑾萱,这是红梅,我的……酒友。” 实在是因为她们每次相见都是酒中闲谈,可不就是酒友吗。 薛红梅哈哈大笑,举杯敬瑾萱,“薛红梅。” 瑾萱举杯轻击,“瑾萱。” 三人相视而笑。 “瑾萱,你别看她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实则她酒量实在太浅,每次喝完酒,总能睡到日晒三竿。” “你酒量是好,可还是与我一样总是喝的爹娘都不认识。咱们,彼此彼此。”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们不醉不归。”瑾萱笑道。 瑾萱长相虽娇媚,但骨子里的豪情却是苏文雅欣赏的。 “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薛红梅道。 三人从日出一直喝到日落。 此时的红袖招,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酒意渲染了气氛,驱走了身体的寒意,模糊了意识,心底的伤痛却并未减轻分毫。 薛红梅轻声道:“孟姐姐已葬于林家墓地。表哥也让人把映红、蝶舞和乐音她们一同葬在孟姐姐身旁。” 苏文雅手指轻抖,酒从杯中洒出,低头敛眉沉默不语。 “去看看吧!”薛红梅看着她。 扬州城外,密林深处,山野寂静,远处传来阵阵钟声,树上偶尔还传来几声鸟鸣。 苏文雅三人来到一片坟地。 很快,苏文雅便站在一座石碑前。 上面刻着“吾妻林氏静依,夫薛凕立。”而下又刻着一行小字,“人生若只初相见。” 人生若只初相见,当时只道是寻常。曲终人散繁华尽,江山如画墨香散。 霎时,苏文雅清泪如雨下。 “姐姐,姐姐,是我的错。我来江南就是要护姐姐周全,是我太好奇于六年前之事,执着于当年的真相。其实这些与我何干,我只是平凡的人,我的责任只是保护身边的人。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对不起……”苏文雅低声喃喃。 薛红梅和瑾萱眸中含泪,神色哀痛。 “不上前去看看吗?”林子一处有两个男子并肩而立,正看着墓碑处的三个姑娘。 说话的人是钱乾,而他身边的人,是此刻应该正在回京路途的顾长青。 顾长青看着那抹纤细瘦弱的身影,并未上前。 “你不辞辛苦,深夜到此,不就是因为担心她,放不下她。别怪我藏私啊!女人啊生性柔弱,此刻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你应该……” 顾长青打断他,“你以为霍殇为何要杀孟姑娘?” 钱乾微惊:霍殇杀孟依莲是因与陛下做了交易,他用孟依莲的性命交换司徒萱的性命。霍殇知道江南之事牵扯甚大,过后,司徒家必然不保,司徒萱的性命只有陛下能救。而孟依莲是皇甫凕的女人,是陛下的四皇子深爱并为之空置正妃之位的女人,陛下绝不会容忍这样的女人在自己儿子身边,特别是以后会委以重任的儿子。所以才有了霍殇暗杀孟依莲之事。 其实当年慕容家和陆家相交甚密。传闻陆子翼之母即柔妃陆盈与慕容肃自幼相识,相互爱慕。只是后来陛下看上陆盈,召其入宫侍奉,册封柔妃。 皇家可以多情,不可深情。情之一字,害人匪浅,任你多有雄心壮志,也会被情字所累。 陆盈在宫中郁郁而终,慕容肃战功赫赫身死异乡。陛下对此事讳忌极深,断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用情甚深。 钱乾幼时想交顾长青为友而不得,后才明白,他不是不想交友,而是不能。一个幼时便被寄予厚望、承于重任的人需要的是高人一等的孤寂,是他人的仰慕和敬重,是智慧才能超脱于红尘之上。 “陛下先前引苏姑娘为饵,是为了试探你?” “不过是逗弄一些人罢了。” 顾长青忍不住轻叹:祖父已派人去调查文雅了,不知接下来祖父会不会出手。 顾长青有些不安,害怕会伤害到苏文雅。 钱乾看着他,“长青,你动情了。” 顾长青淡淡道:“走吧!” 钱乾嘴角邪笑,顾长青一向心思极深。这么多年,钱乾对他也算有些了解,他越有其事越想要隐藏。 而这边的三位姑娘一心沉浸在悲恸里,所以并未注意到有人来到又离开。 薛红梅轻语:“孟姐姐心思纤细,又聪慧通透,她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回江南。如今大仇得报,恩怨已了,魂归故里,也算是一种结局。” “魂归故里?”苏文雅轻触石碑,“姐姐,如今你躺在这里,不会再有阴谋诡计,不会再胆战心惊。亲人在旁,佳友为伴,想必此刻是幸福的吧!” 苏文雅温柔地抚摸着石碑上的文字,林静依,静静相依。 此时此刻,对于静依而言,家人们终于静静相依在一起,不受外人侵扰,安静美好。 第98章 回京 山野间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枝叶稀稀落落地照射到墓地,荒芜寂静的山间多了些温暖。不过,今日的山间却比往常多了丝不可思议。 绿竹到的时候,就看到三个姑娘相互依偎于墓碑前,正睡得香甜。 看看周围一座座的坟墓,三个姑娘家竟然能在这里安然入睡到天明,也真是怪异。 绿竹摇头叹息,不知说她们胆大呢,还是太过另类。 薛红梅睡眼惺忪,“大清早就听到你的叹息声。真是扰人清梦。” “我好心来找你们,怕你们三个醉鬼被人抛尸荒野。现下看来,算你们运气好,能活到现在。不过你们还真是不讲究,竟能在这里睡到日上三竿。” 恐怕天下间也没几个女子有如此胆量。 “这叫不拘小节。”薛红梅不在意道。 绿竹不置可否,可真够不拘小节的。 紧接着,苏文雅和瑾萱相继醒来,站起身,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树叶和尘土。 当然,两人对于绿竹的到来,表现得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和一丝的不好意思。 绿竹见状,连叹气都懒得叹了,“走吧!” “去哪?”薛红梅懒懒道。 “怎么?你还乐不思蜀了。别忘了,你……” “得。”薛红梅打断他,“不用你每天碎碎念的。” 苏文雅发现绿竹和薛红梅在一起时总能争吵不休。 瑾萱轻笑:“我送你们。” 薛红梅摆手,“不用婆婆妈妈的。” 绿竹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吧!” “朋友无需说再见。”薛红梅笑道。 瑾萱勾唇一笑:“也好。期待下一个久别重逢。” 苏文雅微微一笑:“有缘自会相逢。” 瑾萱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心中暗道:真是有趣的人,希望下一次的相逢会快一些。 京城郊外的一处客栈。 月上枝头,苏文雅坐在京城客栈的屋顶看着远处的漆黑一片。 “天已入秋,夜间微凉,就别久坐在外了。”绿竹在屋檐下看着她道。 薛红梅飞身而出,手提两壶清酒。 “喝酒可以驱寒。” 绿竹道:“一路从江南喝到京城,你还没喝够啊!简直成了酒鬼。” “酒逢知己千杯少。有本事你上来啊!” 绿竹叹息,转身走回屋里。 苏文雅看着此景无数次,对此也免疫了。 这就是绿竹和薛红梅的相处之道。 苏文雅也好奇,他们两个的感情是怎样的呢?又经历过什么事呢?如此境况,又是因为什么呢?是一个有自己的选择而闭口不谈,一个因对方的选择而装作若无其事? 总之,情之一字太难懂。 “红梅,不想回京城吗?” 薛红梅仰头灌了一口酒,“是啊!” 苏文雅看她一眼,又看向夜空,“绿竹回京也何尝不是因为你。” 薛红梅笑看她:“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了解绿竹。”像似想起什么,苏文雅一顿,“虽然经过江南之行,我对他的了解好像也没有太深。”说完苦笑。 “我年幼时便曾发誓这一世都陪在表哥身边,不离不弃。可是世事无常,情这个东西又岂是这么简单且容易懂的,怕是世间绝顶聪明之人也难以看破这个情字。我承诺辅佐表哥登上至尊之位,即使我所做有限,也决不食言。” “那绿竹呢?” “他,既无承诺,也无言明,就把一切交给时间吧!有句话说得好啊,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若真是有缘,自会在一起。” 苏文雅笑了,“如此洒脱自然、不拘世俗、重情重义的薛红梅,真是让我倾慕啊!” 薛红梅大笑:“不如下辈子你投胎做男人,我还做女人,等着你娶我。” 苏文雅点头,“好啊!” 两人执壶轻碰,相视一笑。 玩笑的话语,清酒的暖香,驱走了多愁的思绪。 翌日,华国都城门下。 华国都城的城墙还是一如既往的巍峨壮阔,京城街道上依旧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苏文雅轻叹口气:“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绿竹道:“回去吧!” 苏文雅点头,“多日离家,还真是想念啊!” 昨夜与薛红梅喝酒闲聊后,便分道两路回京。 薛红梅身份特殊,不易出现在人前。 苏家医馆。 “爹。”苏文雅先去了苏致远所待的药房。 苏致远轻“嗯”一声,又忙着整理药材了。 苏文雅站在一旁看着他,嘴角一笑,想必自家父亲早就知道自己去了何处,所以对于她的突然回来才会如此淡定,没有丝毫惊讶。 “对了,你回来的正好。乔飞和婉玉过些日便成亲了,你也尽尽心力。” 苏文雅斜倚桌案,“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看来爹爹果然什么都知道啊!” “知道什么?”苏致远头也未抬。 苏文雅笑看着他,“婉玉和阿飞成婚这么大的事,爹爹早就应该知会一声才对啊!爹爹怎会没先写信去梅园通知一下呢?” 苏致远终于从药材里抬起头,“这可真是奇怪了。你一直把梅园当做家,把这里当做客栈。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其一,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其二,你又不是要成亲的新人。你在或不在,重要吗?” 苏文雅轻嗤:“爹爹的功力真是日渐深厚啊!” 苏致远老神在在,“既已知又何必多问。往事已矣,绿竹还是绿竹,你仍是苏文雅。对了,最近这些时日京城不太平,你就在家里待着吧!多读书,多练字,收收性子。” 苏文雅挑眉,这是不许她再提江南和黎家之事了。不过这样也好,过去的终归过去了,人应该向前看。 只是这,读书、练字、养性子,这是要禁她足的意思吗? 第99章 解围 苏家后院。 “姑娘,义父说近日不许你出门。” 婉玉看着一身女装却准备越墙而出的苏文雅,眉头紧皱。 “你就当没看见我。”苏文雅摆摆手,不在意道。 说罢,便手提裙摆,欲翻墙而出。 忽又意识到婉玉的称呼,转头道:“义父?他让你叫的?真是多此一举。过两天,你和阿飞成婚,叫师父不也一样。不过这样也好,你现在是他的女儿了,阿飞这小子以后倒不敢欺负你了。不错不错!” 乔飞突然出现,“看来你今日是不想出去了?” 苏文雅邪笑:“你信不信我搅了你婚礼。” 乔飞求饶:“姑奶奶,我求你,赶快走。” 回京已一月有余,正值秋风凉爽,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苏文雅走在街贩之间,感受着久违的热闹。 “苏文雅!”声音悦耳动听,只是这语气却是与声音截然相反。 还真是出门不利。 韶华公主,对于此人,苏文雅真想忽略不见,不过还是转头微笑,欲上前行礼,先开口道:“民女参见……” 韶华上前厉声道:“这是在大街上。” 苏文雅不语,她就知道堂堂公主殿下肯定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任人评头论足,虽然这位任性刁蛮的公主也没少在大街上做过此事。 韶华见她如此姿态,不悦道:“听闻你重病在床且命不久矣!现在看来,果然是命贱之人,连阎王爷都不愿收你这种贱民。” 苏文雅轻笑:“公主殿下说得极是。民女自是不如公主的命尊贵,您可要小心哪!万一哪天阎王爷看上了殿下的尊贵命格。” “你,放肆!来人,掌嘴。”韶华气极。 话音落,身边的侍女上前抬臂欲掌扇苏文雅。 “公主殿下。”秦筝气喘吁吁、匆匆而来,“适才看到三皇子殿下往此处来,想必是来找寻公主殿下的。” 韶华看她一眼,又怒瞪苏文雅一眼,才带着侍女离开。 苏文雅看向来人,“多谢。” 秦筝笑了笑,“若苏姑娘不介意的话,不如到云霄阁坐坐。” 苏文雅看了眼街旁的云霄阁,看来这姑娘适才在云霄阁恰巧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所以才特意下来解围。 “好啊!”苏文雅欣然同意。 云霄阁。 一入云霄阁,如进云端仙境。 苏文雅不禁感叹:真不愧为云霄二字。 云霄阁厢房里的布局精美,景致不拘一格,装饰清雅别致,檀木桌椅,种种都是不同凡响。 苏文雅坐在桌前,看着面前摆着的各色菜品和点心,琳琅满目,简直无可挑剔。 比起天香楼更显富贵和华丽,怪不得能引这么多的富家千金来此。既有情调意趣,又隐蔽安全。 秦筝道:“我一直想找苏姑娘闲聊游玩,只是宫宴之后便听闻苏姑娘身体不适,故而未敢打扰。今日有缘遇见,还真是有幸。” 苏文雅心中轻笑:果然,看起来似小白兔的秦筝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主。 人不可貌相,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大家小姐又岂是泛泛之辈。只是不知她今日这番,又为哪般? “秦姑娘客气了。” 秦筝略一顿,手指轻捻手帕,“苏姑娘,其实有一事一直想向你言明。” 苏文雅挑眉。不知这秦筝想说什么? 秦筝脸色微红,有些不自在。 “京中早前传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什么?” 苏文雅发誓她事先是真的没反应过来,直到看着秦筝的娇颜越发的红如滴血,才猜想到秦筝口中所说之事是何事。只是,她仍是不明白秦筝的用意。 秦筝深吸口气,“我年幼时的确仰慕顾公子。他是祖父最赞赏的晚辈,是京城最有才华的少年。不过而后我知道他已有未婚妻,便断了此念头。我自始至终也从来没有过其他什么非分之想。今日告知苏姑娘,望苏姑娘不要误会,也请苏姑娘相信我。” 待终于说完,秦筝松了口气,像似终于卸下这么久以来压在心底的石头。 苏文雅微微一笑:“少女怀春总是诗。看来秦姑娘是想通了,像顾长青这样不懂怜香惜玉、不知珍惜姑娘情谊的人早该断了念想,另觅良人。” “啊?”秦筝愣住。 “秦姑娘很是坦诚,不如我也实话告诉秦姑娘。若我是你,我会找个怜我、惜我、知我、懂我之人相守,不需多有才,亦不需多有名。一生一世一双人,方才不辜负自己来世间走一遭。” 秦筝怔笑:“说得真好。红梅的眼光真好,她第一次见你便知你是性情中人,值得相交。我……不知我可以交你为友吗?” “当然,秦筝。” “文雅。” 两人相视而笑。 厢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两人看向门口处。 房门被推开,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着一袭淡蓝锦衣、玉树临风的男子。 那男子淡淡浅笑:“看来你新交了位朋友。” 秦筝轻轻一笑:“兄长,快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苏姑娘。” 而后转头又对苏文雅道:“文雅,这是我兄长。” 苏文雅暗中叹气:京城的水还是如此深不可测。 适才秦筝刚好出现替她解围,苏文雅毫不怀疑她的好意。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秦箫此刻出现在这,苏文雅敢肯定不是偶然。 既然如此,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 “秦大人。” “苏姑娘。” 苏文雅执杯喝茶,心下暗思:秦箫要做什么?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为自己妹妹抱屈,还是另有目的? 苏文雅不明白,明明自己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怎么这京城的聪明人一个个好像天生跟自己过不去似的,总来招惹她。 第100章 清妙自在不在尘世 秦箫的到来,预示着云霄阁之行的真正面纱即将揭开。 果不其然,看着被秦箫先行支走的秦筝,苏文雅已经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她告诉自己:既身在尘世,又岂能清妙自在一世,总要沾染些凡尘烟灰。 “秦大人有话直说吧!” 秦箫看着她,“苏姑娘以为我有话要说。” 苏文雅真想撕破这些人虚伪的嘴脸,“秦大人若是无话,那我便先告辞了。” “没想到苏姑娘这般没耐心。” “所以请秦大人直说。” 秦箫慢条斯理地斟茶,“顾长青不费一兵一卒剿了叶家、白家、司徒家,救了江南百姓,又教化两万多司徒正的私兵收归华国,还烧毁了南诏万毒窟,又引得东郡流言满天飞,止了兵戈,安了百姓,保全了江南经济。可谓是运筹帷幄,功德无量。一桩桩、一件件都令人赞叹和佩服。” 苏文雅敛眉轻笑:“哦!秦大人有此感叹,是出于嫉妒还是……自愧不如。” 秦箫轻笑出声:“苏姑娘误会。在下想说的是顾长青不费吹灰之力就赶走了身旁的麻烦。邬紫嫣被遣送回南诏,司徒萱虽留了性命却贬至寺院出家为尼,柳馨儿因司徒萱之故名誉受损被禁锢府中。在下是恭喜苏姑娘兵不血刃、轻而易举就赶跑了情敌。” 苏文雅轻抿口茶,“秦大人错了。” “错了?怎讲?” 苏文雅看了一眼门口。 秦箫不明所以,门口处并无一人。 “刚刚那个,不也是。” 秦箫怔愣一瞬,转而明了,她在说秦筝也是。 “秦大人此话是要帮我彻底解决后患了。”苏文雅淡淡道。 “苏姑娘真是语出惊人。” “作为适才与秦筝为友的报偿。” 秦箫心惊,面上却不动如山,“苏姑娘此话怎讲?” “不知可有人说过秦大人真是虚伪。” “不曾。”秦箫心知肚明,却假装不懂其意。 今日之事本就是意外,是秦箫一时兴起而起。他不知道苏文雅怎么猜出来的,况且这件事连秦筝自己都不知道。 “我想适才街上之事,是你知会秦姑娘去解围的吧!以秦姑娘的性情,我与她并不相熟,况且她的情绪全显于脸上,害怕见到我尴尬,又怎会主动邀我来此。我想刚才秦大人身旁还有一人,那人是谁?我猜猜。” 秦箫听到此,心中惊讶至极,她怎么可能知道? 苏文雅托腮,“既是为秦姑娘择婿,想必人品、家世、学识,定是不凡。这偌大的京城里,年龄相近、尚未婚配、才德俱佳的人倒也不难猜。” 看着秦箫,“徐家嫡子徐牧。” 秦箫不止惊叹,还有欣赏。 看事情竟然如此通透全面,可见其聪慧过人。倒不愧是顾长青看中的人,确实是与众不同。 “抱歉。”秦箫真心道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兄长为妹妹名声考虑,费尽心思只为妹妹澄清误会,而我也只是举手之劳、顺水推舟。秦筝是个好姑娘,值得一个人的真心相待、全心信任。我适才与她交友之言也皆出自真心,并无半分虚假之意,所以秦大人不必担心。” “苏姑娘之言倒令在下汗颜了。”秦箫有些自愧不如。 足够的坦诚、足够的真心、足够的聪慧。 “适才苏姑娘所说的报偿,在下算是应下了,虽然那句话只是苏姑娘的玩笑之言。” 秦箫说的报偿就是苏文雅口中的“后患”。当然,这后患指的就是对苏文雅恨之入骨的柳馨儿和韶华公主。 苏文雅听罢,毫不在意。 “我知道,这些人,苏姑娘从未放在心上。” “此话,怎讲?” “苏姑娘聪慧透彻,早就明白,无论是南诏公主还是柳馨儿,或者是家妹,更甚者韶华公主都不足为惧。因为她们倾慕的那个人是顾长青。虽说如此说有些无情,但事实确实如此,顾长青自始至终从未将她们放在心上。再者苏姑娘应该知道,顾长青那人又岂是旁人可以左右的,所以苏姑娘从未担忧过,亦不曾把她们放在心上过。” 此话倒是不假,在这方面,她的确从未担忧过。 苏文雅轻叹:其实明明聪慧透彻的人是秦箫。一次小小的兴起,秦筝消了心事,澄清了误会,赢得了声誉;利用苏文雅,试探苏文雅;又替顾长青出言辩解他与几个姑娘的清白,等于是卖了顾长青一点人情;同时又解除了徐家的疑心,给了徐牧一颗安心丸。简单几句话,却一举数得。 顾长青身边的人果真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跟这些人相处,真的要长颗七窍玲珑心,不然被卖了还为他们数钱呢。 果不其然,云霄阁的另一间厢房里。 顾长青正坐在窗前喝茶,看着楼下徐牧远去的身影,听着墨华暗中跟随苏文雅的所听所见。 自从江南分开之时,苏文雅拒绝了顾长青让墨言跟随她身边保护的提议。对此,顾长青很无奈,却又担忧她的安全,故而仍让墨华暗中跟随。 也许苏文雅猜得到有人暗中保护而故作不知,也许是不曾注意。反正江南分开之后,她待在家里,而他也公务缠身,两人始终未见过。 顾长青不去见她,一是怕她心结未解,怕是不想见他;再是因为怕自身会为她带来麻烦。 想到此,顾长青忍不住心中苦笑:当你心中想要保护一个人时,却不知如何保护才最好,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守护,暗地里悄悄地关注。 修长的手指从袖中掏出那方素雅的梅花手帕,轻捻着隐藏的那个“雅”字,顾长青嘴角含笑。 曹毅在一旁目瞪口呆,天要下红雨了,自家公子竟然会因一个姑娘含笑露情。 第101章 赴宴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文雅最近这些时日都待在医馆里。 乔飞和婉玉的婚礼很是简单温馨。 家里只宴请了街边的邻里,也算简单热闹。 医馆因喜事闭门几日,全家人也是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休闲些时日。 绿竹也没有离京,整日陪苏致远下棋、闲聊、讨论药理。乔母和婉玉整日里想着改善大家的口食,变着花样地改换菜色和各种点心。苏文雅依旧懒散随性,无所事事。日子过得真是安然、舒适、自在。 秋去冬来,日子过得飞快。 医馆里有绿竹和乔飞坐诊。婉玉也有了身孕,乔母整日里忙里带甜。 苏致远倒是清闲下来,整日里与苏文雅斗嘴,要求苏文雅修身养性。 苏文雅整日里书里来字里去的。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简直是水深火热啊! 直至有一日,秦家送来帖子邀苏文雅赴宴。 苏文雅看着手中的帖子,“赴宴?可千万不是鸿门宴才好。” 绿竹看着她,“你心虚什么?别忘了,你才是顾长青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苏文雅忍不住轻咳,“这跟这没什么关系。” “那你怕什么?” 苏文雅轻叹口气,“说得也是。” 她总觉得这些人一个小举动就有万般心思,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宴会当日,苏文雅如约而至。 秦家不愧是书香门第的百年世家,底蕴深厚。别的不提,单只这待客之道就极为细致和周到。 苏文雅刚到,便有侍女迎着前往后院。 后院一处,三三俩俩的贵女在随意闲谈。 只有薛红梅一身宽袖锦袍,典雅端丽,安静的独自坐在桌前。 直到看到苏文雅,她才总算恢复了些生气。 苏文雅上前行礼。 薛红梅低语:“你就不必多礼了吧!” 苏文雅轻声道:“人多口杂。再者跟你行礼,我也不亏。” 薛红梅拉她进入花厅,里面倒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在,只有两个侍女在端茶倒水。 “你怎么会来?”苏文雅轻抿茶水。 “你说呢?”薛红梅挑眉看着她。 “我可不认为你是想我了。想必是待在府里太无聊了吧!” 薛红梅叹息:“还说呢,没良心的。不过也确实无聊的很。今日你若不来,这里也是同样无趣。” 苏文雅了然,看看四处,“宾客呢?” 薛红梅俏鼻微哼,“当然是讨好秦老夫人去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以为旁人跟你一样,就只单纯地赴个宴会?” 苏文雅哑口,说得也是。 秦家百年书香,秦哲翰老先生德高望重,秦家家主秦世明任工部尚书,秦箫年纪轻轻已是刑部侍郎。更遑论秦老先生门下学子众多,还有秦家其他旁支。陛下对秦家又信任非常,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攀上秦家这根高枝。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薛红梅低声轻语,“韶华公主赐婚于端木家的一个富家子弟,听闻最近她又吵又闹,被陛下禁足宫中待嫁。柳馨儿也被柳家远嫁外地。” 苏文雅听后挑眉,你看,秦家果然是百年世家。当日秦箫说要偿还苏文雅与秦筝相交的情谊,感谢她替秦筝澄清误会的帮助。这手段可真是既迅速又果断。 薛红梅轻推她,“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确实是好消息。” “哦!对了,听闻秦家这次举办宴会是为了秦筝。以后秦筝出阁,执掌后宅,这些交际应酬自是必不可少,更何况未来夫家可能是……” 薛红梅看了看四周,用口型道:“徐家”。 苏文雅乐了,“你这听闻可真够多的。看来你在府中这些时日全用来闲听婆子们的闲言碎语了,果真是无聊至极。” “是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薛红梅看着她,“回京这么久,你也不来看我!” “我最近被我爹折磨得火里来雨里去的,自身难保。”苏文雅叹息。 “啊!不会吧?”薛红梅惊疑。 “就是。”苏文雅撇嘴点头。 “原来你们在这里。”秦筝笑盈盈缓缓而来。 而后有几位贵女相继而来。 众人皆对薛红梅行礼。 秦筝道:“我们去花园吧!大家都在那里呢。” 薛红梅走在前,秦筝陪走在侧,几位贵女紧随其后。 众人都知道薛红梅是秦筝的好友,对于苏文雅自是毫不在意。 苏文雅今日一袭淡淡粉衣,既不出众也不显眼,行事低调,自是不引人注意。 只是,“苏姑娘,快来。”薛红梅顿足,转头轻喊落在最后形单影只的苏文雅。 苏文雅真想扶额叹息。 几位贵女纷纷扭头,诧异、审视、打量、评判…… 依苏文雅的话来说:总之,各色眼光众多。 她也懒得去计较,只能无奈地走上前。 秦筝掩唇憋笑,低语道:“你与红梅还真是相像。只是她现在躲不了,只得拉你挡箭。” 苏文雅低声叹息:“我命苦。” 薛红梅挑眉,轻拉着她。 朋友嘛!当然应该一起走。 第102章 避无可避 拜薛红梅所赐,苏文雅一路走来都被人审视打量。而这种情况直到花园也未曾停歇。 她们到来时,花园里已坐满了各府的夫人和小姐们。 苏文雅只觉得满目的珠环玉翠,锦罗绫缎,莺莺燕燕,煞似耀眼。 这阵容可真是豪华强大,不愧是百年书香的秦家啊!竟引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你与我同坐。”薛红梅紧拉着苏文雅。 苏文雅轻语:“我得罪你了?” “没有啊!” “那你这般害我。” “别忘了,上次宫宴我们也是同席的。” “这不可同日而语。” “我说相同就相同。” 两人在那低声交头接耳。 秦筝偷偷掩唇轻笑:“你们别争了。我们三个坐一起。” 苏文雅叹气:“你们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正好,我也好久没吃烤肉了。”薛红梅挑眉看着她。 苏文雅无语。 秦筝努力遮唇憋笑。 好在园中众人都在各怀心思地想讨好秦老夫人,并未把太多心思放在苏文雅身上。 苏文雅把目光放在旁桌的徐凝身上。 只见她言行有度,举止有礼,既不谄媚奉承,又不失自己身份。一派的雍容端庄,处处彰显着什么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不得不说,“当家主母”四字在徐凝身上得到最好的体现。 苏文雅自问自己是绝对做不到她这样的,不管是假装的也好,真实如此也罢。 也许是苏文雅放在徐凝身上的目光太过专注,徐凝转首看她,对其浅浅一笑。 苏文雅忙点头问好。 薛红梅手肘轻碰她,“怎么了?” “佩服。”苏文雅道。 薛红梅知其意,“京城里的闺秀都是深墙大院教养出来的,尤其是这些世家大族。她们的心机、谋略、才识、手段样样不俗。你看秦筝,虽说心机差了点,可是其它的,她自幼到大可没少学。世家大族除了主家还有旁支,人员较多又复杂。作为当家主母,可不仅仅只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简单平凡的东西。” “我怎么感觉你像似在讽刺我一样。”苏文雅看向她,“这么看来,你也不缺了。” 薛红梅也看向她,“你在讽刺我。” 苏文雅轻笑。 说话间,秦夫人和秦少夫人已起身带着一些贵妇人和小姐四处赏园去了。 花园里只剩几位贵妇人陪着秦老夫人闲话家常。 秦筝低语:“我们去我的院落吧!” 苏文雅和薛红梅正有此意。 三人起身欲走。 “筝儿。”苍老有力,和蔼威严的声音传来。 秦筝向两人暗中吐舌,转身道:“祖母。” 苏文雅眼皮直跳。 果然,“你身边这位姑娘倒是眼生啊!” 苏文雅立即再次感受到来自周围人的注目礼。 苏文雅上前见礼,“晚辈文雅见过老夫人。” 按理来说,苏文雅过府应当先拜见老夫人的。只是秦老夫人德高望重,去拜见的人自是不俗。苏文雅这小老百姓的,又是晚辈,自是不得见的。 “嗯。” 秦老夫人打量她,她也不闪不避,任人打量,很是自然。再看她的穿着很是简单素雅,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 秦老夫人暗思:这姑娘,倒有些不同。 随后,秦老夫人看着在坐的几位夫人,开口道:“诸位夫人,原本老身想多陪诸位闲聊几句,可惜我这老把骨头太不争气了,坐了一会儿就感觉累了。” 贵夫人们忙道:“是我们打扰老夫人了。” “诸位尽兴。” “老夫人客气了。” 只见秦老夫人站起身,转头又吩咐身边的侍女和婆子,“尽心伺候着,有事就找夫人和少夫人。” “是,老夫人。”侍女婆子们应道。 秦筝趁隙带着苏文雅和薛红梅准备落跑。 “筝儿,你送我回去吧!” “是。”秦筝无奈。 薛红梅忙开口道:“那我和文雅四处看看。”说着拉着苏文雅抬脚离开。 “怎么?我老婆子如今倒是不能劳驾侧妃娘娘了。” 秦家老夫人德高望重,年纪虽然大了,但威压却不弱年轻时。 薛红梅闻言连忙转头陪笑:“岂敢岂敢。” 而后看向苏文雅,那意思: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苏文雅轻拍她手,表示感谢。 秦老夫人,竟然是连一向直爽洒脱的薛红梅都心生惧怕的人。这可真是稀奇! 说实话,苏文雅也很好奇秦老夫人留她下来做什么。 况且,有些事,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无需再避,迎头直上便是。 第103章 淡定自若 很快地,几人就来到了秦老夫人的院落。 侍女很有眼色的进厅奉茶,而后无声退下。 一时间,厅内只有秦老夫人和苏文雅她们三人。 苏文雅低头喝茶,沉默不语。 静。 这是厅里唯一的声音。 薛红梅如坐针毡,秦筝静坐其旁。 终于,“你倒是够定力。”秦老夫人开口道。 薛红梅轻拍胸口,差点喘不过来气。 没办法。秦老夫人的威压使得整个厅内空气凝结,令人呼吸都很困难啊! 就连秦筝也是轻喘口气。 苏文雅仍是不卑不亢、不言不语,静静坐在那,好似刚刚的事情与她无关。 本来嘛!苏文雅一向懒散,静心这种事,她手到擒来。更何况,她并不认为秦老夫人会明目张胆且自降身份地来为难她。 秦老夫人看着她,“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筝忍不住开口道:“祖母。” “苏家姑娘仅仅只是如此?”秦老夫人并不理会秦筝,仍是看着苏文雅。 苏文雅抬头,轻轻一笑:“长辈说话,晚辈自是不敢插言。长辈问话,晚辈也不敢不答。” 秦老夫人轻哼:“不敢?说实话,老身先前确实挺看好顾家公子的。” 秦筝闻言很是惊慌,“祖母?” 苏文雅低首敛眉,默然不语。 “不过他既然选择了你,那我秦家也不会自贬身价。更何况我家筝儿值得更好的。” 秦家书香门第百年,自有秦家人的高傲和风骨。 苏文雅坐在一旁微笑不语。 其实在苏文雅看来,秦顾两家皆书香门第,都已承袭百年之久,感情自是深厚。顾长青与秦筝两人也确实是门当户对、才子佳人,很是相配。 “老夫人,文雅自是不比名门闺秀差,不然顾公子怎会选择她?”口气中略显不服气。 薛红梅心中虽然惧怕着老夫人的威压,但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朋友被人欺负,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秦筝在一旁默默点头,表示赞同薛红梅的话。只是,她可不敢当面顶撞自己的亲祖母。 “别人都未言语,你激动什么?你知道长青选择她的原因?别忘了,筝儿可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是你在京唯一的玩伴。” 薛红梅不解,今日的老夫人有些故意针对苏文雅。 连秦筝都不明白自家祖母的意图。 苏文雅轻拉薛红梅,对老夫人开口道:“这个问题,我想老夫人应该去问当事人。” 世人都喜欢恃强凌弱。 明明婚约双方都是当事人,顾长青不好惹,所以就都来针对她。 秦老夫人执杯品茶,“正好。” 苏文雅看向薛红梅,挑眉:什么意思? 薛红梅低语:“你不知道?”转头又看向秦筝。 秦筝不好意思道:“忘记告诉你,父亲也邀了祖父门下的学子和一些书香门第之子来此。想必过会儿便会有人来此拜见祖母。” 苏文雅明了。虽说因男女之别,宴会一般是男子在前院,女子在后院,但晚辈过府拜见长辈是正礼,更何况是德高望重的秦老夫人。 薛红梅低声对苏文雅道:“顾长青每次登门都会来拜见。”说完嘴角勾笑,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顾长青。苏文雅轻喘口气。自从江南一别,许久未见了吧!好似已经忘了这个名字,但当红梅提起一会儿可能会见到他,心却不由自主地跳动得异常活跃。 不过,秦老夫人此举倒是让苏文雅有了猜测。若说秦老夫人因顾长青故意刁难苏文雅,倒是失了身份和度量。想来也不是她的本意,恐怕是以苏文雅为耳目帮秦筝选婿吧!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有侍女进来禀告,秦箫携众家子弟前来拜见。 当苏文雅看到与秦箫并肩行走的徐牧时,心中轻笑。 秦老夫人这时机真是算得恰到好处。 老夫人留下苏文雅,看似是为了难为她,其实不过是借由她来让秦筝留在院中见见世家子弟罢了,最重要的是见见秦家早就暗中选好的徐牧。 顾长青则是后来才到。 几月不见,他倒是更加清逸俊挺。 薛红梅瞄了一眼各位青年才俊,对苏文雅低语:“顾长青自江南回京后便被授予兵部侍郎从二品,而前日更是高升兵部尚书之位。这是华国有史以来头一回,年及弱冠却身居高职。所有人都是又惊又羡又……”话未完,冷眼撇唇看着被才子们包围的顾长青。 那意思:如今顾长青可是香饽饽,众人是争先恐后地巴结讨好。 苏文雅抬头看了一眼,原来如此。看来他最近这些时日很是繁忙。 看着众多子弟中,他挺身玉立,淡然从容,那么的耀眼夺目,那么的俊逸出尘,果真是举世无双啊! 苏文雅心中不禁暗自叹息。叹息什么?叹息他一步步挑起肩上的责任和重担,叹息他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还是叹息他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的天地,是好奇,也是神秘,更是诱惑,是天山顶处的一泊玉池。 情之一字,真是欲断难断,欲舍难舍。 终于,秦老夫人以疲累为由让众人离去。 薛红梅陪秦筝走在前面,身后一群青年才俊相随。 苏文雅这样的角色自是没人相识,更没人在意,落在众人身后,闲步走着。 忽然手臂被人抓住,“走吧!”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长青趁众人远离,便携苏文雅飞身掠起,飘然而去。 直到坐在秦家院外的马车上,苏文雅才反应过来。 适才顾长青还与秦箫他们走在前面,低语闲聊。只是那么一会功夫,他便甩开众人携她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苏文雅表示不清楚。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离开?难道顾公子当宵小当习惯了?” “我适才与秦箫打过招呼了。人多口杂,这样方便省事。” 苏文雅轻笑:“原来还有顾公子怕的事啊!” 苏文雅当然知道顾长青不是真的害怕,她是故意出言调侃他。 顾长青呓语,像似梦中低喃,“确实有怕的人。” 苏文雅没听清,也没放在心上。 “对了,小女子在此恭喜顾公子,步步高升,前途无量。” 顾长青看着她浅笑晏晏的模样,顿时忘记了被人围追堵截的烦闷。 若是生命中出现一人,她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你都能忘却烦恼,且笑达眼底。那么这辈子就算倾尽所有也要守护到底,因为她是你身边最珍贵的人。 第104章 心之所系 看着马车渐渐驶离秦家附近,苏文雅忍不住开口道:“去哪?” “送你回去。”顾长青看着她,“适才怎么了?” 苏文雅疑惑:“什么?” “侧妃娘娘与你说了什么?” “嗯?” 苏文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红梅。薛红梅现在的身份是皇甫凕的侧妃,原来顾长青看到了她跟红梅的低语。 “没什么。”声音淡淡的。 “文雅!”不悦的声音。 苏文雅无奈撇唇道:“她说你入朝为官了。” “你不高兴?” “我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苏文雅不在意道。 “江南之事牵连甚广。华国内部皇子们争权之势日益明朗。南诏、东郡暂时安静蛰伏,但西陵和北戎都沉溺太久了。陛下急需人力、财力、物力来应对六年前四国共同来犯的局面。” 这就解释了华皇让顾长青这么早入朝为官的原由。 也许顾长青的江南之行,陛下不只是为了让顾长青解决江南之事,同时也是为了锻炼他,好趁此机会让他名正言顺入朝为官。 苏文雅想起薛红梅提到顾长青现在已经是兵部尚书。 “那户部呢?” 六部之中,兵部最重,是国家的保障。行军打仗,重要的是粮草,而粮草出自户部。户部可是兵部的保障。 顾长青闻言,立即了然她心中所想,笑着道:“陛下命三皇子和四皇子同时掌管户部。” 如此一来,既能相互制约皇子权力,又能平衡朝局。 苏文雅有些担心,她先前听墨言提过,兵部一直是由司徒义协助六皇子管理。如今陛下为了分解皇子权力,让顾长青任兵部尚书,制约六皇子。此举虽可防止皇子争权夺利,可是司徒家先前一直是六皇子手中的利刃,如今六皇子却被顾长青断了臂膀,想必六皇子对此定是极为不甘。 如此一来,六皇子在兵部对顾长青又怎会有好脸色,还不是千方百计地百般算计他。虽然以顾长青的聪明才智,这世上也没有几人能算计到他,只是六皇子身为皇嗣,又在兵部积威甚久,若他对顾长青暗中使绊,故意刁难,恐怕作为臣子的顾长青有时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你还好吗?”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顾长青闻言清朗一笑,如山涧清泉。 明明是清淡如水的性格,明明不想沾染是非,明明聪慧通透,明明清雅高洁,却甘愿走进他暗流涌动的世界。想他所想,忧他所忧,心系他身。 顾长青的会心一笑,让苏文雅略有些不自在,仿佛在他面前,无论面上显露着如何的漫不经心,自己的那点心思还是被他完全看透。 他是她的心之所系,她是他的心之所绊。 顾长青长臂轻揽苏文雅入怀,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雅梅香,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瞬间消除,只觉得心神荡漾,浑身舒畅。 若你身边有一人,无需过多言语,无需过多解释,就能理解你,明白你,知你懂你,那还真是人生幸事。 苏文雅有些怔愣,脸颊微微染上红晕。 顾长青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也没有松手,而是紧紧搂着她的纤腰,埋首于苏文雅洁白的颈项,嗅着她的冷梅气息,感受她的羞意,低低轻笑。 苏文雅即使害羞也没有反抗。 在冥冥之中、无形之间,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很是熟稔,心意相通。 苏文雅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那个,那个宝藏的事?” 顾长青知道她故意转开话题,也不愿再故意逗弄她,怕物极必反。 遂抬头正色道:“铁矿因叶家的背叛而出世。陛下虽也想要找到金、银、玉矿的下落来解决华国的经济,不过守护宝藏的三大家族已不复存在,人也都带着秘密逝去,此事也无从查起。” “就怕有心人故意挑起。绿竹身份隐蔽,无外人知晓且已过去多年。可你不是,你可是众所周知拥有一半墨家血脉的后人。” 得益于顾家盛名,顾家嫡子顾御风的妻子是墨家独女墨碧云,并生下嫡子顾长青。这件事即使不是人人皆知,但也是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虽说墨家早已随着墨碧云的逝世而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不留一丝一毫,但陛下或其他人也未必没有打顾长青的主意。 若是有人稍加添油加醋、推波助澜,再加上位高权重者又生性多疑,恐怕…… 自古以来,人心总是难测,恐非言辞可以取信。 顾长青明白她的担心,微微一笑:“放心吧!” 苏文雅看着他,她总觉得顾长青的笑容里包含着其他,却又不知到底是什么。 自从秦府回来之后,苏文雅又回到自己的天地去了。 朝堂也好,坊间也罢,这些都与她无关。 也许是苏致远的有意之举,也许是顾长青的故意为之,苏文雅从江南回到京城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平静。 第105章 及笈之日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香。 寒冬腊梅时节,若不是怕给灵香一家惹麻烦,苏文雅还真想回梅园居住。 白雪皑皑,梅花盛开。转眼间,苏文雅十五岁生辰已至。 女子及笄意味着将要定亲、出阁、嫁为人妻,成为人母。 这一天,顾家管家曹伦和曹毅带着聘礼和媒婆上门,让苏文雅有些措手不及。 原本只是一切从简的及笄之礼,顿时变了样。 秦筝以及秘密到访的薛红梅两人前来观礼,倒也还罢了。钱乾携灵香也来恭贺。更诡异的是连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甚至对顾长青恨之入骨的六皇子都派人送了礼品过来。 这一切都源于一个人,顾长青。就因为他派人正式下聘的举动,昭示着苏文雅乃未来顾家夫人的身份,所以其他人对于其未婚妻的及笈礼都格外在意。 只是苏文雅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对待,也不喜欢这样的引人注目,更不喜欢顾长青的自作主张。 今日的苏文雅一袭红衣,宽袖长裙,明艳动人。 惹得常年身穿红衣的钱乾连连啧舌:“往常也没觉得她姿色有多出众,今日一见,倒有些倾城之姿。” 灵香在旁说道:“公子生得本来就很好。” 钱乾无语反驳。实在是在灵香心里,她家公子是极优点于一身的,没有丝毫不好的地方。 秦筝笑着对薛红梅低语:“以前我觉得红衣穿在你身上,可以说是绝配。今日看来,又有人穿出了绝配。” 薛红梅笑道:“红衣倾城,文雅才是天生绝配,绝无第二人可比拟。” “不,红衣穿于你身,是快意恩仇,洒脱肆意;红衣穿于文雅身,是傲雪斗霜,绝艳高雅。” 只是被众人谈论的主角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从顾家来定亲,皇子们派人送来贺礼,苏文雅早对及笈礼失了兴致。再加上看到钱乾牵着灵香在她面前嘻哈着玩闹和亲密,她真想上去揍钱乾一顿。 终于等及笈礼结束,苏文雅素来清澈灵动的水眸早已染了一层怒意,手执利剑,直指钱乾。 “看来我当日在江南与钱公子讲得不是很清楚。”语气不善,手中剑法凌厉。 钱乾忙拉着灵香四处躲避,口中嚷道:“苏姑娘,今日不宜动武。更何况苏姑娘如此的绝色倾城、风华绝代,怎能动剑呢?” 苏文雅邪魅一笑:“若你再不放开你的狼爪,我不介意今日见血。” 秦筝紧拉着薛红梅,担忧道:“怎么办?” 薛红梅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大声道:“文雅,出手要够快、够狠。” 秦筝紧张道:“红梅,你在干嘛?” 薛红梅低语:“她今日气不顺,发泄发泄也好。” 钱乾放开灵香,一边忙着躲避苏文雅的利剑,一边开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就等你征得钱家长辈同意,行三媒六聘之礼之后再说吧!”说完收剑归鞘,拉着灵香朝屋内走去。 “公子。”灵香羞愧地不敢直视苏文雅。 钱乾紧随其后,“顾长青今日来下聘,也未必征得顾相承认。” “看来钱公子今日真得很想见血。”墨言从天而降,手中长剑直指钱乾。 钱乾看了看剑尖,叹气:惹不起啊! 薛红梅挑眉:“呦!正主到了。” 果然,只见长身玉立的顾长青走了进来。 顾长青径直走向苏文雅面前,递给苏文雅一个精致的木盒。 苏文雅看一眼木盒,又看向顾长青。 薛红梅在一旁道:“顾公子也太没诚意了。今日是文雅的及笈之日,你就只用一个小小的木盒来打发了事。” 秦筝道:“也许盒子里有很珍贵的东西呢。文雅,快打开看看。” 苏文雅也是不解,接过木盒,打开,是一支润白清莹的玉簪。 看见盒中的簪子,不说薛红梅,连秦筝都有些失望。 苏文雅拿起玉簪,玉簪的独特之处是挂着一个泪珠状的润白玉坠。 传闻,西方有座无泪城,人人向往。因为那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每天都是欢歌笑语,自然没有眼泪。只有无泪城的主人知道,当初建造无泪城不是因为没有眼泪,而是因为他自己心已干涸,泪已流干,自然无泪。 后来,城主看着来往无泪城的人坚信着无泪城没有眼泪,每天想着让自己喜乐的人,做着开心的事。烦恼、忧愁、痛苦随之减少。渐渐地,无泪城真的成了无泪之城。 苏文雅看着那滴莹白的玉珠,嘴角勾笑。 原来他还记得当初在江南荷塘边,她喝醉酒在迷迷糊糊中曾经对他讲过无泪城之传说。她只是希望人与人之间不要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人人都能喜乐安康、率性而活。 不过这泪珠玉簪,是想送她一座无泪城吗?还是说他想尽他所能让华国变成喜乐安康的无泪国? 看苏文雅专注的神情,薛红梅在旁“啧啧”两声,“礼物虽轻,却送至人心里去了。” 苏文雅笑意盈眸,璀璨如星。 此玉簪是顾长青亲手所做,看到苏文雅的表情,顿觉一切的辛苦烟消云散。 苏文雅轻叹口气,看来有些事也不用太计较。 原本今日顾长青不先告知就来下聘,接着几位皇子又争相来送礼。她其实是不高兴的,也是不解的。 只是看到这支泪珠玉簪,她什么都不想计较了,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因为不管如何,顾长青想要做的朝堂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这一幕正是苏文雅所希望看到的。 夜幕降临,繁忙热闹了一整日的苏家医馆终于安静下来。 苏文雅看着父亲和绿竹在书房下棋,悄然退去。路过乔飞房门,看到阿飞正围着婉玉嘘寒问暖。厨房里乔婶还在厨房忙碌。一切都是安逸美好。 苏文雅嘴角微笑,心里却不由得恐慌。即使她对周遭不听、不看、不问,心里的不安却是一丝也没有减少。 翌日,苏文雅一袭白衣,公子装扮,直奔红袖招。 来到红袖招,看到花枝招展的老鸨,直言道:“让钱乾来见我。” 老鸨惊呆一瞬,而后忙迎着她前往楼上厢房。 钱乾见到苏文雅到来一点也不惊奇,“你还真是肆意!” 苏文雅敛眉,“难道不是你想我来此?” 钱乾挑眉,“女人太聪明,会显得旁人太愚笨。” “废话少说。” “回京这么久,我昨日还是头次见到你,看来长青将你看得很严。” 苏文雅心思通透。她知道父亲一直对她信任有加,任她自由懒散,从不过分拘束她。所以这次江南之行回来后,父亲变相地约束她,她还是有几分明白的。无非是顾长青的意思,当然也是为了保护她。 第106章 夜林谈话 话说苏文雅前往红袖招找钱乾。 “顾长青心思深沉,遇事理智,常常把最深的、最在乎的藏在心底。可即便如此,也不会没有人发现的。”钱乾盯着苏文雅,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苏文雅知道,顾长青自江南回京从没有主动来医馆找过她,除了朝中事务繁忙,还有就是不便出现在她身边,怕给她带来危险。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一直安静地待在家中。 钱乾从苏文雅脸上看不到任何讯息,只得叹气:“比如……顾家。” 顾家?苏文雅心惊,面色不变。 顾家还有谁?顾相顾淮。 苏文雅低首敛眉,淡淡道:“那又如何?当初钱公子又何尝没有暗中查探过。” “我暗中查探只是出于好奇,并无半分恶意,可其他人的心思就没那么单纯了。” 此话倒是不假。若是华国陛下和顾丞相有心彻查,怕是真会查出什么来。她担心的不是自己,她怕的是其他。比如黎家,比如皇家先祖宝藏。 “帮我约见四皇子。” 钱乾凤眼微眯,“你要做什么?还有,我好言相告是为朋友之谊,你可别害我。” 苏文雅轻笑:“朋友之谊?我警告你,若是不能三媒六聘,风光大娶,且此生独娶灵香一人为妻。否则就不要再接近她,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钱乾邪笑:“灵香有父有母,好像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苏文雅无所谓道:“好啊!” “你……”钱乾无奈。 实在是灵香父母发话,若他想与灵香在一起,必须先过苏文雅这一关。不然想他堂堂钱大公子哪里需要对一个小小的苏文雅这么客气。虽然吧,他对她的另一个身份也不敢得罪,那身份当然就是顾长青的未婚妻了。 “有话直说。” 钱乾低语:“最近朝堂复杂多变。江南之事后,东郡和南诏悄无声息的,总让人觉得怪异。西陵和北戎之间贸易频繁,我总觉得不简单。陛下想要长青明年及冠便接下丞相之位,他肩上的责任和重担只会日益加重。陛下和顾相……” 苏文雅打断他,“你想提醒我不要给他惹事?还是让我离他远远的?” 钱乾不自然道:“我是怕有一天你会成为他的麻……哦!软肋。” 一个自幼丧失父母、清心寡欲的人,心中一旦有了牵绊,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 陛下因皇甫凕重情而杀死孟依莲。若顾长青只顾儿女私情,不止陛下,恐怕连丞相都不会允许苏文雅活着。倘若苏文雅死了,顾长青可不会如皇甫凕一样顾及皇子身份、权力地位,而忍气吞声,什么都不做。 “哼!麻烦。” 苏文雅冷笑,不知在笑钱乾还是笑自己。 “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即使有那一天,我也会……”也会怎样,她没说,转而道:“钱乾,多谢你的提醒。对了,帮我约见四皇子。”说完便起身离开。 夜浓人静,更深露重,冬风刺骨。 苏文雅一袭黑衣飞掠至京郊五里林野处。 在那里,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等候良久。 “四皇子。” “你找我何事?”声音冷寒,仿若与这寒夜已融为一体。 苏文雅忍不住浑身哆嗦,不知是因冬夜的天寒地冻,还是皇甫凕浑身自带的冰寒冷漠。 苏文雅走至其旁,“当年叶家灭林家,收归其下财产、商铺、私宅,数不胜数。当时查抄叶家的财物也不算少,但作为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那些恐怕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叶永恒当初秘密护送妻子儿女离开杭州城,想必在其他地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叶家与东郡勾结不假,但京城里除了司徒义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人与叶家互通消息。另外我猜测叶家手中的财物远不止这些,而且就在江南。” “哦!你怎么肯定?” “那么多金银财帛若是出了江南,想必躲不了很多人的耳目。” 这很多人中当然包括皇甫凕。如今这华国尽在皇甫凕的掌握,又有什么能瞒得了他。 “所以这些财宝还在江南,而江南如今在殿下手中。” 皇甫凕邪魅一笑:“你怎么不告诉顾长青?叶家由顾长青派人查抄,以他的智商应该不至于不知道,可他却未上报父皇。” “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无论如何,这些早晚是殿下的掌中物。” 苏文雅怀疑这么多宝物被藏到了一处,一处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不过她并没有告诉皇甫凕这地方在哪。 “你到底想要我帮你什么?” 先不说明来意,而是先给予利益,虽然这利益还是未知。这样的人不是傻瓜就是太聪明。 “殿下想必知道当年黎、墨、林、叶四家掌管四大矿脉。叶家掌管的铁矿已现世,而其他三家皆已湮没。黎霁死前也未透露分毫。姐姐是林家之女,我想她也从未告诉过殿下矿藏之事。” “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你说了这么多,是怕有心人再继续探查矿藏之事?” 苏文雅直言:“是。姐姐他们到死不肯说半字,是怕引来祸事,牵连更多无辜。这些东西既在华国本土,只要华国在,东西就永远在。再说现在华国并非山穷水尽之时,留待给后世子孙岂不更好。相信华国先祖皇帝预留下此宝藏也不是为了私用,而是留给后世子孙的保家卫国之本。” 皇甫凕冷哼:“你这是对我说教?” “不敢。” “父皇已到知命之年,雄心壮志未改,宏图霸业未成。如今既有内忧又有外患,正需要我和长青帮他攘外和安内,父皇又怎会时时纠结于先祖的宝藏。” “是,陛下是明君。我是担心会有小人从中作祟。” “原来如此。你想让我帮你对付其他人。不过……”寒眸凌厉,“你是谁?仅仅是因为顾长青?不对,你与黎家有关。” 聪明人就是不能说得太明白,但又不得不说明白。 皇甫凕冷眸如刀。 苏文雅忍不住有些发颤,不是因为皇甫凕猜到了她的身份,而是她忽然想起了一些被自己忽略的事。 皇甫凕能这么快就猜到黎家,不只是因为苏文雅对宝藏之事太过忧虑,还因为苏顾两家结亲,还有当年苏致远巧救林静依即孟依莲。 皇甫凕能想到,苏文雅也能想到,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很多刻意不愿去想的事突然显现在自己面前。 苏文雅强制镇定,直视皇甫凕道:“我只是不希望再看到类似于群岭山的惨况,也不希望诸如林家一样的祸事重复上演。我想姐姐更不希望更多人因此丧命。” 提到林静依,皇甫凕有些微的怔愣,转瞬又神色如常,“华国地大物博,只要朝堂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及时平定内忧和外患,何愁不国富民强,又何惧外患,到时又怎会在乎这区区三座宝藏。” “殿下志向远大又心胸宽阔。既有安内攘外的能力,又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我在此预祝殿下早日实现你的宏图。” 皇甫凕冷冷一笑:“做人不能太聪明。”说完扬长而去。 夜晚的寒冬愈加的冰冷,仿佛冷到了骨子里。 苏文雅紧紧抱着双臂,蹲在地上,希望借此来温暖自己。 第107章 往事不可追 苏家医馆。 “爹爹。”苏文雅一把推开苏致远的房门。 苏致远头也不抬,专心配置草药。 “看来这些日子以来的修身养性还是不够的。” 苏文雅没了往日的嬉笑打闹,“知道爹爹不想多说,我来说,爹爹只管答是或不是即可。” 苏致远看了她一眼,放下草药,走至茶桌旁坐下。 “爹是不是早就知道娘亲的身世?” “是。”苏致远低头闻茶香,看着杯中蒸腾的水汽。 “娘亲和顾夫人是旧相识?” “是。” “传闻中爹和顾伯父在灵吾山相识而后兴趣相投,才有了两家的情谊。事实上,苏顾两家的情谊其实是娘亲和顾夫人的缘故。” 苏致远悠悠道:“这些往事早随他们而去,你来问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想弄清楚所有。对了,还有婚约之事是为了保护……” 绿竹和娘亲?苏文雅没说出口,他们是她的亲人,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家人。只是婚约如此被安排利用,她没办法接受。 “爹爹和顾长青也不是如我知道的一样,他那次同宫里的郭总管一起来家里,并不是你们第一次相见,是吗?或者说爹爹和顾长青一直都有联系,是吗?” “是。” 苏文雅苦笑:“那姐姐呢?爹也早就知道姐姐的身世了?” “是。” 苏致远虽然也是救过孟依莲之后,才猜测到她林家后人的身份的,不过确实知道的较早,只是并没有告诉苏文雅。 苏文雅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直认为自己活得肆意潇洒,随心而为不受拘束,到头来才发现都是被安排好的。 是,他们都没有错,一切不过是顺其自然,事出之下的随机应变。 只是当事人有她,不知情者是她。苏文雅有些难以接受。 苏致远轻叹口气,“雅儿,有些事不必耿耿于怀。不管是事出有因,还是命运安排。你要做的是放开、看开。你自幼时,我便教你凡事洒脱淡然,做人、做事顺其自然、无愧本心。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必苦苦执着。现如今你已长大,以后的路,你想怎么走全看你自己。” 路?她想走的路一直很简单,身边之人喜乐安康,自己能够永远逍遥自在。只是这么多事情之后,又怎么如以前一样随心而活,随性而为? 除夕至,又是一年春来到。 今年的除夕之夜与以前也并无不同,苏文雅却觉得格外的冷寂和寥落。 如往年一样,苏文雅带着季婶早就准备好的食篮出了门,来到原先醉香楼坐落的地方。 当初一场大火,醉香楼化为灰烬。此刻已重新盖了房子另立招牌。 苏文雅呆在原地,想起过往,以前这个时候都是与孟依莲一起守岁,而今人归黄土,再也回不来了,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苏文雅眼眶微湿,眸光黯然,转身离开。 所有的故事终成了往事,逝去的永远也不可能再找回。 红袖招。 厢房里,苏文雅纤指轻捻,琴声自指尖流出,没有一定之曲,只是慢捻轻拨,随心而弹,却又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反观她自己却是不悲不喜,不知不觉,唯独让听的人觉得琴声入心,引人留恋。 隔壁厢房,两人并肩而立,一个是风流倜傥的红衣,一个是清雅淡逸的青衣,各有秋色,都让人仰慕和赞叹。 “听老鸨说,她来到这里就一直在喝酒,一句话都没说。”红衣男子钱乾看着身旁的人道。 青衣男子轻叹口气,身形微动。 “长青,孟姑娘是前车之鉴。陛下和顾相栽培你多年,定是不愿你把过多精力放在女人身上。” “我自有分寸。”顾长青身形一顿,后抬脚便走。 “前些日,她约见了四皇子。”钱乾又道。 顾长青脚步未停,走向隔壁厢房。 头痛欲裂,是苏文雅醒来的第一感觉。只是看着头顶的床帐,忙起身下床,打量了一下房间,这是什么地方? 苏文雅打开木窗,看着楼下喧闹的街道,有些熟悉。四下打量,直到看到街道斜对角的茗香馆,才知自己身处何处。 天香楼?自己怎么会来此?苏文雅有些模糊不清。 直到有人推门而入,如一缕清风。 “醒了?”声音清朗。 苏文雅看到顾长青,才算明了。 “多谢。” “逝者已世,不可追之过深。他们已经无憾,你又为何迟迟不肯放下?” 苏文雅低首敛眉,沉默不语。 顾长青递给她一杯清茶,“生者若不能释然,亡灵便不得安息。” 苏文雅接过茶杯,看着茶水,苦涩一笑:“劝慰别人总是容易,安抚自己倒是很难。”说完看了看四周,“我倒不知这天香楼是顾家所有。” 怪不得当初第一次在天香楼相见时,顾长青能够在茗香馆和天香楼之间来去自如。 忆起第一次与顾长青在天香楼相见,是为了退婚一事。今日想起,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顾长青,其实我当初在这所提之事现在还可以作数。” 当初所提无非是退婚一事。 顾长青看着她,“为何这样说?因为秦箫,秦老夫人,还是钱乾他们所说的话?我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些。” 当初知道顾长青与一平凡女子定有婚约,京城之中对苏文雅明里暗里说这些不雅的话的人数不胜数,苏文雅对此都丝毫不放在心上。现如今,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她应该都习惯了,更不会在意才对。 苏文雅笑了。你看,所有的事,顾长青不是不知。 一直以来,爹爹、娘亲、绿竹、顾长青、孟依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而她却毫不知情,傻傻地享受着众人的呵护。她没资格怨怪他们的有所隐瞒,因为她是幸福的,可她却不知如何坦然接受这一份份情。 第108章 心有千千结 苏文雅看着窗外,淡淡道:“我想顾相已经把我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了吧!女扮男装,出入青楼酒肆,不安于内,不顾世俗,这样的女子,想必他老人家定不能接受。” 顾长青沉默不语,苏文雅所猜测的确实是八九不离十。 “这场婚约,原本就只是因母亲她们的情谊而定下的。如今她们都早已故去,又何必再守着旧约。人生大事,应当慎重。况且以你的身份,区区一个苏文雅,实在是太过普通。无论是才貌、家学,还是后宅安定,人情往来,我都不是好的人选。这一点,想必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顾长青轻叹口气,走至她身旁,“我与苏伯父早就相识,且互通书信。”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顾长青知道苏文雅的心结。 她的心结是身边所有人都瞒着她,不肯告诉她事实真相。其实,她并不是不能承担的人。她接受不了欺瞒,只是身边人的善意和心意,让她又没办法去责怪或怨怪他们。 苏文雅嘴角冷笑,怪不得,相见不过数次便已对她了如指掌。 “其实我的选择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不管世事如何,旁人如何。只是,你呢?”顾长青看着她。 顾长青没有说的是在他不懂情的时候,他就选择了她,更何况他现在懂了情。 苏文雅沉默不语。她贪恋他清郁高远的气息,却畏惧他身边的如冰之寒,着迷于他青竹般的气质,又不愿走进他眼眸里波涛汹涌的世界。 顾长青轻轻道:“先回家吧!苏伯父一定担心了。” 苏文雅低首敛眉,转身离开,走至门口处,低语道:“依莲和江山之间,皇甫凕在无形之中选择了江山。若有一天,把我与你最看重的放在一起,让你择二选一,你又会选哪一个呢?”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顾长青没有回答。 苏文雅也没想听顾长青的答案。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天没有来临时,一切话皆多余。 也或许苏文雅内心早已清楚答案。 顾长青生来便肩负重任,背负无数人的期冀和希望,又怎能为她一人而放弃。 就像皇甫凕和孟依莲。不管皇甫凕出于何种原因,他选择迎娶徐凝和薛红梅的那一刻,就已经抛弃了孟依莲。 女人贪心,她贪的是所在乎之人的那颗心。 皇甫凕以为等他事成,就可以许给孟依莲天下间最珍贵的位置,却不知孟依莲从未想要那尊贵之位。 不管是皇甫凕还是顾长青,他们都是属于华国的,是天下百姓的。这一点,孟依莲懂,苏文雅更懂。 苏文雅一直都是清淡安然的,不喜沾染是非,只愿家人、朋友安康喜乐,然后找一个知她懂她、不拘世俗之人,平淡安稳相守一生。 顾长青看着街上渐行渐远的纤细身影,陷入回忆。 其实在很早之前,顾长青便见过苏文雅。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娃。 犹记得,她一身火红棉袄,白色狐毛衣领,映衬着她红彤彤的脸庞,天真可爱。 那时正值寒冬腊月,窗外大雪纷飞,梅花盛开。 小小的她穿得极厚,像一团火球。 顾长青见到她时,她正脚步蹒跚地朝门外走。只是她刚走出门便摔了一跤,她并没有哭,爬起再往外走,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顾长青到现在都记得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写满了倔强和坚持,向往和渴望。 而那一年顾长青五岁,苏文雅一岁。 终于,顾长青忍不住上前拉起再次跌倒雪地的苏文雅,“你要什么?” 小小的苏文雅抬头看他,像似听懂了他的话语,指着前方梅花盛开的梅树。 “你先回屋里,我帮你摘。” 小小年纪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拉着他的手往梅花树下蹭。 顾长青至今都记得她那冰冷如霜的小手和渴望祈求的明眸。 看着她通红的脸颊,清澈的眼眸,顾长青不忍心拒绝。 终于到了梅花树下,小小苏文雅松开顾长青的手,敛眉轻轻嗅着犹带着冰雪气息的冷寒梅香,一脸的兴奋和满足。 只可惜她自出生起便身体娇弱多病,一次满足心愿的屋外赏梅,让她再次病倒床榻,高烧不止。 小小的人儿躺在床榻上,满脸烧红,微微病吟,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 顾长青此刻才知苏致远夫妇怜她体弱,一直不让她出房间,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因为他的无心之失才造成此况,他对此很是自责。 等到苏文雅终于退热,他才总算松了口气,并把身上的暖玉挂在她脖颈,希望可以帮她抵制一些寒冷。 此后,父母离世,祖父对他寄予厚望,他也无暇多顾。关于苏文雅,他也只是从苏致远的书信里得知她的境况,只是却从未再见过。直到茗香馆的那一眼邂逅,再就是醉香楼的相识,由此才重新连接起两人的缘分。 “她不适合你。” 突兀的一句话打破了顾长青的回忆。 钱乾走至他身旁,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钱乾的意思顾长青明白。苏文雅淡泊,喜欢自由,而顾长青需要的是一个安守内宅、执掌后院的当家主母。 顾长青不语。 “其实我不明白顾家世代书香,三代为相。先不论你的家世,就单单只凭顾长青三个字,就有多少名门闺秀任你选择。难道就因为父母遗命?” 父母遗命?顾长青薄唇微勾。 犹记往昔,苏文雅因寒雪天赏梅而高烧不退,顾长青心生自责陪伴在旁。 母亲笑问他:“逸尘可愿以后陪伴雅儿,照顾她,保护她?” 顾长青眼神坚定,“我愿意。” 母亲爱怜地抚摸他脑袋,“那好,你要记住,以后好好守护她,不让她受伤,不许别人伤害她,更不许自己伤害她。” 小小的顾长青点头保证道:“放心吧!娘亲,我会的。” 所有人都认为是顾御风和苏致远一见如故,相知相交,从而定下两家子女之婚约。甚至苏文雅知道了某些真相,都还是认为是因母亲们的情谊才有了这桩婚约。殊不知此事从一开始都是顾长青点头同意的,而身为此事的当事人之一的苏文雅却是从始至终都一无所知。 第109章 各自的选择 世间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之事甚多。 无论是苏文雅还是顾长青都不是太在意旁人臆恻的人。从某一方面来讲,两人皆是随心随性。至少,在自己的私事上,两人存在相同的想法和看法。 “钱家反对,文雅也不同意,你就会因此放弃灵香吗?”顾长青淡淡道。 “当然不会。”钱乾忙道,“终身大事当然由我自己做主。” 他们这样的人,家族长辈对于他们的成婚对象自是希望能够锦上添花,可若自家孩子性格执拗,随性而为,且他的选择又对家族没有实质的伤害,倒也不会强烈反对。 “父母那边还好,我是钱家既定的下任家主,我要娶何人,谁又能奈我何?不过苏姑娘那里倒是难办,她要求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说她是不是太贪心,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天下间又有几个女人敢如此想,何况像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提出来。” “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女子对男子一心一意,相守于一个男子直至终老。男子难道不能对女子付出相同的心意?” 钱乾惊讶,“这一点你们倒是契合。” “你应该深有体会才对。”顾长青看着他。 不然以钱家如今的地位,钱乾怎会跟随自己的真心选择灵香,而不是选择世家大族的女子来锦上添花。 钱乾点头,表示赞同。 钱家家大业大,旁支复杂,嫡支也不遑多让,只论钱乾他自己的庶兄弟也不少。可以想见,如此大的家族,里面的水有多深,所以苏文雅才极为反对灵香嫁于钱乾。 钱乾是钱家未来家主,掌管钱家,他的婚事对于钱家最为重要。以钱家人的想法,当然选择能辅助他管理家族、才德双修之名门贵女。 只是,钱乾自幼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家族里,自是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如年幼时的自己一样,明明身边全是亲人,却如同陌生人一般,甚至是仇人。 而顾家不同,顾家世代夫妻相守,从不纳妾,故而子嗣单薄。 顾家自华国开朝建国便是开国功臣,任丞相之位。除顾长青之父顾御风之外,顾家已连三任丞相。如今顾家嫡支年轻一代也只有顾长青这一脉,其他的也都是远亲,可以想象顾淮对孙子的重视和希望。 钱乾打量他,“你们家就你一根独苗,若你有个三长两短,顾家可就绝后啦!” 话虽不好听却是实话。 顾长青也不在意,“自古以来,朝代更替,风起云涌,变幻无常。自天地不变,日月星辰不变,谁又能保证谁能够长久不变?” 钱乾托着下巴,“话是不错。不过……”转头看他,“你扯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你不会放弃?” 顾长青轻笑不语。 钱乾轻叹口气,感情之事,容不得旁人插嘴多事。他只是有些担心苏文雅和顾长青,况且皇甫凕和孟依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皇甫凕和顾长青皆是肩负天下重任之人,陛下断不会允许他们只顾儿女私情。 钱乾担心顾长青即使是费劲心机、绞尽脑汁,最后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最后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更甚者导致阴阳相隔的悲剧。 孟依莲回江南何尝不是早预料到自己的结局。苏文雅心中想必也甚是明白。她们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勇敢。只是自古以来,女子慧极必伤啊! 还好他看上的人生性单纯,想起灵香欢快的笑颜,钱乾薄唇微勾。 顾长青明白钱乾的意思,他也知道苏文雅的为人,了解她的性情。只是他内心一向清冷孤寂,无欲无求,如今好不容易想尽心尽力守护一人,他当然不想放弃。外人都以为她高攀他,配不上他,殊不知一直是他想强求。 对此,苏文雅亦是明白清楚,所以才会这般若即若离、欲近欲远。 话说苏文雅离开天香楼并未回医馆,她心绪难平,打算回锦绣坊待几天。 只是当夜深人静之时,不知是许久未回锦绣坊,苏文雅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忽窗子乍开,冷风袭来,一袭黑影伴着夜风而入。 苏文雅立即坐起。 “好久不见。”轻快愉悦的嗓音,随性不拘的举止,薛红梅是也。 苏文雅闻声下榻,“来得正好。” 薛红梅挑眉,“是不是想它了?”摇了摇手中的两只酒瓶。 苏文雅笑看她。 薛红梅每次好似意外不是意外的出现,总能消了苏文雅心中的烦闷。 苏文雅接过一只酒瓶,“看来是你想它了。”说着开封自饮。 薛红梅爽朗一笑,打开酒盖,仰头就是一口酒,举止更是好不拘泥,直接坐在窗柩上,看着窗外的夜色。 苏文雅转身从屏风处取下披风裹在身上陪站其旁。 薛红梅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怕冷?”心里有些惊讶。 苏文雅看了看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裳,笑了笑,“是。” “看来京中传言你身体柔弱,也不算虚假。不过你自幼习武,怎会身体还如此娇弱?你看起来也不像弱如娇花的小女子啊!” 苏文雅轻笑出声,“你自幼战场杀敌无数,是我们华国的女将军。跟你比起来,小女子我自愧不如。” 薛红梅朗朗道:“那是。我自小便如同男儿一样,习武从不敢懈怠,披甲上阵更是不甘落后,喝酒吃肉也是从不扭捏。现下到了京城,就只能待在高墙深院里无所事事。” 苏文雅一直都知道,京城不适合红梅,她应该是骑马扬鞭,在草原上呼啸往来的洒脱欢快女子。京城,锁住了她,犹如锁在笼中的鸟儿,不得自由。 薛红梅沉默一瞬,又接着道:“自小看着父辈们骑马扬鞭,铁甲银枪,纵横沙场,很是羡慕。只是当后来自己上了沙场,才明白烽火狼烟的残酷,沙场之上的生死一瞬间。那些战场的同袍,身后的百姓,总是时刻提醒你,肩上的责任和重担。每次打完胜战回来,将士们的笑脸,百姓的呼喊,总是感觉很欣慰。只是每当看到沙场上满地的鲜血和尸骨,都忍不住心生悲怆。一将功成万骨枯啊!”说着仰头又是一口酒。 “再回京看到这些不知边境险寒,不懂百姓凄苦,整日里只知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之人,不免让人心寒。” 看着薛红梅的失意和哀伤,苏文雅有些心疼,却不知如何相劝,只是举起酒瓶轻碰她手中的酒瓶,连喝几口酒,以示安慰。 薛红梅知她心意,轻轻一笑,仰头喝酒。 苏文雅好像明白了薛红梅违背自己心意没有选择绿竹,而是嫁给皇甫凕的原由。 一个女子把自己的所有包括终身幸福都放在为国为民之后,这样的心胸和风姿,比之天下英雄男儿也毫不逊色。 第110章 醉酒病倒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有人在背后为权为利阴谋算计。 苏文雅轻叹口气,“你的愿望终会达成。” 薛红梅笑看她,“会的。我盼着那一天。”仰头灌了一口酒,“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 “什么?”苏文雅不明。 薛红梅看着窗外,“看来你忘了。明明素不相识却挺身相助,看似平凡却又有不平凡的举动。” 苏文雅略一思索,顿想起,是街上韶华打马又执鞭抽人那次,当时苏文雅开口阻拦,差点受波及,幸得薛红梅出手相护。 说起来,两人第一次相见,薛红梅就救了苏文雅。 “还是要多谢你出手相帮。” 薛红梅摆手,“当初若不是我眼拙,出手太快,恐怕还能看场好戏,更说不定我们初次见面就成了知交。” 苏文雅轻笑:“什么时候知道的?本以为你早已忘记,故而未提。” 薛红梅挑眉,“瑕不掩瑜。当时你换了装扮,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但我还是记忆深刻,不管是举动也好,言行也罢。虽皇宫那次相见并未认出,而后熟识,再拿她比照于你,想要认出并不难。” 皇宫那次,只是因为她是苏文雅,是绿竹的家人,顾长青的未婚妻,再加之苏文雅的性格实在很对她的胃口,故而相交于她,也未联想到其他。 苏文雅敛眉轻笑,薛红梅虽是武将出身,但也是多思聪慧的。 你看,自己身边之人个个都是不凡的。想到这里,苏文雅仰头灌了一口酒。 “回京这么多次,唯有此次原本有些不甘,有些难过,可是我却遇见了你。别人口中的你,街坊传言中的你,都不及见到你,真正认识你。此生真高兴能与你为友。” 今夜这样深情宣之于口的薛红梅倒让苏文雅有些不知所措,同时内心也有一丝不安,薛红梅的这些话好像在做临终遗言一般。 “嫁给表哥,是原本就决定好的,我不后悔,只是有些不舒服,真的只是有一些。京城的人和事都离我太远,太陌生。我也见过太多世家小姐,娇弱的,蛮横的,恪尽守礼的,阴险狡诈的,你与她们都不同。你不拘世俗,不惧他人眼光,不追名逐利,知世故而不世故,看得清楚,想得明白,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苏文雅轻笑摇头,看来是喝醉了。 薛红梅把酒举向苏文雅面前,“酒肉朋友者众多,逢知己者甚少。今生得你一知己,足矣!” 苏文雅有些怔愣。 薛红梅不待她反应过来,便仰头喝酒。 随后苏文雅也举起酒瓶,仰头猛灌一口酒。 烈酒入肠,寒风浸衣,春夜醉人。 “原来你今夜是来与我道别的。” “是。”薛红梅笑看她,不知是不是酒意的渲染,眼眸清亮醉人。 “那不醉不归。” “好啊!不醉不归。” 知己就是不论原由,只管尽情尽兴。 直到晨曦初现,薛红梅才飞身离开。 苏文雅倚靠窗柩,久久未语。 薛红梅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去了,或者说去做她能做的事情去了。 苏文雅全身发抖,泛白的手指紧抓着身上的披风来汲取温暖。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太过无用了。不管是映红、依莲她们,还有现在的红梅,她都无能无力。自始至终,无论是谁,她都帮不了。 苏文雅牙齿轻颤,张口欲言,却发觉喉咙肿痛。想来吹了一夜寒风,身体有些受凉。 苏文雅声音低哑,“王婶,王婶……”口中喊着锦绣坊的管事王书佩,手指用力敲打窗柩,却只发出低低的敲击声。 站了一夜、冻了一夜的身体最终因体力不支,晕倒过去。 当苏文雅再次睁开眼,房内烛火正燃,窗外漆黑如墨,想来已昏睡一整天了。 苏文雅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床帐苦笑,这身体还真是不争气啊! 房门轻响,有人走进来。 苏文雅支起手臂,想要坐起,可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身体了,终是体力不支,重新躺在床上。 来人手端粥碗,走到床前,拉开床帐。 “醒了,感觉如何?”声音清朗。 苏文雅看着他,当她听到开门声时就猜到是他,顾长青。 苏文雅说不上此刻的心情。 顾长青知道她不喜有人跟着,所以撤走了墨言,想来又另外派人暗中保护她,不然他不会此刻出现在这里。 “好多了。” 顾长青坐在床沿,一手执碗,一手扶起苏文雅,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先喝点粥吧!”执汤匙舀粥送至苏文雅嘴边。 苏文雅怔愣,转而一笑:“我没这么柔弱。” 顾长青喂粥的架势未变,“也是,普通人若是冷夜里在窗前站了一宿,怕是不会这么快醒来。” 苏文雅自知理亏,张口轻含递到嘴边的米粥。 就这样一勺接着一勺,直至粥尽碗空。 顾长青轻放下碗,搁置一旁,微拉锦被,以防有冷气侵入,轻拥着苏文雅。 “近日朝局动荡,外族也不会甘于寂寞。近年来陛下重文轻武,朝中武将缺乏。西境有薛迎松将军主持大局,但西陵和北戎的将士都骁勇善战,凶狠好杀,而四殿下如今分身乏术,北境军心不稳,薛姑娘先行赶回北境帮忙,以防西陵和北戎同时来犯。” 苏文雅点头表示理解,薛红梅来此喝酒告别,她就猜到了。 “恐怕南诏和东郡也不会安静了,四国来犯的局面怕是不远了。到时候,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听着顾长青略显疲累的嗓音,就知道这段时日他有多忙累。 苏文雅有些心疼,回身轻搂着他,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竹香。 第111章 内心深处的伤痛 一直以来,苏文雅都在接受着顾长青的好意,却又一直打心底抗拒他;不知不觉地靠近他,却又畏惧着有一天会分离。 情之一字难懂,对于初尝情滋味的苏文雅而言,她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段情。 情由缘起,由缘入心,却不由缘散。即使是缘散,情却深,心亦不变。 “顾长青,前些日我约见皇甫凕,是为宝藏之事。我担心……” 原本上次已询问过顾长青此事,顾长青让她放心,可她怎么能真的安心。当初查抄叶家,叶永恒率先秘密转移妻儿,想必是早早得了消息。那这消息来自何处?是谁走漏了消息? 苏文雅猜测消息来自京城,就是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孟依莲是林家之后,陛下以司徒萱为饵命霍殇除掉孟依莲,怕也不仅仅是皇甫凕之故。苏文雅怀疑或许另外还有人知道宝藏之事。若是如此,那拥有墨家一半血脉的顾长青即使再受陛下器重,怕也是步步猜疑,如履薄冰。 自古以来,人心总是难测,我观他人,他人观我,两者如是,至于本心如何?恐非言辞可以取信。 苏文雅怕顾长青再如何智谋无双,巧言善辩,对于有些事情,也会束手束脚,无计可施。 顾长青长睫微颤,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搓着苏文雅雪白的葱指,有些心不在焉。 顾长青的沉默和举动让苏文雅的心提了起来,不是因为他的举动,而是因为他的沉默。她甚至有些害怕他接下来的谈话,只因心中隐隐的恐慌。 空气冷凝得仿若窗外冷冻的冰水,让人忍不住打心底发颤。 过了许久,悠悠的、低低的嗓音传来,仿佛来自地底最深处的黑暗。 “墨家享世百年,却也是日益凋零。母亲是墨家最后一任墨家家主,至今墨家除了我身边的这几名暗卫,再也找不到一丝关于墨家的痕迹。或许连他们也不算真正的墨家人,因为他们自我出生起便一直跟着我。” 苏文雅了然。看墨华他们几人的年纪,比顾长青也大不了几岁,也许他们只是顾夫人收留的孤苦孩子。 “我父亲说,伯父伯母和我母亲相继离世……”苏文雅脑中一闪,心在刹那停止跳动。 她脑中忽然闪现一个惊悚的画面,作为守护宝藏的墨家之女的顾夫人和黎家后人的母亲相继离世,因为什么?又能为了什么? 苏文雅瞬间感觉四周空气稀薄,喘不过气来,张口不停地呼吸,手指紧握,全身却轻颤得不能自已。 顾长青起身走离床榻,背着身,袖中手指紧握,肩背挺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苏文雅紧盯着他的身影,她想从顾长青那里得到答案,她知道顾长青一定知道。 “苏伯母当年身受重伤,虽说有苏伯父的妙手回春,但心病难除,而后……心思郁结,身体每况愈下。” 苏文雅脸色苍白,眼眸含泪。她自小只知道父亲四处游历习医,而后巧遇母亲,由此结缘,再然后自然而然地相识相爱相守。而绿竹对外甚至对所有人说他是父亲习医途中救拾的孤儿。如今才知,这背后原来藏着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痛和辛酸。 苏文雅竭力抑制着不由自主颤抖不停的身体,压制着心底无处可泄的痛意。 “苏伯母跟随苏伯父四处游历多年,所作所为也并不引人注目,自然也无人探查其身份。而顾家……顾家太引人注目了,顾墨两家结亲,足以让很多人垂涎了。” 顾长青轻轻地笑着,笑境遇,笑世人,也或许只是用笑来伪装自己内心的伤痛。 苏文雅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心痛,起身下榻,上前轻轻搂着顾长青。 顾长青反身紧搂着苏文雅,似是安抚她,又似是压抑着自己。 低沉的嗓音在屋内响起,一字一句仿佛都浸满了血泪。 “文雅,你知道吗?他们双双离世,只为了换我一命,最后两条命换一条命。世人皆知顾家顾御风文采斐然却不愿为官,聪明绝顶却英年早逝。你看,他们多傻。傻啊!都是傻子!” 冷冷的笑声好似真的在嘲笑自己父母所做的选择有多愚蠢。 逝去的永远不可能再找回,留下的却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顾长青自幼丧失双亲,祖父对其寄予厚望。顾家的百年名望,华国百姓的民计民生全系于他一身。他的责任无可逃避,他的痛苦无人可知,他能做的就是默默承担所有。 看着这样的顾长青,苏文雅心疼的无以复加,泪流满面,手掌轻捧着他瘦削的俊脸。 “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你活着,他们活着。我们都应该好好活着。” “母亲为我,为墨家,为顾家而死。父亲誓与母亲生死相随。到最后,顾家只剩下祖父和我。” 顾长青眸中的伤痛生生刺痛苏文雅的内心,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紧紧地抱紧他。 顾长青亦紧紧抱着她,仿若把她嵌入自己骨子里,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世人皆知顾长青受陛下爱护器重,比之自己的亲生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从而引得多方势力对顾长青羡慕又嫉妒,却不知他的所有都是顾氏夫妇用生命换来的。 人人艳羡的世族荣光,人人争相抢夺的宝藏,却不知这背后藏匿了多少人间悲事,埋葬了多少无辜性命。 不知华国开国皇帝是否预料到,当初他所赋予四大家族的不是荣誉,而是死符。不管是黎家、墨家、林家到最后都选择结束这个诅咒,让这个谜底永沉地下。 第112章 心思沉重 窗外依稀渐白,顾长青已离去,苏文雅静坐床榻,一夜未眠,本就病弱的身体越加的柔弱,脸颊也渐惨白。 苏文雅微闭双眸,不能这样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不是长久之计。只是消息,她缺消息来方便自己谋划。 一大早,王书佩端来吃食,一进门便看到苏文雅惨白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道:“姑娘还是回医馆吧。这次的病来得凶猛又严重,这些汤药好像又不见效果,反而越来越来严重。” 苏文雅淡然一笑,“无碍。一会儿绿竹师兄会来帮我瞧瞧,不用担心。” 说曹操曹操便到。 “听闻你病了。”绿竹提着药箱而入,“现下虽已入春,但仍天寒地冻。以你的身体,还是应该小心防范以免寒气入体。” 绿竹眉毛紧皱,开口便是责怪。 也许是苏夫人怀着苏文雅时身有旧疾,再加上心思郁结,导致苏文雅自出生之日起便身娇体弱,极易生病。而苏文雅一旦身体受寒发热,便比正常人要严重好几倍,难免让人担心。 “反正有你这个神医在。”苏文雅微微一笑。 绿竹看到苏文雅的脸色,便已了然,忍不住叹气,立即上前把脉。 绿竹诊完脉,也不说话,便走了出去。 王书佩也跟随而出。 苏文雅见状摇头轻笑,闭目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中,绿竹手端热气腾腾的汤药而入。 一时间,房内充盈着淡淡的药味。 苏文雅微睁眼,接过绿竹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喝完忍不住吐舌,还真是苦啊! 绿竹接过空碗,放于桌上,并坐了下来,“出了何事?” 苏文雅自幼体弱,一直以来都很注重。所以长大后,倒是很少生病。一来身边的人都很是注意;二来她自己也很重视。毕竟汤药真的很苦,她自己也不想整日里捧着药罐喝药。 所以这次的病来得突然又凶猛,倒是引人生疑。 苏文雅斜倚床榻,“也没什么。”顿了一下,“绿竹,你喜欢红梅吗?” 绿竹闻言沉默不语。 苏文雅了然,“想来是喜欢的。” “你究竟何意?病中尤忌忧心忧虑。” 苏文雅看着床帐,对于他的话不予理会,悠悠道:“我记得你几年前游历之时,确实去了西北之地,而后回京没多久便去了东境,辗转于各国。红梅这次回京,你早就知道了吧。你远在千里之外,顾长青再有先见之明,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你并能让你及时回京救治婉玉。除非他通知你时,你已在回京途中。你说,对吗?” 绿竹轻笑道:“你怎么不认为是顾长青有能力?” 苏文雅嘴角出现一丝苦笑,其实现在探究这些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管是顾长青和父亲,甚至绿竹他们三人之间的联系,并不是无迹可寻,只是苏文雅对他们都极其信任,即使有一丝疑虑也都被她忽略不计,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很多事无知也是幸福。 不管是父亲、母亲和绿竹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想苏文雅卷入是非中来,所以都选择隐瞒她。却不知,对于先前不知所有的苏文雅,而后发现隐藏的秘密之后,对于自己先前的一无所知她有多自责、多痛苦。 怪不得顾长青一直以来一方面告知着自己世道的危险,另一方面让自己设身其中,是想她能够发现事实真相,不一味无知,而是学会承担。 苏文雅现在才知道,他当初的矛盾和挣扎,原来是害怕自己受伤,但又想让自己成长。说起来,她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红梅知道你的身份吗?” “知与不知,都不重要。” 也对,相识时便是绿竹,以后也只是绿竹。苏文雅觉得自己多问了。 绿竹知道她的意思,“除了师父,你和顾长青,还有陆子翼,再无其他人知晓。” 苏文雅点头,“那就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绿竹有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苏文雅正色道:“师兄,红梅已动身去北境,你也去吧!陪在她身边。” 绿竹怔愣不语。即使他再无知,也猜测到即将要发生大事,所以薛红梅才会离京赶往北境。只是对于他而言,他又能帮她什么? “人生八苦,生离死别为最苦。师兄难道想留有遗憾吗?” 苏文雅这句话说的狠绝,像似诅咒。 绿竹气急道:“你胡说什么?”转而又怀疑,“雅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文雅如此说话,不过是为了逼绿竹离开京城。 绿竹怀疑她不仅仅是因为薛红梅离开,才让他离开,怕是京城也会有危险,不想他卷入。 “没有。”苏文雅淡淡道,“只是觉得像红梅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值得你去守护她。” 绿竹皱眉,一时间倒看不出她的真实意图。 “我这次生病,又喝了这么多苦药,全拜薛红梅所赐。她深夜拉我对窗喝酒,又一夜未眠,造成现在卧病在床的状况,你总得帮我报复回来。你知道的,别人怎么对我,我一向也不加倍让他偿还,只是让他尝尝同样的苦果。” 绿竹摇头轻笑,知道是她的玩笑话,也不在意,“好好休息吧!”说完上前帮她盖好锦被,放下床帐,举步离开。 床榻里低低的声音传来,“绿竹,保重。” 绿竹脚步微顿,看来她还是想让他离开。 不管苏文雅是出于对薛红梅的情谊,还是因为考虑绿竹的身份,亦或者因为京城的情势,她都是好心,她想让绿竹远离这些。 绿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也不笨,自然明白苏文雅的心思。 绿竹无奈叹气,“也罢。你也保重。” 苏文雅听到绿竹的回答轻松了口气,安心闭目养神。 其实苏文雅让绿竹离开京城,是担心京城另外有人知晓江南四大家族守护华国宝藏的秘密,从而挖掘四大家族在世之人。她担心会查到绿竹身上,也怕陛下不会放弃祖传宝藏,另生事端。唯一安全的法子就是让绿竹远离京城,并且尽快解决幕后之人。 第113章 病中不得闲 一觉睡醒,苏文雅才觉得身体不似先前那般沉重。 苏文雅暗自嘀咕:绿竹的医术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王书佩适时地推门而入,“姑娘终于醒了,快喝药吧!” 苏文雅起床洗漱更衣,仰头饮尽碗中汤药,咂咂嘴巴,“真苦!” “姑娘接着歇息吧!若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就好。”王书佩道。 “辛苦王婶了。”说着拿出衣柜的夜行衣穿在身上。 王书佩见状惊诧:“天色已晚,姑娘的病还未痊愈,怎么又要出去?” 苏文雅看了眼窗外的夜色,这两天一直在病中,好像生活里已经没有白日了。 “无碍。我出去办点小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便飞身离开。 王书佩摇头叹息,她自知劝不住姑娘,只期盼她的身体能快快好起来。 一直以来,苏文雅行事自有其想法,旁人劝解多半无用。 李宅梅园。 苏文雅看着满院盛开的梅花,才觉得病弱的身体有所好转。俏鼻轻嗅着带着冰寒之气的梅香,刹那间便感觉心旷神怡。 梅树下,一对情窦初开的男女正在嬉笑打闹。 苏文雅走上前,静静看着。 那男子早就知道她的到来,故作不知。 女子清纯可爱,一袭翠黄衣裙更是映衬着她更加的娇嫩喜人。 “你果然在这里。”苏文雅淡淡道。 女子闻声回头,眉开眼笑,“公子。”欢呼着上前。 苏文雅纤指轻点灵香粉额,“看来我不在,你倒也不寂寞。” 钱乾看到此况,略显不满,手拉灵香于自己身边。 “还喊公子,她可没想再当你家公子。” 灵香脸颊微红,略不自在,娇羞地看了苏文雅一眼,便与钱乾身边错开两步。 “公子一直都是公子。” 苏文雅对此话很是满意。 钱乾赔笑道:“我是觉得如此钟灵毓秀的姑娘,你整日喊她公子,岂不糟蹋了她这副好容貌?” 灵香吐舌,“我喊习惯了。公子说……” 苏文雅笑看两人,一个细心解释,一个看似对苏文雅称赞实则嘲讽,很是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灵香,你家公子许久未归,去准备些吃食来。” 钱乾倒是端起主人架势来。 “看来你还当真忘了这是谁的地盘。”苏文雅执帕捂口,努力压制喉咙痒痛带来的咳嗽。 钱乾眼疾手快,出手便点了灵香的睡穴。 苏文雅见此,才低低轻咳出声。 看着钱乾抱着灵香进屋,并把她细心地放在床榻上,盖上锦被,仔细地掩好被角。 苏文雅柳眉轻挑,玩世不恭、风流浪荡的钱大公子还有如此心细的一面。 苏文雅转身走出房间,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梅花发呆。 一件披风递到眼前,放荡不羁的声音传来,“既然不想身边的人担心,明知夜晚冷寒,又病体未愈,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才对吧!” 苏文雅淡然一笑,接过披风裹在身上,“多谢。” 钱乾斜倚栏杆,“我可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丫头担心。” 灵香总是心心念念着她家公子。钱乾若不是知道她家公子是女儿身,且有婚约在身,他保证揍死她家公子。 苏文雅低低轻咳,“看来我不在梅园的这段时日,发生了好多故事。” 适才看到灵香和钱乾两人的举动,想来两人已情根深种。想到两人初见之时,苏文雅还是知情的。自从回到医馆又去了江南,为了不给灵香一家添麻烦,才断了梅园这边的联系。如此看来,就是这段时日,两人才有了发展,成了眼前看到的两情相悦。 “钱乾,灵香生性单纯,我不希望有一天她失了这种天真。我想你喜欢的也是这样纯粹干净的灵香,自是不希望她被污染。钱家根基庞大,错综复杂,你又是钱家下任家主,当家主母的选择绝不会是灵香这样的人。而灵香,她值得一个为其全心全意、遮风挡雨之人。” “你觉得我不是?”钱乾垂眸低语。 “你或许是,但钱家不是。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钱乾看着她,一袭黑衣,单薄纤细的身姿,再加上苍白的脸颊,真是应了一句诗: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看着她不停地执帕轻咳,“你怎么病得这般严重?” 苏文雅好不容易止了咳嗽,“无碍。” 钱乾飞身坐于窗柩上,“你今日找我,不仅是为灵香之事吧?听闻绿竹公子今日已动身出外游历,而这次他的方向是北境。” “那又如何?” 钱乾出身商贾之家,自幼便接触各色人等,所以他并不是死守世俗规矩之人。 薛红梅和绿竹之事,钱乾不是不知,也不是想要阻挠。如此提及,纯粹是无聊之下的谈资。 虽然钱乾是皇甫凕的人,薛红梅现在是皇甫凕的侧妃,但若是绿竹在此时纠缠于红梅,自是于理不合的。 可是身为薛红梅的夫君–皇甫凕都毫不在意,钱乾更不会在意。之所以故意在苏文雅面前提起,是想让她难堪,可惜呀!结果不如人意。 想来苏文雅自是知道钱乾的意图,丝毫不放在心上。 世间之事,愚昧之人看不清,聪明之人自是装作不知。苏文雅知道钱乾是聪明人。 一个女子为理想而放弃所有,一个男人不在乎拥有,只是跟随自己心意陪伴在她身边,却从不阻挡她前进的脚步。 世人知道会笑他们痴傻,却不知世人才是愚笨的。 第114章 拉伴布局 话说苏文雅夜入梅园找钱乾。 钱乾知道苏文雅今夜来找他,肯定有其他事。看着她明明还在病中,一直在不停地咳嗽,还装腔作势的不肯直言。 钱乾无奈道:“你到底有何事?快说!万一你病情加重,我可担待不起。” 苏文雅执帕掩口,轻咳几声,“我需要你帮忙。这几日我身体不便,你找人……” 钱乾听完她的谋算,凤眼微眯,问道:“你想做什么?”察觉自己声音过大,忙又压低声音,“若是陛下知道,你设计陷害他的子嗣,不管是你,还是顾长青,都不会有好结果。” “都说钱家是京城首富,青楼酒肆遍布,消息来源自是不在话下,如今瞧来倒是浪得虚名。”喉咙痒痛,苏文雅忍不住轻咳几声,又接着道:“况且此事对四皇子有利无害,若你不行,我亲自找四皇子帮忙。” “你不用激我,我可不吃这一套。再者,我出人出力,对我有何好处?” “江南之行,我路过目及山,发现一处半山腰处地势险峻,怪石密布,却又杂中带序,好似机关密布。虽已在六年前损坏,不过……” “不过什么?你不会以为里面还有什么吧!机关已毁,想必里面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早已不在了。” “虽查抄了司徒家、白家、叶家不少财物,但叶永恒能暗送亲人离开,又为什么不能送些财物出叶府?当初被叶永恒暗中送走的叶家人都被追回来了,财物却不翼而飞。你说这江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翻了几个月,也该翻到了吧!” 钱乾转念一想,惊道:“你是说叶永恒把它藏在……”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年司徒正从黎霁口中得知目及山上有宝藏,派人直接从半山腰处取宝而后毁掉机关。我猜黎家当年把宝物藏在山上,应该不是爬山这条笨方法吧。况且那里山石嶙立,山峰陡峭,费时费力又引人注目。我想肯定有从山下通往山腰处的暗道。司徒正在黎家宝藏得手之后,心虚慌张来不及细想,自是不会再回目及山。叶永恒那精明鬼必是猜到并找到了这处密道。” “你见到了?” “没有。” “那你怎能确定?” “直觉。” 实际上,苏文雅那夜在目及山密道中于不经意间确实发现了另外的机关,只是当时未及细想,再者又与她无关,自是未曾在意。 “你怎么不告诉顾长青?”钱乾疑惑。 叶家没有查抄干净,顾长青必是知晓的,却也没见他关心此事。 “他要这些有何用?虽说钱家金银珠宝众多,不屑于这点钱财,但叶家世家大族,私藏的金银也不会太少。所谓少胜于无,你不眼馋?”苏文雅斜眼看他。 钱乾挑眉。 苏文雅知道他相信了。虽说她也只是猜测,不过她也没说错,当初黎家混淆视听,把家产藏于目及山就是为了掩饰真正的宝藏,并告诉司徒正目及山上的宝藏就是华国先祖宝藏。想来那笔黎家的家产也相当可观,不然司徒正也不会一直留着黎霁的性命。叶家私吞黎家、林家那么多产业,想必藏起来的财物也不会少。 四皇子府。 “殿下。”钱乾飞身进来。 只见皇甫凕一袭黑色锦衣坐于房内。 “何事?”声音冷冽。 钱乾撩衣坐下,“苏姑娘猜测叶永恒把财物藏在了目及山。” 皇甫凕轻抚下巴,“目及山。她倒是不肯吃亏,条件呢?” 皇甫凕想起上次苏文雅找他并告知他叶家私藏财物之事时,并未说出财物的下落。 也对,未有结果,怎能全抛手中的筹码,想来她是另有打算。 与他讲条件?哼!皇甫凕冷笑。 其实皇甫凕想错了,苏文雅只是不想金钱惹来更多的人命和麻烦,特别是争权夺利的人若是有了这笔钱财,结果自是不能想象。 “她想以自身为饵,利用林家后人的身份引得幕后之人现身。” 皇甫凕眼眸微眯,“她倒是胆大。幕后之人无非是老二、老三、老六他们,不然还能有谁?她想要引得各皇子内斗。她是不是忘了,华国还有个最重要、最有权利的人物。” “殿下是说陛下?” “父皇没有因江南之事深究并惩戒老二和老三,连与司徒家关系甚深的老六都被置身事外,就是不想皇子们争斗之势太盛。” “现下争权之势日盛,此举也不过是加剧了内斗形势。各国对华国虎视眈眈已久,早就蠢蠢欲动。上次长青也隐隐提到过,必须早日结束皇权之争,不然内乱伤及国力和民生,若是再加上他国入侵,华国危矣!” 皇甫凕暗自沉思:依莲被杀,父皇也是只知她是自己心爱之人,并不知其林家之女的身份。但在江南,叶家是有人知道林家有人存活于世的,依莲六年前在江南被追杀,本就是出自叶家人之手。倘若叶家真与京城有勾结,那幕后之人必也知道林家有人还活着。 苏文雅的计策是假借林家后人的身份回京,幕后之人闻此自是按捺不住。然后她再借此引一位皇子入局,并把他设计成当年救下她之人,至少在外人眼中,这位皇子与林家后人有牵扯更好。到时候,引幕后之人与这位皇子两两相斗,皇甫凕他们只等坐收渔利即可。 若是此局布置得当,自是兵不血刃。 皇甫凕思虑许久,嘴角勾笑:苏文雅确实下得一手好棋。 “照她说的去办,但务必保证其安全。” “是。”钱乾道。 棋子做得久了,熟能生巧,下棋也就会了。当有一日,棋子能作为执棋者来下棋时,这棋局就相当精彩了。 第115章 有女江南来 几日后,京城有一位头戴帷帽的神秘女子自江南方向而来,住在一家普通的客栈里。 此女子无人知其身份,更无人知其来历。 只是当夜深人静时,一抹红云闪入客栈一间厢房。 厢房内神秘女子正斜倚榻上看书,帷帽已经摘下,脸覆面纱,素色布衣,没有丝毫显眼之处,除了那双露在面纱外的似水明眸。 此神秘女乃苏文雅是也。 房间有朵红云飘入,她眼也未抬,像似已猜到此红云是何许人也。 来人托腮打量她,邪笑道:“你倒是坐得住。” 苏文雅轻翻书卷,“你最好还是少来见我为好。我会感激你的。” 钱乾止不住大笑,而后被苏文雅的一记眼神警告便收敛了去。 “我听闻前些日,你来京途中被人追杀,恰巧被三皇子的人所救。” “这难道不是钱公子早就策划好的事?”苏文雅放下书看着他。 说来也是惊险。苏文雅打听了皇甫冶的行踪,让钱乾故意安排杀手来追杀她,并恰巧地让皇甫冶遇到。 为了防止有人生疑,在被追杀过程中,苏文雅还故意受了伤。 只是她原本就病了几天的身子,本就虚弱不堪。这下子,病上加伤,还真是悲惨。 钱乾低语:“你为什么要刻意让杀手留下真面目?” “此人是叶永恒最为信任之人,不然当初叶永恒也不会安排他秘密护送叶家家眷逃离。我曾经在叶家见到过……” 不过当时那人已奄奄一息,不然苏文雅也不会让人假扮他。 “你见过?那顾长青自是也见过,你想瞒过他怕是不易。” “我没想真的瞒他。那人叫罗成,是顾长青派人抓回来的。” “你既不是为了瞒他,干嘛还让我派人假扮你回医馆?” “那是为了不牵连苏家。” 钱乾惊,“我原本以为你想要瞒他。可你这样不告诉他,其他事还好,那个罗成若是还活着,我们这边岂不是白忙活。要知道再高明的易容术也会被人识破,更何况我们都不认识罗成,假扮他自是不能惟妙惟肖。” “无碍,即使真的罗成还活着,你也说了,京城之中无人认识罗成,叶家的人也都不在了。若是所有人认为假的罗成是真的罗成,谁又能证明真的罗成真的是叶永恒的心腹罗成。真亦假时假亦真。更何况就算是真的罗成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能让他识不破我的身份。” “此话怎讲?因为顾长青?我是怕罗成现在已不再顾长青手中。” 苏文雅摘下面纱,钱乾看到她原本娇嫩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道伤痕,虽不吓人,但出现在一位妙龄姑娘脸上也够恐怖的。 “你还真狠。” 钱乾想说的是苏文雅对自己真狠。 这世上最精致的面具不是易容,而是自己本身的脸。 只是苏文雅担心自己本身的脸因为顾长青的身份太引人注意了,未免被人识破,只能划伤了自己的脸颊。虽是轻伤,加上药粉的作用,脸上确实像似真受了凌厉的一剑般那么严重。 “对了,假扮我回苏家的姑娘是谁?” “放心,她叫璎珞。璎珞的模仿和易容术至今也没被人识破过。”钱乾对此信誓旦旦。 苏文雅摇头。 钱乾不服,“至少目前这几日,医馆内并无异常。” 苏文雅叹气:“怕是我爹早已识破了,只是不说罢了。” 苏文雅所料不差。 璎珞假扮苏文雅回医馆的第一日,苏致远就察觉到了,但他并未声张。 医馆里,乔飞每日看诊,繁忙劳累,自是无暇顾及。 婉玉身怀有孕,乔母不敢让她再操劳,凡事自己忙里忙外,细心周到。 故而三人都未对假的苏文雅有丝毫怀疑。 顾家。 墨言垂首而立,她原本奉公子之命暗中保护苏文雅,没想到人却不知何时被掉了包。上次跟踪失败,这次又是如此。 “请公子降罪。” 顾长青沉思不语。 “公子,姑娘她聪慧机敏,应不会有什么事。”曹毅劝解道。 顾长青终于开口:“你说那女子只是陪苏大夫喝茶、下棋,并无其他。” 墨言道:“是。”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暗中跟随即可,不可妄动。” “是。”墨言领命而去。 曹毅不安,“难道有人暗中对苏姑娘不利?” 顾长青手指轻捻衣袖,暗自思忖:若是墨言此时才发现医馆中人并非是真的苏文雅,那苏伯父不可能没有察觉。只是他为何不言,除非是…… 顾长青眼睫轻抬,“几位皇子可有异动?” 曹毅忙道:“并无异常。噢!对了,好似前几日,三皇子回京途中救了位姑娘,但之后也毫无联系。” 顾长青低语:“姑娘吗?” 顾长青怀疑医馆假冒之人是苏文雅指使的,所以苏伯父才会闭口不言,陪着演戏。 但是苏文雅想做什么?顾长青有不好的预感。 第116章 半路杀出 几日后,正值亥时,京城大街上。 零星的路人还在回家的途中,街边的商贩还在不停地叫卖。 这时,一女子身穿素白布衣,满身血迹跌倒在街道上,引得其他人纷纷避让,唯恐自己沾惹上是非。 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但那弱质纤纤的身形,浑身血迹斑斑的模样,不由得让人唏嘘。 而此时街道的酒楼上,正有人借酒消愁,口中不住喃喃:“好你个老四!仗着父皇的信任,与本皇子共管户部,全然不把我这个皇兄放在眼里,处处压制本皇子。”说着一把摔碎手中的酒壶。 一旁的内侍俯首弯腰,好言相劝:“殿下息怒。” “息怒?你让本皇子如何息怒?哼!总有一天,我定要他加倍偿还。” 内侍斟酒陪笑,“殿下说得极是。四皇子依仗的不过是西境薛家,他长年在外打仗,不懂朝堂政事,哪里比得上殿下这些年在京城的根基。” 内侍略一抬眼,又低头轻语:“殿下这些年掌管户部,根基甚稳,哪里由得他随心所欲。” 皇甫冶叹气:“话虽如此。不过听闻江南之行,老四曾查抄不少金银珠宝,连国库都被充盈了不少。父皇因此对他青睐有加,还对他委以重任。若是有一日,我能得到……” 话未完,皇甫冶止言,仰头喝酒。 “咦?”内侍惊疑,看着窗外楼下的街道。 皇甫冶不耐烦道:“什么事?” 皇甫冶原本今日在朝堂上与皇甫凕争论不休,回到户部又被其打压,生了一肚子闷气,无处可宣泄,这才来此喝酒消愁。 内侍站在窗边,低首弯腰,“街上之人好似是前几日里救的那姑娘。” 皇甫冶看向街道,确实有一白衣姑娘浑身鲜血浸染,头戴帷帽,躺在地上。不过,倒是看不真切其面容。 皇甫冶转头看向内侍,“常海,你认识?” 内侍常海躬身道:“前几日,殿下在城门口命人救了一姑娘,好像就是此人。只是不知一位柔弱无依的姑娘家怎会整日被人追杀至此。” 皇甫冶摆摆手,不在意道:“也许是江湖中人吧!”然后又接着饮酒,“上次若不是你多事救她,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常海越发恭顺谦卑,“是奴才多事。” 话说街上受伤倒地的女子爬起欲走。 身后一男子粗犷的声音传来,“我倒要看看,今夜,你还有没有好运气,会不会再有人恰巧来救你?受死吧!”执剑欲刺向那女子。 女子听闻惊恐回头,手捂胸口,低低轻咳。这次的咳嗽连帽纱上都染了血迹,看来伤得不轻。 黑衣男子提剑上前,女子颤微着脚步向前奔跑。 只是有些事任你算计的再好,也会有突发状况,让你措手不及。 “放肆!什么人?”一侍卫提刀挡在女子身前。 女子连连咳嗽,血迹顺着帽纱涌出。 马车里懒散阴冷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侍卫躬身禀告:“回殿下,有一女子满身是血,挡在马车前。” 车里狠绝的声音响起,“杀了。” 他的语气好像每日里吃饭喝水一样那么平淡;好像他嘴里杀个人跟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好像他的生活里根本就没有“人命关天”四个字。 帷帽下的女子眼珠轮转,思忖道:这人是谁?如此的张扬跋扈,肆无忌惮,视人命如草芥。 她薄唇轻勾,闪身躲过侍卫,直冲马车前。 她身形瘦弱,又灵活迅速,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更没人注意到她往马身上飞快地甩了一根银针。 马惊嘶叫,乱踢乱动,连带着马车来回晃动。 车中人破车而出,飘然落地。 破车而出的是一位男子,锦衣玉冠,身形修长,带着一股阴柔的美,加之他的眼神太过阴狠冷厉,仅仅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女子看着他,柳眉微皱,此人是谁?应该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只见那男子身形微动,眨眼间,又恢复如初,好似从未移动过。 可马车旁的女子却手扶胸口,倒在地上,帷帽被打落,脸上覆着白色面纱,露出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 此女子乃苏文雅是也。 苏文雅忍不住皱眉,这次伤得很重,这男人下手真狠。只是还没等她消化这股痛意,眼眸不经意间看到了街边一角。 一袭淡淡青衣,清冷肃穆的眼眸。 顾长青?他怎么会在这? 苏文雅没来由的心虚,不自然地移开眼。 身后追杀的男子见此情景,转身便走。 侍卫们看向那锦衣男子,只见那男子宽袖一挥,侍卫们便上前朝黑衣男子杀去。 苏文雅见此,爬起便逃。 锦衣男子眼眸余光紧盯着她,嘴角邪笑:“想逃?找死!”欲上前再给她一掌。 “六皇子。”秦箫恰巧带人赶到。 原来那锦衣男子便是六皇子皇甫凛。 皇甫凛听到秦箫的声音身形微顿,“秦大人怎会在此?” 秦箫弯腰行礼,“刚接到百姓状告,说是有人当街行凶。我恰巧在此附近,故而来此看看。” 皇甫凛看了看苏文雅,敛眉冷哼道:“是吗?那好,既然秦大人在此,本皇子就先告辞了。” “殿下慢走。”秦箫道。 而此时,那追杀苏文雅的黑衣男子已被侍卫们重伤。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侍卫听命欲收刀撤离,而那男子不知是力竭还是无意,胸口直对侍卫手中的刀尖,刀入胸膛,当场一命呜呼。 那侍卫措手不及,但也只是惊讶瞬间便恢复如初,从黑衣男子胸膛抽出带血的铁刀,禀告道:“殿下,人死了。” 皇甫凛见此更是毫不在意,“秦大人,你看?” 秦箫道:“此人当街杀人,又行刺殿下,本就是罪无可赦。” 皇甫凛邪笑:“那就好。”说完带人离去。 楼下街道上的一幕尽收常海眼底,并绘声绘色地全都讲给皇甫冶听。 皇甫冶听完,眼带疑惑,“这姑娘是谁?” 常海好似刚刚想起,“呃!当日救起那姑娘时,听闻好像是从江南来京城寻亲的。” 皇甫冶惊,“江南?” 不是惊讶于此姑娘,而是江南二字在前段时间很是惹人敏感。 常海道:“是江南。看那姑娘言谈举止好似出身也不低。” “你派人速去查探此人底细。” “是。”常海俯首弯腰。 皇甫冶正在低头沉思,并未注意到常海嘴角轻勾、计谋得逞的模样。 第117章 先气后忧 秦箫询问原由后,便派人护送苏文雅回了客栈。 而那个已死的黑衣男子被先行送往刑部,确认其身份再另行安葬。 茗香馆。 顾长青坐在桌前,曹毅立于一旁。 厢房里气氛有些微妙,安静得仿若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般顾长青不生气则已,一旦生气没人敢去招惹。 不知过了多久,钱乾一袭红衣飘然而入,秦箫也随后赶到。 秦箫撩衣坐下,“到底怎么回事?” 钱乾摸摸鼻子,“什么怎么回事?今夜秦大人英雄救美,难道是担心美人以身相许?或许是怕秦少夫人吃醋?” 秦箫斜睨他一眼,“那姑娘好似伤得极重。” 钱乾闻言,看了一眼顾长青。 只是顾长青依旧不动如山,连表情都未改变。当然,那是没人看到他袖中的墨梅雪帕被揉搓得紧皱。 “唉!可怜啊!大病一场,没好利索不说,前两日又受了伤,再加上今夜这伤,怕是要休养好久。”钱乾边叹气边观察顾长青的脸色。 秦箫看看他,又看看顾长青,不明所以道:“你认识那姑娘?” 钱乾挑眉。 秦箫明了,“跟长青有关。她是谁?” 顾长青抬眼看着钱乾,“若我不插手,你们想怎么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愚蠢!” 秦箫更是惊奇了,天要下红雨了,顾长青在生气? 钱乾语塞。 没办法,顾长青不怒自威,与生俱来的气势总能让人没来由的心底发虚。 钱乾轻咳几声,“原本是没问题的,只是事出意外,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六皇子。” 顾长青敛眉不语。 钱乾心虚道:“那个,我去看看她。前一次是假意受伤,这次是真的伤得很重。皇甫凛那一掌可没手软。”说完欲起身离开。 顾长青看着他,“你们这一闹,你以为她身边还会如此平静,怕是此刻所有人都盯上了她。” 钱乾无话反驳,只得作罢。 “主子。”有人在门外低声道。 秦箫看看顾长青,又看看钱乾,又有什么事? 钱乾道:“进来。” 来人一袭黑衣,衣襟上像似被浸了水,深深暗暗的、片片濡湿的印迹,其实是被血浸染的。 秦箫看到此人,素来稳重的脸上满是惊讶:什么状况?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年纪轻轻就眼花了?这不是适才死去的那个刺客吗? 顾长青抬眸看了一眼,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秦箫忙道:“你们可别害我啊!到底怎么回事?” 顾长青看向钱乾,他也想知道此人到底是谁。 钱乾轻咳一声,看向黑衣人,“怎么样,严重吗?” 来人道:“无碍。多亏姑娘妙招,这些都是牲畜的血。况且……”掏出胸前染血的布包,“只是一点小伤。” 钱乾点头,“嗯!回去休息吧!” “是。”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飞身离去。 钱乾执杯喝茶,“长青,他,你是否眼熟?” 顾长青看着他,“罗成?” 钱乾轻笑:“看来苏姑娘的记忆力真是惊人。如此手段,连只见过罗成一面的薛明也未辨出此罗成的真假。” “他不是。”顾长青淡淡道。 钱乾轻笑出声,“如此肯定,看来罗成在你手里。苏姑娘说过,真亦假时假亦真。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差点毁了自己的脸。你说她是不是敢想敢做。反正我是自愧不如的。” 说到此,秦箫若再猜不到那姑娘的身份,就是傻子。苏文雅嘛!怪不得能惊动顾长青和钱乾,并让自己出手帮忙救她。 钱乾看着顾长青,“别说你留着罗成没有其他盘算。难道苏姑娘先用了这颗棋子,你生气了?” 顾长青皱眉,“她以自己为饵,一着不慎,谁也救不了她。” “不是还有你吗。何况她做这些事也不是为了她自己,你应该感谢老天,身边能有此女子为伴,你何其有幸!”钱乾像似想到了什么,邪魅一笑。 苏文雅并未告诉顾长青自己的计划,顾长青也不知她想怎么做,只是在猜测到她可能会做的事情时,为了她的安全,做出相应的调整和应对。比如今夜秦箫适时地出现。 钱乾相信顾长青不是生气苏文雅的隐而不告,而是生气她不顾自身安危,以自己为饵去做危险的事情。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钱乾猜得不错。顾长青的确是气自己所做的有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而无能为力。 钱乾轻笑道:“我现在才发现,顾长青你也有对人束手无策的时候。”说完飞身离去。 秦箫轻掸衣摆,也准备离开。 顾长青淡淡道:“多谢。” 秦箫叹气:“别!一不留心就云里雾里地被人利用了一道,亏大发了。” “抱歉。” 秦箫怔愣,打量顾长青,“我今日才发现,顾长青不是清冷孤傲,只是不放在心上、也不在乎而已。而此时此刻的顾长青,有血有肉,担忧、生气皆呈于人前,素来的淡然化为虚无。哈哈哈!长青啊长青,你也会有今天。可真是可喜可贺。” 顾长青冷眼看他,“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向少夫人解释这么晚归的理由吧!” 秦箫爽朗大笑:“烟火气的顾长青真让人忍俊不禁。”说完起身离开。 曹毅看着自家公子,“公子。” “让墨华暗中保护她。” “是。”曹毅开门离开。 顾长青轻松口气,当他在街角看到倒地受伤的苏文雅时,他心中的担忧早就把因她隐瞒所产生的怒气碾压的一点不剩。 修长的手指轻捻着绣着梅花的手帕,轻叹口气,低语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不想她有危险,而她想帮他忙,两人都不过是想对对方好而已。 第118章 各方查探 客栈里。 苏文雅静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她原本就随身携带着一些疗伤药丸,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此次外伤未愈,内伤又起,怕是再好的丹药都没办法让她在短时间内痊愈。 苏文雅思忖:想必现在外面已人心攒动,再加上钱乾和皇甫凕的助力,想必过不了几天,暗处的各路棋子也该蠢蠢欲动了吧! 有人洒鱼饵,有人织网,有人撒网,想必这鱼也快上钩了。 苏文雅轻轻挪动身体,顿时龇牙咧嘴:这伤,还真是痛啊!看来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吧! 正好,趁此机会好好休息几天。 三皇子府。 常海在门外叩见。 皇甫冶道:“进来。查得如何?” 常海低语:“黑衣刺客叫罗成,好像从江南一路追杀那姑娘到京城。今次好像是巧遇六皇子,只是六皇子看似要杀那姑娘却又好像救了她。奴才怀疑她与江南司徒家之事有关,就去打听江南之事……” 皇甫冶打断他,“说重点。” “刑部传来消息,此人原本理应早就该处斩,只是在江南之时便被他逃脱,而后消失无踪。” “那他究竟是何人?” “是叶家的人。”常海低首敛眉。 皇甫冶惊道:“叶家,江南叶家?” “是。好像是叶永恒生前便命罗成追杀那姑娘。只是如今叶家早已覆灭,也不知他为何还紧追这姑娘不放。” 皇甫冶略一思忖,“看来这姑娘身份极为重要。你派人速去查清她的身份来历和来京城的目的。” “是。”常海转身离去。 殊不知出了房间的常海一改低眉温顺的模样,嘴角轻勾,看来事情按照苏姑娘和主子的想法进行得极其顺利。 原来常海和昨夜假扮罗成的人皆是钱乾手底下的人,也是苏文雅谋划的局中人。 六皇子府。 侍卫俯首弯腰,“殿下。” 皇甫凛冷眸如刀,敛眉修剪着自己白皙尖长的指甲,“说。” “黑衣人是江南叶家的人,只是当初查抄叶家时,人多繁乱,被其逃脱。那姑娘倒是无人知其来历,只知此人名叫穆双,好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被人追杀。” 皇甫凛邪魅一笑:“是吗?怕是没那么简单。”轻吹手指,“派人盯紧她,看看她身边都有何人出没。” 侍卫躬身,“是。” 红袖招。 皇甫凕正在左右手对弈。 钱乾悄无声息飘然而入。 皇甫凕头也未抬,好似没看到他进来。 徐牧在旁品茶,悠悠道:“苏姑娘想凭一己之力,不牵连任何人完成全部计划,这样破绽太多,皇子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若是如此次这般,凡事不思虑万全,遇到突发状况很容易就全盘皆输。” 钱乾一口饮尽杯中茶,不在意道:“最后不是化险为夷了。况且不费一兵一卒,除了害她自己受伤,没有伤及任何无辜之人的性命,这样不是很好吗?” 徐牧不悦道:“若不是顾长青及时相助,她这次怕是小命不保。她想法太过简单,心肠太过仁慈,做事瞻前顾后,顾虑太多,破绽也就太多。” 钱乾正色道:“若是做事情是以避免伤及无辜之人的性命而带来的危险,又有什么不可以。” 皇甫凕开口道:“她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钱乾道:“她想先欲擒故纵,然后亲自告诉三皇子自己林家人的身份。” 皇甫凕修长的手指轻捏一颗白子,“这件事让徐牧透露出去。她自己说出的答案太让人怀疑,恐怕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是。”徐牧道。 钱乾对此无异议。 丞相府。 “现在几位皇子都收到了消息,京城近日来了一位神秘女子,从江南而来,且与林家有关。”曹毅禀告道。 “嗯。”顾长青有些心不在焉。 “公子是在担心苏姑娘的安危?” 顾长青轻叹口气。 “公子放心。苏姑娘聪慧机敏,又有墨华暗中保护,不会有事的。” “事已至此,担忧也无用。你派人密切注意皇子们的动向。” “是。” 翌日,早朝刚结束。 二皇子皇甫凌忧色匆匆地拦下六皇子皇甫凛,“六弟,听闻有人在京城行刺于你。六弟可还好?没想到京城天子脚下竟会发生这种事。” 皇甫凛不耐烦道:“我自小习武,自是无碍。还是说二皇兄希望我有事?” “六弟此言何意?愚兄自是希望皇弟安全无虞,长命百岁的。” 皇甫凛冷笑:“是吗?那皇弟也提醒皇兄一声,若是遇到刺客,可得躲远点,不然以二皇兄这弱不禁风的软骨,怕是连反手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一命呜呼了。”说完冷笑着扬长而去。 皇甫凌袖中手指紧握,脸上面色不改。 看着皇甫凛远去的身影,他也只是摇头叹息,像似感叹皇甫凛的骄纵不听话。 顾长青静静看着这一幕,随后又旁若无人般从皇甫凌身旁走过。 “顾大人,请留步。”皇甫凌笑容温煦谦和,举止有礼。 顾长青转身看着他,淡然不语。 皇甫凌走上前,“六弟被父皇宠坏了,性格桀骜不驯。在兵部这些日子,顾大人多担待了。” “二皇子说笑。” “如今顾大人任兵部尚书,又负责京城防卫,实在辛苦。只是这皇城之地,竟出现刺客,我担心……” “二皇子放心,防卫军和巡防营,我今后一定会严加管教,不会再出现纰漏。况且这刺客也不是为追杀六皇子而来,只是六皇子恰巧路过,好在刺客也被六皇子的侍卫当场诛杀,” “哦!不知可查清了刺客的底细?”皇甫凌惊讶道。 “这不属在下的管辖范畴。当时秦大人在,如今已在刑部备案。若是二皇子感兴趣,可以……” 皇甫凌摆手,“既有秦大人着手调查,想必很快便会水落石出,我就不掺和了。”说完抬步离去。 顾长青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19章 语藏玄机 顾家。 曹毅进门禀告道:“公子,墨华传来消息,三皇子已秘密派人接苏姑娘离开客栈,并把她安置在西郊别院。” 顾长青微皱眉,并未言语。 “墨华一直在暗中保护,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 顾长青终于开口:“当初邬紫嫣在明面上与三皇子交好,暗中引诱柳馨儿对付文雅,而柳馨儿又指使司徒萱暗杀文雅,同时南诏又背地里勾结司徒正。若说南诏真正想合作的人是六皇子,怕也不会是单单如此。” 曹毅心惊,“难道与南诏真正勾结的人是二皇子?” 还记得当初各国来访华国,公子曾派人暗探二皇子府。 顾长青淡淡道:“怕还不止如此。三皇子当初可以被邬紫嫣利用,可见他的心机并不那么深。文雅利用他来引出幕后黑手,此法自是不错,只是风险也高。三皇子把她安置在别院,怕是用不了多久,不仅几位皇子知道,宫里怕也知道了。” 曹毅轻咳,“公子是担心此举有损苏姑娘的声誉,还是担忧三皇子对苏姑娘……” 怕是不明真相的人都会认为三皇子金屋藏娇,苏文雅的处境就尴尬了。 顾长青抬眸看他一眼,曹毅立即闭了嘴。 云霄阁。 秦箫一袭蓝色锦衣执壶倒茶,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面色肃穆,看起来严谨威严的男人。 只见他正四处打量房间里的陈设,忍不住频频皱眉。 秦箫手执茶盏,“史大人,请。” 那男人正是刑部尚书史鸿智。 史鸿智打量完毕,冷眼看他,“我怎么不知你私下这么奢侈。” 秦箫耸肩,“今日不同。” 史鸿智执杯轻抿茶水,“怎么不同?” “今日月圆。”秦箫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史鸿智斜睨他,那意思:你发神经啊!现在青天白日的,哪来的月亮? “史大人尽管放心。” 史鸿智放下茶盏,直觉秦箫今日相约他来此之举并不寻常。 “先说好,本官一向公正廉明,你休想用任何方法贿赂本官。” 秦箫轻轻一笑:“所有人都知晓,史大人的人情岂是贿赂就可以得到的。实在是下官在大人手下为官这么久,却没机会好好聊聊。今日闲暇又艳阳高照,云霄阁雅致又隐蔽安静,今日又恰巧休沐。此乃天时地利人和,正好合适。” 史鸿智怀疑地看着他,又看向杯中青绿的茶水,闻着空中淡淡的茶香,“好茶。” 秦箫薄唇微勾,“大人可还记得前两日死去的那个黑衣刺客?” “你若不提,我还想问你呢。这原本是奉天府府尹管辖范围之事,还轮不到我们刑部来问案。只是我怎么又听到此人意图行刺六皇子?” “那倒不是。黑衣人原本正在追杀一个姑娘,六皇子只是恰巧碰到。” 史鸿智不解,“姑娘?是什么人?” 秦箫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黑衣刺客是叶永恒的亲信罗成。当初查抄江南叶府时,顾长青,薛明和其他侍卫都见过此人。” 史鸿智眉心皱成一团,“江南之事已了,叶家追杀一个姑娘做什么?” “我问过那姑娘,她只说是不小心惹到了叶家,被其从江南一路追杀至京城。一个姑娘家,弱质纤纤,又满身伤痕,怕是没少受苦。现下叶家满门抄斩,黑衣刺客已死,死无对证。何况这姑娘一个孤女,也甚是可怜,遂放她安全离开。” 史鸿智叹气,“叶家作恶多端,那姑娘怕也是被叶家迫害之人,想来也是可怜人。” 秦箫拱手,“史大人刚正不阿,心怀百姓,实乃贤臣,为华国之幸、百姓之福。不过……”秦箫凑近史鸿智耳边,“我怀疑那姑娘名字为假。” “什么意思?” “她说她叫穆双。” “何解?” “穆双,反过来,双穆,同双木。” 史鸿智明了,双木为林,惊道:“难道是林家的人?” 秦箫点头。 “可林家不是早在几年前就覆灭了?” 秦箫执杯品茶,“谁知道呢?” 史鸿智忙道:“此事不可妄议。喝茶,喝茶。”说完执杯喝茶压惊。 江南原先黎、墨,林、叶四大家族先后覆灭,司徒家、白家恶有恶报,也都不复存在。如今,江南大族只余赵家,江南之地一片乌烟瘴气。 即使傻子也明白这其中的内情不足为外人道,想来肯定是波涛澎湃、暗流涌动,甚是复杂。 当然,身为局外人更是不愿惹祸上身。 第120章 随心而为 直至史鸿智离开云霄阁厢房,一袭红衣的钱乾才飘然而入,随后身着白色锦衣的徐牧也走了进来。 徐牧拱手,“多谢秦大人。” 钱乾则是不客气地坐下执箸吃菜喝茶。 要知道云霄阁的菜肴可是精致又美味的,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不吃岂不浪费。 钱乾不在意道:“都快成自己人了,哪用着这么客气的。” 徐牧轻咳。 秦箫冷声道:“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钱乾撇唇:虚伪! 徐牧斟茶,“原本殿下命我做此事,让三皇子知晓穆双乃林家之人的身份。只是……” 钱乾听到这里,执箸的手指微顿,看了一眼秦箫淡然的表情,知道秦箫已知晓徐牧口中的殿下是哪位了。 秦箫察觉到了钱乾的异样,也不在意。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徐家支持四皇子皇甫凕,秦家在此事上一向明哲保身,不做选择。只是有些事可真不是躲着就能避免的。 钱乾挑眉,即使这样,秦家仍选择秦徐两家联姻。看来一向于皇子争权上置身事外的秦家人也别无选择的选择了四皇子。不过,这可是好事。 钱乾不在意道:“苏姑娘原本并不打算让任何人卷入。她是想以报答救命之恩的名义直言告诉三皇子自己林家人的身份。只是殿下认为自己口中说出来的真相不比从别人口中得到的答案更可信。” 秦箫冷嗤:“到最后,顾长青觉得把我拉下水更好,毕竟从秦家口中得到的信息更值得让人相信。” 所以就是苏文雅想独自承担,不想连累任何人,而顾长青知晓她的想法,自动帮她减少风险,来尽可能地保护苏文雅。 最后的一切,是顾长青思虑周全,为了苏文雅,宁愿把其他人卷入其中,以此来替苏文雅规避危险和避免别人对她林家之人身份的猜测怀疑。 虽然其他人也都不是随意任人摆弄之人,但到最后还是被顾长青牵着鼻子走。 徐牧对此无语。 钱乾耸肩,表示无奈。 茗香馆。 顾长青坐于室内看书。 曹毅进来道:“公子,适才三皇子已带人从云霄阁离开。” “看来秦大人演的那出戏,他忙着去确认了。” 曹毅道:“是。我已通知常海,照着计划帮三皇子确认此消息。” “嗯。”顾长青头也未抬。 一切尽在掌握。 曹毅看着他,犹豫再三,道:“墨华传来消息,苏姑娘在别院被照顾得很好。” 顾长青抬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曹毅轻咳一声,“苏姑娘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待在三皇子别院,恐对其名声有碍。” 不说其他,单只三皇子别院的丫头婆子私下里的闲言碎语就不会少。现在三皇子知道了她林家人的身份,怕是只会对其更加关照,到时悠悠众口更难防。 “世人大多愚笨蠢钝。怎么?你觉得你家公子跟他们一样愚不可及?”秦箫推门进来。 “秦大人。”曹毅道。 顾长青放下书,“看来秦大人演戏的技艺越发高超了,连史大人都被骗了去。” 秦箫双目怒瞪,“你设计我也就算了,怎么连史大人都算计。别忘了他可是刑部尚书,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可不那么好糊弄。” 顾长青不在意道:“即使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秦箫怒,“你……好啊!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你现在是兵部尚书,我可是他手底下的小官。你这不是纯粹在害我?” 秦箫现任职刑部侍郎正二品,官场上晋升如此之快,年纪尚轻又位居高位,恐怕所有人对此都是又羡慕又嫉妒。除了他自己,还说自己是小官。 哦!当然,关于晋升,顾长青这人除外。 顾长青递给他一杯茶,“放心,若以后你犯了错,我会在嫂夫人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的。” 秦箫接过茶杯,“算了吧,我可不信你会有好心。” 秦箫轻抿口茶,“不过,说实话,长青,你真的不介意?旁人不知她是你的未婚妻,可我们都心知肚明。女子名誉何其重要,她这样不管不顾,即使没有人识破她的真正身份,可这样的行为也极其大胆。” 顾长青低首敛眉,介意?他介意她做事找人帮忙,首先想到的是皇甫凕和钱乾。虽说有利益掺杂其中,但人情也在。 她凡事喜欢一人承担,这点他知道。但同是不想连累他人,她最不想连累的竟是顾长青。那对她而言,顾长青这个人又算什么? 曹毅忍不住嘀咕:“苏姑娘想做一件事情时,又何时胆小过?” 秦箫惊,“嗯?” 顾长青看了曹毅一眼,曹毅忙闭口不言。 秦箫笑道:“看来苏姑娘的惊世之举不止这一桩。能教出这样不拘世俗、勇敢坚毅的女子,怕不只是苏大夫的功劳,长青也功不可没。” 曹毅惊,此话的意思:自家公子早就在苏姑娘成长的时候就已出手相教过了。 顾长青对此不予解释,秦箫的话从某方面来说并没有错。他与苏致远通信,了解了苏文雅的成长和喜好。至于她所学的东西,他也只是对苏伯父提些建议。只是苏致远岂是一般人,顾长青的意思他自是领会的很好,甚至加入自己的阅历学识,把苏文雅教的更为出色。 秦箫看着顾长青,“怎么了?” “没事。”顾长青淡淡道。 秦箫笑看他,“话说你真的不介意?” 话题回到最初,秦箫看出顾长青心中有事,但又猜不到是何事,故而想听到他的答案。 顾长青看他一眼,“当一个人的心中有着更高的山峰需要攀爬时,自是不会在意脚下的荆棘和沼泽。” 苏文雅想要揪出幕后之人,断绝再有人探查宝藏之事,自然不在意也无需在意身处的境地和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 “不管她扮作谁,她都是她自己,苏文雅就是苏文雅。” 秦箫看向顾长青,此言的另外之意:不管苏文雅身处何地,是何身份,都只是在做她自己,跟随自己心意而做。她只是坚持自己所想,勇往直前,不放弃,亦不后悔。 相比较于他们这些人,很多事情皆违本心,即使顶着自己的名讳,戴着假面,做出违逆自己真心的举动,导致自己都快忘了真正的自己。 反观苏文雅做人做事,无违本心,其实这才是真实,才是心净。 第121章 装模作样 西郊别院的兰花庭院内。 苏文雅一袭素雅白衣站在花丛中,清新淡雅的景致,映衬着她仿若落入尘世的仙子。 白色面纱覆面,露出一双清澈水亮的眼眸,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就让人忍不住猜测面纱下的容颜是如何的沉鱼落雁、高雅圣洁。 皇甫冶看着她的身影,不忍打破这份恬静与美好。 “穆姑娘。”皇甫冶身后的侍卫忍不住开口道。 苏文雅身形微动。 皇甫冶瞪了一眼多嘴的侍卫,那侍卫忙低头不语。 苏文雅转身回眸。 皇甫冶只觉得她整个人犹如山涧的清泉,清透干净,一眼就让人心旷神怡。 只见她虽身处花丛之中,却又凌驾于鲜花之上,仿佛那些花丛只是她的陪衬。 皇甫冶知道她容貌已毁,只是她那清澈的、明亮的、灵动的、不惹尘埃的眼眸,仅仅一眼就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苏文雅走上前,弯腰行礼。 常海道:“姑娘,这是我家主子。” 苏文雅忙屈膝,又是一礼,“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皇甫冶抬手虚扶她,“穆姑娘不必多礼。姑娘在此处住的可还舒心?” “此处甚好。多谢公子安排我来此养伤。” “客栈人多嘈杂,姑娘又有伤在身,实在不宜休养。此处安静,景致也还算雅致,正适合姑娘休养。当然,若姑娘有何不喜之处随时吩咐下人去做,或也可让下人另改它处。总之,还请穆姑娘不必客气。” “公子盛情,穆双已不知如何感激了。穆双再次谢过公子。” 皇甫冶温和一笑:“穆姑娘太客气了,你一再道谢,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苏文雅低首敛眉,装作不好意思。 皇甫冶撩唇一笑道:“走吧!一起去亭中品茶。” “好。”苏文雅低声道。 “听闻穆姑娘自江南来京城寻亲,不知姑娘亲人姓谁名谁?呃!我并不是故意要打听姑娘的私事,只是想帮姑娘早日寻到亲人的下落。” 皇甫冶态度诚恳,言语温和,满脸好意,好似真心想帮她寻找亲人一般。 苏文雅敛眉不语,暗自冷嗤:这个皇甫冶装得倒挺像那回事的。 皇甫冶看着她半晌不语,“穆姑娘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不必勉强。” 苏文雅低语:“多谢公子。” “姑娘不必客气。” 苏文雅低着头,没有看到皇甫冶眼中的深沉和算计。 而皇甫冶自然也没看到苏文雅面纱下的嘴角勾起的那抹冷笑。 “江南山水秀丽,景色迷人,是个好地方,实在令人流连忘返。在下也曾去江南游历过,别说,当时还真是有些乐不思蜀。”皇甫冶一副仿佛还沉醉在当年的美景之中的模样。 江南二字仿佛勾起了苏文雅的兴趣。 苏文雅抬头道:“原来公子也去过江南。我自幼生于江南,只是后来……”话说一半,便又低头不语。 “怎么?”皇甫冶疑惑。 苏文雅重重地呼口气,像似下了重大决定似的。 “公子救命之恩本当涌泉相报,按理说,穆双不应该对公子有所隐瞒才对。只是后来家生变故,亲人皆已不在,穆双实在是心伤悲痛,不愿再提及旧事。”说完轻轻啜泣。 皇甫冶忙道:“实在抱歉,没想到穆姑娘身世如此悲惨,实在惹人心疼。” 苏文雅好不容易稳定情绪,“公子不必道歉,是穆双失礼了,让公子见笑了。” “唉!姑娘又客气了。”皇甫冶看着苏文雅,不经意地问道:“初遇姑娘时,便见到你当时好像在被人追杀。难道此人就是姑娘的仇人?” “是。这些年我四处躲藏,他一直跟在我身后追杀我。呃!上次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皇甫冶摆手,表示不用放在心上。 “举手之劳而已。不知姑娘可否告知除此人外,可还有其他什么人要追杀你?毕竟凡事要防患于未然。” “公子放心。虽家人都惨遭杀害,好在苍天有眼,仇家皆已被朝廷处斩。何况那个杀手也在前几日追杀我的途中被其他人杀死,从而使我得以保住性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如此恶人,总归是恶有恶报。哦!对了,姑娘安心在此住着,直到你养好伤为止。若是以后你无处可去,也可放心在此住下去。” “多谢公子。”苏文雅说完,忍不住连连轻咳。 常海上前提醒,“公子,穆姑娘身上有伤,还未痊愈。” 皇甫冶忙道:“哦!是在下的疏忽。姑娘好好养伤,在下就先告辞了。” 苏文雅轻点头。 皇甫冶带人离去。 常海落后一步,看了苏文雅一眼,也紧跟着离开。 苏文雅站在亭中,看着远去的身影沉默不语。 这出戏,看来大家演得都各有千秋啊!可真应了那句话:人心隔肚皮。 看到众人装模作样的功力都不遑多让,苏文雅只想说:大家彼此彼此。 第122章 世间至喜 窗外月挂柳梢头,苏文雅静躺在榻上闭目沉思。 很显然,皇甫冶今日来此是为了确认她林家后人的身份。可是她还没有说破,那又是谁向他透露了消息? 忽窗外微风乍起,窗子微开,床帐微微扬起。 有人到访! 苏文雅手握匕首,静躺不动,屏息以待。 来人悄悄来到床前,欲掀床帐,只见一道寒光直刺自己胸前。 低低的叫嚷声响起,“哎哎哎!原来你在装睡啊!” 听到此声音,苏文雅收刀下榻,“钱乾,你怎么来了?” 好在夜深人静,好在先前苏文雅便以喜静为由拒绝了侍女们的贴身服侍,才有现在的室内除了苏文雅和钱乾再无其他人。 钱乾略显不耐,“还不是某人担心你,他又不方便出现,只得劳驾本公子出马。”说完扔给苏文雅两个小药瓶。 借着窗外的月光,苏文雅看到两个玉瓶扔了过来,忙伸手接住。 “一个内服,一个外用。” 苏文雅把玉瓶放到鼻尖轻嗅,治疗内外伤的上等良药,“多谢。” “你不必谢我,我是被逼的。” 苏文雅以为他是被灵香逼迫的,所以对他的话也没太在意。 “对了,今日皇甫冶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故意来试探我的身份。”看着钱乾,“是你做的?” 钱乾轻哼:“你说呢?” “不必如此。我做的决定我自己承担就好,我并不想把任何人牵连进来。” 钱乾托腮,“原来你以为是我。唉!你是真的不想提及他,还是根本想不起他,或者私心里不愿他卷进来。看来,我要开始同情他了。” 苏文雅微愣,看着手中的药瓶。 是顾长青! 看到钱乾,她下意识地以为是灵香担忧自己的安危,特意让钱乾来送药,也以为钱乾是因灵香之故才帮她。但她好像忘了,她虽然自始至终都未对顾长青吐露半分她的打算,可是以顾长青的能耐,知晓其中内情并及时做出应对之策,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是顾长青让秦箫在云霄阁暗中给三皇子演了一出戏。其实你清楚的,真相从他人口中传出,特别是秦家人口中得知又经本人证实无误,方可让人深信。” 苏文雅不语。 她当然明白,她只是不希望牵扯无辜,累及旁人。 “长青说他们这些人常年身处于阴谋算计当中,无辜二字倒也算不上。” 顾长青的意思无非是不想苏文雅歉疚。 苏文雅会心一笑,他倒是明白她的心思。 “原本你是最容易让人觉得透彻明白的人,因为你出身简单,经历又少,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反观顾长青自幼便身处漩涡,心思自然复杂深沉,且他又喜欢隐藏,反倒不易被人察觉他真正的心思。可现在我倒看出了他的心思,却猜不透你的心思了。” 苏文雅挑眉,“你是替顾长青委屈了?如今来看,我倒怀疑你对顾长青存着其他心思了。”说完若有其事般上下打量钱乾。 钱乾顿时寒毛直立,“药已送到,我先走了。”说完飞身而出。 钱乾真怕自己忍不住想要揍她,可又怕惹到她背后的人,只能遁走。 什么人嘛?好心没好报。 苏文雅见状忍不住偷笑,看着手上的药瓶,想起那晚自己被皇甫凛打伤在地,看到街角站着的顾长青,当时的他好像是在生气吧!虽然她并未见过顾长青生气的模样。 苏文雅什么都没告诉他,也没和他商量过,但他知晓后还是来帮她。对此,苏文雅是感激的。 之所以不告诉顾长青,是因为她以为这是她的决定,不需要拉他来承担后果。她心里想要这么做,然后就去做了。她喜欢凡事随着自己心意而做,与他人无关,当然,后果也与他人无关。 不过若是有人清楚你、明白你、支持你,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世间至喜之事,无非是心事为所爱者全盘洞彻。 苏文雅很高兴,高兴的仿若连自己身上的内伤和外伤都不那么痛了。 不过,不幸的是她兴奋的一夜未眠。 顾家。 顾长青刚从顾淮的书房中走出,曹毅便走上前。 “钱乾来了。”曹毅低语。 顾长青闻言,快步朝自己院中走去。 等顾长青和曹毅到达自己房间的时候,钱乾正坐在窗柩上。 “她怎么样?” 钱乾有些怔愣,顾长青竟然没有丝毫伪装和客套,直接向他询问苏文雅的状况。 天要下红雨了!明日太阳公公会从西面升起……简直是天下奇观啊! “休养几天也就无碍了。”钱乾跳下窗柩,来到桌前,“既然担心,怎不亲自去看看?” 顾长青斟了杯茶给他,“我不方便。” 钱乾接过茶,努努嘴。 谁能想到有一天顾长青会对一个女子动情至此,处处顾及她的安危,处处为她着想,明明想见她,却又担忧自己会为她带来危险,只能坐在家中等消息。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三皇子对她还是礼遇有加的,她暂住在那也并无危险。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朝堂,是华国边境。别忘了,其他四国正虎视眈眈呢。” “内乱不除,不以安民生,更遑论外患。” “你想怎么解决?” “不管怎样,必须尽快解决。”顾长青淡淡道。 钱乾点头。 看来顾长青心中已有解决之法了。 烽烟将起,梦魇初始,芸芸众生,谁又能置身事外? 第123章 情义承诺 京城红袖招。 红袖招里是一如既往的紫醉金迷,歌舞升平。只是楼上一角的厢房里却透着与此格格不入的一幕。 厢房里坐着的几人不仅与众不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稀客了。 钱乾仍是招摇的醒目红衣,斜坐椅子上,手执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开口道:“北境传来消息,北戎已整装待发,粮食已筹备妥当,怕是不日便会挥军南下。薛将军也已传来西陵蓄势待发的消息。反倒是东郡和南诏,未见丝毫动静,也不知在预谋什么?” 皇甫凕冷眉肃目,“南诏小国,除了毒物闻名之外,一无是处,不足为惧。不过东郡仍旧悄无声息,倒真是匪夷所思。” 徐牧皱眉,“听闻东郡皇帝东方炀与其弟东方煜起了冲突,东郡朝堂动荡不安,大臣也是各路异心。现下我最担心的还是北境和西境,北戎人凶狠嗜杀,又异常的凶猛壮硕,一旦开战,北境的局势不容乐观。西陵人狡诈多疑,人多势重,西境有薛将军坐镇,自是无忧。但若是四国同时来犯,华国局势危矣!” “眼下内忧未解,外患若来,怕到时又是朝野动荡,百姓难安。”钱乾道。 “战乱不可避免,烽烟随时会起。北戎!这次本皇子一定把北戎赶至极北之地,让他们永不敢再侵犯我华国。”皇甫凕战意十足,杀意尽显。 徐牧又惊又忧,“殿下要亲自前往北境?只是现下京城的形势,若是殿下在此时离开,怕会影响大局。” 所有人都知道,皇权更替之时,也是各皇子们你死我活之时。若此时离京,离皇权之位也就只能遥遥相望了。 皇甫凕嘴角邪笑:“我相信长青。”说完看着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顾长青。 钱乾和徐牧也看向顾长青。 顾长青淡然一笑:“殿下此时离京,就不怕皇权旁落?” “若仅仅因此惧怕,又有什么资格受其位,承其重?” “殿下的胆量和勇气倒是让人佩服。” 说实话,皇甫凕的才智、野心、胸襟、气度,确实是难得的掌权者。 “我是对你有信心。” 顾长青执杯饮酒,“我只遵从陛下心意。” 皇甫凕轻笑:“父皇他老了,我相信京城有你在,这内忧很快便能解决。毕竟除了你,又有谁能搅动这滔天巨浪?” “殿下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 皇甫凕执杯自饮,“你说呢?” 徐牧和钱乾在旁端坐不语。 “我不知苏姑娘为何要卷入这些是非当中,也许是为了静依,也许是为了你,也或者是为了她自己和她身边的人。她一向聪慧狡邪,喜欢明哲保身,不愿沾染是非,只是她重情重义。这次能够让她心甘情愿,且不顾自身安危来设局,想必除了情义也没别的了。” 顾长青敛眉不语。 徐牧心惊,能让四殿下如此盛赞之人倒是稀少的。 钱乾撇嘴,不以为然。 皇甫凕接着道:“苏姑娘一时心血来潮设的这个局也许正好是个引子,我想你也早就准备好了吧!你顾虑的无非是宫里那位吧!苏姑娘的目的是什么,我大概猜到些许。我也知道,利益勾连带来的保证你自是不相信的。但不管是因为我自己,舅父,红梅,仅仅是因为静依,我都不会伤害文雅,伤害你。” 顾长青叹气,“殿下之言,我自是不会怀疑的。文雅做事从未避开你,足见对你的信任。她相信静依姑娘,自然也相信你。利益也好,情义也罢,我只想到此为止,不想再牵连更多无辜。她做这件事时,就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我自己又有何在乎?” 徐牧和钱乾对皇甫凕和顾长青他们之间的言语不甚清楚明白,对此却都知趣地静默不言。 苏文雅自愿卷入是非的目的,还有皇甫凕和顾长青所说的深处内情也许只有他们当事人最为清楚明白。 其实当年,皇甫羽之事后,薛家功高震主,又执掌西境二十万铁军,引来各方势力猜测与忌惮。 对此,朝野上下一直是议论纷纷,各执一词。陛下不得已,宣薛迎松回京欲革其职,再后便不了了之。只因当时顾长青的一句话:薛家世代护卫西境,边境之地苦寒难守,而敌军奸诈强势。若有朝一日,没有薛将军震慑群敌,到那时,华国危矣! 而那之后,朝中再无人敢上书斥责薛家功高危及华国根本。 皇甫凕的意思:不管是因当年顾长青解薛家之危的情义,还是此时对自己相帮之情,仅仅是因为苏文雅和林静依的姐妹之情,他都承诺绝对不会发生他们所担忧之事。 苏文雅和顾长青担心的无非是怕有些人贪心不足,打探宝藏之事,并利用此事来设局陷害。陛下若是知晓想必也不会放弃查找宝藏,毕竟华国如今内忧外患,先祖宝藏又太过吸引人。但若皇甫凕日后登基称帝,依眼前的情义而言,他会断绝此事,并让此事由此终结。 苏文雅和顾长青,包括黎、墨、林家都希望此事就此了断,再不会有人提起。他们所寄予皇甫凕的亦是如此。 钱乾插嘴道:“不是在谈内忧外患吗?怎就谈及生死了?不管内忧还是外患,双方还未正式交战,怎就像交代后事似的。” 顾长青薄唇微勾,“殿下过几日便找时间回北境吧!京中之事,我来解决。若到时,四国同时犯我华国,北戎和西陵有四殿下和薛将军共同震慑,足显我华国的威力。” 皇甫凕看着顾长青,“怕不只是京城。” 顾长青明了,还有东郡,安静得太过分了。 俗话说:事过反常即为妖。 徐牧皱眉,“殿下离京,恐怕陛下那里不好应付。” “父皇并不糊涂。” 他们能得到各国的消息,依赖于钱家的青楼酒肆。那作为拥有整个华国的皇帝陛下,又拥有收集情报快速准确的龙隐卫,对各国举动自是全然知晓。 第124章 真真假假 这些时日,皇甫冶每日都会来西郊别院一趟,也不多作停留,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每次苏文雅都隐隐地向皇甫冶提供些林静依家变的真实境况和被人追杀时的孤苦无依。总而言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皇甫冶每次听过她的讲述,回去之后再派人暗中查探真伪。 这日,皇甫冶如往常一般又来到兰花院。 苏文雅端坐亭中,静静发呆,似是满身愁绪。实则她一直在等皇甫冶的到来,也知道此刻他正往亭中走来。 皇甫冶慢慢走至亭中,轻轻坐下,怕惊扰到苏文雅,破坏了这样的静谧。 不可否认的,若皇甫冶只是普通男子,没有其他别样算计,这样的温柔多情,细腻有礼,倒会惹许多女子倾慕。 终于,苏文雅像似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转头看到亭中的皇甫冶,忙起身见礼,“公子,小女子竟未注意到公子到来,实在失礼,还望公子恕罪。” 皇甫冶轻轻一笑:“无碍。穆姑娘好像心有千千结。若是姑娘有什么难处,还请告知在下,在下也好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苏文雅柳眉紧蹙,看看四处,侍女和护卫都在亭外候着,又看向皇甫冶,眼含犹豫。 皇甫冶温和道:“若是姑娘不想讲也无妨,我只是想为姑娘解忧。” 苏文雅俯身弯腰欲跪地,皇甫冶见状忙上前阻止。 “姑娘这是做什么?” 苏文雅微低头,面纱下传出轻轻啜泣声。 “姑娘有话请讲,不必担心。”说着挥手让下人离开。 苏文雅好不容易停止哭泣,执帕轻拭眼睛里并未流出的眼泪。 “这些时日,我见公子玉树临风,谈吐不凡,想必也是生出富贵人家。先前不与公子详说,是怕为公子遭来无端祸患。” 皇甫冶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暗喜,看来这些日子,自己终于取得她的信任了,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苏文雅低声道:“我本身出江南大族之一林家,父母健在,家中和乐。只是大族是非太多,遭来无数觊觎和贪婪之人,引得全家被人杀害,而我因外出未在家中得以留得性命。一时间,家中突遭横变,亲人尽逝,而我也被不知名的人追杀。直到听闻林家之祸是叶家主谋,才知道自己一直是被叶家人追杀,为的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终于,老天有眼,叶家被抄家,押往京城受审,我便一路逃到京城来查看叶家人的结局。只是那个杀手说过,我来京城才是真的自绝死路。我想京城一定有人跟叶家合谋残害林家,不然林家、叶家的金银财帛,良田店铺,绝不仅仅是官府查抄出来的那些。” 皇甫冶问道:“你怎如此肯定?” “不瞒公子,这些年,我虽然一直在躲避追杀,但当时朝廷派人查抄叶府时,我就在叶府大门前的人群里。” 听到此,皇甫冶倒是相信了苏文雅的话。据他所知,当初朝廷查抄后,上缴国库的金银珠宝可是不少的数量。 苏文雅微抬眼睫,看了皇甫冶一眼,看来他并不知晓华国祖传宝藏之事。 “如此说来,叶家又会把财产转移到哪里?即使是与其他人合谋,又有谁能不动声色地暗中得了这么多财宝?” 苏文雅敛眉低语:“能让叶家俯身做小,心甘情愿唯命是从的人,想来身份一定不同凡响。” “难道是……”顿察觉失言,皇甫冶看了苏文雅一眼,笑道:“凡事不能光凭臆测。” 皇甫冶虽是这样说,心中却早已有所怀疑是皇甫凛所为。 要知道叶家与司徒家勾结,司徒家又一直为皇甫凛马首是瞻。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皇甫凛性格狠辣冷冽,心思却不至于这么严谨细致。他生性狂妄肆意,加之父皇和贵妃的宠溺,更是无人敢惹。 思及此,皇甫冶眼眸微眯,贵妃?难道这背后之人是贵妃娘娘? 即使皇甫冶什么都没说,苏文雅也能猜到他心里早已有了怀疑对象。 “其实……其实当年有位将军曾到访家中,所以我猜测与朝廷有关。” “哦!原来如此,不知姑娘可知这将军是何许人?” “公子还认识朝廷中人?”苏文雅装作无知样。 皇甫冶笑道:“家中从商,免不了和朝堂中人打交道。” 苏文雅点头表示明了,“我只知此人姓张,单名一个扈字。至于到底是何人手下?官职几品?我也无从得知。” 皇甫冶眼眸微动,张扈?好像在哪听到过,看来得查一下此人。 “姑娘放心,今日之言,我一定不会向任何人提及。姑娘尽管安心在此住下,我也一定竭力保护姑娘安危。” “多谢公子。” 话完,皇甫冶已迫不及待回去探查真相,并未注意到身后人复杂难辨的眼眸。 人呐!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其实真的假的,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内心。 第125章 棋子落定 三皇子府。 皇甫冶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京城中有人私藏大批金银财宝,他竟到现在才得知。想到这里,皇甫冶不禁心中越发的焦急担忧。 一直以来,有钱能使鬼推磨,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争权夺利的人,银两的多寡也决定着输赢的关键,毕竟拉帮结派,收拢人心,是很消耗银两的。 皇甫冶已派常海去调查事情的真相,他一定不能让这批金银落入他那些所谓的兄弟手中。 “殿下。”常海气喘吁吁地开门而入。 皇甫冶忙道:“如何?” “殿下是不是忘记了,这个张扈,殿下曾经见过。” “不是说人早就死了吗,我怎会见过?” “当初殿下在江南之行时……” 常海提及江南之行,皇甫冶才猛然想起。初听起这名字便觉得耳熟,这时才知原来他还真的见过此人。 当年皇甫冶和皇甫凌奉陛下之令一起下往江南调查陆侯爷和慕容将军勾敌叛国之事,也就是在那时,皇甫冶见到了张扈这个人。 “难道说张扈是皇甫凛安插在司徒正身边的棋子?”皇甫冶托腮道。 还记得当初在街上,穆双被人追杀,皇甫凛正好在那遇到她且杀她之意尽显,只是而后因秦箫赶到,他才不了了之。 常海俯首低眉,“张扈虽在司徒正军帐下,但好像与司徒正不合。现在仔细想来,也许他并不是皇甫凛的人。” “此话怎讲?” “江南一案,司徒家是主谋,一切都是因司徒正私开铁矿,打造兵器,豢养死士和私兵。若张扈是皇甫凛的人,那他一定知情,想必定容不下司徒家如此猖狂。倘若是皇甫凛与司徒正合谋,如此大罪等同谋反,陛下又岂会轻易把他从江南之事中摘除。” 皇甫冶冷哼:“你又不是不知,父皇疼宠柳贵妃,溺爱皇甫凛到极致。倘若有一日他犯下大错,想必父皇也会想法设法护他周全。自他出生以来,他做的错事,大臣们也不是没有上奏谏言过。可最后呢,父皇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从来不加以严惩。” 常海低眉顺眼,对此事不加言语,也怕更刺激皇甫冶。 “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皇家之中无兄弟,更无父子。父皇若是知道有人威胁到他的皇位,危及江山社稷,不管是谁,他定是不会放过。” “殿下请细想,若是与叶家、司徒正所勾结之人并不是皇甫凛,那就……” 常海止言,并未往下说。 皇甫冶眼眸微眯,“你是怀疑另有其人?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看似皇甫凛最有可能,也许正有人利用这点。” “当年这个张扈只是营中一个小小参将,生性喜好吃喝嫖赌。有次他私出军营,夜宿青楼,后被司徒正发现,欲对其施以仗刑,好像最后因皇甫凌的三言两语而不了了之。” “皇甫凌?”皇甫冶略一思索,冷哼道:“我这个二皇兄啊!藏得可真深。这世上最可怕的敌人就是躲在暗处伺机出击,准备一招便取你性命之人。如今想来,恐怕老六折了司徒家这个臂膀,全是拜他所赐。说不定此刻,老六还蒙在鼓里呢。” “殿下英明。二皇子身居礼部,整日里清闲淡然,极不引人注意。也因此,他当年与殿下离京共同前往江南,怕是早有预谋,也许就是当年才让他有机会与叶家勾结。如此想来,想必叶家百年以来的财宝早就归于皇甫凌名下。” 皇甫冶怒摔杯盏,“好你个皇甫凌!” “殿下息怒。”常海更加低眉顺眼。 “哼!我倒要看看,等我撕下他的假面,他还如何表演他的谦逊和煦、敬父爱兄弟的假象。” 黑暗的密林深处。 一黑衣人单膝跪地。 而他的身前站着一人,正是皇甫凌。 只是此刻的皇甫凌,与素日不同,褪去了外人面前的温雅谦顺,脸上一片冷漠,高深莫测的眼眸正盯着地上的黑衣人。 “你是说那姑娘是林家的人。这么说当年在江南救她之人是老三的人。” “是,主子。那女子现被三皇子安排在京郊别院。别院周围防守严密,想来三皇子早已知其真正身份。” “叶永恒这个白痴!斩草不除根。一个小丫头,竟然都能从他手底下三番五次地逃脱,果真是死不足惜。”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马上去除掉她。”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金碧辉煌的皇宫里。 柳贵妃一袭华贵宫装,映衬着妩媚妖娆的容颜更显娇贵。 身边一宫女近身轻声禀告。 旁人自是听不到她所说的究竟是何事,只能看见柳贵妃越来越紧蹙的细眉。 听完宫女的禀告,柳贵妃轻声冷笑,红唇轻启:“看来这宫里上下都被她给骗了,平日里一副谦和温婉、宽宏大度的面孔,养出了一个跟她一样面善心黑的儿子。明面上司徒义拉拢本宫,司徒正却在暗中勾结皇甫凌。哼!最后司徒家自食其果,也算是罪有应得。不过,皇甫凌!” 柳贵妃冷嗤:“德妃,皇甫凌,你们竟敢算计我儿。本宫倒要看看,这皇宫究竟谁做主。” 顾家。 “公子?”曹毅看着心神不宁的顾长青,忍不住开口道。 顾长青终是起身离开错乱复杂的棋盘,走至窗边。 看着窗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搓着袖中绣着梅花的洁白手帕,他暗暗搓着上面那个隐隐的雅字,心中顿时安定不少。 “想必此刻苏……”曹毅顿了一下,“穆双姑娘乃林家之女的消息,该知道的人均已知晓。另外,宫中传来消息,陛下已恩准四皇子返回北境。墨宣此刻也已到达江南,想必驸马爷宇文硕将军已收到备战的消息,正加紧安防,随时准备应战南诏和东郡。” 曹毅的话,顾长青没有心情去听。 此刻内乱将起,四国压境之局已成。接下来,烽烟四起,到处都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惨状。 而顾长青,一个自幼便被寄予厚望,要扶君主,稳朝局,富百姓,安民生的人,现在却无心朝廷内乱,也不关心边境外患。此时此刻,他只担心一个人,一个女人。 第126章 危险至 夜黑风高,最适合杀人了。 苏文雅自从来到这京郊别院,她的短剑就从未离过身。为以防万一,即使睡觉之时,短剑依然握在手中。 果然,今夜终于派上了用场。 屋中潜入两人,身上戾气浓重,可见武功极高。 若不是苏文雅一向浅眠又警觉,怕是很难发现。 苏文雅悄然站在床尾,床上的纱帐遮住了身形。她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先解决掉其中一人,不然今夜她真有可能死在这。 其中一黑衣人举剑上前向床榻上刺去,说时迟那时快,苏文雅立即执剑直刺黑衣人腰腹。 这时,另一黑衣人执剑扫来,刺中苏文雅手臂。 苏文雅吃痛,拔出利剑,飞掠而起,刺向黑衣人。 可惜!苏文雅的这一剑并没有取得那人性命,反而激得那两人更加迅速伶俐,紧跟苏文雅左右。 这一动静倒是惊醒了院中的护卫。 不一会儿,护卫们便已赶到。 只是黑衣人一心只要苏文雅的性命,对这些护卫更是不屑一顾,手起剑落之处,人影一个接一个倒地不起。 苏文雅凭借自己身形娇小灵活,迅速刺向一黑衣人脚背,而后又攻其不备,径直刺向黑衣人脚趾处,得手之后便飞身远离。 黑衣人被刺痛,发起狂来,挥剑横扫,杀人更是手不留情。 趁着黑衣人正与护卫周旋,苏文雅再一次攻其不备,砍下其中一人的手臂。与此同时,自己肩胛处也被黑衣人刺了一剑,钻心的疼痛袭来,眩晕欲倒。 这两个黑衣人不同于先前的那次暗杀,全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杀手,都是不完成任务决不罢手的亡命之人。 看到此景,苏文雅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不然真的醒不过来了。 苏文雅紧咬牙关,屏住呼吸,身形微动,眨眼间已到黑衣人身后,快速一剑,毫不留情。 那一剑是从黑衣人背后而入,黑衣人吃痛,眼睛发红,转身一剑劈死身旁的别院护卫,一只手凝聚内力劈向苏文雅面门。 苏文雅下意识伸出手臂去挡,突然眼前一护卫的尸身飞起,帮她挡下了这凌厉致命的一击。 苏文雅趁着这空档,得以远离黑衣人身旁。 黑衣人见她躲过,心中甚是恼怒愤恨,长剑欲举起,背后又中一剑,穿左胸而过,口吐鲜血,瞬间倒地,命丧黄泉。 苏文雅看着他,只见他双目圆睁,像似不信或不甘。 很显然,背后有人偷袭,只是他到死也不知究竟是何人。 苏文雅不住地喘息,抬头看了暗处一眼,转而加入另一边战局。 护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死去。 可真是不简单啊!两个杀手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苏文雅决心要这两个黑衣人在今夜有来无回,趁隙一剑刺入黑衣人脚裸,后背空出被剑锋伤到,鲜血浸透衣襟,好不狼狈。 旁边一护卫趁势而起,砍向黑衣人大腿,黑衣人执剑格挡。这边苏文雅刺其腰腹,又迅速拔出,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一击得手,苏文雅飞身远离。 黑衣人一剑劈死护卫,执剑去杀苏文雅。只是受了如此重伤,流了这么多血,杀意虽不减,但力气相对变弱了。 苏文雅执剑重重喘气,脸色雪白,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黑衣人。 一时间,两人执剑而立。 只是当黑衣人执剑刺向苏文雅的那一刻,便突然倒地,背后插着一把护卫的刀。 皇甫冶安排的护卫早已进了阎王殿,那又是谁接连在关键时刻救下苏文雅,杀了黑衣人? 苏文雅虽未见到救命恩人之面目,就已猜到是何人。除了顾长青暗中派遣的人,她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苏文雅朝暗处轻语:“多谢。” 黑暗中有一阵风吹过。 苏文雅看着院中满地的尸首,心中悲怆,找了个偏离此处的地方,终于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顾家。 “公子。”墨华现身。 顾长青看着他,袖中手指紧握。 “苏姑娘她……受伤颇重。” 顾长青素来清朗的目光染上凌厉,“说清楚。” 曹毅看向顾长青,公子生气了,而且很严重。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公子这么的声色严厉,这么的生气恼怒。 墨华把今夜的情景一一详细叙述。 曹毅震惊,没想到竟然是苏文雅不让墨华出手。 顾长青听罢皱眉,为什么?她怕引起别人疑心?还是不想欠他人情?她是真的不想要命了吗? “通知常海,让他提醒三皇子,陛下虽制约皇子权力,却也不想看到兄弟之间故意致其他人于死地。若是出招,万不可将底牌一次倾出。还有,把罗成放出去,警告他让他说话小心点,并且告诉他,二皇子不会心慈手软放过他家人性命,我虽保不了他,但他妻儿寡母的性命我还是有能力保下的。我素来不喜欢伤及无辜,让他好自为之。” 公子想让皇甫冶出面对付皇甫凌,但却不想他供出假扮林家之女穆双的苏文雅。 而对付皇甫凌,必提及江南,罗成是对付皇甫凌的引子。 苏文雅让人假扮的罗成已不复存在,需要真正的罗成来达成此事。 曹毅心领神会,忙道:“是。” 棋局开,风起云涌,谁又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第127章 证人罗成 翌日,朝堂上暗潮涌动,表面看来好似如往常一般,内则却不同于以往。 皇甫冶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讲。”皇甫雄道。 “昨夜,儿臣名下一处别院突遭刺客,且刺客身手不凡,狠辣果决,院中护卫和下人无一幸免。” 皇甫雄眼眸凌厉冷寒。 皇甫冶忙道:“此事本不想惊动父皇,只是此刺客非比寻常,不仅出手狠辣,而且武功高强。此乃皇城天子脚下,竟有此等杀手,想必这背后豢养之人更是不同凡响。” 皇甫雄眼眸如刀,看着下面的官员。 此等威压,没几人能顶得住。 天子之怒,浮尸千里。 殿里的官员们个个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自古以来,身居高位者,权力越大越怕死,谁家还没有养些护卫看家护院啊! 皇甫雄自是知道这点,只是京城里有人胆敢诛杀皇子,此行径等同谋逆,必须严加彻查。 皇甫雄厉声道:“刑部尚书史鸿智,还有秦箫,朕派你二人速查清此案。若需要人手,长青,你带人抓捕。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是。”三人齐跪领旨。 “父皇,儿臣还有事要奏。” “嗯?” 皇甫冶看了看四周。意思很明显,不便在此处说。 “退朝。”皇甫雄起身离座,“你们三人一起。” 皇甫冶要说的,皇甫雄像是已经猜到了,遂把顾长青,史鸿智,秦箫一起叫上。 “是。”四人同声道。 养居殿。 内侍端上茶盏,皇甫雄轻抿口茶,“说吧!” 皇甫冶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儿臣近日抓获了一名罪犯。” 皇甫雄皱眉,显然不放在心上。 “此人名叫罗成。” “罗成?”秦箫惊道。 皇甫雄看向他。 秦箫自知无理,弯腰拱手,“禀陛下,此人乃是江南叶家叶永恒的心腹。当初查抄叶家时,此人便已逃脱。前些日刑部收殓了一具尸首,容貌上看像是罗成。只是人已死去,也无从探究。” 只是当时京中街道上发生的细枝末节,秦箫并未详说,更不曾提及苏文雅所扮的穆双姑娘。 皇甫冶不提是想保留林家之女这个底牌,秦箫不提是受人之托,保护苏文雅。 “带上来。”皇甫雄厉声道。 “是。”皇甫冶挥手让侍卫把人犯提上来。 罗成手脚都被绑上锁链,满面沧桑,衣衫破旧,被侍卫推搡着进来。 进入殿中,罗成立即跪地求饶,“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啊!” 皇甫雄看了一眼顾长青。 顾长青立即心领神会,走上前,仔细查看。此脸的确是真脸,既无易容也无化妆。 当然,顾长青早知他是真的罗成,但具体的步骤还是要做的,毕竟要掩人耳目,特别是在华皇陛下面前。 “此人的确是罗成。”顾长青回禀道。 皇甫雄眼眸微眯,“是你派人刺杀三皇子的?说!你背后之人是谁?你可知道刺杀皇子是要灭九族的?” 罗成连连摇头,“不,不是,我……” 皇甫雄怒摔茶盏,“放肆!” 罗成连连磕头,“草民是罪人,求陛下开恩。” “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 一时间,殿里的人全都俯首跪下。 天子之威,无人不震慑心慌。 “给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是,陛下。”罗成哆嗦着跪在殿中,“罪人罗成,出身江南,一直呆在叶永恒身边。叶永恒残害林家满门,勾结司徒正和白家,还有外族,这些罪民都知道。原本叶永恒想除掉林家,成为江南世家大族之首,谁知他后来竟鬼迷心窍,不再只满足于江南之地,暗中勾结东郡和南诏,还每年秘密把一些财宝送往京城,想要成为天下首富。此外,司徒家和白家他们不但勾结外族,还暗中扶持……扶持一位皇子。他们造兵器,建私兵,豢养毒蛊人,以备日后争夺……” “说!” “争夺至尊之位。”罗成说完,又是俯身磕头请罪。 此话一出,殿内几人面上震惊,不过心中早已猜到几分。 秦箫暗中看了一眼顾长青。 只见他依旧静静地待在那,好似置身事外,好似与他毫无关系。 可秦箫知道,此事的推动者,搅弄风云的人是顾长青。或者说所谓的罗成只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接下来的,暗流涌动,无人知其流向,但结果却已在顾长青手中。 第128章 步步是局 养居殿的风起云涌仍在继续。 “放肆!”皇甫雄怒扫案桌。 一瞬间,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撒落地上,墨汁四溢,一片狼藉。 “陛下息怒。”殿里的人全都垂首跪地。 “朕还没死呢,竟然有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这个位置了。今日刺杀兄弟,来日是不是要杀朕?” “还请父皇息怒。现在最重要的尽快查到这幕后之人,将之绳之于法。”皇甫冶道。 皇甫雄喘气不语。 皇甫冶看向罗成,“你可知这叶永恒勾结的京中幕后之人究竟是何人?” 罗成低语:“这个罪民不知。叶永恒都是自己暗中与此人联系,此人身份极为隐蔽。不过,叶永恒虽然在江南的势力庞大纷杂,但与京城却是不甚熟悉。这世上能让他信任并效忠的人,想必至少应该是相识的。” 相识?秦箫嘴角微勾,罗成看似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可该说的全都说了。 叶永恒从未离开过江南,这一查便知。但皇子之中去往江南的可是不少呢。比如去年前往江南办案的四皇子,只是他绝无可能,毕竟是几年前发生的事。而几年前,二皇子和三皇子奉皇命前往江南调查陆侯爷和慕容将军之事。今日既然是三皇子上奏,那就只剩下二皇子了。 秦箫猜得到,陛下更能猜得到。 “史鸿智。” “臣在。” “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朕眼皮子底下玩弄算计?不管是谁,无论何时,你查清之后直接上奏给朕,朕要亲自处置。” “微臣遵旨。” 直到出了皇宫,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史鸿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天子之威啊!适才在养居殿里,他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放松下来才发现官袍内的里衣已湿透。 秦箫淡然地坐在他身旁,默然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史鸿智理了一下衣襟,“到底怎么回事?” 史鸿智为官多年,若是此刻再没发现上次秦箫在云霄阁宴请自己是个局,那他这个刑部尚书就甭干了,趁早回家提前颐养天年。 秦箫知道瞒不过他,“我是被逼的。” “少来,谁能逼得了你?”史鸿智明显不信。 秦箫也没解释,“不论怎样,我们只要查清事实上报陛下即可。至于陛下怎么处理,你我也无权干涉。” “查清事实?怎么查?几年前之事,有关联人的都死了。” “放心,我们只需看管好罗成就好,自是有人送上门来,不需我们多费心思。不过,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史鸿智看着他,看来秦箫已心中有数了,那他就等着收网了。 果不其然,当日夜里,刑部大牢便出现一批黑衣刺客。 这些刺客出手狠辣迅速,见人就杀,不留活口。 直到他们冲到关押罗成的牢房,更是毫不手软,剑剑凶狠。 只见犯人罗成被一剑封喉,一剑穿胸,一剑破膛,每一剑都保证他死的透透的。 当这些人完成任务冲出牢狱之时,四周围满了官兵。 一看就是早有准备,坐等收网的架势。 刺客们完成任务,又深陷局中,毫无退路。很显然,他们对此情况自是早就有所准备,互看一眼,牙咬前襟,欲自尽。 “你们真以为牢里的人是罗成吗?你们当真以为我会等着你们把他杀了再来围追堵截你们吗?真是愚蠢至极!”顾长青一袭淡淡青衣出现在官兵前。 刺客们微愣,难道任务没有完成? 刹那间,夜幕中,几名黑影微动。 转瞬之间,刺客们个个吐血倒地。 事情发生得太快,犹如昙花一现。 秦箫手肘轻碰顾长青,“什么东西?” “只是敲碎了他们的牙齿,废了他们的武功,并给他们服下软筋散而已。” “生不如死,真狠啊!” “陛下的龙影卫自是名不虚传。”顾长青淡淡道,对于秦箫的调侃装聋作哑。 秦箫轻咳,“厉害厉害!” 史鸿智走上前,“这些刺客都是死士,一向只听从他们主子的号令,怕是从他们嘴里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秦箫不在意道:“普通的刑罚自是行不通的。” “难道你想屈打成招?”史鸿智皱眉。 屈打成招,对于刚正不阿的尚书大人自是无法接受的。 “是人皆有弱点。他们的主子能拿捏他们的弱点,让他们唯主子命是从,我们自然也能。”顾长青道。 秦箫看着他,“你想怎么做?” “放心,安心等着便是,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史鸿智在旁摇头叹息,也不想知道他们要怎么做。人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世道了。 顾长青所说不错。是人皆有弱点,或为财,或为亲人,或为受尽折磨接近死亡边缘时下意识地保命为重,总会有人扛不住的。 人终归还是人。 第129章 罪行昭彰 由于顾长青的暗中筹谋布局,史鸿智和秦箫在翌日晚便得到关于皇甫凌的罪证,而后两人便马不停蹄赶往皇宫向陛下禀告。 皇宫养居殿。 史鸿智呈上奏折。 华皇皇甫雄打开奏折,上面洋洋洒洒、密密麻麻一折又一折,写的很是详尽。 皇甫雄放下奏折,“直说。” 史鸿智禀告道:“是。此事得从七年前说起,当年慕容肃将军和陆盛侯爷被司徒正暗中杀害。陛下派二皇子和三皇子前往江南调查事情真相,而也是在那时,二皇子在江南伺机拉拢司徒正,同时勾结白家和叶家。而后二皇子暗中培植心腹张扈秘密造访林家,欲拉拢林家为自己所用。林家家主心善仁慈,不愿与之为伍,后被二皇子拉拢的叶家灭门。” 皇甫雄冷眸如刀。 史鸿智继续道:“此外,二皇子和三皇子明知慕容将军和陆侯爷惨死被冤,却一声不吭,假装带回一些财物用以栽赃嫁祸,可却另外暗自私吞了一些财宝。此事之后,二皇子每年从江南叶家手中得到一些财宝,并向叶家承诺以后荣登大宝,便会赐封叶家为天下世家之首。此外,二皇子还勾结南诏和东郡,伪造慕容肃和陆盛通敌叛国的罪证,并……并……” “说!”皇甫雄胸中怒火渐盛。 “并造谣七皇子谋逆。” “混账!”皇甫雄长袖一挥,案前一片狼藉。 史鸿智和秦箫立即跪下。 史鸿智痛心疾首道:“陛下,七年前,四国来犯,慕容将军誓死抵抗,将士们死伤惨重,百姓哀鸿遍野,此乃我华国之丧啊!” 皇甫雄掀桌而起,“逆子!” 殿内之人纷纷跪地。 “请陛下息怒。”秦箫抬头看了一眼盛怒中的皇甫雄,心生惧意,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秦箫接着道:“陛下,二皇子勾结官与商,私通外敌,又私吞金银,野心昭昭。另外与三皇子合谋私造伪证,陷害忠臣良将,可见其心之歹毒。所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陛下圣裁。” “秦箫,你放肆!”皇甫雄怒指秦箫。 秦箫跪地垂首,肩背直立,一副宁折不弯的模样。 史鸿智正欲开口。 “陛下。”殿外有侍卫进来。 来人黑衣如墨,面无表情,竟是龙隐卫。 龙隐卫直接听命于华皇,此时来报,想来事情极其重要。 “何事?”皇甫雄看着来人。 “江南急件。” “呈上来。” 内侍总管郭超上前取过侍卫手中的信件呈给皇甫雄。 皇甫雄拆开信件,看了一遍,怒吼:“孽子!孽子!” 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竟能让皇甫雄这么生气。 “史鸿智,秦箫。” “臣在。”二人垂首听旨。 “传朕旨意,查封皇甫凌的府邸极其名下所有别院、田地和店铺,并羁押皇甫凌到朕面前,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 史鸿智和秦箫领旨而去。 刚出宫门,史鸿智道:“陛下虽下旨缉拿二皇子,却并未言其罪行。可见陛下还是留有私情,对其是有心宽容几分的。唉!可惜了那么多条人命啊!” 秦箫眼眸清厉,“放心,会为他们伸冤洗雪的。你我这次二皇子府一游,相信定不会浪费此行。” 依秦箫看来,顾长青既已开局,断不会让此等恶行昭著之人如此轻易度过。 秦箫猜得不错,皇甫凌秘密建造的密室、私库、暗道,全都被顾长青派人翻了出来,就等着史鸿智奉旨来搜了。 而此时的皇甫凌已收到消息,慌乱之下带着死士逃出京城,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早就有人等在那里守株待兔。 皇甫凌逃出京城不久,曹毅乔装改扮早已带人等在那里,阻拦他离京更远。 直到史鸿智带人赶来,曹毅才暗中离去。 顾长青猜测陛下顾及颜面和亲情,不会下旨直接处置皇甫凌。而养居殿里龙隐卫的紧急信件也是顾长青暗中安排的。 当然了,他只是提前得知皇甫凌暗中传信东郡和南诏,在华国内乱之际,让东郡和南诏进攻华国。 那信上的内容是:华国内乱,可攻之。 顾长青知道若陛下得此消息,定不会再纵容皇甫凌。 皇子们弄权,贪财,好色,陛下都可以容忍,但动摇国本,威胁皇位,他绝不会放过。 所以史鸿智和秦箫不管是二皇子府之行,还是抓捕皇甫凌之途,都极其的顺利和迅速。 殊不知这些都是顾长青暗中推进的。 他的棋子,自然走它自己应该走的棋位,顾长青绝不允许棋差一招。 只是此时的顾长青又在哪里呢? 第130章 又入虎穴 京郊别院。 苏文雅躺在床上,眼眸微睁,脑袋有些晕沉。 一侍女上前,“姑娘醒了?” 苏文雅微动身,便感觉四肢绵软无力,浑身刺痛,都在提醒着自己身体的虚弱。 苏文雅这才想起自己差点命丧黄泉。 侍女端碗上前,“姑娘,喝些粥吧!” 苏文雅看了她一眼,有些陌生,想来是皇甫冶新派来服侍自己的侍女。 看着侍女手中的粥碗,还冒着蒸腾的热气,想来一直在煮着等她醒来好趁热喝下。 “多谢。” “姑娘客气。” 侍女弯腰轻抚苏文雅坐起身,并在她后背塞了一条锦被,好让她可以舒服地依靠着。 侍女服侍苏文雅喝完粥,又端来药碗。 苏文雅虚弱一笑:“多谢了。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丑时了。” “丑时?竟然睡了这么久。” 距离昨夜刺客来此暗杀她已经过去一天了,也不知现在状况如何了? “姑娘身体还很虚弱,再睡会儿吧!奴婢就在此处,姑娘有事可随时唤奴婢。” 苏文雅点头,她确实又痛又累,不一会儿便双目微闭,养精蓄锐。 只见她眼睫轻翘,脸颊苍白,宛若西子胜三分。 忽侍女娇喝,“什么人?” 紧接着,刀剑相击声响起。 苏文雅虽身体虚弱,但神经不曾松懈。听到声音,双眸睁开,暗中不动声色。 不过,那侍女竟会武?皇甫冶先前派给苏文雅的那些侍女都仅仅只是侍女而已。那如今这侍女的真实身份是谁? 可惜现在没人能解答苏文雅心中的疑惑。 突然之间,房内烛火熄灭,窗户大开,黑影飞掠而去,接着侍女也飞身紧追而去。 此时,苏文雅才猛然惊悟,自醒来之后,自己脸上的面纱便不见了,更让她惊恐的是房内还有其他人。 调虎离山? 苏文雅手摸发间,只有一支银簪,迅速拔下握于手中。 房内阴沉的笑声响起,“一个丑女,我倒是很好奇你身上到底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值得皇甫冶金屋藏娇,费心隐藏而不报。”邪魅的嗓音在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 声落身起,眨眼间,人便已到榻前。 苏文雅屏住气息,手心出汗,她已听出来人是谁,竟然是皇甫凛。 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只是以自己的身手和如今这虚弱的身体怕是难以脱身,怎么办?苏文雅暗自惊惧。 阴沉的声音又起,“竟然还有人?” 苏文雅盯着暗处的人影,借由窗外的月光,只见皇甫凛身后抵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冷剑。 “哈哈哈!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你的身份了,竟然有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的保护你。” 皇甫凛那样子,像似丝毫不在意自己身后的冷剑。 苏文雅觉得不对劲,紧张道:“小心,房内还有其他人。” 苏文雅早已猜到抵着皇甫凛背后那把剑的人是墨华。 只是空气中还有其他人的味道,虽然他们摒去了气息,但苏文雅还是闻到了空气中冷冽嗜杀的气味。 这都要感谢她每次生病时,身体虽虚弱,鼻子却极为敏感。 皇甫凛冷声道:“这个女人,带走。男人,杀!” 接着便有人掠到苏文雅身前,而后苏文雅便被人扛在肩上飞身往外而去。 苏文雅并未挣脱,她知道光凭自己,此时也逃脱不了,只是徒然浪费力气罢了。她需要暗中积蓄力量,好准备出其不意。 墨华武功高强,房内几人武功也不弱。若没有她的拖累,墨华独自挣脱,并不难。 苏文雅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墨华可以早点脱身,来得及找人来救她。 话说回来,侍女飞身去追刺客,刺客一直带她左拐右绕的。 追至半路,她忽然想起姑娘重伤在身,主子曾吩咐过要她寸步不离其左右,忙又折返。 直到此时,她才恍然知道自己上当了。 侍女忙又慌忙回到别院屋内。 黑暗中有人正在打斗。 侍女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是敌,谁是友,只能暗自观察。 终于,好似有人看到了她。 有人道:“姑娘被人抓走了,快通知……来不及了,先烧了这别院。” 侍女虽不知说话的究竟是何人,但想来不是敌人,就取来火折扔于床被处,屋内立即被点燃,火光四射。 眼见火势起,黑衣刺客不再死死纠缠,便飞身而出。 墨华也相继紧跟着追随而去。 而侍女则飞身离开去通知自家主子。 话说皇甫凛让人带走苏文雅,就是想要从苏文雅口中探寻消息,看看江南除了叶家手握铁矿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手中掌握着其他什么东西。 不得不说,皇甫凛在某一方面的思维的确与他人不同,离真相也越接近。 苏文雅被皇甫凛带回来扔在一间密室的石地上。 苏文雅只觉得石地上冰凉刺骨,阴寒冷瑟。 密室内阴凉幽暗,只有一束微弱的烛光。 皇甫凛手持短匕,来回在烛火上晃动。 苏文雅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其实她只是表面镇静,内心已惊惧冷颤。她现在必须积蓄力量,趁势随机而为,一击即中。不然,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第131章 伤敌自损 密室内越发得阴冷昏暗,仿似要把苏文雅整个人都吞噬掉。 皇甫凛邪冷的声音响起,“别妄想你能够逃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不知道这刀……会刺向你身体的哪个部位。” 皇甫凛身形微动,眨眼间,人已到苏文雅面前,手中刀刃紧贴苏文雅脸颊。 苏文雅静静看着,一动不动。 皇甫凛邪笑道:“穆姑娘,我若是在你这娇嫩的脸颊上补上一刀,配上你先前的刀痕,正好可以配成一对。你说,这样好不好?” 苏文雅暗骂:神经病!但是脸色并未变化,身形仍是未动分毫。 “还是……”皇甫凛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苏文雅白嫩的下巴,刀刃也随之下移,来到她雪白的脖颈处。 皇甫凛嘴角勾着邪魅的冷笑,“还是这里?白皙柔嫩的脖颈上若是染上鲜红的血液肯定十分好看。”说着手腕轻动。 眨眼间,苏文雅顿觉得脖颈处微微刺痛。 丫的!这人简直是疯子。 苏文雅娇媚一笑:“我看六皇子的肤色比我更加白皙,若是染上……”话未完,手臂微抬,袖中银簪刺向皇甫凛的脖颈处,一击即中。 虽不能要了皇甫凛的性命,却也能看到他脖颈处涸涸鲜血流出,比之自己更甚严重。 一刺即中的同时,苏文雅迅速站起并后退几步,嘴角勾笑:“果然是六皇子殿下的比之民女的更为好看。” 皇甫凛嘴角邪笑,手指轻抚脖颈,看了看染血的手指,放入口中轻吮。 看着他疯狂魔性的举止,苏文雅瞬间寒毛直立。 这完全是个疯子加变态加神经有多重问题的怪物,她的举动好像越发激怒他了。 “女人!找死……”皇甫凛飞身上前,一刀刺入苏文雅左臂。 与此同时,苏文雅手中银簪刺穿他的右手手掌,而同时自己左臂的伤痛也相继传来,痛得她冷汗直流。 “去死!”皇甫凛执刀刺向苏文雅右臂。 苏文雅见状,反应迅速,右手徒手挡刀,手掌顿时腥红一片。而这边,左手银簪直刺皇甫凛左手手掌。 随后两人各自分开。 皇甫凛冷笑:“原来你喜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倒要看看我们两个最后谁会死?” 皇甫凛又接着持刀向前,苏文雅见状不躲不避。 “同归于尽吗?”皇甫凛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不过,这次我要你死!” 当刀刃刺入苏文雅胸前时,苏文雅微动上身,同时手中银簪刺入皇甫凛左肩。 皇甫凛震惊,“怎么可能?” 不知是惊于苏文雅的勇气和胆量,还是惊于苏文雅的不动声色,或是她的孤注一掷。 苏文雅本就有伤在身,再加上此次受伤,此时的她,白色中衣已被鲜血染透,白皙的手掌轻捂前胸伤口,脚步轻颤,呼吸急促,显然已有些力不从心。 忽有东西从她的衣襟中掉落,“啪啪!”传出两声清脆的掉落地面的击响。 是暖玉!鲜红似血。 皇甫凛的这一刀,竟刺碎了苏文雅胸前的暖玉,把暖玉一分为三。 苏文雅手指摩搓着挂在脖子上剩下的那一小块暖玉,嘴角苦笑:没想到竟靠你躲过这致命一击。 皇甫凛手指轻颤,十指连心,可以想象已痛到极致。不过他的嘴角依旧挂着笑意。 苏文雅的杀人手法看似傻笨,实则狠厉果决,不致命却痛之非常。 “这一次,我看你怎么应对?”皇甫凛冷眼邪笑。 苏文雅定定看着他。 看着皇甫凛又一刀刺来,苏文雅弯腰俯地,一只手捡起地上的两小块断玉,一只手握着银簪穿透皇甫凛的靴子刺入他的脚骨。 而与此同时,皇甫凛的刀刃狠狠地砍在苏文雅的后背处。 苏文雅紧咬牙齿,鲜血混着冷汗浸透衣襟,身上的伤痛得差点让她晕过去。 看到此情景,皇甫凛笑道:“看来这玉比你的命还重要。正好,我要你同它一样碎裂满地。” 苏文雅手扶石壁用以支撑自己虚弱伤痛的身体。 可惜不如人意,身体直接顺着石壁靠坐在地上。 痛,冷,无力,无助,晕眩,模糊,死亡的预兆袭来,让苏文雅不由得恐惧和希冀,口中下意识低喃:“长青,长青……” 皇甫凛一心想要把苏文雅剁成肉块,看着苏文雅此时意识渐消,欲上前趁此机会解决了她,所以并未注意到密室暗门的轻微响动。 忽然密室内烛火熄灭,刀剑相击声响起。 眨眼间,刀刃落地声响起。 苏文雅虽看不见密室的情景,却也猜到几分,心下微松,颓然倒地不起。 而后就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清雅淡香的怀抱,带着一丝清冷,带着一丝温暖,令人无比安心。 “长青。”轻轻的、低低的,像似轻喃低吟。 “是我。”顾长青脱下外袍裹在苏文雅身上,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触碰到她的伤口,极尽的温柔和疼惜。 “长青。”苏文雅一只手紧抓顾长青前襟,一只手紧握着那两小块暖玉。 “我来了,我来了。”顾长青低语,心痛非常。 苏文雅听到他的声音,嘴角微勾,意识也随之消散。 顾长青不敢相信打开密室看到的那惊心一幕,自己的心也在刹那间被千万支箭羽射穿,箭尖连带着血肉,亦感觉不到疼与痛,只有惧怕,害怕自己会失去她。 此刻,她还在自己身边,虽然呼吸微弱,他仍无限庆幸自己可以失而复得。 顾长青额头轻抵苏文雅前额,素来清润冷静的眼眸掉落一滴清泪,落在苏文雅脸颊,不知滚烫了谁的心。 顾长青轻轻横抱苏文雅于怀中,黑暗中幽幽的声音响起,“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废了他的舌头,弄瞎他的眼睛。” “是,公子。”是墨华冷冽的声音。 紧随而来的钱乾站在一旁,刚想说即使不废了皇甫凛的筋骨,苏文雅那几下也已经下了狠手,离残废也不远了。不过他也知道某人正在气头上,不易招惹。况且皇甫凛这人也真是坏到极点,所以钱乾终是选择闭口不言。 墨华才不管那么多,他向来只遵从公子之命。 而顾长青已抱着昏迷中的苏文雅走出密室。 钱乾见状,“哎!哎!这人怎么办?” 墨华随手捞起已如一滩烂泥的皇甫凛,“他自有去处。”说着便走出密室。 钱乾叹气,跟随而出,“哎呀!真是,跑的还挺快!这么多年,今日才知顾长青这厮竟然会武,而且还不弱。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他的身后还跟着先前侍候苏文雅的侍女,“主子,我们去哪?” “这里没我们什么事,回去了。唉!要变天喽!” 侍女疑惑:“啊?” “走了,走了。跟你说也白说。”说着钱乾飞身掠入夜色。 侍女紧跟其后。 第132章 私闯皇子府 红袖招。 厢房内,顾长青把苏文雅轻放于床榻,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眉头紧皱。 不一会儿,钱乾及侍女紧随而到。 顾长青走离床榻,来到外间。 钱乾忙挥手让侍女进去查看苏文雅的伤势。 钱乾撩衣坐下,“你怎会把她带到这来?” 顾长青正在换墨影回府拿回的衣裳。适才一路抱着重伤的苏文雅回来,身上衣襟早已被她的鲜血染红。 “我还有事要办,她……你……”顾长青欲言又止,看着屏风后床榻上苏文雅的虚影。 钱乾随他的目光看去,嘴角轻笑:谁能想到月朗清风的顾长青也有如此举足无措、言语尽失的时候。 顾长青看向钱乾,“拜托!” 钱乾凤眼圆睁,惊奇啊!顾长青也有托人之时。 “放心!璎琪略懂医术,知道你不想通知苏家,适才我进来时已派人去请骆神医来,况且我这里的药材并不少。” 骆神医单名一个恒字,与钱乾父母颇有渊源,也是看着钱乾自幼长大。故而虽常年游历各地,每年偶尔还是会回到京城见见故友。 骆恒既有神医之名,又有钱乾推荐,顾长青虽未见过此人,但想来医术自是不差,不由得松口气。 顾长青又看了一眼屏风后的床榻处,他还有要事,不然苏文雅今夜之苦可就白受了。 “多谢。”说着转身飞掠而去。 钱乾挑眉,嘴角邪笑:如今的顾长青,越来越像凡尘俗人。 璎琪从屏风后走出,“主子,苏姑娘伤得极重,适才属下已帮她止血包扎,不过她身体柔弱又失血过多,今夜怕是不会好过。” 钱乾皱眉,“骆神医马上就到。”说完看着窗外的夜色,幽幽叹息:“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话说顾长青此时正带着京城巡防士兵抵达六皇子府前。 京城奉天府府尹宋辉带着几名官差正等在六皇子府附近的一条弄巷里,看到顾长青的到来,内心终于松了口气,忙走上前去。 “顾大人,现在是不是还为时过早?我已写好折子,只待早朝时,我便立即上报陛下,到时再请陛下圣裁。” 顾长青淡淡道:“宋大人身为天子脚下的父母官,难道不知做官为民的道理?” “这倒不是。只是这里毕竟是六皇子府,以下官的职权……没有陛下的旨意,就算是丞相大人怕也不能硬闯皇子府邸。” 明哲保身,是每个为官之人会选择之举。 顾长青淡淡看他一眼,“素闻宋大人秉公断案,为官清廉,时时为百姓伸张正义。这些年,京城里一直有无辜女子失踪,朝廷一直查无所获,幸而有宋大人多年亦不肯放弃追查才有了一些眉目。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幕后真凶,况且今夜又有无辜女子惨遭毒手,若我们此时进去,或许还能救下一条鲜活性命。宋大人却在这里瞻前顾后,是不是有违为官之道?” 宋辉听到此话,内心一惊。他本出身寻常百姓之家,如今好不容易任职奉天府府尹,官正三品,前途无量。 当然,他也一直紧守本分,一心为民。他知道私闯皇子府邸,罪行之重,但倘若放任不管,他也做不到。他只是隐隐猜测到顾长青此行还另有其他原因,他不愿成为朝堂之上争权夺利的兵器,所以才一直犹豫不决。 宋辉略一思忖,“如此,还劳烦顾大人帮忙缉拿犯人。” 顾长青薄唇微勾:“一个都不放过。” 宋辉惊讶,他即使再无知也知道自己彻头彻尾是顾长青手中的引路蜂。案件虽由他经手探查,却不由他决定走向。他是目击者也是旁观者,亦是见证者。 顾长青做事向来快、狠、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六皇子府已尽在他掌控之中。 原本臣子若无陛下诏令私自搜查皇子府邸,本就不合法度,甚至罪行极其严重,形同谋逆。 只是顾长青是何许人也?他突然出现在六皇子府邸虽然让人怔愣,但他只是站在那却又显得很是理所当然。 见到他,府中众人大多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极少部分人因阻挠立即被就地处决。 宋辉站于一旁,见此情境,心中有些不忍。只是当他看到接下来的事,他的不忍很快便被愤怒代替。 曹毅走到顾长青面前,“公子,人已找到。” 顾长青点头,转头对宋辉道:“宋大人一起去看看吧!” 宋辉道:“好。” 此处位于六皇子府邸地底下。 宋辉没想到府邸地下另有乾坤,仿若地下青楼。 实则是一座座温香牢笼,里面关押着的……竟是女人,确切的说都是一些女童和少女。 看到有人来到,她们瘦弱惨白的脸颊上个个都是惊恐哀痛的表情,一个个蜷缩着小小的身躯紧贴着墙壁来汲取安全感。 最终,他们来到一处温香暖玉,红帐满屋的房间。 入眼便是一片红,鲜血的红,纱帐的红,地面铺着地毯的红,所有的红融于一处。 宋辉双目圆睁,身体微颤,这是? 不光是他,看此情境,连一向处变不惊的顾长青都忍不住眉头紧皱。 六皇子皇甫凛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此外,他身旁还躺着六七名女子面含死气,浑身被鲜血染成红色,除了那嘶哑的低吟声证明人都活着。 女子们手中紧握着碎裂的酒杯碎片,上面丝丝血迹还在滴落,提醒着此事发生的时间并不久远。 宋辉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毅开口道:“这些女子全都是六皇子抓来把玩的,玩累了又取她们的血来饮用。她们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精神自然异常。想必今夜咱们的这位六殿下又想要……只是不曾想,却被这些早已精神崩溃的女子找到报仇的机会。” 宋辉连连摇头叹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只是这些女子何其无辜?” 如此想来,这些年京城失踪的少女和女童都被这位皇子殿下抓到这里来了。 顾长青淡淡道:“如今看来,宋大人今夜私闯皇子府的决定,不光救了这些女子的性命,也算救了六皇子一命。若是我们再晚到一刻,六皇子殿下怕是没机会面见陛下,并向陛下认罪了。” 宋辉看着他,无奈道:“此事还要多谢顾大人,若不是顾大人,这些无辜之人怕是难以再见天日。我一早便进宫上奏陛下,六皇子身为皇家子嗣,强抢民女,肆意妄为,视人命为草芥,此乃我华国皇室之耻,社稷之祸。” “六皇子毕竟是陛下之子,陛下向来又极为注重颜面……”顾长青话未完便已离去。 宋辉诧异地看着他的身影,不知顾长青此话究竟是何意? 曹毅拍了一下宋辉,“宋大人,回去洗漱一下吧!早朝也快开始了。”说完紧随自家公子而去。 宋辉恍悟,心里暗自揣测:不知六皇子何处得罪了顾长青? 很显然,顾长青想要在早朝之上,文武百官面前揭露此事,连给六皇子一丝体面死法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不光如此,没有陛下旨意,私闯皇子府邸,无论是何缘故,都是以下犯上。再加上现如今六皇子身受重伤,陛下绝不会轻易放过私闯皇子府邸之人。 顾长青一向不参与皇权争斗,今日却明目张胆挑衅皇权;他身为兵部尚书熟知礼法律法,却还明知故犯。 宋辉不懂,若有差池,那可是满门抄斩啊!顾长青究竟凭什么认为陛下不会处置于他? 第133章 朝堂风云(一) 早朝。 今日的朝堂上暗潮涌动,到处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只觉得殿内杀气冲天,令人恐慌难安。 大殿中央,二皇子皇甫凌衣染血迹,手戴锁链跪在地上,垂头不语。 殿内知情的官员或战战兢兢,或冷眼旁观;不知情者或心中疑惑,或惴惴不安。 史鸿智上奏道:“启禀陛下,臣奉旨查抄二皇子府,其明里暗里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均已查获。这是臣整理出来的账目,请陛下圣阅。”说完递上奏折。 内侍上前接过史鸿智手中的奏章转呈华皇。 华皇皇甫雄看其内容一眼,便怒摔奏章。 “陛下息怒。” 众臣各各惶恐不安。 秦箫上前道:“启禀陛下,二皇子和三皇子勾结陷害慕容将军和陆侯爷,又与司徒家同流合污,私下贪污受贿。此外,二皇子还勾结南诏和东郡,而三皇子知其真相,还包庇隐瞒实情。这是臣收集到的供述,桩桩件件,一清二楚,请陛下圣阅。”说完呈上奏折。 户部侍郎徐牧上前道:“启禀陛下,先前三皇子掌管户部,明着是为陛下分忧,实则私吞银钱,暗地里拉拢官员。还请陛下明察。”说完又是递上奏折。 奏折一个个呈上,皇甫雄只是略看一眼,便怒道:“孽障!孽障!” 皇甫冶早已手脚发软地瘫坐地上。他原本以为今日是皇甫凌的难逃之日,没想到也是自己的永无翻身之日。 皇甫雄看着殿中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怒声道:“来人!” “臣在。”殿里禁军统领下跪听旨。 “速去查抄三皇子府。朕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少私产,整日里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 “是。”禁军统领领旨而去。 “父皇饶命!父皇饶命啊!儿臣知错了。”皇甫冶痛哭流涕,磕头求饶。 皇甫雄看着一把泪一把鼻涕的皇甫冶,一脸的痛心疾首,又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皇甫凌。 “你可有话说?” 听到此,皇甫凌抬头看着自己高高在上的父皇,嘴角邪笑:“呵呵呵!有何话说?父皇何曾想起过还有我这个儿子了。我身为皇子,又是父皇长子,自幼受尽屈辱,成年后也只是得了礼部这个闲职。你偏袒皇甫冶,娇惯皇甫凛,放逐皇甫凕,无视我的存在。哦!还有一个,处死皇甫羽……” 皇甫羽!世人皆知华国曾经的七皇子皇甫羽已死。虽说先前陛下在众臣面前放他一马,贬其为庶民,但他到最后还是死了。 至于为何而死?被谁所杀?所有人对此都闭口不言。因为皇甫羽自幼多病,常住皇宫,不善言辞,不喜结交,又与任何人都没有私怨,更遑论仇恨,所以私心里都觉得是陛下暗中杀了他。 皇甫羽三个字像是一个禁忌,这些年从未有人敢在皇甫雄面前提起这三个字。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皇甫雄心尖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虽然他一直都知道皇甫羽这个儿子一直都在暗处好好活着。 皇甫凌自知自己的下场,也没了任何禁忌,接着道:“父皇,你看!你就是如此待我们的,我还有何话说。哼!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报!”殿外侍卫禀报。 “讲!”华皇道。 侍卫入殿跪地禀报道:“启禀陛下,北戎和西陵已开战我华国,目前战局焦灼。另外,东郡和南诏传来急报,东郡已连下江南三座城池,恐……” “什么?”殿内大臣各各惊目。 一时间,殿内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没想到战局如此迅速而不露痕迹。 皇甫凌却在此时放声大笑:“哈哈哈!非常好。” 顾长青皱眉,看着他,“你把江南各城镇的布防图给了东方煜。”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如若不然,东郡大军不可能这么快攻破华国三座城池。 皇甫凌嘴角勾笑:“不错。宇文硕虽已接管江南总督大营,但江南各地的安防布局恐怕还没有我熟悉。你说是吗,顾……长……青?看来华国足智多谋、思虑周全的顾大公子也有失策之时。哈哈哈!不错,不错!没想到我也有赢顾长青一局的时候。” “孽障!”皇甫雄大怒,“来人!” “在。”殿外有侍卫进入。 “皇甫凌卖敌叛国,罪无可赦,立即处死!” “是。”侍卫上前押走皇甫凌。 皇权之下,命丧黄泉有可能在眨眼之间。 不多久,禁军统领大人奉旨查抄皇甫冶府邸而归。 看着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堆满大殿,众臣静默不语。 皇甫雄连连冷笑:“好,很好,真是好!你们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到头来,不是文臣祸国,不是武将灭国,是朕的好儿子想要灭了华国,想要摧毁我皇甫家先祖辛苦打下的江山。” 皇甫冶连连磕头,“父皇,父皇,请父皇饶儿臣一命。儿臣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皇甫雄怒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来人,速将皇甫冶囚禁府邸,永世不得再出府。” 这算是终身监禁了。不过,好歹保留了一条性命。 第134章 朝堂风云(二) 朝堂内的风起云涌仍在继续。 皇甫雄坐在龙椅上止不住地连连喘息。 殿内站着的官员个个心惊胆战,唯恐殃及自己。 “长青,你速回兵部,先行拟定作战方案,应对战局。还有……” 有内侍上前悄声禀告。 皇甫雄看着他,厉声道:“说清楚!” 内侍“噗通”一声跪地,颤微着身体,哆嗦道:“贵妃……贵妃娘娘今早头悬白绫自尽,不过幸而被宫女救下。” 皇甫雄站起,“出了何事?” 内侍悄然看向殿中的柳澄大人。 柳国公府柳澄,乃柳贵妃嫡亲兄长,即六皇子舅父。 皇甫雄见此,看向柳澄,“柳澄,你可知因何缘故?” 柳澄惶恐,连忙跪地,痛心疾首道:“回陛下,六皇子他……” “他怎么了?”皇甫雄急道。 由此看来,素日里皇甫雄对皇甫凛的宠爱的确不含一丝虚假,只是对比其他皇子,却是何其不公。 “今日上朝前,顾大人带人从六皇子府中离开,随后便听闻六皇子重伤在身。臣也不知其中的具体实情,故而未敢乱言。” 闻此,顾长青心中冷笑:不敢乱言,却是把能说的都说了。 皇甫雄疑惑地看向顾长青。 顾长青敛眉不语。 此等情况,让殿内众人又是一惊。 连站在殿前的顾淮都忍不住看了顾长青一眼,只是他相信自己的孙子,知他素来做事考虑万全,猜想其中另有隐情。 “长青?”皇甫雄看着顾长青,等着他的解释。 皇甫雄知道顾长青的性子,也知晓他素来不愿沾染上皇权争斗。 只不过顾长青今日如此行事,倒不像他平日的作风,确实让人惊奇。 皇甫雄并不是不相信顾长青,对比于自己的儿子,除了华国下一任皇储,他对顾长青是从心底里喜欢和欣赏。 顾长青看向柳澄,“不知柳大人此言何意?” “本官只是实话实说。顾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即使深受陛下皇恩,即使有一位当丞相的祖父,也不该恃宠而骄,半夜私闯皇子府邸。你可别忘了,他是君,而你……是臣。” 顾长青淡然一笑:“长青就是因为感念陛下厚爱,才尽心尽力,一心为国为民。陛下曾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对此,长青不敢懈怠。若有人弃黎民百姓于不顾,肆意烧杀抢掠,长青看到却置之不理,岂不有负陛下所望?” 柳澄心中虽不屑,口中却道:“顾大人一向巧言善辩,本官自是说不过你的。不过,顾大人私自查抄皇子府邸,以下犯上,还请陛下圣裁。” “柳大人口口声声说长青以下犯上。敢问柳大人,身为臣子,不为陛下解忧,不为百姓做主,知法犯法,又该当何罪?” 柳澄怒指顾长青,“你……” 皇甫雄皱眉,开口道:“好啦!长青,朕问你,你可真带兵私闯凛儿府邸?” 顾长青垂首道:“是。” 殿内官员心惊:今日是什么日子,总感觉事件一环接着一环,一事接着一事,像是要把皇权纷争一次性解决干净似的。 皇甫雄眼眸深沉如海,心思难辨,“长青,看来是朕的确太过纵容你了,竟敢以下犯上!顾相,你怎么看?” 顾淮垂首,“一切由陛下圣裁。” 这时,奉天府尹宋辉站出来,开口道:“陛下,臣有事禀奏。” 皇甫雄看了顾长青一眼,“讲!” 宋辉道:“近年来,京城许多女子无故失踪,臣一直在追查此案,并将此事告知过顾大人。一方面希望加强京城布防,另一方面也希望顾大人可以帮忙抓捕贼人。多年来,每每抓到贼人,不是自杀就是被逃脱,好似泥鳅一般,总也抓不到幕后凶手。前几日,好不容易找到线索,捉到贼人,只是其人武功高强,等闲之人捉拿不住。臣便告知顾大人,希望他能派兵抓捕。这次,果然不负所望,接连抓获几人。审问之下,方知是柳澄大人和六皇子派人所为。” 皇甫雄眼眸如刀,“凛儿捉这些人有何用处?” “启禀陛下,近年来,六皇子修炼武功,经常吸食少女的童贞之血。恰逢昨夜又一少女被掳,臣带人追至六皇子府邸而后无所踪。臣怕贼人对六皇子不利,便通知了顾大人。臣顾念着无辜性命,便同顾大人一起强行进入六皇子府邸。” 顾长青淡淡道:“也多亏昨夜入府及时,不然六皇子恐怕……” “恐怕什么?”皇甫雄问道。 宋辉垂首,“当时六皇子正与几名女子同处一室,女子们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精神涣散,形若枯槁,言行疯癫。等臣赶到时,六皇子已被她们……被她们用杯盏的碎片割断了手筋和脚筋,弄瞎了双眼,毁了容貌和舌头。” 皇甫雄拍案而起,“你说什么?咳咳……” 殿内众人皆是战战兢兢,又明哲保身般无动于衷。 皇甫雄手捂胸口,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坐在龙椅上。 “陛下!”身边内侍上前搀扶。 “陛下!”殿内众臣担忧。 “凛儿,凛儿他……放肆!放肆!来人,把那些女人都给朕杀了。还有……还有凛儿府中的那些奴才,简直是一群废物!全都给朕杀了。” 天子之怒,浮尸千里。 “陛下!”顾长青上前欲阻止。 “长青!”顾淮冷眸看向顾长青,警告之意尽显。 柳澄忙上前道:“陛下,您一定要为六皇子做主啊!六皇子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此啊!” 顾长青朗声道:“柳大人早就知道实情,不劝谏六皇子,不上报陛下,还助纣为孽,害死那么多的无辜百姓。六皇子此况,柳大人也难辞其咎。” 柳澄怒指顾长青,“顾长青,你不要太过分!” 徐牧上前道:“柳大人包庇并协同作案,罪加一等。如今烽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此事若是就此作罢,恐难以安抚民心,还请陛下早作决断。” 皇甫雄宽袖一甩,案上顿时空无一物,地上一片狼藉。 殿内众人皆垂首不语。 皇甫雄又是止不住地喘息,“怎么?朕还没死呢。咳咳……” 内侍端茶上前。 皇甫雄轻抿一口茶水,锐利的眼眸微眯,叹息道:“长青留下,退朝吧!” “是。”众臣忍不住松口气,接连相继而出宫殿。 天子的威压,犹如乌云遮顶,电闪雷鸣,少有人能顶得住。 朝堂之后,皇甫雄独留下顾长青,众臣又是多方臆测,或看透不说,或疑惑不解。只有顾长青依旧云淡风轻,犹似山外闲云野鹤之人。 第135章 口舌周旋 养居殿。 皇甫雄刚喝完汤药,斜躺在榻上。 顾长青立于殿内,低首敛眉。 皇甫雄悠悠道:“长青,你今日是想把朕的儿子都赶尽杀绝吗?” 顾长青垂首跪地,“长青不敢。” 一向强硬霸道的华国陛下眼眸中露出一丝茫然和孤独。 过了许久,皇甫雄似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顾长青一直跪在殿内,不发一语。 皇甫雄叹了口气,终于道:“你怎么看?” 顾长青抬头直视皇甫雄,“二皇子勾结外族、卖主求荣是真;三皇子诬陷忠臣、私吞国库是真;六皇子强抢民女、肆意杀戮是真。华国饶是再如何物产丰富,强国悍民,也经不起这样的内耗与纷争。此时朝堂混乱,民生难安,如何能够攘外?陛下别忘了,如今华国四境正群敌来犯。” 皇甫雄终是叹口气,摆手道:“罢了,你先去兵部商讨应敌之策吧!” 顾长青低首敛眉道:“是,臣告退。”起身欲走。 “长青,你做事一向周密细致。凛儿之事,你是否太过迫切了?” 顾长青站于殿内不语,身姿挺拔玉立。 皇甫雄似乎也没想让他回答,接着道:“既已找到了证据,原本可留待今日交由朕处置即可,不必你亲自出手。你知道的,朕虽然疼宠凛儿,却还不至于是非不分。” 顾长青淡然道;“长青自幼承蒙陛下和祖父悉心教导,要做一个敢于直言的谏臣、忠臣、智臣。长青自幼便告诉自己,要做一个为民为国的好官,方可不辜负陛下的厚望,不辜负百姓的希望。” 皇甫雄眼眸锐利,嘴角含笑:“是吗?朕对你和凕儿寄予厚望,有时对你们的行事难免过于放松,才让你们如此肆无忌惮。” 皇甫雄言下之意竟是他早就有意培养皇甫凕为下任皇储继承人,顾长青为华国下任丞相。 “长青不敢。” 皇甫雄冷笑道:“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朕一直都极为欣赏你的聪明与才华,也极为推崇你的睿智与博学,如今看来,倒是有些自食其果了。” “陛下严重了,长青惶恐。” “哼!朕现在没空搭理你。不过,你私闯皇子府邸的行径确实犯了华国的律例,朕虽然偏爱你,但也不能公然徇私袒护于你。” 言下之意是要惩罚顾长青私闯皇子府邸的行径,却对皇子们之事只字不提,像似不知这中间也有顾长青的“功劳”,或者说明知是顾长青从中掺和还故意放过他。 顾长青拱手弯腰,“是。” “回去听旨吧!” “是,臣告退。” 接下来,顾长青前脚刚出宫门,旨意便由养居殿接连传出。 二皇子皇甫凌在早朝时便已被处死;三皇子皇甫冶撤其皇子身份贬为庶民,终身囚禁府中;六皇子皇甫凛虽依然有皇子身份,但已成为废人。此外,与三位皇子相互勾结的大臣交由刑部史鸿智和秦箫主审,依律或杀或贬。而后宫三位皇子的母妃均被贬至冷宫,结束了她们光鲜亮丽的人生。另外,顾长青私闯皇子府,虽事出有因,但为了防止后人争相效仿,勒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 一时间,朝堂风波暂歇。陛下膝下三位皇子一死两废,朝臣们都心眼明镜地看出了此次风波的始作俑者,想着天下闻名的顾大公子这次怕是凶多吉少。只是听到宫中传出只是让顾长青思过的旨意,陛下此举却又让众臣不解。 丞相府。 顾家书房,顾长青刚回到府中,管家曹伦便来请顾长青去往顾淮书房。 顾长青不用想也知道,今日之事,祖父对他心生不满。 顾长青到的时候,顾淮正端坐榻前喝茶。 “祖父。” 顾长青长身挺立,一袭深红色官服衬着他越发的成熟稳重,只是他今日所做之事却与成熟稳重恰恰相反。 顾淮轻抿口茶,“一日之内,陛下折损三位皇子。长青,你怎么看?” “自古以来,皇子争权之势从未停歇。皇族动荡,必导致内乱,内乱必伤及国力与民生。更何况如今华国群敌来犯,若不尽快解决内患,击退强敌,百姓又将如同坠入炼狱一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顾淮心中冷嗤:如今自家嫡孙这冠冕堂皇的话说起来倒真是张口就来。 不过,顾淮也不得不承认顾长青所说不错。这也是陛下今日并未严加惩处顾长青私闯皇子府的原因之一。 顾淮眼眸清冷,“你明知道无圣上旨意,私自查抄皇子府邸是何罪名,却仍冒险为之。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还是说你真以为陛下器重你不会拿你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冲动鲁莽,不思虑周全,不顾后果了?” 顾长青垂首,静默不语。 “今日三位皇子同时遭难,陛下又岂会不怀疑你在中间所扮演的角色。更何况六皇子之事,你还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把柄递于别人手中。你是觉得顾家这百年清誉可以由你任意损毁?” “孙儿不敢。” 顾长青之所以这么快揭穿皇甫凛所做之事,当然是因为苏文雅。他原本知晓皇甫凛强抢民女,草菅人命之事时,就在想办法早日解决他。特别是昨夜当他看到苏文雅被皇甫凛伤得奄奄一息时,他对皇甫凛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但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特别是自己的祖父。 顾淮锐利的眼眸盯着顾长青,淡淡道:“六皇子府被抓的姑娘中是不是有你认识的人?” 顾长青心中一根弦绷紧,眼眸清明坦澈,直视顾淮,“没有。” 他之所以私闯六皇子府,除了为那些无辜女子伸冤脱困,还有就是为了抹除皇甫凛被苏文雅和墨华废掉的痕迹,更重要的是保护苏文雅,避免她被陛下和祖父察觉她当夜也曾到过六皇子府,还和皇甫凛一番纠缠,九死一生。 “是吗?”顾淮心中捉摸不定,不知自家孙儿此话是真是假。 自家嫡孙自幼聪明睿智,勤学苦读,着实令顾淮欣慰和骄傲。可看着他逐渐长大,他的聪明睿智、巧言善辩用来搪塞自己,那就不讨人喜欢了。 不知是顾长青心思深沉,还是聪明通透,有时连顾淮都猜不到他心底的想法,看不透他的心思。 “相爷。”曹伦在书房外求见。 顾淮看了一眼顾长青,“你回去休息吧!” “是。”顾长青转身离开。 曹伦推门进来,看着顾长青远去。 “如何?” 曹伦低语:“并未发现异样。墨言这些天一直守在苏家医馆,苏姑娘也未曾出门。公子从六皇子府出来也未曾见他带什么人回来,而那些被抓的女子全都交由宋辉安置,公子也未曾插手丝毫。相爷是不是多虑了?” 顾淮摇头,“长青做事向来细致周全,心思缜密。这次明显打破了他原先的计划,所以他才不得不亲自出手。那这个打乱他常规处事之道的到底是什么?除了人,还能是什么?但到底是什么人,却不得而知。” “陛下也只是禁了公子的足,未曾多加惩罚。相爷不必太过忧心。” 顾淮叹息:“如今烽烟四起,陛下暂且无心追究。对了,上次你说查到这苏家姑娘曾经女扮男装?” “是。她化名李苏,住在北郊李家梅园。还有……”曹伦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顾淮看他一眼,“什么?” “自从梅园酿的梅子酒与钱家合作之后,苏姑娘便未曾再回梅园。” “钱家?长青从中牵了线?” “是。” “那先前呢?” 曹伦上前一步,“是醉香楼。” 醉香楼?顾淮眼眸微眯,若他没记错,陛下曾派龙影卫剿灭醉香楼。 “看来又是长青帮她遮掩。这些年,他倒是背着我做了不少事。” “公子如此做也无可厚非,苏姑娘毕竟是公子名义上的未婚妻。女子声誉何其重要,何况以公子的身份,更容易引人无端臆测。” 顾淮冷哼:“若真在乎名声,早该断了这婚约。任由未婚妻厮混青楼酒肆,抛头露面,惹是生非。我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宽和容忍一个人了?” 曹伦站在一旁不语,心中暗道:怕是公子对其上心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 第136章 神医骆恒 红袖招。 “你终于醒了。”璎琪惊喜地看着床榻上慢慢睁开双眼的苏文雅。 只见她脸色苍白如雪,眼眸迷离,薄唇微张。那模样极其虚弱,惹人怜爱。 苏文雅皱了皱眉,微动身体,发现身上没有一处不痛的。 “这是哪?”声音沙哑,喉咙肿痛。 璎琪一手扶着苏文雅的纤肩,一手端着茶盏递至苏文雅唇边。 苏文雅微抿口茶水,瞬间感觉喉咙好多了。 “多谢。” “姑娘客气。” 苏文雅这才开始四下打量自己暂住的房间。 入眼的是鸳鸯戏水图样的屏风,还有房内鲜红夺目的纱帐;入鼻的是胭脂水粉的浓郁馨香夹杂着酒香;入耳的是远处吵闹纷杂的欢声笑语和丝丝琴声。 这是?青楼。 苏文雅脑中逐渐清明,醉香楼没有了,那就只有红袖招了。 不过这侍女好像是在三皇子别院自己受伤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 苏文雅瞬间明了,看着她,“你是钱乾的人。” 侍女道:“是,属下璎琪。姑娘在别院受了伤,加之别院中人死之八九,主子怕引人生疑,顾及姑娘安全,便安排我冒充侍女,以便保护和照顾姑娘。只是属下愚笨,竟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害得姑娘伤上加伤。还请姑娘恕罪。” 苏文雅微动一下僵硬的身体,感觉全身绵软无力,疼痛随之加剧。 璎琪看到她的动作,提醒道:“姑娘,你伤势颇重,不易妄动。” 苏文雅看着她,微微一笑:“我受伤之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反倒是我,多谢你几番照顾。” “你也应该要多谢我。”钱乾推门而入,“本公子可一直守在这,未敢离开。” “主子。” “嗯。你去端些吃食过来。”钱乾吩咐璎琪。 “是。”璎琪出门而去。 “如何?”钱乾坐在床榻前的木椅上,手执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公子模样。 苏文雅眼眸微眯,“还活着。” 不错,还活着。苏文雅一度以为自己会死。 钱乾看了她一眼,“嗯,还活着。生不如死吧!” 苏文雅懒得理他。 “若不是我钱家的珍贵药材,怕是你这两条手臂都会废了。还有你这右手,徒手挡刀,你真不怕到时候手残了?” 苏文雅闭目养神。 不用钱乾提醒,她也知道。自己脖颈处与胸口处的刀伤还算较轻,两条手臂,右手及后背火辣辣的疼痛都在提醒着她,这具娇弱的身躯受的伤到底有多严重。再加之在西郊别院受的伤,她这一次能够活着还真是万幸。 苏文雅知道钱乾这次帮她良多。 “多谢了。”淡淡的、轻轻的声音从床榻传来。 “谢他做什么?”突兀的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人也伴随声音翻窗而入。 来人灰色布衣,手执酒壶,一张略显沧桑邋遢的脸庞,嘴角噙着一抹不耐。 苏文雅眼眸清澈如泉,“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来人略挑浓眉,“丫头,你怎么知道是我救的你?” “如此高超的医术,除了神医骆恒,天下间应没有第二人。” 苏文雅虽对医道只是略知皮毛,但也知道自己这次伤势颇重,特别是右手伤及筋脉。若是旁人,对此定是束手无策。如今虽不至于恢复如初,但假以时日,也不至于残废掉。 “哈哈哈!丫头此话倒是不假。不过,就是不知你爹还有那小子听到了,会不会怪你胳膊肘往外拐?” 近年,江湖上盛传着神医绿竹公子的名号,加之人长得俊逸温文,医术高超,其影响力已经更甚于神医骆恒。而苏致远医术名号虽不响亮,但知道他的人都知道其医术之高。 “怎么会?爹爹常说骆神医医术高超,只是一直无缘得以切磋学习,还羡慕绿竹师兄能有幸得前辈指导一二。” “哈哈哈!你这丫头倒是比绿竹那小子讨人喜欢。” 苏文雅薄唇微勾。 钱乾见两人聊得正欢,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忙插口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谁?” 骆恒横眉冷对,“我自是猜出来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那么笨呢。” 钱乾“啪”的一声合上折扇,“你……” “前辈见过我爹。” 骆恒挑眉,“此话怎讲?” 苏文雅淡淡一笑:“前辈不光见过我爹,我猜适才前辈刚从我家医馆出来。” 骆恒指着她,略显惊奇,“你……你这丫头,你怎么猜到的?” 苏文雅挑眉看了眼骆恒手中的酒壶,“我爹喜茶,家中甚少有酒,唯独婉玉亲自酿造的米酒独具一格。一般普通人家自是不会单用大米来酿酒,富贵人家自是瞧不上这米酒。因这酒清香甘甜,如同果饮,没有酒的辣烈,甚少有人喜欢。” 骆恒点头,原来如此。 钱乾听到两眼发亮,紧盯着骆恒手中的酒壶,宛如在冰天雪地间找到了久违的猎物。 “我说你怎么回京这几日天天不见人影,原来是找到喝酒的地方了。我倒要尝尝这酒有什么特别?”钱乾说完就上前去抢骆恒手中的酒壶。 骆恒连忙闪躲,护着手中的佳酿。 “混账小子,我的东西你也敢抢,你这次就不怕我在酒中下毒了?” “来啊!我倒想看看这次你怎么毒我?”钱乾再次伸手去抢。 骆恒左右上下不停闪躲,钱乾紧跟着他追来追去,宛如两个幼小孩童。 苏文雅见此,倒是惊奇,没想到两人竟然还有如此童趣。 “主子。”璎琪推门而入,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房间内屏风倒了,花瓶碎了,桌椅坏了,一地狼藉。 哦!唯独重伤在身不得动弹的苏文雅仍旧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第137章 养伤 话说红袖招厢房里骆恒和钱乾两人你追我赶的闹得正欢。 忽一袭青衣从窗外飞身而入。 璎琪只觉得眼前一晃。 只见青衣人影夺过骆恒手中的酒壶随手往窗外抛去。 接着,便见到骆恒和钱乾争相恐后地跟随抛出去的酒壶往窗外飞去。 “顾公子。”璎琪的声音响起。 苏文雅微闭的双目睁开,房内之人站着的确实是顾长青。 只见他接过璎琪手中的吃食朝床榻走来,那动作极其自然与熟捻,好似做过很多次。 璎琪见此微微一笑,识趣地离开。 苏文雅轻叹口气,“我这次又给你惹麻烦了吧!” 顾长青脚步微顿,把吃食放在榻边的桌前。 看着她,“为何这样说?” 苏文雅苦涩一笑:“若不是我从中掺和,想必不会把你牵扯进来。” “挑起皇甫冶和皇甫凌互斗,并引出皇甫凌这个幕后黑手,这些全是你的功劳,我在此事上并无出力。” “皇甫凌在礼部一直都是一副默默无闻、与世无争的模样,但他身为皇族长子,不可能没有一丝野心,也一定不会甘心一辈子待在礼部。即使没有我插手,你也不可能不怀疑他。对于皇甫凛,想必你早就有了万全之策,现在却因我打乱了,最后还把你牵扯进来。恐怕陛下一定会怀疑你在这些事中做了手脚。” 顾长青轻叹口气,有时他还真不希望她太聪慧。 “不错。皇子争夺皇权之势日盛,敌国又都对华国虎视眈眈。对此,我早就有所部署,只是还未找到机会实施。有你作引,拉皇甫冶下水试探出皇甫凌,这招实在是好,出乎意料的顺利。而皇甫凛是个例外,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不过也没时间顾及其他了。现在,你只管好好养伤便是。” 苏文雅听到此言,心中疑惑,想要起身问个清楚,只是刚一动身,便浑身痛得直喘气。 顾长青连忙上前扶她,轻搂其入怀,并帮其盖好锦被。 苏文雅轻缓口气,“出了何事?” 顾长青修长的手指拿过榻边桌上的粥碗,执起汤匙,喂其喝粥。 直到苏文雅轻轻靠在顾长青清冷的怀抱里,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他,或许从自己醒来的那一刻就在等待着他的出现。 直到他来了,她心底溢满欣喜,连带着身上的痛意也随之退去。 总之,不管是惶恐也好,不安也罢,苏文雅只觉得身上所有的苦痛在这一刻都得以消失。 “现下四境已开战,烽烟四起。皇甫凌把东境之地的城防布兵图给了东郡,如今江南之地早已生灵涂炭。若不早日解决内斗,到时内外交困,祸患无穷。” 苏文雅皱眉,狼烟烽火几时才能休?天道何时才能不幽茫?古来将士征战几人能还?而最无辜可怜的百姓们只能仰天悲鸣叹苍凉。 终于,碗中粥尽。 顾长青放下碗,轻拥着苏文雅,闭目养神。 这些时日,苏文雅住在皇甫冶别院,顾长青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就担心她会出事。好像自从他们相识以来,苏文雅就一直不停地受伤,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用至极。 房内静谧舒适,一片平和。 苏文雅轻嗅着顾长青身上清新淡雅的竹香,忍不住贪恋。 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就此停留在这一刻,不管其他。只是心底有个声音也在不断提醒她,他不能只是苏文雅的顾长青,他还是华国的顾长青。 “长青,我想回家了。”苏文雅低语。 天下纷乱,烽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顾长青不可能这么清闲,而苏文雅不想再让他分心,所以决定还是早些回到医馆,免得再出什么纰漏。 “好。” 翌日,顾长青便安排苏文雅秘密回到医馆。 回到苏家医馆,苏文雅见到苏致远的时候就知道自家老爹什么都知道了。 她早就说过,璎珞假扮自己,即使容貌、动作、语言再酷似,自家父亲也定能辨别出真假。 一切回到原点,璎珞悄无声息地回了钱家,墨言终于又从暗处回到明处,继续当苏文雅的侍女,保护她的安全。 入夜,苏文雅刚喝过药,斜倚榻上看书。 钱乾一袭红衣从窗外飞身而入。 苏文雅对此已见怪不怪。 墨言浑身警惕,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钱乾也不在意,撩衣坐下,一点也没有对深夜私闯女子闺房的不妥之感。 墨言皱眉,“钱公子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放心,我可不敢招惹你家公子,更遑论你家姑娘也不是好惹的主。” “钱公子知道就好。” 钱乾摇头叹息,看向苏文雅,“我听闻你回来了,便特意来看看你,顺便问一下,是不是在下招待不周,以至于苏姑娘刚醒来就离开红袖招。” 苏文雅放下书,“钱公子客气。墨言,去取一壶婉玉酿的米酒来。” “是。”墨言点头出去。 钱乾挑眉轻笑:“还是苏姑娘会做生意。” “钱公子有话要说?”苏文雅看着他。 钱乾走到床榻前,打量了一下苏文雅,“气色倒是好了不少,看来顾长青本人倒是胜过那些灵丹妙药。” “别忘了,灵香那里我还没点头。” 钱乾叉腰,指着她,“你……哼!看来这玉佩对于苏姑娘也不甚重要。” 只见钱乾修长的手指勾着一条红绳,上面串着一块血红的暖玉。 确切地说,是镶嵌着金边的三小块血玉拼成的一块血玉。 闪亮的金色映衬着火红的暖玉越发得鲜红透亮,散发着丝丝的暖意。 苏文雅看了一眼,正是自己常年佩戴的那块暖玉。只是上次在密室与皇甫凛打斗时碎成三块,现在钱乾用金子熔了,把三块拼成了一块。 “钱公子是来物归原主的。”原本她以为是顾长青拿走了它。 “是璎琪在照顾你时无意间看到,并交给了我。想来对你很是重要,我便命人修好,并给你送了来。”说着钱乾递还给她。 苏文雅伸手接过,轻抚玉面。原本光滑平整的暖玉如今镀了金边有些凹凸不平,可她还是十分喜欢。 说起来,这块玉不但陪自己长大,关键时刻还救了自己的命。她还真应该感谢它。 第138章 二选其一 有些东西的贵重不在于其利益价值,而在于心。 钱乾看着她珍视的样子,不屑道:“不过我倒是好奇这东西真有那么贵重?比你的命还重要?” 对于钱乾来说,钱家家大业大,一块小小的暖玉对钱家来说并不太过稀奇。 当初璎琪替苏文雅包扎伤口时,看到她满手鲜血还紧紧握着这两块碎玉,便知这东西对她极其重要,重要到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还死抓着不放。 苏文雅轻轻一笑:“我自幼体寒怕冷。这暖玉我自小便带在身上,从未有片刻离身,说是我的命也并不为过,更何况它还救了我一命。” “哦!是吗?”钱乾挑眉,“我还以为是某人送的,所以你才这么宝贝。” 这个“某人”指的自然是顾长青了。 苏文雅知其调侃之意,也不反驳。 钱乾原本猜测是顾长青所送,故而有此一问。 现在看来,这暖玉原是苏家所有。钱乾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本以为可以借此调侃一下苏文雅和顾长青的。 殊不知这暖玉的确是顾长青所赠。只是当时顾长青五岁,苏文雅才一岁幼龄,当时的钱乾也还未认识顾长青,所以钱乾相信这暖玉是苏家所有。而苏文雅也只知道这玉是顾家所赠,算是定亲信物。 定亲信物?苏文雅想到这脸颊滚烫,面色微红。 原本她当初送还一块药玉给顾长青,是想解除婚约的,如今想来倒真成交换信物了。 钱乾发现端倪,“你发热还未消退?” 苏文雅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是不是还有其它话要对我讲?” 钱乾正色道:“是。我曾提醒过你要小心顾丞相。现据我所知,他早前便派人调查于你,想来如今已有结果。还有,原本长青带人私闯六皇子府,陛下听闻后震怒,软禁他在府中思过。” 软禁?这件事,苏文雅倒是不知。 “明面上,长青一心为国为民,公正严明,陛下自不能对其惩罚过重;暗地里,我们都知道长青是因为你不得不出此下策。陛下现下政务繁忙,无暇顾及。但顾丞相可不会就此放过顾长青。长青自小做事便周密细致,不曾出大的过错。此次如此贸然,又加之长青对你极其上心,超过了一般的……”顿了一下,“长青对你动了情,所以顾丞相不可能不怀疑到你身上来。” 钱乾没说的是,顾长青动了情,只此一点,顾丞相就不可能轻易地放过苏文雅。 苏文雅皱眉,“此时我重伤在身,闭门不出,虽说对外传言是重病在榻,但想来顾丞相已经起疑了。” 确实,苏文雅猜测得不错。 顾家书房。 顾淮正恼怒非常。 房内顾长青直立在那,脚下是顾淮扔过来的纸镇。 特别是看着顾长青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顾淮更是怒火中烧,气得连连咳嗽。 曹伦在旁边轻拍着顾淮的肩背,安慰道:“公子还年轻,做事难免冲动,还需多多历练。相爷也稍安,切勿动怒。”说完递上茶水。 顾淮好不容易喝了茶,舒缓气息,坐在椅子上。 “你与苏家的婚约到此为止。曹伦,你明日便去苏家退亲。” 顾长青皱眉,“祖父。” 顾淮眼眸凌厉,“怎么?你还要狡辩?你今日可以为了她差点毁掉自己的前程,难保他日不会为了她毁掉整个顾家。长青,你可别忘了,你自幼身上便背负着顾家的百年声誉,承载着辅助明君、安邦兴民的重任。你是未来的华国丞相,上效忠君主,下安抚百官,朝廷六部之首,绝不能仅仅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于一旦。” 顾长青敛眉低语:“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按照祖父的期望在做。”抬头直视着顾淮,“她不同。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我的引导和所为。她原本可以无忧无虑、无伤无痛过一生,是我把她卷入这些纷争和这些繁乱中来,她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祖父曾说,民为重,君为轻。她也只是普通百姓。” 顾淮垂下眼睫,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我也说过,若是牺牲一人可成全众人,此牺牲也值得,即使那个人是平民百姓。” 顾淮冷眸如冰,“要么解除婚约,要么……长青,你知道的。祖父我为官数十载,虽是文臣,见过的刀光剑影也是数不胜数。”话语中威胁之意尽显。 顾长青微敛眉,“祖父,我曾承诺过父母亲要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伤害,绝不食言。” 提到顾御风夫妇,顾淮略一怔愣,随后道:“解除婚约对她来说也许是一件幸事,也算是保护她。还有,你承诺过我,要继续维护并发扬顾家的百年声誉……” 突然,顾长青双膝跪地,看着顾淮。 顾淮又是一怔,继而又是一怒,执起茶盏怒摔在地,瞬间碎片满地。 “为了她,长青你……你……”又是接连喘息。 “祖父的教诲,孙儿未曾敢忘。但祖父也别忘了,您曾答应过父母亲,婚约之事由我自己做主。” “你……好啊!哼!真是翅膀长硬了。咳咳咳……”顾淮怒急,接连不停地咳嗽。 曹伦上前轻轻拍抚,急道:“公子,相爷近日因为你的事忧心忧虑,你……” 顾淮挥开曹伦,“不用跟他说那么多。”看着顾长青,“婚约与性命,你只能选其一。明日一早给我答案。” “祖父!” “出去!” 曹伦上前,“公子,请。” 顾长青知道多说无益,便起身离开。 曹伦也相继跟随而出。 “公子不该顶撞相爷。” “有劳曹叔照顾祖父。” 曹伦近前低语:“相爷此举无非是为了公子。若是陛下知晓,恐怕不会给公子选择的机会。陛下重用你和四皇子,华国的未来需要你们。你们做其他事都无关紧要,但唯有一点是陛下绝不会容忍的,那就是情。陛下能悄无声息找到四皇子心中的那个人并明目张胆地解决掉,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苏姑娘。” 顾长青心中一凛,寒毛直立。 顾长青忽然想起,皇甫凕走时对他说的话。 “长青,我们这样的人,千万不能动情,什么都给不了不说,甚至都保护不了她。若是可以,我只想要她好好活着,仅仅是好好活着。” 绿竹也说过,“我只希望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他任由薛红梅嫁给别人,自己默默地、远远地守望着,祝福着,跟随着。 陆子翼为了让慕容霜放下仇恨,而自己甘心赴死。 情,到底是什么呢?又该怎么做呢? 顾长青陷入迷茫。 原本他以为情是两人之事,容不下第三个人,亦不容任何人阻挠两人在一起。可当有一天,若是危及对方性命,在一起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第139章 夜探深闺 苏家医馆。 夜幕低垂,窗外月光皎洁。 黑暗中,苏文雅蓦然惊醒,不知是身上的伤痛所致,还是心里有事,这一觉她总是睡得不安稳。 或许是钱乾的话起的作用,也或许她的心底原本就潜藏着一份不安,所以当她看到外室站着的人影时,心在此刻异常活跃,不是因为即将见到此人的欣喜,而是心底没来由的恐慌。 人影直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苏文雅虽只看见了身影,却已猜到了那人是谁,更甚者她好像已经猜到他此刻到此的目的和原由。 苏文雅忍着身上的痛意撑起身倚靠着床榻,然后止不住地喘息。 人影也许正陷入沉思,听到声响终于回过神来,朝内室走来。 苏文雅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在刹那间平静了,好似已下定决心准备好应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结果。 “点灯吧!” 屋内幽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少许月光。 听到声音,人影借着月光点燃烛火。 烛火点亮了整个内室,也照亮了眼前的人。 来人确是顾长青无疑。 一袭淡淡青衣,清雅俊逸,玉树临风。 君子润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形容顾长青再合适不过。 苏文雅轻轻一笑,率先打破沉寂。 “你来得正好,我原本就有些话想要告之于你。” “什么?”顾长青看着她。 这些时日,不知是受伤的缘故,还是整日里闭门不出的原因,苏文雅越发的清瘦,肤色也越发的白皙透彻,让人心疼。 “江南之事总算告一段落,朝堂和四境一时之间也难以安定,想必陛下也暂时想不起来宝藏之事,苏家也算没了危险。只是京城终归是天子脚下,难保有朝一日陛下不会再想起查找宝藏之事,所以我想……” 顾长青听到此,眸中闪过刹那的伤痛,稍后又消失不见。 “你想离开。”淡淡的口吻,不含一丝情绪。 苏文雅微敛眉,“是。你知道的,权与利,名与财,我从来都不在乎,也没想要得到,更不认为它们会比人命更重要。我自幼的心愿便是身边之人健康平安、自由快乐。人,太渺小,心也太狭小,装不了太多的东西。我不懂什么江山社稷,不明白什么家国大义,更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顾长青打断她,“你不用处处来贬低你自己,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说你不想卷入这些纷争,说你所做都是为了身边之人的安全,说你自始至终都没有……” 没有什么?顾长青没说出口。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害怕的、不安的是她不会为自己留下。 “我没有红梅那样宽广的胸襟和远大的志向,也没有依莲为爱甘心付出所有的勇气。我一直以来都是自私的,自私的享有你的包容,你的帮助,还有你的关心。” 顾长青素来清明的眼眸染上怒色,道:“我说过你不用处处编排你自己,你这不是在嘲讽你自己,你是在嘲讽我。” 苏文雅有些怔愣,没想到顾长青会发怒,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他生气。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或许也是顾长青没想到的。 这么久以来,不管旁人如何非议苏文雅配不上顾长青,或者说两人不合适,不管是陛下也好,祖父也罢,这些都不足以让顾长青放弃和动摇。 他所不安的、不确定的、不敢面对的那个人是苏文雅。 “长青,解除婚约吧!” 此言一出,顾长青却笑了。 你看,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却早已洞悉所有了。 “这是你的决定?”顾长青上前蹲在床榻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搓着她的纤指,动作虽轻柔,但清厉含笑的眼眸昭示着若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像似随时会捏碎她的手骨一样。 “你是不是自始至终都不想要这桩婚约?”顾长青看着她,“嗯?” 苏文雅挑眉,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说实话。”顾长青握着她纤手的手掌略加了力度。 “你怎么知道我回答的是真还是假呢?”苏文雅笑看他。 顾长青薄唇微勾,“你在有些事上不屑于说假话,也不认为有必要说假话。” 苏文雅抽回自己的手,“我原本想说假话的,可我真怕自己的纤白嫩手被你给废了。” 顾长青轻轻一笑,宛若山中清泉清冽甘甜,又如山中翠竹碧绿清香。 “说。”顾长青固执地想亲耳听到她的答案。 苏文雅撇嘴,“当然不是。” 一刹那,顾长青的心像是从冰冻雪封、草木凋零的寒冬转瞬间就到了冰雪融化、万物复苏、鲜花盛开的暖春。 “那你呢?你又来做什么?”苏文雅斜眼看着他。 那表情,昭示着自己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顾长青薄唇微勾,他来此是想确认她是怎么想的,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但其实不管她是如何想的,顾长青知道自己心底的想法从来未曾改变,那就是不会放弃苏文雅。 今夜之行,顾长青是想亲眼见到她,也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第140章 心意相通 话说顾长青夜探苏文雅深闺,来确定彼此心意。 苏文雅闺房。 顾长青起身轻扶苏文雅,坐在床榻上,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双臂紧搂着她。 苏文雅轻嗅着他身上清冷的竹香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她越发的贪恋这个味道了。 “文雅。” “嗯?” “谢谢你。” 轻轻的、暖暖的一吻印在苏文雅乌黑的发间。 苏文雅睁开双眸,“顾长青。” “嗯。” 苏文雅微侧身看着他的眼睛,“你是否真怕我不想要这桩婚约?” 顾长青点头。 苏文雅心中甜如蜜。 谁能想到文武兼备的顾大公子也有患得患失的时候呢,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说实话,我原先初知道这桩婚约时,感觉还不错。” “所以你知道后,便先去茗香馆偷偷瞧我是何模样。”顾长青忍不住调侃。 显然,记忆力非常的顾长青自是记得在茗香馆初次见到女扮男装的苏文雅,虽然仅是一面之缘。 苏文雅轻咳两声,装傻充愣。 很显然,她也想到了茗香馆初次见面那次。 实际上当初苏文雅是听到自家爹爹说自己早已定了婚约,且未婚夫是名动华国的顾家公子。由此她便对他起了好奇之心,几番打听,知道他经常会出现在茗香馆,便想提前去查看一下,看看这位华国的少年才子究竟是何人物。 还记得初次见面,顾长青给苏文雅的感觉就是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清冷孤傲,不易亲近。 不过也是由此,她对他更是好奇。 “有吗?哎!你别打岔。之后听闻你与皇家公主扯上关系,便想着退了这门亲事,免得惹上麻烦,危及我的小命。只是后来……” 顾长青接着道:“只是后来认识了我,又欠我那么多人情,想着继续这桩婚约也不错。”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那么多名门闺秀倾心仰慕于你,我名正言顺地顶着你未婚妻的名份,若是不识好歹拱手相让,岂不惹人笑话?”苏文雅心底发虚道。 顾长青摇头轻笑。 “再说了,到嘴的肥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你说是吧,顾大公子?”明眸清亮,笑看顾长青。 顾长青微笑不语,眸中充满宠溺和纵容,仿若被比喻成肥肉的人不是他。 苏文雅又道:“所以啊!婚约可以解除。” 那语气好似在话家常,好似她并不在乎这桩婚事。 可顾长青是何许人也,关于苏文雅,他懂之甚多。 顾长青修长的手指轻抚苏文雅的脸颊,由于受伤,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脸颊也更加的消瘦。 苏文雅任由他抚摸。 顾长青明白苏文雅的意思,“你猜对了。祖父让我在婚约和你的命之间,二选其一。” 苏文雅手指轻握顾长青的手,“这桩婚约原本就是你我母亲之故所定,解除了也无所谓,反正华国律法中也没有哪一条规定不能同娶一妻的。到时候,你我可以再立婚约嘛。还是说顾大公子在乎这微薄的脸面?” 顾长青轻笑出声,这才是他认识的苏文雅。 因为她心中有更在乎的事,所以其他的事对她来说全都无关紧要。不管在外人看来,或许这些其他事会更重要一些,她也不在乎。 “我可不愿解除婚约。若是自此之后,你一走了之,我到时悔之晚矣!” 苏文雅鄙夷地看着他,“我若是想要一个人,不管有没有这层婚约捆绑,不管何事何故,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把他追回来。” 顾长青点点头,“嗯!说得有道理。” 一时间,苏文雅倒有些不明白顾长青的意图了。 “公子。”墨言在门外喊道。 “什么事?” “江南密信。” 苏文雅看着窗外,已近卯时。 “你如今虽被禁足府中,但想来很快便会被陛下召见了。” 现下战乱之际,华皇又对顾长青寄予厚望,如今闲置他、放任他在府中思过,未免有些不顾大局。 但华皇也并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所以苏文雅猜测顾长青很快便会被传召。 顾长青闻言又是一笑。 她明明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却仿若看透一切的局内人。 有些事或许连一些局内人都看不清楚。 难道这就是心思通透、聪慧灵动之人被上天所赐予的先知? “墨言近身陪侍在你身边,墨华仍旧隐于暗处,我把他们两人都留在你身边。你,照顾好自己。” 苏文雅点头。 “再睡会儿吧!”顾长青轻扶苏文雅躺下,而后飞掠而出。 苏文雅看着窗外渐白的天色,再无心睡眠。 若是心里住了一人,便时时心之所牵于那人。 第141章 暗度陈仓 顾家。 顾长青看着手中的密信,眉头紧锁。 江南形势不容乐观,东方煜显然是有备而来。 而此刻的江南只有宇文硕一员主帅,恐怕难以同时应对南诏和东郡两个敌营。再如此下去,江南之地沦陷,华国危矣! 曹毅担忧道:“四皇子和薛将军那里亦是打得很是艰辛。很显然,这次北戎和西陵也是蓄谋已久。” “这两日,朝堂之上可还算安稳?” “二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之事,史大人和秦大人处置得当,牵连者也都秉公处理。如今兵部暂由丞相代理,还算安稳,不至于人心惶惶。只是江南之地连番丧失城镇,人心浮动。陛下欲从京城派人前往江南排兵布阵,以帮助宇文将军共同退敌。不过宫中还未下诏明旨,也不知会派何人前往?” “公子。”墨宣在屋外求见。 “进来。” 墨宣附耳低语:“陛下密召公子今夜子时秘密入宫觐见。” 曹毅惊讶,“难道陛下是打算派公子前往江南?” 顾长青沉默半晌,拿起桌上的长形木盒递给曹毅,“你拿着此物送还苏家。对了,记得告诉你父亲一声。” 曹毅接过,欲打开木盒。 顾长青伸手阻止,“就说祖父说得二选其一,我已经选了。” 曹毅明了,“是。” 话说曹毅谨遵顾长青的吩咐带着木盒一直到苏家医馆也没敢打开看上一眼,虽然心中的好奇足以杀死一只猫。 到了苏家,曹毅见到墨言,便把木盒递到她手中。 只是当曹毅看到墨言接过木盒,脸色瞬间变得冷然铁青,他的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记得丞相让公子在婚约和性命之间做选择,难道这木盒里是婚书? 不是吧!一直以来,曹毅都认为自家公子和苏姑娘都不是受人胁迫就乖乖就范的人物。 只是当曹毅又看到苏文雅看见木盒默然不语的模样,他不得不相信公子是真的要退了苏家这门姻亲的事实。 曹毅任务完成,立即离开医馆。 房间内,墨言也悄然退下。 木盒正安静地放在桌上。 苏文雅斜坐榻上盯着木盒发呆。 她先前对顾长青说过解除婚约,但那只是权宜之计。毕竟现下华国内外交困,烽烟四起,以顾长青的身份,哪有心情和精力在这里儿女情长。 只是看着木盒,目测它的大小和重量,想来里面放着的便是婚书了。 苏文雅没想到顾长青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送来了婚书,虽然是她先提出来的。 对此,她心底还挺不是滋味的。 苏文雅艰难地起身下榻,心里嘀咕: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哼!下次再见到你,看我怎么回馈你。 纤细素手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放着一个长形锦袋。 只是当她拿起锦袋的时候,心里涌出无法形容的喜悦,像是满园密林之中惊现一处桃花园。 纤细白皙的手指打开锦袋,露出一支白润玉笛。 苏文雅轻抚玉笛,光滑莹润,握在手中,泛着微微凉意。 这是上次在江南之地,顾长青吹奏用的那支笛子吧! 苏文雅轻笑出声:“嗯!顾长青不愧是顾长青。” 顾长青对顾丞相的二选其一,选择了退亲,并以退亲之名送还婚书给苏家,但恐怕没人知晓其实木盒里面装得却是一支笛子吧! 翌日,子时刚过不久。 苏家医馆。 悠悠笛声传出,不见低沉,不见欢快,不见激昂,如同山涧的溪水缓缓流淌。 顾长青来的时候,苏文雅正在桌前吹奏。 苏文雅看见他,嘴角微勾:如今,堂堂顾家大公子果真成了夜探深闺的宵小了。 说来也是奇怪,顾长青与苏文雅相见之时总是在深更半夜。有时因身份,有时因声誉,有时因…… 不管如何,当初苏文雅还想着顾长青有做宵小的潜质,如今看来,他倒真成了夜探深闺的宵小了,虽然他每次都是因为要见她。 桌上摆了几盘小菜,一壶酒,一壶茶,不见精致,却是细心。 苏文雅放下玉笛,“酒是你的,茶是我的。” 顾长青嘴角轻笑:“不会在酒里加了东西吧!” 苏文雅点头,“嗯。也许,可能。” 顾长青笑着摇头。 苏文雅斟满酒杯,递给他。 “若你送来的真是婚书,我真会加点调味料。” 顾长青满眼宠溺地看着她,或灵动,或沉稳,或聪慧,或狡邪…… 好像每次见到她,他就不由自主的心情舒畅;每次见到她,明明她只是轻巧简单的一句话,自己便感觉喜悦由心底溢出,开心展现于脸上,笑意直达眼底,身体彻底舒展放松。 苏文雅把玩着手中的玉笛,“为何把它赠予我?” “你不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吗?当初醉香楼听到你的琴声,便知不是浪得虚名。这笛子我自幼带在身边,今日送你,自是希望你能为我吹上一曲。文雅,你说可好?” “我这点微末道行哪及得上顾公子一分。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从未听过你的琴声呢。不是说顾公子早前便已是琴艺超绝了吗,你弹奏一曲给我听呗!” “想听吗?”顾长青温和地看着她。 “不想。” 顾长青听到她的回答轻笑出声。 时至今日,两人的相处一直像是早已相识许久,久到好像不曾陌生过。 从初相识起,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和谐。彼此之间有着难以言说的默契,又都不由自主地相互吸引。 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是从何日何时起,他们相处中多了一丝亲昵,少了一丝防备。也许与婚约有关,也许与共同经历有关,更或许与缘分有关。 久远相牵的红线,命中注定的相遇,清淡如水的相处,促成了今日的相识、相知、相惜、相爱。 第142章 临走交心 “陛下已明发诏旨,派秦箫前往东境御敌。而我今日一早便会暗中先行前往东境。若是有事,就去找钱乾,千万不要再受伤,知道吗?” 顾长青实在怕极了她的一意孤行,再也不想见到那血淋淋的一幕。 苏文雅闷声道:“嗯。” 他要离开了,去往烽火连天的战场。这是苏文雅早就猜测到的事。只是当真的亲耳听到时,心里的担忧、恐慌、不舍、迷茫全都夹杂在一起,令她不知所措。 顾长青饮下一杯酒,“我自幼便被安排好了将来。名誉、地位、权力、责任,重担……与生俱来,而我也不负众望,努力强大自己。我自幼便一直坚信地走着自己的路,从来不去也不敢奢求留下一些人、一些物。但……文雅,你不一样,我想留下你,也唯独想留下你。” 苏文雅抬头看他,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顾长青吗? 他的眼眸清明澄澈,写满真诚。 好一会儿,顾长青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月色。 或许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话惊讶到了。 苏文雅忍不住嘀咕:这样的话出自顾长青之口简直太不像顾长青了。 不过自从遇见苏文雅,好像这才是真实地存于尘世的顾长青,有着自己的悲伤、难过、不舍……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的情绪。 苏文雅看着顾长青的背影,这时候的他有些萧瑟、孤寂、悲伤…… 一个自幼丧失双亲,没有玩伴,没有自己,整日里与书为伍,被祖父寄予厚望,被陛下超出皇子的欣赏,被百官推崇羡慕,被百姓万分夸赞。殊不知,他也是孤独的、寂寞的、需要关心安慰的。 “其实这桩婚约并不是你我父母定下的,是我自己选择的。或许你早已不记得,其实我们第一次相见并非在茗香馆,而是在这里。”顾长青悠悠道。 苏文雅闻言站起,看向窗外,只见不远处有几棵梅树。只是这个季节,梅树上只有碧绿的叶子。 “在这?”苏文雅不解,她自认为自己记性还是不错的,但她记忆里确实没有丝毫印象。 “对,就在这,就在这梅树下。” 顾长青陷入回忆,缓缓讲起两人年幼时初见的前尘往事。 言毕,苏文雅咂舌,“顾大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连记忆力都如此惊人。” 那一年,苏文雅一岁,而顾长青才五岁。这么多年,他能记到现在,可不就是记忆力非常人,实在令人惊讶。 苏文雅嘴上调侃,心里却是震动的。是的,震动。自己心怡他是一回事,为他做任何事,为他心痛,为他担忧,那都是自己的事。 她一直都认为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就让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至于自己如何?只要跟随自己心意所做,既无怨无悔,也不要怨怪他人。 可今日才知,顾长青先前所为,现在所做,都只是想要苏文雅可以留在他身边。 他明知道苏文雅的性情,知其不愿踏足是非,所以不想强留她,却又费尽心思地让她融入他的领地,只为不愿辜负他自己的心。 顾长青温柔地看着她,眸中清亮,璀璨如星。 苏文雅转开视线,“世人皆知顾长青学识、谋略,鲜少有人可比,殊不知其算计起人心来也不遑多让。”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怕她悄无声息地离开。 因为顾长青知道,对苏文雅而言,名声、婚约,都不足以让苏文雅心甘情愿。她若要走,除非真心,否则谁也拦不住她离开的脚步。 苏文雅轻咬下唇,站在顾长青身前,正对着他。 “你是来诛心的?”眼眸清澈如水,含着笑意,晶莹透亮。 顾长青唇角微勾,看着她,“我是来交心的。” 苏文雅柳眉轻挑,“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猝不及防的,顾长青长臂轻揽拥着苏文雅入怀。 “你听。” 入耳的是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入鼻的是清冷的竹香,入眼的是顾长青白皙干净的下颚。 苏文雅回搂着顾长青的腰身,轻吸口气,她虽喜梅,却贪恋着这青竹般的气息。 “等驱逐外敌,四境平定,我们便成亲吧!”顾长青淡淡的声音响起。 “好。” “我离开之后,你安心待在医馆。如若有事,就吩咐墨言,还有……” “放心,你不在,我也不敢随意闯祸。” 顾长青轻笑出声,“是吗?这么说先前你如此胆大妄为,是因为有恃毋恐。” 苏文雅点头,“绿竹说过就是因为有你在我背后撑腰,我才会如此肆意妄为,不顾后果。” “哦!原来是我的错。那好,我若不在,记得万事切记不可出头。” “放心,我不傻。倒是你,战场上刀箭无眼,自己当心。” “嗯。”顾长青静静拥着苏文雅,贪恋着她身上清冷的梅香。 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些难安。 直至卯时,天色渐白,顾长青才离开苏家医馆。 “公子。”曹毅已在苏家院外等了许久。 “嗯。”顾长青点头,看着暗处,“墨华。” 墨华立即现身。 “我不希望她再受伤。” “是。” “不管任何人,若敢来伤她……”言未尽,意已明。 顾长青眼眸中的冷厉令人胆寒。 “是。”墨华躬身慎重道。 曹毅忍不住身形一震,自家公子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人惧怕。 “去吧!” 墨华随即又隐身而去。 曹毅上前低语:“如今也没人敢来招惹苏姑娘了吧!” “让钱乾去天香楼。” 曹毅惊,忙道:“是。” 公子是要避开顾家?公子打算做什么? 茗香馆是顾家的产业,一般公子从茗香馆知道的消息,顾丞相也会知道。而天香楼却是公子的暗桩,是顾相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存在。 第143章 周密部署 天香楼。 钱乾一袭红衣,满脸不耐烦,“你找我来此,有何贵干?” 明明是顾长青找他办事,却让他跑这一趟,搞得好像自己求他办事一样。 顾长青斟了酒,递给他,“我马上要离京,有些事必须交代清楚。” “知道你有事。只是你有事不能在红袖招说吗,干嘛非半夜三更地把我叫到这里来?还是说家里管得严,不让你出入青楼?”说完挑眉看向顾长青,一副玩世不恭、风流公子的模样,没有一点正形。 顾长青轻抿一口酒,动作优美自然,一副风雅俊逸贵公子的模样。 钱乾见状撇嘴,“你找人帮忙能不能有点诚意,怎么像是我要求你办事一样。” “红袖招鱼龙混杂,难保没有其他人的耳目。” 听到顾长青如此说,钱乾倒是收起了笑脸,恢复正色。 “我虽是暗赴东境,但也难保不会走漏消息。你派人抓紧探查各国留在京城的暗探,若处置不便,可找徐牧帮你。还有……”言语一顿。 钱乾心生疑惑,顾长青什么时候说话时也会吞吞吐吐了? “墨宣。” “在。”墨宣一袭黑衣现身房内。 “此次你留在京城,若有急事便找钱乾帮忙。” 墨宣微愣,忙道:“是。” 钱乾愣住,“什么意思?” “你派人暗中留意顾家和宫里的动向,墨宣他对这两处都极为熟悉。”顾长青淡淡道。 此言一出,全场所有人都惊愣。 曹毅看着自家公子,心中了悟:为了苏姑娘,公子在苏家、顾家、甚至皇宫都做了安排,倒真是煞费苦心。 钱乾忍不住轻咳,“你让我监视顾相和陛下?” 这有没有搞错?钱乾不敢置信,感觉自己幻听了。 若不是钱乾知道顾长青淡泊名利的性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要造反呢。 墨宣看着自家公子,忍不住心中臆测:公子让墨言守在苏姑娘身边,让墨华隐于暗处保护,又命自己留下监视顾家和皇宫,并安排钱乾做后方处理。这一切都是为了苏姑娘?难道公子是怕自己离开后,陛下和顾相会朝苏姑娘开刀? 曹毅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所担心的也许根本不会发生。” 钱乾这才意识到,原来顾长青是担心苏文雅,他把一切可能对苏文雅不利的人全都监视起来。什么忠孝两全,他全都不在意了,他在意的只剩下一个苏文雅了。 “若是发生呢?我赌不起。”声音淡淡的、轻轻的。 众人又是惊愣。 是啊!陛下和顾相想要一个人死,怕是没人拦得住。所以顾长青尽可能在临走前安排好一切,规避所有危险。 钱乾此时倒是有点嫉妒苏文雅了,她居然能让清雅淡逸的顾长青如此的费尽心机。但他又担忧着顾长青,若是陛下和顾相知晓他如此用情至深,恐怕华国最位高权重的两人中任何一位都不会让苏文雅继续活着。 顾长青盯着钱乾,“钱乾!” 钱乾神色恢复如初,“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她。” 即使安排好了一切,顾长青也知道钱乾答应的事肯定不会懈怠,但他心中的忧虑和担心却并未卸下分毫。 钱乾像似怕顾长青不信自己的保证,接着道:“再说了,我娶灵香还要经过她点头呢。” “多谢。” 钱乾挥挥衣袖,不在意道:“呦!天要下红雨了。你顾大公子一句谢谢,可真是稀奇。本公子可承受不起啊!” 苏家医馆。 顾长青离京,苏文雅安心在医馆养伤。 如今家中婉玉有孕在身且已临近生产,乔婶和乔飞忙得脚不沾地。 苏致远整日里在医馆坐诊,很是不得闲。 苏家上下一片安静和谐。 不知是太过清闲,还是怎么回事,以前这样的日子,苏文雅一人也能自得其乐,如今却觉得孤单冷清,即使现在还有墨言陪在自己身边。 苏文雅手中的书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此反复,实在是无心看书,又无所事事。 墨言端茶进来,“姑娘要不要出去走走?” 苏文雅看着窗外,“家中这片地方,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每个角落。” “姑娘可是想出去外面了?” “那倒没有。其实仔细想想,我也无处可去。真是奇怪,以前我也没觉得出了医馆,没有可去之处的。” “姑娘不是无处可去,而是去的地方没有想见的人罢了。” “你还有心思调侃我,我想你还是担心一下你家公子吧!” 墨言挑眉,看吧!这就叫不打自招。 “顾长青久居京城,又任文职。此次派他去主战,不管他名声再高,权力再大,但年纪尚轻,又是文官,对于一些心高气傲的武将来说,终归是难以服众。军心不齐,又何以抗敌?他一方面要安抚军心,另一方面又要收服众将士,如此已是艰难,再加之东方煜来势汹汹,这一战,恐怕是难上加难。” “姑娘放心。以公子之能,这些都不是难事。” 苏文雅笑道:“你倒是对他信心十足。” “姑娘是关心则乱。再说,公子之名也不是浪得虚名。” 顾长青自出生以来,便自有他的分量,他人的仰慕和信服对他来说仿若与生俱来。 苏文雅挑眉,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竟成了自己的未婚夫,自己还真是有点汗颜啊! 第144章 如人饮水 苏家医馆。 苏文雅把玩着手中的玉笛,桌上的书卷一页未翻,显然思绪早已飞远。 “呦!现下虽是秋未,离春季尚早,已经有人开始思春了。”一抹红影从窗口飘入。 不是潇洒不羁的钱大公子又是谁。 “看来我真得提醒李叔,让他小心看着灵香,说不定哪天含辛茹苦养大的闺女不知觉得就被人拆吃入腹了。” “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钱乾说着撩衣坐下,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糕点吃起来。 苏文雅看着他的吃相直皱眉,别说,她还真没见过有哪个人这么喜欢吃甜食的,特别是一个男人。 “你倒是清闲。”钱乾斟茶自饮,完全一副自己家的模样。 不一会儿,盘子里的糕点全进了钱乾的肚子。 苏文雅暗自发笑,她突然发现,钱乾在“吃”这一点跟灵香倒是兴趣相投。 “看来他们都走了,你也不轻松。” 看着一向风流倜傥的钱大公子满身的风尘和疲惫,可以想见这几日他有多忙累。 “还不是怪顾长青,留下一堆麻烦给我。”钱乾抱怨道。 墨言走了进来,“公子是对你有信心且寄予厚望。” “说瞎话的女人老得快。” “唰!”的一声,墨言手中长剑已出鞘。 钱乾见状连忙摆手,直接认输。 他虽然嘴上轻挑,行为不羁,但也算知趣,不会跟女人一般见识,更不会动手。 墨言斜睨他一眼,收剑归鞘。 “最近四境战局焦灼,朝堂上人心浮动,陛下怒火中烧,全靠丞相大人主持大局。这两日,朝中已经有人向华皇谏言,说是现在边境战火连天,请求解除顾长青禁闭,而皇宫里对此一直是沉默不言。还有……”钱乾看了眼四周,放低语调,“最重要的,华皇好像病了。” 苏文雅闻言,心中一惊,这个时候? 墨言不在意道:“朝堂之事与我们何干?” 钱乾看看墨言又看看苏文雅,不明所以。 苏文雅立即明了,此事墨言早已知晓。只是可能不想让她忧心,也可能认为这的确与她们无关,所以并没有告诉她。 苏文雅淡淡道:“如今几位皇子死的死,废的废,剩下一个堪当大任的还远在战场上,陛下心力交瘁又忧心战局,不生病也不会有多好。” 此事不管换做任何一个人,一下子丧失几个儿子,内心都不会太好过。即使如华皇这样强势霸道、俯视天下之人,即使他是一国之君。 不过,苏文雅倒是忽然想起一件被她遗忘的事。 华皇丧子,多多少少与顾长青有些关系,虽然几位皇子是罪有应得,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子,又曾经那么疼爱恩宠。特别是皇甫凛,听闻华皇对其尤为溺爱。更何况皇甫凛之事,有眼睛的都知道是顾长青在中间做了手脚,那陛下更不可能不知道。但最后他只是让顾长青禁足府中、闭门思过,惩罚如此之轻,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陛下对顾长青的倚重和宠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因为顾长青父母以死来保全顾长青的性命,华皇对其心生愧疚?更或者华皇早就知道自己儿子所做的那些事,并早就想要彻底解决,而顾长青所做所为只是依照陛下的意思?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苏文雅有些冷寒,她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猜测的真实性。 父与子,兄与弟,什么亲情?什么宠爱?全都败在皇权之下。 苏文雅内心冷颤,忍不住握紧手里的玉笛,想要汲取一丝温暖。可是玉笛润白清凉,又怎可能温暖她。 墨言察觉到她的异样,“姑娘?” “你怎么了?”钱乾也诧异地看着她。 “无事。”苏文雅摇摇头。 “长青临走前让我清理各国留在京城各处的暗桩,如今已清理得差不多了。只是现下陛下生病,朝堂内外人心惶惶,而身为华国才名昭著、备受希望的顾长青又被禁闭在府。若是时日拖得越久,怕是会引人怀疑顾长青已不在京城。” 苏文雅皱眉,“长青走了几日了?” “十日。”墨言回道,“现应该还在路上。” “即使是马不停歇,到达东境战局也还要两日。”钱乾忍不住担忧。 “无碍,反正等他到了战场,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钱乾点头,“说得也是。”说完便飞身离开。 房内陷入一片安静,苏文雅有些心不在焉。 “姑娘怎么了?”墨言疑惑,适才钱乾也没说什么话啊,竟让苏文雅一再出神。 苏文雅看向墨言,“你家公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墨言惊愣,什么意思? 顾长青的母亲墨碧云以死来断绝墨家守护的关于宝藏的秘密,保证顾长青一世平安。而其夫顾御风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追随她而去,留下年幼的儿子和年迈的父亲。 这些事情,苏文雅不知道顾长青身边的这几个暗卫知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也许顾长青心底还有其他什么秘密。不过,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没事。”苏文雅轻叹口气,“对了,皇甫凕是什么时候前往北境的?” 墨言道:“姑娘扮作穆双之前。” “我问的是早前。” 墨言疑惑,但还是据实相告,“听闻当年他刚年方十五,便向陛下自动请缨前往北境戍守边关。” “十五?”苏文雅柳眉微挑。 这么说当年他遇到孟依莲,哦!那时候依莲还只是林静依。那就是说皇甫凕是在江南遇到静依之后,才回京请旨去往北境戍边。 这么说,皇甫凕早就知道自己身负华国未来的重任,也知道当时的自己不够强大,不足以保护静依,所以才会请命戍边,先行掌握兵权来壮大自己,又可避免京城中的风起云涌。 也就是说华皇早就为自己选好了继位人,甚至连辅佐继位人的贤臣都找到了,那就是顾长青。所以才会对皇甫凕要求严厉,却又冷漠残忍;对顾长青欣赏恩宠,又极力提拔重用。 孟依莲为皇甫凕而死。苏文雅想到这里,眼前一片模糊,眸中被覆上一层水雾。 她终于明白了依莲死前交代皇甫凕的话的意思,“若将来有一日雅儿想要离开,请你帮她。” 想来依莲早已想到了苏文雅以后会经历她所经历的,所以在临终前央求皇甫凕护苏文雅周全。 “姐姐,姐姐……”苏文雅喃喃低语。 墨言惊慌,“姑娘?” “无碍,只是有些想念姐姐了。” 苏文雅看着手中的玉笛,心中暗叹:若是以前,她绝不认同孟依莲为了皇甫凕委曲求全、甘愿付出所有之心。但现在自己好像与她也别无二致。所谓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话倒是不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 第145章 百密一疏 顾长青一向运筹帷幄,思虑周全。他想凭一己之力保护好苏文雅,不让她再卷入任何事非当中。殊不知黑暗中的暗流,无人能预知其流向。即使是他,也不能。 顾长青本以为考虑了所有,却没想到百密一疏。 百密一疏的结果让人措手不及,也让人追悔莫及。 这一日的苏家医馆注定不平静。 婉玉已阵痛了一个多时辰,孩子怕是要早产。 稳婆早就请来了,乔母和墨言守在内室,乔飞在外室焦急又担忧得不知如何是好,连一向沉稳内敛的苏致远也在前厅来回踱步。 窗外乌云遮蔽了整个天空,闪电已在其中酝酿,干燥沉闷的夜色让人心烦意乱。 苏文雅站在外间等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忽狂风乍起,电闪雷鸣,雨滴拍打着门窗接踵而至。 由此而来的还有内室的婴孩哇哇大哭着降临这个世间。 内室传出乔母欣喜的声音,“是个女娃。” 乔飞在婴儿啼哭的刹那便冲进了内室。 苏文雅听到声响,终于卸下担忧,满心欣喜。 内室里,墨言正在整理床褥,稳婆和乔母帮小女娃擦洗身子并裹好襁褓。 “婉玉怎么样了?”苏文雅看着榻上婉玉苍白的脸色。 “她身体虚弱,晕睡过去了。我去厨房煮些鸡汤来,等到她醒来正好可以喝。”乔母心疼道。 乔飞略显笨拙地接过母亲怀中的孩子,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乔母满脸堆笑,先行离开为婉玉准备吃食。 苏文雅对稳婆道:“稳婆今日辛苦了。现在外面风雨交加,怕是不太好走。不如先在舍下留宿一晚,明日一早我让乔飞送你回去。” 稳婆笑着接过墨言递给她的钱袋,“那就多谢姑娘了。” “墨言,准备些吃食,务必照顾好。” “是,姑娘。”说着,墨言领着稳婆走了出去。 苏文雅看着一旁抱着女儿傻乐的乔飞,“有了女儿就忘了婉玉了?” “哪能啊!我一进来就先看婉玉了。” 乔飞小心翼翼地把婴孩放到婉玉榻旁的小床上。 “最好如此。女人生子就像是从阎王殿里走一遭,所以你以后更要好好珍惜婉玉。都说女儿是父亲上一世的情人,你可不能因疼宠女儿就冷落或怠慢婉玉。” 乔飞坐在婉玉床榻边,轻握着婉玉的手,“我不会。” 那深情款款的模样惹得苏文雅鸡皮疙瘩落一地。 苏文雅欣慰一笑,“我去告诉我爹一声,他做外祖父了。” 刚走出房门,乔飞追了出来。 “怎么了?” 乔飞不好意思道:“还不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请问你怎么当爹的?”苏文雅无语。 “出生前取的名字都不太满意,所以就……要不你给取……谁?”乔飞迅速转身飞向屋内。 苏文雅见状紧随其后。 房内婉玉静静躺在榻上。 孩子……不见了? 乔飞来不及细想,便已飞窗而出,去追歹人。 苏文雅刚想跟上,脚步一顿,房内还有人? 来人虽摒住了气息,但刚出生的婴儿的气息还在。 “如今这房内也没旁人,阁下不妨现身一见。” 苏文雅不动声色地站在房内,其实心底惊惧非常。她不知道来人是谁,也不知道来人要做什么,更不知道守在暗处的墨华怎么会消失不见。她只知道婴孩在他手中,而自己武功不敌他。 暗处一声冷哼,从房梁落下一抹黑影。 借着屋中的烛火,苏文雅看到来人一袭黑色夜行衣,脸覆黑布,手中抱着孩子。 苏文雅暗自思忖: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更遑论婉玉和乔飞。那么这人是谁?是什么来路?只有一种可能,来人为自己而来,确切的目的是为了顾长青吧! “看来阁下的目标是我。” 来人看着手中的婴孩,“不错。” 苏文雅惊讶,这声音?是东方煜。 虽然只在杭州城外见过东方煜一面,但苏文雅对他还是记忆深刻的,因为顾长青要对付的人就是他,而他对顾长青亦是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可是谁能想到正值东郡与华国对战之际,东郡王爷东方煜竟然在华国京城。 顾长青去了东境,东方煜却来了京城。很显然,顾长青对此并不知情。 “跟阁下谈个交易如何?” “哦?” “既然阁下的目标是我,那就放了这个孩子,我跟你走。” “苏姑娘的聪慧,我还是见过一些的。只是若没了这孩子做掣肘,我又岂能抓到你?而你又岂会乖乖跟我走?若不是我的人引走了守在苏家周围的人,我怕是不能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 “你时间不多,若再推迟,其他人可就赶回来了。你放心,孩子在你手里,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再者,你也不想惊动太多人来到这里吧!东郡王爷。” 东方煜冷笑出声,“苏姑娘果然聪慧。” 东方煜一手扯下脸上的布巾,露出一张英挺冷峻的面庞。 “如何猜到的?” “如今想要利用我又不想这么轻易杀掉我的人应该不多。” “还有呢?” “王爷的声音,我应该不是第一次听见。” “哦!看来本王还真是小瞧了你。原本我是想来杀你的,可是看到顾长青如此看重你,竟然暗中安排了这么多人保护你,我突然改变想法了。看来本王此次来京,还真是收获不少,不光发现了顾长青的软肋,还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 “顾长青不在京城。” 苏文雅面色不变,“那我应该恭喜王爷。” “是吗?那就多谢了。来人!”东方煜话音刚落。 房内又出现两个黑衣蒙面人。 苏文雅见状,手持银簪放于自己脖颈处,“我说过,用我换这个孩子。不然,鱼死网破。” 东方煜挑眉,他本就没想要这个婴孩的性命,遂把孩子放于榻上女人的身旁。 只是还不待苏文雅看一眼襁褓中的婴孩,便被黑衣人带走了。 第146章 被抓 风雨交加的天气,使得夜色欲渐深浓,昭示着今夜的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苏文雅被两个黑衣人携着手臂掠入夜色里,身上衣裳已被雨水浸湿,浑身忍不住地冰冷颤抖。 “姑娘。”墨言冒雨紧追在后。 苏文雅听到墨言的声音,手执银簪刺入身边一人的脖颈,又抬腿一脚踢向另一人。 等暂时摆脱挟持她的两名黑衣人,苏文雅刚想转身,便被东方煜手中的长剑架在脖子上。 而紧追在后的墨言也被几个黑衣人围困,就在离苏文雅几步之外的地方。 耳边东方煜冷冽的声音响起,“苏姑娘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为好。这些,可都是死士。” 苏文雅心中焦急,墨华和钱乾的人到现在都没赶到,看来情况不妙。 墨华武功高强,钱乾的人也都不是酒囊饭桶,现在还未赶来,只能说明敌人武功也不弱。看来东方煜为了抓获自己,还真是舍得手中的棋子。 苏文雅眼见墨言身上衣襟被血染红,大声道:“墨言,快走!” “不,我不走!” “快走啊!” “我曾诺过公子,誓死要护姑娘周全。” 东方煜邪笑:“原来也是顾长青的人。给我杀!” “走啊!”苏文雅惊惧,眼睁睁看着墨言脚下的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 “死也不走!” 苏文雅眼前一片朦胧,牙齿紧咬着下唇,脖颈凑上东方煜的剑口,顿时脖颈溢出鲜血。 对墨言厉声道:“走!” 东方煜倒是有些惊愣,没想到她会如此做。 墨言声嘶力竭,“姑娘!” 苏文雅看着她,“好好活着。”又转头看向东方煜,“王爷,留她一命可好?” 东方煜看着她,这是怎样一个人? 她身形瘦弱,浑身冷得颤抖,薄唇渗出血迹,想来是她自己咬破的。她明明在求情,但她的眼眸太过清澈干净,没有乞求,没有决绝,只有平静,仿佛刚刚说这句话的人并不是她。 因为苏文雅知道位高权重之人往往都视人命如蝼蚁,没有什么怜悯之心。有时候你越是摇尾乞怜,他越是喜欢你的绝望和无助,所以她只是平静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虽然自己心里早已悲痛交加。 “王爷放心,我只想活着,身边的人好好活着,所以此行还要劳烦王爷多多照顾。当然,我也会很识趣地不给王爷添麻烦。” 东方煜轻笑:“好啊!”说着挥手让众人离开。 苏文雅也被人带进马车。 风雨中,只留下伤痕累累的墨言无声地看着马车渐渐驶离,自己却无能为力,随后便晕倒在地。 路途中。 “王爷,战报。”侍卫上前禀告。 “讲!”东方煜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顾长青已接连夺回几城,现已快到华国东境的最后一座城池江州城下。” “顾长青不愧是顾长青。先不论其才学和智谋,光只凭他自身的声望就足以让众人信服。不过这一战,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苏文雅呢?”东方煜冷然道。 “在马车里。一路行来很是安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呃!按照王爷的命令,她的每日每餐里,属下都下了少量的软筋散,从不间断。这么久了,她不会察觉不到,可她还是……” “哼!太反常了,还是与众不同,或者另有盘算?不过,倒还算识时务。吩咐下去,继续快马加鞭,务必在顾长青带兵到达江州之前赶回去。” “是。”侍卫离开去传达命令。 而这边马车里,苏文雅瘫软在那里,身上盖着一条薄被,眼睛被黑布蒙住,手被捆绑在车窗上,身上的伤痛伴随着酸痛日益加剧。 这个场景,也不知过了多久。 苏文雅早已分不清白昼和黑夜,也不知这种情况何时是尽头。 东方煜除了每日在她的吃食里下了软筋散,倒也没有过分虐待她,但也没有对她另眼相待。 她身上的伤也一直没有完全好,清醒时全身都痛,睡着时昏昏沉沉。 苏文雅禁不住内心苦笑:你明明只想站在河畔清妙自在地看风景,可有人偏偏把你扔进河泊,看你沉沦。 不知何时,苏文雅从床榻上醒来。 屋内烛火正燃,窗外漆黑如墨。 有侍女推门进来,“王爷请姑娘去前厅用膳。” 苏文雅动了动手脚,终于有了一丝力气。 “我多日未曾梳洗,还要劳烦姑娘……” “王爷早有吩咐。”说着便有其他侍女婆子进来帮忙。 苏文雅暗自猜测:这里是东方煜的老巢?只是如此安排又是何意? 一番梳洗下来,苏文雅望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红衣,红色锦带束发,并未盘发髻,墨黑长发垂直身后。 红与黑,在这一刻,在苏文雅身上有种不一样的美。 苏文雅从未穿过如此鲜艳注目的衣裙,这样的自己反倒让自己有些不认识。 肤若凝脂,黑发如墨,衣如红梅,不是美若天仙,而是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那份不可言喻的气质便让人忍不住惊叹。 一侍女夸赞道:“姑娘是奴婢见过最美的人。” 苏文雅暗自轻嗤: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绝色美人。 “是啊!姑娘可真是倾城之姿。” …… 听着身旁人地不停夸赞,苏文雅心知肚明,怕是这些人都以为自己是东方煜的女人吧!毕竟东郡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而自己又被如此对待。 苏文雅忍不住暗自叹息:若是她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知还会不会如此盛赞? 第147章 沦为人质 江州城。 话说侍女带着一袭红衣的苏文雅去见东方煜。 苏文雅到的时候,厅内桌上已摆满了各色佳肴。 东方煜坐于首座,两名侍女陪侍在旁,不时地为其斟酒添菜。 东方煜看到苏文雅,不禁眼前一亮,红衣黑发,纤腰玉带,清雅高洁,疑似仙女,胜似星华。 苏文雅一脸闲适地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苏姑娘今日可真让人倾慕。如此倾城之姿,顾长青还真是好福气。” “是吗?可惜我并不觉得。” “人贵在美不自知。” 苏文雅笑看东方煜,“王爷还真会说话。” 东方煜执起酒盏,“来,本王敬苏姑娘一杯。” 苏文雅并未理会。 东方煜也不在意,一饮而尽,“看来苏姑娘兴致不高啊!不如……本王说一个苏姑娘感兴趣的。” 苏文雅执箸吃菜,“说来听听。” “顾长青就在这城池之下。”看了一眼苏文雅,接着道:“你猜今夜他会不会攻城?” 苏文雅早已有所猜测,所以听到顾长青在此地,她并没有感到惊讶。 “王爷应该去问他本人。” “哈哈哈!”东方煜大笑,“苏姑娘此话说得不错。” 苏文雅暗自沉思:不知这东方煜到底要干什么?用自己来对付顾长青?他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不知苏姑娘可想见他?或许本王可以大方一回让你见见他,如何?就是不知道他是否已收到你也在此的消息。” 苏文雅心惊:按道理来说,自己失踪了这么多时日,墨华或者墨言,甚至钱乾都不可能隐而不报或无所作为。还是说他们都出事了? “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回,生死不由己,而这些全都是拜他所赐。王爷你说,我还有见他的必要吗?” 东方煜嘴角邪笑,把玩着酒盏,“是真的不想见,还是害怕见到他。不过这样也好,你是我手中最重要的棋子,不到最后,又岂能轻易展于人前?” 夜半月明,苏文雅在厮杀声和刀剑声中惊醒。 窗外夜色阑珊,苏文雅起身站在窗边,听着远处的战鼓声,看着被烽火照亮的天色。 想来是华国正在攻城,与东郡对战。 猜测着也许顾长青就在其中,想着以他的能力,他是不是在此时此地也能够运筹帷幄,百战不殆? 突然,房内出现两名黑衣人,完全不给她一丝空隙,便携着她朝城墙掠去。 听着厮杀声越来越激烈,闻着鲜血味越来越浓重。苏文雅知道,这是战场,真正的生死一瞬,离地狱最近的地方。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苏文雅静静站在城楼一角,强忍着胸中不断翻涌着的酸涩,瞭望着黑夜中的烽火连天,心中无限悲凉。 一个人的欲望,丢掉多少人的鲜活性命,离散多少个家庭,害得多少人背井离乡,又有多少人沦落成孤儿,多少人生不如死。 东方煜走了过来,“本王请苏姑娘看场好戏,扰了姑娘休息,还请姑娘见谅。”说着挥手示意身旁的士兵。 只见一排士兵押着……竟然是百姓! 只见他们一个个穿着粗布破靴,手脚被捆上铁链,颤抖着身体,蹒跚着脚步,脸上的无助和绝望让人不忍直视。 苏文雅眼眸清厉,这是华国的百姓。 东方煜要做什么?苏文雅有不好的预感。 只见一名将军模样的人俯视着城墙下的人,开口道:“华国的将士,好好看看。”声音浑厚嘹亮,加上内力催动,传播得更加遥远和清晰,使战场上的将士们都能够听到。 一时间,城墙下的厮杀声间歇。 随之,那位东郡将军一把捞起一名百姓抛下城墙,紧接着挥手让士兵们把其他百姓也带到城墙边,让城墙下面的人看到。 苏文雅手脚虚软,心中冷寒:疯子! 城墙边上的火把被点燃,照亮了每个百姓惊恐害怕、无助绝望的脸庞。 城墙下华国将士的叫骂声与城墙上百姓们的凄厉呼喊声遥相呼应、此起彼伏。 东方煜走上前,俯视着城墙下,“顾长青,你如何选?” 听到他的名字,苏文雅心跳如雷鼓,原来他真在这。 顾长青清朗如玉的声音传来,“你想如何?” 听到他的声音,苏文雅已经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一个在城墙之下,一个在城墙之上,距离仿若近在咫尺,苏文雅好似已经嗅到顾长青身上那淡雅清冷的竹香。 只是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他知晓自己在这以后,他会如何做。更不知道自己若是出声求救,东方煜会不会让自己直接下黄泉。她不想成为像这些百姓一样用来威胁他的工具,也不想等着他来选择她,所以她只能默然不语。 东方煜看了一眼墙角的苏文雅,“大军后退十里。” 此话一出,城墙下议论纷纷。 “不可能!” “无耻!” “卑鄙!” …… 第148章 对峙之局 烽火暂歇,双方成对峙之局。 “东方煜,这里是华国的土地,你站在华国的城墙上,杀的是华国的百姓。我若放过你,岂不形同叛国?况且东方王爷为将十载有余,自是比我更清楚战场上刀箭无眼,不论生死,只论输赢。”声音清朗有力。 “哼!好一个不论生死,只论输赢。” “王爷挟持百姓,乱杀无辜,恐怕不是将者所为。将士们也都是爹娘辛苦生养,也都有妻儿兄弟姐妹。王爷这样做,就不怕手下将士寒心?” 顾长青此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 沙场之上,男儿不惧生死,不怕抗战,但若要杀死这些毫无反抗之力、手无寸铁的百姓,终会心生不忍。 东方煜看了一眼身旁有些心软的将士,冷哼:攻心计吗? 苏文雅敛眉低语:“世人皆知东郡王爷东方煜文武双全,文可与顾长青比肩,武已高出他许多,是东郡人人称赞的英雄。如今众人追捧的英雄竟然拿无辜百姓的性命做筹码,这一举动不知会令多少人失望。” “哦!苏姑娘对本王今日之举不予苟同?” “王爷既然早就想跟顾长青较量一番,如今机会难得,何不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呢?” 东方煜邪笑看着她,“我以为苏姑娘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顾长青呢?” “我说过我很知趣的。” “苏姑娘自身都难保,还想着救这些人?” “王爷并没有不让我说话。” 东方煜脸色冷寒,大手一挥,“把他们都带下去。” 士兵们押着百姓走下城楼。 苏文雅甚至可以看见百姓脸上惊讶和欣喜的表情。 “把苏姑娘带回去好好照看。”说着,东方煜伸手封了她的哑穴。 接着那两名黑衣人又携起苏文雅飞掠而去。 直到最后,苏文雅也没有看见顾长青一眼,哑穴被点,甚至连开口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虽然她也没打算让他知道自己在东方煜手中。 而顾长青也不知道在这巍峨城墙之上,自己心爱的人离自己如此之近,近到大声呼喊就能听到其声音;近到苏文雅往前走上几步,就能看到城墙下马背上顾长青英姿勃发的身姿。 命运的巨手总是毫不留情地拨弄着人类的命盘,调皮地捉弄着人心。 回到东方煜暂居江州城的院落,苏文雅躺在榻上一夜未眠。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苏文雅不知道外面的战局究竟如何,但也能想象到战场上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尸堆如山的惨状。 烽火狼烟,金戈铁马,彰显着黑夜未眠。 直至东方霞光亮起,战事才算告一段落。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染红的土地述说着战况的激烈与残酷。 秦箫望着前方浴血的战场,不胜唏嘘。 “若是再次攻城,我担心逼得太紧,东方煜会不折手段。只是若是受他威胁,战况持续焦灼,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说到底,秦箫是担心东方煜会再次拿江州百姓做筹码来要挟顾长青。 顾长青同样看着战场,淡淡道:“江州乃华国边境之门户,易守难攻。再加上东方煜本就是天生的将才,这一战自是不容易。” 曹毅忍不住开口道:“不过是嗜杀无辜百姓的刽子手而已。见到公子,自认不敌,就只能使些卑鄙手段,简直是小人。” “东方煜东郡战将之名并不是浪得虚名,战场上的英勇无畏也做不得假。今日这般,也不过是为了试探我,看我会不会受他威胁罢了。” 秦箫看向顾长青,问出心中的顾虑,“若他下次真拿百姓的性命来要挟你放弃攻城,你会怎么做?” “若是被他以此相逼,我立即就把华国之边城拱手相让,那我岂不成了华国罪人?” 曹毅点头道:“对啊!公子怎能轻易受制于人?” “我以为你家公子与我一样信奉着百姓何辜,容易心慈手软,反而误了大事。如今看来,是我自愧不如。怪不得有书生误国之言。唉!看来我这辈子注定不能当一个杀伐决断的将军。” 顾长青唇角微勾,“战,有时是为了开辟新道路,解救更多百姓。手中有剑,便提剑前行守护身后的忧患余生;手中执笔,便在翰墨疾书中造福百姓。” 秦箫惊讶,“看来这些年我对你还不算真正了解。不仅仅有着惊世之才、凌云之志,就连才能、气度、胸襟,都是举世无双。陛下赞你可与顾家开朝丞相顾流芳相比肩;顾相对你比对你父亲更加看重;就连我祖父都对你另眼相看。看来你能让天下女子倾慕,男子嫉妒,也不无道理。”审视一番顾长青,接着道,“又生得这样一副好样貌。曹毅,你说老天怎么这么不公……” 顾长青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曹毅看着自家公子,心生疑惑,“公子?” 秦箫一直在喋喋不休,终于注意到顾长青的异样。 顾长青看向秦箫,“你这几日可有收到京城的信笺?” 秦箫警惕地看着他,“你不会又想对我夫人胡说八道吧!我这是在夸你。话说,我最近没得罪你吧!” 顾长青眸光清厉,“秦箫!” 那严肃认真的模样令秦箫心惊。 顾长青心中难安,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马不停蹄地攻城、守城、备战、商讨战术,未曾休息片刻。如今好不容易松懈下来,他忽然想起,除了在来东境的途中收到过钱乾和墨华派人送来的密信,好像自从到了江南,只有京城皇宫和顾家传来的有关朝堂的消息,再无其他任何消息。 “怎么了?”秦箫不解。 曹毅低语:“公子是担心苏姑娘。” 他自幼跟在自家公子身边,自然了解一些公子的心思,也知道京城已有多日不曾有苏姑娘的消息传来。 “原来如此。”秦箫明了,安慰道:“不过烽火战乱之时,家书能抵万金,没有消息倒也正常。” “公子也不必太过忧心了。”曹毅也开口劝慰,“苏姑娘人在京城又能出何事,再者她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保护。” 曹毅总觉得公子对苏姑娘之事有些小题大做,太过小心翼翼。以他看来,苏姑娘又不是纸做的,脑袋也不是装草的。每次遇到事情,虽然不爱占便宜,但她也不是吃亏的一方。 顾长青听到两人的安慰,心中的忧虑也没减少半分,只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夺回华国城池,也没时间顾虑其他。 “众所周知,此次东方煜亲自率兵攻打华国是何目的。从我到达东境,开始攻城到现在,至今才得以见到东方煜现身,实在惹人生疑。” “主将也不会每场战役都亲临吧!再说,他不是一直坐镇江州城吗,在江州城遇见不也合情合理。”秦箫不在意道。 顾长青心中的不安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他总觉得好像有些事超出了自己的预计,加上墨华和钱乾同时杳无音讯,这事并不寻常。 “公子。”墨兴突现。 顾长青看着他。 墨兴上前附耳低语。 “嗯,我知道了。” 墨兴又重新隐于暗处。 “传令下去,今日天黑之前必须拿下江州城。” “是。”曹毅领命而去。 秦箫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秦箫看他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知道他另有安排,心里顿时对这场战役充满了信心。 第149章 收复江州 战火燃起的是死亡,也是希望。 东郡侵占华国东境之地,对华国百姓而言犹如坠入黑暗深渊;而华国享誉百年的顾家人和秦家人的到来自是华国百姓的曙光和希望。 如今,两家的公子亲自带兵接连收复华国被侵占的城池,百姓由战火的黑暗中迎来了黎明。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不无道理。 战火又持续了一整日,江州城终于在辰时被攻破。 城外的战火转而延续到城内。 “王爷。”有士兵禀告。 “说!”东方煜眼眸冷厉,手中剑已被鲜血染红,不时滴落土地。 “南北城门均已被攻破,江州……怕是守不住了。” 东方煜看着远处的战火,又看看身边的将士。 这些人,有的是从前面几座城池退下来的,有的原本就是守在江州的。这些日子以来,连续不断的战斗让最英勇强悍的将士身上多了伤口,疲惫之意尽显。 东方煜没想到顾长青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的运筹帷幄,处之泰然。他明明是初经战场,却能临危不乱;明明是舞文弄墨的书生,却连排兵布阵都不在话下。自己终归还是小瞧了他。 “退!” 一声令下,有人掩护,有人留后,而东方煜带着人从东城门返回东郡。 回东郡途中。 “事出紧急,委屈苏姑娘了。” 苏文雅被东方煜背在身后,与他共乘一匹骏马。 骏马急奔,沙土扬起,苏文雅在马背上被颠得晕头转向。 若不是身体被绑,穴道被封,苏文雅真想把东方煜从马背上踹下去。 “希望王爷的绳子足够结实。” 东方煜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话意,“什么?” “我不希望坠马而死。” “哈哈哈!苏姑娘的适应能力真是令人佩服。” 等到终于到达东郡边城铜城时,苏文雅又一次被关在东方煜暂住院落的房间里。 而东方煜一到铜城就立即着手去布置城防。 看着房内忽明忽暗的烛火,苏文雅不禁苦笑,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手脚发软,浑身无力,连日来的惊惧和恐慌不曾消逝半分,恐怕自己这次小命休矣。 她不知道东方煜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她?更不知道如何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而此时的江州城,战火已熄,百姓得安。 看着先前被东方煜关押的那些百姓得以释放,秦箫心中甚慰。 “总算是收复了华国最后一座城池。” “城池虽已收复,但到处都是千疮百孔。若要恢复如初,还需很长时日。”顾长青淡淡道。 秦箫笑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啊!” 顾长青淡然一笑,他只是感叹战争带给百姓的只有无情和灾难。 “此战之后,想来你的官职很快又会高升。对了,听闻丞相已经打算辞官让贤。华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什么感想?” 顾长青神色淡然,眉头紧皱,“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本就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所以最终的结果出来时,既不会感到喜,也不会感到悲。”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也不足以这样讲。” “有时候不知该说你太过自信,还是你太不在乎。长青,你太无欲无求了。” “无欲无求,那是圣人。这世间真正的圣人又有几人?” 顾长青自认自己并不是圣人,也不是无欲无求之人。比如:苏文雅。 “公子。”曹毅走了过来。 “何事?” “西境传来消息,西陵战败,已提出议和。北戎那边,四皇子率兵穷追猛打,誓要将北戎蛮夷赶至极北荒原。” 秦箫道:“这可真是好消息啊!如今南境宇文将军已深入南诏边境十里,南诏王太女邬木兰已提出议和,并下令处死离间两国情义的邬紫嫣。而且我听闻东郡国内东方煜和东方炀的皇叔,那位一直沉迷田园生活的东方淼这么多年卧薪尝胆,一朝爆发,开始了争夺皇权之战。现如今,东郡国一片大乱。东方煜既要平叛又要抗敌,内外兼具,他可真是厉害!” 毫不疑问,秦箫的最后一句话绝不是夸赞。 “还是公子高瞻远瞩,足智多谋。若不是公子早就派人深入东郡,并命他长久埋伏在与世无争的东方淼身边,以图后谋。不然,又岂会有今日的成果?”曹毅忍不住得意。 “生在帝王之家,即使再默默无闻的人也会有野心和欲望。不过你的人竟然蛰伏如此之深,恐怕连生性狡诈的东方炀都没想到,不然不会这么急着调东方煜回国。不过,东方煜比起东方炀还是少了几分野心。倘若此时攻上铜城,想必……” 顾长青打断他,“此一战,华国也精疲力竭,接下来该休养生息了。” 只是当京城的圣旨到达时,顾长青一直眉头紧皱。 旨意上为:此次战乱,东郡为主谋,东方煜为首患,必处之而后快。华国沦城之耻也必要东郡血债血偿。 如今其他三国皆已降,华国势头正盛,东郡又内乱,华皇想趁势吞并东郡。 一个人的权力和欲望,不知又要牺牲多少的性命和鲜血。 没办法,圣意不可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当顾长青带兵到达铜城城下时,心中异常焦躁不安。 他也想除掉东方煜,防止东郡卷土重来,但若要再牺牲更多将士的无辜性命,他心中自是不愿的。更何况,先前是为了把敌人驱逐自己的国家,而拼死相抗;如今却是在侵犯他国的领土,而烧杀掠夺。如此这般,实在有违本心。 第150章 城墙上相见 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 苏文雅坐在亭中看着火光漫天的夜色,远处的战火声如同在江州城一样激烈、残酷、血腥。 说到底,这些不过都是权谋者的野心造的孽罢了。 东方煜站在远处看着亭内的苏文雅,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品茶,淡然宁静,仿若城外的狼烟烽火与她无关,更仿若身处自己家中,而不是被软禁于此。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来到江南,除了路途中,不管是在江州城还是在铜城,东方煜并没有特别拘禁苏文雅。 虽然不让苏文雅走出自己的院落,可东方煜也没有过分虐待她;虽然安排在苏文雅身边的侍女不少,但那些侍女也只是守在她附近,不会过分监视她。 也许东方煜是笃定苏文雅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也或许是苏文雅在这一路都表现得太过闲适和无害了。 东方煜走上前。 苏文雅看了他一眼,执壶倒茶,“王爷请喝茶。” 东方煜嘴角含笑,眼眸凌厉深邃。 她竟然如此淡然,不是识时务,就是太过隐忍,如同他皇叔一般,表面上温和无害,暗地里等着给敌人致命一击。 “苏姑娘的心性倒是少有。” “王爷此时还能来喝茶,看来战局已尽在王爷掌握之中。” 东方煜看着她,“江南之行,顾长青带你在身边,就知道你不同一般。原本想着既然到了华国京城,自然要借此机会除掉你。只是没想到,苏家周围竟然布满了人。由此看来,顾长青对你定是十分重视,所以本王便临时改了主意。” “难道我还要感谢王爷不杀之恩吗?” “难道不是?” “王爷是想用我跟华国的那些百姓一样来要挟顾长青吗?” “是有这个想法。现如今江州城破,江南之地已尽数回到华国手中。东郡正值小人作乱,为防止华国趁人之危,只好请苏姑娘来东郡一游。” 苏文雅望着远处的烽火,“王爷的算盘打错了吧!现在华国将士已兵临城下了吧!” “所以本王没有时间了,只好借苏姑娘一用。”说着挥挥手臂。 黑夜中立即有人现身准备挟持苏文雅离开。 苏文雅忙道:“等等。素闻东郡王爷有文人之风,武人之魄,是难得的君子将军。” “家国大义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 “我的意思是,看在这么多日我极尽配合王爷的份上,不管最后如何,还请王爷留我一条性命。” “求饶?顾长青可不像是会求饶的人。” 苏文雅轻笑:“顾长青也不是受威胁的人。易地而处,若是顾长青今日以一女子性命要挟王爷放弃此次战役,王爷会如何选择?王爷也说,家国大义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我的性命在你们眼中,更是卑微如沙。此次若不是因顾长青之故,得王爷高看,我又岂会在此?我自知人微言轻,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我只是想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你不相信他?我以为你这些时日不闻不问、不哭不闹,是隐而不发,如同我皇叔一般。” 苏文雅淡笑:“东方淼身为皇族子弟,不甘屈居人下,所以必须争得你死我活。此乃皇权之争。而我只是一般平民百姓,生死全握在你们手中。若我今日有利用价值,想必王爷不会轻易放过我;若是我没有丝毫价值,那我的性命对王爷来说更是无关紧要了。” “你看事倒是通透。可即使本王放你回去,你又真能安然活着吗?你失踪多日,恐怕顾长青到现在都一无所知。京城中保护你的那些人虽身受重伤,但还不至于连消息都传不出来吧!” 苏文雅脸色未变,心里早已激起千层浪。 “不论如何,我还有家人。为了不让家人难过,我更得好好活着。” 东方煜冷笑:“好啊!不过先看看眼前这一关吧!本王也很想看看顾长青若知道你在此,他会如何做?” 东方煜这人无论装得多么风度翩翩、谦谦君子,也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恶趣味。 铜城城墙下。 “长青。”钱乾素来邪魅的嗓音带着嘶哑和疲惫。 当顾长青看到钱乾的一刹那,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断裂。这一刻,他甚至有些不想看见钱乾,因为他的到来像是要印证自己多日来的不安。 钱乾一袭黑衣风尘仆仆,看见顾长青,也不废话,直言道:“苏文雅出事了。” 顾长青轻叹口气,百密一疏啊!他防备着陛下,提防着祖父,却忘了还有一个东方煜。 钱乾自责,“长青,我……” 顾长青看着眼前的城墙,“她在东郡。”不是询问是肯定。 “是。” 顾长青敛眉不语,看来东方煜一方面攻打华国,一方面早已潜入华国境地。他之所以掳走苏文雅,是为了对付自己。这么说,当自己到达江州遇到东方煜时,苏文雅也在江州。 不多时,城楼上东方煜的声音借助内力回荡在战场上,“顾长青!” 顾长青淡淡看着他。 战场上一瞬间安静下来。 东方煜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别来无恙啊!” 顾长青薄唇微勾,“东方王爷还有心情在这闲话家常,看来东郡叛臣已浮诛。” 东方煜横眉冷哼:“叛臣贼子,早晚得死。不过,本王今夜倒是有份大礼要赠送于你。” 说着东方煜下颚微抬,示意身后的人走上前来。 苏文雅走上城墙边。 东方煜的长剑横于她的脖颈处,冷寒的剑光映衬着雪白的脖颈越加的白皙。 今夜的风似乎格外的大,衣裾翻起,沙土扬起,城墙上的篝火徐徐燃起。 苏文雅分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情,恍若沙土随风钻入眼睛,有些看不清城墙下的人影,但她知道顾长青就在那里。 她也曾幻想过他铠甲上身英挺不凡的模样。可真当她可以看见他的身姿时,她只是轻轻一瞥,接着便放眼望着城墙下的将士。 顾长青看着城墙上的那抹红,心似针扎。 知情人担忧地看着顾长青,不知情的人也望着顾长青。 顾长青想起江州一役时,城墙上东方煜用那些被绑的百姓来威胁他,那时他站在城墙下,而她当时是否也同现在一般站在城墙一角看着他? 第151章 选择不是她 一时间,场面陷入安静。 不管是城墙上还是城墙下,所有人都等着顾长青的决定。 江州时,东方煜利用百姓相要挟,顾长青不从;今日铜城之战,东方煜用苏文雅逼迫顾长青就范,而顾长青又会如何做呢? 事实上,顾长青的决定来得很快,几乎是转瞬之间。 “攻!”顾长青一声令下。 身后的将士们英勇向前杀敌。 钱乾和曹毅愣在原地,没想到顾长青会做如此决断。 秦箫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顾长青没有做错,他也知道若是自己可能不会这么快就做出决定,他更知道顾长青如此做,既断了东方煜利用苏文雅的念想,却在同时证明了苏文雅在顾长青心中的无足轻重,但也同时很可能会引起东方煜破罐破摔的杀心。 这样的赌注,秦箫不知道顾长青的内心,在此时此刻是不是真如表面上这么冷绝果断 东方煜看着城下的战乱又起,看向苏文雅,“看来本王真是高估了你在他心里的地位。” 苏文雅闻言轻轻一笑。 “苏姑娘没话可说吗?” “王爷想听什么?” “虽然你们华皇命令顾长青攻打东郡并诛杀本王,但不管此事他完不完成,他已经收复了华国江南诸地,回京之后,必定是加官进爵、高官厚禄在等着他。今日之情景,倒也证明了苏姑娘于他而言,确实是微不足道。唉!是本王错估了。” “王爷既已猜到他会如何选择,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难道苏姑娘不想看看他的选择?还是说苏姑娘此时此刻的心平气和,是早料到会有此结果?又或是早已心如死灰?一般女子遇到此种情况,应该都不会如此平静才对。难道你真的不在意?” 很显然,东方煜的挑拨离间有些效果。 苏文雅的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一片混沌。 不在意?又岂会真的不在意。 她曾问过顾长青,若在她和他看中的人事物面前做选择,他会如何选?她也告诉过自己,若顾长青的选择不是她,她也不会再为他停留。 东方煜说得不错,苏文雅也在等着顾长青的选择。如今等到了,也不知是该释然还是该伤心。 “如今我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还请王爷高抬贵手,留我一命。” 东方煜倒是有些看不懂苏文雅了,他看得出来,苏文雅不是不在乎,只是她所表现出来的也并没有多在乎。 “当然。此战之后,本王便会放苏姑娘离开。哦!若是苏姑娘想要留在东郡,本王也欢迎之至。”说完长臂一挥。 那两位黑衣人现身并携着苏文雅离开。 东方煜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沉思:这是怎样一个姑娘?不过可以想见的是,顾长青错失了她,绝对是顾长青的损失。 不过东方煜也无心再看他人的笑话,铜城在一瞬间便被死亡、刀箭、烽火侵染,沦为地狱。 回院落途中,苏文雅趁黑衣人不备,突然出手划破携着她的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颈。 那人瞬间一命呜呼,坠落地上。 而另一黑衣人手脚迅速地执剑横扫苏文雅。 苏文雅落入街道的一棵树枝上,稍一停顿,又快速飞起。 东方煜也许早就猜到苏文雅不会再回到圈禁她的地方,所以早就有所准备。 不一会儿,苏文雅身边便围了七八个黑衣人。 苏文雅暗自苦笑:就知道东方煜不会轻易放过她。适才顾长青在城门前的迅速决断,并没有打消东方煜的疑心。 苏文雅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心生绝望。 虽然东方煜让人下到吃食里的软筋散对自幼喝汤药无数的苏文雅来说无甚用处,但她这些时日,并未好好养伤,且手中只有几枚杯盏碎片。 这些碎片还是今日苏文雅喝茶时用的杯盏。 东方煜看似对她掉以轻心,实则她的身上只有那枚修好的暖玉而已。连头上的发簪都被发带取代,更别说她随身携带的短剑和药粉,早就被东方煜没收了。 苏文雅今夜想要逃脱,恐非易事。只是坐以待毙,也不是她的风格。所以无论如何,她必须要逃走,哪怕鱼死网破。 华国军营。 “公子。”黑衣男子突现。 “这些年,你辛苦了。不过,还要劳烦你走一趟。” “公子尽管吩咐。” “曹毅。” “在。” “你与墨遥一起带人潜入铜城。” 原来黑衣男子叫墨遥。 墨遥刚刚回来,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惊讶道:“出了何事?” 钱乾在一旁开口道:“既然要防止东方煜起疑,就让曹毅留下陪你攻城,我和墨遥前去。” 顾长青看向钱乾。 “放心,我一定带她回来。” 顾长青点头。 看着钱乾和墨遥飞掠而去,顾长青心中的担忧没有丝毫松懈。 秦箫安慰:“你适才不是已暗中派人跟着苏姑娘了吗?” 顾长青看了他一眼。 秦箫笑道:“别以为你的小动作我没看到。” 适才顾长青说要攻城的时候,分明朝暗处微点了下头。 随后秦箫便发觉顾长青身边的暗卫不见了踪影,想来是领命去苏文雅身边了。 “对了,适才那个叫墨遥的,就是一直潜伏在东方淼身边的人?” “不错。” “这就是你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错。” “此人倒是与你有些相似。” 不过墨遥不同于顾长青的引人瞩目,他倒是有些平凡得不起眼。不过他的文人气质倒是不假,显然也是学富五车、博学多才之人。这样的人的确很适合做谋士。 第152章 逃脱 铜城内。 苏文雅被黑衣人围困,逃脱不得,正感到绝望之际。 有人自空中朝她扔来一把短剑,苏文雅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接着便看到有两条人影形若流水般在黑衣人之间穿梭。 只见他们身形迅速,剑法凌厉,又快、又狠、又准。 这场景,好像有些眼熟。 好不容易,苏文雅终于看清两人的真面目,竟是墨兴和墨影。 是顾长青派来的? 不过苏文雅这会儿也没闲暇细想,因为有更多的黑衣人朝她而来。 手起剑落间,受伤流血的不只有敌人,还有自己。 当看到街道上有一对兵马疾速而来时,苏文雅不禁有些无奈,东方煜还真是看得起她,竟然派这么人来杀她。 这么多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还不够,竟然把训练有素的士兵也派了过来。还是说东方煜以为顾长青会亲自到此。 顾长青!苏文雅心中轻叹,她心底也是有些期盼的吧! 苏文雅看着身旁已经受伤的墨影和墨兴,“多谢你们来救我,这辈子怕是无以为报。一会儿,大家分散逃离吧!” 墨兴开口道:“我们奉公子之命……” 苏文雅已不想再听,执剑杀死一名士兵,夺了他的马匹,策马离去。 随后,那些士兵紧随其后追杀而去。 而墨兴和墨影被黑衣人缠住,分身乏术。 不一会儿,墨遥和钱乾带人赶到,加入战局。 钱乾问道:“苏姑娘呢?” 墨兴惊,“遭了。快追!”说着朝苏文雅离开的方向追去。 紧接着,其他人也相继紧追而去。 此时的苏文雅早已舍弃了马匹,躲入幽暗僻巷处,看着紧追自己的那些士兵渐渐远去。 总算是逃离了东方煜的狼窝,接下来终于自由了。 看着幽深暗黑的巷弄,苏文雅一时之间倒不知何去何从了。 与此同时,铜城城内已大乱。 百姓们都躲在家中闭门不出。 只是前方的阵阵厮杀声和凄厉惨叫声不绝于耳,总是让人不寒而栗。 接着便听见有人大喊:“城破了!城破了!华国军队杀过来了。” 城门口传出的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昭示着他们的强大与威猛。 铜城内的士兵四处奔逃,害怕自己晚一步便沦为华国将士的刀下亡魂。 城内各街道上都有华国和东郡将士的尸体,还有一些铜城将士丢弃的兵器和盔甲。 苏文雅躲入角落,细白的双手脱掉一名华国士兵的盔甲,穿在自己身上,戴上头盔和兵器。 待一切准备妥当,苏文雅走上街道,默默往城门口走去。 好在一切都是兵荒马乱的,也没人注意到盔甲下假扮士兵的她。 城门附近,尸首遍布,鲜血流淌如溪水。 即便如此,仍不断有人举刀相向,不断有人躺在地上再无声息。 城楼上,顾长青与东方煜相对执剑而立。 顾长青眼看着围在城楼上越来越多的华国士兵,心中了然,铜城已经成为华国的囊中之物。 东方煜也看着铜城,心中不甘却又无奈,“不愧为顾长青啊!”说着执剑上前。 顾长青执剑迎上前。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难解难分,让人眼花缭乱。 待两人身形站定,才知两人武功竟然不分上下。 东方煜冷笑:“世人皆知顾长青文治天下,却不知顾长青也能武安天下。你们那位华国皇帝陛下还真放心你这样一个人?” “我从未说过我不会武。” “是啊!是天下人太过愚昧。” “若只依靠文来治国安邦,那东方王爷又为何文武兼修?” 东方煜狠厉道:“看来你与我所想的一样,都不能容许对方活着。” 华国一个皇甫凕武功高强又熟读兵书之人已足够是东郡的威胁,再加上一个足智多谋、武功高强的顾长青,东郡以后岂不再无出头之日? “我没有。” “哦!是吗?可是我不想你活着。” “东郡内乱已起,铜城已破。即使你今日不死,十年之内,东郡再也没有能力攻打华国。” 顾长青要灭的不是东郡,不是东方煜,而是东郡挑起战火的兵力、财力和能力。 苏文雅站在众士兵中看着那抹意气风发的身姿,嘴角轻笑。 自此之后,烽火熄,百姓安,很好。 而顾长青呢,他的路还很长。 只是他与她之间,终归是天涯路远。 苏文雅微低头,转身离去。 人群中没人注意到那抹穿着士兵盔甲更显柔弱娇小的身影。 而顾长青更不知心中担忧牵挂的那个人又一次与自己近在咫尺。 第153章 交换 如今铜城已破,东方煜带着剩下的将士离开铜城。 如顾长青所说,东郡内乱未平,东方煜还要回去平叛。 只是顾长青可不是好惹的主。 东方煜离开铜城不远,顾长青已带人紧追而来。 双方对峙,各不相让。 东方煜看着顾长青,“如今铜城已归于华国,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我若让王爷活着,王爷总得付出点代价。” “什么?”东方煜装不明白。 “王爷喜欢装傻充愣?” “本王还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东方煜继续装糊涂。 “兵器。” 东方煜一怔,他没想到顾长青会这么轻易便猜到。 当初东方煜唆使司徒正利用叶家找到铁矿所藏之地,开采铁矿,私造兵器。 之后司徒家、叶家、白家皆被查抄,而他们所炼制的兵器在顾长青查抄三家之时,并未找到。想来这些兵器是被东方煜藏起来了。 其实这次东方煜攻打华国,也不仅仅是为了抢占华国的领土,还有就是带走这些兵器。 因为毕竟是在华国的土地上,所以东方煜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兵器运出华国并不可能。 “顾长青不愧为顾长青,的确名不虚传。” “废话少说,相信时间相对于王爷而言更为宝贵。” “在江州城下。具体位置不用我说,相信你也猜的到。” 曹毅低语:“公子,他不可信。” 东方煜邪笑道:“以你家公子的才智,想要骗他简直是不自量力。” 东方煜确实把兵器藏在了江州城的密室里,只是他没想到顾长青会来得如此之快,他还没来得及把兵器运回东郡,江州城就被顾长青夺回。 既然这次错失了机会,以后怕是更没有机会了。之所以实言相告,是因为顾长青早晚会找到,还不如先卖个人情给他。 “去给秦箫传话。”顾长青吩咐身边的人。 曹毅惊道:“公子当真要放他走?” 其实顾长青早就有所猜测兵器在江州城,他追来此也不是为了兵器,亦不是为了东方煜,而是为了苏文雅。 钱乾和墨遥一去不复还,墨影和墨兴也杳无音讯,顾长青心里实在难安。 既然是东方煜抓走了苏文雅,那苏文雅现在何处,他应该知道一些。 顾长青看着东方煜,默然不语。 东方煜忍不住轻笑:“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顾长青盯着他,“王爷是个聪明人。” 东方煜浓眉轻挑,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哈哈哈!顾长青啊顾长青!适才有人来报,苏文雅已逃走。” 顾长青皱眉,心中疑惑。 “不如本王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在城墙上,本王并没有以任何手段来逼迫她,她却甘愿陪我演戏。可见不光是本王想要试探你,她也想要看你的决定。如今她逃走了,却没有来找你……” 不言而喻,苏文雅不想见他。 顾长青心头微颤,他忽然想起苏文雅曾经问过他的话,若有一天,让他在她和他所看重的人事物之间做选择,他会如何选。当时他没给出答案,而她也没打算听他的答案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说皇甫凕在孟依莲和江山之间,无形之中选择了江山。 对比今日之境况,顾长青在苏文雅和攻下铜城之间选择了第二个。 不管原因为何,他最终选择的不是苏文雅。 顾长青知道苏文雅生气了,而且后果很严重。 东方煜看着顾长青,即使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异样,东方煜也能感觉到顾长青对苏文雅的不一样,至少并不是真的对她冷然绝情,不顾她的生死。不然顾长青不会派那么多人去救她,又用他自己在战场上与自己对决来吸引自己的视线。 不过,知道顾长青心里不舒服,东方煜心里就舒服了。 “再告诉你一件事,本王从京城带走她已一月有余,可你却一直未得知她被掳走的消息。你知道的,本王在京城的暗桩全被你给毁了,她失踪的消息自然不是本王封锁的。虽然封锁消息这人在无形之中帮了本王。” 顾长青心口刺痛,祖父! 曹毅怒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爱信不信!” “你走吧!”顾长青淡淡道。 东方煜邪笑:“顾长青,这一战,我输了,心服口服。可你,也不见得赢了。”说着策马离开。 曹毅眼睁睁看着东方煜带人离去,“公子?” 顾长青沉默不语。 突然,身后马蹄声渐近。 “公子,是钱乾。”曹毅回头看向来人。 当顾长青看着钱乾他们回来却并没有带回苏文雅时,心中立即有了决定。 “回京。”顾长青手挽长缰,马鞭扬起,而后便只余飞扬的沙尘。 烽烟虽熄,天下待安,他的重责大任,她的心之所向,冥冥中的无形力量,又会带他们走向何方? 第154章 生死茫茫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当苏文雅依稀可瞧见京城那巍峨耸立的城墙时,已入寒冬。 路上天寒地冻,冰雪满目。 京城郊外的十里亭,依旧长年累月地屹立在这里,看着来往的过客停留又离开。 苏文雅看着亭子,想起初次前往江南路过这里时,顾长青来此送行。只是当她从江南归来时却是带着永远失去依莲的伤痛,还有一些从未接触过的秘密。没想到再次归来依旧是满心的伤痛与无奈。 一切恍然如梦,犹如隔世。 苏文雅白衣染血倒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看着天空不断飘落的雪花,想起东方煜说过的话。 东方煜曾说:“即使本王放过你,其他人又怎么可能让你安然活着回到京城。你可别忘了,你的未婚夫是顾长青,华国未来的丞相。就算顾长青可以接受你,你以为顾家和华皇会允许?更何况从你失踪的那日起,怕你在他们心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苏文雅嘴角含笑,不知是绝望还是伤心,又或是无奈。 话说苏文雅刚到十里亭,就有几位黑衣人早已等候在此欲取她性命。 她本就武功不高,再加上连日来的奔波和心伤,早就没多少力气反抗,更别说这次的杀手招招致命,一心要致她于死地。 苏文雅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只是当她倒下的刹那,看到了树丛掩映下的曹伦。她忽然明白了,能困住墨言和墨华,又能封锁她失踪的消息的人除了顾家,也没旁人了吧! 漫天飘雪,苍茫冷寂。 苏文雅眼眸中的清泪顺着脸颊落入雪地,眨眼不见。 身上的伤口流着鲜血滴落雪中,犹如雪中盛开的红梅。 空气越渐稀薄,全身冷寒如冰,眼皮越加沉重。 苏文雅心想:这次真的要见阎王了吧! 京城红袖招。 不知过了多久,等苏文雅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璎琪惊喜的脸庞。 “姑娘,你终于醒了。” 苏文雅有些头晕目眩,脑袋有了一丝清醒,没死吗? 璎琪上前扶着苏文雅喝了些水。 “我怎么会在这?”说着想要起身坐起来。 璎琪忙道:“姑娘还是好好躺着吧!姑娘这次伤得极重。” “无碍,我想做些事。” “你现在能做什么?”冷寒凌厉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声音?苏文雅忍不住皱眉。 “皇甫凕?” 皇甫凕听到她的称呼,嘴角勾笑:这丫头,竟然敢直呼自己的名讳。 皇甫凕走进内室,冷然看着她,“看来脑子还算清醒。” 璎琪忙道:“是四殿下救你回来的。” “是吗?” 对于皇甫凕,因为依莲因他而死的缘故,苏文雅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自然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 “璎琪,帮我个忙吧!” 皇甫凕听着她对璎琪的嘱托,眉头紧皱。 “你要离开京城?” “与殿下无关。” “顾长青最迟后日就可到达京城。你难道连他也不想见?” 苏文雅冷眼看他,“四殿下有闲暇操心别人的事,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 “你……”皇甫凕本就冷寒的俊脸更加雪上加霜。 璎琪已按照苏文雅的吩咐布置下去,并端来了纸和笔。 “你如此聪慧,有些事即使我不说你也能想明白,就看你愿不愿意想,愿不愿意相信。” 若不是因静依之故,皇甫凕也懒得在这多费口水。 “长青并没有错。他不是笨蛋,你也不是傻子。” 苏文雅看向他,“对与错,是看站在哪个人的立场。” 皇甫凕看着她,“可有些事情并没有对错。你……” 皇甫凕并不擅长说话,所以即使是安慰或者劝解,他都不知该怎么说。他也知道不论是顾长青还是苏文雅,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意志,旁人说得再多,也无用处。 苏文雅强撑着身体写了两封信笺,一封送往锦绣坊,一封送往梅园。 “我累了,想睡了。”苏文雅做完这些便直接下了逐客令。 明明她才是客人,却搞得像在自己的地盘一样。 璎琪率先走了出去。 皇甫凕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走至门口处,“你可还有话要留?” 此话是何意,皇甫凕相信苏文雅心知肚明。 苏文雅双眸微闭,“无话,亦不必。” 不必什么?苏文雅没说,皇甫凕猜到了。 无话可说,也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没想到苏文雅竟然如此果断与决绝,皇甫凕倒是有些为顾长青默哀了。 低低的嗓音紧接着又从床榻传来,“红梅生性洒脱、正直善良,皇宫这座金色牢笼并不适合她。况且殿下以后位登九五,在朝堂之外也需要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颗尽忠为民的仁心。我想江湖侠女薛红梅比后宫娘娘这个称号更有益于殿下。” 皇甫凕脚步微顿,没想到她会说出此番话来。不过,他终是什么都没说,飞掠而去。 翌日清晨,璎琪推门而入,手中端着吃食。 苏文雅已不在房中。 桌上留下一张纸笺,“好好对灵香。” 不用说,这句话是留给钱乾的。 苏文雅走了。 璎琪看着手中破碎的暖玉,无声叹息。 还记得苏文雅上次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拿回这块早已破碎的暖玉,即使是昏迷不醒之时也紧紧抓着它不放。 而这次她醒来听到暖玉再次被利剑刺中,再也修复不了的时候,只是淡淡地说道:“既已损坏,那便扔了吧!” 只是想丢掉的究竟是什么呢?是玉,还是与玉有关的那个人? 第155章 离开 京城郊外的一条偏僻小道上,停着一辆普通马车。 苏文雅一袭白衣,外罩白色连帽披风,站在冰天雪地里,看着远处巍峨高耸的城墙,仿佛要与这漫天雪白融为一色。 白雪皑皑,万籁俱静。 苏文雅伸出白皙的纤手想要留住天空飘落的雪花,可惜每当白雪落入手心处,便立即化为晶莹的水珠,失去了原本晶花的模样。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看着漫天晶莹剔透的雪花,心中的空茫与这皑皑的雪色一样,苍茫、空冷、孤寂…… 终于,苏文雅抬头望天,眼睫轻颤,口中喃喃:“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样……也好。”说完走上马车。 等到马车离去,苏文雅原先停留之处,皇甫凕,薛明和吴铁三人现身并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车影。 薛明问道:“殿下,追吗?” 皇甫凕叹息:“我答应过静依,若有一天苏文雅想要离开便相帮于她。至于她和顾长青以后如何?我也爱莫能助。” 况且这本来就是顾长青的事,不是吗? 皇甫凕嘴角邪笑,他很期待顾长青回到京城而心爱之人去楼空后的反应;他很想知道世人口中足智多谋、清冷高傲的顾大公子对待男女之事时又是怎样的人?他相信那会是很多人都感到好奇和惊讶的。 话说顾长青一行回京途中。 “公子,休息一下吧!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曹毅忍不住开口道。 自家公子自从知道苏姑娘已逃离东郡后,便简单地安排好军中事务,并把后续之事交给秦箫等人善后,他则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 原本顾长青从京城赶到东境一直是操劳不断,未曾休憩片刻;再加上战场之上,刀箭无眼,又受了伤,一直未曾好好养伤;现下又一路马不停蹄赶回京城,早已是疲惫不堪。可他对此却只字未吭,只有神色间的担忧越来越凝重。 曹毅看着自家公子憔悴虚弱的模样,暗自担忧:怕是公子现下早已是身心俱疲,一直都在苦苦强撑。 一路上,顾长青都在连连咳嗽。 钱乾递上水壶,“若是把自己折腾死了,你又要如何救她?” 顾长青喝了水,润润早已干哑的嗓子,“京城可有消息传来?” 钱乾终于收起往日对他的冷嘲热讽,难得安慰他,“这一路都没什么消息,想来也没出什么事情。” 顾长青手指紧握成拳,抵着口鼻来抑制因喉咙发痒而不断引起的咳嗽。 “若算路程,她应该前两日便已抵达京城,而近两日的消息还未传来。你知道的,瞬息万变的事情总是不如人意,可它总是会来。”声音低沉沙哑。 钱乾看着这样的顾长青有些不忍。 顾长青一直以来都是云淡风轻、清雅淡逸的,不会如此的消极低沉、无可奈何。 其实钱乾昨夜便收到京城来信,说是苏文雅在两日前重伤昏迷,至于现在如何还未可知。而他未敢将此消息告诉顾长青。 看着京城的方向,钱乾忍不住向上天祷告:希望顾长青到京城的时候苏文雅已经醒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人……是醒了,但……已经走了。 天色已晚,路上积雪未融,顾长青一行仍是疾马奔驰在官道上。 前方十里亭,有人燃着篝火,正在那煮水烹茶。 众人下马。 “四殿下。”众人都好奇皇甫凕出现在此的原因。 皇甫凕看了他们一眼,斟好茶水,“天寒地冻的,喝杯热茶吧!” 钱乾毫不客气地执杯自饮。 顾长青紧盯着皇甫凕,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曹毅站在顾长青身后,一动不动。 皇甫凕抿了口茶,淡淡道:“你回来晚了。” 顾长青袖中手指紧握,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眸中的伤痛和沮丧显而易见。 皇甫凕从亭中走出,“前日清晨,她就倒在这里。白衣、白雪被鲜血染红,宛如开在雪地的红梅,一片一片的,有她的,也有别人的。” 顾长青终于忍不住重重咳嗽,仿佛把整个肺部都咳出血来。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咬着,微微刺痛,不至于让你痛死,却也不会让你舒服地活着。 皇甫凕明明在说着苏文雅倒在血泊的情景,殊不知他的心里一直是林静依浑身是血的模样。他这样说是为了让顾长青难受,可这又何尝不是让自己想起往事,揭露自己的伤疤。 终于,他叹了口气,“她走了。今日辰时离开的。” 顾长青默然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明明是想要守护的,可即便是拼尽了全力,到最后还是无能为力。 皇甫凕神色恍惚,独自低喃:“静依,若当初我早些放你离开,你是不是仍然活在这个世上?” 可惜这问题没人能够回答他,可惜这世上没人能预知结果。 对于皇甫凕来说,爱人故去,心中的伤痛永远也无法抹平。即使他以后位高权重,美人环绕,但林静依这个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看着顾长青的模样,皇甫凕苦笑道:“至少她还活着。”说完飞掠而去。 是啊!至少她还活着!顾长青无比庆幸。 活着就好,这样……也好。 第156章 缘散 终于,回到顾家,顾长青没有如往常一样先去拜见顾淮,而是径自回了自己院落。 一直回到自己房间,顾长青刚刚站定,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好似已隐忍多时,之后又是一阵剧烈地、连绵不断地咳嗽。 曹毅担忧道:“公子,要不要请位大夫来?” “不必。” 曹毅无奈,只得作罢,又执壶倒茶,递给他。 顾长青摆了摆手。 曹毅终于忍不住道:“我去追她回来。” 顾长青一直在不停地咳嗽,好不容易停下,开口道:“走了……也好。” 从此之后,海天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翌日清晨,曹毅推门而入。 “公子。” 只见顾长青挺直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色,不知在想什么。 身上未换的衣裳和平整的床榻昭示着他的一夜未眠。 曹毅见此,心中忍不住怨怪苏文雅:明知道公子要回来,至少应该见一面,把一切说清楚之后再决定是否要离开啊!这样不辞而别,不给公子一丝解释的机会,又算什么? “公子要不先用饭吧!” “不必了。我先梳洗一下,一会儿去见祖父。”声音越发的沙哑低沉。 顾家书房。 “祖父。” 顾长青神色淡淡,长身玉立,静静站在那。 顾淮看着他,“这一仗打得也实在辛苦。不过你能如此之快地收复失地,又夺下铜城,实在功不可没。相信之后,陛下对你的升官加封,朝臣们也不会有任何异议。而我也终于可以辞官,在府里安享晚年了。” 对于顾长青的能力,顾淮是一直相信并由衷欣慰的。 而对于祖父的希冀和盼望,顾长青一直是理解和遵循的。 书房里一阵静默。 顾淮眼眸凌厉地看着顾长青,“与苏家的婚约,苏致远已亲自来解除了。” 顾长青听到此,仍是静静站着,面上未流露出丝毫异色。 没人知道此时的顾长青在想什么,连顾淮都未曾看出分毫。 “长青!”言辞冷厉。 最终,顾长青抬眸,素来清润的眼眸变得深邃幽远,悠悠道:“如此,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意。” 顾淮微一怔愣,不是遂了你的,或是我的心意,而是他的。他,是她,苏文雅吗? 至此之后,她的身边没了顾长青,就没了勾心斗角,没了阴谋暗害,不会再被卷入是非之中,不会再无辜受牵连,不会再受伤流血,更不用再担惊受怕。以后的她,会平安顺遂,会自由快乐,会一世无忧。 于她而言,顾长青这三个字是累赘,是牵绊,是负担,是麻烦,是她从始至终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想到皇甫凕说苏文雅离开时关于自己的话:无话,亦不必。 简单的五个字,意思明了。 关于他,无话可说,也就不必再见。 想到这里,顾长青的心像是被人生拉硬踹般撕心裂肺地疼。 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也没人知道他多想留住一个人。可最终还是让她从自己身边溜走,再也抓不住。 顾长青手捂胸口,额头冷汗直流,口中止不住地连连咳嗽。 顾淮见此忍不住皱眉,轻叹口气,“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陛下那里,我去请罪。” “多谢祖父。”说完朝门外走去。 “长青。” 顾长青脚步微顿,并未回头。 “我老了,你才刚刚及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顾淮的头上又添了些许白发,顾长青不是没有看到,也不是不心疼,他只是…… 唉!终归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孙儿明白。既然孙儿回来了,便把墨华他们放出来吧!” “好。”顾淮连忙答应,吩咐曹伦去放人。 顾长青见此,转身离开。 有些事,祖孙俩心照不宣地不再言明。 出了书房。 “公子。”曹伦叫住顾长青。 顾长青停下脚步。 “顾相为了公子最终还是心软了,还请公子不要怪罪相爷。毕竟他是你唯一的血亲,而且已经年迈,又失去了一个儿子,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顾家,为了你。”曹伦不忍心看顾长青对顾淮冷漠相对,犹如外人。 顾长青轻轻一笑:“曹叔,祖父心里其实很想杀了文雅吧!虽然他也曾寄望于借陛下之手杀死她,只是最后又决定任她自生自灭。那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我会同父亲一样做同样的选择,选择与自己所爱之人同生共死。” 曹伦惊,“公子?” 顾长青长叹口气,“其实就算她死了,我也不会自尽,因为我不是我父亲,我不会像他一样抛下自己年迈的父亲和年幼的孩子,扔下自己的责任和重担,只为自己能够解脱。但我也羡慕我父亲,因为他为了爱;因为他可以不顾所有,跟随着母亲长眠地下、生死相随。所以呀!文雅没我母亲那么幸运,遇到像我父亲那样生死相依的人。我是自私的,但没父亲那么自私,那么不负责任。所以即使她死了,我也不会死,我只会……生不如死而已。” 曹伦眼眶微红,没想到顾长青会说出此番话来。 顾长青比之他父亲顾御风更有承担的勇气和魄力,只是终归是苦了自己。 顾长青的院落。 “公子。”墨华、墨言、墨宣三人刚一进门,便跪了下来。 墨言眼眸红肿,“有负公子所托,还请公子降罪。” 顾长青看着他们,墨华和墨言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是当初受伤颇重,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 顾长青心中苦笑:对比于他们为了救苏文雅而身受重伤,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们,最应该责怪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你们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公子,那苏姑娘呢?”墨言急道。 顾长青略一怔愣,并未言语。 曹毅在旁皱眉看着墨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长青最终只是淡淡道:“去吧!” 几人心中疑惑但也未再开口询问原由,只得相继而出。 顾长青独坐房中,手指间摩挲着一方手帕。 雪白的帕子上用黑线勾勒的梅花栩栩如生,却又格外的与众不同。 也许他自幼便什么都有,所以无欲也无求。可是当他终于找到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才发现,他……要不起。要不起,爱不起,也怨不起。 花开花落终归尘,缘来缘去终会散。 第157章 各有所虑 近日,京城之中流言纷纷,犹如洪流破堤非万军之力不可阻也。 据传闻,京城中博学多才、风姿卓越的顾大公子顾长青,其未婚妻苏家之女与顾家解除婚约,其因不明。 有人说是顾家看不上苏家;也有人说苏家姑娘与人私奔了;更甚至有人说苏家姑娘病死了。 紧接着便传出顾长青自东境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病倒在榻。 有人猜测是与东郡对战时受伤颇重,劳累过度所致;不过也有传言说是与苏家解除婚约有关,导致心思郁结,气血不畅;更有人说顾长青在战场上对一女子一见钟情,而女子被东方煜杀害,由此便落下情伤。 反正是众说纷纭,热闹又传神。 至于事实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这一日,已经连绵了好几日风雪的京城终于有了阳光的洗礼。 皇甫凕到访顾家,顺便来看看这位流言中的人。 与他同来的,还有钱乾和璎琪。 顾长青斜倚榻上看书,只是偶尔轻咳几声,看来病情已有所好转。 率先打破静谧的是钱乾,“几日不见,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顾长青径自垂头看书,并未言语。 曹毅端来汤药,“几日不见,钱公子看起来倒是丰润了不少,果然是财多腰圆。” 钱乾邪笑:“我说曹毅,几日不见,你家公子毒舌的功力传到你身上了吗?” 曹毅懒得再理会他。 “不过,你家公子得了什么病?这又是什么药?”说着拿起药碗凑近鼻子嗅了嗅,“哦!原来是相思病。” “你……”曹毅瞪向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伸手夺过钱乾手中的药碗,递给顾长青,“公子,该喝药了。” 看曹毅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钱乾忍不住吐槽:“你家公子没那么脆弱。” 真是少见多怪。顾长青那厮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了。 在钱乾看来,顾长青完全是因为战时太忙、路上太赶、日夜操劳、身上有伤才导致这么长时间的病痛。况且即使是因为苏文雅,顾长青的心里承受能力也不会太差。他敢肯定,这样的结果,以顾长青的聪明智慧,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顾长青终于放下书,看着皇甫凕,问道:“有事?” 皇甫凕挑眉看了一眼顾长青手边的书卷和图册,上面记录的是关于江南的地形、环境、人群分布、商业经济,还有农田的详细记述。 “身残志坚”这个词用来形容顾长青再合适不过。 “先天下之忧而忧。看来你已着手考虑如何尽快恢复江南战前的繁华。” 顾长青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打算什么时候上朝?” “明日。” 皇甫凕了然地笑了笑。 少年才子的盛名背后也是付出无数努力和汗水的结果。 钱乾审视着顾长青,他前几日明明还是伤痛低迷的模样,难道这么快就走出来了?虽然他希望他如此。难道顾长青是在强装?可是看着又不像。先前看他对苏文雅的重视和紧张,还以为他会生不如死。 难道他的低沉真是因为连日来的疲累和病痛,而苏文雅的离开只是原因之一?钱乾有些看不懂。 不多会儿,钱乾便带着璎琪离开,走时留下几个锦盒。 曹毅打开了其中一个小型锦盒,里面放着的是已经碎裂得瞧不出原貌的血色暖玉。 没人能懂这是怎么回事,但相信顾长青明白,只是他并未开口解释。 曹毅看着自家公子的脸色,心中已有所猜想,想来这玉与苏文雅有关。 顾长青静静看着,血色暖玉或许是终于完成了它自身的价值,护了两次主人的性命;也或许是因为被主人抛弃,所以失去了它以往的莹润温暖,变成冰冷的碎片,再也回不到从前。 因为暖玉破碎得太过严重,已无法修补。但璎琪认为应该留给顾长青,所以便把它收入锦盒带了来。 皇甫凕幽幽道:“苏文雅失踪后,苏致远便向顾家提出解除婚约。想来他也猜到了顾相的意图,想以此法来保住苏文雅的性命。所以他早早便安排乔飞一家离开京城,而自己则守在京城等着苏文雅回来。” 顾长青敛眉不语,若他是苏致远,他也会这么做。 “是父皇早早派遣龙影卫守在回京路途,等着随时了结她的性命。那时我刚刚回京,并不知情,是曹伦偷偷向我递了消息。” 听皇甫凕提到了自己的父亲曹伦,曹毅忍不住看向顾长青。 顾长青依旧是垂睫不语。 他知道自己的祖父不会放过苏文雅,一是为了顾家,二是为了自己,三是怕自己会像父亲一样选择与自己所爱之人一同赴死。 皇甫凕叹了口气,“我们也许都没有爱人的资格。” 资格?顾长青苦笑一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私心。 祖父和陛下都老了,老了也就看不开了,私心也就更重了。 祖父把顾家传承和百年声誉看得最为重要,在他眼里,苏文雅的行径和顾长青对她的态度早已超出了他的忍受范围。苏文雅被抓,他明知她此行是九死一生,却还是封锁消息,任她自生自灭;而得知苏文雅竟然能从东郡铜城安然回到京城,他对此更是不会再留情,任由陛下对其除之后快。 至于陛下?顾长青违背旨意,放弃追杀东方煜,放弃继续攻打东郡的好时机。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陛下对此绝不会允许。更何况陛下和顾家苦心栽培顾长青,是为了让华国更加强大和繁盛,又怎能允许顾长青把精力和心血放在苏文雅身上。所以,华皇必须赶在顾长青回京之前除掉苏文雅,以绝后患。 皇甫凕?他本可以留下苏文雅,但他却放走了她。不仅仅是因为孟依莲之遗言,还因为他需要顾长青,华国需要顾长青,战乱之后的华国更需要顾长青。 而顾长青呢?他有自己要背负的重责大任,从小的理智告诉他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就应该做什么样的决定。所以,明明是他想自私地留下苏文雅,让她承受许多无端的暗害,最后却又舍弃了她。终归是自己伤害了她,对不起她。这一点来看,他确实没有资格爱她。 第158章 懂你知你 繁花凝成香,寂寞结成霜。 日落西斜,眼看着天色渐暗。 终于,顾长青起身打开了璎琪送来的几个锦盒。 看着锦盒里的东西,顾长青拿起又放下。 这些都是当初他送给苏文雅的梅花玉簪、玉镯……一些首饰。当然,还有他出征前送去的那支玉笛,以及那块破碎的血色暖玉。 她是把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他了。 顾长青看着手中雪白的锦帕,上面还有一块莹润透白,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玉佩。 药玉是当初苏文雅用以玉换玉的名义来解除婚约时给他的,锦帕是江南之行顾长青无意中捡到的。 江南? 顾长青看着锦盒中的东西,好像少了一样东西。 仔细查看一番,惊觉:是泪珠发簪! 是苏文雅及笄那日,顾长青送给她的及笄之礼。 顾长青薄唇微勾,轻声低笑。 泪珠发簪本是由无泪之城的含义而来,它的真正意义就是希望人世间永远和平快乐,没有眼泪。 顾长青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搓着手帕上的那个隐藏的“雅”字,心中无限安宁。 天下间最珍贵的是想你所想,知你、懂你所有的人。 人间至喜,是心意为所爱者全盘洞彻。 即使她被逼至绝境,遍体鳞伤;即使她无可奈何,决绝冷漠。可她还是站在顾长青的身边,即便她已远离,但她一直都是那么了解顾长青,不需他费心解释,不需他做任何事。 顾长青想起皇甫凕走前告诉他的话,说是苏文雅让皇甫凕放薛红梅离开京城这座金丝笼,任她逍遥于江湖之中。还美其名曰说是让薛红梅当皇甫凕朝堂之外的眼线比当他的后宫娘娘要强上百倍。 皇甫凕当时颇为无奈地告诉顾长青:“她轻轻松松一句话,偏要别人犯难。薛红梅是谁?那是本皇子的侧妃,又是北境抗击北戎的功臣。我怎么让她离开?她若离开,我对朝臣和北境的将士要如何交代?更重要的是我对我的舅父又如何交代?” 顾长青听后倒是颇为欣喜,为苏文雅的良善,为她的聪慧,为她的思虑周全,也为她的姐妹之情。 皇甫凕又说:“不过仔细想来,她说的话又不无道理,所以到最后我只得认命照做。想来还真是让人又气又无奈。” 气她随便一句话,别人不得不照做;无奈于她所说的都是为了别人考虑,不含一丝自私。 而且更值得一说的是,苏文雅最后把锦绣坊赠予灵香做嫁妆,并给了灵香的父亲李忠一包断子绝孙药。 说是倘若以后钱乾有负灵香,便让钱家彻底断了香火。 钱乾听闻是又喜又恨。 五日后,顾淮辞去官职,回府颐养天年,而顾长青继任丞相之位。 十日后,皇甫凕被封为皇太子,并监国理政。 由此,华国开启新篇章。 京城郊外的一处院落。 一位姑娘,普通布衣,头挽发髻,手端糕点,缓缓走来。 “姑娘。” 苏文雅转头看向门口处,“婉玉,不是说喊我名字吗?怎么又喊姑娘了?” 婉玉羞涩一笑,“习惯了。” “你又欺负我家夫人。”乔飞抱着女儿走进来。 苏文雅忍不住皱眉,“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还抱着安乐乱跑?” 安乐,是苏文雅江南回来之后帮乔飞和婉玉的女儿起的名字。 安乐安乐,希望她这一世都平安喜乐。 乔飞冷眼瞧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日里躺在床上,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 “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开着窗,迎着寒气,是嫌自己命长是吧!” “我是看墙角的几枝梅花开得煞是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真的只是看梅花?我看你两眼无神,直直盯着一处,难道在思春?” 婉玉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可还是伸手暗暗拧了下乔飞的腰腹。 乔飞顿时不语。 “思春?嗯!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苏文雅顾左右而言他的功力,乔飞自幼领教到大,所以也不戳破,只是冷哼一声。 “话说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床啊?你这医术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乔飞瞪眼,“你也不看看自己受了多重的伤,自己身子本就虚弱,又不好好调养,你能活着还真是万幸了。” 苏文雅被皇甫凕救回红袖招时,是骆恒出手救了她一条小命。而后她离开红袖招,想要早点离开京城,可谁知自己的身子不从人愿。苏致远只得先带着她到这里养伤。 原先苏致远安排乔飞带着婉玉她们离开京城,让他们走得越远越好。可乔飞和婉玉终是担心苏文雅,所以便在这里买下这个小院,等着她回来。 到了这里,远离喧嚣与嘈杂,倒也是个好地方。 苏致远和骆恒整日里下棋闲聊,苏文雅的伤一直交由乔飞诊治。 只是休养了几日,苏文雅的脸色依旧苍白,身材瘦弱单薄,好似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吹走了。 “唉!好不容易出了京城,真想到江湖上闯一闯。”苏文雅略显遗憾。 “哼!你那么着急离开京城干什么?现在又没人要来杀你。他虽然回京了,可也没打算来寻你。” 婉玉伸手接过乔飞怀中的女儿,“你去厨房帮娘做饭去。” “君子远庖厨!” “你去不去?”婉玉难得严厉。 苏文雅笑看着他。 乔飞无奈,“去。”说着转身离开。 “嘿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婉玉严厉的模样。” “你……”婉玉有些不好意思。 “别生气,如此看来,阿飞对你还是挺好的。嗯,我也放心了。” 婉玉听出了苏文雅言语间的落寞,看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什么时候操过心?少在这装腔作势的。” 说这话的必须是苏文雅的亲爹无疑。 与苏致远一起进来的还有骆恒。 “义父,骆伯父,请坐。”说这话的肯定不是苏文雅。 只见婉玉把孩子放入小床上,执壶倒茶,递给两位长辈。 苏文雅看着这一切,顿感觉乔飞捡了大便宜。你看婉玉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若她是男子,她也一定会娶婉玉这样的贤妻良母。 “你什么时候能有婉玉一分的懂事,我就欣慰了。”苏致远叹气。 苏文雅翻白眼,这句话她已听过无数遍。 “骆神医,您老人家带我游历江湖怎么样?” 对于苏文雅故意无视自己,苏致远也不理会。 骆恒笑道:“丫头,等你身上的伤完全好,再休养一番,至少也要一个月。” “一个月?这么久?看来我爹的医术可真比不上您老人家。” 骆恒大笑:“丫头,你这话不违心吗?”转头对苏致远道:“你家丫头怎会认为我比你的医术更高超?这是谁给她的错觉?” “我说的是实话。” 苏致远已经懒得理她。 “你身体虚弱,还需好好休养。你放心,你父亲已经说过只要你身体恢复如初,便带着你和我一起游历江湖。” 苏文雅惊讶,自家爹爹会答应,这是她没想到的事。 而后会发生许多她没想到的事。不过,这是后话了。 第159章 听她的故事 五年后,京城红袖招。 女子一双纤纤素手,在琴弦上轻捻慢拨,琴声缓缓流出。 曲调优美,旋律雅致,清新自然,是一曲梅花三弄。 曲子映衬着窗外的白雪红梅,格外得引人泛起相思。 此刻,顾长青心中所思的便是那喜雪爱梅之人,心中想着: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同样的青楼酒肆,相似的房间,一样的人,却又不似从前的人。 厢房内,歌舞姬已经退下。 皇甫凕坐于首座,其下坐着顾长青和徐牧。当然,还有钱乾。 总共四个男人。 只是,少了的又是谁呢? 孟依莲故去,慕容霜走了,苏文雅也已离开。 想起当初在醉香楼,慕容霜冷若冰霜,甚少说话;孟依莲忙前忙后,处处引导顾长青关注女扮男装的苏文雅;而扮作李苏的苏文雅只是小心地、谨慎地戒备着每一个人,像只误入陷阱的刺猬,看似攻击性强,其实若你不伤害她,她亦不会主动攻击你。 思及往昔,恍然如梦,亦如流水,一去不返。 钱乾斜坐一旁,一杯一杯地喝着梅子酒。 他与灵香已经成婚,如今这梅子酒终于变成了自家的,喝酒亦不需要再顾及。 还有锦绣坊,苏文雅离京时把它也送给了灵香。 说起来,他还真是占了苏文雅不少便宜。 钱乾凤眼微眯,“近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对侠侣,把西陵、北戎、南诏和东郡搅得是天翻地覆,好不热闹。传闻这对侠侣,一人武功高强,一人医术高超。遇恶霸时惩恶扬善,遇百姓时治病救人。但生性狂傲,连官兵都不放在眼里。” 徐牧撇嘴道:“那是因为他们背靠大树好乘凉。”说着瞄了一眼皇甫凕。 皇甫凕冷笑:“那是有人帮他们出谋划策。不然这整日里出入虎穴又入狼窝的,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顾长青坐在一旁,薄唇微勾,并未言语。 这些年,苏文雅周游各国,顾长青也或多或少地从他人口中得知她的消息。更何况,墨华和墨言如今就在她身边。 当初墨华和墨言伤好之后便离开京城找寻她的下落,说是他们当初没保护好她,才害她四处游荡、无家可归。两人为了弥补过错,决定跟在她身边继续保护她。所以她在哪,他们便跟在哪。 江湖险恶,顾长青对此并不反对。 苏文雅做事全靠自己的心意而为。更何况这些年,她的朋友和家人都在她身边,陪着她四处游玩,她可不更得按照自己心意而活了。 话说苏文雅伤好之后,苏致远和骆恒带着她离京游历,乔飞一家非要跟着,说是一家人,无论走到哪,哪就是家。而后在江南碰到陆子翼和慕容霜,还有找寻她的墨华和墨言,游历的人一下多了起来。再然后薛红梅和绿竹找到他们,并加入这个共同游历江湖的大家族。从此,大家结伴而行,横扫江湖,逍遥山水,创造着江湖上的各种“流言蜚语”。 家人在旁,朋友在侧,苏文雅自是按耐不住寂寞,撺唆着薛红梅和绿竹他们走哪惹哪,到处胡作非为,弄得人家鸡飞狗跳的。 不过她这样做,何尝不是在帮助华国,何尝不是在帮他? 对了,皇甫凕刚被册封太子时,便对外宣布侧妃薛红梅染病而死。之后,江湖上便多了一名武功高强的侠女,薛红梅是也。 皇甫凕看向钱乾,“我昨日收到霜儿来信,说她要了你的红袖招。” 钱乾一口酒卡在喉咙口,止不住地咳嗽,他怎么不知道慕容霜何时变得这么霸道了? 顾长青眼眸清亮,能如此说话,又对钱乾毫不客气之人。 是她!她回华国了? 皇甫凕不在意道:“放心,她要的只是扬州的红袖招。说是要重开一座与众不同的青楼,而且还买下了旁边的几家店铺。想必此时已经完工了,你现在激动也晚了。” 钱乾皱眉,“关键是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顾长青嘴角勾笑。 徐牧嘲笑道:“看来你这当掌事的,做的不怎么样啊?钱伯父要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后悔把钱家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你?” 皇甫凕轻笑:“名字都取好了,雪月楼。霜儿告诉我,是为了让我帮她为牌匾提字。至于你怎么不知道,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钱乾咬牙切齿,“苏文雅!” 肯定是她把扬州的人全给收买了。 可不是嘛!扬州红袖招的主事之人是瑾萱,与苏文雅和薛红梅,还有慕容霜都相交甚好。由此以来,苏文雅拿下红袖招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160章 雪月楼 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就如苏文雅和瑾萱再次在扬州城重逢。 扬州雪月楼。 瑾萱迎着苏文雅几人走进楼里。 首先看到的是楼下大堂,两旁是清新素雅的屏风隔开的小小空间,中间整个大厅空了出来,正中央处有一个圆形舞台。 此时,舞台中央正有几名身着红色衣裙、蒙着红纱面巾、脚踩红色舞鞋的姑娘练习着舞姿。 薛红梅看此情景,忍不住啧啧出声:“美啊!” 但她知道,其实这些舞女的样貌并不算出众,可架不住她们身姿妖娆,舞姿惑心。 虽然舞女们全身上下只露着一双眼眸,但已足够撩人心魂。 接着,瑾萱又领着苏文雅几人朝楼上走去。 楼上有几个大房间,分别是琴室、棋室、画室和书室。 每一室中都有几位身着素色衣裙的姑娘在学习,或弹琴、或下棋、或画画、或看书。 楼上除了这几个大房间,剩余的其他房间里面摆放的是相似的素雅木质屏风,简单精致的桌椅和花瓶里清新淡雅的花,还有白色朦胧的纱幔。不同的是有的房间放的是琴、琵琶、古筝等乐器,有的是棋盘,有的是笔墨纸砚。总而言之,多式多样,令人咂舌。 慕容霜疑惑道:“这能比先前的红袖招生意更好?” 以她所知,青楼酒肆里的姑娘不都是衣衫不整、坦胸露腹、妖媚惑人的吗? 现在这样,姑娘们全都卖艺不卖身,做一些清新高雅之事,是不是不够吸引人。 苏文雅不在意道:“男人都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如今这样撩拨他心,却吃不着不是很好玩。” 瑾萱执帕掩唇偷笑。 薛红梅和墨言早就见怪不怪。 慕容霜冷眉紧皱,相处了这么久,她对苏文雅的说话方式仍是不予苟同。好在今日到此的,只有她们几名女子,不然还不知道别人如何看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经常混迹在此。 虽然这几年,苏文雅好像也没少逛青楼,但绝对身心清白。她平日里也就嘴上风流,行为上还是洁身自好的。 慕容霜有时就想着,若是顾长青知道了她这一面,怕是很难接受,毕竟他自幼出身书香门第,又熟读圣贤书。 殊不知有句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慕容霜对此完全是多虑了。 再者,顾长青本就不是迂腐之人。 还有,心思相通之人本就能发现其中深意。更遑论,顾长青本就不是一般人,他喜欢的人自然也不会太平凡。 “男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慕容霜继续泼她冷水。 本来就是,整个青楼里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姑娘,男人来此本就是为了寻欢作乐的,若是他们硬来,她们这些弱女子哪个是男人的对手? 苏文雅挑眉,“若有不识趣的,红梅、墨言,还有慕容,就交给你们了。” 她永远是这样,只负责动脑子、说想法,动手的永远是薛红梅她们几个。 “没问题,打架这种事交给我。”薛红梅爽快道。 薛红梅以前在战场上厮杀,现在只能找些地痞流氓练练手,早就心痒难耐,对此很是兴趣盎然。 不过对此,这几年相处下来,她们也都习惯了。 苏文雅武功偏弱,遇到打架这种事,都是薛红梅和慕容霜出手,绿竹和陆子翼贴身保护。 再不济,墨言、墨华也会出手,所以苏文雅好无用武之地,只负责在旁闲闲看着就好。 虽然这几年是几个人一起走南闯北,但由于慕容霜不爱出风头,所以江湖上流传着也只有武功高强的侠女薛红梅和医术高超的绿竹公子这一对侠侣,其他人都成了陪衬。 主要是绿竹名声本就很响,还有就是薛红梅想成侠女很久了。 接着瑾萱便带她们走向后厨。 只见厨具干净整洁,果蔬摆放整齐,桌上已有新做好的试吃糕点。 薛红梅捏起一块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带着丝丝的清淡花香。 “哇塞!厉害啊!” 厨房里做糕点的婆子都是老实憨厚的百姓,听到如此夸赞,老脸微红。 慕容霜皱眉,“你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 “慕容,真的好好吃。”说着又拿起一块塞入慕容霜唇边。 慕容霜轻咬一下,是菊香,果然与众不同。 “怎么样?”薛红梅笑看着她。 “还不错。” 苏文雅摇头叹息:“嘴硬。” 慕容霜冷眉瞪她一眼。 接着,瑾萱领着她们来到后院,这里是楼里姑娘们的住处,一人一间,都有着自己的小空间。 走到后院一处,几位绣娘正紧锣密鼓地赶制楼中姑娘们的衣裳,各个专心致志、聚精会神。 其中一女孩站起,明眸皓齿,“文……哦!姑娘。” 苏文雅轻轻一笑:“怡然,不用这么拘束,叫我文雅就行了。” 怡然,怡然自得。又同“意然”,春意盎然。 “真的?”小姑娘眼眸清澈透亮。 怡然,是苏文雅原先在叶家迷路碰到的那个小姑娘。 而后叶家抄家,怡然跟着自己的母亲来到扬州,母女俩依旧为别人做着绣活维持生计。 再后来苏文雅回到扬州,巧遇了她,便让她和她母亲来到了这里。 所以说:有时离别是为了再次相遇。 薛红梅上前摸了下小姑娘通红的俏脸,“当然是真的。” 怡然脸色更红。 “哎呀!真可爱。”薛红梅忍不住道。 “流氓!”慕容霜恨恨道。 苏文雅是嘴上流里流气,薛红梅更可恶,她是手上不客气,特别是对着如花似玉、单纯善良的小姑娘,总爱伸出自己的狼爪。也不知道翩翩公子的绿竹怎么受得了? 总算是逛完了一圈雪月楼,几人坐在后院亭中休息。 “这样真好。女子不用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凭借着自己的技艺和学识来挣钱养家。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也都有了生存之地。文雅,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薛红梅实在是钦佩啊! 慕容霜忍不住泼冷水,“刚开始时或许还可行,以后可不一定。别忘了,这还没开始呢,我们已经快要露宿街头了。” 现在雪月楼还没开张,一切还在准备阶段,加上这些年四处作乱,又时不时救济路人什么的,她们手中确实没什么银两。 苏文雅挑眉,“那就麻烦陆子翼出手了。” “什么?”众人不解。 “听说过劫富济贫吗?” 众人瞬间了悟。 慕容霜咬牙切齿,“你是想快点见到顾长青?还是以偷窃的罪名?” 苏文雅忍不住轻咳。 其他人嘴角憋笑。 最终,瑾萱开口道:“苏姑娘想法新颖,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话题被转移,众人识趣般不再提及那个人。 第161章 两处相思 扬州雪月楼。 今日雪月楼开张,苏文雅几人自是待在雪月楼,以防有人生事。 当然,也只有苏文雅一人能静下心来无所事事地喝茶看书,好不悠闲自在。 墨言和慕容霜都是严阵以待。 瑾萱是雪月楼的掌事人,忙得团团转。 实际上雪月楼本是苏文雅的主意和想法,她也是雪月楼最大的金主,可她真的是两手不管事,全扔给瑾萱一人。 而薛红梅早耐不住寂寞,四处寻找乐趣去了。 此时在扬州城的一处院落里,苏致远与骆恒在亭中下棋。 不远处,陆子翼在院中陪着两个孩子在玩耍。 孩子中女孩叫乔安乐,男孩叫陆皓,俩人年纪相差不大,也比较能玩到一起。 对了,安乐是乔飞和婉玉的女儿;陆皓则是陆子翼和慕容霜的儿子。 苏文雅经常说安乐继承了其母亲的性格和其父亲的皮相,真是太会生了。 陆皓虽是继承了父亲的皮相,性格却是温暖细心,斯文有礼,没一点像慕容霜和陆子翼,这一点非常好。 所以呀!苏文雅极其喜欢这两个孩子。 厨房里,乔婶和婉玉正在准备吃食。 而需要赚钱养家的乔飞和绿竹坐镇医馆,帮人诊脉看病。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雪月楼的一间厢房里。 苏文雅眼睛盯着书,书页已许久未翻,可见其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何处? “姑娘。”墨华突然现身。 苏文雅抬头,只见墨华手中捧着一副卷轴。 墨华把卷轴放于桌上,又重新隐于暗处。 苏文雅心有所思,打开卷轴,惊愣当场。 眼前是一幅雪月梅花图,白底墨笔勾勒的梅花,栩栩如生。 虽然没有题字,亦没有署名,但也不妨碍苏文雅猜到这是何人所画。 这幅画景倒是有些眼熟,除去雪和月,苏文雅忍不住皱眉,这是? 若是没记错,自己丢失许久的一条手帕上绣得就是如此景象。 原来竟是在他手中。 手帕原是女子闺阁之物,而且上面还隐约绣着自己的闺名。若是被别人知道,还以为他们俩私相授受呢。 不过,话说回来,苏文雅早就听闻顾长青少年才子之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他的才子之姿。 古来都讲琴、棋、书、画,四个才艺,她如今也只见识到了顾长青“画”这个才艺。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至于“琴”吗?听闻顾长青早年与皇甫羽并称“琴技双绝”。苏文雅这几年中也听陆子翼弹过琴,他的琴声的确美妙无双。以此推论,顾长青在“琴”之一技上也不会太差。再加上她还有幸听过顾长青的笛声,所以在“琴”上面也算见识到了顾长青的不凡。 至于“棋”,那更不用说,虽没见过顾长青下棋,但结合他做事情时的筹谋布局,想来“棋”对他来讲更是不在话下。 现在就剩下一个“书”了,也不知顾长青的墨字如何? 苏文雅盯着墨画怔愣,乌黑秀发上的泪珠发簪显得越发得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京城顾家书房。 “祖父。”顾长青一袭白衣,清雅淡逸,长身玉立,越发得成熟稳重。 “你决定了?”顾淮温和地看着他。 “是。” 顾淮轻叹口气,“去吧!” 顾长青淡淡道:“祖父保重。” “若是得闲,带她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 顾长青轻轻一笑:“孙儿知道了。” 待走至门口,顾长青转过身道:“祖父,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像是想到什么,薄唇微勾,“难道您不想见见您的重孙?” “胡说八道!”顾淮皱眉,语气冷厉,眸中却含着一丝柔情。 顾长青轻轻一笑,回身潇洒离开。 身后人低喃:“那也得你能追回人家,先成亲再说。” 话说,顾老相爷,你心里还是期盼能早日抱到重孙的,是吗? 皇宫养居殿。 皇甫凕的桌案上放着一封辞呈,辞呈上写着:顾长青即日起辞去丞相之位。 从此以后,自华国开国之初到现在,顾家连任的丞相之位由此断绝。不过也许等到顾长青的儿子或孙子降世,顾家还是有可能再任丞相之位的。 两年前,皇甫雄做太上皇,避居皇家别院,不问世事。皇甫凕继位华皇,同时册封林静依为“静贤皇后”,且声称:“朕继位期间不会再另立皇后。” 对此,朝臣们极力反对,可迫于皇甫凕的威压,也不敢有异议。更何况那只是一个名号,人早已入土为安。 皇甫凕看了一眼辞呈,轻叹口气,他是真心羡慕顾长青。 顾长青自幼便有皇甫雄的宠爱,顾淮的悉心教导,长大后身边又有一位心意相通的未婚妻;天生聪颖又勤学苦练,足智多谋又仁爱百姓。如此人物,可不得令人羡慕又嫉妒。 更遑论,他现在一封辞呈,放下所有,只为追求自己的幸福,只为一名女子。如此魄力与果断,可不让人钦佩又鄙视。 为国,他学以致用;为民,他倾心尽力;为陛下,他无怨无悔;为祖父,他理解遵从;为苏文雅,他愿用一生去守护。 这就是顾长青啊!令人艳羡又佩服的顾长青。 第162章 缘聚 花灯节。 扬州城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极为热闹。 月光皎洁,繁星点点。灯市如昼,宝马雕车香满路,鼓箫声动,满目都是吵闹喜庆的景象。 苏文雅几人行走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街市上,欣赏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感受着喧闹喜庆的氛围。 因苏致远和骆恒不喜掺和这种热闹,所以留守家中照看孩子,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出来逛逛。 薛红梅和绿竹眨眼间便消失在人群中。 乔飞也带着婉玉去河边放河灯了。 陆子翼和慕容霜不愿凑热闹,躲在街上的茶馆里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连紧随苏文雅身侧的墨华和墨言都在一时之间不知去向。 唯独留苏文雅一人在街上闲逛,那纤细的身影略显孤寂。 看人家一个个都成双成对的,可不就她一人孤家寡人嘛! 茶馆里,陆子翼伸着脑袋往窗外楼下街道上瞧着,巡视一圈,“人呢?” 墨言冷哼:“若让姑娘知道你们故意冷落她,有你们好果子吃!” 陆子翼回头,“她应该感谢我,不然那么大的姑娘了,不知何时才能嫁的出去?” 墨华冷然坐在那喝茶,“相信公子不会喜欢有人这么说姑娘。” 陆子翼这才想起,顾长青已经到了扬州城,连忙笑脸相迎,“墨华,你看我们这么多年交情……” “出息!”慕容霜鄙夷。 陆子翼立马闭嘴。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慕容,你究竟给公子写了什么?还有,你不是春节时才派人送信笺去京城的吗,怎么这么快公子就收到信笺并来到了这里?”墨言实在想不通。 慕容霜淡淡开口:“梦里相逢人不见,若知是梦何须醒。纵然梦里常幽会,怎比真如见一回。” 陆子翼一口茶水喷出来,连连咳嗽。 “这是你写给顾长青的?” “确切地说,是苏文雅在雪月楼调侃别人说的话,我就把它写下来寄给顾长青了,说是苏文雅的心里话。” 墨言惊,“那是姑娘随口胡诌的。” “但也不无可能是她心中所想。墨言,我这是在帮她。再说了,我想顾长青早就打算好了要来扬州,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来到此。更何况,让顾长青早点来管教管教她也好,省得她整日里像常年流连花丛的浪荡公子。” 所以说慕容霜,你就是看不惯苏文雅风流公子的模样,才特意知会顾长青,让他来管教她,故而在苏文雅背后“捅刀”。 当然,这些,苏文雅是不知道的。 街上人声鼎沸,苏文雅却形单影只。她实在无心再闲逛,欲转身回家,只是那一刹那却呆愣在那里。 诗中常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顾长青一袭白衣,清雅淡逸,衣袂翻飞,那么的玉树临风;身后的烟花在夜空中怒放,那么的光彩夺目。 苏文雅轻眨眼睫,恍惚以为身在梦中。 顾长青已缓步走来,嘴角微勾,笑容浅淡,眸含柔情与宠溺,闲适地站在苏文雅面前。 苏文雅终于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顾长青长臂轻揽紧拥着苏文雅入怀,久违的清雅梅香,久违的相思若渴。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苏文雅亦回搂着顾长青,靠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冷竹香。 久违的味道,久违的怀抱,久违的顾长青,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在无数的时间里,她都格外想念。 京城顾家书房里,被风吹落一纸墨笔。 字如其人,清雅淡逸,却又透着无限的情意。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一女忽入眼,永世在吾心。 第163章 完结–感言 世间之事,先生缘,再逢缘,而后缘散,再缘聚,周而复始。 苏文雅是平凡的,随心所欲的,善良的,仁义的,聪慧的,如溪水般清澈干净,如寒梅般傲雪吐芳。 顾长青是不凡的,孤寂的,清冷的,理智的,克制的,如天边之云清灵飘逸,如雨中新竹高傲挺拔。 但是他们对感情都是心心相惜的,他们互为知己,又相知相爱。 人间至喜,便是心意为所爱者全盘洞彻。 孟依莲,哦!林静依,她是多愁善感的,无怨无悔的,如池中之莲圣雅高洁、亭亭净植。 皇甫凕是冷厉的,深情的,残忍的,无奈的,如空中猎鹰凌厉高傲,又如山中猛虎霸道狠厉。 但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即使他们早早便已相逢,早早便已入彼此心间。 顾御风是一心一意的,深情却又冷情的,他把所有的爱全给了墨碧云一人。 绿竹对薛红梅,缘散时,相互守望;缘聚时,时时不离寸步。 陆子翼对慕容霜,可以为其生,可以为其死,最终明白爱一个人是守在她身边。 世间爱情有很多种,但不论如何,总归是两情相悦、相守终生才算完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希望每个人都能幸福美好。 淡雅似水逢长青,希望每人都是苏文雅,逢缘遇上顾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