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你的鞋掉了》 第一章 我好像穿了 “乾陵悦!你敢给本王下毒?!”清池里,项天礼手紧紧捂住胸口,窒息感骤然扑向他的大脑,他狠厉地剜了不远处同样裸着身子半泡在水中的女人。 饶是水浅浅没过她圆润的肩头,却仍然能看到大片斑驳的伤痕。 乾陵悦弯起一抹唇,笑得美艳,裹着水一步步朝他走来,停在咫尺处,青葱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王爷果然好机敏。” “这就是你的计划?鸳鸯浴换的不是我的休书是我的死期?”项天礼没有躲她的手指,讥讽地望着她,当初信她这场鸳鸯浴后便任由他休妻还真是愚蠢,“得不到就毁掉,还真是你的恶毒作风。” 她眼中闪过受伤与落寞,片刻后化作孤注一掷的平静,“妾身也是无可奈何。” “当年你也是这样的手段害死榕榕的吗?”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的眼睛质问,“她信任你,你却趁机给她下毒?”暗里默默调息,压住毒气。 乾陵悦喉咙一干,她有诸多辩解,却尽数堵在嘴边。 她知道,项天礼不会听,也不会信。 两人成婚一年,除了洞房当日借着酒劲行了回礼,听了一晚的“榕榕”,其余时刻如陌路人,不,比陌路人还不如,她垂目不经意瞥了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随即又扬起笑。 “看来王爷信任我,真是妾身的殊荣。”她娓娓身,水波漾开,却骤然吃痛,“啊——” 项天礼站起身,抓住她的头发往后猛地一扯,强迫她抬头和他对视,“乾陵悦,就算天下女人都死绝了,你依然是我最恶心的存在。” 她被扯得眼角一润,还强行维持着笑,“能让王爷如此记挂,也是极好的。” 两年前初见一面,便误了终生。她费尽心机嫁入王府,原以为天长地久,总有感动他的那天,不料没换来他的松动,反而像给王府添了个下人。 今日更甚,连柴房奴仆都敢对她动手动脚,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啪——”带了内力的巴掌声惊得清池旁树上栖息的鸟儿四散开来,紧随着项天礼刻薄的话,“我杀了你再取解药也不迟。” 乾陵悦捂着被打偏的脸,嘴角流下鲜血,她伸手擦去,“可惜了,这毒只有我有解药,我……咳……” 她忽的吐出一口浓血,在项天礼厌恶惊讶的眼神中苦笑解释,“毒的解药也是毒,妾身已经服下了,算来到时辰了。” 不能做一对璧人,那便做对亡命夫妻。附近侍卫已被她引走,一时半会回不来。 眼前逐渐模糊,乾陵悦费尽力气,“都说人转世能记住死前最后见到的人,一巴掌换王爷送妾身一程也值了,来世再见。” 说完便失去力气重重摔在水中。 “乾陵悦!”项天礼的怒吼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是方才的动怒加速药效挥发,此刻他脚下不稳,勉强靠在池边,意识渐渐流逝。 半晌,“咳!” 乾陵悦猛地睁眼,手脚并用挣扎着浮上水面。 她还以为自己淹死了,那家游泳馆太坑了,明明深水区却没有提示牌,她个游泳新手一下水就不受控地往下沉。 不过,馆里停电了吗? 不对,她骤然回神,低头看了眼什么都没穿的自己,怎么回事? 茫然地望了一圈,突然看到池边晕着的项天礼,放声尖叫,“你是谁——!” 没有回应。 她心有余悸,缓缓地走到岸边,拿了岸上的红衣披在身上,心里还在想着下午去医院值班的事,待察觉到身上衣服样式后更加懵了。 这到底是哪? 急需找个人解释当下状况,她逡巡一圈,确认这里没人后视线又落在池边的项天礼身上,不得已凑上前,“喂,你还好吗?” 仍是毫无回应。 难道晕了? 乾陵悦探了探他的鼻息,有气,又提起他的手臂看了看,筋脉已呈紫色,又看了看他的唇,乌紫色。 看来是中毒。 她只好再度下入水中,扶着他的肩膀趴到他胸膛上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还好,应该不是很重的毒,用点普通抗毒药物就行。 问题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 刚这么想着,身后传来水声,她回头一看,是她的健身包随着清池的水波荡着,用来装泳衣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也有常备药物。 应该有吧。她不确定地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担心中毒的习惯。 怀抱着一丝侥幸翻开健身包,竟然真的在最里层找到所需药品,再往下翻翻,居然还有一袋吊水,正好给他解毒后再巩固一下。 她作为医生还真是……齐全。 没工夫想那么多,她将东西放在岸边,先喂项天礼吃了药,尔后抬起他一只手,擦擦干,熟练地扎上针,固定在岸上,免得沾水。 大概过个十几分钟他就能醒了。 担心他吊水的那只胳膊滑落到水中,她特意站在水里扶着。 约莫十分钟后,晕过去的男人缓缓醒来,一睁眼看到她,瞳孔一缩,“你干什么?” 对上他凌厉的视线,乾陵悦大脑如遭雷击,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涌上来。 她尚在梳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带着人匆匆赶来,嘴里高喊着,“大胆贱婢,竟敢毒害王爷!” 身后人应着她的话哗啦啦将清池围成一圈,仿佛她是刺客。 贱婢?乾陵悦皱着眉,记忆也疏离得差不多,眼前这个男人是楚国的安王项天礼,先王第四个儿子,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面前这个女人,叫柳榕,是她过门第二天项天礼纳的妾。 而她,是已故丞相的独女。 “本宫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一个侧室都敢对本宫如此自恃无礼,王府体统何在?”搞清自己身份,为了让项天礼吊完最后一点水,乾陵悦端起架子,不让柳榕打扰她。 在场的人具是一愣,就连项天礼都呆滞一瞬,末了沉声质问,“乾陵悦,注意你的身份。” 柳榕更是惊诧,这一年来乾陵悦在她面前皆是唯唯诺诺,哪有这般盛气凌人。面子被驳,她万分咬牙切齿,“这女人给王爷下毒!还不快捉了她!” 侍卫皆知柳榕的地位,不敢违抗,七手八脚地把乾陵悦强硬地从清池里扯出来,将她压在一边。 项天礼吊水的手暴露在众人眼前,柳榕急忙跑过去,大呼一声,“贼人还想毒害我家王爷吗!” 说着伸手想将针直接拔出来。 “不能拔……”乾陵悦话还没说完,柳榕已经将针拔出,血直往外冒。 咋咋呼呼的人瞬间傻眼。 乾陵悦趁侍卫无措瞬间挣开,快步过去,想拿棉签,却发现健身包不知何时消失,环视一圈,她抓着柳榕的衣袖用力一扯,撕下一小块堵住针眼,又撕了一条牢牢捆住,嘴里熟练叮嘱,“五分钟后再解开。” “什么分钟?” “把她打进地牢。”项天礼打断柳榕的询问,目光探寻地看着乾陵悦。 “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记忆进度条还没加载到最近的乾陵悦气得脱口质问。 “救了我?呵。”项天礼背对着众人上岸,拿过衣服穿好,“那就好好享受我的‘感激’。” 第二章 以怨报怨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乾陵悦裹着单薄全湿的外衣,这样睡一晚非感冒不可。她隐隐约约想着,一翻身,看到静静躺在边上的健身包。 什么鬼。她猛地坐起身,惊疑地打量周围。 翻开健身包,果然多了一些之前并没有的药物,她吃了感冒药,眉头皱得老高,靠在墙上试图理清逻辑,却毫无线索,反而疲惫使她入眠。 她做了一个冗长而悲怆的梦,等流着泪醒来才发现是这具身体前主人的一世记忆,一时恍若隔世。 “王爷要见你。”狱卒粗暴的声音打断她的忧思,不分轻重地架着她离开。 乾陵悦猛地想到健身包还在牢里,回头一看却不知所踪。 奇了怪了。 被拖到王爷寝殿,昨日还趾高气扬惩罚她的人此刻苍白着脸,显然受了不少罪。 昨日已给他解毒,只需好好休养便可,怎么会弄成这模样? 她垂着头扫视一圈,看见不远处圆桌上的大鱼大肉,了然。活该,中了毒本就肠胃敏感脆弱,还吃这般油腻的食物,不犯肠胃炎才怪。 “你到底给王爷下了什么毒?把解药交出来!”在床沿边伺候的柳榕一见她,眼眶都急红了,大声喝道。 经过一夜记忆条加载,早就明白前因后果的乾陵悦轻蔑一笑,直直地望着她,“柳侧妃何必问我,您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柳榕眼底一慌,话哽在喉咙里。 病者为大,拆穿她不急于一时,项天礼的病情比较重要,“王爷可是上吐下泻,胸闷气短?” “还说不是你下的毒!不是你下的你能这么清楚吗!”柳榕一副护短心切的模样。 乾陵悦被吵得脑仁疼,只对着项天礼,“王爷并非中毒,只是寻常肠胃问题,王爷若信得过我,我便一试。” 项天礼的视线扫过她,骤然冷笑,“既然你不肯交出解药,留你无用。” 招招手,吩咐下去,“牢中十八极刑算是我对你的谢礼,你撑得过,便给你自由,撑不过,也不怪本王。” 他有什么心理问题吗?乾陵悦不可思议,转而想到前主人的诸多遭遇,心中一凉,也好,趁此机会摆脱他,当即双手抱拳,大义凛然,“还望王爷说话算话。” 所谓极刑,虽然残酷些,但用药得当,还是可以恢复。她默默安慰自己,主动转身,对着还在发愣的侍卫,“还等什么?” 项天礼看着她利落离开的背影,浮上沉思。 往日打都打不走,今天这么主动? “王爷,这可怎么办,那女人不肯交出解药……”乾陵悦离开后,柳榕哭哭啼啼地靠在他胸膛,泪水打湿面纱,楚楚可怜,“要我说,就不该给她活的机会,直接处死!” 她哭得可怜,眼底却满是阴鹜与不甘。 项天礼摸摸她的脑袋,也唯有这时眼中能有几分温情,安慰着,“没事,京城里有名医师数不胜数,总能有办法。” 蓦地又想到乾陵悦“并非中毒”四个字,心神一动。 “传太医过来。” 狱卒押着乾陵悦越过大牢和地牢,直接往下面走。 她看着阴森森无底洞似的台阶,终于慌了,“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十八极刑。”狱卒言简意赅地回答。 等看清十八极刑的真面目后,乾陵悦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只在画里见过的狼牙棒、有奇怪倒刺的软鞭,察觉到她的视线,狱卒体贴地提醒,“不是那边。” 乾陵悦一呆,不可置信地看向相反的方向,挂在墙上的器具满是深黑色的血污,有的甚至还残留着皮肤碎屑。 她浑身一抖,经历完能活着出去才是见鬼。 “我要见王爷。”当怂就怂。 “可是……” “难道你想看王爷毒发而死吗?”乾陵悦故意板着脸横他一眼,狱卒一缩脖子,不敢拿王爷的命开玩笑。 当乾陵悦再次出现在项天礼寝殿,太医已经看完一波离开。 他掀起眼皮,轻飘飘地望了她一眼,没有问她,“本王的命令是什么?” 狱卒一抖,低头瑟瑟,“王妃说她可以解您的毒。” “哦?”项天礼若有所思地斜了乾陵悦一眼,“你不是说本王不是中毒?” “我说什么您信什么,还真是信任我。”她嘴一快,怼人本性掩藏不住。 项天礼眼神一暗,这话何其耳熟,正是鸳鸯浴那晚她的反讽,亏他还以为她良心发现,“拉下去。” 医生敏锐的观察力令她注意到房内淡淡的中药味道,“方才太医来过了,是吗?” “是又如何?” “既然太医来过,您便知道我没有下毒。”乾陵悦稍微安心,先摆脱下毒的质疑,再见招拆招,至于之后,活下来再说。 项天礼鼻子里哼出一声,没有回应。 “既然我没有下毒,为何处罚我?”她振振有词,默默夸赞自己的机智。 闻言项天礼坐直身体,“昨晚不是你下毒?” “昨晚是我救了你。”提到昨晚就生气,乾陵悦声音更大。 丫鬟们默默低头。 “你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一流,上次给榕榕下毒,说是她自己服毒陷害于你,这次本王亲眼见证,你却还要狡辩吗?”他无意与她多话,眉眼间尽是厌恶嫌弃,摆摆手,“拖走。” 原来这王妃以前就说过给柳榕下毒的事,那看来尽管她说明昨晚下毒的真相,大概也只换来他不屑的冷哼。 作孽啊,怎么非穿到这么个倒霉催的王妃身上,这不是哑巴吃黄连吗? “若真是我下毒,您今日怎会完好无损地在这里降罪于我?即便我下毒,但我又解了您的毒,也算能扯平。”乾陵悦脑子飞快转动,充分学到功过相抵的精髓。 上座的男人没说话,只沉着一张脸。 她鼓起勇气再接再厉,“再者,太医给您开的调理方子想必没个十天半个月无法痊愈,万一这中间有大型宴会,您想带着一身药味赴约吗?” 后半句纯属瞎猜,项天礼一看就要面子得不得了,肯定不愿意被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这种人她在医院看得太多了。 第三章 你不是她 其次,她也在赌,万一项天礼怼她一句“没有宴会”就gg了。 “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项天礼不觉被她牵着走。 “我的确有办法,最多三天,药到病除。”这种轻微肠胃炎,甚至不需要三天,按时服药,注意饮食,一两天即可痊愈。 他怀疑地望着她,“本王不知道爱妃什么时候精通医术了?”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她小声嘀咕一句,假笑着,“我也是为了王爷忧心。” 室内一阵沉默。 她拿不准男人的意思,答不答应给句话啊。 一分钟过去,耐性不怎么好的乾陵悦微微抬头,想偷偷瞄他一眼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却猝不及防对上他打量的视线,慌得连忙收回眼神。 项天礼在思考。 依他对乾陵悦的了解,至少她不敢和自己这么说话,她的脸上永远只有讨好谄媚和故作的妖艳风情。 昨晚他亲眼见她毒发身亡,气绝浮于水面之上。 虽不是与她朝夕相处,但再不了解也清楚她的本事。 更何况她的临别之言并非作假。 “你到底是谁?”鬼神之说他从来不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却不得不怀疑。 乾陵悦一顿,他是什么神目吗?要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原主,必然毫不犹豫地处死自己,“王爷连自己的妃子都不认识了吗?” “你不是她。”项天礼几乎肯定地回答,下榻缓缓走到她面前,一把擒住她的下巴,“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乾陵悦咬死了不承认,难道他还能剥皮抽魂检查不成? “说。”他的手猛地下移,握住她纤细的脖颈,骤然收紧,逼迫她开口。 “我的确……咳……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她双手抓着他的手腕,试图拉开一些。 “那我就干脆杀了你。”他冷血地笑着。 他是不是真的有病,整天对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喊打喊杀。 乾陵悦艰难地吞口唾沫,“您先松开,我可以解释。” 项天礼一顿,依言松开。 “您可还记得此前我与您的约定?”她想到原主的生平,停了停,“我建议您屏退下属。” 他倒是采用建议,手一挥示意众人离开。 屋内只剩二人。 “只要清池一约成,您便可休了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互不相干。”她斟酌措辞,“按照约定,我现在已然自由身,恢复本性很奇怪吗?” “你在本王面前装了一年?”他愠怒地质问,心中莫名不悦。 ……他的语文到底谁教的,没学过圈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自由身或者约定已成? “我想此等无足挂齿的小事与王爷无关。”乾陵悦不卑不亢。 这逻辑说不上不对,却总透着怪异。 项天礼怀疑地看着她,“那你为何给本王下毒?” “王爷难道还不明白吗?那并不是毒,只是一种从头开始的象征而已。”反正原主已经西去,胡乱说也没关系,她悄悄安慰自己。 “从头开始?”项天礼疑惑地眯眼,显然没明白其中联系。 “王爷可曾听过割袍断义?”乾陵悦娓娓道来,“昨夜我给王爷下毒,便是与过去对您的诸多不甘彻底告别,后又给您解毒,意味着新生。” 她说完满意地勾唇,自己的逻辑真厉害。 “那你欠本王的又如何还清?”项天礼一脸平静地听她胡扯。 “三日之内治好您的病。”她从善如流地回答,“三日后便是王爷赐休书之日。” 项天礼盯着跪着的人,太医已然检查过他的身体,不适来源于余毒与油腻的饮食,可见眼前人并未说谎。 乾陵悦自认毫无破绽,默默等着他的回应。 半晌后,“好,本王答应你。三日后皇兄宴会,届时你与本王同往,也算是对兄长的交代。” “是。”乾陵悦喜悦跃于眼底,应答的声音轻快许多。 大事定下,项天礼打发她离开,在丫鬟的带领下回到自己寝宫。 路过清池时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自己是机缘巧合地穿越吗?还有回去的机会吗?好不容易和暗恋的男神关系有了些进步…… 乱七八糟地想着,丫鬟却已经停了脚,“前面便是您的寝殿了。” “好,多谢。”深知王府内等级森严,每个丫鬟活动范围有限,乾陵悦笑笑道谢,在丫鬟惊讶的眼神中轻快地走向寝殿。 她的寝殿仆人极少,只有一个老嬷嬷,两个打扫卫生的男仆,以及一个伺候她的丫鬟。 托原主的福,她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其实好不好的无所谓,反正她马上要离开这里。 可惜原主也是官宦家的大小姐,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外面有什么,她一时有些迷茫,只能求助丫鬟。 “绿竹,你这时候忙吗?”一进门,她叫住要匆匆离开的绿竹,温声询问。 “奴婢……奴婢……”绿竹缩着脖子,很是害怕。 乾陵悦稍一想,不禁扶额,拉着她的手,更加温柔,“过去是我太偏执,让你担惊受怕了。” 绿竹被她拉着手,不敢动,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露出细胳膊上的斑驳鞭痕。 “这……”都是她以前打的……看来原主已经被项天礼的薄情逼疯了,她颇为内疚,“你在此处等着。” 自己则转身跑到卧房,默默想了下健身包,一睁眼便出现在桌上,从牢中出来她便发现这点,健身包像是她的某种特异功能,只要动了心思,就能召唤出来。 里头的东西也会根据她的心想变化。 她翻出去疤痕的药膏,这是她与男神一同研发的药膏,对疤痕有奇效,不出一周,便能淡却,痊愈不过时间问题。 “喏,这药膏,早晚各一次,涂在疤痕处,很快疤痕就淡了。”乾陵悦将药膏塞在绿竹手中,绿竹眼神闪了闪,不知该不该信。 “别怕,试试嘛。”她眯起眼笑笑,与以往的苦大仇深不同,透出几分可爱。 绿竹莫名信了。 在乾陵悦的要求下,说了说自己对王府外的见闻。 跟约谈似的,老嬷嬷和两个男仆先后被她叫去谈心问话。 第四章 履约之日 一个下午过去,她总算对当下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她身在北楚,楚王项天仁是兄弟中的大哥,也是北楚的皇上,二哥项天义封号南王,掌着一半军权,而项天礼,封安王,掌着一半刑权。 外头的事他们支支吾吾也答不上个所以然,看来只能自己有时间出去探探,毕竟要在外头生活,总要了解下物质水平。 宴会如期而至,这期间项天礼半步都未踏入她的寝殿,吃喝都由仆人送来,柳榕竟然也没找过她的麻烦,她也乐得清闲自在。 “王妃,该穿衣了。”绿竹捧着一叠青白衣服进来,自从她手上的疤痕淡去,她对乾陵悦的恐惧也跟着淡去不少。 “好的。”乾陵悦随手一挥衣袖,熟练地将健身包收进衣袖。 这几日她已经掌握随收随放的技能。 绿竹仔细帮她换衣梳妆,她盯着铜镜里的人——其实并不能看清楚,所以她这几日甚至懒得梳头发——不过收拾一番后,倒是能从中看出自己精神了不少。 “这镜子需要打磨了,过几日女婢便叫磨镜匠过来。”她身后的绿竹也看出过于模糊,有些懊恼,仿佛早该想到。 乾陵悦拍拍她的手,宽慰,“没事,你就是我的镜子。” 正衣冠本就是给旁人看,有丫鬟替她检查,镜子是否清晰也无所谓,不过倒是能看出项天礼的确不怎么喜欢这个王妃,寝殿中的器物旧得可怜。 就连这身衣服,都是她以出席皇家宴会为由,府里裁缝才答应做身新的,衣柜里的那些新旧不一,最新也不过八成。 待收拾好,外头已有仆人来报,“王爷已在轿上恭候您多时了。” 乾陵悦清清嗓子,摆出王妃的架子,领着绿竹往外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与她视线相触后皆露出惊讶,而后快步离开。 她心中奇怪,拉过绿竹低声询问,“他们为什么那么看我?” 绿竹却得意一笑,“您常年在寝殿待着,奴婢是见惯了您的貌美,但王府之大,有些人连是否见过您都未可知,惊讶于您的容貌也是自然。” 乾陵悦只当她在安慰自己,府里人见着她就躲,怕也是忌惮她以前的跋扈性格。 府外马车周边一圈府兵,她缩缩脖子,家宴而已,这么隆重? “见过王妃。”府兵整齐拱手,却是一眼没看过她。 其中一个绕到马车对面像是要上马赶车,乾陵悦以为他要走,急忙一抬脚踩上马车板,掀开帘子与项天礼视线对个正着。 准备拿脚蹬的府兵一愣,抬头望着她,“王妃……” “怎么了?”乾陵悦疑惑回头,联想到对视时项天礼的惊讶,猜测,“难道本宫乘另一辆马车?” “不是。”府兵默默把抽出一半的脚蹬放回去,接过她手中的帘子,“请。” 她眨眨眼,大方进去,冲项天礼客气一笑,在他身边落座。 项天礼的目光从她进来便未曾离开,成亲一年多,他极少拿正眼瞧她,这么清楚地打量她还是头一遭。 往日总披散的头发束起高高的发髻,露出她精致小巧的轮廓,额前碎发固定后,她一双满含波光的眼总有意无意撩拨人的心弦。 素雅的青白色衬出她的灵动俏皮,他一时有些走神。 “王爷?王爷?”乾陵悦在他眼前摆摆手,从她上马车后他就心不在焉的,难道这么讨厌她? “有事?”项天礼回神,为自己的失神懊恼,皱着眉不悦问道。 啧。乾陵悦深吸一口气,反正今天之后她就要离开,不与他计较,倒是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事先问清楚,“我答应你休了我,我有财产赔偿吗?” 不管在什么朝代,钱都是立命之本,身无分文地从王府出去,活不下去。 “财产赔偿?”男人一双丹凤眼眯起,更添冷漠。 “比如给我个几千两安家之类的。”乾陵悦说得理直气壮,她嫁入王府,吃穿用度都是王府调度,她哪来的钱。 项天礼没想到她关心的竟然是这种事,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出于厌恶本能嘲讽,“你可是丞相独女,竟然还想占王府便宜?” 她恍然大悟地一手握拳捶向另一手的掌心,“对,看来不用担心。”说着挪开视线,趁此机会看看外头的街道,熟悉熟悉路。 项天礼余光观察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算计,可她坦坦荡荡,什么心思都没有。 她当真会让自己如愿休了她? “本王丑话说在前头,若你在宴会上反悔不认账,后果自负。”项天礼沉着脸,没给她好脸色。 乾陵悦早就习惯他这见了仇人般的神情,只是替原主不值,思前想后,漫不经心地开口,“既然我们即将分道扬镳,我有一事告知于你,信与不信,王爷自作决断。” 权当感谢原主借了她身子,让原主九泉下瞑目。 “说。”她又在作什么妖,难道按捺不住暴露本性? “清池那晚,你是中了毒,但不是我下的。”柳榕为了登上正妃之位,以项天礼体内毒的解药为要挟,若乾陵悦自杀,她便解了项天礼的毒。 乾陵悦左右无法,又不甘做项天礼命中的一抹云烟,便自甘编织谎言,让他带着恨意记自己余生。 然而这些话,项天礼又会信多少? “想让本王改主意?”他下意识认为她在为自己辩解,仍然想留在王府,冷笑一声,“果然本性难移。” 乾陵悦怒从中来,不信便不信,贬低是何意? 她转过身,直视项天礼的眼,“王爷,您莫不是认为全天下只有您这么一个男人?我铁了心非要跟在您身边?” 他从未被如此质问,懵住。 “如果您是担心我再缠着您,大可放心。”她勾起唇角,脑中瞬间浮现原主卑微的片段,越发恨恨,“我就是爱上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都不会对您动半点心思。” “你!”项天礼眼中含怒,可他向来不擅于唇舌之争,狠狠一拂袖,扭过头。 乾陵悦一愣,还以为他又要拿刑罚吓唬自己,没想到跟个小孩子一样。 有一点意外的……可爱? 对不起,我疯了。她默默打消先前的想法。 第五章 他乡遇男神 宫内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都挂到了宫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王爷大婚。 乾陵悦毫不掩饰惊艳,人虽然规规矩矩地跟在项天礼身后,一双大眼却滴溜溜地打量着周围。 “见过安王、安王妃。”一溜宫女端着美酒从他们身边走过,恭恭敬敬地问候。 她眼睛没能挪开,这都是什么神仙美貌,随便拧一个到现代都是妥妥的女神,如此姿色的女子竟然甘愿在宫内做小小婢女,啧。 察觉到她的视线,项天礼眉头就没松开过,不悦地提醒,“休书未下,你仍然是安王府的王妃,注意你的仪表。” 乾陵悦闻言挺直脊背,目不斜视。 “安王到——” “四弟到了。”随之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乾陵悦心中一动,这声音似乎耳熟。 “二哥好。”项天礼难得温驯抱手回礼。 “二哥好。”乾陵悦跟着委身。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托着她的手肘,“家宴而已,不必拘礼。” 她瞄到他食指上的疤痕,心中一动,站直身子后趁两兄弟寒暄时偷偷抬头瞄了一眼。 这一眼,她彻底站住脚。 项天义和她的男神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既疑惑又兴奋,脑子还在杂七杂八地推算猜测,脸已经先一步红透,心脏急促鼓动,心动使她慌乱不已。 “弟妹?”项天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乾陵悦骤然回神,茫然撞上他温柔的视线,“二弟叫了你好几声,你可是身体不适?” 她一愣,下意识看向项天礼,后者果然沉着脸,她连忙三两步走到项天礼身边,行个礼,“王爷、南王赎罪,臣妾只是感叹皇宫宏伟。” 与其让项天礼那个小气鬼发现自己的心思,不如让他误会她是个刘姥姥。 “陵悦终日待在王府,没见过世面,让二哥笑话了。”项天礼顺遂接话,项天义也只是关心,二人笑言岔开这个话题。 只是进大殿前项天礼深邃地看了乾陵悦一眼,方才他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错愕与惊喜,在叫她第一声未得到回音后他就紧张地盯着她,担心她说漏嘴。 却不防撞见他近一年未见过的神态。 俨然心动模样。 落座后,项天礼并未掩饰情绪,趁宴会未开始低声问她,“还没走出王府就想着勾搭下一个王爷?” “什么?”乾陵悦压低声音不可置信地反问。 “你与二哥今日不过第一面,可看你的模样,倒是关心的很。”他冷哼一声,丝毫没注意到话中溜出的酸意。 她心中一凝,不想多生事端,忍着脾气,“南王执掌半壁军权,我以为是粗犷大汉,未想到是个温柔公子,惊讶地多看两眼很奇怪吗?” 项天礼的视线轻飘飘地从她身上划过去,不屑道,“二哥也看不上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他是真的有病吧?乾陵悦皱着眉斜着眼横他一眼,报复似的将酒盏出余下的酒泼在他右手的宽袖上,在他的怒视中洋洋得意地颔首。 项天礼垂在衣袖中的左手握紧拳,忍,他是王爷,不用和她一般见识。 “皇上驾到——” 项天仁的到来打断两人的暗自较量,他们几乎同时看向缓步从后殿走出来的人,深紫色的衣袍更添他的雍容华贵,一双袖口盘着两条游龙。 好一股王霸之气。乾陵悦缩缩脖子,王之所以成王,果然与凡人不同。 “二弟四弟好久不聚了。”因着家宴,礼数不多,项天仁满面温和,却和项天义的温柔不同,他平静的面下像有汹涌的漩涡。 这么看来,这家子数项天礼脾气最不好。 大哥是秋日无波古井,二哥是春日温煦春风,而他,她瞥了一眼默默喝酒的男人,是冬日遭人嫌的凌冽寒风。 “不用着急,等下本王便会告知二位皇兄。”既然她愿意和离,项天礼也乐见其成,只是她不断催促的姿态令他莫名不悦。 恍惚之间竟有些怀念她从前的乖顺。 “噢,你记得就好。”偷瞄被抓的人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掩饰自己的心虚。 三位兄弟推杯换盏,她在一边观望,视线却频频落在项天义身上。他是这个时代的人吗?如果不是,他能认出换了脸的自己吗? 不管如何,总要试探一番,不然等被休了,以后便再无机会见他。 这般想着,趁项天义离席醒酒,她也找了个借口跟上去,项天礼面上与皇上交谈甚欢,余光却跟着她飘出去。 “二哥。” 项天义闻声回身,盯着她看了会儿,微醺的桃花眼辨别出她的身份,“原来是弟妹,可是四弟找我?我马上就回。” 说着越过她要回去,乾陵悦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袖,“二哥,臣妾……有事询问。” 越紧张,越拘礼。 他“哦?”了一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抽出袖子,“弟妹有什么要问的?” “臣妾想问……”她不知如何试探,迟疑地斟酌字句,“您医术可好?” “略知一二,弟妹莫不是何处不适?”项天义似乎很挂怀她的身体,再次发问。 乾陵悦心脏猛地一跳,悸动随血液输至全身,手心酥麻,紧张地看着他,急切地追问,“你……你是这个时代的人吗?” 虽然冒进,但她实在捱不住期待。 项天义一怔,蹙起眉,“我不……” “二哥,我到处寻你,”项天礼突兀地打断两人的对话,强硬地插在两人中间,挡住乾陵悦的视线,“我招架不住大哥了。” 乾陵悦闭闭眼,咬牙切齿,手握紧成拳,打死王爷需要特殊的功力吗?不用的话她就要动手了。 “偶遇弟妹聊了聊。”项天义没有多想,温和回话。 “是吗?你们聊什么了?”项天礼问得漫不经心。 “她问我是不是……” “不过一些醉酒胡话,二位王爷不必上心。”见项天义要和盘托出,乾陵悦吓得忙止住他的话头,要是被项天礼知道了肯定认为她有异心,绝对不会放她走。 项天义触到她求救视线,从善如流,“嗯,没什么要紧的。” 第六章 言而无信 三人各怀心思地往回走,乾陵悦庆幸项天礼没有追问,可马上想到更严肃的问题。 项天义没说完的是什么?不是?还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极大可能是后者。但正常人听到这样的问话不是会明显地惊讶吗?可他并没有惊讶,反而是蹙眉思考。 难道他见过这样的人? 未尽的回答带来诸多猜测,乾陵悦一个头两个大,心不在焉地跟着回到大殿。 眼看着酒宴接近尾声,她收回思绪,在桌子下偷偷戳了项天礼一下,在他看过来的眼神做个口型,“休书。” “哼。”他冷哼一声别过脸,似乎很不悦。 乾陵悦莫名其妙,怎么遂了他的意还要被他翻白眼? “你可想清楚,若是本王休了你,你就不能再见到二哥了。”他忽然又扭过头,低声对她道。 她歪着头看他,碍于场合,只能靠过去,凑近他的面颊。 项天礼没来由心脏一紧,鼻尖萦绕着她淡淡的体香,晃了晃神,余光落在她小巧的鼻梁,又不经意滑到她樱桃色的唇上。 只可惜那么好看的唇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中听,“王爷你在说什么梦话?就算你把天下的俊美男人都给我,我也会和你和离。” “你!”清池夜过后,这个女人就越发地伶牙俐齿,怼得人无从反驳,“本王就如你的愿。” “大哥二哥,”他终于起身,拱手对座上二人作了一揖,“臣弟有一事想秉明二位皇兄。” 她垂头手一紧,来了。 只要过了今天,她就可以回到丞相府,或许可以找找当地有名的术士,问问自己的情况。 旁人的眼光她并不在乎,只想自己活得痛快。反正她在这个世界,无牵无挂,不用委屈自己。 哦,还有男神。她偷偷看了一眼项天义,算了,他和自己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不如趁早放弃。 正在暗戳戳地计划余生,项天礼磁性的嗓音在大殿回响,“我与陵悦半月后摆一周年宴席,还请二位哥哥赏脸。” 什么?!她恨不能当场用酒壶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哪个泉的水。 两位哥哥自然责无旁贷,叠声答应,“自然,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找我们。” “谢过二位哥哥。”项天礼满意地收声落座,得意地瞥了乾陵悦一眼,对上她震惊的视线,更加愉悦,想摆脱他轻轻松松地过她自己的生活?不可能。 这一年他是如何为她所恼,岂是她轻巧就能摆脱的? 更何况,她似乎医术了得,留在府上也有用处。 乾陵悦憋着一股气直到宴会结束,自由只在她手里遛了一圈就消失无踪。 出了宫,她便加快速度,一改宫内的柔顺,越过打算扶她的府兵,愤愤一脚踏上马车,吓得府兵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为后来的王爷置好脚蹬后撩开车帘。 两人中间似隔了一条马路。 乾陵悦毕竟只是个现代社会无忧无虑长大的沙雕小白,心里藏不住事,没走一会儿便没好气地嘲讽,“想不到王爷竟是言而无信之人。” 项天礼眼神微闪,自然不愿意承认,信口胡诌,“你是先王指给本王的妻子,又是已故丞相的独女,本王若是休了你,叫同朝大臣如何议论本王?” 乾陵悦闻言扭头瞪着他,“那你说什么赐休书?” “本王只是为了确认你的确改变。”项天礼说瞎话不打草稿,目不斜视,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更何况,你对本王和榕榕的伤害,岂是一枚解药就能抵平的?” 他的话总觉得哪里有漏洞,乾陵悦蹙着眉盯着他,半晌后泄气地转头,拿后脑勺对着他。 她是不够聪明,但不是傻子。 项天礼改变主意,绝非那些理由。 回想这个家宴,唯一可能改变结果的只有她和项天义的交流,难道他是为了阻止自己接近项天义? “王爷,就算为了报复我,也不必拿您的下半生幸福开玩笑吧,您不是极讨厌我吗?留我在府里也不怕脏了您的眼?”想通透后,她闷闷开口。 “报复你?本王没有那么无聊。”项天礼眉尾动了动。 “你不就是怕我和你二哥有什么吗?放心吧,不可能的。”他的小心思乾陵悦拿捏得很清楚。 他有充分的理由阻止她与项天义的接触,不管是为了项天义考虑,还是为了报复她以前恶意的纠缠,总之就是不让她如意。 项天礼难得多看了她一眼,要是以前心思也如此通透,恐怕不会闹到后面无法收场的地步,最初他对她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乾陵悦大方地任他打量,心头却很郁闷,看来在项天礼确认她对项天义毫无想法前一时半会无法摆脱王府了。 马车刚到王府,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王爷,您可回来了,妾身盼了好久~” 妈耶,乾陵悦浑身抖三抖,刚离开座位的屁股又稳稳坐回去,做了个“请”的手势,项天礼斜她一眼,一挥袖先行下车。 乾陵悦正要随着下车,却听得外头的对话。 “王爷,可是把那个女人赶出府了?”柳榕的声音含着无限的春情,也许能让男人骨酥难耐,乾陵悦的鸡皮疙瘩却起了一身。 她撩开帘子,泰然下车,颔首望着柳榕,“让你失望了,”她走过去,轻巧推开她,故意挽上项天礼的手臂,“王爷忽然幡然醒悟,心疼我的遭遇,还为此前休妃一事向我道歉。” 柳榕气得挺直身体,声音中的柔媚散去,“乾陵悦,你又用什么方法威胁王爷?” “臣妾哪敢威胁王爷,”想到项天礼中途改主意,乾陵悦就暗自生气,故意恶心他,手指从他胸膛缓缓抚过,“实在是王爷心疼臣妾心疼得紧。” 柳榕面色一变,项天礼不动声色抽出手,揽上柳榕的肩往里走,“榕榕莫要生气,只是生了点变故。” 被遗忘在后头的乾陵悦眯眯眼,难怪柳榕前几日安静如鸡,原来是打定主意项天礼会休了她,眼下愿望落空,只怕今后会给她使绊子。 观望的府兵垂着头互相交换眼神,担心王妃迁怒于他们——毕竟之前很常见。 “你们,”乾陵悦回身看着他们,府兵瞬间僵直身体,“把说得上名号的江湖术士都请过来。” 第七章 曲线逃跑 府兵面面相觑,这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还是回应,“是。” “对了,不要告诉王爷半个字,这是本宫的私事。”乾陵悦故意加重语气威胁,原主树立的威严还蛮好用。 回到寝殿,绿竹急忙迎上来,不等她开口就着急道,“王妃要是走的话把绿竹也带走吧。” “走?”乾陵悦扬扬眉,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下,“王爷改主意了。” 绿竹惊喜地睁大眼, “王爷心里果然还是有您的!” “是啊是啊。”她敷衍地应答,心里却很苦,走又走不得,回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府里人又不喜欢她。 见她面上应着,却又愁眉不展,绿竹略一思索,立马明白,“王妃可是在担心榕妃继续刁难您?” 一提到柳榕,乾陵悦愁意更深,她对争宠没有半分兴趣,可柳榕不会听,她在王府连安生日子都不能过。 绿竹更加替她难过,“榕妃原本就想将您赶出王府,现在没有如愿,怕是以后会有更多难题等着您。” 乾陵悦灵光一闪,接着她的话,“所以之后她会用尽一切方法把我赶出府,对吗?” “这……自然。”绿竹垂下头,语气担忧,更为她忧心。 而王妃却猛地抓住她的手,一副见到救命稻草的感激模样,“绿竹,你简直是我的女神。” 小奴婢愣愣地看着自家主子,甚至来不及疑惑她的开心态度,忙否认,“神哪是可以乱说的。” “没关系,”她拍拍绿竹的肩,面上是放下心头大事的舒坦笑容,“陪我去侧妃那里一趟。” 既然她不能主动让项天礼休了她,只好借柳榕的手了。 另一边,与项天礼一同回到大殿的柳榕一路上都没停嘴,翻来覆去都是质问他为何没有休了乾陵悦。 项天礼最初还那丞相独女那套说辞回应,后面不厌其烦,在她再次提及时摆摆手,露出不悦,“此事不必再提。” “王爷——”柳榕不服气地试图撒娇,被他直接转移话题。 “本王新请了一位医师,传闻善解疑难杂症,不日便入京,到时请他看看你的伤疤,或许有治愈之机。”项天礼敛去关于乾陵悦的情绪,乍一看,面上依然是平日对她的宠溺。 柳榕纵然不甘,却不敢再提。 从大殿出来,柳榕狠狠踢了一脚身边跟着的奴才,愤愤不平地低语,“乾陵悦这个女人,本宫一定用尽一切办法赶她出府!” 身后的一众婢女头垂得更低。 “既然天色尚早,我们去慰问下这位好姐姐吧。”她巧笑一声,往乾陵悦住处走去。 乾陵悦万万没想到会在中途遇到柳榕,嘴角一勾,正好,省得她走远了。 “妹妹为何在此?”她主动出击,款款步至死死盯着她的人身前。 “听王爷说宴会热闹得很,妹妹没见过什么世面,日后若是陪同王爷出席,怕丢了脸,特来请教姐姐。”柳榕字字句句与她针锋相对,却不想正中乾陵悦下怀。 只要她有这份把自己赶出去的野心,那离成功就不远了。乾陵悦心中默默开心,面上却更盛气凌人,“妹妹知道了也无用,反正这王府的女主人,是本宫。” “你,”柳榕气得抬手指着她的鼻尖,“王妃莫要欺人太甚,臣妾虽不是正妃,但王府内谁的话管用,相信姐姐比妹妹更清楚。” 见她生气,乾陵悦眼底笑意更甚,“是吗?本宫倒是看妹妹才在王爷那里吃了瘪吧。” 没想到一向懦弱的人振振有词地怼回来,柳榕脸色更难看,黑得像锅底,推开旁边的婢女,大步走到她面前,几乎与她贴面,“你以为王爷留下你是因为喜欢你?笑话。” “王爷心里想的什么,本宫可不敢妄自揣测,倒是妹妹,总把王爷长王爷短挂在嘴边,当心祸从口出。”在王府,乾陵悦怼人的功夫称第二,还无人敢称第一。 柳榕被她的伶牙俐齿气得七窍生烟,沉不住气,说不过便抬起手,猛地扇下去,乾陵悦眼睛眯起,本能抓住她的手腕,在她错愕的眼神中歪头微微一笑。 “啪——”巴掌声在空旷的花园中响起,奴仆婢女皆为一愣。 柳榕的脸颊歪向一边,瞳孔震动,没料到她会反手一掌,捂着脸颊不可置信,“你!” “啪——”另一巴掌跟着扇向她另一边脸颊。 乾陵悦轻巧地甩甩手,“本宫比较喜欢对称美。” 眼睛却紧张地盯着她,观察着她的反应。 “乾陵悦。”她缓缓抬头,捂着脸的手颤抖着,她的名字似从她牙缝中挤出来。 被叫的人一身轻松,权当为原主报仇了,更何况她也别有目的,故作惊讶地更加激怒她,“哎呀,妹妹这就疼了吗?” 她说着凑近一步,擒住她的下巴,笑容收敛,凑到她耳边低语,“当初你怂恿王爷把本宫打入地牢,本宫受的苦,可是比你这痛千倍万倍。” 柳榕瞳孔一缩,勉强地讥讽,“你以为王爷会相信你的话吗?” “王爷信不信本宫自然不知,但心中会否留有嫌隙,答案妹妹更清楚。”乾陵悦表面一派轻松,心中其实很紧张,柳榕怎么还不把王爷这个救兵搬过来? 为了逼她告状,她连过往的事都翻出来了。 “你……”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说曹操,曹操到,项天礼晦暗不明的声音传来,缓步走到二人中间,一眼看到柳榕脸上的红痕,蹙起眉头,“你的脸怎么了?” 见救兵来了,柳榕立刻收起脸上的暴虐,委委屈屈地躲进项天礼的怀中,“王爷,臣妾的脸……” “我打的!”乾陵悦霸气地迈出一步,高声承认,府兵婢女低声抽气。 王爷对柳榕的爱护出了名,当初因为柳榕不知责罚了王妃多少次,她竟然敢在虎头拔毛。 项天礼眼神一收,左手亲抚上柳榕的脸颊,“痛吗?” “臣妾的脸像火烧着了一样……”柳榕藏住微勾的嘴角,装得楚楚可怜。 乾陵悦翻个白眼,这种装模作样的桥段原来真的有,不耐烦地打断两人的你侬我侬,“王爷,您想怎么罚怎么罚。” “是吗?”项天礼探究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低头温声问柳榕,“榕榕,你想怎么罚?” “姐姐她故意挑衅您的权威,按照王府家规,任何挑衅王爷寻衅滋事者应当赏五十大板,并逐出王府。”柳榕似乎就在等他发问,流畅地回答。 第八章 我偏要分一杯羹 项天礼微怔,再看向乾陵悦的眼神多了明了,以及淡淡的嘲讽。 “榕榕说得有礼,”柳榕闻言喜上眉梢,却听他继续,“只是逐出王府还不至于,五十大板就够了。” 乾陵悦与柳榕面色具是一变。 前者不可思议,“五十大板?” 后者也不可思议,“不至于?” 下人面面相觑,往日这般,王爷早就怒气冲冲地把王妃赶出去了,今天怎么还好声好气的。 “榕榕,本王正要找你尝尝新鲜烹制的糕点,不要为这些琐碎小事神伤。”项天礼丝毫不理会他们的惊讶,左手搂着柳榕的腰身,嘴角含着淡笑,眼底是满满的爱意。 乾陵悦看着他和柳榕卿卿我我,知他看穿自己的小心思故意不让她如愿,心中冷笑,你不让我如意,我就恶心你。 如是想着,扭着腰身走过去,贴在他右边,捏起嗓子,柔柔弱弱地撒娇,“王爷,有糕点也不叫臣妾吗?” “王妃,你还有五十大板。”项天礼往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 乾陵悦一个没站稳,踉跄一步,急忙稳住身形,不出意外听到围观者的窃笑。 柳榕更是笑得眼睛都没了。 好气。她咬牙微笑,拂了拂袖子,“王爷怎么会真的舍得惩罚臣妾?臣妾方才……” “舍得。”项天礼打断她的滔滔大论。 “……”好啊,还以为那番谈话后,他会真的给她一定尊重,既然没有,那就不怪她就事论事了,乾陵悦握紧拳,“方才榕妹妹说她的话在王府内最管用,臣妾笑言调侃了两句,此番看来,的确如此。” 柳榕笑容一僵。 项天礼瞥了柳榕一眼,确认不是乾陵悦在胡诌,却十分偏袒地接话,“所以呢?”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府自然也有王府的规矩,长幼有序,臣妾是王妃,榕妹妹为侧妃,臣妾待她如亲姊妹,可她却冒犯臣妾的威严,如若不提醒,恐怕王府内的人都以为臣妾这个王妃好欺负呢。” 一长串话说得在场人一愣,下人都觉得王妃疯了。 先前她也试图拿正妃的头衔压过柳榕,结果皮开肉绽了一月有余。 “王妃,你可是忘了过去的惩罚?”项天礼嘲讽地勾起嘴角。 “王爷,您可是忘了清池夜过后的约定?”乾陵悦不卑不亢地回视,“若是您忘了,倒不如现拟一封休书。” 分明把话说开,他既不愿意放她走,又还要她在这里受气?没门。 除了项天礼,其他人都认为她在赌气撒娇,只有项天礼知道她是真的只求一封休书。 可他不会让她如愿。 他陡然一松,挂上温和的微笑。 “是本王疏忽,王妃既是为了维护王府秩序,本王也不该降责于你,榕榕她性子灵动,容易口无遮拦,王妃莫要放在心上。”项天礼官话一套一套的,轻巧收回对她的惩罚,刚才的事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乾陵悦死死咬着下唇,这男人就是不肯放她走? “既然王妃想尝糕点,那我们便一同去。”他接着她先前无心的诉求。 “我才不稀……”乾陵悦本能反驳,瞥到柳榕难看的脸色,嘴边的拒绝转个弯,“承蒙王爷恩典,臣妾自然一同前往。” 说完冲柳榕眯眼笑笑,在下人惊讶的打量中迈开步子。 “妹妹竟然不知姐姐胃口如此好,白日才从宫中回来,还能吃得下糕点。”刚一落座,柳榕就开始找茬。 乾陵悦见他二人自觉并肩而坐,无趣地笑笑,在他们对面坐下。 桌上的糕点精致可爱,可惜她并没有心思。跟过来的原意是膈应柳榕,她自然不会忘记。 “糕点是其次,主要挂怀王爷,此前臣妾做了不少忤逆之事,浪费了大好时光。”乾陵悦脸皮够厚,对从前的事最多是个旁观者,并无多少代入心情,是而能够从容笑谈。 项天礼掀起眼皮几分诧异地看过去。 往日乾陵悦也爱黏着他,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如牛皮膏药甩不掉,可谓尊严尽失。 现在她仍然时刻想待在他身边,面上嘻嘻哈哈浑浑噩噩,却浑身带刺,笑意满满下尽是冷漠疏离,对他似对陌生人,倒是对柳榕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嘲弄和微末的恨意。 “王爷可是感动?感动的话不如赐臣妾一碟点心?”乾陵悦与他视线相接,在他的打量中微微一笑。 “王妃随意挑一碟。”他倒要看看她还有多少手段。 乾陵悦从点心送上来就发现柳榕的目光频频望向最下面一碟,她就偏偏要挑那一碟。 “就这碟吧。”说着,在柳榕的怒视中优雅端起,朝她眯眼笑笑,“榕妹妹可要尝尝?” “既然姐姐喜欢,妹妹哪有横刀夺爱的道理。”有项天礼在场,柳榕倒是有了大家闺秀该有的大度。 乾陵悦心中冷哼,拿起一块狠狠咬下口,毫不避讳地直言,“我看妹妹夺爱倒是很熟练。” 对面的人一噎,又不能发火。 以前乾陵悦哪敢在项天礼面前戳她的面子?刚过门的时候还有嚣张气焰,随着时日流逝,她为了给王爷侍寝一晚还要厚着脸皮来求她。 真是长脸了。 “悦姐姐玩笑了,我们同为王爷的妃子,哪有夺爱一说。” 原主能为了项天礼的一晚宠幸忍受柳榕的表里不一,可她不一样,她只想离开。 “是吗?既然如此,那以后侍寝之日我们便平分如何?单日归你,双日归我。”乾陵悦眼神一闪,逼得柳榕退无可退,她一定会竭尽所有把她赶出王府。 旁听的项天礼再次抬眼看向乾陵悦,眼底露出嘲笑,说得冠冕堂皇,不过也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曲线争宠罢了。 柳榕深吸一口气,片刻转换神色,柔弱无骨地靠在项天礼的臂膀上,软着嗓子,“姐姐说笑,王爷去哪儿是他的自由,怎可被我们左右,这样岂不是以下犯上?” 乾陵悦勾唇冷笑,原主曾经因为弄丢王爷赐给柳榕的玉镯,罚抄府上家规一千遍,手腕都抄肿了,现在她可谓倒背如流,柳榕的话正好掉进她的圈套,“家规有言,雨露均沾,避免府内内务骚乱。” 说完转向项天礼,弯弯的眉眼很是可爱,“王爷可还记得前朝临安王府内因姬妾争宠造成的大火?这也是家规存在的理由,难道王爷要当这违规第一人?” “你!”柳榕半个字回驳不出。 “王妃好机锋。”项天礼面上未见不悦,眼底却微沉,方才关于争宠的猜测松动半分。 若是那个一心要怀他孩子的乾陵悦,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王爷说什么机锋,我只是就事论事。”这话倒是事实,她只是思想比较现代化,身为理科生,逻辑比较清晰,也不是故意找茬。 “王爷~”柳榕说不过就开始撒娇,听得乾陵悦浑身起疙瘩。 周围的下人看似恭敬垂头,实则都竖起耳朵等着项天礼的回答。侍寝之事虽小,却关系到二位妃子在王府的地位,也关系到他们以后侍奉的态度。 第九章 开诚布公 “既然王妃都搬出家规了,本王也不能明知故犯。”项天礼心思一转,大大方方地回答,“就依王妃所言。” “王爷!”柳榕不服气地拔高声音。 乾陵悦笑着望过去,欣赏着她的气急败坏,“谢王爷。” 话说到这份上,柳榕纵然不悦,暂时也无法提出反驳,只能恨恨瞪她一眼,又不愿影响自己在项天礼心中的知书达理形象,便忽然软了态度,“瞧姐姐说的,若是早知道你的心思,妹妹也不会霸着王爷了。” “是吗?”激怒柳榕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她再接再厉,被赶出府指日可待,“时间不早了,今日是双日子,恰好归我呢。” 项天礼听自己像个物品一样被两人归来归去,有些愠怒,又有点看好戏的期待。 往日他对这种无聊的争执最不感兴趣,今日却屡屡被乾陵悦那张生动的脸吸引过去。 柳榕不能与她正面冲突,只得压下愤怒不甘,笑着应和她。 食之无味的糕点品尝寡然结束,在柳榕恨恨的注视中,乾陵悦挽着项天礼的胳膊袅娜地一步步离开。 刚拐出院子,乾陵悦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到他前面止住脚步,“前面就是我的寝殿了,王爷可止步。” “今晚不是你侍寝吗?”项天礼眼睛微眯,却并不意外,玩味地反问她。 “是,但臣妾今晚身体有恙,恐怕王爷只能自己睡了。”她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恐怕王妃忘了什么,”项天礼绕开她,径直往前走,“本王下榻你寝殿,不需要你的同意。” “可是……” “本王可是依照家规行事。”他轻飘飘地堵住她的辩解。 万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乾陵悦咬着牙,瞪着他的背影,愤愤追上去。 上一次来她的寝殿,已经是半年前。 再次踏入这座寝殿,项天礼竟然生出不合时宜的慨叹。 “王……王爷?” 仅有的三个仆人惊得原地跪下,项天礼扫了一眼,偌大的寝殿,寥寥三人,无端透出萧索。 “只有你们三人?”他确认。 “王爷可别怪罪他们,我这寝殿上上下下全靠这三个人了。”乾陵悦以为他会怪罪他们的态度,连忙打圆场。 项天礼偏头扫她一眼,一甩袖子进了大厅,在桌边落座。 “时辰不早了,给王爷备热水。”她虽然不喜欢项天礼,但对他也没多大恶意,“为王爷铺一张床。” “是。”绿竹应着,还没走出大门,便听得项天礼的补充。 “床不用了,热水备好。”他淡淡地纠正,“热水用两人份。” 绿竹眼睛一亮,欣喜跃于面上,“是!” 王妃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而乾陵悦则完全呆住。 和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她疯了吗。 不,听他的意思,还要和她一起沐浴? “王爷,这样恐怕有失妥当!”乾陵悦当即反驳。 “有失妥当?王妃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结发夫妻共同沐浴又有什么不对?”项天礼理所当然。 大意了。乾陵悦抿紧唇,难道真的要和他一起洗澡吗? 片刻后,绿竹重新进来,“热水已经在后院备好了。” “好,”项天礼率先接过话,起身,迈出步子,回头看到乾陵悦还呆呆地坐着,眉尾一挑,“王妃为何不动身?” “我……” “难道是明知故犯,违背家规吗?”他眯起眼,语气中有难掩的调侃。 乾陵悦硬着头皮站起身,同手同脚地往外走,“走吧。” 在她身后的项天礼看到她笨拙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 托人少的福,将老嬷嬷打发去睡觉,给剩下两个男丁派发打扫任务后,就只剩绿竹随侍左右。 项天礼和乾陵悦双双走近偏厅,本该侍奉的绿竹眼神在王爷王妃之间打量一番,突然“哎哟”一声,面对乾陵悦关怀的目光,忙摆手,“我肚子有点痛,可能是晚上吃坏肚子了……” 说完还对她眨了眨眼。 乾陵悦无语地顿住,想都没想,“我给你开点药,等着。” “王妃……”绿竹没叫住她。 片刻后,乾陵悦拿了一板药片递给她,“一次两片,一日三餐。” “好的。”绿竹苦不堪言,只能接过药。 项天礼偏头看向她的药,与常见的不同,工艺似乎并非府内能做出的,因此等绿竹收好药片后漫不经心地问道,“这药倒不常见。” 被问的人一愣,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辩驳道,“世间并非所有医师都同样治病。” “哦?”他本可以继续追问,视线在她身上一转,收回话头。 直接逼问她肯定不会回答,他已经吃了几次闭门羹了,计划委婉试探她的目的。 “嗯。”乾陵悦垂下头,掩饰心虚。 “既然绿竹身体不适,就先下去休息吧。”沉默中项天礼开口吩咐。 原以为让二人独处无望的绿竹眼睛一亮,不等乾陵悦挽留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开。 乾陵悦内心叹口气,给她开药就是为了让她留在这里。 项天礼在想什么?不是讨厌她讨厌得要死吗? “王爷,您不怕我脏了您的身子吗?”她压着眉眼。 “是王妃说清池那晚后便前嫌尽释,你是本王的王妃,自然不能再像先前那般对你。”他怎么说都有理,引得乾陵悦咬牙切齿。 两人静默一时,仍然是项天礼率先打破沉默,“难道王妃要本王自行宽衣?” 乾陵悦闷不做声地凑上去,手下毫无轻重地给他解衣,他低头看着像在发泄脾气的人,眉头一沉,半晌后道,“你若是告诉本王骤然改变的原因,本王便赐你休书。” 傻子都能看出她前后性格的变化。 她手一顿,死而复生算原因吗?若说实话,只怕伴随休书而来的是牢狱之灾,搞不好被安上“妖女”的名义处死。 可不说实情,她实在无法圆谎。 还以为他被自己糊弄过去,没想到他一直暗暗寻找机会,今日答应所谓单双日子,怕也是为了试探她。 只是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应当不会如此鲁莽询问。 的确不会,项天礼只是看不惯她与自己相处时的不悦,既然两相生厌,不如坦白一些,便临时决定单刀直入,尽早结束。 “我若说没有缘由,王爷可信?” 从项天礼反馈的眼神来看,她问了一句废话。 乾陵悦深吸一口气,只好搬出那个理由了,对不起了男神! “我已倾心南王,不愿让王爷蒙羞。”她心一横,十分坚决。 屋内气氛陡然凝固。 第十章 那就留下吧 “你已倾心本王二哥?”这话听不出疑问还是反问,却透着森然寒意。 乾陵悦瞥到他骤然沉下的脸,心说这才是她熟悉的冷血王爷,嘴硬地应下,“是。” “凭一面之缘?”他穿着白色里衣转身盯着她。 “是。”她有问必答,俨然乖宝宝一枚。 “本王若休了你,你便去找二哥?”他又继续问。 她脑子短路一瞬,当然不是,如果被休了,自然会放下乱七八糟的事,带上丞相府的部分小钱钱,逍遥游历,顺便找回去的方法。 于这个世界,她只是一个误打误撞闯进来的陌生人。 这瞬间的犹豫没有躲过项天礼的注视。 “是。”为了尽早摆脱他,她选择撒谎。 “你若是踏出王府,便是丞相独女,没有召见,不得进宫。”他徐然接话,“你又凭什么认为有见得到二哥的机会?” 乾陵悦只是小聪明多,真要计较,自然说不过心眼比妻妾多的项天礼。 “那就不见。”她迅速回驳,自以为能够顺势卸下撒谎的内疚。 “能说不见就不见,看来王妃也没有那么心悦二哥,既然如此,不如乖乖留在府中,完成前丞相的遗愿?”项天礼轻巧戳破她的骗局,抬眼望着她,“或者你诚实告诉我转变的原因?” 乾陵悦这才大呼愚蠢,无形中被他算计了一次,“王爷若不信,便算了。” “那就留下吧。” “您到底为什么非要我留下?” “你不告诉本王缘由,万一布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本王岂不是任由你瓮中捉鳖?”他的理由听上去堂堂正正,像那么回事。 她无语地叹口气,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她的身份认同还没完成,以为自己在透明平凡的现代,自然没有考虑那么多问题。 不过项天礼真的多心了,连一个谎都撒不好的人,怎么有心机给他设局?更何况原主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就差把他供起来,就算设局也是设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局。 这么想着,她对原主又多了一丝同情。 项天礼见她不回话,面上露出怅然怜悯,一时不知她的情绪从何而来,心却没来由跟着一软。 “王爷,”她拉回神思,一改对抗,软下态度,悠悠然,“我若是有给你设局的智商,还会让你识破我几次谎言吗?” 轻飘飘的问话使项天礼哑言,仔细一想,似乎的确如此。 而他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她的提问。 “王爷,您放过我吧,我就是个憨憨。”她祭出终极大招,想通过自黑达到目的。 项天礼表情一顿,犹豫很久,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穿上外衣,“既然是相国遗愿,本王自当竭力遵守。” 说完转身离开,没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 等快步走到殿外,婢女一惊,没料到王爷会半夜打道回府,忙垂首跟在他身后,“需要叫榕妃侍寝吗?” “不用。”他摆手拒绝,往前又走了几步后迟疑开口,“你知道‘憨憨’是什么吗?” “啊?”婢女一脸问号。 “算了。”他放弃追问。 一路上他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乾陵悦为什么非要离开?肯定有猫腻。 而另一边乾陵悦空空对着一盆热水,离开无望了吗?但凡她会撒谎一点,也不会被逼到这境地。 好气啊。项天礼到底为什么不放她走?分明说了不会计较过去。 要说真是为了什么丞相遗愿,她才不信。 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也许能找到契机? 或许,应该回丞相府一趟。 而她万万没想到,次日刚起床,一众人便站在寝殿外头。 第十一章 逻辑强者 她一开门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外头的人要么灰布大马褂,要么身穿太极八卦图,不然就是姹紫嫣红,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职业。 “这是?”乾陵悦没反应过来,询问地看向绿竹。 绿竹忙解释,“府衙说是您吩咐的。” 她眼睛一亮,想起来自己的确是说过找些江湖术士来。 若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也不用在这里受苦。 “好,你去忙吧。” 等打发走所有人,她便请了江湖术士到偏殿。 半个时辰后,江湖术士皆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在四个仆人惊疑的眼神中大步离开。 项天礼正处理完公务出来散心,注意到一群术士慌慌张张地从偏门离开,眉眼微沉,“怎么回事?” 贴身侍卫项畏轻功一展,片刻后回来,“回王爷,他们是王妃召进府。” “所为何事?” “他们也云里雾里,只说王妃找他们算命,说什么前世今生的,还被赶出来了。”项畏一五一十地禀报,言语之间也满是疑惑。 江湖术士虽能唬住寻常百姓,但王爷却深恶痛绝,王府内早就有不召术士的规定,没想到王妃堂而皇之打破。 “哼。”项天礼冷哼一声,不过又是要休书的把戏而已。 在他心中,乾陵悦身上无法解释又违反常规的事,通通按照骗休书处理。 乾陵悦莫名打了两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惆怅地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本以为江湖术士多少能有点线索,却不想什么东西都没问出来。 支支吾吾的连紫微斗数都说不清,更别说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要是她前世好好研究,也用不着他们。 离开的路再度堵死,她长叹一口气,“哎……” 绿竹送来茶水点心,恰巧碰到她长吁短叹,眉心也跟着揪起,将点心放好后抿抿唇,思来想去主动安慰,“王妃,王爷与您嫌隙颇深,一时半会无法和解也正常。” “嗯?”她迷茫地看向自家小丫鬟。 “王妃不是为昨晚王爷中途抽身难过吗?还想请人算姻缘。”绿竹年纪虽小,脑洞很大,自动脑补出乾陵悦做事的前因后果。 乾陵悦好笑地摆摆手,面对绿竹疑惑的眼神又实在无法和盘托出,“绿竹,你别多想,我有自己的原因。” “嗯。”她显然不信。 呆坐片刻,乾陵悦又叹一口气,还是去丞相府问问遗愿怎么回事比较靠谱。 “绿竹,待会儿陪我回趟丞相府。”她在原主记忆中并未搜索到许多有用的信息,基本就是嫁入王府前的日常。 嫁入王府后便再没回去过。 “回丞相府?”绿竹惊讶地瞪大眼,“您几乎一年没回去了。” “嗯,所以才要回去看看。” “可是……” 绿竹的话终究没说完。 午时,王爷难得差人来请她共进午膳,乾陵悦皱着鼻子问,“可以不去吗?” 项二摸摸头,“众位侧妃都在,此刻就等着您入席。” “……马上就去。”无法拒绝的人只好应下。 绿竹要帮她梳妆,她只拿起发带扎了一个高马尾,在绿竹诧异的眼神中解释,“发饰太重了,左右家宴,无所谓。” 有所谓更好,顺便让项天礼休了她。 王府的午膳迟迟不得开宴,侧妃窃窃私语,柳榕嘴角噏着冷笑,等着看乾陵悦出丑。 而中央的项天礼看似神色如常,只是眼中翻沉着微弱的不悦。 “王爷,臣妾来迟了。”乾陵悦穿着一袭白衣,高马尾衬得她清爽纯洁,又有说不出的飒爽英姿。 侧妃们眼神一收,项天礼微不可查地皱眉又迅速松开,“王妃用膳,为何衣衫不整?” “我哪里衣衫不整,可有袒胸露乳?”乾陵悦毫无自觉,坦然回驳,款款在他身边落座。 他的视线跟着她过来,没有被她的狡辩绕进去,面色微沉,语气听不出喜怒,“衣冠不整,哪有王妃的端庄模样?” “府外端庄便好。”心中不怵,她水来土掩,与他字句间针锋相对,分分钟触犯掉头法规。 侧妃们纷纷小心打量,不敢妄语,唯有柳榕嘴角的得意越发灿然。 早些时候还听说她召术士入府,连着两次触怒王爷,看她如何收场。 项天礼打量着她,良久淡淡吐出一句,“王妃蔑视家规,罚抄家规一千遍。” “王爷不如直接处死我。”她骨子里没有对男人臣服的奴性,更不可能任由他拿捏。 “你罪不至死。”他挑挑眉,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那就休了我。”她倔强地谈条件。 “……王妃还是乖乖罚抄。” “那就处死我。”横竖一死,她死过一次,早就不怕,在这不熟悉的国度被人左右与死又有何异?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就连柳榕胸有成竹的表情也变了变。 她竟然和王爷硬碰硬?疯了吗? 见她再三挑衅王府权威,像极从前的纠缠,项天礼不免恼怒,“乾陵悦,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乾陵悦头脑清晰,清晰得很偏执。 “那就如你所愿。”项天礼冷哼一声,一甩手,“既然你要死,那我就成全你。”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原本交头接耳的侧妃瞬间住嘴,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边上侍奉的丫鬟已经惶恐跪地。 项畏忙抱拳劝解,“王爷,三思。” 虽然只是家事,但有丞相遗愿在先,又有皇上南王再三叮嘱在后,若是随意处死王妃,只怕会遭来是非。 “王爷,今日当着众位姐妹,我也直说了。”乾陵悦一身侠气,“若是您不让我走,我就会闹到您让我走为止。” 众人惊骇,皆认为王妃此话言之过重,怕是要遭到责罚。 项天礼闭闭眼,咬住后槽牙,他还治不了一个小丫头? 可却如项畏的提醒,她不只是王妃,更是丞相遗女,纵然丞相府现在无人当朝参政,地位仍非同一般。 更何况丞相夫人虽在朝外,但手中肯定还有后备自保底牌。 闹翻不值得。 “好端端的午膳,干嘛剑拔弩张。”柳榕眼中波光一漾,颇为识大体地解围。 第十二章 蹊跷 项天礼顺着她的台阶收起气势,没再提惩罚的事。 闹完一场的乾陵悦狠狠出口气,坦然拿起碗筷。 虽说她自认为原主的身世过往与她无关,但也许是记忆加持,让她对项天礼有种说不出的气愤委屈,不如新账旧账一起算。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侧妃们吃完纷纷找借口离开,远离修罗场,下人也都各行其是,将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唯有乾陵悦、项天礼和柳榕三座大山稳坐桌边。 “王爷,下午我想回丞相府一趟。”乾陵悦本就是为了请示这事才留下。 项天礼冷哼一声,“方才见王妃有主见得很,出个府不用向本王报备。” “是。臣妾谨记。”她嘴角一勾,假装没懂他的深意,权当得了特赦令,“日后再不敢拿此事叨扰王爷。” 说完转身离开。 桌边只留项天礼与柳榕。 “王爷,既然她一心想走,您又何必苦苦留她?”人一走,柳榕就忍不住开口询问,“即便有丞相遗愿,可这是她本人所想,也怪不到您头上。” 此话在理。 但项天礼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刚才竟然完全被乾陵悦绕了进去。 既是惩罚,直接让人拉下去就好,他还听她半天废话,当真在她的死与休中选择,真是愚蠢。 不过她倒是聪明,主动给出选择,就能将对方陷入被动之中。 “真是……小聪明不断。”他低声慨叹,倒没有往日的反感。 柳榕见自己说了半天,他压根一句话没听进,气得捏紧拳,又想到他最近对乾陵悦的奇怪态度,忍了忍,吃了前车之鉴没有开口。 等分开后回到寝殿,她气不过,一手挥落桌上的杯盏,吓得下人猛地跪下。 “那个妖女到底用了什么妖法,竟然能让王爷忍让再三。”她疑惑自问,眼中满是不甘与狠厉。 这一年,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在那晚和乾陵悦达成协议,眼看即将坐上正妃之位,不料那个妖女死而复生。 “榕妃。”随侍婢女草娥颤巍巍提醒,“今日……王妃召过江湖术士。” 柳榕眼睛一亮,莫非…… 定然如此。她手猛地一捶桌面,眼神更暗,“散播出去。” “这事王府的人都知道了。”草娥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他们还不知道王妃用妖术控制王爷。”柳榕嘴角微勾,狠厉更甚,和她斗,她非要把她拉下来。 毫不知情的乾陵悦此刻正乖乖地任由绿竹打扮自己,期间打听着,“ 你可知相府现在还有何人?” 绿竹歪头想了想,“上次听路人说相府遣散了一半下人。” “嗯?”她扭头追问。 “女婢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这么一听。” 也是,她能知道什么,还是亲自去看一眼踏实。 去相府的路上她一路打量着接道,却与才走过的一遍心境全然不同。 什么时候才能从王府出去?这几日行程满当,没有多少在王府走动的机会,但那些下人恐惧的打量已经充分表明态度。 她没有兴趣讨好他们,改变人的认知是她已知里最难的事。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开始新的生活。 “王妃,您为何一直沉着脸?”满是出行兴奋的绿竹一回头看到她满面愁容,收起饱胀的情绪,小心询问。 虽然王妃不复从前的情绪反复,但现在也容易时不时地陷入愁苦中,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一点私事。” 绿竹知趣不再问。 抵达相府时,门口竟只有一个守门的奴仆,见小姐回府,立刻高声迎接。 不一会儿老老少少的都迎了出来,面上尽是激动与高兴。 “小姐,您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给您备菜啊。”年纪稍大的老人手都在抖。 乾陵悦望过去,认出她是奶娘丽娘,不知所措地回以微笑,“不用那么麻烦。” 这是她到这个世界后,唯一一次收到主动的善意。 相府中的人不论地位高低,都和乐融融,带给她罕有的家的温暖。 “夫人已经等在大厅了,小姐快去吧。” 她心中一紧,凭空多个母亲,她不确定自己能处理好那份属于她自己的生疏。 “悦儿。”刚踏进门,一道温和的呼唤响起,她抬眼看向正中间站着的人,鼻尖擅自一酸。 眨眨眼将眼泪憋回去,她大步向前,在母亲面前站定,低声回应,“母亲。” 丞相夫人散发自然的书卷之气,发饰简约大方,眉眼依稀有细微皱纹,却温和慈爱,皮肤却保养得很好。 只是那一声唤里夹杂着主动复杂的情绪,引得她不禁落泪。 “好久不见了。”丞相夫人摸着她的手背,盯着她看了良久,牵着她缓步往里走,“规矩不能乱,先去看望你祖父,之后我们再细聊。” 乾陵悦一愣,祖父?原主记忆里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几乎没有。 直到看到里间榻上一动不动卧着的人,她才缓缓记起一些。 祖父原本健朗,甚是疼爱她,本来相府上和下睦,可丞相意外身亡后,他便忽然一病不起,毫无意识,却有呼吸,似陷入昏睡。 医学本能让她在脑内搜索病症可能的原因,以至忽略夫人的唤声。 “悦儿,我知你关心祖父安危,但……你嫁入王府后,我又去请了有名的郎中医师,皆无办法。”她眼中一暗,又低声苦涩道,“只怕当年真相无从得知了。” “真相?”乾陵悦眉头微皱,莫非祖父的昏迷另有蹊跷? 第十三章 陈年旧事 夫人恍然回神,连连摇头,“瞧我都说了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不愿意说,乾陵悦自然不追问,精力集中在床上苍老的祖父上,要是能有个独处机会仔细检查他的状态就好了。 “悦儿可是想与祖父单独待一会儿?”夫人心细如发,捕捉到她眼中犹疑。 “嗯。”送上门的机会,她点头应着。 “那我先去大厅。”夫人不愧为丞相夫人,温文尔雅又善解人意。 吩咐婢女在外候着,里间只剩乾陵悦一人。 小心从袖中掏出健身包,从中取出备用的设备与针剂药物,重新握到熟悉的工具,她稍稍安心,认真给祖父检查。 半个时辰过去,力所能及的检查都完成,期间她甚至想拿出呼吸机,显然超出健身包最大容纳范围,以失败告终。 回到大厅,夫人愁眉不展,初见她的欣喜已被冲淡。 “悦儿。”见她出来,丞相夫人忙起身,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对祖父的心耿耿于怀,但前尘往事,莫要追究的好。” 乾陵悦任她握着自己,念头来回闪烁,对上她满是悲伤的眼,“母亲,您……” 话还未说完,错眼注意到府内陈旧的家具,看上去和她寝殿一样破败,又联想到绿竹说的传闻,话锋一转,“这一年府内营生不好吗?” “你祖父陷入昏迷,父亲猝然离世,府内只靠祖上积蓄支撑,已经遣散大半奴仆。”夫人并不隐瞒,坦荡回答。 她做了个“哦”的嘴型,缓缓点头,默默打消从娘家拿钱的想法。 夫人留乾陵悦用晚膳,她没有理由拒绝,晚膳前陪着夫人在院子里闲逛,入眼杂草比花儿还高。 “这些花草……” “遣散大半奴仆,后院便无专人照看,若是想起来就浇浇水,想不起来便放任自流。”夫人轻描淡写,只是言语间浮着淡淡的忧伤。 乾陵悦收回视线,垂眉未回。 “王爷对你可好?”她骤然发问。 思绪游离的人一惊,脑子里乍闪过项天礼与原主争执的画面,却不忍再添愁苦,只道,“王爷待我不错。” 夫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良久怅然叮嘱,“若是他欺辱你,尽管告知母亲,莫要憋在心里。” 乾陵悦听她话中有话,蓦地记起回府本意,趁着话头,“母亲为何有此一说?” “悦儿……”以为她在强撑,端庄妇人微微蹙起眉,片刻后眼中只剩怜惜,“你父亲将你强嫁入王府,安王他心有怨念也能理解,你若受不了,便与母亲直说,母亲出面。” 果然有遗愿一说。 “您出面,便能让王爷休了我吗?”她直白问道。 听她这么一说,夫人越发肯定她在王府过得不如意,愧疚横生,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不管你父亲遗愿如何,既是你的期望,母亲必然亲自上门拜访,讨你回来。” 这么严肃吗。不过是要个休书,怎么说得跟追债似的。乾陵悦心里吐槽,却说漏了嘴,“一纸休书那么难?” 夫人望着她,“那年你父亲为了防止安王朝令夕改,令他在皇上与南王前立了字据,此生不得赐你休书。” 乾陵悦惊讶地睁大眼,“父亲为何如此?” “他也是见你爱慕安王,加之局势动荡,便做了主。”夫人叹一声,“谁料没等到大婚就……” 局势动荡?上次皇宫家宴,她可没看出半分动荡,还是所谓的动荡以父亲之死为终点? 复杂的猜测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并未细想,只接话,“原来如此。” 夫人又缓缓沿着石路往前走,“你若想离开,我明天便去安王府要人。” 乾陵悦的回答冲到嘴边,脱口而出时又急急停下。 纵然她与这个世界牵连不多,但也不能造作原主的家业。丞相府原就营生困难,倘若她冒然脱离王府,只怕会给家里造成不小的负担。 再等等,等她有一定资金来源。 “不急。”她微笑回驳,孝顺地挽住她的手臂,扶着她慢慢散步,岔开话题。 用过晚膳,王府的人已然来催。 夫人一路送至门外,乾陵悦从马车小窗与她道别,看她单薄的身影逐渐融在夜色中,她没来由鼻尖一酸。 “项二,停下。”项二一愣,闻言停了马车,疑惑回头,“王妃……?!” 乾陵悦利落跳下马车,三两步跑回丞相府,正要关门的下人一怔,“小姐?” “悦儿?” “您信我吗?”夜色有些暗,夫人看不太清她的脸,只听出微弱的哽咽。 “那是自然。” “我有法子让祖父醒来,虽不能保证能否给他老人家长寿,但应该能陪您一些时日。”乾陵悦长话短说,“今日太晚,若是您想好了,便叫人送信。” 夫人茫然目送她风一般迅速离开。 项二还以为王妃突然反悔,吓得急忙追过去,没走两步就和返程的人撞个正着。 “你追过来干什么?”乾陵悦无语地看着他,“怕本宫跑了?” “……不是。”项二哪敢肯定,连连摇头,快步追上去想先为她拿出脚蹬。 乾陵悦直接抬脚跨上,掀开帘子利落坐好。 项二呆呆地握着脚蹬,这场景似曾相识。 “还不赶车吗?”等了半天没动静,乾陵悦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正巧他在往里收脚蹬,便多嘴一句,“以后不要用这东西了。” 麻烦。 “是。”项二应下,眼底露出犹疑。 抵达王府,天色已黑,乾陵悦下了马车便直接往左拐,打算回寝殿休息。 “这么晚才回?”项天礼坐在黑暗里忽然开口。 她冷不防被吓,往后退一步,嘴里没忍住脏话,“你有什么疾病吗?” 被骂的人脸一沉,语气不悦,“本王虽暂时不休你,但不要得寸进尺。” 吓到人还理直气壮,惹不起。乾陵悦腹诽,越过他继续走,却听他追加,“本王的决定,即便令堂来也无法改变。” 怪不得这么晚还特意守着,原来早就摸清她回府的意图。 第十四章 再造七级浮屠 “王爷如此执着,不明就里的恐怕以为您对我一往情深。”乾陵悦冷哼着嘲讽,冲他眯眼笑笑,“您不必费心了,天色已晚,睡了吧。” 说完大步离开,生怕他追上去似的。 项天礼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跑远,袖子里的拳握得死紧,才短短几天,她的跋扈直白令他招架不住,倍感头痛。 “王爷?”项二恭恭敬敬地唤着。 “你去接王妃,可有异样?”他往回走,似漫不经心地发问。 项二拱手,“也算不得异样……” “说。” “王妃似乎很不喜欢用脚蹬。”他一五一十地禀告,在项天礼的示意下继续道,“以往王妃出行,若是脚蹬准备得不及时,必然勃然大怒,可今天却主动要求以后不用。” 往往小细节会揭露更多,她一再强调是割袍断义,一举一动却与从前截然相反。 白日又叫来诸多江湖术士,形迹可疑。 但她本人大大方方,毫无扭捏,甚至还能转身伶牙俐齿地驳他面子。 乾陵悦,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次日一早,丞相府便送来回信,乾陵悦眼睛一亮,早膳都来不及用,便匆匆出府,项天礼与柳榕正巧撞见她匆忙的背影,后者娇笑一声,“王妃这是要去哪儿?见到您竟然招呼都不打一个。” 她有意挑拨离间,可男人的心思都在乾陵悦的动机上,未受影响。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继续道,“王爷,王妃姐姐这几天就没消停过,又是请术士又是与您顶嘴,上次下毒之事也不了了之,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府是姐姐当家做主,让人家怎么看您这个王爷?” “这些都是府内之事,更何况旁人听了恐怕还夸本王大度。”他收回思绪,笑着错开她的话,止住话题,拍拍她的手,“今晚你侍寝,可要准备好。” 见熟悉的宠爱她的王爷回来,柳榕揪了几日的心稳妥放下,先看看乾陵悦到底在盘算什么,到时候再慢慢找她算账,居然能让王爷分神几日,哼。 一心赶往丞相府的乾陵悦哪里管他们的算计,大脑疯狂运转,筛选合适的治疗方案,没有先进设备,她只能靠经验推算大概,好在她经验充足,祖父卧床时间不算太久,应当有极大可能苏醒。 夫人已经迎在相府门口,见她下马车,难掩激动,堪堪往里走了几步后才小声问,“你昨日说的有法子,当真?” “当真。”为了让她安心,也出于职业使然,乾陵悦原原本本告知利害关系,“但这方法有些危险,祖父一定能醒来,但长则三五年,短则数日。” 夫人眼神黯淡,片刻又重新振作,“若不想清楚,我又怎会让你过来。” “好。”昨日短暂的对话,她并未真的当耳旁风,夫人分明有事求证,却只有祖父一人知晓实情。 哪怕不是还重生之恩,身为一个医者,她也不能任由尚有机会的病人生命流逝。 屏退下人,关门前她仔细叮嘱夫人,“让其他人未经允许莫要踏入。” 房间只剩下她一人。 她长舒一口气,拿出所需工具设备整整齐齐码在一边,敬业地消了毒,闭闭眼开始工作。 全神贯注的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外头等着的夫人却焦急万分。 多少能人异士百千尝试,皆毫无起色,自家女儿纵然信誓旦旦,却也并非万全之策。 一个时辰过去,“吱呀——” 里间门推开,夫人忙迎上去,紧张地望着乾陵悦,“如何?” “再等几分……片刻。”她差点说漏嘴,宽慰地拍拍夫人的手,冲她微微一笑。 等她喝口水缓过来,里间忽然传来微弱的唤声,“稚儿……” 夫人一怔,立刻冲进去,泪水充盈眼眶,“父亲。” 乾陵悦又喝一口水,默默为两人关了房门。 第十五章 祖父苏醒 耐心地在外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木门重新打开,原本端庄清雅的夫人此刻满脸倦色,眼底透着些心灰意冷。 “母亲?”乾陵悦担心地叫了一声,这样的表情她在医院见过不少,大多出于无能为力的绝望。 她并不清楚里间发生的事情,不好妄自揣测,只能宽慰着,“我等下去看看祖父的情况,应该还可以陪您三五年。” 夫人未接话,只牵着她的手缓缓坐下,眼神游移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您可是有事要叮嘱?”在现代,乾陵悦也是察言观色的人,长辈无一不被她哄得服服帖帖。 更何况夫人纵然嘴上不说,却没有刻意隐藏表情。 显然想表明实情,又碍于什么理由。 “这……”夫人张张嘴,拿不准该不该说。 往日大事决断她绝不会含糊,可今日情形却又有些不同。 “您想说的时候再找我就好。”乾陵悦善解人意地不再追问,转而想到祖父的病情,便叫来婢女照看夫人情绪,“我去看看祖父,您先休息。” “嗯。” 卧床一年的祖父面颊瘦削,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眼里混沌昏黄,见她进门,颤巍巍地举起手,还未离开床榻半寸又无力耷拉下去。 乾陵悦快步走过去跪坐床边,握住他的手,眼眶不知何时蕴满泪,“祖父。” “乖……孙。”长久不说话,每一个字都在耗费老人的气力,声音挣扎暗哑。 “您先休养几天,不急于一时。”她听得心疼,安抚老人。 “不……”祖父微微摇头,就连这动作似乎都在侵蚀他的生命,他吃力地继续,“好好……活着、咳……别……” 剧烈的咳嗽逼得祖父停下未说完的话,整张床都在随他的咳嗽声抖动,她急忙帮他顺顺气,再次劝道,“您先休息。” 祖父缓过来,好容易喘匀气,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巴巴地望着她,眼中情绪复杂,嘴唇动了动,似乎要继续刚才的话。 担心他用力过猛导致病情加重,乾陵悦忙抢过话头,“我会记住您的话。”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但先答应稳定病人病情比较重要。 “嗯。”老人连连点头,幅度微弱。 乾陵悦心里酸得不行,想到疼爱自己却刚去世的爷爷,不禁移情,对祖父的态度更加温和,“您哪里不舒服直接告诉下人,母亲也在外面候着呢。” 刚苏醒的人不能太过活跃,为了更好的恢复,她叮嘱完后走到门边,低声唤夫人,“母亲。” 夫人闻言起身,走到她身边。 “这些药,您按时给祖父服用。”她将提前备注好用法用量的药物递到夫人手里,悄声,“越少人知道越好。” 毕竟这药现在少见,若是被没心眼的下人往外传,怕会生出事端。 早上进府时她已经发现不少在周围徘徊假装路人的盯梢了,项天礼那个鬼狐狸,还不死心,非要抓她把柄。 “这药很眼生……”夫人拿着薄薄的药片打量一眼,疑惑低语。 眼生就对了,不眼生才出大事了。 “嗯,是我找一个不出世的高人讨的,治疗祖父的方法也是那位高人告诉我的。”乾陵悦索性扯了个大谎,以免她追问更多。 夫人半信半疑地点头,仍不放心地,“那你代我向你朋友道谢。” “嗯。”她应下。 转眼半天过去,眼看到了午膳时间,乾陵悦担心项天礼深究,留下注意事项和饮食禁忌后便告别。 夫人见她仓促离开,不免发问,“悦儿,可是王爷他说了什么?” “没有。”在祖父这件事过去前,她暂时不愿将项天礼扯进来,止住夫人的追问,“母亲,您放心,女儿若是真的受了委屈,一定让您知道。” “嗯,千万别委屈自己。”夫人不放心地追加。 上马车前乾陵悦又道,“我给您的药是半个月用量,半月后差人来找我下半月的。” “行。”夫人理解她的打算,她身为王妃,频繁出入娘家的确影响不好。 将夫人留念的目光抛在身后,乾陵悦陷入纠结中。 她迫切想离开的心情微微松动。 如果她真的成功离开,夫人便是丧夫失女,祖父的情况也不乐观,即便有三五载活命,可三五载后呢? 彼时夫人正该安居乐业,却无家可安,无业可继,没落不过朝夕。 如若那般,那她何必主动回府,费心救人,反而引夫人生出无望的希望。 可如果就此放弃回家的可能,她实在不甘心。好不容易事业顺风顺水,才刚和妈妈和好,就这么抛弃她离开…… 思考一路,最后她暗暗做了个决定。 第十六章 管好自己 刚进王府,来往下人偷偷抬眼打量她,待她走近时连忙退开距离,等她走过后交头接耳。 乾陵悦听着身后下人的窃窃私语,心底升起莫名的烦躁。 大厅里,项天礼已经冷着脸等了很久。 “王爷,”她落落大方地落座,偏头温声唤道,“这几日但凡臣妾出现,您的目光必然追随,难道真的爱上臣妾了?” 说完瞥了柳榕一眼,满意地看到她眼中一闪的不悦,错眼又触到她半永久的遮面纱,透明轻薄,面纱下的嘲讽被她尽收眼底。 想到上次柳榕诬陷她下毒的事,想来是那时自作自受,不知道那面纱下是什么样的脸。 项天礼冷漠地扫她一眼,自从上次把话说开后,他连假装的温和都没了,每次对话就板着一张脸,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就知道瞪人。”她小声嘀咕,察觉男人又给了她一眼。 眼下她心思都在如何赚钱上,没有和他怼。 丞相府是靠不住了,不能回家的话肯定需要盘缠支撑自己离开王府的生活,可她就靠行医吃饭,难不成在王府公然摆摊? 平时卖些保健药倒也可行,只是王府里除了寝殿的四个下人,其他人对她都抱着莫名的敌意,说句话都难,更别说卖药。 她端着碗往嘴里喂饭,脑内合计着各种计划,夹菜的筷子越夹越偏,而她自己尚未发觉。 项天礼原本吃得好好的,柳榕献殷勤似的给他夹了好几筷子菜。有的他刚咬一小口放在碗中,还没来得及继续,一双筷子也先伸过来,精准夹走。 他怔怔地看着到嘴的菜飞了,顺着筷子看向主人。 而主人仍然机械地往嘴里喂食物,焦点集中在白米饭上,思索着一个严肃的问题,到底该怎么开源节流呢…… 项天礼眼睁睁看着她把菜吃进嘴里,没来由跟着咽了口唾沫。 柳榕已经气得恼怒,碍于面子没有发作,含沙射影地笑着,“我知姐姐与王爷关系甚密,但也不用如此昭告天下吧。” “嗯?”乾陵悦回神,一抬眼在座的各位都惊讶地望着她,下意识看向项天礼,“怎么了?” “姐姐真是爱开玩笑,你与王爷唾液交融,还能问出这种话?”她分明气得发疯,面上还得含着笑。 乾陵悦整个愣住,视线在两人碗中来来去去,片刻后眉眼与鼻头皱作一团,嘴角抿紧下撇,捂住嘴,“我吃了你的菜?” “……你这是什么意思。”项天礼原本尴尬,触到她不加掩饰的嫌弃后转而愠怒。 “你怎么还能问我什么意思……”和异性接触止于牵手的乾陵悦瞪大眼,一副“你轻薄了我”的模样,脱口而出,“你这放在我们那是要被告骚扰的知道吗?” 糟糕。她心内惊呼,急于辩解导致话不经大脑。 项天礼顿住。 其他侧妃一头雾水。 而柳榕,眼珠子转了转,冷哼一声。 “你们那儿?哪儿?”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挖她内心想法的机会,当场质问。 “我们丞相府。”乾陵悦脑子转得还算快,立刻推出挡箭牌。 项天礼眼睛微眯,当下未再追问。 等午膳结束,乾陵悦蹦蹦跳跳回寝殿,想着备些药彻先从自家下人突破,薄利多销。 还没走出几步,小路上斜插出一个人,“本王倒不知丞相府有自立法规的传统。” 她吓了一跳,恼怒地拉开距离,“王爷走路没声吗?” “是你自己没注意。”他淡淡回驳,一双星眸却盯着她,非要等一个回答。 “谁说自立法规了。”她嘴硬辩解。 “那你方才说的‘告’,莫非不是法规?”他追问,更进一步,垂头望着她的眼。 被他灼灼目光逼迫,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想离他远一点,男人却率先伸手擒住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王妃的伶牙俐齿不管用了吗?” 乾陵悦恨恨与他目光相接,忽而讥讽一笑,“王爷现在兴师问罪关心起我丞相府的事了?家父猝死,祖父昏迷,府中断了营生时怎么不见您关怀体恤?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话, 便要被你再三追问,甚至还牵扯我府上。” 她连珠炮似的回完,末了道,“您却还要嘲讽我吗?” 没料到她忽然扯到丞相府的生存现状,项天礼一噎。 乾陵悦嫁入王府后他因烦她,十分不待见相府,更别提偶尔的接济,他对她的厌恶已经到了面子工程都不想做的地步。 “没话说了?”她一把打开他的手,不解气地一抬手,效仿他擒住他的下巴,仰头气势满满,“王爷,等您做到问心无愧再来指责臣妾吧。” 随后甩手离开。 项畏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路过的下人也目瞪口呆。 第十七章 收小弟 王妃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项畏默默后退一步,余光小心瞥着王爷。 项天礼闭上眼,奇怪地发不出火,反而是她眼中的倔强与坦荡勾得他心中一动。 他是病了吗?一向睿智的男人眼中闪过疑问,在项畏忐忑等待中一甩袖,“走吧。” 嗯?不止项畏一头问号,就连暗中观察的下人也满脸雾水。 王爷对王妃的容忍度是否太高了。 “看来传言是真的……”待项天礼走远,下人凑到一起嘀咕。 “王妃也太过分了,我还以为她真的变好了,没想到竟然用巫术控制王爷。” “嘘,小声点儿。” “王妃来了,快闭嘴。” 乾陵悦无语地看着作鸟兽散的下人,方才的议论听了大半。 用巫术控制项天礼?脑洞真大。 她并没放在心上。刚刚打算回寝殿,到半路想起回府时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儿,咳得厉害,想着替他看看。 向绿竹打听了他的所在,便先遣绿竹回去了。 小孩儿住柴房,她凭着下人着装打扮一路摸索过去,终于在府院角落找到一溜柴房。 小孩儿正一边咳一边劈柴,小小的人力道却很大,两斧头就能劈开一条。 “你叫什么?”她鲜少干搭讪之事,思来想去挑了最温和平常的一句话。 “珰——”他手里的斧头掉在地上,一看是乾陵悦,膝盖一弯直直跪下去。 乾陵悦脖子往后一缩,忙上去扶他起来,嘴里念叨着,“这是干什么?好端端跪什么跪。” 而手掌下是小孩儿颤抖的肩膀。 她了然,看来原主以前的确喜欢拿下人出气,还好不是打人的习惯,不然她立刻投湖。 “别害怕,”她温声劝着,“我只是来看看你的病。” 小孩儿毕竟年纪小,将信将疑,眼中恐惧未散,犹豫地跟着她走进房内。多余的家具自然是没有的,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床。 “这么寒酸吗?”乾陵悦嘟囔一声,好歹是王府,不能给下人设备齐全一点的地方? 利索地开始替他检查,撸开他的袖子后一怔,胳膊上斑驳的伤痕触目惊心,哪些畜生竟然对一个小孩儿动手? 小孩儿一动不敢动,在看到她手中细长的针后抖得更厉害,可他一个下人哪敢反抗。 刺痛从胳膊传来,小孩儿眼中噏满泪水,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乾陵悦专注为他注射药物,等塞了棉球止血时才注意到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很疼吗?一会儿就好了。” 她收好东西,避开他的视线拿出药,“这个颜色的一次吃三颗,一天吃三顿;这个颜色的一次吃一颗,一天吃两顿。” 知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她只挑重点说,“听我的,等吃个三天左右,你的症状就能减轻了。” 小孩儿哆哆嗦嗦接过,眼里视死如归。 乾陵悦叹口气,摸摸他的脑袋,又问一遍,“你叫什么?” “奴才没有名字,他们都叫奴才小哑巴。”许是她的温柔松动了他的警惕,他嗫嚅回答。 她微微皱眉,小哑巴? 医者,人道为大。这也导致乾陵悦格外关怀善良弱小的人。 她思考再三,直接开口,“你的东西多吗?” “不多。”他揪了揪衣角。 “跟我走。” 带着新收的小弟回到寝殿,绿竹瞪大眼,“王妃,您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有问题?”乾陵悦没有理她,自己带着人转了几圈找了个合适的房间给他,“以后就住这儿。” 小孩儿身体直打哆嗦,似乎不敢相信。 可能她有圣母情结,只想尽自己所能帮助更多的人。 见他害怕,她留在这儿也无益处,交代绿竹多和他沟通后则打算回住处,想着搞不好能让小孩儿做个活广告。 转念一想,算了,那个层位的下人,估计也没多少月俸,养家尚且不易。 路过厨房,看见正在挑水的大力,眼珠子转了转,“以后和二力好好照顾新来的小孩儿。” 又歪头冲他身后的老嬷嬷喊,“李嬷嬷,多给那小孩儿煮点好吃的。” “是,王妃。” 不出半个时辰,柴房的头头就找过来,一身横肉随着她的步伐抖动,乾陵悦看得有些辣眼睛。 “王妃,听说您带走了我柴房的一个小奴才。”她没有半点对王妃该有的尊重,语气冲动,隐隐带着孤傲。 乾陵悦一听就猜出谁是她的靠山,抱臂往前走了几步,“所以?” “即便是王妃,带人也应该经过管理人的同意吧。”大胖子昂首挺胸,“您就不怕我告知榕……” “你是怎么与本宫说话的?”乾陵悦打断她,骤然拔高声音,不怒自威。 第十八章 让憨憨吃瘪 大胖子惊得虹膜收缩,片刻后稳住,“奴才不敬,望王妃赎罪。” 言语中却满是调侃,无半分悔意。 乾陵悦眼神一暗,她不与柳榕纠缠,不代表会任由她欺负到自己头上,如今她的狗都敢上门来吠,可见柳榕这人多么不知好歹。 “赎罪?”她冷笑,居高临下,“来见本宫,未经通告硬闯在先,见面未行跪拜之礼在后,言语之间还有威胁责怪之意,赎罪二字就能轻巧揭过?” 大胖子万万没想到往日对她回避忍让的王妃会突然发难,发憷之余强撑着,“王妃若是在意,奴才请榕妃说几句好话。” 哼,果不其然还是要搬出主子。 难怪原主会挑柴房那边的人辱骂出气,并非空穴来风。 “都说狗仗人势,原来榕妃的手都伸到本宫寝殿了,不然你为何到现在还不下跪?”手撕贱婢,她虽然没有经验,但好在业余消遣看得足够多,不用管说的有没有道理,反正挺直腰板,自信一点,罚就对了。 大胖子脸彻底僵住,腿打着颤,但没有要跪的意思。 “大力。”她高声唤道,魁梧男子随后走出,“罚这贱婢二十大板。” “是。” 大胖子虽然胖,但力气和大力天差地别,几乎没怎么挣扎就被他带走,嘴里不忘的撕破脸皮嚷嚷,“若是榕妃知道,定饶不了你!” 她翻个白眼,无所谓。 项天礼现在绝不会动她,她有他想知道的东西,和母亲交流后她更加肯定。 她身上的伤不过是他放纵柳榕,而原主又弱于开口造成的。 目送大胖子一瘸一拐骂骂咧咧地离开,绿竹满脸担忧,小跑到乾陵悦身边,“王妃,这样真的好吗?榕妃她……” “让她来找我。”她淡淡回答,心生一计。 上次给绿竹的祛疤膏她自己也有在用,锁骨上的伤痕已经淡去不少,第一桶金就从柳榕开始吧。 将衣柜翻了个遍,才找到一件稍微暴露肩颈的衣服,换上后她对着磨光了不少的铜镜扯了半天,顺利露出半个肩。 绿竹眼睛半耷拉着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才犹豫地提醒,“王妃,等下是榕妃来,不是王爷……” “我知道。”她埋头固定好两边衣角,对着镜子又确认一遍,满意地摸摸自己的一字型锁骨,白皙的肩窝在胭脂色衣边的衬托下格外诱人。 好看。 绿竹默默闭嘴,往日只有听说王爷要来,她才会穿上这件衣服,某种程度上算战袍。 此刻的乾陵悦满心只有如何让柳榕注意到她疤痕淡去的肩头,伸手拢了拢墨黑顺滑的直发——现代在家披头散发的习惯已经被她完美复制过来。 看了半天,抽了一根发带松松系上。 明晃晃的锁骨肩窝更加明显。 完美。 她满意地转个身,冲绿竹招招手,“走,我们去手撕憨憨。” 绿竹已经习惯她嘴里时不时冒出自己不懂的词,还会虚心求教,“王妃,‘憨憨’是什么意思?” “等同于柳榕。”乾陵悦随手一挥,这意思太复杂,不同语境不同意思,要解释太麻烦了。 “哦。” 两人刚走出门,柳榕就气呼呼找上门来,身后跟着一众奴仆,以及刚刚那个大胖子。 “姐姐,不知巧娘哪里惹到你了?竟然背着我动私刑?”她上来就是质问,气势汹汹。 乾陵悦双手交叠,淡淡地在门口与她对峙,回驳前扫了一眼她身后的蓄势待发的奴仆,分明是来找事的。 “榕妃可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巧娘先侮辱王妃!”绿竹往前一步,挡在她身前,一双眼灼灼盯着柳榕。 对面的人一愣,随即讥讽,“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本宫说话?” 后头的巧娘也跟着尖酸附和,“就是,见到榕妃还不行礼?” 乾陵悦悠然的声音从绿竹身后传来,“那巧娘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本宫呛声?” 一句话堵得柳榕无话可说。 她故意伸手从自己耳下撩过碎发,提及琐碎旧事,“妹妹莫非以为本宫还是以前那个任你打骂陷害的懦弱女子?” “你……不要胡说!”经她一提醒,柳榕瞬间忆起从前种种,乾陵悦在她手下的确受了不少伤,如是想着她顺便瞄了一眼她刚才越过的肩颈部分,露出疑惑。 虽然不至于记得自己给她留了多少伤,但她肩颈的却记得很清楚,怎么没了? “是否胡说,你比我更清楚。”乾陵悦神态自若地回复,一扭身下逐客令,“这事闹到王爷那儿,你说谁比较占理?本宫奉劝妹妹,莫要得寸进尺。” 绿竹在她身后关上寝殿大门,将柳榕一众关在门后。 柳榕脸色如锅底,偏偏巧娘还在边上煽风点火,“主子,您怕她做什么?就算她告到王爷那里,王爷也只会偏向你。” “闭嘴。”她恶狠狠低斥。 第十九章 王妃她宅不住 此一时彼一时,这几日王爷对乾陵悦的态度莫测,虽说面上疼爱她不变,但也不再像当初一味偏袒她。 种种教训后,她不敢再冒险。 巧娘噤声。 “以后再找她算账。”柳榕低声不服。 门里头的人悠然坐在石桌边,慢慢梳理现状。 而操心的绿竹满面愁容,“王妃,要是她真的找了王爷来怎么办啊。” “放心,她不会。”会也没关系。乾陵悦漫不经心地,柳榕虽然智商不高,但也不至于毫无判断能力,说她憨憨只是觉得她蠢得有点好笑。 从那晚穿越后她就主动在王府搞了不少事,而项天礼现在碍于某种原因不会动她,柳榕再傻也不会挑衅。 若不是为了套她买药膏,她压根见不都不会见她。 不过那句话果然是对的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原主懦弱忍让,非但没让项天礼怜惜她,反而厌恶加倍。 绿竹还在担心,乾陵悦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打趣道,“你怎么这么为我考虑,几支药膏就把你收买了,你也太好哄了。” “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为您考虑为谁考虑?”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真为我考虑就多宣传一下我的药膏。”乾陵悦顺势道,在绿竹疑惑的眼神中解释,“闲着也是闲着,我想攒点私房钱。” 绿竹恍然大悟地点头,笑得开朗,“包在我身上!” 乾陵悦的打算很简单,首要任务就是存钱。能回去,那钱就给丞相府,权当道歉;不能回去,就当做以后的生活所需。 至于不立即请夫人出面的理由,一是她尚未找到生钱之道,二需等祖父情况稳定。 王府纵然月俸不少,但远远不够,而且她也不愿意向项天礼开口。 绿竹见她又陷入沉思,也跟着悠悠叹口气,“王妃您和王爷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度过浪漫一夜啊。” “……?”她迷茫地看着兀自得出结论的小丫鬟。 小丫鬟撑着下巴道,“上次你们约了清池鸳鸯浴,我还以为日后会大有不同,结果闹了中毒一出;后来又说让您侍寝,结果又泡汤。” 乾陵悦摇摇头,清池夜那晚过后,的确大有不同了。但凡熟悉她的人,都能察觉出她早已不是她。 可她竟然能用拙劣的借口骗过全府上下,可见原主活得多么寂寥。 就算真的死了,恐怕也无人问津。 她一顿,想到什么。 “绿竹,清池夜是什么时候?”脱离了现代的日历,她的脑子有些糊。 绿竹思考片刻,“那日是七夕,已经过了六天了。” 明天就是她的头七? “咳,你们这里,对头七看得重吗?” “头七比葬礼更隆重。”绿竹老老实实回答,“毕竟头七回魂嘛。” 乾陵悦盘算一番,心说给原主过个头七,日后得以离开也还算对丞相府有个交代。 “噢。”她眼神闪了闪,压低声音小声问,“府里有黄纸吗?” 绿竹似吓到,“您要那东西做什么?此物不同日需,府里怎会常备。” 她点点头,也是,看来还得专门买。然而她并不想出门。 可大力二力李嬷嬷要负责寝殿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只有绿竹可以自由活动。 但如果单独派她出去,被其他人撞见必然节外生枝,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亲自出门一趟。 王妃大清早又出门的消息很快传到项天礼耳朵,彼时柳榕正在帮他整理官服,听到下人禀报后不无嘲讽,“姐姐这一天天地往外跑,人家不定把我们王府当成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呢。” 项天礼眉尾扬了扬,没有说话。 柳榕兀自继续,“这拿王府规矩说话的是她,无视规矩的也是她,王爷,纵然臣妾对姐姐没什么想法,这也太过分了。” 有前车之鉴,她便不再编子虚乌有的事,而是对既定事实添油加醋,扣高帽子。 男人转个身,眉眼沉沉,似在思考。 “王爷,王府规矩若是坏了……”见他没有表示,她不依不饶地继续。 “本王心中有数。”项天礼摆手止住她的话,在她欲言又止中离开。 他现在暂时还想不到治她的方法,非要硬来,她肯定拿性命威胁,更何况她才回过丞相府,若是真的如实告知,日后两位哥哥一定会找上门来。 那时她的底气必然更足。 几日前的项天礼是万万没有想过他会被一个不受宠的正妃桎梏。 而心情颇好的乾陵悦带着绿竹在街上吃吃逛逛,一身便服看上去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绿竹也鲜少如此轻松在外闲逛,两人对热闹的街市皆是满眼好奇。 “让开,都让开!”官兵的呵斥声传来,路人纷纷被挡到一边,乾陵悦踮脚看了一眼,官兵中间围着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男人,双眼无神,嘴唇肥厚,卧蚕堪比细缝小眼,蒜头鼻泛着油光,穿着花里胡哨的绸缎,一看就是喜色之人。 她忙把自家小丫鬟往身后拉了拉,这种典型的仗着有家业欺负人的霸徒毫无道理可讲,还是少惹为妙。 两人与他背道相驰继续闲逛,拐个弯却与刚下朝的王爷府轿撞个正着。 乾陵悦连忙原路返回,假装没有看到。 男人低沉的嗓音叫住她,“王妃见到本王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 被点名的人苦涩地咂嘴,调整好表情,转身面对他,“臣妾念及王爷辛苦,不愿打扰您休息时间。” “今日空闲,正巧本王也许久未出门,不如一起吧。”项天礼大大方方地走到她身边,作势一路。 乾陵悦知自己赶不走,无比后悔没有一出门就买该买的东西。 要是带着他去买黄纸,指不定要被追问。 她叹口气,硬着头皮和他一同,府轿被差遣回去,只留项畏和几个府兵。 项天礼像一座大山背在她的背上,她一边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边盘算找个什么理由摆脱他。 “王妃莫要想了,”他的眼睛像透视镜,她的小算计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好不容易出门一次,本王定会时时陪在你身边,以弥补一年来本王的失陪。” ……她深吸一口气,人生一场不容易,别人生气我不气。 最后还是抵达葬用品店。 乾陵悦刚打算抬脚进去,旁边喧扰声忽然加大。 “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收了你是你的福气!” 她歪头一看,正是那个油腻富家子。 第二十章 给自己烧纸 居然能碰到这样的事。她的正义感瞬间爆棚。 若是在现代,乾陵悦恐怕只能帮忙报个警,等警察来了再去解救;但现在她是王妃,身边跟着王爷,权力的二把手,她谁都不虚。 “放开她!”她不顾项天礼的阻止,挤进人群中,一把将受害姑娘拦在身后,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哟,又一个小美人儿送上门来。”油腻男人眼睛一亮,非但没有推后,反而前进一步,伸手想抚上她的脸。 还未触到便被一只大手握住,他不耐烦地望过去。 “司空公子。”项天礼嘴角含着礼貌的笑意,雅声招呼。 他俩认识? “原来是安王爷。”司空青脸上堆起笑,又看了乾陵悦一眼,明白过来,“冒犯王妃了。” 她冷哼一声,护着姑娘往后退了一步,朝他抬抬下巴。 “我虽多有冒犯,但王妃身后这位姑娘,与王府应当无关吧。”司空青也只是表面恭敬,没有把项天礼放在心上,仍然惦记着未到手的美人。 乾陵悦几乎被气笑,一把牵过姑娘的手,“她是我的婢女。” “王妃莫要说笑,她分明是卖身葬父的乡野女子。”见有人抢人,司空青的脸也沉下来。 “本宫刚买了,有意见吗?”横竖有项天礼撑腰,她转头低声问受惊女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被吓得哆嗦的小姑娘唯唯诺诺地点头,触到司空青的视线,往乾陵悦身后缩了缩。 “还请司空公子手下留情。”她皮笑肉不笑,最见不惯仗势欺人的狗。 司空青憋着怒气,对项天礼冷笑道,“王爷,这就是王妃的风采?” 旁观的项天礼思忖片刻开口,“司空公子,既然这姑娘与王妃投缘,你便成人之美,做一回善事。” 围观的人悄悄打量着,本就理亏的司空青再大的面子也撑不住,只好讪讪答应,“王爷都发了话,我自然答应,只是下次还望王妃莫要插手闲事。” 连面子都懒得装,乾陵悦心神一动,等司空青带着人大摇大摆走了之后才小声问绿竹,“他是什么人?怎么对王爷爱理不理的。” “他是相国司空广如的独子司空青。”绿竹还没来得及回话,项天礼淡淡地替她答疑解惑。 “相国?” “此人蛮横跋扈,以后你尽量别招惹他。”他不肯多说,叮嘱。 乾陵悦更加疑惑,王爷与相国不可相提并论,按理司空青见着项天礼应当行礼问候才是,怎么司空青大摇大摆,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谢王妃相救。”姑娘弱弱的道谢拉回她的深思。 “没事。” “民女师黛,承蒙王妃恩情,日后愿在王妃跟前做牛做马。”师黛头垂得更低,抽泣着还没缓过来。 乾陵悦本就随口一说,可细细一想,她都到卖身葬父的地步恐怕也无处可去,便顺水推舟地答应,“做牛做马倒不必,正好我殿内空得很,权当给我暖暖人气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白布蒙着的人,又瞄到他身边的两叠黄纸,眼珠一转,对项畏道,“你吩咐几个人葬了师黛父亲。”她则蹲低身子,自然地拿起两叠黄纸。 “王妃,这……” “师黛丧父,本宫接她回去,她自然需要一些祭祀。”乾陵悦腰挺得很直,一本正经,看不出漏洞。 项畏询问地看向项天礼,后者颔首,算是默许。 回去的路上,绿竹挽着师黛安慰着她,乾陵悦和项天礼沉默地走在最前面。 她不傻,自然悟出司空青不好惹这个结论。项天礼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也不能让他白白为自己背锅。 思前想后,她犹豫着开口,“要是司空青找你麻烦,你就全部推在我身上。” 沉默走动的男人斜眼瞥过去,又收回视线,“不用。” “我不喜欢被人替我担责任。”她小声嘀咕。 项天礼却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如果本王不帮你,你现在早就被司空青掳回相国府。” 她抿着唇没说话。 行动的初衷是有王府撑腰,现在马后炮的确有些不要脸了。 难得见她沉默不辩驳,项天礼多看她一眼,注意到她撇下的嘴角,悠然开口,“司空青跋扈非一日之事,你救了她,却救不了其他人,有什么意义呢?” 乾陵悦一怔,思考片刻才道,“因为改变不了,所以拒绝改变吗?行医治病,除非病患咽气,任何一丝机会都会充分利用。” 她顿了顿,似有所指,“大家都觉得改变无用,因此放弃,那才是真的无用。但凡有人坚持,就能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若是大家从他欺侮第一人开始能聚众阻止,又怎会发展到这地步?” 项天礼鲜少听她发表正经言论,意外地看向她,一时也陷入思考,片刻后才道,“你实在小瞧了权力。” 二人就此无话。 乾陵悦并没有多少时间伤春悲秋,回到王府,先是匆匆去检查小孩儿的病情,经过治疗,他的咳嗽已经减轻许多。 小孩儿看到她还是有些怕,但已经不抗拒和她的接触。 “药吃完了就来找我要,”她收拾好,末了想到什么,“以后你就叫小土豆吧。” “谢王妃赐名。”小土豆稚嫩地感谢。 乾陵悦摸摸他的脑袋。 安顿好小土豆,剩下师黛。 好在绿竹和师黛聊得很来,她不用过多费心。 她小心将黄纸包好,等着夜幕降临。 子时,乾陵悦换上暗色衣服,借着夜色的掩护,躲过王府侍卫,偷偷从小路到了王爷寝殿后的清池。 清池一如她刚到的时候,水清月明。时不时吹来一阵清风,吹得她鸡皮疙瘩四起。 有一丝害怕。 越想快点完事,手就越不听使唤,火石打了半天才冒出零星火星。 “沙沙——” “谁?!”她一惊,回头未看到半个人影。 战战兢兢地继续打火石,“呲——” 火光乍开,她正要点纸,猛地瞥见地上另一个长长的倒影。 果然有人。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后头那人忽然抬起一脚,将她踢入水中。 乾陵悦忙往上浮,岸边的人却死死压住她的头。 意识随氧气的耗尽缓缓流逝,她整个人脱力地沉下去。 第二十一章 有人搞鬼 耳边似乎有人说话。 她动了动想睁开眼,眼皮却很沉。 “抱歉把你卷进来。”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哦,不正是她自己的声音吗? “你是我?” “我只是放心不下王爷。” 这都是什么话,王爷现在过得可好了。 “只要你完成我的愿望,就有机会回去你的时代。”她的话瞬间挑起乾陵悦的兴趣。 “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王爷的愿望。” 那声音渐渐飘远,乾陵悦满头雾水。 什么愿望?您倒是说说清? “王妃?!”骤然拔高的呼声惊得她心脏猛地一跳,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清池边,不远处是未烧净的黄纸,周围围着一众或担心或疑惑或失落的人。 还有的只是单纯地看戏。 “王妃,你可算醒了。”绿竹失态地抱住她,低声“呜呜”地啜泣。 乾陵悦摸摸她的头,心说小丫头未免太死心塌地,蓦地想到自己被踹下水的事情。 她特意避开柳榕,难道她还是找到这里? “你三更半夜,在清池做什么?”项天礼沉着脸打量她,没有伸手扶她。 她靠着绿竹和师黛的搀扶站起来,不悦地皱眉,自己刚醒,他不关心为何她落入水中也就罢了,竟然直接质问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师黛丧父,我帮她烧纸怎么了?”乾陵悦嘴硬地辩驳。 听到她生机满满的语气,项天礼眼底暗含的担心散去,“烧纸烧到本王寝殿后院?” 若不是项畏禀报王妃疑似偷偷潜入后殿,恐怕明日就只剩她冰冷的尸体。 “我愿意。”她白他一眼,裹紧身上的小毯子,余光环视一圈,试图找出踢自己的人。 要是有监控一切就容易多了。 然而围观的人里什么情绪都有,除了心虚。 到底是谁? “你怎么会跌入池中?”他和项畏赶到时她已经漂在水面上,毫无知觉,旁边黄纸只剩余烬。 “有人推了我一把。”她如实回答,担心他不信,又追加,“但是我没看清,当时只顾着打火石了。” 项天礼眸色一沉,竟然有人能溜到他府上打主意?事发时柳榕正在他寝殿侍寝,再者她应当没有那个胆子。 “这件事本王会查到底,王妃不用担忧。”他与皇室相安无事到现在,难道是司空青怀恨在心? 乾陵悦面上应着,心里没当回事,百分之九十九是柳榕在搞鬼,就算他查出来必然会偏袒她。 她已经决定自己调查,掌握证据。 “王爷若无事我就先走了。”她委身告别,只想找个地方捋清思路。 原主的话历历在目,难道是头七所以才有这样偶然的机会? 不过那话真是让人生气,自己都被害死了,还一心一意只为他着想,不争气。 她慨叹着,正要转身,手腕被人捉住。 项天礼眸色复杂地盯着她,“你今晚受了惊,以防万一,在本王寝殿就寝吧。” “我才不要……”她下意识反驳,继而想到原主的叮嘱,又临时改口,“好。” 前半句话在他的意料之中,后面陡然转了方向,项天礼眼神一闪,她果然还是心有余悸。 虽然他不待见她,但她是王妃,唇亡齿寒的典故他还是清楚。 跟着项天礼到了寝殿,纱幔后斜卧着的柳榕以为只他一人,慵懒开口,“王爷,怎么去了那么久?” “因为王爷要找我啊。”乾陵悦挑事地接话,模仿她娇滴滴的语气,“王爷听闻我一人在清池,担心得紧。” 床上的人猛地掀开纱幔赤脚踏在地上,眉头皱得死紧,“清池?你去那里做什么?” 嗯?她毫不知情? 乾陵悦敛下疑惑,故意试探,“我去那里做什么,难道榕妹妹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柳榕也无语回驳。 她正要接话,项天礼低沉地打断争执,“不是她,你不用试探了。” 这话是对乾陵悦说的。 她冷哼一声,撇过脸兀自坐下,就算他喜欢柳榕,也不必如此直白吧,思及此,她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回味过自己的感觉,她又猛地打醒自己。 酸溜溜?开玩笑吧,项天礼那么个不知好歹的人也值得她酸溜溜? 如是想着,她不禁扫了项天礼一眼。 感受到她不善眼神的项天礼,“……” “榕儿,你今天先回去。”他有事要问乾陵悦。 “可是……” “乖,下次再陪你。”他答得坚决,没有斡旋余地。 柳榕虽然跋扈,却识大体,不会纠缠,不开心地“哦”了一声,捡起外套披上,经过乾陵悦时狠狠瞪了她一眼。 乾陵悦冲她眨了下右眼,得意地歪头。 尽管炫耀十分幼稚,却让人心中畅快。 偌大的寝殿很快只剩两人一站一坐。 “乾陵悦,你白日除了遇到司空青还遇到谁了?”项天礼开门见山,硬邦邦地问。 “谁都没遇见。”她答得很快,联想到他方才的话,恍然大悟,“你觉得是其他人在针对我?” 他严肃点头,“不排除。” 乾陵悦讶异地转了转眼珠,她一个弱女子,哪个心思黑暗的会想到暗害她?除了柳榕那个争宠的,毕竟她当时给自己下毒都做得出来。 “别想了,榕儿她做不出来。”项天礼一看她那噘嘴生气的小气模样就多少猜到她内心所想,不留情面地打断她的想法。 “我又没想她,我在谁有可能对我下手。”她死不承认。 他眼神淡漠扫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你才回了丞相府,可有什么异动?” 异动?她瞟了一眼神色冷酷的男人,拿不准该不该实话实说。 “说。” 她怀疑不止她一个人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这个王爷恐怕有读心术。 “本王没有读心术,只是你太蠢了。”他悠悠追加。 “祖父醒了。”乾陵悦心思被猜得一干二净,懒得和他兜圈子,大方地回答。 “前任相国大人?”项天礼低声重复。 她又瞥他一眼,“前任相国不是我父亲吗?” “他是令尊上一任。”项天礼解释,对她没有任何隐瞒。 这意思就是……他并不承认现任相国,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看看相国儿子那样儿,她对所谓的相国大人毫无期待,嘴里不禁嘀咕,“这样的人怎么当上相国的。” “他是琳妃的族人。”项天礼简单解释。 乾陵悦只觉得琳妃二字熟悉的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琳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哦。”她恍然大悟地回答,心说你直接这么说我不就理解了吗。 被她岔开话题的项天礼僵了一瞬才想起拉回话题,“前任相国醒了?何时醒的?怎么醒的?” “有高人相救,就两日前的事。”乾陵悦对自己的作用避而不答,侥幸自己叮嘱过夫人不要向任何人泄露其中隐秘。 善于识人察面的王爷直接忽略她这句话,看向她的眼,“前任相国还有多久寿命。” “三五年。”她摸不准,从相府回来也有了两日,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祖父在一点一点恢复,等他身体好些,她再做进一步的诊断。 然而脑子已经在默默分析。 听她说着说着没了声,项天礼疑惑望过去,却发现她眼神聚焦在一块小石头上,表情严肃。 “可是想到了什么?”他轻声追问。 “嗯,我觉得这个病症不太符合,祖父应该是别的……啊?你说什么?”乾陵悦自言自语到一般忽然回过神,捂住嘴巴,他刚才应该没有听到吧。 项天礼眯起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来王妃很清楚前相国的状况,难道那个‘高人’就是你?” 他尚未忘记清池时她的解毒之举,虽然怪异,但不可否认有作用。 乾陵悦尬笑着没有接话,视线在房间内转来转去,就是不与他对视,感觉到他的视线越来越紧逼,她灵光一闪,再度岔开话题,“请问王爷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他被她乍然发话打断思路,顺着她的提问思考,他似乎没什么愿望,“你为何有此一问?” 他提及愿望茫然的模样让乾陵悦又羡又恨,人活一世,都是靠愿望拉动人成长,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愿望,甚至多少人为了实现而艰苦奋斗。 她早该想到的,他有什么愿望,抱着事少钱多离家近的公务员铁饭碗,还是大领导级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妻妾环绕,左拥右抱。三位兄弟间又兄友弟恭,无性命之忧,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原主也真的是傻了,竟然在最后关头还在关心他的想法。 “王妃,你知道你刚才冷笑了吗?”项天礼冷不丁地出口。 乾陵悦万分尴尬,可她又没做错事,理直气壮,“我笑你不知人间疾苦。” “所以呢?”他平静地回问。 鲜少见到有人如此大大方方地承认,她一噎,“王爷好像很自豪?” “本王既非一国之君,又非军机大臣,不过掌管刑法部分权力,需要知人间疾苦?”项天礼满脸理所应当,眼底却划过落寞。 第二十二章 夜半“惊喜” 他何尝不想做个知晓人间疾苦的王爷,可一旦踏出王府,远离京城,奔波民间,不怀好意的流言便会见缝插针。 乾陵悦没空体察他的小心思,满脑子只想着赶紧完成他的愿望好离开,换个方式追问,“那你有没有一直想做但没有做的事?” “?” “或者一直想解决但没解决的事?”她歪着头过滤可能的选项。 项天礼正伤春悲秋,以为她多少会顺着话安慰几句,谁知却是消散气氛的追问,不禁恼怒,“你怎么这么不……”不解风情。 “不懂察言观色?”她嘴快接道,眼睛眨了眨,恍然大悟,“哦,你不会还在怪我打扰了你和柳榕的甜蜜一夜吧,这么小气?” “……” “你不肯说就算了。”她扭头哼了一声,脑子飞速运作。 项天礼这么大个王爷,家财不愁,而这世上不能完全用钱解决的大抵不过感情与健康。 他与柳榕正如胶似漆,大概率是后者。 她瞄他一眼,视线向下扫到他露在外头的皮肤,他不肯直说,想必是隐疾。如是想着,眼神儿往他小腹下瞟过去,又迅速收回。 不对,如果王爷有隐疾,早就传开了。 那就是其他的问题。 可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会不会身体系统异变? 她想着还是认为应该给他做个检查,手伸到袖子刚打算拿出听诊器,陡然顿住。 这几天忙着搞事,一周来几乎没有消停,那晚纵然匆忙,但项天礼肯定看到了药水和输液针,他大概是忘了追究。 如果她冒然拿出听诊器,非但不好解释,可能还会勾起他的回忆,招来质问。 思来想去,她从袖子拿出手,琢磨着怎么说服他脱掉衣服让她检查,还是干脆给他一针镇静剂? 她在飞快思考,项天礼也没闲着。 本来她的提问就怪异有加,现在扔下一句赌气之言便一声不吭,褐色的眸子灵动地转来转去。 期间还频频打量他,甚至看向他的……咳,他没来由一阵窘迫,正要开口打破沉默遣她去睡觉,她忽然起身拐到他面前。 “王爷,臣妾有一事相求。”乾陵悦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 “说。”他眉尾一挑,难得她有事求你自己,虽然并不是求人的态度。 “请您移至床榻。”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恭敬万分,眯眼笑着。 项天礼已经熟悉她的眯眼笑,知她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便坦然地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然后?”他低沉地追问,一双墨色的眼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早在他走向床榻时,她便从袖中拿出镇静剂藏在身后,控制面部表情不让他怀疑,慢慢走过去,“脱下您的外衣。” 他眼中生出玩味,倒依言脱了,他非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才经历濒死竟然毫不在意,反而在打他的主意。 乾陵悦突然犯了难,怎么才能让他不注意到自己,总不能当着他的面给他一下吧,这不是找死吗? “然后呢?王妃。”许是夜色深重,人自然的懒意横生,他放松且玩味的嗓音透着慵懒,简单的“王妃”两个字硬是叫出迂回婉转的感觉。 她迷了一瞬,迅速清醒,这个人冷漠得很,不能被他的片面忽悠,“闭上眼。” “够了,玩笑到此为止。”项天礼一听陡然变脸,严肃拒绝。 乾陵悦一愣。 从小到大除了她爸,这么凶她的人都被她狠狠修理了,他是谁,又不是她的上司,又不是她的生养父母,凭什么吼她? “不闭就不闭,吼什么吼。”她不服输地吼回去,瞪着他,“王爷了不起?” “本王无意与你争辩,天色晚了,歇息吧。”说完披上外衣径直离开。 乾陵悦又气又委屈,不想闭眼好好说不行吗?非要吼人?什么毛病。 闻讯而来的绿竹在外头观望许久才蹑手蹑脚地摸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王妃,您怎么又和王爷吵架了?” “什么叫又?”她尚在生气,没好气地反问。 绿竹缩缩脖子,硬着头皮安慰她,“不要生气了,都说事不过三,清池一晚、立规矩一晚,再加上今日,已然三次,下次您一个可以和王爷同榻而眠的。” 乾陵悦看着不谙世事的绿竹,叹口气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整天想着怎么和王爷睡到一张床?” 小丫鬟理所当然地反问,“那当然,您看榕妃,天天侍寝,受宠得不得了,若是您也那般,地位定然比现在高许多。” 她竟然无法反驳。 最近她一心只在乎自己的事,与周遭鲜有交流,那些下人的偏见也占据不了她的注意力。 虽说以后也不会占据,但一想到出门处处受限制,稍有坏事就肆意往她脑袋上扣锅,她就十分不舒服。 “王爷去哪儿了?”她回神,思绪有点乱。 “偏殿去了。”绿竹老实回答,下一秒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王妃想过去?” “不想。”她冷漠拒绝,坐在床上思考。 想回去,必然要帮项天礼完成愿望。眼下看来,他的愿望很有可能是身体健康,当务之急是找个法子亲自给他检查下,找出问题所在。 同时要努力开始赚钱大计。 思及此,乾陵悦陡然转头盯着绿竹,“那个药膏……有人问吗?” “嗯嗯,有。”绿竹忙点头,“我远方亲戚的邻居大妈想要两盒,只是不知道价钱……” 她虽然急于筹钱,但并非无良之辈,“她家一月收入多少?” “三十两左右。”绿竹如实告知。 那还不错,应当是经商之家,乾陵悦大致换算后,“这样,一两一盒,一盒十小支。” 绿竹掰着手指算了下,“这么灵的药卖这么便宜吗?” “薄利多销嘛。”她眨眨眼,“对了,记得在王府内也多宣传一下,就说是你姐姐的特制奇药。” “这样可以吗?”她一个小丫鬟,自然不懂这些。 在现代社会浸淫许久的乾陵悦即便没有经过商,也大致懂得些基本操作,和她头靠着头盘算,“经你手卖出去一盒,我给你100铜钱提成。” “提成?”绿竹大大的眼里满是疑惑。 “嗯……就是类似奖励。”她不好说得太透,几句话敲定大致方案。 小丫鬟懵懵懂懂地点头答应,倒是明白一件核心——卖出去就完事了。 而主职王妃、副业商人、兼职医师的乾陵悦已经开始计划怎么坑柳榕的钱,以及如何让王爷乖乖让她检查。 黎明时分,天未泛白,勉强睡了两个小时补眠的乾陵悦猛地清醒,值夜班的习惯在此时显得格外有用。 昨晚的意外令王爷寝殿增加近一倍护卫,她披上外衣往偏殿走,不出意料被门口的府兵拦住。 “本宫受惊,无法入睡,所以来找王爷。”她揽了揽衣服,装出害怕模样。 府兵体谅她一女子,又才经生死,犹豫片刻放她进去。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侧身朝内,背对着大门。 这么没警觉性,竟然还怪她让他闭眼? 被暗杀了都活该。 她打算故技重施,先给他一针镇静剂,再慢慢扒光了检查,一个小时足矣。 理想顺风顺水,现实坑坑洼洼,项天礼表面一正经严肃王爷,背地里睡觉都睡不好,两只手交叠压在枕头下,衣袖压得死死的,让打针的人无从下手。 她大可直接扎下去,但项天礼这么个疑神疑鬼的性子,搞不好会发现异常。 要杜绝一切可能的后果。 乾陵悦叹口气,往前凑了凑,想着看他的里衣能不能掀开来,能露出上臂就好。 可他的里衣也因为睡觉姿势愿意被压得扯不出。她试探地扯了扯,无果后一咬牙,脱了鞋,悄悄爬上去。 和他面对面能打的地方应该更多。 小心跨过熟睡的男人,她屏住呼吸,缓缓跪坐,以防万一,轻声叫道,“王爷?” 回应她的是绵长的呼吸声。 乾陵悦伸手,不死心地扯了扯他胸前的衣服,还是扯不出,转战枕头。 她轻轻勾着他的手肘拖了拖,竟然无比轻松。 重燃自信的人又往外拖了一寸,终于扯出一只手,她小心翼翼地拉开衣袖,往上推了推,刚将手收回伸到衣袖中准备拿镇静剂,他陡然开口。 “王妃在干什么?” 乾陵悦吓得手一抖,不敢再拿,头垂得更深,眼皮却悄悄掀起,猝不及防对上男人犀利注视的眼神。 “爬……床?”她脑子一抽,不知怎么跳出这个回答。 “原来王妃有这样的爱好。”项天礼彻底清醒,半调侃半试探。 百口莫辩,不如将错就错,她索性一手扯下外衣,毫不避讳在他身边躺下,没有再偏头看他,嘴硬,“我受了惊吓,睡不着来找你,有问题?” “……没有。”他越发摸不清这女人在想什么,分明一对话就讨厌他讨厌得不行,又会不经意暴露这样的软弱。 乾陵悦狠狠吞口唾沫,将外衣披在身上,干巴巴地,“睡了,晚安。” 项天礼张张嘴,想问“晚安”什么意思,瞥见她已然闭眼的侧脸,想大概是“晚上安好”便未开口。 第二十三章 计划大乱 也许是明白今天检查不成,亦或是真的有人在身边,乾陵悦竟然真的极快入眠,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腹部,被她揪出一个小突起的外衣卡在双手之间。 她安安分分睡觉的样子有点可爱。 项天礼眼神不自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 “嗯……”她呓语着翻个身,与他面对面,他呆了呆,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平躺着面对帐顶。 乾陵悦这一觉格外绵长,直到天大亮还迷迷糊糊睡着。 “王妃!”绿竹看了眼外头黑着脸的王爷,又偷瞄一眼在他身边神色略得意的柳榕,又推了推仍然在睡觉的乾陵悦。 “嗯?”她迷茫睁眼,一看是绿竹,挥挥手,“我再睡一下下。” “王妃,该起床了……”小丫鬟也很难做,生怕王爷发难。 平日早膳都是根据各妃子的口味单独送到寝殿,因此她也就习惯了乾陵悦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习惯。 但眼下在王爷的偏殿,外面是正儿八经的王爷和一众打算请安的妃子,她这么睡着总归会落人口实。 “早膳送来了?”此时乾陵悦已经有半分清醒,迷迷糊糊调侃自己都快习惯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我马上就起。” 门外勤政的项天礼早就看不过去,大步走进屋,一把将不知何时全裹在她身上的被子扯开。 凉意席卷她的身体,她睡衣彻底消失,猛地坐起身,这老妈才用的叫醒手法,让她有一瞬间不清醒的期待。 待看清眼前沉着脸的项天礼后惊喜烟消云散,无聊地盯着他,“王爷,劳您大驾。” “日上三竿还不起,传出去像什么话?”她的漫不经心愈发惹怒他,眉头皱得跟山似的。 乾陵悦慢吞吞扯了衣服披在身上,“那王爷当着众下人的面掀我的被子,又像什么话?难道是在昭示您的正妃谁都可肆意玷污吗?” 她最看不惯他那副挑自己刺的模样,换做柳榕,就算睡到黄昏他都不见得会多说一个字,恐怕还会好声好气地照料。 “王爷,消消气,姐姐昨晚受了惊,听说到黎明都未睡着,睡到这个点情有可原。”柳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罕见地为她说了话。 乾陵悦眉尾跳了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柳榕又在打什么主意? 项天礼没接话,面上愠怒倒是消减不少。 “想来姐姐如此也是因为太无聊,正好不日便是王爷与姐姐的周年宴,不如让姐姐与臣妾一同学习女红,一来消磨时光,二来也能为宴会做更周全的准备。”柳榕眼神一闪,扭着身子走到乾陵悦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姐姐你说呢?” “我觉得宴会准备有管家打点已经足够。”她对争宠毫无兴趣,也不想傻傻地卷入她设的套,打算在源头杜绝一切可能。 谁知柳榕不依不饶,“诶~姐姐这是什么话,这是你的周年宴,管家打点哪有亲手参与来得开心。” 乾陵悦有些烦躁,抽出手,直白地,“虽然不知道榕妃为何忽然对我示好,但我对宴会装点实在不感兴趣,另寻高人吧。” “王爷~”说服不了她,柳榕还有后背资源,既然王爷不肯休了她,那她非要找出真正的理由,前相国那一说实在无法说服人。 “就依你说的。”项天礼无条件偏向柳榕,想都没想,跟着她的话点头答应,片刻追加,“你若想故技重施,给本王出选择题,劝你省省,人不会上当两次。” 一句话把她的小心思消得干干净净,刚起床就被迫接受任务的人闭闭眼,深呼吸让自己平静,没关系,再有几天,等她完成项天礼所谓的愿望,就离这些鬼东西远远的。 “女红?”她挤出微笑,让自己看上去比较正常,“缝缝补补?” “姐姐开玩笑了,哪里是缝缝补补那么简单。”柳榕笑着吩咐自己丫鬟,“小玉,明日记得请王府过来。” “是。”小玉弯腰应了。 没有自由,那该如何给王爷做体检? 乾陵悦暗自焦急,又不好表露,匆匆告辞后回到寝殿。 大力二力已经满身是汗地挥着斧头忙活,李嬷嬷拖着慢腾腾的步子准备午膳,而师黛正和小土豆蹲着玩耍。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她才长长松口气。 跟在她身后的绿竹满脸忧虑,“王妃,您真的要和榕妃一起做女红吗?” “那不然呢?”她甚至想仰天长啸,好烦啊,这么拖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回现代。 本来他就不肯和自己多说话,本想着反正时间多,每天都黏一下,和他慢慢熟了,也许能观察出什么。 然而想法被扼杀在摇篮中。 她眼睛一转,瞄到师黛和小土豆,想了想,冲小土豆招招手,“小土豆,过来一下。” 小土豆忙拍了拍手上的灰,颠颠地跑到她面前,抬头望着她,“王妃姐姐,有事吗?” 小孩儿的喜恶简单而明显,好吃好喝的生活足以让他对王妃卸下本有的心防。 “姐姐想请你帮个忙。”她摸摸他的头,对他的称呼十分满意。 “嗯。”他狠狠点头。 乾陵悦凑近他耳朵,小声说了几句,拍拍他的肩,郑重地叮嘱,“不要告诉任何人,偷偷地完成。” “好!” “完成了,你想吃什么告诉李嬷嬷一声就行。”乾陵悦高兴地刮刮他的鼻尖,心情好了几分。 等小土豆开开心心地离开,一直观望的师黛才走上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尚未谢王妃救命之恩。” “这是干什么?”她连忙把她扶起来,颇有些怪罪,“这膝盖跪天地跪父母,其他人不值当。” “是。”师黛眼神闪动,垂首应了。 “我也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她将话题搬回正事,“我这几日怕都是要在榕妃那儿,你是王府里新面孔,肯定有诸多不熟悉的地方,必然容易走错路,王爷那边还请你多多留个心眼。” 师黛眼底闪过疑惑,“为何……” “尤其是注意他的日常生活习惯,事无巨细都要告知于我。”乾陵悦打断她的疑问,“至于理由,我日后再告诉你。”如果有那个机会的话。 王妃于她有救命之恩,师黛当然责无旁贷,乖顺应下,“是,奴婢定然竭尽所能。” 她满意点头,想到什么,抬起师黛的下巴盯着她看了片刻,柳叶眉、杏眼、樱桃小嘴,是个温文尔雅的模样,“打扮得好看些,我衣柜的衣服都用上,争取让王爷纳你为侧妃。” “什么?这?”师黛眼中惊疑更甚,一般王妃,恨不能府里连婢女都换成奴仆,怎么乾陵悦反其道而行,非要把她推到王爷身边? 难道…… “当然,你不喜欢王爷,我也不会勉强。”乾陵悦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但看到她为难神色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过于决断。 虽说按照项天礼的条件,待字闺中的少女们挤破脑袋都想在王府争得一席之地,但也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欢他。 可当她说完那句话,随即瞥见师黛面上的红晕……好吧,果然是个人都喜欢他。 “总之,将王爷的生活习惯告知我。”她也没有操控王府立妃的权利,就那么随口一提,重回重心。 “是,奴婢必然不负所望。” “王妃,那我呢?”绿竹听了一圈,唯独没有她,不服气地挤到乾陵悦面前。 她看她一眼,淡淡地,“你当然是跟着我啦。” 要她只身一人去榕妃的地盘,不存在的。 “我也要别的任务!”绿竹愈发不服气,她分明跟了王妃最久,认识的人最多,凭什么不能做任务! 乾陵悦哑然失笑,敢情她把自己当成了某种情报组织的头头了。 等下,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沉在心底的侠义梦苏醒,她大笔一挥,“以后我们这儿就叫流火居。” “……?”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言的绿竹一脸茫然。 李嬷嬷拄着拐杖缓缓路过。 大力二力象征性地挥挥手里的斧头表示同意。 师黛微微屈身,作为回应。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土豆,转着圈喊着,“好哦!流火居!” 乾陵悦挠挠头,换做原主,他们才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哦,原主根本不会说这种话。 不过才一个星期而已,大家竟然已经完全适应她的性格,并且毫无异议。 原主的存在感,真的弱。 “绿竹,我的确有事需要你帮忙。”她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转移话题,“午膳后去看看王爷在哪儿,忙不忙。” “好。”绿竹眼睛一亮,抱着撮合两人的想法挺胸接下任务。 乾陵悦转转脑袋,想到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侍卫项畏,“对了,你记得和项畏搞好关系,套一套王爷的过往。” 反正绿竹只会以为她想讨好王爷,她对自家小丫鬟的恋爱脑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好!”领了命令的绿竹喜滋滋地去帮李嬷嬷的忙,师黛又和小土豆玩做一团,大力二力机器人似的砍柴。 乾陵悦支着下巴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思考,眼下事情都有各自进展,唯独昨晚的行凶者。 到底是谁?本咬死是柳榕,但听项天礼坚持的追问,似乎和祖父有关? 第二十四章 冷漠王爷在线“双标” 不,也不一定。 如果和祖父有关,项天礼也不会任由她岔开话题。 还有她的身份问题。 这几日她不遗余力搞事,闹得王府鸡飞狗跳,一是私心,二是担心有人看出她的不同。 不过现在那疑虑倒是打消了,最熟悉她的项天礼暂时没有追问,只认定她有其他的目的;次熟悉她的流火居内下人们神色自然,似乎习惯她的疯疯癫癫;再次熟悉她的柳榕肯定用恋爱脑解释她现在的行为都是为了新一轮争宠。 而相府那边可解释为一年之久,性格自然变化。 所幸暂时可以将这疑虑搁置一边。 那还需要解决的就是凶手。 又绕回到刚才,本来是打算找个其他的难题放松自己的神经。 在法治社会生活太久,导致她仍然觉得随随便便杀人简直天方夜谭,因此分外逃避。 虽然嘴上说着不害怕狗带,但自从知道有回去的方法后,她就变得格外惜命。 她闭上眼,勉强分析前因后果。 凶手起了杀心却没有目睹她咽气,可见时间有限,且不方便见到王府的人,那必然常年混迹府中,便于作案也便于隐藏,不然项天礼不会一无所获。 此外必然是个不起眼,且随时关注她的人。 毫无头绪。 想来想去,只有柳榕最符合,动机、人手以及前科,她都有。 能不能和项天礼申请让他给自己派个保镖? 乾陵悦天马行空地想着的,如果无法拔除根源,只好加强防御。 看来还得去找他一下,她无奈扶额,真不想时时刻刻黏着他,还是热脸贴冷屁股,仿佛一只舔狗。 “绿竹?”如是想着,她唤了一声。 “嗯?” “收拾一下,午膳后去见王爷。” 绿竹眼睛一亮,兴致大涨,“放心吧王妃!” 乾陵悦也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 说来王府的确繁文缛节,若非机缘巧合碰到项天礼,想见他必须提前通报,此外除了他亲自吩咐一起用膳,基本在各自寝殿解决。 当然像柳榕那种得了宠的就不一样,随随便便就可以进。 除开一件接一件的烦心事,倒也有好消息传来。 午膳后绿竹一溜烟就跑出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回来,摸到正在小憩的乾陵悦房间,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袋,“王妃,看我给您带了什么回来!” 她接过来掂了掂,有点沉,抽开绳子一看,竟是一堆碎银子。 绿竹得意洋洋,“她们不方便直接来找您,便让我转告。” 一边说一边倒出银子,“里头有一两半,我专门称过了。” “不错。”开张大吉,乾陵悦心情好了点,抬手挑了块比较大的碎银子递给她,“你的回报。” 她惊讶地睁大眼,喜出望外,“这可不止100文了。” “你这么能干,当然要多奖励一些。”她摸摸她的头,拿出三盒交到她手里。 乾陵悦收好银子,自觉盘算,普通人家的月支出一到十两不等,更贫困的一两甚至可以用两月有余——这些都是从小土豆的言语里推断出的。 王府内奴仆因等级不同,月俸从五两到二十两不等,侧妃统一三十两,王妃四十两,其他吃穿用度向王府管事申请调用。 绿竹的这个客户能一次性狠心拿出一两半购买药膏,说明月俸不低,且爱美,有所求,能注意到绿竹的变化说明善于观察,左右逢源。 在王府内在意外貌又有所求的人必然都是冲着项天礼,这样的人绝不会和比自己层次低的人玩到一起。 因此她会更多得暴露在更高层次的人眼中,相当于免费得了一条推广。 好事。 没想到绿竹误打误撞送来这么个潜力股,她嘴角勾了勾,又不放心地叮嘱她,“千万不要透露我的身份。”想了想又道,“药膏可以拆开,一小支单卖,100文一支,那样的话给你10文~” 绿竹眼睛瞬间圆了一圈,好像找到一个发财致富的法子,燃起熊熊气势。 流火居内活力满满,可柳榕寝殿却一阵低气压。 “王爷不见本宫?”柳榕没忍住脾气质问哆嗦跪在地上的小玉。 为了恢复与王爷的热络,早上乾陵悦离开后,王爷后脚就推说公务繁忙请她离开。 午膳过后,她立刻派人去请安,想着巩固感情,谁知道小玉带了这么个坏消息回来。 “是……王爷说下午都要处理公务,可能没时间见您。”小玉声音都在颤,额头触到地面。 柳榕手紧了紧,猛地一拍桌面,“哼!我看王爷是被那个妖女迷了眼还不自知!” “是……”下人们惶然跪下。 他们也不知王爷为何突然性格大变,分明坐实了王妃下毒,非但不惩罚,甚至还任由她在王府撒野。 昨日更过分,竟然主动上了王爷的床,王爷却一言不发,默认她的行为。 这待遇,榕妃都未曾有过,侍寝从来都是随王爷高兴,她并不敢造次。 “本宫非要见他!”柳榕越想越生气,近日下人的议论她都停在耳里,即便乾陵悦妖女的谣言傍身,她还是不能解气。 既然她能闯王爷寝殿,那百般受宠的她为何不可以? 思及此,柳榕不甘心地理了理衣服往外走。 与此同时,绿竹刚到王爷寝殿门口,和府兵通报后便老实候着。 “王爷,王妃想见您。” 握剑的项畏一愣,余光瞄向正在处理公务的王爷。 项天礼执笔的手顿了一瞬垂眼继续,“准。” “……是。”通报的府兵微微呆了下,迟疑地下去复命。 等他走后,项畏抿抿唇,再三思考后谨慎开口,“王爷,您不是才拒绝了榕妃的求见吗?” 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项天礼合上皇上分拨过来的刑部折子,淡淡回答,“榕榕来找本王,无非是风花雪月,本王哪里有时间。” “那王妃……”项畏接道,虽然不是风花雪月,但胡搅蛮缠不是更打扰他的公务吗? “昨日王妃落水之事,是一个警示。”他沉着声音回答。 王府乃京城戒严次重之地,有人敢在王府闹事,要么胆子大,要么后台强。 胆子大的人已经被他埋在土里了。 “您是说……”他见王爷没有追究,以为王妃失足落水。 项天礼摆摆手,示意言尽于此,下手前莫名想到上午乾陵悦清醒时刹那消散的狂喜。 她是认错了吗?或者误把他当成了谁? 想到他与项天义极为相似的脸,他不禁生出恼怒。 丝毫不知王爷脑补这些的项畏只发现主子脸色越来越沉,心里盘算看来这次的确来者不善,得加强防卫。 乾陵悦与柳榕几乎同时抵达,看到对方,柳榕升起疑惑,语气满是不屑,“姐姐,难道您不知道规矩吗?见王府须得先行通报。” 王爷会准她进去吗?哼。 前者毫不在意,冲她笑了笑,没有回话,直接往前走,早就得了消息的府兵立刻让开。 柳榕后脚要跟上去,毫不意外被府兵拦在外面。 “你们什么意思!”当着情敌和府兵奴仆的面丢了脸,她面子挂不住,高声斥责,“凭什么她没有通报就能进去?!” 府兵面面相觑,小玉自然要为自家主子着想,连忙跟腔,“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榕妃的路!” “回榕妃和小玉姑娘,”府兵犹豫着要不要解释,又担心解释之后榕妃更加火大,支支吾吾地,“王妃她……” “妹妹莫要迁怒他人,本宫能进,自然是王爷准允。”乾陵悦故意走得很慢,等着看柳榕的笑话,听到她逼问府兵,出于好意为府兵解围。 柳榕发了一半的火憋住,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背影,“怎么可能?” 王爷向来最疼爱她,她的求见一向不会拒绝,可今天不仅拒绝,还答应了乾陵悦的求见。 她的妖术竟然如此厉害吗。 “榕妃……”小玉忐忑地看了主子一眼。 “本宫倒要看看今天到底能不能进。”柳榕心一横,瞪着府兵,“你们还敢拦本宫不成?” 府兵为难地回答,“王爷吩咐下来,未经准许不得进入。” “好啊。”她咬牙切齿,猛地一把推开府兵,非要硬闯。 没有防备的府兵被她推开,惊恐地追上去,她才走两步,项天礼便停在她眼前。 “榕榕可是有急事找本王?”他目光随和,语气却夹杂着淡漠和些微的不耐。 十分熟悉他性格的柳榕瞬间冻住,他生气了。 “王爷,臣妾只是……” “既然没有要事,容本王先处理完公务。”项天礼甩下一句话,果决地让府兵请她出去。 扒在门边偷看的乾陵悦“啧啧”称奇,“这个王爷,太冷漠了吧,对自己爱的女人都这样,到底谁才能得到他完全的宽容?” 绿竹只敢偷偷露出一只眼,转转眼珠,“王爷挺宽容您的呀。” “欸,他哪是宽容我,”她说着转过头,顺便给绿竹上堂感情课,“他分明是有求于我。” “王爷有求于……”绿竹疑惑的提问戛然而止,她余光瞄到已走到门前的王爷,吓得噤了声。 “哦?本王竟然不知道自己有求于王妃?”他阴森森的发问从头上传来。 第二十五章 吵得凶好得快 乾陵悦嘴角笑容一僵,站直身体,拍了拍绿竹,示意她远离战场。 “奴婢告辞。”绿竹与她已十分默契,匆匆行礼,出去在外候着。 项天礼抬脚进门,幽深视线从她身上转了一圈,在正中央的红木椅上坐下, 端起茶抿了一口,“说说看,本王如何有求于你?” 她站直身体,缓缓走到他面前,在他深沉的打量中若无其事地在他身边落座,“其一,您还未弄清我的‘目的’;其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遇刺并非偶然,你必然也会提高警惕,极力调查清楚。” 他冷哼一声,又抿口茶,掩饰眼底讶异,不太在意的,“王妃好牙口。” “我开门见山,”和他多待一秒都是折磨,他像极了医院里古板的主任,时时刻刻板着脸,自带低气压,“为了我的安全,您应该给我派个贴身侍卫。” 项天礼手一顿,“给你派个贴身侍卫?” 王府纵然不比皇宫,却也有诸多忌讳,给妃子分派侍卫仍是禁忌。 “对啊,不然再有人找我麻烦怎么办?”她理所应当,心里却想不会真的这么小气吧,这里有没有什么类似保安公司的地方,她去雇一个也好啊。 看惯风月的王爷此刻心中翻腾,试图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但她一副“你还在考虑什么”的疑惑暂时打消他的无妄猜测。 “不想给我指派吗?”善于察言观色的乾陵悦读出拒绝的意味,见没达到目的,果断起身,“那我就自己想办法了,到时候王府里多出几个陌生男人,还望王爷勿怪。” 项天礼眉尾一扬,“几个?”一个都处死刑,还几个? 他是质问,乾陵悦却以为他在询问,大大方方,“大概两到三个。” “……”他发现自己和她无法沟通。 “默认了?那我就去招人了。”她一心只在自己的人身安危,既然老大不同意,就只能自己动手了。可她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微微变了脸色。 无意久留,她抬脚要走。 项天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扯得她一踉跄。 她被扯了这么一下,一股无名火腾地冒上来,回头没好气地,“干嘛?” “生气了?”他微微一愣,没想到她这样的情绪,下意识问道。 她怎么不生气。 就算项天礼不在乎她这个王妃,也不至于明明到了威胁生命的地步还视若无睹,只是要个侍卫怎么了? 他王爷家大业大,手里多少精英侍卫,给个人都舍不得? 还“生气了”?她没给他一脚都是好的。 心里话跟烧开的水一样在喉咙里翻动,就是冲不开嘴巴,她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他,小拳拳握得死紧,好半天才冷静下来,讥笑,“我哪敢生气,您可是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好好说话。”他很久没听到她如此阴阳怪气地说话,一时心气不顺,皱着眉命令。 瞬间给乾陵悦心里烧着的那壶水又加了一根柴。 “王爷想听什么?”连日来的委屈与不安似乎找到宣泄口,她抖着声音,“‘臣妾全听您吩咐’?‘臣妾的命不值钱,死不足惜’?‘臣妾安危没什么大不了的,给您引出幕后黑手才是最重要的’?” 她越说越高亢,说到最后一句,福至心灵,不可置信地笑着摇头,“哦,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好歹这些日子给了我应有的尊重,还算个好人,没想到你只是想用我保你自己安全?” 自以为发现真相的乾陵悦越发觉得自己可笑,她宁愿一辈子活在这个不熟悉的世界里,也不想帮他完成任何愿望。 她的情绪突兀而激烈,项天礼一下没找到回驳的话,默不作声。 乾陵悦的情绪交杂,倾闸而出,“枉费乾陵悦对你一片痴心。”她顿了顿,直视他,冰冷吐出三个字,“你不配。” 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被卷入莫名其妙的纷争中,就是为了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完成一个刻薄无比的人的愿望? 项天礼配不上乾陵悦的痴心,也配不上她的辗转。 这一周,她绕来绕去,面对他的质疑、旁人的猜测、家族的倾褪,全凭乐天性格撑着,虽然嘴上说不是自己的事,可她身在局中,怎能置之事外。 一切的起源,都是他那该死的愿望。 而他,连她的死活都懒得管。 太可笑了。 “乾陵悦,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项天礼并不知她身上诸多遭遇,对他而言,他只看到她的无名火,那样子与过去胡搅蛮缠的人逐渐重叠,也撩动他的怒火。 “我搞得很清楚。”她怒火腾腾。 两相对峙,一触即发。 外头的项畏和绿竹瑟瑟发抖。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他怒极反笑,冷哼一声,“你很惜命?” 还在熊熊怒火中的人大吼着讥讽回去,“你不惜命?” “要侍卫?” “怎么,不行啊,只能你有?” “妃子私配侍卫,死罪。”他已然平复怒气,冷冷扫她一眼。 乾陵悦一愣,眨了眨眼,“那你给我分派。”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你就是想我死是吗?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 “不会让你如愿的。”项天礼堪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凉凉几句话堵得她的火气无处可发。 所有的攻击打在棉花上。 乾陵悦被绕得火气更甚,脑子热烘烘的,再没有压制声音,“项天礼,你是有病吧!你自己要活,干嘛非得要我死。” “住到偏殿来。”她的高骂与过去重合太多,项天礼不愿继续纠缠,冷漠挥手打断她。 “哼,住到偏殿来,你以为我那么好——诶?住到偏殿来?”脑子烧糊了的乾陵悦一听他开口就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顿住,火气戛然而止,“你的偏殿?” 项天礼给了她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好。”她迅速答应,并努力抑制翘起的嘴角,才感慨各方面都安排得很好,除了晚上王爷睡觉的状态不清楚,机会就闯上门来。 某王爷并不瞎,捕捉到她的那丝惊讶的喜悦,一时无语,没料到她的情绪转换如此之快。 往日她都会无理取闹到最后一步,哪怕给了她想要的,也会得寸进尺。 不像现在这么听话,且容易满足。 “不是说本王不配?”王爷比想象的记仇。 乾陵悦讪讪一笑,她向来如此,火气来得快去得快。火上头的时候理智为零,经常说出真实而且会后悔的话。 “没有。”她更庆幸的是王爷似乎没有察觉到气到头上那句话的不妥之处。 项天礼没再说话,只沉默盯着她。 被盯得发憷的人全无方才的气焰,色厉内荏地回瞪,“你一个王爷这么小气?换做你是我,你会开心吗?” “所以呢?”他淡漠地接话,没多少感情和理解。 “我看你脑子里缺点东西。”乾陵悦是从医学的角度认真分析,听在王爷耳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等同于骂他蠢。 没被人当面骂过的项天礼气极反笑,“那王妃恐怕根本没有脑子。” 莫名被怼了一句的人瞪着他,磨了磨牙齿,总有一天,她要亲自扒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的构造是否完好。 他的世界里难道没有尊重两个字吗? “臣妾告退。”和他没什么好讲的,走为上计。 外头心提到嗓子眼的绿竹和项畏倾斜着身体听里头的动静,乾陵悦冷不防走出来,吓了两人一跳。 “王妃……” “回去。”她还憋着被项天礼骂的气,语气有些僵硬。 绿竹听两人高声吵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也不敢探头看,还抱有侥幸认为两人和好了,现在看来恐怕闹得更凶了。 这可怎么办。 “王妃,王爷他说那些话也不是故意的。”门没有关,他们的高声争论外头也能听个七七八八,绿竹斗胆猜测,想要安慰她。 王妃为了得到王爷的宠幸实在太苦了。 “嗯?”乾陵悦心里盘算着别的事,敷衍地回答,“嗯,没事。” “您没有生王爷的气?”小丫鬟稍稍放松。 “回去收拾东西。”想到项天礼的吩咐,她直接越过她的问话。 绿竹刚放下的心再度提起,犹犹豫豫地追问,“您……要回相府吗?” 曾经王妃和王爷吵得凶的时候,也一时气不过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不是,要暂时住在王爷寝殿。”她实话实说,没有说破凶手那一层,毕竟王府上下都以为她是失足落水,一来不想造成恐慌,二来不愿打草惊蛇。 “啊?”绿竹彻底懵了,两人吵得那么凶,怎么还能住到一起去呢?想当初这是王妃想都不敢想的殊荣,可王妃看上去好像不怎么高兴,“那您不高兴吗?” “我应该高兴吗?”除开观察项天礼的理由,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值得高兴的地方。 住在他寝殿,虽说是方便观察了,同时也给了他监视自己的机会,想一下整天被一个高清4k的监视器盯着,谁都不会太开心吧。 只希望她能充分发挥装傻充愣的表演技能,把这几天混过去,尽快查出真相,全他愿望,然后掰掰。 而绿竹,毫无心机的小丫鬟,满脑子都是日后王爷王妃双宿双飞的美好情景,并由衷地为王妃感到开心。 第二十六章 登堂入室 王妃住进王爷偏殿的事不胫而走,王府上下窃窃私语,不可置信。 “王妃到底给王爷用了什么妖术?”各侧妃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言语间却有几分艳羡,纷纷琢磨要不要自己也试试。 而柳榕又气又急,拒绝她的求见在前,准乾陵悦入偏殿在后,难道她真的失宠了?可王爷对她分明又一如往昔。 “小玉,去打听下上次王妃见过哪些人。”她迅速吩咐,认定问题出在那几个术士身上。 “是。” 而侧妃们出于好奇,难得主动到流火居请安。 彼时乾陵悦正在打包要用的物品。 “王妃,侧妃们来给您请安了。”师黛在门口通禀。 绿竹和乾陵悦收拾的手一顿,后者不悦开口,“她们来干什么?” 她并不想与过多的人有联系,关系越干净,以后越容易脱身。 “说是这几天都没来请安,过意不去。” 嘁,什么话都编得出来,不会脸红吗? “没时间,让她们走。”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师黛奉命传话,外头等着的侧妃面露不满,她们来请安都是给她面子,居然说没时间?就算她们再不受宠,也不会惹王爷嫌。 “不见就不见,给她脸了。”其中一个和柳榕玩得比较好的侧妃一扭身带头离开,说完后没见其他人跟上,面子有些过不去,暗示道,“你们真以为王爷宽待她吗?等榕姐姐找到解妖术的方法,打回原形是迟早的事。” 当着师黛的面看不起她的主子,师黛眼神一暗,没忍住开口,“杨妃,此处是流火居,您在流火居前说流火居主人的坏话,恐怕有失妥当。” “哟,一个小丫鬟都敢教育本宫?”杨妃正一肚子火没处发,见她撞到枪口上,自然不会放过,讥笑着,“这就是你主子教你的?” “就是本宫教的,如何?”师黛回话太久,乾陵悦在里头叫了她两声没人应,担心她被为难,着急寻出来,果然看到她被人为难。 要不要这么狗血,为难她的丫鬟就能彰显出她的身份地位了吗? “您有事吗?”她将师黛拉到身后,漠然扫了嚣张的人一眼,大致回忆了下,却只对她的脸有印象,在原主最落魄的时候她落井下石过,记不清名字。 “王妃这话说的,我不过是来给姐姐请个安。”杨妃十分不悦她的嚣张跋扈,假惺惺地笑着。 乾陵悦平白生出厌恶,这人和柳榕又不一样,柳榕是大大方方地追求自己要的,主动出击,而她这种人,只会在阴暗中窥伺,伺机而动,落井下石,极其卑鄙。 因此她连好脸都懒得给,扫她一眼,“是吗?请完了就走吧。” 杨妃万万没想到自己碰了壁,愈发难受,非要找回一点面子,故意道,“听说前几日王妃请了几个术士,妹妹斗胆问一下缘由,若是有任何难处,我们也能帮衬一二。” 帮个x。乾陵悦心中偷骂,很烦躁,面上稳住语气,“听说王爷最讨厌术士,你要请他们,确定自己能逃过王爷的责罚?” 杨妃气得一噎。 她勾勾唇,随即继续,“不是每个人都如本宫一般能得到王爷的恩赦。” 对待这种小人,周旋没有用,一定要用最直接致命的打击,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厉害,才能威慑四方。 一句话将杨妃的嚣张打得无所适从,她脸色变了又变,想怼又碍于王爷的态度,只好愤愤拂袖离去。 其他侧妃为她马首是瞻,犹豫地看了乾陵悦一眼,简单行礼后离去。 “王妃,您又何必为了奴婢一个下人得罪杨妃?”等人走后,师黛才小声自责,“奴婢不过是一个入府的丫头罢了,不值得……” “谁说不值得,只要是我流火居的人,比任何人都高贵。”她一听就来了火,都是从哪里学到的词,什么值不值得,下人就该被指责忽视吗? 师黛一怔,瞳孔震动,终是深深低下头,“奴婢谢王妃知遇之恩。” “没事。”乾陵悦哥俩好地一拍她的肩,边揽着她往回走边咬耳朵,“就算我去了偏殿,你也不能松懈,一定要密切关注王爷的举动。” “是。” 当晚,乾陵悦和绿竹收拾了细软来到偏殿,门口府兵盯着王妃怀里的包裹愣了一下,默默放行。 偏殿并没有特别的收拾,除了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外,其他的一看就是项天礼喜欢的摆设。 白天忙着和他争执,没有仔细观察,现在才发现即便是偏殿,摆设却无一例外地精致,置物架都由绿檀精雕细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厉害啊,绿檀这么稀有的檀木,在这儿跟不要钱似的,乾陵悦啧啧称奇,暗叹资本家的力量。 再想到流火居那破败的木头,划痕无数的木凳…… 他们是在一个王府里吗? “王爷一般在哪里睡?”溜达了一圈,她问外头的侍卫。 “回王妃,王爷一般在主殿。”侍卫摸不准她到底有没有改性,不敢顶撞,恭恭敬敬回答。 嗯……主殿。好像有点距离,她上次迷迷糊糊摸过来走了有个百来米,总不能睡到半夜去找他吧,肯定会被府兵误会。 可是如果他在偏殿睡,难道要和自己一张床? 一时陷入纠结的乾陵悦站在门口发呆。 对她又惧又怕的侍卫不敢开口,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守门。 绿竹跟在她身边虽然时日不多,但意外地十分能领会她的想法,联系前后自然猜到她在为睡觉的发愁。 恋爱脑充分发挥,脑补了一出的绿竹决定为王妃做点什么。 “王妃,您先歇着,奴婢给您打水去。”她眼珠子一转,决定给她一个惊喜。 乾陵悦看着她古灵精怪,心说大概以前被压抑很了,也没在意。 说要去打水的绿竹溜到主殿,探头看了一眼,项畏果然守在门口,看来王爷在忙。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附近,小声叫他,“项畏,过来一下。” 项畏习武之人,早就注意到她的接近,耳朵动了动,无动于衷。 以为他没有听到,绿竹又稍微提高声音,他还是不动。 气得绿竹直接走出去,大步走到他面前,“你聋了?” “绿竹,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故作惊讶,意外装得很好。 绿竹没什么心机,以为他是真的没听见,没和他计较,小声打探,“王爷大概什么时候入寝?” “还过半个时辰。”项畏看她那谨慎小心的样子有些可爱,便学着她压低声音,两人像在说悄悄话。 她眉头微皱,半个时辰,太久了,说不好王妃已经睡了。 不过睡了也好,免得穿帮。 如是想着,她附到他耳朵边快速地说了几句话,项畏眼睛微微放大,似乎不敢相信,“你确定?” “嗯,项畏哥哥,务必帮我这个忙。”她眨眨眼,流露出自己没察觉到的撒娇。 项畏捂着嘴清清嗓子,“嗯,行。” “交给你了!”绿竹拍拍他的肩,开心地一蹦一跳离开。 还没到半个时辰,项天礼直起身,放松绷紧的脊背,唤道,“项畏,进来。” 背着重要任务的项畏脚步略有些沉重。 “备热水。”他边说边收拾桌上的案卷。 “嗯……”项畏犹豫地回答。 项天礼总算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王妃刚才差人来请您过去,说是心中不安。”项畏心一横,直接道。 他挑挑眉,白天才说他不配,现在又说心中不安,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不过他正好对她很感兴趣。 项畏垂头等着他的回答,心里却很忐忑,王爷一向不喜妃子夜半来请人,刚才满脑子只有绿竹才一嘴答应下来,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报。 “既然王妃需要,本王也不能推辞。”良久,项天礼缓缓回答,摆手,“那就备热水送到偏殿。” 留项畏一脸意外。 此时偏殿,正在全身心投入热水澡的乾陵悦难得有片刻闲暇,她摸了摸水温,“绿竹,再去打点热水。” 哎,就是这点不方便,水凉了还得派人加,一来一去,再热的水也不会热了。 绿竹领了命去打水,她哼着小曲儿往身上浇热水,全然没注意外头的状况。 “王妃呢?”项天礼望着空荡荡的偏殿主厅,又在玩什么把戏? 门口侍卫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勉强回答,“在里间。” 心里却是王爷真宠王妃,竟然争分夺秒地和她相处。 “行。”他抬脚往里走,项畏自然停在外头等。 没出一会儿,绿竹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走过来,一看他在门口,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难道王爷拒绝了?” “没有,王爷答应了。”他不明所以地回答。 “哦,答应了不需要亲自来通知。”还好王妃在洗澡,不然她看到他就穿帮了。 项畏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王爷已经来了啊。” “已经来了啊……什么?!”她猛地高叫一声,“不是说等王爷公事忙完了再通告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被骂的人一脸委屈,“就是公事完了才通知的。” “完了……”绿竹心如死灰。 第二十七章 意料之外 项天礼缓缓行至里间,一眼看到屏风后的婀娜剪影,以及隐约的不太耳熟的歌声。 有点悦耳。 泡澡的人丝毫不知进来的是他,听到脚步响动以为绿竹回来,有些嗔怪地,“怎么这时候才来,水都冷了。” 他脚步一顿,眉尾跳了跳,怎么听都不像是会对他说的话。 亦或是她在设计他? “怎么不过来?”乾陵悦等了有几分钟,脚步声停在屏风后动都不动,她有些疑惑。 他抬脚绕过屏风,她背对着他,浴桶水面是颜色鲜嫩的玫瑰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你说王爷应该不会故意为难我吧,我最近挺乖的,也没故意惹他生气。”对“乖”这个字似乎有误解的乾陵悦相当自豪地和“绿竹”讨论,“白天那个杨妃应该没去告状吧。” 说了一串,没得到一个字的回应,实在不是绿竹的作风。 她疑惑回头,嘴里还问着,“绿竹,你怎么……啊——!” 尖叫声惊得外头的侍卫和俩传错话的人背脊一直。 “啪——”响亮的巴掌声仿佛甩在绿竹和项畏的脸上,两人同时祈祷希望自己主子不是被甩的那个。 “滚出去——”乾陵悦失控的大吼使众人耳膜震了震,片刻后,主厅传来沉重脚步声。 绿竹和项畏偷瞄一眼,高高在上的王爷脸颊红通通的,看似面色沉静,而外面的侍卫被他的威压吓得几乎站不住脚。 完了。 这下真的完了。 里间的乾陵悦心有余悸地胡乱套上衣服,因羞愤而通红的脸颊像着了火,和项天礼对视的那一秒她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下意识地反应。 现在手心都还有细细密密的疼痛麻痒感。 这个男的怎么回事,进女生房间不敲门也就罢了,后面难道听不出她不是在和他说话吗? 草。骂人的话堵在喉咙口,她愤愤地一扯衣带,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他刚才听了多少,还好没来得及说别的事。 整理好走出去,一眼看到项天礼还坐在主厅上,蹙眉,“你怎么还没走?” “难道不是王妃请本王来的吗?”脸上的巴掌印削弱了他往日的冷漠,乾陵悦忍不住多看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传话的人收起微末的笑意,为自己正名。 余光却瞥到外头瑟瑟发抖的绿竹。 ……懂了。 脑子转得飞快的乾陵悦立刻追加,“就算是我叫的,你不是在处理公务吗?” “王妃对本王没有任何过意不去吗?”见她只字不提刚才那一巴掌,项天礼罕见升起诡异的情绪,有点生气,却不是生气她打了自己,而是生气她不关心自己的巴掌印。 有点类似于……委屈? 思及此,他乍然清醒,眉头更沉,以掩饰情绪,“王妃胆子大得很,可知你刚才以下犯上,是杀头的死罪?” 杀头,死罪。 四个字令处于怒火与难堪中的乾陵悦幡然醒悟,心中一惊,糟糕,若是他借机治罪,什么都完了。 项畏拦住要冲进去的绿竹。 “你看了我的身子,我情急之下正当防卫,不是我的错!”她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眼珠子却不安地转了转,偷看一眼他更加严重的脸,刚才那一巴掌,好像力气是大了点。 不过他也太细皮嫩肉了,好像起了红血丝? 她又看了一眼,终究过意不去,在他沉沉的打量中绕到里间,掏出消肿药膏,想了想,又拿出一瓶褪黑素——不知道对他效果如何。 重回主厅,她局促地和项天礼对视,走上去,拿出药膏,挤了一小坨在中指指腹,缓缓在他脸上揉动,“可能有点辣辣的,不过药效很好。” “你的药膏哪里来的?”他的提问带着不领情的质疑。 乾陵悦撅噘嘴,小声骂他一句,到底本着医者仁心解释,“山人自有妙计,反正不会害你。” 项天礼瞥她一眼,没有追问。 她的指腹很软,药膏的确有些辣,却被她中和,灼热之后的清凉感令他十分舒适,缓解了方才被扇巴掌的恼怒。 “明早再抹一次,就完全没了。”她翘着中指拧好盖子,递给他,“放心吧,王爷的英俊容貌不会受损。” 这话带了点调侃,项天礼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冷漠之下添了迷茫。 乾陵悦想的不错,他的确是王府里最了解她的人,纵然讨厌她的过度反应和偏执,但起初他对她却是怀着欣赏。 现在的乾陵悦与当初的不同,与后来的不同,甚至找不到一丝过去的影子,却让他找回熟悉的欣赏。 “还有这个,”只想着尽快平息他怒火的乾陵悦哪里注意到他的沉思,擦干净指腹后又把褪黑素递到他手里,“看你很浅眠,睡眠应该不怎么好,晚上睡觉记得把蜡烛吹灭。” 她身为医生,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总能看出一二,纵然白天的项天礼雄赳赳气昂昂,但繁重的公务和不怎么好的睡眠习惯会导致他的睡眠质量下滑。 久而久之,必然积劳成疾,算是感谢他不杀之恩。 “这是什么?”他从容接下,看着漆黑的瓶身。 为避免他追问,乾陵悦已经将上面中英说明撕掉,想了想用他听得懂的语言解释,“帮助你睡眠的药。” “蒙汗药?”项天礼脑子一闪而过。 “……那是让你晕的。”她无语,“每天吃一片,可以有效改善您的睡眠。” 他盯了一会儿,“等本王睡死了好对本王下手?” “嗯?”乾陵悦呆呆地望着他,什么下手?他是有被害妄想症吗?她脸垮了垮,“不是,只是提高您的睡眠质量,不是让您睡得和死猪一样。” 她特意强调“死猪”两个字,满意地看到他的脸又黑了黑。 外头的绿竹和项畏已经彻底懵了。 王爷这是和王妃聊上了吗?那一巴掌就这么过去了? 难道真的如流言所说,王妃给王爷用了妖术? 一向希望王妃得宠的绿竹很快就不纠结,手肘抵了抵尚在惊讶的项畏,颇有些得意,“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王爷本来就喜欢王妃。” “……”他不忍心打破她的妄想。 如果王爷喜欢王妃,就不会任由榕妃欺侮她一年有余,更不会将她扔在府内最凄清的角落。 他对她的厌恶,已经到了侍卫为王妃可怜的程度。 想来后来王妃习性大变,温柔全无,也是实在受不住王爷的态度。 “你别一脸不信,”绿竹识人本事越发厉害,看出他的怀疑,“如果王爷不喜欢王妃,早在王妃请术士入府、或者顶撞他的时候就被拉下去了。” 也对。项畏想起最近几天王爷的改变,似乎从七夕那晚开始,他对王妃就隐隐变了。 王爷的心思,他实在猜不到。 交代完的乾陵悦没有继续说话,项天礼也不开口,拿着瓶子把玩。 一时有些尴尬的沉默。 “时间不早了,该睡了。”她最怕的就是尴尬,抿抿唇率先打破。 “好。” 项天礼难得地听话。 她转身往里走,王爷跟着她往里走。 “王爷,您不是要睡觉吗?” “你不是要本王陪吗?” ……忘了这一茬了,她是正没想到绿竹手脚这么快,说她傻吧,人家还能知道假传命令;说她聪明,这马也掉得太快了。 有个恋爱脑的傻丫鬟怎么办。 “王妃还不就寝?”项天礼见她盯着床苦大仇深地敛眉思考。 她回神,为了圆小丫头的谎,拖鞋爬上去,整了整被子规规矩矩盖好,给他留了一大半,两个枕头也隔得老远。 没有夫妻同枕而眠的亲密,只有无尽的疏远。 项天礼眼神闪了闪,跟着规规矩矩地躺在她身边。 乾陵悦有意睡觉,脑子自动检索到身边人的存在,尤其蜡烛熄灭后,屋内黑暗静谧,呼吸声就是最大的噪音。 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王妃睡不着,可以吃药。”男人忽然开口,将小黑瓶递过去。 乾陵悦一愣,他还在担心是毒药? 频繁被怀疑的委屈涌上来,她冷哼一声,接过来利落给自己喂了一颗,还回去,闭上眼,双手交叠搁在腹部。 她这样有点好笑,闷闷地赌气。 项天礼眼神柔和许多,跟着吃了一颗,闭上眼。 眼见着屋内灯熄了,绿竹小声问项畏,“王妃和王爷就寝了?” “你是不是假传了王妃的话?”捋清前因后果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 “嗯。”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小声辩解,“我也是为了王妃考虑嘛。” “你这样是在给王妃树敌。”不过王妃能纡尊降贵为她圆谎,也相当让人意外。 绿竹疑惑看着他。 “明早,王妃与王爷同寝而眠的事就会传到榕妃耳里,你觉得榕妃会轻易放过王妃吗?”项畏纵然只是个侍卫,但侧妃们总在王爷面前来往,看得多了,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 “啊,那……” 事实上,不等明早,天还未亮,王爷刚起床早朝,柳榕便趁侍卫松懈冲了进去。 “王爷。”她脚步急急地走进去,出声叫道。 项天礼冷漠一扫,她瞬间噤声,错眼看到他身后还在熟睡的乾陵悦,咬咬牙,大步上前,“王爷,王妃姐姐怎么连您早朝都不伺候,实在有辱您威严。” 话里话外都是责备怪罪。 “榕妃擅闯本王偏殿,是否亦有辱本王尊严?”他淡淡回驳。 第二十八章 总是被抓包 避开她伸过来的手,亲自系好衣带。 他宠爱柳榕,一是性格讨喜,识好歹懂大局,也能牵制乾陵悦,省了不少麻烦,二是察言观色,不会给他找烦恼。 但现在,乾陵悦不需要她牵制,她却开始频频找麻烦。 他的疏离令柳榕怔愣,片刻后冷静下来,敛去急切,赔罪,“是臣妾冒犯了。” 再伸手过去,项天礼没有阻止。 为他戴上朝冠,柳榕愈发清醒,“臣妾只是担心王妃错过师父教导的时间,才冒然进门。” “嗯。”他沉默应了声,没再看她直接离开。 柳榕松口气,刚刚某一瞬间她感受到王爷身上迸发的冷意,不似往日的迁就爱护。 看来乾陵悦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变了。 她眼神一暗,碍于乾陵悦的身份与王爷莫名的转性,她极少与她起正面冲突,万万没想到才几天而已,她就一跃成为“受宠的妃子”,有些侧妃对她的态度也随之改变。 不给她点颜色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扫了眼还在睡觉的人,她冷笑一声,走出去。 “哗啦——” 乾陵悦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身上哗啦啦地滴水。 一扭头,床边站着趾高气扬的柳榕。 “你有病?”她拿手擦擦脸上的水,火气直冒。 “你真是误会妹妹了,我只是奉王爷的命令,叫姐姐起床一起学女红罢了。”柳榕故作委屈地解释,那副嘴脸实在让人恶心。 亏她还以为她和其他小人不同,争是争,不会用下作手段,看来她看错人。 “柳榕,你就算泼我再多水,也改变不了我住在王爷偏殿的事实,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留住王爷的心。”乾陵悦向来直来直往,懒得和她虚情假意,有了要做的事之后更是心无旁骛。 未想到她一个直球打得她措手不及,柳榕张张嘴,哑言片刻,又道,“等我找出你用妖术的证据,看王爷还会不会宠幸你。” “谢谢你承认王爷宠幸我。”她拉开被子,看了湿淋淋的衣服一眼,咬咬牙,嘴上更不饶人,“你就慢慢找吧。” 找到算她输。 那些术士根本就是假术士,一问三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神力。 “你等着。”她撂下一句狠话,转身愤愤离开。 姗姗来迟的绿竹一看她浑身湿透,傻了眼,着急问道,“怎么了?” “没事。”乾陵悦并无纠缠之意,人说吃亏是福,就当吃个哑巴亏,反正对方也没听到什么好话。 与柳榕纠缠只会拖慢她的计划。 “我刚刚看到榕妃匆匆离开,难道是她?”电光火石间,绿竹想到那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形,哼了一声,“就知道她来没好事,要不要告诉王爷。” “不用。”她立刻制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待绿竹帮她收拾的时候她想到更重要的事,“你和项畏关系如何了?” 心系王妃终生幸福的绿竹自然不会忘了她交代的事情,一边替她穿衣,一边回答,“我昨天问了他,王爷早期也没什么不同,与现在并无二异,起床、上朝、处理公务,时间早的话会练功。” “练功?” “嗯,听说王爷以前打猎,失足跌落山崖,治好后便极少外出,无事就练练功,说是在养伤。”绿竹将自己打听到的一股脑全部输出。 “养伤?”她默默重复。 跌落山崖,轻则骨折,重则半身不遂,看王爷现在好好的,大概是严重骨折,可能留了点后患。 难道治疗后患就是他的愿望?不会这么单纯吧…… 等和柳榕汇合,后者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师父来了后才露出官方的微笑。 不过乾陵悦没有功夫在意她的态度,漫不经心地学着女红,脑内已经开始搜索各类针对顽固旧疾的方法。 好在现代医学发达,不管哪种情况,都有治愈可能。 不过他为何不找中医推拿按摩?就算不能治本,日积月累也能缓解一些痛苦,减缓病症发作。 心不在焉地学了一天,柳榕的明嘲暗讽都如耳旁风飘过去,心情倒是没受到影响。 回到流火居,师黛已然候在门外。 然而才一天的观察,并没有实质有用的信息,她失望地叹口气,不能确定王爷的旧疾是否还在,也无法冒然冲到他跟前检查。 她只好叫来小土豆,“事情办的怎么样?” “办好了!”小土豆竖起大拇指,夸赞自己,“巧娘没有怀疑我。” “真棒。”她摸摸他的头,不出意外,后天就会有反馈了。 此外绿竹为她又卖出了几盒祛疤药膏,走在路上已经能偶遇拿着药膏的仆人。 这样下去,不久就会有侧妃找上绿竹了。 算是诸多坏事中的好消息。 “对了,昨晚流火居有异常吗?”若对方尚未得逞,肯定不会放弃。 师黛一愣,“没有。” 放弃了?还是休整? 问题好多,她有点烦,越发想快点回去,这样就可以摆脱所有的问题。 与此同时,另一边,项天礼处理公务到一般,忽然开口问,“王妃白天学女红学得如何?” 项畏一五一十禀告,虽然为王妃说了不少好话,但男人听完却直接道,“没指望她学什么。” “那您为何……”项畏说到一半顿住,不可置信地想到一个可能,难道王爷是为了王妃的安危? 担心她出门被人暗害?毕竟上次凶手的事还未查明。 他默默吞了剩下的话,越发搞不懂王爷对王妃的态度。 昨天出乱子后,绿竹再也不敢自作主张,项天礼也忽然忙碌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乾陵悦得了空闲想去找找人,观察一下,柳榕就会神出鬼没地在她附近出现,把人带走。 就很气。她默默盘算着,希望药效尽快发挥。 一晃三日过去,这天王爷下朝,刚进王府大门,头一阵眩晕,忍着不适回到主殿,身形晃了晃,晕过去的最后一瞬撑着道,“叫王妃来。” 项畏一惊,忙把人抬到床上,又差人去找王妃。 得到消息的乾陵悦立刻丢下手里歪歪扭扭的鸳鸯,不顾师父和柳榕的诧异,拔腿往王爷寝殿赶。 “王爷如何?”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焦急万分,掩饰愉悦。 “不知,您快去看看。”项畏是真的着急,好好的王爷说晕就晕,还不让太医来看。 她点头抬脚进去,看了要跟进来的绿竹和项畏一眼,道,“你们在外候着。”说完便利落关上门。 终于等到了。她将桌子拖到床边,从袖子里哗哗掏出一堆东西,一样样摆好后开始大事。 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她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儿,哪怕速度再快,没个两三个小时恐怕搞不完,还要等各种测试结果。 头一次知道做个基本体检这么麻烦。 外头的项畏和绿竹已经等得焦躁不安,一个时辰后,前者实在忍不住敲敲门,“王妃,王爷情况如何?” “稍等。”她高声回答。 “王妃, 需要帮忙吗?”绿竹生怕她累着自己。 “不用。” 乾陵悦咬着牙加快速度,又一个时辰过去,终于收尾,她一边等最后一项测试结果,一边往袖子里收拾器械。 外头却又响起一阵急躁的敲门声。 “你们连本宫都敢拦?”柳榕不由分说地斥责,似乎与门口的人推搡起来。 乾陵悦自知无法阻拦,只能加快收拾器械的速度。 “嗙——”门猛地被打开,桌上还有一个听诊器来不及收进去,她情急之下掀开项天礼的被子塞进去。 “乾陵悦,你对王爷做了什么?”柳榕一冲进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高声指责。 “王爷晕倒前托项畏找本宫来,你说本宫做了什么?”她一挑眉,往床边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柳榕无论如何都不信,边说边走过去,作势推开她,想要亲自查看项天礼状况。 然而项天礼身上还有她刚刚扎的针眼以及其他痕迹,凑近了还能闻到没有散光的消毒水味道,柳榕若是近看,必然能察觉到不对。 “榕妃。”乾陵悦一个跨步,挡住她的去路,“王爷此刻需要静养,你难道连王爷的安危都不顾吗?”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她接近那张床。 “我就是顾王爷安危,才一定要检查,我可没忘了你不久前给王爷下毒的事。”柳榕故意翻出往事,试图威胁她。 可此乾陵悦非彼乾陵悦,她只冷冷回驳,“那又是谁逼我下毒?柳榕,莫要以为我治不了你,即便我没有当日的证据,但凡我告知王爷实情,以现在我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你猜他会不会信?” 当然不会信。乾陵悦心中相当清楚答案。 但足够唬住以为她得宠的柳榕。 果然,她话音落后,柳榕迟疑一番,最终撂下一句“王爷若是出了事,为你是问”便拂袖离开。 见门重新关上,乾陵悦长舒一口气,总算逃过一劫。 “现在,该向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状况了吧。”项天礼幽幽的声音在她身后陡然响起。 她心脏一紧,丢了一秒呼吸,充分发挥瞎编乱造的能力,试图给出一个合适的解释。 “王妃?”男人低声的催促默默传来。 被抓包的人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转过身,讪笑着,“我可以解释。” 第二十九章 他的圈套 “那就解释吧。”项天礼已经盘腿坐起,大手把玩着她匆匆塞进去的听诊器,冰凉的质感令他想起搁置角落许久的剑。 乾陵悦满脸被捉x在床的心虚,思考他可能接受的合理解释,“这是我回相府时一位高人送我的。” 对相府夫人也说的高人,应该不会穿帮。 “哦?那你的医术也是师从那位高人?”他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对啊。”正好可以一并解释忽然会医术的事,乾陵悦默默表扬自己机智,面上愈发诚恳,眨着大眼睛望着他。 她鲜少如此不具攻击性地与他对视,桃花眼微微弯着,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纯粹而天真。 莫名的满足充盈着项天礼的胸腔,一股暖意由心脏荡漾开来,他凝视着眼前异常乖巧听话的人,缓缓扯开一个假笑,“敢问王妃何时结识这位高人?” “大概一年前。”一年前她还未嫁入王府,编起故事来比较好圆。 “是吗?想来这一年王妃在府内屈才了。”他假笑未变,眼底添了审视。 乾陵悦大脑“珰——”地一声,忆起一年来原主大大小小的病都是发展严重后自己求来的太医,她快速地眨眨眼,“那不是为了让您可怜我吗?” “哦?” “一年的适得其反,我是傻子也该悔悟了。”这句话出于真心,哪怕是斯德哥尔摩患者也该从漫长而残酷的身心折磨中逃离了。 聊回到过去的一年,气氛转而复杂,项天礼望着眼前的人,心内竟然腾出一丝罕见的心疼,脑内闪现过去种种,自己好像做得的确过分了。 “过去的事,是本王过于放任。”他放弃似的开口,“你毕竟是王妃。” 怎么回事,是在向她认错吗? 乾陵悦垂眼看去,询问中夹杂不可置信,“你终于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本王并无任何过错。”承认过错是不可能的,他堂堂一个王爷,向一个女人承认错误?王朝更替几个轮回都不会发生。 算了,他果然还是那个大直男。 “你为何迷晕本王?”正在她以为他不会继续追究的时候,他突然质问。 “王爷你在说什么,我哪里迷晕你了。”她吓得背脊一直,讪笑着往前一步,试图从他手里拿过听诊器。 项天礼的握力大概是举过80kg的铁,钳制着听诊器一动不动,她抽不出来打算放弃,还未退回去,被他握住右手,“你以为巧娘是傻子?” “你在说什么。”乾陵悦面色微变,手用力往后抽,却纹丝不动。 “你让小土豆下的药,我让太医查过了,”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再隐瞒,“后面的用膳都是正常的。” 她脑袋懵了,所以从晕开始都是装的? “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她难以置信地发问,可他全程毫无反应,就连抽血扎针,都一声不吭。 就算再能忍,对突如其来的锐痛感应当没有预料才对。 “很难猜?”他扬扬下巴,中途她突然一针扎下来的时候的确差点露馅,好在常年的隐忍使他很快调整好。 蒙受巨大欺骗的人怔怔地看了他好久,这就是被套路的感觉吗?她长大这么大,还没经历过这样的戏耍,既生气他骗自己,又担心他继续追问。 “你刚才在我身上摸摸捏捏地那么久,是为了什么?”闲聊结束,现在才是正式盘问。 “为了检查。”除了身份,其他大可实话实说,实在解释不了就往高人身上推。 “检查?”男人浓密整洁的眉毛微微上扬,示意她继续。 乾陵悦退无可退,放弃挣扎,一五一十地科普,“身体健康例行检查,看看王爷您身体有没有毛病。” 他颔首,“所以?” “除了脑子没检查,其他都是小问题。”她瞥他一眼,一语双关,听得项天礼眉心蹙了蹙,又舒展开。 “什么小问题?”他饶有兴趣。 “腿部旧疾。”其他的问题都不算问题,唯有这个比较棘手,刚才大致检查了下,看来后期没怎么治疗。 听她提到腿,他神色严肃,“你听谁说的?” ……她刚才的话是听到梦里去了?虽然也有听人说的成分,她挺了挺胸,“你质疑我的能力?” “本王从未信过。”他淡淡接话,没让她岔开话,“从哪里听来的?” “我检查出来的,你这个伤,很难痊愈,但是后期中药调理,西药止痛,会好受很多。”仿佛回到急诊室,她熟练地答道。 “西药?”他敏感捕捉到她话里的陌生词汇。 “一种快速药的统称。”解释再清楚他也听不懂,她干脆胡诌。 对于未知领域,男人倒是没有刨根问底,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是止痛药,痛的时候吃一颗,一次上限是三颗。”她没有多话,说着从袖子里掏出药递给他,嘴里嘱咐,“按摩也要经常做,至于中医调理,可以让您信得过的太医开个方子。” 她对中医了解不多,自然不会班门弄斧。 项天礼接过药,目光深沉地与她对视,良久才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乾陵悦。”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一直不承认,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不用担心我害你,要是想害你,你早就埋土堆里了。” 他哼了一声,没接话,电光火石间想到上次的谈话,问道,“你问本王有什么未做之事,是什么意思?” 当时以为她急于转移话题,但那之后她就变得有些诡异,准确的说,是她周边的人。师黛总时不时地在他周围绕,绿竹和项畏来往日益密切,而她学完女红后竟然能乖乖回偏殿。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她忽然转性。 细想来,前后唯有这一点对不上。 乾陵悦认真地看着他,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告诉他,她不遗余力帮他达成,他放她一条回家生路。 但她不敢赌。项天礼真的会履约吗?还是在知道她不是原主后会心安理得地对她下杀手? 未知太多,一个闪念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不过从他的反应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他的遗憾之事绝对不是什么腿疾,而且比腿疾更麻烦。 她不想卷入更深的麻烦,但为了回家,她不得不踏进去。 项天礼此刻格外耐心,任由她思考,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过去一年,我的任性给王爷添了不少的麻烦,现在幡然悔悟,自然想做点事情弥补您。”她垂下头,敛下翻沉的思绪,决定暂时隐瞒。 现在谁都不能信。 秘密就是秘密。 他眼中的期待转为失望,继而沉寂,“既然如此,还请王妃心中有所准备。” 来日方长,他多的是时间问出她的隐瞒之事。 若是和那件事有关……他眼神猛地一收,看向她的目光又沉了几分。 “再过五日周年宴就到了。”本以为他会追问不休,谁知他下一秒便换了话题,“王妃女红如何了?” 乾陵悦没来得及思考他上句话的意思,思维自觉跟着他转,想到自己绣得认不出模样的鸳鸯,有些尴尬,“还……行吧。” “那就好,本王向两位皇兄夸下海口,指望王妃送他们二人像样的见面礼。”他携带着淡淡的笑意和调侃,笑着把她往火坑里推。 她表情当即僵住,嘴角缓缓扯开,露出一个堪比哭的苦笑,“是,我努力。” “必须完成。”他瞬间化身为蛮不讲理布置任务的领导。 乾陵悦气得牙痒,干巴巴地答应,“定不负所望。” 计划败露的人只能暂时全身心地投入女红,但项天礼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必然还有后手。 好烦,直球问肯定得不到答案,只能旁敲侧击了。 她重整思路,之前是她太天真了,以为原主只有一腔爱恋,心系之事必然也肤浅易猜。 事实并非如此。 乾陵悦乃相国之女,嫁入王府才一年,此前在相府,即便耳濡目染,也该比寻常女子有见识得多。 被爱情蒙蔽,或许会降智,但不会消减以往的见识。 能让她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完成的,必然极为重要。 下人未必知道,和他亲近的人也许有所耳闻。 比如柳榕。 她看了一眼对面正在安安静静做女红的人,虽然她的手段恶劣了些,不闹腾的时候还算可爱。 “看什么看?”一开口,毁所有。 “我只是羡慕妹妹,”她悠悠回答,手上的速度慢了下来。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并非公众场合,她对她就没那么客气。 乾陵悦眼角扬了扬,“瞧这话说的,我只是觉得王爷实在宠爱你,有些羡慕罢了。” 柳榕得意地哼了一声,大方接受。 “榕妹妹如此得宠,想必妙招很多,不如分享给姐姐一二?”她故意放软语气。 对方愈发得意,“你当我傻?以为我会让你轻易夺走王爷的宠爱吗?” “妹妹难道对自己的实力如此不自信吗?还是失了妙招,就会失宠?”乾陵悦故意激怒,“看来妹妹的受宠也并非真的受宠。” 柳榕仅有的智商都拿来争宠,没有多想,下意识反驳,“受宠与否要你评断?王爷与你说过几次体己话?这王府内,王爷唯与我谈家国大事,论风花雪月。”虽然每次她都答不上来。 “是吗?”乾陵悦眼睛一亮,上钩了,“我不怎么信呢,王爷与我也说了许多不常说的话。” 显然都是互怼。 第三十章 突然黏人 “哼,你倒说说看。”柳榕攀比心陡生,停下手里的活儿。 女红师父与其他下人识趣退到院外。 “凭什么?”乾陵悦放下手中刺绣,激将法一套一套的,“我若是先说了,你岂不是知道了?” 柳榕眼睛眯了眯,刹那间智商上线,“你如果想套我的话还是省省吧。” 她拿起刺绣继续,满不在乎。 乾陵悦嘴角勾了勾,她本来就没多大厚望,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固然好,但如果没有也不至于失望。 “我只是想知道王爷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如果妹妹能告知一二,我必然投桃报李。”退而求其次,她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你?投桃报李?”柳榕的嘲讽隔着面巾都能感受到,似乎认定她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早有准备的人悠然开口,“妹妹难道不好奇我的疤痕怎么不见了吗?” 未料到她会突然提及这件事,柳榕眼神一震,抬头看她,满是试探与怀疑,“你有法子?” “倒不是我有法子,只是我偶尔发现绿竹的姐姐会制作奇药,便讨了点来。”她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观察着柳榕的反应。 对方眼中的惊疑一闪而过,但她一定会尝试。 柳榕或许得宠,风光得不得了,但脸上的那道疤终究是她的心头伤。 一年前的事她记得不太清,用脚趾头推一推,肯定柳榕玩过了头,以为是无伤大雅的一次污蔑,却惹出大麻烦。 自作自受。 “你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周围的人。”乾陵悦淡淡地加码,“绿竹和我说不少姐妹都在用。” 柳榕拿不准该不该信,可又想到自己脸上丑陋的疤痕,心下纠结。 “我只是随口一说,等你用了有效果再和我交换也不迟。”乾陵悦目的达到,不多纠缠,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心里的打算被项天礼戳破,女红学习结束的乾陵悦放弃返回王爷寝殿,打算回流火居瞧瞧。 绿竹跟在她身后例常汇报当日销售成果,还有一位出手阔绰的侧妃拿了不少。 总卖这一款也不行,得开拓别的产品。 医美类的产品她有不少,慢慢往外推,补水的面膜好像也可以推一推。 她盘算着闷头往前走,绿竹脚步轻快地叽叽喳喳跟着。 而师黛面色尴尬地站在流火居门口。 “师黛?怎么在这儿?难道李嬷嬷已经知道我要回来吃法了吗?”乾陵悦一回神就看到她站在门口,愣了愣,问道。 她面露难色,低声道,“王爷来了。” 嗯?他好端端地来流火居做什么。 她敛了轻松的神色,跨进去,一眼看到项天礼正坐在院内的石桌边,悠然品茶。 “王爷,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她干巴巴地开口,大步走过去,大喇喇坐在他对面,“如果没有要是,我们要用膳了。” “这里叫流火居?”男人也不回答问题,反而发问。 “是。”乾陵悦现在拿不准该如何与他相处,他明知道自己有所求,吊着胃口也就罢了,还在她面前现? 项天礼缓缓点头,“好名字。” “谢谢。”一来一往,毫无感情,只是应付了事。 而王爷似乎并未被她的态度搅扰,淡定地继续喝茶,落杯后指腹沿着杯沿划过,缓缓道,“本王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句话,只有坦白才能换来坦白。” 言下之意,要么两人交换情报,要么就让她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猜。 “多谢王爷忠告。”她实在不想掉马。 见他还一动不动地坐着,乾陵悦不太开心地,“王爷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流火居亦属于王府,本王在自己府内走动,难道需要王妃同意吗?”项天礼原本打算说完就离开,可看她一个劲儿地赶自己走,忽然改了主意。 果不其然看到她一脸愤懑又不敢发火的样子,可爱死了。 “是,王爷随意。” 她敷衍地行个礼,当真不再管他,叫上绿竹师黛,喊了远处的大力二力,一行五人往厨房走去。 大圆桌摆满了各种菜式,色香味俱全。 乾陵悦深吸一口气,莫大的幸福与满足传到全身,最近为了调查项天礼那该死的愿望,她很少回流火居用膳。 终于吃到了。大概也是种缘分,她爱吃的菜李嬷嬷都会做,而且做得比她吃过的都好吃。 “吃饭吧!”她习惯性地叫了一声,率先坐下,却发现其他人都站着不动如山,“怎么了?我说了不用管什么主仆。” “额……”绿竹为难地开口,“王爷,您要一起吗?” 乾陵悦面色一僵,回头发现他赫然跟在身后,瞬间扶额,“王爷,您想做什么?” “用膳。” “这里不适合您,我们都是主仆一起。”她强有力地回驳。 “适合。”他大步一跨,在她身边落座,看了李嬷嬷一眼,竟然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意,“添副碗筷。” ……好烦,吃饭都不能好好吃。 “王爷,真的不和您胃口。”乾陵悦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同时也想避免和他一个饭桌吃饭。 吃饭的习惯最能暴露一个人,她和原主爱吃的东西完全不一样,用膳习惯更是天差地别,虽然原主不得宠,但也不能保证两人没有一起吃过饭。 “和不和吃了才知道。”项天礼意志坚定,已经拿起筷子。 ……只能祈祷他对原主毫不在意了。 本来应该轻轻松松的晚膳,搞得气氛紧张,往日欢声笑语有说有笑,今天大家都一言不发。 乾陵悦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喂饭菜,狠狠咀嚼,跟嚼仇人似的。 连一向看不懂脸色的大力二力都迅速吃完撂下筷子走人。 项天礼看似在吃饭,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向埋头吃饭的人,在饭桌上她似乎一直都很认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碗中饭。 哦,她瞪自己了,看来他扫了她的兴。 不过这样,他就更加确定一件事。 “周年宴在即,王妃莫要辱了王府的脸面。”他淡淡地结束用膳,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后离开。 乾陵悦握得筷子都要断了,等他走才彻底爆发,“他是有什么疾病吗!这种鬼话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 “王妃……”绿竹小心提醒她降低音量,担心王爷还没走远。 “气死我了。”寄人篱下本就压力倍增,还得顾着乱七八糟的事,他还时不时给她下命令。 绿竹不敢说话,师黛默默帮李嬷嬷收拾桌面。 大力二力提着水桶和抹布四处擦擦洗洗。 本以为只是偶然,可接下来的几天,但凡她回流火居,项天礼必然准时出现在里面,每次也就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偶尔开口就是“周年宴在即……”,她耳朵快被念出老茧了。 “王爷,您到底想做什么?”她实在无法忍受,抬头望着他,将他的话堵到一半,哀求似的问。 “只是担心王妃懈怠了功课。”项天礼满脸平静和真诚,垂着眼安静地回视,不知不觉中少了最初的厌恶和不耐。 “您放心吧,不用天天来监督。”头一次她如是说。 第二次她拿出半成品递到他面前,项天礼接过后只是轻笑一声,不无嘲讽,“本王单手绣的都比你好看。” “那您绣一个?”她利落地把针线递到他手上,高贵的王爷嘴角抽了抽,拂袖离去。 第三次,在王爷开口前她率先拿出绣出些模样的丝帕怼到他跟前,“王爷,您还有哪里不满意?” “还行。”说是这么说,可他只是轻轻瞥了眼,眼中毫无波动。 什么王爷,根本就是个难缠的甲方爸爸。 她气呼呼地把被否定的丝帕随手丢掉。 直到周年宴前一天,项天礼惯例检查,经过一周调教相当有自信的乾陵悦展出一金一青两条丝帕,金色丝帕游龙盘绕,栩栩如生,青色丝帕绿竹盎然,生机勃勃。 项天礼眼底浮现欣喜,已经十分懂得领会他表情的人松了口气。 “怎么没有你的名字?”他将两条帕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微微皱眉。 “送给别人的礼物,还是不要留我的名字。”她喜欢为自己的东西标记,但不代表每一件经由她手的东西都会被标记。 王爷眉眼动了动,手指摩挲片刻,忽然道,“你只会给你的东西署名?” “是。”还以为他是个二愣子,看来不是,还懂得点人情世故。 “如此。”他应了一声,看不出在想什么。 离别之际,他反常地停下脚步,回头看送他出来的人,“你真的不打算和本王交换情报?” “不打算。”她冷冰冰地回答。 心里却很复杂。 项天礼不傻,这么多天刻意的接触应该也看出自己不是原主,只是不知道他心中会如何解释。 最好是认为她别有用心,这样日后方便自证。 乾陵悦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被他逼得这几天只在专心学女红,没心思想其他的。 她的回应简洁有力,自知问不出什么,深深看她一眼离开。 这几日他做了一些打听,却仍然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第三十一章 再遇男神 易容术纵然再高明,也绝对做不到毫无破绽,更何况她沐浴时他不经意闯入过,那时的她面容素净,即便少了脂粉,也与平常无异。 项天礼敛下眉眼,心思转了转,抬脚回了寝殿。 王府内上上下下忙里忙外,张灯结彩,乾陵悦绣的大红灯笼也高高挂起,虽然绣字看上去不怎么高明。 宴会主角之一乾陵悦被按在流火居内打扮,铜镜已然磨得光亮,她终于看清自己的脸。 本以为是妖媚模样,没想到清纯得不得了,一双水汪汪的鹿眼,任谁看了都会心软,弯月似的细眉衬得她更温柔,小而高挺的鼻梁隐隐含着傲气,自带上扬效果的微笑唇和和气气。 这么一张脸,到底是怎么被逼成怨妇的。 她实在无法想象。 “王妃,您起色好久没这么好了。”绿竹一边给她上腮红,一边眯起眼笑着。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大红的装束,生出二婚的怪异感,“今天只是庆宴,怎么搞得像成亲一样?” 绿竹眼睛眨了眨,替她插上金步摇,捋顺流苏,又为她戴好珠玉耳环,“衣服是王爷差人送过来的,还一道送了许多其他衣物。” “转性了?”他竟然还会给自己送东西。 “听师黛说王爷已经约了城内一等的木匠。”绿竹补充道,小丫鬟对这些细枝末节心思敏感,边说边为她整理衣角,“您现在可是王爷心尖好。” ……算了吧。 乾陵悦浑身抖了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很高贵,他不配。 又过一个时辰,项天礼差人来请,乾陵悦站起身,长裙垂落,她深吸一口气,今天是个大日子,就算再不喜欢项天礼,也不能丢脸。 至少不能让项天礼看不起她。 一身大红在喜庆的王府内没有那么扎眼,但从人群中走过仍然会引得其他人的注目。 对她不怎么熟悉的下人打量的时间格外长,纷纷低声议论莫非王爷对王妃的态度回暖。 乾陵悦一向懒得理会,而且也不在乎,大大方方地从注目中经过,而项天礼在主殿门口等着她。 他也是一身大红,看向她的眸子在阳光的映衬下柔和温暖。难得见他穿艳丽颜色,她有几分新奇。 等走近了自觉开怼,“王爷,难为您穿这么喜庆了。” “本王并无不妥。”他没有丝毫噎住,反而真的喜欢似的,甩了甩袖子。 “四弟。”熟悉的温润,尽管只听过一次,却深深印在乾陵悦的脑海。 纵然再三提醒自己他并非自己的男神,可她还是忍不住投去炙热的目光。 “二哥好。”她和项天礼的声音几乎同时,后者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默默往前跨一步,挡住她的视线,“二哥来得挺早。” 项天义温温和和地回礼,“毕竟是四弟的宴会,怎么能不来早。”他说完偏头使了个眼色,后头的婢女立刻上前,双手捧出一个盒子,他继续道,“这是为弟媳准备的礼物,不贵重,还请收下。” 都这么说了,当然不能推辞。 项天礼一边应着一边想替她收下,乾陵悦从后头冒出来,冲项天义弯眼笑得很开心,“谢谢二哥。” 随即利落接过。 项天礼接了个空,面色僵了一秒,而身边小巧的人已经喜滋滋地打算打开盒子看看是什么宝贝。 刚打开一边,王爷一脸凛然地按住她的手,嘴上教训着,“在客人面前打开礼盒,太失礼了。” 乾陵悦讪讪放手,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转脸对项天义笑得格外灿烂,“再次谢过二哥。” 两人的来往互动看在南王眼中,他笑着回应,“看来四弟弟媳关系和睦,倒是我和大哥多虑了。” 被点名的两人尴尬地笑笑,关系和睦,呵呵。 “大哥二哥不必多虑。”项天礼礼貌寒暄。 “怎么不多虑?”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让路,着着一袭黄袍的人缓缓走过来,不怒自威,微微上翘的嘴角显出几分愉悦,“你和陵悦前阵子闹得满城沸沸扬扬,上次家宴还以为你要提休书之事。” 项天仁毕竟是一国之主,那双眼已看透太多,项天礼的打算恐怕他早就知悉于心。 身为弟弟的人被说得脸色有点尴尬,乾陵悦视线在两人间流转,主动跳出来解释,“臣妾与王爷的确偶有争执,但还没到和离的地步。” 也不知道天天吵着要休书的人是谁。 项天礼在后头看她一眼,接话,“二位皇兄请主殿落座。” 三人一行在前面走,跟在后头的乾陵悦视线忍不住落在项天义身上。 思念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汹涌。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唯一熟悉的人就在跟前,可是她碍于身份不能过多搭话,上一次搭话毁掉了到手的休书,这一次一定要克制。 “陵悦,给大哥二哥满上酒。”项天礼的吩咐将她抽离自己的思绪,她“哦”了一声,端起酒壶走过去。 男人在身后的打量愈发深邃。 旁人皆是一脸看好戏。 殿内那么多婢女不用,非要堂堂王妃去倒酒,显然是侮辱,在众人面前让她下不了台面。 可乾陵悦毫无所觉,甚至还美滋滋。 毕竟可以近距离接触项天义。 替项天仁倒酒还算顺利,等回个身给项天义倒的时候不知手抖或是分心,手中酒壶脱落,大半壶的酒一滴不剩地洒在他的白衣上,颜色瞬间深了大片。 “抱歉!”乾陵悦吓得一愣,忙把酒壶放在边上,脑子一抽捏住袖子手忙脚乱想给他擦擦干。 项天礼眼色更沉,不悦道,“只是倒个酒,王妃都能倒出幺蛾子来。” 乾陵悦咬咬牙,心说你不安排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好了,反而让她出丑。 “没事,只是一件外袍,无妨。”项天义永远都是最温柔的那个,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安慰她的慌乱,转头对项天礼道,“陵悦毕竟是王妃,端茶倒水的自然不熟练,我知四弟有心,不用为难弟妹了。” 轻巧两句为乾陵悦解了围,可始作俑者偏不罢休,“好不容易热闹一回,还笨手笨脚的,要你何用?” 乾陵悦万万没想到他连日来的隐忍不发是为了今日的当众刁难,默念着要平静,委屈却潮涌似的翻上来。 前几天都好好的,他要她去学女红,她就乖乖去学,后面两人有来有往,亏她还以为至少是朋友。 “是臣妾无用,不如王爷休……”她的话还未说完,被项天义打断。 “陵悦莫要说气话,四弟他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只怕是担心你受伤。”他的情商比黑着脸的人高出一大截,三两句止住剑拔弩张的气氛。 “谢二哥解围。”乾陵悦收声道谢,起身白了项天礼一眼,又歉疚地对项天义道,“二哥,我去拿些干布来。” 虽然不如纸巾好用,至少可以让衣服更干。 绿竹动了动想代替她去,被王爷一个冷眼止住。 众目睽睽下乾陵悦缓缓走出去,路过柳榕时毫不意外得到她的一声冷笑。 她还以为得到项天礼的尊重,可公众下,他如此表现,不是摆明了她这个王妃不受宠吗。 一边恨恨想着,一边熟练地从偏殿翻出吸水性比较好的干布,刚出偏殿,便撞上寻出来的人。 “陵悦。”项天义语露担忧,走上去,“四弟这个人,情绪比较外露,说话不过脑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情绪外露?不过脑子? 她看他过脑子得很,先给十颗枣,再狠狠打一巴掌,正常人想不出这么损人的方法。 心里诸多吐槽,可面对项天义那张熟悉的脸,她实在说不出,也不想表现自己负面的一面,只好假笑着,“嗯,我不会放心上的。” “嗯。”他似乎安心,接过她手中的干布,“这些我自己来就可以,你回宴上吧。” 她一点都不想回,“我帮您,毕竟是我的错。” 而且她还打算继续上次没有说完的话题。 项天义意外地没有反驳,随意坐在院外的石凳上,乾陵悦在边上坐下,拿着干布帮他一点点沾干。 果然还是男神好,体谅她的心情,没有强硬要求她回宴会。 “令堂今日怎么没来?”项天义看着认真清理的人,扯开话题闲聊。 “可能没时间。”她随口撒谎,竟然还想着保全项天礼的面子,不过看他讨厌她的样子,压根就不会发请柬。 南王理解点头,“丞相的过世大概给夫人不小的打击。” 他似乎知道点过去的事情? “嗯。”但和她无关,她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 “听说乾祖父苏醒了?”他紧接着问。 乾陵悦有些惊讶,祖父苏醒之事极为隐秘,相府内留下的又都是年长之辈,应当无人会无事泄露。 连项天礼都不知道这事。 “哦,不要惊讶。”听她久久未回答,南王自知失礼,解释着,“我会定期送东西到相府,听下人提过一两句。” 他竟然还会接济相府吗?她停下手中动作,讶异之外有些感动,“二哥真是个好人,我以为不会有人记挂前相府。” 项天义温和笑笑,“怎么会,丞相之才为举国敬仰,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是啊。”她附和一句,只是单纯慨叹,心中没有多少波动。 一朝天子一朝臣,父亲在朝堂更替之际发生意外,都是逃不过的命运。 “其实当年的事……”项天义眼神落在她平静的脸上,缓缓出声。 乾陵悦心中一动。 第三十二章 迷雾重重 “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打探。”她压住好奇心,打断他的话。 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知道自己无力改变的事,只是灾难。 没料到话题被她割断,项天义愣了片刻,顺着她的话,“也是,当年之事,深究无用。” “谢二哥体谅。”他简直和男神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说话温柔,善解人意,就连语中关心也情真意切。 让倍感不安的人得到不少安慰。 “你上次想问我的事,是什么?”项天义想到上次未尽的对话,岔开话题。 “二哥……”乾陵悦拿不准能不能告诉他,可眼前的人分外靠得住,加上对男神的爱意,导致她有些无法判断,她打算先试探一下,“我上次提及这个时代的人,你好像并不惊讶?” 项天义眼神晃了晃,坦然笑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陵悦难道在质疑二哥的博文广知?” “那倒不是……”乾陵悦讪笑着,心中仍有顾虑,这种时候无中生友最好用,“我有个侍从,她的一个朋友,最近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她没怎么听过就来问我,可是我孤陋寡闻,也不太清楚,所以才想着问问二哥。” “为何不问四弟?他的学识不在我之下。”项天义精准发问。 “安王日理万机,我们见面少之又少。”撒谎不用打草稿。 项天义勉强接受这个解释,笑意满满地看着她,“那为何来问我?” “因为你比安王好……接触。”她硬生生加上两个字,讪笑着。 他似乎没有再追问的意思,回到最初的问题,“所以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是从哪里得知的?”乾陵悦单刀直入。 只要问清来源,她就多了一条回去的路,也不用非缠着项天礼不可了。 “哦,说起来也很偶然,我是在一本书上翻到。”项天义没有卖关子,实在地回答她,“书上说的似是而非,尽是些天时地利人和,想必和日子时辰很有关系。” 乾陵悦点点头,这也说得通,“书叫什么?” “《观文止》。”他有问必答。 她生出安全感,“这书是哪里都有吗?” “我是在府中书馆无意看到。”项天义也不太清楚该书的印册。 她眼神闪了闪,也许项天礼府里也有,刚想问问详细的状况,一道尖利的声音打断二人的谈话。 “我道姐姐去了哪儿,原来在这里。”柳榕的声音她熟得不能再熟,收敛了笑容与试探。 “榕妹妹。”乾陵悦点头回应,算是招呼。 好不容易捞到把柄,柳榕怎么会轻易放过,牙尖嘴利地挑拨离间,“王爷在里头脸沉得吓人,姐姐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和南王谈笑风生?” “榕妃。”项天义先站起来,温和的眉眼带了几分严肃,“本王与陵悦只是闲聊。” “见过南王。”柳榕似乎才想起来行礼,话里却无半分恭敬,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项天义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扔在继续刚才的话题,“本王见陵悦如亲妹妹,新生亲切,没忍住多说了两句,榕妃莫要为难她。” 明明白白地袒护,柳榕不甘心地咬咬下唇,印象中南王与她不过见了两面,怎么会如此偏袒于她。 本以为他会为了摆脱误会将责任推到乾陵悦身上,没想到他会完全揽下来。 乾陵悦心中感动开心,面上又不敢显露,担心柳榕做文章,便正色顺着项天义的话,“方才将酒洒落,我过意不去才会亲自动手。” “是吗。”接连被两人怼回,柳榕毫无面子,更加不信,笃定两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审视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这么长时间,就算自然风干也够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背着王爷有事。 项天义只与项天礼走动比较多,与柳榕来往甚少,即使偶有相遇,也只是点头之交,谁知道今日一交谈,竟然是如此骄横之人,四弟到底怎么管教府内人的? “榕妃,本王知你是四弟心头宠,但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想必你很清楚。”她不断的纠缠令他生出几分不耐,语气愈发严肃,“若是为了一个误会,导致你在舍弟心中形象垮塌,想必你也不愿意看到。” 暗含的威胁令柳榕暗自咬牙,没想到南王看上去温和有礼,生起气来也是得理不饶人。 旁听的乾陵悦痛快无比,又不能开心得太明显,还要帮着打圆场,“榕妹妹也是无心之失,担心王爷罢了,南王莫要放在心上。” “本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替四弟担忧。”项天义对乾陵悦就格外温和,连带语气都温柔三分。 乾陵悦心中一动,瞥到柳榕质疑的眼神,忙拉开和他的距离,“南王,酒渍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该回席了。” “是啊,顺便见见丈母娘。”柳榕并非无脑之人,可看到他护她的模样那话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 抬脚要走的两人具是一怔,还是乾陵悦先开口,“我母亲来了?” “来了多时了。”她冷哼一声。 项天义与乾陵悦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快步往主殿走。 主殿上座边坐着一名华服女子,尽管面上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却端庄大方雍容华贵,乾陵悦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这和她在相府遇到的清雅夫人完全两样,华服锦衣的人少了平和,多了高贵,确有相府大气。 此刻她正和项天礼交谈着什么,看上去很是和蔼,全然没有上次在相府提到项天礼时的不满意外。 她心中疑惑。 “母亲。”她三两步走到她身边,轻轻叫了一声,“您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听安王说你忙得很,我也不是不认路,自己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见女儿过来,她停下和项天礼的寒暄,转身看着她,柔和地笑笑,“倒是你,才半月不到,怎么清瘦了这么多?” 她瘦了?乾陵悦自己没多大感觉。 “我就不打扰您与陵悦闲聊了。”项天礼自觉退出,给二人留出空间。 等项天礼重新与他的兄长聊做一团后,她才在夫人身边坐下,低声询问,“母亲,您不是不看好王爷吗?” 夫人拿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耐心回答她的问题,“我本以为安王不情愿娶你,恐怕对你不好,过去一年,他对相府也不闻不问,没想到前几日忽然差人送来黄金及各种物资,还亲自登门道歉。” “他?亲自登门道歉?”别开玩笑了。乾陵悦冷笑一声,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夫人的口打探她的身份罢了。 一个坦坦荡荡的王爷,居然耍这种小聪明。 “悦儿,我知你对王爷一片真心,得不到回应固然痛苦,但王爷现在对你有所转变。”夫人罕见地开始帮项天礼说话。 乾陵悦瞪大眼,不满地反驳,“您不会被他那点银钱收买了吧?” “怎么可能。”夫人当即否认,“你身在其中,或许不清楚,但旁观者清,方才你与南王出去,安王虽然在和我说话,心思却不在上头。” 说到这里,为了印证内心想法,乾陵悦跟着发问,“你们都谈什么了?他是不是问我回府时有何异样?” “是。”夫人娓娓道来,“他还问我关于你祖父清醒的事。” 乾陵悦心中一紧,紧张地看着她,“您说什么了?” “不是一位高人教你的吗?”夫人理所当然地回答。 还好没有出大篓子,就算项天礼已经开始怀疑,只要没有实质地对不上口供,她就可以咬死了不承认。 “还说什么了?”她不敢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其他的就没了,倒是多问了几句你祖父的事。”夫人对自家女儿相当诚实,有一说一。 再一次听到“祖父”二字,她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 怎么现在一个个的都对她祖父这么关心?从来不接济不过问的人突然开始探望,不太熟的兄长也在询问。 若是在祖父醒之前也有这些事,夫人没道理不提。 他们的异样都和苏醒的祖父有关。 显然祖父知道些他们都感兴趣的东西,再联想到夫人那日的欲言又止,以及项天义未说完的话。 她隐隐触到事情的真相,就在薄薄的白纸后,她一伸手便可知道。 可她没有自信承担知道的后果。 “对了,悦儿。”夫人的叫声打断她的走神。 她扭头看向她,“怎么了?” “你最近可有遇到什么凶险之事?”夫人问得很小心,余光观察着她的反应。 乾陵悦脑子里瞬间闪过那晚的那一脚,至今毫无线索,可又不想夫人担心,支支吾吾地,“没有啊,怎么了?” “想来也是,王府戒备森严,应当没那么容易遇刺。”她低声道,不知是回应她,还是自言自语。 她只是不想卷入,不代表傻,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您可是遇到什么事?” 夫人自知失言,隐瞒不过,只好主动坦白,“你走后第二日,府中便有异动,好在当年大人培养的暗卫仍然忠心,才避免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第三十三章 王爷他是个好人 “您为何不曾与我说起?”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身为前相府的人,却毫不知情。 夫人露出几分为难,“我也是怕你担心,安王也说暂时不必告诉你,徒增担忧。” 什么?项天礼也知道? 乾陵悦下意识皱眉,连项天礼都知道的事,唯有她被蒙在鼓中,“您和他说过了?” “那日他送东西来府里,注意到府中异样,问了一句,下人多嘴答了。”夫人也无可奈何,若非项天礼追问,她恐怕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缓缓点头,神色凝重。 看来那次的意外不是针对王府,而是针对她本人。 既然如此,项天礼必然早就清楚,那为何她振振有词怼他的时候他一丝反驳都无,是为了照顾她? 这想法陡然生出来,她缩缩脖子,摇摇头,算了吧,项天礼要是关心她,太阳得从南边出来。 “看得出安王现在很照顾你,母亲不在你身边,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放心 和他说,他一定会帮你。”不懂她为何忽然对项天礼称赞有加,却也不好当面拂了她的面子。 乾陵悦面上乖顺,柔和地应答,“嗯,谨记母亲教诲。” “方才见你与南王一同进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夫人难得和她见上一面,话题不断。 她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回禀,略过书的部分,末了总结道,“南王人不错,比安王好多了。” “傻丫头,怎么说话的,安王毕竟是你的结发,这两人不能相提并论。”夫人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乾陵悦越发看不懂。 她沉吟半晌,小心试探,“母亲,项天礼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怎可直呼王爷姓名?”夫人到底遵守礼节,嗔怪道,接着回答她的问题,“倒不是他和我说了什么,是你祖父,最近他精神气不错,和我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我才发现我对安王过于武断了。” 提到祖父,乾陵悦思绪又接到刚才的话题,“祖父身体还好吗?那些人可是为了祖父而来?” “他身体好多了,那些人……哎……”夫人长长叹口气,显然是默认。 看来是冲着祖父。 “他们为何对祖父穷追不舍?”刚醒就有人盯上,看来祖父的存在威胁到很多人的利益。 夫人愁容更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乾陵悦微愣,“这样岂不是陷大家于水火之中?” “该面对的躲不过。”夫人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话中诸多隐瞒,听的人敛下眉,隐约坐实自己的猜想。 那天祖父想说的,大概也是别沉湎往事,更不要想着报仇。 可眼下对方步步紧逼,大有赶尽杀绝之势,前相府内的暗卫纵然忠心,去也不是万全之策。 “您说王爷是可靠之人,当真吗?”她想了想,发问。 “自然。”夫人眼中笃定。 夫人虽然只是一介弱女子,但见多识广,识人广面,认人不会出错,如果项天礼可靠,或许可以让他帮忙。 她刚这么想着,夫人就迟疑开口,“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个请求。” “您说。” “我想让王爷出面,派几百铁骑以作防卫。”乾陵悦都能想到的事,她自然想得到,暗卫能保他们一时,却不能彻底解决隐患。 唯有布下天罗地网,抓住幕后主使,才能彻底安心。 “好。”母亲要求的事,她当然一口答应,相信项天礼也能理解——如果他真的是个好人的话。 “还有,这段时间你先别回相府,等安全了再回来。”夫人不放心地叮嘱。 京城内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就属王府,她不希望她冒任何风险。 “好。”乾陵悦一一答应,蓦地想到祖父的药应该快用完了,“等我一下。” 她起身走到大殿隐蔽处,将一个月的药量准备好装在小兜里,转身回到夫人身边。 “这是祖父一个月的用量。”她小心地在桌下递给她,小声道,“不要让别人知道。” “嗯。”母女俩悉悉索索地放东西,项天礼不知何时走到二人面前。 “夫人,我与陵悦有些话要说。”他颇为礼貌地提出。 “去吧。”夫人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乾陵悦尬笑着跟着他走到外头,“您有事?” 念及母亲拜托的任务,她不得不收敛怼天怼地的脾气,眯起眼的笑容堪称讨好。 项天礼认得这个表情。 她第一次眯眼笑,和柳榕争风吃醋,还让柳榕栽了个大跟头。 第二次眯眼笑让他当众出丑,拿她毫无办法。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没什么大事。”他只是比较介怀刚才她和项天义出去那么久都聊了什么,“二哥说让本王多关心你,到底什么事能跟他说不能和本王说?” 乾陵悦笑容里添了疑惑,他恐怕误会了什么,“不是。” “那是什么?” “只能和他说,和谁说都不行。”她的心思该绕弯的时候不绕弯,直白地表达内心所想,还觉得自己相当有理有据。 项天礼眸色变深,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本王是你的结发,而你的事情只能和本王的兄长说?” 他这么一提炼,乾陵悦不拐弯的脑子拐过来弯来,连连摆手,“你不要误会,你是我的合法丈夫,我怎么会做婚内出轨的事呢。” 她虽然因为项天义的长相对他很有安全感,但心中非常清醒,他和男神,是两个人。 更不会做出荒唐事。 男人暗色的眸子染上些微不解,嘴唇动了动,想问点什么。 “虽然这事你迟早会知道,但不是现在,等以后我给你个惊喜。”乾陵悦抿着唇笑,至于是真的惊喜亦或惊吓,与她无关。 听她这么说,他的怒气稍微平息,追问,“那你打算何时告诉本王?” “时机成熟。”她回了高深莫测的四个字,约等于可以回去的时候,担心男人再度追问,她转移话题,“我母亲那边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嗯。”涉及生死攸关的大事,项天礼不再纠结前话题。 “我想请王爷调三百铁骑支援。”她大方说出自己的要求,抬眼看着他,“王爷不会拒绝吧。” “如果你如实回答和二哥说了什么,我就答应。”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乾陵悦冷哼一声,实话实说是不可能的,“具体的不能告诉您,但我们刚才有聊到一本书。” “什么书。” “《观文止》。”她一边回答一边观察项天礼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有几分疑惑,“你不知道这本书吗?” 项天礼扭过头,有几分窘迫,“本王并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乾陵悦的直女性格表露无疑,“是吗?我还以为你知道,毕竟二哥也知道。”看来王府内是没有这本书了,还得专门向男神借一下。 等下和他说,免得没机会了。 见她肆意将两人对比一番便不再说话,神色间隐隐有困扰与纠结,项天礼眉头一沉,她是在对自己不满吗?不满自己的学识不如二哥? “乾陵悦,人各有所长,本王执掌刑罚,日常书目与二哥并不重叠,你这话可是对本王的藐视?”被她看低一头,素来不在意旁人脸色的项天礼闷声为自己开脱。 她骤然回神,“我可不敢藐视您,书看得不一样就不一样呗,我只是随口问问。” 无所谓的态度愈发坐实他的猜测,他气血上涌,许久没有如此比不过人的羞辱感,《观文止》,他倒要看看是本什么样的书。 “我已经告诉你了,还望王爷遵守承诺。”乾陵悦没有读心术的本事,满心只关心自己在乎的事,目光定定地盯着他。 项天礼眼角抽了抽,就算她不提,他也会主动加强防卫,贼人不死,他也心中难安。 “本王并非失信之人。”他一甩袖,对她看扁自己十分不悦。 “是吗?不知是谁,半月前说要送我一纸休书,结果当众反悔。”她提这件事纯粹为了打他的脸。 听在男人耳里,却是另一番故事。 上一次宴会,她因休书与他大闹,这些日子好容易消停,今日又重提起,其中缘故,只有项天义。 她就这么喜欢项天义? “乾陵悦,容本王再提醒你一次,”他没来由有些恼火,语气严肃,“二哥与香妃娘娘伉俪情深,你莫要打二哥的主意。” 被莫名扣个帽子的人无语地看向他,“王爷,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项天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的确认为二哥是个好人,但欣赏不代表我非要和他结为连理。”她竟然还有耐心解释,连她都佩服自己的脾气,“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只要有一天我还顶着王妃这个名头,就不会让你绿的。” 他表情一变,心事被戳破颇有几分尴尬,不自在地转身,“相府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本王会安排好。” “谢王爷。”她委身道谢,见他往回走,便跟着回去,嘴里还在念叨,“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事,只是问我和二哥吗?” 第三十四章 砸场子 结发妻子和兄长聊着他毫不知情的话题,有了属于他二人的小秘密,难道不是大事? 项天礼余光瞥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憋回去。 乾陵悦的嘴没停,犹在一边碎碎念,“好好的周年宴,我这进进出出的,有心人肯定要说三道四了。” “说三道四也不至于。”项天礼难得接她的话,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心思敏捷的乾陵悦听出一丝安抚。 算他有点良心,她撅噘嘴,“还有多久结束啊,好累的。” 这突如其来的撒娇引得项天礼侧目,眼中晃着一丝惊讶,话不自主地溜出来,“这一轮吃完,你可以先回去休息。” “不会落人口实吗?”她扭头睁大眼睛望着他,又转念一想方才见到柳榕提前离席,想来也还好。 更何况他们出来的时候主殿只剩下两位哥哥和娘家人,应该没大事。 “不会。”项天礼神色平淡,过门槛的时候伸手拦了她一下,担心她被绊倒。 这次乾陵悦充分领会他的关心,诧异地往后缩缩脖子,“噫,良心发现了吗?” 项天礼嘴角抽了抽。 聊天中回到主殿,原本其乐融融的大殿此刻气氛有些异样,乾陵悦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并不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有一问一,“怎么这么安静?” “安王爷,别来无恙。”一道嚣张刻薄的声音响起,乾陵悦耳朵动了动,很耳熟。 “司空相国、司空公子。”项天礼行个礼,大步走过去。 乾陵悦快步跟上,与司空青擦肩而过时接收到对方不善的视线,想起对方是谁的同时明白来者不善,低声问项天礼,“你请人都是一波一波的吗?” 她寻思这也不是流水席啊。 “很早就下了帖子。”或许是周年宴,项天礼比往常好说话很多,有问必答,性情温和。 她点点头,对司空青更加没什么好感,婚宴请他来是给他父亲面子,他还摆谱? “抱歉,我有点事耽误了,所以来得迟了。”司空青跋扈出名,连就不出府的夫人都有所听闻,见此担心地看向安王和自家女儿。 项天礼向来不愿与人做口舌之争,虽有大家之气,却难免成全小人的得志。 乾陵悦不一样,大咧、不会委屈自己,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这司空青不是第一次和她起冲突,这次居然神气到家里来,她可吞不下这口气。 抢在项天礼之前笑吟吟地开口,“司空公子不用自责,若非您出声,我都没注意到您的出席。” 司空青没料到她会呛声,语噎地与她对视,余光注意到大家打量的视线,照顾自己的面子,不服气地回驳,“亏您还是王府的女主人,连重要宾客未到都没核实吗?” “今天是我与天礼的周年宴,原意邀请二位兄长与家母赴约,天礼念及相国之恩才发了贴,没有及时发现相国大人的确是我的疏忽,在此向您道歉。”她有礼有距地回应,说完冲司空广如行个礼,以示歉意。 司空广如到底是一国之相,自然不会与一个女子计较,连连摆手,“是犬子杂事繁多耽误了时间,怎可怪到王妃身上。” 乾陵悦柔柔笑道,“相国胸怀宽广,谢过相国雅量。” 旁边被乾陵悦说了一顿,又被自家老爷子骂了一句的司空青越发恼怒,又不敢违背相国的话,默默吞下这口气。 扳回一局的乾陵悦转个身,扬起下巴邀功似的看向项天礼,大眼睛眨巴眨巴,想让他夸自己两句。 项天礼垂头冷漠地看着她,随手从边上拿了一块糕点塞在她嘴里,抚着她的背将她推到丞相夫人身边,自己才又转身面对司空青,“陵悦心直口快,司空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哼。”司空青的脾气早就收敛不住,只有在父亲灼灼的逼视下才有忌惮,冷哼一声,甩袖坐下。 丞相夫人握住乾陵悦的手,担心地询问,“那可是相国的儿子,你这样可要当心他的报复。” “王爷掌刑罚,他若对我动私刑,不是知法犯法?”相国之子纵然滔天权势,也不能只手遮天,不然把皇上和两个王爷放在哪里? 夫人看着她幽幽地叹口气,话几欲出口,又生生止住。 王爷定然能处理好。 司空青只消停片刻开始作妖,众人重新聊做一团的时候,他端着酒杯来到乾陵悦和丞相夫人跟前,假模假样地坐下,先是对着丞相夫人,“夫人,距离上一次相见,已经一年,您别来无恙。” “无恙。”夫人冷淡地点头回应,没有什么好脸色。 乾陵悦稍微一想就能领会,司空广如在前丞相过世后短短几天就位列新相国,必然早有摩擦。 不然夫人不会见了这么多次从来没和她提过这个新相国。 “夫人为何如此冷淡,当初恐怕您也没有想到我父亲会成为堂堂相国吧?现在可后悔将女儿嫁给王爷?”司空青这个人是真的不怎么样,乾陵悦听得直皱眉。 丞相夫人脸倏地冷了下来,“司空公子,悦儿能嫁入王府是我们的福气。” 乾陵悦表情又变了变,福气? 司空青再度被噎,面色难看,转向乾陵悦,“我毕竟是王府的客人,这酒杯空了,也不见人来加。” 她探头看了一眼,满满的酒还在荡,嘴角勾了下,“您先喝完再说吧。” 这人看着恶心吧啦就算了,怎么智商还这么欠。 那边项天礼皇室一家以及司空广如正聊在兴头,注意力并不在这边,机不可失。司空青站起身,手里的酒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倾斜,悉数洒在乾陵悦的红袍上。 红色显色,任何一丝色差都看得分明。 被酒渍浸润的布料瞬间从艳红变为老红色。 “哎呀,不好意思,这可怎么办。”司空青说着说着就上手,面上像要给她处理,一伸手直接撩起她的裙摆。 乾陵悦及时按住他乱来的手,方才的轻蔑转为愤怒,冷嗤,“司空公子,你手嫌多余我可以帮你剁掉,保证无后顾之忧。” 司空青哪里听过这样的挑衅,脸色一寒,先是一惊,随后毫不在意,“王妃真是爱说笑。” 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乾陵悦又在气头上,在他说话的时候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比到他的面前,“是不是说笑,司空公子大可以试一试。” 不知她从哪里摸出的刀,唬得司空青忙往后退了一步,眼底终于有了惊恐,抖着声音问她,“王妃可知动私刑是大罪,你身为王府的女主人,难道不清楚吗?” “明知本宫贵为王妃,却手脚不干净,知法犯法司空公子倒是在行得很。”乾陵悦与他争锋相对,一向可爱的鹿眼凌厉冷酷,字字句句逼得他回不出话。 司空青本就是个半罐子晃荡的草包,哑言瞪她半晌,支支吾吾地倍感颜面扫地,气急败坏地高声呵斥,“人呢?给本公子满酒。” 绿竹忙不迭上去,刚拿起酒壶,司空青一抬手直接把她的酒壶打翻在地,她下意识垂头看,司空青已经一手压在酒壶碎片上,“哎哟”一声,抬起来血淋淋的。 那边聊天的声音因为他的高声痛呼戛然而止。 乾陵悦、夫人和绿竹都傻眼了,绿竹和乾陵悦在一起随意惯了,话没过脑子,“司空公子,您干嘛自己往上扑?” 主殿寂静如林,小丫鬟纯粹的疑惑听到大家耳里,担忧转为意外。 乾陵悦甚至笑出声,“司空公子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和我争王爷的宠。” 这种苦肉计,只在女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用得上,没想到他会当众来这么一出,真是让人怪……尴尬的。 众人听到她的话都笑出声,司空青的脸胀成猪肝色,嘴唇颤了颤,眼神一转,混乱中与那边的项天仁遥遥看了一眼,又咬牙回头,“方才是我不小心了。” “司空公子不小心,让陵悦看笑话了,”项天义主动走过来圆场,又道,“请太医来。” 一直候着的师黛立刻低头出去请,不出片刻回来,“太医都不在。” “都不在?”司空青立刻高声重复一遍,声音里多了真实的害怕,手掌心的血还在汩汩往外流,还有碎片压在皮肤里,他完全不敢动。 血这么往外流也不是办法,乾陵悦身为医生,实在看不下去,更何况再不处理可能会导致感染发炎。 她走上前,“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项家三兄弟面色具是一变,鲜少与乾陵悦搭话的项天仁轻笑,“怎么我竟不知陵悦还懂医术?” 项天礼看向她的眼神收紧。 “母亲贤惠博文,略懂一些,我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了点。”乾陵悦张口就来,毫不心虚。 王爷眼神抖了抖,安下心。 不知自己“略懂医理”的丞相夫人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项天仁审视的视线转向夫人。 夫人极有涵养,“我在家无事便 第三十五章 王爷他有点反常 饶是夫人说到这份上,他的逼问却不止步,笑得很温和,“乾夫人,府中人手不够,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那倒没有。”夫人波澜不惊地应下。 “怎么会没有,连夫人都要亲自钻研医书,是我考虑不周,即日便派太医驻守前相府。”项天仁话说得周全且不容拒绝。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夫人迅速收好一闪而过的惊异,落落大方地回应,“谢皇上恩典。” 一边的乾陵悦跟着垂头感谢,面上淡定,心里其实慌得一批。她好像在无意中给丞相府惹了不得了的麻烦。 她心烦意乱地想着,这里也不适合当众包扎,她低声道,“去里间包扎吧。” 司空青听话起身,她带着人往里间走。 本以为闹剧就此结束,没想到项天仁跟着开口,“我陪司空公子一程,毕竟我也有责任。” 您有什么责任?乾陵悦无语地看着他,正巧与他深邃打量自己的视线撞上,她心一重,收回视线,垂头继续往里走。 绿竹想跟上去,师黛忽然牵住她,“方才司空公子就是想为难你,你现在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经她点拨,她觉得有点道理,可又担心王妃会吃亏,眼神不安。 另一边三人已经走到里间,司空青坐在榻上,项天仁坐在对面,乾陵悦背对着他们状似在准备物品。 许是等了一会儿,司空青不太开心地催着,“准备东西都那么墨迹吗?” 他的狂妄实在让人难受。 乾陵悦面露不悦,却听项天仁道,“不可无礼。” 司空青瞬间闭了嘴。 嗯?她将所需物品准备好,内心充满疑惑。 这司空青见着安王南王都心不在焉,对皇上却唯命是从。也听说过朝廷分派的问题,但现在正是鼎盛,百姓安康,天下太平,还需要分什么派? 若是分派,那还有一派是哪边? 安王?南王? “陵悦有心事?”项天仁目似剑光,分明一句关心,却像质问。 她莫名对他不太喜欢,避开眼神交流,随口敷衍,“我只是不清楚司空公子为何大费周章让自己受伤。” 没什么心机的人随意发问,熟练地拿出酒精给他擦净血渍,消毒,又用镊子稳准狠地夹出碎片,上药包扎一气呵成,专业的熟练度让她手有了自主意识。 她丝毫未觉得不妥,而项天仁看她的眼神却更审视。 等她一口气包扎完,又将外用药递给他,“一日两次,少沾水,少食辛辣。” 司空青当即不赞同地瞪大眼,“这怎么行,府里刚来了一批西域美酒……” “您不想手烂掉,尽管喝。”乾陵悦忽然后悔自己仔细为他处理,就该敷衍了事,等太医来了再让他受罪。 项天仁的视线黏在她身上就没挪开过,她不太舒服地转身往里走,作势收拾东西,嘴里道,“已经包扎好了,皇上和司空公子请移步主殿。” 司空青已然起身,走了两步才发现项天仁没动,正要开口说话,后者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噤声,他点点头,默默走出去。 乾陵悦毫无所觉,绕到纱幔后将沾了血污的纱布和酒精球裹在一起,剩下的纱布理理好,熟练地将物品一系列塞到袖子里的健身包,想了想又从里面拿出解酒药。 刚才看项天礼好像喝了不少。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项天礼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乾陵悦一愣,“什么大哥,他已经……” 一转身就看到项天仁含着笑站在她身后两米处。她吓得往后退一步,“大哥,您没出去吗?”刚才他看到了多少? “我只是好奇陵悦储存物品的地方,想看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四弟就打断我了。”项天仁一点都不心虚,大大方方解释。 想到自己毫不知情他的注视,有种被人窥视的恐惧。 她尬笑一声,下意识地快步走到项天礼身边,缩了小半截身子在他身后,面上还是大方得体,“原来如此。” 其他的话说不出来,如果不是身份等级差距,她甚至会骂人。 项天礼在她走到自己身边时眼神动了动,回应似的放下手臂,又挡住他一些,“二哥在找你。” “好。”项天仁一点尴尬都没有,潇洒地离开。 等他走后,乾陵悦的抱怨才没忍住,“我刚刚明明让他和那个司空青走了,还好没看到。” “看到什么?”项天礼看向纱幔后的团成一坨带着血迹的纱布,这里是稍作休憩之所,并无任何用作疗伤包扎的药物,她从哪里拿来的? “没什么。”她差点说漏嘴,抿唇笑着。 项天礼没有追问,转移话题,“司空相国正在训斥司空公子,说要给你当面道歉,该出去了。” “嗯。”她顺从答着,抬脚要走的时候抬手给他解酒药,“等下吃一片这个,可以解酒,不会那么不舒服。” 男人先是一怔,理所当然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下——看不太懂,随后眉尾抬了抬,嘴角有微小弧度的弯起,“又是你那位高人给你的?” 乾陵悦用力点头,会自己找理由的人真让人省心,“是。” 他没多说。 跨入主殿的第一步,乾陵悦眼睛猛地睁大,偷偷斜着眼睛看向他牵着自己的手,不得了,他怎么了。 斜着向下打量的视线悄悄上移,入眼是男人冷峻的下颚线,再往上是他高挺的鼻梁、假睫毛似的长睫。 这男人,忽然有点好看。乾陵悦的心脏忽然跳得有点快,肯定是刚刚被项天仁吓得心律不齐了。 司空青敢在这么大喜的日子闹事,一是不把项天礼放在眼里,二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认为她如外界所传那般是个下堂妻。 项天礼此举应该是想告诉那些想借她搞事的人省省心思,她默默找好理由,脸上却带着她没察觉的喜气。 远远关注的绿竹看清王妃脸色后松口气的同时又升起疑惑,“王妃好像很开心诶,看来王爷哄好她了。” 师黛也跟着弯弯眼角,“王爷真的挺宠爱王妃。” “那是,我们王妃可是才女出名。”绿竹全然忘记当初如何被王妃粗鲁对待,倒是记起乾陵悦嫁入王府前大家对她的赞誉。 师黛笑了笑。 项天礼堂堂正正地牵着乾陵悦走出来,项天义与项天仁眼底掠过一抹惊讶,前者先笑起来,“四弟与陵悦关系当真让人羡慕。” “二哥与香妃才是鸾凤和鸣。”他还算谦虚,握着乾陵悦的手又紧了紧。 被他握得有些痛的人眉头微微皱了皱,嘀咕地埋怨,“你轻一点……” 听上去像是嗔怪。 项天礼闻言垂头看向她嘟起的嘴巴,有点可爱,手劲儿倒是松了松,虚虚地握着她的手,指腹安抚地摩挲了下她的手背。 这种类似爱人间亲昵的行为让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乾陵悦心脏再度怦怦跳,脸颊发烫,手心痒痒的,脑袋也晕乎乎的,像发高烧。 她头埋得更低,自觉往他身边缩了缩,俨然一副小女人神态。 淡淡的甜蜜氛围漾开,周年宴终于有了点该有的样子,项天礼心神一动,项天仁跟着开口,“看到四弟与陵悦如此和谐,做哥哥的也算安心了。” “谢大哥祝福。” 在司空青闹了这么不知所谓的一出又被司空广如按着头道歉后,周年宴总算归于平静。 接下来的待客乾陵悦的脑子几乎就没清醒过,项天礼不是握着她的手就是揽着她的肩,虽然觉得不怎么喜欢这个人,可他的脸在今天分外引人注目。 尤其是他偶尔投过来的隐含笑意的目光,更让她无法集中精神。 好在在项天义离开前她及时回神,小步跑到项天义面前,“二哥,你和我说的《观文止》,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后面跟上的项天礼眼角抽了抽,她是和这本书杠上了? “当然可以。”项天义笑得温润体贴,“过几日我便差人送到府上。” “谢谢二哥。”她甜甜笑开,眼睛弯弯,与在项天礼面前使坏的笑又不一样。 旁观的王爷沉默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随后默默将她拨到自己身后,“天色已晚,二哥路上小心。” “自然。” 他又冲项天义身后的项天仁一拱手,“大哥操劳。” “为四弟算不得什么。” 等送走两位大佛,她跟着项天礼往回走,眼睛不自觉瞄到他垂在衣袖外的大手,本来以为手的温度不会很高,握到的时候才发现好烫。 “今日之后你便可以回流火居,本王会加重防卫。”一路沉默的人开口,“主殿让下人去收拾。” 乾陵悦小心思一顿,本能抬头看着他,“不是让我住在偏殿吗?” 项天礼回头看着她,“夫人留宿王府,与你一同住在本王偏殿,成何体统?” 她差点忘记夫人的存在了,尴尬地眨眨眼。 “这么想住在我这里?”不太爱开玩笑的人罕见地开了个玩笑,眼中带着平时没有的轻松。 “府中兵力有限,既要顾我母亲府上,又要顾我流火居,恐怕……”乾陵悦求生欲爆棚,口齿伶俐地为自己辩解。 第三十六章 王爷他出事了 项天礼挑挑眉,没有深究。 尚在主殿等待的夫人见二人归来,忙起身迎上去,握住乾陵悦的手,担心地看着她,“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有王爷在。”傻子都能从刚才发生的事中看出皇上对她的针对,虽然她尚不知理由。 但看夫人的神色,她似乎知道隐情,然而乾陵悦并不想问。 等拿到《观文止》,就有方法离开这里了,至于他们皇室的恩恩怨怨,与她无关。 夫人大气端庄,并非傻白甜,必能斡旋;项天礼心思深沉,肯定有后路,她不用为他们担心,只要在离开给祖父留下足够的药物就可以了。 至于府上营生,项天义和项天礼都开窍了似的往府里送东西,皇上也多有照顾,想必夫人可以协调。 暗暗做了决定的乾陵悦将一切未解之谜统统抛在脑后,一心想简单过日子,决定与项天礼不再针锋相对。 或许没良心,但她更珍惜自己的生活。更何况她自诩傻子,对那些事,费不起心。 夫人和项天礼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决定,倒是对她那句自然的回答都感到十分满意,夫人点头,项天礼眼神温和,“我会妥善处理的。” “嗯,有劳安王。”夫人十分客气。 乾陵悦看着二人关系和乐融融,一时觉得神奇,祖父到底和母亲说了什么让她如此改观。 流火居内,好奇心催使乾陵悦发问,“母亲,您为何对王爷有如此改观?” 夫人整理好床铺,回神在她身边坐下,和蔼一笑,“念念不忘?” 她不好意思地抿唇,之前的确问过,但得到的答案却不太明朗,好奇心重,难免会记挂。 “当初你祖父与你父亲面临三个选择,将你送入宫中、或嫁入安王府、或嫁入南王府。”既然她屡次提及,想必真的在意,夫人权当聊天,一一道来,“那时你对安王的爱慕都快写脸上了,只好随了你的愿。” 乾陵悦眼珠子转了转,弱弱地问了一句,“为什么非得嫁给他们?” 王公贵族也不止这三家,侯爷将军也不少,为啥就盯着皇家过不去。 夫人瞥她一眼,“你不是喜欢安王?” “……不,我觉得不是这样。”听她的阐述,但凡祖父或者父亲偏心哪家,就会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嫁过去,说喜欢项天礼只能算一个比较体面的理由。 被戳到本质,夫人尴尬地笑了笑,清清嗓子,“他们比较能护你周全。” 护她周全?这四个字一出来,乾陵悦陡然有些后悔自己多嘴问,牵扯下去必然又是个深层次的原因。 她及时转移话题,“这流火居我差人简单改善了一番,好看多了,我带您转转。” 因为周年宴, 整个王府灯火通明,流火居内亦是如此,小土豆撺掇大力二力举着他在流火居内挂满了他蹩脚画功的灯笼。 李嬷嬷也乐呵呵地做了一大桌夜宵,一一摆到外头,“王妃、夫人,饿了就吃点。” 那边小土豆闻香而动,迈着步子跑过来,伸手要拿,被李嬷嬷打了打手,“小崽子手洗了吗?” 小土豆憨憨一笑,另一只手迅速拿了一块点心跑开。 没过多久,大力二力也憨笑着走过来,趁李嬷嬷不在又拿了几块离开。 早就习以为常——或者说始作俑者的乾陵悦见怪不怪,夫人却倍觉诧异,视线在她与下人之间来回打量,完全看不出两方的地位差距,那小孩儿甚至能抓着乾陵悦的衣服闹腾。 但下人们的随便到了夫人跟前又统统消失,小孩儿规规矩矩地叫人,两个憨厚的奴仆垂头行礼,全然两面。 她敛了神色,到底没有追问。 乾陵悦本以为自己应该会和夫人聊很多,可真入了夜,到了休息的点,她看着夫人的脸,诸多话都堵在嘴边。 最后话没聊几句就各自回房睡觉。 次日一早夫人便带着祖父的药早早离去,等乾陵悦睡醒人已经走远,她有些懊悔愧疚,这才想到项天仁给前相府派了一个太医。 这怎么看都像安插眼线。 她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跺脚,昨天下宴前还在想着要提醒夫人注意皇上塞过去的人,后面竟然忘了。 只能求助项天礼。 “绿竹,快,帮我穿衣。”她赤着脚下床,嘴里喊着。 听到召唤的绿竹“哎”了一声,连忙打好水端过去,熟练地帮她梳长发,嘴里好奇问道,“王妃这么急有何事?” “我得去找王爷。”绿竹在后头梳头发,她则简单地清洗面部。 一听要找王爷,绿竹一歪头,“找王爷干什么?” “有事和他说。”有些事说了绿竹也未必听得懂,她就不费那个口舌了。 绿竹点点头,“可是王爷去早朝了啊。” ……对哦。乾陵悦整理的动作顿住,似乎刚想起来这件事,“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过一个时辰。” 这么久,她挥挥手,“不用忙活了。” “可……” “等他回来再说。” 绿竹依言放下木梳,大眼灵动地转了转,凑到她耳边,调侃道,“王妃可是想王爷了?” 什么?乾陵悦堪称一脸黑人问号,想项天礼?她脑子哪根神经搭错了? 而恋爱脑上头的人兀自滔滔不绝,“王妃不必害羞嘛,王爷智谋逼人、帅气俊朗,对您又体贴入微,喜欢是自然的。 ” 听她夸得项天礼天上有地下无,乾陵悦鸡皮疙瘩满身起,调侃她,“这么喜欢,不如我去给王爷说说,让他纳你为妃?” 绿竹一听吓得连连摆手,“别别别。” “怎么了,不是喜欢王爷吗?”她闲来无事,越发想逗她。 小丫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行,我喜欢王爷是爱屋及乌,欣赏的喜欢,再说我……” “有喜欢的人了?”现世里的“大龄剩女”已经被迫给朋友当过不少次的情感咨询师,对旁人的心思一猜一个准。 她脸一红,支吾着不肯说,乾陵悦凑过去,“被我说中了?” “王妃您还是操心您的事吧。”绿竹一着急,说话就不知分寸,扭身出去。 乾陵悦无事干就喜欢惹人烦,赤脚追出去,大声道,“喜欢谁啊?我猜猜?” 绿竹捂着耳朵表示不听,大力二力呵呵笑着,不明所以的小土豆跟在绿竹身后追逐,还开心地喊着。 “项二?” “才不是!”绿竹大声反驳。 听在门口的乾陵悦得意一笑,绿竹的圈子小,排除法太好做了,“那就是项畏咯,我上次看到你给他包扎哎。” “王妃!” “原来真的喜欢项畏,没关系,我帮你说亲啊,我看项畏也挺喜欢你的。”她话说得超大声,就连后厨忙活的李嬷嬷都跟着应和两句。 “王妃,不好了,王爷他……”话里的主人公急匆匆跑来,恰巧听到乾陵悦后半句,话戛然而止,颇有几分尴尬地与院内的人大眼瞪小眼。 绿竹更觉难堪,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乾陵悦讪笑着,这次玩笑开大了,又捕捉到他的话,“王爷怎么了?” 项畏回神,面露焦急,“王爷下朝回府途中忽然腹部绞痛,唇色乌黑,身体微微抽搐。” 她表情瞬间严肃,师黛已经拿着鞋出来,她穿上,直接往外走,“王爷现在在哪里?到底怎么回事?” “王爷在偏殿,有两个太医已经来过了,都不知道原因。”项畏很着急,没想到太医们都没辙,他情急之下想到上次王爷眩晕也是叫来王妃,便斗胆请她。 乾陵悦脚步更快,又让他详细描述了项天礼的症状,心里大概有了谱,饶是放在现代也是个急毒,若是不尽快解毒……思及此,她的脚步更急。 越急越错,一不留神被脚下石子绊倒,她“嘶——”了一声,顾不得膝盖的阵痛,想继续往前走,膝盖的疼痛感更强。 “你会飞吗?”她不得已问项畏。 “?我会。” 她只是不抱希望一问,没想到他真的会,“飞过去,快一点。” “得罪了。”项畏直接拧住她的胳膊。 乾陵悦,…… 但她在焦急中确定一件事:项畏真的喜欢绿竹,也很尊重人,是个好婆家。 项天礼偏殿一众人跪在地上,柳榕作为“最受宠”的妃子自然随侍左右。 乾陵悦落地第一件事,“所有人出去。” “姐姐……”柳榕还想争取一下。 “都清走。”她坚决吩咐。 项畏自然无条件服从,走到柳榕身后,“榕妃,请。” 有项畏的辅助,偏殿很快干干净净,他拱手,“王妃,有劳您了。” “嗯。” 偏殿只剩一站一躺两人。 她深呼一口气,找到某种上手术台的紧张感。 缓步走过去,项天礼的脸色苍白,嘴唇紫得发黑,手臂青筋暴起,她心中一紧,生出担心,可这担心又和往日对朋友的担心全然不同。 乾陵悦无暇细想,吩咐项畏不要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后拿出健身包,投入到诊断工作中。 一个时辰瞬间溜过去,其实诊断治疗早就结束,一般该换婢女或者侍卫照顾,可她今天就是放心不下,脚挪不开。 第三十七章 马甲掉了 她将健身包收好,默默坐在床沿盯着床上面色逐渐恢复的男人,提着的心缓缓落下,替他掖了掖被子。 “父亲……” 项天礼嘴里吐出两个字,乾陵悦一愣,看了他一眼,像是梦中呓语。 说起来,从没有听他提过他的父亲,应该算先皇?夫人也没讲过,其他的人更别说了。 算一算,他父亲过世时年纪应当不大,正是男人守江山的时候,却突然离世,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呢。 乾陵悦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又拧了热水毛巾替他擦了脸上的汗,耐心地等着他醒来。 随后一个半时辰,她安安静静地陪在里面,外头除了焦躁的柳榕,其他人也都安慰地等着。 “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又要趁机害王爷?”她实在忍不住,张口高声问项畏,说着还想闯进去。 充分信任王妃的项畏忙挡在她面前,为王妃保驾护航,“王妃有令,谁都不准入内。” “项畏,你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拦!”柳榕怒目圆睁,瞪着他,抬手一巴掌扇向他的脸。 他当然不能反抗侧妃,被她打得头一歪,眼神更加坚定,一定要将她拦在门外。 柳榕虽然是妃子,却拗不过身为武将的项畏,只能被迫停在外头,眼巴巴地王者里面。 又半个时辰,柳榕实在坐不住,再度走到门前,这次直接隔着门喊话,“乾陵悦,你又想对王爷做什么?” “你们都退下。”项天礼的声音意外传出,大家一愣。 项畏面上闪过欣喜,立刻回应,“是。” 转身就强硬地带走柳榕。 而屋内的乾陵悦右手正被项天礼握住,男人眼中还有些混沌,盯着她却很专注,“你救了我?” “王爷既然知道又何必多言?”这次她没有反驳,敛眉抽出自己的手,悄悄安抚跳得过快的心。 她本来正在给他擦脸,谁知道他忽然睁眼,她吓得要收回手,却被他死死握住。 “王妃的医学造诣,恐怕要让宫里太医黯然失色。”明明是才从死亡关头走回来的人,精神却好得很,抓着她追问不停。 乾陵悦暗道糟糕,前几次还能因为各种事糊弄过去,今天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屏退下人,绿竹也救不了场。 “王妃你说呢?”项天礼紧盯着她不放。 她讪笑着为自己辩解,“倒也不是,我只是师从高人,学的医学异于传统罢了。” 见她拿出自己熟悉的借口,他意料之中笑笑,“你这位高人救了本王一命,改日本王定然登门拜访。” 乾陵悦眼神震动,笑得有些尴尬,“好的。”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项天礼说着就起身,大手一扯拉过旁边的衣服披在身上,掀开被子作势下床。 ……她快速地眨眨眼,礼貌地将他按回床上,“不着急,您先养好身体。” “我的底子在,已经能走动。”他相当坚持,推开她的手要再次起身。 乾陵悦强硬地把他按回去,她的坚持与他旗鼓相当,两人大眼瞪小眼,项天礼终于开口,“王妃为何频频阻拦?” “你的身体不合适。”她胡乱说着理由,伸手拉过被子重新盖在他身上,大眼睛盯着他,“听我的,好好休息。” 项天礼不是傻子,她推脱到这份上,其实早就暴露了真正的事实。 任由她垂着头给自己掖被子,看着她忙活来忙活去,想问的话又被她敷衍过去,他眼神跟着她转来转去,又熟练地把往收拾进去的东西放进衣袖。 他的眼神一顿。 每次需要治疗,她似乎都会从她衣袖里拿东西,如是想着,他的眼睛扫下去,很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项天礼从来都是说做就做的人,他拉住乾陵悦的手腕,在她惊愕的注视中直接伸手摸进她的衣袖里。 乾陵悦心脏骤停,屏息紧张地等着他的动作。 他的手掌很温暖,手指带着厚重的温度。 “王爷,您想干什么?”她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 她只晃神一秒就回过神,明白他是想摸袖子里的乾坤,忙按住他的手。 “本王见王妃手掌冰凉,想给你把把脉。”他大言不惭,自然地收回手,心里却很奇怪。 刚才似乎没有摸到异样,她的袖子里什么都没有。 乾陵悦嘴角扯了扯,“是吗,看来王爷也对医术感兴趣。” “王妃若能将那位高人引荐给本王,本王感激不尽。”绕来绕去又绕回最初的话题。 看来他铁了心。 乾陵悦隐隐觉得自己逃不过了,为难地看着他,一两天的对她好并没有让她打消疑虑。 项天礼注意到她的眼神动摇,眉眼向下,嘴唇不自觉地抿起,似乎在思考,也就默默等着,等她告诉自己真相。 漫长的几分钟过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能引荐给你。” “理由?”他挑挑眉,不意外,反而耐心地询问。 “等时机成熟。”她忽然感谢“时机成熟”这个词,让她所有的言不由衷都有个借口。 一直步步紧逼的男人忽然软下态度,“好,本王等着那一天,但在那之前,”他顿了顿,“我大哥二哥对你背后那位高人也很感兴趣,可不要在我之前引荐给他们。” 乾陵悦表情僵住,难道项天仁和项天义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她,但这种事被别人知道,九成可能说她是妖女,然后直接咔嚓掉。 她身子抖了抖,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坚定地点点头,“放心吧,不会的。” “如果你不能保证那位高人的安全,又恰好信得过本王,可以交由本王处理,全凭你自己决定。”项天礼莫名追加一句。 基本实锤。找借口告辞的乾陵悦在回流火居的路上仍然心不在焉,项天礼那样子分明就是发现她不是原主了,即便没有证据确凿,却已经完全认定。 她想不出自证身份的方法,但项天礼一句话就可以揭穿她。 他和原主相处时间更长,随便说出一件她记忆中模糊的小事,她都会搭不上话。 尽管在这样的状况下,他却说出那样的话,是要保护她的意思吗?只要她坦白,他就会保护她?哪怕知道她不是原主? 乾陵悦不敢细想,绿竹见她从出来就愁眉不展,以为她担心王爷的身体,跟在后面道,“王妃,您别多虑,既然是经过您手,王爷肯定会好起来的。” “这么信任我?”她笑着反问。 “嗯嗯!”绿竹大力点头,又碎碎念着,“刚刚榕妃说明天要去给王爷祈福,您要去吗?” 她没多少心思,祈福?有那功夫不如多给项天礼补一补。 “王爷今日为何中毒,可有调查?”她忽然想到源头,问绿竹。 一般她不会问她,但她和项畏互相爱慕,当她在里面给王爷解毒的时候,他们在外面肯定交流了不少。 但她也不指望她知道多少信息。 “没有头绪,早日王爷的膳食是在王府,下朝后应南王之邀去他府上小坐片刻,吃喝与南王无异。”绿竹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知。 乾陵悦眼神暗了暗,项天义应当不会害他,恐怕是有人想陷害项天义,那他的敌对势力是……? 她对朝中局势并不了解,看到的也都是他们的表面,唯一知道的便是司空一家为皇上那一拨,剩下的两位王爷局势不明。 思及此,她脚步猛然一停,喃喃道,“不会吧……” 皇上看上去和项天礼关系不错,更何况他已经是皇上了,怎么着也不会马后炮来要他的命吧。 而且项天礼只执掌一半的刑罚权,又不会碍事。 绿竹见她又陷入新一轮的愁苦中,也跟着有些忧心。 两人回到流火居,早就听说的下人们忙迎上来,担心地看着她,却又问不出口。 “王爷安好,你们莫担心。”乾陵悦是个察言观色的人,见自己说完他们神色并未放松,感激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又追加道,“我也很好,你们不用多想。” 听到她的话,大力二力担心的神色淡去,倒是年老的李嬷嬷想得多,颤着声音多问了一句,“王妃,榕妃可有为难你?” “没有,托王爷的福。”乾陵悦暖笑着回答。 李嬷嬷这才放心,拄着拐杖往里走,嘴里念叨着,“以前王妃可没少受她的折磨,您现在倒是让我放心了。” 乾陵悦心神一动,总觉得她的话有点不对劲,一时又察觉不出来。 然而当晚项畏就过来,亲自传达,“王爷说大难不死,上天庇佑,明日携众亲眷上山祈福。” ……上天庇佑?他难道不应该感谢她吗? 不知他在卖什么关子,乾陵悦直接回答,“本宫身体不适,明日就不去了。” 项畏一脸为难,“这……王爷特意交代王妃一定要到。” 项天礼是有什么疾病吗?自己祈福带她干嘛,她眼珠子转了转,先答应下来,明天去不去是明天的事。 而她万万没有想到,项天礼竟然直接杀到她的流火居。 第三十八章 遇刺 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还在睡梦中的乾陵悦被外头噼里啪啦的杂声吵醒。 “绿竹,怎么回事?”她一边问,一边揉着眼睛摸到门边。 没有听到回音,她更疑惑,拉开门,往外跨了一步,直直地撞到一堵肉墙上,她抬头一看,迷糊认清项天礼的脸,“王爷?” 他似乎皱了皱眉,把她往屋里推,顺手关上了门。 清晨露重,她穿着单衣就走出来,恐怕会着凉。 被推进去的乾陵悦一脸懵,他到底是要自己去还是不要自己去? “换衣服。”男人冷漠的命令打断她的侥幸。 乾陵悦残余的瞌睡瞬间跑光,她瞪大眼睛,“我说了我不去。” “你必须去。”项天礼强硬道。 “你有什么疾病吗?”她忍不住问,自己想去就去,干嘛非要拉上她? 王爷眼神闪烁。中毒清醒后柳榕就来找他,非要上山祈福,他拗不过她,也不想旁人看出王府内部关系的异样,便答应。 但把乾陵悦一个人丢在府中他不放心。 这些话当然不可能告诉她。 “你身为王妃,王爷祈福你却不到场,传出去别人怎么看?”项天礼冷着脸回答。 乾陵悦与他对视很久,只好妥协,“好。” 谁叫她现在不得不待在王府内。 迷迷糊糊地换上简约的束身服,见绿竹又要给她头上插那些乱七八糟的头饰,忙推开她的手,登山已经够累了,还带那么重的头饰,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于是最后只扎了一个高高的丸子头,用了两条发带才完全固定住,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装扮,总算舒服了点。 “王妃,您就这样穿吗?”出门前绿竹还有几分犹豫,毕竟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却素面朝天,头上更是发饰全无,比一个丫鬟还要寒酸。 “就这样。”她肯定地点点头,牵了她的手往外走。 项天礼早就带人等在门外,他与早上穿的也不同,宽袖挽起,脱下往日笨重的华服,换上轻便的便服。 唯有柳榕仍然穿的花枝招展,头上亮闪闪的装饰一件接着一件,乾陵悦无声地笑了下,等着看她的笑话。 出发前她就问过绿竹,此前柳榕是否有上山为王爷祈福,得到否定回答后更觉她做作。 果然,一行人行至三分之一处,项天礼和乾陵悦还游刃有余,其他妃子已经显出疲态,不时埋怨地看向柳榕。 如果不是她好端端地非要提什么祈福,她们也不用受这份苦。 始作俑者柳榕也满脸疲惫,脚下像灌了铅,一问家仆才不过三分之一,这样下去到一半恐怕就再也走不动。 往年这种事都是由府内专人负责,她也是一时邀功心切才提了这么一句,没想到王爷竟然答应了,虽然很苦,但至少说明王爷在乎她。 这样的念头又撑着她走了一点路,终于抵达半山腰,侧妃已经全靠丫鬟搀扶,而丫鬟们也鲜少走这么多路,支撑不住。 项天礼并不喜欢强人所难,见她们如此,直接道,“你们就在此休息。” “可是王爷……”柳榕生怕他以为自己娇弱不堪,忙要反驳。 还没说完就被乾陵悦打断,“榕妹妹没力气就歇着吧,强行上山反而会损害你的身体。” 她这么一说,其他妃子脸色动了动,顺着王爷的话,“那就依王爷所言。” 柳榕本就坚持不下去,见大家都放弃了,也没有再坚持。 如此一来,最后继续往前的只有项天礼和乾陵悦以及他的侍卫项畏。其他人都是王府杂役,体力跟不太上。 “王爷都不问我需不需要休息,果然区别对待。”上山途中乾陵悦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项天礼眼尾挑了挑,“王妃吃醋?” “我?吃醋?您活在梦里吗?”乾陵悦毫不留情地否认,心里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只当她在闹别扭,项天礼并不在意,淡然地回答,“你额头上但凡有一滴汗,我都会让你停下。” 这点他也觉得很神奇,乾陵悦不像他,有习武功底,还常年走动,所以上山毫不费力。可她天天在家闲着无聊,竟然还能走这么远大气都不喘。 乾陵悦原本身体就还不错,更何况她接管之后好好给自己疗养了一番,爬个山一般般。 项畏远远地跟在后面,确保两位主子在自己保护范围内,又不妨碍两位的私人空间。 “是柳榕说要祈福的吧。”自从昨天的对话后,乾陵悦和他仿佛达成某种心知肚明的默契,说话回归她最原始的性格,不再别扭地掩饰。 对她的态度,项天礼并不意外,平和地回答,“嗯。” “可是她都爬不动了,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打道回府?”她发出致命追问,搞不懂发起人都放弃了,他们坚持的理由是什么? “本王想放松一下。”他大言不惭。 ……她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期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是些琐碎无营养的小事,项畏也听不清他俩在聊啥,只觉得王爷的气场平和放松,很久没有这样的状态了,他又偷偷看了王妃一眼,王妃似乎也变了很多,但又说不上来。 不过两人关系好就足够了。 拐过一个弯,上山的路陡然狭窄,只能一人前行,项天礼出于担心让乾陵悦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身后。 “咻——”一道箭声呼啸而来,项天礼一惊,伸手将乾陵悦搂在怀里,弯下了身子。 项畏迅速进入警戒状态。 “王爷,小心!”他的提醒刚说完,剑光闪烁,一个蒙面人从旁边的小石堆上跳下来,剑尖分明指向项天礼怀中的乾陵悦。 项天礼眼神一暗,又担心把她挤下悬崖,翻身错开那把剑,尽管他反应迅捷,剑还是在他的胳膊上留下狠狠一道口子。 他闷声承受,将乾陵悦抱得更紧,还有空闲安慰她,“没事,项畏能解决。” 项畏武功高强,已经解决了部分,项天礼因为抱着乾陵悦,行动受限,免不了多挨了几下。 三人一边与蒙面人缠斗,一边转移到空旷地方。 乾陵悦被项天礼牢牢抱在怀中,背上的那只大手格外温暖,她的心跳又不舍适宜地加快。 “等下你记得躲一下。”项天礼低声叮嘱她,带着一个人只会拖延战斗,增加对方获胜的可能性。 “好。”乾陵悦满口应下,同时偷偷盘算拿点注射药物防身。 终于突破到空旷处,项天礼将她放开,她灵活地背靠石壁躲好,手里攥着一管麻醉剂。 果然有不长眼的以为她落单,翻身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的脖子箍住,威胁打得正酣畅淋漓的项天礼和项畏,“住手,否则我就杀了她!” 项天礼手一顿,与乾陵悦对上视线,她竟然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 有点甜。心里没对身后人当回事的乾陵悦还有空想到这三个字,大概情绪没隐藏,项天礼的担心转为无语。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笑出来? 大家一时都没动作,乾陵悦手动了动,项天礼没有错过她细微的动作,警惕心并未降低,紧握着从敌人那儿抢来的剑。 乾陵悦猛地抬手,将麻醉剂扎到身后人的手里,大剂量的麻醉剂很快是他陷入昏迷,她忙捡起他的剑——真的好沉。 项天礼和项畏已经又投入新一轮的战斗中。 乾陵悦手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导致其他人不敢擅自靠近。 她自己也觉得世事无常,曾经用来救人的东西如今竟然要用来害人以自保。 又缠斗了几分钟,王府的救援姗姗来迟,蒙面人见形势逆转,扭头撤离。 他们走后,项天礼再也撑不住,拄着剑半跪在地上,左肩汩汩往外流血,乾陵悦吓了一跳,连忙跑到他身边,在旁人惊讶的打量中从袖子里拿出一大堆包扎用的物品。 扯开他的衣袖,利落止血上药包扎,看得项畏一愣一愣的,他大概知道王妃在医术上颇有造诣,未曾想这么熟练。 这里只能做简单的包扎,她刚刚看了眼伤口,深可见骨,最好还是缝一下针,等回到王府再仔细处理。 “你先忍一下,可能会很疼,等回去了我帮你仔细治疗。”她语气急切,不乏担心,又怕刚才的药粉辣到他的伤口,包扎完后如是说道。 “王妃果然心灵手巧。”项天礼这时候还不忘回答她的话,在项畏的搀扶下站起身,一行人缓缓下山。 一路上乾陵悦都心不在焉,与其说镇定,不如说此时才回过神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她竟然经历了活生生的刺杀,要不是项天礼反应及时,恐怕她就掉下悬崖一命呜呼了,什么回现代简直天方夜谭。 项天礼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不过王妃的胆量着实让本王钦佩。”在那样的状况下还能反击,心理素质不错。 他说完没有得到回应,疑惑地偏头,却看到她表情发怔,全然没有刚才的淡定。 难道她刚刚才反应过来吗? 第三十九章 逃不掉的命运 项天礼的表情一顿,不知该怒该笑。 “你刚才说什么?”乾陵悦回神,茫然地望着他,心脏迟钝地激烈跳动,她这才察觉到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王妃受惊了,回府当好好休息。”他轻描淡写地改了口,自行包扎的项畏手一顿,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到半山腰与绿竹等人汇合,早就听说王爷王妃遇袭的妃子们立刻围上来嘘寒问暖,柳榕更是大步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乾陵悦挤到一边,死死挽着项天礼受伤的那只手。 “王爷,您还好吗!” 项天礼的伤口本来疼得麻痹,被她这么一挤压,疼痛感加倍,他“嘶”了一声,从她怀中抽出手,默默和她拉开距离。 柳榕还没感觉到,又要往上凑,乾陵悦实在看不下去一个伤者被这么对待,强行插到两人中间,避开他受伤的胳膊,扶着他越过柳榕。 “陵悦姐姐,你……” “先下山再说。”王爷出声打断她的无理取闹,一行人下山。 王府内早就有三四个太医恭候,见王爷到府纷纷迎上去,手忙脚乱地要给他诊断。 项天礼原本就被突袭的刺客搅得心烦意乱,见他们还来捣乱,有些烦躁,对项畏道,“请太医出去。” “是。”项畏将人请出去,又委婉地劝众妃子回去休息。 第一个扭身的就是乾陵悦,她该做的已经做了,留下只会增加烦恼。后续治疗等他处理好再说。 谁知道项天礼面无表情地叫住她,“给项畏包扎一下。” 她回身看了眼项畏的身体,不少伤痕,只是简单包了包,出于医者本心点头答应。 跟着他回了主殿,三人各自坐下,乾陵悦借口拿东西找到一个僻静角落将要用的医疗物品拿出来,又想到项天礼可怖的伤痕,跟着又多拿了手术缝合需要的各种工具药品。 等她端着抱着满满一堆回来的时候主殿内多了一个人跪在地上。 她的出现令原本汇报情况的人戛然而止,迟疑地看向面容平淡的人,半休憩的男人抬抬眉眼,“继续。” 那人顿了顿,接着刚才的话,“属下已派人追查。” “相府那边通知过了吗?”项天礼问着话,眼睛却看向乾陵悦,眼中透着“你怎么还不过来”的疑惑。 她走过去,将东西一一摆在桌上,先走向项畏,他的伤痕虽多,但好在精力集中,躲避得当,并没有砍在项天礼手臂上的那道伤痕恐怖。 或者说,那道伤痕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人来说才是意外。 如果没有她的话,项天礼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想着想着有些走神,她猛地回神,才发现项畏伤痕上的药粉都堆成小山,强装不在意地继续帮他包扎。 项畏只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没有多说。 那人还在禀报,“相府已经派人过去了,除了您派出的三百铁骑,我还增调了二十暗卫。” 相府、铁骑、暗卫,关键词溜进乾陵悦的耳朵。 她快速处理完项畏的伤口,抱着一堆东西走到项天礼身边,一边摆放一边道,“是说我母亲那边吗?” “嗯。”项天礼大方承认。 “暗卫是你的?”她上次听母亲说是父亲培养的。 跪着的人掀起眼皮扫她一眼,又看向王爷,再低下头。 暗卫之事极为隐秘,王妃却不诧异,王爷更是平淡自若,外界疯传王妃为下堂妻,难道是谬传? “不算本王的,”项天礼面色平静,看不出心情好坏,只有问有答,“暗卫本听命于我父皇,父皇抱病后便转交于本王。” 算是他父亲的遗产? 如此说来,暗卫听的应该是先皇和丞相的命令,也难怪会有暗卫驻守前相府。 第一次从清醒的人嘴里听到他父亲的事,她解开之前匆匆包扎的纱布,低声道,“接下来会有点痛,你可以和我聊聊别的。” “本王还有要务处理。”言外之意就是不必和她聊有的没的。 乾陵悦一愣,视线转向跪着的人,还没汇报完? 也好,省得她费尽心力找话题。 她专心致志给他上麻药,缝合,项天礼依旧面容平淡地听手下继续。 “相国那边的探子有消息了,说早些时候看到相国大人去了东郊,待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王爷没说退下,手下就只能继续,“属下以为是相国大人在幕后主张。” “东郊?”项天礼沉着眉重复了这两个字,“东郊可是南王掌管?” “是。”手下拱手,“所以属下猜测……” “南王不是和相国家不对付吗?”不小心旁听一路的乾陵悦嘟囔道。 不怎么喜形于色的王爷眉尾挑了下,偏头注视她,“哦?” 既然他问了,乾陵悦也就坦荡地回答,“我看司空家的那个公子,目中无人,也就对皇上恭敬点,可但凡是贵胄子弟,见到安王南王都不会如此嚣张。” 别人她还不确定,但司空青那个虚伪的货,心里藏不住事,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背后有皇上撑腰。 她的话不无道理,项天礼却笑了笑,“你怎么确定司空青不是装的?” 这倒是问到了她。 常理来说,这样的身份也有可能是扮猪吃老虎。 “即便是装的,这场布局也实在太蠢。”乾陵悦想了想,熟练地在他的伤口上穿针引线。 项天礼极少听到她的正经言论,不免追问,“怎么蠢?” “相国难道猜不到你会调查吗?那东郊暴露也是迟早的事,东郊是南王地盘总所周知,可这样的情况,傻子都不会相信是南王所为,相国不会连这点都想不到。”她没什么大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相国能坐到相国这个位置,不会那么蠢。 项天礼点点头,竟然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饶有兴趣地,“所以呢?” “所以我斗胆猜测,有第三方势力介入,目的是让你们三兄弟互生嫌隙,再渔翁得利。”乾陵悦给伤口打个结,剪掉,顺便下了结论。 虽然不能排除南王和皇上都有对付他的可能,但目前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搞这种事的人非蠢既坏。 “那王妃觉得是哪方势力?”项天礼的问题越来越多。 乾陵悦瞪大眼,她对这里又不熟悉,脑子里最清楚的就是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上哪儿去找那个第三方。 “不知道。”她如实回答,收好各种工具,包扎好,“不要沾水。” “嗯。”他应着,跟着又问,“王妃不是博文广知,怎么这都不知道?” ……她无语地瞥他一眼,“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终于噎到她,项天礼满意地收住话题,视线重新回到跪着的人身上,“继续。” 手下一脸为难,这话都让王妃说了,他也无话可说啊。 就在他愣神的空当,项天礼习惯性地抬了下胳膊,却发现毫无知觉,他疑惑扭头,再次试图抬胳膊,胳膊却不像自己的。 “你对本王做了什么?”他打断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的手下,凝眉追问。 手下猛地拔出剑,项畏却一把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一点麻药,一会儿就可以了。”乾陵悦自若地回答。 那手下这才注意到王爷只是普通地询问,一点追责的意思都没有。 他惊于二人关系的和睦,眼下自己留下也无用,便兀自交代一句,“属下会严加监视。” “嗯。” 等他走了,项畏也识趣离开,主殿只剩下二人。 本来打算第一个走的人,结果留到最后。 “王爷,你不是信不过我吧。”乾陵悦实在想不通自己留下的理由,莫不是他怕自己害他。 项天礼眉头微皱又迅速展开,“不是。” “那是什么?” “你似乎鲜少问你父亲的事。” “你也很少说你父亲的事。” 乾陵悦伶牙俐齿地回答。 王爷嘴角微扬又飞快落下,“你有意避开这些,不是吗?” 她以为自己躲避得很自然,毕竟女儿家不过问很正常,没想到他都看在眼里。 男人右手端起茶,抿了口,“过去,我可能会信你根本没注意到。” 这一句句的,都在暗示她主动坦白。 但她的真相就跟石头似的,撬不开。 “不过这也不是你该管的事。”他兀自接话,话中有些怅然。 皇室之争,自古如此,即便他们现在相安无事,也不代表以后会。他隐隐知道,这种平衡总有一天会被打破。 只不过乾陵悦的祖父让这个时间点提前而已。 “的确不是我该管的事。”她跟着他的话承认,也没必要管,眼神却很落寞无奈。 她不想管,可是良心撕扯着她。 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丧命在权力斗争中,她狠不下那份心。 “王妃去休息吧。”项天礼注视她良久,轻声道,“今日辛苦了。” “没事。”乾陵悦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卷入了何种漩涡,她只想挣扎着远离,“你的身体很虚弱,要注意休息,任何身体上的问题及时叫我。” 反正他已经确认自己身份存疑的事实,她也懒得说些废话掩饰。 第四十章 行侠仗义 “谢王妃体贴。”项天礼难得道谢,目送她离开,眼底深沉。 看来她比想象的要聪明很多,眼下暗流涌动,有这样一个聪明的人在身边多少是件幸事。 前提是她站在自己这边。 丝毫不知王爷想法的乾陵悦回到流火居,安抚了担心的奴仆,回到房间直接倒在床上。 她现在脑子有点乱。 和项天礼的那番对话在她心头搅起波澜,让她十分纠结。 她想挥挥衣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地悄悄离开,但母亲的宽慰、眼下形势的复杂都让她不能心平气和地按照原计划走。 “王妃,您可是哪里不舒服?”在厨房忙活完的师黛擦擦手来请人用膳,却看到她趴在床上,似乎非常疲倦。 “没有。”乾陵悦没有动,视线看向她,“要吃饭了?” “嗯。” 她利落起身,这段日子她已经被养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懒得不行,要是真回去了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走到桌边,绿竹摆放好碗筷,道,“王爷请您下午过去。” 不是刚从那儿回来吗?她拿起筷子点点头。 下午再度造访他的寝殿,可他只是坐在主位翻阅奏折,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乾陵悦耐着性子等了将近半小时,实在不想浪费时间,“王爷可是伤口不适?” “没有。”回得倒快。 她看了眼候在一边的项畏,又重新看着专注着奏折的王爷,“所以叫我来是……?” 项天礼这才抬头与她对视,“本王要去东郊一趟。” “所……以?”她歪着头,他去哪里不需要和她报备啊,她又管不着。 “你和本王一起去。” “你不是才遇刺吗?”上午才遇刺,伤口都还在流血呢,下午跟着又出门,还是郊区,一听就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心可真大。 项天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正因为如此,本王才敢大方出行。” 虽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脑回路,但乾陵悦也闲得无聊,便答应,“行。” 于是上午才出过门的人,下午又往外走。 柳榕听说后闹着要一起,被项天礼三两句打发走。 “怎么不带她。”马车上,乾陵悦好奇发问。 “带她没用。”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周年宴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好了不少,有问必答,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板着一张脸,偶尔会流露出细微的情绪。 不过他的话什么意思?带柳榕没用,意思就是带她有用咯。 带她有什么用,难道死人了? “到了。”马车缓缓停住。 乾陵悦撩开帘子跳下车,正低头整理裙摆,余光瞥到殷红,好奇望去,身体瞬间冻住。 尸横遍野。脑子里自动跳出来这个词,眼前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大多嘴唇黑紫,仿佛中毒,只有几个人躺在血泊中。 她在医院也算是见过尸体,很快镇定下来,没了方才的轻松,显得凝重,“他们是你的人?看样子似乎是中毒……” “不是。”项天礼打断她的话。 乾陵悦表情一松,甩甩手,“哦,那就好。”眼前的尸体也变得没有那么令人揪心。 她表情的前后变化落在他的眼里,他意味不明地垂眼,嘴角却因为她的关心而略微翘起。 “检查一下他们的死因。”他跟着命令。 她眨眨眼,“我吗?” “嗯。” “王府这么大,连一个仵作都没有?”她稍稍拔高声音,她是治病救人的,又不是给他验尸的。 项天礼与她对视,墨色的眸子深邃难测,“本王不放心。” 这话莫名安慰到乾陵悦,她挑挑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验一验。” 说着自然地将长裙挽起系成一个疙瘩,露出白净笔直的小腿,项畏连忙别过脸。 毫无所觉的人如法炮制把袖子往上撸了撸,手腕纤细白皙,看着就柔弱无力。 可就是这双柔弱无力的手,就近抬起一个死者,一手托着死者的脑袋,另一只手在他头上扒拉着,怕错漏某些细节。 项天礼眼神一深,吩咐项畏,“你去把仵作叫来。” “是。”项畏如蒙大赦,他的脖子都快扭得错位了。 乾陵悦专心检查尸体的状况,全然没有注意到跟来的随从都默默转了身,只有项天礼还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开始怀疑她在欲擒故纵,故意露出拙劣的一面,引得他放松警惕。 “这几个人都一样,死于剑伤,此剑应当细而薄,且十分锋利。”她拍拍手,惊醒沉思的人,又绕到里面一批人旁边,检查片刻,“这些人是死于中毒。” “能看出什么毒吗?”项天礼跨过尸体走到她身边,蹲下同她一起查看尸体,边问着手却顺便解开她裙子的结。 她起身,长裙垂落,遮住半截小腿,王爷眼底浮现满意。 “这毒和你上次的一样。”没发现异样,她兀自说着,歪着头颇为奇怪,“而且刚才那些人的剑伤,和项畏身上的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乾陵悦转身看着项天礼,“他们真的不是你的人?” 他也陷入沉思。 看样子,是杀他的刺客,杀了这批人。 “他们是七杀堂的人,”他开口解释,“在江湖中常年为二哥做事。” 南王。 同时针对南王和安王……乾陵悦眼神一收,这个猜测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但她不愿意提及,呵呵笑着转移话题,“原来王爷也会有江湖势力吗?” “这边本来就是二哥管辖,正常。”项天礼自然接话,她不愿意深想,他也不会强迫。 急于岔开注意力,她跟着道,“那你没有吗?” 其他侍卫皆是一惊,势力牵扯本就十分敏感,王妃竟然大大咧咧地在王爷面前提起,也不怕人说闲话吗? 项天礼摸不准她是试探还是单纯地询问,没有正面回答,“本王无意。” 乾陵悦歪着头想了想,“你是不是政务挺忙的,没时间打理啊,我看你天天都在看文章。” 刑罚不比军事,多为文字之争,类比现代读书时不停的考试,每次还要拿到高分。 侍卫默默远离两人。 “王妃倒是机灵。”他不肯定也不否定,只顺着她的话随意地夸赞。 而乾陵悦已经默默打起了主意。 怎么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都有她的错,给他网罗一些厉害的江湖势力就当报答好了。 至于方法……她的医术可不是白夸的。 兀自盘算的人嘴角勾了勾,仿佛胜券在握。 项天礼与她面对面,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一惊,下意识往回缩了下。 男人垂眸沉默地替她把袖子一点点扯下来,遮住白皙的皮肤。 她恍然大悟,蓦地想到裙子,低头看去不知何时已然垂落,以为是刚才系得太松自己垂落,心里还在庆幸。 看来项天礼是个非常传统的人。 这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嘲讽了,人家本来就是这个时代,能不传统吗。 项天礼看她一个人脸色几番变换,最后定格自嘲,嘴唇动了动,话溜到嘴边,仍然没能开口。 “验完就好了吗?有线索了?”乾陵悦回到最初的问题。 “嗯,还在调查。” 调查细节她一点都不感兴趣,点点头,自己的任务完成就好,“那我先回马车上了。” 早上才爬了山,她还没那么快恢复。 “不用,我们回府吧。”项天礼随后跟上,项畏已经带着仵作返回,他使了个眼色,项畏低声冲仵作交代了几句,仵作忙点头。 乾陵悦注意到新来的人,多嘴问道,“他是二哥派来收尸的?” “嗯。”坐在他身边的人答着,眼神却锁定她的脸,试图看出什么,却一无所获。 回去的路上,乾陵悦后知后觉地问他,“你就是为了让我去验个尸?” “嗯。”他的回答简洁有力。 她闭着眼睛,抿嘴勉强地笑着,“好吧。” 合着她就是一工具人。 “这位爷,我们小本经营……”嘈杂的吵闹声传来,她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一家酒馆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正扛着一把刀在店里打砸。 “哼,交不出保护费,管你是小本经营大本经营。”那人粗犷的声音听得人心中发憷,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赶上地痞耍无赖了。 乾陵悦根本坐不住,立即出声,“项二,停下。” 项二应声停住。 她撩开车帘,不顾项天礼的阻止径直跳下车,推开围观的人往里走。 老板吓得瑟瑟发抖,刀疤男正肆虐砸抢。 “住手!”乾陵悦看得更加生气,大步跨过去,阻止刀疤男的动作。 刀疤男一看她文文弱弱,压根没当回事,讥笑一声,“哪里来的小娘子,想引起我的注意吗?” “你这样不怕触犯刑法?”北楚依律治国,随意打砸店铺,依法要判刑的。 刀疤男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在这里,爷就是法。” 他这副嘴脸像极了在现代时某些以权谋私的恶心恶霸,目睹不少类似事件的乾陵悦愈发不悦,连带着以往的不满一同发泄,“是吗?不如我们到安王面前理论理论?” 第四十一章 你们很熟? 刀疤男被她的话唬得愣住一瞬,随即轻蔑一笑,“你以为王爷会管这种小事吗?” 乾陵悦呆了呆,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上不动如山的人,本来以为他会立马跟着自己过来,没想到会任由她在人群中与恶霸对峙。 听刀疤男的意思,这种事似乎经常发生,且有人或多或少反映到王爷面前,但得到的回馈令人失望。 这不是她印象中的项天礼。 早些时候还用自己的身体救了她,怎么会不愿意维护受欺压的平民百姓? “会不会管,你大可试试。”乾陵悦横了心要打抱不平,全然不给自己后路,将害怕的老板护在身后。 刀疤男注视着她,出于谨慎等了几分钟,见没人出来给她撑腰,认为她只是色厉内荏,没把她放在眼里。 “我看你是纯心想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吧。”他开着不入流的玩笑,在手下的哄笑中缓缓逼近她。 乾陵悦心里还是有点发憷,毕竟她也不会舞刀弄枪的,万一项天礼解围不及时,她总会受点伤。 “你有胆子就动手。”但现在的僵局,唯有惹怒他,让他对她出手,才能逼作壁上观的项天礼帮忙。 刀疤男冷笑一声,伸手钳住她的胳膊,力道之大,她整个人几乎被提起来,她下意识地看向马车,心说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还不救吧。 刚这么想着,一道人影掠过,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惊喜望过去,却发现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陌生男人长相英俊,开口便是气盛的朗朗青年音,“大庭广众下欺负一个弱女子,你好意思吗?” 乾陵悦看着英雄救美的男人,本能望向马车里走出半个身子的项天礼,难得抓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窘迫。 被截胡了,看你还装不装。她心里颇为爽快地吐槽。 “你又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大家都是走江湖的,没听过我的名头?”刀疤男对男人就没那么多废话,挥刀上去就是干。 热心男人并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就着护着她的姿势与刀疤男轻松缠斗,三两下占了上风。 刀疤男一看打不过,立刻冲旁边看戏的兄弟们叫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上!” 围观的兄弟立刻冲上来。 他再优秀也寡不敌众,渐渐落下风。 “住手!”威严的声音传来,缠斗的人愣了一秒,等看到来人后立刻分开。 项天礼终于舍得走下马车,板着脸,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刀疤男认不出王妃,但认得出王爷,吓得忙跪在地上,“安王爷!” “胆子很大啊?”项天礼没让他起身,淡淡地质问。 刀疤男认定王爷不认识乾陵悦和新出现的小子,带着几分能全身而退的自信,“草民只是和老板起了一些私人恩怨。” 王爷不随意插手市井之事,这是京城内默认的规矩。 项天礼面上满是嘲讽,“私人恩怨本王当然不会管,但你以下犯上,欺侮王妃,该当死罪。” 刀疤男眼睛猛地瞪大,“王爷明鉴,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侮王妃!” 不怒自威的男人扫到那边呆着的乾陵悦,眼神微沉,“王妃。” 两个字喊得乾陵悦眼睛抖了抖,连忙小步挪到他身边,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边,没有呛声。 在场的人具是一愣,没想到她是王妃。 刀疤男更是不可置信,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乾陵悦。 “这……草民并不知……” “本宫再三提醒,你却毫不在意,莫不是背后的靠山比王爷还厉害?”乾陵悦不在宫廷中,说话百无禁忌,仗着项天礼在身边,找出些最初的趾高气扬。 刀疤男听她话里有话,自然不敢承认,忙求饶,“王妃,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 “哼,若不是王爷在此,即便认出本宫的身份,你也未必会忌惮吧。”她有话说话,逼得他毫无退路。 这种人没脸没皮,如果没有被项天礼抓个正着,之后即便她与王爷提及,那人也会不要脸地全盘否定。 刀疤男的小心思被戳破,想要张口为自己辩解,被一直没说话的陌生男人打断,“你就别扯些有的没的了,王妃看得清清楚楚,难道你把王爷王妃当傻子吗?” 话已至此,他自然不敢再辩解。 项天礼只在他们争辩结束后直接开口道,“来人,把他拖下去,斩了。” 刀疤男一看他来真的,吓得忙要爬到他脚下求情。 倒是乾陵悦率先开口,“等下,我有个想法。” 项天礼颔首表示默许,她缓步走到刀疤男面前,蹲下去,一只食指抬起他的下巴,这个略显轻佻的动作使王爷动了动眼尾。 她摸出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小药丸,利落塞到他嘴里,稍微用力拍了下他的下巴让他吞下去,嘴角勾出一抹细小的笑,“想要解药,给我守护这条街一个月。” 他不解且惊恐地看着她。 “此毒只有本宫可解,你若不信大可找别人试试,一个月后没有解药,全身溃烂而死。”乾陵悦说话从不卖关子,面上是轻松的笑意。 刀疤男显然不信,不满地偷瞪了她一眼,带上人愤愤离开。 等人走后,乾陵悦直接走到老板前,拿出一袋钱递给他,“把铺子修一修。” “这……” “没关系,我会找他要回来的。”她大方一笑,毕竟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然不会白给。 老板颤巍巍接过钱,连声道谢。 处理好那边的事,项天礼也已经驱散围观的老百姓,只有那个陌生人还等着。 “对了,刚刚忘记谢谢你解围。”她刚道谢完,旁边王爷的气场瞬间冷下一个度,她偷偷看了一眼,默默移到他身边。 那陌生人摆摆手,十分爽朗,“不用,我叫方游,见过王妃。” “方游?”项天礼默默重复一遍。 乾陵悦没听到,只点点头,“哦,谢谢你,方游。” “没事。”方游摆手,又对王爷拱拱手,“王爷别来无恙。” “无恙。” 他想起来了,先皇驾崩时方游以邻国太子的身份吊唁过,不久后却传出江山易主,太子流落的消息。 之后再也没有太子的行踪。 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此只是游历河山,还望王爷莫要挂心。”方游面上是笑,眼底却不含笑意,深不见底。 项天礼眼睛眯了眯,“自然。” 北楚知道方游的人少之又少,见过他面目的人只有皇室三人,就连皇室其他亲近的侍从都不曾见过。 即便见到他,也未必知道他的身份。 比如乾陵悦,听得云里雾里,怎么随便冒出一个人都和项天礼是旧识? 她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最后道,“既然是旧友,不如回王府叙旧?” 方游又重新注意到她,视线探究地上下打量她,意味深长地,“许久不见,王妃倒是变了许多。” 她东道主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么好认?难道他们以前很熟?还是这个方游有点什么别的本事? “和王爷这么久,当然会变。”不管了,先把锅推到王爷身上。 沉默的项天礼意外地顺口接话,“嗯,王妃这一年变了不少。” 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乾陵悦偷瞄了方游一眼,越看越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分开后回去的路上,她再三犹豫,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方游,是你的朋友?” “不算。”两人不过简单交谈过两句。 “哦。”她回了一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项天礼偏头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在记挂刚才方游救她的事,抿抿唇,磁性的嗓音缓缓在马车里回荡,“刚才的情况,本王不方便出手。” “嗯。”她心不在焉地回答,脑子里还在盘算要不要套套方游的更多信息,好去找他问问清。 见她这般模样,王爷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解释的语气急了些,“朝堂与江湖终究是两个地方,若是我恣意插手,必然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乾陵悦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急切,惊讶地转头看着他,“没关系的,我不是没事嘛。” “真的没事?”有了前面的两次“敷衍”回答,他不太信任她的回答,面上纵然平静无波,眼底却翻沉着各种复杂的思绪。 “真的。”她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项天礼并非如此心思敏感的人,今天竟然会多话解释方游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眼珠子一转,越发认定这个方游大有来头,飞快瞥他一眼,看来必须找个机会探探方游的底。 而项天礼以为她彻底放下今天的事,稍稍安心,只要她不关注方游就好。 “对了,”乾陵悦忽然想到那个刀疤男,“那个刀疤男,你见过吗?” “……”他沉默应对。 当然认识。即便只是上下朝,他遇见的次数也数不过来。 但他身为王爷,又执掌刑罚,深知结党营私之罪,绝不会主动招惹这等背后牵涉复杂的江湖势力。 哪知道今天被乾陵悦撞上,偏偏他这个王妃,似乎有一颗行侠仗义之心。 第四十二章 决策失误 这才有了不可避免的接触。 没有得到回应的乾陵悦挑挑眉,没有追问。 项天礼偷偷松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乾陵悦还憋着一股劲儿。 次日一早,他踏出府门上朝,一看马车边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人。 一身素服的乾陵悦目光灼灼,对上他疑惑的视线,大方解释,“捎我一程。” “你去哪里?”项天礼极少关注人的去向,可看她的架势,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逛街。”她眨眨眼,没有说实话。 “还没开市。”他随口戳破她的谎言,审视的眼光盘旋在她脸上。 伶牙俐齿的人卡了壳,她盯着他半晌,正要开口说话,绿竹的声音由远及近,“王妃,我收拾好了。” 说完后看到王爷也在一边,跟着卡了壳,主仆俩表情极其相似,还是绿竹先反应过来,“见过王爷。” “你们要去哪儿?”见从乾陵悦嘴里问不出什么,他转而问绿竹。 绿竹不敢不答,也不敢撒谎,支支吾吾地没出声。 项天礼眉色一沉,逼问她,“说话。” “去逛街。”绿竹吓得大声回答。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 乾陵悦笑着把绿竹往后拉,“都说了我们是逛街,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不必问。” 项天礼赶着上朝,没时间和她们多话,默默颔首,示意答应她的要求。 乾陵悦一喜,立刻爬上马车,绿竹则乖乖地坐在项二边上。 去的路上,项二一边驾车,一边漫不经心的和她搭话,挤眉弄眼地打探,“听说你喜欢我哥?” “谁喜欢你哥了。”她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面上却悄悄红了。 项二凑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追问,“要是真的,我可以帮你说说话啊。” “不用你说。” “你今天去逛街吗?要不给他买个礼物?”项二喋喋不休,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绿竹又气又急,担心他乱说话,一时嘴快,“谁要去逛街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项二惊讶地反问。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狠狠瞪了他一眼,收住话头。 中途放下乾陵悦和绿竹,项天礼深沉的目光落在乾陵悦身上,嘴唇抖动了下,似乎想问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没有开口。 她总不会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吧。 目送王妃和绿竹离开,项二这才开口,“王爷,王妃她们好像不是去逛街。” “本王知道。”他并不傻,若是真的逛街,乾陵悦不会藏着掖着,必然大大方方地回怼他。 “那……” “派人保护好她。”王爷没有多追究,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 “是。”项二应下。 乾陵悦的目的地很简单,京城外有名的难民所。 昨天回去她想了很多,既然这么简单离开会心怀愧疚,不如多做点好事,就当报答王爷的恩情。 打抱不平这种事不一定每天都能遇见,更何况她也不可能无所事事地待在一个地方等着不平的事情发生,所以不如从最简洁的目标下手。 京城外的难民所虽然叫难民所,但里面的人并非都是难民,很大部分都是从邻国流落而来的普通百姓,当然这些都是昨晚回去后从李嬷嬷以及师黛那儿搜集来的信息。 先救济普通百姓,再不经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从而为项天礼积累好评,到时候他的大哥看到他如此心系国家也不会想要打他的主意了。 想是这么想,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凡事都有两面性,单纯如她会这么想,但心思缜密执掌国家的项天仁未必这么想。 徒步到达京城外,远远就看到一间极为破败的草房,风呼呼地往里灌,她摩挲下胳膊,替他们觉得冷。 “王妃,这么过去,不太好吧。”绿竹虽然只是个丫头,也是王府里的丫头,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担心万一难民暴动,王妃恐怕无力招架。 乾陵悦有点紧张,手伸到袖子里摸了摸早就准备好的各种药粉以及麻醉剂,实在不行只能硬拼。 不过她是来做好事的又不是来抢地盘,里面的人应该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她。 “你是谁?” 刚走近,就听到一道沙哑的询问。 她一愣,下意识回答,“来看看你们。” “看我们?”随着声音的临近,她这才看清发问的人。 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却很整洁,身上也没有她担心的奇怪的味道。 “嗯,想着改善你们的生活。”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的乾陵悦大方地回答。 那人愣了一下,片刻后嘲讽道,“这又是他的烂把戏吗?” “谁的?”乾陵悦更加迷茫,自动追问。 他却不肯再回答她的问题,摆摆手,“钱放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嗯?听他的意思,之前经常有人接济?而且他们并不待见? 不知是谁。 她不是为了别人做好事的,担心项天礼的好被别人顶包,她特意强调,“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我来并不是因为他。” “哦?那你是因为谁?”那人说着泰然地席地而坐,虽是仰望,却生出傲骨。 “现在不能告诉你。”凡事讲究时机成熟,过早暴露项天礼,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乾陵悦如是想。 “哼,欲情故纵。” 两人的对话引起屋里人的注意,一个挺拔的身影走出来,在朦胧的晨光里沉声开口询问,“又是他派你来的?” 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把她当成了谁的人? 她视线扫了一圈,这个人出来之后,最开始说话的人没再开口,反而恭敬地站起身,她想了想,最终停在他脸上,“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哦,不知道吗?那你来干什么?” 为什么大家问来问去都是这两句,她皱起眉,真实觉得他们太绕,直接说出是谁不好吗。 “二当家,不用和她废话,直接杀了了事。”最开始的那个人不耐烦地建议。 乾陵悦脑子“叮当”一下,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好好的,什么杀不杀的,我只是来送点钱,顺便看看你们有没有人生病。” 说话间,刚才还在远处的二当家一个闪现走到她面前,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跟着她的绿竹已经浑身发抖。 二当家的视线在她和绿竹之间流转,缓缓收了慑人的气势,瞥到她做工上好的衣服,“你是哪家的小姐?为何突然来此。” 这两句话问得肯定,乾陵悦心中一惊,原以为这是难民所,可这二当家看上去机警敏锐,还有这身功夫,怎么可能是难民。 她惊觉事情不大对劲,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冒进了,护着绿竹往后退了一步,“我的身份,和你无关。” 智商上线的人少了刚才的大大咧咧,透出几分凛然和疏远。 二当家眉尾一挑,有趣。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他说着伸出手。 乾陵悦有些疑惑。 “不是要支援我们吗?”他理所当然地开口。 她抿唇,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突然就不想给了呢。 想是这么想,手却遵从本心从袖子里掏出一小袋银子,应该够他们用一个月。 二当家掂了掂,忽然扯开一抹轻蔑的笑,“这么少?” “嫌少?那就算了。”她彻底被惹怒,伸手要夺回来,却被他一把擒住手腕。她使了使劲,没抽回来,抬眼瞪着他。 “手腕纤细,肤如凝脂,这玉镯非上等工匠不可出,看来你皇室贵胄?”二当家的观察力惊人,一一分析出来。 乾陵悦大骇,瞳孔陡然紧缩,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嗜血。 这人到底是谁?这么一个危险人物潜伏在京城周围,行事作风又如此高调,项天礼没有注意到吗?朝廷呢? 她兀自思考,二当家的视线却集中在她脸上。 他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乾陵悦猛地抽回手,往后又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二当家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乾陵悦默了半晌,直接一拱手,“告辞。” 还没转身,就听他开口,“你方才说,看是否有人生病?” “所以?” “屋内有个人,卧病在床一月有余。”二当家也不废话,边说边把人往里面带。 乾陵悦将信将疑,担心他是诱自己进去,再行绑架之事,心思转了转,低声对绿竹道,“在外面等我。” 又转头对二当家说了句,“家教严,若是两个时辰后没回去,他们必然派人来寻。” “时间全凭你做主。”对面的回答也很直接。 看样子只是单纯看病,如果他要对自己怎么样,不费吹灰之力。 横竖都是一刀,乾陵悦一边懊悔自己没有脑子,一边跟着他进去,手里的麻醉剂攥得更紧。 进了草屋,才发现别有洞天,里面设施一应俱全。 到里间,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充分运用望闻问切大致判断了下,转身对二当家道,“我治病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 “那不行,万一你直接杀了他怎么办。”刚才跟进来的小弟插嘴。 “我想他死的话,可以选择不治。”乾陵悦冷冷扫他一眼,最不喜自己的心思被小人揣度。 第四十三章 交锋误会 “你!”小弟想据理力争,被二当家抬手拦住。 “给你半个时辰。”他说完直接转身出去,小弟只得跟出去。 乾陵悦偷偷白了二当家一眼,扫到他破破烂烂的衣角,又莫名好笑,低声嘟囔了一句,“讲究怪。”这样还摆谱呢。 耳力超群的人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我不介意把你变成讲究怪。” 话中威胁之意明显,乾陵悦心虚地转了转眼珠,他竟然能听到吗?那这么说来,每次她偷偷吐槽项天礼的话他也有听到? 她集中心思诊断床上病人。 问题不大。甚至没用半个时辰她就从屋里出来,甩甩手,利落地将备好的药拿出来,“上面有服用方式,按时按量。” 小弟要上去接,她立刻收回,伸出另一只空手,“一共一两半。” “不是治病救人?还要收钱?”小弟完全没想到这一出,愣住,回头向二当家求助。 二当家脸色也变了变,随即嘲讽道,“做人可要表里如一。” “送钱治病是我的选择,但开药又是另一回事,我没收你诊金都不错了。”乾陵悦来的时候的确怀着赤子之心,只想治病救人,行侠仗义。 但这个二当家举止高傲,说话争锋,她的初心就理所当然地缩回去,这药的钱并不多,就是争口气。 “给她。”二当家没好气地直接道,“我们还不缺这么点银子。” 乾陵悦拿了钱塞回袖子里,心情回升一点,临走时还得意地瞥他一眼,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毫不尊重人的男人。 前脚刚出去,另一个小弟风风火火地从她身边跑过去,着急地大声喊着,“二当家的,粮价又涨了,上个月攒下的钱不够买粮食了。” 她本来没打算多管闲事,视线却循着声音望过去,碰上二当家为难的表情,察觉到她的视线,二当家立刻回到高深莫测的表情,“怎么可能不够?” 小弟一懵,下意识反驳,“二当家,您忘了昨天钱都拿去给老人们置办衣服了吗?” 乾陵悦看好戏似的瘪了瘪嘴,眼睛看向地面,余光却打趣地观察着窘迫的人。 二当家清清嗓子,似乎在掩饰尴尬,“没事,我来想办法。” “好。” 目睹全过程的绿竹缓缓凑到王妃身边,有些可怜他们似的低声道,“他们看上去好穷啊,我身上有带多的银两。”她顿了顿,更压低音量,“是卖药膏的钱。” 乾陵悦眼睛亮了亮,同时身后的人眼睛也亮了下。 “不给,好不容易卖出去的。”她眼中的光熄灭,刚才二当家那么怼她,她疯了才往上凑。 她们的对话全部被他收入耳中,他瞄了一眼小弟手里的药,迟钝地发觉与平时见的似乎不太一样。 思及此,他阔步走到两人身前,也不问前后缘由,出声,“我可以帮你卖药膏。” 惊讶于他的听力,乾陵悦错愕地与他对视,良久没说出话。 “家里的人是普通人,且多为老人,去给人做工也会被嫌弃。”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乾陵悦倒是能理解,这样的着装换到现代也少有人会雇佣。她忽然能理解大街上乞讨的人。 “既是如此,我怎么放心把药膏交给你?再者你认识的女人多吗?”可怜归可怜,但她不会意气用事。 二当家被问倒,随即又道,“难道你这里只有女人用的药膏?” 又回到初见的针锋相对,两人大眼瞪小眼,绿竹讪讪地想打圆场,出来已经很久了,若王爷回府看不到王妃,必然会追究。 早上分开的时候王爷担心的眼神她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乾陵悦最先败阵,他的条件其实有可行性。不能只能面对女性市场,开拓男性市场也可以。 她脑内飞速搜索男人可用的各种药膏,认真地看着他,“可以,但第一次交易,需要你给我保证金。” 二当家似乎听到什么新词,眼中多了不解。 “拿货前必须给我一笔钱,确保你会认真卖货,不会卷货逃跑。”她主动解释。 “呵。”他轻蔑一笑,仿佛觉得她在说笑。 他像是卷货逃跑的人吗? “那就说定了。”乾陵悦兀自决定,从口袋里拧出一袋银子,“这是给你买粮食的,”递到他手上,接着道,“我需要十两定金。” 二当家当即打开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掂了掂,“十两。” 对于他“羊毛出在羊身上”的行为,乾陵悦不置可否,转头对绿竹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重新往里走,想找个私密的地方拿出足数的药物。 刚整理好,身后一道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二当家见她背对大门,以为她要使坏,快步上前一把擒住她的手腕,语气带着质问。 她茫然抬头,“我只是在给你拿东西。” “拿东西需要躲着所有人?”他眼睛眯起,显然不信。 乾陵悦把握不住他忽高忽低的智商,往后退一步,想抽出自己的手,他抓得更紧。 两人再度僵持。 乾陵悦深刻体会到“八字不合”的真正意思。 “你们在干什么?”另一道低沉的质问传来。 “我在替你关怀百姓。”这声音她就分外熟悉了,没有丝毫心虚,自然地回答。 项天礼的视线落在二当家握着她的手上,不着痕迹地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往前一步沉着眉盯着他,“你是谁?” “是令夫人先找上在下的。”二当家不遑多让,即便是面对他也不卑不亢。 此地不宜久待,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所以项天礼并没有过多纠结,直接拉着人离开。 乾陵悦连忙把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嘴里还叮嘱着,“这药膏很贵的啊,你自己定价,成本自己赚,还要给我一定回扣。” 后面她也没听到他的回答,因为人已经被王爷拉到了马车上。 马车只有他们两人,脱离那个开放的环境,乾陵悦迟疑地感觉到一丝不自在。 项天礼从上来后就一言不发,她试图开个玩笑也被他不咸不淡地应付过去,钢铁直女终于意识到他可能生气了。 “你在气我擅自接济百姓?”她记得他说过王爷不得随意插手江湖之事,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越矩,可不做她心里会不舒服,“到时候如果皇上怪罪,你就全部推到我头上。” 王爷眉眼微动,眼底有几分诧异,又有点无奈。 见他不回话,打定主意的乾陵悦兀自继续,“我会和今天那个人叮嘱的,让他不要乱说。” “但你今天在他面前说是替本王接济百姓。”他冷不丁地接了一句,只是单纯地想呛她。 但她却完全误会,心里翻腾着一点不舒服,他难道真的这么在意自己的那个王爷头衔? 虽然她于情于理都没有立场反过来怪罪他,然而不论她如何说服自己,那点小情绪就是压不住。 “我故意说的,下次会解释。”她几乎赌气般嘟囔着,也有些弄不懂自己莫名其妙的情感。 “你还想有下次?”男人拔高的质问就在耳边,吓得她猛地侧过头。 乾陵悦被他吼得突然心生委屈,瞪着他,“你管我呢,我和你撇清关系就行了。” 一听到“撇清关系”,项天礼稳如泰山的脸差点崩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你真的以为你能和我撇清关系?” 说到底还是在乎他的位置,乾陵悦算是听明白了,立刻反嘴回驳,“那你立刻休了我,这样我不管干什么都和你没关系了。” 项天礼头一次遇到如此难缠的人,刻意曲解他的意思,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她陷入她的思绪中。 而他对她的思维毫无线索。 马车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乾陵悦心情更差,本来还以为今天成功帮到忙顺便扩展事业的高兴荡然无存。 “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片刻后,项天礼实在没忍住想问很久的一句话。 她脑内一个激灵,他是在质问自己吗? “你管我?”乾陵悦遇强则强,吃软不吃硬,非要和他对着干。 一股气堵在项天礼心口,想要反驳无从说起,总觉得她今日格外锋利,平时若是这样的状况,她早就开始讲大道理,或者干脆耍赖死人不认账。 今天却跟吃了火药似的,敷衍解释,当众耍性子。 越来越和当初无理取闹的人重合,但带给他的感受却又不完全一样,有点烦但不是不耐烦,而是找不到和解方式的心烦。 “你想接济,可以,但不能冒然行事。”他缓了缓口气,今日一下朝便着急往回赶,问了她的下落后心猛地提起来。 接济是一回事,但她去的是什么地方,她难道不曾打探吗。 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而他的人来不及传信,那岂不是……他当即掉头赶过来。 而这个女人,竟然毫无反悔之意,反而怪他多管闲事,误会了她的好心。 “我没有冒然行事。”乾陵悦嘴硬回答,但语气也跟着和缓不少。 她并非真的不可理喻之人,但凡对方愿意好好说,她也能理智回应。 第四十四章 你喜欢我? 外头听着的绿竹胆战心惊,生怕王爷会真的迁怒于王妃,她的心随着谈话音量的提高越来越高。 然后争吵声戛然而止,之后便听不清。 “京城外无归属,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手无寸铁就往那边跑,嫌自己活的太长?”项天礼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好为人师,话匣子一时关不上。 乾陵悦昏昏沉沉地听着他喋喋不休,恍然回到课堂,“我知道了。” “日后不可莽撞行事。”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住了嘴。 沉默回到王府,柳榕已经在门口张望,眼巴巴地看着马车停住,帘子撩开,她立刻上前,猝不及防对上乾陵悦冒出来的头。 “你怎么会在王爷马车上?”她原本窃喜今日乾陵悦不在府中,借此机会与王爷温存感情,见到她脸色骤然转阴。 乾陵悦冷哼一声,“我与王爷一同出行,一同回府,有问题吗?” 全然不提中途的争吵。 “定是你对王爷使了什么妖术。”她一口咬定。 妖术妖术,整天听她念叨这个词,她都听厌了,面上讥讽更甚,“说是妖术,拿出证据,没有证据就别血口喷人。” 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她,她直接一把推开她,大步下车,叫上绿竹,也不管马车里的项天礼,径直回流火居。 柳榕恼羞成怒地跺跺脚,朝后下车的项天礼撒娇,“王爷!你看姐姐!” “不用理她。”他盯着乾陵悦消失的方向,语气毫无起伏。 他对乾陵悦的冷淡引得柳榕高兴地弯起嘴角,王爷果然还是最疼她,方才的不悦一扫而空。 回寝殿路上柳榕的问题就没停过,“王爷,听说王妃姐姐在外接济穷苦百姓,这种事臣妾也可以做,以后交给臣妾便是。” “不用。”他压根没考虑。 “王爷,您可是怕我坏了您的事?”请求遭到拒绝,她委屈地问。 “不是。”他的回答简单明了,透着不愿闲聊的潜意思。 柳榕瘪瘪嘴,“您已经好久没与我静静待着了。” 以前他下朝处理完公务,便会来她这里走走,坐上一时半刻,可不知何时起,他一下朝便匆匆回主殿,接下来要么是忙于政务,要么便与乾陵悦纠缠不清。 项天礼偏头看她一眼,经她提醒,才想起这段时间的确相处甚少,心中浮起微弱的歉疚。 “今日便去你那里小酌一杯。” 意外得到他的垂幸,柳榕眼睛一亮,忙应下。 下午乾陵悦窝在流火居,后知后觉自己今天做了一件大傻事,竟然轻易让那个二当家帮自己卖东西,这不是开玩笑吗。 还有项天礼,听他的意思就是不愿让自己再去,可为了新的生意线,她必须再去一趟。 “绿竹,你自己一个人敢去收钱吗?”她想了又想,今天才被王爷骂,哪怕是看在他救过她的份上,至少也要消停两天再往外跑。 绿竹愣了一瞬,想到白日那个黑脸的男人,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乾陵悦叹口气,大力二力不怎么出门,恐怕连路都不知道,李嬷嬷就算了,师黛……她眼睛一亮。 师黛本来就是从外头买来的,想必对京城内布局十分熟悉,拿个钱对方应该不会为难她。 “师黛。”思及此,她招手叫了一声。 正在摘菜的人擦擦手走过来,“王妃有事吩咐?” “嗯,我明天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绿竹在边上可怜地看了她一眼。 “您吩咐。” “帮我去东城门外找个人要钱。”乾陵悦长话短说。 师黛迅速消化信息,点点头,“可有特点描述?” 乾陵悦想了想,“看着讨人厌。” 师黛,…… 倒是绿竹忙挽住她的胳膊,小声提醒,“那个人可凶了,我怕你去了会被欺负。” “和王妃打交道的人必然审时度势,不会对我如何。”师黛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宽心。 乾陵悦故作伤心地感叹,“绿竹,亏我养你这么久,不帮我做事也就罢了,还怂恿别人不做,真是让人难过。” 早和她不分彼此的绿竹笑嘻嘻地趴到她肩上,“王妃,我可是为你出谋划策获得王爷宠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又来了。她无语扶额,得到王爷宠幸哪里有这么重要。 当晚项畏来传王爷令,“王妃上山之行受惊,特嘱咐您在府中休养。” 变相软禁。她早就料到,爽快答应,顺便开了几句项畏和绿竹的玩笑,项畏红着脸尴尬离开。 乾陵悦乖乖在府里待了几日,师黛收钱送药已熟练,这日照例出门收钱,回来时却多带了一个人。 碍于身份,师黛只能谎称二当家是王妃雇来的工匠。 “你来此何干?”她的惊讶只有一瞬,更多的是慌乱和不解。 二当家兀自在桌边坐下,游刃有余,“原来是安王正妃,难怪出手阔绰。” 她分明听出他“阔绰”二字的取笑。 “本宫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她不屑与他口舌之争,眼看日上三竿,项天礼该回来了。 若是被他撞见,必然尴尬。 二当家扫一眼下人,乾陵悦斜他一眼,转身,“去偏殿坐坐。” “现在可以说了?”偏殿只有他二人,她表情冷了点。 “可以加大出货量。”他直来直去,“近日情势你比我更清楚。” 乾陵悦眉尾上挑一下,意料之中,无需诧异,她更意外的是他的积极性。本以为他这样的糙汉子,不会主动提出加货。 “你不愿意?”见她久不回答,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她摇头,“我只是担心你不会把盈利用在该用的地方。” 万一不小心培养出一方恶霸,那岂不是她的罪过。 二当家似乎不乐意别人擅自揣测自己,形于言色,不悦地盯着她,“你怀疑我?既然如此,不必深聊。” “这是两倍的量。”他刚转身就听到她的声音,又回转身面无表情地接过,走到门口又听她道,“给我两成回扣哦。” “你!”二当家生气却无可奈何,只得答应,回头瞪了她一眼。 乾陵悦耸耸肩,心里很是高兴。 照这样发展下去,估计能开间铺子,有铺子就有了立命之本,还不用求项天礼。 她与二当家各有打算,又不谋而合,算是合作伙伴。 “合作愉快。”她在后头语气轻快地与他作别。 二当家恨恨离开,心中却没有多少抵触,和她合作,除了有稳定的银钱来源,还有意外收获——她的身份。 没想到她是王妃,当时只以为是哪个王公贵族的无聊小姐。 以后有好戏看了。 他出府时与回来的项天礼擦肩而过,项天礼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眉眼一沉,“他是何人?” 守门的府兵一五一十转述,“说是王妃请来的工匠。” 他并不瞎,那人分明就是前几日城门外的野民。 居然直接把人请到府中? 他深吸一口气,怒气在胸中上下翻腾,面上却是平静如初,大手一挥,“去流火居。” “是。”项畏眼神闪了闪,只是这时也来不及通风。 此刻乾陵悦正在畅想美好生活,拉着绿竹问,“要是出了王府,你想做什么?” 绿竹眨眼,“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甘心当我的小婢女?”她有些惊异。 “你并没有把我当婢女啊。”绿竹歪着头,“你待我更像是姐妹。” 门口的项天礼眼角动了动,他一腔怒气无宣泄之法,只能死盯着谈笑风生的乾陵悦,“王妃,出了王府,你想做什么?” 还以为她早就打消念头,没想到还在想这件事。 “我想游历四海,行侠仗义。”如果不能回家,她就抛开一切,潇潇洒洒做自己。 “是吗?据我所知,你连月俸都是王府发放,竟然还能游历四海,行侠仗义?”他冷冷地反问。 乾陵悦这才回过神,猛地扭头仰视他,“你怎么来了?” “王妃带陌生男人光明正大回府,难道本王不该问问?”他居高临下地质问,眼中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果然撞上了,早知道直接让他翻墙走。 她站起身,略有些心虚,“我只是问问他家中伤病情况如何。” 毕竟算知错犯错,她态度稍软。 项天礼有几分受用,同时又觉得她心虚的态度证明了某种不可说的猜测,情绪又沉下去,“这种小事派人通禀一声便可,还需要进到府中?” 乾陵悦往后缩缩脖子,诧异地看着他,这人怎么回事,仿佛吃了一树柠檬,散发着酸味。 “你不是喜欢柳榕吗?”心里想什么说什么,她直接开口。 话题跳得太快,项天礼愣了一瞬,领会过意思后生出尴尬,“和你有关?” “你喜欢她,就一心一意对她好嘛,管我和别人干嘛,我保证不会出墙。”她竖起手指,信誓旦旦。 严肃的王爷准备好的说辞彻底烂在肚子里,“你还有理了?” “我实话实说,你管我管这么严,会让我误会你喜欢我。”见涉及到感情问题他脑子就不怎么转,乾陵悦笑嘻嘻地抓着救命藤蔓不放,全心转移他的注意力。 项天礼一噎,恼怒,“胡说。” 第四十五章 偷溜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乾陵悦无所谓地耸耸肩,心底却划过一丝受伤。 近期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虽然争吵,却也能如朋友般交谈,至少不像刚醒来那两天,项天礼看她的眼神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不过还说不上普通的喜欢就是了。 “若是再有下次,禁足一月。”她的小表情尽数被他收入眼中,无意多言,他简洁吩咐。 乾陵悦闻言瞪大眼,“你凭什么禁我足?” “凭你是本王的王妃。” 他毫不留念地转身,“哎……”乾陵悦的话堵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他带着自己的自由远去。 不能让他进来,那她出去还不行? 她瞄了眼身后不太高的墙体,又看了看人高马大的大力二力,心中有了主意。 两日过去,估摸着二当家手里的药品应当卖完,而且她也需要亲自查看那天救治之人的恢复状况。 “王爷上朝去了吗?”用完早膳,她偷偷问被派出去打探的绿竹。 “嗯,听说今日有大事相商,一时半会回不来。”绿竹小声回禀。 “好。”乾陵悦轻轻点头,招呼大力二力,“前院那张闲置的石桌太碍眼,帮我搬到后院去。” “是。”大力二力毫无异议,效率极高,按她吩咐搬到后院犄角旮旯里,摆好后出来,随手摘下脑袋上的竹叶。 乾陵悦欣慰颔首,看了眼轻易发现不了的石桌,对自己计划更有把握。 等流火居内众人都去前院,她故意从他们面前晃过,“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中午不用叫我。” “是。” 说完她推门进去,转身迅速关上,换好衣服后带着同样一声素衣的绿竹偷偷从窗子翻出去跑到后院,四下扫视一圈,确认无人注意后溜进小片竹林。 石桌就在角落,她一脚踩上,利落爬上墙,又伸手去拉绿竹。 绿竹没爬过墙,差点直接摔下去。 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子,乾陵悦望了眼墙外,还是有点高,好在来往无人。 她抿抿唇,一眼看到不远处墙边有棵大树,心中一喜,挪过去,攀着树慢慢爬下去。 有前车之鉴,二人此次打扮更加朴素,特意避开寻常官道,循着小路走到东城外。 草屋还是那个草屋,旁边还新建一座草屋。 乾陵悦掩面扶额,好不容易有点钱不能正儿八经做个结实的大房子?光和草屋较劲,稍微风大点就能让所有人风餐露宿。 “你们老大呢?”她随手抓个人询问。 “我们老大已经消失很久了,一直都是二当家管事,我……”那小弟前几日见过她一面,倒还没有忘,哆嗦着解释。 “我就是找二当家。”她无语地打断,莫非他们就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大脑简单? 他立刻往里跑,片刻后二当家背手踱出来,“哟,王……” “我找你有事!”她立刻高声打断他的话,要是二度曝光身份,若东窗事发,项天礼必然难辞其咎。 她的出发点是为他不是害他。 二当家这点智商还是有,知她不愿多谈,住了口,“里面请。” “这里知道我身份的人有多少?”刚坐下,她迫不及待发问。 “就我一人。”对面的人冷静回答。 “可是那日他找过来的时候这里不止你一人。”见到项天礼的人越多,就越不安全。 二当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还真是对他一往情深。” 乾陵悦满脸问号,不过是寻常关心,怎么就一往情深了? “那日只有三人见过他,都被我打发去了邻国。”他智商在线,早就替今后的合作扫清障碍,信誓旦旦保证,“你大可放心,在我这里,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合作伙伴。” 那就好。她满意地点头,尽管他这么说,仍然无意久待,将一月量的药品尽数放下,又看了看伤患的情况,确认无误后便打算离开。 “对了,你能换个牢固点的房子吗?”临走时她又看到那俩草屋,实在没忍住,“有几人的病受不得风寒,这屋子实在简陋。” 二当家面色窘迫,恼羞成怒,“要你管。” “我只是好心建议。”她耸肩,想起更重要的事,“以后等我联系,不要擅自找上门。” 他恍然大悟,“难怪今日主动来寻。” “屋里的东西能供你一个月,若是提前售光,差人在我院后大叔上挂红绸缎。”偷溜出来一次不会被发现,但总有河边湿鞋时,她冒不起风险。 二当家闻言笑了笑,“王妃可是在暗示我?” 乾陵悦呆滞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另外,不要叫我王妃。” “那如何称呼?” “老板。”她展颜一笑。 二当家疑惑地重复,没有多问,爽快点头答应。 拒绝他护送的好意,趁着项天礼还未回府,乾陵悦带着绿竹匆匆回府。 原路返回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么高的墙,下和上完全两回事。 但正大光明地从门口进去必然会被追问,绿竹想了想,一敲手心,“我记得有个供王府杂役进出的小门。” 带着乾陵悦绕过去,绿竹敲敲门,立刻有人打开。 “绿竹?”里头的人认得她。 “阿七,今天是你当值?”绿竹松口气,一脚跨进去,掰着她的肩膀转个圈,让她背对小门,“几日不见,你怎么好像变漂亮了不少?” 她说着偷偷冲观望的乾陵悦招招手。 充分领会的乾陵悦垫着脚从阿七背后溜过去,闪到假山后。 绿竹和阿七寒暄几句,找了借口离开,与乾陵悦汇合。 两人尽量避开奴仆和侧妃的寝殿,走了不少没走过的小路,一刻钟过去,乾陵悦擦擦额头的汗渍,小声问绿竹,“还没到吗?” “我记得是这条路……”绿竹越说越小声,她对王府也不大熟悉,但路都走过一遍。 也不排除时过境迁,路线淡忘。 “等下找人问问。”不能无头苍蝇似的乱逛,乾陵悦想了想,伸手扯开发带,头发披散下来,跟着又将绑起的衣袖散开。 绿竹一脸疑惑。 “王妃是不会散着头发出门的。”乾陵悦解释。 绿竹点点头,见她又脱下麻布外套,露出丝绸里衣,惊讶地凑上去,“王妃,这样不好吧……” “我又不是没穿衣服。”她没放在心上,脱去外套还有两件呢,相当于裹了两件长裙。 小丫鬟不再说话,小心跟在她身后,心中却十分佩服她的魄力。 所幸后面一路顺畅,逐渐显出两人从熟悉的景色,只要越过王爷寝殿,便可安全到达流火居。 经过王爷寝殿时,两人同时提溜着裙摆,想要快速通过。 “王妃行色匆匆,有何急事?” 项天礼似乎无处不在,一听到他的声音,乾陵悦反射性地提心吊胆,扬起一个极其心虚的微笑,“赶着用午膳。” 刚回府的项天礼还未脱去朝服,敛眉上下打量她一番,注意到她只有里衣,眼神一深,不满开口,“堂堂王妃,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乾陵悦闻言低头看了自己衣服一眼,包得严严实实,哪里不整? “下不为例,王爷下朝辛苦,我先告辞了。”她没有争辩,担心他追问,只想着终止话题,罕见地飞速认错,抬脚打算溜走。 她的反常更引起项天礼的注意,目送她离开的背影,他低声吩咐,“查一下她的行踪。” “是。”项畏拱手答应,想了想道,“东城外的事还追吗?” “先盯着。”他淡然吩咐。 躲过一劫的乾陵悦回到流火居,拍拍胸脯,“好险。” 要是项天礼如往常一样刨根问底,后路就彻底断了。 “分明是王爷心疼你,不想为难你。”无时无刻不是恋爱脑的绿竹小声辩解。 乾陵悦瞥她一眼,好笑地说,“在你眼里,不理我是为了保护我,理我是实在喜欢得不行了,对吧。” 心事被戳破,绿竹瞪大眼,“王妃,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 她翻翻白眼,和小丫鬟说不通,摸摸她的头,“考虑我的事,不如想你和项畏的事,说不定你们成了,还能增加我和王爷的相处机会。” “王妃!”绿竹嗔怒地高声喊了一句,引来帮厨的师黛。 “王妃,您怎么……”她惊讶地看了眼寝殿,又回过头看她,“我才叫过您,听您没回,以为您睡熟了。” “去外面走了走,午膳准备好了?”她并未直说。 虽然流火居内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但善良不等于可信,此事言少失少。 “稍后。”师黛说完转身回去后厨。 乾陵悦进屋换衣服,随意瞥了眼房内,却发现门角的装饰花瓶歪了点,她顺手扶正,小声哼歌拿出一件舒适的家常服,穿好后系衣带时手忽然一顿。 花瓶,为何会歪。 绿竹清楚她的强迫症,即便其他小事可能出错,却万万不会忽略这种事。 更何况门角本就是角落,屋中日常来往只有她与绿竹,师黛只在后厨与前院活动,大力二力整天拿着斧子。 他们大多只在前院后院以及偏殿来往。 有人在她出门时进过屋子。 她猛地转身离开房间。 第四十六章 睡前夜话 这些日子杂事纷扰,又太平无事,导致她全然忘记那晚的凶情,以为王府内万无一失。 匆忙走出房间,她简单给自己做了个检查,一切无恙后叫来流火居内奴仆,“上午有人进过我屋子吗?” 大力二力摇摇头,李嬷嬷摆手,“老婆子一直在后头准备午膳。” 师黛则垂首回答,“奴婢早些时候去请您用膳。” “可进门?” “王妃吩咐,奴婢不敢冒然进门。” 那就是无人进去过。 乾陵悦现在十分惜命,越想越后怕,担心有歹人藏在的屋内,而院内的人都手无缚鸡之力。 她利落转身,不顾绿竹担心地呼唤,快步跑到王爷寝殿,门口侍卫还没来得及拦,她直接推开人进去,气喘吁吁地朝中央正在批阅奏折的人道,“有人闯入我房间,我借几个人检查一下。” 项天礼笔尖一顿,抬头与她对视,“闯入?” “是。”乾陵悦急得不行,直接转向项畏,“你跟我去。” 项畏迟疑看王爷一眼,后者点点头。 带着项畏和几个侍卫回到流火居,仆人们正面面相觑地坐在门口等待,一见王妃回来,立刻起身。 项畏朝她一拱手,带人去屋里盘查。 仔细搜了一波后侍卫手里捧着一堆木质机关出来,乾陵悦愣了一瞬,“这些都是本宫房间的?” “是。”侍卫恭敬回应。 “今天装的?”这些机关精妙无比,全部装上一个上午怕是不够。 项畏走过来,“并非如此,机关大多有细微灰尘,应当装了有几天。” “有几天?”乾陵悦更加不解。 如果装了有几天,难道她会没有察觉到吗? 项畏常年跟在项天礼身边,察言观色十分熟悉,主动替她解释,“机关大都分部在床榻周围,这些日子您晚上大多在王爷偏殿,大大降低了启动机会。” 她心有余悸,敢情在流火居的夜晚都是睡在刀尖尖上,背后一阵薄汗,万一不小心触动机关,她就在睡梦中死去了。 那今天来的人是为了什么?检查机关的完好性? 乾陵悦腿有些脱力,扶着木桌坐下,脑内飞速转动,被迫思考。 项畏见她这模样不知是走是留,默默等着她的话。 “不要告诉王爷机关的事,只告诉他有人闯入,多给我派几个护卫便好。”不能让项天礼知道,如若他知晓,必然会高度重视,到时候她想溜都没有机会。 可是对方既然如此熟悉自己的日程,为何不在她溜出府时动手? 自相矛盾的人眉头皱得老高,项畏也很为难。 他忠于王爷,不管什么事都要如实禀报。 然而这又是王妃的诉求。 乾陵悦一抬头触到他的为难之色,暂时放下自己的思虑,宽慰他,“没关系,只要让他知道我安全有点问题就行,不用一五一十禀报。” 为了缓解他的担忧,她主动开玩笑,“免得他说我在王府十分安全,到现在连个侍卫都不肯派到我流火居。” 项畏尴尬一笑,看来王妃还在生上次的气。 话说到这份上,他没理由拒绝,领了命带着侍卫回到王爷寝殿,依照乾陵悦叮嘱的话术转述,项天礼眉头微微蹙起,“闯入之人可留下痕迹?” “毫无蛛丝马迹。”他也觉得奇怪,来者来去无踪,没有任何可寻之迹。 主位上的男人放下毛笔,将奏折合起放在一边,“王妃情绪如何?” “比较平和。”项畏将“良好”两个字吞回去。 项天礼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 “是否抽调侍卫到流火居?”不能说真话,又怕王妃安危受到威胁,他难得催促。 “嗯,加强流火居防卫。” 随着时日流逝,乾陵悦似乎忘了那晚的凶险,之前还肯乖乖地在偏殿过夜,最近每天都想着法子回流火居。 侧妃趋之若鹜的偏殿到了她那儿就变成了烫手山芋,避之不及。 可偏偏只有她的生命安全频受威胁。 项天礼漫不经心地想着,抬眼见项畏还站在那儿,“还有事吗?” “没有。”他忙拱手退下。 王爷深深看了眼他的背影。 晚些时候乾陵悦抱着隔日要穿的衣服准时出现在王爷偏殿,虽说他的人下午便及时过来,但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她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道略为调侃的声音,她眼神心虚地瞟了瞟,微咳一声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越过他走到里间。 项天礼已然沐浴更衣,穿着一袭白绸子做的里衣,转身坐在榻上,为自己斟满酒,目光深沉地望着她弯腰铺床的背影。 乾陵悦心不在焉地铺床,心中复杂,耳朵竖得老高,听着身后人的动静,生怕他会质问自己。 而备受瞩目的人一边喝酒,一边不经意想起她白日的慌张。 上次与他争吵时面对死亡还一脸无畏,这次怎么怂成这样?她的态度千变万化,实在让人无法琢磨。 “王妃很惜命?”关于她,他心头一直盘绕着很多疑问,但每次试图从试探中得到答案,只会增添更多疑惑。 “谁不惜命。”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前几日王妃可不是这个说法。”他闲来无事,有时间仔细盘问。 乾陵悦铺好床,脱了鞋,乖巧钻进被窝,翻身背对他,不愿意多回答。 项天礼并不打算放过她,放下酒盏,起身一步步走到床边,弯腰坐在床沿,听着她略急促的呼吸,淡然一笑,“王妃有什么打算不防与本王直说,不然阴差阳错,可能真的会让你丢了命。” 她背脊一僵,才被他禁止私自出府,和他说岂不是自投罗网? 怀柔政策对她没有用。 “天色不早了,王爷早些休息。”她硬邦邦地道晚安。 “的确该休息了。”项天礼顺着她的话回答,掀开被子,自然地钻进去。 身后冷不防贴上来一个略带冰凉的体温,乾陵悦吓得呼吸停滞,偷偷往里头挪了挪。 “上次周年宴,大哥二哥与本王说了一件事。”他再度开口,与方才的话题却又搭不上边。 乾陵悦头皮发麻,又不能不回答,“什么事?” “他们催本王尽早诞下子嗣。”项天礼的语气古井无波,而她听得一口唾沫差点呛死自己。 “那你今天应该去找柳榕啊,哦,我这里还有几种药,可以助孕。”她十分热心地推荐,有意回避更重要的事实。 “哦?王妃竟然还有助孕药。”他的情绪深不可测,她一时不知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反正不是真的夸她。 乾陵悦转转眼珠,有心和他拉开距离,手伸到枕头下,摸了摸健身包,摸出一盒药,向后一丢,“喏,去霍霍她吧。” 项天礼敏捷接下,拿在手里看了看,依旧是看不懂的字,往日她给自己药还会撕掉标签,不让他看出大破绽,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吗? “你就不怕本王以欺君之罪判你死刑?”他陡然嗓音一沉,透出严肃认真。 乾陵悦想都没想,“欺君之罪,你又不是君。” 噎得王爷没说出话。 “再说,要是我死了,你的失眠、你的腿疾,可就无人能治了。”她还是十分相信现在医学的能力。 第二把刀精准插在王爷胸口。 “本王这么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他不甘心被她牵着鼻子走,耍小孩脾气似的。 “那就无所谓了,”乾陵悦奇迹般领会他逞胜的小心思,语气轻松地回答,“反正我的小手段也只能让王爷您减少病痛,多活十几年罢了,您若不在意,我又何必上赶着给脸呢。” 项天礼眼角动了动,心里已经信了大半,清清嗓子,转移话题,“上次你给的安眠药,已经吃完了。” “王爷不是想在治我罪之前捞一把药,全身而退吧。”一想到他刚才威胁自己,乾陵悦莫名不悦,故意扭曲他的意思。 再三吃瘪的王爷深知和她嘴仗是自找没趣,不得已率先低头道歉,“方才只是本王玩笑罢了。” “是吗,我可是当真了。”乾陵悦说着说着脑子却想到他在自己说去找柳榕时没有反驳,莫名冒出酸意。 渣男,竟然想利用自己的药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她气呼呼地为项天礼定下人设。 “王妃难道在生气?”项天礼阅人无数,女人家的小心思他多少能够察觉,只是有些莫名其妙。 哪怕是因为那句“欺君之罪”,但他已经解释了。 “王爷脸未必太大了。”她冷哼一声,拿脚踹了踹他的腿,“您去诞下子嗣吧。” 他纹丝不动,听到她的话后纠结的眉头展开,“王妃吃醋?” “吃醋?”她无语,“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心里却“咯噔”一声,吃醋两个字似乎完美符合她复杂的心情。 不可能。她单方面否认,虽然没恋爱过,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她相当清楚,毕竟她暗恋男神那么久。 “是吗?”不苟言笑的人今晚心情似乎不错,隔两三句就会夹带一丝笑意。 乾陵悦也摸不清他的好心情来自哪里,自己白日分明才受过惊吓,他却毫不关心,果然是对她毫无意思。 真为原主不值。 第四十七章 府内市场 “是,王爷已晚,您可以休息了吗?”越想越委屈,她不愿与他多言,语气冷了点。 “依王妃之言。”项天礼盯着她的后脑勺,带了笑意应道。 乾陵悦等了半晌没听到后面起身的声音,又怕转头对上他打量的眼神,屏息等了几分钟,轻声道,“王爷?” 一片寂静。 “项天礼?” 无人回应。 搞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在她床上睡了? 她拘谨地缩着身子,僵直脖子,毫无睡意。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但体验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他的存在格外突出,即便没有任何武功的她也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格外大声的心跳。 “好烦。”她长吐一口气,不小心吐出自己的心声。 身后的项天礼眼睑微动,默默地往外退了些,给她留出更多的空间,却奇怪地有些苦涩。 堂堂王爷被自己的王妃嫌弃到这个份上,还有其他人能做到吗? 想他在外口碑不错,未出阁的少女没有哪一个不想嫁入王府,唯有她避犹不及。 而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真是个傻子。 他慨叹着,怕惊扰到她,只当自己睡着。 乾陵悦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提心吊胆,但他的陪伴反而削弱她白日的紧张,担心很快消散,睡意袭来。 轻易感知到她呼吸频率的男人伸手小心将被子拉上去,掖好被角。 他鲜少做如此温馨之事,方才似乎只是本意而为,等回过神已经做完。 眼前这个女人,与过去完全不同,却愈发显得迷人。 茫茫人海中,他一眼便能看到她的所在。 “你究竟是谁……”项天礼不信鬼神之说,但也找不出合理解释,她就像是一团迷雾。 乾陵悦梦中呓语,翻个身,与他相对,长发披散在脸上,挡住大部分脸。 项天礼盯着她的面容出神,眼神暗沉,良久才闭上眼。 次日乾陵悦长长伸个懒腰醒来,身边已空空如也,她起身抱着被子发呆,还有些茫然。 他应该是上朝去了,但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动静,要么声音极轻,要么她睡得非常死。 后者只有在她非常疲惫的情况下才可能出现。 那就是前者了。 或许是这几天脑袋高度运转的原因,导致她看到任何一个件事都会飞快地思考其前因后果,一波操作后确定他是为了不吵醒自己所以故意轻手轻脚。 有点暖。她一边穿衣服,一百年想着他,等回过神时,绿竹已经打来洗脸水。 “王妃有什么喜事吗?”绿竹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从她来伺候开始,王妃就开始时不时地傻笑,这刚擦完脸又开始笑,明明昨天才被刺客吓得惊慌失色。 乾陵悦回神,“啊?”了一声,正色,“没有。” “可是您笑了一早上了。”她小声嘟囔,替她梳好头发后忽然想到早上来叫她起床时,她似乎只睡了一半,眼睛一亮,“难道王爷昨日与你同榻?” 这小丫头怎么今日如此敏锐,她嗔怪地瞥她一眼,“就你机灵。” 见自己猜中,绿竹越发高兴,语气轻快不少,“我就说王爷最喜欢的还是您。”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操心自己和项天礼的事,乾陵悦半玩笑半认真地问,“绿竹为何如此挂怀我和王爷的事?” 她拧干毛巾挂在木架上,理所当然地回答,“当初王妃嫁入王府,举国欢庆,可谓郎才女貌。” 乾陵悦挑挑眉,“我记得你曾一度十分惧怕我。” “那是因为进入王府后,您的性子逐渐焦躁暴怒,王爷原本还愿意下朝后来您这里坐坐,可您争宠心切,总和榕妃起冲突,再加上后面又给榕妃下毒,所以王爷就不愿意来了。”绿竹算是在她身边伺候最久的人。 头一次听到别人眼中过去的自己,听上去也没有那么不堪,可怎么府里上下都避她如蛇蝎,连项天礼也是一脸厌恶。 “您对自己贴身下人尚且如此,对其他人更是无所顾虑,整个王府里要么怕您,要么奚落您。”绿竹为她穿好外套,继续刚才的话。 奚落她的自然是柳榕一派,那个巧娘就是典型。 乾陵悦叹口气,她一直懒得问,只是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他们对她的印象是好是坏无所谓。 但她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 虽然明白这是原主的人生,然而她已经逐渐习惯这里的节奏,哪怕迟早离开,也想尽可能对行善布施,让心怀善意的人活得更好。 更何况……她和项天礼的关系竟然奇迹般地越变越好,这也让她十分诧异,对自己过往细节也越发好奇。 可绿竹说项天礼原本对她有情……她持怀疑态度。 “对了,您今日要出去吗?”绿竹压低声音问。 “暂时不出去。”她还没那么大胆子,昨天才发现有人溜进房间,今天就大咧咧出门,再者项天礼的威胁还言犹在耳。 看在他二话不说为自己抽调侍卫的份上,总要听一次话。 绿竹点点头,伺候好她后摸到袖子里的一袋银钱,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前日榕妃偷偷找过我,但那时在盘点东城外的来往账目,所以忘了。” 乾陵悦嘴角微勾,她终于行动了,还以为她真的能耐得住性子,“她买了多少?” “十两。”绿竹也有些激动,这是她代卖以来最高的一笔,“她还问我有没有别的药膏,比如葵水来时长面疱的问题。” 面疱?应该是指姨妈痘。 原来还有这种需求,她缓缓点头,不是大事,“下次你便告诉她,有但是很贵。” “多贵。”绿竹睁大眼睛望着她,眼底有询问。 看出她也需要,乾陵悦笑了笑,“你的话,免费;给她,二两一支。” 绿竹惊喜地瞪大眼,“真的吗?” “嗯,你有哪里不舒服尽管找我。”她大度地给出承诺,虽然这里没办法做常规体检,但也能大致判断出她身体状况。 平白得了健康保障的绿竹十分兴奋,拉着她有说有笑,气氛活络不少。 今日不出门,她也无事做,想到昨天匆忙差点因为不识路而被抓,便想着在王府内逛逛,熟悉下布局,顺便推销下各种药膏。 毕竟口碑很重要,但直接推销的方式更为简单有效。 再者那些侧妃应当也已经听说过,只是一来拉不下面子找一个丫头购买,二来不想和丫头们用一样的东西。 这几日尽是小丫鬟们的单子,对扩大生意不太有利。 带着绿竹先后造访了大大小小的侧妃,大多对她的到来意外而惊喜。 她在府中地位水涨船高,而侧妃们碍于柳榕的面子不敢请安,心中却又担心她会对她们有嫌隙。 如今她主动上门,倒是一个很好的台阶。 各种药膏的推销不费吹灰之力,巧手的“绿竹姐姐”得到大家一致赞誉。 轻易将自己名声打出去,绿竹连连称奇,“我还以为她们会针对您。” “她们再傻也不会自讨苦吃。”乾陵悦不敢说王爷真的喜欢她,但目前绝对不会为难她,若是与其他侧妃起冲突,帮的定然是她。 毕竟她是让柳榕吃了好几次亏的存在,连柳榕这个当局者都意识到不对,更何况其他清楚的旁观者。 逛完一圈,她不禁慨叹王府之大,竟然生出旅游的疲惫感。 “王妃,还有杨妃和榕妃,您先歇歇脚吗?”绿竹也跟着擦擦汗,还以为今天会悠闲度过一天,没想到这么累。 “谁说我们要去杨妃那儿。”乾陵悦冷笑一声,杨妃那种人,不知好歹,不懂礼数,典型的白眼狼。 免费送人都不会给她。 “哦。”绿竹倒也不多问,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直奔柳榕住处。 这是女红学习后第一次主动来她的住处,她环视一圈,发现里头下人众多,来来往往很是热闹,不像自己寝殿。 花草新鲜无比,她只能认出一小部分,其他的见所未见,项天礼真宠她,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搬来给她。 她叹一声,在下人的打量中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却被拦在门口。 “王妃,容奴婢通禀。” 乾陵悦点点头,住了脚。 没多会,婢女就快步走出来,面露难色,“榕妃说今日身体不适,暂不见客。” “本宫正好能帮她瞧瞧。”她扬起和善的微笑。 府内应当早就流传开她略懂医术。 “这……”婢女更加为难。 “让她进来。”柳榕的声音率先响起。 乾陵悦诧异地扬眉,阔步走进去,大厅却并没有她的身影,拐进里间,才发现她正斜卧在软榻上,脸色似乎不太好。 还真的身体不适,原本因为是她的借口。 “王妃是来看我笑话吗?”她还没开口,对面的人就冷哼着讽刺。 “笑话?”她这几日并不关注府内事。 “难道不是吗?”柳榕只觉得她在假惺惺,“王爷与我约好听曲,昨夜我等到深夜未见人,今日才知道王爷宿在你处。” 她更加惊讶,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榕妹妹可是冤枉好人了,我昨天还催着王爷来找你。” 虽然不知道他们有约。 乾陵悦嘴上说着,心里却泛起一丝甜意。 第四十八章 跟踪之人 柳榕压根不信她的话,冷笑着,“你会让王爷来找我?没有劝他休了我都是好的。” “榕妹妹可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向来当面怼她习惯了,口无遮拦,故意气她。 她放她进来只是为了不落人口实,不是为了让她取笑自己,面上淡定消失,不悦地盯着她,“你来就是为了气我?” “听婢女说你身体不适,我来帮你看看。”乾陵悦不再玩笑,坐直身体看着她,“有哪些症状?” “只是头痛乏力。”柳榕似乎不愿与她多说,可又听过她的名号,只好不情不愿地回答。 她了然点头,又道,“昨日可去了什么地方?” “足不出户,在院中赏了赏花。”柳榕回答得越发不开心,如果不是王爷整天围着乾陵悦转,她又怎么会落得孤身一人赏花的凄凉下场。 乾陵悦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态,说此话时她并无半分闪躲,还露出几分对她的怪罪,看来没有撒谎。 而她面对自己没有半分心虚,应该不是她。 但还不能排除她的嫌疑,万一她城府深沉,擅长掩饰,岂不是着了道。 她一边详细询问,一边绞尽脑汁回忆,从以往她对自己做的最过分的事或许能分析出她的极限。 “王妃若是没有办法,也不必非要给我看病。”见她问完后久久没有下文,柳榕轻蔑一笑,外人把她说得神乎其技,连王爷晕倒时都只叫她一人。 还以为她有多厉害,没想到这么久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不如叫太医来。 “只是普通的风寒,让太医开点祛风寒的药就可以了。”看病是看病,她只看不治,被她抓到把柄划不来。 柳榕笑容更加嘲讽,她原来中看不中用,懒散地摆摆手,“算了,我也指望不上你,你要是看完戏了还请移驾离开。” “我来,还有一事。”乾陵悦将疑惑暂时抛到脑后,“听绿竹说你在求药?” 柳榕懒散的眼神骤然锋利,转向默默站着伺候的绿竹,绿竹悄悄往乾陵悦身边缩了缩。 “和你有关?”据说那药膏出自绿竹姐姐之手,她来找自己有什么用。 “我与绿竹姐姐有些私交,还算熟络,你要的药膏已经制好,还有针对面疱的药膏也已交到我手中。”她泰然自若地应付,“绿竹一个小丫鬟,见不到你,便托我来了。” 绿竹眼底闪过诧异和意外,转瞬即逝。 一番话说得对面将信将疑,直了直脊背,“那你带来了吗?” 乾陵悦笑笑,从容拿出两支药膏,放在她面前,慢悠悠道,“不过相应的,价格更高。” “怎么,怕我给不起?”她登时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面上。 她大致瞧了一眼,大概五两左右,便随即开口,“治面疱的药膏五两一支,另外一支就当送你了。” 在场的婢女具是一愣,心道真是狮子大开口,相当于最低等下人的月俸。 花钱大手大脚的柳榕也呆了呆,但好在她承受范围之内,故作大方,“还多送一支,替我谢谢她。” “不用。”乾陵悦笑得和煦,心道富家小姐的钱未必太好挣了,果然只有富裕人家才有闲心为美花钱。 以后得专门开辟一条医美路。 她美滋滋地计划以后,最好稳定下来,这样等她离开,即便皇室断去对相府的供养,也能有一定收入。 相信以夫人的智慧,定然能开辟出其他商道。 乾陵悦一边计划一边不禁感慨自己的善良,若是在现世除开势力争夺,其他简单如斯就好了。 “日后药膏用完也可来找我。”找她比较容易解释,并非信不过绿竹,只是人有失误,万一绿竹说漏嘴,容易被人越问越错。 她自己还能立刻找补。 “哦?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抬价?”柳榕智商忽然上线,审视她。 她坦荡回答,“你要是能自己找到绿竹的姐姐,我也懒得做这中间人。” 柳榕哪里有那个闲心去找人,就算有闲心也找不到人,最后还是要求助于绿竹,或者说她。 被戳中心事,她翻个白眼,“哼”了一声,收下了药膏。 乾陵悦想知道的事已经打探完毕,顺手解决了可能穿帮的风险,让最难缠的人直接面对自己。 没有留下的必要。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妹妹休养了。”她说着要起身。 柳榕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不问我就走了。”她没工夫哄着她开口。 又默了一瞬,她才狠狠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垂眉喝茶。 那就是没得问。乾陵悦无所谓被她瞪,淡定起身离开,临走时又看了一眼院中艳丽的花草,多嘴问道,“这些花草好打理吗?” “平日都是榕妃打理,我们做奴婢的只能帮忙准备水壶。”跟着送出来的婢女看了一眼,回答。 她居然亲手打理。乾陵悦略感诧异,在她印象中,柳榕一天到晚脑子里装的只有如何讨好项天礼,以及如何独得他的恩宠。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小情调,看来项天礼的喜欢也不是空穴来风。 她要不要也弄两盆花草养养? 这念头一冒出来瞬间被她压下去,她又不用让项天礼喜欢,真是莫名其妙。 回到流火居,吃一堑长一智的乾陵悦选择带个侍卫进屋,侍卫再三表示礼数不合,还是被她推进去。 “王妃,一切安全。”侍卫额头已经开始冒汗,项畏派他带队过来时就再三叮嘱过不要过度插手王妃的私人生活。 不是王妃在意,是王爷会在意。 “那就好。”乾陵悦稍微松口气,挥挥手示意他出去,等他退到门口状似不经意地问,“昨日王爷遣你们过来可有问什么?” 项天礼那个脑子,搞不好察觉到不对了。 侍卫愣了下,“没有。” “嗯。” 直男侍卫走到门外站定,才迟钝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也许王妃很在乎王爷有没有关心她。 下次注意。 乾陵悦不知他的小九九,斜卧在软榻上将自己能想到的各种非处方药拿出来分类。 中药有中药的优势,但疗效不够快,西药比较方便,家中常备一些,能减轻人力物力财力的消耗。 她来这一遭,也不能白来。有机会做好事当然不会任其溜走。 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将包装盒撕掉,仔细地贴上自己手写的介绍说明已经有效期,换算成北楚的纪年。 工作量很大,绿竹又被她安排在门口放风,她只能亲自上手。 “没想到王妃心细如发。”一道声音幽幽响起,她吓得手一抖,猛地看向声源,二当家抱臂倚在窗边。 她翻个白眼,“不是让你在树上挂红绸吗?” “比较急。”他换了副脸色,看上去有些焦躁。 “怎么了?” “阿加忽然发烧了。” 阿加是上次她离开时顺手诊治的一个孩子。 她猛地起身,将桌上的药品收拾好,立马就要跟着他走,又想到绿竹和门口的侍卫,冲绿竹招招手,“我要出去一趟,你守好家里。” “可是您的安危……” 放她一个人出去,做丫鬟的当然不放心,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 “我会送她回来。”二当家跟上来语气沉稳。 绿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刚要叫,被乾陵悦捂住嘴巴,“他不会伤害我,这里交给你了。” 说着关上门,和二当家退到里间,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的?” “偷溜进来的。” “带个人会被发现吗?” 二当家眉尾一挑,直接抓起她的胳膊从窗户飞出去。 再一次体会到轻功的便捷,乾陵悦看着脚下的景色,心驰神往,“我可以学吗,这种轻功。” “你还真是信任我。”二当家熟练地带着她穿梭在大街小巷,忽的一笑。 她不解地看过去,“有问题?” “你就不怕我心怀歹意?”他调侃。 乾陵悦大脑空了一瞬,后知后觉自己对他实在太过相信,若是他有歹意,自己早就死了千百回。 但她对自己的眼光有自信,“虽然你观察力敏锐,但看上去不怎么会骗人,心思挺干净的。” 要是心思不干净,也不会身怀如此高的武功却甘愿救济穷人。 更不会一穷二白地救济穷人,随便劫个富,帮忙杀个人,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二当家被夸得很舒服,完全没领会到她言下之意就是他很蠢,大方地拍拍她的肩,“以后有时间我教你武功。” “好!”乾陵悦眼睛一亮。 路过一间铺子,看到里头热腾腾的包子,她福至心灵,“阿加他们吃过东西了吗?” “还没。”他说着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边各色的吃食,下意识盘算起可用余钱。 乾陵悦已经走过去,“你在这里等我下。” 买了足量的包子,她掂了掂,心说等下不够再买。 出门替柳榕买东西的小玉一眼认出她,讶异地跟了几步,一个转弯却再没看到人。 二当家带着乾陵悦躲在屋顶,轻声道,“你没发现有人跟着你?” 她探头去看,正巧看见小玉转身,有些疑惑,“她不是……” “很严重?”二当家说着,一副要动手灭口的模样。 “没事。”她摆摆手,扭身与他继续赶路。 小玉是柳榕的婢女,就算在街上偶遇自己也不会特意跟过来,难道是柳榕早有叮嘱? 那柳榕有为何关注她的行踪? 往好的方面想是借她来观察王爷,但此刻王爷并不在她身边。 所以柳榕绝不是为了王爷观察她,她必然心中有鬼。 可先前要杀她的人分明是冲着她整个家族,柳榕不会有那么大的能力,且没有动机。 乾陵悦细细想着,在疑惑中抽丝剥茧,骤然醍醐灌顶。 柳榕对她早有杀心,可能只是趁着这次机会打算浑水摸鱼,栽赃嫁祸给未被追查到的那一方。 好一个柳榕,亏她早些时候还认为她习性不错,不会赶尽杀绝。 第四十九章 我们一起去 真是看错人。乾陵悦心中不免悲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就是一个男人嘛,非要搞出人命吗。 二当家见她到了之后一直心不在焉,冷漠提醒她,“治病要专心。” “放心。”专业遭到质疑,她瞥了他一眼,哼了声,集中注意力在阿加身上,这孩子看上去羸弱较小,“没有给他饭吃吗?” “你别冤枉好人。”二当家立刻瞪起眼,十分不满她的恶意揣测,“家中老人与小孩最先吃饭。” 乾陵悦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粗中有细,观察敏锐,除了不通人情世故,倒是个忠厚朋友。 开好了药,她起身顺手检查另外几个不太舒服的人,眼尖地看到草屋后正在施工的砖房,嘴角勾了勾。 自己的提议被人接连实施,她瞬间生出一种责任感,看完几人后走到施工地边上,蹲下摸了把刚和好的砖泥,她并非建筑专业,也看不出好坏,只能问跟过来的二当家。 “这些结实吗?” “还可以。” “嗯,弄结实点,如果钱不够,我可以先借给你。”乾陵悦一想到外头瘦弱的小孩心就软成一团,“如果有条件,把流落街头的老幼妇孺都接过来。” 二当家眼睛微微颤动,没有急着回答,反而笑道,“恐怕以你之力,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开支。” 目前大头是建房子,恐怕他将积蓄都投在房子里了,即便有她的支持,短期内也无法收容太多。 看来要加快生意进度。 她垂眉思考,现在不方便直接开医馆救人,只能卖卖非处方药,但这个健身包……她并非全然寄托在上面,万一出问题了,没有后手不行。 先将铺子开起来,再多花点精力做别的延伸。 没想到她明明只是个医科人,现在却要插手做商科的事,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 “我回去把新的药品整理出来。”她斟酌着,“你找几个心地善良手脚麻利的人帮你做事。” 二当家顺从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冒出一句问话,“你真的不是为了王爷在招揽人才?” 乾陵悦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如果我是招揽人才,不会找你。” 暗中被怼的人一脸窘迫。 她只想做点好事,积累一些好名声,至于招揽江湖人才,那是项天礼的事,他不愿意招揽,她也不会越俎代庖。 救济穷人尚且能解释,要是私自与奇人异士走动,才是真的陷项天礼于不义。 她虽然不懂权力游戏,但也知晓君臣之别。 “你千万不要泄露我的身份。”乾陵悦想了又想,再叮嘱一遍。 “不会。”纵然他在某些方面大咧了些,但不该说的话,他从来不会多说。 “嗯,送我回去吧,不然等下王爷回来了。”她嘟囔着收好东西。 二当家意料之中地勾勾嘴角,“外界都传安王爷与安王妃不和睦,看来是谬传。” 乾陵悦瞥他一眼,“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看来你孤身一人啊。” 她句句戳心,二当家有些后悔开腔,偏偏又说不过她,只能哑言瞪了她半晌,叹口气挪开视线。 “拜托你多费心了。”比起毫无目的随即选择救助,这种有规模有组织的更加靠谱,她又拜托一遍。 回到王府,外面人毫无察觉,她松口气,心脏回落,换好衣服打开门,故意露出疲态,“绿竹,可曾有人找我?” “没有。”昏昏欲睡的绿竹吓了一跳,忙答道。 “嗯。”她点点头,将门大开,重新回到里间鼓捣各种药品。 将近三天才将能出售的药品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乾陵悦揉揉酸痛的手腕,这些天写字字数都快超过她去年一年的字数了。 没有现代设备就是不方便。 她将药品全都包好,几乎有一个20寸行李箱那么大,小心藏到角落里,却又开始犯难。 这么多,她肯定弄不出去,只能拜托二当家来取。 但目前形势,她压根不敢偷溜出去。 思虑再三,她决定正大光明地出门。 下朝的项天礼刚换好常服,便听到项畏来禀,“王妃似要出府。” “去哪儿?” “说是去买胭脂。” 胭脂?项天礼微一细想,她整天素面朝天,头发能不扎就不扎,出门也就简单用发带绑一绑,这么个邋遢模样,要买胭脂? 脑袋浮现那日的男人,他随即转身,“人在哪儿?” “府门口。”没有王爷准许,府兵也不敢轻易放人。 乾陵悦头疼得很,王府的府兵怎么回事,她出个门这么不容易了吗,再不走等下那个灾星就找来了,“王爷问起,便说是本宫逼你们的。” “王妃,实在……”府兵很是为难。 “想去买胭脂?”项天礼远远看到她似乎在与府兵争执,高声问道。 听到这声音,乾陵悦绝望地闭了闭眼,出不去了。 “嗯,家里胭脂用完了,想出去采买。”她调整表情,转过身已是灿然笑意,眼睛弯弯望着他,眼底多了点讨好和乞求。 她惜命,但为了之后的大计,这消息又非传不可。 先出去,出去才能见机行事。 项天礼看她那欲盖弥彰的模样有些好笑,没有戳穿她,顺着她的话,“这类用品报给府里管事就行,不用你亲自跑一趟。” 她清清嗓子,“每个人的皮肤不同,我不亲自试试怎么知道是否适合我,直接用在皮肤上的东西当然要谨慎。” 这话也有道理,项天礼没有反驳,点头表示赞同,“那本王陪你一同出去。” “不用。”她下意识拒绝。 府兵和侍卫默默更站直身体,移开视线,弱化自己的存在。 项天礼眼神深了深,不容置喙地单方面决定,“就这么定了。” 说完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还特意停下等她,“怎么不走?” “来了。”她垂首懒散回应, 不情不愿地走出去。 绿竹和项畏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低声交流着,“王爷若是担心王妃,直接派给她侍卫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亲自陪伴?” 虽然她认定王爷喜欢王妃,但王爷从未做过陪女人逛街这种事,他没有精力也没有必要。 事出反常,所以她难得没有恋爱脑。 项畏扫了一眼前面两人,看得很直白,“前几天才从王妃房子里搜出机关,再加上王妃上次偷溜出去的事,王爷担心很正常。” 他想的很简单,一切只是基于王爷在意王妃。 绿竹并未被说服,偷偷嘟囔,“这样像监视……” “在意一个人,就会希望她时时刻刻在自己视线内。”项畏悠悠地说着,偏头盯着她。 两人视线相撞,周围气氛瞬间粉红起来。 前面的乾陵悦还在想绿竹怎么不上来和自己唠嗑,怪尴尬的,一回头发现两人那小情侣的样子,眨眨眼,好吧,没想到随手牵的线,竟然成功了。 “要是绿竹和项畏在一起,会不合礼节吗?”她和项天礼的共同话题很少,但两人并肩而行不说话又不对劲,她只好挑自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不会。”他的回答简单且堵死话题。 乾陵悦干巴巴地应着“哦”,一路上又看到不少可怜的乞讨之人,更坚定扩张市场的决心。 如果能大大方方地治病救人就好了,必然有很多人得了这个时代还无法救治的病。 “在想什么?”项天礼见她回答完后就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出声问道,声音有几分温和和关心。 而满腹思绪的人并未察觉到,幽幽叹口气,“想这天下总有苦楚,不管国家如何强盛,仍然会有蛆虫暗生,腐蚀着社会。” 这些流落街头的人,追根究底,大多是权势打压所致。 但凡有机会,谁不愿意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地活着呢。 项天礼讶异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万物两面,有阴必有阳,完全剔除阴暗不切实际,唯一能做的便是减少阴暗面。” “要走的路太长了。”她慨叹着,不免又看了眼来往褴褛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她也是运气好,穿到一个王妃身上,不愁吃穿,还有大把调查的机会和资源。 若是穿到一个穷苦人家,恐怕满脑子只有生计,也无从获得各种回去的信息,起跑线对天花板的高度起着绝对的作用。 越想越是悲悯,她整个人的气场瞬间柔和,散发着恬静。 “想不到王妃如此悲天悯人。”过去她的眼中只有情啊爱啊,全然没有出身相府的大气,曾一度让他十分失望。 现在她眼中有家国大义,有恻隐之心,唯独没有了过去满当当的情啊爱啊。 但现在的她更让他想接近。 “倒不是悲天悯人,只是想尽自己所能,改变那么一两个人的人生轨迹罢了。”乾陵悦收回视线,恰巧听到他的话,笑了笑。 项天礼盯着她的笑容出神一瞬,又迅速回神。 “到铺子了。” 两人谈话间到了胭脂铺,还没进去一股花香便扑面而来,乾陵悦没控制住打个喷嚏,揉揉鼻子。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直接地闻到大量花香了。 第五十章 伴君如伴虎 刚一进门,店小二就围了上来,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看出衣料价值不菲,很是殷勤。 “二位想要点什么?”声音过于谄媚,乾陵悦瞬间就没了什么好感。 “我随便看看胭脂。”她淡淡回答,拉开和他的距离。 “胭脂在这边。”店小二伸手一指,作势要带她过去。 这时一个衣着褴褛的大娘走进来,环视一周,只有店小二这里忙着,颤颤巍巍走过来,“请问胭脂在哪儿。” “那边。”对上大娘,店小二瞬间换了副脸孔,不愿多说话似的随意抬抬手。 乾陵悦不悦地闪闪眸子,果然哪里都会有这样的势利之人,她直接伸手,一把挽住大娘的胳膊,笑得温煦,“大娘,我和您一同过去看看。” 店小二直接傻眼,后悔不迭地跟上去。 项天礼眼角挂着些微笑意,不远不近地与她保持着距离。 “您看,这一款是我们最新出的……” “我自己会看。”她身为医学生,就算不是主做这方面,也有所了解,这里的胭脂不过是少了精美的外包装罢了。 热脸贴冷屁股,小二讪讪笑着,又不敢轻易得罪她,只好亦步亦趋地陪在一侧。 那大娘莫名被一个打扮不俗的小姑娘拉着逛,有几分束缚,她何曾接触过这样的官家小姐,“小姑娘,我就是随便给女儿买个胭脂,不用你费心。” 而且太贵的她也买不起。 旁边的店小二翻个白眼,一般店里不会让这样的人进来,今天还是看在这位贵客的份上才给她指路。 “哪里费心,我们一起看。”乾陵悦最看不得老幼被人欺负,笑如春风,“今天是您女儿的生辰?” “是啊。”大娘没想到她一猜就对,有几分惊讶,“好不容易攒了钱,打算给她买个像样点的礼物。” 她点点头,又仔细询问了大娘女儿的具体情况,替她挑了一罐胭脂,自己则各样都随手拿了一盒。 本以为这胭脂最多一两一盒,结账时平摊下来,却发现将近五两一盒。 竟然这么贵,她提着沉甸甸的一袋子,仍是不敢相信。 大娘再三道谢离开,送走大娘,她才回头问项天礼,“这里的东西这么贵?” 项天礼眉头微扬,看她挑的时候大手一挥什么都要,现在知道心疼了? “并不都是这么贵,”他虽然不买,但也听柳榕唠叨过,“这里有几种胭脂专供皇室,所以整个铺子的价格都比较高。” 原来如此。品牌溢价太好赚了。 她又看了店面一眼,大大的“流香阁”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有些羡慕。 “你想买的话可以从管事那儿申请。”他注意到她艳羡的目光,提醒。 “啊?”她才不想买,本来就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倒是项天礼比较让她意外,“你居然知道这里的情况,难道陪柳榕来过?” 后半句几乎没过脑子,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乾陵悦立即噤声,眼睛滴溜溜地转开,不与他对视。 项天礼本以为只是寻常询问,要回答时瞥见她不自然的神色,脑筋一转,明白过来,嘴角勾了勾,含糊其辞,“总会逛一两次的。” 项畏耳朵比较尖,诧异地看向主子背影。 逛是不可能逛的,榕妃央求过他好几次,都无疾而终。 “我们王妃和王爷真配。”而绿竹眼里只有两人般配的身影,比自己大婚还高兴,喜滋滋地和项畏分享。 “嗯。”项畏无条件应答,眼睛却只在她身上流连。 胭脂买完,可消息还没递出去,乾陵悦有些着急,故意拖延时间,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项天礼见她买完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反而兴致高涨似的到处闲晃,没有阻拦,顺从地跟在她身边,偶尔还会温柔讲解。 “老板,我要十个包子。”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乾陵悦心说哪个小孩儿胃口这么大,看过去却发现正是阿加。 看上去已经痊愈了,她稍微松口气,随即计上心头,对项天礼道,“你帮我在这里盯着烧饼,我去买两个包子。” 项畏和绿竹马上要跟上去,被她阻止,“就在街对面,很快。”说完冲绿竹使个眼色,示意她帮自己打掩护。 后者立马会意,拉住项畏,笑得很可爱,“就十步距离,不会有事的。” 项天礼抽不开身,只能注视她走过去。 阿加还在等包子,忽然身后蹲下一个人,他转过头,看清是谁后惊喜地叫道,“老板姐姐!” “嘘,别说认识我。”好在大街吵闹,包子铺老板在里面闷声取包子,“你回去告诉二当家,明日来我这里一趟。” “好。”阿加点点头,很喜欢这个姐姐,跟着又问,“那你明天会来看我们吗?” “再说。”时间紧迫,她只来得及传话,里头包子铺老板走出来,她随即道,“他的钱我付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回到项天礼身边,她才后知后觉地心跳加快。 看来自己还有做间谍的天赋。 她默默夸了自己一把。 身边的男人却眼神幽深,拿了烧饼后严肃道,“以后出府必须经过本王同意。” 乾陵悦心中“咯噔”一下,方才的窃喜消失无踪。 就知道瞒不过这只鬼狐狸。她脸垮下来,闷闷不乐地啃包子,没有回话。 项天礼目睹她变脸全过程,眼神晃动。 “像你这么施援,恐怕王府都要被掏空了。”等走了几步,他又默默地加了一句,似乎在为刚才的话解释。 沉浸在低落中的人还没回过神,什么掏空王府,她又不是单纯去送钱,等等……她脑子转了又转,终于确定,“你以为我刚刚过去是为了给那小孩儿买单?” “难道不是?”王府里御厨做的包子不比这好吃吗?还要专门在大街上买。 短时间内心情跌宕起伏,乾陵悦却长舒一口气,只要他没怀疑就好,“放心吧,以后一定经过你同意。” 难得她如此听话,项天礼合意地点头,将烧饼递给她,“这个冷了就不好吃了。” 乾陵悦意外地看向他,总觉得今天的王爷接地气不少。 “王爷,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错?”回去的路有点长,她无聊地开口,把他当朋友唠嗑。 项天礼负手缓缓走着,听到她的问话愣了愣,非要说的话,今日心情不如何。朝堂上大哥忽然施压,对他参与的案件吹毛求疵。 长到这般年纪却还要被兄长当着朝臣的面责备,心情多少会受到影响。 乾陵悦察觉到他的沉默,歪着头好奇追问,“难道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早知道就不多嘴,反而破坏了兴致。 “不过是些政务。”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 不太习惯和人抱怨。 “哦。”她知趣点头,见他如此烦恼,想着要不要问问帮他解忧,又担心他不喜欢女人参与政务,于是也没话。 对话暂时中止。 又走了一刻钟,一回头发现项天礼还是那副表情,她没忍住询问,“是很麻烦的事吗?” 她的再三追问使项天礼心情松动。 倒没有寄希望于她能真的帮到自己。 “朝堂上,大哥训斥于本王。”他嗓子有些干涩,头一次与人说起自己的不满,不是很熟练。 乾陵悦一呆,“你是说皇上骂你了?” “……嗯。”说出来还是隐隐地丢人。 她敛眉思考一瞬,“是你真的做错了,还是他故意挑刺啊。” 这问题让他十分惊愕,本以为她会敷衍了事地安慰自己,或者长篇大论地告诫。 “为何这么问。” “你做事这么严谨,不至于犯错,即便犯错,也应当不是大问题,皇上挑你的刺估计是挑你这个人吧。”她井井有条地分析。 话语外是对他的全然信任。 项天礼心中一动,其实他想说的并不只是兄长斥责他的事,更让他焦虑的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皇兄为何会突然发难。 “本王自认万事周全。”他如此回答,视线集中在她脸上,观察着她的神态。 乾陵悦了然点头,并不意外。 既然他没有犯错,皇上却还是责怪他,“你皇兄,要搞事了。”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项天礼哭笑不得后又觉出几分道理。 “那依你之见,本王该当如何?”这一问完全是调侃,但乾陵悦当了真,以为他在寻求自己意见。 “做好分内之事。”她快速回忆了一遍自己看过的各种剧,私心不愿意他做那个炮灰男配,“但也要掌握主动。” “你现在可是在说一种很严重的假设。”他眼神收敛,她说的很对,甚至与他原本的打算不谋而合。 才短短大半月,她心中对帝王阶层仍然没有太大的概念,只是单纯从人本位出发,一脸天真地反问,“难道你要心甘情愿地被拿来祭天吗?” 一句话戳到他心脏,伴君如伴虎,他比谁都清楚其中利害,也曾在忠义与生命间摇摆。 项天仁不主动挑事,他便能与他相安无事。 若是对方不依不饶,不顾情面…… 第五十一章 王府有新人? “好了,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乾陵悦不喜欢太过沉闷的气氛,怕他深陷在假设里无法自拔,忙转移话题,随口问,“我听说还有一个公主,怎么上次家宴没见到?” 上次她就想问,无奈那时与项天义相处时间太短,和项天礼关系还没好到可以问家事的地步。 项天礼及时收住情绪,负手快走她几步,“她好玩乐,父皇去世后便一直在外游历。” “不担心她吗?”乾陵悦没有跟在人身后说话的习惯,小步跑着跟上去,与他并肩。 他侧头看她追上来,有些窘迫,面上倒掩饰得很好,“有什么可担心的,她本事很大。” 也是心大。 她瘪瘪嘴,见他神态有异,歪着头更仔细观察,“你不会还在为我们前一个话题神伤吧?” “没有。”他矢口否认。 乾陵悦莞尔,他大概在后悔自己多话。 “放心,刚才的话,只有我们知道。”她眨眨眼,明白这样的心声对一个王爷来说有多重要。 项天礼不解地望着她,议论国事稍有不慎便是砍头之罪,她为何轻描淡写,丝毫不在意? 身为一个敏锐的女人,她非常清楚他在想什么。 议论国家大事,太稀松平常了。 想一想现代的x博,啥言论都有,别说议论国事,隔着网络指点江山的也大有人在,她并不觉得有何惊讶。 “我不太在意这些。”她微微笑着解释。 而毫不知情的人对她的云淡风轻有些刮目相看。 回到王府,柳榕跟门神似的又守在门外,眼巴巴地望着他们。 乾陵悦忽然有些好笑,亲昵地挽起项天礼的手臂,高调地从她面前走过,余光瞥见她恨得牙痒,藏住自己的窃喜。 还以为王府宅斗会惨烈无比,没想到柳榕这么弱。她得意地挑眉。 却听到柳榕在后头道,“王爷,宫里有人传旨,已经恭候多时了。” 主殿,传旨的公公不耐地擦着额头的汗,终于看见王爷从外头走来,起身清嗓,“安王,皇上传旨。” 项天礼单膝跪下。 “感念安王心系国家社稷,特赐婚相国司空光如之女司空长婵……” 公公兀自念诵,项天礼的脸更黑。 前脚对峙朝堂,后脚赐婚相国,其深意昭然若揭。 陪跪的乾陵悦也心下一沉,上两次家宴还和睦融融,才几天而已,便如此大张旗鼓,笃定项天礼不会公然反抗。 “臣弟,谢主隆恩。”他接下圣旨,良久未起身。 “司空广如居然还有个女儿?”她率先站起,伸手去扶他。 “并非生女。”他回过神,就着她的手站起,行至主位落座。 “不是生女也赐给你?”乾陵悦说话不经大脑,“监视?轻蔑?” 项天礼一言未发。 司空长婵,他有所耳闻,司空广如的养女,生得精美,体物察人无可挑剔。 “可以不要吗?”她有些担心他的状态,在他身边落座,试探问道。 毫无意外得到否定回答。 乾陵悦看着他苦大仇深,憋了半天,好兄弟似的拍拍他的肩,“不要怕,我们有榕妹妹,一定能让她知难而退。” 项天礼一怔,随即无奈笑开,有时候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生了逗弄她的心思,“那你置身事外吗?” “我需要置身事内?”她眨眨眼,她又不喜欢他,她们对她构不成威胁。 “唇亡齿寒,我倒了,你能全身而退?”项天礼意有所指,他不闻不问放任自流,是相信她没有坏心。 换做以调查为目的的人,则会挖出她所有的小秘密。 乾陵悦笑容僵在脸上,两人对视半晌,她缓缓凑近他,在他逐渐变深的注视中伸出手,“休书。” “做梦。”他眼神敛起,果决驳回。 她绝望起身,想梦回刚到的那天,应该二话不说先拿到休书。 “那你加油。”她转身离开。 当然只是嘴上说说,要是项天礼真的遇到危险,她还是会出手。 司空长婵隔天便来了府上,没有任何隆重仪式,只穿了件大红袍,悄无声息地就到了。 听说是她自己要求一切从简。 礼数要周到,乾陵悦身为王妃必须现身,她只得在屋内留下纸条,免得二当家找不着人。 难得打扮的人陪着项天礼耐心地等在门口。 “见过王爷,王妃。”这嗓音苏媚入骨,寻常问候勾人心弦。 同为女人的乾陵悦浑身过电一般,震惊抬头,望向来人,果然一张千娇百媚的脸,狭长的褐眸含着细微笑意,细长的眉斜飞入鬓,长睫宛若一片扇叶,说话间上下扇动。 项天礼沉默转身,司空长婵嘴角微勾,并不在意,款款跟上。 沉浸在她美貌中的乾陵悦忍不住偷偷回头打量。 哇,那个胯,快扭到天上去了;那个腰,有点细啊,是自己的一半儿。 她边说便边与自己对比,越比越自卑。柳榕算什么,就是个妹妹。 “收收你的视线。 ”项天礼无奈提醒。 乾陵悦收起痴女注视,一行人进了主殿落座,早就等候的侧妃们纷纷惊讶地睁大眼,多为惊叹。 唯独杨妃和柳榕眼中多了审视与敌意。 柳榕她还理解,这个杨妃,又是什么东西。 司空长婵端着酒一一敬过,博得一众好感,除了柳榕呛了她一声,被她四两拨千斤地敷衍过去。 最后来到乾陵悦面前。 “我早就听过姐姐大名。”她笑着开口,那声音惹得听的人浑身酥麻,这种魅惑的妖精是真的存在的吗。 “哦?大家都怎么说本宫?”乾陵悦已经受过一波美颜暴击,此刻还算淡定,对她的话更感兴趣。 司空长婵跪坐在她对面,娓娓道来,“大家都说王妃巧言善辩,机敏聪慧,又能体会王爷苦楚,有母仪天下之姿。” 她被夸得十分受用,笑眯眯一边点头一边道,“继续,还有吗?” “还说您善用医术,救王爷于危难。”司空长婵巧笑嫣然,说话间为两人斟了酒,递到她手中。 乾陵悦从容接过,摆摆手,笑得露出大白牙,“巧言善辩算不上,比较会和王爷抬杠罢了,全靠王爷不计较;至于体会王爷苦楚,”她故意压低声音,“他的苦楚可都是我造成的。” 虽然压低声音,但寂静大殿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下人们或惊或疑,只道两人关系真的不错。 项天礼眼角跳了跳,抿了口酒。 “至于医术嘛,托王爷的福,本宫随家母所学的那点医术已经被掏空了。”她无奈地拉长音调,嗔怪地看了座上的王爷一眼,“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得罪人了,去哪儿都有人赶着刺杀他,还连累本宫。” 没料到她会在新妃进府之日大喇喇地说出王爷遇刺的事,在座的人脸色变了变。 唯有话题主人不经意勾起微末的笑意,看来他小瞧了乾陵悦搞事的功力。 司空长婵的话看似赞美实则试探,乾陵悦一一回怼不说,还能反将一军,给她一个下马威。 虽然莽撞了些,但很可爱,也是对司空长婵的一个警告。 “想来是王爷潇洒倜傥,惹了不少嫉妒。”她脸色只僵了一瞬,瞬间恢复笑颜,“看来以后我们姐妹要好好护着王爷了。” “你加油哦。”乾陵悦朝她眨了下右眼,将锅甩到她背上。 这话似曾相识,项天礼骤然想到昨日他们最后的对话,生出几分无力,打断她们的寒暄,“长婵刚来府中,不熟悉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王爷。”她知趣起身,坐在他右手,笑意不减,越过他对乾陵悦隔空喊话,“王妃姐姐下午可有空闲?” “没有。”她果断回绝,深得项天礼真传。 气氛一时尴尬。 柳榕蓦地接起话茬,“我可以陪妹妹。” “那就拜托榕妹妹了。”乾陵悦立刻道谢。 她的小心思她懒得猜,只要不耽误她出门就行。 主殿一时气氛各异。 项天礼不愿多言,也没兴趣参与她们的事,“本王还有政务在身,就到这里吧。” “是。” “恭送王爷。” 乾陵悦大步跟上去,笑眯眯地趁机道,“本宫也乏了,你们随意。” 王爷偏头看她一眼,没有强制她留下。 回到流火居,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厚重的衣服以及头饰让她透不过气。 绿竹伺候她换衣服,颇有些担心追问,“万一等下长婵妃来找您,怎么办?” 乾陵悦辅助系衣带的手顿了顿,确实是个问题,那长婵妃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主,看似无锋却更刺人。 “她来了你就说不知道我去哪儿了。”她也不能连累绿竹,“我想散心,你们都不准跟着。” 后半句她故意拔高音量,说给外头的人听。 换好衣服后才走出来,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二当家,努努嘴,“看来你还知道尊重隐私。” “我没兴趣看你。”他冷嗤一声。 “你还是担心下等会带着我和那么一大包东西怎么才能不被发现吧。”她扫他一眼,到角落提溜着包裹出来。 重量几乎等于一个清瘦的小姑娘。 “权当多带了个你。”他不屑一笑,左手揽着乾陵悦,右手抓着包裹,脚一踏窗台飞出去。 当值的侍卫: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走了…… 第五十二章 有人找茬 乾陵悦吓得不轻,死死拽住二当家的胳膊,生怕他一个溜手把自己扔下去。 等到达东城外,二当家的胳膊已经被掐出一块青紫,他揉着手臂,无语地看着她,“你的手也太毒了吧。” “谁让你不肯好好走路。”她“啧”了一声,“府里我都安排好了。” 本来没打算过来,但是想到新增许多药品,一时半会恐怕说不清,也想看看房子的进度,所以才临时改主意跟着过来。 “时间紧迫,”说到这里,二当家眉头微蹙,“不知道是不是王爷察觉到了,近日屋外多了很多来往走动的陌生人。” 她跟着神色一凝,不对,如果项天礼真的察觉,应当也是直接和她说,毕竟他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应该不会是他。”她诚实说出自己的想法,试图打消他的顾虑。 二当家不知想到什么,面上闪过不悦与厌恶,“你信任你的王爷,是你的事,我不会轻信于人。” “我们认识半月还没有。”乾陵悦毫不留情地吐槽他。 “总之我会更加留意,但凡发现不对劲,别怪我。”他冷然打断她。 她瘪瘪嘴,却很肯定不是项天礼。 女人的直觉虽然大多无用,但准确。 “他们都还好吧。”两人并肩往里走,她关心问道。 “嗯。”从草屋往后望,进展挺快,地基已经打好。 见她这么关心后面的屋子,二当家打趣着,“想住这里来?” 她回神,心中倒是一动,也不是不行。 算了,只要还背着“王妃”这个名头,她就没有出来的可能。 “聊正事。”她从最上一层拿出特意放在表层的样品,一一介绍,二当家情商是低了点,但脑子还算好用。 一边听一边记,一遍过完已经记了七七八八,乾陵悦非常满意他的聪慧,省下不少麻烦。 比预想的结束早,她又和他确认一次后安下心,不禁又看了眼后头正在建的屋子,思考再三问道,“如果建一间小铺子,大概需要多少预算?” 二当家一挑眉,颇为玩味,“想开店?” “有点想法。”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暂时不行。”对面的人十分现实。 要开店,不是只需要一间店铺就能够完成,还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且不说人力物力,光是财力两人就远远不够。 但是他又不忍心说得太直白,只是单纯否定她。 “我觉得可以。”乾陵悦吃软不吃硬,而且认为最大的阻碍——支付商品的财力她已经完美解决,剩下的大头只是建造房屋。 “光是建房子一条,就能把你现有的积蓄榨光,且不说还有屋内建成后的内部修饰,”二当家似乎十分熟练,一一列举出来。 这给了她当头一棒。的确如此,建好房屋只是开始,后续还有装修,她怎么会忘了装修这么关键的环节。 主要是请人打造柜子大概价格昂贵。 她只得暂时打消念头,瘪瘪嘴,不是很高兴,“那就先赚钱吧。” “按照这个趋势,很快就能攒够了。”虽然她嘴巴是毒了些,但心地善良,偶尔还有些可爱,很是激发他大哥哥的保护欲,他难得安慰一句。 “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很快”是个非常虚无缥缈的形容词,她撑着下巴,心情很急切。 尽管是还未发生的事,但她想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既是自己的退路,也是别人的活路。 不敢耽误太久,两人交换了一下信息,以及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她便起身告辞。 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远处走来一路人,穿着很是普通,但浩浩荡荡的,只有为首的两人走在最前面。 乾陵悦眼皮子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连忙返回,待在屋里静观事态发展。 那群人由远及近,等看清来人后,她脸色一变。 项天仁和项天义,好端端地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在这里,否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把自己藏在角落,低声对门口一脸诧异的人道,“别让他们发现我。” 二当家扬扬眉,点点头。 说话间人已到了门外,二当家走出去,冲门外两人一拱手,“不知二位是何人,来此为何?” 项天义率先开口,“只是四处走走,见东城外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屋子,有些好奇。” “这里多是流离之辈,怕不是二位公子来的地方。”二当家一扫面对乾陵悦时的骄横,翩翩有礼。 里头的乾陵悦摇摇头,人啊果然是两面动物。 “是吗?”这是项天仁的声音,说着脚步声更近。 乾陵悦的心揪紧,担心之余还能分神思考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来这里?就算微服私访,也不该是这个地点。 城里流落的百姓多了去了。 “这屋内的确萧索。”他们已经进了屋,乾陵悦往床后藏了藏,希望他们不会发现自己。 似乎有人朝她走来,“哒哒”的脚步声似乎踩在她的心上,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紧张地抓了抓墙角,不想这床不结实得很,被她一抓,“嘎吱”一声,在未有人说话的屋内显得尤为吵闹。 这一下,屋内的几人都看向声源。 二当家无奈地闭闭眼,她真是个惹事精。 见项天义已经在往那边走,二当家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二位公子,屋内还有病人需要静养,还请到屋外细说。” 项天义脚步停下,深深看了里面一眼,没有硬闯,也没有离开,只是淡淡笑了下,“你说这里是收容所,可我看后院已经在建新屋,看来生活还是有富余。” “不过是好心人的接济。”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二当家眉头皱了皱,露出一点厌恶。 “京城里有这样大手笔的好心人,我也很想见一见。”这一句是项天仁说的他眼神锐利,直逼人心。 饶是二当家也被他盯得心头一紧。 他不敢松懈,拱手道,“公子说笑,聚沙成塔,不过是人多力量大罢了。” “哦?”项天仁似乎笑了笑,眼底却毫无笑意,吐出的话更加咄咄逼人,“京城内不许乞讨,你是在蔑视皇令吗?” 二当家腰背一直,角落里的乾陵悦也瞪大眼,京城里还有这么一条规定? “我并未见过类似的命令。”二当家终于绷不住温文形象,语气硬邦邦的,“倒是二位公子,不知为何要突然出现对我这破落小地指指点点。” 虽然猜到二人身份,但他们不承认,他就当不知道。 项天仁已经凝起眉,对他的装傻感到不满,“皇上的新令,你们都不看?” “看,怎么会不看。”二当家嘲讽一笑,“只是看了未必就能做到,我们本就无家可归,如今连乞讨都不许,如何生存。” “京城这么大,你们就不能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哪怕做个店小二也有月俸。”项天仁更加不满,这已经是逼问了。 在他的印象中,只要人有手有脚,肯吃苦,决计不会落到这一步。 “壮年是可以,但您看我这地方,”他说着指了指屋外头一群老弱病残,“有哪一个是还能劳作的?” 项天仁话堵在喉咙口。 “与其质疑我们不遵守皇令,不如去问问皇上,为何没有规定子孙必须赡养老人幼孩的法规?”二当家字字句句言之有道,砸在项天仁心上。 帝王的自尊遭到践踏藐视,他无暇思考他话中的道理,沉着眉,“皆是诡辩。” “公子若是来找茬,请回吧。”他拿出主人的态度,不遑多让。 项天义想插嘴缓和,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刚要开口就听到项天仁愤然,“哼,一群无知刁民。” 拂袖转身离开。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离开,项天仁沉声对项天义道,“今天来这一趟是对的,京城内不准流民出现势在必行。” 尽数听见的二当家眼神一暗,狠狠握紧拳。 自以为躲过风头的乾陵悦静了半晌才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一脸生气的模样,不知从何安慰起。 不过这个项天仁倒是刷新了她的认知,原以为他是温和仁爱的帝王,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要担心,就算以后你们不准入京,我也有办法。”她拍拍他的肩,先说出安慰的话来。 “你有什么办法?”二当家瞥她一眼,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额……”一问她就卡了壳,刚才也只是随口安慰,没想到他当了真,这一时半会哪想得出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二当家推下她的手,“你自己回去吧,今日皇上微服私访,街上必定安全。” 乾陵悦垮下脸,“喂,不要这么薄情吧……” 走回去要好久的,他送她一下又快又安全。 回应她的是无情的关门声。 好吧。她甩着袖子往回赶,等下说自己逛着逛着不小心从后门逛出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信。 正想着,一道意外的声音叫住她,“陵悦?” 第五十三章 屋漏逢夜雨 乾陵悦背脊一僵,这声音她纵然听的次数不多,却牢牢印在脑海。 他们不是走远了吗。 正思考间,项天仁挂着那副温和的笑走近她,“竟然能在这样荒僻的地方撞见王妃,难道四弟也过来了?” 若在城中她还比较好解释,而现在她临门一脚,这一脚直接将她踹进黄河。 “我闲得无聊,出来闲晃。”她讪讪一笑,没看他的眼睛。 项天仁眸色更深,荒郊野外,只有才看到的那一个住处,整个京城散心的地方无处不是。 “王妃好闲心,四弟知道吗?”他没有追问,转而问道。 乾陵悦不傻,自然不会把项天礼牵扯进来,“他不准我出府。” “不准?为何?”他的逼问一句接着一句,不给她回旋的空间。 她头皮发麻,愈发不敢直视,看来赚钱大计要夭折在摇篮了。 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要她出现在这里,就说不清楚。 一边的项天义适时开口,打断两人的僵持,“陵悦是个好动的性子,之前便和我说过想在京城内逛逛,想来是四弟政务繁忙不肯陪她,就赌气偷溜出来。” 乾陵悦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低声顺着他的话为自己辩解,“的确如此。” 项天仁果然没再追问,探究地打量着她,良久才带了点笑意,“这样的美人四弟都不陪,该说说他了。” 她福至心灵,想到司空长婵,忙道,“长婵妹妹今日刚进府,他自然是要多陪陪她的。” 他似乎很受用,眼底划过满意,缓缓颔首,“既然偶遇,那就顺道护送陵悦回府吧。” 后头的侍卫面面相觑,主上的决定当然不容置喙。 垂头的人十分后怕,他们送回去,纵然不是大张旗鼓,也必然惹来项天礼的注意,人都被捉到门口了,还怕他知道自己的目的? “不用,我还想自己逛逛。”她艰难地提起笑。 “那正好,我们也是打算再四处看看。”项天仁面上柔和,实则步步紧逼,让她进退不能。 刚才的对话让她对他印象好不起来,更别提和他一起逛,“我……” “难道陵悦要去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地方?”他的追问还在继续。 君王多疑,再说下去必然牵扯到项天礼。 她心一横,张张口打算答应,话还未出口,项天义再度出手相救,“大哥,陵悦喜欢逛的地方恐怕你不会喜欢。” 项天仁眉尾微挑,“嗯?” “胭脂铺,你愿意去吗?”看得出这两兄弟关系似乎不错,项天义有话直说,身为大哥他也不曾恼怒。 听他说完才恍然大悟地,“既然如此……” “你不是还有大臣要见吗?”不怎么爱说话的项天义今日话格外多,三番五次打断项天仁的话。 “是。”项天仁眼睛睁大一瞬,似乎才想起这么回事。 乾陵悦盯着他,暗自不悦,项天礼是大尾巴狼,至少不会隐藏,但眼前这男人,笑里藏刀,装的倒是像模像样的。 “我送陵悦回府。”项天义忽又毛遂自荐,避着项天仁冲她眨眨眼。 她蓦地想到他上次答应的事,面上一喜,没有回绝,“有劳二哥。” “陵悦厚此薄彼,真让为兄伤心。”项天仁在一边凉凉接道。 仗着他有朝事等候抽不开身,乾陵悦不再束手束脚,“大哥是一国之主,哪能进出女儿家的脂粉铺。” 项天仁摇摇头,没再辩解,低声和项天义叮嘱了什么,带人离去。 喧嚣的脚步声安静后城外只剩下他们二人,已经远远候着的项天义护卫。 “我本打算差人送到王府,”他眉眼温柔,说话似含春风,“没想到半路碰着你。” “这不正好吗。”省得项天礼又问东问西。 她雀跃地跳到他面前,仰头等着他拿出来。 项天义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到,嘴角笑意更甚,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递给她,“府里那本太旧,字迹不清,我差人抄了本新的给你。” 乾陵悦心头一软,他的温柔与项天仁的冷清截然对比,让她更生好感。 捧宝贝似的接过书,封面是方方正正的《观文止》三个字,她心情一阵激荡,若非项天义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她会立即打开。 收好书,她眼中光亮流转,“谢谢你。” “没事,日后记得报答。”后半句带着明显的调侃。 乾陵悦大方点头答应,“好。” 两人并肩同行几步,她沉浸在即将回家的喜悦中。 项天义眼神微闪,看向小路边的密林。 参天大树后,项畏拱手与项天礼保持距离,眼睛盯着地面不敢转移。 项天礼眼神深邃,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们走出视线。 “王爷,是否移驾回府?”好半天项畏才小声请示。 “走。” 他一路绷着脸,脑子里漫过很多想法。 项畏亦步亦趋。 流火居侍卫来禀报后,王爷遣他将王府翻个底朝天,没有踪影,王爷直接丢下政务带着他直奔东城外。 一来直接看到两人亲密交谈。 王府门口,毫不知情的乾陵悦心情颇好地与门口府兵打过招呼,府兵欲言又止,还没纠结完她已经一阵风似的离开。 “王妃……”流火居内唯一察觉到侍卫离开过的师黛试图与她搭话。 “天塌下来都等下再说。”她匆忙挥手,进了房间后一把关上门,盘腿坐在软榻上,着急翻开书。 前面大都是奇闻轶事,她找着关键词,迅速翻过,终于翻到与相关的事迹。 说是相似,也就只是个别关键信息对得上,其他描述十分模糊。 她耐着性子一点点钻研,历经半个时辰,提炼出最终方案。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清池,烧纸投湖。 除开“八月十五、中秋”和上次“被投湖”不一样,其他都对得上。 上次中元月圆溺水湖中就遇到了原主,方案可行性瞬间提升到九成。 她撑着下巴算了下时间,还有九天。 合上书,狂喜过后涌上来的是不真实感。 心心念念的事情,忽然就能实现。她坐着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听到绿竹在外试探道,“王妃,王爷来了。” “好。”她眼神一慌,随即又平静下来。 反正要走了,该坦白的都坦白了,免得节外生枝。 将书收在坐垫下,坦荡荡地走出去,项天礼正沉着脸坐在前院的凉亭内。 乾陵悦将碎发挽到耳后,屏退绿竹,独身走进凉亭,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对面。 他掀起眼皮轻飘飘看她一眼,漠然收回视线,盯着茶面。 “这凉亭挺脏的。”冒然坦白显得莽撞,她试图铺垫一下气氛,脱口而出却全然不是所想。 眼见男人气压更低,她讪笑后抿紧唇,手指紧张地搅动,隐隐觉得他似乎察觉到了,不然不会脸这么臭。 “王妃可是有话说?”沉默中他先开口,目光流转在她脸上,眼底杂着复杂的期待。 乾陵悦吞口唾沫,清清嗓子为自己壮胆,“我今天去见了二当家。” “二当家?”项天礼露出疑惑。 “就是东城外管事的。”她简单解释。 他颔首表示知悉。 她打量了他的脸色,没有异样,继续道,“和他聊了下,以后估计不会再见了。” “嗯。”他应着,细细抿口茶。 “你……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对他的平静感到意外。 上次气势汹汹地不准自己擅自出府,还以为会有多么严厉的惩罚,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淡淡一笑,“生什么气?” “我违背你的意思。”她眼神没离开过他,对面的人今天像蒙上了一层纱,让她看不清。 项天礼放下茶杯,没有追究,反而问道,“你今天出府就是为了去东城外?” “对啊。”乾陵悦眨眨眼,忽然想到撞见项天义的事,还是不要和他说了,没必要。 “行。”他点头起身,将茶杯往里推了推,“近日京城查得紧,你若想本王多保你几日,就不要飞蛾扑火。” “好,我不会……”她正要表忠心,男人却直接拂袖离去。 她呆呆地望着他走出凉亭,一步步走下台阶,背影渐远,好像携带着他们近日刚融洽的关系越走越远。 这下她完全肯定他生气了。 紧接而来的便是愤愤,一个王爷这么小气,生气她出府为何不知说,反而故作大方。 徒留她一人在这里胡乱猜测。 乾陵悦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欣喜早已被冲淡。 担心的绿竹缓缓跟上去,为她沏了一杯茶,劝道,“王爷怎会对您动气,您不要放在心上。” “嗯。”她懒懒应着。 怎么会不放在心上? 她幽幽望了眼窗外,正好能看到凉亭,以及桌上那杯冷掉的茶。 “王爷喜欢什么?”分明是心里的想法,不知怎么溜出嘴巴。 绿竹一愣,笑道,“您应当比我更清楚啊。” “也是。”她幽怨地叹了一声,脑子却自动开始过滤。 平日一起用膳机会甚少,光顾着和他斗嘴,也没注意他喜欢什么。 唯一能让他开心的就是少惹是生非吧。 第五十四章 为你煮羹汤,你却当糟糠 她扶额撑在小桌上,心情更糟。 “不管他了。”她小声嘟囔,换只手撑着额头。 绿竹看着自家主子辗转反侧,也跟着忧心忡忡。 晚膳后王爷差项畏过来,乾陵悦扔下吃到一半的碗筷,匆匆赶到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 项畏有些为难地错开视线,底气不足,“王爷已加派双倍防卫,还请王妃在流火居就寝。” 她眼中的光瞬间黯淡。 现在连偏殿都不让她去。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 绿竹望着自家主子失落的背影,凑到项畏耳边小声问,“王爷有哪些喜好啊?” 项畏不明所以地与她对视,片刻后明了,“王爷偏爱桂花糕。” “还有呢?”她瞪大眼。 “习武。” “没了?” “读书。” …… 绿竹抱着一堆等于没有的答案回到乾陵悦身边,此刻她正伏案奋笔疾书。 “王妃,您不要伤心。”她吓了一跳,以为她在写悔过书,忙劝道。 “嗯?”乾陵悦抬头望着她,鼻尖还沾了点墨水。 她探头一看,眨眨眼,“您在拟药品单子?” “对。”她掷地有声。 “我还以为……” “放心吧。”她拍拍小丫鬟的肩,示意她不用担忧。 他不理就不理,她还求着他吗? 她越这么说,绿竹就越不能放心,歪着脑袋扫了一眼她列的清单,看到某个地方后笑了笑,“我刚刚问了项畏,他说王爷喜欢习武、读书和桂花糕。” 乾陵悦手一顿,果然是个闷葫芦,兴趣都这么无聊,“所以呢?” “没什么,昨天您不是问我了吗,我总要给您一个答案吧。”绿竹晃着脑袋,自然地回答,然后转移话题,“这是新的药膏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她顺水推舟地接过话题,“我等会介绍给你,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上面有具体的定价和大致的功用,但她还需要仔细讲解。 “好的!”渐渐上手的绿竹被动变主动,十分兴奋地答应。 本以为是个漫长的接受过程,没想到半个时辰她就能如数家珍,乾陵悦讶异之外更多是惊喜。 这样自己就不必事事亲为,节省大把时间。 不必在王爷偏殿,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和绿竹交涉完后打发她去睡觉。 乾陵悦在床上翻来覆去,窗外月亮又爬上来一点,实在睡不着,她披了外套,在阵阵蛙声中缓慢踱步。 期间撞见李嬷嬷聊了几句,后面回过神已然站在凉亭。 白天冷落的茶杯被遗忘在桌面上,她伸手拿过来,意味不明地说了,“都说了凉亭脏得很,没人来。” 杯身逐渐被握暖,她骤然放下茶杯,叫了个侍卫径直往王爷住处去。 “王妃,需要属下痛禀……” “不用。”她着急打断,又问,“你们后厨在哪里?” 侍卫一时不明缘由。 “王爷只说不准本宫进偏殿,没说不准本宫去其他地方吧?”她扫了侍卫一眼。 侍卫只得遵命。 夜深人静,后厨只有大厨一人在忙活着次日的膳食。 “你在外候着。” 乾陵悦进了后厨,鹿眼扫视一圈,发现在角落忙碌的人。 “聂大厨。”这是她从李嬷嬷那里打探到的,整个王府最会做桂花糕的就是聂大厨。 “王妃?”聂大厨与她素无交集,普通地打了个招呼。 “我……想请教下桂花糕怎么做。”她眼神有些躲闪。 聂大厨毕竟见惯了风雨,小女儿家的心情她再了解不过,一见她那躲闪的样子,心里有了数。 “桂花糕晚上吃太黏腻,不如我教你莲心羹,正好等下送去给王爷。”她体贴地给出选择。 乾陵悦基本是个厨房白痴,所以她说什么是什么,只有点头的份,“嗯。” 莲心羹需要最少半个时辰的烹煮,乾陵悦跟着聂大厨一步一个指令,终于到小火炖的步骤,两人守着汤罐一时无言。 “府里人都对我避之不及……”乾陵悦小声开口。 “与老奴无关。”聂大厨带着笑意打断她,“王爷自小便由老奴带到大,老奴只负责他的起居,其他一概不会过问。” 她惊讶过后便是了然。 “聂大厨可以教我厨艺吗?”她对做饭一直有兴趣,但一直做不好,或许上天打开了一扇门,就会关闭一扇窗。 学业专业上她堪称天才,生活方面也不差,唯独做饭,从未成功。 “只要王妃诚心学。” 两人愉快地达成协议。 莲心羹还在煮,聂大厨继续备菜,乾陵悦还没熟络到自然向她讨教,只尾巴似的跟着她转来转去。 半个时辰后,莲心羹煮好,聂大厨打发了她去送羹,笑眯眯地送她走远。 正在打呵欠的侍卫嘴张到一半,视线惊讶地跟着她往内,甚至忘了提前禀明王爷。 “叩叩——”主殿大门紧闭,里面却灯火通明,想来他还在处理政务。 “进。”夜色下他的声音内敛温柔,乾陵悦不知怎么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端着莲心羹,打开门,抬步走进去。 直到蹲在他身边,他依旧没抬眼。 “王爷,您的羹。”她故意捏了声音,比平日温柔许多。 项天礼手停住,侧头看去,见是她后愣了一瞬,又恢复到一潭死水,“你来干什么?” 她笑得十分僵硬,别扭地,“才学了一个羹,拿你做试验品,毒死了我方便救。” 他眉尾跳了跳,没再说话,放下笔,伸手把碗揽过来,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甜而不腻,是他熟悉的味道,却在那味道中又添了点不一样,令他有些新的上瘾。 “你做的?”她似乎没有下过厨。 “嗯。”乾陵悦回答得很没有底气,担心地看着他,生怕味道不对。 项天礼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做任何评价。 “味道不好吗?”第一次尝试,她有些沉不住气,歪头小心翼翼地问着。 他还是不说话,只放下勺子,将碗推向一边,重新执笔。 等于否定。 乾陵悦面色一暗,这无疑是巨大打击。 她闷闷不乐地盖上碗盖,“行吧。” 起身端起,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不死心的,“我是第一次做给别人吃,味道不好在我预料之中,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肯定更好。” 他动笔的手再度顿住,似是询问,“再给你一次机会?” “嗯!”尽管不是肯定的回答,得到回应她却十分开心。 项天礼眼中诸多情绪流转而过,又看了眼她手里的羹汤,已经如此完善,怎么再给机会。 “把羹留下吧。”他淡淡道。 乾陵悦眼睛一亮,这是不是说明她的羹汤并不是那么糟糕? 疾步返回,利落地将羹汤放下,人却没有离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愿意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项天礼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为何还留在这里?” “等你喝完我把碗拿走。”她有理有据。 “有下人来收拾。”这话里隐隐带着无奈。 “下人都睡了,就是一个碗的事,很简单。”她义正言辞。 除了复杂的头饰与华服她自己弄不来,其他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冰并不十分习惯他人的伺候。 项天礼深深望她一眼,“你洗碗?” “有问题?”洗碗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吗? 他默然不语,倒是放下毛笔,端过她的羹汤,细细品尝。 片刻后—— “你一定要这么盯着本王?”他放下勺子,严肃着脸。 “你很介意吗?”她顺势对上他的眼睛,一脸真挚,“你要是介意我也可以不看。” “介意。” “好的。” 但她的眼睛仍然灼灼落在他身上。 “乾陵悦。” “在。” “本王介意。”这四个字几乎磨着牙说出来。 “好!”她乖乖移开视线,不出半分钟又悄悄移回去。 项天礼也不能挖了她的眼睛,皱着眉,不悦道,“你又在耍什么鬼把戏?” 以为这样他就会心软原谅她撒谎吗? “没有啊。”什么叫鬼把戏,想让他原谅自己那么难吗? 她的矢口否认让他动摇一瞬的心迅速坚硬,不能再上她的当,“请回避。” “嗯?”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赶人,他的脸是川剧变脸的同款吗? “回避,听不懂?”他语气渐渐急躁,连羹都没有再喝。 乾陵悦彻底呆住,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项天礼没听见声响,余光瞧去,她圆圆的鹿眼噏着微弱的泪光,嘴角努力想扬起却颤巍巍地往下掉,鼻尖红红的。 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是这样的表情。 “本王会让人收拾。”他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也没有再看她。 “好。”她微微哽咽,本人却未察觉。 方才的灵动一下消失,她安静地起身、后退、默默地走出房间,期间一声不吭,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吱呀——”大门关闭不可避免地发出声音,却显得十分寂寥。 项天礼无意识地搅动了下羹汤,散发着清幽的香气,却再也勾不起他的食欲。 他抬头清淡地看了眼关闭的大门,久久没能收回视线。 乾陵悦无力靠在门框上,丝毫不知自己映在门上的身影占据他整双眼睛。 第五十五章 悦己者容 她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侍卫诚惶诚恐地跟在她身后。 流火居内时刻关注乾陵悦状态的绿竹从屋内悄悄看了眼闷头走进里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披上外衣,揣着她给的名单往外赶。 半个时辰后,夜色更深一重,项畏推开门,“王爷,该就寝了。” “好。”他合上最后一份奏折,揉揉酸痛的眉眼,将羹汤碗往前推了推,“洗了。” “是。”他听话上前拿了,从袖子里不小心掉出一张纸。 项天礼扫了下,不知是不是有特殊的感应,一眼就看到众多药品名里有味药的名字格外惹眼。 “这是谁的?”他视线没忍住再三扫过去,佯作漫不经意地问。 “王妃托属下再抄一份。”项畏垂眼,尽量不与他对视。 项天礼眼中含笑,“你和绿竹有婚事打算随时告诉本王。” “王爷。”项畏有些不好意思。 “收好吧。”他将单子递还。 等项畏离开,想到方才药单上“安王爷”三个字,他眼神又是一闪,大概原本是安神药。 那她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写了“安王爷”呢? 他向后靠在靠背上,思绪更加杂乱。 次日清晨,乾陵悦自觉蹲在项天礼给她画的圈里,无聊之至开始带着绿竹挨个探访侧妃,顺便推线一波自己的新药品。 有了前两次的良好信誉,这次有不少侧妃买单,才逛了一半绿竹袖子里满满都是沉甸甸的银子。 乾陵悦长长叹口气,“她们的钱可真好挣。” 不免又想到东城外的二当家,还好上次给他留了不少,希望能撑到他们房子建好。 这次没有略过杨妃,然而杨妃却并不在寝殿。 乾陵悦眼神一转,直接扭身,“走,该去看看我们新侧妃。” 司空长婵寝殿从内到外散发着崭新与芳香,还未走进,就听到司空长婵的娇笑声,“王爷竟然还有这样的趣事?” “是啊,当时我们都惊呆了。”这是杨妃的声音,与上次的冷漠鄙夷截然不同。 等乾陵悦走进去,便明白她为何如此谄媚。 院内堆着大大小小的礼盒,应当都是王爷早些时候派人送来的。 乾陵悦粗略看了一圈,这项天礼估计各种细节都照顾到了,首饰到布匹,一应俱全。 “王妃姐姐。”司空长婵似乎比昨日见更娇媚。 “昨天太过匆忙,今日便想着来赔罪。”乾陵悦扬起好久不用的官方微笑,由着她的丫鬟安排自己坐在她对面。 “王妃姐姐见外了,我怎么会怪罪你呢。”她笑容愈发灿烂,说着还随手从一堆礼物中拿了一个小礼盒,推到她面前,“这么多东西,我也用不着,姐姐随心意挑几件吧。” 拿王爷的东西送礼,一是自信自己不会受到惩罚,二是变相炫耀。 像司空长婵这样的人,根本不会犯低级错误,这只不过是她拉拢侧妃的手段罢了。 而项天礼目前也的确不会对她做什么。 乾陵悦心中莫名不悦,手里倒是接了她的礼物,“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司空长婵明知此时她的出现只会让项天礼加倍警惕,却还大摇大摆,看来底气很足。 她随即又打消念头,底气足不足与她无关,再过一周,她就与这里毫无关系。 正因为这样的打算,让她愈发坦然地面对司空长婵。 “听说昨晚姐姐并未留宿王爷偏殿?”不甘被冷落的杨妃轻飘飘地接话,言语间不无讥讽,又似在对司空长婵暗示什么。 乾陵悦斜她一眼,并未理会,自然地对新妃嘘寒问暖,“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就借花献佛。” 她说着示意绿竹,后者立刻拿出两只药膏,恭敬递给她,“这支药膏去疤痕,这支治面疱,都是我阿姐做的。” 司空长婵缓缓点头,仔细端详后道,“的确是好东西,我才听杨姐姐提过,你阿姐有这样的才能,我却从未听过。” 她的问题直接犀利,绿竹并不慌乱,从容回答,“这只是阿姐的兴趣罢了,她对出名并不热衷。” “你阿姐果然不同凡人。”她说着这话,眼睛却看向一言未发的乾陵悦。 后者心凝重一瞬,看来她做足功课,自己掉马可能就在朝夕之间。 “承蒙长婵妃抬爱。”绿竹也只是看着冷静,若非王妃早有预料与她对过两次,恐早就露馅。 几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聊,杨妃全程积极参与,乾陵悦却从不接她的话,只有司空长婵会应上一两句。 “那我就先告辞。”没必要多待,她对了解司空长婵没有兴趣。 辞别她离开,打算绕个大圈去见柳榕。 和绿竹住在上次偶尔发现的近路上,她有几分心不在焉。 “王妃,清单我已经抄了备份发到各个侧妃寝殿了。”绿竹一心只想让她高兴一些,但想到早上项畏对她摇摇头,也不敢主动提及王爷。 “好。”她点点头,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项天礼的脸总是会主动冒出来。 “王妃,王爷那边还没发。”她又道,看王妃那模样,实在不忍心看他们俩别扭。 “他不用发。”她嘀咕道,带着几分赌气。 绿竹讪讪一笑,“可是里面也有很多王爷能用的东西。” 乾陵悦脑内思绪早就溜走,一会儿是他昨晚冷硬的脸,一会儿是他不耐地斥责。 “乾陵悦。”三个字铿锵有力,她茫然回神,项天礼正一脸严肃站在她面前。 “王爷。”绿竹忙行礼,担心地看了一眼自家王妃。 她呆呆与他对视几秒后才猛地清醒,收回视线,故作义正言辞,“你找我有事吗?” “本王下午要去南王府一趟。” “所以?”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你与本王一同前往。”他居高临下,淡漠地吩咐。 行吧,她就是他的大型挂件,需要就要老实跟着,“是,我去换衣服。” 项天礼眼神深了深,“这身衣服不行?” “去南王府当然要打扮。”她理所当然,走出去她就是安王府的脸面,总不能被人说安王妃邋遢吧。 他深邃眼神中添了一丝不满,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不用,时间紧迫。” “你不是说下午吗?”她不解地看向他,顺带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眼,“而且你朝服还没换。” ……两人相顾无言。 绿竹只好打圆场,“王妃,王爷是不想您劳神。” 她心中冷哼,“我看王爷是故意想看我笑话,你若是生气大可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地整我?” 到时候她被大肆嘲笑,他安王爷又岂能脱身? “本王无意与你争辩。”她肆意曲解并非一次两次,项天礼不愿意多费口舌,“直接去门口候着。” 已然是森然命令。 乾陵悦眼睛瞪大一瞬,不可置信。 “是,王爷。”她缓缓委身,温顺回答。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绿竹欲言又止。 特意等在小路外的项畏见主子一脸郁卒地回来,便知事情不太顺利,犹豫半晌才道,“王妃不肯陪您去吗?” “她要梳妆。”他如是回答。 项畏更加摸不着头脑,这不是好事吗? “这说明她在乎您的颜面啊。” 项天礼眼神一闪,想到她与项天义在京城外卿卿我我,又坚定下来,“女为悦己者容。” 大直男的项畏不知如何才能委婉地告诉他王妃真不是那么细腻的人,直说又礼数不合,憋了半天只能道,“她是作为安王妃陪同您。” “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多话了?”他的坦白换来主子冷漠的一瞥。 乾陵悦抱臂在门口候着,既然他不让自己梳妆,那就不梳,此刻她头发随意用发带扎起,头饰全无。 衣服是她自己改造的睡衣,虽然外头还是长长的裙摆,但里面是舒适的棉质小短裙。 还好看上去只是素了些,并无大碍。 项天礼也换了身白出来,两人并肩往外,不像王爷王妃,倒像是江湖侠客。 基于先前并不愉快的对话,马车上乾陵悦并未主动开口,只撩着小窗帘看外面来往,却没有一个画面真的走进她眼睛。 项天礼视线原本也在外头,看着看着便觉得索然无趣,收回来,发了会呆,不知道怎么就晃悠悠地飘到了身边人脸上。 走神的乾陵悦并未注意到他明显的注视,只是越想越委屈。 昨天她主动下厨,一句表扬都没换来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耐烦? 亏她以为他是明事理的王爷。 白长了一张这么正气浩然的……脸。 不期然撞上他的目光,乾陵悦的思维断了一秒,才慌里慌张地移开视线。 “王爷看我做什么?现在怕我丢人了?”他刚才肯定在打量她的着装。 项天礼尴尬地上敛了眉眼,他其实脑子一片空白。 “你要是知道自己身份,就别做越矩的事。”擅长用正经严肃掩饰自己,他一板一眼地叮嘱。 “不劳王爷费心。”她冷冷回呛,方才刹那的悸动消失无踪。 如果不是因为马上要走,懒得给他惹麻烦,她今日势必让他颜面扫地,后悔带她出来。 第五十六章 南王府一游 这是她第一次来南王府,马车走走停停行了半刻钟才到达。 与项天礼的争吵纵然影响了些心情,却并未让她对南王府丧失兴趣。 从下马车开始,乾陵悦的注意力就再未分给他。 “陵悦竟然也来了?”项天义和项天礼简单打过招呼,目光在触到她的脸时骤然亮起,语气颇为熟稔。 乾陵悦自然地笑开,“对啊,”她瞥了一眼绷着脸的项天礼,收起要讥讽的话,体贴地顾全他的面子,“王爷来探望二哥,我自然要陪同的。” “瞧我这记性,只把你当妹妹,却忽略了你的身份。”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项天礼眼神更暗,下颚更紧,锋利如刀,似笑非笑地打断二人寒暄,“二哥想在府门前叙旧吗?” “是我的疏忽。”他的温和迁就与项天礼的冷漠天壤之别,对比下乾陵悦对项天义印象更好。 一行人往里走,路上也不适合谈论政事,便自然聊起家常。 项天礼绝对不可能擅长,答案诸如“是”“还好”“有劳二哥挂念”,项天义放弃和他唠家常,转而和乾陵悦闲聊。 “陵悦,你最近有何打算?”他忽然问道,盯着她的眼中有几分深意。 他大概知道她的状况,明白她不会无动于衷,若真的决定离开,想必会事先安排。 她接受到他询问的根本缘由,稍微想了想,“没有什么打算,也来不及打算。” 旁人可能听得云里雾里,项天义却心领神会,怕是时间将近,没有空余做其他计划。 “也好,临时起意才会处处惊喜。” 两人你来我往,聊得有声有色,夹在中间的项天礼乍一看神色平静,嘴唇却不合常理地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神直直落在面前大道上。 “二哥真是妙语连珠。”乾陵悦眼睛一亮,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临时起意只会手忙脚乱。”一直未说话的项天礼凉凉插了句。 项天义还是那副笑面孔,颇为理解地点头,“四弟说的也有理。” “嘁。”被间接否定的乾陵悦小声啐道,算我大度,不与你争执。 主殿落座,他二人一看就有大事相商,下人自觉退下,乾陵悦行个礼,打算找个借口离开,“我初来二哥府上,就先去逛逛。” “不急,等我和四弟商量完亲自为你引路。”项天义伸手按住她的动作,转头对项天礼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陵悦回避。” 项天礼梗着脖子颔首。 于是在下人一众大量中,她莫名其妙地坐在项天礼身边,听着他们讨论正事。 “事发突然,四弟想怎么操办?”聊到正事,两人都收起闲聊时的漫不经心,项天义眼中温柔转为认真。 乾陵悦的注视只在他脸上听了一秒便自动转向项天礼,平日都见他板着一张脸,认不认真大概都一样。 然而等她看去,项天礼纵然还是毫无笑意,却少了慑人的淡漠,气场平静。 果然专注会提升一个人的魅力,他看上去比平日顺眼不少。 正在说话的项天礼忽然一顿,余光瞥过去,察觉到她的视线望着这边一动不动,神色微动,恰巧听到项天义接话,微动的神色又僵住。 他在多想什么。 “王妃,本王与二哥渴了。”他骤然发难。 正盯得入神的乾陵悦猛地惊醒,迟钝地惊讶自己的失神,他该不会察觉到自己在看他了吧。 因此没顾上反驳他,下意识回应,“好。” 说着起身熟练地为两人倒茶,分别递到两人手边,遂从容坐回座位。 施以惩戒的项天礼心情反而更糟,按照她的性子,此刻早就和自己呛声,今日偏偏在二哥跟前乖巧如斯。 “太烫。”他抿了口并没有多少温度的茶,微微用力搁在桌面上,恼怒责怪。 项天义的跟着喝了一口,眼神微闪,有了点无奈的笑意,“四弟,你何必为难陵悦?” 被戳穿的人不做声。 项天义继续打圆场,“陵悦跳脱性子我多少了解,难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能喝到她亲手倒的茶。” 本来要发火的人住了嘴,默然不语。 一边本就恼怒的乾陵悦听到项天义为她辩解,句句说出她的心声,更是委屈。 连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都懂得处处维护她,他们好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将近一个月,怎么反而对她苛刻至此。 两人继续讨论,乾陵悦垂着头漫无目的地放空,耳朵却时不时听到两人交谈内容。 “巧卿她一向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一切从简吧。”这是项天礼的声音。 呵,对别人的喜好倒是很了解么。 不过这个巧卿有些耳熟……哦,那个游历的长公主。 看来又是家宴,只是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前还是之后。 “我看可行,那时间定在……” “都可以。” “不如问下陵悦,”项天义三句话不离乾陵悦,若非乾陵悦肯定他不会糊涂到抢自己四弟的王妃,几乎以为他喜欢自己,“陵悦你觉得家宴放在何时合适?” 乾陵悦茫然抬头,她哪里知道,“没有想法。” “看你喜不喜欢热闹。”项天义的目光从询问开始就一直落在她身上,有意暗示。 她这才回过神,如果在离开之前举办家宴,她必然会出席,又是繁琐的社交应付;但如果离开之后举办家宴,恐怕就不是家宴。 长公主归来与王妃离世,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飞快瞟了一眼没出声的项天礼,看他好像很在意长公主,还是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先开开心心迎接姐姐回宫。 “便在中秋之前吧。”刚才好像听说不出后日长公主便会回府,三日准备总能足够。 项天义笑着先开口接话,“陵悦可真是为难我们了,三日怎么足够布置?” 三天都不够?她惊讶地瞪大眼,听他接着道,“不过既然是陵悦的愿望,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会尽力满足,四弟觉得呢?” 全程被忽略的项天礼心里隐隐憋着一股气,闷声道,“可以。” 于是举国大事简单定下。 乾陵悦一人错愕,总觉得自己似乎回答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既然定下了,那便如此。” 南王草草结束商谈,看上去十分草率地做了决定。 “不需要再商量一下吗?”她跟着项天义起身,眼神却询问地望向项天礼。 后者因她这举动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从容站起,给予肯定,“便如此安排。” 大事已结,按理当回府,项天义却非要履行承诺,带她逛南王府,她不好推却,加之眷恋他的温和气场,便应下。 项天礼一言不发地沉默跟上。 下人离得远远的,三人一路闲晃,乾陵悦兴致聊得高涨一些,忽然认识到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怎么不见香妃?” 香妃是南王正妃,两人情深意笃,为外人传道,今天有要客临门,当见到她人才对。 项天义愣了一瞬,想起什么似的,“她前几日回娘家小住,还未归。” “哦。”她点点头。 看来两人关系真的不错,香妃能自由到这地步。 虽然她不是本朝人,但前前后后也将规矩了解了大概,任再高的身份,但凡嫁为人妇,若非重要节日,不得轻易回娘家。 “悦儿对香妃感兴趣?”项天礼难得发问。 乾陵悦被他突如其来的“悦儿”惊得浑身一抖,他突然转性也不打个招呼,眼神又一转,难道是不想输给二哥与嫂子的恩爱? 皇室流言颇多,蛛丝马迹会被放大千万倍,再经过各种流言蜚语加工成根本不存在的事实。 项天礼身为王爷,自然不愿落人口实。 脑补颇多的乾陵悦一拍脑袋,决定配合他的小攀比,毫无预兆地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当然感兴趣,香妃与二哥成婚这么久,仍然珠联璧合,我想知道到底有什么诀窍。” “陵悦这么说可要被人误会了。”项天义莞尔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四弟最近不顺。” “哪有。”她这么说着,嘴却微微瘪了起来,想到司空长婵堆满礼物的小院子,又想到柳榕提及王爷对她宠爱时的笃定,心中竟然有些酸涩。 项天礼完美捕捉到她微小的情绪,语气稍显温和解围,“昨日府里新来了司空家的千金,悦儿会有想法也正常。” 一直笑意满满的项天义在刹那间滞了片刻,随手摘了路边的娇花,把玩着问道,“哦?大哥给你新许了侧妃?” “嗯。” “我竟然不知。”他摇摇头,“可是司空相国的养女司空长婵?” “是。”项天礼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围观的乾陵悦却很意外,皇上赐婚,其他大臣不知也就罢了,竟然连血缘兄弟都不知道? 项天义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敏锐地察觉到他们话里有话,平时不着调的乾陵悦此刻没有插嘴,静观事态发展。 “此女的确百闻不如一见,二哥有时间可来府上一探究竟。” 寡淡的项天礼竟然夸人了,还是在本来就清楚对方目的不纯的情况下。 纵然明白这是他的计策,乾陵悦心里仍旧泛起淡淡不适。 第五十七章 谁在吃醋 “那是自然。”项天义应下。 话题再度岔开,他眼光在乾陵悦与项天礼之间流转,似是随意发问,“中秋将近,打算怎么过?” 乾陵悦竖起耳朵,这是她目前最关注的问题。 闻言项天礼眼底流露出伤感,须臾间回到最初的冷静,“还没打算。” 听他们的意思,中秋并不是皇室统一过? “皇宫不会摆宴吗?”她歪着头插了一句问话。 “以前倒是有这习惯,近几年没有。”项天义从容解答,眼神复杂地看了自家四弟一眼。 乾陵悦张嘴要再追问,项天礼淡漠打断,“中秋团圆夜,没有团圆何来过节的理由。” 她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迟钝想到先皇才去世一年有余,想必他尚未从悲痛中缓过神。 “那也没事。”她只郁闷一秒便笑着解围,原本打算中秋宴人多趁乱混出去,如今看来需要另做打算。 知晓她小秘密的项天义体贴询问,“陵悦可是有何想法?” 被点到名的人背脊一僵,才在长公主家宴大事上征求她的意见,现在又来一次? 不过也有好处,可以挑个热闹点的过法。 “我觉得可以喜庆一些。”她没敢看项天礼的脸,这明摆着和他对着干,若非项天义在场,她可能压根不会开口。 “我也是这么以为。”果然是洞悉她心思的男神,两人一唱一和,逼得项天礼说不出反驳。 他声音沉沉,听不出喜怒,“那依王妃之见,应当如何操办?” 中秋嘛讲究团圆,她没那么胆子请来项天仁,也不想请,但项天义她还是有十足把握说动,而且中秋当天有项天义帮她打掩护,也会顺利很多。 稍一思索,她便有了答案,“不如二哥与我们一同,大家吃饭赏月,放松一下。” 项天义眉尾一挑,“可以。” 项天礼一时没有回答,探究地看着她和项天义,心思复杂。 “那便依你所言。”最后还是答应,尽管没那么情愿。 一连决定了两件大事,乾陵悦恍然有种自己是小公主的错觉,两位王爷皆是名动一时,翻手覆手间便是多少人的生死。 可他们竟然会在乎自己的想法。 不,主要是二哥一直在询问她的意见。 二哥真是个好人。 她内心感慨,全然不知流露在外,脉脉目光看得好人二哥颇为不好意思,微咳一声想让她回神。 正牌结发被晾在一边,忍了又忍,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声音压低了些,“叨扰二哥了,那我们就先告辞。” 乾陵悦想说的还没说完,被强行拉走,还不忘对项天义叮嘱,“中秋一定要来!” 成败可就在此一举。 “是。”他笑笑高声应着。 项天礼握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箍得她生疼。 “你能轻点儿吗?”她皱着眉嘟囔着抱怨,低头扒拉他的大掌,没扒拉开,抬头不满地瞪着他。 他只顾拉着人往门口走,神色愈发绷不住,烦躁从眼角漏出来,到了马车前,不等项二拿出脚蹬,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扔进马车。 乾陵悦不解地望着突然跟吃了火药似的人,“你没病吧,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生气了?” 他最近真的有点莫名其妙。 “驾车。”项天礼抬眼吩咐怔住的项二,后者立刻开始赶车。 “喂,你要是不想过中秋,直接说啊,干嘛在二哥面前答应现在又来生气。”他的阴晴不定给她添了不满,她又不是他的私人物品,凭什么要无条件承受他的负面情绪。 听她“二哥”地叫着,项天礼终于回头看向她,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试图分析她的意图。 “本王记得说过不要去打扰二哥和香妃的生活。”半晌,他憋出这么一句。 “嗯?”乾陵悦满头问号,不是在说中秋的事吗,怎么又扯上了二哥和香妃? “就算本王给了你休书,你也未必能入南王府。”他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该说清楚的事他从来不会避讳遮掩。 她听到这里才算听明白,不敢置信地笑出声,“你以为我喜欢二哥?” 这个问题她上次极其清楚地回答过,没想到他还在误会,亏她以为他脑子好使。 “没有。”他绷着脸否定。 “真的吗?那你生什么气?”她歪着头,去看他的脸色。 过于荒谬的事态发展导致她无暇发火,只想看看他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看着挺精明一人,怎么在这种事上跟傻子一样。 “本王没有生气,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他矢口否认,眼睛直直注视着马车底,正襟危坐。 “我如果喜欢他,会让你知道吗?”他生气别的事可以,但她不喜欢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更何况是涉及人品的婚内出轨问题。 项天礼一言不发。 “虽然有灯下黑这么一说,但我是那么傻的人?”她气到发笑,摇摇头,笑他该聪明的时候钻牛角尖。 而安王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疑问,“灯下黑”是什么? “二哥温柔体贴、机敏过人、帅气俊秀不假,”提到项天义,她的赞美之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引得男人稍好些的脸色再度变暗,“但我不会那么没有道德。” 尽管中间有那么几句他不爱听,但她态度诚恳,坦坦荡荡,没有一丝慌乱。 可如果真如她所说,两人毫无越矩,才短短几面,如何变得这么熟稔?甚至还有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他与二哥关系算不上亲密,但也是兄友弟恭,二哥的脾性他多少了解,看似多情却无情,对谁都关照有加,却不会额外分给注意,对乾陵悦可谓再三破例。 “哎哟我的王爷,您就放宽心。”乾陵悦见他还拧着眉,分明是还有所顾虑,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生出逗弄的心思,“难道王爷是在吃醋吗?” “吃醋?”他下意识嘲讽着反问,对她的猜测不屑一顾。 乾陵悦一时尴尬,摸摸鼻子,缓解尴尬似的捋捋自己的裙摆,“那我和二哥正常交个朋友,又有什么不对?” 话都让她说完了,项天礼嘴唇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 这样的直球追问他鲜少遇见。 乾陵悦本就心态开放,哪怕在她自己的时代,也是一云淡风轻的主,崇尚有问题就解决,你不说我不说,把一段好好的关系拆得七零八落,没必要。 “王妃果然伶牙俐齿。”项天礼不愿与她再纠缠,冷冷讽了一句以作结尾。 她虽然受伤,但好歹解释清楚一件事,心情并未受影响,反而因发现他小气的一面而格外落井下石,“王爷果然锱铢必较。” 瞬间又回到当初两人针锋相对谁也看不惯谁的时候。 项天礼气得几度心跳加剧,“王妃当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休书。”她简洁明了。 “……”他诸多威胁堵在嘴边,愤然扭头。 许久没有痛快怼过他,乾陵悦身心舒爽,旋即想到一件事,悠悠开口,“我今日去了长婵妹妹那儿。” “哦?”难为她还有为自己打探的心思,项天礼糟糕的心情有了回转。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乾陵悦是目前妃子里拧得最清的人。 “她院子里好多礼物。”她紧接着道。 ……是他期望过高。 “她是相国之女,自然要周到。”他理由充分。 “我也是相国之女。”乾陵悦有理有据。 那些礼物若是兑成银钱,不知道要省多少工夫。 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他停了半晌,才道,“你嫁入府时,聘礼也不少。” “可我的铜镜都锈得看不清人。”他最近几天让自己吃了这么多瘪,一腔委屈正无处释放,逮着机会得理不饶人。 项天礼一噎,转而带上微末笑意,“王妃可是在吃醋?” 哟,举一反三倒是很会。 “是啊,我是你的结发,你都没给我送过这么多东西,我不该吃醋?”她大大方方地承认,吃礼物的醋,有错吗? 项天礼万万没想到她好不扭捏地承认,准备好的措辞没派上用场,一向冷静的男人不知怎么变得幼稚无比,执着于口舌之争,“莫非王妃喜欢本王?” “不喜欢就不能吃醋了?”她嘴快过脑子。 “既然不喜欢,本王送谁礼物,与你何干?”他反将一军。 屋外不知不觉放慢速度的项二听得云里雾里,王爷和王妃是在吵架吗?怎么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王爷原本就这么多话吗? “你送谁礼物自然与我无关,但厚此薄彼,让我在其他侧妃前抬不起头来就与我有关。”乾陵悦充分发挥女生的诡辩优势,“我身为正妃,却还比不过一个侧妃,也难怪柳榕会大肆欺侮我。” 空气瞬间安静。 提及往事,两人脸色具是微微一变,久违的不值得涌上心头,乾陵悦抿唇,转头望着马车外。 项天礼仍然坐得端正,默不作声,膝盖上袖子下的手却颤了颤。 柳榕的作为他并非不知,只是那时的确不愿多管,一直放任。 “本王之前,的确多有不对。”沉默中,他缓缓开口。 第五十八章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乾陵悦飞快斜他一眼,他竟然在道歉? 她微微坐直身体,既然他诚心道歉,她也会认真接受。 “本王保证下不为例。”他诚恳保证。 乾陵悦心神一动,做好心理建设后转头看着他,“下不为例?” “嗯。”项天礼点头。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总会感觉自己做得过分。 “行。”她爽快点头,原主要是听到他的话,想必会十分欣慰,毕竟她穷极一生都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 项二已经被两人绕迷糊,一时不知道他们是在吵架还是单纯调情。 抵达王府时已然夕阳西下,两人刚踏入府中,一道声音幽幽响起,慵懒妩媚,“王爷、王妃姐姐,可让臣妾好等。” 项天礼与乾陵悦对视一眼,罕见地达成某种默契。 “长婵可是有事?”他眉眼未动,停下脚步,乾陵悦温顺地停在他身边。 “的确有事。”她面露难色,眉眼微垂,楚楚动人。 “但说无妨。”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色总是能迷惑人。饶是项天礼阅人无数,也觉她的美貌惊为天人,不觉放柔声音。 乾陵悦越发擅长捕捉他的微小神态,心中冷嗤。昨日还提防有加,今天就青睐无比。 男人啊,见到美色就走不动道。 “臣妾有些不适,可韩太医今日不当值。”韩太医是府内唯一的女太医,偏偏今日休假。 “李太医看过吗?”他仔细问道。 “这……恐怕不太方便。”她支吾着道,脸颊飞起红晕,颇为不好意思。 项天礼与乾陵悦了然,前者很是体贴,“需要本王召一个女太医过来吗?” “不用麻烦,臣妾听闻王妃略懂一二,想请姐姐先帮臣妾看看。”她说着望向乾陵悦,眼神中多有歉疚。 她心中一颤,心道美色果然误人,连她都差点着了道。 “恐怕帮不了你。”心软只是一秒,少做少错,尤其是在这样精明的女人面前,做得越多,露出破绽就越大,至少要苟到中秋月圆。 司空长婵凝起眉,稍露难过,瞥向项天礼,一双眼含情脉脉,似有千万风情,项天礼与她对视半晌,转头对乾陵悦道,“你当真没有办法?” 一股无名火在乾陵悦心中腾起,说什么对女色无感,我看你有感得很。气不过他的口是心非,她伸手悄悄拧了下他的手背,才缓缓道,“真的没办法。” 明知道她不怀好意,还让自己帮忙,项天礼是缺根筋还是另有打算。 “悦儿,长婵刚来府中,自然多有不习惯,你权当替本王安抚她。”项天礼被拧得眉头一紧,却未松口,还带着安慰纾解的意思。 她只一时冲昏头脑,听到他的话回神,难得有机会在她寝殿逗留,顺便观察一下有无暗道异样,转口答应,“那我就帮你看看,诊不出来还望妹妹莫怪。” “姐姐多想了。”司空长婵神色舒展,一颗心放下,主动上前挽住她的手,偏头对项天礼道,“既是如此,臣妾便先借姐姐一用。” 项天礼与乾陵悦对视一眼,颔首,“去吧。” 司空长婵拉着她径直回到寝殿,进门、点灯、锁门、关窗,一气呵成,她一惊,她不会胆子大到将她就地正法吧。 “姐姐,我是实在无法,才想到找你帮忙。”待整理完一切,她才在她对面坐下,眼神凄切,紧紧握着她的手。 乾陵悦不是圣母,不会因为她梨花带雨的三言两语就心软,镇定地看着她,“你有什么难处。” “姐姐可知道我是相国养女。”她微微抽泣着,惹人怜爱。 “我知。” “我自幼被收入府中,原本是做童养媳。”她娓娓道来,“府中人对我多加辱骂打压,司空青也把我当下人使唤。” 她静静地听她倾诉,越听越觉得故事熟悉,尤其某些部分,与她过去的经历重合。 如果是过去的她,也许会感同身受,悲悯她的遭遇,但现在的她只有无动于衷。 “所以?”她平静发问。 “嫁入王府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只想安安稳稳地待着,不会惹是生非。”她如此道,紧紧盯着乾陵悦的眼睛,眼中含泪,很是真挚。 原来是想博取同情和信任,不知她是如何对待柳榕的,她想着不相干的事。 司空长婵一番倾心畅谈,观察着对面人的脸色,看上去很平淡,但在她说完最后一句后眼神晃了晃,似乎有些游离。 不能保证她全部听进去,但她只要有动摇就说明有效果。 “我知姐姐是府中女主人,无意冒犯,唯恐哪里做得不好莽撞了您,所以先给您陪个不是。”她越说越诚恳卑微,眼中泪水眼看着又要溢出来。 乾陵悦忙拿出丝帕递给她,“妹妹这么一张精致的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既然她想让自己信任,那就不妨配合她演场戏,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姐姐……”她喊得动情,似乎真把她当亲姊妹。 她听得浑身不舒服,偏偏碍于计划,面上还不能表现,更觉得不爽。 “妹妹的心情我懂了。”她拍拍她的手,急于离开,“天色已晚,妹妹早些睡吧,莫要劳神。” “嗯。”目的达到,她也没有再留她的意思,起身送她出去。 等到了外头,乾陵悦才发现是真的天色已晚,原本浅蓝的天此刻变成墨黑色,只有零星闪烁的星星。 竟然说了这么久,分明没觉得时间流逝。 司空长婵果然不一般,竟然能和人聊这么久而不让对方觉得烦闷,想来刚才那些故事,纵然她不在意,却还是听到了心里。 这么想着,她陡然生起危机感。 水滴石穿,若她一直乖巧如初,行事稳妥,让人放下戒备也不是不可能。 “王妃,你可出来了。”才出她的寝殿,一直候着的绿竹迎上来,满是担忧。 “还怕我被吃了不成?”她笑道,没在意,和她并肩往回走。 绿竹嗔怪地叫了一声,“王妃——” “开玩笑的。”她笑嘻嘻地给她顺毛,没再说话。 见她心事重重,绿竹主动开口,“下午您陪王爷出去那会儿,有不少侧妃过来,又卖出好大一堆。” “是好事。”她点点头,简单点评。 小丫鬟见她情绪不对,一心想哄她,跟着又道,“您去长婵妃那儿之后王爷差人送来一堆礼盒,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乾陵悦心神一动,难为他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心里稍微甜了点,默了半晌问道,“王爷是个心软的人吗?” 绿竹只想撮合二人,以为她在询问王爷的优点,狠狠点头,“是的,王爷面冷心善,虽然看上去不好说话,若府里的人有困难,王爷必然会出手相助。” “……是吗?” “还有,有一次府里下人犯了错,本该杖责一百,但了解到事出有因,便免了责罚。”绿竹喋喋不休,恨不能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翻出来。 她听得心更沉。 小丫鬟丝毫不知无意中打了负分,兴致勃勃,“王爷常说,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不能被一时的表象蒙蔽。” 看来这王爷还挺喜欢辩证法。乾陵悦冷哼一声,越发觉得自己的担心会变成事实。 “王妃,您怎么了?”她说着说着终于察觉到身边人的低气压,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什么,你继续。”她竟然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项天礼如此“多情”。 绿竹张口要说,陡然意识到不对劲,讪讪一笑,“王爷只是对人比较柔和,但他对您的温柔与包容,我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乾陵悦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却又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如何对待其他人,本就与她无关。 她只是个挂名王妃罢了。 绿竹自知补不回,恼怒自己的多言,丧着脸跟在她身后。 院内果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数量大概司空长婵的两倍之多,她的嘴角上扬一瞬又落下。 随手拆开一个盒子,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翻来覆去看了眼,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小小的“悦”字。 定制的? 不,大概是巧合。 将玉佩装回去,她扫了一眼漫起来的礼物,淡淡吩咐,“都卖了。” “啊?”绿竹不解地瞪大眼,“这些都是王爷……” “都卖了。”她斩钉截铁打断,最初本来就是打算卖掉。 “是。”她应下,有些替王妃难过。 乾陵悦面色未变,欲要进寝殿,走了两步顿住,回身将那玉佩塞在袖子里,才又进了寝殿。 消息不多时传到项天礼耳朵里,他只是眼神顿了片刻,便道,“随她。” 项畏拱手,“是。” 默默退下,门口焦急等着的绿竹一看他走出来,凑上去追问,“王爷怎么说?” “王爷说‘随她’。”他跟着王爷也有些年头,明白主子是生气了。 “哎,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互相坦白心意啊。”绿竹无语地扶额,有些烦闷。 她没有办法,项畏更无从知道,负手站在她身边,不知如何安慰。 第五十九章 和好的馊主意 “这样不行。”绿竹猛地直起身体,心生一计,“王爷和王妃吵架,万一有人趁虚而入,那王妃之前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 项畏迷糊地看着她,默默想了下王妃之前的努力——好像也没有什么努力。 但他仍然很配合。 “你想怎么做?” “制造独处机会。”绿竹眼睛一眯,先前跟着王妃,也看过不少柳榕的手段,多多少少学到一些皮毛。 只有相处,才能解决问题。 项畏只得配合她。 次日项天礼下朝,照例回主殿处理政务,还没走到,项畏忽然拦住他,面带为难,“王爷,主殿今日恐怕待不了。” “嗯?”他不解地看着他。 “主殿……屋顶漏水,还没修好。”他脑子一白,忘了想好的理由,随口胡诌了一个。 项天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颔首,“去偏殿。” 项畏长舒一口气,能把人骗过去就行。 另一边,在流火居待的无聊的乾陵悦撑着下巴看着天,既希望那个日子过得快一点,又希望过得慢一点。 昨天的事一幕幕还在眼前,她一时想不开。 “王妃,您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了。”眼看着王爷那边应该准备好了,绿竹小声劝她。 她点点头,懒懒地答着,“嗯。” 尽管对项天礼有诸多不满,但她还是不想给他惹麻烦,努力淡忘东城外的事,畅想着自己在原来世界的身体正在哪里,身边亲人又是如何经历。 一定很难过吧。思及此,她面上多了不忍,父母好不容易才把她培养到这么大,竟然因为游泳而昏迷,真是冤枉。 “您还有东西在偏殿,要去收拾吗?”绿竹眼珠子转了转,提醒她。 偏殿。她最先听到这两个字,可她现在一点看到项天礼的心思都没有,想也没想拒绝,“不用,下次再说。” 等项天礼去上朝,她再去收拾。 “王爷应该还没回。”绿竹昧着良心撒谎。 乾陵悦对时间没有太大的概念,有太阳全凭太阳,没太阳全凭直觉。 听她这么说,她又抬眼看了看天空,好像是还挺早的,左右坐得无聊,只当运动了。 “行吧。”她起身。 绿竹抿唇压住笑容。 两人往那边走,担心撞见不知情的熟人,绿竹特意带着她绕了人少的小路,乾陵悦对她全然信任,没有多想。 抵达偏殿,她催着她往里走,尽量减少她与侍卫的交谈, 乾陵悦莫名其妙被推进去,刚要回身说话,大门忽然关上,她一愣,忙冲上去扯了扯门,“绿竹,怎么回事?” 外头的绿竹故作惊讶地高喊,“哎呀,王妃,这门好像卡住了,我去找人来开。” “行。”她如是应着,不过门卡住了是什么操作? 她又试探地扯了扯,锁链“哗啦啦”地响。 ……好一个门卡住了。 这唱的是哪一出。估计这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了。 她扭头看向窗户,窗户紧闭。 不死心地走过去推了推,果然推不动。 搞什么,是王爷的命令吗? 她十分不理解,往里间一走,看到榻上安然坐着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这话一问完,她就明白过来。 绿竹又在乱出馊主意,项畏也是,为了宠她毫无原则,连戏耍王爷王妃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你知道这件事?”没指望得到回应,她换个问题,换完后觉得这个问题更蠢,他绝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知道。”却意外听到他的回答。 早些时候听到外头叮叮当当,询问项畏得到“翻修”的结果,从刚才来看,应该是借机把窗户钉住了。 “你知道怎么没阻止。”她大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倒没有咄咄逼人,只是简单地询问。 “没必要。”他回答着,目光仍然落在面前的案卷上,漫不经心,也不在意她是否存在。 的确。到了点,他们自然会把两人放出去。 乾陵悦也自然了许多,看他暂时没有和自己搭话的意思,便开始自由活动。 偏殿里属于她的东西不多,她闲散地收拾着,余光总是不自觉往他那边跑,他认真处理政务时散发着格外的魅力。 蓦地又想到昨天绿竹和司空长婵的话,悠悠叹口气。 简单收拾完,大概过去半个时辰,她贴在门口,从门缝看外面,竟然连侍卫都退到了外院。 “绿竹也太马虎了,把侍卫都撤走,难道不怕有刺客趁虚而入吗?”她小声嘀咕,起身。 “本王又不是摆设。”原以为在认真处理公务的人凉凉地接了一句。 “我又没说你是摆设。”她毫不让步地回怼。 却再没得到回应。 她冲他的背影狠狠咬牙,又开始在屋子里打转,绿檀香气依旧,很好闻,她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心里想着要不要搬到自己屋子里用几天。 反正马上就要离开,之后再还回来就好了。 “这些装饰已经固定,拆不走。”男人凉凉的声音再度响起。 乾陵悦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摸一摸。” “昨天送你的礼物里有一小座绿檀梳妆盒。”项天礼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看到她的时候,想压下去的话题总是会时时刻刻借机翻腾上来。 他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勾起她昨晚的回忆,难怪他阴阳怪气的,原来是怪自己藐视他的权威,卖了他的馈赠。 “哦,没来得及看。”她心中也有气,事事和他对着干。 “嗯。”他应了声,又不说话。 乾陵悦心里藏不住事,偏偏今天无法大方问出口。 又无聊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她食指敲着桌子,仍然在思考如何开口。 问是一定要问的,不然心里会一直不舒服。 “你有什么要问的,直说。”脑子都被她敲大了,导致他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处理眼前的政务。 或许最开始就不该默许项畏的行为。 “你是个心软的人?”说问就问,她将昨晚的问题原封不动地再问一遍当事人。 项天礼眉头微蹙,这是什么问题,“不是。” “可是绿竹说你会因为心疼下人赦免他的责罚。” “他家中有生病的双亲。” “说你会帮助困难中的下人。” “本王府中的人,本王自然要帮衬。” “说你说过‘善恶无绝对’。”她如数家珍,一句一句往外冒。 项天礼一时想扶额,这个绿竹,怎么一个下人对他如此关心。 他放下毛笔,抬头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乾陵悦顿住脚,对上他的视线,舔了舔嘴唇,心一横,“你会对司空长婵心软吗?” 对面男人的瞳孔明显放大一瞬,她不知道是讶异,还是提到司空长婵时的心动与关注。 “不会。”他给出肯定的回答。 “昨天她找我聊了点事情。”她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我差点心软。” 项天礼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身世悲惨,境不由人,她又生得楚楚可怜,倾国倾城。”她越说越觉得有信服力,“像你这样心软的人,应当会慢慢体谅她吧。” 她好像有点酸,不过她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她这么宽慰自己。 项天礼合上案卷,侧身面对她,“王妃又在吃醋?” “王妃没有吃醋。”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回答。 明知不是玩笑场合,他却被她逗乐,方才堆积起的解释也中途打了退堂鼓,他故意道,“没有吃醋,为何要管本王的闲事?” “行。”她咬着下唇,说她多管闲事,“你以后被你大哥玩儿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反正她也等不到那天,毫无愧疚。 项天礼眼神猛地一收,乾陵悦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残影,自己嘴巴被他捂住,他低头看着她,眉眼微蹙,“别乱说话。” 她呆呆地瞪着他。 两人鲜少有这样的肢体接触,一时没有出声。 “你不要命,我还惜命。”他压低声音,告诫她。 有些话说得,有些话却万万说不得。 若事情闹大,他有再大的神通都保不了。 “我知道了。”她回神,狠狠扒开他的手,冷哼着反驳。 “祸从口出。”项天礼是真的担心她把自己的小命玩进去,不放心又叮嘱一句。 乾陵悦被念得翻个白眼,“不会连累你的。” 意思又被曲解,他对上她的眼睛,陡然生出二十多年都没有的无力,他们是在两个世界吗? “本王不是怕你连累。”他难得想解释,才说一句话又觉得越描越黑,干脆闭了嘴。 她眼神一暗,“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反正就是一个星期不说话不乱跑的生活,她完全可以忍受。 门外扒着门框没出声的绿竹和项畏面面相觑,“他们好像没有在聊。” “但也没有吵架。”项畏给她一颗定心丸。 绿竹还是不放心,眯着眼睛往里头看了看,只看得到两人面对面站着,没有争得面红耳赤,但脸色也不怎么好。 “要不要开门算了?”项畏毕竟是个直肠子,见两人这么久了还没和好,担忧地问。 “等下。”绿竹叫住他,王妃一向异于常人,肯定能和王爷和好。 第六十章 身后事 项畏只好耐心等着。 房间里两人仍在胶着。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乾陵悦毕竟不是愿意受委屈的人,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当然是卯着劲儿要扳回一城。 项天礼懒得与她多言,转身重新坐回到榻上,执笔处理政务。 她愤然看着他的背影,并未追加,离他远远地坐下,抱臂靠在椅子靠背上,诚然这样十分孩子气。 房间一度陷入尴尬的沉默中,她撑着想了半晌,决定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草率行事。 “项天礼,我们好好聊聊。”她清清嗓子,摆出正经姿态。 “聊什么?” “所有。”即便只是短暂的存在,她也应该对原主的牵扯人物负责人,更何况原主说过原本是让她帮忙圆王爷的心愿,眼下他的心愿也完成不了,自然需要周到的安排。 不知她的深意,项天礼快速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折,合上,颔首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来,聊。” 他看看能聊出什么花来。 乾陵悦依言在他对面落座,盘起腿,端端正正,直视他的眼睛,“假如我有朝一日遭遇不测,还请你照顾好我母亲。” “嗯?”他万万没想到,前一秒两人还在争吵吃不吃醋,后一秒就变为生死? “司空长婵是谁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她难得认真,刚好有这样的机会,趁机一起说清,“而且听说皇上已经决定京城不准流民乞讨,为何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你比我更清楚。” 项天礼眼神终于认真起来,盯她半晌后缓缓抿口茶,“这事是谁惹出来的?” “现在怪我没用。”说到这件事,乾陵悦还是有几分歉疚,有些躲避他的视线,“你的大哥已经盯上你了,而且绝对不是我的原因。” 他眼神微闪,不愿和她聊得太深,女人远朝政才是保命之道,故意岔开话题,“若非你祖父醒来,大哥也不会贸然行动。” 她眼睛一瞪,刚想骂他还在怪自己,忽然意识到不对,“你早知道你大哥对你提防?” “本王还没傻到这地步。”他淡笑着又喝口茶,在她再度开口前打断,“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最近乖乖待在王府,等风头过了,再去救济你的东城百姓。” 她又是一愣。 刚开始他不是反对自己吗?还说会引起大哥的怀疑,怎么这会儿不怕了。 她脸上藏不住事,疑惑都落在项天礼眼中,他无意解释太多,只回到最初话题,再三叮嘱她,“不要冒然行动,安心做你的王妃,其他有我。” 这话让她心中一暖,随即又一凉。 若是她不在了,前相国府岂不是暴露在危险中? “我母亲……” “有我。”他淡然接话,见她还是一脸疑虑,好脾气地安慰,“那边有三百铁骑,以及父皇的暗卫,不会有事。” 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下,但还有其他的石头,“假如我出了意外,你便把我的俸禄都给东城外的人们。” “那个二当家这么重要?”项天礼陡然发问。 “嗯?”他又在吃什么飞醋?她无语地白他一眼,看在最后几天的份儿上,没有和他计较,“不是他重要,是他守护的人重要。” 在现代,她虽不是大户人家,但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人。 现在有了条件,自然要搞大事。 “他守护的人,难道是你的同乡人?”项天礼实在无法理解她为何执着于帮助素不相干的人。 她眼神一暗,“也许是我有自己的坚持,心疼人一定需要理由吗?” “那你的坚持是什么?”他眼神深深地望着她。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没有多少思考,这话流畅地从她嘴里说出来。 不确定他是否听过,也不在乎他是否听过。 “好一个独善其身、兼济天下。”他眼神忽的一亮,流露出明显的慨叹与欣赏,“王妃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如果这份刮目相看可以让你支持我的想法,我还可以给你更多惊喜。”她被夸得有些害羞,歪着头故意岔开话题。 他笑笑,“你的要求我自然会答应,只是你这个人,也要好好活着。” 乾陵悦怅然望着他,活着是不可能活着的。 纵然他长得再好看,这个身份再尊贵,可她的心思,终究不在这里。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只是看得到摸不着的蜃楼罢了。 “王妃可是有话要说?”项天礼并非毫无机敏的人,再加上乾陵悦事情藏得深,情绪却外露得彻底,几乎瞬间就察觉到她的落寞,有心追问,又不愿问得太明显。 “没有,我就是愁啊,”她扯起嘴角笑笑,带了调侃,“王爷这么心软,万一等我不在了,真的被长婵勾了魂去,那我的叮嘱可就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项天仁看样子是与前相国有嫌隙,派司空长婵来,可能是为了监视,可能是为了和解。 若是后者,如果她离开后,王爷因为心软改了主意,岂不是把母亲和祖父推到刀刃上。 “王妃不用担心。”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他选择到此为止,并给她一颗定心丸,打消她的疑虑,“本王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 “谢过王爷。”这声道谢诚恳真挚。 项天礼望着她的眼神更深,下榻缓缓走到她身后的窗户边,悠悠道,“本王知王妃有难言之隐,若你不愿说,本王也不会勉强。” 乾陵悦没有作声。 “只是贱卖本王馈赠之事,还是莫要再做。”话题不知道怎么一拐重新回到最初,他听上去有些委屈。 清楚他在开玩笑,她很快接过话头,“放心吧,以后不会贱卖。” “……”他们之间果然有层不可说的隔阂。 “话都说开了,就别让外面两人等着。”她理理衣服起身,将昨日的诸多情绪归结于对相国府前程的不确定以及没有收到礼物的不满。 没有多想,也不可能多想。 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不该有的心思,但她的脚步不能被牵绊。 “你真的不会对司空长婵心软对吧。”在项天礼走向门口时,她不放心地追问一句。 王爷脚步微顿,回首与她对视,“你就这么信不过本王?” “嗯。”她毫不犹豫点头。 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之中,只要是人,就会有意外和反悔。 “……放心。” 两人刚说完,便听到外头一声惊讶的娇嗔,“绿竹、项畏,你们怎么在这儿?王爷可在里头?” “在。”直脑筋且不擅长撒谎的项畏不假思索,引来绿竹嗔怪的一瞥。 “王爷,臣妾不知您的喜好,擅自做了桂花糕,您尝一尝。”司空长婵巧笑嫣然,也只有项畏这个木头能目不斜视。 屋里的两人交谈停了片刻,乾陵悦故意捏起嗓子,小声学着,“您尝一尝~” 项天礼白她一眼,面上平静,“本王还有事要处理,交给项畏吧。” “是。”她十分温顺,没有多言,转身交给项畏,一眼瞄到门上的锁链,故作惊讶,“这门怎么锁上了?” “本王的命令。”他适时解围,与身前的小女人又对视一眼,警告她不要捣乱。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一般,离开时又贴心追加,“桂花糕凉透了就没有口感了,您就算再忙碌,也该注意身体。” 这柔柔的关心任谁都无法躲过,乾陵悦都听得浑身一暖,更别说正被她惹得头疼的项天礼。 她闻言看向他,果然见他眼底微动,危机感瞬间涌上来,她戳戳他的胸膛,故意狠着脸提醒他,“你说了不会心软的。” 项天礼心里本来有个计划,被她这么一戳,想法全无,低头看着她葱玉般的食指,垂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想握住,又生生忍着。 “多谢长婵。”他语气淡漠,仿若只是寻常问候。 自信满满候在外面的司空长婵面上闪过诧异,又迅速掩饰好,甜甜一笑,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自己的落寞,“是,为王爷分忧是应该的,臣妾告退。” 说完就缓缓退下。 乾陵悦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像一个凶神恶煞的正宫在逼男人做出选择。 “满意了?”注意到她探头的小动作,项天礼觉得好笑,面上却不苟言笑。 “嗯,表现良好。”她拍拍他的肩,从袖子里拿出早些时候给他备好的褪黑素,“这是奖励。” 项天礼认得瓶身,这才想起自己的药似乎快用完,没想到她对自己的剂量记得如此清楚。 他沉默接过,深邃看她一眼,心情更为复杂。 她的坦诚热情总是让他无法招架,可越是坦诚,就越让他心怀疑虑。 “要是哪里不舒服趁早告诉我。”一想到这样悠闲的日子马上要结束,她不免有些失落。 “自然。”在她手中看过好几次的项天礼相当相信她的实力,答应下来。 乾陵悦咳了一声,冲外头喊,“绿竹,把门打开。” “是!”立刻听到她激动地回应。 她无奈扶额,对项天礼解释,“绿竹脑袋里只有情啊爱啊,有时候会为了撮合我们做蠢事,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无妨。”他寡淡地笑。 第六十一章 转身食言 项畏很快开了门,几乎瞬间三扇窗户后都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像是在拆木板。 项天礼伸手一推,窗户隔空破开,将忙活的侍卫震翻在地,碎屑散落在他们的盔甲上,侍卫们面面相觑,在项天礼的注视下连滚带爬地起身离开。 乾陵悦讶然看着他的破坏力,骤然想起他是习武之人,那方才为何任由他们困在屋内。 她还没问,王爷主动开口为她解惑,“给你个机会一吐为快。” 好吧。 门打开,项畏抱剑立在门边,绿竹小碎步跑到她身边,小心打量两人的氛围,确认没有最初的剑拔弩张后放下心来。 “这是我的东西。”乾陵悦拿过放在椅子上的行李,递给她,又转头对项天礼,“既然东西都收拾好了,那我以后就住在流火居好了。” “也行。”他没有反驳,既然她想留在流火居,就没有必要强留她在这里。 得到允许,她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有了即将离开的实感,她正在一点一点脱离和这个世界的关系。 才搬回流火居,她刚把行李放下,立马有贵客上门。 柳榕带着小玉在门口张望,她们不说话,侍卫也不知该不该通禀,还是师黛走动忙活时瞧见才禀告了乾陵悦。 她放好东西,迎出门,“榕妹妹来找我可有要是?” 前脚才到,后脚就能找上来,看来她消息挺灵通。 “我闲来无事,便想着来看看姐姐。”她笑着回应,没有往日的机锋,反而像有求于人。 乾陵悦盯了她一会儿,“我还以为妹妹是来幸灾乐祸。” 两人是王府里出了名的不和,她也没必要假惺惺地奉承,有话直来直往。 柳榕被她说的脸色一僵,片刻后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幸灾乐祸呢?” 得知她回到流火居的时候,她第一反应的确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但转而想到,这个司空长婵让得宠一时的乾陵悦都能失宠,想必手段了得。 虽然她讨厌乾陵悦,但两人尚有一较高下的可能,若是换了这新来的侧妃,结果难料。 同为女人,她非常清楚司空长婵这样的女子有多吸引男人。 所以她才想着来结盟。 “是吗,那你来做什么?”她全程拦着她说话,连流火居大门都没让她迈进去。 “我只是想和姐姐商量点事罢了。”她讪讪一笑,可是在门口又说不出口,便暗示她,“可否进去一叙?” 乾陵悦上下打量着她,确定她这次来不是搞事,才让开路,“既然如此,里面请。” 并未将人请到屋内,两人直接在凉亭落座——自从上次项天礼造访一次后,她就越发喜欢这个地方,索性让人收拾干净。 “这凉亭还真是风光别致。”柳榕一坐下就开始夸,见什么夸什么,“竹林长势也好,真是个风水宝地。” “风水宝地搭不上,榕妹妹可要给我留个栖身之所。”她笑着和她打太极,静静等着她主动开口。 柳榕极少做这样的事,因此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能兜着圈子,“听说晚些时候姐姐与王爷在偏殿相处了一段时日。” “的确。”她有问必答,表情带着一丝戏谑,一脸“静静看你表演”的表情。 “可聊了什么?”大概她是真的不知如何开口,尽问一些踩雷的话题。 他们聊什么,能让她知道吗? “也没聊什么。”她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榕妹妹如果只是想问这些琐事,不如告辞,我要休息了。” 她说着起身要走,柳榕赶忙按住她的手,“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乾陵悦并不意外,她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着急。 “是。”对面的人摩挲了下腰间玉佩,似乎难以启齿,“长婵妹妹惊为天人,想必姐姐也看在眼里。” 乾陵悦嘴角微微勾起,原来如此,面上还不太在意似的,“所以?” “说到底,长婵妹妹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养女,若风头压在我们上面,岂不是给家族蒙羞?”居然能搬出家族,她也是服了,想争宠还要给自己安个体面的名声。 “榕妹妹这是何意?”她故意装不懂,只恨这里没有录音笔,不然让项天礼听一听他在忧心的时候,他最疼爱的妃子在考虑什么。 柳榕抿唇,屏退小玉,绿竹会意行礼离开,凉亭内只剩下二人。 “若我们联手,必然让她毫无容身之地。”她言之凿凿,仿佛板上钉钉。 乾陵悦可怜地看着她,司空长婵的手段她还没见识过,竟然如此轻敌,项天礼到底从哪里娶回来的这么个傻白甜。 她忽然十分怀疑当初清池夜献计的另有其人。 “榕妹妹玩笑了,大家都是王爷的内人,为了王爷自然要和睦相处,怎可拉帮结派。”乾陵悦对这些争宠毫无兴趣,因此并不打算配合。 柳榕没想到她会如此反应,瞪大眼质问,“难道你不怕你的地位不保吗?” “保不保的,也不用榕妹妹操心。”她悠然道,“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怎么在乎。” 对面的人气得不行,手握紧成拳,却不肯放弃,“那司空长婵,本是相国之子的童养媳,司空青是个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在那样的环境下能全身而退,还能顺利嫁入王府,你以为单凭她的长相就能做到?” “既然你比我清楚她的智谋,难道她会想不到你来联合我?只怕我们说话这会功夫,她已经相处几百种两全之策。”乾陵悦和她向来敞开天窗说亮话。 心里却对柳榕的消息之灵通感到诧异。 她既然提到司空青,便说明她知道自己与他发生争执的事,可那天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师黛有迹可循。 师黛也不可能主动透露她的来历,那她是如何得知的? 乾陵悦忽然背后一凉,她原以为柳榕只是无脑,搞不好她背后有更大的势力。 整个王府里,真正单枪匹马处在战争中的人只有她一个。 项天礼表面上看着顺从她,心里的真实想法还未可知。 “她一个脑袋还比得过我们两个脑袋?”柳榕越说越亢奋,手舞足蹈,就差大声宣誓。 “榕妹妹,如果你只是胡搅蛮缠,今日就到此为止。”她无意与谁结成联盟,联盟往往意味着可能的背叛和更加复杂的人际关系。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没有必要。 遭到言辞拒绝的柳榕并不气馁,仍然试图说服她,“乾陵悦,我知道你比我聪明,比我得王爷宠爱,但是司空长婵比你更貌美更聪慧,还会讨王爷欢心,难道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王爷宠幸她?” 那当然是不能的。 王爷如果宠幸她,就意味着自己母亲和祖父的危险。 “王爷不会宠幸她。”想到项天礼的保证,她笃定道。 虽然他这个人面冷心冷,但答应的事总不会食言。 “是吗?”柳榕冷笑一声,“姐姐为何如此肯定?难道因为王爷承诺过?” 被戳中心事的人没有作声。 “我收到消息,王爷今晚在司空长婵那儿落脚。”她言简意赅,冷不丁道。 乾陵悦一愣,下午两人才聊过,这分开还不到一个时辰,那个男人居然就改主意了?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榕妹妹,消息有时会出错。”她仍然不能相信,站稳阵脚对她道。 “别人的消息可能会出错,但我的不会。”柳榕十分肯定。 乾陵悦一时没有回话。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难道是她下午说的不够清楚? 不,一定是项天礼另有计划。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王爷在哪里落脚是他的自由,如果落脚就代表宠幸,那为何府内还有这么多默默无闻的姐妹?”她回过神,坚定自己的信念,认定事出有因。 柳榕恨她不听劝,皱着眉看着她,“你就等着后悔吧。”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只是看你给我介绍过药膏的份儿上才提醒你。” “有劳。”她冷淡地回答。 对话发展到这里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柳榕愤然起身,拂袖离去,走到门口还是不甘心地回头对她道,“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 说完离开。 乾陵悦身后的绿竹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嘟囔道,“她怎么总想拉您下水。” “这可是侧妃,说不得。”她好笑地揪揪她的鼻子,示意她谨言慎行。 现在的流火居可不是以前的流火居,随着侍卫的增多,鱼龙混杂,难免隔墙有耳,再加上流火居内并不能排除所有人的嫌疑。 现在真正能信的恐怕只有身边的绿竹。 “还好你对我忠心。”她由衷感慨。 “那是。”绿竹也不知她为何有此一说,反正是夸自己,大喇喇地接下,“您真的打算什么都不管吗?” 方才的对话她也听到了一点。 乾陵悦望着项天礼寝殿方向,“不管。” 才说过的话,她没理由不信。 然而转身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瞬,低声道,“你去打听下,是否如实。” “是。”绿竹领了命离开。 第六十二章 开诚布公 这消息不难知道,一刻钟不要,绿竹便回到流火居。 “王爷今夜确实打算宿在长婵妃那儿。”绿竹小心翼翼回禀。 “知道了。”乾陵悦摆摆手,表示明白,扶着桌沿坐下,久久没有出声。 她想不通项天礼此举为何。 若是想堵人口舌,尽管去,可是让人槽心的是他先前的承诺。 他不说,她还不至于这么大反应。 而“出尔反尔”本人却并不知道自己被留宿在司空长婵处。此刻他还在认真规划,如果大哥真的为难于他,他该如何自处。 “王爷,该歇了。”项畏尽忠职守,做着一个贴身侍卫该做的事。 项天礼微微颔首,蓦地想到下午交谈时乾陵悦再三提到的“离开”,心中莫名不安。 “王妃可睡了?”他似是漫不经心地发问。 深知二人纠葛的项畏迅速回馈自己在王妃回流火居后从绿竹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准备睡了。” “你才查看过?”项天礼多看了他一眼。 忠心侍卫立刻解释,“王妃回府后我便多打探了一下。” “所以你不太清楚现在她的状况。”他得出结论。 “……是的。” “打探清楚让我知道。”他漠然吩咐。 乾陵悦看上去也不消极厌世,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他这么安慰自己,却没有半点安慰效果。 因着打发项畏去打探,他暂时也无法入睡,脑子又过了一遍两人下午的谈话,后知后觉到不对劲。 或许相国夫人会有答案。 他敛眉,打算下次找个机会再和相国夫人聊一聊。 没多会项畏打探回来,面色犹豫。 “什么事?”坐直身体,披上脱下的外衣,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外面都在流传,您今晚留宿长婵妃住处。”他一五一十禀告,打量着王爷的神色。 项天礼眉眼微蹙,流露出几分不悦,“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尚不清楚。” “我养你就是为了听你的‘不清楚’?”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骤然冰冷。 项畏一瑟,双膝跪下,“请王爷责罚。” 他背过手,默然对着窗外夜色,良久才摆手,“下去。” 等人退下后,他缓缓坐在榻上,乾陵悦那么在意司空长婵,大概早就知道了。 离开的项畏立刻开始排查谣言根源,与此同时流火居内的乾陵悦辗转难眠,卧了又起,如此往复。 担心她的绿竹没敢睡觉,默默守在外间,心里却还没死心。 “绿竹,你怎么还不睡?”再度爬起来,一眼看到外头的人影,她心中一暖,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烦躁也就罢了,竟然还拉着她一同,实在罪过。 “还不困。”绿竹能在王府做这么久的丫鬟,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睡去吧,我也要睡了。”其实他在哪里睡觉和她无关,她方才想了很久,终于想通这一层,反正两人不日便要分道扬镳,她也不指望所谓的独宠。 看来要另行打算,求人不如求己。 二当家看上去武功不错,或许可以让他为相国府提供庇佑。 正想着,绿竹匆匆跑出去,不过片刻,又匆匆跑回来,尽管压低声音,却还是能听出里面的兴奋,“王妃,王爷今晚并没有留宿长婵妃那儿的打算。” 她踱步的脚一顿,乱七八糟的思绪瞬间消散,方才的诸多纠结化为云烟,面上却未改变,“嗯,我知道了。” “您快些睡吧。”绿竹心里一桩大事放下,轻快地嘱咐,遂去了下人房。 寝殿里只留了乾陵悦一个人。 她缓缓在床上坐下,沉重的心缓缓放下。 还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现在听到消息后才发现自己在意得不得了。 只要他不食言。 她如是想着,慢慢躺在床上,安心入睡。 窗外一个黑影停了半晌,骤闪而过。 调查清楚的项畏再度回禀,“王爷,从长婵妃殿中传出的。” “好。”他只应了一声,没有追问下去,转而问道,“王妃那边如何?” “已经解释清楚了。”他早有准备地回答。 心道王爷果然对王妃一往情深,以前从来不会在意这样的事。 “退下吧。”他挥退他。 重新躺回床上,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 对乾陵悦太过关注,以至于做了很多他以往完全不会做的事情。 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人有了软肋,便会多一个致命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两人各自无眠。 接下来几日项天礼忙于准备迎接长公主的家宴,极少留在王府里,而虚惊一场的乾陵悦仍然认为应当有后手,所以出府的心思蠢蠢欲动。 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找借口,绿竹便通报司空长婵在外求见。 她无语地抿唇笑。 这两人怎么回事,轮番上阵,一点都不像有脑子的样子。 “说我忙。”她懒得在他们无谓的争宠上浪费时间。 “是。” 不多时,换师黛过来,“绿竹被缠住了。” “什么意思?” “绿竹转告您的话,长婵妃登时急晕了。”她低声说着,语气里有微微的诧异,显然也意想不到。 ……这都是什么千金之躯。 人都晕到自己家门前了,她总不能视而不见,只好跟着师黛到了门口。 绿竹正坐在地上,怀里躺着司空长婵,旁边的侍卫又急又怕,围着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蹲下去,先伸手把了把她的脉,在众目睽睽下按向她的胸膛,简单地检查一番后确定没大事。 只是贫血,不出一会儿就能自己醒过来。 “去准备一杯红糖水。”她吩咐绿竹。 红糖水喂下去,司空长婵苍白的脸色逐渐回转,又等了几分钟,她缓缓苏醒,茫然地望了一圈。 “长婵今日可是没有用早膳?”她扶着她起身,语气平静。 “没来得及。”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弱美人不好意思地回答。 乾陵悦点点头,搀着她走到凉亭里坐下,不远处砍柴的大力二力动作顿住,视线黏在司空长婵身上没能挪开。 “咳。”她微咳一声,示意自己下属注意点。 大力二力忙收回眼神。 路过的李嬷嬷也不免多看了一眼,颤巍巍地赞美,“这姑娘生的好生俊俏。” “谢嬷嬷夸奖。”司空长婵柔柔弱弱地道谢,声音婉转如黄莺。 流火居主人无奈地闭闭眼,打断他们,“长婵来找我可是有事?” “嗯。”说到正事,她眉心微蹙,眼底哀伤,嘴角下撇,任谁看了都想疼惜,“我昨日似乎犯了错。” “什么?”她瞬间想到那个流言,一句“活该”就在嘴边。 “昨日我与丫鬟开玩笑,若是王爷能宿在我那儿就好了。”柔弱美人娓娓道来,“丫鬟不知怎么听岔了,以为王爷要宿在我那儿,想来她也是为我高兴,所以到处传开。” 事实真相她不得而知,也不会蠢到相信司空长婵的一面之词,所以只是敷衍地回答,“丫鬟为主子高兴人之常情,有时候口无遮拦也正常。” 对面之人幽幽叹道,“是啊,所以我为了以示惩戒,割了她的舌头。” “也好,免得她……什么?!”乾陵悦本来心不在焉地敷衍,回到一半忽然回过味来,吓得拔高音量,“你割了她的舌头?” “一个丫鬟,说错话,当然要惩罚了。”司空长婵习以为常,淡淡地证实她的问话,说着嘴角扯出一抹笑,“这样就再没人敢明知故犯了。” 太狠了。蛇蝎美人本人。 乾陵悦皱眉不悦,甚至对她产生一丝厌恶。 一个罔顾他人生命的人,再美的皮囊都显得丑恶。 “难道姐姐生气了?”她无辜地睁大眼,说着还有几分委屈,“昨日就因为她的那几句无心之语,王爷今日一大早便叫人来撤走了所有的赠礼,还警告了我。” “就算丫鬟一时失言,也不该割了她的舌头。”她凝眉,对她丝毫不知悔改的态度更为窝火。 人非草芥,岂能擅自收割。 这姑娘无妄之灾,就算活下来,以后又当如何? “姐姐,若有人故意陷你于不义,你也要慈悲为怀,宽容大度吗?”司空长婵眼神骤然锋利,有咄咄逼人之势,“昨日若王爷当真宿于我处,你还能泰然处之?” “至少我不会做出这等残忍之事。”乾陵悦当仁不让,一步不退,与她对峙。 两人对视良久,司空长婵骤然换了一副笑脸,“瞧我,原来在姐姐心中,大义与王爷,前者更重要,想必姐姐不屑参与府内无趣的争斗之事。” 她突然被定义,眉头皱得更深,“哪个更重要,我自有定论,倒是妹妹,真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吗?” 临床上她见过不少病人,像司空长婵这样偏向心理疾病的托同行的福也听过不少。 “姐姐这是什么话,若我不清楚,又怎么会嫁入王府?”她仍旧一副笑模样,只是眼中春风温柔变为寒风凌冽。 两人针锋相对,乾陵悦盯着她锐中含媚的眼睛,凉凉道,“既然如此,我便提早祝你早日得到你心之所向。” 第六十三章 永逸之策 司空长婵气势汹汹,想必杀招在后头。 她只能静观其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多谢姐姐的祝福。”她大方接受,“看来我这一趟来对了。” “示威来对了?”乾陵悦是个大喇喇的人,没功夫和她打哑谜,直来直往。 她一怔,莞尔,“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成为好朋友。” “不会的。”她打消她的念头,没有以后。 “我来是想说,”司空长婵不再绕弯,“昨日惩戒的丫鬟,是榕姐姐的人。” 乾陵悦眼神一收,将信将疑。 “姐姐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我从来不说假话。”她坦荡自然。 回想这几次的会面,她的确不说假话,却也未必有多真。 她越想远离这些纷扰,纷扰就越会上赶着搅乱她的思绪。乾陵悦垂着眉眼,生出烦躁,“你与柳榕的事,我不会管。” “姐姐大度。”她端起茶杯,抬手敬她,随后一口饮尽。 她没有动作,克制颔首,“说完了?” 送走司空长婵,她默默在凉亭坐下,看着摇曳的树叶,陷入思考。 柳榕和她的争宠她不想参与,也没必要。 但项天礼如果真的一心向着司空长婵,搞不好会从盟友变成敌人。 人的承诺虚无缥缈,若项天礼与项天仁站做一方,皇上要借刀杀人,他也未必不会做。 相国府、东城外。她闭上眼,试图想出一个。 永逸之策 还是该去见二当家一次。 “绿竹,随我出去。”她下定决心,起身,披好衣服,想了想,和侍卫交代了一声,又挑了个武功好些的带在身边。 侍卫见她毫不避讳,以为她得到王爷许可,便没有多问。 大摇大摆地带着人到达东城外,后面的屋子已经有模有样,她张望了一下,发现人似乎多了许多。 有眼尖的注意到她,忙去后面通报,不多会儿二当家疾步走出来,上衣系在腰间,身上是细密的汗渍,胳膊上青筋隆起。 “在忙?”她的视线清淡地从他腹肌上扫过,并不太惊讶。 “嗯,今天有个长工生病了。”他点头,说话还带着喘。 乾陵悦挑眉,“需要我……” “不用,一点风寒。”他立刻打断,“以及用了你给的药,今天让他睡觉休息去了。” 看来他已经处理出经验了。 也好,这样小病小痛就不用浪费她的时间。 “流民不能进京了吗?”来时她注意到接道上干干净净,连犄角旮旯里都只有人家的各种存料。 “嗯。”提到此事,二当家的眼神暗了暗,脸绷紧,满脸不爽。 乾陵悦脸跟着沉下,项天仁的行动力未免太强了些,到底是因为原本就有打算,还是那天见到她后加快进程? 君王多疑,尽管那天项天义为她解围,却不代表项天仁完全相信。 从祖父清醒开始,他的态度就在不停转变。 这么说来,她真是做了件不怎么样的事。 “你来干什么?我以为你被他禁足了。”谨慎地没有提到项天礼的名字,饶是如此,二当家还是压低声音。 她跟着他往里走,怅然,“没有禁足。” 是她自己过意不去把自己圈在王府里。 “他居然没有禁足你,看来你对他来说不一般啊。”二当家玩笑道。 她淡淡一笑,算了吧。 “我来找你是有事拜托你。”寒暄时间结束,她正色,“之后我可能不会再来,你要这些本钱尽快找到其他渠道。” “什么意思?”他皱眉,认真地盯着她。 “字面意思,”她无意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道,“还有前相国府,我不是很放心,你有时间就帮我看看。” 她说完忽然一怔,相国府这么大,完全可以容纳这么多人,干脆直接把他们搬到相国府去? “不用想了,不可能。”她还没说出来,就被二当家打断,“我们不习惯,还会给相国夫人惹来麻烦。” 乾陵悦点头,表示理解,“那就劳烦你有时间多帮我看看相国府,如果发生什么事,务必保我家人性命。” 他没有立即回话,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在她眼里,这探究就变成了犹疑。 她多少有些失望,这几番往来,他也是个爽快人,还以为两人多少算朋友,没想到连这个忙都如此犹豫。 不过他本来也没有帮忙的义务就对了。 沉默逐渐让气氛变得尴尬,乾陵悦体贴地扬起一抹笑,“你有难处也不用答应,没关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如果命中注定如此,她也没必要强求。 “你要走?”听到的却是他压低声音的询问。 “不啊。”她下意识反驳。 “那你为什么要交代这些?”他的敏锐出乎想象,追问她。 她眼神闪躲,不愿意他知道事情真相,支吾着避开他的话题,“以防万一。” “什么万一?”二当家步步紧逼,锐利的眼神紧锁着她,非要她给出一个回答。 乾陵悦被问得有些恼火和手足无措,抬头瞪着他,“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他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帮忙,不是吗?” 万万没想到这也能吵起来的乾陵悦一时噎住,“你怎么这么幼稚?” “假如我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安排一系列身后事,你会一句不问地答应下来?”他试图晓之以情。 “会。”她是个完全独立的人,自己想知道的事会弄清楚,所以理想相处状态是对方也坦诚相对,想要什么直说。 如果不说,她就自动理解为自己不需要知道。 朋友有很多种,有的朋友需要事无巨细知道细节,有的朋友只需要一句嘱托。对于二话不说托付事情的人,她一律看做后者。 轮到二当家噎得说不出话,盯着她半晌,叹口气,“你说的都对。” “所以你会帮忙吗?” “当然会。”他一口应下,想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难道是因为那个新来的妃子?” 乾陵悦睁大眼睛看着他,“你的消息可以啊。” “我的眼线遍布全京城。”他就差摇尾巴。 “不是。” 他的尾巴立刻掉下来。 “你做好自己的事。”闲话无益,她大哥似的拍拍他的肩,“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家人。” “你放心。”他点点头。 “老板姐姐!”恢复精力的阿加远远看到她,惊喜大叫一声,擦擦手朝她跑来,一把抱住她的腰身,蹭蹭脑袋,“我好想你!” 乾陵悦很喜欢乖巧的小孩,蹲下去抱着他,“真的吗?” “对啊!”阿加脸上的笑停不下来,“我每次想央二哥哥带我去见你,他都不带。” “他怎么带你去?”她好笑,看向二当家,他又不是每天都会去王……府,笑意僵在脸上。 被她望着的男人此刻脸罕见地有些红。 阿加活力的声音就在耳侧,“二哥哥每天都会去王府,还会给我们带好吃的。”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不敢相信,“你每天去王府?” 二当家的羞赧转瞬即逝,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脯,冷着脸为自己解释,“那日皇上和南王面色不好地离开,我怕你有事,才会查看。” 连皇上和南王都认出来了。 “我怎么没有发现?”就算他武功再高,这么几天也不会万无一失。 “你若是能发现,那我二十年的武白习了。”他一如既往地对她不屑一顾。 “要是被王爷抓到,你就等着玩完吧。”乾陵悦就看不惯他的嘚瑟和高傲,死要面子,非要挫他的锐气才舒坦。 二当家不屑地耸肩。 阿加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忽然眼睛一亮,一敲手心,“啊,大哥哥前段时间要二哥哥找个媳妇来的,老板姐姐你要嫁给我二哥哥吗?” “……”她满脸疑惑。 二当家忙捂住他的嘴,“别乱说。” “怎么,账管不清楚,只能麻烦你大当家?”乾陵悦肆意嘲讽他,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这样的话会出现在什么情况下。 被戳中痛处的二当家难堪地瞪她一眼,“你管得真宽。” “这可不是我管得宽,”她摇摇头,感觉下一秒之乎者也就要出来了,“我算是老板,你的账和我有直接关系。” “那你来管。”他迅速甩锅。 “我才不管。”她敏捷甩回去,想着也不能让一个完全不懂的人来管,顿了片刻,“你的账本我看看。” 二当家毫无顾虑,当着她的面抽出账本递给她。 她大致翻了翻,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杂乱无章。 当日的还算清楚,一到月末的总结,就变成乱七八糟的,到了次月更糟糕。 “就不能请个账房先生?”她嘟囔着。 “你知道一个账房先生多贵吗?”他跟着回驳。 “哪怕一句你不回嘴是不舒服吗?”两人你来我往,幼稚不堪。 乾陵悦想了想,拿了笔在空白页画了一张新的日表,在原基础上新增了结余等账目,“这样虽然当日麻烦了一些,但月底清清楚楚,不会弄乱。” 她并非专业会计,但好在现代的发展让她有机会接触一二,记得不太清,但足够用。 二当家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去,后面都做得和这一样。” 乾陵悦,…… 被这样信任不知道是好是坏。 第六十四章 弦外之音 临走时她不放心地又问一遍,“你真的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吗?” “我不介意证明一下。”他眼神一暗,抬手压在她的肩上,施以压力,让她感受自己浑厚的内力。 乾陵悦被捏得龇牙咧嘴,另一只手拍苍蝇似的忙把他的手拍下去,活动了下肩膀,瞥他一眼,嘲讽着,“难怪你没有小娘子。” “我到底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二当家不甘心地冲着她的背影喊。 自然没有得到回应。 远远候着的绿竹颠颠地跟在她身后,笑嘻嘻地,“二当家真是个呆瓜,他以后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该怎么办啊。” “项畏不也是个呆瓜?”她有心撮合两人,最好在她离开前办了婚事,这样她也走得安心。 绿竹脸一红,大声为他辩解,“他才不是,他还知道送我花儿。” “什么花。” “……野菊花。” “看吧,王爷都是那个样子,能教出什么属下来。”乾陵悦并不意外,摇摇头,对这个时代的男性丧失信心。 绿竹却不是很赞同,“王爷对您这么好,可浪漫了。” “比如说?” “清池鸳鸯浴!” “我们都死了一回。” “周年宴!” “和他生了嫌隙。” “登山祈福。” “王爷受重伤。” 绿竹的话被堵回去,她气呼呼地半晌没开口,不甘心地嘟囔,“至少王爷有这份心思,以前王爷心中只有政务,不管榕妃如何撒娇都没有结果。” “嗯。”她语气平淡,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妃,您是不是对王爷有什么误会啊?”察觉到她的不开心,绿竹小心翼翼问道。 她否定,“没有。” 不是对他有误会,只是单纯不相信人性和承诺。 她本来还打算去相国府一趟,但想到家宴在即,夫人必然会应邀,到时再见也是一样的。 当天回去依然没见到王爷,倒是难得在主殿用膳,一众侧妃落座,王爷的左手是乾陵悦,右手则换成司空长婵。 坐在司空长婵身侧的柳榕暗暗咬牙,十分愤然。 乾陵悦权当没瞧见,安静地吃饭。 “王爷,近日您操劳了,这是臣妾特意让厨房做的鸡汤,您补补身子。”尽管隔着一个人,却丝毫不影响柳榕献媚,拿着长勺给他舀了满满一勺。 “榕妃有心。”项天礼眉眼未动,往嘴里喂了一口,微末地蹙眉。 旁观的乾陵悦无奈地摇头,这鸡汤纵然大补,却腻人,项天礼劳累一天,身体自然也疲惫,太过油腻反而增加肠胃负担。 那边柳榕还在劝他多喝点,眼见着他脸色越绷越紧,看不下去的乾陵悦刚要伸手端开那碗汤,一道娇滴滴的声音抢先一步,“王爷,还是吃点清淡食物。” 说着为他夹了一筷子青菜,项天礼来者不拒,一口吃下,脸色好了很多。 乾陵悦讪讪收回手,低头吃饭。 碗里忽然多了青菜,她抬头,项天礼正淡定地收回筷子,仿若无事发生。 她心里不合时宜地一甜,却很嘴硬,“我的肠胃好的很。” “怕你作坏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听不出关心。 诸位侧妃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满满的惊异。 王爷对妃子从来不会差别对待,更别提主动嘘寒问暖。 可她们看王爷说完关怀之语并无任何不适,都垂头没有多说话。 唯有司空长婵做出一副艳羡的模样,“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不知还能不能分一些深情给我们呢。” “不能。”项天礼斩钉截铁。 饭桌上鸦雀无声。侧妃们不约而同地放慢动作。 当事人之一的乾陵悦缓慢嚼着菜,鹿眼滴溜转一圈,吞下后凑到他耳边,“王爷,您是有求于我吗?” “不是。”对她也是冷冷淡淡,好像没什么不同。 她几乎怀疑换个人坐在他边上也是同样的待遇。 “哦。”她坐直身体,继续吃饭。 两个当事人没有格外的对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插嘴打岔,只是吃饭的头埋得更低。 只有心脏比较强大的司空长婵在活跃饭桌气氛,“王爷果然风趣幽默。” 风趣幽默。没一个字和他挨得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乾陵悦只想抱拳说一声佩服。 项天礼掀起眼皮看了右手边一眼,又默默垂头。 率先吃完,乾陵悦放下碗筷,在侧妃一众恭维声中笑笑离席,在门口踱步一会儿,项天礼后脚跟着出来。 “你今日去了东城外?”他冷不丁开口,毫无波澜,听不出质问还是询问。 “嗯。”她毫不扭捏地承认。 “我以为上次过后你会消停一些。”他的语气平淡。 她忽然摸不清他的想法。 “本来是打算消停一下。”她诚恳回答。 项天礼低头看她,她的眼睫很长,黑而密,缝隙之间偶尔窥见她褐色的瞳孔,在夕阳的映照下透出绝美的光晕。 不知道好看的是她的眼睛,还是她这个人。 “因为司空长婵?”他并非傻子,很多事前后联系起来便能猜得七七八八。 她骤然抬头与他对视,“因为她,也不是因为她。” 导火索只有一根,但爆炸桶里可以装各种炸药。 “你不信任本王。”良久,他笃定道。 “嗯,我不信任你。”她知道自己的话或许很伤人,但比遮遮掩掩的安慰好很多。 更何况,项天礼并非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受伤的人。 他眼中飞快闪过难过,又掩饰在深潭一般的眼底。 “那很难办。”信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建立的,他平静地回答,目光在她长睫上又转了一圈,想拉开,片刻后又拉回来,“给我足够的时间,你才能知道。” 乾陵悦心猛地一跳,他的话似乎含深意。 莫不是知道了她的打算。 不可能。 “时间永远是不足够的。”她垂下眼睑,遮住星辰般的眸子,低落道。 “但时间是永恒的。”司空长婵的声音陡然插进来,两人同时往后看向她,她眯着眼笑得很温柔。 触到两人视线,她不好意思地解释,“臣妾见王爷与王妃似乎在讨论什么,心生好奇。” “嗯。”项天礼颔首,负手站立,没有离开。 乾陵悦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于公于私都不想给他们相处的时间,于是坚定地站在原地,“看来长婵也善于思考。” “臣妾只是喜欢天马行空地乱想罢了。”她浅浅一笑,目光却灼灼落在项天礼的身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王爷如何看待?” 项天礼看向乾陵悦,“当为。” 简洁明了的两个字,她不知为何他要盯着自己。 司空长婵追问,“看来王爷的确有这样的境遇?” “对。”他的眼神还落在乾陵悦脸上,几乎全程无视发问的人。 被盯的人往后缩缩脖子,莫名背脊一股凉意。 “难道和王妃有关?”长婵话锋一转。 “没有。”又得到男人的否定。 乾陵悦,…… 他的眼睛是没地方放吗? “原来如此。”长婵妃仍然笑意满满,款款走到他身边,主动邀请,“明日臣妾想出府走走,王爷可有时间?” 项天礼终于转头看着她,面色平静地拒绝,“后日便是为长公主准备的家宴,恐怕没时间。” “那王妃陪我出去走走?”她的目光瞬间转到发呆的人身上。 她眼神一闪,不想出门,“我最近很乏。” “老是拒绝我,真让人伤心。”司空长婵软着语气,嘴巴撅起,似乎在撒娇。 “中秋后陪你。”乾陵悦唯一思索,主动许诺,偏又瞧了项天礼一眼。 她的想法十分复杂。 既不希望项天礼追问,又不愿意他不追问。 连二当家都能从她简单的话里有所怀疑,上次她和项天礼说得几乎挑明,没道理他没有怀疑。 “行。”她点头,扬起一抹灿然笑意。 乾陵悦与项天礼对视,前者率先开口,“那我就先回去了。” 后者望着她果断的背影,张口想说点什么,又没能出声。 晚上,他照例处理还剩一点的公务,项畏沉默地守在边上。 项天礼看完一篇后迟迟没有合上,久到引起侍卫的注意。 “王爷?” “你昨日说女人都喜欢被特殊优待。”他缓缓开口,十分认真。 “……是?”昨天两人偶尔提起关于女人的话题,他就顺嘴说了一句。 项天礼无意识地晃了晃自己的毛笔,“可我今日……” “什么?”后面他说的太小声,他没听太清。 王爷大手一摆,“无妨。” 绿竹特意叮嘱过他,一定要关注王爷的情感动向,他当然不敢怠慢,斗胆追问,“可是与王妃有关?” 他缓缓点头。 项畏福至心灵,难怪晚膳时王爷会一反常态区别对待王妃与其他妃子。 “我觉得王妃并非毫无感触。”因着武功在身,纵然不想听,他们的对话也隐约传到他耳朵里。 “此话怎讲?” “当局者迷,王妃和您说那么多,不过是为了引起您的注意。”经过绿竹的点拨,他现在已经能够充分领会言外之意。 项天礼点点头,眼神深沉地盯着面前的案卷,回想晚间的对话,脑子里只有“我不信任你”这句话。 第六十五章 你是谁家的 项畏体物察人,主动询问,“是否需要移驾流火居?” “不用。”他摆手,明天就是家宴,乾陵悦身为王妃必要还有诸多准备之处,其他烦琐事等家宴结束再说也不迟。 次日清晨,乾陵悦打着呵欠坐在镜子前,眯着眼睛看桌上堆得满满的头饰,直觉又是沉重劳累的一天。 要不是顾及项天礼的面子,她才不会去。 “王妃,等下喝点茶醒醒神。”绿竹熟练地为她一件件穿好衣服,心疼道。 “不用。”她摆摆手,心里却在疯狂呐喊,我真的好难啊! 终于穿好一层层衣服,绿竹开始往她头上加东西。 尽管她自作主张每天偷偷剪一点,头发还是到腰下,又厚又长,盘起来就像一个小枕头堆在脑袋上。 她头晃了晃,迷迷糊糊想到如果在自己家,这个时候怕是还在做梦。 桌上的饰物一点点变少,她的头也越来越重,简直像头上又顶了一个头。 稍微打个瞌睡垂个头,脖子就传来剧烈的撕扯感。 “王妃?”绿竹见说着说着就没有回应,从镜子里看到她正在打瞌睡,无奈唤道。 “嗯?”她骤然回神,茫然地望着她,“好了?” “还没呢。” 绿竹说完又拿出胭脂,在她脸上拍拍打打,大清早的脸上红扑扑的,乾陵悦任由她在脸上动作,盘算着化妆品和医药有异曲同工之处,能不能拿出来? 趁绿竹不注意,她在袖子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果然不行。失望地叹口气,绿竹正打算给她上口脂,碰到她叹气,不解,“王妃难道有心事?” 昨天晚膳王爷对她的偏爱有目共睹,她应该高兴才是。 “没什么心事。”她歪着头,让她给自己上口脂,小巧的唇一瞬更加红润,她惊讶地凑近看了看,没想到还挺润。 “这是流香阁新出的,只有这么一盒呢。”绿竹看出她的满意,邀功道。 她左看右看,越发觉得颜色熟悉,这不是那支百搭的迪x999吗? 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做口红管那样的工艺,但可以做替代品。 趁绿竹去挑鞋,她迅速拿出纸笔记下来,详细记录了所用的原料,大致的手法,至于成功与否只能靠绿竹自己慢慢摸索了。 记录好后压在梳妆台下,这是绿竹每天都会打扫的地方。 整理好仪表,她站在镜子前看了看,嗯,一点都不像她。 端庄严肃,很是成熟,一袭紫衣散发着“我是王妃,我不好惹,给我跪下”的凌厉感。 “这样不会吓到长公主吗?”长公主是她的目标客户之一,早在得知她要回来的消息时她就计划过,长公主常年在外,必然不会注意自己的保养。 她已经有几套针对她皮肤恢复的方案,只等见到人再刷刷好感度,争取把自己推销出去。 如果长公主那里顺利的话,就能慢慢铺好后路,到时候即便她离开,也不用担心东城外和相国府的事。 而且绿竹这丫头聪明伶俐,跟着她这些时日也学了不少东西,她不是特别担心。 “听说长公主是个潇洒豪迈的洒脱女子,不会受困于繁文缛节。”绿竹的八卦听得多,压低声音偷偷道,“听说这次是皇上催着她回来,要给她许亲。” 乾陵悦点点头,不太意外。 长兄如父,先皇如若在世,想必这也是头等大事。 “我看长公主未必会承这个情。”她语气带着看好戏的戏谑,基本料到待会儿在家宴上长公主会如何呛她大哥二哥。 两人细细碎碎聊着天,未到府门口,便远远望见一个挺拔的身影,他也穿着紫色华服,有白色点缀,贵气逼人。 等走近,才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娇俏的粉衣衬得司空长婵妩媚少了几分,反而多了灵动可爱。 “按规矩,今日应该带新妃见见朝臣。”项天礼冲她颔首,主动开口。 对他来说并不是解释,只是本能认为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嗯。”她点头接受,行至他身边,抬头与他对视,两人的紫衣相得映彰,俨然一对神仙眷侣。 马车还是那个马车,做两人宽敞,做三人略拥挤。 三个人好歹都是王室,胳膊挨着胳膊地挤也不像话。 可偏偏只备了一辆马车。 “项二,怎么回事?”王府连两辆马车都备不出来? “属下并不知长婵妃也要去……”项二支吾着回答,委屈得很,早些时候接到消息就是王妃王爷两人,临了才发现三人。 现在去准备也来不及。 “没事,三个人挤一挤。”乾陵悦懒得再麻烦,大手一挥自作主张。 项天礼极少反驳她的决定,默然颔首,表示同意。 司空长婵自然没有拒绝的份。 王爷先上马车,乾陵悦后上,坐在他身边,特意留出一块,尽管司空长婵十分纤细,仍然显得有些挤。 乾陵悦不想欺负人,爽快地起身,让出位置,“我便坐在马车里。” 说着便要盘腿坐下,眼见着要落地,项天礼伸手托住她的腰身,在她惊愕的眼神中把她稳稳放在自己膝盖上。 “王爷?”她惊得失声,疑惑声如蚊呐,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他,却恰恰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您不用如此……” 去皇宫虽然不远,但也需得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他的腿会发麻。 “没事。”他只两个字堵住她未说完的话,箍着她腰身的手收紧。 她好瘦。项天礼脑子里无端冒出这三个字,蓦地想起清池那夜她袅娜的身姿,只记得当时满腔火气,现在想来却不知自己为何发火。 “王爷,您若是腿麻……” “不会。”他简直霸总上身,牢牢把她困在怀中,言简意赅地打断她的其他想法,空气里静了一会儿,他才追加一句,“你若是坐在地上,衣服会皱。” 哦。她心里应着,却不怎么信。 这是在表忠心还是故意做给司空长婵看? 后者目光在两人间切换,眼底深沉,看来消息也不全对,至少传闻王爷王妃不和,就大错特错。 王爷看王妃眼中的深情,不会是假装。 抵达皇宫,乾陵悦刚要起身,便被司空长婵按住,她询问看过去。 “按照规矩,应当是王爷与臣妾先行下车拜会二位皇兄。”她实事求是,没有任何得意,甚至还有一些不好意思。 “好。”她没动,回头示意项天礼放开她。 规矩的确有,他也不能枉顾,只好放手,和司空长婵先下车。 乾陵悦终于踏踏实实地坐在马车上,想着正好歇歇脚,为了减轻项天礼的负担,她一直垫着脚尖,脚已经麻了。 然而过去十分钟,还是没见项天礼回来,她撩开帘子,问外头的绿竹,“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绿竹小跑着离开,不一会儿又小跑着回来,“王爷他们已经落座。” 嗯?她立马跳下马车,往里头紧赶慢赶。 要迟到的人似乎不止她一个,就在她碎步小跑的时候,一道风一样的人影与她擦肩而过。 乾陵悦只在观察她,没有注意脚下,被那人碰了下肩膀又绊倒脚,一下跌在地上。 “哎哟——”她下意识呼痛,衣服虽然有好几层,但却很薄,膝盖直接磕在地上,痛得她眼泪当即飚出来。 绿竹吓得立马弯腰要扶起她,那个呼啸而过的身影倒回来,盯着地上满脸痛苦的乾陵悦嘲讽道,“还不起来,打算装柔弱给谁看?” 这声音陌生得很,乾陵悦听得窝火,抬头看向她,“是你把我撞倒,怎么反而对我指手画脚?” “我可不敢对你指手画脚,”项巧卿眯着眼打量她一番,这绸缎贵重,普通官家可用不起。 大哥的妃子深居简出,必然不会从这里去大殿,那她肯定是哪个王府的妃子。 她在打量她的同时,乾陵悦也在分析她。 衣服做工算不得高超,但料子还比较讲究,能自然地出入皇宫,要么是王府妃子,要么是哪家大臣的女儿。 王府妃子排除,看看她和司空长婵的装束就知道。 那肯定是哪家大臣的女儿。 如此不知轻重,想必背后靠山极大,难道又是司空相国的哪个养女? 她抖抖身子,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害怕。 “喂,你还起不起来了。”见她只顾和自己大眼瞪小眼,项巧卿愈发不悦,就差上脚踢她。 乾陵悦就着绿竹的手站起身,从容地拍拍身上的灰尘,理好衣服,抬头看着她,“撞到人就要道歉,先生没教过你吗?” “和你这种人没有必要道歉。”项巧卿翻个白眼,她对二哥和弟弟的妃子并不待见,尤其是弟弟的那个什么榕妃,争宠居然都争到她头上,真是疯魔了。 一点小事就要放大无数倍,装可怜博同情,连她都看不过去,更何况是与她审美高度一致的弟弟。 真不知道这些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将对王府妃子的情绪迁怒到乾陵悦身上,她看她愈发不爽,直接一把推开她,扔下一句“我着急”便离开。 乾陵悦窝了一肚子的火。 她非要看看这是谁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第六十六章 冤家路窄得很 低头确认仪表得体,她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冷哼一声,“她是不把王府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遍寻记忆都找不到这么一位刁蛮任性的官宦之女,她只得求助绿竹,“你可曾听过哪家姑娘如此刁蛮?” 绿竹替她整理好后头的衣带,转了圈眼珠想了想,没有特别的印象,倒是想到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人来,“宫外的没听说过,但宫内的有一个。” “谁?” “长公主。” ……乾陵悦回过神,将一切串联起来,难怪她能视若无人地进出皇宫,人家的大靠山是的皇上和两位王爷,能不嚣张吗。 她敛了眉,想当初还百般计划,认为项巧卿好歹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肯定很好相处,却忽略了她这么多年在外的事实。 对皇宫的印象瞬间更不好。 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她担心发炎,决定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等她处理好到达大殿时,里头一片歌舞升平,似乎并未有人注意到她的缺席。就连项天礼都没派人出来寻。 “陵悦。”最先注意到她的依然暖男本暖项天义,他正端着酒杯绕过来,眼中含笑。 “二哥。”她行个礼,屈膝时牵扯到伤口,没忍住龇牙了一下。 心细如发的人迅速注意到,关心低头询问,“怎么了?” “刚才来的时候磕了一下。”她不想复述刚才发生的事,眼神闪了闪,随意回答。 “还是要注意些。”他担忧很深,连声调都柔和许多,“可看过了?” 她心软了一片,他就像是一个大哥哥,照顾着她的脆弱情绪,“已经处理过了。” “那就好。”他似乎松口气,担心她走得太快会触发伤口,陪着她慢慢往里走,“四弟刚敬完酒落座。” “嗯,”她答了一声,又想到司空长婵,多嘴问了一句,“长婵妹妹……” “长婵正在和卿儿聊天。”每个人的动向他似乎都很清楚。 乾陵悦微微点头,她现在心情比较焦躁,不适合和司空长婵你来我往。 说话间到达项天礼身边,此刻项天礼正在闷声喝酒,看上去不是很愉快,她在他身边坐下,盘腿时又碰到膝盖,疼得神经一紧。 项天义没忍住温声提醒她,“若是疼,我让人拿椅子来。” 喝酒的人本来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听到二哥的话后转过头盯着她,“你哪里受伤了?” “膝盖,撞了。”她简单解释。 “那我就先过去了。”项天义很识趣,让出两人的独处空间,转身离开。 乾陵悦环顾一圈想喝点东西解渴,桌上却只有酒,遂倒了杯酒,抬手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拦住。 她转过头,看到他绷紧的下颚,对不远处的婢女招手,“换杯水来。” 尔后又径直拿起自己的酒杯,往嘴里喂酒,仿佛刚才是她的错觉。 他是在关心自己吗? 她长叹一口气,贴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在关心我?” 大殿吵嚷,她怕他听不清,故而耳语。 项天礼冷不丁被她温热的气息灌满,身子僵硬一瞬,手悄悄握紧,面上不改颜色,“只是提醒你不要做傻事。” “哦。”她低低应着,想了想,还是希望他以后找个真正喜欢他的人,便道,“你关心一个人,一定要说出来,不然对方如果迟钝,可能就不能感知到,到时候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项天义和项天礼,放在一起,一般都会比较倾向和项天义更多接触。 项天礼一天到晚冷着脸,不拼命逗他绝对看不到他表情的变化。 而项天义谦谦公子,温和有礼,懂得照顾人,时时刻刻活在你的需要里,啧,男神是完美的。 她想着想着视线又飘向项天义,余光瞥到他身边正聊得火热的两人。 “长公主和长婵认识吗?”看那熟稔模样,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这本是她心中疑惑,却一不小心说出声。 项天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先是看到项天义,联想到她刚才的话,不悦一闪而过,而后才看到她问的画面。 “不清楚,以前也许见过一两次。”项巧卿在宫里待得少,也许偶尔回来大哥引荐过也未可知。 无从得知真相,她也没有纠结,反正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少接触就是。 “你们进来了就直接落座?”方才的几番闲谈打开话匣子,乾陵悦闲着也是闲着,便和他聊聊天。 顺便打探下为何刚才丢她在马车上不管。 “没有,”项天礼眼睑垂下,又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没有了刚才的淡然,“大哥与长婵聊了几句。”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抱歉,本王应该通知你。” 她真的只是随口问问,并非逼着他道歉,摆手,“没事,我就是问问。” “你……”他偏头专注地看着她的侧脸,嘴边有许多话翻腾,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我怎么了?” “你最近少和东城外来往。”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他只能没话找话。 敢情他还记着这事,乾陵悦有些无语,“放心吧,也就这么一次了。” 两人干巴巴地坐着,聊天的兴趣陡失。 此前她一直认为自己还算了解他,是个闷葫芦,但不凉薄,偶尔还会展现惊人的男友力。 会和她互怼,擅长反驳她的一切观点,有时候和二当家有点像。 但不同的是,二当家就是个孩子性格,非要争个对错,还会胡搅蛮缠;但他就比较成熟,不会逞口舌之能。 慢慢的她发现他似乎并不那么寡言,有时候一件事会翻来覆去啰嗦叮嘱很多遍,比如这个东城外的事。 她想着想着,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养的一条黑猫,通体黝黑,高冷神秘,日常对她爱答不理,可她生病的时候就会极其黏人。 他们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妃在想什么?”男人的问话在耳边响起。 她回神,望着他,脱口而出,“想你像一只猫。” “嗯?”他不解地皱起眉,给出评价,“这形容太女性化。” 乾陵悦瞬间想到初见时的他,修正自己的说法,“是一只猛虎,也是一只大猫。” 初见是猛虎,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能看到他猫的本质。 项天礼听了她的话,视线移到面前的杯盏上,似乎在思考。 “那你像狗。”他突兀地说了句,“盲目热情,不知所云。”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她的脸黑了黑,“能说我点好吗?” 他却抿紧嘴,不肯再接话,留她气鼓鼓地的不停往嘴里喂水,嘴角却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是猫是狗有什么所谓,他只知道她让他发现了不一样的自己。 “该去和大哥二哥打招呼了。”又默了片刻,他起身,示意她跟着自己。 乾陵悦会意,端起盛满水的酒杯,先与他一同走到二哥身边。 “二哥。”两人叫道。 项天义端着酒杯与他们碰杯,“还以为你们不会过来了,毕竟你刚刚和长婵来过。” 跟在项天礼身边的人挑挑眉,难怪没时间叫她,原来已经喝过一轮了。 “礼节如此。”他像是在回答二哥的问题,眼睛却看着乾陵悦。 她被看得心中一紧,忙挪开视线,笑嘻嘻地和二哥打招呼。 三人正聊着,项天仁骤然插话,“陵悦到了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 “这不是看大哥正忙吗?”她的笑有几分挂不住。 正是眼前的人,不准流民进京,大肆往安王府安插眼线,放纵官宦子弟为非作歹,她第一眼看到他竟然会觉得他是好人。 真是眼瞎。 “陵悦似乎不太开心。”听他一口一个“陵悦”故作亲密的叫着,她生出厌恶,不动声色地往项天礼身边退了一步。 “哪有,今日长公主回宫,当是举天同庆。”她努力维持着官方微笑。 “大哥,二哥,你们在和谁说话?”那边和司空长婵聊一段落的项巧卿见两位哥哥都围着一个人,好奇走过来。 司空长婵跟在她身后。 项巧卿一边笑着问一边拨开两个哥哥,“让我来看看是什么人这么讨人喜……” 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她瞪着眼前人,“是你?” “我怎么了?”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乾陵悦没有那么讶异。 但一想到她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在边上,莫名发憷。 “你们见过?”项天礼发问。 “她是你的王妃?”项巧卿偏头不可置信,“天礼你不是一向喜欢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女儿家吗?” 乾陵悦挺直背脊,她就是知书达理本理,温柔贤淑本淑。 三个男人不傻,听她意思就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不愉快,二哥忙打圆场,“卿儿你来去匆忙,没有和陵悦真正认识过,想必是有些误会。” “误会?”项巧卿仗着都是自己的兄长亲人,指控着乾陵悦,“刚才我本来就赶时间,不小心撞到了她,结果她就赖在地上起来。” 乾陵悦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见她扭曲事实,冷笑着,“长公主若膝盖受伤,也能瞬间站起?” 第六十七章 敌友只在一念 项巧卿本来就看不惯她矫揉造作的模样,见她当着自己兄长弟弟的面怼自己,愈发不悦,沉着眉瞪着她,“你一定要和我争出高下是吗?” “不是我要和长公主争高下,我只是就事论事。”她不会主动害人,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哼,就事论事,”她一把拉过绿竹,扯得她站立不稳,乾陵悦急忙扶住她,却听长公主道,“问问丫鬟就知道了,当时她是不是没有站起来?” 绿竹哪里面临过这样的质问,登时吓得红了眼眶,乾陵悦心疼地把她拉到身后,“这就是长公主的气度?对一个小姑娘颐气指使?”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项巧卿只道她的维护是为了在项天礼面前做戏,拔高音量,非要与她反着来。 女人吵架最为难解,饶是执掌一国的项天仁也说不上话,只得推了项天义一把,“二弟,劝劝。” 三人中只有他最会说话,又与两人关系都不错。 被推出来的项天义尴尬笑着,看了一眼妹妹,又看了一眼弟媳,主动道,“一个小误会。” 他十分清楚项巧卿恼火的点,有的放矢,“你陵悦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她扭头没说话。 项天义只好又对乾陵悦道,“卿儿是个体贴的姑娘,只是性子直爽了些,你不要多想。” “那是自然。”纵然再生气,这毕竟是在家宴上,几人异常的滞留已经引起大臣的注意。 家丑不可外扬,他们面子也挂不住。 只要一方肯和解,分开就不是难事,项天义又打了几句圆场,好声好气送着两边返回到自己座位上。 乾陵悦重新在项天礼身边落座,倒杯水润了润喉,冷然,“这就是你善解人意的姐姐?” 后者眼中乍闪而过尴尬。 虽然项巧卿年纪比他长一岁,但他完全把她当妹妹看,从小到大都是兄弟三人护着她,由着她“为非作歹”。 要真的说起长幼,或许她才是最小的那个。 “她常年在外,不受束缚,语气冲了点,但事出有因。”说起这因,项天礼脸上更为尴尬。 安抚好那边情绪的项天义一来就听到这话,在桌前跪坐,为他斟酒时笑道,“四弟有位榕妃,很是迷恋四弟,刚进府时锋芒毕露。” 说着将酒递到他手中,又体贴地为司空长婵斟满一杯,继续道,“卿儿委托四弟给她带一匹上好的绸布,四弟交由榕妃操办,榕妃想来是误会了什么,送到的绸布极为粗糙,还有一封示威信。” 之后细节不必多说,项巧卿肯定带着人直接杀到王府,和柳榕当面对峙,还被对方诸多嘲讽。 那刚才外头遇见时,想必她猜到自己是哪个王府的妃子,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稍微能理解,但理解不代表原谅。 “她讨厌一个人,就能理直气壮地针对一整个群体吗?”她头脑清醒地开口,“且不说二哥府中,王爷府里的妃子大多安静可人,循规蹈矩,若今日来的是她们,岂不是要白白被白眼?” 也幸好今天来的是没什么在意的她,能够坦然回怼。 项天义与项天礼具是一愣,前者划开一抹笑,“是我愚笨。”末了又赞道,“王妃果然聪慧过人。” “聪慧过人谈不上。”她微微笑,没有接受这个高帽子。 等项天义离开,一直没说上话的项天礼才悠悠发声,“皇姐应该能和你合得来。” “我看合不来。”两人才争锋相对,还合得来?他活在梦里吗? 而项天礼只是抿唇高深莫测地一笑。 暂时相安无事。 她抱着至少熬到家宴结束的想法,伸手揉了揉另一只膝盖淤青的地方,咧咧嘴,她不怕痛,但是真的痛。 “膝盖很痛?”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项天礼低声询问。 “嗯。”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他深邃的眼睛盯了她膝盖部分半晌,“能走吗?” “可以。” “那就再忍忍。” 要不是他说这话时脸上有些微的歉意,乾陵悦肯定当场摔杯子走人。 一切总算进入正轨。 司空长婵今日也格外乖巧,既没有追问不停,也没有故意吸引视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美着。 “啊——”尖叫声在嘈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三人同时看向声源,却发现对面原本在伺候项巧卿的丫鬟脸色苍白,手发着抖。 项天仁和项天义离得近,一个箭步跨过去,将突然晕倒在地的人半抱起来,大声叫道,“快传御医!” 御医赶来也需要时间,项天仁担心再生变故,转而看向乾陵悦,“陵悦,你过来。” 听到召唤,她不得不去,在她身边蹲下,简单地查了脉,不是急病,“把她抬到里间床上。” 项天仁直接横抱起人大步往里走。 又来到熟悉的地方,她暗叹世道无常,屏退项天仁后想着叫项天礼帮自己看一下,可一回头只有依依不舍的大哥和满脸担忧的二哥。 这紧要关头,项天礼去了哪儿? 她无暇寻求答案,低声让二哥守着门口,自己则拿出听诊器开始诊断。 没什么很大的问题,应该是疼晕了。 “她的随身丫鬟呢?”她回首问。 “没有固定的随同。”项天义有些为难。 乾陵悦收回视线,暗道得罪了,拉开她的裙子看了看。 果然来了葵水。 简单来说就是姨妈综合症,临床上姨妈期需要药物镇痛的也不在少数。 开了止痛药,又掐了一把她的人中,项巧卿深吸一口气陡然清醒,眼睛聚焦后看到是她,瞬间警惕,“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无奈地扯起嘴角,现在也不是争吵之际,转头对项天义和项天仁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事要单独和长公主说。” “可……”项天仁先表示犹疑。 “放心吧,我还能对长公主怎么样吗?”她态度坚决。 项天义配合地拉着还在犹豫的人离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长公主还心存怀疑,提防地往后退了一步,握紧拳随时准备发动反击。 “你葵水是不是不准时。”她没有解释,直接发问。 床上人一呆,拳头松了松,“你怎么知道?” “来葵水时腹部绞痛,偶尔头部阵痛,严重时下不了床?”身为医生,她再清楚不过。 姨妈综合症说重不重,但真要犯了,只让人生不如死。 红糖水只是安慰作用,真正快速见效缓解的原因是热水。 而热水只能对抗轻微痛楚。 “你和谁打听过我?”项巧卿听得瞪大眼,不敢相信。 乾陵悦淡淡地回答,“我跟随母亲学了点医术,略懂一二。” 她拿出准备好的药,递给她,“这个可以快速止痛,这个可以长期调理。” 随身携带的药丸,总比需要去药房抓药煎药的方子简单。 项巧卿将信将疑地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没认出来是什么,主动问道,“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虽然公主您游历在外,见过不少常人没有见过的奇景,但世界之大,总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她陈述事实,没有嘲讽。 对她偏见稍弱却未消散的项巧卿不免冷笑,“本公主豆蔻之时便见了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见到的东西,还有什么我没见过?” “你现在手里拿的。”乾陵悦毫不留情拆穿,想了想还是决定好声好气地为自己正名,“刚才王爷和我说了你与榕妹妹的事。” “哦,所以你想贿赂我,为她说话?”她脑子转得很快,就是转得太快了,导致完全曲解她的意思。 她瞬间没了继续的兴趣,而话说一半又不是她的风格,“榕妹妹确实就是那样的人,以得到王爷宠爱为己任,但所有的妃子都是那样吗?” “难道不是吗?”项巧卿回问得理所当然,皇室哪一个拧出来都是仪表堂堂,更别说家世显赫,嫁入王府、甚至后宫都是至高荣耀。 还有人不想获得这份荣耀吗? “有些人入府,是为了生存;有些人,是家族需要;真正想费尽心力得到王爷宠爱的,往往是少部分人。”她在王府待的时间说长不长,但也足够她对王府内人员有个大致的调查了解。 侧妃众多,经常露面的就那么几个,有的甚至过门后直接就安稳待在一隅,从未争取。 而露面的人里,多半是为了给寝殿或自己添置物件,想混个脸熟,方便行事。 只有柳榕,算上杨妃,也就两人,孜孜不倦地想搞事。 “说的好像你不是为了天礼的宠爱一样。”项巧卿并未被她的话说服。 她一噎,想到自己入府的初衷,似乎的确如此,喜欢项天礼喜欢得不得了。 “我或许会为了得到他的宠爱而努力,但不代表我会不择手段,甚至伤害其他人。”她只能换个方式表达。 若不是项天礼笃定她们能成为好朋友,她压根不会费这么多口舌。 项巧卿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一番交谈下来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在我看来是十分无知的。”乾陵悦为自己的发言收尾,握了握她的手,“长公主蕙心兰质,想必清楚我的话。” 第六十八章 得力盟友 项巧卿一时没接话,垂着头把玩刚才接过的药。 没有逼她的想法,乾陵悦站起身,“该说的我都说了,长公主好好休息,让下人准备一些热水,暖暖肚子。” “好。”她应着,目送她离开,敛下眉眼。 重新回到大殿,大殿不复热闹,项天义迎上来,“卿儿如何?” “已经恢复了。”她宽慰道,视线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项天礼。 “四弟陪长婵包扎去了。”二哥察觉到她的寻找,交代道。 她点点头。 陪司空长婵包扎? 独自一人在桌后坐着,膝盖抽痛愈发明显,连带着她的神经跟着跳动。 得知长公主无事,周围复又热闹起来,她独坐在热闹中,看着达官显贵与长公主大哥二哥推杯换盏,显得格格不入。 膝盖更痛了。 她悄悄换个姿势,摸摸膝盖,试图缓解,想着要不要找个角落再上上药。 “安王,长婵妃。”不知谁高声叫了一句,乾陵悦抬头看去,司空长婵柔柔弱弱地靠在项天礼的怀中。 两人一同走出来,身形样貌相当,好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她动了动,要起身,还未站起,腿下一软,又跪回去。 项天礼带着人从热闹声中经过,面上在回应他们的招呼,心思都在乾陵悦身上。 她刚刚皱了眉,是不是膝盖又在痛。 直接问却问不出口,与长婵一同落座后他清清嗓子,良久才憋出一句,“见到本王都不起身行礼?” 本来还期待他能说出点关心的话,是她期望太高,“对不住,需要我补一个吗?” 她冷着脸,没来由很窝火委屈,扫了他身边人一眼,转移话题,“长婵可是哪里受伤了?” “不小心被摔碎杯子的残渣扎到手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大事。” 不是大事却能让项天礼陪你去包扎,也是很厉害。 她“嗯”了一声,淡然地继续喝水。 默了半晌,骤然开口,“臣妾身体不适,还望王爷准许臣妾提前离席。” 身边两人都是一怔,项天礼眼色微暗,“宴席初始,成何体统?” “……”她低着头,听到他的话心中一凉,“是臣妾唐突,王爷恕罪。” 短短几分钟,先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天翻地覆。 乾陵悦本以为两人至少达成某种共识,果然滔天决心抵不过美人垂泪。 项天礼手中的酒杯来回晃动,听她一句“我膝盖很痛想回去休息”就那么难吗? 向他示弱很难?还是他不值得她示弱。 可她对项天义撒娇却很熟练。 乾陵悦并非不示弱,只是深刻觉得没必要,一点小伤,消消毒就可以解决的事,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她又没有那么脆弱。 坚强惯了的人不需要安慰和抱抱。 气氛低迷。司空长婵眼神流转,自责开口,“都怪我,若不是我在紧要关头伤了手,王爷也不会分不出神关心姐姐。” “别,”她消受不起美人恩,“怪不到你头上。” 美人有难,项天礼身为王爷搭把手无可厚非。 是她的不明情绪在作祟。 项天礼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到底没有作声。 用完膳,长公主身为中心人物挨个敬酒,敬到乾陵悦身前,她神色复杂,抬头一饮而尽。 乾陵悦注意到她杯中还有余热,稍微安心。 医生最喜欢遵医嘱的人,因此对长公主印象瞬间飙升,面上更温和,“皇姐常年在外,这次回来需要好好调养。” “谢谢陵悦。”项巧卿眼中有些感动。 大家围着她问的最多的就是在外游历的人事物,大哥还会追问她的婚事,唯有二哥和这个弟媳,直白地关心她的身体,没有一丝废话。 “没事。”她只是职业病而已。 这一圈敬下来,两人关系拉近不少,膳后项巧卿主动找过来,为进宫时的鲁莽道歉。 “早些时候是我太着急。”她态度诚恳,与初见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 “没事。”乾陵悦并不愿意追究,没有放在心上。 更何况谁都有被偏见蒙蔽双眼的时候。 若不是项天礼和项天义都接连保证她不是那样的人,也许她压根不会有解释的心思。 两人友好地交流几句,项巧卿想到她狠狠跌的那一脚,“膝盖还好吗?不然先休息下。” “还好。”她的“还好”等同于有点难受,但没到矫情着要休息的地步,如果强制让她休息,她也不会拒绝。 同为女人,项巧卿十分了解她的心理活动,当即牵着她的手扶着她起来,“什么还好,应该都出血了,外面也没我们什么事,先进去休息。” 乾陵悦正心烦意乱,没有拒绝,顺从地起身,还不忘转头对项天礼道,“王爷,长公主之邀,实在难以推却。” “去吧。”他也想着让她休息,只是不怎么满意借别人之手实现。 两人携手离开,司空长婵看着她们的背影,手暗自握成拳。 回到里间,乾陵悦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四弟他不怎么会说话,你不要生他的气。”刚坐下,就听到她如是说,话里还带着点调侃。 她调整坐姿,一边回答一边拉开裙摆,“我哪儿敢生他的气。” 先前摔伤的地方果然肿了起来,本止住的血又汩汩往外流,她拿出上次没用完的碘伏和棉签,直接当着项巧卿的面开始处理。 并不避讳。一是对方未必真的当回事,二是真要追究她也可以解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碘伏味道,项巧卿只是在她处理时有些惊讶,却没有好奇,自如地端起热水,“你好像变了不少。” “我以为长公主并未见过我。”处理完伤口,她拿了纱布先包着,免得二度感染。 “本以为没见过,”她放下杯盏,“刚才骤然想起,你进府时我们见过一面。” 那就是结婚的时候。 “长公主好记性。”乾陵悦有意与她拉近关系,自然不着急和她分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闻长公主这次回来是为了婚姻大事?” “什么婚姻大事,不过是大哥一厢情愿。”她压根没想回来。 乾陵悦点点头,倒是不意外,“长兄如父,在他们眼里,姻亲自然是女子大事。” 项巧卿敏锐捕捉到她话中深意,晃晃杯盏,“听陵悦的意思,似乎有不同想法?” “婚姻不是儿戏。”既然她问了,她就坦白地答,“我认为,婚姻基于两人互相进步扶持的初衷。” “我若与王侯成婚,也能互相进步扶持。”她冷静反驳。 “的确如此,但婚姻也需要基于相当的好感。”乾陵悦顺水推舟地追加,“婚姻必须吗?不一定。” 项巧卿听着听着眼睛一亮,诧异地看向她,“没想到陵悦还有这样的见解,我以为……” “长公主以为我脑子里只有王爷吗?”她不知原主的想法,但嫁入王府若是她的愿景,那也是求仁得仁。 她笑了笑,低声道,“四弟若听到我们的谈话,还当自己有多么不堪。” 乾陵悦摇摇头,“长公主若是不愿意,尽管不愿,又有谁能逼你?” 项巧卿眼神一深。 “寻常姑娘可能为了家计没有勇气反抗,不得不做出妥协,您贵为长公主,难道还没有决定自己人生的能力吗?”她娓娓道来,“您独自游历,想必有相当的胆识,这也是我斗胆说这些话的原因。” 她语气始终平缓,似与人说故事般,听得人如沐春风,“长公主无需为我的多言左右为难,我也是有感而发。” 项巧卿半晌没开口,似乎在回味她的话,默了片刻才道,“那你留在四弟身边,是因为喜欢,还是不得已?” 她被问住。 若坐在这里的是原主,答案必然是喜欢。 可若是她,更倾向于不得已。 前期如果项天礼肯给她休书,她早就远走高飞,但他不给。 后期她有资本偷偷溜走,却为了回家大计不得不留在王府。 她的犹豫就是否定。 项巧卿略微惊讶,“我以为这对陵悦来说不是个难回答的问题。” “很快这个问题就不会存在了。”这句话声音很低,长公主在脑子又过了一遍才明白她说了什么。 “你的决定,无愧于自己便好。”她没有追问,慷慨大度,也没有为弟弟抱不平,人本就是会变的。 世上本就没有人见人爱的存在,更何况她最了解自家弟弟的缺点。 饶是如此,在分开时她还是温声说了一句,“我感觉你看他的眼里,不是没有喜欢。” “有也没用。”她如是回答。 好感自然是有的,不然那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没法解释。 但也不足以让她留在这里。 才出里间,便看到项天礼站在外头,项巧卿意料之中地勾起嘴角,飞快和乾陵悦耳语,“四弟对你的在意出乎意料。” “您对长婵也是这么说的吗?”女人的友谊总是建立得飞快,一番掏心聊天,她已然能够自如地开玩笑。 长公主眨眨眼,“怎么会。” 说着抬高声音,“那你们聊。”越过项天礼大步往外走去。 里间只剩他们二人。 乾陵悦不自觉吞口唾沫,“有什么事找我?” “看你一直没出来。”他的视线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她身上,忽然问不出其他的话,盯了她半晌,“你和皇姐聊什么了?” 听墙角的项巧卿无语扶额,这个弟弟怎么这么不开窍。 第六十九章 主动 “卿儿,什么时候学会了听墙角?”耳边忽然响起项天仁的声音,她抬眼瞥着他,没什么好脸色,皇上摸摸鼻子,有些窘迫,“还在生我的气?” “我意已决,绝对不会成婚。”她借机表明自己的态度,乾陵悦的话助长了她的决心。 项天仁眼神微深,早些时候她语气中还有些松动,怎么一顿饭功夫就全然变了口风。 想到下午她与乾陵悦似乎交谈过一段时间,眼神更深。 “难道是陵悦说了什么?”他低眉,似乎漫不经心。 “那倒不是。”她有一说一,“不过陵悦这个人,是个奇女子。” 偌大的北楚,女子大多被纲常礼教框得死死的,她走访各封地,女子皆以相夫教子为荣。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稀奇,但当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未免可怕。 她只因着自己的身份,得以看到不同的天地,对大多数人来说,从一出生便被安排好命运。 女人永远只在上位者灌输铺好的既定道路前行,做男人的垫脚石。 遇到尊重女性的男人倒也罢了,她见到的却大多都是男人极尽刁难,将女人视为占有物。 外出这么久,她的悲哀却越来越深。 此次回来,本以为会无聊敷衍,没想到能遇到乾陵悦。 她的想法与其他人都有所不同,她似乎有自己的一番计划。 正因为此,她对她更感兴趣。 “你对她很感兴趣?”项天仁探究地望着她。 自家妹妹他最了解,虽然云淡风轻,但眼界很高,一般人入不了她的眼,就连这做了皇上王爷的哥哥弟弟有时候还会被她骂。 “有点兴趣。”她纵然眼前一亮,也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 项巧卿的名字算不上家喻户晓,但只要她有心打探,也能知晓一二,不排除她是为了博得自己好感故意为之。 屋里,项天礼和乾陵悦尚在对峙。 “聊了点人生。”她语气淡淡,对他心情很复杂。 刚才和项巧卿的聊天在她心里掀起一点风浪,有些感情,当局者迷。 旁人的质问,能帮她抽身。 却也动摇她的决心。 “她可是抱怨大哥?”他有心想和她聊天,试图贯彻皇姐叮嘱他的话。 在他带着司空长婵寒暄时,匆匆而来的项巧卿为了躲避大哥的追问,将话题转到他身上,以“项天义都有了一对龙凤胎”为由逼问他: “你成亲最早,侧妃最多,为何一个子嗣都没有?” 而他面对逼问毫无办法。 然后项巧卿便进行了长达一刻钟的感情教育。 其中一条“多聊天,主动聊天”牢牢印在他脑子里。 “那倒没有。”乾陵悦现在有点乱,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突然转换的态度,话脱口而出,“你没有陪长婵吗?” “没有,她只是手受伤。”项天礼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主动接受其他人的关怀。 换做榕妃受了伤,肯定已经娇嗔着向他讨要关心,那样他的关心才能顺水推舟。 “嗯。”她点头,想了想,“那我们出去?” 毕竟家宴,大臣在外头推杯换盏,他们却窝在里面进行着并没有营养的谈话。 “你……”他迟疑地开口。 “我很好。”她迅速接话,懒得探究他的深意,十分主动地交代,“如果我不舒服,会和你直说。” 项天礼的视线盘旋在她脸上,最终点头。 一天家宴结束,得知他们三人同乘一辆马车,项天义坚持要送他们一程。 乾陵悦靠在窗边,风偶尔掀起小窗帘,吹动她的发丝,她悠悠叹口气,“等下到王府,他又要摆脸色。” 四人其实很好分,但司空长婵和项天礼已经先一步上了车,她为了避免麻烦,便径直上了项天义的车。 “四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他能理解。”项天义因她的话笑了笑,为弟弟开脱。 “他上次说了我好久,真是要面子。”与他已经是熟络的朋友,乾陵悦很放松,与他话家常,基本上把他当成自己的树洞,“我再三保证,他还是会不高兴。” 正常来说,妻子和兄弟相处融洽不是再好不过的事吗? “他不是死要面子。”二哥温温柔歪头看着她,“他只是在意你。” “在意?”她微微提高声音,“算了算了。” 想想白天他的表现,只是在意一个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四弟很少对女孩子如此上心。”他还在孜孜不倦地维护兄弟。 “我信了。”她凉凉回答。 如果她喜欢一个人,绝对不会让对方猜自己的心思,喜欢就是明明白白的喜欢,更不可能对对方忽冷忽热。 前一秒还关怀询问,后一秒就爱谁谁。 项天义只当她在耍小脾气,鼻子里哼出笑声,顿了片刻,想起什么,“我是说真的,四弟在乎你,尽管如此,你还是要离开吗?” “要。”答案不需要犹豫。 在乎不能当饭吃,在乎也不是天长地久。 她需要实实在在握在手里,而不是莫名其妙被人召唤过来充当工具人。 项天义怅然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到达王府,项天礼只身一人在门口候着,注视着她下车,腿动了动,没能迈出去。 “二哥路上小心。”她冲车内的人巧笑叮嘱。 “嗯,好梦。” 这并非项天礼第一次看到两人熟稔的模样,坚定的信念又开始左右摇摆。 “在等我?”她一回头便对上他的视线,扬眉。 “嗯。”他干瘪应着,克制地开口,“走吧。” 乾陵悦不明所以,以为他有事找自己,却等自己走过去才慢吞吞跟在身后。 难道是送她回流火居吗? 她在前面走,他亦步亦趋地跟。 “王爷,更深露重,您还是回去歇着吧。”她没忍住回头道。 “嗯。”他还是那么干巴巴的反应。 她一阵头大,“王爷,您到底有什么事?” 他抿紧唇不肯开口。 乾陵悦索性顿住脚,转身面对他,“既然您说不出口,那我们来做选择题。” 项天礼与她对视,缓缓点头。 “您在生气?” 摇头。 “那是担心我?” 点头。 “担心我的膝盖?” 点头。 乾陵悦脑中刹那间闪过一首学英文的童谣“点头yes摇头no”…… “既然担心我的膝盖,为何不早说?”她很像扒开他脑子,看看里面的脑回路到底什么样。 他又不说话。 关心之词他并不太会,每次试图主动关心,却适得其反,总是会让人误会。 他从来都是被讨好关怀的那一方。 “以后你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也会这样吗?”她忽然有些同情他,以及他喜欢上的女孩子。 项天礼被问住,斟酌后,“不会。” 乾陵悦无意做他的感情导师,继续往流火居走。 一路沉默到门口,老早被她打发回来的绿竹正在张望,先见到她,立马蹦跳着迎过来,“王妃,今日二……” 还没说完就看到她身后的王爷,话锋一转,“二力劈坏了一个木桩。” “没事,让大力再去弄一个。”她提着的心落回去,生怕她露馅。 “嗯。”绿竹点头,乖巧地等在门口。 乾陵悦回头看向项天礼,“王爷早些休息,晚安。” “王妃好生休养。”他嘱咐一句,转身离开。 眼见着他背影消失,绿竹才道,“王爷还送您回流火居哎,真好。” “你要是知道大殿上发生了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她摇摇头,往里走,接着她刚才的话,“二当家来说什么了?” “说房子快起了。”她小声道,多了警惕。 “这么快?”她难掩惊讶,这是抽着鞭子让工人做活吗? 绿竹附和,“是,不过他解释过,大家没事都在帮忙,人多力量大。” 短短一天,他又收纳不少流民。 看来项天仁把人全都赶出去了。 “嗯,他的意思是?” “想着您要是有时间去看看。” “再说吧。” 本以为家宴结束后会清净几天,次日一大早就被叫醒,她揉着惺忪睡眼,迷茫看着眼前板着脸的项天礼,又看了眼边上惶然的绿竹。 “怎么了?” “随本王进宫。” “你上朝拉我干什么?” 项天礼没有解释,退后一步,吩咐绿竹,“给王妃穿衣。” 折腾半个时辰,乾陵悦被迫精神抖擞地站在他面前,“到底要干什么?” “皇姐召你。”他施舍般开口。 成吧,看在大客户的面子上,她就再起一个早床。 马车晃晃悠悠,没有睡醒的人直接接着早梦睡过去。 她靠着窗,撑着脑袋,马车一颠簸,她就跟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一个劲儿往下掉。 项天礼余光瞥见她如此愚蠢的行为,伸手把她的头扶起来,重新靠在窗上。 再一颠簸,又掉下来。 他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一手撩起车帘,冲项二轻声道,“稳当些。” “但是上朝时间……”早上因着要叫王妃,已经耽搁了点时间。 “没事。” “是。” 放下车帘,他看了眼乖乖睡在他掌心的人,这样的时机还能酣睡,不愧是她。 马车慢悠悠抵达皇宫,项二摆出脚蹬,撩开帘子要迎王爷下车,“王……” “嘘。”项天礼下意识竖起手指,身子坐得邦直,乾陵悦正靠在他肩上睡得安心。 项二放轻声音,“王爷,该上朝了。” 往日停在这里还能看到同时的大臣,今日却空空荡荡,只有侍卫。 “好。”他应着,又看了一眼睡熟的人,有些纠结。 项二放下车帘,耐心地在外等待。 项天礼又等了一会儿,才小心将她板正,起身后轻缓地把她放在宽敞的座椅上,体贴地盖上衣服,这才撩帘子下车。 “送过去时小心些。”他温声叮嘱。 “是。” 第七十章 中秋已至 乾陵悦醒时天已微亮,她只呆了一瞬,猛地惊醒,掀开车帘,“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项二惊得瞌睡全无,站直身子。 匆匆下车,整理形容后快步走进去。 好在项巧卿并不在意繁文缛节,哪怕她来迟也只是洒脱挥手,示意无妨。 她的落落大方很快缓解她的局促,两人年龄相仿,三观一致,很快聊做一团。 天文地理、风花雪月、天南地北,直到项天礼下朝在外候了半个时辰,两人还未聊完。 “长公主、安王妃,安王爷求见。” 他原本打算默默等着,可候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影,不免疑惑。 “我这四弟,以往可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项巧卿毕竟是女孩子,八卦心重,听到下人禀告,笑着调侃乾陵悦。 她听了只默默笑,不置可否。 “让他等着。”长公主代为做主,吩咐完后细细抿口茶,“四弟不长记性,给他点教训。” 乾陵悦扬扬眉,“什么教训?” “不懂哄女孩子的教训。”项巧卿勾着笑,握着她的手,“我们慢慢聊。” 她尽管嘴上应了,心里还记挂着外头,担心让他等久了。 心不在焉地聊了两句,长公主慨叹一声,“行了,明天再来吧。” “谢长公主体恤。”乾陵悦当即起身,弯腰行礼离开。 项天礼见她出来,眼神微动,迎上去,“膝盖好了吗?” “才一天哪能好。”她有些好笑,看在他主动询问的份上宽慰,“没大事。” 本以为项巧卿的“明天再来”是客套话,可第二天她又被准时叫醒,迷迷糊糊地在项天礼肩上睡了半路,醒时又只有一辆空荡荡的马车。 有了第一天的铺垫,今天很顺利聊到她的计划,借机推销各种药品,项巧卿谨慎允诺,若是有效,她自然会帮她一把。 半天闲聊而过,项天礼照例等在她寝宫外,接到她后一同归家。 乾陵悦既欣慰计划壮大,又忧心忡忡。 眼看着还有两日便是中秋,之后便无法再来,也不知道长公主会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和绿竹接洽。 更担心她离开后绿竹一个人扛不起来。 又是一日闲聊结束,今天时间晚了些,寝宫外空无一人,乾陵悦一愣,该不会他没等到人直接走了? 正想着,项天礼缓缓踱步而来,近了些后加快脚步,三两步走到她身边,“今天这么早?” “今天是最晚了。”她探头看他身后一眼,“项二呢?” “马车出了点问题,需要修缮,我们走到宫外与他汇合。”项天礼说着,担心地看了她膝盖一眼,默半晌,在她面前蹲下,“本王背你。” 乾陵悦受宠若惊地往后退一步,“王爷?” “你膝盖未好,出宫还有段距离。”他硬邦邦地回答,说的话和做的事完全分割开来。 她一想也是,便从容趴在他背上。 项天礼习武之人,背个人不在话下,轻轻松松往外走。 她抱着他的脖子,没敢太亲密地靠着他的侧颈。 “王爷还真关心我。”乾陵悦没有多想,自己怎么也是他的妻子,有这关心是应该的。 他背的不是乾陵悦,是王妃。 她的夸奖并未得到回应,若她能看到他的正脸,必然能发现有淡淡的红晕。 两人似乎没什么好聊的,她对他没有所求,自然也无需主动开口。 “对了,找个良辰吉时给绿竹和项畏举办婚宴如何?”脑袋里搜索一圈,想到和他有关的事。 “他们有想法自然可以。” “行,我问绿竹,你问项畏。”要是在走前能看到绿竹成亲,那她这个老母亲也就圆满了。 当晚便得到答案,绿竹红着脸“全凭王妃决断”,项畏也不好意思地说了如出一辙的话:全凭王爷决断。 乾陵悦主动找到项天礼,将绿竹的生辰八字拍在桌上,“择日不如撞日,中秋如何?” “你不是要和二哥一同过?”他挑眉。 “有冲突?”她不解地眨眨眼。 项天礼眼底流露满意,看来她也没那么在意项天义。 “那就一起。” 消息递到南王府,不多时便得到肯定回复,项天义还提出帮忙操办,喜得乾陵悦对他再度大加赞扬,项天礼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瞬间落下。 风风火火地敲定,乾陵悦飞快回到流火居,想找绿竹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师黛一见她回来,立刻迎上来,像是要说什么,“王妃,上午……” “绿竹呢?” “在后院。”她的话题被岔开。 “等下再和我说。”乾陵悦脑子里只有绿竹的事,匆匆去后院找人。 然而没有“等下”,因为决定仓促,许多事情都要连夜操办,礼服也需连夜赶工。 流火居和王爷寝殿内忙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大致搞定所需物件。 王府是早就开始装扮,到了中秋当天,一片温馨,只是流火居和王爷寝殿大门贴上了火红的“喜”字。 别院的丫鬟分外羡慕,同为丫鬟,她们日后许了亲恐怕都没多少人知道,绿竹却能得到王爷王妃的亲自过问。 “绿竹,王妃可真好。”帮她装扮的人不免语气有些酸。 “王妃本来就很好啊。”绿竹笑嘻嘻地,因着过节为主,为她做的新衣并不十分红艳,花纹刺绣却很精致,一针一线严丝合缝,做工精良。 丫鬟替她插好簪子,从镜子里确认了下,又道,“你与项侍卫认识才短短一个月,如何能确定他非你不可?” 绿竹望着镜子里精致的自己,左右摆弄一番,“感情从来都是一眼定终生。” 有时候看到那个人,就能知道他是命中注定。 项天义带着香妃和膝下一堆龙凤胎来到王府,与温馨气氛融为一体。 “陵悦,一点薄礼,以表心意。”一一见过人后项天义开始分发礼物,送到她手上时多说了一句。 她掂了掂,像是一个手镯。 “我可以现在拆吗?”她晃了晃,歪头问他。 “当然。” 于是乾陵悦当着众人的面大喇喇地拆开礼物,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饶是她不懂玉,仍能看出那玉价值不菲。 “二哥好大的手笔。”一直围观的项天礼突然称赞,接过她的玉镯,“这可是先皇的进贡之物。” 说着帮她戴上,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排斥。 乾陵悦甩甩手腕,刚好衬,“谢谢二哥、香妃。” 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何单独送她,而不是送伉俪情深的结发妻子,她只疑惑一瞬,便不再追究。 等项天义带着人去送其他侧妃礼物,她才低声在项天礼耳畔道,“以后可不要做这种事,这样只会让女孩子崇拜送礼物的那个人。” 安王眼底有一瞬后知后觉的惊愕。 “今日中秋,难道你没给我准备礼物?”她扬扬眉,看了眼尚好的天色。 “难道王妃给我准备了?”他挑眉反问。 “对啊。”她满口回答,当然准备了礼物,还是一份大礼。 项天礼将信将疑地望着她。 还没继续聊,吉时已到。 绿竹和项畏被推到中间,去繁从简,只简单地行了个礼,项天礼和乾陵悦代为高堂宣布礼成,两人结为夫妻。 送绿竹到她的房间,乾陵悦心头一桩大事放下,面上挂着笑,眼底藏着落寞,“可算赶上了。” “赶上什么?”绿竹不解。 “这是你的礼物。”她没有回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锦盒,里面有那个刀疤男的解药及后续用药,安排得明明白白。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关于各种药品的详细介绍,将她能想到的事都着重强调了一遍。 还有压在最下面的一封让她转给二当家的信。 “明日再拆。”她特意叮嘱。 “是。”绿竹向来对她言听计从。 送完礼物,她找了借口先回到自己寝殿,又看了一遍《观文止》,脑内核对一遍细节,将书藏到坐榻下。 外面艳阳高照,她坐在屋内,陷入发呆。 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感觉应该好好和项天礼他们道个别,可又没必要。 她只是借了躯壳,他们看到的还是原主,除了项天礼,但他大概也觉得这是真实的原主。 “王妃,王爷在找您。”由于绿竹喜事,师黛暂代她的事物。 “好。”她回神,拍拍脸颊,扬起一个笑,跟着她往外。 项天礼负手站在流火居门口,回身见她出来,眼底陡然闪过一丝局促,等她在身前站定,他垂眼望着她晶亮的眼,“本王为你准备了礼物。” “哦。”她伸手,毫不客套。 他摊开掌心,掌心躺着一个碧玉指环,难得在这个年代有这么精致的小物件,她探头看了眼,伸出的手翻个面,手背向上。 项天礼以为她要拿,却见她翻手后一动不动,“王妃?” “你难道不要给我戴上吗?” 他意外听话,拿起碧玉指环,打量了下她的手指,捉住她的无名指稳稳戴上,“刚好。” 她心脏忽然急促跳动,脸颊有些发烧。 “这不会也是先皇进贡之物吧。”她迅速转移情绪,“那就不算你送的。” “不是。”他避开视线。 “那是你在哪里收藏的?”她凑近他的脸,“随手收藏的我也不要。” 无理取闹能掩饰慌张与心事。 项天礼没有计较她的态度,还是那张面瘫脸,“不是随手收藏。” 乾陵悦原本是不想他看出自己的异样,问着问着却真的来了兴趣,疑惑追问,“那是怎么来的?” 他抿抿唇,移开视线,“我母妃的。” 她调侃的笑容一僵,下一秒从手上取下,塞到他的掌心,“这么贵重我不能收。” “为何?” “你母妃定然希望它的主人能与你白头偕老。”她显得有些局促,但我不是那个人,后半句堵在喉咙里。 项天礼深深看着她,“我明白。” “那你就应该留着,等那个人出现了再送给她,我早些时候要礼物是开玩笑的。”她乱成一团,慌乱地解释。 他看了眼掌心的指环,又看了看她,默默做了决定。 第七十一章 败露 “我……”他张口,才说一个字就被打断。 “四弟,陵悦。”项天义出现得恰到好处,“开宴了。” “好。” 下人来来往往,项天礼和乾陵悦作为两位主人几乎没有时间私下交流。 等饭吃完,下人各自找乐子,项天礼又要照顾宾客,一来二去的乾陵悦被冷落在一边。 她看着熙熙攘攘热闹的人群,天色竟然不知不觉黯淡下来,项天礼穿梭在明亮的灯影里,许是节日的烘托,往日绷着的脸今天显得十分温和。 想到自己即将离开,她多少有些伤感,毕竟也是真心实意对过的人。 即将子时,大家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赏月看灯,司空长婵不知何时站在项天礼身边,与他低声交流,又抬头望月。 希望他不要被美色迷惑。 绿竹和项畏正依偎在一起,身边熟识的婢女侍卫打趣着他们,节日更加剧新人的羞赧。 她默默退出人群,循着最初找到的小道溜到清池。 早些时候她将黄纸等备好藏在附近树丛中,此刻只需取出来即可。 侍卫都被吸引到节日的热闹中,她将东西摆好。 清池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出几分寂寥,与不远处的喧嚣天壤之别,池面荡着微波,偶尔会有枯叶落在池面。 她脱了鞋,伸脚荡了荡,白日余温已经散去,夜里的清池有些冰冷刺骨。 寻死需要勇气。 将黄纸摆好,依照书上的内容,一张张烧着纸,等待时机到来——她说服项天礼在子时三更放烟火。 想来时间快到了。 她蹲在地上烧纸,火光在她脸颊上跳跃,她盯着火光发呆,这里与那边场景交错,一会儿是项天礼的脸,一会儿是担忧的家人。 能回去自然是好的。她听到自己心里这么说。 “嗙——”烟火在漆黑的天空炸开,映得王府恍若白昼,她呆呆地抬头看着,扫扫裙摆,站起身,缓缓走到清池边。 到此为止了。 她摊开手,放任自己坠落在水中。 往后倒到一半,腰带被人抓住,一股大力将她扯回,一把把她摔在地上。 她摔得一疼,抬眼,面前是一众侍卫,项家三兄弟面色不一地站在她跟前,司空长婵和绿竹满脸担心,柳榕嘴角含着淡淡的笑。 “这是——” “妖女,还要狡辩吗?”柳榕率先开口,这场景何其熟悉,她几乎以为重回到初醒当天。 她瞬间怒气上涌,没怪她坏自己的事都是看在她的身份,还说她是妖女? “柳榕,说话凭证据,你什么意思?”她瞪着眼前人,还以为上次她来自己合作是想开,却是另类的威胁。 她冷哼一声,蹲到地上扒拉出没烧完的残灰,“这上面可是王爷的生辰八字。” 两个做哥哥的接过来看了一眼,的确如此。 项天仁沉着眉质问乾陵悦,“你如何解释?” “我只是想烧个纸。”当时买黄纸随手一包,万万不可能有项天礼的八字,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柳榕往前一步,大声指责,“你烧纸是为了什么?” 乾陵悦哑言。 她烧纸是为了回去,如果实话实说,她非常清楚什么下场。 “祭奠我的父亲。”她脱口而出。 今日团圆夜,她思念父亲,故而烧纸,也没什么不妥。 “祭奠父亲需要在王爷寝殿烧纸?”柳榕牙尖嘴利,步步紧逼,“上次你从清池醒来便做出一系列异常举动,还说不是你对王爷施了妖法?” 她的话听上去有着奇怪的逻辑,不少对乾陵悦突然得宠心生怨怼的人纷纷站出来,“就是。” “你说我施了妖法,什么妖法?”乾陵悦临危不乱,盯着发难的人。 “让王爷对你着迷的妖法。”她义愤填膺,说到一半醍醐灌顶,“你是想借狐妖上身!” 乾陵悦一脸问号。 她在说什么?狐妖上身? “那晚清池夜,你就已然不是你。”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今晚你是打算照着那本书巩固元神!” 书?乾陵悦眼神一收,往前一步,“什么书?” “一本叫《观文止》的书。”柳榕振振有词。 她一惊,她怎么会知道这本书? 余光瞥过项天义,他一脸茫然意外。 项天仁晦暗不明,而项天礼,视线相撞,她一慌,忙看向地面。 书的事只有她和项天义知道,而项天义和柳榕素无来往,更何况透露给柳榕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上面详细记录了祭祀事宜,大家不信可随我去寻。” 乾陵悦头一次这么慌,走时她随手放在坐榻下,没有毁尸灭迹,想的是项天礼发现她突然暴毙,也能从书中找出原委。 没想到却成为隐患。 项天仁当即决定,“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移驾流火居,乾陵悦自知无法制止,垂眉跟上,脑内盘算着各种开脱的理由。 左右没有成功,她可以随意杜撰,实在不行还可以解释说自己做梦。 反正不能慌。 就算入狱,二当家和长公主也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项天礼……她偷偷看他一眼,从事发到现在,他一句话未说,既没有维护,也没有质问,大概在等水落石出。 绿竹惶恐地跟在人群后面,想说什么又被柳榕瞪回去。 王妃使用狐媚妖术,若坐实了,项天仁肯定会大肆做文章。 柳榕径直走进她的卧房,在坐榻边停下,转身对着三位皇室,“证据就在这下面。” 乾陵悦闭眼不忍心看。 柳榕说着一把掀开坐榻,得意洋洋,“这便是。” 三位皇室同时看她一眼,皇上迟疑道,“榕妃,这里什么都没有。” 原本得意的人低头看去,果然空无一物。 她惊骇地往后退两步,喃喃自语,“怎么会,”又陡然转头盯着乾陵悦,“一定是你提前藏匿!” 乾陵悦也很惊讶,她并未动过。 但总算逃过一劫。 “榕妃,若本宫知道你的打算,提前藏匿,又怎会出现在清池边?”她深吸一口气,戏要做足,“我本是记挂父亲,难得月圆,又承蒙王爷抬爱,所以想让父亲放心。” 她语气幽怨,倒似真的如此打算,反而怪她扰了自己的事。 “你不要狡辩!”到嘴的鸭子飞了,柳榕怎么会甘心,咄咄逼人,“烧王爷八字,你是何居心?” 他们好歹王室贵族,争得面红耳赤未免有伤大雅,项天仁站出来止住二人争吵,“陵悦是否有变化,天礼最清楚。” 既然他有此一问,便是相信柳榕,且想抓乾陵悦的把柄。 正常到这一步,无凭无据,早该把她做污蔑抓起来,她没有反将一军都是仁义。 可项天仁却帮着她逼问自己。 最关键的是,项天礼知道她有问题。 她紧张地看向项天礼,他一直对自己颇为好奇。 刚才她的解释可以糊弄不知内情的人,但不能糊弄朝夕相处的他。 项天礼打量着她,只要他想,便可以借这个机会问出她所有隐藏的秘密。 “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悦儿不是悦儿,我这些日子与谁同床共枕?”众人屏息中,项天礼缓缓回答,眼睛却紧盯着她,大有秋后算账的警告。 项天仁意外扬眉,看向项天礼,“你确定?” “自然。”他刚毅果决,走到她身边,转身将她护在身后,“烧纸祭奠,情有可原,写我八字,自然是为了让岳父认得我。” 他说着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话。 柳榕不可置信,“王爷,您分明最厌恶鬼神之事,怎……” “榕妃。”他寒着声音,示意她闭嘴。 她吓得噤声。 “既然四弟说没问题,我们这些外人,自然也没有插手的必要。”项天义适时解围,为他们俩打圆场,“更何况中秋月圆,祭奠父亲,在情在理。” 乾陵悦分外感激。 一场闹剧没头没脑地结束,柳榕愤然扒开众人离开,绿竹长舒一口气靠在项畏怀里。 司空长婵和项天仁眼神莫名,各有盘算。 唯独项天义还笑呵呵的,“我们继续赏月。” 说着率先离开,下人哪敢围观主子的恩怨,纷纷跟着他离开。 项天仁嘴角噏着莫名的微笑,“看来是一场误会,榕妃也是护你心切,莫要怪罪于她。” 项天礼不置可否。 他又将视线转到乾陵悦身上,“曾经有过鬼神之乱,所以这一点尤为敏感,若是冒犯到陵悦,还请多包涵。” “没事。”她勉强挂起笑。 他说完离开。 司空长婵风情万种地扫了两人一眼,利落转身,“姐姐想必受了惊,王爷好生安慰下。” 大力二力、李嬷嬷师黛自觉出去,流火居内只留他们二人。 乾陵悦微松口气,殊不知考验才刚开始。 她噏起笑,“谢谢你解围。” 项天礼面色如冰,“我帮你解围,不代表我不追究。” 她的笑僵住,“你想追究什么?” “烧纸给相国?本王八字?”一个个问题蹦出来。 “中秋寄情,你是我结发。”她流利回答。 “那《观文止》?”他问出关键问题。 没有找到那本书,但他知道它的存在。 她不藏,倒没有别的问题。 藏了,就说明有难言之隐。 “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问二哥。”她迅速甩锅,项天义肯定能圆得比她更好。 “本王要听你说。”他紧盯着她的眼睛,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躲避。 她被紧紧拽着手腕,躲避不能。 “一本奇书。”她闪躲其词,明知糊弄不过去,却还想着能避就避。 项天礼凝视着她,气势陡然一放,门窗“啪啪啪”地全部关上,屋内灿然亮光忽的暗下,乾陵悦吓得一抖,男人把她攥得更紧。 黑暗中他的侧脸如刀削,更添压抑。 “我去开个灯。”她狠狠吞口唾沫,小声乞求,为自己争取想借口的时间。 “轰——”蜡烛忽的亮起,她缩缩脖子,又被惊到。 项天礼看着容易一惊一乍的人,就这样的胆子,还敢撒圆不了的谎。 “可以说了。”他淡漠提醒。 第七十二章 美玉无瑕 箭在弦上,乾陵悦心一横,决定坦白部分。 “我不是乾陵悦。” 六个字掷地有声,她挺直背脊,毫不避让,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 项天礼怔住,沉眉,“什么意思。” “你的王妃,在清池那晚已经死了。”她索性说开。 他在某一刹那闪过一丝落寞和愧疚,随即盯着她,“那你是谁?” “我……我是一只孤魂野鬼。”她底气不足地撒谎,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挺起胸膛,“王爷一定听过借尸还魂。” “你在开本王玩笑?”他眼神骤然收紧,“世间奇法甚多,你大方承认易容有道,本王也不会怪罪于你。” 得到状况外的回答,乾陵悦思维停滞一瞬,旋即转过来,至少他相信自己不是原主,日后不会再纠结这个问题。 她反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自己摸一摸,哪种易容术能接缝都没有?” 项天礼失神片刻,手下的皮肤柔软细腻,手指细细地在她面颊周围摸了一圈,光滑平整。 乾陵悦却嫌他摸得不够充分,把着他的手指往耳后摸去,“这里也没有。” 他倏地收回手,不确定地重复她的话,“借尸还魂?” 她猛地点头,“你要是不信,可以找找你认识的标志。” 这身体他也不是一次没见过,若是了解身上细微特征,必然能认出。 项天礼有些尴尬,“下次问夫人就知道了。” 乾陵悦“噫”了一声,不合时宜地追问,“难道你还不敢看我的身体吗?” “那你为何烧纸?”他没有接她的茬,转移话题。 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她脑子一转,既然说出借尸还魂的话,当然要贯彻到底,“总占着她的身体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想体面地转世。” 与真相八九不离十。 项天礼似乎信了,“那八字?” “不知道谁做的手脚。”她眨巴眼,实话实说。 “本王如何信你?”他看她的眼神有细微的变化,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同时发生在她身上,不合理似乎也变为合理,导致他分不清真真假假。 乾陵悦歪着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要超度,为什么要写你八字?” 陷入逻辑死循环,项天礼一阵头大,“本王如何得知?” “反正我的答案就是不知道,你信不信我也管不着。”她耸耸肩,把自己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他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向她确认,“你是为了转世才有今晚一出?” “对。”她点点头。 “需要投湖?”他心中有诸多问题,需要一个个问清楚。 她又不做声了。 他逼近她,低头与她对视,声音沉下来,又重问一遍,“需要投湖?” 乾陵悦忙点头,“嗯。” “为何选今日。”他的问题仿佛十万个为什么,一个接一个。 她眼珠子转了转,“书上说的。” “《观文止》?” “嗯。” 两人像审问一般一问一答,她只能紧紧护住最后的底不露。 “还有要问的吗?”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还有要交代的吗?”他反问。 “没有。” 对话结束,项天礼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深邃地盯着她,“如果今晚柳榕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就永远消失了?” 她一愣,点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 没人打扰,说不定现在她正和家人抱头痛哭,喜极而泣。 “你好像很高兴?”她回答完后似乎笑了下,这令项天礼微微不悦,同时更加明确自己的心意。 “还好还好。”她摆摆手,谦虚之词愣是说出欲盖弥彰。 担心他继续追问,她主动发问,“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我了,是吗?” 虽然这是两人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揭开来还是有必要。 “嗯。”他坦然承认。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好奇,自认为还算低调。 项天礼轻笑一声,“你从清池那晚开始便在本王面前‘我’了一月有余,若你真的是她,不会如此不知礼数。” 她尴尬地挠挠头,“这么明显吗?” “你在我眼里处处是漏洞。”他洞悉她的小心思,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得自认聪明的人更无地自容。 他看着她尴尬的脸色,心头一软,声音压低,一字一句,“但处处完美无瑕。” 乾陵悦脸瞬间爆红,心脏跟坏了一样,疯狂跳动。 她手足无措地摆弄着衣袖,“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戳穿我?” “确认之时,已然动心。”他的声音带着魔力,每个字都钉在她的心上。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是得了谁的指点吗?情话一套一套的。 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天色晚了,王爷……” “你还没有回答本王。”他不肯放她离开,非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额,什么回答……?”她不解,“我已经是你的王妃了,难道还能变成别人的妻子吗?” 他微微皱眉,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你对本王,有什么想法?”他艰难询问。 “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吗?”她愕然,诚实地回答自己对他的看法,“你虽然是个闷葫芦,但还算直接,为人正直善良。” “但我谈不上喜欢你。” “我认识你,才一个月。”她十分真挚,“而且你和原主的关系并不十分好。” 她的话句句在理,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所以王爷如果在期待同等的感情回应,恐怕要失望了。”她虽然对情感一窍不通,但还算理智,能够理清对方的诉求。 项天礼并不意外,失落的确有,与她对视半晌后道,“本王明白。” “嗯嗯。”她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后知后觉地问,“你会因此故意留下我吗?” “不会。”他颔首保证。 天真的人长舒一口气。 今年错过还有明年,不过一年而已,和他说开后他也不会为难自己。 乾陵悦想得很简单,既然他选择私下与自己开诚布公,就不会拿这件事要挟自己。 至于他的“动心”,她无能为力。 而且男人嘛,总是会及时止损,见她没意思,自然不会再对她用心。 这是她观察周遭小姐妹的情感生活得来的结论。 项天礼陡然生出挫败,他,北楚安王,坐拥千万府邸,执掌刑罚,大臣莫不俯首,未出阁的少女以进王府为终生目标。 今晚想着趁时机成熟,月色刚好,表白心迹,却被拒绝。 他更喜欢她了。 “我们待得够久了,先出去吧。”担心他又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她忙把人往外带。 这次他没有反驳,两人并肩走出去。 外头亮如白昼,大家还在流连,人群依旧,全然忘了半个时辰前的闹剧。 她仰头望着盘子般的大月亮,还在后悔计划未能如愿施行,运气太差了,柳榕到底是怎么知道那本书的? 不对,书呢?她脑子一紧,在项天礼愕然的注视中撒腿跑回流火居,翻了坐榻,还是没有。 应该不是绿竹,不然她不会那么惊恐。 那还有谁? 她在这边急得团团转,负手等在流火居门口的项天礼淡淡道,“躲了这么久,不闷?”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眼睛。”二当家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假笑,停在他身边,“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没说话,冲他摊开掌心,“东西给我吧。” 二当家摇摇头,从胸前拿出书放在他掌心,“王爷为何不给我点面子。” “不需要。”他接过方才袖中,平淡地,“若是我追究你擅闯王府,恐怕你逃不过。” “啧。”他不悦地皱眉,“老板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可舍不得她离开。” 项天礼有一瞬间没明白“老板”指谁,漠然,“不用你多管闲事。” 二当家瘪瘪嘴,直接离开。 翻遍流火居角落也没找到那本书的乾陵悦陷入深深的迷茫中,她盘腿坐在榻上,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随手放在哪里忘了。 项天礼借着微弱的灯光大致翻了一遍,尤其是明显被折起来的那几页,看完后有些云里雾里。 但至少搞明白了一件事。 他又翻到书的第一页,里面的故事大多经不起推敲,而且只有乾陵悦标注的那两页稍微有说服力点。 二哥为何会有这样一本书? 再次看了一遍被折起来的部分,细节熟记于心后合起来,慢悠悠地晃到门口,一眼看见榻上眼神没有聚焦的人,心底软成一滩水。 “你可是在找这个?”他抬手摆摆卷成轴的书。 里头的人先是一愣,几乎同时冲到他跟前,伸手要夺他手里的书,“你在哪里拿到的?” “门口地上捡的。”他灵活躲过,高高举起手,即便她跳起也够不着。 “给我。”她奋力一跃,仍然差之毫厘。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项天礼坐地起价。 乾陵悦只担心他看到书里的内容,自然忙不迭点头,“你说。” 他举着书,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以后若是有远行的计划,一定要先知会我。” “好。”她飞快想了下,好像也不需要出远门。 “不能再像今天一样。”一想到他差点一无所知地失去她,他仍心有余悸。 乾陵悦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放心。” 项天礼放下手,她一把夺过书,迅速翻了一遍,嘴里还在问,“你没有看吧。” “随手捡到了,没来得及。”他矢口否认,“在角落里,若非本王闲来无事随意闲逛,也碰不到。” 她稍稍安心。 可能是她不小心掉在哪里了。 “谢谢王爷。”她真诚道谢。 “口头道谢有什么意思?”项天礼很会举一反三、趁热打铁。 说开后的乾陵悦对他再没有那么多猜测,大方询问,“那你想要什么?” “一个要求,以后再说。”聪明的投资人不会为了留住机会而浪费机会。 “会很过分吗?” “不会。”他信誓旦旦。 “好。”充分相信他。 项天礼藏起嘴角狐狸般的笑。 第七十三章 清池没了 尽管前一夜熬到凌晨,次日她仍旧被院外喧嚣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披着衣服走到门外,问早就一脸喜气开始工作的绿竹。 绿竹张望了下,只看到下人一个接一个推着瓦砾往王爷寝殿去,还有不少推着空车出来。 她一时也看不明白外头到底在干什么,随手抓了一个忙碌的下人,“怎么了?” “王爷让人填池呐。”他飞快回答一句,随后投入到托运大军里。 绿竹带着答案回到流火居,乾陵悦登时清醒,“你说什么?” “那些瓦砾是填池用的。”她声音低了些,有几分惶恐,不知王妃如此在意的理由。 闻言她直接一挥衣袖,甩下绿竹的唤声,大步朝清池去。 相比于清池,流火居内的那点吵闹简直不值一提。 她捂着耳朵,穿过忙碌的工人,没来得及换外出鞋,被地上的碎石扎得脚疼,但她顾不上。 “项天礼!”人群穿梭中她一眼看到在走廊上冷静指挥的王爷,高声喝道。 来往的下人惊了惊,默默后退一步,让出空间。 项天礼一脸淡漠,眼皮不咸不淡地掀了掀,“本王耳朵好得很。” “你在干什么!”此刻任何话都难以形容她的心情,昨儿明明和他说得那么清楚,他今天竟然直接给她填了? “填池。”他波澜不惊,丝毫不觉自己在堵人退路。 “你明明知道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瞬间无法和他沟通,脑子被火烧得只剩下愤怒和指责。 但男人就像一块无法融化且无坚不摧的冰,对她的指责和怒火毫无感觉,甚至还勾起嘴角,“你明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乾陵悦戛然而止。 片刻后才道,“你这是道德绑架。” “什么绑架?”他并非故意反问,只是真的不太明白。 她只当他有意气她,怒极反笑,“好你个项天礼,昨天深情款款非我不可,今天就要堵我后路,强留我在这里,你脸疼不疼。” “本王非你不可,自然要留你,很难想通吗?”他异常冷静,情话说得和威胁无异,至于后半句,他并不太懂。 乾陵悦拳拳打在棉花上,不仅没造成伤害,还泄了自己的劲儿,身心俱疲。 和他理论不清楚,她瞟了眼已经缩小一圈的清池,一狠心跳进去,踩着到脚踝的水,倔强与他对视,“你有本事就把我埋在这里!” 正准备往下倒瓦砾的工人一顿,不敢动手,迟疑地看向面色严肃的王爷。 项天礼居高临下地回望她的视线,眼神一收,没有下令。 “老板姐姐!”清亮的童音打破僵局,乾陵悦恍若隔世,望向声源,阿加正兴高采烈地挥手,刚要跑下来被一只大手一捞,捂住嘴巴。 “小孩子眼拙,认错了。”说话的人正是二当家,他说完低声在阿加耳边说了什么,阿加忙点头,没有再声张。 边上的工人先是吓了一跳,后又长舒一口气,就说王妃怎么可能是二当家的老板。 项天礼绷紧的脸松了松。 “这清池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王爷要拆,我难道还不能拦?”看到二当家,乾陵悦有底气不少,找回刚才的自信,从容发问。 “清池是本王的,本王想拆就拆。”他不怒自威,不容置喙。 “您若能说服我,我就同意!”除了那个留下她的烂由头。 二当家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接受到两人的暗示后做和事老,“王妃,您先上来,千金之躯可委屈不得。” 乾陵悦心内一喜,有帮手了。 二当家虽然虎了点,但脑子在、又有魄力。 她顺从地上岸,脚上湿哒哒地滴水,项天礼身形动了动,二当家已经弯腰下去,自然地,“抬脚。” 乖乖抬起一只,他脱下鞋,那干布裹上,再穿;另一只重复步骤,起身后,“王妃等下要抓紧时间换干鞋,不然会感冒。” “好的。” 项天礼:神色复杂。 工人们:心高气傲的二当家也要为五斗米折腰,生活不易。 “王爷不如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她回过神,仗着有二当家帮自己说话,昂首挺胸。 二当家瞬间化身娘家人。 “本王想留下你,难道不够?”他走近一步,离她距离更近,三个人形成微妙的三角关系。 乾陵悦不可置信,“不够!而且你这是变相软禁!”放在现代是犯法! 他不松嘴,她只能转身求助二当家,“你把你的人带走。” “这……”他面露犹豫。 她压低声音,“我和你交情好,还是你和他交情好?” 项天礼眉尾动了动,心情翻沉起伏。 二当家更加为难。 “本王开的工钱,大概够你一月开支。”王爷默默加码,“如果你不需要,现在就可以离开。” “你的一月开支,我会帮你想办法。”乾陵悦抓住救命稻草,不想让他溜走。 一个是马上能拿到的工钱,还能让王爷欠他一个人情;一个是好友身陷困境。 最重要的是这个池子。 他看过那本书,也听过乾陵悦和项天礼的对话。 犹豫等于否定。乾陵悦心道不妙,转身要重新进坑里待着。 二当家手起手落,冷不防敲上她的后颈,她身子一软,项天礼眼疾手快长臂一揽,半抱在怀里。 手悬空的人讪讪收回,目光仔细扫过她的脸,担心自己刚才下手重了。 “自重。”王爷实在不喜欢他侵占欲太强的目光,语气森寒。 “王爷,以前这种事可用不着我动手。”二当家凉凉道,声音只在二人之间,含着隐秘的嘲讽,“别让她成为你的软肋。她可不喜欢。” “她只会成为本王的盔甲。”他打横抱起晕过去的人,冷然回驳。 二当家眼底晦暗不明,想到什么似的,蓦然勾起嘴角,“恐怕她会成为南王的盔甲。” 项天礼转身的动作一僵,抱着乾陵悦的手收紧,又骤然松了些,“她不会。” “小心哦,她就像沙,握得越紧,越留不住。”在情感上也许他是个二傻子,但作为旁观者,他非常清楚乾陵悦的性格。 越是逼她,越会让她窒息。 盲目地施加期望,只会让她逃得更远。 他是希望她能够看清自己的感情,才会有此一言。 “不劳你关心。”拒绝他的好意,抱着人往主殿走。 二当家冷哼一声,回头见大家还在等待发号施令,大手一挥,“还愣着干什么?不想加餐了?” 大家便又埋头苦干。 他转身跟上去,项天礼正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脱了湿淋淋的鞋,探了鼻息把了把脉,确认只是普通昏迷后为她盖好被子。 “她知道你根本不信她的话吗?”二当家就像幽灵,无处不在。 他烦躁地拉上里间长帘,走到外头盯着说风凉话的人,“我并不是不信。”有些能信,有些不能。 “那你打算告诉她书的事吗?”他双手抱臂,闲适地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和你有关?”这问话带了威胁和警告。 二当家耸耸肩,“我不像你,如果我发现这件事对她不利,我会果断告诉她。” “那你大可以试试。” 气氛骤然紧张。 他注视着不让分毫的男人,简单道,“我们初衷一样,所以你暂时可以放心。” “我希望你的念头永远打消。”项天礼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话不投机半句多,若非乾陵悦这个共同的话题,两人甚至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王爷多保重。”二当家冷冷甩下一句。 项天礼在外间待了一个时辰,里间骤然传出响动,他大步走过去,撩开帘子,乾陵悦刚迷茫睁眼。 “项天礼!”一看到他,迷茫尽数赶走,她猛地坐起身,还要讨伐他。 “你昨天答应本王一个要求。”他率先打断她,目光灼灼。 乾陵悦一下卡住,昨天的确有这么回事,“但是我说过不能过分!” “这一点都不过分。”他在床边坐下,循循善诱,“清池填了还可以再挖,但是你已经还清一个人情了,本王不是在帮你吗?” “你未必会再挖。”她一点不上当,根本不信他的话。 “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凡你开口,一定做到。”项天礼陡然正色,像是在给她立誓,可眼睛里又有给自己定下某种目标的坚定。 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望着他,傻傻地跟着问了一句,“你确定?” “是。”他坐直背脊,似乎有些不满她质疑自己的信誉,“如若不信,本王大可叫大哥二哥来做个见证。” 乾陵悦大脑飞速转动,他纵然做事过分,但说到这份上,应当不会食言,“我姑且信你一次。” “刚才是他打晕你的。”他并非对二当家落井下石,只是让真相大白。 床上的人眼睛缓缓睁大,握拳猛地捶了一下床面,“好个势利鬼!”下次见面非要教训他不可。 在外监工的二当家突然打个喷嚏,背脊冷冷的。 “你今日没有上朝?”现在还早,往日他根本没下朝。 “王妃昨晚受了惊,本王挂怀,休假一天也未尝不可。”他说得冠冕堂皇,正儿八经。 乾陵悦斜睨他一眼,抱臂冷哼,“我竟不知王爷对我如此挂怀,只是这挂坏的是我还是外头的池子,我也未可知。” 项天礼只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深邃眉眼温柔沉默,却诉说着强大的情感。 第七十四章 一一算账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注意到他的视线,她十分回避。 心里多多少少觉得奇怪。 怎么说昨天项天礼也算是表白,她虽然拒绝,但不反感,可是如何与他相处却犯了难。 “看王妃没有自知。”项天礼收回打量的眼神,起身,“你不用烦恼如何与本王相处,一切如常即可。” 乾陵悦望着他离开,听他又加一句,“皇姐下午会过来,你最好想想怎么解释。” “有什么不好解释的吗?”她歪头,外人不如他知道的多,祭祀前相国那一套完全行得通。 项天礼深深看她一眼,“自己圆谎。” “不劳您费心。”她翻个白眼,这是怕她有求于他吗。 晚些时候项巧卿如约而至,问清她的所在后直奔王爷寝殿而来。 “陵悦,怎么搞的,听说你还要跳湖?”她一坐下就握住她的手,语气焦急,问得她猝不及防。 跳湖?她终于明白项天礼“自己圆谎”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了,有那么多事情可说,他偏偏挑跳湖这一点。 等等,完了,相国夫人肯定也知道了。 “没有跳湖,只是刚好站在湖边。”她讪笑着解释。 “可是小弟他说你……” “那是他看错了。”她矢口否认,主观臆断的东西一口咬死,项天礼也没有证据和她对峙。 项巧卿意外没有追问,连一丝疑惑都没有,只是兀自松口气,“我就说,小弟他应该是关心则乱了。” 乾陵悦听得心里微微波动。 关心则乱这样的词,竟然也能用在他身上,还是用来形容自己。 “你是不知,早上天还没亮小弟便带着人匆匆到我寝宫来,我还以为出了天大的事,”她安下心,和她唠嗑,“上次他这样还是父亲骤然暴病。” 她心中更软,却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笑着,“谢过王爷和长公主关心。” “怎么还这么见外。”长公主拍拍她的手,“小弟他没那么多讲究,叫他名字就行,至于我,我们应当同岁,叫我巧卿便好。” “您毕竟是他的皇姐……”她有几分为难,昨天才被项天礼教训过,当初露出破绽就是因为她的不知礼数,现在还这样,岂不是知法犯法。 “没那么多事。”项巧卿大手一挥,又道,“我刚才进来看到屋后正在填清池。” 乾陵悦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她继续道,“就该填了,听说你不是第一次跌进去,留在那儿始终是个祸害。” 她无奈,欲言又止。 “是不是有人威胁你?”项巧卿不相信她会有轻生的想法,阴谋论地压低声音。 自己威胁自己算吗,“没有,真的只是碰巧。” 本来还打算让她帮忙劝劝王爷,看来无济于事。 “上次你托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项巧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有“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乾陵悦眼睛一亮,本来已经打算让绿竹与她接洽。 要说能工巧匠,皇室资源必然最多,此前她曾托项巧卿帮忙找善于做小机关的工匠。 “何时能见一面?”她迫不及待地问。 口红算是最方便易做的东西,只是这边杀菌不到位,怕是不能直接吃进嘴里。 “明早来我宫里。”她顿了顿,“你要是不想,我也不会勉强。” “此话怎讲?”乾陵悦一脸莫名。 “小弟说你和大哥曾有过误会争吵,”项巧卿说完又赶紧圆,“大哥这个人纵然疑神疑鬼了些,但心地善良,时间长了你便知晓。” 乾陵悦:项天礼还真是什么都敢说,拿她当靶子就算了,现在还拿她当枪使。 呸,被他喜欢上的人真倒霉。 “都是小事,我早就不在意了。”她摆摆手,压根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事。 项巧卿更加欣赏,“我竟然会错过陵悦这样的姑娘,真是相逢恨晚。” “那倒没有。”她心道自己来这里也才一个月。 两人又拉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眼见日落西山,项巧卿起身告辞。 “明日早些来。” 乾陵悦一阵头大,聊得开心倒是没错,但早起真的令人痛苦。 “长公主慢走。” 心情甚好的项巧卿出府回宫,才走出几步就看到一群人围做一团。 她下车走进去,却看到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正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 “把东西交出来。”少年声音爽朗,带着年轻气盛。 中年人难堪地护着腹部,“少侠明鉴,真的不是我偷的。” “分明就是你!”青年拧眉呵斥,弯腰要去他胸前拿赃物,还没碰上便被一双纤细手腕握住。 “大庭广众,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长之辈,你要脸吗?”项巧卿最看不得这样的事,不顾侍卫阻拦斥责。 青年转头与她对视,眼中闪过疑惑和惊讶,一把抽出手,“不问青红皂白肆意揣测旁人,我看你的脸皮也不怎么薄。” 不顾她的生气,他弯腰扯出中年人怀中的赃物,原本柔弱瘦削的男人忽然站起,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青年。 他回身躲过,那人见行刺不成,转而瞄准看上去无反击之力的项巧卿。 青年眼疾手快踢翻他的手腕,从他手里夺下匕首,反抵在他的脖子上,低声道,“你可知道你杀的是什么人?” 随后一掌敲晕他。 将赃物送还失主,他偏头对项巧卿道,“搞清楚来龙去脉再做决定,很难吗?” 说完便借着屋顶离开她的视线。 项巧卿望着他的去向许久,回过神后一把揪起地上的中年男人,“你认识他吗?” “不……不认识……” 她巡视一圈,“有谁知道的,赏黄金百两。” 流火居内,沐浴完打算早睡的乾陵悦正坐在镜前梳头发,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八月十五,每年只有一次,既然已经错过,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等下次。 可下次,在一年后。 她实在不知如何度过这一年。 “当啷——” 脸盆掉落在地的声音惊醒她,朝声源望去,却看到绿竹慌慌张张蹲在地上收拾,满地水渍在月光映照下亮得惹眼。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询问更多的是关心。 早些时候沐浴也是,绿竹加着热水似乎出了神,烫得她一激灵,问呢又说没事。 可能昨晚睡太晚,她也没有在意。 但同样的事情发生两三遍,绝非偶然。 “刚才走了神。”绿竹还是不肯说,嘴里直道歉,道得她心生烦闷。 “难道是不能和我说的事吗?”绿竹的确是她的下人,但更是她的朋友。 绿竹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下来,头垂得很低,肩膀小幅度抖动着,乾陵悦心道不妙,抬起她的头,见她满脸泪痕。 “怎么了?”她更紧张,莫不是项畏欺负她。 “王妃,昨日您……是不是打算投湖……”她哭得一抽一抽的。 乾陵悦微怔,“何出此言?” “奴婢……奴婢看到您送给奴婢的贺礼……”她话都说不完整。 听的人已然明晰。 昨晚的确抱着不回来的决心写了类似“遗书”的东西,绿竹看着大咧,实则细微,加之早上项天礼的大动作,不难猜到。 “没有。”计划失败,不如给她一个完美的谎言,好过真相的残酷,“逗你的,日后我做大了,管不过来,自然需要你帮衬,这是贺礼也是压力。” 绿竹比较好哄,鼻尖红通通地望着她,“真的吗?” “嗯,我好不容易赚钱了,怎么会舍得这么离开?”她擦擦她的眼泪,哄孩子似的,“别多想。” “可是王爷早上在填……” “因为他和你一样蠢,误会了我的意思。”反正不在,骂一骂也没关系。 绿竹破涕而笑,“王妃您怎么能这么说王爷。” 总算是笑了,乾陵悦心头微松,随即又好笑,十五六岁的孩子,既敏感也好哄,看来以后不能冒然行事。 打发伤心的绿竹先去休息,她自己舀了清水洗洗脸,重新坐回铜镜前——看自己的长发。 还有一年,这头发实在不能忍。 现在已然度过炎热夏季,却还是阵阵热潮,难以想象来年夏日会热成什么样。 她绑起头发,拿着剪刀比了又比,思索着剪多少。 “死了相公才剪头发。”二当家声音冷不丁响起,惊得她剪刀差点没握住。 随即想到白日里项天礼的话,转头瞪着他,“私闯王妃寝殿,判你一个死罪也不过分。” “白天打晕你是权宜之计。”他主动解释,在乾陵悦稍微好看点的脸色中继续道,“毕竟王爷给的工钱实在高。” “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她脸色骤然垮下,冷冷道。 “王妃生气了?”他似乎并无忌惮,笑意里还带着几分调侃,“不过我相信王妃不会终止合作。” “我有权利自行决定。” “我已经买了铺子。”二当家的话让她一惊。 “你什么?” “买了铺子,用王爷的工钱。”他悠然踱步到榻边坐下,气定神闲,“王爷来找我时,我们谈了点条件。” 乾陵悦背脊一僵,不知道他们又背着自己搞什么鬼。 “王妃难道不想知道吗?” “……愿闻其详。” 第七十五章 皇宫遇刺 二当家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乾陵悦还坐在铜镜前发呆。 他说的话大多是废话,无非夸赞自己如何机智有担当,但从废话中多少整理出核心思想——项天礼主动找他,没有理由,且同意他几乎无礼的要求。 比如高出市场价三倍的工钱。 唯一的要求是保密她的身份,如若暴露,尽量撇清和她的关系。 她满脑子的问号。 他这是在为她扫清后路? 对他的感情又复杂一层,乾陵悦望着镜中十分陌生的脸,他喜欢的是这张脸吗? 还是那张脸下的她。 次日天刚泛白,乾陵悦就乖乖起床,整理仪容仪表,估摸着到时间了走出流火居,与打算叫她的人迎面撞上。 项天礼眼底闪过诧异,在原地等她走近,两人并肩往外。 气氛和谐,跟在身后的绿竹热泪盈眶,王爷王妃终于和好了。 轻车熟路上马车,空间陡然狭窄,乾陵悦的注意力无处安放,眼珠子转了转,手掌在大腿上来回摩挲,想着打破尴尬,“长婵她们怎么样了?” 项天礼眼皮子抬了抬,“在安慰柳榕。” 哦?已经不叫榕榕了? 刚到第一天,那一口一个“榕榕”叫得十分亲热,“说起来,王爷似乎还为榕妃斥责过我不少次?” 他眼尾跳动,“都是陈年往事。” “嗯嗯,大概也就上年吧。”她眯眼笑着附和,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把原主害的那么惨,如今用一番喜欢的表白就能抵消?天真。 “不要胡闹。”他压低声音,却分明含着窘迫。 “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柳榕,才一个月不到。”她悠悠然说着,本意是嘲讽,却骤然想到自己,话锋一转,“看来王爷嘴里‘喜欢’的期限真短。” 项天礼嘴唇微动想要反驳,又想不出面面俱到的话,半晌才苍白地挤出一句,“本王并非喜欢柳榕。” “是吗,当初义正言辞地指责我为何毒害她。”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为自己辩解,你还不信。” 黑历史一件件被翻出来,项天礼恍惚间有些后悔。 对柳榕哪里是喜欢,不过是对乾陵悦失望的移情罢了。 当日他们才刚完婚,上下喜庆之时,只有他不悦大哥未经他同意就强行许亲,气得他隔日便娶了侧妃柳榕。 当晚传出王妃给侧妃下毒,之后柳榕一张娇俏的脸不堪入目,愧疚和恼怒夹杂在他心中,便有了之后种种。 “随你理解。”多说多错,越描越黑,他明智结束话题。 乾陵悦意外地心情不错,嘴里小声哼着曲儿,“说起来王妃那么喜欢你,你居然都不看一眼。” 她前半句话让他面上一喜,后半句话瞬间让他的脸垮下来。 “你还要说多久?”他声音微沉,不是很高兴。 她没有丝毫要停打算,好不容易说开隐藏的秘密,而她又不打算完成原主的愿望,只能帮原主讨讨嘴上的公道了。 “我要说到你想明白为止,”她嘴巴不停,“王妃诚心对你,处处念着你,怎么可能给你下毒?” “是她亲口承认的。”项天礼手指微动。 “对,她亲口说的就是真的吗?”她无语地反问,“谎言并非只服务于谋私利。” 他偏头看她一眼,难得能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良久才闷声道,“那她为何说谎?” “想让你记久一点。”她摇头晃脑地分析,“毕竟你不可能爱上她,只能恨她。” 项天礼陷入沉默。 然而现在任何话都没有意义。 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低落,乾陵悦眼珠转了转,愧疚来得有点迟,是不是说得过分了? “不过王妃对你并无任何恨意。”她拍拍他的肩,对待朋友般,“能让一个女人对你如此死心塌地,可见你也是有优点的。” 并没有安慰到他。 想到她跳湖的举动,他忽然道,“你跳湖是急着投胎吗?” 好好说话怎么开始骂人呢。 恼怒只一瞬间,她迅速认识到他是在询问,“总占着她的身体也不好,对吧。” 他没有瞬间回答,沉默望着窗外,半晌后道,“本王觉得无妨。” 乾陵悦诧异地看向他,“王爷心真大,王妃身子被人占了还能无妨。” “若你消失,本王如何向夫人交代?”他眼神闪烁,却再说不出那晚的情话。 她不置可否,不管走不走,都是一年以后的事。 他内心翻腾,她去意如此坚决,要如何开口坦白。 两人各怀心思,车内一时无话。 项巧卿早早在寝宫门口候着,见她下来忙迎上去,挽着她的手亲亲密密地往里走。 项天礼目送两人背影,放下车帘,“走。” 马车才踏出去一步,箭雨忽然淋漓而下,项畏一惊,大叫一声“护驾”忙抽出剑应对。 禁卫军迅速出动,短短片刻,箭雨止住,放箭的人被发现自尽于屋顶。 等乾陵悦赶出来的时候,现场只有一片木箭残骸。 她疾步走到马车前,扯开破烂车帘,往里一望,项天礼捂着右肩,神色淡定,“对方敢来王宫放肆,想必胸有成竹,派人通知皇上和南王。” “是。”项畏领命。 项二留下保护二位主子周全。 “别动。”乾陵悦眼神一凝,扯了衣服上的布条绑在伤口上方。 看上去平静无比,伸到衣袖里拿药和纱布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项天礼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温声安慰,“没事,慢慢来。” 慢慢来是不可能的,她需要立即止血。 箭紧紧地插着,她深吸一口气,掐头去尾,只留一小截光滑的木段。 “可能会有点疼。”她低声警告,趁他不注意,一把拔出来。 项天礼垂在身侧的左手狠狠握紧。 热血溅在脸上,她顾不得擦干净,迅速简洁地压住血窟窿止血。 “帮忙按一下。”她需要腾出手缝合,低声交代他。 习惯状况后重新掌握主动权的乾陵悦冷静不少,沉声吩咐。 项天礼头一次看到她亲手做这些,面对鲜血眼睛眨都不眨,沉稳地下手,与他平日所见的嬉笑那面截然相反。 他听话按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给自己缝合,竟然没有丝毫痛感。 “给你打过麻药,暂时不疼。”乾陵悦拿出专业素养,一丝不苟地解释。 他看了眼车内多出来的没见过的东西,眸色一沉。 “王爷——”项二在外边等得着急,可王妃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他不敢冒然打扰。 “去请御医。”这是乾陵悦的吩咐。 项二得令,飞速离开。 彼时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这个环境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不要动右手。”余光瞥见他想活动,她忙阻止。 “好。”项天礼打消活动的心思,见她一样样把东西往回收,骤然出声,“这些,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乾陵悦手一顿,把最后一样塞回去,“能救你的命就行了。” 他顿了顿,没有追问,末了才道,“不要在别人面前如此。” “我是为了救你。”她没好气地强调,“命都快没了,还有空教训我。” 项天礼好心被当驴肝肺,无奈,“你去皇姐那儿擦擦血渍。” “等下再说。” 她扶着他下马车,刚好御医赶到,项巧卿忙让人去她那儿。 御医在里头替项天礼诊断,乾陵悦在外洗手擦脸,迟来的担忧令她心脏鼓动,才回过神刚才的惊险。 数以千计的箭雨,竟然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到底谁这么大胆,还是说根本不忌惮皇权。 “皇宫守卫一向森严,今日实属意外。”项巧卿为她端来热茶,给她压惊。 “嗯。能追查出幕后指使吗?”她端过来,热气从掌心蔓延到心窝,好受许多。 长公主在她对面坐下,悠悠叹口气,“难。” 她一点不意外地点头。 能在皇宫偷袭,早就面面俱到。 “不过方才你确实吓了我一跳。”她又道,“我都没拦住你,若非项二提醒,我差点忘了你会医术的事。” 她赧然,“一点皮毛,刚才情势紧急,还望长公主莫要怪罪。” 项巧卿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多出探究审视,“一点皮毛?若是寻常姑娘,见到这般场景早就惊慌失措。” 丫鬟打来热水,她率先接过,拧干后擦擦她脸上没擦干净的血渍,“更别提血溅到脸上,没晕过去都算有素养。” 乾陵悦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紧张地看着她。 打发了丫鬟离开,她拉着她的手坐下,“我并非施压,只要你的一句话。你会害我小弟吗?” “不会。”她斩钉截铁。 “那便好。”项巧卿直起身,放下疑虑,换上笑意,“其他的我不会过问。” “谢长公主。” “又生分了不是。”项巧卿嗔怪地拍拍她的手。 与此同时御医拧着药盒出来,“伤口已经处理得很好,老臣瞧了眼,只敷了些药粉。” “好,有劳您。”乾陵悦望向在他身后出来的项天礼,脸色还算不错,可见底子很好。 御医走后,项天礼随意在榻上坐下,端起酒杯要喝,乾陵悦一个箭步夺下来,没好气地,“忌酒及辛辣。” 第七十六章 三人行,回娘家 项天礼依言放下,对上项巧卿调侃玩味的视线,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转移话题,“大哥那边……” “已经差人禀了,你今日不必上朝。”料到他要问,她打断,飞快阐明,“你在此处休息片刻,大哥应当马上就到了。” 项巧卿寻了个由头去出去,殿内只剩下他二人。 “你觉得是谁?”乾陵悦的好奇心藏不住,待项巧卿离开,她立刻坐到他对面,伸长脖子和她说悄悄话。 “谁都有可能。”他眼神在茶杯与酒盏之间来回,伸手端起茶杯,抿了口。 “能在最森严的地方做手脚,”不是她阴谋论,结合之前种种,项天仁动手的可能性很大,“或许你不该对皇室里的亲情抱有太大的期待。” 项天礼眉心一收,似有不悦。 她没再重复,是非黑白他心中自有定论,而她只想要至少一年的安稳。 “我随口一言,你不必放在心上。”她敛眉,收回刚才的话。 两人心知肚明,一切皆有可能。 项天礼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幽深望向她,询问脱口而出,“二哥之后有找过你吗?” “他找我干什么?”她一脸莫名。 没有得到回答。 不多时,一身龙袍的项天仁匆匆赶来,推开门,急切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乾陵悦不太愿意两人独处,垂手站在项天礼身边。 “伤势如何?”大哥一眼看到他被纱布包裹的肩头。 “没有伤及筋骨,万幸。”项天礼目光淡淡,眼角瞥到乾陵悦离自己又近了点,嘴角微微上扬。 项天仁大松一口气,“此人连皇宫都不屑一顾,定要追查到底。” 乾陵悦翻翻白眼,贼喊捉贼。 他这一病,又是十日不能上朝。 宫里据说如火如荼地调查着,轰轰烈烈地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便没了下文。 乾陵悦熟练地替他换药,听到项畏的禀报只平静地掀起眼皮,“看,贼喊捉贼。” “莫要胡说。”项天礼瞥她一眼,倒没有斥责。 拱手的项畏酸的牙疼。 绑好一个娇俏的蝴蝶结,她拍拍手,“完工。” 项天礼习以为常,带着娇俏的蝴蝶结,沉眉对项畏吩咐,“盯死那几个点。” “是。” “我明天要出府。”乾陵悦趁热打铁,“项畏去东郊时可以把我带过去,等他回来再把我带回来。” “不行。”没有丝毫犹豫。 她脸迅速垮下来。 “你这一去,只是加剧本王困境。”他冷静分析,且不说刺杀是谁指使,乾陵悦本就水深火热,想她死的人虎视眈眈,这紧要关头,她还想大喇喇出去? 再者,皇兄禁止流民进京,她公然接济,摆明叫板皇权。 “我偷偷地去。”她决定坦白的那天就做好了坦白一切的打算,更何况性命攸关,所以之后的出行计划,都会提前向他打报告——这是她的理想状态。 项天礼深深看她一眼,缓缓道,“二哥今日在东城城郊打猎 。” “和我有关系吗。” 他一噎,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小心思,“皇权贵胄集中在东郊外,你想偷偷的,未必能如愿。” 乾陵悦愣了片刻,他说的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我要去见母亲。”她瞬间换了目标。 总之就是想尽方法出门。 上次长公主家宴,母亲压根没到,她遍寻无果,又为琐事所困,只得作罢。 中秋宴,她总不能狠心让母亲眼睁睁看着女儿殒命,因此并未邀请。 “好。”项天礼爽快答应。 她忙站起身,“谢王爷!” 片刻后,王府门口。 “王爷,您也要出门?”乾陵悦惊讶地望着穿戴整齐的男人。 “嗯,许久未见夫人,甚是想念。”他一脸正经。 “长婵妹妹呢?”她歪头看他身边的小女人,“你也很想念我母亲?” 司空长婵娇笑着,“久闻夫人端庄大方,去见见也未尝不可。” 乾陵悦转身,“我今日身体不适,恐怕要另择吉日。” 项天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在她耳边道,“祖父的病,恐怕不能另择吉日。” 她眼神一紧,脚步顿住。 怎么忘了这么回事,近几天脑子里都是回家,无暇顾及其他。 “今儿便是吉日,臣妾请人看过了。”司空长婵跟着劝道。 两人逼到这份上,不去不行。 她梗着脖子上马车,晃晃悠悠中思考既然还有大把时间,不如好好给祖父调养一下,再攒钱,等够了就休了项天礼,浪迹一段日子,来年再去挖开清池。 美滋滋。 她对原主家人只能做到经济补偿和力所能及的陪伴,毕竟她还有自己的家人。 打定主意,她更迫切要见二当家,上次他说买了铺子,不知道地段好不好。 坐在中间的项天礼见两人都不说话,也没有开口的必要。 乾陵悦兀自计划将来,全然忘了问司空长婵因何机缘同她一道回她的娘家。 前相国府门前,夫人早早候在外头,张望着他们来的方向。 见车帘撩开,面上一喜,忙迎过去,司空长婵款款走下马车,夫人欣喜僵在脸上,“你是……” “这是我侧妃,长婵妃。”项天礼随后跟着下马车,从容介绍。 夫人更讶异,这一连两人都不见自己女儿,她脸色微变,想到中秋夜的传闻,正要询问,一声清亮的“母亲”传来。 她皱紧的眉骤然松开,整理好心情的乾陵悦蹦跳着走到她面前,挽着她的手,“王爷说许久未见您,便同我一道来了。” “那长婵妃……” “她与令尊有过一面之缘,算得上旧交,此次顺道来看望一二。”项天礼主动解释。 夫人的手握紧,遂又松开,乾陵悦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四人一行往里走,乾陵悦与夫人在最前头,低声有说有笑,项天礼和司空长婵默然跟在后头。 “王爷当真不理臣妾,真让臣妾伤心。”她看着前面和睦的背影,低声朝项天礼撒娇。 他眉眼未动,眼中淡漠,寒着嗓子,“本王允许你跟来已是看在大哥的面子。” 言下之意,不管你有何计划,我早已心知肚明。 司空长婵眼神一暗,略显委屈,“王爷可真爱玩笑,难道臣妾的真心不值一提吗?” 呵。他冷笑一声,没有回应。 “母亲,祖父何时与长婵妃有过交集?”乾陵悦低声问夫人。 后者也一脸惊疑,“这……我也不知。” “祖父身体如何?”等下直接问祖父便知。 “近日越发精神了,托你的福,”提到父亲,夫人开心许多,娓娓道来,事无巨细,“只是那药不够用了。” “无妨,今日我过来便是为了这事。”她浅笑着安慰夫人,“祖父一定会健康长寿。” 夫人眉间却隐隐有着担忧,“也不知需得多少银两才够。” “交给我。”乾陵悦揽下大事,不让母亲操心。 庭院内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虽然仍旧瘦弱,但是看上去精神焕发,与她初见时全然两样。 乾陵悦鼻头没来由一酸,快走几步单膝跪在他跟前,“祖父。” 祖父才回过神,见到是她忙颤巍巍地伸出手要扶她起来,她顺从起身在他身边坐下,关怀询问,“祖父,最近可有哪里不舒服?” “都好都好。”老人家也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如今还能四处逛逛走走,完全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若有不适,记得告知于我。”她哄着道,老人嘛,越老越像孩子,哄着说比硬来事半功倍。 司空长婵眼波流转,推着项天礼上前,“您是姐姐的祖父,自然也是我的祖父,今日我求着王爷带我前来,也是想当面给您道声谢。” 祖父循着声音望过去,先看到项天礼,点点头,又看到司空长婵,露出一丝迷惑,不太记得她。 “您忘了吗,十几年前西郊外,是您将我从盗寇手中救下,后来才辗转被司空大人收养。”她走近,让祖父更清楚地看到她。 老人家细细想了下,确有此事,只是当时缘由记不太清。 “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老人嘛,以和为贵,乐呵呵地和她打招呼,司空长婵笑得乖巧。 随即再度看向项天礼,“安王爷,老臣有一言,还请您移步。” 项天礼一怔,走到他跟前,微微弯身。 祖父压低声音,似有歉疚,“老臣知道你对许你悦儿一事颇有不满,可悦儿沦落至此,也与你们王室脱不了干系。你若还心中有气,老臣就这一条命,你拿去。” “只是别委屈了悦儿。” “听闻悦儿她中秋月圆之时竟然要投湖,这一年如何度过,可见一斑。” 提到亲人,祖父的话格外多,“老臣老了,只希望家人平安顺遂,王爷若还气不过,便赐悦儿一封休书,还她自由。” 项天礼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都是谁告诉老人家的消息,听上去像他十恶不赦,日夜折磨乾陵悦似的。 “祖父您放心,悦儿在王府过得很好。”每日都有让王府鸡飞狗跳的新法子,“悦儿乃我结发,我自然是要全心对她。” 想来也好笑,当初用来要挟他们的休书,现在反成了他的要挟。 祖父与他沉默对视,“那老臣就把乖孙交到你手上了,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得辜负于她。” 项天礼心一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仍旧应下,“祖父放心。” 第七十七章 对不起我一心赚钱 乾陵悦见两人在边上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悄悄话,担心项天礼在打她的小报告,头凑过去。 恰好听到隐约的“乖孙交”“放心”,祖父要把她交到项天礼手上,项天礼还让他放心? “祖父,我想多回来陪陪您。”她急忙打断两人的密谋。 现在丞相府祖父当家,一言九鼎,要是项天礼日后拿他的话压自己,就算她不在意,母亲必然也会向着项天礼。 “傻娃娃,我不需要你陪。”祖父爱怜地摸摸她的头。 乾陵悦听得几欲落泪,不,您需要我陪。 “难得悦儿一片孝心,祖父应下也未尝不可。”项天礼难得在旁边打圆场,祖父看他一眼,迟疑点头答应。 夫人忙上前岔开话题,“正好赶上午膳,不如留下用膳。” “我可就是为了这道午膳来的。”乾陵悦后脚跟上,不想让祖父心情太沉重。 用膳后休憩时,乾陵悦使出浑身解数逗夫人和祖父开心,把她听过的段子笑话尽数抛出去,连为数不多的小品包袱也抖光了。 祖父和夫人笑得前仰后合,顾不得形象颜面。 司空长婵更是被逗得娇笑连连,一贯不形于色的项天礼中途也没绷住弯弯嘴角。 “悦儿,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笑话。”夫人好容易止住笑声,尾声还发着颤,她的确教她饱读诗书,却没哪一本写着这些东西。 她挠挠头,没想到当初随便看的笑话真的能派上用场,“路上随便听人说的。” “姐姐记性真好。”长婵兴头上夸了一句。 项天礼不置可否端起茶杯。 “我们悦儿从小就聪慧过人,”夫人眼神闪烁,朝乾陵悦和项天礼手中塞了一块糕点,“日后与王爷生的孩子也该是举世无双。” “咳咳——”乾陵悦呛得直咳嗽,忙捂住嘴,四处找水。 话题另一主人公淡定地端起递给她,正儿八经地和夫人商量,“我也在考虑之中,只是悦儿觉得并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夫人讶异看向自家女儿。 “哪里都不合适。”她微咳一声,暗示项天礼帮帮自己。 可他一开口便是波澜不惊地煽风点火,“悦儿可能对我情谊淡了。” 她转头,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吗?难道他也被附身了? 夫人低促地“啊”了一声,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去,“这……” 不想她平白多出担心,暂时也无法脱身王府的乾陵悦忙挽尊,“母亲,玩笑话。” “那你缘何不要子嗣?”夫人似乎很关心,急切追问。 “……没有积蓄?”她迟疑回答,有了孩子将来离开王府,必然会带在身边。 不,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为项天礼诞下子嗣的想法。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夫人只当她在推辞,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你与王爷难得琴瑟和鸣,不如趁早考虑子嗣,否则你嫁入王府一年,身为正妃没有子嗣像什么话?” 乾陵悦满头黑线。 偏头看项天礼和司空长婵,竟然也是一脸赞同。 项天礼就罢了,司空长婵难道也这么认为? 没有外援,她只能憨笑着糊弄过去,还好外祖父疼她,适时为她解围,“娃娃年纪还小,着什么急。” “怎么不着急,与她一般大的香妃,已有一双龙凤,正妃之位稳坐不落。”夫人情急之下吐露真心话。 三个小辈具是不同程度的尴尬。 倒是长婵看得开,大大方方的,“夫人这么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 真心实意的道谢让在座的人都有几分诧异。 项天礼多看她一眼。 乾陵悦心里瞬间冒出一个想法,感觉司空长婵似乎拿了“我爱的人不爱我,但是我凭借天赋及个人魅力,最终圆满”的女主剧本。 而她是那个高段位的心机女配,柳榕则是刁难霸道但战五渣的女炮灰。 噫。她默默收起大过天的脑洞,却似乎预见自己的结局。 不如趁早告诉她自己只是个路人,王爷所谓的喜欢也未必是长久真心。 她在低头盘算。 项天礼余光注意到又沉入自己世界的人,眼底划过无奈。 祖父发话,又有了一时嘴快的乌龙,子嗣话题不了了之。 歇息片刻,该是道别时刻。 王爷与长婵妃在前边,乾陵悦和夫人在后头缓慢踱步。 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重提,“该给他一个子嗣,不然你的正妃之位不保。” “母亲,您想太多了。”她没放在心上。 男人的心又不是一个孩子能拴住的。 “子嗣血脉对皇室最为重要,加之长婵这姑娘大气貌美,你若不诞下子嗣,岂不是样样输人一头?”夫人也是直白,字字戳心。 她缩缩脖子,很想说坦荡表达自己的想法,话到嘴边又吞下去。 这个时代,仍然以男为尊。 她无权无势,出头只会被当怪胎。 和母亲一时半会说不通,她故意撒娇引开矛头,“母亲,女儿在您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谁说你一文不值,为娘这是担心……” “夫人,今日多有搅扰,您请止步。” 分明还不到门口,项天礼却提前打断两人对话。 乾陵悦长长松口气,从没这么喜欢他的声音,大步跨到他身边,冲夫人笑着,“母亲,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 “夫人告辞。”司空长婵委身行礼。 夫人看着她急促的脚步,只得叹口气。 马车上,三人无话已成习惯。 长婵默了半晌,俏然开口,“王爷若是想要子嗣,长婵可以代劳。” 乾陵悦脑袋一大,被夫人说中了。 她不用生孩子喜闻乐见,但其他人未必这么认为。 察觉到项天礼看了自己一眼,她立刻僵直背脊,既希望他答应,又希望他拒绝。 “本王只是让夫人安心,并不着急。” 耳畔响起他沉沉的嗓音。 她骤然松口气,心底跃起一丝雀跃。 “是长婵自作多情了。”被拒绝的人幽幽看他一眼,那眼神好不我见犹怜。 而项天礼视若无睹。 乾陵悦在一边默默望着窗外,她不反感司空长婵积极表达好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愉快,谁让她是带着身份目的来的呢。 径直回了流火居,大力二力终于没劈柴了,正在凉亭休息。 李嬷嬷晃着芭蕉扇熬汤。 师黛正教土豆写字。 绿竹一到便直接坐在木凳上,大口喝水。 这才是她理想自在的地方,不必拘礼,不必眼观四方察言观色。 她如此不羁尚觉得受到约束,不知其余女子又是如何忍受。 哦,也许她们从小如此,早就习以为常。 她斜卧榻上,执笔思考。 回来的路上她特意留意了下是否有未开张的空店面,全都满满当当生意红火,想来应该不是旺铺。 她有些失落,却又马上打起精神。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做得好,开个分店也可以。 一时的鸡血抵不过膨胀的睡意,笔不知何时落在地上,她歪着脑袋伏在案上睡着。 “陵悦,最近身体好些了吗?”这声音分外耳熟。 她定睛一看,是她的心理医生。 “还可以。”她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回答。 “不,我是问,你的心好些了吗?”医生声音温柔,耐心引导她。 “……就那样。” “还是觉得银行卡里钱不够就没有足够的安全感?”这话不是玩笑,医生在认真发问。 她没有听到自己的回答。 良久的沉默,心理医生缓缓开口换个话题,“最近有尝试认识新的人吗?” 再度沉默,窒息感却扑面而来。 外头眼见日落西山,绿竹进来叫小睡的乾陵悦,却见她眉头紧闭,倒吸一口凉气骤然从梦中惊醒。 她逡巡一圈,茫然眼神恍若隔世。 “王妃……?”绿竹小心的询问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这才缓过神的人对上她略带担忧的视线,“怎么了?” “晚膳好了。”她不放心地又问一句,“您没事吧?” “无妨。”她摆摆手,盘坐的腿麻得不像话,触地时一软,见缝插针地避开绿竹要来扶的手,“嗙——”跪在地上。 刚从窗户溜进来的二当家一愣,忙双手扶起她,“不必行此大礼。” 要不是腿还麻着,她保证二当家后继无人。 “要吃饭了? ”二当家闻到饭香。 “没你的份,有话快说,说完快滚。”对他没什么好气,她翻个白眼,开始甩腿,强制抵消麻感。 绿竹自觉出去望风。 “铺子买好了,你怎么一直不来看?”二当家说这话还有几分委屈,全然没有初见时的不可一世。 “我要是出的去,早就看完了,说不定都开张了。”提到此事她就来气。 “你今天出去了。”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她话中不合理之处。 乾陵悦缓过来的一条腿一脚踩下去,在他狰狞的呼痛中,“废话说完了?滚。” “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带你出去。”他忍住痛,佯作无事。 “明天。” 钱还是要赚的,今天夫人的话简直就是给她一个警钟,要是以后不生娃真的被贬出府,她至少还有资本潇潇洒洒。 又想到许久不曾梦见的内容,她眼神微暗,钱,一定要赚。 第七十八章 施行大计 “王妃,王爷传您过去。”绿竹故意拔高音量,引起屋内两人注意。 二当家压低声音迅速交代,“明日我来接你。” 说完便闪身出去。 乾陵悦从容回应,“走。” 外头李嬷嬷端着碗巴巴望着,她歉意,“你们先吃。” 项天礼似乎等了有段时间,见她进来,先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没有。”她硬邦邦地回答。 “王爷有何要事?”原以为今日已经一同出去,他不会再叨扰自己。 他没有把她的冷硬放在心上,推了推桌上的一堆药品,“这是太医开的助孕药,多养养身子。” “?!”她仿佛在听天方夜谭,“谁说要生孩子了?” “本王以为你早就做好觉悟。”他抬抬眉眼,没给她反驳的机会,转头冲她身后的绿竹吩咐,“把药收好。” 绿竹毕竟是王府的下人,犹豫地看了王妃一眼,上前收好药。 乾陵悦已经气蒙了,安排她可还行,但她从来不是听安排的人,她面上笑着,“有劳王爷费心。” 告辞后转身把药尽数撒在土里埋好,等项天礼差人来问,便说吃过了,他不知是不在意还是真的信了,竟然也没有追问。 次日,她正在盘算开铺子需要用的东西,二当家如约而至。 两人轻车熟路地溜走,项畏后脚禀报王爷,“王妃方才出去了。” “嗯,护好她周全。”项天礼淡然将看完的奏折放到一边。 “可是……”项畏欲言又止,王妃总往外跑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生事端,尤其皇上现在格外注意安王府。 项天礼抬手止住他的话,“她想做什么,便由着她去。” 绑着她只会让她反感。 项畏领命要走,又被他唤住,“近来府里流通的各色药膏,你去查查来源。” “是。” 另一边,乾陵悦跟着二当家走街窜巷,终于在一家铺子前停下。 她看了两边寥寥无几的门厅,眼皮子抽了抽,“这就是你找的铺子?” “只有这里最便宜。”二当家还很满意似的,仰头望着来之不易的店铺。 也能理解。 京城内毕竟是大都市,在城里买套房很难。乾陵悦自主换算一下,心里才稍微平衡。 好在铺子虽然偏僻,空间却很大,隔开几间绰绰有余。 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 “京城里最有名的郎中除了宫里御医和王府太医,还有吗?”她敛眉思考一瞬开口。 虽然她会疑难杂症,但她的身份让她并不能常驻于此,请个郎中来或许可以做个寻常医馆,真有棘手病症她再出马。 二当家闻言思考,“这我不太清楚,不过听说西郊有个野郎中,本事很大,脾气不好,不常见人。” 乾陵悦抿唇,脾气很大的人极难请出山,不知道可能性大不大。 “你先打听下有没有其他人选。”将那人作为备选,她想尽量在最短时间规划好。 拿了纸笔将计划画好,递给二当家,“就照这个装修,再打几个透明的柜子。” “预算恐怕不够。”他只看了一眼,便直接道。 “不够拿着账本找我。”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他说不够她跟着就给,又不是他妈。 “行。” 因着心中已有计划,决定做得很快,就算亏本,她也可以用王府皇室这条线赚回来。 二当家只是比较有头脑,但对她的计划一无所知,只当她要开个卖药的铺子,“可是你的货量够吗?” 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她的药品来源。 “包在我身上。”她盯着那张规划图,想着还有什么需要补充。 二当家视线转到她身上,她就像是天降救星,尽管最初对她将信将疑,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药膏却卖得越来越好。 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收益也很可观。 “你到底是什么人?”心里想的话悄然流出,他眼神钉在她身上,试图找到答案。 “救你于水火的人。”她头也没抬。并非是她自夸,东城外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和她密切相关。 二当家哑言失笑,在她看到前又及时收住笑,“我需要你救我?” “是啊,你当然不需要,”她一边往图纸上加东西备注,一边敷衍回答,“睡土地怕什么,吃残羹算什么,不过是体验生活罢了,只要活下来,都是可以的。” 他被反讽得眼角直跳,盯着地面深思熟虑后道,“我想了想,我们还是普通合作关系比较好。” “行啊,六四分,我六你四。”她调整着诊堂的空间大小,不咸不淡地接话。 “从三涨到六,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控诉。 “我还可以更过分。”她合上画交到他手里,开始在铺子里转悠,检查各种细节。 二当家拿着画边查看边跟在她身后,“世间少有我能看得上的女子,你算一个,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做我朋友的机会。”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她面上淡淡,看都没看他一眼,凑近看墙体完整度,指着某一处缝隙,“这种裂痕多吗?” 他跟着看过去,一时回答不上来。 当初只是看地段和价位合适,便匆匆定了下来。 “算了,已经付过钱了。”她嘴上这么说着,看他的眼神却充满了“败家子”三个字。 他挺起胸膛为自己辩解,“你要的急,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考虑。” “别,”她立刻否认,“谁和你有将来。” 二当家却上纲上线,“说真的,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王府吗,之后不如跟我,保你吃香喝辣。” “……几个菜让你喝成这样?”她幽幽地看他一眼,仿佛在看傻子,转身半真半假地回答,“若要离开王府,我必然悄无声息。” 他眼神微深,没再说这个话题。 “对了,你昨日为何过来?”她后知后觉想到他似乎提前来了王府,药品并不缺少,他本不需要来此。 “哦,”他顿了顿,“这不是想着带你看看新铺子?” “就这?”她怀疑地望着他,若非与他利益相关,他不会冒然进王府。 他点头,“就这。” 乾陵悦半信半疑。 与他敲定铺子的装修图,又和他亲自挑了几家性价比比较高的木匠铁匠,她心思一起,扒拉着二当家的胳膊,“我们去流香阁看看。” “去那儿干嘛?”他皱眉瘪嘴,十分排斥。 “人家那么红火,我们总要去取经。”纵然不是很喜欢这家店,但它成功必然有可取之处。 上次只是匆匆一瞥,又忙着照顾老人的感受,压根没看清。 二当家不情愿地跟在她身后。 怕被人认出,她买了条面巾遮住半张脸。 流香阁内顾客盈门,两人挤在人山人海中倒也不那么明显。 二当家小心护着她不被人群挤到,两人从门口一格一格看到门内,乾陵悦拿出当年背医书的记忆力,飞快记着各种分类及售价。 男人妥善地保护着她,因此拥挤的客人里总有她的一隅清净之地。 很快看到最后一面墙,她正聚精会神看着,无所事事的小二骤然眉开眼笑,高声迎道,“安……项公子,今日来看什么胭脂?我们刚出了新品。” 上次招待不周,等他们走后小二被识人的掌柜狠狠骂了一顿,这次再也不敢怠慢。 乾陵悦心道又是哪个贵胄公子,引得小二如此谄媚。 随意看过去,一眼呆住。 这也太巧了吧。她小心地往二当家身后躲,不让对方看到自己。 早上是撒谎身体不适出的门,要是被捉到…… “随意看看,不必费神。”项天礼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关注,避开小二的殷勤。 旁人已经投过来探究视线,他微微皱眉,视线压低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二不敢强求,但仍然小心地跟在不远处。 “项公子,抱歉我耽误了下。”柔媚的声音再度引得顾客们看向门口,一袭鹅黄襦裙的司空长婵踏着门外汉子们痴迷的视线里走进来,在门内女客艳羡的目光中款款走向项天礼。 本来还躲着的乾陵悦一怔。 “无妨。”他并无太大的波动,甚至转个身,继续在人群寻找那个身影。 长婵并不在意,乖巧地跟在他身边,小声道,“王爷,姐姐定然喜爱新出的那款胭脂。” 他眉间冷意化开些,眼中添了柔和动摇,“当真?” “您买了便知。” 早些时候她照例给王爷请安,王爷却显得心不在焉,细问之下却说想给乾陵悦买点礼物,她便自告奋勇。 送女孩子无非绢帛饰物胭脂水粉,绢帛饰物王府自然不缺,胭脂水粉则全凭个人喜好,放眼京城,唯有流香阁有此格调。 项天礼最终采纳建议。 原计划膳后出府,司空长婵刚走项畏来报,“王妃去了流香阁。” 他眼中略有惊讶,对司空长婵不由生出几分赞赏,转而脸色又一沉,“她一人?” “……不是。” 项天礼立刻起身,差人叫了才走到一半的人,匆匆出府。 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角落里乾陵悦看着两人低声交谈的和谐场面,扎眼的同时有几分落寞。 那才是女主该有的光环,走到哪里都惊为天人,就连项天礼这么理智的人,在明知道她有异心的情况下还能对她和颜悦色,甚至陪她出来逛胭脂水粉。 说什么她处处无暇,结果还不是对其他女人予取予求。 第七十九章 求收留 二当家几乎同时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小声与她咬耳朵安慰她,“也许他是来寻你。” “寻我?算了吧。”她本就是溜出府,就是寻她也应该去东城外。 他没做声,心中倒是十分疑惑。 正僵持,深居简出的掌柜罕见迎出来,恭敬对项天礼询问,“项公子,可是为夫人挑选胭脂?” “嗯。”他绷着脸,视线还在搜寻。 “里面请。”掌柜一伸手,要领他进去。 “不用。”他微微皱眉,拒绝。 掌柜只淡然一笑,垂首道,“夫人生得如此天骄,该去里屋看看流香阁的上品。” 乾陵悦心神微动,刚才那微末的不悦已然被好奇代替,没想到里面还有更高级的货色,这样的贵宾制度也许可以吸引不少有钱人。 她在心里盘算,而二当家却在听到掌柜的话后注意到这间铺子的格局,以及掌柜这个人本身。 这个掌柜落落大方,即便知道项天礼的身份却还能镇定自若,想必见惯了达官贵人,或者对王室本就熟悉。 她伸出的手布着老茧,绝非是十指不沾阳春之水的人。 一个掌柜,就算需要她亲自研制,老茧应该也集中在手指上,而非手掌。 二当家眼神微深。 “既然如此,”项天礼在掌柜和司空长婵期盼的目光中坚定且缓慢地回答,“下次本……我再带大夫人过来看。” 没有对的人在身边,再上品都没意思。 掌柜微怔,一向端庄大气的司空长婵眼底划过玩味以及淡淡的失落。 但她是个知趣的人,笑着打圆场,“公子心系我家姐姐,掌柜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二当家原以为听到这话乾陵悦多少会开心一些,转头看去只看见她满脸懊恼,低声嘟囔,“这么好的机会,傻子。” 他一脸黑线,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眼见着项天礼转身要走,她又想看得抓心挠肺。 二当家握住她的手腕,劝着,“克制些,你回去了再让他陪你出来是一样的。” 虽然对方可能早就知道他家王妃出逃的事,但真的在外头对上脸多尴尬。 乾陵悦心潮涌动,眼睛巴巴望着后门,恨不能有双透视眼,随后被二当家强行拉出去。 那边讪笑着的掌柜还在道歉,项天礼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翩然身影往门外去,身形一顿,迅速转身追出去。 司空长婵怔愣一瞬,朝掌柜不好意思地笑笑,“公子可能遇见熟人,有劳掌柜。” 说完便匆匆跟出去,然而已经没了他的影子。 她怅然若失地站在大道中央,茫然四望,正想着先行回府,一道油腻的声音悠然响起,“妹妹,好久不见了,可移步小叙?” 司空长婵眼神一暗,看向摇着扇子肥头大耳的司空青,迅速掩饰好面上的嫌恶,乖顺地回答,“是。” 追了一路的项天礼望着眼前不太高的墙,眼神探究。 这里很熟悉。 项畏悄无声息地出现,禀告对方动向,“跟丢了。” “嗯。”他沉默应着,抬头看着墙边那棵大树,又看了看墙体,纵身一跃,站在墙上,里头尽收眼底。 李嬷嬷正在做饭,大力二力在往后院搬柴,师黛扫地,土豆在添加柴火。 他视线往下,一眼看到角落里的石桌。 重新落在墙外,他淡淡道,“把这棵树砍了。” “是。”项畏果断应了,往前走了两步才迟疑道,“这棵树万一是别家的……” “这是王府的。” 王府占地面积大,出门又常走正街,周围的小巷纵横,若非看见墙内熟悉的场景,他也不会确认这便是王府。 两人绕了一圈回到王府正门,要进门时项畏才忽然道,“长婵妃还在流香阁……” “给她个机会和司空青聊聊。”他脚都没停,大步走进府,去没回寝殿,直接往流火居去。 流火居内乾陵悦心有余悸,还好二当家轻功过硬。 即便清楚被项天礼抓到也不会有太大的后果,但她总有点心虚。 “王妃怎么满头大汗。”询问的男声骤然响起,她惊得差点骂人,看着不声不响出现在门口的项天礼,她微咳一声。 “有点热。”她避开与他对视,冲屋内喊着,“绿竹!” 正在打扫的人应声出来,“王妃,怎么了?” “拿把扇子来。” 装模作样地拿着扇子扇风,“王爷怎么忽然过来了?” 他泰然自若地在她对面坐下,“听闻王妃身体不适,本王自然要过来看看。” “有劳王爷关心。”她干巴巴地回答,心里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赶走这个瘟神。 项天礼看着她的脸,漫不经心地询问,“王妃身上的胭脂气很好闻。” 这么直接?她心里一惊,面上努力面不改色,“是吗,看来这胭脂质量不错。” 他一时未说话,敛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乾陵悦喝口茶,偷偷抬眼观察他。 主要是自己本就理亏,所以有点怂。 “乾陵悦,本王不与你兜圈子,”他骤然开口,语气是未有过的严肃,“你适才是否……” “王爷,府外有人求见。”项畏的通禀恰到好处。 “让他等着。”他摆摆手。 “是……方公子。”项畏面露难色。 项天礼神色一收,转头确认,“方游?” “是。” 他的视线回到乾陵悦身上,对上对方如释重负的神色,心内好笑,刚才本来就打算吓唬她,这人心虚的时候不能和她打太极。 既然如此,下次再审。 不急一时。 “王妃好好休息。”在她殷切的眼神中起身,他淡淡嘱咐,随后离开。 乾陵悦长呼一口气,却有点埋怨,他都说过不反对她接济穷人,为何还要禁止她与二当家的私下来往。 主殿。 方游正大喇喇地坐在侧位上,晃着腿喝茶。 项天礼神色不怎么好地坐在主位,“方公子有何要事?” 上次才说不要有过度接触,今日便找上门来。他眼神微暗,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我只是想请王爷帮个忙。”他放下杯盏,直直地望着他,一点求人的软意都没有,目光灼灼。 “但说无妨。”两人也算有过交集。 “我想请王爷收留我一段时间。”他直奔主题。 项天礼眉尾微扬,对他的请求感到意外。 方游贵为太子,即便落寞,也不该毫无退路,怎么会求到他头上,关键是,为什么是他? 南王素来好客,为为人处世温和有礼,求助也当是项天义才对。 “恐怕不行。”他漠然拒绝,王府里有乾陵悦这一个麻烦精就够了,再多个方游,他怕是无力应对。 虽然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在大哥的眼里,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我知道王爷的顾虑。”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并不着急,缓缓道,“我有个废太子,无权无势,更毫无复国野心,王爷若不确定,大可把我送到皇上面前对峙。” 项天礼探究地看着他。 他以进为退,着实高招。 送是不可能送到皇上那儿的,一来没必要,二来在现在阶段,只会加剧大哥对他的怀疑。 “方公子说笑。”他平静回应,“本王并非顾虑,只是你缘何求本王收留?” 他咬重“求”字,希望对方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因为我遭人刺杀。”方游语气沉了沉,目光深邃地与他对视,“可能是旧国仇敌,也可能是未雨绸缪的人。” 话中意味深长,项天礼默然看着他,试图解读他微笑下的深意。 他是要拉自己下水还是入伙,只是两个概念。 但不管哪种目的,只要他同意,日后便无法独善其身。 他本就没有野心,只想安安静静地做分内之事。 “忘了和王爷说,虽然我无权无势,但若有心召集,也是一股力量,”他淡然追加,“王爷若是好心收留我,也是给自己一条退路。” 项天礼起身,眼神骤冷,“方公子请回。” “王爷真是忠心耿耿,”他顺从站直,懒懒道,“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代代难留同辈人。难道王爷没有发觉近来经手您的案子,越来越少吗?” 他身形微顿,的确如此,他处理的都是无可厚非鸡毛蒜皮的小事,起初还以为是百姓和睦,日子久了也就发觉不对。 但他并未当回事。既然大哥想揽下大权,他也乐得清闲。 三兄弟相安无事这么久,日后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王爷难道还相信兄弟情深吗?”方游嘲笑一声,在他不悦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先皇忽然暴毙,仅仅是因为急疾吗?” 项天礼瞳孔震动,稳住心神,眼中似有寒冰,语气严厉,“方公子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王爷是个聪明人,你比我更知道。”他弯弯唇,似笑非笑,忽而又换上最初的一脸轻松,“怎么样,王爷要收留我吗?” 他没做声。 方游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手指擦过茶杯杯沿,“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真相。” 项天礼眸色深沉,主殿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才听到他克制的平静,“希望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第八十章 友好试探 府中多了一人,乾陵悦毫不知情,满心都是如何在项天礼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开个铺子。 前期需要她亲自把控调度,又不像有手机还可以视频,她愁得不得了。 带着绿竹在王府各侧妃寝殿穿梭,新产品得到大家的推崇,不一会儿便盆满体钵,绿竹两袖全是铜臭,沉甸甸的。 “王妃,侧妃们都是您的主顾,您不怕王爷知晓吗?”绿竹生出几分担心。 这算是以权谋私了吧。 乾陵悦看了她一眼,“天真。他知道又怎么样,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又没有搅乱他的府邸,再说我可是在替他消愁。” 侧妃们忙于攀比打扮,哪里会像以前闲得无聊多生事端。 “哦,”她似懂非懂,往上拢了拢衣袖,又疑惑,“杨妃、榕妃还有长婵妃不需要吗?” 但凡有了新品,王妃都只送到其余侧妃寝殿,全然不提那三位。 乾陵悦眼神微暗,这几日柳榕意外安静,不吵不闹,甚至极少出现在她和项天礼面前。 因着中秋的事,她对她好感全失,能避则避,柳榕私下找绿竹回购疤痕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默默对她提高一半价格。 至于杨妃,这样阿谀奉承墙头草的人本就不用太费心神,重利轻义,对她好反而会成为她反咬一口的把柄。 唯有司空长婵,她在等她主动,给她留一个上门的理由。长婵妃城府深,心思多,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如今项天礼知晓她来者不善,却无从佐证,冒然冷落或试探,只会加重项天仁与他的隔阂。不如维持现有的平衡,静观发展。 她登门造访之时,才是格局扭转之机。 “她们有需要自然会来找我。”她没说得太深,轻描淡写地回答。 说话间路过一方池塘,乾陵悦随意四望的眼停在某个方向,这个时节了竟然还有莲蓬? 她站住脚,瞥到湖边小船,玩心大起,回头看绿竹一眼,又看了看跟在不远处的侍卫,“这湖深吗?” “回王妃,不深。”侍卫拱手回答。 “本宫下去摘个莲蓬。”她斩钉截铁,说着就扎好宽袖,撩起裙子在小腿处打个结,往前走到池塘边。 侍卫面露惊恐,三两步挡在她身前,“王妃,万万不可。” “这湖又不深,怕什么。”她瞪他一眼,现世生活里哪里还有这种纯天然允许打捞的荷花池,好不容易遇到了总要体验一下。 侍卫更加为难,深是不深,可稍有不慎落下去,被问责的必然是他,“王妃若是想吃,属下替王妃摘来。” “那本宫不如去街上买。”她故意板起脸吓唬侍卫。 跌落水中捞起来就行了,他不是会武功吗,怎么这么迂腐。 乾陵悦碍于面子不能直说,摆手,“王爷追问,便说是本宫逼你。” 这么说是不可能的,侍卫不愿让她涉险,站着没动。 乾陵悦不想他为难,又实在想下去,眼珠一转,“本宫知你难处,你退下吧。” 侍卫以为她想通,长舒一口气退开。 下一秒,她直接跨进小船里,撑着杆子往前划。 “王妃!”侍卫的惊叫被她甩在身后。 乾陵悦开心得不行,撒欢似的往前撑,只恨只有一根杆,不够快。 得意忘形用来形容她非常恰当,杆子撑在水里,船往前走,杆子却没来得及抽出来,人被杆子往后带。 湖上本就飘摇不稳,这么一带,她完全站不稳,脚下一个趔趄,“哗啦——”栽进湖里。 她下意识抓住船尾要往上爬,越急越错,沾了水的手滑得不得了。 侍卫忙跳下来救她,然而重重的盔甲限制了他的游泳速度。 一阵风声从头顶掠过,他惊讶抬头,一个黑影闪过,下一秒王妃被湿淋淋地提起来。 乾陵悦望着突然出现的人,艰难地看过去,微怔,这张脸有点熟悉。 “你怎么进来了?”出色的记忆让她迅速回忆起与他的初见,讶异发问。 方游还期望她能崇拜地感激自己,结果上来就是令人窘迫的问题。 刚住进府,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饮食不习惯,第二天就开始上吐下泻,太医看过后开了方子,前两天好了些,谁知道第三天开始高烧不退。 好不容易退了烧,他才出来透透气,谁知道一拐弯就看到尊贵的王妃正在湖里挣扎。 “来王府小住几日。”轻手放下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 视线却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哦,”她拧了把自己的衣服,水“哗啦啦”往下流,“方公子不介意的话先去流火居小坐一会儿。” 一行人往回走,侍卫忐忑不安,担心会被追究。 方游被引去凉亭,乾陵悦回到房间换衣服。 绿竹伺候她穿,很是好奇,“王妃,您怎么会认识他?” “之前街上他救过我一次,你忘了吗?”也不是多久前的事,拿了干布将打湿的头发包起来,随手喝了颗预防感冒的药。 要是她自己,不会多此一举,但原主身子有点弱,不好好预防怕是会感冒。 绿竹仔细想了下,的确没印象。 “算了,你把钱算好就行。”乾陵悦无奈地退而求其次。 不过上次听方游的意思,是不愿意太多人知道他的行踪,怎么这次主动送上门。 直接问他的身份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回答。 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又擦擦头发,换了条干布,包好后走到外头。 “怠慢了。”放他一人等了将近十分钟,乾陵悦有些过意不去,道着歉为他添了热茶。 “没有。”他眼神微闪,落在她身上没有挪开。 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多少有些微妙。 乾陵悦在他对面坐下,从他往复的行为嗅出不对劲,“方公子和王爷交好?” 但她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大街上仗义相助。 “不算交好。”他有问有答,看上去是故意过来给她一个盘问的机会。 “上次见方公子,还以为你不愿意被人知道行踪,现在不担心了吗?”她开门见山。 方游坦坦荡荡,“我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 “敢问方公子为何被人追杀?”她迅速了解现状,敢情把这里当避风港。 “朝歌前太子这个身份,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当做理由。”他也坦诚,给出直接的回答。 乾陵悦一愣。 前太子?朝歌? 朝歌是什么来着,好像有点耳熟。 疑问滚了一遍,她缓慢询问,“朝歌现任皇上是……” “我大舅。”提及国事,他眼底划过伤感与愤恨。 “哦。”她就是问问,也帮不上忙,这人家的家事,她只有唏嘘的份。 方游主动接过话,“上次偶遇,王妃的侠义之举着实令我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她连连摆手,面上有几分小得意。 他看着她骄傲的小表情,包得高高的头提醒着刚才的蠢事,没忍住调侃,“想必王妃刚才下湖也是侠义而为。” 她得意的表情僵住,这人会不会说话,但他是府上客人,不能像怼二当家那样怼回去,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道谢,“多亏方公子相助。” “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他抬手喝了口茶,“听闻王妃对医术颇有造诣。” 嗯?这又是听谁说的。她分明一直自谦略懂,什么时候颇有造诣。 “造诣谈不上,只是会些小打小闹。”医术高超流传广是好事,但“王妃医术高超”流传广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且不说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七大姑八大姨,饶是丞相府的人知道,都会怀疑她的身份。 项天仁本就对她虎视眈眈,上次柳榕那么一闹,估计他的怀疑都堆成山那么高了。 若东窗事发,即便王爷保她,也未必保得住。 好烦,要不是在东城外被项天仁抓到,也不至于发展成这样。 她撑着下巴想得远了,方游并未打断她的出神,反倒借着机会观察起来。 来北楚给先皇吊唁时曾仓促见过她一面,那时她尚非王妃,只安安静静地跟在丞相大人身后。 眉眼沉静,看不出喜悲,并非喜形于色之人。 那时只知她是知书达礼的闺中千金,读书千卷,温文尔雅。 低眉抬眼都是千万温柔。 怎么看都不像精通医术的人。 “王妃可知,若不是先皇过世,你现在应当是我的太子妃。”他开着玩笑,拉回她的神思,小心试探,“那我也不用专门请御医了。” 太子妃?乾陵悦惊讶地睁大眼与他对视,“你在开玩笑吗?” “王妃如此娉婷天资,自然是各国王侯追捧的对象。”他实话实说,露出几分可惜,“没想到变故突生,先皇骤然离世,连原因都未查明便匆匆下葬,丞相大人做主将你就近许了安王。” “你倒是知道的多。”她笑着回应,心中疑惑更甚。 先皇骤然离世?是什么突发状况吗?心脑血管疾病? 为何原因未查明便下葬,项天礼都不追究吗。 “那是。”他脸上飞快闪过自嘲,“怎么说我也前太子。” 察觉到戳到他痛处,乾陵悦歉疚地转移话题,想活跃气氛,“不过如果真是太子妃,恐怕也遇不到你。” 原主是爱而不得,全为项天礼出发。 若是一开始嫁给了方游,怕是没她什么事。 方游探究地望着她,“此话怎讲。” “因为有更优秀的太子。”她笑嘻嘻地暗里怼他,算是回敬他方才调侃自己落湖之事。 他低声一笑,“也对,说不定兜兜转转还是安王,毕竟当初他可是北楚最有争议的太子人选。” 第八十一章 我不是王妃 乾陵悦手一顿,她似乎不小心探到不得了的隐秘。 皇室的立储之争自古以来刀光剑影,搞不好先皇的去世也有个中隐情。 但她无意深究,只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翻云弄雨,并非她的长项。 因此对方游试探的话,她只是笑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妃而已。” 见她有意回避,方游也识趣退让,回到老友叙旧的模式,“上次那个刀疤男,你对他的惩罚是认真的?” “什么惩罚?”她歪头眨眼,不知道是真的忘记还是装傻犯浑。 他微微勾起笑,“一月之内没有解药,便全身溃烂而死。” 经他一提醒,乾陵悦恍然大悟,继而疑惑,“说起来也快一月了,若他真的那么有气节不来求我,倒还算条汉子。” “王妃笃定他找不到解药?”他挑眉,颇有几分玩味。 “那是自然。”京城里有这样的人才早就被招揽进宫,还留着让他求救?她就是吃准了一般人解不开,才会如此自信。 方游没有不信,流露出几分敬意,“那我们便静候佳音?” “你知道他吗?”上次想从项天礼嘴里套话,愣是一个字都没探到,假若这男人有用,日后也能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作为她的侠义好友,救了两次美的英雄,他自然知无不尽,“那人我见过几次,背后有点小势力,经常为非作歹,你碰到的不是第一次了。” “那你之前收拾他了吗?” “收拾了,但故态复萌。”说到此,他苦笑一声,“他若讨了解药,想必歇几日又会兴风作浪。” 这不是背后有势力,这是不要脸。她腹诽着,不要脸的人天不怕地不怕,那日若非项天礼强权压制,恐怕他还会反咬王府一口。 “对付这种人,必须比他更不要脸。”医院就是个小小大千世界,千奇百怪的人都有,不要脸的患者家属她见得多了,早就有一套应付的方法。 “王妃难道有法子?”他对她更加好奇,没想到颜如玉的千金小姐,还会对市井地痞有独到心得。 她自信一笑,“等着吧。” 撇开最初的试探,两人聊得越发融洽。 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项天礼一进流火居便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窝了股气,在触到乾陵悦生龙活虎的脸色后倒是松了眉头。 “悦儿在聊什么,如此尽兴。”他状似随意地询问。 两人对话中断,她看向来人,有几分奇怪,好端端地干嘛压着嗓子说话,“聊天南海北,总之不是能和您聊得起来的东西。” “是吗。”他无丝毫不悦,对她的出口便怼习以为常,泰然自若地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包得高高的头顶上。 “是的呢。”她努力呛声,在他眼里就是瞪着眼睛的大眼萌宠,可爱得不行。 他没有在意,转而对方游礼貌微笑,“方公子在府里可还住得惯?” “还行。”他颔首回答,翩翩风度让人很舒服。 乾陵悦收了声,百无聊赖地听他们聊着各国政务,什么这里内乱不休,那里夺嫡篡位,心道没有一个地方安逸。 听不惯朝事的人果断起身,“我先进去了。” “嗯,”本在专注分析的项天礼戛然而止,转而回答她的话,说着还喊了不远处的绿竹一声,“帮王妃擦干头发。” “是。” 在乾陵悦的放纵下,绿竹早就不拘小节,这时才回想起做奴婢该尽的职责,忙应着,去拿了干毛巾。 等她走后,项天礼的语气才骤然沉了下来,“你的事情本王不会插手,但想拉乾陵悦下水,本王劝你趁早打消念头。” “王爷,话可不能说死,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他淡然一笑,对他的警告漠不关心,“前几日您也是如此对我说,现在我们不还是在同一战线?” “若是她受伤,你该知道本王的手段。”他冷言提醒。 “王爷,我倒是有一事好奇,”闻言,他笑得愈发像只狐狸,“是什么让您在短短一个月,就对王妃改观了?” 项天礼眼色一沉。 方游淡然起身,手指抚着桌沿,缓缓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世间秘法众多,换个魂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大事。” “方太子,”他声音骤然夹冰,凛冽冷漠,“谨言慎行。” 留给他的只是方游一串爽朗的大笑。 他眼神更暗,黯淡下还夹杂着猜忌与不满。 方游才到府里几日,竟然就能想到这一层,是他天赋异禀,还是某人主动坦白? 乾陵悦擦好头发出来见只有项天礼一人独坐凉亭内,愣了下,走过去,“怎么就你一个人了,他呢?” 和他聊得还挺开心的。 “你和方游很熟?”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张嘴,疑问自己跑出来。 以为他在气自己随便邀人谈天,她难得好脾气地解释,“不熟,就是路上被他救了,请他喝杯茶聊表谢意。” 她不像撒谎,项天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探究地盯了片刻,终于挪开,“嗯,以后还是少和陌生人接触。” “他人还挺好的。”她不假思索地为他辩解。 男人的表情一紧,“好到你说心事?” “心事?”她皱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现在她唯一的心事就是铺子,和方游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我哪有什么心事。” 他挫败地敛眉,也罢,她不是这样的人。 “本王只是提醒你一句,世事险恶,莫要把人想得太好。”他端起王爷架子,徐徐教导。 “知道。”她心不在焉。 人心隔肚皮,她比谁都清楚。 项天礼望着她,眼中担忧似在看不着调的孩子。 “王爷,您没有公务处理吗?”她眨着眼,变相送客。 她还没忘记他的表白,尬聊让独处更尴尬。 “没有。”见她赶自己,他有微弱的别扭,迟疑只在一瞬,嘴巴先做出反应。 好吧。她两只手食指轮番点点桌面,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她没忍住,“你真的喜欢我?” “……”他不知如何回答,直接承认并非他的风格,“你不是拒绝了吗。” “我只是搞不懂,”她并不喜欢消遣别人的好感和爱意,如果没可能她会直接了当掐断对方的苗头,如果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她也可以拿斧子砍了,“你与我相处不过一月,而你对王妃的厌恶已经一年有余。”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不是厌恶。” “她都被你弄成那样了。”她惊讶地拔高声音,“你说不是厌恶?” 为原主诉不平,她撩开袖子,胳膊上伤痕斑驳,用了这么久的疤痕膏,还有淡淡痕迹,可见当初下手多重。 “你看到了吗,这些还是我用药去了不少的效果。”她愤愤不平,还有这里,她“咵——”地拉下领子,露出白皙锁骨,下面仍然红痕,“这都是柳榕在你的授意下对她造成的伤害。” 他眼神一收,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大力二力是否看向这边,确认无人后伸手覆在她的手上,替她整理好衣服。 “这些本王并不十分知情。”这是实话。他只是懒得管,并非有意加害,却没想到无意中给她更大的伤害。 “呵,好一句不知情,”仿佛亲身经历,她如鲠在喉,“王妃也是个傻子,都被人陷害死了,还在挂念你的夙愿。” 他微怔,捕捉到她话中的漏洞,“你见过她?” “……嗯。”一时说漏嘴的人滴溜溜转着眼睛,只想敷衍过去,“人弥留之际总会有点想说的话嘛。” “为何不曾听你提及。”按照她的性子,早在坦白那天便该为王妃打抱不平,却等到今日才旧事重提。 她抿唇,“没必要。” “是吗,”他不置可否,“那王妃可还有说什么?” 总不能说完成你的夙愿,我才能离开吧。她无语想着,反正最多一年她就可以用清池回去,并不怎么想帮他完成夙愿。 连原主那么聪慧都完成不了,她又从哪里下手,何必自寻烦恼。 “没有了。”她干脆利落地回答,直视着他的双眼,眼神真挚干净。 知道再也问不出来,项天礼默默收了心思,转而发问,“你不肯接受本王,便是因为这原因?” “什么原因?” “对王妃的不公。” “……不是的。”这感觉很难形容,不可否认她对他有好感,一个高大帅气、智谋无双、权倾天下的人说倾心于你,换做任何一个女生都会有微微的心动。 但一想到他喜欢的人,一开始有好感的人并不是自己,连带着现在他口口声声的喜欢也变得虚无缥缈。 他也说了,对原主并非厌恶,可能只是像狗血剧里种种误会掩埋了真心,而她的横冲直撞恰巧解开了那些误会,给他凉薄的感情添了一丝温度。 那这个壳子里,是她或者不是她,似乎也不重要。 若她接受,日后离开这里,岂不是对他和原主的不负责任? 更何况,她不想做一个替身。 虽然只是一个母胎solo,但她想拥有的是属于自己的完完整整的感情。 “那是什么?”男人还在追问,大概顺风顺水的人生头一次经历拒绝挫败。 “我不是王妃。”她声音低哑,不复往日生机,却又强做开朗豁达,“我总有一天会离开,那样你岂不是成了鳏夫。” 第八十二章 来寻解药 项天礼垂头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突兀冒出一句,“所以你不讨厌本王?” “嗯?”她没回过神,呆呆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么问出这么一句。 “所以你不讨厌本王。”他又重复一遍,只是这次不再是疑问语气,“既然不讨厌,那就有喜欢的可能。” ……王爷的脑回路果然不同凡响。乾陵悦反驳的话堵在嘴边,良久才道,“可能性很小。”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大方方的人,但涉及到如此隐私的问题,她头一次生了退意,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也不用问很清楚。 如是安慰自己,她拉开和他的距离,“王爷,您该回了。” “乾陵悦,”他在转身时郑重其事地叫她,“你若是没有充足拒绝本王的理由,那就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 “我是要离开的人。”她迅速回答,这理由在她看来足够充足,不能相守一生的感情不要也罢。 谁知道项天礼毫不犹豫,“还有别的理由吗?” “我觉得足够了。”她一点不退让,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 “你是要死的人,需要本王现在动手吗?”他缓缓道,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 乾陵悦下意识后退一步,他说的好有道理,虽然是歪理,却让她无法反驳。 “你要离开,和本王喜欢你,有什么冲突?”沉默片刻,他再度开口,语气沉稳如同商议朝政,“本王有自信让你为本王留下来。” 乾陵悦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蜜汁自信不正符合她十分雷的“大男子主义”类型吗? “王爷,您的自信可以用在别的地方,”她真诚劝诫,“比如让长婵妃为你折服,自动倒戈。” 原以为话说到这份上,他会知难而退,谁知道他只是掀掀眼皮,一本正经,“这是迟早的事。” 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今天第一天认识他。 项天礼虽然自大,但不会自负到无知的地步。 对她额外的注视,他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感受。 看来项畏是对的,只要表现出自信,她就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流火居外守着的项畏打个喷嚏,揉揉鼻子,昨天王爷向他取经,他结合自己的实际,给了一些小建议,“要表现出您对你们感情的自信。” 不知道王爷进度怎么样。 里面被雷得外焦里嫩的乾陵悦在他说完那句话后终于肯定,“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难道你不喜欢?”他鼻头微微皱起,有些微不可查的委屈和疑惑。 她眨眨眼,让出出去的路,“王爷,看来您喝醉了,醒酒了再来吧。” 项天礼方才的笃定消失无踪,他脚步犹豫,走出一步又停下,对于如何讨她欢心举棋不定,固执地又问一遍,“你不喜欢自信的人吗?” 她叹口气,不给他回答看来是无法结束了,“王爷,您还是正常点可能性比较大。” 被人推着走出流火居,项天礼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站在流火居门前良久没有动身。 项畏看他脸色走过来,小声问,“王爷,难道进展不顺?” 听说王妃掉进水里,他飞速赶来,满以为能借此机会让王妃对王爷更添好感,如今看来,似乎适得其反? “嗯。”他心里还有疑问,但已看出乾陵悦不吃这一套,转头望着出主意的人,幽幽问,“你说女人都喜欢强大自信的人。” “……属下说女孩子一般喜欢感情稳定的人。”他默默擦汗,不知为何王爷曲解成这样。 项天礼甩袖负手,没有回话,大步离开。 明知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方游的出现以及他的目的都与他息息相关。 但乾陵悦与所有异性都聊得来,为何独独与他若即若离,让他分外困惑。 “项畏,”临睡前他冷漠吩咐,“把市集上能找得到的话本都找来。” 项畏微怔,旋即明白过来,既为王爷不信自己难过,又为他终于正视对王妃的感情而开心,“是。” 话本不难搜集,考虑到王爷空暇甚少,且需要实践的时间,他只搜集尽可能短的话本,硕果累累的项畏抱着一堆话本回府,却碰到一个浑身包裹严实的人在府前徘徊不定。 “你是谁?”担心潜在危险,他停下脚,严肃盘问。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忙拢了拢帽子,露出一双沧桑的眼,“草民求见王妃。” 项畏更警惕,转身仔细盘问,“你要见王妃做什么?” 那人眼神躲闪,似乎有隐疾,不方便透露。 “既然说不出理由,便离开吧。”他不会放陌生人进府。 听他这么说,他才终于慌了,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项畏低头看去,入目惊心。 他露出的手背上满是脓疮,实在可怖。 灵光一闪,他似乎想起此人是谁。 “你是那日街上的刀疤男?” “嗯嗯。”他忙点头。 项畏看他一眼,命人通报乾陵悦。 得了消息的乾陵悦立刻赶来,面上满是愉悦,和项畏对视一眼,看着面前落魄的男人,“我还以为你有骨气一辈子都不见本宫。” “王妃,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见救星来了,他立刻双膝跪地,将脸面丢在脑后,以头抢地,高声求饶。 她不着痕迹地皱眉,并不喜欢他这样的做派,看了项畏一眼,后者识趣地上去吓唬他,“跪直。” 刀疤男立刻收声,直挺挺跪着,垂着头不敢看她。 “以后还欺压百姓吗?”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就是权力在手的快感,难怪那么多人一生只爱追逐名利。 “不敢了。”他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垂下的眼睛里却充满仇恨,一个王妃,竟然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 他多的是手段让她鸡犬不宁。 乾陵悦看着他看上去挺悔过,但有了方游的背景介绍,她并不会轻易上当,“既然你如此诚心,那本宫也不为难你。” 说着蹲下去,递了一瓶药,他着急抬头,没有藏好眼中的狠厉。 她嘴角勾起冷笑,待他接过后才优哉游哉地补充,“这药本宫特意分了一年的剂量,记得每月定期来取,迟了,后果自负。” 刀疤男手一顿,嫉恨地看着地面,药几乎被他捏碎。 这个女人,果然难缠。 “若是为非作歹,本宫也不会给,”她语气缓慢,胸有成竹,“你若是想拿药去找人配,大可尝试。” 这药还有化学成分,若是他能找到配制的人,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纵然再不甘心,他只得唯唯应下,“是。” 她低声又道,“若你能看着西街,说不定本宫会给你两月份。” “……是。” 拿了药离开,乾陵悦转身要回流火居,与项畏同行时瞥见他胸腔鼓鼓囊囊抱的一大团,漫不经心地询问,“这是给王爷当差去了?” “嗯。”他悄悄收紧手,可不能让书掉出来,不然让她看到太尴尬了。 刚这么想着,一婢女匆匆跑过去,不小心撞到他,只急促道歉后便迅速跑开。 他被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书不留情面地滚落在地。 乐于助人的乾陵悦立刻蹲下帮他捡,冷不丁看到展开的书卷上写着一行扎眼的字,“那书生将女子揽入怀中,轻昵,‘妃儿,我此生只爱你一人’”。 ……她合上书卷,怀疑自己看错了。 拾起交到他怀中,项畏无声接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在岔路口分别时她终究没忍住,她犹豫问着,“你是在为王爷当差?”不是别的侧妃什么的? “……是。” 她徐徐点头,慢慢走远。 王爷寝殿—— 项畏恭敬负手站在一边,项天礼看着摆满桌面的各种话本书卷,注意到其中一卷夹了落叶。 “你曾弄掉过?”他只手夹出那片落叶,淡然问。 “嗯。”无法否认。 “本王记得,早些时候王妃去过府门口。” “是。”好慌。 “你可与她遇见?” “嗯。” 项天礼心一沉,不抱希望,“她可看到了?” “……是。” 主仆二人同时陷入沉默中。 半晌后项天礼才拿了夹着落叶的那卷,语气还算平静,“既然如此,那就先从这本开始。” 另一边乾陵悦坐在凉亭内,撑着下巴,思考人生。 此刻她虽然面上平静,心情却很凌乱。 项天礼为什么要看那些故事? 答案十分明显,像极了她的朋友们为了追男神而看的各种毫无用处的参考秘籍。 太降智了。 回到流火居,这种担忧很快被她丢在身后。 眼见铺子要装修好了,总不能太寒酸冷清,摆的东西要足。 还好她业余接触过中医,也跟着学了不少,便让二当家买了一面中药柜。 不知他弄得如何了。 并不打算坐以待毙的乾陵悦思索着找个机会出去溜溜,顺便看看进度,但她并未想到,这机会不用她寻,便自己找上门来。 府兵来通报时她正在愁该用什么借口才能让项天礼毫无疑虑地陪自己出门。 “王妃,府外赵四求见。” “谁要见本宫?”她一时没听出来是个谁。 “……脸上有道刀疤。” “哦。” 想必是西街出了事。 第八十三章 王妃“内忧外患”了 她稍稍整理仪容,起身往外走。 赵四正在府外踱步,一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去,“王妃,西街今日起了冲突。” “什么冲突?”她将人带到府中附近的石凳边,悠然询问。 “两拨人在一家未开张的铺子前吵了起来,其中有一边像是流香阁的人。” 乾陵悦端着杯盏的手微顿。 流香阁?这家铺子在主街,好端端地来西街做什么。 “你做的不错。”她将疑问压在心底,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下个月用药递给他,“多盯着。” 赵四领命离开,心中却微微奇怪。 王妃吩咐他盯着西街时他便格外调查过,并无任何异样,以为她只是为了让自己不为非作歹,便未多想。 只是今日看她略显担心的反应,西街上必然有她在意之事。 等赵四走后,乾陵悦后脚就去了项天礼寝殿。 政务锐减的人正在专心研究那些小说话本,试图从中窥探女孩子复杂的心思。 “王爷,王妃求见。”侍卫拱手禀报。 他指尖微动,下意识合上书卷,“请她进来。” 乾陵悦迈过门槛,远远看到他在往桌下收拾着什么东西,联想到上次偶尔看到的小说,假装自己没发现。 “王爷,我有事和你商量。”她性子直来直去,张口就谈事,寒暄是不可能的,又不需要和他培养感情,“可能您不答应也得答应。” 宣言十分霸气,项天礼挑挑眉,想到自己才看的内容。 女生越强势,心里越脆弱,要体贴对方坚强外表下的柔软内心。 而且绝大多数的女生是愿意依赖男生的。 “你说。”他打定主意,表情温和下来。 “西街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她大大方方,二当家和她的关系项天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肯定也想不到她会胆子大到开铺子。 项天礼敛了眉眼,按理王府不得插手老百姓的琐事,上次她不知礼数插手一次,这次不能明知故犯。 “你还记得本王上次的教导吗?”涉及到原则,书里的东西暂时被他扔在脑后,他满脸严肃,语气几乎带着警告。 王妃动辄跑出门,还随意做命令不准的事,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可是这和东城外的那些百姓息息相关。”她眼神黯淡,却更添倔强,没有放弃,“二当家好不容易找个地方落脚,如今起了纠纷,我作为朋友怎能袖手旁观?” 他沉默与她对视,分不清她话中的真假。 “你放心,我绝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我会乔装打扮。”她本来也没打算大张旗鼓地去,毕竟公众场合,她的一切行为都会作为王府的代表被放大。 话说到这份上,书里的东西忽然跑到他脑子里,她也是为了百姓好,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就迅速侵占他的大脑,赶走他的反对。 同意的话就在嘴边蠢蠢欲动,以绝后患,他深思熟虑,“本王帮你去探探。” “不行!”一是容易露馅,二是她要亲自看过才能放心。 “本王帮你还不乐意?”他蹙眉,对她不假思索的回绝有些伤心,绷着一张脸,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乾陵悦也不知道一向爽利的王爷这是怎么了,电光火石间那些书浮上脑海,结合她在现代看文的各种经验,轻易推敲出他的想法,“王爷,你不能帮我解决所有的问题。” 她郑重其事,“你要是真的心疼我联系我,就尊重我的想法,不要擅自替我做决定。” 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有了自主思考能力,没必要。 更何况大多数时候所谓的关心只是以爱为名行绑架之实。 “……”项天礼哑言,他阅人无数,但九成爱他权势和行事便利,就连柳榕也不外乎如此。 唯有眼前这个小女人,一直在和他强调不要插手她的生活。 两人为结发夫妻,却过得如陌生朋友。 “王爷,我就当您同意了,”乾陵悦没有太多时间和他讲道理,“那我就去换衣了,你放心,保证我母亲都认不出来。” 还好她这段时间一心扑在各种新品研制上,手头有不少还算成功的实验品。 项天礼嘴唇动了动还想说点什么,人已经转身走远。 乾陵悦前脚刚走,柳榕和司空长婵后脚几乎同时到达。 两人在王爷寝殿外撞见,前者冷哼一声,昂首阔步甩袖先进,司空长婵则不太在意地微笑着给她让出道路。 “王爷,榕妃长婵妃求见。” 他揉揉眉,今日怎么一个接一个,“宣。” 两人同时进门,娇滴滴地请安。 项天礼收好书,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扶起她们,不咸不淡地立场询问,“二位爱妃怎么有空来本王这里?” “王爷这说的什么话,臣妾是您的妃子,自然时时刻刻挂念您的。”柳榕说着挨到他身边,声音柔媚。 他看了眼她缠上来的手臂,想抽开,一闪念想到乾陵悦和方游在流火居内闲聊的场景,又生生止住动作。 乾陵悦还是正妃,怎么不见她时时刻刻挂念他? “榕妃有心了。”他克制地回答。 柳榕眼神一暗,往日他虽然也波澜不惊,但何曾如此疏离,更生了讨好的心思。 扶着他在隔间主位坐下,为他倒茶时“不经意”撩开自己的面纱,面纱轻轻滑落到地上,她风情万种地看向他,谁知他只是闷着头喝茶。 她瘪嘴,正要提醒,见他喝完,放下茶盏,她特意垂头,离他更近,故意问着,“看来王爷很喜欢这碧螺春。” “还好。”他淡淡回答,却不看她,望向另一个从进来便没说话的人,“长婵妃来有何事?” “臣妾无事,只是方才去寻王妃不在,想着她可能在您这儿,便过来碰碰运气。”司空长婵声音一如往日酥媚入骨,懒洋洋地,“没想到还是运气差了些。” 听她提到乾陵悦,他表情稍微鲜活,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接着她的话茬,“的确是差了点运气,她刚走。” “哎,只好下次了。”她幽幽叹气,扶着把手坐下,身子倾斜向他的方向,双手交叠在椅子扶手上,“听说王妃姐姐有十分神奇的药膏,可以淡化疤痕。” “哦?本王怎么没听过?”他眼角扬了下,上次让项畏调查也一直没有准确的结果。 “您日理万机,哪里操心这等闲杂小事,”长婵说着瞥向还没被注意到的柳榕,“臣妾原本也不信,可是今日看到榕妃,却不得不信。” 柳榕凝眉,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项天礼闻言看过去,触到她脸后怔忪,“你的脸愈合了?” 那日过后她便一直以面纱示人,看了那么多太医,都说这疤痕去不了,今日再看却是完好如初。 “是。”尽管被注意到,但她的欣喜已然散去大半。 好好的提什么乾陵悦,扫兴。 “药膏是王妃给你的?”他来了点兴趣。 见好歹是勾起了他的话题,柳榕堆着笑,在她身边坐下娓娓道来,“哪里是她给我的,是绿竹姐姐卖给我的。” “绿竹姐姐?”项天礼有几分疑惑。 绿竹不过是一个贫苦家庭的小丫头,哪里来的如此神医妙手的姐姐。 “嗯,挺神秘的,不过她的药膏都十分有用,上次长公主来,臣妾也见到她拿了一些。”说到这她一度十分自豪,自己和长公主用同一种修复神药,倍有面。 项天礼陷入沉思,如果是绿竹姐姐,在府内流传倒也正常。 可这不声不响地流传到了王宫,就是另一件事了。 王宫森严,来往药物吃食要经过再三检查,马虎不得,眼下一个毫无听闻的人的药传入宫中,若是有人蓄意为之,后患无穷。 “你确定长公主也有?”他引起重视,锋利的下颚线绷紧,此刻如一把锐利的刀。 “当然。”柳榕正在兴头上,一张嘴说不停,“不过王妃的确厉害,长公主才来探望她那么点时间,就能推销出去。” 项天礼脸色又是一黑。 绿竹姐姐如若在府内,他绝不可能不知。 更何况还没有哪个下人有胆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兜售。 “那这些药膏,眼下都经王妃的手?”他越问心越沉。 “是。”柳榕也查出不对来,但乾陵悦的坏消息就是她的好消息,因此不遗余力,“而且价格昂贵,有的甚至需要花上臣妾一月的俸银,绿竹尚且老实,她的姐姐定价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言下之意乾陵悦在倒卖赚钱。 项天礼眼色彻底沉下。 乾陵悦背着他有小动作他并非不知,只是没料到与王府私下兜售有关。 而她一边说自己迟早要离开,一边却又大肆兜售换钱。 怎么,这钱是能带到地底下用? 一股莫大的欺骗感笼罩着他,他悄然握紧拳,随后松开,面上未动半分声色,“原来如此,看来王妃真是造福你们了。” “王妃姐姐是个热心肠的人,听说上月的俸银都捐给东城外的流民百姓了,”司空长婵及时出来救场,挽住他的手,意味深长,“哪怕经她手后贵点,也算‘劫富济贫’了。” 这玩笑让项天礼勃生的恼怒偃旗息鼓,但怀疑的幼苗已春风吹又生。 第八十四章 横刀夺爱 乾陵悦并不知情,此刻的她经过化妆已然和原相天差地别。 在府衙诧异的注视中大大方方地走出府,招了辆马车。 匆忙赶到争执现场,一堆人正在你推我搡,惹得围观群众不少。 她艰难地从人缝中挤进去,正中央站着三个人,一个是二当家,他脸色暗沉,眉压着眼,下一秒恨不能动手扁人。 他对面站着一个一身贵气的中年妇女,看样子她就是流香阁的人。 另外一个手里捏着两张纸,为难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这地方是我先买下的,你就算出高价,也已经一锤定音了。”二当家克制着怒气,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和她起争执。 这日后是要开铺子的,争执对门面不好。 那妇女冷笑一声,“连地契都没拿到手,说什么先买下?” 围观的人搞不清楚状况,以为两人同时竞争,二当家钻了空子以低价买下,现在出价更高的人来找他麻烦,纷纷指指点点。 他面上愈发恼怒,沉着眼,看向一边的东家,“我们已经签了契约,现在你要为了高价出卖我们的交易?” 东家吓得一颤,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表示不是如此。 二当家更凶,怼上他的脸,“那你说,为什么出尔反尔?” 东家委屈地看了中年妇女一眼,人家出价更高,又有武力威胁,他也无计可施。 乾陵悦见三人僵持,中年妇女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心道不好,二当家虽然聪明,但气盛,容易被气愤冲昏头脑。 在事情演变得更恶劣时,她急忙站出来,横插在二当家身前,故意捏着嗓音,比平时更轻两分,担心人听出来,“两位,有话里面说,在街上闹得多不好看。” 突然出现的人让事态变得有些微妙,中年妇女眯着眼,摸不清她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而东家正左右为难,有人缓冲自然是好事。 至于二当家,此时出现的人显然是站在他这边,没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他认不太出来这谁。 四人移步铺子内,受二当家之邀来打下手的流民自然跟进去,怕他受欺负。 吃瓜群众不愿意错过好戏,哪怕他们进去了,还巴巴地站在门外望着。 铺子里已经有模有样,该有的大装潢已经搞好,桌椅还散发着原木的清香。 围着桌子坐下,乾陵悦率先开口,“东家,你为何忽然反悔?” 突然被点名的东家猛地坐直身体,叹口气,“我只是想把老铺子转出去,谁知道生出这么多事,这位买家出价更高,我自然就同意了。” 后半句越说越小声,十分没有底气。 乾陵悦眼睛微眯,看来是受了威胁。 那中年妇女不慌不忙地开口,“还未请教这位姑娘的尊姓大名,为何插手我们的私事?” 她问着,不经意看了一眼二当家,对方也是满脸疑惑,似乎不太认得。 难道真是个路人? “私事?”她最看不惯别人趾高气扬的模样,皮笑肉不笑,“我是老板,您说这算私事吗?” 其他三人一愣,二当家最先反应过来,嘴角微勾,她的小心思还真不少。 东家则暗暗扶额,完了。 中年妇女神情中的犹疑转瞬即逝。 “原来是老板,”她稳住脸色,转头对二当家,“我还以为你就是当家的。” “老板太忙,我只是替她打下手,出面各种事。”二当家顺从“退位”,将决定权交到乾陵悦手上。 乾陵悦笑吟吟地提醒中年妇女,“您现在是在和我谈,能告诉我,是什么让您在我出价买下后再开高价横刀夺爱的呢?” 她面上温柔,话语诚恳,可话中内容争锋相对,不给对面一丝情面,延承她一贯的直来直往风格。 中年妇女微怔,随即笑开,“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流芳,流香阁的二掌柜。” “哦,所以为什么呢?”二当家顾及身份不与她对峙,但她不同,现在的她就是单纯的为自己利益考虑的老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流香阁考虑扩大店面,刚好寻到一出合适的,问了下,既然我们可以出高价购下,竞争一下也无可厚非,不是吗?”流芳说得理直气壮,眼中满是商人的老奸巨猾。 乾陵悦并非专业从商,但医生和病患的交流某种程度上也和从商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略微思索,退一步,“您竞争前提应当是东家公开售卖,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您不能仅凭自己的主观臆想就干预我的店铺。” 特意着重强调“我的店铺”四个字,毫不退让地盯着她。 “地契在您手中吗?”流芳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发问。 绕回到方才在店外的问题,虽然此刻乾陵悦很想窝里反问问二当家给了钱后一直没拿地契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及时忍住。 “东家,地契一直在您手中?”她仍然觉得二当家不会做这么没脑子的事,转头问东家。 东家再度被点名,背脊一僵,回答前默默看了流芳一眼。 乾陵悦捕捉到,声音压低一些,给他安定感,“不要怕,您和我实说。” “这……”他欲言又止。 流芳眼中凌厉,死死盯着他。 东家狠狠咽口唾沫,“……一直都在我手上。” “什么?”二当家立刻拍桌起身,“一直都在你手上?明明昨天你才从我手里骗过去。” 果然如此。 这流香阁什么做派,也忒恶心了。 “流芳掌柜,现在各执一词,你说如何是好?”乾陵悦稳住心神,大不了对簿公堂,她私下再找东家聊聊,必然能找到突破契机。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找公堂理论。”流芳坦然说出她的打算,没有丝毫怯场。 “行。” 两人说定,流芳横了东家一眼,率先起身离开。 东家哆哆嗦嗦跟着要走,被她伸手拦下。 “大哥,”她抿起还算温和的笑,“您和我说实话,她是不是威胁你了。” “没有。”大哥连连摇头,更加害怕。 “您但凡开口,我绝对保证您的安全。”乾陵悦不死心,这流香阁再厉害,还能厉害过王府? 哦,现在王府并不知道她的事。 不怕,二当家武功高。 大哥犹豫了一瞬,马上又开口,“真不是我不想说,只是……” 言尽于此,乾陵悦也不想逼他,盲目逼迫反而适得其反,只在他离开时再三叮嘱,“有改口的想法随时找我。” 等他走后,门口的看客也散去,还是云里雾里,搞不清谁对谁错。 二当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神跟着乾陵悦来来去去。 沉默片刻后,她没忍住开口,“来,说说,他是怎么骗你的,把自己的东西交出去。” 他一声不吭,坐似一个钟,就那么盯着桌面。 “怎么,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她跟数落孩子似的,绕着他走圈圈,“刚和我见面时不是挺能的吗?什么都能分析出来。” 二当家嘴唇动了动,小声为自己辩解,“那是你非富即贵。” “遇到穷人就瞎了?”乾陵悦越说越气,“况且人家有一闲置的铺子,穷?” “……”自知理亏的人没有资格说话。 他真没想到那么和善的大哥居然是那样的人。 “他和我说钱拿去周转了,媳妇突然查账,没办法,只能拿地契糊弄一下。”二当家最终选择如实相告。 乾陵悦眨眨眼,好吧。 换做是她,可能也会答应。 “你知道流芳的背景吗?”情绪发泄完该干正事了,她转而问道。 “不太了解,不过背景强硬,以前流香阁用死了人,家属纠集一帮亲戚闹到店门口,对方也有不小来头,最后生生被压下去了。”他一边回忆一边回答。 乾陵悦眼神变深。 看来对方有官府做后盾,难怪提到上公堂毫无忌惮。 得另寻他法,事到如今只能亲自去探了。 “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她转身补了妆,做了个决定。 “知道。”他看着她手里奇奇怪怪的东西,终于想起来问一件十分严肃的事,“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最开始都没认出来。” “一点小技巧,你想要吗?”她偏头看他一眼,毫不留情,“我可以把你化成一个大姑娘。” 二当家嘴唇瞬间抿紧,生怕她真的上手。 “走吧。” 两人偷偷摸摸来到大哥家后院,后院门微掩着,做贼似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大郎,你怎么一回来就愁眉苦脸的,发生啥了?”大郎媳妇儿一边加柴火一边问道。 “今天有人来找你吗?”大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 媳妇儿手里动作停了下,仰头一想,“白天是有两个人来问。” “你怎么说?”大郎紧张地追问。 “能咋说,我家我还不能承认了?”媳妇儿一脸憨厚。 二当家和乾陵悦对视一眼,难怪他不敢轻易改口,对方威胁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可他一个人的安危好负责,一家人的就有些困难。 她小声问,“你手里,和你武功一样的人有多少?” “只有我。” 第八十五章 遇难 “好的。”她打消心思,看来只能自己努力。 事情来龙去脉猜测得差不多,接下来就差撬动东家的嘴巴。 然而接下来三天,各种威逼利诱都碰了一鼻子的灰,到后面对方看到她就绕道走。 二当家试图帮忙,只会越帮越忙。 三天过去,眼见着开堂日近了,对东家那张嘴却毫无办法。 “嫂子,大哥在家吗?”乾陵悦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扒着后门问正在劳作的人。 大嫂吓了一跳,起身盯着她,一看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警惕,“你谁?” “我是可以救大哥和您性命的人。”她言简意赅。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有人威胁大哥,如果您不能让他配合我的话,对方也未必会放他一马。”虽然流香阁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她的语速飞快,且特意强调了“威胁”两个字,试图让她在最短时间把握重点。 大嫂细细想了一会儿,忽然瞪大眼,“你是那天在门口偷窥的人!” “……您怎么知道?”那天她和二当家的行踪堪称完美,怎么会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探到? “因为我看到了。” 那日她总觉得不对劲,看向门外只捕捉到她翩然离开的背影。 这衣服一模一样她不至于认不出来。 好气啊。露了馅的乾陵悦僵着脸一时没说话。 二当家挺身而出打圆场,“这位大娘,我们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在你们出现前,我非常安全。”大嫂也是个不讲理的人,又见乾陵悦生得漂亮多姿,本能受到威胁。 “不是,大嫂,您听我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她一边拒绝一边把两人往外推,关上门的瞬间还啐了一句,“真有危险早不来说?” 两人在人家门口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很聪明吗?这就是你的办法?”她瞥向二当家,实在不知道初见睿智的人,现在怎么真的成了一个“睿智”。 “你不是我老板吗?我当然要听你的话。”他淡定地回答,眼底毫无担心的波动。 就算铺子盘不下来,他也多的是办法拿回自己的钱。 乾陵悦眯起眼,看着他的脸,忽然生出奇怪的感觉——他并不在乎这铺子,前几日的焦急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只会和我怼是吗?”她瞪他一眼,又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二当家似笑非笑,突然转移话题,“这几天你好像轻松就出来了,王爷没有过问?” “没见着他人。”三天,几乎没打过照面。这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问绿竹,绿竹只说也没见着项畏。 主仆俩悄无声息。 她也乐得清静。 柳榕还在和司空长婵斗智斗勇,不过后者把她制得服服帖帖。 “这事请王爷出马,不过一句话的事。”他又在耳边怂恿,这已经是三天以来他第不知道多少次说这个话。 “如果要请王爷出马,那我化妆成这样是为了什么?”他越来越白痴了,是老年痴呆提前了吗? 两人拌着嘴往铺子赶,因为地契纠纷,屋内装修也停了下来。 乾陵悦看着松垮垮的一半装修,心说这样不行。 “明日开堂,与我再拜访一次东家。” 复又在西街口堵住东家,对方就差下跪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自己多么不容易,引得路人围观。 二当家眼神微沉,见大家来往关注,忙低声对她道,“不宜久留。” 她只好扶起东家,“您别害怕,我……” 还没说完他已经一溜烟似的跑了。 开堂当日—— 主位上知府正襟危坐,看着底下跪着的人,“状告何人?” “状告流香阁二掌柜阻碍我正常收购店铺。”乾陵悦稳稳当当地回答。 而知府连状纸都懒得看,直接扔在一边,满是嘲弄,“你们的事我知道,东家地契还在手里,人家出价更高,也无可厚非。” “您……” “此事无须再议,就这么定了。”他伸手挡住她要说的话,直接把人撵出去,而流芳全程连脸都没有露。 乾陵悦握紧手,难怪对方有恃无恐,原来公堂已经如此偏袒于她。 她不肯离开,甩开府衙拉她的手,站定,直直盯着对方,“这就是您的为官之道?” “你什么意思?”他为官多年,处理的案件不下千件,其中猫腻旁人早该知晓。 “罔顾事实,偏袒裙带,难道不怕皇上第一个就查到你脑袋上吗?”看着他不知悔改的脸,她声音更冷,若非环境不允许,她恐怕会直接上去给他一巴掌。 府衙神情一凝,忙绷直背不敢抬头看。 这知府行事跋扈早就出了名,眼下这位姑娘算是在虎皮拔毛,他们不忍心看那下场。 “你说话可要讲证据,不然本官告你一个诽谤朝廷命臣的罪名,恐怕你担待不起。”他冷笑着,对她的挑衅见怪不怪。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他应付不来也不会坦荡站在这里。 “证据?难道我这件事不是证据吗?”她冷斥,“东家与我的交易在先,流香阁夺地契在后,您却问都不问,一句话定生死。” 知府坦然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压根没在怕。 乾陵悦知她的对抗不过是微末的水花,他根本不在意。 只恨这朝代没有监控与录音,不然这样贪官枉法之人够死上好几回了。 “姑娘,你说是你们买卖在先,那你的证据呢?”他悠哉悠哉地开口,“根据东家的口供,你们可是尚未交易。”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 她咬紧后槽牙,本想再理论两句,二当家已经率先拉住她,“别,闹大了不好。” 这话提醒了她,她只能生生忍下愤怒。 化妆处理的原因就是不想惊动项天礼,万一闹到他那里去,不好收场,会牵扯出一大堆事。 “如果你没有异议,就退下吧。”知府吃准她没能力闹大,气势凌人地威胁她。 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她眼神微暗,在二当家的陪同下离开。 衙门外,她转身看着上头“公正廉明”四个字,只觉得讽刺无比。 “他们为人处世向来如此对吗?”她轻声问,其实是不用求证的事。 二当家没做声。 他当然早就知道,只是不忍心在伤口上撒盐。 申报官府,走不通。 再往上报,就会细究她的来历。 终究是作茧自缚。 原以为是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事,却生生被绊住脚。 “流香阁到底是要买铺子,还是要挡我的路。”脑内灵光一闪,她忽然道,“会不会从一开始,他们针对的就不是铺子,而是我?” 男人没说话。 可一开始就针对她,说明知道她的身份。 这个知府如若知道她是王妃,哪里有胆子与她作对? 除非他的后台更硬。 那要么皇上、要么南王。 都不可能。 乾陵悦排除这个想法,绕回到最初。 “要不干脆把地契偷过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把钱留下,也没有亏待东家。 二当家摇头,“她的人会随时盯着那边的。” 眼下走投无路。 他再度道,“找王爷是最快捷的。” “但是他会问东问西,搞不好还会察觉到我们的计划。”乾陵悦考虑得很多,最担心的还是身份暴露,那样她所有的计划都要打散重做。 太费时间和精力。 “那就没办法,我再找铺子吧。” 另一边频繁被提到的人连打了三个喷嚏,方游打趣他,“看来有人十分挂念你。” “嗯。”他淡淡回着,脑子里瞬间冒出乾陵悦的脸,又默默甩开这个念头。 “这次的发现也许是个重大的线索,您确定没有人跟踪码?”他扯回主题。 两人正在往一个富甲商人家赶,听说早上还好好的,中午吃完饭后忽然就离世了,症状看上去与先皇别无二异。 赶到的时候仵作刚好一同到达。 仵作不太认识他们,询问主人是否能让他们旁观验尸,主人闻言出来,抬头一看是王爷,眼神一收。 “王爷,您……” “不必多言,你夫君怎么回事?”主人一听这话,眼泪唰就流了出来,断断续续地复述发生的事,和他们听到的差不多。 仵作早在听到女主人称呼他的时候就僵直背脊了,此刻更是忘了本职之事。 “不用管我们,您验尸就行。”方游注意到他的失态,忙安慰着。 “是。” 有王爷旁观,他更加谨慎,原本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愣是为了周全多看了好几处。 半个时辰后,他收起工具,回头行礼禀报,“是砒霜中毒。” “砒霜?”两人对视一眼,显然不太信。 “怎么可能!”女主人已经叫了起来。 如果是砒霜中毒,他们早就找到罪魁祸首了,可连着拷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有任何异样。 “夫人,是真的。”仵作一五一十道来,所说的症状与砒霜中毒都十分符合。 “那谁给他下的毒?”她尖锐地质问,“我们都是同饮同食,为何我好端端地?” “这……”仵作毕竟只是仵作,无从解释,一脸为难。 第八十六章 谋求合作 原本以为有了线索的两人沉默站在尸体前,女主人已经不忍直视,被丫鬟搀着去了后屋。 仵作的事已经做完,可王爷没发话,他又不敢离开,便垂着头安安静静待在一边。 半柱香后,项天礼沉稳开口,“没有其他异样?” 冷不丁的发问使仵作一惊,又很快回答,“嗯,的确只是砒霜中毒。” “可他并未食用砒霜。”商人与他曾机缘巧合有过一些来往,他夫妻二人情深意笃,应当不会做这样的事。 小小仵作不敢妄加揣测,可又对王爷的话感到一丝荒唐可笑。 察觉到他的态度,项天礼眼神微深,“你可有事瞒着本王?” “回王爷,不敢。”想法只能搁在内心,说出来的是傻子。 可他忘了眼前的人是王爷,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很容易分辨出他的真心与否,他声音更沉,带了些威胁和不怒自威,“我劝你实话实说。” “小人惶恐。”他忙俯身跪在地上,哆嗦着回答,“这商人重利,他与夫人的关系也未必如您所想,退一万步,即便如您所想,其他仇家若想下毒,也多的是机会。” 他说的在理。 “小人确认是砒霜中毒,仅凭下人一面之词,您又如何判断出不可能是砒霜中毒呢?”大概是常年和死人打交道,这仵作的胆子也不小,质疑当面提出。 项天礼思维陷入僵局。 太着急了,所以才会偏听偏信,方才彼此作证的下人们也可能存在偏袒串通的情况。 但无凭无据,他们更加不会承认。 更何况眼下他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查找凶手上,“你确定是砒霜中毒?” 他再三的追问让仵作心中无奈,又不敢得罪他,只得谨慎回答,“依小人之见,的确如此。” “你下去吧。” 打发了仵作,真相仍然一筹莫展。 当时父亲暴毙,也说是砒霜,气得把宫里的人不分哪个殿都赏了五十大板,然而还是没有所谓的真相。 当日试吃的宦官都还活得好好的,他的用膳是御厨再三确认,送到桌上更会反复验毒。 正因为有太多相似,所以他才会相信这家下人说的话。 应当不是直接的中毒,可若不是,又找不出其他原因。 好不容易碰到的线索中断,他看着这尸体一筹莫展。 唯有方游看上去还比较自在,在仔细观察尸体后低声开口,“我听说王妃医术高超。” “只是医术。” “但这尸体还热乎。” “不可能。” 不想她卷入莫名的纷争里,这是他自己的事。 更何况如果她问起,他定然不会告知真相,不知道真相的帮忙就是利用,他不想做那么卑鄙的人。 “若有王妃的神通相助,查明真相也不难。”方游还在怂恿,眼底有精明的算计。 项天礼忽然警惕,转头不太友善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冲着王妃才来我府上?” 他咧嘴一笑,没有否认。 王爷莫名来气,收回视线,甩袖往外走,“打消这个念头。” 本来乾陵悦在各处出风头替人看病已经够让他头疼了,她的名声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穿了这么远? 有人故意如此? 诸多猜测在脑海盘旋,他冷着脸往回走,方游连忙跟上。 他现在虽然拒绝了,但他总会答应的。 先皇暴毙,项天礼本来可以对那些疑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有他在旁边时不时地提醒,他想忽视都没有办法。 回到王府,下意识问了一句王妃所在,得到的回答是一早便匆匆出门了。 项天礼抬头看了烟如日中天的太阳,午膳点,还不回来。 心里更气。 沉着脸回到主殿,司空长婵已然候在里头,见他进来,忙起身,温柔笑着,“今日太阳大,听说王爷有事外出了,臣妾便自作主张熬了碗莲心羹,您趁热喝了。” 她的关怀无微不至,总是在他最劳累的时候给予一定的缓冲,让他灼热的心冷静下来。 这样的美人,做红颜知己是百年难求。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可替代的红颜。 要是乾陵悦有她一半贤惠,那都是祖上烧高香了。 “辛苦你了。”他不是浪费之人, 既然送到嘴边就自然地喝下,一碗见底,长婵的笑更加灿烂。 收好空碗,她娇声道,“王爷能赏识这碗莲心羹真是我的福气。” “长婵说笑了。”他摆手,心情稍微好了点,和她聊着天。 司空长婵十分知进退,顺杆爬是最容易被诟病的行为,因此她并未坐下深聊,端着空碗行个礼,“臣妾对王爷的心从不说笑,王爷似乎还有事要忙,臣妾先行告退。” 说完便利落转身,缓步走出去。 项天礼看着她铿锵的背影,又想到上次是丞相府她对祖父说的那番话,心道这孩子也许是个受害者。 枕边香风最易惑人。 说不定这是她的手段。 项天礼摇摇头,没有多想这个人,反而又想到乾陵悦。 这几天天天往外跑,吃准了他没时间管她,真是无法无天。 嘴上说着是担心她在外面用王妃的身份给自己惹祸,其实更怕她不知江湖险恶,被坏人利用善心。 那个二当家,现在仍然在他的考核名单中。 他不敢对任何接近乾陵悦的陌生人放松警惕。 “项畏,去探探王妃的行踪。”思考片刻,他还是不放心那人的跳脱作风,她的古灵精怪甩掉线人足以。 项畏领了命离开。 半个时辰后回来,满脸为难,“王爷,没有找到王妃。” “什么?”他凝眉,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 “是,东城外、西街都找遍了。”项畏如实回答,心道王妃真是不安定。 王爷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良久松开放下,“翻遍京城也给本王找出来。” “……是。” 项畏前脚还没出去,外头负责盯着的府兵便匆匆来报,“王妃刚才回府了。” “下去。” 项天礼揉着眉心,感到一阵头疼。 他这不是娶了个王妃,是养了个女儿。 “王爷,您要去看……” “不用。”他还要关注商人中毒的事,趁还新鲜赶紧查明白。 他话音刚落,方游晃悠悠地从里间出来,一身健气,“王爷,我的建议,你考虑得如何?” “不可能。”他还是那简短的三个字。 利用乾陵悦,下辈子都不可能。 似乎料到他如此回答,方游眼珠子一转,“您莫要钻了牛角尖,万一王妃也有事相求那,那就只是一场平等的交易。” “你什么意思?”他不悦地沉眉,为什么他的话听上去十分了解乾陵悦?他尚不知她有何事相求,他倒是笃定。 他耸耸肩,丝毫不怕惹怒他,笑得有几分欠打,“字面意思,人总有办不到的事,万一刚好王妃有呢?” 项天礼轻嗤一声,“难不成你比我更了解她?” “那自然。”方游一个转身在他身旁的桌子上坐下,随手拿起瓜果,在袖子上擦了擦往嘴里喂,边嚼边道,“虽然王爷您喜欢王妃,但您未必了解她。” 项天礼的视线跟着瓜果滚了一下,收回。 “笑话,你比本王更了解本王心悦的人?”他愈发轻蔑,又对他的盲目自信不爽。 “正是因为您喜欢她,所以只能看到她吸引您的一面,其他的优点或者缺点,您都会选择性无视。”方游说的头头是道,“但我不一样,我把王妃当朋友,所以能清晰地分析她的优缺点。” 面对乾陵悦十分能言善辩的人定定地看着这个滔滔不绝的人,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扭过头,对着项畏,“送客。” 方游灵活地从桌上跳下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往外走,冲项天礼挥挥手,“不必送了,还望王爷细细考虑我的建议。” 而项天礼一考虑就是一下午。 他一只手撑着脸颊,外头的太阳从正中到了西边,眼看天色要黑了。 “王爷,您已经坐了一下午了。”跟着站了一下午的项畏小声提醒他。 “嗯。”他无意识地回答着,保持着姿势没有动作。 项畏为难地再度提醒,“王爷,现在已经酉时了。” 他这才坐直身体,仿若才醒过来,看了眼天色,起身,“走,去流火居。” 项畏一脸懵逼。 早些时候王爷让他提醒酉时去药房一趟,怎么生生改道了? “王爷,您说……” “没事。”他抬手挡住他要说的话,率先往那边走去。 此刻正在流火居内惆怅无比的乾陵悦忽然左眼皮子跳了跳,她一喜,难道有好事发生? 绿竹看着自家小姐从回来后就没笑过,这时候忽然面色一喜,正要问,就听到后头的声音,“王妃,你可是在等本王?” “……”乾陵悦喜色全无,还以为天降神仙,只是个瘟神。 现在她相信左眼跳灾了。 “王爷有何贵干?”她懒洋洋地窝在长椅上,动都未动,瞥着他。 “有几日不见王妃,本王挂念也无可厚非。”他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眼里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神不自主地黏在她身上。 的确有些日子没见了,她的脸似乎更加晶莹剔透。 “谢王爷关心。”只要他不念叨她的去向就谢天谢地了。 第八十七章 大家都是有靠山的人 “应该的。”他意外地回着她的废话,在她身边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乾陵悦不是傻子,察言观色会一点,直接道,“王爷有事就直说吧。” “你最近可有无法解决的烦心事?”项天礼顺遂地开口,没绕弯子。 她背脊一僵,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行踪被他发现,的支吾着为自己掩饰,“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比如你自己无法解决的事。” 他越耐心,她就越堂皇。 这话里话外分明暗指铺子纠纷。 她小心试探,“王爷怎么有此一问?” “只是随口关心。”他咬死不说,同时也观察着她的反应。 一度陷入僵持中,她蓦然笑着,“的确遇到点男难事。” 绳子都掉到眼前了,不握紧等着被淹死? 更何况流芳的做派实在恶心人。 “你说。”项天礼正色,心中却没有目的达成的欣喜,反而生出无端醋意。 方游为何对她现状如此了解,难道乾陵悦和他聊得更多吗? “你知道二当家吧,他前几日购置一处铺子,结果流香阁二掌柜和知府官商勾结,硬生生摆了他一道,将已在装修的铺子夺走。”乾陵悦简明扼要。 关键在于知府的不作为,导致东家不敢出声,进而造成现在的后果。 项天礼蹙眉,京城内贪官无数,他略有耳闻,但方面一直都是大哥负责清除,怎么会还有如此嚣张之人? “对方不知你的身份?”他疑惑发问。 “不知。”她乖巧回答,答完又加上一句,“你不是说少用王妃身份惹事吗?” 见她听进自己的话,他稍微安心,心情好了点,“难得王妃听得进本王的话。” “你要是不开心,我现在就可以去知府与他对峙。”乾陵悦瞥他一眼,仍然不相信这样的人是真的喜欢自己。 项天礼眼神一收,正色道,“不可,知府必然有强硬后台,你反而会给本王添麻烦。” “所以你的意思是?” “本王亲自出马。”他字正腔圆。 乾陵悦惊讶地望着他,“你不是不能插手?” “这又不是普通纠纷。”他如是解释,“但同时你也要帮本王一件事。” 谈及正题,他眉头微敛。 “说。”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答应。 “帮本王验尸。” “找仵作。” “必须得你。” “……好。” 她没有多问,一口答应,项天礼原本准备的大段解释毫无用武之地,意外地看着她,“不问缘由?” “没必要。” 她的心挺大,验尸而已,虽然和寻常经手身体不太一样,但基本的还是能判断出来。 一场公平交易,他没多问,她也不会多嘴。 更何况,她对他的私事,并不感兴趣。 达成协议,项天礼当即带人去找二当家,问清具体来龙去脉后着手解决。 他乃当朝王爷,皇上的四弟,拜访东家时,东家哆哆嗦嗦,不知道自己卖个铺子怎么就那么多事。 “流芳威胁你了吗?”他直白发问。 东家忙不迭点头,“是她先找上小人的,小人家有妻女,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公堂上作证。”项天礼冷着脸吩咐。 王爷与知府,一看便知哪个更不好惹,他只好苦哈哈地答应。 解决完这边,他又带着二当家赶往知府,二当家吊儿郎当地跟着,并不怎么在意似的。 “乾陵悦为了你的事都求到本王头上了,你好似全然不在意?”知府外,他停住脚,偏头看他。 “我当然在意,只是王爷,您知道您这一脚踏进去会留下怎样的把柄吗?”二当家慢悠悠地提醒他。 项天礼冷着脸,“本王的事无需你提醒。” “我只是看在王妃的面儿上好心罢了,你不在乎也无所谓。”他耸耸肩,却还是继续建议着,“或许王爷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 一旦踏入知府,便是公开与二当家的联系,日后铺子出了什么事都会赖在他头上。 “东家那边本来就打算回老家,您不用担心。”二当家一句一句帮他分析,替他解决后顾之忧。 “……那便如此。” 临时拐弯回身,二当家笑了笑,倒不是很意外,“看来王爷真的很爱王妃。” “这和我们要解决的事有关吗?”他不愿意在其他男人前过多谈论心仪之人的感情。 “当然,”他不肯轻易放过,“如果您不在乎,怎么会纡尊降贵来帮草民解决问题?” “所以?” “你这样是追不到她的。”二当家直言不讳,眼中玩笑与认真半对半,“你有想过她喜欢什么吗?” 这样的对话似乎发生过一次,但那时候他只是嘴上答应着。 “和你有关?”踩到痛脚,他冷脸,就算去问项畏,他都不会听这个人嘴里的话。 再度被怼的人并不介意,只是在路口分别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她是一个自由的人。” 项天礼看着他洒脱离开的背影,手微微攥紧。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限制她了吗? 她那么多次违抗他的命令偷溜出府,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度开堂,乾陵悦因着去验尸,没能亲自到场。 没有她在的公堂,是二当家的主场。 “怎么又是你?”知府一见他,露出不屑,挥手,“退下吧,不可能的。” “你又未召见证人,怎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二当家沉下眼,透出几分凌厉杀伐。 知府见惯罪犯,知道这种眼神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心中警惕,看着他,“你的证人在哪儿?” 东家抖着身子走上来,偷偷看他一眼,十分害怕。 “你有何要说的?”知府眯着眼,流芳只告诉他一切打理妥当,他也没多问。 他在这片的名声不必多说,但凡识趣的都不会与他对着干。 知府十分放心。 “回大人,的确是这位公子先买下小人铺子的。”东家颤着声音开口,知府脸部一僵。 “你再说一遍?” “的确是这位公子买下小人铺子的。”他拔高声音,再度重复。 知府给他一个重说的机会,本来是打算他改口。 “可是他威胁了你?你直说,本官会为你主持公道。”知府疯狂暗示,惊堂木攥得死紧。 东家看二当家一眼,字字铿锵有力,“没有。” 外头围观百姓大多都是持续关注这件事的人,听闻此话议论纷纷。 “之前果然是被威胁了。” “我就说先前那女人凶神恶煞的。” ……这样的言论层出不穷,见逐渐控制不住,知府打算另择他日再行审判,一拍惊堂木,止住公堂上的秩序,清清嗓子,佯作正义,“证人前后供词不一,有待审判。” 东家一听,惊了。 他这两日就要离开,若再等待,家中那老婆子必然喋喋不休,说不好流芳也会找上门来——虽然不太可能。 项天礼承诺过会护送他离开京城。 “大人,不必择日,草民句句属实,不管您审几次,仍然是如此答案。”夜长梦多,他只想赶紧摆平这边的事远走他乡。 知府脸色更黑,张嘴又要劝,二当家懒散开口,“知府大人,您也听见了,就算再等个十天半个月,仍然是这样的证词,我劝你早做审判。” “放肆,公堂之上岂有你这个庶民发言的权利。”他一拍案,惊得打瞌睡的官兵猛地站直身体。 外头的围观百姓被他这话气到,往日积攒情绪爆发,跟着闹起来,“昏官!狗官!人家都这么说了,还不给审判。” “就是,还想着人家给你送钱吗?” 看来不少人深受其害。 二当家不费口舌,淡定抱胸望着他,等声讨声淡下去后才道,“如何,知府大人考虑好了?” 知府气得两窍生烟,又怕肆意妄为会遭来无法挽回的后果,只好忍气吞声地宣布最后审判结果。 大获全胜的二当家满意地拿了地契往回走,正碰上匆匆赶来的流芳,然而已经结束。 “知府,我要告状!”她立刻抓住二当家的胳膊,同时大声道。 二当家掀了掀眼皮,看着她,“如果你不想给流香阁抹黑的话,我劝你到此为止。” “好大的口气!”流芳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市井混混,想压她一头?做梦。 “你大可试试,”他耸肩,并不在意,继而噏着笑,“你以为东家为何忽然改口?只有你有靠山?” 流芳因他的话一愣。 他轻松继续,“还是说,你早就知道,所以故意演此一出?” 她背脊一凉,这才真实地感受到害怕,色厉内荏地盯着他,“你不要胡说!” “我是否胡说,你比我更清楚。”他一边说一边走远,留她一人尴尬地站在那儿。 离开的人径直去了王府,在流火居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又悻悻离开。 此刻乾陵悦正挽着衣袖,带着口罩,仔细检查被放置在石台上的人。 但她总是因为项天礼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分心,“你可以不用看着我吗?” 实在没忍住,她主动建议。 第八十八章 什么东西都敢叫板 项天礼顺遂地收回视线,顺便打发走其他围观的人。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三人加一具尸体。 没有了死者夫人的灼灼注视,乾陵悦轻松许多,毫不避讳地掀开白布,脱下死者的衣服,观察着他的身体状况。 沿着看了一圈,没什么异样。 秉承务实全面的原则,她瞄向死者唯一剩下的一块布。 只要那里没问题,就基本确认了。 趁着夫人不在,她果断伸手,在方游未说完的拦截中将白布扔在地上。 项天礼眉眼睁大一瞬,长臂一伸挡住她的眼睛,“像什么话?” “我的工作而已。”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手,嘲笑他大惊小怪。 她这番话让他再无从辩驳,只能放任她凑上去仔细观察。 方游在脸黑如锅底的男人身边小声道,“王妃果然不同凡人。” “闭嘴。”他横他一眼,把他撵出去。 房间里只剩两人一尸。 专注验尸的人没有注意到人数变化,一边拨弄一边嘟囔,“的确是砒霜中毒。” “但近日食物里并没有发现。”项天礼只想尽快结束,弯腰捡起地上的小白布随手搭回原位。 “都问过了?也查过了?”乾陵悦有些奇怪。 “嗯。” 唯一说真话的是死者的腹部,她眼珠子一转,“我要剖腹验尸。” 项天礼眉头一蹙,“剖腹?” “只有亲自看看他胃里有什么,我才能确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头发都是死罪,更何况是这等忤逆大事。 他一时不知她是认真还是玩笑地推脱,语气严肃,“他的夫人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当然不会,所以我们要偷偷的。”她眨眨眼,压低声音道。 偷偷剖人尸体?那是要下地狱的。 他难得正色,不容置喙,“不可,你若是有想法,一定要和夫人沟通,这是对他家人最基本的尊重。” 乾陵悦看他一眼,第一反应是他迂腐,随后又觉得他正经得好笑,却顺遂地应着,“好,那就依你。” 说着打开门,直白地对一脸担忧的夫人道,“夫人,我需要剖开他的尸体,才能确认真正死因。” “什么?!”夫人立刻惊声尖叫,“你要剖我丈夫的尸体?!” “实在是无计可施。”她的话是在劝,语气却很硬。 夫人看向项天礼,“王爷也是如此认为吗?” “是。”他无条件的拥护让乾陵悦心中一甜。 她迅速收起一闪而过的甜蜜,郑重其事,“您也是求一个真相,但我不剖开,实在无法知道。” “你和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他都死了你却还要作践他?”没想到夫人全然不听劝,哭诉着声讨她,言语之间满是埋怨。 无端被扣上一顶大帽子,乾陵悦眉色沉下,盯着她的脸,“夫人,我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才过来帮您看看,您既然不愿意配合,那就算了,犯不着出口伤人。” 边上的项天礼听着也分外不悦,压低声音,“夫人,您这话过分了。” “这本是我家事,若非王爷要问个究竟,我丈夫早就下葬,还会拖到今天?”夫人仿佛听到一个大笑话。 乾陵悦一愣,她只以为是夫人所托,求到王爷,所以才卖王爷一个人情。 现在听来像是他主动找上去? “王爷,到底怎么回事?”她压低眉眼,转而问项天礼。 骤然被询问的人眼神一转,看向旁观的方游,心一横,“方游父亲死状与他相同,当年追查无踪,这次碰上了,就想探个究竟。”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乾陵悦更觉委屈,歉疚倒是少了些,直接对他道,“那你自己谈,我只有剖尸才能知道具体情况。” 利落将难题甩到项天礼手上,他看了一眼方游,又回到夫人身上,“夫人,本王深知此事不合理数,但事关重大,还请您通融。” 听到他们对话的夫人毫无松动,甚至还苦口婆心地劝项天礼,“王爷,您对我家有恩,我也多嘴一句,您这位王妃,恐怕有心害您。” “哎?说话就说话,扯到我身上作甚。”乾陵悦从不是受委屈的主儿,当即打断她,铿锵有力地回答,“你若是不想,大可不答应,我也未逼你。” “你在王爷跟前再三挑唆,还没有逼我?”夫人对她的态度格外强硬,甚至敢当着项天礼的面怼她,可见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正恼火,忽然一愣。 这场景何其熟悉。 王府内她刚醒时但凡与柳榕沾亲带故的下人都敢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还不都是项天礼惯的。 这些日子她忙着自己的事,无暇顾及其他,旁人的态度从来在她关注之外,再加上与人打交道的事情内有绿竹,外有二当家,她只管一心闷着做计划。 若非需要项天礼帮助,她也不会主动与其他人交流。 这是头一次清晰地感知到有点背景的路人对自己的看法。 “夫人,”她语气平静些,在对方疑惑的打量中一字一句,“这尸体,我剖定了。”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对方诋毁她,她不介意彻底把她逼入绝境。 这无异于门前挑衅,夫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电光火石间冲到她跟前,一抬手要扇过去。 乾陵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手,笑眯眯地故意气她,“你若是不想我剖,最好劝王爷就此收手。” 又背一锅的王爷眼里只有差点挨打的乾陵悦,转头再对夫人时,语气沉如洪钟,“夫人,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王爷!”夫人有些意外这次王爷竟然上纲上线,辩解的话脱口而出,“我没有,我只是替您教她规矩。”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一个富甲夫人,竟然能教王妃规矩? 乾陵悦气笑,心道原主寻死是有一定道理的。 甚至还想为她解脱拍手叫好——虽然方式略显极端且完全错误。 “放肆!”在她暗自凄凉的时候,项天礼的威严陡然放出,惊得在场的人忙跪下求饶。 他深黑色的眸子扫过每一个跪下的人,面如修罗,带着肃杀,“她是本王的王妃,再不知礼数也是本王来教,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教她礼数?” “王爷恕罪!”富甲夫人能坐稳大房的位子,自然颇有心计,看到这里也终于发觉王妃地位不同往日,忙凄厉求饶。 项天礼甩袖离开,“尸体充公。” 四个字将夫人最后的期望打入死牢,她连滚带爬地抓住他的脚跟,“王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莫要放在心上。” 他毫不放在心上,冷酷地一脚蹬开她。 夫人跟着又去求被冒犯的主人公乾陵悦,抓着她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王妃,您大人有大量,我实在是嘴拙,说错话……” “我看您不是说错话,是惹错人。”她冷眼望着,亏她刚进来的时候还觉得这夫人不错,没想到是个大尾巴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妃,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她嗤笑一声,“解释你是因为传闻我与王爷不和才敢如此大胆?还是解释你看到旁人肆意欺侮我,所以你觉得无所谓?” 这话与其在刺她,不如是说给项天礼听。 让他摸摸自己的良心。 他喜欢的人,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他的草芥。 “悦儿,不用和她多说。”项天礼被她的话刺痛,但已经造成的后果无法挽回,只能软下语气,试图让她翻篇。 “夫人既然想和我理论,我自然要奉陪到底。”她今天就要好好看看,看看这些人平日里是怎么对待原主,让原主受了多大的委屈。 夫人被她不依不饶的气势吓得浑身哆嗦,悔不该听那风言风语,导致她被虚荣心蒙蔽双眼,自认为凌驾于王妃之上。 却忘了王妃终究是王妃。 “王爷,您与我丈夫素来交好,应当知我是什么样的人,真的只是一时糊涂,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她啜泣着,没想到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王爷找上她的时候她心中一喜,以为能让王爷欠自己一个人情。 却适得其反。 “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冷眼望着,没有任何感情。看向乾陵悦时眼中又无限深情与痴迷,“悦儿,气多伤身。” 虽然有做戏的成分,却也是他想说的真心话。 他总是学不会直白地关心人。 乾陵悦却奇怪地感知到他言外之意,心中一暖,心情复杂,既代入原身恼怒他以往对自己的忽视,又为他毫不犹豫的维护感到暖心。 尤其是这暗含真心的逢场作戏。 “夫人,方才您也听见了,王爷说尸体充公,这剖不剖也无需你同意。”她故意旧事重提,在她抖着的眼神中下了生死令,“明早我就回来剖尸,您趁早与您丈夫好好告别。” 转身抬脚走了一步,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声音俏然,“对了,不要想着偷偷移走尸体,王爷可是会派人看着的。” 间接被指派命令的项天礼无言点头,默许。 夫人嚎啕一声,软在地上。 第八十九章 堵住她 解剖的事定下,乾陵悦与项天礼先行回府,留下十余人看守尸体。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开玩笑,“难道你真的认为夫人会暗中转走尸体?” “不是不可能。”他这么回着,心里担心的是另外一回事。 “放心吧。”尸体多少都是晦气之物,不会有人乱接这种活儿的。 更何况夫人也知王爷手段,要是真的挪走尸体,日后大概是不想在京中混下去了。 而她万万没想到,尸体还真的不见了。 次日清晨,一个府兵慌里慌张闯到她流火居来,没顾上利益,惶恐大声道,“王……王妃!不好了!” “怎么了?”她还在打呵欠,颇有几分被吵醒的不耐烦。 “尸体不见了!” “什么?”这下彻底清醒,她拢了拢衣服,随手挽起头发,一边往外走一边问,“王爷呢?” 府兵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忙回答,“王爷上朝了,不然小的也不敢来惊扰您。” 昨天还在开玩笑,居然真的不见了? 匆匆到达那人家中,夫人正一脸惊恐地坐在地上,悲痛欲绝。 乾陵悦敛眉,走上去,基于昨日不太好的氛围,她的语气并没有多少变软,“夫人,请问您丈夫的尸体何时不见的?” “早晨我想来看看他,结果就看到王爷的府兵都晕倒在地上,尸体已经没了!”夫人痛哭着,情真意切。 但越夸张越像作假,乾陵悦心怀猜疑,仔细看了下案发现场,那几个晕过去的府兵还不省人事地躺着。 “夫人,您最好与我说实话,是您挪走了您丈夫吗?”她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开门见山,“若是被我查出,你知道后果。” 夫人瞪她一眼,心中还有余怒,却又不得不屈服于她的身份,“王妃,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分作假,我便叫那天打雷劈!” 这发誓如果放在现代,她或许会不屑一顾,但放在这里,可行性成倍增长。 看来不是她,而且如果是她不会这么有底气。 乾陵悦觉得脑子疼,不愿细想,却不得不细想。 “把他们弄醒。” 几个府兵端来冷水,“哗啦——”淋在那几个人的脑门上,冷水冰凉刺骨,几个人瞬间惊醒。 “啊——” 清醒第一声就是尖叫,随后就是发疯般地往后挪,“见鬼了见鬼了——!” 乾陵悦无语地皱眉,一人给了一脚,语气稍微严肃,“到底怎么回事?” “昨……昨天,”带队的稍微清醒些,听到她的声音回过神,主动解释,“我和几个兄弟正在看着尸体,忽然起了一阵妖风。” “嗯。”她回应了声,让他继续。 而带队的已经不自觉开始抖,十分害怕似的,迫于她的威压不得不继续,“然后大门无风自开,飘进来一黑一白两个人影。” “黑白无常?”她自然而然地想到,冷嗤一声。 “是!”像是见闻得到了认可,他眼睛一亮,稍微得到鼓励,继续道,“然后他们就说要带走这个人,要是挡他们的路,通通都要死。” ……她抬手打住他的话。 作为新社会的接班人,她当然不会信这种鬼话,百分之百有人在捣鬼。 如果不是夫人,她实在想不到谁还有动机。 于是她再度转身,“夫人,劳烦您跟我走一趟。” 夫人此时毫无挂念,点头跟着她离开。 将人带回府中,她拿不定主意,便打算等王爷下朝再审,把人临时关在牢中,自己则回到流火居——补眠。 早上迷迷糊糊被叫醒,她瞌睡连连。 这个尸体对她而言,本来就可剖可不剖,那日那般肯定也只是为了气夫人。 如今尸体不见了,该着急的应该是夫人和项天礼才对。 从绿竹惊讶地看着自己躺在床上便知,她肯定认为自己没心没肺。 这还没睡下去,门外又有人通报。 “一律不见。”她挥挥手,懒得应付。 “是长婵妃。”师黛加了一句。 乾陵悦神色一动,这时间来得可真巧,坐起身,整理好衣服,“请她进来。” 没多时,长婵出现在屋中,好一个弱柳扶风,那惨白脸色看得她都心疼不已,这么好的女孩子被人当做工具,真的可惜了。 “长婵妃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她主动询问,没有被她的美冲昏头脑。 “我有点身子不舒服,又不想劳烦太医,便想到了姐姐。”她声音也柔柔弱弱,比往日入骨的娇媚多了惹人怜惜。 乾陵悦一边感慨她的美丽,一边又腹诽,这时候想到她了?前日像才听到说她去找太医开了养身子的方子。 她早就说过,她一动便说明有事发生。 而恰好在尸体不见的这个点,想必是项天仁有了动作。 虽然不知道一个小小尸体为何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但跟着司空长婵,肯定能找到尸体的线索。 短时间计划好,她面上还笑着,“行,到底哪里不舒服,姐姐给你治治。” 司空长婵细细说着自己的症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点日常小痛小痒,飞速解决她的问题,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听说今日姐姐起了大早出门?” 打探行踪也不知道隐蔽一些,这么直白真的有恃无恐。 “对啊,有具尸体平白丢失,我去凑凑热闹。”她大大方方地回答。 “是吗?那可有什么线索?”她这话问得像是不知道事情真相似的,面上还有恰到好处的疑惑。 乾陵悦眯眼,这是在试探她? “线索是有了,等王爷回来我便打算和他交流一下。”她故意误导,同时观察司空长婵的脸色,按照一般剧情发展,此刻的她应该会慌了。 等下就会主动带他们找到地方。 果然,她刚说完这句话,长婵脸色一变,神色几经辗转,最后化成一个甜甜的笑,“瞧我,竟然和姐姐讨论这等凶险之事,姐姐怕是乏了,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说完便仓促离开。 在她们谈话时项天礼已然回府,听说了早上的事,立刻派人在全城暗中搜捕,同时过来找乾陵悦。 来时路上远远看到司空长婵从另一条小道离开,眼底闪过诧异。 “她来找你做什么?”一进流火居,他便开口问,担心是大哥给司空长婵下了什么伤害她的命令。 “找我问尸体的事。”乾陵悦心中叹口气,今天这觉是睡不成了,索性打起精神,“我觉得她有问题。” “本王派人跟着。”他立刻道。 “不,会被她察觉。”司空长婵既然有备而来,必然把他的护卫摸得一清二楚,冒然派人去搞不好会打草惊蛇。 她眼珠子一转,神神秘秘地,“我有个人选,你随我一同去。” “为何要本王随同?”项天礼一猜便知道她的想法,对她的主动邀约感到意外的同时又有几分甜意,亏她能主动考虑自己的想法。 尽管心中猜测,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她的回答。 乾陵悦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你会轻功,省时间啊。” ……他一腔热情被击得粉碎,颇为不悦,“那怎么不找项畏?” “也可以。”谁知她一脸认真回答。 算了,不和她计较。 她就是个傻子。 项天礼无数次默念,才稍微平衡些。 带着人用轻功飞快找到正在购置东西的二当家。 “哟,今日是夫妻档?”他斜睨两人一眼,不咸不淡道。 “别嘴贫,有事找你。”乾陵悦和他熟络很多,说话也有些没大没小。 二当家收好别人找的钱,仔细数了揣在兜里,回头看着她,“老板,这次又是跟踪谁?” “司空长婵,你认识吗?”她也就是随口一问,应该还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当然,倾国倾城之貌。”二旦家回得很快。 乾陵悦“啧”了一声,果然男人都是爱美的,“嗯,帮我盯着她。” “好处?” 她想了想,刚要脱口而出,想到项天礼在场,凑过去低声道,“多给你一成。” “行。”他立刻答应。 其实双方都没当真。 从最开始合作到现在,两人从来都是口头协议,他想隐瞒收入或者她要翻倍,都是可能的。 但每次他都会给的格外多,而她会以各种借口留下一半。 项天礼看着两人当着自己的面说悄悄话,脸气得青红交杂,冷哼一声转身,“还走不走了?不走你自己回去。” 乾陵悦余光瞥过去,瘪瘪嘴,又拍拍二当家的肩,“一定要做好啊。” “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项天礼凉凉道。 她看了眼明明背对自己的人,叹口气,走上前,“走吧。” 他伸手要去揽她的腰,她往旁边一让,错开他的手,嘴里学着他的口气,“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 “你——!”他恼怒她的取笑,想拂袖离开。 这人却还不知趣,在他耳边呵呵笑着,笑得他盯着那张开合的红润嘴唇感到一阵烦闷。 拿什么东西堵住她的嘴。 等他回过神时,身体已经不自觉做出反应。 乾陵悦的取笑戛然而止。 第九十章 当局者迷 她忙推开他的脸,惊讶地瞪着他,“你干嘛?” “……”项天礼回答不出,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该回府了。” 平白被占了便宜的乾陵悦呆呆地跟上他,走了几步才追问,“你刚才是在骚扰我,知道吗?” “你是本王王妃,亲一下怎么了?”王爷从未如此厚脸皮,忍着窘迫,看上去理直气壮。 后面的二当家看着两人拌嘴的背影,眼神一暗,很是落寞。 他竟然信了她说不喜欢项天礼的鬼话。 “以后不许这样。”乾陵悦还在纠结。 那可是自己的初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拿走了,她心里当然有疙瘩。 “你有完没完?”不就是一个正常的吻,却被她频繁拿出来说事,似乎十分介意似的,项天礼也生出几分烦躁,语气不太好。 这一下,乾陵悦更火大。 这人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明知道她不是王妃,只是一个凑巧出现在这里的陌生女人,却还下得去嘴。 果然是喜欢这张脸。 这种认知让她心里郁闷一秒。 两人都气愤异常地回到王府,绿竹和项畏为主子的感情操碎了心,尽职尽责地打探缘由。 在得到各自的回答后,同时叹口气。 绿竹给她斟满一杯茶,耐心开导,“王妃,王爷娶了这么多侧妃,从来不曾主动,今日主动吻您,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不过见色起意。 “说明王爷喜欢您啊。”她语气急切,仿佛在替不开窍的主人着急。 “他不过是喜欢我这张脸罢了。”心思不小心脱口而出,她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绿竹一愣,随即低声笑起来,“王妃,您到底在想什么?” 被一个才刚成婚不久的小丫头笑话,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乾陵悦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色厉内荏,“笑什么?” “王爷喜欢您,当然是您整个人。”绿竹毕竟是旁观者,看得清楚,“起初王爷便对您有好感,只是后头种种败了好感。” “所以?” “若王爷只喜欢脸,那他早该对您爱得死去活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醍醐灌顶,很快又沉下脸,想到另一件事,“他说过只是因为我过去行事过分,才会讨厌。” 意思是只要她不无理取闹,他就会喜欢她。 那还是从一开始就喜欢,喜欢的还是原主。 像一个怪圈,绕来绕去绕回原点,她有各种理由说服自己。 绿竹也被绕糊涂,只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王爷如果真的喜欢您这张脸,之后无论您做什么,他都不会讨厌。” 所谓爱屋及乌,便是这个道理。 喜欢一个人,她在自己眼中只会越来越好。 乾陵悦对情感情之事一窍不通,想得脑子痛,干脆推到一边,“反正与我无关。” 她迟早要离开的。 “王妃这是在开玩笑吗,怎么会和您无关呢。”绿竹除了照料乾陵悦的起居,便是八卦他们的感情,闻言当然不会就此放过。 她无法对绿竹说出实情,只含糊道,“我并不喜欢他,等时机成熟,我便会让他赐我休书。” 这的确是她的打算。 绿竹听到她这话“噗嗤”笑出来,“您别逗我了。” “我认真的。”这孩子怎么回事,说什么都当在开玩笑。 “您不喜欢王爷?”她止住笑,正色,“每次王爷提及长婵妃,您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乾陵悦窘迫。 有吗? “您不知道,但我可看得真真的。”绿竹就差拍胸脯保证。 王妃似乎一心在赚钱上,除此之外唯一能让她情绪波动的就是王爷的事。 可她还不自知。 “不要乱说。”仿佛听到她不愿意听到的事实,她连忙打住绿竹的滔滔不绝。 “好的,奴婢为您准备羹汤。”绿竹识趣打住,话里却还带着微微的调侃,“才沾了晦气,喝汤去去。” 另一边项畏垂首承受着王爷无声的怒气,低气压使得屋内屋外的人都心情压抑。 “你说这是什么道理?”项天礼还是气不过。 项畏讪笑着为他答疑解惑,“可能是王妃害羞。” 难为王爷竟然和他讨论这样的私事,这在从前从未有过。 “她会害羞?”嘴里这么说着,脑子里却想到她回过神前脸上的红晕。 他一个侍卫不敢过多议论主人的事,只好祭出杀招,“普通女子,若被非心爱之人袭击,一巴掌必然逃不过。” 项天礼犀利的眼神扫过去,他立刻垂头。 实在猜不透乾陵悦的心思,他放弃似的,“尸体查得如何了?” “还没有线索。”回归正题,项畏严肃回禀,“昨日守夜的兄弟也都问过了,都不知情。” 项天礼敛眉。 到底是谁,在这关头偷走了尸体? “王爷,尸体有下落了吗?”方游简直无处不在,神出鬼没,连侍卫都未发现。 项天礼不着痕迹地皱眉,不愿与他多聊。 他也知趣,“既然如此,那我就与王妃讨论下可疑之处,相信她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尸体还在追查之中。”冷着脸的人冷不丁开口,止住他离开的脚步。 方游挑眉笑道,“王爷果然怜香惜玉。” “与你无关。”他声音更冷,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等这件事结束,还请方公子离开王府。” 他突然来此,想必只是为了得到他父亲死亡的真相,等真相大白,自然没有继续待的必要。 “那便有劳王爷王妃多费心了。”他不置可否,说完后翩然离开,丢下一句,“王爷放心,我去街上随意转转。” 此刻终于行动的司空长婵偷偷出府,左右查看一圈,见四下无人才放心离开。 她前脚刚走,二当家后脚跟上。 司空长婵一反平日的款款之姿,脚步急促,似乎在赶着见谁。 二当家无声跟上,遇到转角,他刚要跟过去,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微愣,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那方向,似乎和自己目标一致。 二当家默默收敛了行踪,跟在两人之后,做那个黄雀。 一路跟到目的地,他眼神愈发深邃,待看清司空长婵见的人之后,嘴角缓缓勾起微笑,“有趣。” 他只知北楚势力繁杂,没想到复杂到这个地步。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率先转身返回。 一路顺遂到达王府,熟门熟路地溜进去,乾陵悦正在埋首准备铺子的事宜。 “你的尸体被人偷了,还有心思准备生意?” 这声音陡然响起,吓得她抬头,瞪着来人,“大哥,走路发出声音很难?” “没办法,武功太高。”二当家耸耸肩,颇为自得。 乾陵悦握住手里的笔,差那么点直接把墨水洒在他脸上,“尸体找到了吗?” 跟着司空长婵,找到尸体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她有充分把握。 二当家眼神一深,眼珠子转了一圈,“没有。” “什么?!”她惊讶拔高声音。 没道理,司空长婵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可能找不到? “对,她只是寻常外出,买了点小玩意。”他颇为肯定地点点头,说得自己都信了。 乾陵悦越发不理解。 怎么可能。 “那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虽然我机智过人,但凭她买的几样女人家的小玩意来看也很难判断出,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二当家顺带夸了自己一波,分外自得。 乾陵悦无暇管他的贫嘴,只觉得心中一沉,如果找不到,王爷那边可就交代不了了。 虽然她不关心,但不代表不在意。 更何况这个人的死因,她也很好奇。 “我得去问问王爷。”她放下毛笔,决定告知项天礼,让他早做打算。 还走出一步,二当家抓住她的手腕,下意识阻止,“不用,王爷有了消息自然会通知你。” “可是……” “听我的。”他将她按回座位,强行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是多想想铺子如何装修经营。” 其实有私心,也不是多大的私心,只是想让她在自己身边多留一下。 等她意识到她对项天礼的真正感情后恐怕就会对他退避三舍,那时两人的关系怕是会疏远。 重新被按回座位的乾陵悦手里拿着笔,看着自己设计到一半的铺子,却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脑子里都是丢失的尸体和项天礼的脸。 他似乎很在意这具尸体的真实死因,不然也不会主动和她交易,还帮了一直看不上眼的二当家。 无意追问缘由,她只想圆他的期望。 她思绪繁杂,半天没写一个字,二当家眼神更深,忍着开口的冲动,拉回她的注意,毫无章法地建议着,“不如我们在边上摆个小摊,业余卖点吃点。” “你疯了?”她果然回神,瞪了他一眼,继续纸上的工作。 外头没忍住再次找来的项天礼住了脚,挡住绿竹的禀报,示意她下去。 绿竹心中满是悔恨,怪她偷懒去后厨拿东西吃。 毫不知情的乾陵悦正在数落二当家的想法幼稚。 门外男人站了许久,默然转身离开。 第九十一章 扯平?做梦 将二当家的审美数落得一无是处,乾陵悦心中浊气总算消散些,拍拍手,重新回归正题,“既然你没能帮我找到尸体,那就是欠我一个人情。” 二当家眨眨眼,没反应过来,“欠你人情?” “是。”她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他无奈一笑,“我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怎么还欠上人情了?” 她淡淡瞥他一眼,将设计图纸拍到他胸脯上,“我说你欠了,你就是欠了。” 对她的诡辩他从来没有办法,心甘情愿地听之任之,“我可以走了吗?小气的王妃。” “嗷——”房间里传来一声惨叫。 叫出绿竹的心声。 耐心等了片刻,确认二当家离开后,她才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看着心情还算不错的王妃,不知如何开口,“王妃。” “嗯?”多亏和二当家拌了会儿嘴,神清气爽的人看了她一眼。 “王爷刚才来过。” 前一秒还神清气爽的人下一秒垮下脸,背脊僵直,“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您和二当家拌嘴的时候。”绿竹诚实回答,却不敢看王妃的脸。 乾陵悦心一沉,刚才和二当家争执的时候没顾着留嘴,也不知道自己说漏没有,又说漏了多少。 项天礼到现在为止并不知道那间铺子是她的手笔。 若是暴露了,后患无穷。 她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好转头问绿竹,“王爷到的时候我和二当家在说什么?” “好像您在说他审美幼稚……”她说得越来越小声,后面的她只顾着看王爷脸色,没有听得太清。 好在对话发生在不久前,她仔细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踩线的话题。 还好今天废话比较多,又习惯性地把这些事扔到二当家的手上。 “王爷何时走的,可有说什么?”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站了片刻便走了。”绿竹底气不足,担心她追究自己的责任。 乾陵悦敛下眉色,决定去找项天礼探探底。 她起身往外,绿竹以为她是去解释,忙跟在后头道,“王爷知晓二当家存在,应当不会想多,您好好解释,不要着急。” 闻言她回头看着自家小丫鬟,倒是被她提醒了,项天礼已经默许二当家的存在,自然不会多说,只要他不知道铺子的事就完美。 “嗯,放心吧。”她拍拍她的肩,没让她跟着,自己提着裙摆跑去找项天礼。 而寝殿里空无一人。 她一愣,担心项天礼会找二当家麻烦,连忙四下打听,侍卫却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王爷到底去哪儿了?”她心中急切,没有功夫听他结结巴巴,故意凶了点,刺激他加快语速。 那侍卫吓了一跳,忙跪在地上,“王爷说是四处走走。” “不知去向?”她跟着追问。 “属下的确不知。” 四处走走。 不知怎的,脑子迅速冒出一个人影——司空长婵。 她的温婉可人,大家都见识过,先前去丞相府又对祖父说了那番话,大概是个人都会心软。 思及此,她迅速转身,往司空长婵处去。 此时此刻,项天礼正坐在司空长婵院落内,静静听她弹琴,品着冒着热气的香茗,眼底偶尔露出心不在焉。 “王爷,您可是有烦心事?”一曲弹毕,她放好古琴,款款走到他身边,纤纤玉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越过他身前,拿了桌上的茶壶替他斟茶。 她的体贴无人能及。 不知何种原因,他鼻尖萦绕着淡淡沁人心脾的清香。 “不是什么大事。”他敷衍道。 见到自家王妃与其他男人幽会,故而生气?这样的烦心事,他绝不会说出口。 更何况令他心有疑虑的不只是这件事。 “不是大事,说来听听?”司空长婵十分了解他的表情,指尖抚着他宽厚的肩膀,施施然地在他身边落座,“臣妾只是女人家,无力为王爷分忧朝政,但这小情绪,臣妾还是应付得来。” 项天礼抬眼看向她,眼中有些深究。 这府里唯二看不懂的女人就是她。 光明正大地带着目的进来,明知道他不会掉以轻心,甚至故意为难,却丝毫不慌,频频主动献计。 且不夹杂任何私心。 实在不知她的打算是什么。 “本王确实有个问题想请教。”感情问题只问项畏,未免偏颇,他心神一动,如是开口。 司空长婵眼睛一亮,微微垂首,“您说。” 话音刚落,下巴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她被迫对上男人深邃的眸子,似乎要望进她的内心。 这个吻极轻,像微风越过湖面,一丝涟漪未起。 她一怔,手下意识攀上他的肩,闭上眼想迎合,男人却陡然松手,撤身离去。 温热气息骤远,她呆呆看着他,回过神。 “这就是王爷的问题?”她掩饰好失落,嘴角弯着淡然的笑意,“不知道王爷可得到答案?” 项天礼眼中还有疑惑,更多却是清明与决断。 他没有回话,起身要走,司空长婵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抬眼望着他,言辞诚恳,“长婵从来被视如敝屣,王爷之恩,臣妾铭记在心。” 这话让项天礼眼神深了几分,垂眼与她对视,良久才道,“若你当真铭记在心,本王便给你一个机会。” 她眼睛一亮,带着微弱的期待,“王爷但请吩咐。” “本王赐你休书一封,黄金若干,保你余生顺遂。”他收回视线,声音低沉。 司空长婵如遭雷击,眼里期待骤然变为诧异,随后转成苦涩,“王爷当真为臣妾着想。” “你自己考虑。”他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拂袖离开。 这是他看在她不闹事的份上,给她的最后宽容。 一出她寝殿,转个弯便捕捉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眼神一收,大步走过去,直接伸手拧小鸡似的将自以为躲得完美的乾陵悦拧出草丛,眼底神色复杂,“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你。”她挺直脊背,理所当然。 项天礼微微一惊,不动声色问着,“来了多久?” “不久,正巧看到你在吻她。”乾陵悦丝毫不知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有多酸。 她离得远,又没有什么厉害的功夫,也就眼睛好点,将他霸总似的吻她的场景尽收眼底。 一时间五味杂陈。 啧,亏她还频频对他感到愧疚。 “那是……”他试图解释,开口后又发现解释无用,这是既定的事实,解释便会牵扯出背后的缘由,因此他住了嘴。 这看在乾陵悦眼里就是默认。 破罐子破摔的默认。 “王爷不必多虑,长婵是你的妃子,亲密动作无可厚非。”她故作大方,努力暗示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又不喜欢他,就不要圣母婊地把他绑在自己身边。 “你找我什么事?”项天礼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她一愣,找他不就是为了说二当家的事吗,不过眼下也不用了,便笑着,“没事,我们正好扯平。” 王爷表情微沉,“扯平?” 早该想到,她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知道自己去过。 那扯平什么意思? “本王与长婵妃,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与二当家,难道也是?”反应格外迅速的人压着眉眼质问她。 自知说错话的乾陵悦抿抿唇,一时不知道怎么圆,磕磕绊绊,“这件事的本质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什么样的?”他不肯放过她,逼近一步,两人在司空长婵寝殿外对峙起来。 她本就心虚,这么一被追问原形毕露,想不出完美的借口,只能道,“我与朋友叙旧未通知你,你与侧妃温存未告知我,隐瞒之罪扯平。” 项天礼淡笑一声,不无嘲讽,“王妃,你听听你自己的话,有逻辑吗?” “反正扯平了。”她想结束这个话题,越说越觉得自己多在意他和司空长婵的私下见面似的。 男人脸绷紧,在她慌乱的神色中开门见山地追问,“你喜欢二当家?” “不可能。”喜欢他?她瞎了都不会喜欢他。 “那你便是喜欢本王。” “……你有病?”这问得底气不足。 “不然如何解释你此时的手足无措?”项天礼不是傻子,他只是会被乾陵悦的一些话语误导,但有二当家和司空长婵佐证,他越发坚信自己是对的。 乾陵悦心里格外乱,往后又退一步,“我并没有手足无措,反而是王爷咄咄逼人。” “本王是否咄咄逼人,你心里清楚。”他悠然回答,胸有成竹。 对自己反应感到迷茫的人只嘴硬一点,“王爷莫要多想,我来找您,只是确认您不会迁怒于二当家,至于您与谁相处,与我无关。” “此话当真?”他只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一句肯定,却难于登天。 乾陵悦避开他的视线,斩钉截铁,“当真。” “是吗,那我扶长婵坐上正妃之位也无所谓吗?”他缓缓道,眼睛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她呼吸一窒,愣了一瞬才回答,“您大可如此,只要能保证我的安全。” 第九十二章 她是谜 项天礼眼底有些失望。 不知是失望她的不坦率,还是她的狠心。 “乾陵悦,本王只问你这一次。”猜她的心思让人疲惫,在她对自己有无好感的猜测之间动摇也会裹住他的脚步,“你确信,对本王毫无好感?” 乾陵悦从未从他嘴里听到如此严肃的语气,呆呆地对上他的视线,又迅速移开。 她有点挣扎。 但这个问题是摆脱一切感情纠葛的最后稻草,只要她抓住机会,以后她和项天礼就是纯粹互相成全。 “是。”她听到自己如是回答,不知道声音有没有颤抖,但她已经紧张得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好像说了一长串,但她一个字都没有记到心里去。 “……王妃,那你记住,”他得到肯定回答,落寞一闪而过,同时还有放松,“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结束。” ……?她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只当他想从自己身上索取感情补偿,没有放在心上。 简短的谈话仿佛改变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项天礼还是同往常一样会纠正她的礼数,会叫人三催四请她陪他出去,也会再三强调不要私自出府,现在各处不安全。 次日一早,项天义意外地登门造访。 “二哥,这个点,你怎么来了?”好不容易得了一天休假,项天礼打算亲自去寻找尸体下落,抓紧时间解决这件事,还没出门,就碰上他到府前。 “我来是有件怪事要同你说。”二哥也不避讳,拉着他的手往里走,边走边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尸体。” 尸体?他心神一动,听着他继续。 “城外发现了一具尸体,全身上下什么都没有,肚子上还有一道小小的伤痕。”项天义如实回答,将属下的禀报一五一十转告,“早上吓到不少人。” “二哥可派人去拿回来?”他紧跟着问, 又不好明说自己需要,只能再三打探。 “派人送到官府去了,让他们查查怎么回事。”他自然接话,没有怀疑,转而道,“我来是告诉你,近日鬼神之说四起,你可要当心些。” 项天礼淡淡一笑,“我当心什么?” “坊间都传是我们做王爷的坏事做多了,所以别人索命来了。”项天义半开玩笑半无奈。 他不由得蹙眉,这是什么传闻,又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 脑子瞬间闪过死者夫人的脸,大概明白了。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我会注意的。” 他应下,又和项天义聊了几句,将他送到府外。 这边来找乾陵悦打算坦白昨日自己撒谎事情的二当家目送他离开,眼睛微眯,原来如此。 绕路去了流火居,乾陵悦正有些失神地坐在窗边,漫无目的地在纸上乱画。 “王妃怎么了,一大早就愁眉不展?”越来越觉得事情有趣的二当家双手抱臂,淡然地站在窗外,笑吟吟地与她对视。 她仰头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身背对着他。 看到他那吊儿郎当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有些窝火。 “和王爷吵架了?”这就是所谓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斜他一眼,嗤笑,“你以为谁都和你那么闲,吵个架都上纲上线?” 二当家耸耸肩,不置可否,翻身进屋,泰然在她对面坐下,“闲不闲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日南王来过。” “南王?”她凝眉,似乎许久不见他了,“他来干什么?” “说是发现了一具奇怪的尸体,正在调查,让王爷出门小心,外头正在骂他们呢。”二当家精简信息,随意说着。 她更加疑惑,“发现奇怪的尸体,为什么要骂他们?” “说王爷们做亏心事,报应在百姓身上了。” “……有病。”看来不是项天礼的问题,是这个时代的问题。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商人尸体丢失前发生的怪异事情,整个串起来,“那具尸体就是我要找的?” 二当家翻个白眼,喝口茶,百无聊赖,“我还以为你非要我主动开口说了才知道。” “你知道尸体现在在哪里吗?”她语气略显急切,眼睛盯着他,显然有所求。 一看到那样水汪汪的鹿眼他就脑壳大,只能诚实回答,“知道。” 她坐直身体,眼中多了不解,“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应该在这里吗?”他莫名其妙。 “你还欠我一个人情,现在是去还人情的时候了。”她理直气壮,双手抱臂,目光灼灼。 二当家拿这样的她毫无办法,毕竟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应了一声自觉起身往外,临走还不忘多嘴问一句,“这个人情还清了,还有吗?” “暂时没了。”乾陵悦十分讲究说话的艺术。 暂时是没了,谁知道以后呢。 二当家闭闭眼,行吧。 飞身出去。 为了方便行事,二当家直接去官府透出尸体,带到还未装修的铺子后院,安顿好后通知乾陵悦让她记得来拿她的人情。 这是不得不出门的事,而且她要正大光明地出门,于是在两人那番正儿八经但不知所云的谈话后,她第一次找上他。 “王妃有事?”谈话过后的人有礼有距,没有之前偶尔情绪的失控,亦没有忘了时间般地盯着她。 她忽略那转瞬即逝的落寞,直入正题,“我找到尸体了,现在放在二当家的铺子里。” 项天礼一顿,抬头望着她,“你找到了?” “嗯。” “怎么找到的?”那尸体被秘密压回官府,对外宣称就地埋了,也就项天义知道事情内幕,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答案呼之欲出。 他敛眉,垂首盯着桌上的书卷,还抱有一丝期望。 “我自有消息来源。”她和二当家联系也不是一天两天,完全可以坦然相告,可想到才不久发生的不太愉快的事,她决定瞒下来。 反正项天礼那么聪明,自己应该也能猜到。 “我不知道你和他还有联系。”项天礼终于抬头看向她,上次他以为两人完全断了联系,她对二哥不过是正常的仰慕。 原来仰慕里从来藏着爱。 她后来那番否认,难道是因为不可能? 再联想到她动辄提到休书,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 他再三动摇的猜测也坚定一些。 “是你说的不管我。”乾陵悦被他略带质问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他明明知道二当家的存在,为何做出这幅表情。 “是,本王逾越了。”他将发的怒气瞬间收回,沉默地又盯了桌面半晌,起身,“走吧。” 两人只带了项畏一个随从,他跟在两位主子后头,心里头着急。 从昨天下午开始王爷心情似乎就不太好,刚刚王妃主动找来的时候他还以为会有好转,哪里知道现在出来脸色更加不好了。 前阵子还进展良好,王爷还说感觉王妃喜欢他。 “铺子在这边?”他第一次来,并不太清楚。 “嗯。”乾陵悦轻车熟路,推开大门往里走。 装修的工人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心里把她当老板。 跟在后面的项天礼一并享受到点头礼,心里疑惑一瞬,随后了然,这里的人并不知道他是王爷,这简单的招呼反而正常。 进到里面,乾陵悦直接越过几间还在装修的屋子,到达最后一间。 没有敲门,直接打开,“尸体呢?” 正蹲在地上给尸体扇风的二当家抬眼,委委屈屈地看着她,“这里太闷了,要是你们再来迟一点,他就腐了。” 这话让夫妻俩同时皱眉瘪嘴,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场景。 “你不是要解剖?怎么什么都没带?”二当家和她很熟络,数落得让项天礼生出理智的怀疑。 以前以为是她喜欢他,再加上两人东城外的纠葛,熟络很自然。 可她不喜欢他。 东城外的事情也鲜少听她提及,最近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个铺子。 “这里打算做什么?”见乾陵悦正在往外摆工具,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发问。 “做个小医馆,卖点药和胭脂。”二当家极为灵泛地接话,担心她说漏嘴。 “胭脂?你?”项天礼怀疑地看着他。 记得乾陵悦说过,这是他的铺子,卖药他倒还理解,胭脂…… “我认识一个朋友,胭脂做得很好,但没有门路,我便帮她卖一下。”二当家显然预演过很多次。 乾陵悦莫名想到一个梗,没忍住笑着低声道,“你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 被二当家瞪了一眼。 差点自掘坟墓的人丢下锄头,专心做手下的事。 “场面可能有点不忍直视,我善意提醒你们到外头避一避。”下手前她抬起头看着一站一蹲的两个人。 “不用。” “不用。” 一高一低,异口同声。 她讶异地扬了扬眉尾,顺遂地点头,“好的。” 专门换了一把手术刀,一层层切开死者肚子,血极其缓慢地从伤口溢出来,干枯地仿佛他的脸。 乾陵悦又抬头看了一眼,两个男人不知怎么眼神同时一闪,像是在认真盯着尸体。 她低下头,认真“工作。” 两个男人的视线又默默移到她身上。 她是一个谜。 第九十三章 不要逼我 她总是能轻易说出别人都说不出的事情,把以下犯上当大惊小怪,常规在她眼中就是笑话。 在他们的生活里,她就是格格不入但分外炫丽的那个人。 此刻,她拿着刀,手都没抖一下。 血液流出,眼睛都不眨。 终于剖出胃部,她长舒一口气,还不忘给身边两个男人科普,“这就是装我们食物的地方。” 两个男人纵然在各自的领域顶尖,但这完全是他们未接触过的事务,倒也不排斥,认真地听着。 “我们所吃的东西,到这里,然后消化,排泄物再经过大肠……”她说到一半住了嘴,现在又不能完全剖开,说了也白说,便拐个弯回到原来的话题,“所以我们看看他胃里有什么,就知道是什么致命了。” 她戴好手套,在两个男人不忍直视的目光中打开他的胃,仔细检查着食物残渣,心里默默记着。 “不是砒霜。”她肯定道。 如果是砒霜,肯定能看出来。 “那是什么?”项天礼和二当家同时追问。 她皱着眉,摇摇头,“食物残渣都很普通,而且我分不清哪个是当天哪个是过夜了的。” “我们去找他夫人。”项天礼十分果断,起身带着她往外走。 二当家走了两步,又顿住脚,他没有身份,还需要看着尸体,便放弃跟上去的想法。 乾陵悦小跑着跟着疾步行走的项天礼,直觉他此刻心情不算太好,想了想还是主动问,“怎么了,难道有问题?” “如果不是砒霜,那就说明有人在说谎。”他沉声道。 要么是仵作与夫人串通,要么是乾陵悦的判断有问题。 后者他几乎不会考虑。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串通。 到达死者夫人家,夫人正在垂泪,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行完后才开口问道,“我夫君的尸体找到了吗?” “你给你丈夫吃了什么?”他无意与她多做交谈,沉眉问着。 “普通的家常饭菜。”她被问的一愣,下意识回答,回答完后才发觉他在怀疑自己,分外不平,“我与夫君情深义重,且那日他吃的我也吃了,您怀疑我是否太过伤人?” 乾陵悦一看情势不对,无暇追问平日淡定的项天礼今日为何喜形于色,忙站到两人之间,“夫人,您还记得当日吃了什么吗?” “当日……”夫人敛下眉眼,似乎在思考,片刻后才道,“那日一切吃食都与平日无异。” “可有增添什么菜色?”她十分耐心,右手绕到后头摸到项天礼垂着的胳膊,安慰地捏了捏。 夫人经她引导,缓缓回想,忽而眼睛一亮,“那日夫君刚从朝歌供货回来,一起的生意伙伴送了他朝歌特产,螃蟹。” “螃蟹?”这答案远在乾陵悦意料之外。 螃蟹怎么会杀人?即便有毒,也是日日都吃,可这商人也就偶尔吃这一次。 “没有别的了吗?”她再三追问。 “没了。”夫人肯定回答。 那就没了。 她用手抵着下巴思考着,难道是螃蟹诱导了什么疾病? 得再做个全身的尸检。 鉴于画面太过残忍,她并未打算告诉夫人这件事,道谢后拉着项天礼转身离开。 项天礼不解,“你什么都没问出,为何急着要走?” “我觉得另有原因。”她来不及解释,重新回到铺子。 二当家还在尸体边守着。 “我需要一个相当长的工作时间,我建议你们不要看。”她一进门就对两个男人如是说道。 两个男人不为所动,他们有什么没见过? 但是当乾陵悦真的动手的时候,他们忍着胃里阵阵翻涌的恶心感,有些撑不住。 乾陵悦面色淡定,为了观察清楚还特意在尸体头顶点了俩蜡烛。 “她原本就是如此吗?”二当家实在没忍住问道。 项天礼神色复杂。 他只知她医术高超,称得上妙手回春,却不知道她还能面不改色地做这样的事。 这让他对她的认知又改变一些。 “老板,你继续,有什么需要喊我。”没得到回答的二当家实在撑不住,转身出去,大口吸了新鲜空气,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而项天礼不动如山地站在里面。 尸检到中途,乾陵悦偶尔抬头一看,发现他还站在那里,有些惊讶,“你不出去吗?” “不用。”他不仅没有出去,甚至还站近了一些,“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简单对话后她便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神色专注,额头浸出细密的汗渍。 项天礼心神微动,伸手替她擦掉额头汗渍。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眼神微沉,觉得眼前的她就是一团迷雾,包裹着他。 “我需要一卷纱布。”没有盘子,只好用纱布叠起来勉强充当一下。 项天礼四下寻找一圈,没有找到她的所需,“没看到。” 乾陵悦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摆出来,她抖了抖自己的左手衣袖,“在里面拿。” 男人一愣,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这个意思。 “快啊,我手酸了。”见他迟迟不伸手,她有些着急,嘟囔着。 那表情有点好笑,却很可爱。 他只得伸手,却摸到一堆东西。 惊疑地看了袖子一眼,再大也就只有这么大,怎么能装得下这么多? “拿到了吗?”她着急用,他却迟迟拿不出来,她催促着。 项天礼来不及细想,只能摸到纱布后拿出递到她手上。 尸检一直做到天黑,乾陵悦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呼——”她放下手术刀、镊子,以及各种工具。 面上却更加疑惑。 商人虽然小病不少,但没有任何病会被螃蟹诱发。 她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是真的没有,还是她没学到家?然而在这里也没有老师或者前辈可以请教。 得不到答案的人分外懊恼,抱着手臂转圈,试图给自己一点灵感。 看出她此刻心情不佳,项天礼没有打扰,只退到门边,沉默地陪着她。 直到夜色浓重,她还傻了似的在角落里打转,若非时不时地看她挪到尸体边上检查,他差点以为她鬼上身。 “该回去了,夜深了。”风偶尔从缝隙里灌进来,有些凉。 项天礼看了眼她单薄的衣衫,出声提醒。 “嗯。”她应着。 这是她第三次无意识应着他的话。 项天礼无奈,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身体拖垮,径直走上去,堵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语气严肃,“该回去了,明日再来。” 被堵住去路,她抬头望着他,以往觉得还有几分帅气的脸庞此刻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医学教科书,她飞快回忆着,转身又去看商人尸体。 接连的无视与对她的担心使得项天礼心情急切很多,他拦住她,正色,“不要逼我。” “王爷,您先回吧。”男人的低气压使人倍感压迫,乾陵悦勉强回神,弯弯唇,反过来劝他。 “你这样我怎么回?”他沉着眼,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 乾陵悦只愣了一瞬便反开始挣扎,“放我下来!” “尸体的死因并不着急,但你不能耗费你的身体。”他的决定不容置喙。 才走出门,一直在外头的二当家一脚拦住他们的去路,“既然老板想待在这里,您不如让她待着,差人送些被褥来便好。” 两人眼神相对,电光火石间项天礼想到之前的谈话,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实在不愿意她劳累。 可是…… “王爷,我觉得二当家说得有道理,你觉得呢?”夜风一吹,乾陵悦清醒许多,从浑噩困境中醒过来,看着他,坚定道。 项天礼无言放下她,沉默地与她对视,“你晚上还没吃东西。” “马上就吃。” “晚上不许不睡觉。”他不放心地叮嘱。 “马上就睡。”她顺遂回答,此刻脑子里都是尸体的人无暇顾及明明才拒绝他为何又来关心她的事情。 她并不走心的应答没能打消他的疑虑,可王府不能没人,他再三思考,只得看向二当家,“你别太放纵她。” “行。”他点头答应,比乾陵悦更随意。 项天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二当家凑到她身边,忽然道,“王爷真的很在意你,你没有任何想法吗?” 这问题让她一愣,她看了眼早就没有人影的过堂,眼中复杂,“没有。” “是吗?”二当家不置可否,“那你为何如此拼命要弄清死因?” 她为自己狡辩,“我并不关心,只是出于医学研究。” 难得遇到这样的案子,她当然要把握机会。心里有个很大的声音如是说。 “是吗?每日京城内离奇死法的人不下十个,你若是真的想做你的研究,不如去找那些人?”二当家轻易戳穿她的解释。 “他们的家人不一定给我剖啊。” “这位的夫人答应了吗?” “王爷威胁她才答应。” 二当家摇摇头,笑她天真,“你分明清楚,这世上没有钱权办不到的事。” 乾陵悦的话尽数堵在喉咙里,良久才抬头看着他,“这么逼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九十四章 拙劣的演技 好处是我能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二当家默默吞回真话,挂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当然是为你的前途着想。” “什么意思?”乾陵悦眯着眼,直觉他逻辑有问题,刚问完又摆摆手,“算了,懒得和你扯。” 二当家苦笑着转移话题,“想吃什么?” “随便。” 这个点,店应该都关门了,能有一口吃的就是积了福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二当家神情一紧,警惕地看向来人。 被莫名瞪了一眼的下人一抖,饭盒也跟着荡了荡,“少侠手下留情。王爷派小的来给王妃送吃的。” 二当家收起凌厉的眼神,却没有让路,将乾陵悦护在身后,伸手,“给我吧。” “是是是。”大抵他气场太过骇人,下人忙不迭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简单告辞后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乾陵悦才笑着跨步到他身前,接过他手中的饭盒,“我的保镖可真尽职尽责。” 他嗤了一声,“我是怕你没脑子被人骗。” “难得夸你一句,不能听着?”她说着已经打开饭盒,三层都是满当当的食物,照顾到她的工作,荤素搭配相当巧妙,最下面一层还有不少样式精巧的糕点。 她拧了一块下来尝了尝,甜而不腻。 果然是王府里出来的精妙食物。 二当家扫了一眼后冷哼一声,果然没他的份,就不该对那王爷报什么希望。 察觉到他的情绪,她抽出一层,将两层里的荤素简单分了下,递给他,“你也半天没吃东西了吧。” 他下意识要推开,这相当于项天礼的施舍,吃了多没面子,“不吃。” “我给你的也不吃吗?”她歪着头,不打算和他说大道理。 和她认识这么久,他相当清楚她的脾气,在她那里客套是不存在的。 直来直往的人总是直面自己的需求。 思及此,他反而笑自己心眼儿小,接过来。 两人蹲在石阶上吃东西,乾陵悦脑子里还在想各种可能的病症。 往日会诊时遇到难题有三四个脑子一起想,如今只有她一个脑子,明显不太够用,她只能一个领域一个领域地慢慢筛选。 二当家见她毫无灵魂地埋头吃东西,不免担心,“你慢点吃,有谁和你抢吗?搞得像十几天没吃东西似的。” 她没回话,或许压根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无奈闭嘴。 吃完后将饭盒收拾好放在一边,她随意擦擦手,转身就往里面去。 一想到屋里令人窒息的味道,二当家就望而却步,在后头喊了一声,“我去准备些水。” 乾陵悦全心投入到分析中,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有影子从门外走过。 “铛铛——”瓷器掉落在地的声音惊得她稍微回神。 “不要搞出这种声响,大晚上的很吓人。”她低眉埋怨,手里动作没听。 她有足够的时间将这具尸体里里外外解剖个遍。 “铛铛——”又响了一次,她不耐烦地抬头,眼前意外站了个黑影,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那黑影也不说话,就在暗处与她遥遥相望。 她思维短暂停滞后迅速运作,僵持中主动开口问道,“你是谁?” 黑影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顿了一瞬猛地平举起手,和传统僵尸并无二异。 乾陵悦无语地看着他,警惕放松,“你有病吧,这样就能吓到我?” 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没事快滚。”虽说胆子大,但突然被这么吓一下,她也很恼火,再加上事情迟迟没有进展,怒气积攒在一起。 黑影吓得一抖,却没有动,等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嘴里压抑地叫着,“还我的身体——” 这声音乍一听沙哑可怖,但愤怒之中的乾陵悦只觉得他无比吵闹,拿起血迹斑斑的手术刀,“我不介意再杀一次。” 黑影往后连退两步,她眯着眼,瞧出端倪,逼近他,阴森森地质问,“谁派你来的?” 呕心沥血地解剖尸体,又没来得及洗把手或者擦擦手,脸上带着点黑气,泛着长时间劳作后的油光,在蜡烛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渗人。 随着她的逼近,黑影倒退的脚步更急促,就差喊出声。 “不说是吗?”她再度竖起手术刀,“我有一百种方式让你开口。” 黑影彻底崩溃,夺门而出。 一直狂奔到角落里他才扯下帽子,这个王妃怎么和传说里的完全不一样?正常人见到那样的场景早就被吓得惊声尖叫了。 看来得换个法子。 二当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乾陵悦举着手术刀缓缓转身回到尸体身边,心底一惊,有些微微的害怕。 “刚才有人来过?”他一边问着一边走近。 “嗯。”她低声答着,将尸体胳膊上的伤缝合后抬眼望着他,“不知道是谁的人,想装鬼吓唬我。” 二当家扬扬眉,松口气,还以为她和谁殊死搏斗过,继而又笑道,“装鬼吓你?是不是被你吓跑了。” 她瞪他一眼,转而有气无力回答,“差不多吧。” 尸体毫无进展也就罢了,还要被这么拙劣的手法耽误时间打断思绪,她现在很想揍点什么纾解郁闷。 刚这么想着,蜡烛火苗闪了闪,无风自动。 两人对视一眼,二当家一个跨步站在她身前,小心护着她。 “什么人?”窗户上缓缓爬上来一个人影,那人瘦削修长,披头散发,与方才装神弄鬼的人不一样。 他眉头紧了紧,更加将乾陵悦护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不要装神弄鬼。”这话刚一说完,屋内蜡烛陡然全灭,外头的身影像闪现一样迅速飘到两人面前——是真的飘。 乾陵悦也打起精神,在二当家的庇护下仔细观察面前这不人不鬼的东西。 “我乃黑无常,此人已归我管辖,你们还不快快将他交还到本家?”一身黑衣的东西开口,他的脸被面具遮着,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仿佛里面只是一架骷髅。 换个人也许早就吓得包头四蹿,但二当家和乾陵悦本就不是一般人。 二当家仗着一身武力毫不害怕,而乾陵悦,即便在发生穿越那样离奇的事之后依旧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于是他们二人淡定地看着眼前的“黑无常”,乾陵悦甚至还有时间开个玩笑,“白无常呢?你们不是一起活动?我记得还有牛头马面,怎么就你一只鬼过来?” 对面的黑无常被问住,半晌后意识到自己中了他们的圈套,大喝一声,“拿命来——” 伸手便是一把粉末,二当家瞬间将她护在怀中,准备反击。 那粉末却是他使的障眼法,等粉末散去,空中杳无人影。 ……乾陵悦已经被弱智得说不出话,一边扫去尸体身上的粉末,一边叹道,“他们就不能使点高明的手段?” “也许是我们太高明了也说不定呢。”二当家如是说。 两人看了大开的门口一眼,皆露出无奈。 然而一晚上过去,毫无进展。 熬了夜的人被黑着脸的项天礼强行带回王府丢在床上补眠,流火居加强三倍防卫,不是担心有人闯入,而是担心她又私自溜出去。 乾陵悦嘴上说着自己不累,但一沾到枕头几乎立刻睡着,一觉从天亮睡到天黑,等她自然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又黑了。 她坐起来,茫然四顾,陡然想到还停在铺子里的尸体,猛地下床,迅速穿好衣服和鞋,刚急匆匆走到门口,绿竹一脸为难地将她拦住,“王妃,王爷说了您不能擅自离开。” 盯着不争气的丫鬟一会儿,她低声道,“你偷偷放我出去,他不会知道的。” 绿竹头垂得更低。 王爷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爷他什么都知道。 “我是你的主子还是他是你的主子?”乾陵悦色厉内荏,故意吓唬她。 不听吓唬的人硬邦邦地回嘴,“王府给奴婢开月俸。” “嘿,你个小丫头,长本事了?”她瞪大眼,这才一天不落屋,她都能和自己顶嘴了? 绿竹不服气地嘟嘴,“王爷说您昨日滴水未进,您这时候去了,怕是又要一晚上不吃不喝,昼夜颠倒,对您身体伤害极大,难道您不比我更清楚吗?” “绿竹……”她有几分感动,原来她是担心。 “王妃,您要是想出去的话,去见王爷吧。”绿竹诚恳建议,当然这只是她的私心,王妃和王爷昨天分开了一个晚上,大概又影响感情进度了。 乾陵悦“嗯”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 去找项天礼?还不如偷偷出去。 “我先去后院找点吃的。”她蓦地想到后院竹林里的石桌,心生一计。 不等绿竹回答,她就直接推开她往后院走。 打发了李嬷嬷和大力二力去前院,又再三嘱咐土豆不要让其他人来后院,自己才安心地钻进竹林。 一段时日不来,杂草生得有些高,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看到熟悉的石桌松了口气,随便找了片竹叶擦了擦,腾出扶手的地方。 第九十五章 每个人都关心感情生活 许久不从这条路走,她显得有些生疏,期间好几次踩到自己裙角,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忙扶住墙稳住脚。 没了绿竹的帮忙,她只能自食其力。 扒拉了好半天才上了墙,脚努力往上够,刚好磕在墙砖上,一脚蹬的鞋子直接踢在地上,她顾不上重新去捡,一鼓作气坐到墙上。 终于稳定身体,她往下看了一眼,那只素雅的白鞋静静躺在墙角,她看了很久,叹口气,算了,就扔在那里吧。 她一转头,想着借大树下去,却愣住。 是她记错地方了吗?之前这里明明有一棵树来着,那么大一棵树,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完了。 现在骑虎难下,她左右看了一眼都是差不多高,但是墙内有个石桌可以缓冲一下。 她坐在墙上思考人生,丝毫没有注意到竹林外站着的一脸黑的男人。 “王妃可是在烦恼如何下去?”方游骤然出现在墙顶,项天礼神色一紧,生怕他脑子一抽要带她出去。 乾陵悦看见熟悉的人,脸上一喜,有救了,谁知道还没开口,方游就笑眯眯地,“不可能哦。”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她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问。 “我不能帮你出去,但是可以帮你下去啊。”他笑得更开朗,浑然不觉自己说着多么混蛋的话。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项天礼默默走近竹林,弯腰捡起那只落单的鞋,转身回到竹林外。 方游直接带着人落地,乾陵悦还没来得及看周围有谁,直接进去竹林扒拉自己的鞋,谁知道找了一圈都没见着。 明明就在这里。 这面墙的风水是不是不行,什么东西搁这里都能不见。 “王妃可是在一只鞋?”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不过更吸引她的是他话中的内容,忙点头。 回完后转身看向声源,急切僵在脸上,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本该在寝殿里的王爷会阴森森地出现在这里? 视线向下望,他手里的正是她失踪的鞋。 “王爷,真巧。”她试图缓和气氛,并慢慢挪到他身边,想要从他手里拿过鞋。 而项天礼只是默默地把鞋拿到更远的地方,晦暗不明地看着她,“你想出去?” “不是,我只是看看墙外的风景。”她矢口否认,傻子才会在这个当口惹怒他。 他并不相信,眯着眼睛看着她,逼近一步,将她困在自己和竹林之间,低头与她对视,“此话当真?” “当真。”她立刻点点头,怕得不行,生怕他一个不悦就将她软禁在王府内。 气氛一时沉默,方游抱臂倚在墙上看笑话,唯有她在暗自挣扎。 “觉得墙外的树很好看?”项天礼心里又气又急,想骂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是啊。”她跟着点头,点完后才想起来大树被砍倒了,但项天礼应该无暇估计墙外风景,可能不知道。 她心怀侥幸,不敢看他的眼睛。 项天礼心中翻腾着怒火,心说非要折腾她一下才舒服,缓缓靠近,贴着她的耳朵,“本王记得墙外没有树。” “你怎么知道?!”她猛地抬头,撞上他的下巴,被撞的人疼得闷哼一声,捂住下巴,嘴里又血腥味。 方游没忍住笑出声,被王爷瞪了一眼。 他微咳一声,挽回自己颜面,“这是本王的府邸,周遭布置本王自然知晓。” 乾陵悦这次没被糊弄,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猛地睁大眼,“是你叫人砍的!?” 他没回话,等于默认。 那他早就发现自己的行为了,却一直隐忍不发,莫不是就在等自己掉马的那天当场捉住。 “王爷,您藏得可真够深的。”她冷笑一声,既然早就被发现了,她也就无所畏惧,双手抱臂看着他,“我要出府。” “不行。”果断回绝。 “为什么?”尸体的死因都没有找到,若是再不抓紧,就没有时效性了。 “你需要足够的休息。”项天礼振振有词,本着为她好的名义想让她在府内多留一会儿,少和二当家那人来往。 乾陵悦颔首打量他,陡然冒出一句,“你在嫉妒?” 经过一天的高度运转,此刻她的脑子灵活性相当高,脑回路非同寻常,却歪打正着。 被说中心事的男人掩饰般看向别处,很想否认吃醋这么低级的心理活动,“本王只是顾虑你的安危和身体。” “我的身体我清楚,更何况我今天睡了这么久。”她忍了又忍还是没把自己当年连着熬夜三天的事情说出来,搞不好他会真的把自己软禁在家。 “你不要胡闹。”项天礼见她怎么说都不听,不禁恼火。 旁观的方游看得好笑,两个人单独出去都是以一当千的厉害人物,怎么凑到一起就如此幼稚?实在是奇观。 “你怎么还没走?”他的笑声引起两人注意,项天礼不悦地质问,实际只是转移自己恼火的情绪。 莫名被怼的人无辜地耸肩,如实回答,“我只是想,尸体如果再放两天,可能就会彻底坏了,到时候不论什么结果都追查不出来。” 这倒是实话。 项天礼犹疑地考虑着,可是就这么放她出去又不放心,自己一时也抽不开手,大哥不知为何忽然给他指派了两倍的政务。 思虑间,他转头看向方游,“你等会有事吗?” “我……” “有事也推掉。”他单方面替他做了决定,大手一挥,“你陪她去,凡事有个照应。” “好。”方游只得答应。 结果出去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二十来个侍卫。 乾陵悦无奈地转头看还站在门口的项天礼,恍惚间有种依依惜别的错觉,“王爷,我真的用不着这么多人。” 到时候说不好有人会不小心看到屋内的场景,传出去不知道又要被妖魔化成什么样子。 “再说一句,本王再加十人。”他的威胁很有力,她立刻收声,双手抱拳,转身和方游离开。 等离开王府很远,方游才悠悠道,“王爷对您真是上心。” “毕竟我是王妃嘛。”此刻她已经开始无缝衔接上一次的尸检结果,方游的话她只听了一半。 “是吗。”他低声笑了笑,“也算是个体面的答案。” 不知道他一个人在旁边嘀咕什么,乾陵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在脑子里过可能的诊断。 他却忽然再度开口,“你喜欢王爷吗?” “……”她一时间没回过神,怎么最近都喜欢问她这个问题,“还好吧。” “这样。”他又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乾陵悦摇摇头,表示难以理解。 两人一路到铺子,走进去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没见过的人守在门口。 “你是?”她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二当家让我守在这里等您过来。”他一板一眼回答,视线在扫过方游时顿了顿,又不着痕迹掠过去。 她了然地点头,“你们二当家呢?” “东城外有点突发事件,二当家去处理了。”他回答着,面上有些急迫。 知他大概挂念那边的事,她善解人意地,“你可以走了,这边我来。” “谢谢老板。” 他说完便急匆匆离开。 方游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看来他们被教得很好。” “应该的。”她专注着手下的尸体,转眼看到他也直勾勾看着,体贴地提醒,“画面可能会有点恶心。” “没关系。”他仍然直直看着。 既然提醒无用,她只好投入到自己事情中。 再回神时天色暗下,又到了晚上,她这才迟钝地发现,为什么作息循环成了这个样子,每到晚上尸检,难怪刚才来的路上偶尔看到侍卫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想必上次的闹鬼事件让他们产生了极大的阴影。 而方游这期间一直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偶尔会对她熟稔的手法表示赞叹,而她悉数接受。 开玩笑,当初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学医,除了治病救人,也想听一听别人的夸奖好吗。 稍作休息,她正打算再开始的时候,方游忽然站起身,面色很紧张,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哦,好。”她没有权力过问他的事情,正好他在这里自己也有些碍手碍脚,便答应了。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认真地解剖每一个部位,外头站岗的侍卫果不其然不时便伸头看一眼,又满脸惊骇地收回头。 “王妃这样会不会招来报复啊。”侍卫们小声交流。 “不知道,上次不是就遇上了鬼吗……” 乾陵悦听着他们的交谈,微咳一声,“放心吧,就算有鬼也是冲着我来,不要害怕。” “……是。”侍卫们不敢再交流。 到了子时,方游仍然没有回来的意思,侍卫们接连开始打呵欠,昏昏欲睡,只有她精神奕奕,手起刀落,分外精准。 “哗啦——”木门打开的声音令侍卫们一惊,同时看向另一扇门,门缓缓摇动着,却没有人。 乾陵悦不是没注意到,只是考虑到对方手段的拙劣,没打算理会,淡淡安抚侍卫,“放宽心,是人假扮的。” 她相信是假扮的,但侍卫们不一定信,眼中满是惊疑。 第九十六章 命悬一线 “吱呀——”木门缓缓扇动的声音逼得侍卫们重新打起精神,个个都分外注视那道漆黑的缝隙。 乾陵悦叹口气,主动走到侧门边上,猛地一把推开,夜风灌进来,没有任何东西。 “还怕?”她语气平静地追问。 侍卫们哪敢再说话,纷纷摇头,回到自己岗位。 夜风阵阵,不知是谁轻声嘟囔着,“你别弄我的头发,大半夜的吓人。” 他边上的人无语地回嘴,“谁弄你了,不要含血喷人。” “又弄了我一下!”最先开口的人埋怨着。 那边角落只有两人把守,却对峙无果。 总被骚扰的那人实在忍不住,回头瞪同伴,却一眼看到他身后的不明黑影,瞪大眼,指着那黑影,颤颤巍巍没说出话来。 同伴亦回头,却因离得近加之光线不错,将那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正是本该躺在里屋床上的商人。 他面色僵白,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着两人。 “鬼啊——!”侍卫的心里遭到挑战,再也没忍住,大叫一声,往外跑去。 其他地方的侍卫不明所以,只看到两人疯了似的往外跑,心中不免发憷,领头的斗胆去请乾陵悦。 “王妃,天色已完,不如回府歇息,明日再来。” 她头都没有抬,挥挥手,“你们要是累了可以先回去,若是王爷问起,就说是本宫赶的。” “这……”他们哪敢先行离开,只能闭了嘴,继续守着。 领头人倒是派了两人去寻逃跑的侍卫。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另一个角落的侍卫发生同样的事情。 站在稍微明亮处的侍卫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心中更加惶惶。 而乾陵悦听到第二阵尖叫后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走到外头,眯着眼扫视一圈,试图找出对方破绽,却一无所获。 难道这次改进了技术? 她看着吓得面如土色的侍卫们,恍惚想到听谁说过项天礼不喜欢鬼神之事,难道招的侍卫都这么怕鬼吗? “你们先回吧。”她无心为难他们,更何况早在出府时她便提过不需要这么多。 侍卫头子本打算说什么,一抬头眼神错到她身后,缓缓瞪大眼,手指颤抖着,“王……王妃……您背后……” 乾陵悦感觉有股气息接近,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与后面的东西拉开距离,却没有回头,还在镇定安慰侍卫,“本宫无妨,你们回去吧。” “还我命来——”一股寒气在她耳边散开,她不得不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煞白熟悉的脸。 她只被惊吓了一瞬,淡定地再往门口退一步,“不要装神弄鬼,谁派你来的?” 那鬼只逼近她,重复着一句话,“还我命来——” “王妃,属下来护驾——”侍卫顾不上怕,忙喊了一声。 然而还未等他们上前,角落里忽然冲出几个人,利落地将他们打晕在地。 乾陵悦一怔,终于意识到事情大条,亮出手术刀,威胁眼前的“尸体”,“不管你有什么打算,请三思,你觉得王爷会放过你吗?” 身后杂乱脚步声响起,不用回头她都能感觉到森然杀意。 到底是谁,竟然因为一具尸体对她想对她下杀手? 还是说,这具尸体本身就不平凡。 是这个人,还是这个人的死因。 一直埋头做事的人终于意识到某种更深层次的原因。 但此时她来不及细究,猛地往前,手术刀抵住“尸体”的脖子,压低声音威胁,“你可以再动一下试试,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手术刀的灵敏。” 那尸体冷笑一声,敏捷地闪过她的威胁,反手桎梏住她的脖子,声音黯哑,“王妃,对不住了。” 乾陵悦心道不好,另一只手握着镊子,猛地捅向身后人的下面,他惊叫一声,她趁乱挣脱他的桎梏,从侧门逃走。 子夜的接道空无一人,她略微思索,拔腿朝王府跑去。 奈何对方派过来的人个个武力不错,论长跑乾陵悦自然跑不过。 才跑出几里,追赶的人越发接近,她心里着急,没注意脚下,绊倒在地。 “嘶——”她揉了揉刺痛的膝盖,心道这种倒霉事还真的会发生。 来不及多想,她急忙起身,跌跌撞撞往前跑,后面追的人已经放慢脚步,似乎笃定她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王妃,我劝您乖乖听话,兴许还能少受点罪。”为首的已经嚣张挑衅起来。 她懒得理会,只努力往王府那边跑,离得越近,获救的可能性就越大。 生死关头,远远跑来一个人,看身形有些眼熟,她正在思考,那人已经迅速赶来,似乎有些急切,“王妃?” 这时候她才看清来人,“赵四?” 没有多余的时间问他为何这个点还在外面,她急忙跟上他。 后面优哉游哉的人没防住突然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严肃跟上去。 赵四毕竟算是地头蛇,手下还有几个人,勉强能挡住对方,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三两下收拾了他的人。 好在方才的缠斗给她争取了离开的时间,眼看着王府就在前面,乾陵悦忽的想到铺子里的尸体,担心对面那帮人会腾出手将尸体销毁。 “不用管我,你带人去守好铺子里的尸体。” 赵四犹疑地看着她,担心她的安危。 “这是下个月的解药,你先拿着,守好尸体,就算我有事,你可以找我的丫鬟拿剩下的解药。”情急之下,她只能如是道。 眼看着那帮人逼得越来越近,赵四别无选择,只好带人先行离开。 乾陵悦转身对着王府大喊,“来人!” 门口侍卫愣了下,探头看去,见是王妃,吓了一条,忙过来接应。 追兵见情形不对,又不愿意煮熟的鸭子飞了,想着在王府其他侍卫赶到前速战速决。 区区两个王府侍卫,他们还没放在眼里。 乾陵悦见侍卫往这边走,后头的追兵却锲而不舍,瞬间明白他们的打算,心一横,大声喊道,“项天礼!”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都说武功高的人,声音灵敏度更高。 两个侍卫的确挡不住对面的十来人马,勉强护着她又往王府走了几步,便被对方刺倒在地。 接道上只剩下她一人。 不会真的要栽在这里了吧,刚才打发赵四离开完全是抱着自己可以安全抵达王府的心思。 “王妃,您认命吧。”后头的人追上来,冷笑一声,提起刀,毫不留情砍下去。 乾陵悦紧紧闭上眼,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眯着眼看情况,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手上的剑露出寒光。 “好大的胆子。”项天礼冷哼着回手一剑,削掉拿刀人的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甩去剑上的鲜血。 那人惨叫一声,捂住右手,倒退两步。 其他人面面相觑,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几百侍卫将那几人围在中间,神色肃穆。 项天礼目光森寒,另一只手扶起乾陵悦,将她揽在怀中,质问对面的人,“谁派你们来的?” 情势逆转,无逃脱可能,那几人对视一眼,抬手果自尽。 乾陵悦呆呆地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之中,还没回过神来,喃喃着,“他们的主子到底是谁?” 竟然有这么严格的保密措施? 执剑之人眼神一深,没有答话,转而盯着她,面色不善,“本王和你说过什么?” “说了什么?”她眨眼装蒜,“是王爷允许我出来的。” “方游呢?” “他说有事,中途走了。” “二当家呢?” “东城外有点麻烦,他需要去处理。”好巧不巧,大家都不在,她一一回答完后忽的话锋一转,“倒是王爷的人都在,只是被吓跑了几个。” 项天礼神色更深,这简直就是巨大的耻辱。 堂堂王府的人,竟然会因为莫须有的东西落荒而逃。 他周遭气场发冷,乾陵悦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担心他做让其他侍卫闹心的事,忙为逃跑的侍卫开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有的人就是怕这些东西,没有办法。” 这并未说服他。 “而且你的侍卫忠心耿耿,没必要因为这种事苛责他们。”她苦口婆心。 长期受法治社会的熏陶,她深知人命关天,没有谁有资格蔑视其他生命。 也不知道这些话他听进去多少,她试图活跃气氛,挽住他的胳膊,“不过我很少看你用剑,这是你的兵器吗?” “以前上阵杀敌比较趁手。”他虽然生气,却还是直着声音回答她的问题,淡淡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个侍卫,叫人把他们埋了。 他自然往王府走,乾陵悦却没动。 “怎么?”他回头,疑惑询问。 “尸检还没做完。”她小声说,还知道心虚。 男人周遭温度陡然又降下去,他家里克制怒火,“所以你这时候还要过去?” “嗯。”越说声音越小。 “行,你自己去。”他抬脚往王府走。 乾陵悦一急,拉住他的衣角,瞪大眼睛,“你不送我过去吗?” “本王还有公务,无暇送你。”他振振有词。 她默默看了眼明月高悬的天,又看了他的睡衣装扮,不怕死地道,“可是王爷应该才从床上下来吧……” “乾陵悦,”他忍无可忍地转身,严肃地叫了她全名,“气死本王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九十七章 无巧不成书 “我只是想尽快得知真相,仅此而已。”乾陵悦说不出“为了你”这样的话,无比真诚地望着他,试图说服。 她再三坚持,项天礼又牢记要尊重她的基本追求原则,思来想去只得亲自陪着过去。 “走。”他转身,面无表情地往铺子那边去。 乾陵悦眨眨眼,感动又过意不去,忙跟上。 赵四正带着人守在边上,见她过来行了礼,汇报,“他们没来得及运走尸体。” “嗯。”她点点头,被打晕的侍卫们已经清醒过来,此刻正垂头站在门外,不敢看王爷王妃。 实在丢人,堂堂王府的侍卫竟然因为惊吓而被人趁乱打晕。 “回去后领罚。”项天礼沉着眼,淡淡吩咐一句。 侍卫们莫敢不从。 尸体已经放了三天有余,尽管现在不是夏季,却仍然散发着不太让人舒适的味道。 但详细的尸检还差最后一点,乾陵悦只匆匆和项天礼打过招呼后便进去开始工作。 她虽然看上去平和如初,但心中非常焦躁。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三天,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种焦虑在她排除掉最后一个可能后将她逼入死角。 她沉默地给尸体缝线、盖好白布,丢了垃圾,收好手术刀等用具,一个人坐在尸体边发呆。 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头疼地思考,嘴里默念着各种顺口溜,企图找出蛛丝马迹。 一直观察她的项天礼看着她抱头坐在那儿,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背什么东西,仔细一听,都是他听不懂的字。 仿佛某种他没有接触过的暗号。 “还是没有结果吗?”早在第一次解剖后他就对真相不再抱有幻想,此刻见她满脸愁容愈发不愿再度追问。 机会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不想乾陵悦因为这件事过度逼迫自己。 “不用太纠结。”他走上前,犹豫再三,摸摸她的头,温声安慰。 倍感挫败的乾陵悦扶着额头,思维一片混沌。 虽然项天礼说调查的初衷是因为方游父亲的死因,但他执着于此,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自己不着调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参与到一件重要大事中,她不希望给出令人失望的回答。 “这个原因,是不是对你们很重要?”她压低声音问。 项天礼一愣,的确对他很重要。 弄清楚这个人的死因,那他父亲的死因也就水落石出,到时便能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之人。 男人沉默片刻,“不,只是对方游比较重要。” 他不愿意增加她的心理负担,否认着。 乾陵悦将信将疑,索性摊开问,“如果只对他重要,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帮他?” “我们……” “你们互帮互助,同理,我找不出答案,是不是他答应帮你的事,也会做不到?”她只是表现出来的有些不着调,但心里门清。 纵然不喜欢项天礼,但在离开之前她并不希望自己欠他太多。 毕竟她的生意是建立在她的身份上。 “你不用如此在意。”项天礼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关心自己的事,往日的云淡风轻在此刻也变得焦躁不安,他试图平缓她的情绪。 乾陵悦抬头盯着他,十分认真,“我不希望欠你的。” 他一怔,一瞬间涌起窒息感。 她要和自己撇清一切干系。 不是迟早有一天会离开那么简单,是要干干净净地、与他两不相欠地离开。 他正色与她对视,从一开始,她答应下来就不是单纯因为铺子的事,她早就想好了,在他费心想让她喜欢自己的时候,她就默默盘算着毫不相干地离开。 “乾陵悦,你就这么急着和本王撇清干系?”项天礼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寒凉。 她忽然有些心虚地低头否认,“没有。”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他咄咄逼人,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履行我的承诺而已。”她努力让自己理直气壮。 项天礼打量她半晌,骤然道,“不用了,既然查不出来就算了。” “那铺子……” “帮王妃朋友一个顺水人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轻飘飘地接道。 乾陵悦怔忪地望着他,心里却升起危机感。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一年后。 “王爷可有夙愿?”她听到自己干涩地提问。 项天礼呆住,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转而一想,也许是知道这次死因调查不出来,不想亏欠自己,想着换别的法子补偿。 他思虑一瞬,“本王夙愿便是弄清父皇死因。” “先皇死因?” “和这个人一样,所以你还是打消念头吧。”项天礼索性坦白,掐断她的盘算,想让她安心待在自己身边,或者说,安心在自己身边待一年。 他脑子一热,早顾不上先前保密的想法。 “王爷放心,我一定会找出来的。”陡然问出他的夙愿,乾陵悦慌乱后回过神来,怔住,她刚才是不是问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原主的话怎么说的,实现他的夙愿就可以回去。 天赐良机,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该欣喜若狂,还是强作镇定。 “王妃可是想到了什么?”项天礼见她说完那句话后便似呆在那里,担心地询问。 “没有。”她急忙回驳,担心引起他的怀疑,转而又问道,“王爷可还记得先皇去世的细节?” 男人因她的问话脸色沉下,还以为她会放弃,没想到自己的话反而给她更大的鼓励,“事情过去有段时日,本王只记得父皇死因与这人如出一辙。” “那先皇当日可有食用平时不常吃的东西?”她再度追问,无暇顾及自己微弱的反抗情绪。 项天礼与她对视良久,开口却风马牛不相及,“王妃就这么急于拜托本王?” 乾陵悦一惊,以为他串联起前后因果,磕磕绊绊地否认,“没……没有。” 她越是心虚,王爷就越是心凉。 脑内各种想法翻沉,他终于长舒一口气,像是妥协,“倒是有样食物与这人的重合。” “螃蟹?”她斗胆猜测。 “的确如此。”王爷肯定她的问话,“那段时间正是朝歌进贡的日子,这些算是朝歌特产,每年都会进贡一些。” “每年?”乾陵悦再度抓到关键词。 若是如此,不该那年刚好出事。 “这也是本王最开始忽略螃蟹的原因。”项天礼接话。 既然她铆足心思想还人情,那他便承了她的情,日后再还回去。 “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了吗?”她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既然前几年未出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说螃蟹只是幌子?思及此,她想到另一个问题,“袭击我的人是谁?” “已经在查了。”提及此事,项天礼眼底满是阴鹜,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到底谁给的胆子。 脑子里晃过一个人,不,不可能,他应当不会决绝到这个地步。 “也是我大意了,”乾陵悦余光触及他的戾气,不知怎的安慰脱口而出,“前一晚他们便来过,只不过手段拙劣,又有二当家在身边,就没当回事。” “前一晚就来过?”他微微拔高声音,“怎么未和本王说?” “不是什么大事。”乾陵悦此刻满心都是死亡原因,敷衍回答。 转而又想到自己该剖的都剖了,没有半点收获,又十分失落。 “既然你已经完成了,那就先回府吧。”项天礼没有追问她的心事,担心自己打草惊蛇加快她逃离的心情。 乾陵悦看了一眼已经缝合如初的尸体,的确没有什么可以再调查的了,便点头答应。 两人回府,侧妃们已经被惊醒,纷纷聚在主殿前关怀地等着。 见他们进来,忙迎上去,“王爷,听说您遇刺了?” “没事。” 项天礼面无表情地回应着她们的关心,心中却都是乾陵悦。 “王妃姐姐,你可有受伤?”司空长婵在慰问王爷后直接转向她,眼底的担忧不像作假。 但她这样的人,早就习惯带着面具生活。 乾陵悦没有轻信她的好意,言语中与她拉开距离,“没有,谢谢长婵关心。” 她并未在意她的冷漠,还在兀自叮嘱,“日后可要当心,歹人在暗,防不胜防。” 这话意有所指,她多看了司空长婵一眼,试图辨析她话中的深意。 变相承认是项天仁在背后做手脚? 那项天仁为何要阻止她查明真相?除非他知道兹事体大,背后会牵扯更令人惊悚的真相。 而他,必然与这个真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乾陵悦眼神暗下,要回去,就要查明真相,就必须正面与司空长婵打交道,争取从她那里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项天礼虽然也存疑在心,在毕竟在朝堂之上,由他打探,风险颇多。 她想到一个更损、却能一定程度保护他的方法——求助项天义。 虽然有点没良心,但她不想更加愧疚于项天礼。 更何况她小心一点的话,项天义也未必会察觉,只是借由他的嘴,了解项天仁而已。 她如是安慰自己,更加下定决心。 好巧不巧,次日清晨,项巧卿差人来请她入宫。 乾陵悦欣然前往。 “听闻你昨晚遇刺?”一坐下,项巧卿便急切追问,说话间全身上下打量着她。 “是有些凶险,不过已经过去了。”她宽慰笑着,因她真诚的关怀感到一丝暖意,“长公主今日叫我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倒也不是。”似乎触及她心事,长公主面露羞涩,垂下头,显出女儿家的娇羞,“近日你府上可是住进了一个叫方游的人?” 乾陵悦眉尾微挑,嗅到一丝不对,笑着道,“难道是长公主的心上人?” “也不算,觉得他有些有趣罢了。”她说着这话,脸颊却更加红。 猜得八九不离十的人摇摇头,笑着,“长公主的意思是?” “我与四弟久未相见,又与四弟媳如此投缘,四弟媳邀我在王府小住,总不算过分吧。”项巧卿疯狂暗示。 她眯着眼,似在思考。 后头的宫女提醒长公主,“南王每日都要来您这里请安,这……” 第九十八章 机缘巧合 “请安就不能去安王府里?正好加深兄弟姊妹之间的感情。”项巧卿想都没想接着话。 乾陵悦眼睛一亮,倒是省了她找借口的功夫,便答道,“既然是长公主的要求,自然是要答应的。” “那就说定了。”长公主将宫女的欲言又止丢在脑后,一拍她的手,就此达成协议。 宫女默默流泪。 项天礼是在下朝后得知这件事的,他负手走出来,先是看了乾陵悦一眼,又转向项巧卿,“你要住在本王府上?” “和你皇姐摆什么谱。”长公主无情拆穿他的伪装,“就这么定下了。” “皇姐住下,自然需要人陪同,这……” “悦儿就够了。”项巧卿嘴快接话。 他缓缓点头,十分满意似的,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 乾陵悦疑惑看过去,触到他眼底的算计后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利用项巧卿把她困在王府内,免得她乱跑是吗? 算盘打得很响啊。 她心思微转,挽着长公主的手,“正巧我发现了几处有意思的地方,我们一起去看看。” 项天礼瞬间脸色一变。 “好啊。”毫不知情的人愉快答应。 算珠散落在地,王爷深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不小的坑。 无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走出没两步,项巧卿才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看着他,“对了,我住王府这几日,二哥也会过来。” “他过来干什么?”他微微压低声音,有些不悦,同时看了乾陵悦一眼。 “当然是过来给我请安。”长公主白了自家弟弟一眼,“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朝堂离我宫殿就几步路,却爱来不来的。” 莫名被骂的人一脸无辜,看着皇姐与王妃挽手和谐走在前方,倍感委屈。 几人到达时方游正在大殿里无所事事,一抬眼看到项天礼出现在门口,二话不说迎上去,“王爷,我今日在府外寻得一人,或许他有线……长公主?” 话说到一半卡住,他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冷静,看着眼前的人,“打扰了,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没……” “站住!”长公主冷喝一声,逼得他顿住脚,“见到本公主不行礼,还敢跑?” “草民见过长公主。”他只得转身,单膝跪地行参拜之礼。 她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垂眼望着他,淡淡地,“平身。” 项天礼看着自家皇姐,面下略微诧异。 印象中她向来最不爱用自己的身份压人,今天却一反常态,有问题。 他偏头,看着若无其事见怪不怪的乾陵悦,直觉她知晓内情,低声问道,“皇姐为何临时起意小住王府?” “约莫思弟成疾。”她懒散地回答,瞥了他一眼,耐心等着长公主与方游纠缠。 “好好说话。”项天礼正色,“大哥正在为皇姐物色婚配人选,这方游虽是太子,却为亡国太子,大哥万万不会应允。” “皇姐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淡然模样,“皇上挑的人,难道能保她幸福?” 她的语气透露着对项天仁的不满,安王爷不免又看向她,“你讨厌大哥?” “我哪里敢。”她酸溜溜地回答。 正大光明地把自己眼线派到王府来,现在又要将亲妹妹作为和亲工具,不愧是一国之君。 牺牲旁人的利益,稳固他的江山。 搞不好项天义那边也早就被他盯上,这样的大哥,不知道项天礼为什么还要对他忠心耿耿。 不说揭竿而起,怎么也要防备有加吧。 可他呢,丝毫不在意似的,甚至还和司空长婵眉来眼去。 未察觉自己主见跑偏的人还在愤愤想着,项天礼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大哥若是想对我下手,我也活不到今日。” 乾陵悦冷笑一声,看了看还在纠缠的两人,“有句话叫放长线钓大鱼,王爷应当比我更清楚。” 他意外地盯着她的脸,眼底多了认真,乾陵悦果然和他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即便她那样自我剖析坦白,他也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毕竟这种事总是人的一面之词。 但她的为人处世却是真真实实地改变了。 “本王不傻。”他心中五味杂陈,不愿听到质疑他们感情的话,可他却也知回不到当初。 那边方游好不容易摆脱,落荒而逃,原本要和王爷说的事也顺势推到下次。 “皇姐,你喜欢他?”等他走后,项天礼直接发问。 项巧卿皱着眉瞪他一眼,似乎怪他说话不够含蓄,“我觉得他挺好的。”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比那些个将军好。” “可是……” “悦儿懂我,你不必插嘴了。”她打断项天礼无用的劝解,“你是个俗人。” 项天礼,“……可你是俗人的姐姐。” “所以我以为耻。”项巧卿果然是亲姐,怼人不留情,这些话换做乾陵悦恐怕都要三思才说得出。 长公主大大方方说完,携着看呆了的人的手,“走吧,去看看悦儿的寝殿。” “好。”乾陵悦应着,回头冲项天礼眨眨眼,“王爷不必送了。” 被扔在后头的男人无言看着她们离开。 稍晚些时候,项畏来报,“王妃与长公主出府了。” “所为何事?” “说是逛街。”他摸不准两位主子的心,尴尬地回答。 项天礼扶额,几乎没有怀疑,“是王妃提的?” “……是。” “派人保护好。”他挥挥手,无力多话。 这一逛就是一整天,乾陵悦带着项巧卿故意在自家铺子周围打转,试图问问尸体如何处理了,二当家注意到她们的动向,便迎出来,“尸体已经被送回了。” “期间还有人来过吗?” “没有了。” 项巧卿一脸懵地听着两人的来往,好奇道,“怎么了?什么尸体?” “就是那具商人的尸体,难道你不知道吗?”长公主可是连她遇刺之事都了然于胸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她更加诧异,“我只听说有人夜袭王府,但没想到是为了一具尸体。” 乾陵悦微怔,皇宫森严,消息来往都在一个人的眼皮子底下,长公主看上去又毫无心机,基本他想让她听到什么,她就听到什么。 如此一来,她对皇上的印象就更差。 “那尸体很重要吗?”项巧卿好奇心极强,愈发纠缠不休。 “不算重要。”她心思转了转,“只是比较好奇他的死因。” “他的死因?”长公主更来了兴趣。 二当家见状,主动简明扼要地描述了一遍前因后果,长公主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不忘记夸赞他,“你和我喜欢的一个人很像。” 乾陵悦无语,耷拉着眼望着二当家,意思让他别惹是生非。 二当家出奇听话,耸耸肩进去铺子里。 万万没想到项巧卿对这件事上了心,尤其知晓是她解剖之后缠着让她讲述细节。 左右回去的路上无事,她便一一道来。 “你是说没有找到死因吗?” “嗯。” “可是症状符合砒霜中毒……” “这便是怪异之处,他的胃里并没有服用砒霜的迹象。”乾陵悦叹着气,再度感受到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项巧卿垂眉思考着,忽然道,“我游历时,听闻食物相冲,也可导致中毒,不知悦儿可有考虑过这种情况?” 乾陵悦脚猛地顿住,她怎么忘了这么显而易见的存在?! “长公主,得劳烦您自己回府了,我有要事。” “去找那尸体?” “嗯。” “我随你一同。” 两人中途改道,往商人家中去。 在商人夫人灼灼的逼视中再度打开胃,随着时间的流逝,里面有许多东西已经腐烂,但依旧能清晰地辩出除了螃蟹外的其他食物,其中就有番茄。 她摇摇头,似乎不可置信。 项巧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到她那副模样,有些担心,“怎么了?” “长公主,你简直是天才!”她不由得感叹一句。 被夸了的人翘起嘴角,十分满意,追问着,“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螃蟹和番茄,会造成砒霜中毒。”她心脏急速跳动。 回府的路上强压着喜悦,惊喜来得太突然,弄清他的死因,等同于弄清先皇的死因,这样她就可以回去了。 这是什么天降好事。 项巧卿看着嘴角快咧到后颈子的人,短暂的开心后开始担心她的状态,“悦儿,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疑惑终于得解,有些开心罢了。”她平复心情,加快回去的脚步。 早有所闻的方游顾不得项巧卿给他带来的不便,早就与项天礼等在大殿。 听到外头脚步声,两个男人同时走到门口,热切地望着她,“听说你有结果了?” “嗯,的确是食物中毒。”她也不拐弯抹角,“螃蟹与番茄的综合反应。” 方游和项天礼同时怔住,“什么?” “两种食物的综合反应,所以极有可能是他自己不小心同时食用。” 意思就是自作孽。 两人无法接受这个解释。 “也就是说,”乾陵悦此刻化身没有感情的冷漠杀手,“一切可能并非有人刻意为之。” 照顾到项巧卿也许未必知道真相,所以她没有把话说透,暗示着两人,也许他们心心念念追查的死因,只不过是下人一时不查。 两人呆在门口,一时未做出反应。 第九十九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像话吗? 在儿子心中山一般高大的男人,竟然是因为这种愚蠢的原因撒手人寰。 “你确定吗?”方游到底情绪比较外漏,愣了半晌后不可置信地求证,眼睛紧盯着她。 乾陵悦实在不愿打击他,但又不是回避事实的人,没有考虑,“嗯。”顿了顿,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除非有人故意引导。” 但可能性很小。 应当很少人知道。 并非她自负,若是皇宫有这样的人,不可能籍籍无名。 而她的话令方游和项天礼陷入沉思。 御医也不尽然忠心,可犯了事,也不会到现在还安然待在皇宫。 除非有人包庇。 他们还在怀疑,而乾陵悦已经沉浸在可以回家的兴奋之中。 “那我先回流火居。”她看两人都不说话,自己无用武之地,率先请缨。 不知情的项巧卿也跟着转身,“世上无奇不有,什么样的死法都不意外。”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方游和项天礼同时陷入沉默。 当然更倾向于有人陷害,可他们一时毫无线索,也不忍心让自己护着的人卷入到这槽心的事里。 “所以宫里有内鬼?”方游终于开口问道。 项天礼垂眼落在地面,先皇去世,其他大事都是大哥在料理,他未曾说过半句异样。 “这便是太子私事了。”他无意过多透露,负手去书房,项畏忙跟上去。 “王爷……” “准备一下,进宫一趟。”他沉声吩咐。 一度认为同室操戈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现在看来下结论为时过早。 项畏顺从应着。 另一边沉浸在喜悦中的乾陵悦自从到了流火居后就难掩神色,嘴角不自觉上扬,无意识哼着歌。 长公主觉得奇怪,“天礼愁眉不展,悦儿看上去倒是颇为开心?” 她只是不解地随口一问,却无意中提醒了乾陵悦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她急忙敛了笑,解释着,“忧心许久的事终于有了答案,松口气而已。” “也是。”项巧卿对她没多大防备,轻易信了她的话,转到其他话题,“上次你推荐给我用的药,很好用。” “是吗?”乾陵悦心思一动,想到自己马上要走了,便开口,“你等我一下。” 她留下一脸疑惑的项巧卿,去房内准备了不少她用得上的药物,顺手写了一些小妙法。 为了避免出现上一次的尴尬场景,这次乾陵悦学乖了并没有先做多余的准备。 “这些你收好。”她抱着一大怀抱的东西走出来,塞到她手里,“有的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有的是绿竹阿姐的成果。” 哪怕是到最后一秒她也要站稳自己的略懂医术人设,虽然已经崩的不成样子。 “哦。”项巧卿没有多想,随便接了话,“我以为出自你手笔。” “没有,我只是懂一点点。”她谦虚道。 长公主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那你还亲自操刀了尸检?” 乾陵悦一时间不知道她在试探自己,还是单纯疑惑发问,讪笑着,“我对人体还算了解。” “嗯。”项巧卿颔首,表示接受她的解释。 说话间看起了手中的那些药,背面只有简单的介绍,其中不乏不熟悉的数字或英文,她盯着看了很久,眉间皱起疑问,“这些字是哪国汉字?” 乾陵悦凑过去,看了一眼,彼时她尚且不知道周遭具体布局,也不清楚其他国家的汉字,只能顺着她的话胡编,“可能是绿竹阿姐的某种族群专用字。” “哦……”长公主拉长语调,表示理解,瞬间涌起更大的好奇,“话说她这位阿姐这么厉害,为何不曾被皇宫招揽?” “也许人家志不在此。”她从容接话,担心她继续深究这件事,再度转移话题,“说起来,长公主怎么会认识方公子?” 提到心上人,项巧卿难得红了脸,低声道,“这是个很俗气的故事。” 在她漫长的复述中,乾陵悦终于明白有多俗气,英雄救美后的一见钟情,一个是落魄太子,一个是逼婚中的长公主,怎么看都天生一对。 “我觉得你们很配。”她真诚做出总结。 陡然得到支持的人眼睛一亮,握着她的手腕,“是吗?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赞同我的。” “当然。”她只希望项巧卿快乐,仅此而已。 “大婚当日,你一定是我的座上宾。”项巧卿眼中闪着光,对拿下方游胸有成竹。 乾陵悦惊讶地睁大眼,微怔后回应着她的邀约,“好啊。” 怕是等不到了。 不知是否察觉到她的低落,项巧卿握着她手腕的手又紧了紧,“你可一定要来。” “我记住了。”她再度保证。 心说清池被埋,也需要时间重新挖开,挖成以前的样子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或许可以等到? 她在心中盘算,又因此想到填平的清池,有些恼火。 该用什么方法说服项天礼挖清池? “不过天礼把王府布置得这么没有情调,连处可用的景致都没有。”项巧卿回想自己进来后看到的景色,普通而已,全然不同皇宫的盎然生机。 乾陵悦正思考的脑子一顿,缓缓扭头,“以前王府也不是这样的。” “嗯?” “王爷寝殿后原本有一处清池,风景甚好,如今落叶时节,当是更有味道。”她故作可惜地描述着清池曾经的美景。 项巧卿听着眼睛瞪大,“你说的可是天礼填的那一处?” “是的。”她想起长公主曾经还极力主张过,生出一些心灰意冷,“我记得当时长公主还维护过王爷。” “这……”长公主未曾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蓦地也回忆起当日答应的理由——保护乾陵悦的安全。 自己的风花雪月与可爱弟媳的生命安危相比,当然安危最重要。 她默默放弃重新挖掘的想法,摇摇头,转眼望了一圈,打起流火居的主意,“你这里……” “长公主,我十分喜欢清池,当初就觉得填上太可惜了。”乾陵悦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乘胜追击,不让她转移话题,“至于我的安全问题,长公主不用担心。” 项巧卿讶异地望着她,“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因为我已经有应对方法了。”她灵机一动,“你可记得今日铺子里那位与方公子有几分相似的男子?” “他是?” “其实他是我的师父。”她一口咬定,“他武功不俗,并且已经答应教我了。” 项巧卿现在满心都是方游,又听她如此保证,心中微微动摇。 乾陵悦再接再厉,“如果长公主不放心,明日大可随我去考察。” 上次和二当家提过一嘴,他应该不会忘记。 长公主迟疑地答应。 与此同时,到达皇室的项天礼望着微暗的天色,脚步愈发沉重。 “王爷,这时皇上可能已经睡下了。”项畏在他身后提醒。 “嗯。”他低声应着,脚步却没停。 “王爷,您……” “没事。” 项畏毕竟跟了他多年,清楚他的担忧,试图安慰两句,却显得十分凉薄。 “劳烦公公通报,安王爷求见。”抵达皇上寝殿,项畏自觉上前。 那公公毫不意外似的,客气地让出道路,“皇上候了很久了。” 项天礼波澜不惊地跟随公公的指引进门,项畏留在门外候命。 “大哥在等我?”公公关上门,他看了一眼龙座上的人,温和地问。 “嗯,听说托陵悦的福,已经弄清那人的死因了?”龙座上的人淡淡抬眼,不怎么在乎的模样。 台阶下的人脚步顿住,仰头看着他一直敬仰的大哥,“很意外的答案。” “什么?说来听听?”项天仁不知是对百姓死活不上心,还是真的好奇。 项天礼注视着大哥的脸,“食物相冲。” “原来如此。”项天仁依旧平静,说不好是否听进耳里。 两人久久无言,项天礼到底没沉住气,出声,“我见那人死状,与父皇极为相似。” “难道是下人不查?”皇上很快接话,终于肯认真与他对视,话里却颇为疲惫,“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宫里人早就换了一批,此刻你来追问,岂不是为难大哥?” “莫非大哥不好奇父皇暴毙缘由?”项天礼心中把他当大哥,没有多隐瞒疑惑,直白追问。 座上的人骤然起身,阴影覆盖台阶,随着他踱步下台阶逐渐笼罩项天礼,“朕好奇,有用吗?往事已是往事,此刻重提,只会搅乱民心。” 他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不熟悉他,“皇上,臣弟以为父皇死因极为重要,兴许牵扯更大的阴谋。” “此言何意?” “朝歌先皇,亦是如此死法。” 项天仁一怔,不知是为他话中的信息,还是为他得知这个信息的事实。 “你从何得知。”项天仁此刻才真正严肃起来,散发出帝王的威严。 这样的大哥,项天礼并不陌生,只是从不会在私下会面里出现。 “偶然得知。” “方游告诉你的?”项天仁冷哼一声,轻易拆穿他的话。 项天礼抿唇未回嘴。 “方游的身份,你比我更清楚,”项天仁忽然缓下语气,语重心长,“他话中真假、背后目的,你该当仔细分辨才是。” 没问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反而多添了一层疑虑的人沉着脸走出皇宫。 “王爷,皇上意思是……” “本王心中自有定论。”他打断他。 第一百章 好命姑娘 项畏未再多话。 “多派点人保护王妃。”项天礼想了片刻吩咐。 乾陵悦爱往外跑,说也不会听,他只能想其他办法保护她的安全。 本以为项巧卿来了,她多少会在王府安稳待一天,毕竟才去了外面闲逛,谁知道次日他起床准备上朝,刚到府门口望见流火居那边灯火通明,下人忙得热火朝天。 “那是王妃那边?”项天礼不敢置信,朝下人确认着。 “是。”下人不明所以,惶恐回答。 从昨晚王爷回来情绪就一直不怎么好,谁都不想在这关头惹怒他。 他没再说话。 乾陵悦绝对不会起来这么早,皇姐纵然有早起的习惯,却不会大张旗鼓地打扰到他人。 解释只有一个——乾陵悦今日又要出门。 他无语扶额,这个人,他是真的管不住。 “项畏,让你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吗?”上马车前他再度确认。 “嗯,已经派项二过去了。”项二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平时负责为王爷赶马车,算是个隐藏的高手。 但王爷这次如此重视,他不得不调他到其他岗位。 “好。” 他们前脚刚走,收拾好的乾陵悦和项巧卿后脚就挽着手走出来,后者还有些不确定,“这么早,他醒了吗?” “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安心吗,等确认后你就回来去找方游,我继续留在那儿学习。”乾陵悦成竹在胸,心中自有打算,“方游我已经叫人帮你留在王府内了。” “嗯。” 两人携手抵达铺子,现在已经装修得有模有样,唯一差个牌匾挂上去,进门时乾陵悦抬头看了一眼。 “这么早过来?”此刻天色微亮,向来有早起习惯的人一出来便见到她们,有些诧异。 乾陵悦赶紧走上前,先开口,“现在好不容易都消停了,该教我武功了。” 二当家也不知道真记得还是随口应付,“好,那这位小姐是……” “她只是来确认下。”她未曾告知过长公主的身份,打岔回答。 男人点头,招呼两人进去。 既然是为了确认,二当家直接亮出一招四两拨千斤,厚重的木桌被他的掌风劈开,两人具是一惊。 项巧卿见多识广,并未对他本身实力感到惊讶,只是惊讶这样的人竟然甘愿屈居市井,做个平平无奇的商贩。 而乾陵悦则是实打实地惊讶。 他竟然能隔空徒手劈开木桌,这本身就是极为冲击的事情。 “过关了吗?”二当家不以为意,甚至还打算再示范一次。 乾陵悦忙拦下他,这劈的都是钱啊,“可以了。” 说完看向项巧卿,询问她的意思。 后者点头,表示满意,走上前老大姐似的拍拍他的肩,“悦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教好。” “在下定然不负重托。”二当家拱手。 乾陵悦迷茫地看着两人莫名和谐的氛围,感觉自己是被他们宠着的小老妹。 等项巧卿再三叮嘱完离开后,她才转头看着二当家,第一句话是,“这桌子多贵,你就这么劈了?” 二当家一愣,“也没别人让我练手。” “你……算了,什么时候方便教我?今天有事吗?” “你真的要学?”他还以为这是她为了溜出来找的借口,没想到是认真的。 乾陵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当然是真的。” 这些日子的这么多事,她算是彻底看清,这里不是法治社会,归根到底是强者为王的暴力版本,作为不知道还要留多久的人,决定学点必要的防身。 “会很苦。”二当家眼神一收,透着严肃地警告,“你的小身板可能会受不住……” “没关系。”那会儿学医什么苦没吃过? “好。” 师徒协议就此达成。 “你先四下活动,我去安排好今天的事。”二当家极为果断,既然答应就立刻付诸实践。 目送他离开,乾陵悦挑了个房间,开始往外拿东西。 她要走,总不能断了这间铺子的生路,留些可以卖的药,能用一时是一时……等等,她忽然一顿,或许健身包留在这边,二当家也可以从里面拿? 这想法有些天方夜谭,可她却蠢蠢欲动。 如果介质不是她本身的话,方案就安全可行。 现下实验为时过早,她收起想法,专心准备库存。 对,还要请一个郎中过来,毕竟她以后不在了,需要新的郎中接手这里。 最好是有医术却无力开医馆的郎中,技术要高明,医资深厚。 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符合条件的郎中。 她在仔细安排后事,那边吩咐完的二当家走进来,看到满地的药,“之前的库存还没卖完。” “多存一点,万一来不及找我呢。”乾陵悦掩饰好情绪。 “这里虽然是西街,但离王府距离不远,不会来不及。”二当家信誓旦旦。 她看了一眼会轻功的人,白眼恨不能翻到天上去。 用飞的当然快,怎么不考虑她们这些只能用脚走的。 “轻功要诀很简单,只要勤练。”二当家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补充道。 乾陵悦眼里重新闪着光,“那先教我这个。” 打不过总要跑得过。 “遗憾的是短时间的学习并不能让你的轻功比过别人。”他凉凉追加,意思就是现在开始学,遇到有备而来的人,仍然毫无用处。 “还没开始学就这么打击我,你和我有仇?”她私下一直这么认为,不然二当家不会抓着时间就毒舌她。 “只是让你别报太高的希望。”二当家冷冷看她一眼,想到自己急匆匆进来的目的,“这铺子取什么名字?” 话题转得太快,乾陵悦大脑一时短路,呆了几秒钟才迟疑地,“都可以?” “想让我在牌匾上写都可以?” “……” 她没有开店取名的经验,脑袋一片空白。 “不如敖月医馆。”二当家冷不丁说了一句,期间格外观察她的脸色。 毫无想法的人点头,“可以。” 听上去还挺好的。 医馆命草草定下。 “我去写个牌匾就来。”得到她的首肯,二当家起身离开。 乾陵悦还在蒙着圈,任他离开。 写牌匾没花多少时间,片刻后他便归来,一身神清气爽,拍拍手,看着她,“好了,我开始教你武功吧。” 大厅在做最后的装修,两人在宽敞的后院学习。 乾陵悦跟着二当家的慢动作学习一套简易的拳法,大学军训的记忆残留帮了她不少忙,一个上午,一套拳法学得七七八八。 “原来王妃还有习武天赋。”谈到自己擅长领域,二当家眼里满是光,以及对乾陵悦的赞叹惊讶和欣赏。 她在他心中一直柔弱不堪,虽然有点小聪明,但身体素质不行,绝对需要人保护。 “开玩笑。”没有透露自己曾经学过的事实,她得意地一抬下巴,权当热身,“接下来该学正经东西了吧。” 拳法她早就学过,如果有用,也不至于被人追着打。 二当家却十分不赞同她的话,“这拳法是基础,看上去平平无奇,但熟能生巧。” 她将信将疑,若是以前的教官这么说,她肯定不屑一顾,可眼前的是实力在线的大佬,她迟疑地回答,“好。” 他十分满意地起身,“你不回府吗?” “不着急。”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她就觉得一分一秒都格外紧张。 二当家惊讶扬眉,“王爷不会找你?” “他找我干什么?”她心不在焉地反问。 得知自己可以离开,她对项天礼就再无念无想,那些偶尔会翻起的情绪小浪花也能很好地消化。 那样优秀的男人,是个人都会喜欢,但那点喜欢还没有到她会为他留下的地步。 “王妃,您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聋作哑?”每次一提到他们的感情,二当家就分外认真,非要纠缠出一个清晰的回答。 乾陵悦被迫正视这个话题,“如你所见,也许王爷现在对我是有点兴趣,但这兴趣很快就会消散。”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优秀的男人,不缺女人喜欢。 她离开后,有司空长婵那样的软玉在怀,不出三日,项天礼就会忘记有她这么一号人。 “我从不指望一个男人的长情。”这话出自真心,她眼中落寞,陡然想到自己现世的遭遇。 没谈过恋爱?只是她催眠自己的手段罢了。 二当家深刻地望着她,仿佛今天才认识她似的,缓缓道,“王爷伤你很深?” 坊间传言甚多,他只当笑话听,尤其看到她与王爷一同时没有太多介怀的表情,便以为那些果然只是传言。 现在看来,也许传言本身就是真的。 “他?没有。”她立刻否认。 项天礼对她还算良心,除了不让她出府外。 “可是你……”二当家查出她的欲言又止,不忍心继续追问,转而道,“长情的人,可能只是你没遇见。” “对啊,不知道谁那么好命,能够遇到这样的男人呢。”她悠悠感慨。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直到午饭时间,二当家才起身招呼她,“走吧,好命姑娘,带你去尝尝街角客栈的招牌,绝对让你流连忘返。” “行。”和二当家聊了一会儿,虽然被他的低情商气得头疼,到底还是舒缓了紧张的心情,她心情还算不错。 两人走在街上,可谓良才女貌,来往的姑娘偷瞄二当家,男人则时不时地看乾陵悦一眼,尔后被二当家锋利的眉眼瞪回去。 乾陵悦对此毫无所觉,只偷偷观察着沿街的店铺,想找点开业灵感。 “你有认识的郎中吗?那种不太富裕,但是本领厉害的。”她忽的想到自己在考虑的事。 忙着赶走烦人苍蝇的二当家隔了一秒才回答,“是有那么一个,怎么了?” “我其实有个想法……” “哟,这不是二当家吗?”这声音耳熟的很,两人同时望去,流芳正摇着扇子,眉目间满是轻蔑不善。 乾陵悦刚要怼,蓦地想起自己未曾易容,便转头问二当家,“这是谁?” 这一声也引得流芳的注视。 第一百零一章 坑弟好手 方才只见她身形与那老板相似,便没有多看,以为是老板,这时候出了声才发现人长得完全不一样。 不仅不一样,似乎还是她远远瞧过一眼的那位。 “这是流香阁二掌柜,流芳。”二当家顺从介绍。 “小人不才,让王妃见笑了。”流芳委身行礼。 乾陵悦与二当家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疑惑。 她早在争铺子时便得知她的身份,还是巧合? “王妃竟然和二当家在一起,这可真是……”流芳精明的视线在两人周身打量,显然他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的眼神并不让人愉快,乾陵悦不由得皱眉,倒是间接确认一件事——流芳并没有认出她就是老板。 这就好。 “本宫与二当家本就是朋友,王爷尚且未发话,流掌柜考虑得却很多。”乾陵悦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直白地呛回去,满意地看到她变了脸色。 流芳心下一沉,在听到她与二当家是朋友后瞬间明白过来。 难怪那时候东家会突然改了口风,原来是有王爷在背后撑腰。 如此一来,所有疑点都能说通,主子让她注意这间铺子果然另有缘由。 “王妃大量,莫要怪罪小人。”流芳做生意之人,最懂伸缩之道,没了上次的气焰,赔着笑。 乾陵悦眯着眼看她,忽然不打算简单放过,“听闻流掌柜与二当家发生了不太愉快的冲突?” 流芳一怔,讪笑着,“王妃言重了,只是一点小摩擦,已经完美解决。” “原来如此。”她了然般点头,转头看向二当家,意有所指,“二当家也是初来乍到,往后可要承蒙流掌柜关照,若是有做的不妥之处,尽管告诉本宫。” 言外之意便是有事都找去王府,不要私下解决。 流芳眼睛微微睁大,心里的盘算一下落了空。 本打算二当家铺子开业后她带点人来闹一闹,满满搅黄他,可王妃明摆着要给他撑腰, 显然加大了计划实施的难度。 “王妃这是说的什么话,行商难免遇到不周全,都是正常情况,哪能惊动您?”她试探着口风。 “欸,话不是这么说,”乾陵悦哪会让她钻了空子,担心自己离开后铺子真的吃亏,便义正言辞且语气肯定,“谁都会犯错,二当家又是本宫友人,本宫自然会盯得更紧。” 流芳的笑十分尴尬。 “既然没有其他的事,那本宫便与二当家先行离开了。”她无意多纠缠,说完该说的话率先绕着她离开。 二当家跟上,与流芳擦肩而过时低声威胁着,“管好你的手脚。” 小算盘不但落空,还被他摘出来嘲笑,流芳气得不行,瞪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一暗。 乾陵悦和二当家越过流芳后才后知后觉地担心,“她既然能认出我,不会和王爷瞎说吧。” “不会,”二当家笃定,“就算说了也没事,王爷知晓我们来往,若是介意,早就会强行将你锁在府中了。” 膝盖莫名中了一箭的乾陵悦眨眨眼,没打算戳穿,顺着他的话往下道,“即便王爷不介意,但其他人若是被煽风点火……” 这流芳看上去必然有强硬后台,就算当事人无所谓,若是流言扩散,想必也会对项天礼的名誉产生不小的影响。 “那就等流言传出来再说。”二当家果断无比,不能自乱阵脚。 流言这东西,本来三人成虎,最忌讳当事人跳出来做没必要的澄清,人们只会相信自己选择相信的东西。 乾陵悦转头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情商不行还是大智若愚。 “相信我,没事的。”二当家不知哪里来的信心,眼底满是诚恳。 她选择相信。 两人在客栈里吃到一半,项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饭桌边上,轻声汇报,“王妃,王爷在找您。” “他找我干什么?”她皱眉,下意识反问。 项二哑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他看了一眼仍在吃饭的二当家,保全两人面子,压低声音,“王爷有要事相商。” 乾陵悦眉头皱得更深,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要事? 但他都再三催促,她放下碗筷,对着二当家,“那我就先回去看看。” “嗯,下次来的时候提前差人和我说。”他也识趣,嘴角有不易察觉的嘲讽。 乾陵悦应了后离开。 项二跟在王妃身后,犹豫再三还是开口,“王妃,您毕竟与王爷为结发,每日和其他男子在外闲逛,多少会……” “知道。”她心不在焉,挥挥手示意他闭嘴。 怎么走哪儿都能听到项天礼的存在。 “对了,长公主与方公子今日相处如何?”比起她和王爷,她更关心这对的发展。 长公主算是她来这里后的生活里一抹亮色,人美心善,若是真的遂了皇上的意和他的大将军结婚,简直暴殄天物。 “额……”项二中途的确被项畏召回去过,但只来得及听王爷的命令,哪里有空闲管其他两位,一时也答不上来。 乾陵悦瞄了他一眼,忽然很好奇,“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项天礼?” 他瞪大眼,并非讶异她的直呼其名,而是她不加掩饰的话,一脸严肃地回答,“属下这条命是王爷给的,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不娶妻生子?”她更加好奇,“连项畏都和绿竹成亲了呢。” 项二微怔,似乎才想起这么回事来,挠挠头,“遇到合适的再说吧。” 乾陵悦闲得无聊,八卦心起,逗弄着他,“万一你喜欢的人,看不惯王爷,怎么办?” “那就和女孩儿断绝关系。”他回答得很快,仿佛是条件反射,没有丝毫犹豫。 她诧异地转转眼珠,“你家人……” “无父无母。”他接话很快。 难怪。她了然点头,也不再拿如此幼稚的话题试探他,大家都是成年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并非有意勾起你的伤心事,抱歉。”她自然地道歉,收起方才的玩笑心思。 项二没料到她会道歉,也措手不及,忙拱手,“属下……” “无妨。”她摆手,示意他不用多想。 两人回到王府,项天礼已经一脸严肃地等在流火居,指节分明的手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听到脚步声后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瞥见她站在门口。 “今天去哪里了?”他淡淡发问。 乾陵悦眉尾微微扬起,有几分惊讶,“去二当家铺子看了看。” “怎么没和皇姐一起回来?”他停下敲打的手指,抬头与她对视。 她不知道他这是在唱哪一出,有些哭笑不得地在他身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我还要跟着他学点功夫。” “功夫?”项天礼皱起眉,视线追随着她。 “对啊,不然我总是需要人保护,但人不可能一直周全,疏漏之处自然需要我自己撑着。”她理所当然,靠人不如靠己。 有旁人的帮衬自然很好,但不能总依靠旁人的帮衬。 项天礼似乎被说服,不自觉地点头,随即又回神,“难道他的武功比本王高?” 乾陵悦一脸黑人问号,他是在吃什么飞醋? “王爷日理万机,国事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教我?”她理由相当充足,眨巴的鹿眼里满是疑惑和反问。 疑问直逼心灵,王爷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教你武功的这点时间本王还是有的。”他嘴硬,脸色却缓和很多。 下朝后看到皇姐还在王府,他还稍微安下心,谁知道明里暗里问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想看的人,这才开始旁敲侧击。 “是吗,那明日我就在府里等着,过时不候,下午我还有事。”乾陵悦顺着他的话提出时间要求。 项天礼刚要一口答应,蓦地想到明日早有安排,话锋陡然一转,“明日下午。” “不行,下午我有事。”其实并没有,她就只是皮,仅此而已。 “你上午做。”他沉着眉。 “不行,我要睡觉。” “你刚刚说上午学武?”项天礼挑眉。 乾陵悦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不学武我就睡觉啊。” 项天礼拿她的生活道理没办法,只能由着她,“行,那你上午就睡觉吧。” “……也不一定呢,万一我醒得早,可能就找别人学武了。”她有心抬杠,笑嘻嘻地反驳他的话。 男人被气得没脾气,狠狠看了她一眼,“你毕竟是王妃,注意身份。” “是,安王爷。”她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自从知道自己可以离开后,她基本就放弃了最后的那点身份自觉,思及此,她忽然看向他,“长公主今日可有与你说什么?” “什么?” 他的疑惑不似作假,乾陵悦转转眼,难道项巧卿忘了?还是没有看到成果不放心? 正这么想着,和方游聊完的人走进来,一眼看到项天礼和乾陵悦坐在大门口,“哟”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乾陵悦身边。 “我正要找你。”这话是对着项天礼说的。 他眼皮子跳了跳,总觉得不是好事。 “我记得你寝殿里有处清池……” “填了。”他果断堵住她的话,顺便盯向一脸无辜并看向其他地方的乾陵悦。 “填了可以再挖。”项巧卿很是执着。 项天礼接话更快,“浪费人力物力财力。” 长公主不当回事,“我听说当初是悦儿的师父带人填的,如今再让人挖一次,就当接济了。” “有道理。”乾陵悦冷不丁地接了一句,又被项天礼瞄了一眼。 “最近有点忙,可能抽不出时间……” “不用你抽时间,人悦儿去找,府里的工我来盯。”项巧卿早就安排好一切,只等项天礼点头。 话都说到这份上,一边是姐姐,一边是妃子,两面夹击,不应不行。 他叹口气,难怪乾陵悦有恃无恐,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项巧卿向来说做就做,敲定后起身拍拍项天礼的肩,“好了天不早了,我还要和悦儿商量事情,你就先回去吧。” 有她在这里,一切事情变得容易很多,乾陵悦完全不敢相信竟然这么轻易就能打发项天礼。 第一百零二章 顺利推进计划 乾陵悦迟疑地看着项巧卿,“你是真的有事情和我说吗?” “对啊。”她大方点头,还特意屏退了下人,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你是怎么让天礼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她就不该期待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话来。 “他没有对我死心塌地。”乾陵悦无力解释,一时兴趣竟然就能等同死心塌地?她都快不认识这四个字了。 “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项巧卿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非常不信。 她很想知道身边这些人都是带上了什么恋爱滤镜,才会导致不管谁看到她都是“王爷十分思慕你”之类的话。 见长公主的确一脸好奇的模样,她只好试探着回答,“怼他?” “怼?”项巧卿不太清楚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事事与他对着干,他说东你往西。”乾陵悦分外诚实,这就是她和项天礼的相处之道,所以实在疑惑项天礼怎么会对她说喜欢。 长公主呆滞地望着她,“你别拿我开玩笑。” “我怎么会和你开玩笑。”乾陵悦十分真挚,盯着她的眼睛,没有半分说笑。 项巧卿自动带入自己和方游,算了吧,那样的话两人恐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她不信她与弟弟的相处这么简单,追问道。 “没有。” 乾陵悦言简意赅。 对话一度无法进行。 两人对坐,微风悄悄吹着,乾陵悦主动转移话题,“明天我就可以叫二当家动工了,正好在府内教我武功也容易。” “可以。”项巧卿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攻略方游,听到她在说话只是下意识点点头。 绿竹与师黛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两位主子,前者疑惑开口,“我好像听到长公主在问方公子的事?” 师黛肯定她的疑问,“对。” “不会吧,长公主竟然喜欢……” “嘘,别多说。”也许与出身有关,师黛为人更加谨慎,阻止她说出下面的话。 绿竹眼睛瞪大,更加八卦。 “王妃今日出去干什么了?”师黛小声问了一句,“怎么我方才见王爷怒气冲冲。” 项天礼来的时候她正在后厨帮工,所以不清楚前因后果,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王爷拂袖脸色难看地离开。 “去练武了。”绿竹把师黛当真心姐妹,低声回答。 师黛略微讶异,没有多问,顺着她的话,“原来如此,王爷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你没看王爷走的时候那脸色,都快垮到地上了。”绿竹努嘴,随即又笑开,“不过没关系,反正王爷不会生王妃的气。” “你这么笃定?”王府之内,瞬息万变,人心本就不可测,如此笃定未免有失妥当。 但绿竹丝毫不觉哪里不妥,大方点头,坦荡回答,“当然啊。” 师黛眼神微转,阴晴不定。 次日清晨,项天礼如往常上朝,格外看了流火居一眼,想到昨天乾陵悦的话,他不得不在意,但那边幽暗静谧,众人似乎还在沉睡中,他稍稍安心。 “项二,盯紧点。”他上马车时不自觉又叮嘱一遍。 “是。”项二自然应下,末了又问了一句,“是不许王妃出府吗?” “不是,”他眼底不禁浮上叹息,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把她困在王府,他也不会这么伤脑筋。 项二满脸疑惑,“那盯着王妃……” “护她周全,让我随时知晓她的方位。”上次中秋节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担心旧事重演。 万一她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悄无声息地再度离开…… “是。” 项二暗自慨叹,王爷果然喜爱王妃,从未见他对任何一个妃子如此上心,一月之前更是憎恶厌倦。 “另外,尽量让她少和二当家接触。”他想了想,又追加一句。 一想到乾陵悦与二当家熟络的模样他就满心不爽。 “是。” 毫不知情的人一起床洗漱完毕后第一件事就是出府,项二悄然落在她身后,门神似的,“王妃。” “嗯?不能出府?”乾陵悦目光灼灼看着他。 虽然项天礼的确不喜欢她出府,但到了现在,对方估计也对她没招了。 “不是。”项二赶紧否认,支支吾吾地询问,“请问您出府是?” “长公主想重新开凿清池,我去请人。”她正义凛然,一脸“有问题吗”的表情。 项二一听是请工人,放了心,消失在她视野里,默默做着暗卫。 可随着她逐渐走上熟悉的接道,朝着熟悉的方向,项二有些坐不住,又无声跟在她身后,“王妃,您不是说请工人吗?” “对啊。”她并未觉得自己哪里做错。 项二眼睁睁看着她进了铺子,与二当家相谈甚欢,忽然脖子一凉,不知道王爷会如何责罚自己。 “那就说定了,这边你先找个信得过的人看着,然后带着其他人来开凿。”乾陵悦谈事情极为迅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练武的话也可以改在王府。” “你确定?”二当家挑眉。 “这有什么。”她满不在乎。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味深长在暗示什么,一是她无所谓,且早就和项天礼话说开,二是含着一点故意,谁让当初项天礼和司空长婵那样来着。 打住。察觉到自己无意识地又在想这件事,她忙掐住蔓延的思绪,转头看着还在忙里忙外的二当家,“你怎么还没收拾好?” “今天就去?”二当家有点诧异,他以为明天才开始实施。 “嗯。”她理所当然地看着他,“不然呢?”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重新看到清池了。 二当家拍拍手,“行。” 利落地指挥了人来收拾,带着她去东城外找人,路上想到上次未说完的话题,“上次你问我的郎中,我记得以前你就说过,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当时对话他还没发现,回家后细细想了才回过神。 早在之前她就问过一遍。 “我问过吗?”乾陵悦仿佛失了忆,她事情繁杂,考虑的事情多如牛毛,郎中的事偶尔想起偶尔忘,经他一提醒,才恍然大悟,“你说西郊有个野郎中,对吗?” 二当家眯眼打量着她。 她虽然大咧,但不会如此不仔细。 像这样严肃问过的事,绝无可能反复询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啊。”乾陵悦矢口否认,眼神却心虚地看向其他地方。 “那为什么请郎中?”她本人就是最好的郎中,还要多余那份钱。 “我们这是个医馆,你觉得我能每天坐诊吗?当然需要一个郎中来撑场面。”她抛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二当家愣了片刻,点头,倒也说得过去,“那我去请请看。” 这阵子的买卖改善了不少他们的生活,东城外已经另起了一间大屋子,虽然简陋,却给无处可去的人一个驻足之所。 乾陵悦看到两间坚实敞亮的屋子,也由衷高兴,自己的到来,好歹也是改变了一些东西的。 “你们中间有人懂得制药吗?或者采药?”二当家扒拉好了人要离开,乾陵悦骤然发问。 里头休息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人堆里举起一只纤细的手,“我会采药。” 她定睛看过去,是个可爱的半大孩子,约莫十来岁。 “你会采药?”她确认着。 医馆必然需要一定的人手,且不同于其他店面,当然要招有点经验的。 “嗯。”小孩儿眼睛清明,定定望着她,毫不闪躲。 “走吧。”她一招手,小孩儿自动跟上,沉稳地跟着二当家。 “他叫什么?”乾陵悦低声问。 二当家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阿歌。” “挺好听的。”乾陵悦点点头,回头看着小孩儿,“阿歌,你以后就跟着二当家在铺子里做事。” “谢谢姐姐。”阿歌嘴挺甜,虽然板着脸,但道谢很真诚。 乾陵悦不免多看他一眼,总错觉他有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阿歌遭遇了很多,所以会知世一些。”二当家适时解答她的疑惑。 她没有多想,点头应下。 听二当家的意思,对阿歌颇为信任,想来留在敖月医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多照顾他。”乾陵悦瞄到他细弱的手腕,不忍地加了一句。 “嗯。” 阿歌跟在他们身后,没有说话。 项天礼与项天义有说有笑地回府,等他一抬眼看到工人忙碌的进出,笑容僵在脸上,在项天义疑惑的眼神中解释,“在重新开凿清池。” 二哥瞬间笑开,理解地点头,“陵悦的意思?” “嗯。”项天礼无奈,心底又浮起淡淡的醋意。 为什么在每个人眼里,乾陵悦似乎都很好懂,唯有他摸不清她的想法。 “陵悦这个人,心思简单,”二哥似乎知晓他的想法,开口解释,“用复杂的眼光去看她,反而会模糊不清。” 说完后笑笑往前走。 项天礼看着二哥的后脑勺,醋意更深。 “二哥,你怎么来了?”乾陵悦刚指挥完工人,一出来就见到他,眼睛一亮。 果然是自己的男神,不管何时见都赏心悦目。 “巧卿来你这里小住,我问安的地方当然也就要换了。”他眼角挂着温柔笑意。 乾陵悦才想起来这么回事,了然点头,指了指项天礼的主殿,“长公主和方公子在里面聊天。” “方公子?”项天义默默重复一遍。 他的确听闻方游暂住于此,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回头看了项天礼一眼,却见他满脸愁容。 这王府的几位主子客人,除了他正经点,其他都不着调,不按常理出牌,又还是项天礼轻易不能得罪的人。 “四弟,辛苦你了。”项天义知人情冷暖,唯一细想便能想象到他府里的鸡飞狗跳,宽慰着。 虽然那宽慰更像是幸灾乐祸。 “我也觉得王爷挺累的。”乾陵悦难得为他说句话,“毕竟我们在他院子里造作,想必他也无法休息。” 项天礼扫她一眼,知道还给他找麻烦。 她眨眨眼,灵动地回视,一副“只能如此”的语气,“不过王爷,谁让你的王妃是我呢,就暂且受着吧。” 第一百零三章 备受折磨 这话要搁在别人嘴里,不打个五十大板是无法解恨的。 偏生他只能无奈摇头,由着她的性子。 几人往里走,跨过大门,一眼便看到方游为难地看着项巧卿,似乎被迫回答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余光瞥见他们走进来,如蒙大赦,长舒一口气,忙起身,“见过安王爷、南王爷、王妃。” 项天礼点点头,项天义走上前,打量了他一会儿,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言语间颇为感慨,“上次一别,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方游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对他印象还算不错,回应着,“时光匆匆。” “近一年……” “都是往事罢了,不必提及。”方游淡淡打断,仍然是那副笑意模样,只是眼底添了他们看不懂的情绪。 项天义体贴地没再说话。 项巧卿在几人进来后便恢复到往日的端庄,手却偷偷拉着乾陵悦,看向项天义,“我说过问安不必每天都有。” 她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到现在几位兄弟姊妹里面还坚持的就只有项天义,简直就是礼仪之书的活体。 “卿儿好不容易回家,我若不天天来问问安,万一哪天又一言不发地消失怎么办?”项天义大方地回答,对她的嘲讽一点不意外。 这话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笑,项天礼难得眼底也多了看热闹。 “长公主上次难道是偷跑出去?”乾陵悦时在时不在的情商促使她真心实意地发问。 长公主出宫还需要偷偷溜出去?难道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吗? 碍于是她的询问,项巧卿不好怼回去,趁着她的机会埋怨道,“大哥二哥怎么都无法认清我已经能够一个人出门的事实,但凡我想出去,一个两个的都来拦。” 乾陵悦有些讶异,看向项天义。 他看上去温温和和的,怎么也会做这么霸道的事?要说是项天礼去拦她都还信了。 “卿儿,你的性子,我和大哥最清楚,放你出去,只会惹祸,那会儿朝中动荡不安,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去……”项天义说着说着脸色沉下来。 总是会不经意提到那段过往,在场的人诡异地沉默,乾陵悦立刻接了话茬,“二哥也是为了长公主好,不过长公主有自由决定去留的权力,二哥要是还想让长公主叫您一声哥哥,以后可要宠着点。” 项天义顺着她的话圆场,“那是自然,现在也管不着她了。” 好歹将气氛挽回来一些,项天礼脸色和缓,几人和睦地聊着天,项天义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偶尔的笑话也能得到很好的回应。 尤其是乾陵悦,频频发笑,很给面子。 项天礼最初还能附和几句,等注意到乾陵悦时不时看向项天义的眼神后逐渐变得不开心。 她对项天义的那点心思,他早就心中有数。 然而也是她亲口承认不可能。 他不愿意怀疑她,但更悲哀的是他没有立场怀疑她,乾陵悦很早就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不喜欢他,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们王爷可相当自信。”话题不知怎么拐到项天礼身上,乾陵悦笑着一拍他的肩,笑容更甚,仿佛与他十分熟稔。 项天礼被她拍得回神,茫然地望向偷笑的项巧卿和项天义,有些迷惑,“嗯?” 又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刚才走神的事。 方游热衷于挖苦他,想都没想直接开口,“看来安王爷的确日理万机,晚上都睡不安稳。” 他一愣,难道乾陵悦说了他需要用药入睡的事? “不过只有那一晚,后面就没有打呼了。”乾陵悦笑嘻嘻地补充。 其实他并未打过呼噜,只是察觉到他似乎心不在焉,才特意把他拉出来遛一遛,让他参与到话题中来。 而项天礼睡着后哪里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打呼,以为她说的是事实,倒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陵悦能与四弟相处得这么好,确实令人欣慰。”项天义意味不明道,视线扫过两人。 不知他为何忽然旧事重提,项天礼张口要说什么,乾陵悦已经先行开口,“安王爷虽然为人霸道了些,但对我是真心的。” 并非为了他辩解什么,只是想到自己马上要走了,至少为他挽回一些面子。 项天礼意外地看着她,头一次听到他主动承认自己对她的感情。 先前不管是在谁跟前,她都会否认自己的感情。 “四弟本就情深,这也并不意外。”项天义十分理解地点头。 项巧卿在边上加了一句,“不过能让四弟记挂到这地步的,大概也就陵悦一人了。” 眼看着话题转到两人感情上,乾陵悦忽然后悔刚才强行让项天礼出现在对话里,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起来,陵悦打算何时为四弟诞下子嗣?”项巧卿眼睛一转,忽的问道。 怎么好端端地又提到孩子,乾陵悦脑内警报立刻拉响,她看着逼问的两人,磕磕绊绊地回答,“现在还没有这个想法。” “怎么没有?如今你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是时候了。”长公主煽风点火,余光看到项天礼一动不动,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也是,为何不多关心陵悦?” 项天礼瞥了乾陵悦一眼,幽幽道,“我已经给了足够的关心。” “可她现在都不与你同宿。”项巧卿自己的感情之事还未处理好,倒是颇为关心弟弟的状态。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项天礼说起来就有点委屈,她搬回去后他话里话外暗示过让她搬回来住,更加安全。 然而她置之不理。 “陵悦,要我说,你们还是生个小王爷。”项巧卿是个聪明人,稍一细想便知道问题出在乾陵悦身上。 被催促的人有些局促,“不着急。” “那你在等什么?”一直观战的方游也加入混战中,故意挑弄是非。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看了项巧卿一眼,又看了项天礼一眼,福至心灵,开口,“等长公主成亲。” “等我成亲?”项巧卿惊讶地拔高音量。 她点点头,有了借口愈发如鱼得水,“长公主如同我的亲姐姐,自然需要等你成亲。” 这话说得项巧卿很舒服,暂时接受这个借口,项天礼想戳穿她,可想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也就不再自取其辱。 想到方游刚才参与进来,乾陵悦睚眦必报,“我看方公子与长公主就般配得紧,难得长公主中意,不如就成全了这段好事?” 莫名将炮火引到自己身上,挖了坑自己往下跳的人有苦难言,他不过是在街上随手救了人,谁知道后面便被她纠缠不清。 偏生她是北楚的长公主,皇上宠着,各路王爷护着,而他又身负重任,哪里都逃不走。 “王妃说笑了,长公主千金之躯,在下哪里配得上?”方游连连拒绝,说着看向项天义和项天礼。 乾陵悦觉得他们相配,但这个问题只有他们两人最有发言权。 但令他意外的是项天礼毫无反应,视线只集中在乾陵悦身上,而项天义只是露出微末的不悦,他十分肯定那点不悦绝对会被项巧卿的坚持冲散。 “配不配,是我说了算。”这并不是项巧卿第一次与他讨论这个问题,脸上微微有了怒气。 “在下不过是一个流落太子,与您身份悬殊,皇上必然不会应允。”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只是之前是说给她听,这次是说给另外两个王爷听。 “问安怎么变成了说媒?”项天义笑着岔开话题,没再继续。 项天仁当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即便同意也绝非一时半刻的事,这样也给乾陵悦争取了一点时间。 因着热闹的气氛,项天义自然留下来用午膳。 距离上一次王府一起用膳已经过去很久,所以当乾陵悦看到柳榕的时候一时竟然没有认出来。 她似乎消瘦了不少,没了脸上的疤痕,她的面容更加秀丽,俨然小家碧玉,看上去还算干净清爽,但眼底那抹愁绪却化不开。 反观司空长婵,意气风发,落座时自然地坐在项天礼身边,项天义则坐在项天礼与乾陵悦之间。 因着还有长公主与方游,乾陵悦带了两个自家丫鬟,绿竹和师黛。 师黛是头一次在这样的场合伺候她,难免有些紧张。 她冲她笑笑,“不用紧张,南王是温文尔雅之人,不会为难与你。” 师黛听闻此话,倒酒的手更抖。 项天义适时出声,“王妃不说倒好,说了反而像我有非分之想似的。” “二哥说笑了。”两人一问一答,颇为和谐,项天礼多看了他们一眼,狠狠嚼着饭。 后头倒酒的师黛眼神微暗,为项天义倒了酒后退到身后。 “卿儿打算在王府住多久?”席上大家轻松地聊着天,项天义出声问着。 方游和项天礼不动声色地慢下动作,屏息凝神听着项巧卿的回答。 “本来打算小住几日,”两人神色微松,片刻后又紧张起来,“但和陵悦许久不见,想着再多相处下,下月再说吧。” 至少还有一个月。 项天礼和方游同时暗下脸色,还有这么久,这该如何是好。 “皇姐,你住在这里,怎么让我和悦儿培养感情?”项天礼难得发问,抓过乾陵悦当借口。 “这有何难?让陵悦住进你寝殿便可。”项巧卿理所当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一百零四章 醋就很香 乾陵悦脸色一变,住项天礼那儿?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我和长公主住在一起挺好的。”她连忙道。 项巧卿无所谓,只要能留下来就可以。 最后还是按照最初的安排留了下来,项巧卿与乾陵悦住在流火居,方游仍然暂住在王府,场面一时胶着。 那之后项天义每日问安未断,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用午膳已经是常规操作。 王爷寝宫后面叮叮当当地施着工,因着乾陵悦的命令,加快了不少,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努力挖坑。 “不用这么着急。”项天礼偶尔路过,看到工人们挥汗如雨,沉声道。 工头忙摇头,“王妃可给了我们一笔不小的钱,当然要卖力。” 闻言王爷眉头微蹙,给了不少钱?可管家并未告知他,显然没有走王府的账。 过去一年乾陵悦的确没用什么钱,有积蓄也很正常,他只是不满她为何如此着急,不惜要自己掏腰包加快进度。 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王妃呢?”流火居内空无一人,让他扑了个空。 今日难得休假,早些时候他出门一趟“顺道”看了看二当家的铺子,已经有模有样了,回来的时候本打算休息,等回过神却已经站在流火居前。 “王妃与南王去了长婵妃那儿。”小土豆收敛了往日的活泼,带了点瑟缩。 他以前也远远看到过王爷,王爷大多沉着一张脸,不是十分开心的模样。 项天礼将他的瑟缩收在眼底,“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去了司空长婵那里?他心底满是疑惑。 等抵达的时候乾陵悦正在与项天义说笑,面上是他未见过的放松和一丝羞涩。 “王爷,您回来了。”司空长婵最先看到他在门外,忙站起身迎接,乾陵悦身形动了动,见她过去了便按捺住站起的心思。 司空长婵对项天礼的爱慕慢慢都映在眼睛里,同为女人的乾陵悦自然看得清楚,竟然连她都开始怀疑司空长婵是不是改邪归正了。 “你们在聊什么?”项天礼眼神淡淡从乾陵悦身上滑过,在项天义为她倒茶的手上顿了一秒。 “聊些二哥以前的趣事。”乾陵悦接话,没想到他看上去温温和和,以前却皮得很,什么调皮的事都做过,思及此,她看向项天礼故作淡定的脸,“听说你以前还被二哥坑过?” “诶,那怎么能叫坑呢。”项天义不赞同地打断她的话,笑着为自己辩解,“我是在教天礼不可无防人之心罢了。” 项天礼纵然不清楚他们具体说的哪件事,但很肯定绝对不是所谓的“二哥以前的趣事”,是借项天义的嘴打探他以前的糗事还差不多。 “安王爷~”乾陵悦想到什么似的,故意拉长调子,凑到他边上,“听说你以前很喜欢一个小宫女?” 他的背蓦地挺直,埋怨地看了二哥一眼,强做淡定,“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是吗,听说你还求皇上将那宫女赏赐给你,谁知道后来被皇上纳为妃子了。”乾陵悦并未觉得是多么荒诞的事,只是觉得好笑。 这种爱人变小妈的情节,原来真的会发生。 项天礼多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乾陵悦也不是较真的人,调侃他几句后就转到其他话题上,与项天义司空长婵聊做一团。 一言不发的人喝着闷茶,视线不断在三人身上扫过,司空长婵在聊天的间隙还能端起茶壶给他添茶,小声道,“这茶是新上贡的碧螺春,沁人心脾。” 他淡淡点头,抿了一口,却苦的很,余光却还注视着乾陵悦的一举一动。 她的手怎么回事,不知道项天义是有家室的人吗?还摸上去? 乾陵悦只是习惯性地会搭在身边人的肩上,她心中坦荡,自然没那么多思虑,况且在前世,她和男神关系还不错,这样肢体接触也习惯了。 “说起来那宫女长得与陵悦倒是有几分神似。”不知道谁又把话题扯到最初,项天义笑着补了一句。 被提到的人惊讶地瞪大眼,“真的?” 随即转头看着项天礼,对他突然的深情似乎又有了另一层解释。 遭到一众注视的人眼底有几分慌乱,张口要解释,却被项巧卿打断,“原来如此,难怪……” “你喜欢我是因为那个宫女吗?”乾陵悦心直口快地发问,直直盯着他。 项天礼本打算否认,却见她面上毫无其他意思,又想到方才她和项天义的亲密,心中一醋,脑子不受控,“是。” 另外三人哑然。 本来只是打趣,没想到他会大方承认,连乾陵悦都有些意外,一般这种事即便是真的,他碍于面子也绝对不会承认。 她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哂笑着,“原来如此。” 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尴尬,效果甚微。 项天礼在说出口后几乎同时后了悔,否认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回去。 这个插曲让对话无法继续进行,三人告别司空长婵一齐往外走,项天义因府中急事与两人告辞后匆匆离开。 只剩下乾陵悦和项天礼在小路上缓慢行走。 “你真的有个喜欢的宫女?”乾陵悦仍然觉得十分神奇。 虽然项天礼在她眼中霸道且莫名其妙,但不会有爱上宫女这种诡异的操作。 更何况这个宫女后面还被他父皇纳妃。 为自己挖了坑顺便埋了土还踩了两脚的人有苦难言,思考片刻后还是认真解释,“刚才的话只是开玩笑的。” “玩笑?”她迎上他的视线,不知道他说长得像是玩笑,还是喜欢上宫女。 “嗯,我没喜欢过谁。”他回应她的眼神,毫无玩笑,眼中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 乾陵悦有些愣住,躲开他灼热的视线,干巴巴地,“是吗,我看你最开始对榕妃挺好的。” 话音刚落,连她都感觉到话里的酸意。 要解释已经来不及。 “我对她……” “二当家应该来了,我得过去了。”她急忙打断,远远看到一个闪过去的熟悉身影。 项天礼一噎,“什么?” “等下要教我武功,我先去了。”乾陵悦来不及解释,一是确实要学,二是想尽快摆脱两人独处的现状。 他还没有抓住,人已经离弦箭一般离开。 等他有条不紊地回到寝殿,二当家已经和乾陵悦练作一团。 有了前几次的积淀,这次二当家终于肯教她拳脚以外的东西。 “这柄剑你先用着,等习惯了我给你换更好的。”二当家将剑递给她。 乾陵悦看了一眼剑柄上的青玉剑穗,心道这竟然还不是好的。 伸手接过来,手腕却猛地下沉了一下。本以为剑不会有多重,能拿到手里才发现比她想象的要重许多,几乎能赶上一台电脑。 这剑光是挥起来都极为费力,她深刻怀疑自己能不能学到功夫。 “最初接触的确会有些吃力,但习惯就好。”二当家一眼看出她的为难,鼓励着。 行走在外,又引起了流香阁之人的关注,的确需要一些技巧傍身,他无法时时刻刻保护她,王爷的侍卫也未必个个高手。 “大概习惯多久?”她双手握着剑柄,挥了挥,好重。 二当家一边纠正她握剑的姿势,一边回答,“悟性好的话半个月足以。” 半个月。 “清池需要多久?” “一个月。”二当家回答很快,见她手的姿势仍然没有改过来,伸手矫正。 乾陵悦满心都在算时间,没有注意人,任由他手把手地教自己。 “其实你若是学剑,可以让王爷教你。”二当家忽的又开口,神色莫名。 “为何?”好端端地怎么提到他了? 二当家带着她打出一个剑式,解释道,“王爷可是用剑好手,当初那一手剑耍得凡是见过的人无不叹为观止。” 乾陵悦很是讶异,这是她不知道的项天礼。 之前也只是听其他人断断续续提过项天礼会武功的事情,至于其他就再没有赘述。 上次遇刺倒是见过一次,不过无从比较,只知道很厉害。 现在听二当家这么一说,看来不是一般厉害。 项天礼远远看着两人手把着手,气得不行,又生出一股无力感,也许他猜不透乾陵悦对项天义的感情,但她对二当家毫无男女之情。 这也是他无力的地方,她大大方方正大光明,他无从指责。 “悦儿。”但回过神,人已经走到两人面前,轻声叫着她。 乾陵悦许久未听到这么亲密的称呼,惊得手中剑脱落,项天礼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剑并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剑尖朝着自己,把剑柄推过去。 “剑不比其他凶器,锋利易伤,小心着点。”他波澜不惊地叮嘱。 她愣愣地接过,心跳却久久不能平复。 刚才他挽剑花的样子,意外地帅气逼人,仿佛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我方才还在说,若是学剑,王爷才是最好的选择。”二当家轻松地插话,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项天礼也不客套,站在她身边,颔首点头,“本王深以为然。” 乾陵悦一脸问号,这人自夸也这么淡定从容? “我可以教你一些拳脚功夫,或者匕首。”二当家说着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在手心转了转。 她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 “暗器之流,本王实在看不上。”项天礼冷漠贬低。 第一百零五章 时光飞逝 二当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默默道,“这匕首可是仿造您的兵器打造的,难道您忘了?” 项天礼重新审视那把匕首,的确有些眼熟,蓦地想到自己刚及冠时的确有段时间热爱匕首。 当众被打脸,乾陵悦笑吟吟地望着他,还在逼问,“怎么说?” 他嘴唇懂了懂,想解释。 乾陵悦已经率先为他开脱,“没关系,不就是一把匕首嘛,二当家故意模仿你说明敬佩你。” 这话没有任何挖苦之意,全是她真情实感。 而对她的毒舌已经后遗症的项天礼却瞬间黑了脸,本来就心中不爽,还要被王妃拂面子。 “乾陵悦,你一定要这么针对本王吗?”他沉着声音问,话里却满是对她的不满,以及微微的委屈。 被叫大名的人一愣,呆呆地看着他,“你生气了?” 她难得帮他说次话,他竟然还生气了? “王爷,您是不是被骂惯了,习惯不过来?”她向来直脾气,又在二当家跟前,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项天礼求怼得怼,哑口无言。 乾陵悦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拉着二当家开始练习。 路过的工人倒吸一口凉气,都说安王爷非常不喜欢自己的王妃,怎么现在看来恰恰相反呢? 王妃都这么不客气了,王爷却仍然只是沉着眼,一副想发火又极力克制的模样。 “哎,王爷对王妃纵容得都无法无边了。”婢女路过的时候难免小声议论,这话传到柳榕耳里,面色更加阴暗。 这段日子乾陵悦极少在府中逗留,原以为她有机会重得恩宠,谁知道那司空长婵竟然与王爷形影不离。 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哄得王爷吃饭都要带着她。 她一时气不过,想上去理论,却反倒被王爷骂了一顿。 终日怀恨在心,可王爷的目光不曾在她身上驻足须臾。 眼下又听到婢女的议论,更加感觉到自己的劣势。 “王妃与王爷身在何处?”柳榕冷着嗓音问。 贴身侍女连忙上前,战战兢兢地回答,“在王爷寝殿。” “走。”她二话不说起身。 “这……”贴身侍女很是犹豫,今时不同往日,柳榕的身份早就贬低不少,冒然前去打扰,恐怕会被王爷降罪。 柳榕横她一眼,声音越发刻薄,“怎么,难道本宫还去不得?” 婢女哪敢再违抗,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下。 几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王爷寝殿,彼时王爷正瞪着不远处和乐融融的两个人,十分不悦。 “王爷,榕妃来请安了。”项畏低声回禀,眼神复杂。 这柳榕还真会挑时间,竟然选这时候。 项天礼的脸色更阴沉几分,看了门口处翘首盼望的人一眼,直接回绝,“不见。” “是。” 项畏领命离开,未出半刻,一道略尖细的声音响起,“王爷,臣妾思念至极,擅自来请安,您雅量在怀,不会怪罪于臣妾吧。” 她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还能如此清晰,令乾陵悦十分佩服,因为她的插话,他们的练剑暂时停了下来。 “找本王有何事?”他话是在问她,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乾陵悦和二当家……身后的清池。 柳榕自然知道他在躲避视线,心中更加不满,故意拔高声音,“听闻长婵妹妹想要清池,臣妾本以为您会回绝,没想到这么快就动工了。” 这话说得乾陵悦彻底停下,收了剑,装作不在意地往回走,在他们不远处坐下喝水解渴,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项天礼被柳榕冷不丁的一句话弄得皱起眉,“二者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柳榕睁大眼,故作无辜,“可能是臣妾记错了,上次长婵妹妹还在臣妾跟前念叨说清池风光独好,就这么填了可惜了。” 乾陵悦心中有数。 柳榕虽然是个爱落井下石的人,却鲜少空穴来风,说出的事都是基于一定的事实。 而她现在说的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毕竟涉及到项天礼,而后者并未反驳。 她心里骤然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忙又喝了一口水。 “本王重新开池,是为了王妃。”项天礼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解,整个过程坦坦荡荡,甚至还与偷看的乾陵悦对视了一眼,又漠然收回视线。 柳榕卡壳,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观战的二当家说了句,“王爷对王妃一往情深,真是可歌可泣。” 被乾陵悦横了一眼。 这当口这么说,不是在给她拉仇恨吗? 二当家只顾自己开心,可没有想那么多,耸耸肩,擦把汗跟着工人下去指挥。 以为能挑拨离间的人此刻寒着脸,羞臊难堪,只好找个借口离开,“臣妾忽然想起长婵妹妹约了臣妾赏花,先行一步。” 乾陵悦最不喜欢挑拨离间的人,尤其还当着她的面,这不是把她当猴儿耍吗? 她堵住她的去路,“榕妹妹难得来一回王爷寝殿,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方才不是说思念王爷吗?” “姐姐说笑了,妹妹来前并不知道姐姐与王爷也在这里。”柳榕极力为自己挽尊,显然效果不怎么样,因为项天礼的眉头更沉。 他其实是个纯粹的人,喜不喜欢都在行动里。 “欸,万万不可这么说,我们都是王爷的人,我在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乾陵悦有心看她笑话,“再说妹妹方才不也说了,长婵邀了你赏花,难道我和王爷赏不得吗?” 她的歪理一套一套的,让柳榕回不过话,“自然是赏得的,可我与长婵妹妹早就约好……” “悦儿,不要胡闹。”见乾陵悦真有让柳榕把人弄来的架势,项天礼忙出声阻止。 这一叫,柳榕呆住。 王爷什么时候与乾陵悦如此亲密?悦儿?想当初她盛极一时,王爷也只是唤她榕榕,看似亲昵,实则疏远。 未想到她求而不得的东西,乾陵悦轻易得到且弃如敝履。 “我可没有胡闹。”乾陵悦笑嘻嘻地,却没有再说话。 二当家看着两人一来一往,脸色更加黯淡。 乾陵悦口口声声说着不喜欢王爷,可行动都是喜欢得不得了。 “王爷,恕臣妾鲁莽。”柳榕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行了礼后匆匆离开。 等人走了,项天礼才扶着额,“舒服了?” “嗯。”乾陵悦大方点头,她怼人从不藏着掖着,对柳榕的讨厌自然流于表面。 “你毕竟是王妃,好歹注意措辞。”对于改变她,他已经彻底失去想法,只希望她能看在身份上,偶尔端庄一下,莫要让人抓到大把柄。 她仍然点头,一副没有心机的模样,大喇喇地,看得项天礼头疼。 “要不你给我休书?这样我就不是王府的人了。”乾陵悦想得很透彻。 男人立刻瞪眼,又扭过头不看她。 不知何时回来的二当家在旁边抓紧时刻煽风点火,“对啊,王爷,正好也给我点机会。” 两人说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默契万分,听得项天礼呕血。 “说完了?”他气压低得让人窒息,乾陵悦收了声,转开脸,二当家哼着曲,毫不在意。 而他此刻并未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月,项天礼每天下朝后,先要被迫听项巧卿与方游的对话,等方游溜了还要被抓着出谋划策。 好不容易哄好这尊佛,项天义风雨无阻地来请安,请安之余与乾陵悦相谈甚欢。 他眼看着自己好好的寝殿变成了大型交友场合,偏偏个个都是沾亲带故,说不得。 等送走项天义,一回头就看到乾陵悦跟着二当家开始练习。 上次讨论过后,她的确转而跟着项天礼学习剑术,但也没有放弃匕首,导致她的一天格外紧张。 好在铺子还剩装修缓冲期,给她一点余地。 项天礼看着两人时不时紧贴的身体,分外不悦,沉着眉强行打断他们的教学。 二当家无所谓地抛下匕首离开,乾陵悦只好扭头看着他,“你吃醋了?” 他不做声。 乾陵悦叹口气,“王爷,要不你还是给我休书吧。” 又不给休书,又要管着她,她也很累。 更何况她还明确说过两个人不可能,项天礼总是以自己的方式管束着她,单方面认为她是他的所有物。 “做梦。”而他的回答也十分简洁,完全掐断她的心思。 渐渐地她也习惯了,只好瘪瘪嘴继续练习剑术。 清池的进度比想象的慢了一些,导致一月将至,还有一大半没有挖开,她发愁地盯着那一点湖面,再度询问二当家,“还有多久?” 二当家看出她对清池的额外注意,前几次她询问的时候还耐心解答,到和项天礼练完剑后她再询问时,眼神暗了暗,将她拉到一边。 “怎么了?”乾陵悦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到走廊后,看着他一脸肃穆,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和我说实话。”他开口,声音是从没有听过的深沉,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让她躲避,“你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我没有。”乾陵悦矢口否认。 第一百零六章 谈婚论子 她否认得越快,事实就越显然意见。 二当家不是傻子,脑子飞速转着,片刻后沉声道,“你要回去是不是?” 上次中秋的事他算是半个参与者,那书上写的东西还历历在目。纵然他和项天礼认为是假的,也防不住她真心实意地相信。 但按照书上的内容,要离开也是一年之后,她怎么会如此突然? 乾陵悦盯着他良久,深呼吸,“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清池这么美的一处景色,填了可惜了。” 二当家怔住。 她面色坦荡,不像说假话。 “此话当真?”他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但最终选择相信她。 乾陵悦点头,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还是埋在心里比较好。 因着她的委托,二当家加快进度,清池如愿恢复原状,乾陵悦应邀来到清池观赏,却发现不仅是恢复,更是焕然一新。 二当家虽然情商不如何,但审美意外还可以,加了不少她十分喜欢的小物件,让整个清池都格外浪漫起来。 连项巧卿都连连夸赞,唯有项天礼暗着脸色,眼神有意无意从乾陵悦脸上飘过,有心挤入她和二当家中间,被二当家无形化解。 当晚,项巧卿提议在清池举办小型赏花会,命人布置了不少花卉美酒,还特意安排好座位,让方游和自己一桌,乾陵悦和项天礼一桌。 在清池延长的那几日,乾陵悦已经提前布置了该布置的东西,药品也储存完毕,还再三叮嘱二当家,就是绑也要把那个郎中绑过来。 二当家对她向来唯命是从,只能答应下来。 赏花会上,柳榕一脸暗淡坐在最边上,司空长婵坐在离王爷一手之隔的地方,而乾陵悦则坐在项巧卿与项天礼之间,时不时被项巧卿拉过去低声交谈,无非说些方游如何有趣的话。 项天礼远远听到,只频频打量乾陵悦,却未说什么。 而二当家晃着脚坐在方游对面,五人里唯有他形单影只,却也自在,偶尔婢女来倒酒,心血来潮也会调侃两句。 说是赏花,只是借着由头聚一聚罢了。 但项天礼万万没有想到,项巧卿还邀请了一人来——或者说他早该想到。 “四弟、卿儿。”项天义面上是熟悉的温柔笑容,在二当家身边坐下,与安王爷毗邻。 “二哥竟然也来了。”项天礼说着意外的话,脸上却一点都不意外。 项天义挑眉,不置可否。 “这些花生得倒是娇艳。”他扫了一圈,随手摘下一朵,递给乾陵悦,“很衬你。” 乾陵悦还没说话,项巧卿已经伸手把两人隔开,“哎~二哥,做人可不能这样,香妃姐姐怎么没同你一道?” “就是因为她没同我一道,才特意托我送陵悦一朵花,以表歉意。”项天礼大大方方的解释着自己有所越矩的行为,毫无歉意。 话题的主人公埋首喝茶,心情其实有点混乱。 最近一个月的频频造访使她与项天义的关系越发密切,恍惚之间找回当初和男神相处的旖旎气氛。 但她又时时刻刻告诉自己,纵然与项天礼说清楚了,她还是王妃的身份,不可越矩,因此到后来与项天义交谈时总是带着顾虑躲闪。 而对方却越发亲密,一点都不介意似的。 好几次她都用余光看到项天礼那像要杀人的眼神。 “多谢二哥。”人家毕竟送了东西,不能装看不到,她嗫嚅地道歉,下意识看了项天礼一眼。 这也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以前我行我素,从来不会注意这么多,现在却总是会不自觉地看向项天礼,若是他的脸色再黑一点,她就会自觉调整自己的行为习惯。 “不用谢,要谢也是谢你香妃姐姐。”项天义举止之间毫无异样,仿佛是他该做的事,乾陵悦自然也挑不出驳斥的点。 倒是项巧卿在边上想到什么似的,“说起来,香妃姐姐的那一对胞胎才着实可爱,香妃姐姐不来,可惜了。” 项天义温和笑笑,“你可惜的是不能和孩子玩儿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兄妹俩贫嘴,项天礼一如往常沉默地听着,年纪最小的人反而是最成熟寡言的那个。 乾陵悦看着他刀锋似的侧脸,忽然心神一动,生出几分怜惜,拿起酒壶给他满上,“长公主说这酒很难得。” 听到她在说自己的酒,长公主立刻转移话题,开始夸自己的酒如何厉害,说到中途顿了顿,娇羞地看了方游一眼,“原料是从朝歌连夜运来的,很是新鲜。” 方游尬笑着转移视线。 一直未开口的项天礼却悠悠问道,“我看方公子与皇姐相谈甚欢,亲事可定下了?” 一语惊四座,连最开放的乾陵悦惊讶地呛了酒,忙咳了几声,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吧?” 他一脸严肃,看不出半点玩笑,“皇姐年纪也大了……”他诡异地顿住,低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淡定继续,“该成家了。” 乾陵悦默默收起踩他的脚,心说这人平时也不像是会搅浑水的人,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 项巧卿在听到他提及年纪时脸黑了一秒,又迅速恢复如常。 照理说方游不必参与这场谈话,但他对项巧卿的感觉确很复杂,尤其此时看到她刻意掩藏的落寞,难免有些心疼。 “长公主这年纪正是善解人意的时候,不管谁娶到她都是福分。”他的维护之言引来几人的注视,说完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项巧卿的脸色瞬间转晴,扭头看着他,没有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有些感动。 “不过,在下实在配不上……” “配得上。”长公主立刻回驳,声音大得旁边桌的人都看过来。 大大咧咧的人此刻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饶是听惯了她纠缠情话的方游也有些难为情,垂头看着荡漾的酒面,一时噤声。 项天义眼底有些暗沉,但很快变得明朗,“难得有卿儿喜欢的人,可以让大哥降旨。” 一提到项天仁,在座的人脸色不约而同地沉下。 依照项天仁的性子,当然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项天礼本就对项天义有着微微的不悦,此刻自然无条件站在项巧卿这边,“皇姐喜欢人,还需要经过大哥的同意吗?” “喜欢不需要,但成婚需要。”往日温和的人今日格外顶真,毫不回避地回答着这个问题。 乾陵悦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来去去,又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方游和项巧卿,直觉自己 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 刚张口,“今天难得月色这么……” “成婚也是皇姐的事。”项天礼非常不给面子地打断她的话,乾陵悦尴尬地停住,扭头冲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再搅事了。 而项天礼自动理解为她对项天义的维护,搞事的劲头更甚,“父皇在世,尚且不会阻拦她,我们这些做兄弟姊妹的,又有什么理由?” “长兄如父,父皇过世后,大哥自然要肩负起照顾兄弟姊妹的责任,成婚这等人生大事,自然也该问过他的意见。”项天义声音还是温和的,没有起伏,却多了一丝坚定凌厉。 若是往常,也许项天礼会站在项天义这边,但今天,淤积的火气使他有些不顾后果。 “大哥自然不会同意。”不用问都知道的结果,项天礼眉压着眼,透出几分不悦,“可是皇姐的幸福不该由他决定。” 项巧卿没有料到项天礼会如此为她说话,感动之至,又不愿意两兄弟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只好主动打圆场,“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到时候我与大哥说,你们不用多管。” 真正有关的方游默默喝着酒,他其实很想插一句“自己也不一定会娶”,却十分清楚这句话说出去的下场,只好暂时避开这个漩涡。 毕竟项天义与项天礼争执的本质并非项巧卿的婚配问题。 而这中间被抢话的乾陵悦对项天礼有了微微的改观。 还以为他是那个绝对会遵从项天仁权威的人,之前种种都昭示他对项天仁的推崇与敬佩,要拔除他在他心中的高大地位,实在艰难。 所以现在项天礼能够主动质疑他,也算是进步了一大步。 “就是,这是别人的家事,瞎操心什么。”二当家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刀,“自己的家事都没操心明白。” 意有所指地看了乾陵悦一眼。 项巧卿立刻接过话茬,“既然二哥这么不看好我的婚事,日后我便不去他府上了,”说着转头对乾陵悦,“你赶紧诞下子嗣,这样我就有伴儿了。” 乾陵悦哭笑不得,她的孩子和长公主隔了一个辈分,她能说出有伴也很厉害。 “现在还不是时候。”依旧是从前的一套说法,这次作为话题过度却没那么容易混过去。 长公主自以为是对她好,拉着她追问,“是不是四弟不愿意?是的话我帮你绑了他。” 项天礼的眉头跳了跳,很想堵住她的嘴,但又想她劝解乾陵悦,便忍了下来。 “不是……”乾陵悦想反驳。 “不是的话,那今晚就睡到他那儿去。”项巧卿做媒婆也是一把手,快刀斩乱麻。 她刚要反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福至心灵,扭捏着,“这不好吧。” 第一百零七章 她要走 项巧卿本就心热,看她那模样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立刻开始掺和,“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王妃,与王爷同寝于情于理皆无错漏。” 乾陵悦在她灼灼注视下默默答应,引来二当家的侧目。 上一次提到孩子,她可是避之不及。 她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项天礼眼底略过意外,却只当她终于愿意正视身份,没有多想。 因着这小插曲,原本会持续到子时的赏花被项天礼匆匆结束,几乎是赶着人离开。 乾陵悦也想卡着子时的点,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帮着他赶人。 “下次再聚。”项天义倒是无所谓,坦荡地离开。 二当家则多看了乾陵悦一眼,有些担心她的异常,又实在没有身份去再三关怀,只好离开。 项巧卿拉着方游要去其他地方深入交流,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清池,等婢女收拾东西离开后就只剩下项天礼和乾陵悦。 司空长婵还特意送来一盏香烛,意思不言而喻。 倒是柳榕,赏花途中难得安静,走时也悄无声息,若非乾陵悦不小心与她撞上视线,几乎以为她没有来。 “你与皇姐说的那番话,什么意思?”缓慢回屋的路上,他骤然发声,想做出不经意的模样,嗓子却发着紧。 她被提醒,一时有些尴尬,只好硬着头皮编,“我只是觉得长公主说得有理。” “哦?哪里有理?”他不依不饶地追问,背着的手却无意识搅弄着手指。 虽然欣慰她松口,但他必须知道理由。 “王妃如此心悦于你,自然愿意为你诞下子嗣。”她脑子一岔,说了这么一句,末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暂时无法分辨。 在她话音落的瞬间,项天礼脸色僵住,手也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她,“你是说她?” “嗯?”乾陵悦也被问懵了,回问着。 “本王问的是你。”他沉下声音,透出几分生气。 她不知所以,“我就是她。” 至少身体上是的,她刻意忽略他的本质意思。 “乾陵悦,你还在和本王装傻?”他眉间越发不满,干脆停下脚步,挡住她的去路,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还是说,你在谋划什么?” “我哪敢。”她干巴巴笑着,心道这人怎么关键时候如此敏锐。 “那你为何答应?”项天礼巡视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似乎在找着她的破绽。 乾陵悦往后缩了缩脖子,避开他的视线,“不答应要被你瞪,答应也要被你瞪,做王妃这么难吗?” 有点理解现代男孩子觉得心累的理由了。 “若是你说不清楚,今晚便回流火居睡。”项天礼没有被她绕过去,说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清池。 她在这池里,已经落水三次,侥幸逃生固然好,但谁能保证下一次就一定来得及救她? “你赶我回去?”自从他告白后,但凡她的要求,他几乎照单全收,就算气不过,也只是施以小小惩罚,更别提主动拒绝她的亲近。 “是。”他冷面回答,没有半分情面。 乾陵悦皱着眉,“理由是什么?就因为我不肯告诉你想生孩子的缘由?” 她觉得有些荒唐。 而项天礼却郑重其事地点头。 “为你王府诞下子嗣,有何需要质疑?”她软下语气,说得自己都信了,“况且我对你并非没有好感。”后面半句话倒是真的。 的确有些微好感,只是没有好到要为他留在这里。 “当真?”不知是哪句话取悦了他,他绷紧的脸色缓下,犹疑地注视着她。 为了增强自己话里的真实性,她主动道,“不过现在太急了,我们可以从纯洁的睡觉开始培养感情。” “……好。”项天礼迟疑地应下,因她这句话稍微信了些。 乾陵悦内心松口气。 洗漱完,她早早躺在床上,等着子时的到来。 大概还有一个时辰。 在她躺上后半刻钟,项天礼缓缓走来,脱下外衣躺在她身侧。 她原以为没有什么,可真的当他躺在身边时,隔了许久的记忆忽然涌上来。 上一次她也是这么静静躺在他身边,不过是为了探知他的夙愿,却没想到那时候费尽心思都没做到的事,这次机缘巧合做到了。 她有些没有真实感,恍惚地盯着帐顶。 其实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包括夫人那边也没有正式告别,只是给了将近三年的药量,希望祖父可以多陪她一些时候。 她走后也不知道二当家能不能独挑大梁,凭他的机智,应该可以请来那郎中,若是实在请不来,他应当也有方法转型。 更何况她写了不少美妆研制的方子塞在铺子暗格里,他发现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就是很可惜好不容易交到项巧卿这么好的朋友,相处还没几天就要离开。 不知道她走后项天礼又是什么反应,大概很快就能被司空长婵抚平伤口,走向新的生活。 希望他不要忘记防备项天仁。 她闭上眼七七八八地想着,浑然不觉时间已经过去大半,隐约听到外头街上打更人的声音,这才睁开眼。 蜡烛已经烧到三分之一处,火光晃动着。 身边的人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 乾陵悦左右无法入睡,余光看向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的人,偷偷感慨着他的侧颜。 先前忙着各种事情,自然没能集中精力去观察他,偶尔惊为天人一次,也很快就扔在脑后。 但那些瞬间累积起来,再加上眼前安静的睡颜,就成了暴击。 谁还不是个颜狗呢。 她悠悠地叹口气,小声道,“这么个大帅哥,可惜了。” 若非早就认识男神,恐怕她真的会对他产生别样的心思。 “怪只怪我先认识二哥,不然说不好真的会很喜欢你。”因着要走,她的话也有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真诚感。 她说着说着,索性扭头看着他,“如果那边也有你的话,或许我真的会考虑下哦。” 毕竟她深刻知道自己和男神是没有可能的,总是迫使自己目光转向项天义,只是为了转移其他可能的感情,免得生出不必要的牵挂。 虽然她平时可能迷迷糊糊,不修边幅,但对自己想要的门清。 或者说,对于不可能的事情,几乎到了吝啬的地步。 “不过你真的要小心你大哥,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说不好之前来刺杀我的人也是他派的。”她嘟囔着,不然那么多高手如何在京城大肆行动?当京城防卫是瞎的吗? 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堆话,无非是以前说不出的觉得感激的,趁着今晚一齐说出来。 末了感慨着,“如果不是我挂念那边的父母亲,也许真的就在这里待下去了。” 父母总是在她心头魂牵梦绕,不知道现在他们是怎么样的状态活在世上,不想他们伤心,也不想他们担心。 说到口干舌燥,她微微清嗓子,恰巧听到打更人又敲了锣报时,心道是时间了。 就让她干净地来,干净地去。 不,健身包她留在了铺子里,如果是健身包的原因,那她走后还能继续给二当家供给;如果不是,那对二当家来说也不过是个废品,扔掉便罢。 尽量不惊动床上的人,她提着裙摆跨过他,小心撑着身体。 “唰——”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问题,她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项天礼的腿上,连她自己都觉得小腿一痛,而睡着的人愣是动都没动。 乾陵悦惊讶地凑上去听他的呼吸,平静如初。 难道刚才没有坐到? 顾不得许多,人没醒就是好事,她垫着光脚慢慢绕到后院,左右观察无人后才走向清池。 这个季节的夜已经开始凉了,她摩挲了下起鸡皮疙瘩的胳膊,站在清池边上,打量着下面映着月亮的平静池面。 当初上来时的迷茫恐慌还历历在目,那时候被毒得奄奄一息的项天礼就靠在池边,而她还在被柳榕颐气指使。 两个月,竟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乾陵悦一边想着,一边深吸一口气,抬脚探了探。 水有点凉,但还能忍受。 感受到水逐渐温柔地包裹着她,推着她往前行,她闭上眼,心情异常平静。 没有即将回家的欣喜,也没有深刻的留念,可能心底有那么点无奈的叹息。 水逐渐没过她的脖子,她脚步停了停,非常清楚溺水后的挣扎难受,她努力做着心理建设。 终于没过上唇,她深吸一口气,索性扎下水中,放松身体沉下去。 水里还有微微的灰尘味道,耳边是咕噜的水声,仿佛还夹杂着重挖开时叮叮当当的声音。 意识逐渐流失,恍惚中似乎看到岸上挺拔的人影。 项天礼着着外衣,目送她一步步走进清池,想要救的手却迟迟伸不出,万一她一心想回去呢?自己救她岂不是挡了她的路? 可是不救,就眼睁睁看着她溺亡在自己身前? 水里的人思绪交杂,终归对得起自己;岸上的人天人交战,不知想对得起谁。 “哗啦——”水波漾开,岸上只留下一件纯白的外衣。 项天礼屏息在水里寻找,头一次嫌弃清池做得太大,伸手处只有虚无,暗色望不到尽头。 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沉稳的脸上有了微微的焦躁。 到底在哪儿。 乾陵悦的身体渐渐变凉,在一阵无法忍受的寒意过后,她感受到一丝温暖在身上蔓延开来。 紧接着是更大的温暖源,而她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项天礼单手抱着她慢慢走上岸,在迟迟赶来的侍卫惶恐眼神中将昏迷的人抱到床上,替她温柔地盖好被子,“命厨房做点暖身汤。” “是。”侍卫忙领命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 得到消息的绿竹很快赶来,手忙脚乱地替她换了干衣服,又将床上湿透的用具除去,这才得到片刻安逸。 “把这些洗了。”项天礼第一时间走进来,吩咐欲言又止的绿竹。 “是。”纵然想追问,此刻也无法违抗命令,她只能垂首离开。 同样换了身衣服的项天礼重新在床沿坐下,看着尚在昏迷中的人,太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方才他试探过鼻息,应当不是大事。 “王爷,王妃她……”项畏迟疑地发问。 而项天礼只是沉默地盯着床上的人,回想着她刚才那番话,倍觉疑惑。 那边的父母亲?早些遇见他?都是他无法理解的话。 乾陵悦动动手指,全身有些麻痹,身为医生,她很清楚这种麻痹感的缘由——躺太久。眼睛还不能睁开,意识却已然活跃。 看来是成功了,耳边似乎有人在轻声询问她的状态,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更加确定,一颗心放下来。 身体机能逐步恢复,她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已经准备好迎接父母亲热泪盈眶的脸。 “你醒了。”这男声有点耳熟,父亲的声音何时如此年轻悦耳? 待她看到熟悉的帐顶时,项天礼的头也刚好凑过来,“烧傻了?” “草!”她猛的坐起来,没忍住爆脏话。 “什么?”男人注视着她的眼睛,有猝不及防的诧异,缓缓问。 “草……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乾陵悦眨眨眼,嘴快地回答,无辜地回应着男人的审视。 项天礼似乎要通过她的眼睛望进她的心里,良久后才凉凉道,“既然能作诗,也就用不着太医了。” 他说罢挥手,外头跪得发麻的太医扶着膝盖踉跄退下,其他婢女也会意退到门外,门关上,腾出偌大的独处空间。 注意到她们无声的行动,乾陵悦艰难吞口唾沫,完了,该怎么解释。这不是第一次主动投湖了,这下清池非被封了不可。 “解释。”项天礼的要求很直白,说着话还拂了拂袖摆,一副时间足够的模样。 乾陵悦嘴唇动了动,避开视线,盯着金丝被褥,“清池难得修好,我想体验一下清凉,就……” “你的父母亲怎么回事?”他直接打断。 闻言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他,“你没睡着?” “我向来浅眠。”他言简意赅。 “我给了你那么多褪黑素安眠药。”医生病发作,她下意识问着。 项天礼被她带的暂时偏了题,顺着她的话回答,“担心有副作用。” 乾陵悦皱着眉为难地看了他一眼,他坦荡地回视,以为她在思考如何给他解释清池的事。 沉默半晌,她慢慢再度开口,“褪黑素用多了只会有造成不孕的可能性……” “……”王爷无言地盯着她,眼底交杂的情绪只透露了一个讯息“这个人脑子坏了”。 “所以你不打算坦白?”他没工夫和她弯弯绕绕,直接拉回原题,逼迫她回答。 乾陵悦心中思绪复杂,这怎么坦白。 上次说她是俯身的鬼魂,他都是勉强相信,若是和盘托出,她毫不怀疑他会一律驳回并认定她另有目的。 “我坦白了你会信吗?”思考良久,她如是道。 她心直口快,藏不住事,也不想藏事。 王爷无声打量着她,虽然她之前说的不尽然是实话,但不是个撒谎高手,那些拙劣的谎言,根本躲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她是否说谎,很简单看出。 “我信。”他听到自己坚定的回答。 “以后也不会再怀疑?”她再确认。 “嗯。” 乾陵悦对他还是有充分的信任,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故事本体并不长,长的是解释背景。 不管如何解释,项天礼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千里之外的人可以互相通话,以及为什么要专门挑时间去一个不知道多少人泡过的脏脏游泳池。 “这些都不是重点。”疲于阐述的乾陵悦打住他的追问,舔舔唇继续,“所以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 “所以你们没有皇上?” “没有。”她扶额,总觉得他的关注点似乎有些奇特。 项天礼克制住更大的好奇心,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你是医……生?” “嗯。”乾陵悦有问有答。 不确信似的又和她确认了许多细节,他才不得不信。 坦白后她一身轻松,闭了嘴等着他消化庞大的信息量。 “那个高人也是你?”他逐渐串联起所有的细枝末节,求证。 她点头承认。 随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绿竹与项畏战战兢兢地等在门外。 “你对二哥特殊是因为他像你……?” “男神。”乾陵悦大方点头,提及男神时眼里闪着光。 项天礼莫名觉得一股气卡在胸前。 “问完了吗?”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话的人歪着头问道。 他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模样,眼底翻沉各种情绪,随后敛起,“按照你的意思,若是完成我的夙愿,便能回去。” “是。” “可你现在没有回去。”他指出矛盾之处,“但父皇的死因已经查明。” 经他一提醒,乾陵悦也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与他对视半晌,眼神沉下来,“那就是人为。” 若不是认为,早就到此为止。 项天礼的眼神也深了许多,有人暗杀先皇,这可是不得了的指控。 他骤然想到项天仁的话,虚虚实实,真假占多少?他知道父皇去世的真相?那为何不追究?和方游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所有话说开,乾陵悦轻松不少,拍拍被褥,“若是有线索,我们便开始找真相,争取早日破解。” 项天礼的视线再度回到她身上,“你就这么想回去?” “难道不对?”她理所当然回问。 他眸子更深一分,人家想回家,也没什么不对。 “如果……”他脑子里闪过某种想法,试探地开口,却无法问完。 如果他是项天义,他是那个和她男神很像的人,那她会为了他留下来吗? 答案似乎不需要问。 她耐心等着他的问话,“如果什么?” “如果查明真相,你就会立即离开?”他选择了其他的问题,若注定如此,他只希望陪她久一些。 乾陵悦眯着眼仔细思考一番,“嗯。” “对这里毫无留念吗?”项天礼拿捏着字词,试图藏起自己迫切的心情。 她倒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也许有,但没有到我为之留下的地步。” 两个月,和二十年,是完全两个概念。 “嗯。”项天礼沉声回应,终究是止住了这个话题,“你风寒未好,还是好好休息吧。” 说着强行将她按在床上,拉上被子,掖好两角,转身要走,才动了一步,又顿住,“敖月医馆,是你的?” 乾陵悦默默把被子往上拉,盖到鼻子以下,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项天礼的脑子转得是不是过分快了。 她等同于默认的回应令项天礼再度头大,据他所知,那医馆与流香阁结了梁子,虽然只是寻常铺子,但若有人追究…… “好好休息。”他扔下四个字,不必刚才的温柔,多了点威胁。 乾陵悦彻底缩进被子里。 门外婢女端着今日第三次加热的姜汤,抖着声音问,“王爷,这姜汤……” “不用了。”他冷漠吩咐,拂袖离开。 婢女忙端着姜汤下去。 王妃落水后昏迷了整整一天两夜,太医来了好几拨,只说没有大问题,风寒而已,但王妃偏偏又久久醒不过来。 整个王府被低气压笼罩,王爷连朝都没有心思上,连带着下人们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还好王妃终于醒过来了。 项畏后脚跟上王爷,绿竹则进了屋,此刻乾陵悦正握着被子盯着帐顶,听到她进来,只说了一句,“绿竹,我完了。” “王妃,莫要说这不吉利的话,太医说过您没有大碍。”以为她在说自己的身体,绿竹立刻反驳,让她不要乱想。 乾陵悦看了眼什么都不知道的绿竹,轻声叹口气,翻身朝里,暗自悔恨。 怎么就多事要和项天礼说那么多呢,不然这次也能完美解释。 现在底都被他知道了,之后不知要如何处置她。 虽然他嘴上说着相信,搞不好压根以为自己在挑拨他和项天仁的关系,到时候再反参一本,她就彻底冤死。 “王妃,您不必惆怅,您昏迷的这些时候,王爷寸步不离,若是真的有什么,太医早就被斩首了。”绿竹巴巴地继续解释,生怕她多想,甚至做傻事。 乾陵悦眼睛眨了眨,“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绿竹如实回答。 只是呛个水,竟然昏迷这么久? “绿竹,二当家可有来找过我?” “来过,说是……” “皇上驾到——”公公尖细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流,乾陵悦心一沉,索性当自己还在昏迷。 而项天仁进门第一句便是,“听闻陵悦醒了,朕特意来探望一番。” 她纹丝不动。 绿竹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只好陪着主子演戏,“皇上,您来得不凑巧,王妃她刚刚睡着了。” “是吗?无妨,朕便在这里等着。”项天仁听上去毫不介意。 拖椅子的声音传入乾陵悦耳朵,心道他真的不打算离开,看来今天是躲不过。 她佯作半梦半醒,翻个身,懒散问道,“绿竹,是谁来了?” “回王妃,是皇上。”说着撑着她起身,替她披好外衣。 哪怕听到是谁来了,她也不紧不慢地拢好外衣,扫了项天仁一眼,“原来是大哥,可惜我身子不适,不能行礼。” “陵悦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哥来探望弟妹,哪里还需要那许多礼数。”项天仁关怀备至,若是她仍旧如从前一般,兴许真会觉得他是好人。 “大哥来找我何事?”她懒得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询问。 项天仁远远望着她已经红润的起色,不动声色,“我来一是关心,二是想问问前几日那具奇怪尸体的死因。” 第一百零九章 轮番登场 “是吗?”乾陵悦只当他黄鼠狼给鸡拜年,眼底含着讥讽,却藏得很好,“皇上想知道的难道还需要专程问我?” 察觉到她的敌意,项天仁淡然一笑,“陵悦,我想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我觉得应该没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没必要虚与委蛇。 绿竹默默为她捏把汗,皇上治国向来以严厉出名,牵扯到正事,肯定不会任由王妃放任脾气。 “想必陵悦也该清楚,有些事插手只会惹来一身麻烦。”他的警告明朗,“勾陈陈年往事,只会破坏眼下的平衡。” 婢女们退下,绿竹犹豫再三还是出去带上门。 乾陵悦索性直视着他,“皇上此言何意?” “你聪慧过人,自然明白。”项天仁不愿多说,“朕自认坦荡无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楚江山,陵悦的提防不如留给该提防的人。” 他显然心情不佳,沉着眉说完后拂袖离去。 乾陵悦坐在床上生闷气,连送的话都没有说。 等皇上匆匆而来匆匆离开后,绿竹才着急跑进来,“王妃,您为何对皇上敌意这么大?” 她盯着被褥,没有回答。 若真的只是意外死亡,她早就回去了。而这项天仁分明就是知道什么,却藏着掖着不愿意说。 一边说自己坦荡清白,一边又不肯说出真相,任由人猜测怀疑。 此前更是只字不提。 若非方游的提议,以及她的特殊存在,先皇不就不明不白地死了?项天义和项天礼怕是还要被蒙在鼓里。 谋权篡位的故事她看过不少,就没见过这么毫无忏悔之心且大摇大摆的。 “没什么大事。”她不愿让绿竹忧心,拍拍她的手。 项天仁走后不久,项天义跟着上门,此时本该休息的人由于心情抑郁,穿好衣服正在外头闲逛。 “陵悦,看样子身子还不错?”项天义的声音十分轻松,带着些微的调侃。 她心情稍好,回头看着他,“嗯,就是还有点虚。” “若不是四弟一脸严肃,我还当你在开玩笑。”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全然不同其他两人,虽然看着她的眼神很深,却没有追问的意思,反而是以退为进。 乾陵悦喜欢他的不强人所难,多说了一句,“若是玩笑,此刻我就在地牢里蹲着了。” 戏耍项天礼及整个皇族的后果,根本不用想。 项天义声线温和,令人如沐春风,“那倒不会,四弟也是心疼你。” “但愿。”她现在不想面对项天礼。 计划打乱后她的心理节奏也乱了套,一时无法面对项天礼。 之前以为解决完就能彻底摆脱,所以无所谓,对他的好欣然接受且熟视无睹。 现在看样子还得再留一阵子,顺利的话也许一年内能解决,不顺利就只能一年后靠那本书的方法了。 她兀自思考,忘了项天义还在边上与她交谈,畅然关心一番后才发现她没有跟上自己的话,觉出不对,“陵悦可是有烦心事?” “也不算。” “方才我来时遇见大哥离开,面色不悦,可是发生了冲突?”他直白追问。 乾陵悦眼睛睁大些,这个项天仁难道没有任何表情管理吗?在朝堂上也喜形于色? 她总不能说我怀疑你大哥害了你父亲,支吾着避开他的询问。 项天义本就善解人意,从她的迟疑中辨认出答案,微微笑了笑,缓缓道,“大哥这个人面冷心热,也是拿你当家人才会态度明显。” 哼,不拿她当仇人就好了。 她的沉默几乎使项天义确定,继续道,“父皇走后,朝中都是大哥在把持,适逢他国虎视眈眈,若非非常的魄力,恐怕北楚早就散做一团。” 乾陵悦眼睛眨了眨,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只知道北楚和朝歌,下意识认为与现代一样,各自发展,互相合作,求同存异,共建美好社会。 听他说了才恍然明白这还是个硝烟四起的乱世。 “虎视眈眈?”对其他国家接触为零的人不解地追问。 项天义看了她一眼,愕然后是了然,“你常年居于深闺,相国必然也不会告知如此凶险之事。” “情势严峻?”可北楚京城分明歌舞升平,无人提及战争。 项天礼上了那么久的朝,也未为边关之事忧心。 “现下七国,势均力敌,北楚勉强位于中上,若是灭国,不管对哪一国都是普天同庆的好事。”他耐心解释,观察着她的神色,确认她听得懂。 乾陵悦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战国纷争嘛,她多少读过历史,而历史总是惊人相似,套用到这边应当也差不多。 “父皇去世时,正是南理与中庸挑衅之时。”谈到国事,项天义的声音沉了下来。 乾陵悦满脸问号,这是什么名字,中庸? “有问题吗?” “没有。” “当时情势紧急,大臣主战主和,两派阵营吵得难解难分,不管是谁坐到新君的位置,都会受到莫大的挑战。”他娓娓道来,眼底多了沉重。 自古敌军来犯,不论国家大小,实力强弱,总是会有战和两派,且都为重臣,又是新君刚即位,处理不好便容易得罪另一方,日后朝堂少不得被为难。 乾陵悦听到这里,对项天仁突然恨不起来,只沉默听着。 “大哥为了护佑我与四弟,便扛下重任。”他似乎很心疼项天仁,话里话外都是维护,但乾陵悦在短暂的心软后立刻回过神。 “所以你们就能原谅他不追究先皇死因?”她思维清晰,全靠回家的那点念想撑着。 项天义哑言,良久才怅然,“最初我本打算自食其力,谁知大哥为了朝堂稳定,直接遣散了后宫奴才婢女,更是将父皇的随身侍卫调到边关,不得回京。” 乾陵悦眼神深了一分。 这项天仁的做法分明就是心中有鬼,也亏得弟弟妹妹对他全然信任。 不满陡生,她止住项天义的维护之言,“他是你们的大哥,于我而言却只是皇上。” 还是阻碍她回家的最大障碍。 不知不觉将枪口对向项天仁,只要顺着他这条线挖下去,肯定能找到真相。 项天义似乎知自己劝不动,“大哥是北楚的主心骨,若是没了他,国将不国。” 乾陵悦点头,却没怎么往心里去,项天义和项天礼都是皇室,怎么就不能担起大任? 但她也没打算冒然行事。 “说起来,当初遣返的那批奴才婢女大都在何地?”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还特意加了一句,“好歹是先皇的心腹,总该有些慰问才是。既然大哥忙不过来,那我就代劳了。” 项天义深深地看着她,说了一处地名后叮嘱道,“陈年旧事不可深挖。” 这话才不久听过,她点头,不深挖。只是搞清楚真相,仅此而已。 至于真相大白后他们是继续蒙起眼睛和耳朵,还是坦荡解决,那就是他们的事。 心中打定主意的人重新扬起一抹笑,“谢二哥提醒。” 等项天义聊完离开,二当家已经在外候场。 乾陵悦额头青筋直蹦,扶额,径直走过去,掰着他的肩转个方向,推着他往外走,“大哥,今天打烊了,明日请早。” 二当家借着她的手往外走,还不忘说一句,“我只是来送东西。” 她一顿,想到自己藏着的健身包,“你看到了?” “嗯。”他停住脚,转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袖珍健身包,塞到她手里,“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小的东西。” “玩具而已。”乾陵悦连忙手下,塞回袖子,心中倍感诧异。 不给二当家更多说话的机会,将他推出去后才长舒着气,今天什么都不想再听了,谁来都不好使。 静谧只持续了半天,黄昏时分,隔老远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乾陵悦太阳穴一跳,大概猜到是谁,人还未进来,便高声道,“长公主,我今日有些乏了,实在没有力气……” “悦儿,可是很严重?”外头的人听到这话直接打开门,来者一脸焦急,一到床边就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含泪水。 乾陵悦吓得直接起来,“母亲,您怎么来了?”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当娘的不闻不问像话吗?”夫人被她问得一愣,立刻有些责怪道。 她连忙改口,“不是多大的事,已经恢复了。” 夫人神情并未放松,还在追问,“你怎么又落入清池了?” “脚滑。”乾陵悦眼睛都不眨一下。 相国夫人压根不信,“子时,在清池脚滑?” “嗯。”她坚定地直起腰板。 夫人到底宠孩子,见她不愿意说,自然也没有逼问,只是怜惜地半抱住她,“母亲现在只有你一人了,若是你出了事,我也不该如何继续。” 乾陵悦心一沉,她最怕的便是家人的寄托,虽然于她理智而言,相国夫人只是一个与自己母亲年纪相仿的陌生人。 但原主强烈的感情却牵扯着她的心,让她对夫人越发放心不下。 “您放心吧,我不会不告而别的。”她郑重其事地承诺,哪怕最后离开,也会离开得明明白白。 相国夫人似乎被安慰到,宽慰地点头,“那就好。” 两人又低声聊了一会儿,直到项天礼办事归来,看到夫人时无丝毫诧异,“夫人,大夫看过了,悦儿身体无大碍。” “嗯,有劳王爷照顾。”夫人对他的印象越发好了起来。 “分内之事。” 乾陵悦看着他看似文质彬彬的模样,别开眼神。 “不过你能说服悦儿怀孕,的确解了我心头一桩大事。”夫人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说得乾陵悦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他们是跟孩子杠上了? 第一百一十章蹚浑水 乾陵悦下意识看向项天礼,这事儿只有可能是他主动捅给夫人,不然夫人哪里知道这件事? “我才溺了水,恐怕不合适。”她抿起假笑,狠狠剜了项天礼一眼后转头回视着夫人,满面为难,“您也知道生孩子对身体的伤害。” 夫人目光沉默,似是回想起往日生她的场景,没有说话。 项天礼一个大男人哪里懂生子苦痛,但看两人这表情都不是作假,心中有数,缓下语气,“这件事可以挪后。” 乾陵悦松口气。 “之后我会请太医来调理你的身体。”男人紧接着说。 “我自己就可以。”她迅速回驳,“不是多难的事。” 相国夫人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倒是很欣慰。 夫人并未待多久,确认她无大碍后便告辞,临走时还暗示她常回家看看,项天礼替她答应下来。 送走母亲,她坐在床沿,扭头盯着项天礼,“你就是藏不住话是不是?” 他没说话,兀自忙活自己的事,脱下厚重的外衣挂上,悠然坐下,“我只是藏不住心思。” “哈?”她无语,项天礼竟然说自己藏不住心思,这是多大的笑话。 这个人眼神嘲弄,古井无波,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只会“哦”一声。 “我仔细思考了下怎么才能留下你。”他无视乾陵悦的嘲讽,正色回答,“有我的骨肉是最好的方式。” ……他疯了。 乾陵悦像头一次认识他似的,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你在威胁我?” “没有。”他敛眉。 “我还是回流火居吧。”她连忙起身,瘪瘪嘴,项天礼太可怕了。 项天礼目送她离开,没有挽留。 她不管去到哪里,都是安王府的人。 休养了三天,乾陵悦重新活蹦乱跳,完全恢复的第一天,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往外冲,侍卫也不敢拦,只能赶紧通知项天礼。 项天礼与军机大臣交流到一半听到侍卫来禀,脸立刻黑下来,“派人跟着。” “是。” 等侍卫走后,军机大臣才迟疑地问,“可是王妃又……” “……嗯。” 与他走得较近的大臣们几乎都知道他有一个顽劣的王妃,对此王爷似乎毫无方法。 “王妃太过顽劣,总会惹事,您还是要多管着些。”军机大臣真心为他好,想的比较多,和蔼地提醒。 “本王清楚。”他扶额,集中在政事上。 外出的乾陵悦自由自在,呼吸着难得的王府外新鲜空气,晃悠到敖月医馆,竟然已经门庭若市。 满以为是请了郎中,哪知一进去就闻到一阵浓烈的胭脂味。 她蹙眉,蓦地想到自己留下的那些方子,就算零试错,这么些天做出这么多也足够让人瞠目。 “来怎么不提前说?”二当家悠闲地晃着二郎腿,其他都是一个小孩子在忙活,乾陵悦对他还有点印象,叫阿歌。 “也没想到今天会好。”她在铺子里逛了一圈,还算井井有条。 二当家陪同她晃着,解释,“郎中请过了,但他不肯出山。” “月俸可说清了?”她开出的条件不差,一般没有固定生意的郎中怎么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说清了,甚至还加了些。”对于郎中的拒绝,二当家似乎并不意外,淡淡接话。 乾陵悦眯眼,那时是她走得匆匆,所以没有安排好,“我去请。” “用身份压制?”他带着调侃,关于乾陵悦的身份,他和项天礼罕见地统一战线,不想让她暴露。 她瞥他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晚些时候两人挑了人少的时间往西郊走,这边比东郊更荒凉,沿途只有黄土与破烂的草屋,衣着褴褛的小孩子满处可见。 乾陵悦看得揪心,低声问二当家,“我以为你收留了整片城区的流民。” “怕是给我一座皇宫都收不下。”他轻飘飘地回答,很是无奈。 若非自身能力限制,他当然愿意收留所有的流民。 乾陵悦若有所思地点头,又走了几步后问道,“江湖里可曾有什么正义的组织?” “想为流民寻得庇佑?”二当家很清楚她的心思,几乎同时否定她的想法,“你与我交往尚且引来皇室的怀疑,与江湖组织产生纠葛,岂不是把安王往绝路上推?”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项天礼某种程度上在她心里几乎无敌,什么事都能解决。 “王爷他……” “王爷再宠你,也不会与皇上作对。”二当家很现实,尖锐地指出事实。 乾陵悦眼色一暗,“我会谨慎行事。” 西郊外破落的小鹏子里炊烟升起,她远远看了一眼,“这人还会自己做饭?” 二当家无语。 郎中刚熬好汤,一抬头看到俩人,其中一个还是不久前来过的,摆摆手,“不必劝了,我不会去的。” “理由?”乾陵悦上前一步,不解发问,“医者,本职救人,如今有毫无后顾之忧的条件,为何拒绝?” 郎中回头看着她,眼底满是嘲弄,“我只救人。” “此言何意?” “这里的,都是鬼。”他缓缓说道。 乾陵悦心头一震,绷直身体,“话可不能乱说。” “姑娘有救世之心,我可没有,您请回吧。”他说着转身往里走,留给她背影。 “她弄清了那位商人的真实死因。”二当家在身后追加一句,郎中脚步应声停下,他继续,“你若是认为我们在开玩笑,大可放心。” 郎中转身望着乾陵悦,眼神里添了陌生的打量,“你知道他的死因?” 他的问话过于认真,导致她回答时有些磕磕绊绊,“嗯,也是机缘巧合。” “没有真才实学的人,不管多少机缘巧合都无法窥见事实。”郎中看上去破破烂烂,每句话却都在含沙射影,似乎在暗示她什么。 乾陵悦盯着他看了许久,“所以您早就知道他的真实死因,是吗?” “……”他没有直白回答。 二当家脸色认真起来,“你早就知道?” 既然知道,那或许和皇宫里的事有所牵连? “有些事不是你们该管的。”郎中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乾陵悦看着他的背影,又问道,“所以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此地无银罢了。 她不知道这个老者为何知道这么多,但可以肯定,这位老者,必然知道更大的秘密。 “你真的不认识他?”她低声问二当家,二当家博文广知,平时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怎么这么个奇人却一无所知? “我应该从哪里认识他?”二当家也低声回答,他一心赚钱,平时谁有个感冒头热都是就近选择,谁会跨越一整个京城? 乾陵悦“啧”了一声,上前,“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也该明白,既然我盯上你,你就会暴露更多视线中,到时候你还能在此混日子吗?” 老者背脊一僵。 “您的确够坚定,却不够聪明。”她慢慢继续,“若是决定离开,应当走得越远越好,现在还待在这里,可是有放不下的人?” 句句戳了老者的心,对方一句话未回。 “您若是不愿意暴露,何必戳穿我的身份?”她越说走得越近,“所以要么是您蠢,要么是您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所以想要求助于我。” 二当家的视线已经从老者身上转向乾陵悦,不同于往日的无厘头和任性,此刻的她条理清晰,目的明确,一针见血。 老者终于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含着微弱的泪光,“姑娘真是蕙心兰质。” “您过誉了。”她被夸得不好意思,低头一笑,那个沙雕再度回归。 他挪到石头边坐下,“其中诸多隐情我不便告知,但绝对会给您带来麻烦。” 乾陵悦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只要能稳定医馆的日子,其他的麻烦她都可以想办法解决,“麻烦倒无所谓,我比较在意您是否答应去医馆坐诊。” 话说到这份上,老者没有再反驳,沉默地思考着。 二当家后期全程无话。 三人寂静时乾陵悦忽然再度开口,“所以您没有答应二当家,就是要等着我来?” 老者的小心思被戳破,有些窘迫。 二当家嘴唇抿得更紧。 乾陵悦笑嘻嘻地看向他,嘴里甚至哼着曲。 “那明日您便过来吧。”她自作主张,顾及老者颜面,没有再追问,“一切用度大可告诉二当家,他会安排。” 给他准备的空间,乾陵悦说完和二当家告辞离开。 “你这是引狼入室。”二当家如是评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机敏回驳,“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空手套白狼?” 项天仁行事谨慎,上次特意来警告,必然是做了充分的灭口准备。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线索,当然要牢牢攥在手里。 “你真的要趟这躺浑水?”二当家审视地望着她。 先皇之死,是谁都不敢轻易去揭开的往事。 乾陵悦坚定与他对视,“嗯。” 要尽快回去,只有这么一个方法。 “祝你好运。”他说不出其他的话。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乾陵悦忽然想到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要调查什么?” “……”二当家一时哑言,回过神才道,“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从别人眼线那里套取点情报,不是大事。” “项天仁的眼线?”她对项天仁快患ptsd了。 二当家不置可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发 郎中如约而至,正是安顿下后才知道他叫柳山,乾陵悦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好看向二当家。 二当家似乎猜到她想问什么,无奈地解答,“柳家我略有耳闻,不过是陈年旧事,现在早就没落了。” 乾陵悦闻言偷偷看了柳山一眼,希望这话没让他感到不适。 柳山毕竟年近半百,早就看开这些俗事,“无妨,他说的也是事实。” 有他坐镇医馆,乾陵悦安心许多,查真相就提上了日程。 “柳老,您对先皇之死,可有印象?”她试探地问过柳山,得到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在她磨了三日各种威逼利诱之后,柳老终于捱不过,直白告诉她,“老朽有诺在先,无法告知,但你可以去新月找一户姓陈的人家,也许他们能告诉你点什么。” “新月?”她疑惑地追问,这名字未必太陌生了,是个小城还是一个村? “嗯。” 柳山默默撑着拐杖回到坐诊位置上,乾陵悦下意识看向二当家,毕竟他在她心中无所不知。 “别看我,我没时间去。”二当家率先表明态度,明确拒绝她——虽然她坚持提的话他也会答应。 二当家不去,她当然不可能一个人独身去,只好将主意打到项天礼身上。 “王爷在哪儿?”乾陵悦着急回家,一进门就到处询问。 侍卫被她的势头吓了一跳,忙指了方向,看样子是在处理政务。 此时项天礼正和吏部尚书讨论要事,吏部尚书游说着,“臣以为没有人比您更适合,而且您也有旧人在那边,说不定可以叙叙旧。” “本王实在抽不出时间……”他在府中,乾陵悦尚且天天往外跑,要是不在了,回来能不能找到人都两说。 “您可是因为王妃……” “王爷!”门猛地被打开,乾陵悦站在门外,目光灼灼地盯着项天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人,下意识收好仪态,抿起官方的微笑,“您好。” 吏部尚书早就听闻她的名气,尴尬地回以笑容。 “找我何事?”项天礼虽然十分不喜欢她的莽撞,但当她主动找自己,心里的欣喜又实在压制不住。 吏部尚书微微睁大眼,没有插嘴。 “你有时间陪我去新月一趟吗?”乾陵悦开门见山,没有绕弯。 项天礼想都没想,“胡闹,我哪有时间陪你去新月……”说到一半顿住,转身看着吏部尚书,“大人,本王愿意替您跑一趟。” 还在旁观的吏部尚书忽然得到梦寐以求的回答,惊喜跃然脸上,忙点头应着,“那就好,老臣这就着人准备。” 说完喜上眉梢地离开。 乾陵悦还以为项天礼为了拒绝自己答应了他原本不想去的公务,更加恼火,“陪我出去一趟这么难吗?怎么的不能和皇上请假?” 项天礼瞥她一眼,没说话,看看她能闹到什么份儿上。 “还瞪我!”她更加来气,项天礼在她心中是最靠谱的人,只要有他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结果现在遇到事儿了,被他果断拒绝不说,还被翻白眼?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要休书,我要离家出走。”知道他不会给自己休书,乾陵悦故意如是说道,观察着他的脸色,而他毫无波动,甚至还翻起了奏折。 她气得不轻,猛地一拍在桌上,“你不去,我自己去!” 撂下狠话,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他深沉的嗓音,“等等。” 乾陵悦嘴角勾着笑,后悔了吧。 “注意多带点衣服,免得换洗麻烦。”他淡淡叮嘱。 她深吸一口气,不必与他计较,反正她也学得一招半式,自保不是问题。 等回到流火居,师黛看到她气冲冲的,才上来问道,“王妃怎么了?” “王妃刚才去找王爷,想央求王爷陪她一同出趟远门,但是被王爷拒绝了。”绿竹看上去到不怎么担心,说话里还带着调侃之意。 乾陵悦看过去,眯着眼,“绿竹,胳膊肘往外拐?” “王妃莫要冤枉奴婢,奴婢可比任何人都希望您好。”绿竹连忙摆手,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只是奴婢今日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您确实喜欢王爷。” 嗯?敢问这结论从何得知? 绿竹晃晃脑袋,接着分析,“早些时候您被二当家拒绝都没有任何表情,唯独被王爷拒绝会十分窝火。” 这算理由吗。乾陵悦无法苟同,摆摆手示意她闭嘴,“说这些没用,说些能让他陪我出去的。” 绿竹笑了笑,“王爷已经答应您了啊。” “什么意思?”他明明话里话外都是拒绝。 “难道您没有听之前王爷与大臣的对话吗?”绿竹眨巴眼,似乎料到她没有听,神秘一笑,“大臣就是请王爷去新月走访,王爷一开始不愿意,后面看到您才改了口。” 乾陵悦哑言。 这些是她不知道的事,却显得她刚才的表现十分低智。 其实她一般不是这样的,只是回来后看到项天礼一点都不在乎的表情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他分明知道自己回去的必要条件,却在知道后毫无作为,后面她偶尔提到,都会被他岔开话题,再问时他便借口离开。 关于先皇去世的真相,永远都无法继续。 可她也不能苛责于他,只能寄希望于他哪天能良心发现,助自己一臂之力。 说着喜欢她呢,可做的事都是在远离。 次日清晨,乾陵悦刚收拾好东西,项天礼已经候在门外,相对于她大大的包裹,他就轻便许多。 扫到她的包裹时不免问了一句,“这么多东西?” “关你什么事。”他没有惹她,但她就是想怼他。 项天礼摸摸鼻子,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到门口,马车似乎等了很久,她上车将行李塞在座位下,看了眼随后上车的项天礼,“看我发火很好玩?” 刚坐稳的人偏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感觉像看耍猴似的?”她不依不饶地追问,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他能答应,为什么不早些答应,还害她一个人忐忑这么久。 “惹怒别人是你的乐趣?”问话三番两次被无视,愤怒已经盖过了她无理取闹的自觉,她拔高声音,怒视着项天礼,逼他回应自己。 项天礼终于正视她,干燥温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里头的衣服往外扯了扯,温声道,“清晨露重,别着凉了。” 铁板直女在他的关怀中感受到一丝悸动,忙稳住心神,质问的话倒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你若是答应,大可直说。” 项天礼悠悠回答,“你发火的样子很可爱。” 乾陵悦哑言,抱怨的话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脸上一阵灼热,耳边只有他那句不知褒贬的话,似乎带着热度,贴在她的耳边。 应该是脸红了。她默默想,撇开脸,故意看着外头的景色。 项天礼在那边撩开车帘,淡定地,“这边风景好一点。” “哼。”乾陵悦小声哼了一声,以为再也不会有的心动一点点复苏。 马车跑得飞快,越过西郊,径直往西。 随着太阳升起,露珠消散,摆脱了暗色的旖旎,乾陵悦似乎终于梦醒,想起来正事,“新月在哪儿?” “我以为你知道?”他扬眉,问话里调侃居多。 乾陵悦怀疑他知道自己去那里的真正目的,但又不想像从前那样让话题无疾而终,因此忍住没问。 “这我哪里知道,连现下七国都是二哥告诉我的。”她理所当然。 原主本就是深居简出的主儿,世事险恶相国也不可能告诉她,自然不知道。 至于她,更是一抹黑。 项天礼面上的轻松一顿,“二哥来和你说什么了?” “挺多的,大概就是让我多体谅大哥。”乾陵悦只能记住关键信息和谈话大致意思,其他的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他绷紧的脸稍微放松,“二哥也未必知道事情全貌,若是心有怀疑,最好亲自调查。” “难为你能说出来这种话,不知道谁当初连自己生父的死因都不调查,偏听偏信。”乾陵悦心直口快,且暂时丢了情商,导致这句话处处累点,戳得项天礼遍体鳞伤。 项天礼既生气又无奈,“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乾陵悦点点头,无辜地望着他。 两人现在的相处氛围有点怪,交谈的时候可以忘记感情的事实,一旦沉默,项天礼在她耳边的那些告白就会一句句回放,甚至还是慢放。 想着想着脸就开始发烧,项天礼余光瞥见,嘴角有微弱的笑意,项二停下马车去买吃食时,他故意凑过去,低声道,“王妃,你的耳朵红了。” “是吗!?”她猛地弹开,并试图用声音引开他的注意,效果微弱。 项天礼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耳朵,随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脸,在项二回来的同时悠然道,“承认吧,你喜欢我。” ……?乾陵悦瞬间理智回笼,热度顷刻降下去,严肃地盯着他,“我敬重你是王爷,所以并未有决绝之举,若是你再这么……” “我知道了。”他果断打断,留乾陵悦一脸懵,她还没说完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男女授受不亲 去新月的路程不长,但中途也需要借宿一晚。 “我们去哪里借宿?”经过这半路的磨合,乾陵悦和项天礼总算脱离最初的说一句怼十句模式,能够平和交流。 项天礼撩起帘子看了外头一眼,沿路荒凉无比,仅有的几间客栈也破破烂烂,着实让人没有入住的想法。 “项二,下一个村落还有多久?”他出声问赶车的人。 “还有半日路程。” “好。” 这意思便是到下个村落再说。 乾陵悦悠悠开口,“哟,您还挑呢,这里能有客栈都不错了。” 项天礼没有回话,早就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马车颠簸一会儿后才听到他道,“就算你再刺激我,也不会改变你是我王妃的事实。” 她闭嘴,没再说话,却偷偷翻个白眼。 现在还闹要休书,纯粹是讨厌他们给自己惹上一摊子烂事,把她困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还要看人脸色,四处动脑。 “同理,就算你再对我好,也不会改变我不喜欢你的事实。”乾陵悦呲着嘴回驳,令男人眼色一暗,片刻后又舒展开来。 她最看不惯他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冷哼着扭头。 外头赶车的项二从最初的紧张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他这双耳朵听透了太多。 下一个村落毗邻新月,只是还有约莫两日路程,乾陵悦在打听了大致距离后默默想着这要是在现代,一天就能到,真是各种不方便。 项二去拿房间,乾陵悦和项天礼在后头下马车跟上,前者看到项二与客栈老板交涉的模样,多嘴说了一句,“不过恰好只有两间房吧。” 这话音刚落,那边人就急匆匆赶过来,“王爷,只有两件房了。” 乾陵悦抿唇微笑,这张嘴就是管不住,非要瞎说。 “那你与王爷一间,我自己一间。”她果断道。 项二瞪大眼,惶然道,“这怎么行?王爷矜贵,怎可与我这个下人同住一屋?” 她看向项天礼,听他的意见,同时道,“男女授受不亲。” 在现代这是最好的分法。 “你是本王的王妃。”他压低声音提醒她同床共枕是十分正常的事。 她昂首挺胸,丝毫不慌,“但人家不知道。” 这里信息不发达,谁知道他们是王爷王妃,不过以为是过路的旅人罢了。 “你一人住,不安全。”项天礼紧接着道,没有放弃游说。 他并不喜欢她拒人于千里之外。 乾陵悦沉默下来。 安全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她的武功足以在清醒时自保,但睡着了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听我的,我还能害你?”他轻描淡写地总结。 这话透着股怪怪的味道,乾陵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最终点头答应。 客栈老板如果不是看他们穿着打扮不似平常人家,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还由着他们在门口商量这么久。 “我说二位,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不必在外闹脾气。” 拿了钥匙上楼后,乾陵悦还在为老板的这句话生气。 闹脾气?她看上去像在闹脾气吗?只是和不熟男性应有的距离而已。 愤愤然将包裹丢在床上,她坐下喝了一大口茶,望着窗外渐晚的天色,迟钝地察觉到最近情绪的不对劲。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变得十分焦躁。 既是焦躁自己无法找出真相,也是焦躁自己对项天礼日益复杂的感情。 找茬不过是在掩盖真相,反而有点像不知道如何吸引女孩子注意的情窦初开的男生,只能青涩地回避。 “乾陵悦,你就这么想回去?”项天礼见她坐在那里不说话,面上表情却不是很好,猜来猜去只想到这么一个理由,跟着坐在她手边,认真地观察着她。 她回头与他对视,“想。” “但是查案子要循序渐进,急功近利只会打草惊蛇。”他缓缓道,仿佛在教导她。 她先是一怔,不懂他此言何意,随即反应过来,“你知道我要去查案子?” “你连新月都不知道,却执意要去,不是为了案子?”推测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乾陵悦这个人,不藏心思。 若是他处在乾陵悦的位置,恐怕会更加小心谨慎,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来历。 思及此,他眼睛忽然一眯,盯着她,“二当家知道吗?” “我的身份?” “嗯。” “当然不知道,我疯了吗。”她摆摆手,和他说都是鼓起好大的勇气,况且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项天礼脸色好了点。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做?”他端起茶杯,掩饰着自己那点微弱的开心。 “当然是顺藤摸瓜。”提到这件事,乾陵悦集中注意力,仔细地回答,“我那边认识了一个人,虽然身份尚未确定,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真相。” 他放下茶杯,“哦?” “因为他知道我的身份。”凭这一点,就能知道他绝对与皇室有过来往,或者说曾经关系密切。 不然他为何对皇室的辛密知晓如此清楚。 “叫什么?” “柳山。” 项天礼敛眉,回忆着这个名字,的确耳熟,却想不起来,至少不是父皇身边常见的人,“我会留意。” 他的帮助对她来说是意外之喜,毕竟之前随便提一嘴他都能瞬间变脸。 “你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她犹疑地望着他。 再度被怼的人闭闭眼,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他的结发,莫要较真,“我不管怎么对你,你都会反驳是吗?” “是的。”乾陵悦一脸正经。 聊不下去了。 当晚睡觉,乾陵悦往里挪了又挪,背对着项天礼,心情很乱。 躺在外面的人默默看着她的动作,随后起身,替她盖好被子,下床披好外衣,和衣靠在床边,在月色沐浴下闭眼。 乾陵悦醒来时项天礼已经和项二下楼,她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盯着帐顶看了一会儿,猛地坐起,发现自己大喇喇地躺在中央,整张床被她占得十成十。 满以为项天礼和项二睡了,她也没在意,穿好衣服后发现桌上有些划痕,她伸手摸了一下,“啧,谁这么无德在客栈划桌子。” 打着呵欠大楼,楼下客栈的人目光一致集中在某一处,她好奇地看过去,项天礼与项二闯入眼中。 项二不愧是王府的人,放在王府里还觉得一般,拿出来看,实在惊为天人。 有不少小姑娘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乾陵悦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低声对项二道,“这里不少姑娘看你,看哪个顺眼的姐姐帮你要联系方式。” “王妃……”项二十分窘迫,看向王爷,试图求救。 而王爷袖手旁观,专注眼中的早餐。 “开玩笑,”她摆摆手,提到昨晚,“不过这客栈还算安全,昨天我一个人睡都没有什么。” 项二和项天礼同时顿住。 “您一个人睡的?”项二很意外。 她点点头,“嗯?” “可是……”话没说完,被王爷看了一眼,住了嘴。 乾陵悦正色,看向项天礼,“你昨晚在哪里睡的?” 见瞒不过,他大方承认,“在你房间。” “地上?”她惊讶地微微拔高声音,有些意外,却有一股暖流顺着血液通往四肢百骸。 他没说话,眼神闪了闪,有意隐瞒真相。 以为他真的睡在地上,乾陵悦的愧疚瞬间涌起,默默地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他几块,“你多吃点,补补身子。” 项天礼眼角跳了跳。 早就知道这不属于他能理解范畴的项二兀自吃着早餐。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接下来的路途上,乾陵悦格外乖巧,说一不二,只要不违背原则,让干什么都会配合。 项天礼舒心不少,总算有了点做王爷的尊严。 “新月城隶属于北楚,但也相对独立,与朝中规矩多有不同,你到了之后要谨慎行事,入乡随俗。”他趁着她还听话,仔细叮嘱,不想让她在他势力之外惹乱子。 “嗯。”乾陵悦连连点头,末了又小声嘟囔着,“在京城我也没怎么谨慎行事……” “京城有我,新月可没有。”他听到她的小声抱怨,几乎有问必答。 “哦。”她闷闷地回答,顿了片刻好奇地追问,“王爷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新月既是北楚,也该遵守北楚尊卑秩序。” 项天礼扭头看着她,很是耐心地解答,“新月地理位置特殊,处在北楚与暮五交接。” 乾陵悦默默听着他的介绍。 “暮五虽然七国最弱,但近年有个出类拔萃的国师,令国政强大不少。”他虽然只在京城活动,眼线却不只是在京城,更多关注着周遭国家的变动。 “然后?” “暮五王上与新月城城主私交不错,但碍于地界,不得不划在北楚境内。”他一五一十地告知,顺便观察着乾陵悦的脸色。 她看上去很正常,似乎见怪不怪,听他说完后接话,“意思是一朝两制?” 项天礼一顿,似乎为她的这个词感到诧异,“这倒是个很好的描述词。” “一般一般。”她摆摆手,很谦逊,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国事而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欺人太甚 谈话间终于抵达新月,远远看去,城楼辉煌气派,与乾陵悦旅游时见过的古城复原图有得一比。 “我以为这样的骄奢淫逸只在国都。”直到城门名字挂到了她的脑袋顶,她才放下门帘坐回到马车里,感叹着。 哪怕是京城的城门,也只是多了橙黄大旗,仅此而已。 “新月的富余怕是连京城都及不上。”项天礼淡漠地回答,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多说了几句,“新月商人居多,大多富可敌国,一个漂亮的城门,不算什么。” “那城主岂不是腰缠万贯?”乾陵悦继而推测。 “猜得真准。”他毫无灵魂地夸赞。 她默默翻个白眼,末了又想到什么似的,“这样皇上也不管吗?” “他管不上,也没能力。”项天礼说话直白,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乾陵悦细思下很容易理解,项天仁新帝上任,周遭挑衅不断,唯有先集中精力解决大事,才能腾出手来管理小头。 她不合时宜地生出对项天仁的同情,那情绪又迅速散去。 两人直接去了城主住处。 乾陵悦再度发出惊叹,一个小小城主,居住之所却富丽堂皇,比之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入口处的摆饰做工精细,她稍微多看了一眼,隐蔽处刻着一个微弱的痕迹,眼睛放大。 偷偷拉了拉项天礼的衣角,低声道,“这里的摆饰与皇宫里的出自同一个工匠。” 这本该是可以拉出去砍头的事了,但城主仍然大大方方地摆着,隐隐有炫耀之意。 “嗯。”他并不意外,淡定地跟在丫鬟后面。 乾陵悦的注意力这才从摆饰拉到丫鬟身上,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又仔细盯着看了一眼,这身衣服用料未必也太奢华。 依稀记得她柜子里也有几套这样用料的衣服,虽不算极贵,但也不是一般丫鬟都能配备的,就连王府里的丫鬟,也都是比这下等一些的布料。 “可以收一下你的眼神吗?”项天礼实在看不过去,提醒着她。 她忙收起乱看的视线,垂首跟在丫鬟身后,瞬间收敛。 城王府比想象的要大,跟着丫鬟走了将近半刻钟,城王府的主殿才屹立在眼前。她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门,一时呆住。 进来时外面明明是平原,怎么后面藏着座这么高的山? 项天礼暗自叹口气,强行揽着她的肩,唤回她抽离的神志。 “城主,人带到了。”丫鬟的声音也格外清亮,比其他自带卑微的丫鬟要正常许多。 乾陵悦倒是对这样的人颇有好感,至少不会无端卑微。 “嗯。”站在台阶上的城主挥手示意她下去。此人长相粗犷,身材高大,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糙汉气质,全身却穿金戴银。 在乾陵悦眼里就是活脱脱的暴发户形象。 摆完架子,城主才缓缓踱下台阶,走到项天礼身边,笑得像在看小辈似的,“安王爷,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项天礼抿着客套的笑,冲他颔首,不动声色地与他并肩。 乾陵悦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谨记项天礼的教育,没有冲动行事。 “安王妃出落得更婀娜多姿了。”城主的视线越过他投到她身上,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打量,乾陵悦皱眉,感觉他像极了路边的混子,不过相对来说财大气粗而已。 察觉到她的不悦,项天礼不着痕迹地挡住城主看过去的视线,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态度坚决,“我们不如里面说?” “瞧我这记性,许久不见安王爷,连礼数都忘了。”城主一拍脑门,脸上却没有半分懊恼,甚至还有微微的得意。 小人得志。乾陵悦默默在心里点评,因着刚才他那一眼,对他印象特别不好,自然带了更深的偏见。 城主在前面带路,项天礼与乾陵悦跟在身后,一路上路过几个侍卫,看他们的眼神都不怎么恭敬,反而含着淡淡的嘲讽与不屑。 城王府里的珠围翠绕再也提不起乾陵悦任何兴趣,她隐忍着怒气,闷声跟着进了主殿。 “上座。”城主说这话的时候只是随意伸了伸手,半点礼数都没有。 她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更何况对方已经是明面上的挑衅,不回岂不是任由他们欺压,“看来城主的确是半分礼数都不记得了,不过新月城富硕无比,应当也不缺礼数教典。” 万万没想到会被反驳的城主坐下的姿势半途停住,转头看着她,动作十分滑稽,“安王妃好机锋。” “你说机锋不机锋的,我也不懂,我只知道北楚有北楚的规矩。”乾陵悦选择直接刚,新月到现在没有脱离北楚,必然有他的原因。 比如邻国暮五不够强大到替他对抗北楚。 城主脸色微变,项天礼下意识起身,替乾陵悦道歉,“悦儿她极少与我出门,诸多得罪之处,还清城主谅解。” “安王妃也是护主心切,可以理解。”城主冷哼着。 这下两人脸色都难看起来,护主心切?把她比作什么? 她刚要再纠正,被项天礼暗中牵住手,缓缓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不知二位贵客有何要事?”自以为扳回一城的城主得意洋洋地坐在高位上,大手一挥,示意丫鬟给自己倒酒。 主殿里的丫鬟明显比外头的丫鬟高了不止一个等级,相貌身材更是上乘。 身边有丫鬟接近,项天礼自觉抬手,谁知丫鬟竟然一转,为隔壁大臣模样的人倒起了酒,最后一圈倒完都没有理会他们俩。 简直欺人太甚。 乾陵悦一锤桌面打算发作,城主却抢过话头,“丫鬟不知礼数,还请二位自行斟酒。” “城主,原来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他的话并没有阻止她的冷嘲热讽,“连我府上的下等婢女都知道来人尊贵时须得尽心尽力,以保住自家主子的颜面,这么看,您的丫鬟倒是不怎么未您着想啊。” 这一番话里先是一通比较,将他的人府邸及下人贬的一无是处,再反咬一口,让他脸面尽失。 城主只是一个大糙汉,嘴皮子功夫自然不如乾陵悦,被她怼得一愣一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项天礼一边觉得解气,一边又担心城主盯上她,再度出来打圆场,言辞温和,“悦儿只是气不过贵府下人趾高气扬,对您并无任何异议。”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含沙射影地骂着他教导无方,才有这样的丫鬟。 在场被怼的丫鬟们脸色一白,十分不悦,纷纷瞪着乾陵悦,恨不能把她活生生盯死,至于项天礼,又有哪个女人会和那张俊俏的脸蛋作对呢? 若非在他们来之前城主再三叮嘱不要给好脸子,多少酒她们都能给他斟完。 与此同时,乾陵悦算是正式引起了城主的注意,城主靠在座位上,原本双手支在膝盖上,现在改为一只脚搭在座椅上,另一只脚踏在地上,以胯对着他们。 这是极为不礼貌不尊重的坐法,可见他对项天礼的轻蔑。 远在乾陵悦预料之外的状况使她的乐观降到谷底,看来此行不会顺利,说不定对方还会顺手隐藏陈氏真实去向。 原本就在嘴边的问话重新吞回去,她笑眯眯地继续,“我与王爷此番来,便是体验一下新月城的风土人情,久闻新月城风花雪月,却没有想到城主待客之道差强人意。” 话里没有丝毫讨好,甚至还故意对着干。 城主眼中带着玩味探究,“王妃可知如此诋毁我的后果?” “那你可知如此诋毁我的后果?”她到底初生牛犊不怕虎,与他针锋相对。 项天礼已经放弃圆场,默默计划着等下落脚后便往京城写封信,趁早叫人过来支援。 “王妃果然是爽快之人。”城主忽然脸色一变,起身端着酒一步步走下来,神色莫名,一眼都没有看项天礼,直直停在她跟前,“不如与我对酌一杯,之前的冒犯便一笔勾销。” 这不是变相让她道歉?她又没有错,道歉岂不是荒谬。 “我想城主搞错了什么,”她直起身,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毫不避让,“这件事当是您的丫鬟向我们道歉。” 围观的人早就呆住。 出门在外,讲究入乡随俗,哪怕他们是京城来的也不例外。新月城有新月城的规矩,谁来都是一样对待。 至少接待客人这么久,还没有敢和城主叫板的人。 项天礼扶额,任由乾陵悦发脾气。 城主眯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小丫头,之前也见过面,但那时候的人温顺可爱,大型场合一声不吭,典型的大家闺秀,怎的现在如此火爆? 不过,他喜欢。 曾经乾陵悦还未嫁入王府时,城主便向先皇求过亲,理所当然被相国大人拒绝,此后回到新月,也时时刻刻想着她。 “城主,请道歉。”乾陵悦不知他心里龌龊的想法,冷静逼迫。 城主脸色忽的一变,爽朗一笑,“是她们的疏忽,”说着冷声,“过来,道歉。”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走过来,高低不一地道了歉。 城主却又道,“手都伸出来。” 一双双白玉葱手伸出。 乾陵悦诧异地看了一圈,心说这里流行小学课堂里的打手掌心? 原本坐着的项天礼陡然起身,吓了她一跳,听他沉声道,“城主,不必如此。” “她们冒犯了您,自然需要的。”城主说着猛地拔出腰间佩刀,手起刀落,乾陵悦刹那间明白他要做什么,眉头紧锁,闭上眼睛。 “铮——”刺耳的兵器相接声刺激着她的耳膜,她偷偷睁开一条缝,项天礼正单手执剑挡住城主来势汹汹的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城主另一只手跟着压上去,使出双份力量,试图以内力压制。 项天礼单手轻松接住他的刀,他额头渐渐冒汗,膝盖逐渐弯曲,体力不支。 围观全过程的乾陵悦先是担心项天礼旧疾复发,会支撑不住,后面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全然多余。 城主完全无法翻身。 周边围观的人一半儿暗里着急,一半儿隔岸观火,但大部分都不敢轻举妄动。 丫鬟们因为被项天礼救下一双手,更是没有说话。 僵持之下,乾陵悦满意地上前,扶住项天礼的手,淡淡道,“想必城主也是急于表忠心,你不要为难他了。” 这话无形中又刺了城主一下,他嘴角抽了抽,两人同时收了兵器,主殿里一度尴尬沉默。 城主却一反初见时的嚣张气焰,笑着缓和气氛,“久闻王爷用剑登峰造极,果然长了见识。” “城主的闫日刀也不遑多让。”两方开始商业互吹。 短暂的交锋后其他人才对项天礼和乾陵悦更多了一分尊重。 他们的住处毗邻主殿,丫鬟领过去时明显尊敬不少,仔细介绍着,“王爷王妃若是有任何需要,只管使唤丫鬟。” “有劳。”项天礼作为官方代言人道谢,项畏则在侧殿住下。 好在这沁园阁足够大,虽然只有一处主屋,里面却有两个小里间,也避免了乾陵悦的尴尬。 尽管她现在并没有顾及到这点尴尬情绪。 城主来者不善,绝无可能帮他们找人,说不定还会派人跟踪,搅乱他们的事。 “陈氏是宗族大姓还是单户人家?”她望向已经开始怡然自得品茶的项天礼,吞下抱怨的话。 “无从得知。”他的回答也十分简洁,在乾陵悦万般不信的眼神中解释着,“父皇的人,我们并不过问。” “这就是真相到现在还沉于人海的原因。”乾陵悦凉凉道。 项天礼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责怪她说话口无遮拦,“你身为王妃,为人处世该端庄的时候还是得端庄起来。” “我到现在有惹出大问题吗?”在她眼中,只要能私下解决的都不算大问题,更何况项天礼和她的身份也不是摆在这里看的,导致她仍然用着现代社会下的那一套行事方式。 他拿她没办法,只能宠着,摇摇头叹口气。 “不过这个城主,没有妻子吗?”看年纪比项天礼还要大上一个轮,从进新月城到现在,见到的都是大老粗和丫鬟。 “有。” 他这个字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城主夫人到。” 乾陵悦眼皮子跳了跳,这怎么搞得和皇宫一样儿的,来个人还得高声通报。 “闫宵君说你们大概明日才到,我便没有准备,怠慢了。”当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声音如珠玉入耳,铃铛轻摇的清脆感惹得乾陵悦歪着头看着大门方向,同时轻声问道,“城主叫闫宵君?” “城主叫闫宵。”项天礼无奈回答。 “莲夫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人影出现在大门口,他起身行礼,声线倒是十分温柔,惹来乾陵悦的诧异仰视。 莲夫人终于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来人一袭烟紫色襦裙,挂着简单的装饰,乌黑发亮的头发盘得规规矩矩,肤若凝脂,柳眉弯弯,樱桃小嘴是她最喜欢的番茄红。 身为女人,她看得眼睛发直,连招呼都忘了打。 “陵悦妹妹,你倒是出落得越发灵动了。”莲夫人与项天礼打过招呼后随即看到她呆呆站起来望着她,有几分笑意,夸赞道。 “莲夫人真是绝世美人。”喜欢美是人的天性,性别并不影响乾陵悦欣赏美,什么话都能从嘴里夸出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过如此。” 后面的丫鬟和侍卫有些惊讶,不知她是真心夸赞还是另类捧杀,不免多打量了一眼。 “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莲夫人毕竟长她几岁,应付得如鱼得水,说着话的时候坐下,与两人对面。 乾陵悦一想到闫宵那样的粗犷之人竟然能拥有这样美丽贤淑的夫人,真是撞了大运。 “我方才听说夫君在大殿上出言不逊?”莲夫人毫不回避,似乎非常清楚自家人的性子,触到两人一瞬尴尬的神色后立刻道,“他性子本就冲,经常得罪人。” 经常得罪人还能把新月城经营得有声有色,也的确有手段。乾陵悦与项天礼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深思。 根据项天礼的转述,乾陵悦对新月城的了解停留在“有钱、不受控”,如同有手段但不受管教的儿子。 “我与城主也非第一天认识,能够理解。”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漂亮,项天礼温声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乾陵悦的错觉,总觉得他看莲夫人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 难道喜欢她?可莲夫人是有夫之妇,他这么一个道德正直的人万万不会傻到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能理解就好。”莲夫人举止端庄大方,温柔贤良,正是能母仪天下的气质,乾陵悦这么想着不免又多看了两眼。 一边羡慕她的好皮囊,一边已经开了脑洞,闫宵显然配不上莲夫人,若是两人和离,莲夫人和项天礼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儿她又忙摇摇头,在想什么呢。 项天礼看了她的表情一眼,知道她又陷入自己的思维中,便对莲夫人笑笑,“她跟小孩子似的,容易走神。” “这是好事。”不管什么事到了莲夫人嘴里似乎都变成好消息,她抿唇怜爱地看了乾陵悦一眼,“陵悦心思单纯,没有其他弯弯绕绕,能让你省心不少。” “省心倒没有。”他苦笑,要是真的省心,他也不会在这里了。 父皇那边的事他自然会派人调查,然而乾陵悦耐不住性子,他也只能由着她去。 两人温声交谈,“王爷此番前来,可是有要事?” 回神的乾陵悦恰巧听到这句,耳朵竖起来,项天礼只说他身负皇命,却未说具体何事。 “新月的人口统计已经两年未更新了,大哥让我来探探。”他自然地回答,言语间有不自觉的亲昵,似乎莲夫人与项天仁也很熟似的。 “这样,我还以为真的和陵悦说的来四处逛逛。”莲夫人眼底有微弱的失落,乾陵悦自然没有错过她这细小的情绪,脑中满是问号。 莲夫人又与他交谈几句,无非是些琐碎日常,又问了问项巧卿及其他人的状况,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模样。 乾陵悦思绪更加杂乱,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个莲夫人与皇室这么熟悉,应当有点印象才对,可她完全想不起来任何有关她的线索。 好不容易等人走了,她才扭头小声问,“她和你很熟?” 项天礼本来没当回事,谁知道一回头看到她眼中毫无掩饰的怀疑情绪,无语,“莲夫人与大哥青梅竹马,关系好是自然的。” “青梅竹马,但是做了新月城城主的结发?”乾陵悦有点不懂,这怎么听都该是皇后的预备军,难怪仪态端庄。 “新月不受控,自然需要一个制衡。”他悠悠道,面上罕见有些低落,想来在他心中大哥与莲夫人也是极为相配的一对。 不,她不能对项天仁心软,这个人和先皇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项天礼见她陡然沉默,回想一下方才的对话,避无可避地提到大哥,“大哥若是隐瞒父皇死因,必然有他的缘由,且我不会坐以待毙。” 他极少与她正式交谈项天仁的事,难得有机会,诚恳道,“我知你对大哥有诸多偏见,可父皇去世后,全靠他打理朝政……” 并未多说,毕竟好与不好的评判,如人饮水。 “那他派司空长婵来,又是什么理由?”如果项天仁如他所说,又何必苦心差人来监视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 乾陵悦等着他的回答。 项天礼的矛盾,她能够理解。一边是二十多年的感情,一边是两个月的转变。 哪边的话更可信,大家都有自己的选择。 而现在他想留住待了两个月的她,让她抛弃二十年的恩情;正如她逼迫他相信转变两个月的她,去怀疑二十年的手足。 都是一样的本质罢了。 “我也不逼你,反正我会继续调查,即便查到皇上头上,我也不会罢手。”乾陵悦一心只要真相,或者只要自己回去的钥匙。 她还没有大方到为了他们的感情放弃自己赖以生存的社会。 “我并没有阻止你查。”项天礼锁眉,对她的不信任感到受伤。 而乾陵悦暂时体会不到他的情绪。 “那就好。”她点点头,表示对话到此为止。 莫名其妙不愉快的气氛让空气一度十分压抑,乾陵悦习惯性地叫绿竹,才发现出来并没有带她。 “我出去走走。”她起身,闷声道。 “嗯。”项天礼语气还是温柔的。 他不知道如何走近乾陵悦的内心,他们的对话、行事一直浮于表面,哪怕他诚恳地再三表示喜欢她,也得不到任何柔软的回应。 外出散心的乾陵悦漫无目的,矛盾一直萦绕心头。 她要查案子,项天礼要和她讲感情。 听他的意思,分明是案子交给他,她只需要好好做他的王妃,端庄大方,做好王府的面子工作。 可此前,他甚至还答应过放任她。 项天礼对她的纵容更像是试探,试探出底线后再一步步地收紧,最终将她变成那些无聊的墙内收藏,按照他的方式生活。 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所以才会根本不抱幻想。 “王妃满面愁容,可是在为王爷伤神?”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知天高地厚 这声音白日才听过,一下打散她的杂绪。 “城主。”乾陵悦回身,嘴上说着不在意,态度倒是恭顺了许多,能少麻烦就少麻烦,项天礼说的也不无道理。 “与我不用如此见外。”此刻的城主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似主殿上的跋扈张扬,声音放轻了些,却带着股油腔滑调。 她不动声色与他拉开距离,“城主有何事?” “只是也闲得无聊,所以四处走走罢了。”闫宵说着又靠近她一步,意图不轨。 “城主好雅兴,”她礼貌微笑,“那您继续,我回去了。” 刚转身还没走一步,手腕便被他抓住。 乾陵悦反射性地扭手抽回,隐隐有了怒气,“您这是在做什么?” “一时情急,还望见谅。”闫宵这么说着,眼睛却扫过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大有恋恋不舍之意。 “告辞。”要不是项天礼再三叮嘱不能惹事,一巴掌都无法宣泄她的愤怒。 “王妃,您对王爷的事一点都不好奇?”闫宵叫住她,不肯轻易放人。 她一愣,回头看着他,“我大可直接问他。” “他未必实话实说。”他耸肩,走近一步,低声道,“我认识他可比你认识得早。” 乾陵悦眼角跳了跳,他这意思是有项天礼的什么把柄? 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一顿,回过身望着他,“你知道的,难道我母亲不知道?难道长公主不知道?” 她特意说了最知晓皇室内情的两位,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闫宵露出一抹不屑,冷哼着,“都是妇人之仁,能看出什么?” 心里有了底,她缓缓道,“再不济我可以去问大哥二哥,非要你来告诉我?” “古语有言家丑不可外扬,你大哥二哥未必如实告知。”他十分笃定,没有半点心虚,眼中甚至含着微弱的兴奋。 乾陵悦厌恶他的小肚鸡肠,却又担心他真的握着项天礼的把柄,思忖一番,软下脸,“那你又如何得知?” 闫宵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拉长调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王妃想知道,自然需要等价交换。” “交换什么?” “陪我喝一杯如何?” 她脸微沉,早就觉得这个城主不对劲,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不对劲法,贪图她的美色? 不好意思。 “不胜酒力,城主还是另请高明。”她摆手拒绝,还是溜了。 闫宵没想到她前后改口迅速,呆了一瞬,脸色有些难看,颜面受辱,“王妃当真不给这个面子。” “我也想给,但是王爷明令我禁止喝酒。”乾陵悦耸肩,与他暗中斡旋。 交易嘛,自然要争取最大利益。 闫宵实在贪恋她的美色,又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新月之中他能只手遮天,便大方开口,“那便以茶代酒。” 乾陵悦心底无语,嘴角挂着微微的笑,看起来灵巧生动。 待她喝完一整壶茶,听闫宵有意无意地言语调戏好几番后,对方才悠悠开口,“我夫人阿莲与当今皇上算得上青梅竹马,按照常理,她应当是皇后。” 她心神一动,喝茶的动作慢下来,竖起耳朵,不想错过只言片语。 “这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最后阿莲却是我的夫人,你知道缘由吗?”他缓缓道,言语之间不无自得,自得之余还夹杂着愤然。 “自然是莲夫人心悦于您。”漂亮话谁不会说。 闫宵似乎被取悦,大笑一声,“皇上哪里想得到,他一心护着的弟弟,也喜欢阿莲。” 乾陵悦满头问号,项天礼喜欢莲夫人? “王妃似乎颇为震惊。”得到料想中反应的城主笑得得意,“这是皇室与新月之间默认的秘密,你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她敛下眉,“城主如何确认王爷喜欢莲夫人?” “阿莲精通手工活,嫁入新月之前做了两个香囊,一个送了皇上,还有一个便送了安王爷。”他成竹在胸,“据我所知,现在这香囊应当都与王爷形影不离。” 乾陵悦更懵,她从未见过。 “王妃不必懊恼,王爷虽然对你无意,但……”话未说完,但他的眼神已经充分透露他的想法。 她一身恶寒,心道这就是他的把柄。 香囊而已,多的是方法处理。虚惊一场的乾陵悦放下心,刚要找个借口离开,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我说你在哪里,原来在这里和野女人温存!”这指责满含怒气,乾陵悦皱着眉望过去,只见来人一身张扬的大红,发髻高高挽起,面上颜色浓烈,但素脸看年纪似与她相差无几。 她以为是闫宵的女儿,便自作主张,“参见千金。” 跋扈之人骄傲昂首,冲她得意道,“就算讨好我也不能改变你献媚宵宵的事实。” ……?乾陵悦彻底迷惑,看来她误会了什么。 “漫儿,这是安王妃,怎可如此无礼?”闫宵眼中柔情蜜意,看得她浑身鸡皮疙瘩,算是了解了两人的关系。 此人应当是他的小妾,年纪轻轻不学好,出卖色相求取一时繁荣,当真可悲。 乾陵悦心中满是鄙视,不打算与她多做纠缠,“既然城主与漫夫人有话要叙,我便告退了。” 她前脚刚要走,被那跋扈丫头叫住,“谁让你走了?” “漫夫人,虽然您贵为城主夫人,但终究只是个妾,本宫乃北楚安王爷正妃,您这样与本宫说话,合适吗?”不发怒当他们是软柿子?新月的风气着实让人恶心。 漫夫人大概没想到会受到她直白的回怼,诧异片刻,牙尖嘴利地反驳,“是个人都知道新月并不属于北楚管辖,真要算起来我可等同于皇上的妃嫔,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乾陵悦气极反笑,新月之人都是哪里来的大脸自诩清高?给点面子还当免死金牌了。 “漫夫人,新月的防卫调度皆有北楚打理,而新月年贡为所有地区最低,皇上给你们诸多好处,不是为了让你们仗势欺人,过河拆桥的。”她掷地有声。 给予宽容不代表拿他们没办法,只是暂时抽不出空而已。 “你好大的胆子,敢和我这么说话?”这漫夫人想必也是被宠得无法无边,当真是找了个把自己当女儿养的丈夫。 乾陵悦看向闫宵,试图看出他眼中的不赞同与责备,可里面什么都没有,甚至还满是欣赏。 可以,这个新月真是了不得。 简直没把北楚放在眼里,不知道项天仁亲自前来,他们还会不会是这般嚣张。 “本宫不仅敢这么和你说话,还能这么给你一巴掌。”乾陵悦冷笑,与他们针锋相对。 漫夫人怒目圆睁,猛地拔高声音,“别以为认识皇上就了不起,那个姓曹的还不是被我压得翻不了身?” 她缓了一瞬思考姓曹的是谁,联系上下文分析后确认是莲夫人。 “莲夫人是大夫人,城王府女主人,也是你能嚼舌根的?”她对莲夫人印象不错,又是项天礼的亲近之人,自然生出护犊之心,“你还是掂量掂量你自己的身份。” “你!”漫夫人猛地起身,大步走到她跟前,凶狠地盯着她,“你要是没尝过城王府的鞭刑,我不介意让你试试。” 乾陵悦几乎笑出声,鞭刑?让她试试? “漫夫人,新月与北楚刑罚并不相通,但也有迹可循,你小小城主姬妾对王妃用刑,是嫌新月太安逸了?”她气上心头,“先皇体恤城主,方才准了这制度,你倒是得寸进尺?” 这话虽是在骂漫夫人,实则说给城主听。 明面上她不能回驳,但私下里被挑衅难道还说不得? 漫夫人大抵未受过这样的挑衅,一时嘴拙,气急败坏地扭头,立刻变了嗓音,娇滴滴地,“城主,您看~她欺负我~” 一直旁观的闫宵波澜不惊,对乾陵悦的话毫无威胁感,语气轻松地调侃着,“漫儿的确口无遮拦,让王妃见笑了。” 诸多侮辱,岂是一句“见笑”可以弥补的? 乾陵悦寒着脸,“不必了,您二位聊。” 那漫夫人听城主如此维护,坐实乾陵悦献媚他的事实,气得咬牙,“好个狐狸精,你到底给城主说了什么!” 她被吵得脑仁疼,本以为柳榕就是无理取闹的极限,今日见了这漫夫人,才算开了眼界。 “告辞。”她扔下两个字,快速离开,心里却在想这城王府怕是不能久待,即便闫宵不搞事,这个漫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远离才是最明智的。 快步回到大殿,她心里窝着火,散心也没散成,还遇到糟心事。 “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在读书的项天礼抬首扫她一眼,淡淡询问。 “我遇到闫宵了。”她没好气地。 他翻书的手一顿,“哦?” “说你喜欢莲夫人,还有香囊为证。”乾陵悦藏不住事,有疑问直接出口。 项天礼眼神一顿,再次望向她,“我喜欢莲夫人?香囊?” 她便把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出,他的脸色逐渐暗下,新月的嚣张远在他的预计之上,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要…… 他不敢细想,转而回答她最初的问题,“那个香囊,早就扔了。” “那可是莲夫人亲手绣的,就两个。”乾陵悦睁大眼,好歹也是个用心的礼物,怎么说丢就丢了。 “线裂了,只好扔掉。”他面上古井无波。 她只好点头。 是夜,乾陵悦已经躺下,迷迷糊糊感觉项天礼起身往外,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不睡觉?” “有点事。”他的声音被月色染得分外温柔。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陈年旧情 乾陵悦随口应了一声,合上眼打算继续睡觉,一秒后猛地睁开。 这个睡觉的点,有什么事? 难道他真的和莲夫人……? 这想法浮现出来,她辗转难眠,起身披上外衣,悄悄跟出去。 项天礼并未走远,颀长的身影被月色拉开长长的影子,走得十分缓慢,时不时扭头四望,似乎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乾陵悦悄悄跟着他,接触功夫之后她身体好了不少,脚步也不似从前笨重,能够有意识地控制。 看他四望,沉下脸,还怕有人发现吗? 莲夫人毕竟是城主夫人,周遭防卫森严意料之中,他就算再小心翼翼,也绝对会被发现。依照闫宵的性子,恐怕会大做文章,借此逼迫北楚放权。 不争气,亏她还在他们面前替他说话,这时候竟然打她脸。 想是这么想,但她仍然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项天礼果然是往莲夫人寝殿去,莲夫人告辞时曾提过一嘴,说她的醉月殿就在这不远处,直往东走便能看见。 心情复杂地跟了他大半路,眼见着一个拐弯,“醉月殿”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在月色下竟然显得格外刺眼。 项天礼在门口停了一瞬,似乎也抬头看了眼匾,随后绕过去。 熟练度让乾陵悦怀疑他不是第一次。 跟着他绕到大殿后头,一方池塘静静地躺在前路,水波微澜,寂静的夜里偶有萧瑟风声,以及树叶沙沙。 乾陵悦躲在一棵大树后,偷偷盯着他的背影。 她竟然以为他是一个钢铁直男,这不是挺会选约会之地的吗?还特意在夜色阑珊的池塘边,之前的那些笨拙都是装的? 耐心地陪他等了小半刻钟,却迟迟没有人现身。 项天礼低头在腰间摸索一番,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月色并不足以让她看清那物件,所以她偷偷摸摸地又往前挪了挪,这时候才终于看清。 一个香囊。 她一怔,想来这就是莲夫人的香囊,既然他随身携带,为何骗自己已经扔掉? 月色下的人摩挲香囊一番,弯腰在地上捡起一个与香囊差不多大的石子,仔细绑好,掂了掂,抬手扔出去。 “咚”。闷闷的声音只有一瞬,迅速沉下去,涟漪散开,塘面复又恢复平静。 乾陵悦还在呆呆看着,项天礼立在池塘边一动不动,似乎陷入沉思。 看多言情剧的人已经脑补出一场求而不得兄弟夺情的大戏,心下复杂,既可怜项天礼,又不希望他卷入现在的乱局中。 情势交杂只会让调查更难以进行。 两人在月色下默契沉默,乾陵悦先缓缓起身,回到寝殿里。 刚躺下不久,项天礼后脚回来,只是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了片刻,旋即朝她走来。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乾陵悦心脏剧烈跳动,莫非他发现了? 而项天礼只是不近不远地停在她床边,似乎凝视着她。 她被看得心里发憷,想睁开眼看又怕被抓个正着,内心煎熬着。 “我武功比你高。”黑暗中男人淡淡开口,言下之意你的行踪瞒不过我。 乾陵悦只好睁眼,抿起一个讨好的笑,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我这不是好奇嘛,怕你做糊涂事。” “糊涂事?”他似乎十分不解。 “我承认莲夫人大方端庄,但她已经是城主的夫人,纵然你与她过去有情,现在也不该再有纠缠。”既然说到这个话题,她索性开门见山。 项天礼沉默着背着光也看不清他的脸色,她也只能屏息等待。 “我刚才不是去找莲夫人。”他语气透着无奈。 乾陵悦默默翻个白眼,“醉月殿是莲夫人的居所,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愣了愣,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行吧。她索性起身,拉起被子,距离的拉近总算能让她看到对方的表情,“你不是去找莲夫人吗?那你为何去醉月殿?又在醉月殿后扔掉你本就扔掉的香囊?” 项天礼看了她半晌,眉色沉下,眼中闪烁,半晌后在她紧张的眼神中缓缓道,“你吃醋了?” “……现在不是这个问题。” “今日你提及香囊,倒是提醒了我不必要的的麻烦。”他坦坦荡荡,“我与莲夫人确如亲姐弟,大哥与莲夫人也许曾情愫暗生,但嫁入城王府是莲夫人的决定。” 乾陵悦表情呆滞地听着他的解释,还在挣扎,“莲夫人说过醉月殿是她的寝殿……” “那个时候我哪有心思听她的话。”项天礼回答得很果决。 大大方方的态度反而让她无法接话,以及他话中的内容。 “哦。”她听后只能给出这样的回应,默默地又往身上拉了拉被子,“你可以去睡了。” “没有疑问了?”他之所以在这里就是等着她的问题,知道她藏不住,今日不问明日也会问,不如趁早说清楚。 这就是他比较喜欢乾陵悦的点,有问题便会直接问,不会拐弯抹角,自己随意猜测判断,如果她能够再信任一下自己的话就更好了。 “没了。”她摇摇头。 “行,闫宵那边我会解决,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项天礼提着被子盖到她的肩上,“别着凉。” 告别乾陵悦,他转身后眼神一暗,闫宵无法无天,不收拾迟早出事。 竟然将主意打到他的王妃头上,真是好大的狗胆。 次日,乾陵悦与项天礼在屋中一阵吵闹声中醒来,同时看过去,漫夫人正指挥着下人打扫,灰尘蔓延,呛得乾陵悦连连咳嗽。 “哎呀,王妃醒了。”漫夫人做作地捏起嗓子,摆着胯走到她跟前,夸张地道歉,“昨日回去后宵宵狠狠骂了我一顿,我知错了,这不,特来给您道歉。” 乾陵悦没有理会她,沉默地穿好衣服,简单地系了头发,洗把脸后朝项天礼走去,“我去找莲夫人了,你呢?” “我与城主还有要事相商,你去吧。”项天礼十分配合她,两人虽无意亲昵,但熟络的自然更显恬淡温馨。 被忽视的漫夫人狠狠跺跺脚,扭着身子挤到两人中间,自得地炫耀,“今日宵宵恐怕没空,他答应过要带我去花会。” 两人皆无语。 “漫夫人,城主并非只需要陪您花前月下,”乾陵悦率先开口,怼她没有半分犹豫,“难道新月的富庶是您带来的吗?” 漫夫人从未在口头上讨过好,偏生还要再三试探,“王妃不必嫉妒,谁让宵宵心里只有我一个,一心只想宠我呢?” “城主宠的是你,还是你的这副身子?”她本无意说太伤人的话,只是这漫夫人着实令人恼怒。 对面的人脸色一白,似被戳中要害,死要面子地逞强,“至少我还有身子让他馋,不像你,王爷甚至不愿意与你同床。” 早上闯进来的时候她便发现两人分床,因此更看不起乾陵悦,一个连自己男人都无法套牢的女人,拿什么和她斗? 乾陵悦只感觉脑子一阵胀痛,比偏头痛更让人恶心。 这个漫夫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奇葩。 她扭头与项天礼对视一眼,“王爷只是尊重我,而我只是爱惜自己,毕竟我可做不到炫耀自己的身子。” 话里话外都是影射漫夫人不自爱,漫夫人不是傻子,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的确是靠美色才博得闫宵的宠爱,也知道等年华老去,现下的风光都会荡然无存。 所以她才会抓着一切机会树立自己的威严,排除异己,妄图尽早被扶为正室。 本来胜利近在眼前,谁知道他们突然降临,让本被遗忘的莲夫人重新出现在城主的视野,还有这个王妃,自己男人看不住,就肖想别人的男人。 漫夫人虽然嘴上没说,但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乾陵悦越发无语地摇头,不想和她纠缠,“漫夫人不必与我多言,您家的‘宵宵’,不及王爷半分倜傥,我便是瞎了也看不上。” 踩一捧一用得炉火纯青,项天礼被恭维得极为舒服,默默挺直脊背,望向漫夫人的眼里有十分的犀利,“漫夫人还请回。” 两人联手下逐客令,她饶是再大的脸也留不下去,甩袖子离开。 总算送走一尊瘟神,乾陵悦揉揉额,“我和莲夫人一道,出门探探。” 这事毕竟隐秘,知者甚少。 项天礼点头,“路上多小心。” “嗯。” 兵分两路,项天礼查圣令,乾陵悦查先皇。 项天仁交给他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统计一下新月现有人口与总体收支,借此确下一次国库拨款数量,以及新月需进贡数额。 真实情况自然在账本上查不到,故此他打算亲自与城主交谈一番,探探虚实。 另一边去找莲夫人的乾陵悦一靠近醉月殿就想到莲夫人与北楚皇室的诸多纠葛,女人都是八卦的,只不过有些人克制得好,有些人不擅于克制罢了。 要不要找个机会问一问,不然一直悬在心里,若再被漫夫人纠缠,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可是怎么问才能让莲夫人不感到困扰? 一路怀着疑惑,导致见到莲夫人时有些心不在焉。 “陵悦在想什么?”莲夫人为她斟了一杯茶,推到她跟前,却见她迟迟不动,只是盯着茶杯发呆,因此好奇问道。 乾陵悦回神,对上莲夫人温柔的视线,一时无法与她对视,心虚地挪开视线,抿抿唇,下定决心,“我听城主说了不少夫人和皇室的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横插一脚 莲夫人握杯的手一顿,缓缓放下,苦笑一声,“我本以为嫁入城王府多年,这些事早就烂在泥里,没想到闫宵还有闲心翻出来。” “若是您的伤心往事……”她斟酌着字句,并非有意试探,只是她不喜欢谜团。 “倒也算不得伤心往事。”莲夫人打断她,兀自忆起当年。 她的母亲于先皇算有救命之恩,适逢她家境中落,母女二人便住在宫中,与几位皇子关系不错。 年少的青梅竹马,互生情愫实属常事,不过项天义与项天礼那时性格比较跳脱,所谓的好感三两天便忘得干干净净,更何况大哥还展示出非凡的占有欲,自然无疾而终。 可随着年岁增长,项天仁立为太子,功课渐多,与她的来往日渐稀疏,最后一次见,便是先皇赐婚莲夫人与城主之时。 那之后便再无联系,想来两人那点莫须有的感情也随着时间沉淀为身后友情。 乾陵悦听得入迷,却更是不解,既然如此,与她相伴多年的闫宵更应该明白她的感情经历,却为何频频造谣,似乎耿耿于怀。 “闫宵他本就多疑,”莲夫人读懂她眼中的疑问,“吏部统计事宜大都由文官处理,这次却是王爷躬亲,他自然认为是皇上的授意。” “王爷他原本也不打算来。”乾陵悦双手抱着茶杯,借着机会打算说出自己的请求。 莲夫人淡笑,“想必是为了陵悦吧,所以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找个人。” “谁?” “陈氏。”她得到的只有“新月”“陈氏”两个关键词,无法说出更多。 喝茶之人微愣,随即摇头,“新月虽然不大,但姓氏重合颇多,便是这陈氏,加起来大大小小也有百来户。” 乾陵悦眼睛转了转,又道,“大约在一年前左右来到新月。” 有了时间的加持,目标更加明确。 莲夫人眯眼思考片刻,忽的眼睛一亮,“我倒是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那里的人大多后来,也许有线索。” 两人稍换行装,在城王府侍卫的目送下携手离开。 或许是彼此身份与过往经历,乾陵悦迅速与莲夫人熟络,并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两人在街上如亲姐妹,一边逛一边过去,频频惹路人注视。 “我们引起如此注视,没关系吗?”莲夫人鲜少以平民百姓身份出门,不确定地询问。 常年这么大咧行走在外的乾陵悦挽着她的手,安抚着她,“放心吧,我可以保护你。” 莲夫人狐疑地望着她,“王爷竟然允许你习武?” “不能习武?”她还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也不是不能……”莲夫人犹疑着说出以前的趣事,大抵是项天礼的女师父重责他一顿后,他便生气立誓“日后绝不取习武之人为妻”。 听完来龙去脉,乾陵悦只觉得好笑,原来不可一世的项天礼还有这样的过往。 说笑之间已经到了莲夫人说的地方,此地与新月其他繁华之所一样,宾客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在吆喝声之中,着实热闹。 “便是这里。”莲夫人轻声道,“具体的得去问他们。” 乾陵悦拉着她走到一个小摊上,先是买了东西,才状似不经意地问,“老板,你认识一个姓陈的人吗?” “陈?”老板凝眉,因着她出手阔绰,还算礼貌,“以前倒是听过,后来好像搬走了。” “搬走了?搬去哪里了?”她连忙追问。 那老板摆摆手,“这我哪里知道。” 旁边小摊的老板听到两人的对话,又见她们穿着打扮不凡,便插嘴道,“人家哪是搬走的,是被城主请走的。” “城主?” “对啊,那一家子才来没多久,城主便登门拜访,隔天便看到人去楼空,大概是住到城主偌大的城王府里去了。”这老板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作假。 乾陵悦顺手买了点东西,出于谨慎又问了几个小贩,回答大同小异,都是刚落脚,城主来了趟,人便消失了。 “城王府里可有住进新人?”这问题只能问莲夫人,毕竟她是女主人,这样的大事应当告知她才对。 “并未见过。”她疑惑地摇头,即便闫宵不告诉她,但一年之久,她也能发现不对劲,“想来应该是闫宵将他们安排在其他地方。” 只有这一个解释。 “新的百姓涌进来时,闫宵的确每天分外忙碌,不知他在忙什么。”莲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可能提供更细致的信息。 “所以陈氏极有可能被他转移了。”乾陵悦下结论,这么多从京城来的人,为何偏偏只找陈氏?难道他知道更深的隐秘? 她不敢细想,先皇的死因事关重大,若是闫宵这样心怀不轨的人知晓真相,恐怕会借机兴风起浪。 看他嚣张的态度便知道早不把北楚放在眼里。 “这个陈氏……可有何特别之处?”返回的路上,莲夫人后知后觉地问。 “倒也不是特别之处,”她瞥了莲夫人一眼,对方面容忧虑,显然在担心,中途改了口,“陈氏此前是先皇的御用大厨,烧制的饭菜无人可替,就这么没落实在可惜。” 乾陵悦暗暗夸自己借口找的真棒。 “是吗,陵悦若是不方便说我也不会追究,只是万事小心。”莲夫人并非傻子,轻易看透她的隐瞒。 这事情的确不能乱说,乾陵悦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到更遥远的问题,“城主如此跋扈也不是一两日,难道你不曾担惊受怕?” 若是闫宵受到处罚,她自然逃不过连坐。 莲夫人淡淡一笑,“担惊受怕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个被命运左右的无力女人罢了。” 那时新月才刚崛起,进贡之物首屈一指,得到先皇再三赞扬。 先皇为了稳住臣心,自然需要牺牲一个无足轻重又被闫宵看上的人,莲夫人实在是最好的选择。 乾陵悦不知如何接话,安慰之言实在苍白无力。 沉浸在对话里的两人并未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满眼诧异的人。 “哼,我就知道这狐狸精是姓曹的叫来的。”漫夫人盯着两人亲密的背影,将新买的簪子死死捏在手中。 “夫人,您怕什么,十个这样的狐狸精都争不过您。”丫鬟讨好地说着,眼睛却灼灼盯着她手中的白玉簪子。 果然,心情颇好的漫夫人随手将簪子赐给她,“嘴还挺甜。” 丫鬟谄媚地接下,又道,“方才听她们似乎在说陈氏,难道是她们要找的人吗?” “陈氏?”漫夫人毫无头绪,不过却会竭力阻止,毕竟坏她们的事就是帮自己。 “嗯,奴婢去打听打听。”丫鬟是个精明人,特意去了刚才她们去过的地方,一一问过去,得到了大致的线索,这才返回,“说是城主将那陈氏转移了。” “城主?”漫夫人微眯着眼,那就表示城主知道陈氏的下落,且十分看重这个陈氏,如果她从中作梗…… 一个计划缓缓成型。 是夜,照例在漫夫人处留宿的闫宵斜卧在榻上,脑子里想的却都是乾陵悦。 只听说前相国的独女娉婷天资,一颦一笑皆如画中人,上次见不过匆匆一瞥,今日再会,才发现这人意外对他胃口。 柔弱讨好的人他已经厌倦了。 “宵宵,你在想什么。”着着薄纱的人缓缓靠在他胸口,抚着他的胸膛,柔声问道。 闫宵低头看她一眼,忍住烦躁,“白日出门了?” “嗯,你猜我碰到了谁?” “莲儿和王妃?”他随口猜测,今日侍卫来报两人携手出门。 漫夫人嘟起嘴,不满他对另外两人的过分关注,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嗔怪道,“看来宵宵真的被那女人勾了魂了。” 他眼底闪过不耐,附和已经十分勉强,“不过玩玩而已,漫儿何必挂怀。” 一夜欢好,漫夫人难得起个早床,余光瞥到闫宵正在穿衣,懒散问道,“您今日不是无事吗?” “去看看故人。” “陈氏?”她立刻坐起身。 闫宵并未回答,穿好外衣后离开。 漫夫人眼神暗下,迅速穿好衣服,去了后厨。 一个时辰后,她端着熬好的羹汤,一路询问,“可见着城主?” 侍卫丫鬟见她手中的羹汤,明白过来,一一回答。 这些下人只看到闫宵的去向,并不知他的目的地,因此毫无顾忌。 漫夫人最终停在城王府的后山前,这是闫宵做田猎的猎场,里面上百种动物,其中不乏凶猛野兽。 她犹豫着踏出一步,守山的侍卫立刻站出来,“夫人,没有城主亲信,不得进入。” “我给宵宵送汤也不许?”她凝眉,色厉内荏。 “夫人见谅。”侍卫听命于闫宵,对她毫无畏惧。 漫夫人虽然蛮横,但不会虎头拔毛,与侍卫僵持一番,将汤递给侍卫,“转交给宵宵,一定要交到他手里。” 侍卫只当她心疼城主,恭敬接下。 漫夫人深深看了后山一眼,转身离开,往醉月殿去。 彼时项天礼正在一一核对账目与人口记册,乍一看工工整整,有理有据,可结合与闫宵的谈话,他却发现诸多不对劲之处。 粮食留存与收购严重不符,除非闫宵暗中藏粮,或人口虚报,亦或二者兼有。 他将几本册子翻来倒去,罗列出不合理的地方,记录在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掌握主动权 刚处理好这些事,乾陵悦便开门进来,面上神色不明,在他边上坐下,一声不吭。 项天礼将册子整齐垒在一边,又看向她,“可有下落?” “有。”她顺遂地点头,可转念想到闫宵的提防,又实在无从下手,没想到这人表面上大大咧咧,却心思深沉。 竟然提前藏好与先皇密切相关的人物,看来早就留有后手。 “所以?”他继续追问。 “陈氏被闫宵藏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在何处。”乾陵悦索性将白日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项天礼沉默听着。 忽的眉尾一动,“也许漫夫人知道。” “理由?”那漫夫人一看便是争风吃醋嘴巴不严的主儿,这么隐秘的事,闫宵怎么告诉她? 他摇摇头,轻声道,“她现在不知道,但肯定马上能知道。” 乾陵悦更加糊涂。 漫夫人本就与她为敌,恨不能处处找她的麻烦,还能主动帮她寻人不成? “只要她知道你需要陈氏,就一定能帮你找到。”项天礼心中已有定论,果断地道。 她眨眨眼,这时候才会过意来,还未来得及赞同,便又摇头,“不行,万一漫夫人急火攻心,手下失了分寸,害了陈氏怎么办?” 项天礼笃定地否认,“不会,漫夫人纵然乖张,但不是没脑子,不会做让闫宵不开心的事。” 乾陵悦不置可否,人心隔肚皮,万一她胡来,之前的怒气岂不是白费? “那你有何办法找到陈氏下落?”见她面上还不是十分服气,项天礼反问着。 她哑言。 除了示弱引虚,引蛇出洞,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 “我对他们的了解可比你深。”他默默加了一句,慢悠悠地喝茶。 “行。”乾陵悦只好点头,等漫夫人再来找麻烦,就透露一二,解决好这边的事,她回过头问,“你呢?还顺利吗?” “账目出入很大,闫宵得意忘形说了部分实话,果然对不上。”他揉揉酸痛的眉眼,这就是他不愿意过问这些事的原因,巨大的账目核对,交给别人又不放心,随行人数又少。 往往劳心劳力还不讨好。 最重要的,一定会查出异样,这异样在各地都有,若是其他大臣前往,也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是新月,他是王爷,必然会彻查到底。 “直接去问管账的官不就好了?”乾陵悦到觉得是很简单的事情,“你是王爷,他们哪敢违抗你的命令。” “正因为我是王爷,他们非常清楚实话实说后闫宵的后果,所以才会咬死不开口,保全自己一条命。”权力制衡哪里都有,只不过地方上更隐晦,朝廷更直白。 而且新月的权力制衡全由闫宵制定规则,长此以往,在不少新月人眼里,闫宵比项天仁更重要。 着实难办。乾陵悦也难摸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好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你考虑得比我多,自然以你的为标准,需要我的时候直接开口。” 项天礼被她兄弟似的招呼弄得哭笑不得,推开她的手,“你还是管好自己。” 遭到她的白眼。 各司其职的两人坐在椅子上思考接下来怎么走,漫夫人傍晚时分再度准时报到。 若非看得出她眼中对项天礼的不屑,她几乎以为她看上了这位王爷。 “漫夫人。”乾陵悦起身随意行礼,等着她的为难。 而漫夫人四处望了一眼,大方在她先前的位置坐下,五只手指轮番在桌上点过,半晌后才道,“你是不是在找一个人?” 乾陵悦心一惊,她是何时如何得知的?面上压住惊讶,表情淡淡,“你在说什么?” “别和我装。”漫夫人压根不信她这一套,摆手示意她坦诚相待,“如果是的话,我帮你找到那个人,然后你即刻离开新月。” 她微愣后明白过来,这夫人还是怕她威胁到她的地位,当真可怜又可悲。 “行。”做一场交易也无妨,乾陵悦爽快答应。 漫夫人似乎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地方,但应该在后山上。” 早上的打听到后山为止。 她刻意隐瞒后山猛兽遍地的事实,活着出来算她命大,若是命丧山林,那也是她自己擅闯。 算盘打得乒乓响,漫夫人为自己的机智折服。 还没算出总得利,乾陵悦又慢悠悠开口,“可我如何信你?” “你怀疑我?”她凝眉,“信与不信,是你的事,我的消息已经带到。” “那离开与否也是我的事,你给的信息无法自证真假,那交易也不存在。”乾陵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她说得一句话都无法回驳。 后知后觉自己被套路的漫夫人不禁拔高声音,厉声道,“你到底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只要夫人陪我一道,见到陈氏,我立刻返京。”她丝毫不让,闲适地抚摸着茶杯杯沿,眼底淡然,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答应。 漫夫人咬咬牙,纤细白皙的手握紧,手背上青筋暴露。 “夫人莫要动怒,纤纤玉手如此动人,当是琴棋书画,握拳实在可惜。”乾陵悦的风凉话一等一,嘲得漫夫人俏脸生白,只能恨恨瞪着她。 她晃晃脑袋,“我还在等夫人的回答。” “……好。”她只能答应。 她分明气势汹汹地过来,打算做交易的主动方,最后却被牵着鼻子走。 大获全胜的乾陵悦分外开心,偷偷去了莲夫人那里。 她很喜欢和年长的女性聊天,年长女性不会无可救药地相信爱情是唯一的生存食粮,那些经历都会令她发光。 莲夫人也很喜欢这个灵巧的陵悦,不似从前虽然举止端庄,却郁郁寡欢,仿若活在尘世之外。 “你猜刚刚漫夫人找我说了什么?”她喜滋滋地分享着。 莲夫人拿她当半个亲妹妹,温柔望着她,“什么?” 她便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出,莲夫人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难看,“你知道后山是什么地方吗?” 这触及到乾陵悦的知识盲区,摇摇头,询问地望着莲夫人。 “这后山多是未经驯化的野兽,供闫宵猎杀取乐,他常年习武,自然不在话下,可你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去那里不是送死?”莲夫人气愤道,“这卫漫,无所不用其极。” 才知道真相的人也呆了下,愣了片刻才道,“我拉上了她,或许算好消息?” 莲夫人嗔怪地瞪着她,“你怎么如此心大,要我说,这后山就不必去。” “可是陈氏……” “我去劝闫宵将他们带出来。”莲夫人当机立断,后山不是人待的地方,不管谁在那里她都放心不下。 “这可不行。”她好不容易知道陈氏下落,万一打草惊蛇,闫宵再度暗中转移,她去哪里找。 被乾陵悦按着手的莲夫人意外地坚持,“后山危险,你绝对不能去。” 她暖心她的关怀,笑着安抚她,“我知道。”但莲夫人态度坚决,她只好暂时答应,“那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另一边和乾陵悦达成不平等协议的卫漫越想越不甘心,跑到闫宵寝宫,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看到他正在卧榻上读书简。 “宵宵~”为了自己安全考虑,她打算先问清楚大致方位,有个提前准备。 “嗯?”闫宵一把捞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放下书简,闻了闻她脖颈,“今日用的什么熏香,沁脾醒神,好闻得很。” 从乾陵悦来后便未得到闫宵夸奖的卫漫眼睛一亮,心下暗喜,城主果然心里有她。 “我还以为宵宵满脑子都是那个王妃,全然不管我的死活了。”她娇嗔着,更加往他身上靠,一时将自己要说的话丢在脑后。 闫宵眼神闪烁,揽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温声道,“你可是我最大的宝贝,王妃终究是王妃,她只不过一时惊艳了我而已,你可不要做傻事。” 这话里有话,而卫漫只沉浸在他的表白之中,未体会到言外之意,满嘴答应着,“嗯,我知道。” “今日你可去找了她?”整个城王府都是他的眼线,她们的行踪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对,”卫漫跟着就要说她们的交易,想到自己的计划后又住了口,“我不是见宵宵格外喜欢她,所以才想讨讨经验。” 闫宵缓缓点头,“不用那么费心思,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 卫漫心头一喜,趁热打铁,“我今日熬了汤,想给你补补身子,结果侍卫却告诉我你去后山了,这也不是打猎的日子,怎么往那么凶险的地方跑,还不带侍卫。” 他神情一顿,偏头看着她,夹杂着探究,“漫儿为何忽然关心我的行踪?” “怎么能是忽然关心,我是时时关心,只是近几日你的心思都在那王妃身上,不曾注意罢了。”她避开眼神,伶牙俐齿地为自己辩护。 男人也不知信了没信,顿了半刻后慢慢道,“漫儿可还记得今晨你问过我的话?” 心虚的人动作一僵,颔首等着他继续。 “其实那陈氏,我做主藏起来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追究自己消息来源,卫漫不及思考这话背后的含义,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催促他继续,“如今就在后山上。” “后山如此危险,怎么能藏得住人?”她惊讶地瞪大眼,只是猜测,没想到是事实。 “看上去危险,实则自有玄机。”闫宵说完后话锋一转,还是追究起来,“你怎会知道陈氏?” 卫漫总不能说着自己偷偷打探到的,只好撒谎,“有几次你与侍卫交谈,不小心提到过这名字,我就随意记了一下,清晨您说去见故人,我自然联想到。” 这借口并不十分具有说服力,闫宵却也没有刨根问底,只点头,信了她的话,“难为你有心了。” 逃过一劫的卫漫长呼一口气,接着刚才中止的话题,“你说另有玄机,是何玄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无所获? “后山进去,左手有一条小道,这是我特意命人铺成的石子路,与山林隔开,自然就少了凶险。”他似乎毫不避讳,坦荡说出后山结构。 卫漫悄悄记下,嘴里未停止追问,“为何要将陈氏藏在上面?” “个中缘由不可细说。”他摆摆手,终止这段谈话。 她靠在他的怀中,心不在焉地抚着他的胸膛,脑子里却在思考和乾陵悦的交易。即便城主表明不会再与乾陵悦有纠葛,她仍然放心不下。 定好交易的二人挑了一个项天礼和闫宵双双出去巡访的日子,瞒着侍卫偷偷溜到后山,不出意外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夫人,后山凶险,城主交代不准外人随意出入。”侍卫一板一眼,十分正经严肃。 卫漫端起架子,斜睨他一眼,“我进去还要和你打招呼?城主已经同意了,只是今日有事走得匆忙,所以没有和你们说。” 侍卫面面相觑,分不清她说的是事实还是虚构,可她又是城主身边最得宠的夫人,“您进去也行,需要我们跟随。” “不用你们跟,我去的地方没有危险。”她连连摆手,拒绝他们的护卫,担心他们不信还特意加了一句,“我是代城主去看望一个人。” 侍卫对山里的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闻言只好点头,“您小心些。” 说完便放两人进去。 乾陵悦跟在卫漫身后,不禁奇怪,这后山凶险,陈氏被藏在这里又是机密之事,侍卫应当守口如瓶,绝不可能因为卫漫得宠就松懈下来。 “你确定我们过去会安全吗?”她总觉得其中有诈,低声问卫漫。 卫漫余光瞥了她一眼,嘴角噏着笑,不无嘲讽,“你要是怕了,大可直接离开。” “漫夫人说笑了。”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离开是不可能的。 进了后山,周遭一下静谧下来,只有偶尔的鸟叫,和树叶摇动的沙沙声。 乾陵悦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后山猛兽多,她不得不担心,万一卫漫发了疯要和她鱼死网破,那她岂不是毫无退路。 她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应该没事,再不济她还学过一点功夫,不会像个弱鸡似的被吊打。 “王妃与王爷相识已久,真是伉俪情深,令人羡慕。”前面带路的卫漫忽然道,回头笑眼望着她,眼底倒真的有那么些艳羡,“我时常想着,若是宵宵眼中只有我,那就好了。” 乾陵悦听得心头发麻,这是什么病娇发言,人虽然只有一颗心,却会喜欢很多人,最后坚定地选择某一个,不是因为他符合自己所有的想象,只是因为爱罢了。 在一夫一妻的现代尚且有那么多婚外情和开小差,更别说在这一夫一妻多妾的社会,权力之上的男人不会满足于一个女人的。 就连项天义那么温柔的人,不也是妻妾成群,香妃也只是好运气为他诞下双胞胎,才能坐稳正宫之位。 她对感情本就十分没有安全感,在这样的环境下更不会傻傻地付出真心。 只是不知道这些女人为什么就能坦然地做“男人眼里只有她”的美梦,“王爷胸怀天下,本性温柔,对侧妃皆是如此。” 卫漫却对她的辩解不屑,“王妃莫要安慰我了,真心假意我还是看得出来。” 闫宵现在的确喜欢她,宠爱她,可那份宠爱也可以一模一样复刻在其他夫人的身上,她永远都不可能是那个唯一。 但项天礼,来之后但凡两人站在一起,他的视线便没有离开过乾陵悦,言行举止皆是对她的维护纵容,哪怕她做出规矩之外的事,也会耐着性子为她开脱。 要是闫宵能这么对她,她梦里都能笑醒。 并不知她内心疯狂嫉妒的乾陵悦还在揣度她的想法,突然提及这件事难道还在怀疑她和闫宵有可能? 她细想一番,决定主动撇清关系,“我与城主仅是一面之缘,还请夫人不要多想。” 卫漫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的善解人意实在令人胆寒,“你是来炫耀的吗?” 一面之缘就能让闫宵挂念这么久,若是天天见那还得了? “没有,我的意思是现在整个城王府都知道您是最受宠的人,自然无人敢与您作对,城主之所以故意展露对我的好感,也不过是想试探您的反应罢了。”乾陵悦张口就来。 她的话成功动摇了卫漫的内心。 触及她惊喜又努力按捺的神色,乾陵悦心内叹气,感性的人总是会夸大对方对自己的好,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纵然知道那美梦一触即碎。 “前面就到了。”说话间这条小道已经走到尽头,乾陵悦抬眼望去,路的尽头有一座小小的木屋,粗壮的房梁显得屋子架构十分坚实,的确是常驻的打算。 她心情没来由有些紧张,陈氏是先皇的御厨,自然知道先皇的饮食起居,包括那道混吃的乌龙菜。 只要问他,顺利的话便能知道来龙去脉。 终于抵达木屋,大门紧闭。 出于礼貌,乾陵悦敲敲门,温声问着,“请问陈氏在家吗?” 没人理会。 “您好?”她又恭敬一分,仍然无人理会。 她与同样一脸懵的卫漫对视一眼,逐渐正色,“漫夫人,难道您在耍我?” “我没有。”卫漫急忙争辩,急切之色不像做戏。 乾陵悦立刻回过神来,压低声音,“我们被摆了一道。” “摆了一道?”旁边的人还在疑惑发问,木屋忽然打开,门口站着一个老者。 她凝眉,“您是?” “你要找陈氏?”他缓慢地询问。 乾陵悦眯眯眼。 “进来说吧。”老者让开路,请两人进去。 打算见机行事的乾陵悦跟进去,顺便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生活痕迹,十分节俭,桌面上放着三个茶杯,应当至少有两人居住。 “打从城主安排我们住在这边,就很少有人过来拜访了。”老者一边说一边替她和卫漫倒了一杯茶,叹着气,“我们渐渐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乾陵悦眼神一闪,“敢问是您和……” “儿子。”老者回答,顺便忆起了当年往事,“犬子还算有出息,当年混到了御厨,先皇喜爱他的手艺,给了他不少名头。” “那后来怎么出来了呢?继续服侍下一任皇上,不是威望更高吗?”她将茶杯递到嘴边,微微吹口气,却没有喝。 老者又长长叹口气,“帝王之家,哪里敢说威望二字,不过是厌倦了宫中处处规矩的生活,所以才回家罢了。” “据我所知,您故乡并不在此。”乾陵悦做了充足的功课,与老者有来有往,一一拆开他的谎言。 老者窘迫一瞬,复又解释,“故乡早就被铁蹄践踏,如今只剩一片狼藉了。” 这个乾陵悦无从考证,只能暂时相信。 “受不住宫里规矩,为何不早些辞官?偏偏要在先皇暴毙之际?”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攻击犀利,不给对方细细斟酌的机会。 卫漫越听越严肃,听到这里已经悄然瞪大眼。 “这实属巧合,本打算给先皇过完寿诞便辞官回家,谁知道……”老者的回答看似有理,实则避重就轻。 “那您可想过,这当口辞官,会落下多大的罪名,又会留下怎样的猜测怀疑?”他常年跟在皇上身边,自然更该明白这道理。 老者终于抬头直视着她,缓缓质问,“您是在怀疑我害了先皇?” 乾陵悦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真相还原之前,谁都有嫌疑。” “据我所知,先皇是突病暴毙,难道我儿子还能故意让他生病不成?这恐怕是太医才能做到的事。”老者再三被挑衅,也有了微微的怒气,不免拔高音量回答。 她一时没有接话,顿了半晌才悠然开口,“的确是突病暴毙,我只是试探您一下,莫要生气。” “这种问题可以随意试探吗?”他的怒气缓和,兀自平息了一会儿才道,“姑娘为何有此一问,难道是先皇的死有什么问题?” 被问的人淡淡地又抿了口杯沿,放下后才道,“非也,只是皇上想念御厨的手艺,知道请不回去,便让我施加压力,好‘威逼’您回去,也许您为了自证清白就答应了呢。” 老者怔忪地望着她,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呆了半刻,“姑娘费心了,老身的确是不想再回皇宫之中了。” “皇上现在还时常与王爷讨论起那日朝歌进贡的特产,也只有您和令郎可以做出如此美味。”乾陵悦换了种更轻松的语气,与他唠着家常。 他点点头附和,“先皇最爱炸炒食物,那日犬子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她缓缓应着,又和他闲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卫漫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你问完了?” “嗯。”乾陵悦心不在焉地应着,回头又看了一眼重新关上的门,心思复杂。 “你回去便收拾东西离开。”她只在乎这一件事,其他的都与她无关。 “暂时不行。”什么都没问出来,乾陵悦当然不会就此罢休,更何况她发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闻言卫漫停住脚步,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的背影,“我们约好的。” “是,我可以离开城王府,住在客栈。”她也不能食言,便想出折中的办法。 深感受骗的卫漫认定她是馋着夫人的位置,瞥到围栏那一头的幽深山林,眼中微暗。 第一百二十章 他的漏洞 乾陵悦还没发觉,兀自对她承诺着,“我一定会搬到城主看不到的地方,所以夫人莫要担心。” 卫漫心不在焉地应着,又瞥了一眼边上,触到不远处有些歪斜的栅栏,看来之前这里有发生过凶险事件,导致栅栏出现了纰漏。 她经过时摇了摇,摇摇欲坠,只要稍微用力便能将之推倒,目光望向还在行走的乾陵悦,狠狠心将自己的手在突出的木头上划了一下,细皮嫩肉瞬间被划破。 “哎呀——”卫漫做作地喊了一声,捂着手指一脸惊恐,眼睛瞪大。 乾陵悦闻言回头去看,看到她手指一寸长的伤口,跟着蹙眉,虽然不喜欢她,但这里细菌丛生,保不齐木头屑残留在手指里,若是发炎更不好处理。 本着医者救人的心情拉过她的手,“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卫漫并不知道她还会医术,只愣愣地看着她牵过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在袖子里摸索一番,拿出一瓶药酒,和一包白色头的木棍。 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以为她要害自己,忙要缩回手,却被她牢牢牵制住,“如果不想手指烂掉,就乖乖听我的话。” 乾陵悦见多了这样胆小不信任自己的患者,故意夸大其词吓唬她。 卫漫毕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跋扈归跋扈,在未知领域也十分害怕,只好由着她拨弄自己的手。 药酒黑黑的,擦在手上有短时间的刺痛感,好在那感觉稍纵即逝,血竟然已经止住,乾陵悦有条不紊地替她消毒,又仔细确认伤口没有残屑后才细细包扎好。 “这两天不要沾水,忌辛辣,多喝水多吃蔬果。”她流利地叮嘱,卫漫从惊讶意外中回神,冷哼一声,扭头要走。 注意到倒落一半的栅栏,想了想,又伸手拉回来。 担心她又刮到手,乾陵悦忙上去帮忙,嘴里不免叮嘱,“以后这种野生的场所,一定要注意不要受伤,不然很麻烦。” 卫漫小声“哦”了一声,有点像被姐姐训话的惹事妹妹。 乾陵悦被她难得乖顺的模样取悦,仔细一想她也没什么大错,只是嫉妒心和占有欲蒙蔽了她的眼睛。 “男人的心是困不住的,他喜欢你,就会喜欢你,如果不喜欢你,哪怕你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碰到他的面前,替他杀光了所有的仇敌,他还是不会喜欢你。”她没忍住说道。 爱情固然美好,但一味沉浸在浪漫的感情里,丧失所有的理性,便会逐渐失去自己诚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她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卫漫。 但卫漫还年轻,还有太多可以追逐的东西。 最主要的是,她希望人会因为爱情变得更加完美柔软,而不是因为爱情变得心狠手辣。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会让宵宵接近你的。”恋爱脑上头的卫漫立刻清醒,警惕地望着她,向她宣誓主权。 乾陵悦苦笑,算了,这孩子还是无法理解。 “总之我会搬出去,你也不用时刻担心。”她只能再度表态,相当于活了两世的人比卫漫成熟了两个度,全然把她当小孩子。 “哼。”卫漫冷哼着,抱臂埋首闷声在前面走,走了大概十来步,忽然回头问,“你真的不会打他的主意?” “我要打也是打王爷或者莲夫人的主意,你放心吧。”她很快回答,给她一颗定心丸。 基于她刚才为她处理伤口,卫漫对她增加了一些信任,因此敛眉思考了一会儿后,“你继续住下吧,不然宵宵又要说我不懂事。”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乾陵悦微微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卫漫竟然会答应她继续住下,不怕她是威胁了吗?还是被她刚刚的行为感化了。 她是个医生,心内分外柔软,对于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总带着一丝恻隐,尤其是此刻她微妙的示弱和反馈,令她认为卫漫也不是那么无药可救。 下山出去,虽然卫漫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但冷嘲热讽的话倒是少了很多,甚至还嘱咐侍卫好好送她回住处——尽管监视的可能性更大。 “漫夫人,谢谢您。”分道扬镳之时,乾陵悦出声道谢。 卫漫背影一顿,“哼”了一声复又继续前行。 她不是傻子,刚才看见那倾斜几乎倒落的栅栏便猜到卫漫想干什么。这后山凶险,若是有一处错漏,恐怕就会有生命危险。 若不是她为她包扎,现在就是在和猛兽斗智斗勇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在住所坐了一会儿,项天礼便从外头回来,沉着脸,眉心皱在一块儿,嘴唇绷紧,十分不悦。 “不顺利?”今日他应该和闫宵出去巡访,怎么回来这么一副脸色。 “这个闫宵,实在不把北楚放在眼里。”项天礼难得动这么大的怒,猛地一拍桌子,实在难以克制。 乾陵悦跟着心一抖,看到他难受自己也莫名心焦,忙问道,“怎么回事?” “闫宵对周边地区的百姓征税是北楚的两倍,还传假令说是北楚的皇令。”这些都是他在摆脱闫宵后独自调查得知的。 有闫宵陪同时听到的几乎都是赞美和感谢,反复闫宵就是再生父母,赐给他们吃穿。 却不知一切的来源都是北楚的金库。 “可有证据?”凡是都讲究证据,如果这事要闹到皇上跟前,必然需要证据支持,不然凭着闫宵的厚脸皮,一定会咬死不承认。 说不定还会连累那些百姓。 项天礼闻言眉头皱起川字,这就是他最头疼最不悦的地方,证据很难收集,即便收集也不容易保存。 这些都是平民百姓,京城天高路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为了生存也不敢作证。 唯有皇上亲自下来,才有可能。 他的沉默说明了大部分的问题,乾陵悦转着脑袋,想出一个傻到极致的办法,“把他们都秘密带过去。” “不可能,如果带过去必然就是新的流民,赖在京城,不会离开的。”项天礼虽然很不愿意这么说,但人都有劣根性,百姓求的只是一个生存的地方。 带过去容易,带回来可就难了。 说不好他们还会以自己的证人身份为要挟,所求更多。 这里的事情只能在这里解决。 “那该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备受欺压?”乾陵悦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一个闫宵信任亲近的人作证。”隔了半晌项天礼才道,可这话等于没说。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判闫宵? “莲夫人?”乾陵悦脑子里冒出一个人选。 “不,虽然她一度得宠,但闫宵肯定不会让她知道城王府的核心消息,只能想别的人。”他冷静地否认着,同时思考将皇上请来的可能性大小。 又担心他看到莲夫人后会想起往事,徒增感伤,更重要的是他怕这件事成为闫宵的把柄。 “漫夫人,总知道吧。”乾陵悦想起另一个才接触过的人。 卫漫心底还是善良的,如果她知道真相,也许会愿意帮他们。 “你在开玩笑吗?”项天礼毫不犹豫地反问。 漫夫人就差把自己的心挖给闫宵了,怎么可能做出对他不利的事? “你等着,我先打探下,你着手其他不对的地方。”但乾陵悦决定试一试,她对人性始终抱着热情的幻想。 项天礼能怎么办,只能由着她。 当晚她主动找到卫漫,彼时卫漫正在无聊地等着闫宵回府,听到外头有人来兴奋地跑出来,谁知道却是她,眼中的光亮一瞬间黯淡下去。 “你来干什么?”没什么好气地质问。 “我来看看你的手指怎么样了。”乾陵悦戏精上线,边这么说着的时候露出一抹愁容,满面哀伤地坐在她的身边。 卫漫本就善于察人颜色,看出她情绪不对劲,还是先回答了问题,“我手指还好,你怎么看上去不高兴?是不是王爷不要你了?”后半句带着嘲讽。 可她并未反驳,仍然一副愁苦模样。 自以为猜对的卫漫慢慢收起嘲讽,凑过去,“难得王爷真的被姓曹的迷住了?” 在她心里莲夫人就是个狐狸精,见到谁都上去凑一脚,自己脑补后对乾陵悦有了相当的同情,和她站在同一阵线上。 “虽然和王爷有关,但不是这件事。”乾陵悦缓缓道,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 果然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什么事?” “今日王爷出去散心,遇到周边的农户,虽然粮食长势很好,但屋子里却破破烂烂。”她编的煞有其事,将农户的破烂描述得绘声绘色,“他上去一问,才知道都交了赋税。” 卫漫眉头堆着疑惑,“赋税要交这么多?” “嗯,一般没有这么多,但新月周边的格外高。”她慢慢说着,试图引出问题的核心。 谁知道卫漫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我听宵宵说过,皇上对新月的赋税最重,可交了那么重的赋税,就没办法生活了,所以就要从百姓手里挪一点。” 乾陵悦满脑子的问号。 这是什么魔鬼操作?还有这哭笑不得的理由。 “因为不想自己生活得差,所以就剥削别人?”乾陵悦问出实质。 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卫漫歪头想了一会儿,迟疑地附和着她,“好像是这个道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心本善 乾陵悦无语地望着她,迟钝地想到她出身还算好,有这样的思想似乎很正常,却恰恰是最不正常的。 “为什么你觉得他们就应该养你们呢?”她试图和她讲道理,让她明白其中利害。 “因为宵宵是城主,我是城主夫人,我们为新月和周边百姓提供庇护,他们上税不是理所当然吗?”卫漫掷地有声地回答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 乾陵悦反而被她说得无法反驳,“上税的确有一定道理,可你们固定的税收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能力,保护的前提是有得保护,若是他们都饿死了,你们保护谁?” 一直只做逍遥夫人的卫漫何曾想过这样的问题,呆呆地看着她,良久后才道,“这些事都是宵宵打理,你和我说又有什么用?” “所以你一点都不在乎?”她并没有放弃游说,试图发掘她内心的善意,“可以眼睁睁看着百姓们饿死?” 卫漫垂着头,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不愿意回答。 当然乾陵悦也没有天真到一次谈话就可以让她放下一直的观念,于是和缓语气,“我并不是逼你,只是陈述一件事实,仅此而已。” “嗯。”她低声应着,表示她在听。 “那我就先走了,我打算买点粮食救助周遭百姓,能做一点是一点。”乾陵悦特意如是说,没有理会卫漫的反应,径直起身离开。 压根没有停歇过的乾陵悦在告别卫漫后便叫上项天礼匆匆赶往街市,出发之前特意问过莲夫人市场情况,莲夫人指出相对公道的店面。 两人在街上闲适地走着,项天礼看着身边的人儿这也想囤一点那也想囤一点,而且没有一个是要囤给自己的。 “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在变相散王府家财。”他的手里已经提满了东西,看着大袋小袋抱得满怀的乾陵悦打趣道,心里却更加喜欢她。 “要是有心散你的家财,你现在已经空空如也了。”乾陵悦凉薄回应道,眼睛还在专注浏览着各种生活必需品。 项天礼眼神淡定挪走,看到不远处的小贩,他的手里转着风车和一堆小玩意儿,心神一动,“要买那个吗?” “嗯?”正在挑东西的人跟着看过去,等看清是什么之后微微睁大眼,“可以。” 其实她自己也很想玩。 小时候曾经动手做过那样的大风车,但是无奈动手能力太差,做出来的风车要么吹不动,要么一吹就散,导致她没有享受过那种喜悦。 项天礼偷偷看了一眼她雀跃的表情,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两人一同往那边走,将小贩手里的风车和玩具全部买了下来。 两人的手已经完全拿不下,其他的玩具尚且可以用布袋装着,但风车又高又薄,实在易折,乾陵悦眼珠子转了转,将风车插在自己高高的发髻上。 远远看去很是滑稽,不少路过的小孩子都会抬头看着她发髻上迎着风飞速旋转的风车,回头和自己父母说也想要那样的。 项天礼看着他们获得越来越多的回眸注视,因着乾陵悦的直爽可爱,也吸引了不少男人的视线,无一例外都是爱慕。 他不太喜欢别人这样看她,一一用冷漠的目光瞪回去,偷看的人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再看,只能不甘地扭头移开视线。 “我头上的风车,是不是在转?”走了半刻钟后,乾陵悦终于发现不对劲,本以为路人看过来是因为项天礼的美貌,但随着男性同胞的加入,她逐渐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不敢相信她现在才发现,项天礼惊讶地瞪着她,“你没感觉到头上有风吗?” “有风不是很正常的吗?”乾陵悦歪着头反问。 “……”他开始怀疑她的智商只在特殊时间出现。 乾陵悦此刻的智商都贡献给了如何说服卫漫这个问题上,卫漫无异还有良心,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一定可以拉到有力的帮手。 周边的百姓对这两个陌生人有着相当的警惕,尽管项天礼不久前才来这里拜访过,他们却仍然无法接受。 “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来送点东西。”乾陵悦将项天礼挡在身后,他一向热爱板着脸,作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他们不怕她才觉得奇怪。 “为什么要无缘无故送我们东西?”村民更加警惕,却眼馋着他们手里大包的粮食,想要又怕他们害他。 乾陵悦耐心解释,“只是看你们过得不好。” “是吗?你们会这么好心?”村民还有着相当的怀疑,但粮食是他们胆子大了一些。 “不用顾虑。”乾陵悦就是烂好人,看到这种事只想帮忙,全然没有考虑过后果。 项天礼虽然被她拦在身后,却警惕着周遭的环境,他同意乾陵悦接济穷人,不代表赞同她的决定。 人心不足蛇吞象,她的举动也许只是善意,但却会让他们觉得理所当然,总会渐渐地更加索取。 这些都是人心。 迎着村民怀疑的视线将粮食分发完毕,乾陵悦长舒一口气,心里舒坦很多,“总算发完了。” “感动自己了?”项天礼打趣地问道。 “没有,只是想尽可能多地做好事。”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行为只是杯水车薪,“毕竟人活一辈子,还是要对得起良心。” “你这样不过是助长他们混吃等死的性子。”他一阵见血地指出来,无情地揭穿事实。 乾陵悦转头与他对视,眼里是无比的认真,头上的风车还在“哗哗”地转着,她的表情却没有刚才的烂漫纯真,“我知道,人心是填不满的。” 项天礼怔住,本以为她不会想到这里。 “你忘了吗,我是个医生,我见过太多的人,也知道太多的人性。”她缓缓阐述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因为钱放弃治疗的,故意设计私吞遗产的……” 她的声音很淡,项天礼眼睛长在她身上,静静注视着她,看她在日光下平静脸,那双总是带着灵动情绪的眼睛此刻归于平静,只是望着远山。 “尽管这样,你还是没有失望吗?”人性见多了,看得透彻了,他就越发不抱希望,不过百姓的贪婪与他无关,他身居高位,并不用多看他们的贪婪。 乾陵悦轻松一笑,回视着他,“失望当然会是失望,正因为失望,所以不会抱希望,才能在生活中找到意外之喜。” 王爷回味着她的话,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有道理。 只有不抱希望,才会有希望。 “不过要注意度,王府也不是什么大户。”项天礼不愿意看到她那么沉重的表情,转换话题,带着低沉的笑意。 乾陵悦闻言瞪大眼,“不是什么大户?” 这是人说的话吗?王府就在皇宫之下,这和“我对钱不感兴趣”一样荒谬。 “快快……”他们正聊着天,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老人疯狂地从他们面前跑过去,后面还跟着一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年轻女人。 她探头望去,作为医生的直觉告诉她背上的那个老人似乎病重。思及此,她迅速抬脚跟上去,大声道,“我可以帮你看看。” 前面疯狂奔跑的人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她。 后面的女人先道,“你是谁?” “我是大夫。”乾陵悦言简意赅,说着已经走上去开始查看背上老人的状况,然而那个女人却再三阻拦,认为她不是大夫,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随后赶来的项天礼责怪地看了乾陵悦一眼,似乎在怪罪她又随便散发好心,但已经伸手帮她拦下抬脚要走的人,“她可以,放心吧。” 项天礼气度不凡,又冷着一张脸,女人不敢再反抗,那男人也随之将老人放下来,乾陵悦十分熟练地解开老人的襟口,开始诊断。 期间女人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惹得乾陵悦不禁皱眉,时刻关注她的项天礼立刻出声维护,“请安静一些。” 半个时辰过去,乾陵悦收起各种诊断工具,一一收回袖子里,起身道,“常见的病,我已经给他喂了药。” 越来越喜欢这个可以自动变化的健身包,随时随地都可以救人。 不过她之所以当着他们的面拿出现代才有的诊断工具,最主要的事为了让项天礼相信她的说辞,毕竟她非常清楚,项天礼虽然嘴上说着相信,却时时刻刻试探着她的信息。 至于这些百姓,随便用借口就可以打发,无所谓。 围观全程的项天礼在看到她拿出熟悉的听诊器和其他没见过的东西时眼睛微微睁大,随后又淡定下来。 只是在好奇她从哪里拿出来的。 耐心地等着她诊断完,还仔细盯着她的手,试图弄清她如何收进去,结果她只是平常地往袖子里一放,手里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她在开药的时候,项天礼默默地挪到稍远的地方,微微歪着头看向她的袖口,虽然宽大,却什么都看不到。 那边忙活完的乾陵悦还在老地方找人,没看到还愣了一下,随即才在更远的地方看到他,以及他审视自己……袖口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她手里在替老人整理襟口,嘴里在问他。 “看你的袖子。”项天礼也不避讳,说着大步走到她身边,等着她起身。 乾陵悦正要疑惑,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动作,了然。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么巧,你也姓陈 左右她有意展现,便打算顺水推舟和盘托出,但碍于陌生人在场,只好暂罢,对项天礼道,“之后与你解释。” 转身去搀扶老人,在年轻女人的瞪视下平和地叮嘱,“老人家最近要少油少荤,每日需一定步行,再辅以我开的药,细细养着。” “是,”汉子不似女子那般高傲防备,忙点头应着,面上很是感激,“多谢大夫出手相救。” “倒也不必,这病发得急,找郎中还是挑近的,不然容易错过最佳救治机会。”她温声提醒。 女人视线在两者间来回,半信半疑,“你是大夫吗?”又转头对那男人,“要不我们再去郎中那儿看看?” 遭到质疑乃家常便饭,乾陵悦起身整理好裙摆,“你们随意,不过我建议返程给老爷子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 说着往项天礼那边走,打算给他展示一下自己的“宝贝”。 “听大夫的,先回去吧。”男人比较信任她,对女人道,说完便半撑着老人往回走。 女人狠狠剜了她一眼,跟上去,大声叫道,“陈郎,三思啊。” 乾陵悦脚一顿,等着的项天礼也掀起眼皮望了一眼。 “我想了下,老人家年纪大了,可能需要仔细检查,方便我跟过去一下吗?”她瞬间换上温柔的笑脸,声线抚人,满脸真挚。 男人闻声扭头,盯着她,“您是认真的吗?” “是。”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如果你方便的话……” “当然可以。”男人正愁请郎中上门诊金太高,有大夫主动,他当然求之不得,走之前倒还记得提前问了一句,“至于诊金……” “你们量力而为。”有所求的人眼睛眯起,在陈郎眼里是温柔宽怀,在项天礼眼里只有狐狸般的精明。 她跟在人家身后,回头冲项天礼眨眨眼,示意他跟上,两人在一家三口后面低声交谈,“我记得你已经找过陈氏了。” “嗯,但我怀疑有诈。”她目视前方,时不时与陈郎递过来的眼神对视,冲他点点头,小声回答。 王爷微微侧目,眼底有点惊讶,“你不曾告诉我……” “没有必要,我想自己求证。”她言简意赅,出于对他的考虑,他政务繁忙,没必要为这点小事伤神。 而听在项天礼耳里等同于“别多管我的事”。 他放松的神情陡然绷紧,“嗯”了一声,没再主动和她搭话。 未察觉异样的乾陵悦还在斟酌如何自然地询问陈氏关于皇室的事。 后山那个假得她不忍直视,且不说与她所听到的描述完全不一样的人,光是让对方复述那顿膳食就漏洞百出。 “他会知道真相吗?”脑内演练一遍的乾陵悦忽然问道,“如果他知道,他会说吗?” “不知。”项天礼还在生闷气,声音闷而懒散。 她偏头打量着他,“生气了?” 王爷皱着的眉心微微舒展,等着她的下文。 “生气也是应该的。”乾陵悦领会到他的默认,兀自点头赞同,“毕竟闫宵做的太过分,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生气。” 她试图安慰他,努力感同身受,而身边的气压却更低。 乾陵悦偷偷瞄他一眼,以为他在为自己的情绪化自责,“不要有心里负担,谁规定高位者就要波澜不惊,就算温润平和的二哥遇到这种状况也会发怒。” 很好,还提到了其他男人。项天礼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重新蹙紧。 “还在生气?”毫不知情的人歪着头观察他的神色,将盘问陈氏的事丢到脑后,“要不我今天问完陈氏后,再给你帮把手?” 他憋着的怒气陡然泄掉,无奈地舒展眉头,故意冷着脸,“你先把你的事处理好。” “行吧。”自己好心劝慰还不领情,她哼了一声,专注眼前事。 说话间一间还算坚实的草棚出现在视线,乾陵悦抬头打量一番,和二当家的那个相差无几,闫宵难道就不能把他们安置在好一点的地方?好歹是先皇的御厨。 “家中简陋,还请见谅。”陈郎推门请他们进去。 “没事,我比较好奇的是,这里姓陈的人多吗?”乾陵悦自然不会在意,边往里走边问道。 陈郎并未多想,直白回答,“不多,据我所知,就我们一家。” 好的,这就是答案。 她缓缓微笑,偏头与项天礼对视一眼,正在想如何委婉开口询问,颤颤巍巍醒来的老人一睁眼,环视一圈,看到不远处的项天礼,猛地瞪圆眼睛,挣扎着坐起来,“安王爷……” 这一声喊得正在忙活的陈氏以及她妻子顿住手,诧异地望过去。 乾陵悦闭闭眼,她怎么忘了这件事。 “陈大厨。”项天礼淡定地上前回应。 “你认识,不早说?”她转头盯着满脸平静的项天礼,那刚才她在那里猜测询问岂不都是他眼中的笑话? 这个人未免太恶劣了。 “你不是说想自己求证?”他瞥她一眼,眼底带着微末的笑意。 她看了一眼老人,又看了一眼似乎毫不知情的年轻人,又疑惑起来,“你不是说陈大厨和他儿子一起在皇宫当值吗?” 那他的儿子应该也认识项天礼才对。 “犬子早已意外身故。”老人家代替他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是我的侄儿,受城主之邀来照顾我。” 乾陵悦缓缓点头,总算理清楚前因后果。 “王爷此次来,想必是为了一年一度的人口统计?”老人家到底在皇宫当值许久,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具体的安排。 项天礼“嗯”了一声,掀起眼皮扫了眼乾陵悦,意思让她主动点。 “陈大厨,我这次是专程来找您的。”她会意,接过话,顺便挡在他和项天礼之间,迫使他注意自己的存在。 陈大厨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起这么个人来,“您是相国独女乾千金?” “千金当不上,我现在是安王妃了。”她笑笑,自然地纠正着陈大厨的印象,旁听的人扬眉,心情愉悦不少。 大厨大概也是到了年纪,在他眼中他们只是一群年轻人,连连点头,“王爷与王妃郎才女貌,举世无双。” 被夸得心情大好的乾陵悦嘴角憋不住笑,“多谢陈大厨夸奖。” “王妃所为何事?”陈大厨绕回最初的话题,仔细询问。 她收住笑,看了一眼还呆着的年轻夫妇,示意他们回避。 老人家也点头,他们遂离开。 “您刚受了惊,身体虚弱,我就长话短说。”乾陵悦正色,盯着他已然有些浑浊的眼,一字一句问道,“先皇是您下毒害死的吗?” “当啷——”年轻男人手里的碗摔落在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 老人家仿佛停滞,却立刻否认,“当然不是!王妃说话怎可如此不讲证据?”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尽快得到答案。”乾陵悦立刻服软,跟着又问道,“那日的菜谱是谁拟的?” 被冒犯的陈大厨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安静下来,依着她的问题仔细回答,“每日都由先皇近侍草拟好单子,送到厨房,我们再做。” 先皇近侍?乾陵悦眨眨眼,找个陈氏都如此劳心劳力,先皇近侍又去哪里找? 更何况,若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人应当早就被藏到哪里或者长眠地底。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像撞到陈氏这样撞到其他人。 “这份单子只有近侍见过?”她试图问出更多的线索。 “一般来说,只有近侍。”陈大厨缓缓道,“但也可能被掉包。” 他的猜测不无道理。 “这都是陈年往事,如今王妃再要追究,恐怕难咯。”陈大厨显然明白她在想什么,摇摇头,似乎不抱希望,“太子登基之时曾追究过,最后却不了了之。” 项天仁曾经还调查过?乾陵悦持怀疑态度,恐怕只是做做样子以平息其他人的怨怼罢了。 “他忙于国事,我可没有国事。”她耸肩,表明自己会查下去的信心。 项天礼又看向她。 “我能告诉王妃的只有这么多,其他的无能为力。”陈大厨不清楚她执着于此的原因,也无意追问,坦然告知。 “那个近侍,或许你知道他的名字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算靠谱的线索,乾陵悦当然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陈大厨望着某个虚空方向,艰难地回忆着,“具体不清楚,大家一直叫他小六子,祖籍似乎不是本国人。” 好的,之前还是跨省,现在要跨国了。要回去怎么就这么波折。 但跑两天腿总比继续待一年好。乾陵悦又这么安慰自己。 “具体是哪国的?”她跟着发问。 陈大厨扫了她一眼,有些无力地,“王妃,偌大的国,只找一个人,不觉得有些大海捞针吗?” “总比不知道在海里还是地里挖好。”乾陵悦早就做好了大量工程的准备,执着地想听到他的回答。 “我也是偶尔听人说起,似乎是西凉国的人。”陈大厨无奈,只好如是回答。 西凉。她迅速在脑内搜索着,和北楚也算邻国,却远了不少。 “而且他不一定回国,可能游历在外。”老人家又加了一句。 这句话犹如一记闷棍捶在乾陵悦脑袋上,她深吸一口气,行,游历在外。 “多谢您。”她诚恳道谢,想了想道,“我去后山找过您,那里也的确有人。” 陈大厨微怔,“我们搬过来有几天了。” “这就是我要提醒您的。”乾陵悦与陈大厨对视,“您以为城主在保护您吗?还请您三思,现在他应该知道我们来过这里,但他并不知道我的目的。” 她说这么多,无非是为了让陈大厨封口。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引蛇出洞(夜猫本猫的凌晨更 陈大厨瞳孔震动,挪开视线望向床上,又重新看向她,眼神带着微弱的犹疑,“跟着先皇的那批人,或遣散回乡,或四处流浪,当然,前两类人,现在大多没了音讯。” 言外之意便是非死即伤,甚至可能死在异乡,无人收尸。 “皇上遣散你们,自然会给一笔安家费。”乾陵悦无法理解这样后果的原因。 “安家费自然有,但不见的会让我们平安到家。”陈大厨显然也很少与人提及这些,娓娓道来,语气怅然。 费心费力服侍皇家,最后却未必落得好结局,这实在让人嗤笑。 乾陵悦更加不懂,“为何一定要你们的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陈大厨的回答,却无法说服她。 这些厨子,分明可以一直任用,那些有经验的嬷嬷公公,也可以留在宫中。 “所以你逃来这里?”她决定暂时避开这个话题。 “刚出京城,遇到山贼,犬子为了保护我,丢了性命。”他复述着当时发生的事,眼中隐隐含着泪花,“我逃出生天,遇到侄儿,说是城主派他来接应我。” 闫宵的消息不是一般灵通,竟然能及时得他离开的信息。 “城主是个好人,到这里后好吃好喝地养着我们,之前的确住在后山,偶尔帮他处理猎完但吃不了的野味。”陈大厨如是说,仍然不肯相信她之前的暗示。 乾陵悦略显敷衍地点头,要是真的为他好,应当把他藏得好好的,而不是放在随意就能打听到的明处。 这分明就是想有人来找。 前后联系一想,乾陵悦基本明白了闫宵的心思。 所以他这里有用的线索只有一个——小六子。 “嗯,你们好好休息。”乾陵悦突然觉得自己十分自私,为了回去搅扰他们的平静生活,只能尽可能地叮嘱,“我还是建议你们连夜离开。” “王妃,我一把老骨头,又能去哪里?”陈大厨苦笑着,说完虚弱地咳了几声。 她沉眉,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您不介意,可以跟我们回京。” 闻言大厨与项天礼皆是一怔,同时望向她,在两人的打量中乾陵悦坚定点头,“嗯,跟我们回去,正好王府里缺个好厨子。” “敢用先皇的厨子,不怕扣上造反的罪名?”这次项天礼先出声,他一直避免与大哥二哥出现正面交锋,更不会做这种让人无解的事。 “大厨已经被解雇了,早就是自由身,我有缘遇到做饭好吃的人,还不能雇回来了?再说了,我只知道老人家姓陈,谁知道他的过往?”乾陵悦三两句话将自己撇地干干净净。 陈大厨对她的的提议有些心动,住在这里连看郎中都要找很久,且人生地不熟,着实让人没有安定感。 但跟着去也不一定真的就能安逸度日,万一皇上追究起来,王爷未必会保他们。 乾陵悦考虑得还算全面,“要么您留在这里,承受着相当的危险;或者跟我回去,我个人保你安全。” 项天礼偏头看她一眼,不明白她这又是哪一出。 “王妃,莫要说笑,您能保我安全?”陈大厨见惯风雨,从未见过哪个女人说保护自己安全,还是从皇室手下,简直天方夜谭。 “我可以。”就算她本人不可以,也会找专门的保镖保护他们。 毕竟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多的是人只认钱不人权。 “悦儿……”王爷没忍住出声叫她,希望她能三思。 陈大厨的身份的确敏感,冒然带回来,怕会引起各方的异动。 乾陵悦不是不尊重项天礼的想法,因此犹豫了一瞬。 他们之间的异样气氛并未遮掩,老人家视线来来回回,主动道,“王妃的好意老奴心领了。” 回去的路上,乾陵悦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与疑惑,“用个厨子而已,需要思虑这么多?” “这不仅仅是个厨子。”牵扯到他背后的人、当年的事,项天仁曾一度警告他莫要多事,现在带回个与当初密切相关的人,岂不是公然对抗。 “接回去,安顿在其他地方,难道不行吗?”她再度提出质疑。 对此项天礼只是苦笑一声,“我们的一举一动,但凡异样便会直接汇报给大哥,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拟旨让陈氏永世不得踏入京城。” 虽然夸张了些,但的确如此。 乾陵悦沉着眉没说话。 回到城王府,闫宵早早等在他们住处,一听到声响便直接起身,面上的笑挂得很僵,“今日难得空闲,想找王爷叙叙旧,却被告知出门了。” “嗯,来到新月还没有好好逛过,所以带着悦儿四处走了走。”项天礼面色不改,揽着乾陵悦的腰身绕到他对面坐下,“城主想说什么?” “只是一些琐事罢了。”他这么说着,视线却没有离开乾陵悦,试图从她脸上解读出想要的信息,“听说王妃与漫儿去了后山一趟?” 乾陵悦大方承认,“嗯,好奇,漫夫人也大方,随即带我去了。”她丝毫不扭捏,实中有虚。 “是吗,我听漫儿说您似乎与陈氏交谈了两句。”他视线在两人之间轮转,试探着,“听说和先皇有关?” “城主果然耳听八方。”她抿唇笑着,眼底很是讥讽。 卫漫那天应该听到不少,该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了,现在来试探,只是想弄清楚他们具体到了哪一步。 “毕竟在城王府,一举一动我应当知悉。”闫宵为自己的监视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旦都不感到羞耻。 乾陵悦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她找到真陈氏的消息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他耳里,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诡谲试探。 “我随意聊聊天罢了,毕竟是皇宫的人,我难免亲切。”她睁眼说瞎话,有意岔开他的话题,气得他牙痒。 “方便告知聊了什么吗?” 乾陵悦眯起眼,皱着眉,这人怎么回事,明明都心知肚明,却还要追问不停,“一些家常,说起来,我今日出去,看到不少人饿得面黄肌瘦,粮库存量不够?” 她的事情暂时得到解决,开始找闫宵的麻烦。 “的确有些……”闫宵脸皮也厚得不行,竟然要顺着她的话承认。 “我记得新月今年收获颇丰。”乾陵悦不给他一丝面子,“同样的人口吃的粮却比上年多了两成,是哪里出了问题?” 项天礼对她的口无遮拦已经彻底放弃,只能飞速跟上她的思维随时为她收拾烂摊子。 “看来王妃对新月的内政格外关注。”城主没有正面回答她,反而转移注意力。 而王爷已经扶额无言。 “内政?什么时候新月也能用‘内政’两个字了?”她冷笑一声,正逢陈大厨的事未完美解决,心情糟糕,火气直往上冒。 闫宵眉眼瞬间是收敛,不少大臣知道新月状况,也是有苦难言,有怒不发,所以他在进贡典礼上向来张扬跋扈,也无人反驳。 不想今天栽在一个小女子手里。 “王妃,说话可要打草稿,您的身份,可不允许您胡乱开口。”他头一次对一个女人有了恼怒,说完后看向项天礼,示意他管管自家女人。 而乾陵悦在京城时,内有项天礼宠溺放纵,外有二当家时刻保护,加之她被和平社会熏陶出的正义感,导致她一时收敛不住。 不仅没收敛,反而更加放肆,“胡乱开口?”她嘴角的冷笑更加深刻,“您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若是您知收敛,也不至于到人人公愤的地步。” 闫宵被说得面子挂不住,乾陵悦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戳穿他们刻意糊了一层又一层的窗户纸,还嫌不够似的翻来覆去地让他们看。 “皇上让你用自己的制度治理百姓,是给先皇面子,更多的是给莲夫人面子。”乾陵悦心直口快,抓到这个城市的病根就直言不讳,而项天礼就是那个她想让之主刀治理的人。 城主眼睛已经深沉如黑檀,动了杀念,“王妃果然慧眼如炬,这番话说得我一无是处,好生伤心。” “慧眼如炬还是如灰我不在乎,”她向来听不懂讨厌之人的赞美,故意找茬,“你伤不伤心我也不在乎,皇上给您十,只要求您还一,饶是如此,您仍然加重赋税。” 她越说越气,将自己的私心加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身上,实在可耻。 项天礼观察着闫宵的神色,已经准备好了之后的说辞。 “赋税是城中人生活所需,我身为城主,自然要考虑大部分人的利益。”闫宵振振有词,为自己荒谬行为找解释。 乾陵悦已经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转头望着项天礼,眼底大有“你看看这就是你维护的人”的指责与愤慨。 光是警告她朝堂之外莫要议论朝政已经很难,现在又是当面怼闫宵,他的震惊意外早就把“打断她”的想法挤出脑外。 “所以就算闹到皇上那儿,你也打算这番说辞?”她并不指望项天礼会出声,语气平静下来,给出致命一问。 整段对话里都没有真正认真起来的两个男人同时僵直背脊,同时盯着她。 闫宵拧着眉,“你打算赤手空拳地上报给皇上?” “城主说笑了,我当然不会赤手空拳。”明明什么想法都没有,她却唱起了空城计,晃悠着脑袋,一派成竹在胸。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流 就连项天礼也投去审视的目光。 他和她的信息并非完全共享,基于她的主见,除非她主动求援,他极少插手,因此也无法分辨这话里试探居多还是当真握有证据。 “这点小事没必要闹到皇上那儿去。”闫宵稳住心神,没被她诓住,以退为进。 乾陵悦扬眉,双手抱臂,“谁知道呢?据我所知,多出来的这些银钱粮食,用来供给一只小军队绰绰有余。” 两个大男人沉眉。 “我也就是闲来无事,和城主您随便唠嗑罢了。”一番耀武扬威完毕,乾陵悦收起锋利的爪牙,笑得轻巧可爱,“但是我还是认为新月繁荣的前提是北楚新月,您觉得呢?” 闫宵与她久久对视,皮笑肉不笑,“这是自然,北楚是新月的避雨棚,一直护佑新月周全,新月繁荣全靠北楚扶持。” 难得听他说句人话,尽管是假的,但也好过嚣张到当面否认。 乾陵悦“嗯”了一声,主动送客,“今日我和王爷也乏了,想休息片刻,恕不远送。” 他也知趣,站起身,“那就不打扰了。”刚走到门口,侍卫便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脸色微变,回头看了乾陵悦一眼,遂才离开。 等他走后,项天礼晃着手中的茶杯,看着里面浮浮沉沉的细小茶叶,“别告诉我你的拳头就是陈氏。” 陈氏固然是个有力的帮手,但前提是他答应帮忙,且能活到帮忙的那一刻。 “王爷,我记得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看不出我的打算?”乾陵悦卸下面上的诸多防备,懒散地撑在桌面上,拇指食指捏着杯沿晃动,“闫宵这个人,必然还有后手。” 项天礼等着她的下文。 “如果不逼他一把,永远不知道他的后手在哪里。”她继续道,对上他的视线。 后者了然,细细想了一番后的微微弯唇,“我安排项二跟进。” 闫宵径直去了漫夫人寝宫,他正对镜梳妆,却有些心不在焉,乾陵悦的话久久萦绕在她耳边,那些饥饿百姓的脸历历在目。 虽然她暂且感受不到什么怜惜之处,却想到城主喜欢善良可爱的人,也许她应该关心一下?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闫宵诧异于她的迟钝,他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将近小半刻,而她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还是为自己的美貌折腰?” 小小的情话是感情的粘合剂,漫夫人展颜一笑,回头望着他,“城主,您莫要说笑。” 拉着他在榻上坐下,漫夫人习惯地为他沏茶,递给他时捕捉到他面上遮不住的阴郁,关心着,“城主可是遇到难事?” “倒也不算,只是有点烦心。”闫宵清楚卫漫和乾陵悦有过不止一次的私下交流,也许她能知道乾陵悦如此笃定的缘由。 “还有事情能让您烦心吗?”卫漫开着玩笑,扭着身子坐到他身边,为他揉着肩,关心与依赖一览无余。 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香风软骨,闫宵握着她的手,眼底始终清醒,“你和王妃关系还不错?” “只是聊过几次。”听他提及乾陵悦,她心一紧,以为他还未死心,紧张地试探着,“难道城主还在打她的主意,她和王爷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和乾陵悦有了一定接触后,当初的“狐狸精”不知不觉换成其他的理由,阻止他继续打乾陵悦的主意。 “漫儿多虑了,”他摇摇头,“我听说早些时候王妃和王爷出去了一趟。” “嗯,说要给挨饿的百姓分发点粮食。”卫漫没有隐瞒,顺便提到了乾陵悦说过的赋税问题,“她很不满意赋税制度,那个赋税,真的很严苛吗?” 闫宵眼神微沉,居然把主意打到他的人身上来,胆子真大,“只是今年短暂地施行,渡过难关就会恢复原状。”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借卫漫的口让乾陵悦放松警惕。 全然信任他的人点点头,信了他的说辞。 而闫宵只肯定了一件事,乾陵悦与陈氏交谈过,具体内容不知,但对方必然对赋税很感同身受。 不管如何,陈氏都是个极大的变数,得先下手为强,控制起来。 卫漫从他的沉默里读出诸多信息,譬如上次的陈氏,后来她又去过一次,可那木屋空空如也,毫无生活痕迹。 “是不是以为那个陈氏?”她思虑再三还是主动发问。 闫宵眼神闪烁,娓娓道来,“那日你们在后山见的,并不是陈氏。” “您安排的?”卫漫惊讶接话。 “嗯,陈氏从皇宫来,处境不太好,怕被追杀,便央求我收留,”他言简意赅,主动交代,却亦真亦假,“所以我才将他安置在其他地方,不料王妃还是寻到了。” “有影响吗?”她紧张追问。 他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没事。” 正和她交谈,侍卫匆匆跑来,那模样似有急事,卫漫体贴起身,“我在外面等您。” 她拐个弯,却没有走远,贴在布帘后,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城主,陈氏那边已经看起来了,但听他的侄儿媳说,”侍卫吞口唾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实相告,“王妃有意拉拢他们去京城。” 闫宵撑着额头,如果去了京城,他损失一个挟持皇室的机会不说,还会给乾陵悦一个揭穿自己的证人。 “先看着。”他摆手,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可是这个陈氏终究是个大麻烦,万一他们真的去京城又揭发您……”侍卫全程跟进这件事,大致明白相应的后果。 而城主只是打断他的假设,沉声道,“我自有定论。” “是。”侍卫见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只能点头应下。 偷听的卫漫迅速挪到外头,端正坐着,与走出来的侍卫相视点头,内心却有了自己的打算。 接下来一日都是相安无事,闫宵似乎很忙,再未出现,而乾陵悦为了想出带走陈氏的完美计划绞尽脑汁,甚至考虑让莲夫人出马劝说。 堪称暴风雨前的宁静。 “王爷,城主邀您去藏书阁一趟。”刚用过晚膳,项天礼正打算挨家挨户对一遍,闫宵的丫鬟便等在外面,恭敬请着。 他与乾陵悦对视一眼,后者凉凉挖苦,“城主大概想让你给新书开个封。” “……”就知道从她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他合上账册,起身整理衣摆,跟着丫鬟过去。 “城主还叮嘱您带上账本。”丫鬟唯唯诺诺地提醒。 项天礼眉尾微扬,与乾陵悦对视一眼,她扬扬下巴,抬手将账本扔给他,“最后一本。” 他顺手接住,放回袖子的瞬间手停住,想到上次乾陵悦答应他却没有后续的事,回头与她对视,“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乾陵悦疑惑片刻,回过神来,“行。” 等他回来就让他看看自己的袖里乾坤,让这个什么都见过的王爷大开眼界。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惊愕的表情了。 项天礼看着兀自兴奋起来的乾陵悦,无语且习以为常。 “城主为何约在藏书阁?”路上项天礼淡淡发问,顺便看了眼周围的地形。 城王府比他想象的要大许多,绕了几个弯却还没有到。 “不知。” 这答案他并不意外,丫鬟能知道什么,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可当他看过去,丫鬟的眼神却慌乱地闪了一下。 他眯起眼,“城主现在在吗?” “城主还在忙……” 对话到此结束,终于抵达藏书阁,他抬头望了眼高不见顶的楼阁,不得不佩服闫宵的铺张浪费。 “历年的账本及其他纪要都在里面,您可以自行查阅。”丫鬟临走时如是说道,顺手带上了门。 项天礼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应了一声,坦然往里走。 这里的藏书的确丰富,他一行行看过去,找到自己想要的记录,寻得一处僻静之所打算满满研究。 “哗啦啦——”粘稠的水声传来,他耳朵动了动,回头看向声源,一个影子迅速闪过,快得仿佛是他的错觉。 他岿立不动,淡定地翻看着那些闫宵本不打算给他看的文件,心中有了预料。 “哗啦啦——”同样的水声再度传来,他这次看都懒得看,迅速翻阅着各种资料纪要。 时间差不多,避免节外生枝,他起身揣着账本往外走,才走出一步,屋檐下忽然飞下来两个蒙面人,拔出明晃晃的剑,阻挡他离开。 项天礼眉头皱起,“你们是何人?” “杀你的人。”蒙面人同时出击,刺向他。 他敏捷闪过,避开两人的致命袭击,一边防卫一边往大门去。 “轰——”角落里骤然火光四起,他看了熊熊大火一眼,火势越串越高,往后退一步,脸色凝重。 前有火势滔天,后有刺客虎视眈眈。 转过头,他盯着对面两人,“你为之卖命的人现在要你们死在这场火灾中,你们还要坚持吗?” 蒙面人对视一眼,双剑无比默契,项天礼侧身躲过,思考退路。 然而但凡他往门口或窗口近一步,蒙面人便及时挡住他的去路,眼看火势烧到屋内,他避无可避,踩着书架往藏书阁顶楼奔去。 蒙面人自然不肯放过他,紧追不舍。 项天礼不禁怀疑闫宵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培养出这样的死士。 藏书阁高而陡峭,他还要应付两个不要命的刺客,渐渐体力不支。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火(没睡的人我与你同在) 坐在房中思考对策的人听到外头杂乱的脚步声,本没打算理会,听到一个丫鬟慌张道,“快点,藏书阁里的书都是城主精心收藏的,若是烧没了不知道要如何惩罚我们。” 乾陵悦一愣,藏书阁三个字似乎有点耳熟,又猛地反应过来,项天礼不就是被请到藏书阁去了吗? 她“唰——”地站起身,急忙往外走,脸不自觉绷紧。 西北处火光冲天,人人都端着小水盆往那边赶。 乾陵悦心急如焚。 若是用这种水盆灭火,等火灭了,里面的东西也就烧光了。 深知他们指望不上,她当机立断,扯下一床被子,将壶里的茶以及手边可用的水都浇在上面打湿,拖着笨重的被子往外赶。 被子并不够湿,在进去前她还特意蹭了其他人泼的水,有眼尖的丫鬟认出她,高声喊了一句,“王妃,里面太危险了,不能进去——” 她的警告被乾陵悦抛在脑后,要是不进去,项天礼就真的成了一具烧黑的尸体。 藏书阁大门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她才靠近一步便感受到炙热的高温,扫得她脸瞬间升温,裹紧被子推开大门,她眯着眼查看还未被烧毁的书籍,试图分辨项天礼可能的方位。 “项天礼!”当她发现没有时间一一查看时干脆放弃,在火焰的“滋滋”声中大声呼唤。 此刻离顶层还有一层之隔的阁楼上,项天礼忍着浓烟与两名刺客缠斗,双方皆满布着剑伤。 “项——天——礼——”乾陵悦拉长调子继续呼唤,避免在火中行走,可火势却蔓延到各处角落,逼得她无处可走。 项天礼回击的手微顿,不确定是幻听还是幻听。 她应该不会傻到来漫天火光里找人。 如是想着,他却并不能安心,有意无意在回击的时候将视线望向楼下,试图寻找着那个身影。 乾陵悦感觉被子上的水都蒸发干,她也吸入了不少的浓烟,呛得她直咳嗽。 “项天礼你到底在哪里,你能不能回个话!”她受不了地大喊了一句,气得不行,“再不回老娘就出去了。” 为了他搭上性命,两人交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她碎碎念想着,寻找的脚步倒是没有停下,嗓子喊得有些哑,她咳了一声,想往上爬,可熊熊烈火将楼梯烧得腐朽不堪。 这要是上去,很可能是摔死而不是被火烧死。 乾陵悦作为一个医生相当清楚两种死法各有各的不舒服,无奈她的轻功还没练到位,这高度也不是她可以企及的。 “项天礼你个王八蛋,出不出来了,不出来我真走了!”火已经快烧到被子,她现在处在建筑中心,跑出去或许有一线生机,但继续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项天礼这次终于听清她在下面的喊声,闭闭眼,无奈自顾不暇,刺客还在步步紧逼,他节节后退,只好放弃了顶端的出口,踩着楼梯轻快飞下。 尚在迷糊找人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落了个人,还在傻乎乎地大喊着,“项天礼,我走了!” 一回头撞进一个高大的怀抱,迎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oh shit!”乾陵悦没忍住大声喊了一句,以为是坏人,想都没想一掌劈过去,被他轻易捉住。 项天礼盯着她,没有听懂她刚才那句话,眼下也没有功夫追究,只能掀开她碍事的被子,将人夹在腋下往外走。 被箍着的人没有放弃她的小被子,抓着被子一角,拖着往外。 两个刺客跟着飞下来,看到还有一人,愣了片刻,举剑刺来,乾陵悦最先察觉,一慌,双手将被子抓起朝他们扔过去。 刺客没躲过,被厚重的被子扑得往后一步,慌乱地拿剑撕开被子。 而项天礼已经带着乾陵悦到了大门口。 藏书阁内摇摇欲坠,木板直往下落,乾陵悦终于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抽出来将迎面掉下的小木板劈开。 小小的配合给项天礼争取了很大的空间,他抬手劈开挡在大门口的木门,将人带到楼外。 乾陵悦场戏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源源不断涌入身体,此刻才觉得活了过来。 项天礼将她稳稳放在地上,她这才回头去看那俩刺客,没有人影。 “他们呢?”她并没有受多少伤,只是呛了点烟,现在已经缓了过来。 而她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应,疑惑地看过去,项天礼脸色异常苍白。她一惊,急忙扶着人在最近的树下坐下,查看他的伤势。 一对二受伤难免,他的背上有不同程度的剑伤,血孜孜不倦地饿往外流着,再加上大火和浓烟,还夹着一个成年人出来,早就该撑不住。 周围的人忙着救火,没有人关注到这边,早就习惯了他们的漠视,乾陵悦决定自力更生,低声焦急却温柔,“你还可以走吗?” “可以。”其实不行。项天礼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意识逐渐流失,但他知道乾陵悦的秘密,若是她在这里施救,必然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乾陵悦信了他的话,将他半边的力量挪在自己身上,两人缓缓往住处走。 住处实在太远,才走了不到一半,她已经有些气喘吁吁,手死死压着他背后的伤口,尽量止血,嘴里还安慰着,“还有一点点就到了。” 此刻的项天礼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能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强撑着身体不给她更多的负担。 “到了到了。”乾陵悦细致地鼓励着他,眼看着距离逐渐缩近,她更加着急,几乎是拖着他在走。 实在坚持不到房间里,她勉强将人放在门口,关上大门,着急地从袖子里拿出一系列需要的东西,一一摆在手边。 先处理要命的伤口。她咬着牙,一向沉稳的手却颤抖着,下手比以往没有章法很多,勉强处理完所有的剑伤,并给他吃了药。 处理完伤口后,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腾出空来检查其他的伤口,等她倒腾完,短暂晕过去的项天礼已经悠悠转醒。 他视线尚且模糊,只看到一个人跪在地上忙活,视线偶尔会扫到他,又迅速挪开,虽然只有一瞬间,他却能感受到那视线里的焦灼与担忧。 “大门关了吗?”项天礼缓缓吸口气,问道。 乾陵悦手僵了刹那,惊喜地问,“你醒过来了?” “我不像你手无缚鸡之力。”他语气淡漠,此刻眼前已经清明,更加察觉到她的关心,变相安慰着。 她冷哼一声,故意在他最轻的一个伤口上狠狠按了下,项天礼咬牙受着,余光瞥见周围一堆不认识的东西,想起来。 “这就是你的工具?” 听到他的问话,乾陵悦下意识笑了一声,没想到他醒来第一件事是这个,只好回答,“嗯,基本上都在这里。” 她说着向他展示了袖里乾坤,项天礼一开始还不信,直到亲眼看到巴掌大的健身包变大后不得不信。 “这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人的能力?”他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她立刻否认。 “那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醒来就这样了。”她耸肩,尽管接受鬼神之说,也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项天礼打量着她。 “真的,如果能解释,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她真诚地又回答一遍。 他选择跳过这个话题,“纵火者找到了?” “我都不知道你那里起了火。” 他了然,挣扎着起身,她急忙搀扶着他的手,“不出意外闫宵马上会过来,你把东西收好。” 乾陵悦闻言收好,刚整理好,外头便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推开。 “王爷,听说你受伤了?”闫宵面上的热切演得太过分,问话的时候眼睛从他的头扫到尾,瞥见没有重大伤害后失望地收回视线。 “嗯,起火突然。”他淡定地站直,旁边的人偷偷观察一眼,怕他的状态不好。 闫宵并未再多说,转而换上一副沉重的脸色,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乾陵悦身上,“王妃,我有事请王爷配合,您可以回避吗?” 被点到名,她与闫宵对视,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决。 火灾后难道不该请大夫过来查看他的伤势吗?反而是配合?配合什么? “莫非城主怀疑是王爷放的火?”乾陵悦有话直说,“不可能,王爷再傻也不会烧自己,更何况阁楼里还有他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亲手纵火?” 这话还没说出去就被她怼回来,闫宵一时哑言,尴尬着,“当然不是怀疑王爷的意思,只是事发当时只有王爷在场,需要确认一下细节。” 乾陵悦眯着眼,闫宵既然能提到这件事,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陷阱。 “我和王爷一起受询。”她绝对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更何况他刚刚受伤。 项天礼意外地望过去,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对上他询问诧异的视线,她只是微微颔首,眼中透露着笃定。 闫宵扫了他们一眼,“这事只与王爷有关,您还是不要蹚浑水。” 言外之意她不多管闲事或许可以放她一马。 “我习惯了蹚浑水。”她简单地回驳,一副“管定了”的样子。 未插一句话的人猛然有种自己被“美救英雄”的错觉,心内苦笑,却开了口,“悦儿,你就待在这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新用法 乾陵悦诧异望过去,万一闫宵下狠心要对他下手,岂不是让他得逞。 这藏书阁纵火之事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幕后主使就是城主本人,贼喊捉贼这种事毕竟也时有发生。 她实在放心不下,但项天礼却很是笃定,安抚着她,“没关系,倒是你方才受惊了,去休息下。” 也许他自有打算,她只好点头答应,出去的时候特意没有关门,以便及时对突发状况做出反应。 住处虽大,但乾陵悦只在这间屋子不远处落座,一边歇脚恢复体力,一边余光时不时地看过去。 不知道闫宵会如何为难项天礼。 她正心神不宁,卫漫却在这当口找来,看到她坐在外头,疑惑发问,“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 “城主正在和王爷谈话,我不能打扰。”乾陵悦看向卫漫,“漫夫人为何来此?” 藏书阁起火之时闫宵并不在里面,再说她要关心,未免也太晚了。 “听闻王爷遭遇大火,来问问情况。”她被问得慌了一瞬,忙道。 乾陵悦狐疑地望着她。关心项天礼,于情于理倒也说得过去,若是莲夫人来,她不会有丝毫疑惑,但卫漫…… “王爷并无大碍,有劳您关心。”她礼貌地回答,言语之间带着生疏,“漫夫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可先行回去休息。” 卫漫扭捏着没有行动,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宵宵要和王爷聊很久吗?” 这她怎么知道,“不清楚,您有事的话我便差人通报。” 正好把项天礼解救出来。 谁知她连忙摆手,眼神闪烁,“我先告辞了。” 说完离开。 乾陵悦被她搞得云里雾里,不知她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 里头的两人谈了很久,最后闫宵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冷哼一声大步离开,她立刻起身进去,项天礼的面色更加苍白,受了重伤未及休息便动气,自然会如此。 “他说什么了?”她一边问一边替他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心。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手背有微微暴起的青筋,缓慢往嘴里喂了一口后才回答着,“闫宵怀疑我是纵火之人。” 和她的猜想八九不离十。乾陵悦几乎气笑,这人为何如此不要脸,这么没有根据的指控也说得出口? “你怎么说?” “我试探一番,他把底牌捏得很紧。”他如实回答,本打算将计就计,看看他到底为何如此笃定,可闫宵警惕心极强,只是与他兜圈子,两人玩着太极,谁都没能问出什么。 “这算个好消息。”乾陵悦沉吟着,对方没有立即将他钉在死刑柱上便说明还有漏洞可取,只要他们提前搞清楚这个漏洞,就能反将一军。 项天礼眼底带笑地看着她,“我被打得重伤,现在又被诬陷纵火,你说是个好消息?” “他现在必然放松警惕,以为我们无计可施,”她难道没有迎面怼回去,仔细分析着,“只要我们抓住机会,暗中继续调查,掌握证据后再给他致命一击。” 她的话并没有得到男人的赞同。 新月是闫宵一手遮天,即便他们掌握证据,不送到皇上面前,一切都是摆设。只要他们还在新月内,闫宵就有足够的手段让他们不得翻身。 “我先去找陈氏。”乾陵悦思来想去还是认为陈氏能派上用场,打算三顾茅庐,再次请他们跟自己离开。 “只怕来不及了。”项天礼摇摇头,闫宵早就知道他们去找过陈氏,真正的陈氏,此时去接陈氏的人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她怎么会相信这种话,又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确认暂时无事后起身要往外走,“我去劝说,你在这里休息。” 他自然无法阻拦,只能任由她去,还是仔细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放心吧。”她拍拍自己放匕首的地方。 目标明确的乾陵悦借了一匹快马,直奔陈氏的住址,这才过两天,闫宵的动作应该不会这么快。 “吁——”她扯住缰绳,在陈氏门口急停。 草棚门大开着,周遭寂静无声,偶尔有野兔子飞速蹿过,一阵沙沙作响后归于平静。 她悄然下马,尽量放慢呼吸,小声地叫了一句,“陈大厨?” 无人回应。 “陈郎?”思考再三,她小心又叫道,仍然无人回应。 这个点早就不是农作时辰,他们应当都在家才对。 “打扰了。”进门前她还是说了一声,桌上有半杯茶,早就凉尽,一半茶叶沉在杯底,距离这位拜访者离开已经过了段时间。 她警惕起来,转头望向他们的卧房,“陈大厨?” 陈氏身体尚在静养,无意外不会外出才对。 为何再三呼唤都没见人? 斗胆走到屋内,她当即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年轻夫妇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陈大厨则靠在床边,只是面色已经发白,不知死活。 乾陵悦急忙蹲下查看,年轻夫妇已经彻底凉了。 她急忙跑到陈大厨身边,先是摸了摸已经不动的脉搏,小心将他放平,扯开衣衫开始做心肺复苏。 陈氏是她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出了事,那他们就彻底被捏在闫宵手心。 忍着焦急做了几百下心肺复苏,陈大厨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安然去世。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闫宵竟然连老人都不放过,实在恶心。 乾陵悦沉着眉,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 另一边项天礼并未闲着,拿出新月纪要与历年人口账册等临时放在衣袖里的书本,打算在闫宵发现前做个备份。 无奈细节太多,他只能抄送大概。 等闫宵处理完藏书阁的事,很快就能发现少了不少账簿,他得抓紧时间。 抄到一半,乾陵悦回来,他一眼望去,面色颓丧,却来不及细问,“帮我抄下东西。” 她扫了一眼,实在提不起兴致,却又不得不帮忙,只是速度极慢,想了又想,还是颓然开口,“闫宵对陈大厨下手了。” 项天礼手一顿。 陈氏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所以对他的影响不大,只是有他的存在,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容易。 “你已经从他嘴里问出下一条线索,不算冤枉了。”他只能如是安慰,毕竟死者不能复生。 这并不是乾陵悦想要的回答,她停笔,偏头望着他,“难道为了所谓伟大的事业,就可以毫无底线地牺牲一个无辜的人吗?” 项天礼没有时间与她讨论这些灰色的问题,安抚着,“如果想要他的牺牲值得,我们首先要有足够扳倒闫宵的证据,还要全身而退地回京。” 她毫无灵魂地点点头,明白套路不出结果,专注眼前事,看到厚厚的两本账本,“为何要抄?” “不出片刻, 闫宵就会整理完藏书阁的藏品,发现这些是迟早的事。”他解释着。 “我们藏起来不就好了?这么多,抄不完,更何况还有那些……” 项天礼没让她说完,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藏在哪里?” 闫宵若是来找,必然翻箱倒柜,藏在哪里都有被发现的风险。 再度走入死胡同,乾陵悦敛眉思考,忽然想到自己的健身包,既然什么医疗设备都能放进去,那账本是不是也可以? “我有个法子,但不保证能不能成功。” 当乾陵悦再次将健身包放在桌上,并成功让它变成正常大小的时候,项天礼仍然怀疑她在耍戏法。 “为了安全考虑,我们先放一本有备份的试试。”她行事小心,挑了一本已经抄完的丢进健身包,塞在衣袖里,和拿其他医疗品一样往外拿。 成功。 乾陵悦一喜,项天礼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嗯,那就这样。”她做主。 健身包本身的空间似乎无限大,只要单件不超过它的最大容量,就可以成功放在里面。乾陵悦这时才深刻觉得这是个宝贝,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装很多其他的东西? 将账本等全部装进健身包,放回衣袖,项天礼直盯着看,末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不重吗?” “还好。”她的确没有感受到任何多余的重量。 “这个东西……”他无法解释,只觉得颠覆了自己一直的认知。 “习惯就好,”她有些自得,思考片刻又道,“这样的话,岂不是日常外出的行李都可以放在这里面?” 也省得被强盗山贼盯上。 她仿佛想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若是用这带货,岂不是无成本赚翻了?然而她对这个朝代尚不熟悉,等熟悉了再慢慢考虑。 神奇片刻后,乾陵悦忽然道,“可以带活人吗?” 这是她的健身包,却要问项天礼。 问完后两人都觉得无语,王爷直接道,“里面的活物可以生存吗?” 并未试过活物的乾陵悦眼睛一亮,“不如我们试试。” 项天礼闻言起身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小兔子,她瞪大眼,“这里有兔子?” “城王府依山而立,山上的东西偶尔会溜下来,这里青草密布,不奇怪。”他淡定解释,固定住兔子腿,递给她。 乾陵悦不怕兔子,但是怕不能放活物,闷死兔子,犹豫再三,小声向他求证,“如果我闷死它,会遭天谴吗?” 经过穿越一事,她格外相信轮回天意,杀生总归是要遭到惩罚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舆论能颠倒黑白 “不知。”这超出了项天礼的知识范围,停了半晌道,“死在我剑下的亡魂数以千计,若是有报应,便尽数找我。” 这分明不是他单方面能决定的事,话却说得她心中一暖,鼻头微酸,嘴里还不放过他,“你以为你是天吗,报应凭你决定?” “若真的凭我决定,就罚你今生今世不能离开。”他顺着她的话往下道,盯着她的眼睛。 他墨色带灰的眸子里除了亮光,便是她。瞳孔因她震动着,又饱含深情温和,与坚决。 乾陵悦怔住。她极少如此认真地观察他的眸子,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瞳孔的花纹几乎是他这个人气质的翻版,雍容华贵,有条不紊,清冷温柔。 “你为什么喜欢我?”她不自觉发问,这不是她第一次问这种问题,只是无法理解。 项天礼是堂堂王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下好看的姑娘无一不向往嫁入王府,哪怕为妾为奴。 她并非最有姿色那一位,袅娜不比司空长婵,灵动不比柳榕,其他侧妃皆有一技之长,或贤惠、或温柔。 而她,她只会惹麻烦,给他生事,闲不住。 甚至在诸位侧妃争相“洁身自好”的时候广交好友,与男性朋友来往密切。 外头的流言蜚语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理会。她不理会,不代表没有,不代表王爷听不到。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些讨厌她的人不知如何在王爷面前抹黑她。 饶是如此,他却说喜欢她,依依不饶地留住她。 尽管知道她的来历、她的身份,她不可能留在这里。 “喜欢而已,需要列出条框吗?”项天礼也是头一次如是回答她,那双眼里的情深没有作假。 乾陵悦一个晃神,与过往那个人模样重叠,她猛地清醒,苦笑着,“不,你只是求而不得,所以格外不甘心罢了。” “我是这种人?”他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是这样的形象。 她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男人生来就带着极强的征服欲,像项天礼这么一个处处占尽优势的男人,几乎没有得不到的女人。 可她却明明白白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然是对他极大的挑战。 然而面对项天礼的质问,她实在无法点头。 “乾陵悦,我希望你明白一点。”项天礼罕见地严肃起来,“我向来不强人所难,也不屑于其他纨绔公子的游戏,你最好摆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乾陵悦怔忪着,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我喜欢你,你如果能回应,自然锦上添花,不能回应,我也不会强求你。”两人很久没有讨论过感情问题。 她无法正视,也不愿意正视。 “我……” “我只是生气你质疑我的感情。”项天礼打断她,并单方面结束这段对话,“我可以等你卸下心防,此事不必再提。” 乾陵悦呆呆地望着他。 不喜欢吗?也不是。只是无法坦然接受,她好像很难再喜欢上谁。 “王爷、王妃,城主请您二位用膳。”丫鬟的声音陡然传来,乾陵悦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将兔子塞进健身包,收敛了诸多复杂情绪,回头对丫鬟点头,表示知悉。 丫鬟小心打量二人一眼,氛围有些怪异,莫非才吵过架? 丫鬟们平日无事就喜欢八卦,多少知道项天礼和莲夫人之间那点莫须有的事,此刻又看到两人似乎不同寻常,自然认为与莲夫人有关。 一离开便将这事传得人尽皆知,“王爷为了莲夫人与王妃闹不和”的传言很快便在城王府传开,更有人编出“王爷怒烧藏书阁只为烧掉莲夫人与他的飞鸽情书”。 这样一来似乎坐实了项天礼放火烧藏书阁的事情。 事态的发展连闫宵都感到十分意外,“哦?他们这么说?” “是,现在以讹传讹,几乎都信了这套说辞,需要澄清吗?”侍卫拱手询问。 这与最初的计划不太符合。 “不用,正所谓殊途同归。”如何达到目的不重要,重要的达到目的。 因势导利,闫宵已经充分考虑好之后的对策。 “那莲夫人那边……” “不用管。”提到莲夫人,闫宵眼底划过一抹黯淡,又很快回应。 侍卫面上有着些微的犹疑,“她毕竟是皇上的……” “不用管。”他沉声又叮嘱一句,似在警告。 侍卫只好领命下去。 桌上,莲夫人坐在闫宵的右侧,项天礼坐在他的右侧,乾陵悦自然跟在项天礼身边,几人落座后,先是听到传闻的卫漫起哄,“王爷,都是陈年旧事,您不必挂怀。” 项天礼和乾陵悦满脸问号。 莲夫人脸微僵硬,女人的直觉已经充分预料到卫漫这话潜在的意思。 “王爷与王妃也是佳人一对,世上总会有错过的姻缘。”卫漫继续着,闫宵没让她闭嘴。 满心正在研究对策的两人更一头雾水,乾陵悦开着玩笑,“我们王爷错过什么姻缘,我怎么不知道?” 有人搭话,这事就好办许多。 卫漫立刻接话,“难道王妃还不知道吗?王爷与莲夫人情深意笃,只是碍于时运……” “嗯?”这不是之前就澄清过的东西吗?怎么她还在说,“这只是一个误会,王爷与莲夫人确实算得上两小无猜,但只是单纯的姐弟关系,这么些年早就只剩下沉淀的亲情了。” 她自然地为项天礼辩护,言之凿凿,且无比信任。 项天礼没必要在这样的问题上撒谎,而且他也不像能撒出那种谎的渣男。 “王妃对王爷信任无双,真是让人感动,可是王妃知道那藏书阁为何突然起大火吗?”要说卫漫也实在让人无语,道听途说的东西竟然也能说得津津有味,不去求证。 乾陵悦等着她的下文,“为何?” 要是她信誓旦旦地说是项天礼放的火,她能直接把她的头拧下来。 “藏书阁内有一间专为莲姐姐而设,便于她藏书。”卫漫觉得自己有理有据。 莲夫人在一边插嘴道,“城王府每人都有一间,难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自然是不敢有的,但姐姐的藏书阁里放着什么,就不用妹妹多说了吧。”她胸有成竹。 莲夫人脸色一僵,似乎被人戳中心事。 那里面的东西,她并未与任何人说过,只是例常打理,也未有过任何留念,为何今日突然提及? “姐姐的藏书阁,可都是与心上人来往的书信。”卫漫毫不避讳在场的各色人等,恨不能拿个大喇叭,说得人尽皆知,“不知这与藏书阁起火,是不是有关联呢?” 乾陵悦满头的问号,合着意思是项天礼为了销毁证据,所以才烧了藏书阁? 她哭笑不得,这种弱智理由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漫夫人,我觉得您想多了,如果王爷真有销毁证据的必要,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你甚至连里面丢了什么都不会知道。” 卫漫被她怼得愤然,又不肯承认自己的傻,硬着头皮狡辩,“那王妃是承认王爷与莲夫人有过旧情了?” 头一次将他们的往事拿到大家眼皮子底下说,如果她承认,无异是皇室的一大笑话。 “我想漫夫人误会什么了,王爷从头到尾喜欢的人,只有我一个。”乾陵悦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当着所有准备看好戏的人的面,掷地有声地宣示着项天礼对她的喜欢。 引得大家具是一怔,只有当事人安稳吃饭,全程没有参与。 这种无聊的事,他压根不想反驳,不过又是舆论的产物,当真了才是灾难的开始。 卫漫没想到当着大家的面她也能如此“不要脸”,气得“哼”了一声,闫宵这才悠悠出来讲和,“只是无聊的谣传,具体如此,还待调查。” 说是这么说,可他看向项天礼的眼神里带着理解与赞同,还有一丝欣慰,分明坐实他纵火的事情,“书没了,可以再搜罗,不要伤了和气。” “城主,藏书阁里还有历年的新月纪要,丢了可就找不到了。”侍卫忍不住出声提醒他,那些算是新月赖以生存的基本,眼下丢了,一切都没了。 项天礼适时接话,“真是可惜了,我本打算读完纪要,还没来得及……” “王爷,你若是有想知道的,尽管问我,我虽然不记事,但毕竟是新月城主,对往年大事,自然有印象。”闫宵趁热打铁。 他面上未动,心中却十分嘲讽。 “若是问你,岂不是什么都由你信口胡诌?” 有谁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抬头看去,乾陵悦眼中冒着熊熊大火。 “王妃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我自然是希望新月越来越好。”闫宵嘴上这么说,眼底的精明却透露出他的野心。 他们三人都非常清楚这是谁放的火,却有口难言,再加上城王府这群丫鬟的流言蜚语,几乎无人怀疑城主。 想到无辜殒命的陈氏,乾陵悦越想越气,伶牙俐齿地怼他,“你若是希望新月越来越好,就不会收如此重的赋税。” 桌上的都是女眷,哪里懂这些,只是被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不敢吃饭,战战兢兢地垂着头。 上次只在三人之间提,这次直接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闫宵原本还怀疑她的“捅到皇上面前”是随口一说,看来是认真的。 “王妃,这是新月之事,恐怕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为了不落人口实,他特意换了说辞。 周遭侍卫丫鬟众多,保不齐有眼线,更何况莲夫人与皇上也是旧交,难免察觉到异样。 可已经来不及了。莲夫人方才听到“赋税”二字微微掀了眼皮,扫了闫宵一眼。新月的政务,他从来不会告诉她,至于赋税,更是没提过。 听乾陵悦的意思,这事已诟病许久。 如是想着,她看向项天礼,他经手调查,必然清楚细节。 察觉到她的视线,项天礼与她对视一眼后又迅速挪开,他不希望牵扯她进来,对皇上、对闫宵,她都是一个变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帮手还是对手 闫宵对她的感情不是作假,皇上与她的交情又历历在目,她必然难以取舍,而他也不愿意让她为难。 “不管你再怎么狡辩,莲夫人和王爷的事可解释不清。”眼看话题被歪的卫漫哪里能忍受这样的忽视,非要旧话重提,让饭桌上一度尴尬。 莲夫人耳听着她不依不饶的话,又看了面色不好的闫宵一眼,咽下嘴里的食物,淡然开口,“漫儿,这是城主的家宴,桌上还有客人,你说这些,难道是在给城主难堪吗?” 的确。在众人都在的家宴上,明明白白地指出大夫人与其他人的纠缠过往,这不是故意打闫宵的脸吗? 最看重城主想法的卫漫立刻噤声,后知后觉地望向城主,眼中尽是惊疑与惶恐。再一看其他人,果然各有异色。 闫宵没有回应她的视线,说话语气却带着烦躁与不悦,“漫儿也是关心心切。”却没有更多的话,显然心情并十分好。 卫漫垂头吃饭,不再多话。 饭桌上寂静下来,半晌后有个侍卫脚步匆匆走进来,扫了各位夫人一眼,越过乾陵悦和项天礼,附在闫宵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方才一直神色淡淡的人此刻绷紧脸,不动声色地瞥向项天礼,又迅速收回视线,轻轻颔首,示意他下去。 项天礼与乾陵悦对视,饭桌气氛一时莫名。 一顿饭终于结束,两人回房间,项天礼对饭桌上的对话只字不提。 “你觉得莲夫人……”还是乾陵悦先提出来。 莲夫人正直温暖,遇到这样的事必然会主动提出帮忙,她不理解为何他一直会忽略这样的帮手。 “不行。”还没说完就被否决,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乾陵悦的话被打断,怔怔地望着他,转移视线盯着桌上冷掉的茶,自己思考了半晌,重重点头,“嗯,没事,我还有后手。” 她这么说着,却仍然盯着茶面,双手交握,不安分地搅动着,余光时不时瞥过去,微咳一声,自觉无趣地站起身,往自己床边走去。 片刻后,她拿着自己的包裹急急忙忙走出来,“我的东西被人翻过了。” 虽然对方很小心地将一切还原,但还是露出破绽。 项天礼只是看了一眼,并不意外,“嗯。” “他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来搜的?”乾陵悦见他不意外,也就懒得再操心。 “嗯。”然而他的回答似乎都带着心不在焉。 她歪着头,盯着他走神的脸,“在担心莲夫人?” “嗯。”项天礼的回答十分简洁,也间接地反映出他的漫不经心。 乾陵悦无法,只好自言自语,“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着手返程了。” “……” 意外地没有得到回答,她并未放弃,继续道,“陈氏的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你这边呢,我们该有的也有了,其他的等你大哥定夺吧。” 虽然她觉得项天仁也不会定夺什么,顶多三言两语敷衍一下,毕竟江山社稷的稳定更加重要。 “那些东西,并不能让闫宵收敛。”项天礼终于说出一个长句子,实打实地中肯。 “这也是你的选择。”乾陵悦抿唇挑眉。 有时候为了打捞真相必须无所不用其极,可他舍不得莲夫人蹚浑水,要不是他诚恳地与她讨论过莲夫人的问题,她几乎以为卫漫说的是真话。 项天礼闻言敛眉, 这的确是他的选择。 就此罢手,让闫宵受个不轻不重的处罚,还是追查到底,让他彻底栽在这件事上。 他沉眉认真思考。 乾陵悦宽容地给出时间。 不等他思考清楚,当晚闫宵便差人发来邀请,说是邀他一同赏月,顺便探讨下赋税相关。 对此乾陵悦只是淡定地看向项天礼。 自从她将问题摆到明面上后,闫宵便小动作不断,才请了他去藏书阁,藏书阁失火;这次请他赏月,她倒要看看能赏出个什么来。 另一边传完消息回禀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候在殿下,听候发落。 “不是让你看好陈氏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好不容易忙完,结果一回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如何不让人恼怒。 “小的的确兢兢业业守在门口,可夫人她……”他话没有说完,总不能将过错推到夫人身上。 “她怎么会知道那里?” “这……小的也不知……可能是向谁打听的吧。” 闫宵扶额,都怪他太惯着卫漫,竟然让她闯出这样的祸事,回想用膳时她格外兴奋积极的表现,他这才明白缘由。 “晚上都安排好了吗?”他闭闭眼,不再追究这件事,转而问道。 “都安排好了。”侍卫战战兢兢地回答。 他手指摩挲着,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道,“留住王妃。” “是。” 到了约定时间,乾陵悦披上外衣,要和项天礼一同赴约,刚走出大门,就被侍卫拦住,“王妃,城主只请了王爷一人。” “我身为他的正妃,跟去有什么不妥之处吗?”她目光如炬,直视着叫板的侍卫,试图以身份压制。 可侍卫早就得到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王妃与王爷一同,只能硬着头皮阻拦,“城主特意交代,让您在此等候。” 乾陵悦眯起眼,越发确定此去有鬼,“前脚请我们王爷去藏书阁,藏书阁失火不说,还害得王爷身受重伤,城主对刺客只字不提也就罢了,现在又要王爷单独赴约,安的什么心?” 论嘴炮,谁都不是她的对手,侍卫被问得连退两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城主之令,还请王妃配合。”他只能搬出老大的名头,说完看向项天礼,以为他会为自己解围。 栽过一次跟头的人不会再开玩笑,面色平淡,问话却很坚决,“城主是否明让本王一人前往?” 这下问住侍卫,他只是来请个人,怎么这么艰难。 “什么事堵在门口?”温柔的声音乍地响起,两人同时看向侍卫身后,莲夫人含着笑款款而立。 “他说城主请王爷赏月,我要跟去,被拒绝了。”乾陵悦三两句说清来龙去脉。 莲夫人眼角微张,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最后做主道,“这里是城王府,王爷的安危自然有城主全权负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不会放过他,陵悦大可放心。” 她也想放心,可对方都能明晃晃地放火烧楼,同时刺客夹击,在赏月的时候搞点小动作也不是没可能。 察觉到她脸上浓浓的担心,莲夫人温婉笑着,“王爷有事,我第一个出面作证。” 这话别人来说恐怕直接被乾陵悦归为诱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她看了项天礼一眼,询问着他的想法,他犹豫一瞬,点头,认为可行。 乾陵悦最终答应。 目送项天礼离开,她的视线仍然黏在他的身,眼中的担心化不开。 莲夫人握着她的手让她回神,语气中不知是羡慕还是惆怅,“王爷有你在左右扶持,是他的福气。” 她受宠若惊,“扶持不敢当,不给他惹事就谢天谢地了。” 夫人似乎被逗笑,眼底的笑意多了点真实,“你怎么会给他添麻烦呢?” 乾陵悦无法将之前的事一一道出,只能回以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末了才想到莲夫人这来的时间未免卡得太准,回过神,“莲夫人有事找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提到正事,她正色起来,看了一眼周围的侍卫,拉着她往屋里走,“但也不好开口。” 她隐隐猜到和饭桌上的话有关,心内纠结。 项天礼肯定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东西,可敏锐如她,寥寥几句便能推测出具体发生了什么,更遑论饭桌上大喇喇地讨论。 “您说。”乾陵悦决定先探探口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两人在屋中落座,莲夫人特意差人关了门和窗,让屋内出于密闭的状态,这才缓缓开口,“新月赋税是不是有问题。” 何止有问题,简直满是漏洞。 这话乾陵悦不敢直说,只能含糊其辞,“我也只是听王爷随意提及两句,不太清楚。” “是吗,”莲夫人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跟着又道,“你可以告诉我实情,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但您是城主的正夫人。”她本意就是请她帮忙,眼下机会送到眼前,当然不愿意放过,可又担心会惹怒项天礼,或者让她为难。 对面的人闻言停了片刻,良久才低低苦笑,“我这个正夫人名存实亡罢了。” 空气一时静默,乾陵悦能听出她对城主多多少少有点感情,只是这感情能不能比得过皇室,另说。 “赋税的确有问题。”她深吸一口气,打算缓缓道来,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周边百姓的赋税几乎重了一倍,以填平城内开支。” 莲夫人神色未变,她继续往下道,“但城内人口并未变动,开支与以往也是持平,所以我们怀疑城主有其他打算。” 她没有点名其他打算的具体内容,但莲夫人在皇宫长大,不可能不知道。 这笔空缺可以用在很多地方。 她话音落后,莲夫人久久没有搭话,只是沉默盯着桌面,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走神。乾陵悦没有催她,只是安静等待着。 “或许……我知道答案。”良久,莲夫人才轻声开口,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底满是动摇,手紧张地捧着茶杯,说完后动摇变为坚定,下定决心。 她的心狠狠一跳,直觉莲夫人要揭开一个埋藏已久的秘密。 而她竟然有些害怕,“您这一说,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事实上,她刚才说出的那句话已经组断了她的退路。 “没关系,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莲夫人坚定地回答,迎上她担心试探的眼神,直白道,“我不会不管百姓的死活。” 乾陵悦盯着她良久,才终于道,“那您说。” 莲夫人缓缓张口。 “王爷,大夫人和王妃正在叙话。”丫鬟的通禀声惊醒二人,她们忙收了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看这个锅,又大又圆 “叙话?”闫宵眉头皱起一个“川”字,好端端地,莲夫人怎么会来找她,蓦地想到饭桌上乾陵悦说完那番话之后她莫测的神色,他眼睛微眯起,径直推开门。 城主的喜怒一向无常,丫鬟垂着头,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不敢随意招惹。 “城主不是约了王爷在赏月?”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乾陵悦起身,盯着他的眼睛,多有逼问之意。 她本就怀疑闫宵此举有鬼,此刻他出现在这里,正巧坐实了她的猜测,因此目光更加不善。 “我刚处理完公务,路过此处就顺便来看看,说不定可以和王爷一同前往。”闫宵说话毫无纰漏,言语之间完美解释了他的动机。 乾陵悦一个字都不信,若非莲夫人在这里,还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事来。刚来城王府的场景历历在目,她不会傻到相信他的兴趣短时间内就消失。 她对男人多少还有点了解。 “那太可惜了,王爷已经去了,您也赶紧去吧。”她利落地下逐客令,仿佛莲夫人并不在边上。 闫宵看向莲夫人,忽而放低声音,似乎带着关怀,“这几日没有见你,可是感到寂寞?” ……?这个人是个什么东西?乾陵悦当即出声为莲夫人辩护,“那倒没有,有我在,莲夫人怎么会感受到寂寞。” 把女人当什么了,觉得离了他就不能活? “我只是开开玩笑。”闫宵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激进,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 目睹全程的莲夫人起身,打断两人的剑拔弩张,“我左右无事,便来找陵悦聊聊天,散散心,你快去陪王爷吧,没有大事。” 闫宵盯着莫名站在同一阵线的两个女人,眼神幽深,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坐了下来,悠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已经让人招待王爷了,迟些去也没事。” 乾陵悦警惕地看着他,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二位随我一同过去,今晚月色不错。”他笑意不明,视线里带着冷意。 莲夫人悄悄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她,“既是你与王爷的约定,我们女人家去像什么话,王爷必然有很多想和你聊的,城主还是快去吧。” 没有想到大夫人会完全站在乾陵悦那边,他挑眉,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和不悦,已经被她们拒绝,他继续留下也没有道理,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下次再叙。” “噔——”地放下杯盏,起身离开。 乾陵悦望着他的背影,眼皮子直跳,总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后就有人匆匆来报,“安王妃,安王爷他……” 她心中一紧,脑内飞速思考对策,却听到丫鬟面色犹豫,似乎难以启齿,才镇定下来,追问,“怎么回事?” “安王爷他和漫夫人……”丫鬟的话没有说完,乾陵悦大概猜到后面的意思。 他和漫夫人?是他瞎了,还是漫夫人死皮赖脸? 不,他不是在等闫宵赏月吗? 闻言她立刻冲出去,莲夫人疾步跟上。 一路上下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乾陵悦眉头皱起,显然项天礼被人设计了,可赏月是闫宵提出的,他只是赴约。 到了出事地点,卫漫正抱着自己的衣服泫然欲泣,肩膀出已经被撕扯开,露出半边香肩,闫宵抱着她温声安慰。 而项天礼则浑身湿漉漉地坐在石桌边,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在沉思。 她快步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抬头望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迷茫地与她对视,眼睛无法对焦。 一看就是被下了药。实在下作,乾陵悦忍了又忍,决定先给他解了药性,行动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 项天礼一向谨慎,如果是酒水里的毒,根本不可能。 且卫漫看上去神色清明,应当不是桌上的糕点酒水。 她小心观察着四周,却听到卫漫在那边啜泣着,“宵宵,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你让我先招待王爷,我刚到,就被他扑在地上……” 看来项天礼是最先到的,可能药性早就散发在空气当中,乾陵悦四下查看,果然在桌脚看到一个燃尽的香炉。 显然已经燃完一段时间,恐怕就是算好了时间,等卫漫抵达时药效刚好过去。 项天礼虽然内力深厚,但才受了剑伤,又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奔波劳累,即便有所警惕也是警惕尚未出现的闫宵,难怪中招。 她心疼得不行,给他喂了醒神药,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这才有空闲看向那边已经哭作一团的卫漫。 “宵宵,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她一口一个“宵宵”,说得仿佛遭到极大的侮辱,哭得梨花带雨,后头的侍卫都不忍直视。 闫宵细声安抚她,好不容易止住她的哭声后回头看向乾陵悦,“安王妃,王爷所为已经触到我的底线。” 乾陵悦好笑地瞪大眼,摇摇头,牙尖反驳,“你对王爷做的事,也触到了我的底线。” 他眼神微暗,扶正卫漫道,“他对漫儿做的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卫漫配合地小声哭泣,断断续续地为自己洗白,“宵宵,是他强迫我的,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将他推入水中,恐怕今夜就……就……” 她被哭得心烦,直接拿起桌脚的香炉狠狠蹬在桌面上,“这又该如何解释?” 闫宵一瞬间闪过讶异,又很快收起,泰然自若,“府里各处都会有这样的香炉,王妃拿这个是想证明什么?” “你邀请王爷在先,随后却出现在我们住处,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便传来这样的消息,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莲夫人是傻子?”其他人当然不可能向着她说话,她只能扯出莲夫人。 虽然这样有些无耻,但她实在无法可想。 别点到名的人站出来,侍卫丫鬟以及闫宵卫漫都看着她,等着她的发言。 莲夫人着实处在两难的境地。 为闫宵说话,但这事情的确有蹊跷。 如果为项天礼说话,她非常清楚随之而来的流言会如何疯传。 “此事确有蹊跷,漫夫人不如仔细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竭力保持中立,询问卫漫。 她似乎被吓得不轻,此刻听到她还在为别人说话,气上心头,“你巴不得我被人玷污,这样你就可以借机把我赶出城王府,谁知道这出戏是不是你策划的呢。” 莫名背上一锅的莲夫人分外不悦,“如此低级的手段,你是在侮辱我吗?” 闫宵眼皮子抖了抖。 围观的侍卫丫鬟只低垂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心里却已经有了各自的猜测。 “恕我直言,王爷断然看不上你。”乾陵悦当然不会任由卫漫撒泼,接话道,“你说是王爷所为,那他是如何对待你的?” 蓄意与受药物刺激完全是两种状态,她不信卫漫分不清。 遭到仔细盘问的卫漫眼神微闪,又觉得自己分外委屈,转头求助闫宵,“宵宵,我都已经这样了,她还不肯放过我,让我复述,这不是纯粹羞辱我吗?” 无奈项天礼这时候还在清醒中,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并非羞辱,”乾陵悦放缓语气,试图安抚她的情绪,“王爷的武功强弱我非常清楚,如果他真的有不轨的心思,你绝对逃不过,明白吗?” 她神奇的逻辑竟然奇怪地说服了大部分人,连闫宵都被迷惑了一秒,他很快清醒,“王妃的意思,是漫儿主动且有意陷害?” 乾陵悦耸耸肩,没有给出正面回答,这意思等同于默认。 “真是个笑话,我闫宵的夫人竟然要蓄意勾搭王爷,”他冷笑着,一挥手,一个战战兢兢的丫头被带上来,她浑身哆嗦着,似乎很害怕这样的场景。 “说,你看到的场景。” 丫鬟磕磕绊绊地说着自己亲眼面对的场景,“漫夫人刚到,王爷本来还在与她寒暄,突然就抱了上去,将她压在地上,还……还撕扯她的衣服……” 完了。乾陵悦望向那个丫鬟,人证物证具在,就差一个动机。 闫宵很快自行补齐,“我知道王爷恼怒我娶了莲儿,但这样的报复手段未免太下三滥。” 这下齐全了,全城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为了报夺爱之仇烧了藏书阁、侮辱城主最疼爱的夫人。 明日整个新月都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不管他如何解释,都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闫宵根本没打算让他们回京。 “来人,把王爷抓起来,带到地牢。”他冷声吩咐。 “你没有权力抓王爷。”乾陵悦拦在项天礼身前,闫宵只是一个小小的城主,爵位在王爷之下,有什么资格对他动刑? 他只是扯开嘴角冷笑一声,“在新月,我就是法,若非看在王妃可爱的份上再三忍让,你以为我会放任你们把城王府搅得一团糟吗?” 什么狗屁理由,她瞪着她,分明是故意拖延时间,好设计挖陷阱,给他致命一击。 “城主,你是新月的法?这话你敢在皇上面前说吗?”乾陵悦死死护主项天礼,不让他被带走,嘴里还在据理力争。 闫宵眼中满是不屑,“皇上?他恐怕管不到这里的事。” “城主,我劝你做人留一线,不要太绝,毕竟多行不义必自毙。”她终于被惹怒,死死盯着眼前猖狂的人,声线压低,充满警告。 没见过她如此肃穆,就连闫宵都被唬住,随后才道,“王妃真是言重。” “我没有开玩笑。”这并不是现代法律严明的社会,如果有必要,她会采取极端措施。 莲夫人忙出来打圆场,“也许有误会,先不要动气,等王爷清醒了再仔细询问。” 乾陵悦冷哼着回头,摸了下项天礼的额头,方才落水没有及时保暖,不知道会不会受凉感冒。 她想了想,避着侍卫从袖子里拿出预防感冒的药,给他喂了一颗,没有看闫宵,沉声着,“给他先换件衣服吧。” 而侍卫理都不理,直接将人拖走。 第一百三十章 只能靠你了(作者是真的要秃了 乾陵悦身子发着颤,前一秒还搭在项天礼肩头的手空落落的。 “王爷连自我意识都未恢复,你告诉我这样能去非礼你的夫人?”她扭头,而闫宵已经打算走人。 此刻的她仿佛竖起刺的刺猬,浑身都在抗拒着他的审判,每一根刺直指他的心窝,“城主,纵然你想栽赃陷害,也该做得完美一些。” 围观者具是一愣,就连莲夫人也呆住。 即便这是手段,也鲜少有人敢当面叫板,就算她是王妃,闫宵也有无数手段断了她的后路,既然他敢对项天礼下手,必然就打算往死里整。 “王妃莫要恶意中伤。”他也没打算回避,大大方方地回答。 乾陵悦无言以对。 这里是闫宵的地盘,如他所说,他就是这样的法,奖赏惩罚皆由他决定。 为避免事情闹大,莲夫人做主扶着她离开。 深夜,地牢。 刺骨的寒风从监狱的小窗口吹进来,侵袭着阴暗潮湿的地牢。 湿淋淋的衣服裹着项天礼,他身子微微一抖,长长的眼睫扇了扇,缓缓睁开眼。 沉静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揉了揉因受寒而炸裂的头,低头看到熟悉的外衣,彻底惊醒,伸手摸了一下,确认干燥后才微微松气。 他起身坐直,将乾陵悦的外衣折得……尽量整整齐齐。 摆弄了半天也折不出丫鬟折出的效果,项天礼理智放弃,转而思考自己当下的状况。 衣服黏在身上,他稍微扯开些,以便风干。 看这情况应该是被闫宵打入地牢了,卫漫的事的确出乎他的意料,最初到达约定地点,发现空无一人后他并不意外。 只是他没想到从他踏入那片土地,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迷香总是让人防不胜防,导致他明知自己状态不对,却无法做出回击,尤其在迷香作用下看到“乾陵悦”跌跌撞撞一脸无辜地跑过来。 他已经隐忍足够久,药性相冲下完全不受支配。 好在事情闹大之前他主动跳入湖中,才稍微清醒一些,后续迷糊中似乎听到乾陵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铿锵有力,甚至还和闫宵争吵起来。 他非常想劝她住嘴,尽量不要在这关头惹怒闫宵,可嘴里发干,腿发软,完全没办法出声。 “醒了?”门口的狱卒时刻关注他的情况,见他醒后反身离开,片刻后回来,手里端着食物,默不作声地递进去。 项天礼懒散看了一眼,没有动,“王妃现在身在何方?” “不知道。”狱卒对他没什么好语气,甚至不把他放在眼里,留下食物就背对着他。 丝毫不意外的人扬扬眉。 安安静静地待到天明,锁链的声响传来,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掀起眼皮,入眼便是乾陵悦焦急关怀的脸。 都这样了,还说不喜欢他。 “你发烧吗?”她担惊受怕了一夜,就怕他发高烧,来不及救治。 他仍然懒懒地靠在墙上,“不知。” “过来。”乾陵悦蹲下,抓着地牢门,招他过去。 项天礼倒也听话,撑起身子缓缓走过去,在她对面蹲下,垂下头,将额头伸向她。 她熟练地拿手比对了一下,温度还算正常,但不能不防。放下手后又拿了一粒药强行喂在他嘴里,等他吞下后才示意他掀起衣服。 两人已经默契到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他乖乖脱下衣服,让她隔着门一一处理伤口。 不远处的狱卒看得瞠目结舌,大概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操作。 利落地检查完,她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衣服,阴湿着,穿这身衣服就算身体好也有极大感冒的可能。 “我去给你拿身衣服。”乾陵悦化身老妈子,起身道。 一旁的狱卒呵住她,“你当这里是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冷眼斜过去,狱卒吓得后退一步,又仗着闫宵的发话,大着胆子,“他是犯人,你是犯人的妻子,等同于犯人。” 这说辞让乾陵悦倍感无语,她直接怼到狱卒跟前,“我有一百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你信吗?” 项天礼听着她的威胁,觉得可爱,低低笑了一声。 她被笑得恼火,转头冲他呲了呲牙,又回头一本正经地威胁,“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说着一手按上他的脖子,在他愕然的神色中恶狠狠地,“这是大动脉。” 狱卒瞪大眼。 “只要我轻轻一割,”乾陵悦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小巧而锋利的手术刀,“你就会血喷如柱,最终失血过多而死,神仙都救不了你。” 她不像是开玩笑,手术刀冰凉的触感令狱卒不敢轻易动作,其他人密切关注着这边,担心她做出出格的举动。 “让我去给他拿套衣服。”乾陵悦冷着嗓音,不笑的时候眉眼锋利,和项天礼一起久了,王妃的气质浑然天成。 狱卒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 不出半刻,乾陵悦便拿着衣服回来,隔着门递给项天礼,自觉转身,扫了一眼还在探头看的狱卒,拔高声音,“看什么看!” 狱卒们被震慑住,竟然顺着她的话转过身。 项天礼嘴角挂着微妙的笑,迅速换好衣服,将湿衣服“叠”在一起,放在门边。 “好了。”他温声提醒。 她转过身,看了地上的一坨,嫌弃地皱眉,“你就不能稍微叠一下衣服?” 他跟着看过去,将“叠过了”三个字吞回肚子里。 “你打算怎么办?”她蹲下收衣服的时候小声问道。 要想闫宵良心发现放过他们是不可能的。 “只能靠你了。”项天礼低声道。 “……嗯?”乾陵悦的手顿住,仿佛听错了,“靠我?” “我身陷囹圄,他们又人证物证聚在,你觉得我还有办法吗?”他大言不惭,且理直气壮。 她放下衣服,盯着他,“你是认真的吗?” “嗯。”项天礼回应着她的视线。 得到肯定回答的人蹲在他跟前,垂头陷入沉思。 并非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后果,她只是下意识认为项天礼总是会有后路。 “你不行吗?不行的话我可以飞鸽传书给二哥。”项天礼并不打算勉强她,他给自己的确留了后路,只是费点时间而已。 乾陵悦立即阻止他,“不,我可以。” 事实上,她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简单粗暴。 “……行。”他其实有点担心。 “放心,交给我。”完全想好的人神采奕奕,眼睛发亮,仿佛已经将狂妄自大的人踩在脚下。 与项天礼达成共识,她迅速离开,在走之前还恶狠狠地警告了狱卒一句,“要是你们让他格外受了伤,等着浑身溃烂致死吧。” 得知乾陵悦去看望项天礼的莲夫人早早等在她的住处,听见她回来的响动,立刻迎上去,“王爷还好吗?” “还好。”还有力气和她开玩笑,证明身体健康。 “我没想到城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昨天并不是谈话的好日子,把她带回来之后莲夫人叮嘱了几句便先离开。 “真不巧,我想到了。”她从不掩饰自己对别人的厌恶,说完后对上莲夫人略显伤感的眼神,才换了语气,“莲夫人,这与你无关。” 莲夫人更加伤感,“不,如果我能果断一些……” 她倾身抱住她,怒火更加发不出来,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半晌后才道,“你要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帮我约见一下城主,我有事和他商量。” “城主恐怕……”不会答应。莲夫人只说了一半,后半句被她打断。 “没关系,我只是需要和他堂堂正正见一面。”乾陵悦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 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刚刚只是路过闫宵的寝宫就被侍卫多加防范,要直接见他是不可能的了。 正巧莲夫人送上门,该利用的还是得利用。 莲夫人本就心怀愧疚,又见她坚持,最后不出意外地答应,并迅速安排好了见面时间。 好巧不巧只有晚膳后才有时间。 为了晚上的会面,乾陵悦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甚至换上了不常穿的衣服。 结束政务的闫宵一进后院,便看到她沉静地坐在石桌边,一改张扬与固执,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王妃好兴致。”基于昨天发生的事,他对她暂时没有报其他想法,淡定地问候。 “等候您多时了。”她闻言回头,灿然一笑,卸去防备的脸很是纯真可爱。 闫宵大方在她对面坐下,又吩咐下人换了一套全新的茶具和茶壶,还特意命人将点燃的香薰灭掉,一切处理好后才淡然地将一只手搁在石桌面上。 “王妃叫我来有何要事?”他声音懒散,似乎成竹在胸,说完后又道,“若是求情,就算了。” 乾陵悦笑得眉眼弯弯,“城主会错意了,我当然知道。” “那……” “我只是来看看你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到良心的谴责。” 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说的话却令人咬牙切齿。 闫宵已经领会过她嘴巴的霸道和气人,纵然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当回事,但心里还是憋着气,皮笑肉不笑,“托王妃的福,睡得安稳。” “那就好,毕竟你之后应该都睡不好了。”乾陵悦眼看着他将手搭在石桌上,笑容逐渐奸诈。 “什么意思你?”直觉自己上了当,却不知问题出在何处,闫宵岿然不动,“王妃莫要和我开玩笑。” “我可没有。”她耸耸肩,嬉笑着起身,“是不是玩笑,明日您就知道了。” 这药粉她精心调配,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一旦严重,这样的反复溃烂可以跟随一生,她相信闫宵如此好面子的人,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最关键的是,她有充足理由相信无人能解,至少新月里没有;当然,如果有那就更好了。 她想到莲夫人说的话,眼神幽暗。 不管闫宵怎么做,她都有十足的把握抓到他的把柄。 “王妃,你给我下毒?”在她走到门口时,闫宵阴森森问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僵持 “我可不敢。”她俏生生反驳,堵回他的话,“刚才的用具可是您亲手换过的。” 的确如此,闫宵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送她离开。 乾陵悦刚要入睡,便听到外面着急的脚步声,她微微弯唇,闭上眼。 次日天亮,屋外鸟鸣阵阵,她惬意地伸个懒腰,洗漱好后拿着新鲜的早餐去地牢。 地牢一如既往昏昏沉沉,就连如此的明媚阳光都驱赶不了地牢的阴暗潮湿,她斜了狱卒一眼,大大方方地走进去,轻车熟路地找到项天礼的牢房。 他双腿盘坐,背脊笔直。 将早餐放进去,她蹲在门边,好奇发问,“你这样不累吗?背。” “还好。”他闻言睁眼,视线在她身上停驻一瞬,又移到地上包装精致的食物上,“晚些时候我写封信,你带给二哥。” 乾陵悦瞪大眼,微微拔高声音,“你不信任我吗?” “不,只是两条后路比较周全。”他垂眉回答,扫了一眼门边的食物,身形晃动,却又稳稳地坐回去。 “不吃?”她当然不会做自断后路的事,既然是他的要求,自然会答应,只是早膳摆在那里有点时间了,而他竟然一动不动,是不饿吗? 他又看了一眼,“等下吃,你先回去吧。” 乾陵悦本来打算拿着食盒回去,眼下也不再坚持,点点头,起身作势要走,才走出两步又停住,回头看着他,“你的伤口好些吗?” 纱布更换太频繁不利于伤口恢复,所以她今天没打算替他更换,但又担心情况严重,所以才多此一问。 “好些了。”其实他现在压根没有感觉。 等乾陵悦离开后,他才支起一只腿,要站起的时候腿直发抖,衣服迅速被血染红,强忍着疼痛将食物拿过去,打开食盒才发现下面藏着一团纱布和止痛药粉,大概是担心他强撑。 丝毫不知项天礼情况更加恶劣的乾陵悦在回去的路上不出意外被拦住,侍卫一脸严肃请她去见闫宵,她耸耸肩,无所谓地跟上去。 经过一夜的折腾,闫宵皮肤的溃烂已经得到缓解,只是无法根治。 “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他带着面具,遮住溃烂得厉害的部分,阴森森地质问。 “看来城主已经找到能为您控制的人了,那问我还有什么用?”她避重就轻,转移着他的话题,故意错开回答。 闫宵气得咬牙,昨晚几乎将整个新月的郎中都请来查看,最后还是一位隐士高人的偏方暂时止住他的瘙痒,溃烂速度虽然减弱,却仍在继续。 他可不希望以后时时刻刻需要靠短暂的治疗活着,竟然是乾陵悦做的手脚,必然有解决方法,“原来王妃有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那我杀掉王爷也无所谓吗?” 下毒本来就是双刃剑,可以成为彼此的制衡因素,乾陵悦想赢得这场交易,就必须掌握更大的筹码。 “你大可以对王爷下手,到时候你就会落得一个造反的名声,那时皇上和南王恐怕都不会放过您,”她张口即来,“您的大夫人,怕也会因此嫉恨您一辈子。” 他的确可以动手,但与之而来的后果怕是他一人无法承担。 “不如我告诉您法子,您解释清楚这场误会,还王爷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声,我们打道回府。”乾陵悦强势地提出交易,观察着他的神色。 闫宵一时没有回话,只阴沉地盯着她,皮肤传来的阵阵瘙痒感提醒着他症状正在严重。 昨日来的郎中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他只有缓解的法子,没有根治的良方,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切的源头在乾陵悦身上。 而乾陵悦想要的,他非常清楚。 可项天礼手上掌握的证据,虽然不足以扳倒他,但也能大幅度削弱他的能力,对他来说终究是个隐患。 所以他才着急要置他于死地。 “我的底线城主心知肚明,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自有办法救他出来。”乾陵悦的空城计唱的一出比一出好听,笑意满满,没有一丝慌张。 自从逐渐意识到可以乱用药物后,她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任何不能直接达到目的的事都有了迂回婉转的办法。 不得不说,没有明确法律的地方,的确容易滋生邪恶与野心,难怪闫宵会越来越嚣张。 “王妃难道要劫狱?”他听到她补充的话,自以为找到破绽,眼睛微微发光,眼底满是奸诈。 “城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一个弱女子,手无寸铁,如何劫狱?只不过是请二哥过来主持公道罢了。”乾陵悦做作地哀叹着,眼神一转,“若是二哥没有时间,只能找大哥了。” 弟弟被一个小小城主关在地牢里,皇上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旦他亲自过问,闫宵的马脚就会暴露。 这件事从头到尾只能糊弄下人,还有不知情的卫漫。 “皇上与南王政务繁忙,恐怕抽不出时间来管理这等小事。”闫宵色厉内荏,“更何况王爷意图羞辱我的夫人,本身就给皇室抹黑,你觉得皇上和南王会替他辩护吗?” “辩不辩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哥二哥都是凭证据说话,当日具体发生了什么,到现在都是漫夫人的一面之词,王爷好容易清醒了,你又不给他辩白的机会。”乾陵悦悠然自得。 城主一时哑言,深知她绝对不会轻易罢休,当即下了狠心,眼神沉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等南王来了再做商榷。” 没料到这样的事情走向,她微微怔忪,“也行,我立刻飞鸽传书。” “不必,我差人快马加鞭,不日便到。”闫宵制止她。 乾陵悦立刻警觉起来,盯着他,这话不是在哄小孩子吗?谁知道他是真的差人送信还是故意拖延时间好单方面处死他们。 “不劳城主费心,王爷递回去的信已经在我手中,等下便会差人送走。”她坦荡撒谎,垂眉避开他的打量,手还摸了腰间一把。 当然不是项天礼的信,只是她的一条帕子。 和闫宵打了半天太极,两人都不肯让步,反而让他生了杀心,只要她死在这里,处死项天礼就无人能拦得住。 离开闫宵寝宫的乾陵悦心提得高高的,担心项天礼会真的出事,打算自己手写信送到项天义那儿,项二早就候在门口,见她回来迎上去。 “王妃,需要属下送信吗?”他毛遂自荐。 眼下他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忠诚、武力值高,但一旦他离开,王爷和她的安全就无法得到保障。 乾陵悦骤然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先别去,按照原计划进行。”她稳住心神,项天礼的性命至关重要,不能大意。 随后便去找莲夫人。 莲夫人心中满是愧疚,听她复述与闫宵的对话后愧疚更深,“不如我找人帮你送信?” “恐怕您找的人也会被半路拦截。”乾陵悦忧心忡忡,莲夫人这里一定被监视了,她来这里也是因为闫宵不会丧心病狂到对莲夫人下手。 “那……该如何是好?”若非不允许,她甚至想自己亲自骑马回去报信。 乾陵悦眼睛沉了沉,只能下重药了,附到莲夫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莲夫人眼睛微微睁大,犹疑地望着她,“万一真的……” “不会。”她安抚着她。 莲夫人出于帮助,点头答应。 狱中的项天礼处理着身上的新伤,刚才闫宵满身戾气地走来,狠狠给了他几鞭子,想来是外头不太顺利。 他比较担心的是乾陵悦。 闫宵这模样分明是动了杀心,但碍于某种牵绊才没有立刻下手,若是乾陵悦暴露出弱点,他们大概在劫难逃。 他忽然后悔自己的计划,着实九死一生,且不能保护乾陵悦。 闫宵将自己彻底武装起来,除了卫漫任何夫人都不见,就练了莲夫人的求见也被他挡在门外,卫漫自然无比自得,认为自己独宠。 “最近乾陵悦有找你吗?”他躺在榻上,卫漫如往常一样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冷冰冰地发问,以为他终于厌恶乾陵悦,心内一喜。 “她哪里还有脸来找我,我已经几日没见过了。”她拿捏着嗓子,软软地撒娇,手指抚过他刚好的浅色伤疤,埋怨着,“您这个病,什么时候才能好,郎中不是说加大药量了吗。” 他低头看细小的疤痕,那日之后他逼迫着唯一能抑制的郎中想办法,最后才冒险给他加剂量,不过效果似乎不错,已经不想最初蔓延。 等郎中研制出来解药,乾陵悦就不用留了。 “城主,李郎中求见。”他们正交谈着,侍卫来禀。 闫宵颔首,示意他放人进来。 被称作李郎中的人大步走进,单膝行礼,面上满是张扬无畏,似乎并不把闫宵放在眼里,硬邦邦地,“解药已经完成,请您试药。” “让我亲自试药?”他尾音疑惑上扬,分明就是不愿意,“你别忘了,是谁收留你,不然你现在早就尸骨无存。” 李郎中咬咬牙,垂首道,“我先为您试。” 说罢将药粉倒了一点在手背上,不消片刻手背处红起一片。 闫宵眯着眼,“这是何意?” “……出了差错。”李郎中缓缓回答,这种药本该在患处试验,任何反应都比较直接。 “那就滚回去再试。”他狠声赶他离开。 李郎中眼中微微阴鹜,行礼后转身下去。 期间一直贴在闫宵身上的卫漫识趣地开口,“一个下人而已,不必忧心,”说着伸出自己葱玉般的手,露出白皙的手腕,“这是我刚买的手镯,您瞧瞧。” 闫宵垂头看过去,手敷衍地摸了一下,手感冰凉顺滑,的确是块上好的玉,“你若是喜欢,多买一些,不用拘着。” 眼下能完全相信的只有她,自然更加宠爱纵容,他眼神幽深,“没事的话可以去看看乾陵悦,将她的动向报备给我。” 卫漫不满地嘟起嘴,却仍然答应。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反将一军 事实上,卫漫只是嘴上答应,并没有去看,偶尔路过远远望上一眼,确定她还在院子里,就若无其事地离开。 之前的谈话,她本以为她们可以成为朋友,至少不会针锋相对。 这边卫漫感到可惜,那边乾陵悦因为无人搅扰,正放心与项二核对信息,顺便让他私下找人绕远路去京城请项天义过来。 闫宵已经完全忘记项二的存在,每日只在盯着乾陵悦,与她周旋,这对乾陵悦来说是个好事。 “城主,李郎中求见。”这日闫宵正在休息,一侍卫匆匆忙忙来报,面上尽是喜色。 他坐直身子,“请。” 李郎中步伐不变,跪下后直接双手递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声音沉稳,“解药已经研制出。” “确定有效?”闫宵的机警一如往常,怀疑地追问,却还是朝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东西拿上来。 “若是无效,我当即自刎。”李郎中也是个硬气的人,不卑不亢地自证。 闫宵料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打开后涂在手臂处,观察患处变化。约莫过了小半刻钟,难耐的瘙痒褪去,他心中微喜,却不敢掉以轻心。 半个时辰过去,患处停止瘙痒,没有扩散的趋势,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闫宵这才全然信任他,“加紧赶制,我需要更多。” 身体已经大部分开始溃烂,纵然有缓解的药拖着,也只会让溃烂处越来越大。 “是。”李郎中领命下去。 闫宵将剩下的快速涂在脸上,一切处理妥当后命令道,“请王妃过来。” 是时候算账了。唯一的桎梏不存在,只要乾陵悦和项天礼一死,他们就算在这里探知到再多的秘密也无济于事。 不出片刻,乾陵悦被侍卫不太温柔地押过来,直接将她按在地上,她被迫跪着,头却高抬起来,盯着闫宵的眼睛。 “王妃果然傲骨,今日我请你来,想必你也知道原因了。”他高高在上地说着,眼神中是志得意满,仿佛胜券在握。 乾陵悦当然清楚,抿唇笑着,只是眼底讥讽,“难道城主找到解决的方法了?新月城果然人才辈出。” 这毒药她并不夸海口,就算有人解得出,也是一个知识经验丰富的老郎中不停实验才能得到解决的法子,毕竟她现在学到的是几千年老祖宗总结的精华,少走不少弯路。 “王妃过誉。”闫宵大言不惭地承受着她的赞美,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跟前,“现在,你连唯一可交换的手段都没了,打算如何呢?” 乾陵悦没有作声。 他猛地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他对视,兴奋放大的瞳孔里满是猎杀时的恣意,“如果你答应做我的夫人,或许我可以放王爷一马。” “你就不怕王爷回头治你一个以下犯上?”她冷笑着,扭动下巴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不得其法。 “难道王妃还不清楚吗,这一切都在新月城内,而我是新月的法,他纵然回了京,又能如何?”言语之间尽是对皇室的鄙视,丝毫不把京城放在眼里。 看来是安逸生活过久了,欠教训。 她对上他的视线,讥诮着,“是吗?你检查过了吗?你身上只中了这一种毒?” 闫宵脸色一变,下意识甩开手,后退一步,眯着眼瞪着她,“莫非王妃肯为王爷牺牲到这个份上,以身试毒?” 就是担心她会继续闹出幺蛾子,所以他才有意隔断一切与她的联系,就连卫漫去找她的当天,他都会将她挡在门外。 但凡与她接触过的东西,都无法进他的门。 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相信她还可以给他下毒,除了刚才大意之下将她放进来。 可那样的话,她自己或者其他的侍卫丫鬟也会中毒,但眼下他们都毫无异样。 “当然不会,”乾陵悦笑眯眯地,露出整人的招牌笑容,“只是我在漫夫人身上做了点手脚罢了。” 想下毒,她多的是机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层层关系递进下,总会有一环疏漏,且自己意识不到。 “卫漫?”闫宵低声疑惑地重复一遍,立刻镇定下来,“王妃不如换个其他聪明点的办法,或许我还会配合你演戏。” 乾陵悦嘴角弯弯,望着他思索一番,歪着头,“不出意外,还有半刻钟你就要发病了,我劝你早点叫郎中过来守着,免得等会来不及。” “……”闫宵沉默盯着她,空气安静片刻,他才低声道,“请李郎中过来。” 侍卫急忙去请人。 李郎中很快抵达,望了跪在中央的乾陵悦一眼,眼底有略微的诧异,“城主何事?” “替我诊断。”他眼神锋利地从乾陵悦身上扫过,在主位坐下,伸手给他。 郎中纵然疑惑,还是依言检查,“一切正常。” “确定?”他对乾陵悦的话始终半信半疑,追问着。 “确定。” 大殿寂静无声,知道前因后果的侍卫屏息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渲染得气氛更加紧张,不知情的李郎中眉眼微皱,心底难得有一丝慌乱。 事件中心的闫宵心脏极速鼓动,时间越近,心跳越剧烈,他试图通过打坐调息,没有丝毫作用。 起初以为是紧张导致的心跳加快,然而他很快发现不对劲,伴随心跳加快的还有剧烈的刺痛感,心脏仿佛针扎。 他很快意识到不是正常的心理反应,想要呼救时已经喊不出声,只能向李郎中伸手,示意他救自己。 李郎中并未及时反应过来,只看到他面色难看,额头布满汗渍,却一声不吭。 下人们习惯了喊一声动一声,城主没有发话,谁敢冒进? 乾陵悦冷冷地在一边道,“你要是再不去看看他,他就真的要死了。” 李郎中这才三两步跨上去,紧急替他诊治,一番手忙脚乱后闫宵的状况才算稳定下来。仿佛劫后重生的闫宵大口喘着气,脸色泛白,还未完全恢复。 侍卫已经拿刀架在乾陵悦脖子上,谨防她下一步动作。 “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他的眸子充血,红得吓人,下毒之人却一派悠然。 “我说了你也不知道。”乾陵悦气人的本事一等一,差点让闫宵再度去世。 李郎中在他稳定后又把了一次脉,脉象稳定,方才的好像只是一场意外。 “诊断出什么了吗?”这话是乾陵悦代替闫宵问的,问完后又自问自答,“想必什么都没发现吧,我的话就放在这儿,全天下能解此毒的只有我。” 闫宵神色莫名。 能用的人他都召过来,此时他身边的算是最博闻强识,若是连他都不知道……他看过去,郎中只是微微摇头,的确没有办法。 不发病时压根没有不对劲的脉象,他实在无法诊治。 侍卫押着乾陵悦不让她动作,漫长的对峙后,闫宵才低声道,“把王爷带出来。” 后面乾陵悦要和项二交接,完成他的计划,导致没有时间去看他,都由莲夫人代劳,所以算算日子,他们有三天没见了。 她盯着地面,眼中是她看不见的担忧与淡淡的欣喜。 “哗啦——”锁链的声音突兀响起,她猛地扭头看过去,他与最后一次见的时候相差太多,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血渍,衣服破烂不堪,一看便是有人用了私刑。 她回头死死盯着闫宵,从牙齿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例常询问。”他轻描淡写,甚至还有快意。 “无事,只是皮肉伤。”项天礼停在她身边,温煦地望着她,安慰着,又转头对闫宵,“悦儿是堂堂安王妃,竟然需要向你下跪?城主是否有些得意忘形了。” 暂时落于下风的闫宵只能挥手,让侍卫撤下,又叫人端来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 “人给你了,解药给我。”他也算直接,颔首示意侍卫解开项天礼的镣铐,目光灼灼地盯着乾陵悦。 她当然不会轻易给出,“这毒七日发作一次,等我离开再给你解药。” “你……!”他一动怒,就心脏绞痛,只能忍着怒意,咬咬牙,“希望你说话算话。” 乾陵悦冷哼一声,搀扶着项天礼离开。 一路上她分外沉默,一声不吭,连对他隐瞒的责怪都没有,这样的乾陵悦对他来说无疑是陌生的,有心活跃气氛的人低低笑了一声,“看来你成长了。” 乾陵悦眉尾挑了挑,忍住抽他的冲动。 “这其实是好事,毕竟……”他乐观分析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冷静打断他的话,沉默问着。 “什么?” “闫宵对你用刑。”她好歹也去看过几次,竟然毫无察觉。 项天礼脚步顿了一瞬,偏头认真地看着她,“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一点鞭刑,不足为惧。” 她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回到房间后,她将人按在座位上,在听到他不自觉“嘶”的呼痛中放缓劲道,慢慢扒下他的衣服,里衣已经混着血黏住伤口,她莫名鼻子一酸。 “莲夫人,是你叫她瞒着我的吗?”脱下上衣,她看着他斑驳的背,没忍住问道。 “你要操心这么多事,这点小伤不用你来分神。”项天礼回答得十分理智,视线犹疑,想去看她的脸,又听到她的哭腔,不敢回头。 “嗯。”她点点头,没再多说,冷静地处理着他的伤口。 虽然如他所说,都是外伤,但累积起来的伤害足够大伤元气。 她沉默动手,期间项天礼一度想张口说点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实在多余。 背后已经焕然一新,乾陵悦无声绕到他身前,身前伤口更甚。 她抽抽鼻子继续,等一卷纱布用完后,嘴唇已经开始发抖。 项天礼最初还看着她的手,随后不知不觉地挪到她的脸上,她的眼睫乖巧地耷拉着,眼神专注,鼻头红通通的,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 “对不起。” 他仰头望着她的眼睛,真挚道歉。 第一百三十三章 黄雀在后 乾陵悦的手顿住,指尖微微颤抖着,转身丢掉浸满血的纱布,嘴硬着,“这有什么可道歉的,你也是为了我好,不让我分神。” 声线却抖得不像话,夹杂着微弱的哭腔。 她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爱哭的人。 为了转移注意,她在一堆工具里盲目寻找着,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尽管项天礼背对着她,仍然能感受到她的无措,伸出手按住她无处安放的手,温声,“这件事我的确处理不当,以后不会再隐瞒了。” 他的道歉并不能让她的心情好转多少,反而更加苦涩,“我是你的累赘,对吗?” 乾陵悦极少主动反思自己的问题,就是有她也擅长为自己找借口,但眼下的种种的确是因她而起。 如果她不那么倔犟外露地与闫宵争执,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闫宵不会卯足了劲要撕破脸。 “你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项天礼迅速否决她的自我怀疑,眼神温柔,“如果不是你,扳倒他要费不少心思,现在也许毫无进展。” 这样的解释并没有安慰到她。项天礼来之前便做好了充分准备,闫宵的情况他肯定成竹在胸,早就有一套完美的计划请君入瓮。 只是她的鲁莽与急切生生搅乱他的打算。 “真的那么歉疚,不如帮我包扎好伤口。”项天礼明白一时没有办法把她从死胡同里拽出来,顺着她的情绪岔开话题。 她抬手抹掉擅自溜出来的眼泪,专心为他处理伤口,带血的纱布堆起了小山包,乾陵悦情绪缓过来,认真询问,“头晕吗?” “还好。”他似乎时刻等待着,没有半分犹豫。 一般失血过多容易贫血,看来项天礼底子的确不错。她稍微放心,思考要不要给他打点营养液。 然而想到耗费时间过长,选择放弃。不能让闫宵再度抓到把柄。 “项二派出去的人已经快马加鞭了。”包好最后一个伤口,她汇报着计划进程,虽然不知道项天礼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尽可能地配合着项二的要求。 项天礼点点头,算是松口气。 帮着她收拾好桌上的狼藉,他低头看着身上一个个精致小巧的蝴蝶结,嘴角含着微妙的笑,“你担心我,对吗?” 乾陵悦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瞥他一眼,“处理伤口就是担心?我可是医生。” “你担心我。”他肯定道。 “嗯,一日夫妻百日恩,兔死狐悲,担心是应该的。”她张口就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只想尽快转移这个话题。 但项天礼卯足劲要纠缠,打断她的不知所云,“你因为喜欢,才担心我。” “……”她对上他笃定的视线,叹口气,“你才从地牢半死不活地出来,我们仍然前途未卜,万一闫宵要鱼死网破,我们只能被动,现在是谈风花雪月的时候吗?” 她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且十分理智,饶是项天礼也颔首同意她的发言,等她说完后面上笑意还是未减,语气甚至有些轻快愉悦,“不是,但说一说也无妨。” 乾陵悦诧异地盯着他,很怀疑他是不是在地牢里被打傻了,出来后就没正常过。 帮着他换了身衣服,又替他好好梳洗了下头发,完美扮演丫鬟角色的人毫不自知,一切做得十分顺手——毕竟梳头发这种事,她经常帮朋友做。 项天礼从镜子里单方面注视着她的脸,眼底的温柔始终不曾淡去。 他的头发乌黑发亮,又长又多,乾陵悦抓在手里沉甸甸的,往下梳的时候莫名想到看过的小说里的场景,嘴里无意识念叨着,“一疏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说一句就从头梳到尾,仿佛他是待嫁的新娘子。 玩上瘾的人停不下来。 她的念词虽然低却很清晰,项天礼听得一字不差,很是悸动,盯着镜子里的人入了迷。 “天礼,你身子如何?”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二人的温馨,乾陵悦一惊,忙把梳子放在梳妆台上,回头望过去,却看到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人。 项巧卿与她对视一眼,大步跑到项天礼身边,将她好不容易穿清楚的衣服扒开,仔仔细细地检查,还担忧嘀咕着,“伤口怎么这么多?严重吗?” 后半句话问的乾陵悦,她会意接话,“还好,只是需要时间休养。” 就算严重也不可能如实告诉她。 项天义随后走进来,沉稳地观察了他们一眼,最后才落在项天礼的伤口上,眉头蹙起,“闫宵给你用刑?” “我也没想到。”项天礼苦笑一声,头发是来不及梳了,只能随便找根发带系起来,乾陵悦看他笨手笨脚的,还好心搭了把手,给他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项巧卿算是彻底放下心,打趣道,“既然还能和陵悦打情骂俏,应该没有大事。” “长公主!”乾陵悦嗔怪地喊了一声,四人和乐融融坐下。 她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项二的人才出发了两天,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 “项二?”项巧卿满脸疑惑,似乎不知道他们来这里与他有什么关系,“四弟说若是抵达后三日没有回消息,我们便可启程过来了。” 乾陵悦转头看着项天礼,后者耸耸肩。 项天义咳了一声纠正项巧卿,“是我可以启程了。” 原先计划里并没有带上项巧卿,这也是她十分愤怒的原因,她与闫宵早就打过交道,知道这不是个好人,早在项天礼答应来的时候她就表示了担心。 可项天礼还是一意孤行地前来,且只带了一个侍卫,她自然时刻提心吊胆。 “皇姐,你来只是添乱。”他直白地评价着,项巧卿和乾陵悦的脾气相差无几,她的到来只是又添了一个火药桶。 被小看的项巧卿瞪圆眼睛,“别忘了是谁在帮衬你的计划。” “是我。”项天义小声插话,将她的气势打散。 乾陵悦憋住笑,偷偷看项天礼一眼,他也是同款憋笑。 闹了一会儿,项天义正色,“四弟,你打算如何?” “多亏了悦儿,我才能死里逃生。”他现在叫得越发亲昵顺嘴,乾陵悦也接受得心安理得,听他表扬自己时还得意地扬扬下巴,冲他甜甜一笑——虽然她自己没注意到。 项天义眼神复杂,在两人之间来回后停在乾陵悦没有掩饰的笑脸上,才短短几天,他们的关系好像变了很多。 “噫,‘悦儿~’,”最希望他们好的项巧卿敏感地捕捉到他们那点小猫腻,不同于之前的做作和刻意,现在他的唤声已经是日常,“看来某些人过得还很滋润。” “皇姐,这种场合可以稍微说正事吗?”项天礼彻底无语,低声劝说着。 项巧卿收敛笑,“你要送的人已经送到大哥那边了,好好保护着。” “嗯。” 他们三个心知肚明,而乾陵悦则一脸懵逼,什么人?是她认识的人吗?对这个案子至关重要的人吗? “还有那些藏在新月的人,我已经派人去搜了。”项天义补充道。 仿佛他们都知道完整的计划,只有她傻乎乎地做着眼前事,不禁追问,“什么人?” 项巧卿意外地望着她,“你不知道吗?” 旁观的项天礼凉凉地接了一句,“她若是知道,我们的计划早就暴露了。” “你什么意思?”乾陵悦转头盯着他,很是不满,前一秒不还是在夸她,后一秒就开始损人,活该他受伤。 其他两人幸灾乐祸地笑笑,项天义最先收敛笑容,清清嗓子,“天礼也是担心你的安全,毕竟计划之内的人很容易被监视。” 这样的解释还稍微好接受一点。 “陈氏已经安全抵达皇宫,所以你不用操心了。”深知她的担心,项天礼率先交代。 “你怎么……” “那天你救完陈氏要藏起来,后面闫宵的人找过去,项二及时发现,就将他带走了。”他有条不紊地交代。 “所以他也根本不是去报信,只是派人护送陈氏回京?”乾陵悦并不傻,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也跟着了解了前因后果。 项天礼点头,迟迟来复命的项二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不敢多看乾陵悦一眼。 当初两人对计划的时候乾陵悦曾再三追问过,项天礼是否有额外的她不知道的计划,都被他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 “所以只有我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她谈不上生气,倒还有点佩服项天礼,能在短时间内想得如此周全,几乎考虑到一切可能的后果。 如果不是他的周全,也许他们已经身陷囹圄不得翻身,即便她用再厉害的毒也没有用。 “现在只剩下闫宵藏匿的那批通缉犯。”项天义补充着,“新月常年收纳朝廷通缉犯,因着特殊的制度,也无人来追查,所以这里基本上成了通缉犯的天堂。” “皇上早有怀疑,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一直在暗中观察。”项巧卿接话。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京 听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话,深刻发觉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等他们都说完后才缓缓道,“既然如此,为什么项天礼要受这么重的伤?” 既然一切都在计划中,那必然只需要最小的代价就能换来完满结局,可项天礼还是把自己搞得身受重伤,对付闫宵还需要用苦肉计吗? 项天义和项巧卿同时看向项天礼,这就需要他自己解释了,毕竟他们当初的计划里的确没有苦肉计这一条。 “这样才能让闫宵放松警惕。”他淡然回答,将自己的小心思完美藏匿,却没忍住多看了她一眼,那些小心思当然是为了乾陵悦准备的。 这个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管他再如何表达爱慕,她仍然不为所动,好在苦肉计十分奏效,总算逼着乾陵悦给出他想要的反应。 “是吗。”她皱皱鼻子,也不知道信了多少,毫无诚意地点点头。 项巧卿眯眯眼,瞬间解读出他的言外之意,推波助澜,“当然了,我们四弟精打细算,绝对不会让自己白受伤的。” 乾陵悦听着这话怪怪的,但无意追究,反而问道,“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为时过早。”项天义温柔地接话。 许久没看到他的乾陵悦一听他说话神色就会自觉柔和下来,并非是什么好感,只是陌生世界里好不容易有个熟悉之人的柔软之情。 一直关注着她的项天礼捕捉到她的神色变化,眼神暗了暗,纵然听过她的解释,仍然觉得有一丝丝无法接受。 自己喜欢的人,却会因为另一个异性而时刻放柔性子,想必是个人都不能够接受。 “既然证据充足,为何不能回京?”她的疑惑合情合理。 “证据充足,但他窝藏的犯人还没找齐。”无论何时何地,项天义总是带着温润与平和,娓娓道来的故事感让乾陵悦很舒服。 总比项天礼那个闷葫芦好多了,一开口就是与她对着干,不喜欢。思及此,她埋怨地盯了他一眼,却正对上他暗戳戳打量着自己的眼神,埋怨转为慌张,又急忙挪开视线。 那边还在分析的项天义并未发现他们之间的小猫腻,认认真真地,“所以我们需要将那些人完全揪出来,才能放心回京。” “这些人,他们很危险吗?”乾陵悦回归到主要话题上,通缉犯也有很多种类,或者杀人犯法,或者偷盗。 “危险。”项天礼言简意赅,“如果任由他们流落在外,恐怕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乾陵悦自动换算了一下现代社会的恐怖分子,大概能够理解,点点头,“那我们就把他们都带回去。” 她最先知道这群人的存在,是因为莲夫人的一席话,后来横空出世的李郎中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测。 只不过她不知道项天礼他们早就知道这么个小组织的存在,并且早就计划好要一锅端。 “没那么容易,有一些听到风声已经跑了。”项巧卿叹口气,来之前他们就多方打探过,只抓到一小半,其他人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乾陵悦敛眉,他们再度藏起来,就只有闫宵一个人知道下落,要从他嘴里撬到情报,简直难如登天。 “或许,我们可以让莲夫人帮忙?”她缓缓建议,虽然莲夫人与闫宵现在的关系没有那么好,但她在闫宵心中一直有一席之地。 “陵悦,你可太天真了。”这次是项巧卿的反驳,显然她对于那段往事也有所耳闻,“虽然城主的确对莲夫人倾心过,但现在他不可能信任她。” 四人陷入沉默之中,项天礼率先开口,“车到山前必有路。” “只是等不起了。”他们在这里耗得越久,闫宵翻身的机会就越大。 更何况她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闫宵去死,总有一天会交出解药,一旦交出解药,闫宵那边会做出什么幺蛾子,就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正在讨论之时,莲夫人上门拜访,经丫鬟引进来,看到里面四个大活人的时候愣了下,迟疑地问着,“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正好聊到你。”项巧卿和她似乎很熟,对话之间十分大方,毫不遮遮掩掩,“说不定你有办法。” 莲夫人瞳孔震了震,顺遂地在桌边坐下,望了一圈,低声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巧卿只是开个玩笑。”打圆场的一直都是项天义,他目光温和,“许久不见,莲夫人还好吗?” “老样子罢了。”他们几人的熟悉程度超过乾陵悦的预料,原本还打算介绍一下的人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后就沉默地听着他们聊天。 但莲夫人并非只是为了聊天,只简单寒暄两句后回归到主题,“你们想让我帮什么忙?” “恐怕你帮不上。”项天礼漠然开口,陈述事实,遭到乾陵悦一记白眼,莲夫人这么贤淑的人,之前他的态度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这么无礼。 “不一定,也许我知道。”在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说完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简单的地图,在圆桌上铺开。 其他四人凑过去看,俨然是新月城的地图,包括任何一道细小的羊肠小道,精细无比。 项天礼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闲来无事,就仿制了一份。”原地图应当在闫宵寝宫里完好地摆放着。 这可不是闲来无事就能仿制出来的,如此精细的图,必然花了大量的心思,看她这模样,似乎别人也不知道这份地图的存在,一个人制作难上加难。 “闫宵会告诉你其他人的藏身之所?”项巧卿直白地指出关键所在,闫宵那样的戒心,不会轻易放松警惕。 “他当然不会主动告诉我。”莲夫人语气里有着淡淡的落寞,盯着地图的眼神含着动摇与不确定。 她并不想亲手出卖闫宵,可这些人一日不除,就是对新月极大的隐患。 闫宵自以为能控制好这些人,但并不可能。来这里避难的罪犯都是亡命之徒,无非是看上了这里的自由,根本不会服从他的管理。 “地图上圈起来的是他们可能的据点。”在动摇前莲夫人不再细想,指着某一处圆圈作为示例。 有了地图的帮助,他们带来的人很快将所有人控制起来,闫宵尚不知情,还在为自己的毒考虑。 确认所有事情皆在掌握之后,乾陵悦才去找闫宵,给了他能够缓解三次的解药,剩下的在回京后让人快马加鞭送过来。 闫宵没有选择的余地,更何况项天义和项巧卿也来了这里,只能妥协。 一切进展顺利,半月后,一行人回到京城,项二则暗中带着通缉犯回去,等闫宵回过神时,他们已经抵达京城。 项天仁得知后勃然大怒,加上莲夫人的亲笔信,几乎将闫宵钉死在死罪板上。 闫宵被禁卫军押到京城时还一脸懵,直到跪在朝堂上才彻底回过神来。难怪这些日子莲夫人格外温和地回应着他的种种要求,甚至日夜陪着他,寸步不离。 就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让他注意不到新月的异变。 惩罚不算重,项天仁剥夺了他自主管理的权力,一切按照京城的规矩来,本来打算让他吃点牢狱之苦,但莲夫人在亲笔信里再三求情,项天仁只能心软答应。 事情结束得顺水推舟,除却闫宵打道回府时狠厉的眼神,其他可谓相当顺利。 回王府的路上,乾陵悦担心地问项天礼,“他会拿莲夫人出气吗?” “不会,”王爷笃定回答,“他非常清楚如果动了莲夫人,会是什么后果。” 她点点头,片刻后又觉出不对,蓦地想到项天仁与她的那段往事,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闫宵的事情解决,她才终于长舒一口气,不用再提心吊胆。 “现在才终于能好好看看王府里新开的花儿了。”她语气轻松,眼角带着笑意,余光瞥到项天礼打量着她的眼神,扭回头。 最近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喜欢盯着她看,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追查小六子的事?”他忽然开口,莫名问了一句。 “怎么,着急赶我走?”她“哼”了一声,调侃着回应。 项天礼停住脚,“不是,我……” “先休息一下。”乾陵悦直觉不太想听他说出的话,迅速打断,快步往流火居走,背对着他挥挥手,“王爷也休整休整,这段时日辛苦了。” 项天礼默然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脚步动了动,到底没有追上去。 终于回到熟悉地方的乾陵悦深吸一口家的味道,她还没开口,一道身影就风风火火地朝她奔过来,“王妃!” 她接住又哭又笑的绿竹,摸摸她的头,完全把她当妹妹看待,“没大没小的,竟然对王妃搂搂抱抱。” 绿竹吸吸鼻子,不肯放开她,又在她肩头蹭了蹭,“你不在,流火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师黛天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见不着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乐极生悲 乾陵悦没当回事,笑着替她整理好头发,“师黛出去玩儿,你也出去啊,项畏很忙?” 当初考虑到他们才新婚不久,再加上项畏带过去目标太大,所以决定将他留在王府中,一来保护王府完全,二来和绿竹有个伴。 本以为这样的安排足够妥当。 “他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王爷不在他也有忙不完的事。”绿竹嘟囔着抱怨,转而抛到脑后,“对了,二当家来找过您。” “可是为了店铺的事?”这在她意料之中,柳山虽然答应暂时在医馆坐诊,但其他非处方药总有用完的时候。 绿竹点点头,凑过去小声在她耳边道,“说是为了那个方面的药。” ……乾陵悦一时不知从何开始吐槽,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等她匆匆抵达敖月医馆的时候,发现事情确实如此简单。 “这是给谁用的?”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递给他,眼神微微眯起,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二当家一把夺过,塞到腰带里,很是高傲,“关你什么事。” 乾陵悦吸一口气再吐出,“好吧,不过你不告诉我给谁用,我是不会和你说用法用量的。” 对面的人才想起这么一回事似的,“不是只要涂上去就好吗?” “不一定,少了没效果;多了会适得其反,所以才有遵医嘱一说。”她得意洋洋地晃晃脑袋,新月的大获全胜让她心情十分愉悦。 她的本事他见识过,不敢赌她是否在开玩笑,犹豫片刻低声道,“给我一个朋友。” “朋友?我见过吗?认识吗?”她迅速回头,在他身边打转,合理猜测这是一个“你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的骗局。 二当家难得皱起眉,“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不说拉倒。”乾陵悦哼了一声,拍拍他的肩,“每日两次,涂满患处即可,饮食清淡。”确认他记下后又默默加了一句,“如果严重了和我说,我一刀割了一劳永逸。” 他似乎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眼中满是嫌弃,推开她的手走到柜台处,拿出账本开始一板一眼地汇报。 胭脂铺那边的各种化妆品销量格外好,尤其是改良无数次的口红,质地越发接近现代的工艺,且比较天然,不会有太多的细菌。 更何况她还特意标注,不能食用。 相信爱买又惜命的女孩子一定会在饭前擦掉的。 柳山虽然并不精通现代医术,但好在专业过硬,她不在的期间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敖月医馆的名声渐渐打起来。 这在乾陵悦意料之外,毕竟最开始她只指望柳山能够帮她看看小病,招来了之后才发现人家正骨不在话下,算是意外之喜。 敖月医馆的正常运作给她锦上添花,有了足够的资金,之后调查其他情报也会更加方便。 她手指在桌上轮番敲了一遍,下定决心,转头打算二当家的报账,拉着他去了后院,将他按在石桌边坐下。 “有事?”但凡她主动,就没什么好事。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乾陵悦可谓诠释得玲离尽致。 “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假如我要在京城建立一个情报网,需要多少启动资金?”乾陵悦极少拖泥带水,张口就问。 二当家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不需要启动资金,”她喜笑颜开,刚要道谢,听他冷冷地继续,“只需要你一颗项上人头。” 说完锋利的眼神扫向她白皙纤细的脖颈。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迎面而来,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瞪着他,没好气地,“不能好好说话?” “这已经是好好说话了,如果我是皇上的人,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冷哼着,收起故意释放的杀意,空气温度回升。 “皇上难道还会察觉到我的事吗?”他又不是全国监控的总管,更何况这个时代也没有监控可查,单靠人与人的交流,信息滞后是必然的。 二当家拿匕首敲了敲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这才娓娓道来,“北楚最厉害的情报师早就被收入皇室,还会等你来笼络?” 她没法反驳。 “这是北楚京城,你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建立情报库,说你造反都不是冤枉你。”他的话字句戳心,将她的想法打得稀碎,盯着地面发愁。 不能建立情报网,那就证明要打探小六子的消息,只能一步步从最基础的开始。可当年皇宫的人都被遣散,无从找起。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那些人的去向也不敢主动寻找,皇上的人一定日夜秘密监视。找到陈氏是她运气好,刚好赶上这么一个机会,再迟去一步,也许也被皇上监视起来。 他的人当真无处不在。 思及此,乾陵悦越发气馁。 “你要找什么人?”她藏不住心思,一下就被他戳穿。 “我也不知道。”她怅然回答。到现在,她连小六子的真名都不知道,画像也没有,真不知道凭什么能找到他。 二当家看出她是真的有事,转头认真地盯着她,“说说看,也许我有印象。” 他这话提醒了她,她扭头看过去,“你真的知道?” “也许呢,毕竟我游历四方,看了很多常人看不到的……” “你知道小六子吗?先皇近侍。”她不给面子地打断他的自吹自擂,眼中满含希冀。 他哑言,不太好意思地,“不知道。” 乾陵悦早就料到自己不能抱太大的希望,叹了一声,继续盯着地面发呆。 “虽然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一点,就算你把地面盯出一个洞,也不会知道想知道的。”二当家十分贴切实际。 她当机立断起身,不再浪费时间,“那我先走了,你照看好铺子,把我的那份送到府上。” 跟着要送她的人眼睛微微睁大,直白地询问,“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又是王妃,还计较这点小钱吗?”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要和我计较抽成吗?这可不是小钱,抵得上我两月俸禄了。”一分钱都是钱,更何况这么大笔的银两。 虽然放在二当家那里毫无问题,但她需要一点银钱傍身,也比较有安全感。 “乾陵悦,你就是不能对别人好一点是不是?”他无奈地在她身后喊着。 “直呼王妃名讳,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她大大方方地扔下一句,摆摆手离开,阿歌给病人换完药出来便见到她远去的背影,疑惑地转头看向二当家。 二当家耸耸肩,“她就是那样的人。”说完从腰间拿出药递到他手里,在少年脸红后叮嘱道,“每日两次……” “涂满患处,饮食清淡。”阿歌自然地接话,显然听到了方才他们的对话。 再度被打断的人抿起唇笑了笑,低头与他抵着额头,“严重了最好割掉,这句话你应该没错过吧。” 满意地看到阿歌脸色一白,潇洒地转身张罗声音,听到阿歌气愤地埋怨,“欺负一个孩子你好意思?” “你可不是孩子。”二当家眨眼,一改在其他人面前的刻板疏远。 离开敖月医馆的乾陵悦径直回府,打算歇歇脚再去找陈氏。 先皇遭遇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必然终身难忘,纵然他不知道小六子的姓甚名谁,至少也该知道他的长相,给他一个侧写。 她匆匆回府又匆匆离开,现在风尘仆仆地回来,看得下人们不明所以,绿竹这次缠着她,将项天义也来找过她的事瞒了下来。 毕竟南王自己也说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不转告也可以。 倒是王妃,在外奔波那么久,大概没睡过一个好觉,与其让她继续奔走劳累,不如让她好好睡一觉补充一下精力。 在绿竹的劝说与有意无意地引导下,乾陵悦不知不觉就卧在榻上,绿竹体贴地为她暖好脚,盖好小被子,哄着她,“王妃,天儿还早,您先歇一歇,其他的事等下再说。” 乾陵悦看了眼外头亮堂堂的天色,的确还早,小憩片刻也不过分,便依着她的话缓缓合眼,还记着叮嘱,“半刻后叫我。” “是。”她悄声应了,小心关上门退下去。 在外候着的师黛探头看了一眼,低声问,“睡了?” “嗯,怕是乏了,说着不困,走过来的脚步都浮着。”怕吵着她似的,绿竹越发压低声音,以气音回道。 说着拉上师黛往远处走,“还好你提醒,不然我还傻傻以为王妃精力很好。” 师黛温和笑着,一副大姐姐模样,“你也是见着王妃太高兴了,所以才会忘。” “王妃这回来了,应该不会再出去了吧。”刚才王妃听到二当家的消息立刻就离开,吓得她以为她短时间又不会回来了。 “没有特殊的事,王妃是不会出门的。”师黛顺口答了一句,“不过王妃舟车劳顿,还是多让她休息下。” 两人不谋而合,负责放哨的绿竹一直坐在外头等着,乾陵悦则彻底陷入沉睡中。 半刻时间到了,绿竹起身想去叫,可想到王妃那张布满疲惫的脸,又默默坐回远处,打算再让她睡一小刻。 而这“一小刻”无限往后延长,几乎变成了“亿小刻”,时间缓缓流逝,乾陵悦大抵也是困狠了,一直没有醒。 眼看着过去了一个时辰,绿竹终于打算叫醒她,谁知道项畏急匆匆赶来,在绿竹担忧的眼神中问道,“王妃在哪里?” “在睡觉。”绿竹被他脸上的严肃吓到,干巴巴地回答。 他径直走过去,敲着门,“王妃,出事了。” 乾陵悦正梦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小六子,陡然被敲门声惊醒,缓缓睁开眼,绿竹已经开了门进来,“项畏求见。” “进。” 项畏步履匆匆,在她跟前停住,“王妃,大事不好。” 她微微清醒,第一反应是闫宵逃脱责罚,亦或者莲夫人受到报复。 “陈氏死了。” 四个字如当头棒喝,她不可置信地抬头,“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就是喜欢她的美貌! 她才想着去找陈氏谈谈,他怎么会如此恰好地离世? “死因。”乾陵悦努力镇定,抑制住纷乱的情绪,追问。 “自缢。”项畏垂头,声音小了下去。 此前乾陵悦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陈氏,不能让他暴露在任何危险之中,可她前脚刚叮嘱完,后脚就发生这样的事,还是自缢,实在匪夷所思。 “王爷在哪儿?”她脑子很乱,第一时间询问了王爷的所在。 “王爷正与皇上论政。” 她某根神经忽然接通,忙追问着,“什么时候去的?” “与您出门差不多同时。”项畏不知她为何问起,毕恭毕敬地回答。 皇上的眼线定然遍布王府各处,不然怎能精准计算他们的行踪。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迟钝地发觉比她想象中的更晚,猛地回神,“绿竹,我不是让你一刻后叫我吗?” “奴婢看您睡得熟,没敢搅扰。”绿竹忙解释,言语间颇有歉意,自知坏了事。 乾陵悦也无从责怪她,明白她初心是为自己,只好叹口气,转头对项畏道,“带我过去。” 疾步赶到陈氏住所,一圈下人正围在门口,翘首看里面的情况。 听到王妃驾到,纷纷让开道路,她顾不上观察其他人的脸色,忙走进去,陈氏已经面色青白地躺在地上。 她蹲下,把了把脉,中医方面才疏学浅的人把不出个所以然,敛眉打算亲自验尸。 “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乾陵悦沉声吩咐。 项畏虽然不清楚她的行为动机,但她是王妃,是他的第二主子,自然要遵从,将人都赶到门外,关上门,守在门口。 跟着过来的绿竹与师黛焦急地望着里头,担心陈氏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更担心乾陵悦把自己锁在里面会遭遇危险。 在现代乾陵悦是最不会做验尸这类事,一来麻烦,二来她没那颗强大的心脏。 而过来之后,她短短两个多月内,就要验两具尸体,她深吸一口气,解开陈氏的衣服,开始仔细检查。 一个时辰后,她脱下满是血的手套,昨晚初步查验,剩下的没有必要再做。 现场做得很逼真,但陈氏绝对不是自缢而亡,在自缢之前,他已经身故。 庆幸他的侄儿因为与皇室没有任何牵扯,所以不用命丧黄泉。 缝合刀口,重新穿好衣服,整理干净现场的血迹,一切如无事发生。 “吱呀——”她淡定地打开门,望了一眼围观的人,挥挥手示意他们散了,又转头对项畏道,“把人抬出去,厚葬。” 项畏领命去处理,她将一张纸叠好放进衣袖。 那是陈氏整理出来的菜单,当初她只是提了一嘴,没想到他记在心上,还细心地整理出来。 思及此,她眼眶微润,鼻子酸了酸。 “王妃,您还好吗?”绿竹对她最为熟悉,任何不加掩饰的情绪都能直白感受到,所以才有此一问。 乾陵悦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师黛也跟着上来劝,“王妃,逝者已逝,您要保重身体。” 她没说话,沉默着往流火居去,内心却难过复杂。本以为把陈氏带到这里可以逃避闫宵的追杀,能够保他安全,却没想到刚到,就发生这样的事。 到底是谁。不管是谁,她都要揪出来,让他绳之以法。 迟迟归来的项天礼得知这件事,当即绷紧脸,大步走到陈氏的住所,看到正中央悬挂着还微微摇晃的绳索时,眉头皱起一个“川”字。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人。 转身去了流火居,乾陵悦正一脸平静地坐在凉亭中。 “陈氏的事,你知道了?”他挥退下人,坐在她手边,问话时稍微放柔了声音。 纵然她面上安静,可她眼底的忧愁他却看得分外清晰。 “嗯,他是被人谋杀的。”乾陵悦没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并道,“杀他的人手段巧妙,不是用蛮力致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女人。” 确认他不是被下毒后,她再度检查了他的身体,果不其然在后颈处看到一个小小的针孔,被绳索勒出的红痕挡住,很难发现。 “来者应当是他信任之人,所以才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杀死。”她下结论,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更加愤慨。 整个王府里,能做这种事且有动机的女眷并不多,不巧的是司空长婵就是其中一个。 乾陵悦说完转头望着项天礼,沉默与他对视,他眼神闪烁,怎么不懂她眼底的质疑。 “目前我能想到最符合的,只有一个。”他不愿意接话,那就由她来开口,她不给他任何辩驳的空间,迅速分析一遍,堵住他的话,“现在你还要为她辩解吗?” “不是为她辩解,单凭她一人,怎么能把陈氏吊上去?”项天礼还很冷静,充分考虑事情可能的因果。 最重要的是,就算司空长婵有心害他,也不会选择这样明目张胆的方式,越是明显反而越说明不可能。 只不过他这一套逻辑并不能说服她。 “死后将他的脖子套上,抽紧,将绳子另一头扯到稍远的地方往下拉,很难?”只要司空长婵想做,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你这是无稽之谈,没有证据的污蔑,恐怕不能定罪。”他语气稍微重了些,试图让她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司空长婵毕竟是皇上的人,如果找不出确凿的证据,却泼她一盆脏水,就算是他也保不住她。 在新月城她的口无遮拦差点酿下大祸,她却还不知分寸,着实让人恼怒。 “你要证据?那我就找给你。”她只认为他在偏袒司空长婵,冷哼一声,斜了他一眼, “我要去找证据了,王爷请回。” 他才坐下没多久就被无情赶走,好心被她当做驴肝肺,憋着一口气起身,想了又想,“悦儿,我是为你好,说话不过脑子很容易留下把柄。” 乾陵悦瞪大眼,更加嘲讽,“如果我说话不过脑子,就会直接告诉你陈氏是自杀的。” 两人说着说着又要开始吵,项天礼忍了忍,退一步,“这件事有蹊跷,我们一起调查,不要单独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王爷日理万机,恐怕没有时间处理这样的小事,还是我自己来吧。”她丝毫不领情。 这种信息她只和他一个人分享,他非但不接受,反而说她肆意猜测,不信就不信,她自己有手有脚,还怕顺藤摸不出瓜? 知道再多话只会让她的怒火更旺,渐渐明白何时进退的人默默往外走,低声,“悦儿,我只是为你考虑,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 说完转身离开。 乾陵悦气呼呼地盯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生气。 换做现在的柳榕,也许她会认为她不至于如此高调行事,但司空长婵不一样,这个人从一开始进府就将自己的野心表现得明明白白,会做出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除此之外大概也是摸准了大家的想法——作为一个风口浪尖的人,她的手法不会如此明显易推敲。 也许是嫉妒作祟,她越想越觉得她的可能性最大,当即站起来,唤道,“绿竹,随我去找司空长婵。” 快步行至司空长婵寝殿,她抬头看了眼外头挂着的硕大的“婵礼苑”三字,眼神微暗。 “王妃姐姐怎的来了,也不提前通禀一声,好让我招待你。”她才走进去,便听到司空长婵熟悉的苏媚声音,多日不见,乍一听,神清气爽,差点浇熄了她的怒火。 “这有什么好通禀的,姐妹之间见见面,话话家常,又不是隆重的会面。”乾陵悦跟着她往里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婵礼苑似乎更香了,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和柳榕的院落倒有几分相似。 “长婵妹妹何时也喜欢摆弄花草了?”她坐下,漫不经心地询问。 在一阵花香夹杂中,她似乎闻到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不确定地又嗅了嗅,与陈氏房间遗留的没有二异。 猜测得到证实的兴奋感是她眼睛发亮,越发专注地寻找着每个间隙。 “听闻王妃姐姐在新月遇到了不少麻烦?”司空长婵为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细长白嫩的手指看得她羡慕不已。 “还好,还算顺利。”她接过茶,晃了晃,垂眉打量司空长婵的头饰。 那个针孔很小,不可能是钗子,所以收回视线,放弃这想法。喝了口茶后转而问着,“长婵可还有头痛?” 司空长婵微微睁大眼,十分意外,“王妃还记得这种小事?” 她记得她只是在谈话中偶尔提过,没想到乾陵悦真的记在心上,顿时有些不合时宜的感动。 “毕竟是长婵妹妹,这么漂亮的妹妹,我当然要记得所有细节。”这话真心占了大半,如果不是立场问题,她恨不能和她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她面色更加动容,还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一贯妖媚的脸透出些孩子般的纯情来,抿唇笑着,“王妃真爱说笑。”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世人皆醉我独醒 乾陵悦哪有功夫和她开玩笑,“我有个法子,可以有效缓解头痛。” “什么法子?”司空长婵知道她医术不错,便也没有太过惊讶,顺着她的话问着。 “针灸。”她说着,紧张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读着她给的反馈。 她看上去对“针灸”两个字并不陌生,乾陵悦稍微放心,继续往下说,“只要给特定的穴位做针灸,头痛可以好很多。” 随着她话音落下,司空长婵招招手,示意丫鬟送上一套装备,打开一看是各种型号的针,她眼睛微亮,没错了,针这么齐全,不是她还有谁。 “看来长婵妹妹很有了解?”她盯着那些闪闪发亮的针,心情也跟着通透起来,不动声色地试探着。 “也不算,只是闲来无事喜欢摆弄罢了。”司空长婵自嘲一笑,修长的手指从一根根细针上抚过,怅然道,“你与王爷外出的这期间,府内不怎么太平,榕姐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这是很自然的,在王府内,除了乾陵悦可以横着走,项天礼唯一正眼相看的就是司空长婵,柳榕在她这里吃过亏,自然会频频找司空长婵的麻烦。 “榕妃只是对王爷过于爱慕了,长婵妹妹多体谅。”这当然只是假客套的话,乾陵悦巴不得她全心对付柳榕,免得她来骚扰自己。 虽然这个人本性不坏,但总要解决这样的麻烦事,也实属心烦。 “我知道,所以常常与她谈心,试图让她明白这一点,可姐姐似乎听不进去。”她叹口气,像是真的烦恼似的。 这些争宠与她乾陵悦无关,她也不想知道细节,更关心司空长婵对细针的使用熟练度,便拿出一支,“需要我演示一遍吗?” 司空长婵自然不推脱。 “这里是肘三里。”她一边说一边给她演示穴位,她相当熟练地按上去,分毫不差,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接触穴位的人。 乾陵悦心中基本确定,心不在焉地又和她寒暄两句,才旁敲侧击地问道,“你今天可去了什么地方?” “姐姐为何这么问?”一旦她开始打探行踪,她就警惕起来,尽管笑颜嫣然,眼底却满是探究。 “只是许久没放松了,先找个地方散散心,但是不知道哪里好,所以才问问你罢了。”她掩饰着自己的谎言,并认为自己十分成功。 “今天只是在王府随意转了转,如果暂时没有心仪之所,王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司空长婵稍微放下警惕,回答得自然随意,完全没有撒谎的迹象。 在盯了她的脸半晌都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后,乾陵悦无奈放弃,又让她列出去过的地方,悄悄地记下来。 辞别司空长婵,她带着绿竹往回走,绿竹不太明白地问,“王妃您为何要试探长婵妃?” “我觉得她有嫌疑。”她和绿竹向来什么都说,自然也不会隐瞒这一点。 绿竹听了微微瞪大眼,不太相信她的话似的,“她如此娇弱的女子,怎么会做出那种事?王妃,您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连她的丫鬟也开始帮那人说话。乾陵悦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她立刻噤声,捂住嘴巴,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身边人接二连三地否认让她有了短暂的动摇,但想到司空长婵的身份,瞬间就坚定了想法,这事除了她没有人做得出来。 若先皇之死真的与皇上有关,那他自然是不愿意她查明真相的,动机手段齐全,只差人证,待她问过那些地方的侍卫,就知道司空长婵到底有没有撒谎。 本该好好休息的人在王府内又开始奔波,接连问了好几个地方的侍卫,都点头说见过长婵妃,且时间点能够完美的串联起来。 乾陵悦茫然地坐在路上的石凳歇脚,疑惑地皱起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环顾一圈,在丛生的灌木中看到不远处陈氏居住的屋子,横穿过去也就几步路,来去之间手速够快的话,其他侍卫根本察觉不到异样。 自认为找到真相,麻烦却随之而来,这都是她的推测,没有关键的人证,就连周边侍卫也只看到司空长婵从这条路上经过。 这样一来真相永远无法被探知。 “王妃,您坐在这里已经半个时辰了。”绿竹担心地提醒着仿若陷入沉思的人。 从刚才她坐下就一言不发,中间忽然精神抖擞地抬头看了周围一眼,随后又紧皱着眉,陷入更深的苦恼。 王爷曾交代过她一定要密切关注王妃的动向,有任何不对劲都要及时告诉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不对劲。 “嗯,我走累了,歇歇脚。”乾陵悦漫不经心地应着,走入死胡同,想证明司空长婵有罪,需要证人,但证人恰巧反证了她无罪,到头来杀死陈氏的凶手还是找不到。 绿竹站在她身边歪着头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尽管动作已经算得上张扬,但她仍然敛着眉,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王妃,您难道还在想长婵妃的事吗?”她低声问道,声音试探,生怕惹她生气。 “你是不是觉得她是个好人,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来?”她扭头问她,倒谈不上生气,只是无语。 难道这种光环效应这么强大吗?好看就不会做错事? “的确如此……”绿竹下意识回答,答完后意识到会被骂,又急忙改口,“不是,只是凡事讲究人证物证,您仅凭猜测,恐怕不能让人给她定罪。” 乾陵悦深吸一口气,就当她栽了。 人证是不可能找到的,物证早就被项天礼一口否决,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指纹识别,不然凶手插翅难飞。 “而且,长婵妃为何要杀害一个她甚至不认识的人?”绿竹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单纯不解。 她幽幽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认识呢?” 这边调查卡住,那边二当家的铺子却是如火如荼,依照约定给乾陵悦送去她该得的部分,甚至还多给了一小半,其他的则为东城外的人添置了不少东西。 用乾陵悦的话来说就是做慈善。 只不过正常是自己不愁吃穿才做慈善,而他在自己还饿着的时候就开始做慈善了。 “二当家,今天那流香阁的人又来了,也不闹事,就待在门口不走。”店小二为难地来汇报。 从乾陵悦回来之后,流香阁就开始了这种异常的行动,每日派个人过来,也不吆喝,就静静地往门前一坐,总会引得路人的围观。 有时候顾客熟了还会多嘴问一句,得到“不知道”的回答后也十分讶异。 二当家扫了一眼,多半是来打探情况的,从铺子事件之后,流香阁就时常与他们作对,只是没这么明显。 偶尔诬陷他们的胭脂有毒,都是常事,也在他的解决范围之内。 但像这种无赖,他实在拉不下面子去威逼利诱。 一旁的阿歌忙完,湛蓝的眼珠子盯着门口那尊佛的背影一会儿,冷然道,“我去解决。” 二当家刚要拦,已经来不及。 阿歌径直走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那人的脖子上,“要么死,要么滚。” 那人不为所动,似乎笃定他不敢动手。 毕竟这里人来人往,若是动手,无意砸坏敖月医馆的招牌。 他的匕首稍稍往前,勒得那人脖子流下一丝血流,他的声音更沉,“选一个,我们有大把的方式洗白。” 那人终究是怕了,避开他的匕首起身,走出两步才嚷嚷着,“你们看看,这就是这家店老板的待客之道,竟然拿匕首对待客人。” 阿歌气得握紧匕首就要往前冲,被二当家一把捞住腰身往怀里带,“不要挂怀,小孩子冲动,大人有大量。” 等那人骂骂咧咧走了,二当家才松手,低声教训他,“做事怎可如此莽撞,这里不必东城外,只靠武力不能解决问题。” 阿歌不服气地瞪他一样,闷声擦干净匕首收回腰间,给柳老爷子打下手。 柳山毕竟年纪大了,见惯了风雨,饶是闹到这个地步,还是乐呵呵的,为阿歌开脱,“小孩子嘛,难免沉不住气,大些就好了。” 其他来看病或者买胭脂的熟客也跟着点点头,让他不必苛责一个小孩儿。 二当家无奈答应,看了眼门外,那人肯定不会罢休,得想个法子。 晚些时候打理好铺子里的事,他亲自去了王府一趟。 熟练地从流火居后院翻进去,与正兴致勃勃学做饭的项巧卿打了个照面,后者一时不查,惊声叫出来。 “长公主,是我。”他不得不安抚着。 “你来见陵悦怎么不从正门走?”被吓到的项巧卿有些恼怒地怪罪。 他也没法儿辩解,总不能说习惯了,只笑着行礼后去找乾陵悦,项巧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熟练地从窗户翻进去,决定好好和项天礼唠嗑唠嗑这件事。 室内空无一人,他耐心等了片刻,还未见人影,又翻出去,找到项巧卿,“乾陵悦人呢?” “她的大名也是你能叫的?”项巧卿起先还对他有点好感,现在好感全无,已然将他与“弟弟的情敌”划等号。 “王妃呢?”他顺遂改口。 “出去了。” 这答案等同于没有,他打算去王府其他地方找找看,才走出两步又回头说了一句,“方游方公子似乎很喜欢紫色。” 说完一踏地飞身离开。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比大局重要 项巧卿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眼底微微发亮。 二当家虽然与乾陵悦还算熟悉,但与王府并不熟,在王府恣意来去,很快被侍卫盯上。 以为王府进了贼人的侍卫大惊失色,纷纷沿着他的轨迹追踪,一时间王府一团乱。 正在艰难说服自己放弃的乾陵悦被杂乱的脚步声惊得暂时忘了纠结,茫然抬头,对上气喘吁吁的侍卫领头,疑惑,“怎么了?” 她在王府闲逛还需要征得这些侍卫的同意? “担心你出事。”二当家在另一边落地,轻巧笑着,语气十分欠扁。 应声回头,看到他抱臂站在身后,又看了眼侍卫陡然警惕的眼神,猜到来龙去脉,摆摆手,“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必担心,散了吧。” “是。”侍卫还有担心,却碍于她的吩咐只能暂时离开,却在恰当的距离均匀分布着,时刻注意这边的动向。 二当家丝毫不慌,轻松地在她身边坐下,“坐在这里赏花?” 她望了眼贫瘠的周围,没有接他的玩笑,开门见山,“铺子里出事了?” “也不算出事。”他斟酌字句,试图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无助,一五一十地说出事情经过,省略阿歌拿匕首威胁的部分。 常见的干预手段,乾陵悦并不意外,“直接让衙门……哦,流香阁在衙门有人。”这就难办了,闹大了公家肯定不站在他们这边,不闹他们一直如此干扰也不好做生意。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二当家洗耳恭听,在他印象中,乾陵悦的小聪明总是能起作用。 “下次来,把他请到后院。”她正巧心情糟糕,需要一点发泄,“然后通知我。” 他顺遂点头,想了想再度问道,“你真的没事?” “是你不能解决的事。”她白了他一眼,懒得多说。 “好。”传达完毕,他站起身,拍拍手,离开前最后一次确认,“真的没关系吗?” 感激他的关怀,但她现在暂时不想再想司空长婵的事,“嗯,你去吧。” 心不在焉地回到流火居,项巧卿正在后院跟着李嬷嬷学厨艺,土豆不时在一边捣乱,大力二力一捆捆地往里背柴火。 师黛则偶尔去后院换一下脏了的水,继续擦拭房间。 “陵悦,刚才有人来找你……” “嗯,已经聊过了。”她走过去,坐在离她们不远处,看着项巧卿卷起袖子生疏但认真地揉面,想来又是为了方游学的。 不知道在她和方游的心里,司空长婵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揉完一团的项巧卿偶尔偏头,瞥见她的出神,察出不对,擦擦手走到她身边,“难道他给你出了什么难题?” 乾陵悦仰头望着她,幽幽问了一句,“长得好看,可以为所欲为吗?” 对方微微皱眉,“世上沉鱼落雁之姿的人数不胜数,单凭相貌的确有拿捏人生死的可能,不过那些人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罢了。” 她没做声。 项巧卿在她跟前坐下,语重心长,“可是认为王爷会因为长婵的相貌动摇?” 她的担心有这么明显吗? “你放心吧,四弟这个人向来不解风情,就算天仙下凡,他也不见得会心软半分。”她打包票,让这个她最喜欢的弟媳放心,“他不会傻到被一副皮相蒙蔽双眼。” 纵然她说得笃定,乾陵悦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但今天已经足够繁忙,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休息。 “嗯,我去休息了。”她敷衍地点点头,返身回房间,绿竹已经整理好了床铺等着她。 “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乾陵悦挥退她,关上门窗,屋内光线昏暗下来,她脱了鞋靠在床上,脑袋里回放着最近的一幕幕。 当务之急是追查小六子,只是不能再如此张扬,不然上一秒找到小六子,下一秒就殒命他人之手。 而小六子是西凉国的人,难道真的要去西凉国吗? 项天礼会准许她去吗?而她凭一己之力,会顺利找到小六子吗? 太多未知,让她迟迟下不了决心,某个瞬间闪过干脆等一年的想法,这样她不用千里迢迢,也不用奔波劳累,就安心经营自己的小店,赚点小钱,四处旅游。 这想法足够美好,她在幻想中昏昏沉沉睡去。 “王妃!”绿竹的大吼让她惊醒,她猛地睁眼,望着她,“怎么了?” “王爷来了。” “我要洗漱休息了,不见。”外头天色已黑,是休息的点了,而且她暂时没有和他交流的心情。 肯定是听到白天发生的事,又来为司空长婵遮掩洗白。 呸。 “可是王爷已经在门外了。”绿竹有些为难,她私心两人能多交流,自然不希望王妃这样打发了项天礼。 “在外面难道就没脚回去了?”她将火间接地发泄在绿竹身上,没好气地。 绿竹还要张口劝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们的拉扯,“绿竹,你先下去。” 她瞄了王爷一眼,讪讪答应,迅速溜走。 乾陵悦披头散发地窝在床上,俨然一副宅女宅在家的邋遢模样,见他进来也只是掀起眼皮,懒散地看了一眼,垂眼继续盘算自己的今后。 “白天去找过长婵了?”他敛着眉眼走过去,在她不远处的软榻上坐下,轻声问。 听听,叫得多亲密。她瘪嘴小声“啧”了一声,破罐子破摔似的,“所以呢?”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项天礼并未主动说太多,静静等着她交待。 她耸肩,“反正不管我什么看法,你都能找到反驳的话不是吗?” 发现她又开始走死胡同,他叹口气,“这件事我会去查,你不要太动声色。” 旧调重弹,乾陵悦无趣地翻个白眼,不耐地挥挥手,“别担心了,我不会追究了,你随便怎么查。” 项天礼眼神怔住,“你不查了?” “嗯。” “不调查父皇的死因了?”他紧跟着问。 “你不是很有主见吗?那你自己查,我不管了。”乾陵悦酸酸地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被逼暂时放弃调查。 而男人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件事上,转而问道,“就算回不去也没关系吗?” 她压根没当回事,晃晃脑袋,“明年中秋月圆,我一样可以回去。” 空气静默一瞬,项天礼没有接话,自然明白她话中所指,那本根本不存在的书上的内容,可惜她还搞清楚真相。 项天义为何要拿这种事欺骗她? “万一,回不去呢?”他迟疑片刻后主动问道。 她想回去的心情他比任何人都理解,可如果父皇的死因就此断了线索,而等到明年,她又发现那个法子根本就是唬人的,又该当如何?她会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吗? 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吗? “不会回不去的。”乾陵悦想都没想就否认道,两种方法都有可实施的机会,找不到真凶,她还可以等来年;就算来年的机会出了问题,她还有找凶手这个机会。 “其实……”他犹豫着是否该告诉她真相,毕竟她一直深深信任着项天义,可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立刻被他压下去。 就当他自私一次,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更久一些。 “嗯?”只听到一半的人疑惑扭头,等着他继续。 “其实,我的人断了线索。”他换了话题,绕回到陈氏之死上,对方做得很干净,而且不留后路,完全找不到蛛丝马迹。 早就猜到的乾陵悦并不意外,闭上眼,“我知道了,王爷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恕不远送。” 被下逐客令的人只好起身,走到门口后又追加了一句,“你有任何要求和疑惑都可以告诉我,不管何时,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乾陵悦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换个姿势躺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上脑袋,脑子里回放他刚才的话。 嘁,她才不信。 次日一切似乎恢复到平常,她如往常打理着铺子外的生意,才忙完一边,二当家的人便过来请她,说是抓到人了。 她应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下就要往外走,半路被项天礼拦下,“去哪儿?” “敖月医馆。” 这名字使他眼皮子跳了跳,又没有理由拦下她,眼睁睁放她离开。 等她走后,项畏才低声问着,“王爷,不用管王妃吗?” “不用。” “可是她昨天开始就不怎么和您说话了。”王爷王妃关系不好,就代表绿竹心情不好,绿竹不开心,他也开心不起来,只能主动出击,试着做和事老。 项天礼点头承认他的话,不过看上去没有任的何不悦,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悦儿一直是个冷静的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忽略大局。” 他说的有道理,王妃虽然性格多变,但总归会看在大局的份上压下自己的个性,不过这次不一样,他听说王妃都撂挑子不干了。 “可是王妃才说不会再管……” “对,”项天礼语气轻松,“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吗?” 项畏一脸疑惑。 “表示在她心里,我的态度比大局重要。”王爷心情颇好,大步回到房间。 跟在后面的项畏还是一脸懵,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搞明白。 按照王爷的意思,王妃对他的喜爱不亚于王爷付出的喜爱,可王妃却表现得不像那么回事。 “王妃要是真的喜欢您,怎么会天天往外跑?”项畏的问题一击致命,项天礼猛地顿住脚,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寒从脚起,试图补救,却无济于事。 “这几天你来值班。”他冷漠吩咐。 值班就意味着和绿竹相处时间的减少,项畏欲哭无泪,面色还算沉静,“是。” 敖月医馆的乾陵悦打个喷嚏,揉揉鼻子,谁在思念她。 “人呢?”医馆生意还算不错,尽管有人捣乱,但有更多的人冲着医馆名誉前来。 二当家带着她到后院,那人正被绑在木椅上,见她进来眼神慌乱了一瞬,像是认识她。 第一百三十九章 短暂的协议 “我不是让你把人请进来?”她看到他的五花大绑,有些埋怨,说着上手。 那人眼睛一亮,得意地扫向二当家,下一刻僵住脸。 乾陵悦把他的绳子又紧了紧,甚至还嫌不够似的,加了一条绳子将他的腰固定在椅背上。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的人了吗?”她淡定地在他对面坐下,嘴角挂着淡笑,眼底却毫无笑意,隐隐透露着不耐。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是流香阁的。”他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承认。 哦豁,看来对自己的后台很自信。她丝毫不慌,从腰间抽出匕首,靠近一步,抵在他的脸上,他几乎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正好我最近,想测试一下人的皮肤承受能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很感激你的配合。”她说着,将匕首刃边贴着他的脸往下压,眼看着锋利的刀刃陷入他的脸里。 恐惧使他失去先前的淡定,抖着声音,“你若是对我私自用刑,闹到官府那里,可不好交差。” “既然你是流香阁的人,想必也清楚我的身份,你觉得大人会听你一个无名之徒的话,还是堂堂安王妃的话?”她波澜不惊,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她灵活运用自己的身份。 来人只道自己不会如何,以为王妃为了顾全王府颜面不会和自己认真,没想到这个王妃竟然是个刺头。 “安王妃,你如此聪明,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和谁作对吗?”他话锋一转,开始虚虚实实地试探。 乾陵悦眉头微蹙,虽然不明白他意下所指,但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静。 不管他背后是谁,难道他还能大过安王皇上?更何况京城里做生意,背靠达官贵族很正常,莫非他的背景是皇室一员? 她迅速推测,项天礼不可能,项天仁没必要,项巧卿没时间,只剩下项天义,可他的铺子为何会与自己作对?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敖月医馆有我撑腰,你难道还能把皇上请来?”想到上次与二当家的谈话,她又觉得皇上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需要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他一怔,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似乎真的不害怕,难道他对流香阁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 “王妃,我只是奉劝你一句,不要试图和流香阁抢生意,不然后果自负。”他向来嚣张惯了,在敖月医馆开张之前,流香阁的人在京城几乎是横着走。 已经不单是一家皇室贵胄光顾他们的生意,整个京城赫赫有名的人几乎都与这家铺子有过来往。 哪怕是消费不起的平民百姓,也会攒点钱进去消费一番,体验一下贵族的待遇。 敖月医馆真的要和流香阁抗衡,恐怕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累积。 “后果自负?”乾陵悦惹事都来不及,根本不会怕事,正想借个机会消消火气,直白地怼回去,“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的最终目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她说这话轻巧可爱,不听内容还以为她在舒适闲聊,就连被绑的人都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知道我是谁,还敢这么做?” “你是谁的爪牙与我要彻底解决你骚扰店铺的事,没有任何关系。”她语速很慢,担心他错过自己的任何一个字。 真正打算和平竞争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下作之事,可见他效忠的人也不怎么样,既然如此,她何必给面子? “不信吗?”乾陵悦迅速滑动匕首,他的脸上蓦地出现一道血迹,血缓缓流下来,滴到绑着他的绳子上,融进去。 他脖子瑟缩一瞬,又强撑着与她对视,“你如果不怕被抄了铺子,大可动手,即便是安王,怕也保不住你。” 她懒得听这一堆废话,瞄准他的脖子,抬手要刺过去,逼近时顿住。 二当家全程一言未发,她动手,他随时补刀;她放人,他帮忙松绑。 此刻她停住,陷入挣扎,他也就安静抱臂等待。 乾陵悦盯着他的脖子,手颤抖着,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刺进去,而她的身份却时刻提醒着她的一举一动皆会被放大。 惹是生非也好,拔刀相助也罢,托她的福,项天礼收拾了不少烂摊子,焦头烂额常伴他身,没有一天消停。 而他们才从新月归来,他要为陈氏之死负起责任,甚至没时间和她理论,终日只得见匆匆一面。 若是这关头再给他添麻烦,那她也太没有良心了。 一番思忖,她慢慢收起匕首,擦干净血迹,放回原处。 被绑的人长松一口气,眼底浮现得意,略带嘲讽,“早这样多好,省得浪费时间,王妃现在还想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吗?” 打太极打了这么久,他明显没打算说,现在这问话纯属挑衅。 “不用知道了。”她后退一步,二当家会意给他松绑。 肢体得到自由的人抖抖身子,一反刚才面对匕首时的胆小如鼠,志得意满,“还是王妃知趣,放心吧,我只是每日过来转转,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怪不得安分地被绑进来,原来是找个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 乾陵悦笑脸应下,“我们自然欢迎。” 送他趾高气扬地离开,二当家狐疑,“真的放任他?” 她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常客挑了胭脂结账,二当家算账时,那常客看了眼乾陵悦,又看向二当家,低声道,“那个人看样子不好惹,你还是小心点。” 站在柜边的人抢先一步接话,“放心吧,他不会再过来了,也请您四处转告一下。” 那常客将信将疑,直到二当家肯定地点点头,她才拿上东西离开。 “不会再来了?”等人一走,二当家便追问着。 刚才在里面她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分明就是妥协了。 “嗯,他活不过今晚了。”这种人,仗着自己有后台,威胁无用,又与官府勾结,最直接且不会被报复的解决方式就是杀人灭口。 她隐约觉得自己骨子里似乎有某种嗜血倾向,随随便便杀人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打算对他下手?就不怕被人抓到把柄吗?”他眉尾微挑,倒也不怎么例外,眼底反而带着欣赏。 他一向喜欢利落简洁的人。 “我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我有更好的人选。”她神秘一笑,确定完铺子没有其他的事后先行离开,路上拐弯去了某个地方,片刻后出来。 当晚,一个黑衣人扛起了无生息的闹事之人,连夜赶往城外,将他埋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如乾陵悦所说,那之后他再没出现,流香阁也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派人来找。 她空暇时间全部用来研究新产品,立志造福女性同胞,还顺便开始研究姨妈巾的构造。 这些日子,她安安静静地在家搞发明,项巧卿因为住得太久,被项天仁严令召回去,来王府的时候少不得与乾陵悦又疯狂暗示一番,示意她别插手皇家的事。 他说也就罢了,项天义来王府找项天礼,走的时候也含沙射影地告诫她,末了项天礼也出声劝诫,好像就是她一个人关心这件事,念念不忘似的。 “他是你们的父皇,他的真正死因,你都不好奇吗?”她实在没忍住疑惑,皱眉不可思议地质问。 但凡一个正常人,知道自己的至亲之死另有蹊跷,怎么会无动于衷?换做她在项天礼的位置,恐怕会停下手头一切事,用尽人力物力来寻找一个真相。 而不是将想要帮忙的人一再推开。 “好奇,但要循序渐进。”他态度温和地安慰她,颇有点项天义的温柔,“况且这也算陈年旧事,一时半会查不清。” “一年而已,就是陈年旧事?”乾陵悦直觉他们有什么瞒着自己,“还是说,你们根本不想查?” 项天礼出于矛盾之中,查下去,找出真相,还当年之事一个清白固然好,但也意味着乾陵悦的离开。 至于其他人不想查的理由,他就无从得知了。 “总之,线索零碎,不能操之过急,你就安心做你的安王妃,一旦有进展,我一定最先告诉你。”多说多错,他无法坦诚地解释原因,选择含混而过。 “行。”她点点头,与他对视良久后,“休了我吧。” 反正不让她插手,她也不愿意在王府里与其他女人争风吃醋,不如给她一个自由,让她安安心心无牵无挂地在外闯荡,也许还能找到其他提前回去的契机。 说完这句话,乾陵悦反而先觉得无语,怎么看她都像一个频繁拿离婚做威胁的怨妇。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话里的选择虽然仍然是她的选择,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从前有多真心,现在就有多赌气。 “你在开玩笑吗?”项天礼眼神沉下,瞳孔缩了缩,嘴唇抿着,满脸都是对这个建议的抗拒。 “我没有开玩笑。”她挺直脊背,不让自己的心虚泄露出去,坦荡地对上他的视线,“要么让我继续调查,要么放我离开。” 恰巧两个选择都不是他想要的。 “你留下,暂时不要查。”他还算心平气和地和她讲道理,“医馆需要王府的帮衬,你的那些小算盘需要我帮你铺路,不是吗?” 王爷的权力的确惑人,乾陵悦微微动摇,却没松口。 他徐徐劝导,“现在不让你插手调查的原因,我想你也清楚,个人偏见会阻扰你看到真相。” 言外之意就是她对司空长婵的偏见导致她无妄的猜测怀疑。 她冷嗤一声,没有回话。 有一说一的项天礼无暇顾及她的小情绪,“等陈氏的事告一段落,你就可以和我一起调查。” 这算是他的让步。 乾陵悦已经过了气头,沉思着他的建议,其实句句在理。 “这样可以吗?”说完的人观察着她的神色,温柔询问她的意见。 在他的注视下,她缓缓点头,算是答应。 暂时不插手这件事,决不虚与委蛇,一切等项天礼弄清陈氏之死再行考虑。 第一百四十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三日后,下朝的项天礼因着皇上的嘱托给司空长婵补送诞辰礼,还未进去,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后是低低的交谈。 他微愣,以为自己听错。 “王爷,今日怎么得空来臣妾这里。”司空长婵正对拱门,一眼便看到他,眼中乍闪着光,忙起身迎接。 坐在她对面的乾陵悦随和起身,转过去与他对视,笑眯眯地打招呼,“见过王爷。” 她的头发并未扎起,只是松松地系在脑后,穿着最随意的白衣,腰带堪堪围住,不让衣服敞开。 一派舒适自然。 “今日皇兄提醒,才知你生辰刚过不久,便想着弥补一下。”他招招手,项畏会意上前,将一个紫檀木盒递到她的面前,“一点小心意,还望长婵莫要嫌弃。” 她眼中的惊喜不加掩饰,双手接过,“王爷有心了,待臣妾置放好。” 说着便起身去放东西,乾陵悦全程含笑,目送她离开,眼底的笑意逐渐减少,直到一片漠然,真好,生日已经过了还有人补送礼物。 她克制着没有看项天礼。 事实上,那天的谈话后,她秉承着不插手的原则,不过问也不主动,闷声调制自己的新品,总算有了点起色。 今天来一是为了给司空长婵试试,给其他妃嫔丫鬟打个软广,二也是想借机试探试探她的态度,按理说王爷若真的着手调查,而她恰巧有关,不会泰然处之。 然而对话下来,对方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应对有礼,毫不心虚。 “你不是说不会插手吗?”趁司空长婵离开时,项天礼低声追问,前两日从项畏那儿得知她足不出户,连二当家都没找过,几乎相信她是真的守约。 她瞥他一眼,“我没有插手。” “那你为何来找长婵?”他紧追不舍。 听他左一个“长婵”右一个“长婵”,乾陵悦莫名不是滋味,酸溜溜地回答,“我只是来找‘长婵’试试我的新作品罢了,王爷不必挂怀,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项天礼转头无语地看着她的侧脸,知道她又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张口解释,“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没想到王爷送的是支木钗,您看如何?”说话间,司空长婵已经走出来,星目璀璨,焕然光彩,由内而外散发着喜悦。 她是真的喜欢王爷。如果是演的,只能说缺她一座小金人。 乾陵悦悠悠想着,不肯承认自己的酸意。 “这木钗很衬你,本王没有送错人。”项天礼恢复到来时的正襟危坐,看着眼前的人。 不得不说司空长婵的确当得起北楚第一美人的称号,明眸善睐,白齿红唇,一支普通的木钗被她带得摇曳多姿。 若是待嫁闺中,不知多少人挤破头颅只为换她一笑。 “长婵,你怎么生得如此婀娜的,能告诉我法子吗?”也许乾陵悦的话在女生听来有些婊,却是她内心的真实写照。 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天生好看,没办法。 “王妃姐姐说笑了,这都是爹娘给的,我何德何能……”她羞赧垂头,余光不时瞥向项天礼,暗送秋波。 乾陵悦只可惜自己不是个男的,不然直接拐骗她离开,管她什么阴谋诡计。 “本王与王妃还有要事相商,便不多打扰了。”她的美貌只让项天礼迷失了一刻,他很快回神,起身告辞。 长婵眼中欣喜转而愕然,含着依依不舍,扶着桌子跟着起身,“臣妾送王爷一程。” “不必,你就好好歇着吧。”说着斜睨还坐着的人一眼,后者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临走时还不忘对司空长婵喊道,“我明日再来。” “姐姐什么时候来都行。”她笑着送别。 走出婵礼苑,乾陵悦长舒一口气,想到司空长婵的美貌,喋喋不休起来,“长婵若是在我们那个时代,绝对是大明星级别的。” “明星?”项天礼对这个词分外陌生,以至于他只顾着求知,而忘了要叮嘱乾陵悦的正事,“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万人追捧的存在,‘耀眼的星星’这样的解释,能理解吗?”她并非是追星女孩,对于明星的了解仅存在于日常网页的推送。 他抿唇,“万人追捧……皇上?” 全国的子民都追捧的人,可不是皇上吗? 乾陵悦连连摆手,这哪能等同,又想了一会儿,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喻,“类似于花魁?” 他眉头皱得更深,“不过是供人消遣的玩物,你那里兴这个?” “……也不是供人消遣的玩物。”她嘴拙,实在解释不了,最后只好放弃,笼统地总结,“会成为有些人的信仰,成为他们努力的理由。” 说完后猛地回神,“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 完全不同的时代,她没必要让他理解,这些东西也不过是她的一点微末念想罢了。 “你明日还要去找她?”项天礼说收就收,立刻转换到原来的话题。 “嗯。”她立刻点头承认,去找姐妹玩也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至少在王爷让她插手之前,司空长婵都是她的小姐妹。 他眼底满是困惑,“你不是怀疑她吗?去找她还是为了试探?” “不是,只是看她长得好看,所以多去走走,有问题?”她偏头对上他的视线,理直气壮地回答。 再度听到她谈到相貌问题,项天礼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停下脚步,认真地盯着她,“司空长婵的确貌若天仙,闭月羞花。” 啧,还夸起来了。她掩饰好面上的不悦,敷衍地点头听着他继续,看他能不能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但在我心中,你才是那个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人。”情话说来就来,她开始还随意点头附和,点完才听清楚他说了什么,瞪大眼。 “你不是在夸她吗?”她愕然,半晌憋出这么一句。 项天礼无奈,真挚地回答,“你在我眼里,万物不及分毫。” “怦怦——”她似乎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她有那么好吗? “你有那么好。”听到他笃定的回答,乾陵悦才惊觉自己说出了真心话,却听他继续,“润过春雨,甜比甘霖,美胜娇花,赏心悦目。”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被如此密集且真诚地夸过。 更何况对方在她心中一直无比木讷,开口气死人,闭口不理人。 若非在这个时代,她确信不会有教人恋爱的课程,恐怕真的以为他私下报了个班。 “悦儿,你是……” “好了,打住。”她抬手表示投降,实在听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她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个,“你跟谁学的?” 项天礼一脸无辜,“没有,只是发自肺腑。” 莫名又被撩了一次的人脸颊微微红起来,心软成一片,之前的争吵与冷战早就被她扔到九霄云外,出于补偿,她主动问道,“最近伤口还在痛吗?” “还好,没那么痛了。”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自己的伤口,他如实回答。 “近日天气凉了,你的腿还好吗?”这种冷风萧瑟的季节,正是旧疾复发的好机会,项天礼的腿如果没有得到良好的保护,恐怕会在夜里让他痛不欲生。 他愣了片刻,回过神她是在变相补偿自己,柔软一笑,“半夜会痛。” “叫太医来过吗?”她立刻紧张起来,上次诊断之后她便叮嘱过没事便让人多给按摩按摩,能起到预防作用。 但后来事情繁杂,加之要去新月,又添了新伤,地牢里阴暗潮湿,只怕加重了他的症状。 思及此,乾陵悦一阵自责,不等他回答便主动道,“不如我给你按摩吧。” 她中医方面虽然不太行,但按摩手法还是学了很久,而且她自己亲手做,比较有赎罪感,而且放心。 项天礼自然求之不得,直接带着她回了偏殿。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来往的侍卫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都微微瞪大眼,随后才若无其事地正视前方。 最近疯传王妃与王爷闹得不可开交,王爷甚至打算休妻,这么一转眼两人就和和睦睦地一起回来了? “你先躺在这里。”乾陵悦想额外准备一些药油,给他安排好座位后,开始在自己包包里各种翻找。 项天礼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嘴唇动了动,半天才道,“你要是真的走了,谁来给我按摩?” 她脑子暂时没接上线,自然地回答,“府里太医这么多,一天一个也够你按一个月的了。” “每个人手法不同,如果我不习惯他们的手法怎么办?”在遇到乾陵悦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有时间说这么多的废话,问如此无聊的问题。 “那就努力一下,习惯习惯。”找到想用的药油,她眼角下意识挑了下,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跟前,示意他抬腿,边往上抹边解释,“这药油有舒缓筋骨的作用,你自己也可以按按。” 他的视线落在发亮的药油上,盯了会儿又转到她细长的手指,“你走了,就没人有这种药油了。” “放心,我会给你留足的。”药油保质期还可以,至少够他用个一两年,相信两年的坚持足够状况好转。 “留足也会有用完的那一天。”项天礼不依不饶,视线由手指转到她的脸。 化身医生投入到工作中的乾陵悦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她的专注总是会吸引人的目光驻足,这亦是她逐渐侵占他心房的一方面。 “王爷,您现在是在和我抬杠吗?”她的注意力都在手上,说话没留意,说话习惯自然地蹦出来,导致项天礼没能很好理解。 “不是抬杠,我只是陈述事实。”虽然不知道“抬杠”什么意思,但听她的语气不是什么好词。 “放心,就算我走,也会安排好一切再走的。”她甩甩捏得酸软的手,心道项天礼真是赚了,上一次她这么尽心尽力服侍的还是她老妈。 被服侍的人脑子里只有如何把她留下来,不惜找一些幼稚的理由。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难得悦儿喜欢 “安排好一切?难道你能预知以后发生的事?”他跟着问。 乾陵悦确定他是在和自己抬杠,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看着他,“这位王爷,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可不可以不走。”许是和她待得久了,他也心直口快起来,被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只剩下留下她的想法。 “不可以。”她想都没想地拒绝。 几个月的感情,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二十多年的亲情。 她不会为了区区几个异乡认识的人就放弃自己的家。 虽然这么说显得她很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明明有回去的希望,她绝对不会放弃。 项天礼噤了声。 她继续为他按摩,大抵是为了照顾心中的愧疚,动作更仔细温柔,照顾到他的方方面面,药油在手心发热。 太热了。她的背脊出汗,脸颊发烧。 在她斩钉截铁的回答之后,项天礼没再开口,她想打破沉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只能僵持着。 但腿部按摩才刚刚开始,要这么半个时辰不说话,她实在憋不住。 “等下结束了,我给你找点补身体的药,很好用。”乾陵悦吞口唾沫,迟疑地出声。 “嗯。”他懒懒地答了一句,听不出他的情绪。 她想了想,换了个方向,“你查得如何了?” “就这么着急走?”好的,选错方向了。 一向沉稳的王爷,在一番幼稚地辩论追问之后变成了火药桶,一点就炸。 莫名心虚理亏的人点点头,默认了他的“无理取闹”,继续换话题,“长婵的木钗挺好看的,在哪里做的?” 那种精细的做工,也就只有宫里的匠人能够做出来,应该是特意准备的。 项天礼闻言看她一眼,“不知道,是大哥给我的。” 纵然她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嘴角却勾起微微的笑意。 项天仁给他的,便说明这件事从头到尾由项天仁一人策划,与他无关,他充其量算个转达的人罢了。 乾陵悦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样不行,又不想和他在一起,却又会为他与别的女人相处而神伤。 “王妃在吃醋?”项天礼最近似乎格外关心她的感情,稍有不对劲,就会被他揪出来询问。 她别过脸,拒绝与他对视,“没有。” 他也不再坚持,沉默着任由她按摩一会儿后突然道,“杀死陈氏的真凶已经找到了。” 没想到他会突兀地提到这件事,她手一顿,片刻才追问,“是谁?” “一个专业杀手,已经畏罪自杀。” 乾陵悦没有应声,她不知道这是他故意让自己死心的谎言,还是真相果真如此。 “所以查不下去了是吗?”雇佣杀手一般都是匿名,杀手只知道要杀的对象,从来不清楚买家是谁。 现在杀手已死,死无对证,真正的买家逍遥法外。 “嗯。”项天礼没有看她的表情,已经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她的失望。 她没再接话,彻底丧失对话的想法。 不久前他还在说陈氏之死弄清楚前让她不要插手,原来他早就弄清楚了,只是这个答案不怎么样。 “既然陈氏的死因找出来,那我可以插手了?”她擦擦手,将剩下的药油清洗干净,淡漠地问。 “暂时不行。”遭到他的拒绝,“虽然这里是查不下去,但我有其他的线索,可以一探究竟。” 乾陵悦放下卷起的衣袖,表情好看了点,拿毛巾替他热敷着,“那你刚才说什么查不下去了?” “我如实告知,仅此而已。”他嘴角挂着微末的笑意,刚才只说一半是故意逗她玩。 两人气氛缓和,其乐融融,还不知道的柳榕企图趁他们关系僵硬之时来钻钻空子,或许能博回王爷的心意。 而她刚走到外面,就听到两人平静温和的对话声,与时不时的低笑,瞬间就明白过来,这哪里是关系不好,分明好得很。 “榕妃,王爷正与王妃商量要事,您若有急事,属下替您通禀。”门口的侍卫见她徘徊不定,好心主动道。 柳榕横了他一眼,碍于自己不受宠的身份,又放低身段,转换表情,“有劳。” 侍卫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可再看去,她又是满目温和,还以为自己看错,忙应了去通报,“王爷、王妃,榕妃求见。” “进来。”项天礼与乾陵悦对视一眼,回应。 此时两人已经收拾好,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他记着最初因柳榕与乾陵悦产生的隔阂,打算趁此机会,给乾陵悦吃颗定心丸。 柳榕没想到顺利得见,怔愣一瞬,开始整理自己的发型着装,才忐忑觐见。 “见过王爷、王妃。”遭受生活毒打的人再没有最初的嚣张,低眉顺眼,要多安静有多安静,若不是乾陵悦清楚她的秉性,怕是会被她的表面隐瞒。 “榕妃有何要事?”项天礼眼神不咸不淡地从她身上滑过,淡淡地问道。 她本打算撒撒娇,说说好话,讨好他,让他重新宠爱自己,可在乾陵悦灼灼的注视之下,那些算盘都化为泡影。 “臣妾新学了一道糕点,想着送给您尝一尝。”她收敛其他的心思,将食盒递上去,项天礼没有接,乾陵悦会意接过,暗暗翻个白眼。 不知道这是在给谁立威。 打开食盒,腾腾热气冒出,乾陵悦闭闭眼,只觉得热气扑来,眼睑有一瞬间的疼痛,下一秒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覆盖住她的眼睛,不轻不重地责怪,“怎么不小心些?” 她心一动,好在闭着眼,掩耳盗铃地以为能掩盖住自己的神态。 还在跪着请安的人看到这一幕,心脏一阵刺痛,这时才发觉自己是真的输了,纵然她以前得宠时,王爷都不曾如此温柔对待她。 “没事了,只是被热气扫了扫。”乾陵悦到底有些不自在,嬉笑着推开他的手,微咳一声,勉强恢复王妃该有的端庄。 “这糕点,有劳榕妃了。”等关心完她的状况,他才腾出时间来注意她,却只是毫无感情的感谢。 柳榕自知不能再祈求更多,垂首道谢,“多谢王爷抬爱。” 一抬头,他正小心地从最上一层拿出一块最好看的,吹了吹,用唇探过温度后才送到乾陵悦嘴边,哄着她尝一块。 可乾陵悦却一脸嫌弃,十分不满他先用唇试温度,皱着眉和他打了好一会儿的太极才勉强张嘴吃下去。 好在糕点的味道抚平她的不满,她 眼底的嫌弃淡去,不禁点点头,夸赞她的手艺。 柳榕垂头,自己似乎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当然不甘。 乾陵悦也无心在她面前拉仇恨,尝过一块后就盖好食盒,还为她说了点话,“如此精美的糕点,想必榕妃花了不少心思,有心了。” 说着那手肘碰了碰一言不发的项天礼,示意他再夸一夸。 他才回神似的,“的确辛苦榕妃,难得悦儿喜欢。” 她的笑僵在脸上。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查清楚陈氏的事,但这都意味着她将有一段时间留在王府内,和这些侧妃们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 万一仇恨值拉满,柳榕又像从前一样,不管不顾就是要她一命,她岂不是更加麻烦。 “王爷的意思是,我的嘴很挑,既然我都说喜欢,想必质量是极好的。”她急忙挽救,至于能救回多少,她心里没有底。 柳榕听他们一唱一和,自尊早就被踩得稀烂,还要勉强笑着谢恩,“多谢王妃赞赏。” 完了,同问女人,她至少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嘴上是感谢,心里大概已经在计划着将她千刀万剐了。 “没什么别的事,你先下去吧,本王与王妃还有闲话要叙。”项天礼不知有意无意,几乎每句话精准踩点,就差直接牵着她的手告诉柳榕——你没机会,放弃吧。 不甘受辱的人头垂得更低,谁都无法窥探她的表情,“是,臣妾告退。” 一出偏殿,柳榕嘴角强挂着的笑意立刻坍塌,眼中有恨有无奈,还有深深的不甘心。 明明她才是王爷最疼爱的那个,这乾陵悦凭空搅局,又来个白莲花似的司空长婵,这两人简直如影随形,不给她一丝渗透的机会。 “榕姐姐的糕点真是让人羡慕。”才走出两步,便听到那道无比熟悉的妖媚声音,她掩饰住厌恶,扭头看她。 司空长婵将青衣穿得柔媚入骨,平添几分袅娜,此刻正倚在木栏上,笑眼弯弯地望着她。 “你来干什么?找王爷?”柳榕浑身带刺,眼神警惕,“省省吧,王爷正和王妃你侬我侬,恐怕没有精力应付你。” 长婵娇笑一声,幽幽叹口气,“我知道,所以我才不会不自量力地在此时找他。” “有话就说,我没时间和你兜圈子。”听她明里暗里骂自己不自量力,柳榕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她蛇一般扭着腰一步步走下台阶,经过柳榕时只有短暂的停顿,“榕姐姐,我劝你还是不要有别的心思,王妃姐姐的地位无人可动摇,有时间耍小手段,不如安安分分地等王爷宠幸,你说呢?” “小手段?”柳榕凝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而那人已经越过她走远,尾音渐渐消失在空气中,“榕姐姐不如好生想想呢。” 被留在原地的柳榕莫名之后是深深的受辱感,司空长婵专门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折辱取笑自己? 真是让人不舒服。她沉着脸往回走,脑子里乍闪过“小手段”三个字,她不提醒她倒还不敢动作。 失望总是由一件件小事累积起来的,只要王爷对王妃足够失望,把她拉下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糕点终究只有乾陵悦吃了一小口,虽然入口即化,好吃不腻,但她对甜食已经丧失了兴趣,吃了几口便好好地盖上盖子,“不吃了。” “不是说喜欢?”他扬眉。 “喜欢也不能一次性吃这么多,会腻。”她义正言辞。 项天礼只好将糕点分发下去。 是夜,绿竹急匆匆来到王爷寝殿,“王爷,不好了,王妃发烧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医者难自断 半梦半醒的项天礼立刻起身,胡乱披上外衣,在项畏与绿竹的陪同下匆匆往流火居赶,还不忘吩咐,“叫太医过来。” “是。”项畏去叫人,只剩下满脸焦急的绿竹。 “怎么回事?”他扼制住自己的焦躁,额头还在往外冒细密的汗渍。 “奴婢也不清楚,王妃说想沐浴,奴婢隔了小半刻去叫人,没人回应,才发现她晕在浴桶中。”她还算镇定地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项天礼眉色暗沉,蓦地想到白日里那盒糕点。 可柳榕来时的唯唯诺诺一览无余,就连乾陵悦试吃时她眼中都带着期盼,不会如此大胆。 等他们匆匆赶到,乾陵悦闭着眼躺在床上,满脸通红,身体温度异常地高,而她却下意识裹紧被子,不自觉地感到冷。 在绿竹与师黛合力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清醒过来,只是眼皮子重得很,浑身乏力,只想躺在床上,便蓄着力没有出声。 此刻迷迷糊糊听到项天礼的声音,才知道他们大惊小怪地叫来了王爷,想张口叫他们不必麻烦,喉咙却着了火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 迷糊之间似乎有太医脚步匆忙地进来,规规矩矩给王爷行过礼后才打开药箱为她诊治。 医者难自医,彼时诸多难言感受交杂,导致她分不清具体的病原,反倒是旁观者的太医在仔细诊脉后迅速道出原委,“王妃这是中了毒。” 中毒?她艰难地辨别出这两个字,十分荒谬,她的吃食几乎与王爷重叠,怎么王爷没事,她中了毒。 零碎的记忆里插播出柳榕送糕点的那一段,似乎只有这样东西项天礼没有碰过。 但很快被她否认。 柳榕是疯了才会在糕点里下毒,难道她要和项天礼同归于尽,鱼死网破? 混沌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太医似乎给她扎了针,意识逐渐流失。 项天礼沉着眼,项畏已经拿来白天的食盒,打开让太医检查。 “这毒,的确出自此糕点。”太医恭敬回答,余光小心观察着王爷的脸色。 而他一言不发,沉默地盯着糕点半晌,猛地抬手将食盒挥在地上,“咚——”地一声,吓得在场的丫鬟侍卫急忙跪在地上。 “王爷息怒。” “把柳榕叫来。” 柳榕被请去流火居时一脸迷茫,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乾陵悦还是王爷,等到了之后看到满地狼藉,又瞥到帐帘后安静躺着的人,瞬间猜到发生了何事。 “王爷,这毒万万不会是我下的。”她立刻跪下为自己辩白。 项天礼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一时没有作声。 空气诡异地静默着,他不发话,柳榕也不敢再为自己多辩解,抖着身子等着他的下文。 “这糕点,可是你亲手做的?”他的语气听上去还算平静,淡定地发问。 “是。”她垂头回答。 “每个环节都由你亲自参与?” “是。” “那你如何解释这里面的毒药?”他陡然拔高声音,吓得她俯身贴在地面,额头触着冰凉的地面。 她如何知道,从挑原料到成品,都是她亲手挑选制作,期间无任何差错。 蓦地想到司空长婵似是而非的挑衅嘲讽,她眼神倏地清明,抬起头,坦然对上他探究的视线,“我有一个怀疑对象。” 他颔首,示意她详细补充。 “司空长婵。” 话音一落,氛围更僵硬,低压笼罩着在场的人,项天礼憋了半天,冷笑着,“你把本王当傻子,还是把长婵当傻子?” 这时乾陵悦混沌之中忽然惊醒,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讨论,捕捉到“长婵”二字,想抬抬眼皮子表示不屑,眼睛却完全睁不开。 “长婵会傻到用这样的方式诬陷你吗?”项天礼还在质问。 乾陵悦算是听明白了,他又在为司空长婵辩白,真是厉害,恐怕司空长婵才是他无条件信任的那个人。 “王爷明鉴,臣妾也不是愚莽之人,更何况臣妾怎会对您起异样的心思?”柳榕说得句句在理,如歌如泣,哭诉着自己的委屈。 左右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项天礼也没有证据指证她的嫌疑,索性僵持着。 躺在床上的人本来就一个脑袋两个大,此刻还听到柳榕幽怨的哭声,时不时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辩解,着实恼怒,挣扎着想说点什么。 喉咙却像磨砂纸,将她的话磨得只剩暗哑的单调,完全听不出她的原意。 绿竹离她最近,听到她微弱的声音,凑近了想听清,却只是一阵不明所以的“啊”,偷偷看了项天礼那边一眼,低声问,“王妃,您想说什么?” 全靠意志撑的乾陵悦多少有些欣慰,好歹有人注意到她的动向,一长句暂时是说不出来,所以她改为更简单的,“水……” 高烧已经蒸发了她身体里的水分,嘴唇喉咙都黏在一起,难受得不行。 水就在手边,绿竹仔细温了温,才弯下腰,小心递到她嘴边,一点点地往里送。 乾陵悦小口小口润着唇,火烧似的喉咙总算好了点,偏头示意够了,想让她扶自己起来,打算说点折中的话圆圆场——总不能让他们俩在自己寝卧里争吵。 而且她无法再多听一秒柳榕的哭腔。 “王爷……”她试图叫出一声,无人理会她。 只有绿竹又凑过去,耐心追问,“您在说什么?” 好的,她现在大概声如蚊呐,细若游丝。 放弃地往后躺,重新睡入温暖的被窝里,招招手,获得绿竹的注意力后指了指柳榕的方向,又指了指门,示意她赶紧把两尊佛请出去。 做完这些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缩进被子里眨巴眼望着绿竹,示意她赶紧去。 她把绿竹当朋友,把王爷和柳榕当做来自己家的客人,但他们可不这么想,绿竹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 下人打断主人的话,本身就十分不敬。 然而这是王妃的要求,绿竹抿抿唇,只能硬着头皮上。 “王爷,王妃说……”她的声音十分突兀,插在二人中间,引得整间屋子的人都看向她。 项天礼收敛神色,颔首示意她继续,“王妃想休息,想让您二位先行告退。” 一时尴尬。 一边的太医正愁没有借口离开,也不愿意围观他们的恩怨情仇,迅速抓到机会,“王爷,王妃正是高烧需要静养之际,还请您留她一方安静。” 他当然不会做违背她的事,点点头,利落起身,偏头看向还跪着的人,“到本王寝殿跪着。” “是。”柳榕哆哆嗦嗦答应,起身时膝盖一软,差点跌倒,项天礼视若无睹,她只能咬住下唇,勉强站位后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还有几分意识的乾陵悦看到她踉跄的背影,瞬间感觉自己像极了恶毒女配,逼着男主误会女主。 等人都走光了,她才闭着眼在身边摸索,找到手边的健身包,从里面翻出退烧药,勉强喂进嘴里,又让绿竹给自己递了点水,吞了后才稍微安心。 不一会儿睡意袭来,绿竹似乎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但她没怎么听清,陷入昏睡之中。 绿竹紧张地守在床边,方才她就是一个回头的功夫,王妃似乎往嘴里喂了什么,她也不敢多问,想来是王妃的选择应该不会错。 但下一刻王妃就沉沉睡去,她这才慌了起来。 万一是什么不好的药…… 想找太医来确认下,可又不放心王妃一个人待在这里,思忖半晌叫来师黛,“师黛,你去请太医再来一趟。” 师黛莫名,“太医不是刚来过吗?” “王妃昏睡过去了,我不太放心。”出于对乾陵悦的保护,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推着师黛往外走。 师黛只好去请太医。 她回身为乾陵悦整理被褥,一眼看到她枕边小巧的健身包,不太认识,只是好奇,王妃何时有这么个小玩意,她从未见过。 拿起来端详一番,刚要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屋外脚步匆匆,她急忙塞回到她枕头下,才得到消息的土豆跑得满脸是汗,紧张兮兮地问她,“绿竹姐姐,王妃生病了吗?” “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去睡觉吧。”她挺喜欢这小孩儿,很有意思,而且很懂事。 土豆却摇摇头,大步走到床边,端着小板凳坐下,撑着下巴望着床上的乾陵悦,“我要守着王妃姐姐。” “也行。”晚上有个换守的人比较安全。 她转眼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开始给乾陵悦换水冷敷降温,偶尔瞥了一眼枕边,方才她放在那里的健身包竟然凭空消失了。 好奇地左右打量一番,果然没有任何影子。 奇怪。她无法理解,但眼下又不是追究的时候,只好暂时作罢。 在退烧药、针灸及冷敷的作用下,凌晨时分乾陵悦的烧已经完全退下,发烫的身子温和下来,土豆坐在小板凳上不知不觉睡着,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 绿竹弯腰抱起他,让他睡在宽敞的椅子上,又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给他盖上,回身继续照顾乾陵悦。 “现在几点了?”退烧后神思逐渐清明的乾陵悦醒过来,张口就问。 她愣了下,不知她何意,“王妃可是问现在何时?” “嗯。”她暗道大意,就着她的手坐起来,靠在床背上,高烧一场后的身体虚弱无力,嗓子干渴,连喝了好几杯热水才缓过来。 “寅时半刻。”绿竹收好杯具,为她披上厚厚的外衣,才回答。 乾陵悦伸手拢住外衣,脑袋里闪过一些记忆碎片,乍停在绿竹伸手拿健身包的场景上,那时她虽然昏睡,却能敏感察觉到周边的动作。 不知道绿竹发现没有。 思及此,她偷偷看了一眼,枕边空无一物,稍微放心。 “柳榕呢?”失了忆的人开口问道。 “去王爷寝殿了。”绿竹一一耐心解答,“大概还跪着呢。” 她的所有记忆终于回笼,呆呆坐了片刻,“走,去找王爷。”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有圣母病 绿竹大惊失色,忙拦住她要下床的身子,焦急地劝道,“您的烧才刚退,现在又是寒时,冒然出去恐怕易招风寒。” 感激她的体贴,她摆摆手,示意无事,“我穿厚一点。” “这可不是穿厚的问题。”绿竹把她当半个亲姐姐,自然更加关心,怎么说都不同意,两人一时拉扯不断。 乾陵悦本就刚醒,浑身乏力,哪里对得过一个健康有力的人,不多时便失了力气,无力靠在床边,望着绿竹,“我不去,柳榕怕是要跪到天明。” 她虽然讨厌柳榕,但在这样的寒夜,毫无保护地跪一晚上,绝对会落下病根子,同为女人,她不愿意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她。 “榕妃那样害您,跪到天明算轻的了。”绿竹护主得不得了,嘟囔着按着她的肩,说什么都不让她去,有意让柳榕吃点苦头。 被按住无法动弹的人颇为意外,往日绿竹虽然调皮了些,但不会不听自己的话,今日怎么脾气这么冲。 “绿竹,你可是想到她责罚你的过往了?”她打算动之以情,“纵然她有诸多不对,但你也很清楚这件事不会是她做的,既然如此,为何让她受无妄之灾?” 她的劝说并没有让绿竹松动,反而更加气愤,“以往有王爷给她撑腰,不管她做多过分的事,随便两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现在没了王爷,还不许她受点惩罚吗?” “受惩罚与背黑锅是两回事,你愿意为别人背黑锅吗?”乾陵悦承认自己有点圣母,但她向来认为好人好报,一切自有定数,他们能做的不过是顺应天意,管好自己。 绿竹终究只是个下人,王妃坚持,她也不能真的以下犯上,把她捆在床上,尽管不情不愿,还是替她添了一件厚外套,扶着她往外走。 流火居与王爷寝殿并不远,乾陵悦却走得额头冒汗,有些虚脱。 这是什么毒药,竟然来得又凶又急。 她无暇思考,终于捱到寝殿前,侍卫一见是她,忘了通报,直接放行。 大殿内灯火通明,她一转弯便看到柳榕直直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一动不动,项天礼则坐在主位,低头处理公务,也不打算睡。 “王爷。”寂静的大殿放大了乾陵悦的声音,因虚弱而细微的喊声惊醒座上的人。 他忙放下笔,起身大步走过来,扶着她的胳膊,略带埋怨地,“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到处跑?” “我听闻榕妃在大殿罚跪,特意来求情。”她说得言辞恳切。 跪着的人余光瞥向她,闪过一丝意外,很快被嘲讽代替,不过是为了用她来证明她的仁慈罢了。 恶心。 乾陵悦并不管她是否领情,只情真意切地,“现在正是寒冷之时,榕妃这么跪着怕是要落下风寒。” “她活该。”项天礼的声音很冷,没有半分关心与心软。 “您也清楚此事不可能是她而为,不用为难。”她耐心地开导,万一真跪出事来,后悔愧疚的还是项天礼。 何必为自己增添心理负担。 他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明白她此话的用意,无非是不愿自己留下歉疚,可想到从前的种种,他却需要给她一个交代。 权当弥补他过去的冷淡。 “王爷,您不需要弥补我什么。”乾陵悦看得通透,猜到他的想法,“更何况,如果您以此种方式弥补,不如说是对我的捆绑。” 柳榕听着他们的讨论,只觉得乾陵悦虚伪可笑,她现在演这一出,不过是为了让王爷认为她心地善良罢了。 她一边微微挪动跪到麻木的膝盖,一边冷笑着想,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迅速抓住,仿佛一切都得到解释。 既然从原料到成品都没有问题,那么会出问题的只是到乾陵悦嘴边的过程,她本就善用医术,给自己下点药,伪装一下也不成问题。 而且这毒解得如此快,就连她的发烧前后也不过是两个时辰,除了她自导自演,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自以为猜得八九不离十,她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看向还在假心假意劝说项天礼的人,不过这次她学乖了,没有当面指出,只是阴沉着眼瞪着她。 这一出她一定会加倍奉还。 项天礼毕竟在乎乾陵悦的想法,磨不过她的嘴炮,只好答应,色厉内荏地警告,“下次不准干预我的选择。” “是。”她软软答应。 “柳榕,你下去吧。”他转身对柳榕换了副语气,冷漠刻薄,似乎都懒得再多和她说一句。 柳榕含恨起身,福福身子,转身踉跄离开。 乾陵悦心中百味杂陈。 不禁想到一句话“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纵然她不喜欢这样贬低的话,但在感情中,爱得深的那个永远都是最卑微的人。 “此事我会严查,给你一个交代。”项天礼不能让她的烧白发,给出承诺。 她回头与他对视,感激他对自己的上心,亦难受自己的无法回应,看了他半晌,私下做出一个决定。 “还是直接拷问柳榕?”没得到她的回答,项天礼给出另一个选择。 “不用,这件事不用查了。”她抬手打断他的话,顺便道,“做出这种事的肯定另有其人,也不会给你留下蛛丝马迹。” 毒药并不十分毒,想来只是个小小的教训威胁,日后小心一些便是,“有那功夫,不如多教教我武功,让我可以自保。” 她最惦记的还是这件事,什么都不如自身强大有安全感。 “行。”他没有理由不答应,点头后想到二当家,又皱起眉,“他还在教你吗?” 乾陵悦愣了一瞬才明白这个“他”是指谁,哭笑不得,“没有了,他最近忙。” “不忙了也不用他教,我有时间。”他宣誓似的,盯着她看,视线滑到她的唇上,喉结上下滚动。 察觉到危险的人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撇清旖旎气氛,举双手保证,“放心,不会的。”当然,偶尔去铺子里请教一下也无妨。 解决完柳榕的事,心理轻松下来的人才感觉到潮涌般的疲惫,再走回去实属一个考验,她勉强撑住精神,“我能去你床睡一会儿吗?” 下一秒,她被拦腰抱起,项天礼的手稳稳地拖着她,大步走向自己的床,温柔地将她放上去,扯过被子盖好。 回头吩咐绿竹,“你先回去,天亮后再来伺候。” “是。”绿竹求之不得,此刻倒有几番庆幸听了王妃的话,不然也不能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吹灭蜡烛,只留下床边一盏,他坐在床沿,注视着她昏昏欲睡的脸。 “你睡觉还是处理公务?”他的床似乎格外软绵,包裹着她的身体,睡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催着她赶紧入睡。 “我睡一会儿。”他本是心中有气,才一直转移注意力到公务上,此刻心上人就在身边,公务哪里及她重要半分。 合衣在她身边躺下,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她身上的被子,似乎催眠。 乾陵悦虽然迷糊,好歹也知道他没盖被子,往里头挪了挪,给他分出一半被子,又裹紧自己那一半,闭上眼睡去。 她是真的累着了,之前短暂的清醒都是因为记挂着柳榕的事,现在解决后才彻底放松进入睡眠。 项天礼小心地睡在她身边,试探地半抱着她,确认她熟睡后才灭了最后一盏蜡烛。 这样的温情直接导致他的迟到。 “王爷,该上朝了。”见王妃来后,项畏便主动回避,谁知道王爷这个点还没有醒,他不禁有些着急。 这一声喊并没有叫醒床上的人,他仍然抱着乾陵悦睡得香甜。 项畏眨眨眼,只能选择棒打鸳鸯,脚步轻轻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摇了摇他的胳膊,再度提醒,“王爷,该上朝了。” 项天礼迷糊转醒,看到他后立刻松手,泰然自若地起身,又为她掖好被子后才依依不舍地开始穿衣。 毫无意外迟到。 对此两位哥哥与诸位大臣都十分意外,毕竟安王爷是最准时的人。 “可是府中遇到什么事?”皇上很是关心地询问。 “没有,只是睡过头。”他无意让其他人探知自己的私事。 项天仁点点头,没再追问。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乾陵悦脱去昨日的沉重,神清气爽,望着窗外难得的艳阳,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等伸完懒腰,她才发现周围布置的不同,并非流火居,也不是偏殿,呆呆在床上坐了半晌,才回过神这是项天礼的主殿。 记忆彻底归位,她眨眨眼,实在对自己佩服之至,那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想着为柳榕求情,感人。 “王妃,您醒了。”时刻候在门外的绿竹听到里头响动,端着水盆进来,先是一喜,随后又板起脸,一言不发地为她梳洗。 乾陵悦心思剔透,清楚她在气什么,等她为自己梳洗完毕后才道,“你还在生气吗?” “奴婢可不敢生王妃的气。” 这语气,情商为负的人都能听出不对劲。 她怅然摇头,是她太宠她们了,没大没小的,要是被旁人抓住把柄,又是一顿训斥。 “昨日之事,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不必再想,至于柳榕,我会光明正大地让她弥补以前的事。”她实打实地回答,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错了。 每个人都有两面,善恶不过一念之间,更何况柳榕所有的恶都是以项天礼为出发点,撇开这点,她平时最多跋扈了些。 被宠坏了的大小姐,跋扈一些也自然。 乾陵悦一顿分析完,自己都觉得是个宽怀大量的人,没什么不能原谅。 “王妃,您对她好,体谅她的心情,可她未必领情。”绿竹酸酸地回答,自家王妃心太善,哪天被害了恐怕都还在为真凶辩白。 知道她把自己想成了那种傻白甜,乾陵悦没有辩解,她为自己担心是好事,“放心,我有分寸。” 绿竹拧干毛巾,甩了甩水,挂在架子上,端水出去倒的时候嘀咕着,“我没看出您的分寸。”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后路 被自己的丫鬟如此腹诽让她很没有面子,她微咳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穿戴好打算回流火居,正准备的时候丫鬟来报,说司空长婵求见。 她愣了愣,心说自己在这里的消息传得这么快吗? “请她进来。”在项天礼的地盘,接见其他的妃子,这感觉有些怪异,却让她生出主人的错觉,不自觉挺直脊背。 司空长婵今日穿着一身淡紫,头上还戴着项天礼,不,项天仁送的木钗,看得出十分喜爱,乾陵悦不知怎么心中一酸,有些为她可惜。 如果她的心是真的,王爷与她也算神仙眷侣。 想到自己才做的决定,她眼色沉了沉,随后扬起一抹笑,“看来长婵是真的喜爱这支钗子,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她摸了摸头上的木钗,面露娇羞,实在看不出做戏的痕迹,“这木钗配什么都好看至极,我也就懒得费心思挑了。” 乾陵悦牵着她的手坐下,望进她的眼里,她尚在环顾主殿,猝不及防对上她打量的视线,促狭一笑,“王妃姐姐看什么如此认真?” “我在试图看穿你的心。”她半开玩笑半是诚恳。 没料到如此回答的司空长婵一怔,尴尬地扯开一抹笑,“王妃又在开玩笑了。” “哪有。”她插科打诨,收回视线,摸了摸杯沿,忽然开口问,“长婵是如何得知我在此地的?” 天色尚早,即便她去过流火居,按理也只知道她在王爷寝殿,却不知主殿偏殿,可方才迎她进来时,却是直直往主殿来的。 显然在到这里之前,她便知道她的具体所在。 当然她并不意外,她只是需要知道她打探的目的。 是出于对项天礼的关心,还是监视。 “我来时问了丫鬟。”司空长婵轻巧回答,笑意未减,没有丝毫心虚,“昨日王爷与王妃浓情蜜意地离开,我便多少猜到。” 乾陵悦眯着眼打量着她,缓缓陈述昨晚发生的事,“我昨日中了毒,来源是柳榕的糕点,半夜王爷罚她跪,我看不下去前来劝阻,便顺势落脚了。” 她说的十分简洁,而司空长婵在听到她说中毒时,眼角微扬以示诧异,很快又敛下去,归于平静。 “毒可解了?” “问题不大,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与你唠嗑了。”乾陵悦抿口热水,没有停止对她的打量。 一个人的心是十分难以试探的,要知道她对项天礼的真心,只有长久的相处。思及此,她放下杯盏,坦然道,“接下来我也无事,不如每日见一面,联络联络感情。” 司空长婵讶然地抬起眉,似乎不明白她此举何意,片刻后才道,“既然王妃姐姐提出了,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约定就此而成。 乾陵悦似乎真的忘记中毒之事,每日与司空长婵相约,四处走动,聊着各种话题,乖得不像她,就连项天礼都感到奇怪。 某次处理完公务后拦住要回流火居的人,“你这几日在干什么?” “在和长婵交朋友。”她大方承认,只看了他的眼睛一秒,便移开视线。 喜欢一个人,眼睛里当真满满都是爱。她以前不认为,现在才发现只是因为那个人不喜欢她而已。 项天礼如此内敛的人,可他的眼神却与他的内敛截然相反,灼得她心口疼。 “和她交朋友?”他狐疑,在他印象中,她一直都十分反对与她的深入接触,更何况是这种亲密来往,时间久了,难免会产生私人感情。 “嗯,反正我在王府里没事。”她晃晃手,着急说再见,不想和他多相处。 整日与司空长婵在一起,还有一个原因,可以少与他见面,这样能减少自己的负罪感,背负着一份不可能回应的感情,着实让她疲惫不堪。 “你明日空出来,我得教你新的招式。”项天礼在她转身的时候追加,得到她一句飘远的“好”字。 也许是他的错觉,乾陵悦虽然减少和他对着干的频率,但同时减少的还有他们独处的时间。 好不容易有时间独处,今天是“忘了浇花”,明天是“忘了准备货品”,总之尽可能逃避着他们的独处。 而他忙着手头的事无法脱身,只能任由她去。 乾陵悦与司空长婵越发熟络,两人对对方的兴趣爱好也逐一摸清,她小心地观察着这个美艳的女子,试图从细节中探到她的真心。 “长婵,若是有朝一日,王爷立你为正妃,你还会为皇上做事吗?”两人之间的秘密很少,刚好把重要的都藏起来。 司空长婵一顿,随即勾唇笑开,“王妃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你要离开?” “是。”她正色,望着她的眼睛,“终有一日,我会离开。” “去哪儿?”看出她没有开玩笑,司空长婵也敛了笑意,认真追问。 “很远的地方。” “王爷不会放你走的。”火光只在司空长婵眼中亮了一瞬,随即熄灭,王爷对她爱得难舍难分,怎么会准许她离开。 听到这熟悉的话,乾陵悦分外头疼,正是因为按照现在的轨迹发展下去,王爷不会让她离开,所以她才要用一定的手段让他移情别恋,“这不是他能左右的事。” 到了时间,有了机会,她想离开的话,谁都无法阻拦。 “王妃姐姐,这些话,与其和我说,不如和王爷说。”司空长婵冰雪聪明,读出她的言外之意,无奈笑着,“我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不,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乾陵悦极力说服着,没有人天生就是间谍,也没有人该天生就背负间谍的命。 只要她想改变,她愿意帮她改变。 “你以为放弃一个喜欢的人,很容易吗?”司空长婵淡笑,显然清楚其中苦楚,“王爷无法放弃你。” 乾陵悦很是焦躁,“现在不行,以后可以。” 她始终相信,距离会让感情逐渐变淡,她只是想自己走得轻松一些,“如果你真的喜欢王爷,你愿意看到他终日消沉吗?” 谈话僵持,司空长婵与她对视良久,才道,“王妃说笑了,王爷身侧岂是谁都能躺的?” 两人正在争辩,绿竹垂着头着急来报,“王爷处理公务时忽然晕倒,太医请您过去看看。” 她二人同时一怔,立刻起身赶过去。 项天礼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项畏在一边待命,三个太医跪在地上,皆是束手无策。 乾陵悦心高高提起,大步过去坐在床沿,先是观察了下他的神色,扬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去。 司空长婵犹豫地站在门口,也被她挥退。 熟练地拿出各种工具,她一边诊断,一边不由得嘟囔,“好端端的人,怎么最近事这么多。” 床上的人眼睫动了动,忙于检查的乾陵悦并未注意到。 查了一通,一切正常,找不出病灶的人皱着眉又检查一遍,心跳平稳许多,也许是刚刚起得急,才会晕倒。 确认无事后,她收好东西,呆呆地望着床上的人,盯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响起司空长婵的询问,“王妃姐姐,王爷身子如何?” 她应了一声,刚要说没事,想到自己试探的计划,话锋一转,“状态不是很好,恐怕棘手。” 司空长婵瞳孔放大,着急地隔着门问,“那该如何?” “有个危险的法子,需要一个人的心头血做药引子,给他熬药。”乾陵悦心一狠,撒谎。 床上的人眼皮子跳了跳,似乎在极力忍耐。 外头的人一听,倒吸一口气凉气,心头血,那可是精气所在,抽一滴都会对人产生极大的危害,以后更是疾病缠身,万万不可。 乾陵悦耐心等着司空长婵的反应,没想到在她开口前,一个声音高叫着,“王妃,抽属下的。” 她无奈扶额,怎么忘了项畏这么个忠心耿耿的主儿,眼看着计划要打乱,她甚至隐约听到门外其他侍卫的躁动,纷纷要表忠心。 “只能用极阴的处子之血。”她高声强调,门外一下没了声音。 极阴,不可能是男性,在场附和要求的只有司空长婵与乾陵悦,可乾陵悦是主治之人,若是抽了她的血,没有精力应对之后的治疗,只会造成平白的损失。 思来想去,只有一人——司空长婵。 心知肚明的人几乎没有犹豫,“就用我的。” “长婵,你可要考虑好了,这一滴血可能导致你后半生疾病缠身,更严重的可能红颜薄命。”她故意夸大其词,将后果说得恶劣惊悚,听得几个大男人都莫名一寒。 她心一横,下定决心,“便用我的。” “哪怕丢失性命?”乾陵悦确认着。 “无所谓。”司空长婵的回答大义凛然,是乾陵悦都做不到的果决。 她一时怔愣着,心道不管司空长婵的心是真是假,她对项天礼的喜欢都远远超过了她。 沉浸在自己判断之中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坐起来的项天礼,又喜又忧,司空长婵是能确定了,但项天礼这根木头的心思实在难以猜测。 “闹够了?”阴沉沉的问话就在耳边,惊得她猛地起身,回头无辜地盯着他。 嘴里十分埋怨,“你怎么回事儿,醒了不知道说一声?” 心里却放下心,看来是没事,埋怨过后又上前复诊,一切恢复正常,看来刚才只是一个意外,饶是如此,还是多嘴叮嘱一句,“以后处理公务要适当休息。” 第一百四十五章 查案使人愉快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让你多休息的意思。”她眨眨眼,自己哪里说得有歧义吗? “心头血。”项天礼咬牙切齿地提醒她,目光深沉。 “就是看看谁对你忠心而已。”她憨厚一笑,赶紧转身,避免与他对视,还对外喊了一句,“王爷醒了。” 项天礼还要说什么,被外头一拥而进的人打断,只能含恨看着她退到人群外。 对上司空长婵疑惑的视线,乾陵悦低声解释,“方才王爷迟迟不醒,导致我的误判,现在醒了,已经好了。” 司空长婵毕竟对这方面没有了然,只能怔怔点头。 “我们先走吧,给王爷休息的时间。”担心被追问的人拉着司空长婵赶紧开溜,项天礼只能空有一肚子火。 晚膳难得王府一起,项天礼特意将乾陵悦的位置安排在手边,迫使她与自己相处。 “难得王爷好雅兴。”其他侧妃各种恭维着,而他的眼神始终只落在她身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白日她的话刻在他的脑子里,她为何如此试探司空长婵?难道是为了确认她的真心?可她的真心又能如何? 又不能让他喜欢上她。 心中有诸多疑问,却碍于场合无法开口,乾陵悦与身边的司空长婵友好交流,偶尔还会给她夹菜,两人尽显亲密。 项天礼不知不觉有些吃味,自己也觉得好笑,倒是缓解了心中的不满。 用完晚膳,乾陵悦抬腿就要和司空长婵携手离开,被项天礼拽住手腕,其他侧妃一看形势不对,立刻识趣离开。 司空长婵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狠心无视了乾陵悦的求助,甩开她的手,淡淡一笑,“臣妾还有要事解决,先行告退。” 她的自觉让项天礼生了不少好感,姑且原谅她霸占乾陵悦的事,冲她颔首,示意她可以离开。 被抓个正着的乾陵悦抿着笑,转头望着他,“王爷有何事?” “只是看王妃最近与我甚少交流,好奇罢了。”他咳了一声,实在说不出“想你”这种话,只能随意找个借口。 乾陵悦点点头,“好的,您想交流什么?” 她本来以为可以坦然面对他的感情,把他当成好朋友也许可行,可是她错了,那样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的纵容只会让他误会。 “最近可有何新鲜事?”他抿抿唇,挑拣出一个还算聊得下去的话题。 “没有。”她果断结束两人的对话,在他无辜不解的眼神中软下来,只好道,“是我的问题,我太寡淡了,没有什么新鲜事。” 她迅速承认错误,并为自己的无趣道歉。 “你不用这么防着我。”项天礼扯开一抹笑,只是看上去很是难过,“我不过是想问问你最近的生活。” 他不是傻子,从她的逃避多少能读出她的意思,不过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罢了。 可他分明也说过,会给她足够的时间。 “我没有防着你。”她叹口气,又实在不能实话实说,毕竟她现在也出于矛盾之中,“你最近手头的事调查得如何?” 一旦谈到感情,两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所以她干脆放弃谈感情,转而问公事。 项天礼眼神一暗,却只能顺着她的话回答,“还好,有了一点进展,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嗯,什么时候我可以开始插手了就告诉我一声。”她是个没有感情的人,脑子里只有真相和回家,与其他人虽然建立深厚的友谊,却也能轻易成为她人生长河的一朵浪花。 撇开感情,聊到公事,项天礼又变成那个冷静的王爷,收起面上的不舍,“给你下毒的人已经在追踪路上了,不日便可抓捕归案。” “嗯,问清楚他的理由。”杀她的人,无非是为了阻止她调查真相,可知道她在调查的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 到底是谁在中间搞鬼,还是说皇上的眼线另有其人? 她越想越觉得复杂难清,眉头纠结,却是忘了一心要躲避他的事了。 项天礼不由得苦笑,只有在和她探讨事情的时候,她才会忘记与自己的感情纠葛,认认真真听他说话,会恢复到以前的可爱模样。 “明日你与我一同去吧。”他不得已出声邀请,为了多和她相处,牺牲一点也没什么。 乾陵悦诧异抬头,“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她不想追问这件事,但既然他都查出嫌疑人了,她也不能坐视不理,总要看看这个幕后真身是谁。 “嗯,先带你出去转转,顺便了解下京城。”他下定决心。 后半句话乾陵悦并不是很感兴趣,京城的事情与她无关,医馆有二当家这个百事通打理,她并不需要操心。 要出门的人次日一早就准备好,趁项天礼上朝的时候去司空长婵那里坐了坐,再三保证王爷没有问题后才被她放出来。 自从两人熟络之后,她对王爷的喜欢就再没有遮遮掩掩过,每日都大大方方地与她探讨如何讨王爷欢心。 纵然她不愿意听,还是被勉强听了很多。 好不容易从婵礼苑逃出来,碰上刚回王府的方游,她这才想起有阵子没见他,项巧卿不提,她几乎就忘了这个人。 “方公子,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她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笑着打招呼。 “在外转了转,你今日要出门?”方游爽朗回应,瞥见她一副外出打扮,颔首询问。 “嗯。” “对了,过几日我就要搬出去了。” 这话使得乾陵悦脚步停下来,转头讶然地望着他,“你准备搬去哪里?”问完后自己又自顾自地加了一句,“皇宫吗?” 上次之后,他与项巧卿的关系似乎更加密切,不知两人到了哪一步。 冷不丁提到他的私事,方游怔了一瞬,连连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住进皇宫像什么话,只是找到更合心意的地方。” “不需要王府的庇护了吗?”曾经听项天礼提过一两句,说他是为了躲避仇家才来王府小住,现在不用躲仇家的? 方游坦然笑着,“不用。” 送走方游,她没往心里去,方游是个自由身,来去随他,与她无关。 晚些时候项天礼下朝,心情颇好的人一路蹦跳着去迎接,对上他诧异的神色,以为他忘了要带自己出去的事,瞪圆眼睛,“你亲口答应的,不会忘了吧。”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亲自出来迎接。”项天礼心情复杂,以往未见她如此热情,陡然热情起来,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我这不是为了催促你快点。”乾陵悦笑嘻嘻地,昨日的尴尬与之前的躲避似乎并不存在。 项天礼换下朝服,余光不时看向等在一边的乾陵悦,她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一天一个样,但不管什么样子,都没有那么喜欢他就对了。 换好衣服,丫鬟垂头整理好后立刻转身离开,给他们留出独处空间。 “打算何时出去?”丫鬟一走,乾陵悦就主动发问,眼中带着跃跃欲试。 “你不是不喜欢和我独处吗?”项天礼难得来了脾气,故意质问。 问得她哑口无言。 乾陵悦哼了一声,“那我就自己去。” 虽然面上自然回怼,但他的话却在她心中留下不小的印记。 对于和他独处,她的态度十分矛盾。 希望和他相处,毕竟和他在一起很舒服自然,且分外有安全感;但是独处也意味着她必须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或者说,坦然面对他的感情。 她做不到。 纯粹感情的独处会使她拘束不安,只有在有一定事件作为联系的时候,她才能充分享受到两人独处的舒适感。 这种感觉太自私了,自私到她羞愧于与他坦言。 “我只是开个玩笑。”项天礼哪里会放走到嘴边的肉,穿上外套,戴上佩剑便往外走。 路上与她交代着大概的情况,“我调查了那天送食盒的人,未在府中见过旁人以为是柳榕的下人,其实不是,只是混进来的陌生人。” 混进来?乾陵悦皱眉,王府可不是说混就能混的,必然有人做内应。 “内应找到了吗?”她趁着项天礼停住的间隙追问。 “还没有。”他眼底闪过欣赏,同时觉得自己当初硬要把她锁在王府让她无所事事的想法十分愚蠢。 “继续。”她点头。 “那人已经找到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派人在周围把守,打算顺藤摸瓜。”尽管乾陵悦说不用在意,但他还是不会放过使坏的人,一定会追查到底,找出真凶,严惩不贷。 乾陵悦颔首表示自己在听,跟着他拐过一条小巷,这里的房屋十分简陋,隐藏在小巷中,若非有人带路,她绝对找不到这里。 “这里就是他的家。”项天礼在一处木门前停住,看了眼门楣,低声道,“不过我不打算等了。” 等了这么多天都没人来,显然对方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觉得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不管那种情况,都表示这个人已经没有用了。 “那我们就进去探探底,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乾陵悦愉快地接着话,眼底十分兴奋,距离上一次调查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项天礼偏头看着她兴奋的神色,满眼宠溺,为她推开门,跟在她后头,眼睛却警惕地望着周围,以防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引蛇出洞 “有人吗?”乾陵悦装得人畜无害,大声问道。 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随后走出来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洗得发白发皱,看样子家境贫寒。 乾陵悦差点定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你是这屋子的主人吗?”这人比她想象的凶手要羸弱太多,她不由得追问一句,免得自己搞错人。 项天礼没有觉得她的行为愚蠢,反而认为十分可爱,微微笑地等在一边。 “是。”那年轻人细声细气地回答着,乾陵悦没仔细听差点漏掉,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她走到他跟前,与他对视——她很喜欢看人的眼睛,一个人的眼睛能够透露出很多东西,也许他身形弱小,乍一见羸弱不堪,但他的眼里却藏着一股子恨意。 这股恨意足够驱动他冒险进入王府,下毒药毒害堂堂王妃。 “你为何要给我下毒?”乾陵悦开门见山,相信项天礼的判断,直白了当地追问。 年轻人愣了片刻,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无措地看了眼她身侧的男人,支支吾吾地回答,“您在说什么,我连您是谁都不知道。” 行,装的挺像,滴水不漏。 “你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乾陵悦耐心地与他对话,看着他的眼睛,不让他躲闪,进行心理压迫。 “这是您的事,与我何干。”年轻人还挺有骨气,说得冠冕堂皇,似乎丝毫不惧怕他们。 乾陵悦歪着头打量着他,总觉得他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环顾一周,看到他立在一边的布鞋上沾满泥土,心神一动。 “你去过城郊?”京城内多是青石板,很少有这样的泥土地,况且他周围并没有田地。 “没有。”他矢口否认,并未发觉她发现了那双鞋。 她绕着他走了一圈,进屋里打量着,而年轻人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问心无愧,没有丝毫阻拦,任由她走到房间内。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床上的两个枕头摆得整整齐齐,只是被子只有一床,桌上亦是如此,两个喝水的杯子,一个还有水迹,另一个却倒扣在桌面上。 而大堂里的桌子上有一整套还算不错的茶具,看得出那一套才是用来待客的。 “你有个兄弟?”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年轻人浑身一震,似乎被说中,又急忙掩饰着,“并没有。” 乾陵悦没有错过那一瞬间他身上散发的恨意,手指抚过干净的桌沿,年轻人的人蓦地与医馆外徘徊之人的脸重合。 她扭头看向他,身形也差不多,几乎有了答案的人摇摇头,没想到自己随手处理的一个人给自己造成了这样的祸患。 “你想为你的兄弟报仇?”她忽视他的否认,继续追问,只是眼睛不再看屋内,转而望向他,眼睛眯起,双手抱臂,“你是流香阁的人?” 身份悄然被揭穿,年轻人有几分无措,后退一步,嘴唇张张合合,想为自己解释。 “不用紧张,你如实说来,或许我可以放你一马。”乾陵悦好脾气地在木椅上坐下,项天礼一言未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从方才的对话里,他已经察觉到此事另有隐情,只不过不管真相如何,他都会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年轻人哪根神经,他立刻暴起,大步走到她面前,撕开方才唯唯诺诺的面具,怒视着她,“你也是如此哄骗我兄长的吗?” 乾陵悦皱着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哄骗?她可从未与那个人有过任何歧义的交谈,是他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怎么能怪到她的头上来? “当初你哥哥威胁到医馆门口的时候,你怎么不劝劝他?更何况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诺过会放过你哥哥,是他自己会错意,以为他的后台了不起放松警惕,赖到我头上,恐怕没意思了。” 她说的有理有据,直视着年轻人的眼睛,没有丝毫心虚。 向来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爱惹事,不代表爱随便惹事,更不会草菅人命,只是他的行为影响到了她,她才会反击。 不过说来好笑,她嘴角弯着,嘲讽地看向他,“原来把你们当枪使如此容易,只要随便三言两语哄骗一下,篡改事实,你们就可以枉顾生命,做危险之事。” 年轻人节节后退,不愿意相信她的话,打心底把她当仇人,含恨瞪着她,“花言巧语的是你才对!你以为骗过了我哥哥,我还会上当吗?” 这样的智商她想救都救不了,无奈摇头,放弃说服他,“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愿意说出谁在背后指使,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甚至还可以招你来王府做事。” “如果你执意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乾陵悦威胁着他,余光看到项天礼似乎在憋着笑,好像自己的威胁十分不入流。 偷偷地瞪了他一眼,转回去又是一副凶相,“选择权在你,我无权干涉。” 年轻人似乎被她威慑住,呆呆地看着她,陷入思考中,好半天才回过神,瞪圆眼睛,“我不会屈服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仰天长叹一口气,这人为何如此迂腐? 可杀了他,也许真的再无线索。 不,还有线索。 她忽然转过弯来,年轻人为其兄长报仇,必然会与流香阁接触,这说明流香阁背后的人在王府也有眼线,能同时做到这两点的人,少之又少,几乎可以排除大部分的皇室贵族。 等下问问项天礼,也许他会有线索。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继续交流的必要了。”她起身,对项天礼道,“抓回去,放进地牢,先关着吧。” 项天礼颔首同意。 等处理好这个人出来后,乾陵悦才疑惑地转头问他,“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毫无章法地审问,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丢人。 “这是你的事,随便你怎么处置。”他微笑着解释,一副全然听她的模样。 乾陵悦尴尬收回视线,并时刻提醒自己,说话就说话,别对视。 “你刚刚提到他的兄长,到底怎么回事?”项天礼见她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便开口问道。 “前段日子,二当家来找我,说是有人总在医馆门口,我以为是闹事的,可他说没有闹事,只是闲晃。”她一五一十交代,“后来我去洽谈,反而被他威胁,见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就直接一了百了。” 项天礼敛眉,“流香阁的人?” “嗯。” “上次与你抢铺子那个?”他追问。 “对,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背景,明知道我是安王妃,还能大大方方地来挑衅,这背后不管是谁,肯定很有野心。”乾陵悦嘟囔着分析。 她也试图让二当家跟踪过,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流香阁完全与外界封闭似的,从来没有看到过背后真人。 连二当家都不知道的事,她何谈知道。 项天礼脸色严肃起来,顺着她的话问道,“流香阁的大掌柜难道没有公开露面吗?” “就那么偶尔几次,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她叹口气,忽然眼珠子一转,“我有个法子给他们找麻烦。” 在项天礼疑惑的眼神中找到赵四,低声在他耳边叮嘱几句,末了在他离开的时候再三道,“一定要干净利落,别被抓到。” 从上次事件之后就被收做小门徒的赵四点点头,拍拍胸脯,示意全权交给他。 “你要他去砸铺子?”尽管项天礼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被识破的人也不否认,笑嘻嘻地颔首,“等着吧。” 他们跟在后面暗中观察,赵四的人蜂拥而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开始往地上扔东西,顾客们吓了一跳,慌忙逃窜,门外防风的人看到护卫赶来,急忙吹了口哨,示意他们赶紧撤。 赵四立刻带人离开,等护卫赶到时现场只剩下一片狼藉。 二掌柜流芳气得不行,狠狠一拍柜台,“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护卫赶紧去找人。 铺子暂时开不下去了,胭脂洒落一地,颜色搅在一起,光是收拾大概都要一天,乾陵悦抿唇笑着,十分满意这样的杰作。 项天礼虽然觉得不太好,但只要她高兴,也就任由她去。 “等着。”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到小巷子深处,从袖子里拿出一点东西,开始在脸上涂涂画画,半刻后她才转过身来。 一张全新的脸,就连项天礼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发怔地看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悦儿?” “嗯,认得出来吗?”乾陵悦兴奋点点头,万万没想到当初随便学来练手的技术还能派上这用场,这还是第一次在项天礼面前展现,她不禁有点邀功的心情。 “你要干什么?”他疑惑追问。 “你等着看就行。”她狡黠一笑,脱下外衣,又披散头发,这次彻底换了一个人,走出去,在流香阁前张望一番。 大掌柜正焦头烂额地处理里头的事情,一回头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张望,不太有耐心地,“您有事吗?” “请问这里是流香阁吗?”乾陵悦软着语气,略显羸弱地问道。 “是,这么大三个字看不到吗?”二掌柜脾气更加火爆,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嚷嚷着。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乌合之众” 乾陵悦委屈地瘪起嘴,“我……我不太识字,前些日子我姐姐在这里买了胭脂,说是新出的,但是回去用了之后脸上就起了疹子,找郎中也看不好,所以我才想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二掌柜嚣张惯了,大嗓门大咧咧地嚷着,“有病找郎中,来我们这里也没用,怎么别人用了没有疹子,就你用了有?” 这不典型的店大欺客吗?乾陵悦皱着眉,对流香阁的好感再度降低,面上还哭哭啼啼着,好不委屈,“我已经带姐姐看过五个郎中了,都没有好转。” “那就再看第六个。”二掌柜已经开始不耐烦。 “怎么说是你们的产品问题,难道都不能看一下吗?”她装的更加柔弱,“如果您不承认,我可以在您这里现场试试,绝对有问题。”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 今天是赖上了。”二掌柜叉腰看着她,大步上前,随手拿了一个胭脂丢在她身上,“你要是出了问题,我绝对担保。” 乾陵悦嘴角微勾,这种傲慢的人就经不起激将法,而她恰恰就是要这样的结果。 她捡起来,沾了一点涂在脸上,不出半刻,脸上便开始起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看得渗人,从她开始就围观的人眼神也变了。 从最初的指责到不可置信,再转变为可怜。 她又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过往的男人不太懂这些七七八八的,只知道这家产品用了有问题,便帮着她说话,“人家好好一姑娘的脸,非让你弄坏了,你又如何说?” 二掌柜没想到她的脸真的有了反应,忙下来查看,可她也不是郎中,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忙差人去请郎中 乾陵悦顺势坐在台阶上,顶着一张红通通的脸,不管他们如何劝,都不肯挪动半分,非要听她的解释。 来往的女孩子看到她的反应也不禁感到害怕,生怕自己买到同样的货品,纷纷交头接耳,而铺子又才被砸得乱七八糟。 里外都是一团乱,二掌柜不禁来了火,“看什么看,没遇到问题就散了。” 大掌柜忙于处理里面的事,没顾得上她的态度。 百姓也是人,这铺子说白了也就是一间铺子,就算做得大了,这掌柜也不该如此嚣张,因此由最初的偏向店铺纷纷倒戈,开始指责店铺的态度不对。 二掌柜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与街上的人开始对骂,事态发展逐渐严重起来,这倒在乾陵悦的意料之外。 她本意只是为了给流香阁一点教训,让她吃点苦头,后面再一点点慢慢升级,没想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掌柜意外地帮了忙,直接挑动了群众的怒火。 实在是妙啊。 她垂着头,看上去似乎在偷偷垂泪,实则在暗笑,当然只有在不远处观察的项天礼才能发现她那细微的笑,不由得摇摇头,这人的调皮已经超出他的预计了。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大掌柜不得不从里面出来主持大局,可她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压根没有人听她说话。 二掌柜的大嗓门力压群雄,骂得街上的人个个都是怒火横生,有的还开始护着乾陵悦,担心她受到打击报复。 这路人不拉扯还好,一拉扯,二掌柜就发现了一切的起源,乾陵悦,大步走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胳膊,“死丫头,要不是你屁事多,姑奶奶我哪里会遭上这种事。” 乾陵悦被掐得咧嘴“嘶”了一声,这人的劲儿真大,有点疼,但尚在忍受范围。 余光瞥到蠢蠢欲动的项天礼,急忙摇摇头,示意他别动作,安静待着,好不容易把气氛炒得这么热烈,不继续实在可惜了。 二掌柜这一掐,引得其他人怒火更甚,“人家一个小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连掐带捏,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大婶参战,嗓门与二掌柜有得一拼,得力干将的加入使得场面一度失控,大掌柜不得已回到后院,低声吩咐了一句,小厮立刻出门。 项天礼派人跟上。 片刻后,官兵整齐踏步而来。 百姓不怕一间铺子的掌柜,但对官兵还是十分害怕,渐渐熄了声音,往后退开,与二掌柜拉开距离。 “何人在此闹事?”为首的一派森严,看上去刚正不阿,可上次争夺铺子的事件他就是主谋,着实恶心。 乾陵悦起身,此刻她的衣服已经被拉扯得破破烂烂,实属让人心疼,温声开口,啜泣着,“我姐姐用了这里的东西毁了一张脸,掌柜的不信我,我只好以身试验,也落得同样结局。” 为首的为难地看向二掌柜,这顾客与店铺的纠纷不在他的管理之类,真要闹上去,他们也不占理。 更何况现在上面掌管得严,不准他们私自攀关系,一经发现,罢官处理,他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都散了散了。”当务之急是将围观的群众赶走,免得再生事端,嗓门最大的大婶还想说点什么,被官兵一瞪,也不敢再造次,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乾陵悦十分感激他们的捧场,现在的结果已经超出她的预料,她非常满意,甚至觉得还可以再火热一点。 “姑娘,你还好吗?需要我帮你找郎中吗?”为首的又蹲下来抚慰她,干巴巴地,没有一点真情实感。 “没事,我只是想找二掌柜要个说法罢了。”她抽泣着,十分委屈。 官兵摸摸脑袋,也没有办法,再三思考后走到二掌柜身边,低声对她道,“你道个歉,再赔点钱,这事就这么了了,不然闹上去,谁都不好看,你以为那位天天有时间管这种小事?” 二掌柜在他提到“那位”的时候眼神明显收了收,没有反驳,冷哼一声走到她跟前,蹲下,“你把你姐姐带来,一切费用由我们承担。” “谢谢二掌柜。”她见好就收没再闹,起身时才发现在方才的拉扯中不知不觉地伤到了脚踝,只能一瘸一拐地离开。 刚才闹着的人群并未走远,远远看到她一瘸一拐的,好不可怜,纷纷想上去帮一把,还未走上前,角落里疾速冲出一个人影,打横抱起她离开。 快得他们压根没看清是谁,什么长相,以为姗姗来迟的相好,便没再管,离开时还在为那个女孩儿可惜。 二掌柜返回屋内时多看了一眼,恰巧看到项天礼抱着乾陵悦离开的一幕,先是怔愣住,随后反应过来,狠狠咬牙,好啊,又是那个安王妃在作祟。 可惜她没有证据,也没有把握告倒他们,只能咬咬牙,含恨忍下来。 这一笔,她先记着,总会让她还回来的。 被项天礼抱到角落的乾陵悦还是没忍住笑意,在落地后畅快地笑起来,想到二掌柜那吃了屎一般的表情,实在大快人心。 “你脚踝扭伤了。”项天礼无奈提醒她不要太过得意,说着还摸了一把她的脚踝,她吃痛地缩了一下,埋怨地瞪他一眼,遭到他无情的打击,“知道人家人数多还敢往上凑,活该。” “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她扶着墙站好,低头看着他,“京城里有股威胁你的势力,你不担心也就罢了,还怪我担心错了?” 两人又开始互怼,项天礼趁她不注意猛地一正,将她的错位的骨头接起来,疼得她没叫出声,等缓过来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项天礼闷声承受着,没有多说,眼角却含着笑。 乾陵悦拿他没办法,只能放任他去。 脚踝需要治疗,她直接让他带她去了医馆,彼时二当家正忙得脚不沾地,余光看到他们进来,想都没想便招呼着乾陵悦,“快快快,那边有个人需要看一下。” “我不行,我扭伤了。”她大方地往椅子上一坐,歪头看着他,在二当家要吃人的眼神里无奈起身,“行行行,我去看看。” 两人相处的氛围十分自然,项天礼一进去后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十分多余,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乾陵悦身边,以防她摔倒。 “我没事,你放心吧。”她一回头就看到他在不远处守候着,不由得心暖,笑着道。 “嗯。”他嘴上虽然这么应着,但还是跟在她身后,没有离开的意思。 乾陵悦只好专注处理手头的事。 好在这人病得不重,稍微处理就好,等回到后院,得到清净时,项天礼才忽然开口问道,“二当家怎么认出你的?” 她手一顿,“很奇怪吗?我以前在他面前画过。” 项天礼不由得吃味,自己都是第一次见,还当宝藏似的,可早有其他人早早见过了,说不定他还给了不少建议,使她的装扮更加完美。 刚这么想着,就听到她“啊”地一声,似乎突然想起来,“他还给了我不少建议,不得不说他的审美还挺好的,按照他的建议改了之后好很多。” 他脸僵住,宁愿自己在这一刻失聪。 “你怎么了?难道哪里不舒服?”乾陵悦心知他的症结,却还是笑嘻嘻地追问,让他又爱又恨,只能扭头转移话题。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这种程度的骚乱虽然能让他们焦头烂额,却不足以让背后之人现身,她必须有更强有力的理由。 “我吗?我打算再加点料。”她已经想好下一步计划,唇角勾着一抹邪笑,越发放飞自我。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是喜大普奔的消息 项天礼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一时挪不开眼,她是这黯淡房间唯一的光。 沉浸在自己计划中的乾陵悦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嘴角挂着微笑,这个流香阁,她一定要让它大伤元气。 这天的闹剧使流香阁的名誉损失,不少没有人买过的人更是退避三舍,再加上流香阁掌柜的高傲态度,去的人一时更少。 反倒是敖月医馆的胭脂分铺涌进了大批的客人,店内小二瞬间不够用,原本给柳山打下手的人都被抓到旁边卖胭脂。 店铺一时十分火爆。 对此乾陵悦自然求之不得,赚钱可谓是世上最开心的事。 项天礼因着要继续追查陈氏之案的线索,暂时不能陪她在外闲逛,只能再三叮嘱二当家,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上次那样的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二当家自然责无旁贷。 铺子的火爆直接导致原本的店面显得不那么够,每天顾客涌进来,都让小二无安身之所,乾陵悦大致计算了手头的银两,还可以扩张一下。 恰巧隔壁打算出手铺子,她便以优惠的价格盘了下来。 推墙建屋这种活儿她实在做不来,只好委托给二当家,二当家尽心尽力,找了当地最好的工匠,又给了双倍的价钱——瞒着乾陵悦的情况下。 工匠们看在钱的份儿上分外努力,一砖一瓦都严丝合缝,屋顶建得密不透风,小摆饰打磨得光滑泛着光泽。 乾陵悦来监工的时候讶异于他们的努力,低声问二当家,“你是不是多给钱了?” “没有。”他摇头否认,抿唇含笑。 这就奇了怪了。 她在新店面里转了一圈,仿佛已经闻到金钱的味道,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工人,本是随意问问工钱,在得到回答后瞪大眼。 这个二当家,真是个败家子。 他们这边如火如荼,流香阁那边却略显萧条,尽管大客户没有流失多少,但店面的来往确实冷清了许多。 饶是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乱七八糟的店面,隔天便开张,但来的人还是少了一大半。 二掌柜叉着腰站在门口,偶尔与路人对视,都会得到他们一个不屑的眼神,愤愤不平,“这肯定是安王妃在背后捣鬼,那日我看到王爷将那姑娘抱走了。” 大掌柜还算闲适,不太在意的,“是不是她已经无所谓了,关键是铺子的生意不能砸,那位给我们做担保,不是为了让你得罪人的。” “我可没有得罪人,还不是那丫头惹上门来。”二掌柜哼了一声,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大掌柜到底把她当自己人,默了片刻,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这脾气该控制一下,顾客毕竟是店铺维系的根基。” “他们买的那点钱,我还真不看在眼里。”的确如此,流香阁大多做达官显贵的生意,随便一家的一单都够上普通人的一月生意,这也是二掌柜如此傲慢的原因。 两人正聊着,一个身影急匆匆走进来,大掌柜先行离开,退到后院。 那人拿下遮住半张脸的手,哭诉着,“我的脸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二掌柜一愣,以为又是乾陵悦的把戏,随手赶人,“不要在我面前装,我的胭脂不可能这样,你要是想讹人,换别家吧。” 可那姑娘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顾客,听到她不顾情面的话,不由得愕然,片刻后放声大骂,“我买你家东西是给你脸,现在我用着出了问题,你不给解决就算了,还让我找别家?” 她一骂,二掌柜越发确认她是乾陵悦的人,不由分说便与她吵起来,吵着吵着,来投诉的姑娘越来越多,且看上去不是作假。 二掌柜这才迟钝地觉察到不对,停下话头,叫来小二稳住场面,自己则去像大掌柜禀明情况。 大掌柜连忙赶出来,顺便请了几位大夫,检查过后都说是胭脂的问题,十几个姑娘,无一例外,一问,都是在这里买的。 心有怀疑的二掌柜逼着他们拿出胭脂盒子,上面的的确确印着“流香阁”三个大字,是他们的印戳,别人仿造不来。 “怎么回事?”二掌柜也懵了,他们的胭脂都是由专人制作,然后送过来,整个过程只有流香阁内部的人才知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另一边得知有人在流香阁闹事的乾陵悦并不诧异,那样的人品,没人闹事才奇怪,等弄清楚闹事的缘由后,她愈发感到好笑,天天吹嘘自己品质如何,终于栽了。 项天礼难得空闲,一出来就听到这样的事,转头就问乾陵悦,“你做的?” “我可没有。”她虽然是打算使点小手段,但还没有不入流到这个地步,显然是有人看不惯流香阁的作风,替天行道了。 项天礼相信她,不代表流香阁的人也相信她,尤其在找出内奸,发现他与王府的人有过接触后,就更加坐实是她在背后搞鬼。 对此乾陵悦并不知情。 “这位王妃,看来留不得。”此刻大掌柜正在一出暗室里汇报情况,坐在黑暗里的人在她说完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背脊一僵,迟疑地回答,“可她毕竟是王妃,恐怕不太好。” “王妃?死了,就不是了。”角落里的声音低沉黯哑,似乎隔着面具,白色的袍子落在地上,显得他的影子愈发强壮。 “是。”大掌柜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下去吧。”黑暗中的人挥手示意她离开。 大掌柜恭恭敬敬地行礼,随后走出暗室。 而那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低声念着乾陵悦的名字,“你给我的惊喜还真多。” 说完冷笑一声,走入黑暗中。 敖月医馆的扩张逐渐完成,乾陵悦在忙活完装修后再度陷入无聊之中,偶尔像项天礼打听进展,两边都是进展缓慢,等同于没有进展。 于是她就开始打搅二当家的工作,本来就足够麻烦,还有一个麻烦精跳来跳去,他实在无法忍受,算完一单后转头望着她,“说吧,你和项天礼到底怎么了?” “我和他能怎么,只是无聊罢了。”她眨眨眼,眼神闪烁。 “你要是没怎么,就应该在王府乖乖做你的王妃,等着我或者王爷通报消息,而不是在这里妨碍我。”二当家把她看得透透的,无奈摇头。 被戳中心事,她抿抿唇,但是也不愿意说。 和项天礼的相处还是有一丝丝的尴尬,说不上来的尴尬。 本来以为借着讨论事情,不会让两人的相处那么奇怪,但从他逐渐灼热的眼神中她能感觉到这不是个好主意。 “这么闲的话,帮我送点东西到东城外,顺便看看他们怎么样了。”二当家从来不会逼迫她,体贴地给她分配事情。 “谢谢,对了,流香阁那边还正常吗?”她想到一直关注的事。 二当家扫她一眼,可惜地说,“客源正在正常地流失。” 这样她的目的就达到了,她才不需要达官显贵光顾她的生意,只需要小老百姓的信任就足够了。 “你该找几个信任的人开始学做胭脂了。”目前大部分的都是由她和绿竹做的,万一以后她离开了,自然就做不了了。 “嗯。”二当家嘴上应着,上一次他也是如此乖顺地应着,但是就没了下文。 乾陵悦懒得和他纠结,反正等她走之后,就算他不想也会找人来接手。 “那我先过去了。”她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和他打了声招呼。 刚走到门口,听到二当家在后头喊,“带上阿歌。” 她回头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的小孩儿,柔柔一笑,摸摸他的脑袋,却被他默默躲了过去。 还挺个性。 她没往心里去。 带着阿歌往东城外走,一路上还算闲适,但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仿佛有人在暗戳戳地跟着她。 她蹲下,低声问阿歌,“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嗯。”阿歌重重点头,给出肯定回答。 乾陵悦被他逗笑,以为小孩子随意说说玩玩,但还是谨慎地带着他绕了点弯路,试图甩开身后的人。 好不容易七弯八拐地到达东城外,她紧紧拽着阿歌的手,时隔许久再到这里,总觉得荒凉得有些可怕,自己当初是怎么敢一个人来这里的。 “这里人还多吗?”太过静谧的环境使她感到不自在,她随意找个话题与他聊着。 阿歌认真地回答,“不算多,有一部分已经迁到城内了,二哥说等房子建好,就把另一部分也迁过去。” 听到他的话,乾陵悦没来由有些自豪,这里面多少都有她的功劳,想到自己来一场还能做出贡献,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老板姐姐,你为何要帮助二哥?”阿歌忽然抬头问她,琥珀色的眼里还十分纯净,但纯净下又有她无法读出的复杂。 “只是想帮,就帮了。”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说缘分使然。 “就算帮忙会给你带来大麻烦吗?”他的话不像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能问出来的。 乾陵悦一下想到项天仁,被他发现了倒的确是个大麻烦,不,应该是被他找到证据,“能有什么麻烦呢?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不争不抢的。” 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为好。 阿歌没再接话,往前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与记忆中的东城外截然两样,称得上云泥之别。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愕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昔日的茅草棚早就被坚实的瓦砖房代替,房子前面还用栅栏围出了一个小小的前院,里面种满了蔬果,一派欣欣向荣。 二当家的建造能力未必太强,阿歌一脸淡定地领着她往里走,不少正在劳作的人抬头看向她,有些后来的不知道她是谁,则有旧人介绍着。 “这里果然不一样了。”直到进了屋,她才感慨出来,屋内已经不似从前,床铺摆放井然有序,每张床上都有干净的被子。 虽然这对普通人家来说是正常的,但这里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人所能及。 “这都是二哥在张罗。”阿歌顺着她的话夸赞,话中也有几分自得,似乎对二当家十分推崇。 “二当家的确是个很能干的人。”乾陵悦由衷夸赞,虽然第一面印象不怎么样,但这个人确实超出她的想象。 和几个旧识唠嗑一番,又查看了他们的身体状况,一切打理好后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她望了望天色,该回去了,便去叫阿歌。 很奇怪,阿歌只是一个小孩子,可这里的人对他都十分尊敬似的,可能也是因为他来得够久,但随着她观察的深入,就发现这不仅是来得够久能做到的。 他处理事情井井有条,有时候周全到连她这个成年人都为之讶然,这不是简单的一句“穷人孩子早当家”可以解释的。 更像是有高人在从小教导他,导致处理事情已经成为条件反射。 “阿歌,你以前是哪里人?”回去的路上,她自然地与他闲聊,觉得他是个好胚子,日后好好培养,说不定可以把医馆开到全国各地。 她有心聊天,但阿歌似乎不太愿意聊起自己的事,闷声着,“忘了。” 忘了倒不至于,只是不愿意聊。她也不逼迫,换个话题,“你跟二当家多久了?” “很久。” 乾陵悦抿唇,嗯,确认过了,是个心防重的孩子,只能让二当家感化他了。 她倒没有非要从他嘴里打探点什么,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不会纠缠,轻轻拍拍他的脑袋,“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 “嗯。” 是个酷小孩。 她彻底断了聊天的心思,环顾四周,享受着天然的森林气息,忽然耳边一阵尖锐的风声。 “小心——”与阿歌的警告同时而来的是一把锋利的剑柄,她心骤停一瞬,阿歌帮她挡过割喉的致命一剑。 她急忙抽出匕首,来者三人,且身法利落,怎么看她都不会是对手。 “阿歌,等下我拖住敌人,你找准时机逃跑。”她低声叮嘱,他们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没必要搭上一个小孩子,更何况他跑了说不定还能帮自己叫援军。 打定主意的乾陵悦先发制人,挑了一个被阿歌反击过的,直接刺出匕首,虽然有专人训练,但她实战很少,再加上心理因素不过关,这一匕首妥妥刺偏。 身后不断传来刀剑相接的声音,她担心阿歌受伤,又自顾不暇,听到阿歌在那边喊道,“你管好自己就行。” 乾陵悦心里过意不去,可对面的人来势汹汹,令她无法分神。 好不容易在被刺了三剑的情况下制服对面这个受伤的,一回头,却发现其他三人都被阿歌撂倒在地。 而阿歌身上的剑伤密密麻麻,与她对视一眼软软倒在地上。 她没有时间补刀,急忙抱起阿歌,匆匆往东城外的屋子赶。 里头的人见他们去而复返,远远地还在嬉笑着打招呼,等看到他们身上的伤痕后急忙打开栅栏。 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她急忙将阿歌放在床上,勉强记着将人都赶到屋外,又吩咐他们去找二当家,才关上门开始为阿歌治疗。 好在没有致命剑伤,深伤口也只有隐约几处。 她的毒才好没多久,正是虚弱的时候,伤口也只是简单地止血,等帮他的伤口处理得七七八八之后,她的意识也消散得差不多。 凭着一口不想死的气,她艰难为自己止血,扎好最后一个绷带,连满床血迹斑斑的纱布都来不及收拾,直接晕在地上。 二当家与项天礼匆匆赶到时便看到她晕倒在地的情形,项天礼抢先一步抱起她,放在阿歌的邻床上,二当家则去检查阿歌的气息。 好在已经稳定。 年纪稍大的柳山姗姗来迟,为两人一一诊断过,“小孩儿的情况虽然严重些,但止血及时,接下来只是静养。反倒是姑娘的伤,失血过多,需要补一补。” “需要什么?”项天礼着急追问。 柳山这才注意到王爷也在地上,膝盖一软就要跪在地上,项天礼急忙扶住他,这里知道他身份的人甚少,且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毕竟是个老郎中,多少理解,起身后将所需的东西一一列出来,二当家差人去买。 乾陵悦不能留在这里,人多眼杂,况且万一对方派追兵过来,事情闹大了只会造成恶劣的影响。 思及此,他抱起乾陵悦,对二当家道,“不必劳烦,我带她回王府。” “她身受重伤,怎么受得住这样的颠簸?”二当家不赞同。 此处回去距离甚远,万一伤口恶化,得不偿失。 但项天礼万万不放心她留在这里。 二当家只好劝说,“我陪着她留在这里,保护她安全,明日你来接她。” 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王府里他大可以糊弄过去。 “难道我会害她吗?”见他还犹豫不定,二当家问道。 几番思忖衡量,项天礼最终同意他的决定。 晚些时候绿竹赶来服侍,看到受伤的王妃后怔住,没忍住眼泪往外掉,与她一同前来的项畏抱着她,拍拍她的肩。 二当家满脸生无可恋。 剑伤问题不大,在喂过药后,乾陵悦的气色逐渐恢复,天亮时如往常般醒来,茫然地看了头顶一眼,迅速坐起身,看向身边还在熟睡的阿歌。 忙下床检查他的状况,脉象趋于平稳,脸色也好了很多,又看了看伤口,干燥良好。 “王……小姐,您怎么起来了?”绿竹就出去打个水的功夫,一回来看到她穿着单衣站在那儿,吓了一跳,忙过去为她披上外衣,担心地,“您觉得如何?” “还行。”她脑袋还是有点晕,伤口阵阵作痛,打算等下偷偷吃颗止痛药。 绿竹仍然不放心,叫来柳山复查,听到柳山嘴里的“还好”后,才彻底安心,“您昨天吓死我了。” 就一个白天不见,再见就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换谁谁不担心。 她听着小丫头夸张的描述,无语地笑笑,“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绿竹见她不信,还叫来二当家。 “昨天袭击你的人,已经抓到了。”二当家开口就是严肃的大事。 乾陵悦毫不意外,“是不是流香阁派来的?” “不是,是另一个组织的人。”他有问有答。 “那就说明这个组织和流香阁有关系。”她淡定地下结论。 现在还想让她死的人,一是阻挠她查真相的人,二是流香阁的人,近来她并未追查陈氏的事,流香阁嫌疑更大。 二当家清楚她的想法,在她身边坐下,提出另一个可能,“也许是对方知道你与流香阁有矛盾,所以借刀杀人,栽赃嫁祸。” 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交给你审吧。”她语气轻松。 “他们已经死了。” 畏罪自杀。乾陵悦能想到结局。 他们正在聊着,旁边阿歌醒来,撑起上半身,看到二当家后眼睛一亮,“二哥。” “你醒了,感觉如何?”对话中止,二当家走过去,坐在他的床沿,关怀地问着。 “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乾陵悦惊讶地看过去,有几个伤口几乎能看到骨头,他却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果然是个酷小孩。 她扭头,低头看自己的伤口,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这几日让项天礼派人盯着流香阁那边的人,如果这次真是他们的手笔,那背后之人也该有了线索才对。 等见到项天礼问问。 “王爷呢?”她低声问绿竹。 “王爷昨晚回王府了,替您撒谎呢。”她也小声回答。 他竟然会为了自己撒谎,陡然生出一点自豪感,“他怎么说的。” “说您同意诞下子嗣了。” ……!乾陵悦默默收回方才的得意,如果项天礼在她跟前,她可能会一拳过去。 说曹操,曹操到。 “身体好些了吗?”来人行色匆匆,额头有细密的汗渍,衣服腰带都未扎好,显然是匆匆忙忙换了朝服过来的。 “伤口有点痛。”存了逗他的心思,她捂着伤口,咬牙装着。 旁边的二当家一脸冷漠,绿竹则瞪大眼,一脸蒙圈。 关心则乱的项天礼哪里看得出她的小心思,立刻上前,“哪里痛?需要阆中再开点药吗?” “哪里都痛。”她咬着下唇,装得十分逼真,在他焦急的神色中哼唧着,“恐怕这身体不适合生孩子了。” 本来还焦头烂额的人瞬间冷静下来,直起身子,沉默地望着她,“你在骗我?” “谁让你说些有的没的。”她松开捂住伤口的手,理直气壮。 项天礼闻言看向绿竹,后者移开视线,盯着地面。 “伤口不痛了?”尽管有些生气,他仍然耐着性子问。 “哪能痛那么久,现在好点了,”她说着凑到他跟前,“找到人了吗?” 项天礼被她突然凑近的气息撩得呼吸一顿。 第一百五十章 受伤探望团 他晃了晃神,一时没有回答,乾陵悦以为他又要隐瞒自己,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双手抱臂,却不小心碰到自己的伤口,咧了咧嘴,“不会没找到人吧。” 回过神的项天礼有几分懊恼,视线转向地面,收敛起波动的心思,“对方隐藏得很好,项畏断了踪迹。” “嗯。”她闷闷答了一声,也在意料之中,狡兔三窟嘛。 一旁未发言的二当家插了一句,“至少有了线索,下次更好追踪。”听这话就知道是在安慰乾陵悦。 “既然醒了就先回去,人多眼杂,免得多生是非。”项天礼的考虑不无道理,她点点头,在绿竹的帮助下整理好衣服,将伤口遮得七七八八。 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感谢阿歌,“我欠了你一条命,以后有帮助可以随时找我。” 走在前头的男人跟着看向床上一派成熟老练的孩童,眼神深了深。 “这是我的分内事。”阿歌一板一眼地回答。 不待乾陵悦细究这句话里的意思,便被项天礼强势带走。 “昨日怎么回事?”等他们走后,二当家才严肃发问。 阿歌无意识地拨弄了下手上绑着的蝴蝶结,低声回答,“他们要对乾陵悦动手了。” “可认出你?”有些话不能当着乾陵悦和项天礼的面问。 他抬眼,黑色眸子有如漩涡,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他吸进去,“有区别吗,反正他们已经死了。” “你明知道被认出的危险。”往日平静的人语气有着微弱的焦躁,满是不赞同。 阿歌没再回话,侧身背对他躺下,咕哝了一句,“我照着你的要求保护好她了,让我休息一下吧。” 二当家看了他背影半晌,起身离开。 另一边,项天礼与乾陵悦刚抵达王府,司空长婵便迎了上来,满脸担忧,似乎已然知道她遇刺之事。 乾陵悦偏头看向项天礼,他低声耳语,“我的确封锁了消息。” 她随即释然,司空长婵可是有皇上的眼线提供消息。 “长婵如此关心我吗?”她眨眨眼,与她玩笑。 对方嗔怪地瞧着她,这些日子的来往倒像真的加深了两人的友谊,“身上可还痛?伤口严重吗?” “不严重,只是需要休息几日,不用担心。”乾陵悦摆摆手,自然地与她寒暄,两人和乐融融。 旁观的项天礼和绿竹神色各异。 于项天礼,两人各怀心思,且乾陵悦对司空长婵一直忌惮防备。 于绿竹,司空长婵就是王妃的情敌。 所以他们都无法理解她们为何能自然相处。 “我先回流火居了。”乾陵悦与司空长婵寒暄后告别。 后者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还在叮嘱,“我会去看你的。” “没多大事。” 好一出姐妹情深的场景,项天礼给绿竹使个了眼色,她立刻将王妃拉走,司空长婵仍然担心地望着她的背影。 “你要是真的把她当朋友,就不要查探她的消息。”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嘴里却提醒着,虽然平淡,却充满威胁。 她收回视线,并没有看他,只是垂头行礼,“是,多谢王爷提醒。” 随后转身离开。 更令乾陵悦意外的,是项天义与项天仁的来访。 “听闻陵悦受伤,我们做兄长的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项天仁如是说,理由还算冠冕堂皇。 乾陵悦虚与委蛇地应下,只有在项天义和项巧卿关心的时候露出真心的笑容。 她的区别对待只是让项天仁眼神暗了暗,却并不十分在意,几人寒暄一番后各自落座,不多时司空长婵也被请来。 “前些日子新月之事,陵悦出了不少力。”不知怎么聊到闫宵的头上,项天仁挂着官方客套的笑,面上是在夸她,眼神却往项天礼那边飘去。 不知道是在埋怨还是警告提醒。 “新月的乱况由来已久,拔除干净不过是迟早的事,王爷不过是在为大哥分忧罢了。”尽管她现在与项天礼的关系正在尴尬期,但不妨碍她护短。 更何况新月的做法本就人神共愤,吃着国家的,用着国家的,却还在剥削平民百姓,这不是找削吗? “陵悦说得是。”项天仁笑容不改,点点头表示赞同。 项天礼在一旁听着没有作声。 倒是项天义在他说完后跟着加了一句,“这次陵悦与四弟受的苦也着实让人心疼。” 他说着看向乾陵悦,刚受了新伤的人默默的缩回手,不想让他察觉到,漫不经心地回答,“过程曲折了些,但结果是好的。” “嗯,我打算赏四弟黄金万两,丝绢白匹,附加美人一位。”项天仁突兀道。 乾陵悦与项天礼同时怔住,这赏赐给的时间未免也太微妙,竟然专挑上门的时间,当着诸位的面。 不等她开口,项天礼便道,“为大哥分忧是我的分内事,赏赐倒不……” “美人倒不必了,长婵尚在熟悉环境之中,新人恐怕会被冷落,天礼无福消受,还是大哥自己留着吧。”一听他要推辞黄金丝绢,她立刻接话,打断他,笑得更加灿烂。 皇上没料到她如此直接,愣了愣,项巧卿大笑着瞥他一眼,“大哥,我就说了,陵悦与四弟情深意笃,旁人插不了脚。” 项天义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末了举杯对着乾陵悦,“四弟能有陵悦这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结发,实属他的福分。” 听着他们左一言右一语地夸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也不好出声反驳他们的话,只好岔开话题,看向项巧卿,“方公子最近刚搬出去,长公主知道吗?” “知道。”提到心上人,饶是洒脱的长公主面上也不由得飘上几朵红云,略显娇羞地回答。 而皇上则瞬间沉了沉脸,看来他对方游仍然不是十分满意。 项天义一如既往地温柔笑着,眼底满是支持,视线偶尔瞟向乾陵悦。 最小的项天礼闷闷地品着茶,偶尔帮乾陵悦挪一下杯子,避免她的衣袖落在里面。 “那你打算何时与他修成正果?”急于转移话题的人没有注意到皇上不太对劲的脸色,兴致勃勃地问。 “这事哪里急得来。” 两位姑娘聊作一团,其他三个大男人干巴巴地坐着,注意到被冷落的司空长婵。 她毕竟是皇上安排进来的人,项天仁在喝完一盏茶后出声,“长婵来王府这些日子还习惯吗?” 突然被点名,她茫然一瞬,换上熟悉的惑人浅笑,“习惯,王爷王妃待臣妾如亲人。” “习惯就好。”他点点头,手指抚着杯沿,缓缓建议,“丞相大人与司空公子对你甚是思念,托我叮嘱你回家省亲。” 她的浅笑僵住,下意识看向项天礼,那眼神不知在求救还是征询意见。 不等他的回应,皇上已经再度开口,“这点小事四弟不会不答应,你便放心。” 尽管在和项巧卿聊天,但乾陵悦的耳朵仍然听着旁边的动静,司空长婵犹豫的眼神毫无欣喜,不管出于什么缘由,都表示她不愿意回去。 想到司空青那副油腻的模样,她也偷偷“噫”了一声,出言为她辩护,“长婵才与我约好一同逛集市,恐怕暂时没有时间回去。” 她的阻拦出乎意料,四个人同时扭头望向她。 项巧卿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摆,她是疯了吗?这与皇上作对不说,还嫌司空长婵与她争宠不够? 面上维持着笑容的乾陵悦伸手下去捏捏项巧卿的手指,示意她不用担心, 反应过来的皇上玩味地盯着她,“哦?难道王府采办无法满足王妃的需要?” 乾陵悦刚要大喇喇地回答,紧急刹住车,都说当权者容易喜怒无常,这话是单纯询问还是有意引导,实在两说。 万一她中了圈套,王府采办岂不是要遭殃? 想很多的人在暴风思考后镇定下来,温声回答,“也不是不满足,只是作为娱乐活动,还挺有意思,总不能天天闷在王府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自认为回答得无可挑剔,毕竟都从她的个人角度出发,没有涉及到其他的设施。 谁知道项天仁跟着就看向项天礼,“看来四弟这王府缺乏新意,不如我挑个上好的工匠,在王府添点乐趣?” 还可以抬杠,见识了。恕她直言,皇室的这两位在她眼里等同于杠精。 “悦儿只是玩笑话,她呆不住,所以爱四处跑。”项天礼嘴角抽了抽,怎么可能真的让他干预自己的王府。 “我也有些了解,毕竟曾经在东城外,我与陵悦可是有过一面之缘。”项天仁旧事重提,轻描淡写地扫过乾陵悦,停在项天礼身上。 气氛隐隐紧张起来,一向没心没肺的人也悄悄拉响警钟,紧张地看着他,余光瞄向项天礼。 “悦儿心地善良,见不得人流落,为此我与她出现不少分歧,但既然是她想做的事,我也会坚持到底。”他在默了一会儿后坦然回答,没有半点隐瞒,提到她时更是嘴角带笑。 那副柔和的模样令项天仁与项天义都感到诧异万分。 他们算是看着弟弟长大,知道他性子里的冷暖,未及冠时常常让他们担心日后做人凉薄,所以当他独立进府后,他们便强行塞了几个四处搜罗来的温婉美人。 可他皆是一眼未多给,按部就班,唯有谈到公务才神采飞扬一些。 乾陵悦和柳榕算是两个例外。 起初听到他放纵侧妃折辱正妃,他们皆以为谬传,直到亲眼见证。不管结果好坏,她们总算是让他有了点情感波动。 但愤怒厌烦与爱怜疼惜是截然两回事。 “看来四弟为陵悦倾注了不少心思。”项天义慨然,话语之下流露出几分羡慕与欣慰。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作为对话中心人物的乾陵悦原本只是歪着头,置身事外,在听到项天义的话后不由得瞥过去,疯狂腹诽,您到底在羡慕什么? 几人就着项天礼宠妻的事情开始展开话题闲聊,眼见着不善言情的项天礼被他们调侃得面红耳赤,乾陵悦非但没有帮忙的意思,反而希望他们能更加为难一些。 这样司空长婵省亲的事也许会被忽略过去。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偶尔还热切地回应一下,跟着起哄,在项天礼愕然的眼神中心情畅快不已。 好容易打发走两尊大佛,送出去时,项巧卿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叮嘱她,“司空家的那个姑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可千万精明点。” 乾陵悦忙不迭点头,一长串话只听进去“精明点”三个字,心说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大院里,她可不得精明点吗。 ——虽然到现在熟悉的人对她都十分宽容。 “你现在似乎很为司空长婵说话。”王府大门在两人眼前逐渐关上,项天礼瞬间垮下脸,收起面对两位兄长时强做的微笑,负手转头望着她。 “我不是为她说话,我是为你考虑。”她侧身,清脆地拍着他的肩,眯眼笑起来,“如果司空长婵真的省亲,司空一家肯定不安好心,要么虐待她,要么一起串通。” 哪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 项天礼闻言侧身与她相对,“你很有道理?” “没有说服你吗?”她歪头,尽显天真无邪。 他没脾气,沉默转身。 “王妃姐姐,多谢你为我解围。”司空长婵极有眼力见,等人都散去后才凑上来道谢。 乾陵悦看了眼兀自走开的男人,转头回话,“哪里是我解围,是王爷愿意为你牺牲罢了。” 男人背影一顿,长婵的感激也尴尬地挂在脸上,现场犹如突然为闺蜜介绍自己的前男友,并试图牵红线。 呸,什么破比喻。她赶紧打消乱七八糟的想法,憨笑着解释,“王爷毕竟是一家之主,自己的女人被为难了,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是说的什么屁话。乾陵悦说完自己都十分无语,忙补救着,“省亲时间还未到,皇上是操之过急了。” “不用说了,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司空长婵急忙接住她的话,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项天礼的侧脸神色,担心惹怒他。 两人又攀谈两句,司空长婵先行离开,乾陵悦一抬头发现项天礼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她。 她迅速收回视线,打算装作不知道,偷偷溜走。 “乾陵悦,你过来。”阴沉的唤声拦住她的脚步。 “王爷有何吩咐?”她止住脚,却没回头。 “你过来。”而他只是沉声又强调了一遍。 她只好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惹到王爷终究没什么好果子吃,更何况这件事她本就心虚。 “你方才是何意?”项天礼挑了近处坐下,审问着她。 一瞬间让她想到问话的班主任。 “实话实说而已。”她硬着头皮撒谎,反正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 “撮合我和司空长婵?”可惜眼前的男人不是傻子,轻易看穿她,语气夹杂无奈愤怒以及略微的失望。 她连连摇头,这种事就算做了也不能承认。 “你最好没有这个心思,如果被我抓到了,后果自负。”面对她,他实在威胁不出狠话。 乾陵悦嘴角抿着尴尬的笑,心说被你抓到应该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难得她在自己面前老实,项天礼前一刻还升腾的怒气下一刻就熄灭,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甚至还有点滑稽的可爱。 “陈氏与东城外刺客一事,都交给我来查,流香阁那边我也派人密切盯住了,你随意做你想做的,但不要再冒险。”有约定在先,只要陈氏的事情没查清,她就不能干预。 其他的事她查可以,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她闷闷答着,刺杀她的人已经死得干净,想问线索也没有办法,而流香阁,名气之大,又有皇室贵族撑着排面,就算生意再惨淡也不可能倒闭。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敖月医馆胭脂分铺的兴隆。 大笔的进账缓解了她暂时的焦虑,基于对项天礼的信任,她也真的如约定一般没有过问,心思自然就放在扩张生意上。 按照现在的规模,可以选择开连锁,也可以选择发展衍生服务。 经过再三思考,乾陵悦决定发展衍生服务——连锁需要盘店,他们才刚刚站稳跟脚,需要时间的沉淀。 几天观察下来,她发现一个普遍的问题——女孩子们虽然买得多,但会用的很少,来的十个人里最多只有一两个妆容得体。 而她竟然才发现这种情况。 “二当家,你不是很会给我建议吗?怎么不给这些姑娘一点建议?”她偷偷附在二当家耳边问。 他这么精明的人应该早就发现了不对劲,竟然一直憋着不说,让这些姑娘顶着略微怪异的妆容在街上行走,这不是变相地出丑吗? “我给的建议她们未必会听。”二当家将手头的事交出去,拉着她往后走,挑了个好位置暗中观察,“她们有自己的审美,我又是个男人,自己也不会用胭脂水粉,如何说服她们?” 的确如此。换位思考下,她若是顾客也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更多的会征求同行姐妹的意见。 而看看边上之人和自己差不多的妆容…… 乾陵悦缓缓点头,明白问题所在。 “不如我们开个班?”她小声与他探讨着。 “班?” “就是专门叫她们如何选择合适自己的胭脂水粉,化合适自己的妆。”乾陵悦耐心解释,越说越兴致勃勃,甚至有种自己在拯救她们审美的错觉。 二当家直起身,转头与她对视,“你是认真的吗?” 他眼里的嘲讽很浓,让她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 “你就没有想过,也许这才是她们眼中的好看?”他回答得很直接,“也许十个里面唯一好看的两个在她们眼里才是怪异的两个?” 乾陵悦怔住,半晌才磕磕绊绊地为自己解释,“可是你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啊?” “那只是因为我们的审美恰好相同,又恰好处于小众的那一部分。”他双手抱臂,俨然打算和她好好讲道理,“如果她们的妆容真的是丑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效仿者?” 某一段时间,确有许多人蜂拥而至买相同的套装。 “你的想法很好,但实施的可能有多大,想过吗?”他长久行走在江湖,看的人多了,多少也能摸清他们心里的想法。 她被他的话彻底绕住,想了半天没整明白,干脆道,“等我给她们演示了,她们就知道自己原来的妆容有多不对了。” “你还是太天真了。”他摇摇头,没有说破,只道,“你且试试,看看没有外力帮助下,是否能成功。” 倔脾气经不住激将法,她小手一拍,“试试就试试,成功了怎么说。” “成功了这铺子一半营生归你。” 两人一拍即合。 欣慰她终于有了事做的项天礼二话不说以行动表示支持,还专门给她从官府盘下一处被查封的小铺子,就在医馆对面。 “你等着看吧。”招揽客人第一天,乾陵悦对二当家放狠话。 本打算在大街上随便拉个姑娘进行改造,谁知道姑娘们分外羞涩,连连摆手,一个时辰后,铺子前萧条如冬,二当家远远冲她挥挥手。 不会轻易认输的乾陵悦当即请来王府里一位脾气一级好的侧妃,敲锣打鼓地吸引来往之人的视线,一切准备就绪后开始动手。 侧妃本身底子就不错,肤若凝脂,上妆贴合,一套做完,一气呵成,将侧妃的明艳动人又提升一层。 围观的姑娘眼中皆闪着惊艳的光,可那光只持续了一时半刻,又迅速黯淡下去。 “人家本来就好看,就算是涂泥巴都好看。”一个姑娘小声嘀咕着,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侧妃精致的脸一眼,拉着小姐妹转身离开。 但凡一人说出这种话,立刻就有跟风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以为她是在糊弄人,觉得无趣,四散开来。 好不容易聚集的人气就这么消散,一直以来顺风顺水的人对自己产生深刻的怀疑。 万般无奈下,二当家好心将医馆里一个平平无奇打下手的姑娘借给她,她重整旗鼓,认认真真地为她化妆,虽然工具有限,但也足够她尽量改善。 半个时辰过去,在她的修修补补下,姑娘原本平平无奇的脸生动许多,俏生生的模样引得路过的男子不由多看两眼。 有看过全程的姑娘开始动摇,对她的手法十分好奇,犹豫地站在她跟前,似乎还想确认一下。 稍微有了干劲的乾陵悦重新露出笑容,大声吆喝着,“哪位姑娘愿意来试试?” 这次总算有胆大的姑娘愿意配合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板凳上。 她专注地在她脸上描眉画眼,浑然不觉不远处一座华丽的轿子悄然停住,轿子里的人伸出柔荑般的手,微微撩开半片帘子,从狭小的缝隙里注视着乾陵悦的一举一动。 从她落笔,到她完成,原先暗淡的脸焕发着光彩,令那姑娘看上去神清气爽。 越来越多的姑娘跃跃欲试,乾陵悦不觉勾起满意的微笑,冲街那头的二当家示威似的扬扬下巴。 二当家不置可否,现在只是一个开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走吧。”对上轿夫催促的视线,轿子里的人声音清亮地吩咐。 路过这群人时,风撩开窗口纱帘,乾陵悦恰一抬头,与轿内之人对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香妃为什么那样 她怔忪一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香妃,只是才短短一段时间不见,她怎么会如此憔悴? 上次相见的光彩照人被一片颓丧取代,脸色发黑,恍若大病一场的人。 没等她细想,轿子已经远去。 试妆结束,不少姑娘经由介绍去了对面的脂粉铺买相应的用具,并在乾陵悦的游说下答应次日来体验一下她的小班。 大获全胜的人心情轻松地收工,等全搬回医馆后一回头看到香妃悄无声息地等在门口。 她吓了一跳,走过去,“香妃,您怎么会在这里?可是身体不适?” “嗯,倒是安王妃似乎对这里很熟?”香妃简单应了,反问着。 “没有,只是和医馆老板有点熟,所以没事会过来看看。”她迅速解释,并瞥了二当家一眼,后者配合地点头。 香妃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身去了旁边的脂粉铺,乾陵悦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本着为她考虑的想法,积极为她推荐了一些适合她的脂粉。 “安王妃似乎对这些很有研究。”香妃玉白的手指从脂粉盒子上摸过去,心不在焉地与她对话。 她莫名心头一跳,眼神落在她摸过的盒子上,略显思索,“不算研究,只是爱倒腾罢了。” “嗯。”对方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乾陵悦跟在她身后,猜测她是不是想让自己为她出点主意,毕竟她似乎很看重项天义的想法,这副颓丧模样,想必她自己也不愿意看到。 直到在屋内转了一圈,香妃才回过头,“那安王妃可有意愿为我粉饰一番?” 果然。意料之中的回答让她一颗心稍微落下,转而又烦恼起来。 “香妃的意思是……” “不会特别麻烦你,我需要的时候,你便过来帮帮忙。”她立刻解释,不给她太大的负担。 但乾陵悦还是有丝丝的不悦。 虽然她尽量说得礼貌,然而站在她的立场上就是她看到她化妆技术不错,想让她成为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劳动力。 “香妃,您恐怕误会了,我也有要事在身,怕是脱不开身。”也许是她太过敏感,但两人只是见过两面的关系,她便如此冒昧,多少让乾陵悦感到冒犯。 没想到会被拒绝的香妃怔愣一瞬,随即回过神来,“是我唐突了。” 她一认错,乾陵悦立刻心软,毕竟香妃也有一副我见犹怜的样貌。 “香妃若是想试试,可以来安王府找我。”心软归心软,该有的架子也该有,毕竟她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王妃,也不是什么丫鬟,哪怕是为了项天礼的面子,也要端起态度。 香妃理解一笑,“近日琐事繁杂,我有心急,所以才心直口快,冒犯了安王妃。” “没事。”她态度随之软下来,抿抿唇,缓缓问道,“恕我冒昧,请问您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对方怔住,似乎想到什么,又自嘲地一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她不愿意说,乾陵悦也不能把她的嘴撬开,体贴地留下一句,“您若是有需要,可以来府里找我。” 这次不只是指化妆的需要,也指倾诉的需要。 其实上次听母亲的话就知道,香妃为了坐稳正妃的位置必然付出不少心血,南王府才是真正没有硝烟的战场。 不过香妃现状如此,她仍然十分意外。 这难看的脸色,她都能看出,项天义那样察言观色温柔体贴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呢。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就连来找项天礼时都跟没事人似的。 乾陵悦实在想不通其中隐情,送香妃走的时候难免为项天义开脱一句,“南王是个温柔至极的人,恐怕你们之间有些误会,还是及早说清得好。” 香妃脚步微顿,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苦涩摇头,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看着她落寞蹒跚的背影,一时怅然若失。 旁人的悲喜总是轻易牵扯到她的情绪,她回到王府,还未从香妃深刻的悲凉眼神中缓过来,如论如何都想象不出项天义那样温和的人到底能做出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 “怎么了?”项天礼来流火居已然成了习惯,一踏进去便嗅到里头的低沉气压,绿竹也不似往日活跃,闷闷地晾晒着被褥。 “没什么。”空口无凭的事,乾陵悦也不敢乱说,无精打采地回答着,心里还在想香妃的事,心烦意乱。 项天礼也不是个睁眼瞎,索性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哄着她,“可是二当家欺负你?” 正好他找个理由修理修理他。 乾陵悦眉头挤在一起,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事,“他欺负我?活腻了?” 正在熟练结账的人冷冷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那是怎么了。”他眼底流露出失望,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我说了你又不会信,问什么。”上次司空长婵的事,她还耿耿于怀,没那么轻易放过他。 心知肚明她为何别扭的人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这是两件事。” “我今日遇见香妃了。”左右无人诉说,也许他能知道一点隐情,乾陵悦放下原则,开口倾诉。 “香妃?”他示意她继续。 “她似乎过得不太好,面色憔悴,问她也没有得到答案。”她一说便又回想起香妃的黯然,心中五味杂陈。 正妃总是会受到排挤偏见,香妃在她心中一直温柔有加,端庄贤淑,对其他侧妃的欺辱想必也是宽容包揽。 关键在于项天义的态度,他不显出责备,侧妃们便会变本加厉。 一看她皱得紧紧的眉头与眼中愤愤不平的神色,项天礼很轻易猜到她应该又自己假想了许多事实,出声,“香妃不肯说,也许是家中私事,不方便。” 乾陵悦瞥他一眼,担心地说出自己刚才的猜想,他正要安慰,却听到她下半句,“可是二哥一向善解人意,应当不会如此对待香妃。” 安慰的话到了嘴边转个弯,他突然义正言辞,“不如我们去南王府一探究竟便知。” 这回答在她意料之外,倒不失为一个完美的回答。 与其坐在这里做得不到验证的胡乱猜测,不如直接上门查看,日常如何不是一览无余。 说做就做,当天下午解决完朝事的项天礼换了衣服随她一同前往。 没有提前通知,当两人抵达南王府的时候,门口的侍卫也是一脸意外,“请容属下前去通禀。” 片刻后,项天义迎了出来,大概没有想到他们会突然造访,他一身随性的便服,腰带懒散系着,与平日的衣冠楚楚大相径庭。 项天礼也是一愣,从搬出宫后他便极少主动来找他,每次来找也是提前通知好,唯独这次突然登门。 “四弟与陵悦过来怎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失礼了。”饶是衣冠不如平日整,但他一开口,那温和就回到了最初。 乾陵悦的诧异转为平淡,两人随他进府。 香妃正在大殿内候着,看到两人时起身迎接,她忙托住她的手。 不久前才见过,此刻再见有些尴尬。 “怎么突然来了府上?”项天义适时问了一个更让她尴尬的问题。 总不能说看你妻子面色不好,所以来看看你是不是虐待她。 “早些时候臣妾在市集遇见安王妃,安王妃对脂粉颇有研究,臣妾便请她来府中指导一二,未料想安王妃古道热肠。”在她绞尽脑汁找借口的时候,香妃出声为她开脱。 乾陵悦眼睛一亮,怎么忘了这件事,忙点头,“嗯,香妃本意是下次来府中请我,我左右无事,便不请自来了。” 说完偷偷看了项天礼一眼,这样应该把礼说全了吧。 后者不动声色地颔首。 “原来如此。”项天义视线从三人之间滑过,没有多问,转头对香妃笑着,“既然陵悦来了,那你们便去叙话吧,正好本王与四弟有话要讲。” 香妃柔柔地行礼,又看乾陵悦一眼,带着她回到自己寝殿。 到底是正妃的派头,此殿装饰华丽奢靡,与司空长婵的倒有几分相似……咦,她好像联想到了什么让人不愉快的东西。 “安王妃可是担心我才来?”香妃聪慧通透,早些才因为冒然相邀惹怒她,她怎会真的为脂粉之事上门。 “倒也不是担心。”乾陵悦支支吾吾地想解释,被她这么一问,总觉得自己狗拿耗子,索性承认,“我略懂医术,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把把脉。” 心中郁结,便会引发身体疾病,疾病缠身,这脸色想好都好不了。 脂粉固然能粉饰一新,却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障眼法,治标不治本罢了。 香妃淡然一笑,递出手去,任由她为自己诊脉。 乾陵悦把了把脉,又抬眼扫过去,很想拿听诊器仔细听听,又生生忍住,“香妃您气血不足,加之脾虚肾亏,难怪脸色泛黄。” “太医也如是说。”她不以为意地点头,收起手,“补药吃了一顿又一顿,也没见好。” “您可是深夜仍旧无眠,想睡却睡不着?”她默默在袖子里摸索,蓦地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以为是纱布,没管,直到找到助眠的药。 听到她的询问,香妃怅然叹口气,点头承认。 “这药可以助您入眠,方便携带,只是莫要告知他人。”她将撕下的标签攥在手里,瓶身递给她,认真叮嘱,“若是您觉得有效,日后想再用,可以去医馆。” 香妃将信将疑地接过,没有作声。 “吃药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关键还是要解开您的心结。”医者仁心,她总是希望人们少受疾病侵扰的,自然难免多嘴两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愚不可及 “都传安王妃清冷孤傲,没想到如此宅心仁厚、悲天悯人。”香妃最终收好药,嘴角含笑,话中却暗藏着试探。 毕竟乾陵悦在京中名声在外,对内幽怨缠人,对外跋扈张扬,多少下人被她欺负得不敢吱声,只能忍气吞声地活在王府。 纵然这些与她上次去的所见大相径庭,但她仍然相信人言一致是有原因的。 乾陵悦还在欣慰她听自己的劝,万分谦逊地回应着她的话,“香妃太抬举了。”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试探。 “安王妃来府里只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凡是来南王府的,或寻求庇佑,或求得生机,或升迁拜官。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嗯。”她点头应着,心中其实还有疑惑。 香妃身体状况如此不好,当是日积月累的旧疾,为何不曾听项天义提过?他对旁人都如此温柔,不可能唯独对自己的结发不闻不问。 “安王妃可是还有疑虑?”她情绪平淡地追问。 乾陵悦犹豫再三,还是坦然问出口,“敢问香妃这旧疾可是由来已久?” “也不算多久,两年左右。”她诚实回答。 她敛眉思考,两年前,香妃年纪不大,又是人人向往的南王妃,风头正盛,其他侧妃更不敢与之争锋。 除了一件事…… 子嗣。 被所有人挂在嘴边的事,恰恰就是她曾经最缺乏的。 撇开一定的运气,龙凤胎也需要各样的调理,有的为了怀上甚至不惜以身试药,乾陵悦为自己的猜测感到讶异,又不敢主动求证,只能曲线询问,“您这龙凤胎……” 香妃脸色一僵,避开她的眼神,错开话题,“安王爷与天义应当聊完了,我们过去吧。” 她越是回避,乾陵悦就越笃定有问题,当下未追问,颔首答应,“好。” 两人回到主殿,项天义与项天礼正聊得风生水起,十分融洽,余光看到她们进来,两人同时起身,项天礼朝乾陵悦伸手,“聊完了?” 她搭上他的手心,走到他身边,温顺着,“嗯。” 反观他们的温存自然,那边的香妃与项天义似乎只是寻常认识的朋友,纵然香妃从进来视线就未离开过他,可他一眼未往那边看过。 聊过一次后格外敏感的乾陵悦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仰头问项天礼,“你们在聊什么?” “一些陈年旧事。”他语气温和,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她识趣没再追问,主动交代说好的脂粉妆面之事,“香妃身体不适,不太适合粉饰妆面,我已与她说了,等她身体稍微好些,再来搅扰。” 项天义闻言看向香妃,似是询问。 迎着他的视线,她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他再度看向乾陵悦,眼中夹杂着微弱的探究,到底没有多问,“这是你们的事,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太懂。” “很好学,日后有时间教您,等您会了,就不必我亲自来了。”她有心调和,故意道。 男人眼神微暗,不置可否。 回府路上,项天礼沉默半晌后开口,“你当真要去南王府?” 她还在想香妃的事,一时没听清他的意思,“嗯?” “你说择日再上门,认真的?”他敛了眉眼。 乾陵悦愣了一瞬,才会过意他是吃醋,既没有立场让他不吃醋,也没有立场劝他,只能如实回答,“嗯,香妃最近的状况的确不好,乱用脂粉可能会加重。” 那脸色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来,项天礼应当不会不知道。 果然,提到香妃,他顿了顿,才默认似的放缓语气,“她的确与以往大相径庭。” “是吧,她家中可有什么意外?”若是家中突遭意外,也还情有可原。 “不会。”他笃定地摇头。 南王正妃家中出事,必然会举朝关注,但朝中动静全无,项天义也一派正常,显然是香妃自己的问题。 “那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既是发问,也是在试探项天礼的口风。 他眼线众多,项畏天天为了他的情报恨不能跑遍全京城,南王府也不是密不透风,多多少少都会有蛛丝马迹。 相当清楚她的小心思,他故意卖关子,“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也就不得而知了。” “你可不是外人,你们都是项氏一脉,亲兄弟,现在亲嫂嫂郁郁寡欢,你关心下不是正常的吗?”她伶牙俐齿地回问,眨巴着眼望着他。 这话说得也没错,项天礼微咳一声,“父皇离世,大哥登基,我们也就此分家,算不得一家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告诉她。 小脾气上来的乾陵悦哼了一声,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肉,怒视着他,“你知道对不对?” 及时被掐得生疼,项天礼愣是一声不吭扛着,听到她不依不饶的追问,没有即刻回答,反而问道,“你是不是给了香妃助眠药?” “你怎么知道?”她分明是秘密给她,那个时候项天礼和项天义正在几百步外聊天呢,装了透视眼? 他不言,从衣袖里拿出一团揉皱的纸递到她眼下。 虽然皱巴巴的,但能依稀看到上面的英文介绍。乾陵悦尴尬地抚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抢过来,又仔细地捏了捏,随意塞回袖子里。 “是又如何?”她梗着脖子承认。 “我的药没了。”索取地理所当然,乾陵悦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十两银子。”她利落地伸手,报复似的报价。 项天礼眉头微微蹙起,“我可是你的相公。” “二十两。”她懒散地加价,手掌抖了抖,示意他乖乖给钱。 他还在挣扎,“乾陵悦,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三十两。”她丝毫不慌。 男人没有办法,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够了吗?” 她看了眼银票数额,满意一笑,“回去给你。” 说完大步走在前面,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项天礼无奈跟在后头,却想起重要的事,“你说这药,会有一定的可能导致无法怀孕?” “是。”她诚实点头,答完后想到香妃,眉头微皱后迅速松开,“香妃吃得少,没关系,而且她已经有龙凤胎了,短时间再要孩子对身体伤害很大。” 他却噤了声,没有回答,脚步也随之慢下来。 乾陵悦见他实在在意,只能跟着停下,盯着他,“很严重吗?” 这药多少人都在吃,副作用微乎其微,更何况她叮嘱过香妃,每日一粒,不要多服。 “香妃最近似乎有要孩子的打算。”良久他才说道。 她怔忪在原地,还要孩子?那副柔弱的身子,风稍微大点都能把骨头吹折了,生孩子十死无生。 “她现在不能生孩子。”她立刻严肃拒绝。 “但是她……”项天礼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在她逼迫的视线下如实回答,“二哥的一位侧妃诞下了龙凤胎,之前不怎么得宠,这次有了孩子的加持……” 乾陵悦眼神彻底暗下来,又是争宠,“纵然她现在诞下龙凤胎,但香妃的龙凤胎早就长大,日后传位小王爷也是香妃的孩子优先,她何必如此担忧?” “但凡王府里出现了另一对龙凤胎,她的优势将不再是优势。”项天礼作为被争宠的一方,相当清楚每位妃子大动作背后的利益牵扯。 “所以她再生孩子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王府侧妃众多,今天她生了一个,保不齐明日其他人又生了一个,“二哥知道吗?” 拿孩子去斗,始终都是愚蠢的。 “二哥自然知道,对香妃来说,虽然无法解决问题,但能让她心里好过。”他说得轻描淡写,仿若稀松平常。 她幽然望过去,“所以在安王府也是如此吗?” 骤然问到自己头上,他下意识回答,“有子嗣自然是好的。” 这几乎是每个头领的天性。 “哦。”她只回了一个单字,倍感凄凉。 她眼角挂着自嘲与难过,项天礼不是傻子,低声试图安慰她,“安王府与南王府不同,安王妃只有一个,只能是你。” 他的承诺在他先前轻飘飘的态度前不堪一击。 “若是王爷认为我也同意这样的想法,就实在大错特错了。”她直起腰板,不愿在这件事上更纠结,同时也决定,“不论如何,香妃现在都怀不了孕,下次我会自己和她说。” 她的私事她的确不该甘愿,她只是作为一个医生,给她该有的提醒,莫让她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项天礼望着她决然的背影,自知她又钻了牛角尖,大步跟在她身后。 让她难过的不是项天礼的赞同,而是项天义的默认。 备孕这等大事,项天义身为王府主人,不可能毫不知情,而他丝毫不劝。 不,也可能正是因为他劝了,而香妃不听,所以两人才似有隔阂? 她不愿将项天义想得如此冷血,默默为他开脱。 可若真是那样,他也不会态度冰冷,更何况他知道她略懂医术,就算冲着她的能力,也会请她劝一劝香妃。 而这些都没有。 “二哥他,劝过香妃吗?”她走到一半不死心地求证。 正等着她开口的项天礼迷茫一瞬回过神,不悦地眯起眼,到底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二哥政务繁忙,哪里有那闲心管如此琐事。” 就连说这样无情的话,他语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可见类似的事层出不穷,见怪不怪。 乾陵悦彻底寒心,背对着他径直离开。 “王妃,您怎么这副脸色回来?”师黛迎出来,压抑地问。 绿竹瘪瘪嘴,率先回答,“香妃身体那么差,还想着给南王生孩子呢,王妃自然是气她不会爱护自己。”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还是好人 师黛了然,眼神游移着四处扫了扫,没作声。 乾陵悦越过她往里面走,面上愁云不散。 按照香妃那倔脾气,必然会咬死了备孕。 “王妃,照我说,那也是他们自家的事,您实在不必插手。”绿竹眼看着自家主子心情不好,总不能坐视不理,本着劝诫的心思安慰着。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越俎代庖,咸吃萝卜淡操心。 要忽视也很简单,两眼一闭权当没有见过香妃,日子还是照样过。 可她见过香妃那副身体,身为医生的她又比常人清楚香妃冒然怀孕的后果,旁人也许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对身体不好”,只有她知道香妃是真真切切的拿命在搏。 若是不清楚这后果,也许她心理负担就不会那么重了。 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和香妃的家属——项天义谈谈。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她没有冒然上门,而是提前差人去 南王府递了消息,为了不节外生枝,特意挑了王爷繁忙的日子。 项天义刚换下朝服,正在整理衣襟,听到侍卫匆匆忙忙地来报,“安王妃求见。” “请她进来。”他手一顿,顺着衣襟滑下,甩开衣摆坐下。 乾陵悦跟在侍卫后头走进去,视线没忍住四下打量,上次匆忙而来,只顾着去找香妃,并未注意南王府里的装饰布置,此刻见了才感到有些意外。 与安王府的各成一派不同,南王府整个调派无比温暖,饶是将近冬至,王府内仍然姹紫嫣红,所到之处一片繁花似锦。 “陵悦不是前几日刚来过,可是有事?”他面色温和,上次她离开后,香妃神色愈发抑郁,他本不想管,奈何引起了乾陵悦的注意。 她一根筋的性子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我今日有要事与二哥求证。”她抱着最严肃的目的过来,尽量不去看他满含温柔的眼睛,免得自己心软或者动摇。 “陵悦想求证任何事都可以。”他似乎真的把她当妹妹看待,话里话外都宠着她。 乾陵悦本就对他印象很好,纵然前几日因为香妃的事有点异议,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莫须有的猜测导致的偏见也逐渐减弱。 她眼神闪了闪,“香妃昨日与我谈及一件事,不知二哥可有耳闻。” 项天义眉目温和不减,顺着她的话问,“什么事?” “她正在备孕中,想为您再度诞下子嗣。”顾及两边的丫鬟侍卫,她压低声音询问。 两人距离离得有些近,饶是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也能在余光看到两人过近的距离,送茶的丫鬟也不免多看了两眼。 候在外头的师黛小声呵斥,“眼睛长哪儿,再乱看小心眼睛。” 丫鬟被她吓得身子一抖,忙端了盘子离开了。 绿竹眼底流露出讶异,“师黛,你怎么……” 在安王府时她一向沉默寡言,只做事不多言,更不会对越矩的人斥责有加,所以她才感到诧异万分。 察觉到她的不可置信,师黛主动解释,“在王府,都知道安王妃的身份,自然不会对她不尊敬,可这里是南王府,那些下人虽然面上恭敬有加,心里想的却未必。” 绿竹听得似是而非,上次跟着王妃来的时候也没见其他下人如何,只是对寻常主子那般,没有谄媚也没有打压,“我看南王府的人还挺好的……” “你没看到她们刚才看咱们王妃的眼神吗,分明就充满鄙夷。”师黛打断她的话,固执地下了结论。 心思干净的绿竹呆呆地点头,似懂非懂,“所以这就是你非要跟来的原因吗?” “嗯,我这不是怕你们在这里吃亏吗。”她大义凛然。 绿竹一想也有道理,面露感激,“没想到师黛你如此护短,我还一直觉得你和我有隔阂。” 说话间,里面已经聊过一轮。 “所以二哥知道香妃的打算?”她站直身体,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的答案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她的那点期待落空,最初的失望又转回来,眼神落寞,“所以及时她因此殒命,也无所谓吗?” 项天义一顿,似乎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她,“殒命?” 乾陵悦落空的期待又浮现起来,紧盯着他的脸,“你不知道吗?” “这我确实不知。”光环效应导致她对他的任何话都深信不疑,也没有细想。 见他不太了解其中凶险,乾陵悦立刻来了精神,径直坐在他身边,与他并肩,全然忘记这个位置只有香妃能坐。 “香妃现在的身子劳损极大,若是执意怀孕,会直接导致身体的严重损伤,殒命有极大可能。”她一五一十介绍着,担心他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尽量简化了分析。 他一字不落地听下来,面色逐渐凝重。 难怪那日乾陵悦来了之后会忧心忡忡地离开。 “你有和她说过这件事吗?”他扭头想到更严肃的事情。 “说过。”她忙点头,“只是香妃全然不听,执意如此。” 一看事情还有转机,她眼睛一亮,再凑近一些,声音低了低,顾及香妃的颜面,“香妃有这样的执着,也是为了保住在王府中的地位,您若是让她安心些,也不会如此了。” “这……”项天义似乎对与女人相处没有什么心得,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支招。 从认识项天义开始,她就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这下反而逗笑了她,让她倍感两人距离拉近。 “我可以给你出点主意。”她主动请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让香妃回头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愿闻其详。” “今晚您公务繁忙吗?”只要他答应了就好办,时间挤一挤总是会有的,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 项天义不知她为何问起自己的公务,略一思索,才道,“今日应该不甚繁忙。” 她微微点头,冲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等他凑近后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他微微睁大眼,迟疑地确认,“这样就可以吗?” “嗯,你按照我说得去做,错不了。”她可是在现世帮助诸多单身大龄男青年成功脱单的红娘,法子自然一套一套的。 为了能及时得到反馈结果,她决定在南王府暂住一晚,和项天义提了之后,后者没有丝毫犹豫便同意。 只是在安王府得到这个消息的人气得晚膳只吃了一半,面色难看地逼问来通报的侍卫,“这提议是谁说的?” 虽然心中早有答案,但他就是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既是为了确认,也是为了出一口自己的恶气,让其他人看看这个安王妃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好事。 侍卫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侧妃,他只是南王府一个打下手的小小侍卫,这里坐着的非富即贵,惹到谁都没好果子吃。 正座上的还是当今皇上最为疼爱的四弟。 可他的眼神直逼着他的脊背,让他不得不回答,“是……是安王妃主动提的。” “是她主动提的?”他的语气有些沉,连带着房间的气压也跟着沉下来,侧妃大气不敢出,有的人甚至在暗自找着借口打算离开。 “是。”侍卫想到安王妃那大大咧咧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打算为她说句话,“似乎安王妃与南王有些约定,为了确认效果才留下。” 还背着他有约定?项天礼的眉头皱得更紧,当真是他太宠着她了,趁他不在府里悄悄溜到南王府不说,还直接在人家府里住下? “她可真是尽心尽力。”他冷讽着。 侍卫里外不是人,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一个小小侍卫哪里有能力插手。 “你下去吧。” “是。” 侍卫走后,其他侧妃也找了各种理由离开,柳榕原本打算上去安慰一番,脚微动一下,余光看到司空长婵自然地走过去,生生止住脚步。 “王爷,您又不是不了解王妃姐姐的性格,此次去南王府,自然是为了正事,虽然处理方式欠妥当,但也算是大大方方,没有藏着掖着,给人口实。”她说得在情在理。 项天礼眉眼更沉,没好气地冷笑着,“没给人口实?只怕侍卫一走,安王妃擅自在南王府留宿的事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到时候让本王的脸往哪里搁?” “王爷,世人的嘴千千万万,你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让所有人都赞同您或者王妃的做法,公道自在人心。”司空长婵似乎真的为她考虑,“再者,您知道王妃没有异心不就够了吗?” 司空长婵语气委婉,声线缓和,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莫名安抚了项天礼的焦躁不安。 “本王去查看一番。”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她一人在南王府留宿,不安全而且不放心。 想到她每次一看到项天义就放光的眼神,他就实在难以安心。 “王爷,您此时去,怕是要惹王妃姐姐生气。”司空长婵前移一步,挡住他的去路,诚恳地建议。 他好不容易消减的火一下又冒了起来,“惹她生气?她惹本王生气怎么说?还反了天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操碎了心 王爷意外的躁怒引来丫鬟下人的视线,司空长婵赶紧安抚着,“您误会臣妾本意了,王妃姐姐向来有自己的主张,去南王府应当是有完备的计划,您冒然出现,恐怕会打乱。” 她说得有理有据,即便是盛怒之下的项天礼也不得不思考起来。 “所以您不如安稳休息,等明日王妃姐姐回来了再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相信王妃姐姐不会瞒着您的。”她面上挂着温柔的笑,不复最初到来时的狐媚。 远处的下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知道长婵妃说了几句后,王爷原本愠怒的神色顷刻间缓和下来,纷纷啧啧称奇。 毕竟王爷的脾气大家都再清楚不过,他在气头上的时候谁去谁找死。 柳榕最得宠的时候也不敢在这当口缠着他说话。 长婵妃果然不一般。 “我说吧,长婵妃这样的美貌,就算是石头做成的心也都该软了。”不少对乾陵悦仍心有怨言的丫鬟偷偷议论着。 另外一个忙着附和,“那是自然,长婵妃这样的美貌本就是世间少有,要我说做正妃都不为过。” 这两月以来,乾陵悦风光正盛,项天礼又明里暗里地偏宠她,除了柳榕与杨妃,其他丫鬟自然不敢触霉头议论她的不是。 但眼下有了司空长婵,她们一直的积郁也找到了发泄口,一发不可收拾。 “小声点,要是被王妃的丫头听见了,指不定又如何添油加醋说我们嚼舌根呢。”这事儿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她们自己的议论偶尔被师黛听了去,后面就莫名其妙地被罚了半个月洗衣服,这个天纵然不冷,全府的衣服洗下来也是手冻得迟迟缓不过来。 “放心吧,这次王妃出去,将她两个丫鬟都带了出去。” 有她这一句保证,其他人议论得更欢。 一传十十传百的,再加上柳榕丫鬟从中见准时机煽风点火,越传越过分。 土豆帮着李嬷嬷拿食材,听到路过的人似乎都在窃窃私语,小孩子好奇心重,支棱着耳朵想着偷听下。 “要我说,王妃回来就等着王爷的休书吧。”一个丫鬟幸灾乐祸的,“竟然敢背着王爷在其他王府留宿,这不是公开给王爷戴绿帽子吗?” “哼,让她在府里作威作福,这下没有王爷给她撑腰,看她怎么嚣张。”另一个也嬉笑着,话里话外都是落井下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热切地讨论着,风向逐渐变成了“我觉得王爷马上就会扶长婵妃为正妃了”。 “可惜了,若是自家主子,日后在王府不知多威风呢。”这声音里有着微微的可惜。 另一个迅速接话,“只要不是王妃,谁家主子都行。” 小土豆年纪又小,听到她们的议论当然气不过,抱着食材大声辩驳,“我们王妃姐姐可好了,所以王爷才会喜欢她,你们这些老妖婆不要污蔑她!” 叽叽喳喳的丫鬟们停住嘴,面上闪过惊讶,当看到是个小不点时,那点惊讶随即转为轻蔑,“哟,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流火居的小跑腿。”仗着年纪大,几个丫鬟肆无忌惮,认为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难得你忠心护主,可惜你主子就是个烂人。” 她们压根不怕他捅出去,一个小孩子说的话,也就流火居的人会信,这外头的人巴不得王妃赶紧倒台,怎么会帮着他们说话? 退一万步,王爷若真的追究起来,她们咬死不认就是了。 小土豆瞪大眼愤然维护乾陵悦,“你才是个烂人!王妃姐姐是王府的半个主人,王爷都要宠她爱她,你们这些丑八怪算什么?就算被赶出府,王爷都不会多看一眼。” 丫鬟们被他说到痛处,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凑上去,一把掐住他的胳膊,拧起来转了个圈,“嘴皮子痒了,姐姐们帮你治治。” 另一个稍微有点理智的连忙拦住她,担心着,“别留下痕迹,到时候真追查起来,我们就脱不了干系了。” 她们好歹在王府浸淫了这么久,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暂时放他一马,语气嘲讽不减,“等王爷下了休书,看你还能不能得意得起来。” 说着挽着彼此的手趾高气扬地离开。 小土豆咬咬牙,还想上去理论,想到王妃与李嬷嬷再三叮嘱的莫要惹事的话,哼了一声,气得抱着食材埋头跑回流火居。 李嬷嬷正左盼右盼着呢,见他进来,提着的心落了下来,迎上去,“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在路上碰到了几个老妖怪,说王妃姐姐的坏话。”小土豆到底是个孩子心性,心里藏不住事,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李嬷嬷叹口气,接过大部分食材另一只空着的手拉着他的手往里走,念叨着,“忘了我给你说的话了?出了流火居,就要谨言慎行,能不说就不说,你刚刚不是在给王妃招恨吗?” “可是她们说王妃姐姐的坏话,还污蔑他。”自从来了流火居后,乾陵悦便给他灌输了不少自立自强的思想,有人欺负他自然要还回去。 李嬷嬷虽然不太赞同她的教导,但也明白这是生存必会的技能,且小土豆被好好保护在流火居内,硬气点也没事。 “王妃在府中时,你自然可以如此,可眼下王妃不在,你自当小心说话。”从乾陵悦嫁入王府,李嬷嬷便跟着她,也明白她在外风评如何。 他们是与她朝夕相处,所以才慢慢接受她的性格,体会到她的好,其他人可不一样,王妃改没改,在他们心里都是那个有些病态的王妃。 小土豆跟着李嬷嬷久了,把她当奶奶,听她的话,闷闷点头,饶是心中还不舒服,却没有再纠结。 这事很快传到大力二力的耳朵里,晚膳时大力想了想还是小声问李嬷嬷,“王妃今晚真的不回来了吗?” “王妃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们就被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难道你们信不过她?”李嬷嬷作为长辈主持着大局,大力二力点点头,小土豆气鼓鼓地戳着饭。 王妃不在,绿竹和师黛不在,平日里热闹的流火居此刻显得有些寂寥。 也许还有外头流言的影响,负责傻乐的大力二力今日也笑不出来,四人沉闷吃完饭,收拾完,回各自房间,灯火通明的流火居骤然落入黑暗之中。 而乾陵悦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正在协助项天义实施自己的计划。 在她的指示下,项天义早早结束公务,召来香妃,而她则藏在屋外头,观察事情进展,以免超出预计,她还可以来救救场。 “王爷,召臣妾来有何事?”香妃如约而至,尽管大半夜了,马上是就寝时间,她还是涂了一层薄薄的粉,遮住自己消瘦枯黄的脸,让她看上去精神一些。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着许久未与爱妃独处,一时兴起罢了。”项天义眉眼温柔,自带诱人陷入的魔力,说着摊开手。 香妃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挪了一小步,不敢再往前。 “爱妃何故惧我?”没有任何责备,只是疑惑的询问。 她怎么会怕他,下定决心走过去,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拘谨地交叠放在小腹处,背脊绷得很直。 在外偷看的乾陵悦急得不行,不自觉喃喃着,“愣什么呀,抱上去啊。” 替她放风的绿竹和师黛同时回头,示意她小声一些。 她无语地收声,这香妃怎么回事,和自己老公还这么生分,要是换做柳榕,这时候早就蛇一样地盘上去了。 屋内本该旖旎的氛围此刻有些尴尬,上一次如此亲密的相处还是在剩下龙凤胎之前,那之后她便忙着照顾孩子,还要过目府内大小事务,再无闲情雅致与项天义温存。 而对方似乎也没有多少春花秋月的心思,两人便这么淡了下来。 “爱妃你瘦了。”正在她走神的时候,项天义的手冷不丁地圈上她的腰身,松松地挂在上面,他温润的声音就在耳边。 香妃心中一动,主动揽住他的脖子,低声辩解,“臣妾还胖了一些呢。” “是吗?大家都是同样的膳食,你怎么会胖了?”他眉眼带笑,似乎在与她闲聊调侃。 外头的乾陵悦孺子可教般点点头,就是要这样循循善诱,让香妃感受到他的关怀爱护。 “臣妾近日吃了不少大补之物,想着能赶着年末为您怀个子嗣。”她也实诚,毕竟怀孕这事,只靠她一人做不到。 这话言外之意也是希望项天义能多看看她,给她侍寝的机会。 而项天义眼神微收,语气转为严肃,“本王问过太医,你的身子需得静养,不适合孕育子嗣。” 她先是讶异,随后又疑惑起来,“您怎么会问起太医我的身体状况?” 这几日他一回来就埋头公务,天不亮便离开王府,哪里有时间与太医相处。 他一顿,一时间没回答上来。 屋外的乾陵悦干着急,这就是送分题啊,说关心她不就行了吗。 项天义知道她在外头看,下意识看过去,她做了个“脸色不好”的口型,提醒着他。 好在他不是个傻子,立刻会过意,抿着和煦的笑,“本王看你近日脸色不大好,知道你这倔脾气,直接问你肯定得不到答案,不如问太医更快。” “王爷……”香妃瞳孔晃着,隐隐有水光,大为感动。 旁观的乾陵悦露出欣慰的笑容,松口气。 香妃温柔贤淑,满心只有项天义,他的一举一动在她心中都会成倍放大,温柔关怀更是,方才三两句怕是足够动摇她所有的坚定。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过河打船工 “也不是什么大病,太医小题大做了。”香妃感动不减,却不肯再往深了说,掐断项天义的话头。 本以为进展顺利的乾陵悦瞬间傻了眼,扒着窗户,一只眼透过小缝盯着里面的情形,紧张地等着项天义的回答。 可别搞砸了。 “爱妃的身体怎么能叫小题,你未免看轻自己了。”他声线越发柔和,说着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正视自己,“你可是在向太医要助孕的药?” 香妃早就隐隐猜到他有此一举的缘由,此刻亲耳听他说出,不免难堪,轻声辩解,“不是,只是替侧妃妹妹要的罢了。” 知她没说实话,项天义也不逼她,儒雅如常,唤着丫鬟,“拿湿毛巾过来。” 丫鬟应声推下。 在香妃疑惑的视线里,他起身示意她坐在另一边,她不明所以地照做。 不多时,丫鬟端着冒热气的水盆过来,手腕上搭着一条洁白的毛巾。 香妃身形微动,本能要站起来伺候,项天义按住她的肩,偏头示意丫鬟上前,他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打湿后拧干,一点点涂开香妃脸上薄薄的粉底。 她下意识抬臂想要按住他的手,又担心逾矩,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王爷……”她颤着声音,脂粉虽薄,但至少能遮住她的暗沉与颓丧,若是他卸了,就真应了人老珠黄四个字。 “没事,别害怕。”他醇厚的声音安慰着她的不安。 盆中清澈的热水逐渐变得浑浊,香妃脸上泛着水光,偏着头不敢直视他,眼睛直直望着地面。 “看着我。”他柔声哄着,抬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盯着自己。 没了脂粉的遮掩,她的疲态一览无余,眼神躲闪。 项天义专心致志地盯着她的脸,香妃的眼神由紧张逐渐转为绝望,良久打量的人才徐徐道,“香妃,你不用任何脂粉都胜过世间无数美景。” “噫……”乾陵悦小声“唾弃”着,这些人平时看着呆呆的,真开口撩起来段位高级,令人佩服之至。 果不其然,香妃双颊飞起两朵红晕,绝望烟消云散,带着不好意思,“王爷莫要玩笑。” “你只需记住,比起子嗣,本王更记挂你。”他将毛巾放回水盆中,挥手示意丫鬟下去。 香妃没做声。 “助孕药不用再喝了,好好做你的王妃即可。” 虽然最后这句话结束得潦草匆忙,但好歹是达到了目的,乾陵悦勉强满意,没有什么比哄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更容易的事了。 香妃被项天义三言两语哄得神魂颠倒,一时也真的忘了子嗣之事,迷恋地望着他,“可是淑妃……” 这淑妃就是她的危机感来源,后脚诞下胞胎不说,近期似乎又怀上了。 “淑妃就算生出一个朝的重臣,你也是王妃。”项天义让她安心,承诺着。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点头。 “快,躲起来。”眼看着香妃要告辞离开,乾陵悦连忙扒拉着边上还在发呆的两个小丫鬟。 早就习惯了她节奏的绿竹立刻随着她躲到杂物后,隐藏起自己。 师黛后知后觉地跟上去,不小心踩到小石子,脚一崴倒在地上。 “你是谁?”正被香妃抓个正着。 乾陵悦“啧”了一声,打算出去救场,师黛眼疾手快地起身,“奴婢刚来王府,不太认得路,又粗枝大叶,崴了脚,打扰到香妃的雅兴,实在抱歉。” 这话模棱两可,香妃听着大概以为她是刚来南王府当值的小丫鬟,又正值心情大好,姑且放过她,“下次注意着些。” “是,多谢娘娘教诲。”师黛恭敬行礼,没有丝毫可疑。 被绿竹拦住的乾陵悦惊讶地看着危机解除,还以为要就此暴露,没想到师黛看着闷闷的,却很灵泛。 香妃背影消失在转角,松口气的人带着俩丫鬟走出来,大功告成地拍拍手,“完美。” 恰逢项天义走出来,听到她的话骤然露出一个温煦的笑,“我可是依照陵悦的话照做了,至于效果如何,我不能保证。” 在她身后的绿竹自然得意无比,毕竟这代表着乾陵悦的智慧与人格魅力。 而师黛则垂着眼,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放心吧,肯定有效。”她拍胸脯保证,女人最受不住柔情蜜语,这怀柔对策百分百成功。 “天色不早,陵悦也早些休息吧。”他总是关怀备至,考虑周全。 “嗯,香妃的身子一定要多补补,二哥得多上上心。”说出来有点让人耻笑,但她的心愿的确是世界和平,有情人终成眷属。 香妃身为正妃,又为他诞下胞胎,勤勤恳恳操持着王府内务,当得起与他举案齐眉。 “陵悦的叮嘱我自然会记得的。”他微微笑着,回头吩咐侍卫,“送安王妃去休息。” 侍卫领命在前带路,乾陵悦神采飞扬,健步如飞跟在他身后,主子高兴,绿竹也高兴,面上挂着灿然笑容。 只有师黛脸色平淡,看不出起伏。 不过主仆二人已然习惯师黛的老成。 抵达客房,还未进门便闻到阵阵清香,乾陵悦深吸一口,顿觉沁人心脾,低声向候着的丫鬟打探,“这香味来自何处?” 丫鬟与她不熟,顾着她的身份,忙拉开距离跪在地上,“安王妃,此香烛乃王爷从朝歌带回,奴婢也不知。” “不知道也没事。”她忙伸手扶她起来,有些尴尬,好在只需要在这里待一个晚上。 “奴婢去取洗澡水。”师黛比绿竹要有成熟许多,也比较贴心周全,乾陵悦准了她去了。 厨房,师黛取好水回去路上经过香妃寝侧,听到她的丫鬟们正在小声议论,“你没听说吗,那个建议都是安王妃给的,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听人话过。” “人家也是为了我们王妃着想,你们在这儿议论什么呢。”另一个丫鬟稍微拧得清,为乾陵悦辩解。 “什么为她着想,我看就是想示威罢了,欺负我们王妃不知道呢。”这位也是个护主的人儿,愤愤不平地指责着,“王妃地位稳固的唯一法子都被王爷否认了,以后她被欺负了怎么办。” 师黛沉着脸扔下一句,“安王妃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王妃,你们却在这里嚼她舌根,脸不要可以去贴城墙。” 几个丫鬟瞬间噤声。 端着水回到客房,乾陵悦和绿竹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兀自聊着之后的打算。 次日,乾陵悦被一阵吵闹的声音惊醒,唤了一声绿竹师黛没得到回应后揉揉眼去开门,一打开,眼睛瞬间睁大。 她忙退回一步,仔细打量了自己住的地方,摆设的确一如昨日,就连空中的芳香都差不多,没有住错地方啊。 外头的丫鬟们洗衣服晾衣服的不亦乐乎,捶打声、倒水声、加水声,混杂在一起,让乾陵悦错觉自己在浣衣局。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她拢上外衣,好脾气地询问。 而她们压根没听见似的,在她走近的时候“好巧不巧”地抖了抖手里的湿衣服,清凉的水尽数砸在乾陵悦的身上,她的衣服颜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 “怎么回事?”她往后躲了一步,还以为是她们没注意,面上还挂着笑。 丫鬟们热切对话着,权当她不存在。 她终于回过神,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啊,这种戏码竟然在南王府上演。 “谁派你们过来的?”她冷了语气,质问着。 没人理她。 乾陵悦一个箭步,一脚踢翻洗衣盆,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正呆呆拿着棒槌的丫鬟,在她受惊的眼神中逼近,咄咄问道,“谁,吩咐的?” 丫鬟毕竟是丫鬟,就算她不是本府的王妃,也该有尊敬,“噗通”跪在满地的水渍里,二话不说开始磕头认错,“安王妃息怒,奴婢们不敢了。” 她最先以为她们真的害怕,等看到所有人做作的道歉后,才收起那点可怜和同情,脸色更冷,“不敢什么?不敢在本宫入睡客房前洗衣服?还是不敢无视本宫的询问?” 正在她追查的时候,两道人影急匆匆走过来,前面的是项天义,后面的是一脸着急的香妃,当她视线落在地上跪着的一片丫鬟时,脚步更加焦急。 “安王妃,不知她们做错什么,你要如此惩罚?”她先声夺人,将乾陵悦的解释堵在喉咙口。 项天穿着朝服,瞥到一片狼藉时也皱起眉,“怎么回事?” “早晨我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出来就看到她们在外捣鼓,我询问,无人理我,为了凸显存在感,就随机蹬翻了一个洗衣盆。”她简单解释,毫不扭捏藏匿。 准备好一肚子说辞的丫鬟们哑巴似的没有开口。 “浣衣局在客房相反方向,你们为何在这里?”项天义自然信她的话,转头问那群丫鬟。 带头的人哆哆嗦嗦地开口,“浣衣局的井水不能用了,奴婢们不敢耽误主子的穿衣用度,只好来借一下这里的井。” 她这么一说,乾陵悦才注意到不远处有口井,心中微动,主动开口,“看来是我误会了,我为我的失礼道歉。” 大丈夫能屈能伸。 项天义眉头却并未舒展,“浣衣局的井水为何不能用了?” “奴婢今晨打了一桶水,漆黑难闻,想必是染了脏东西了。”她对得井井有条,说得煞有其事。 香妃站出来为自己的丫鬟们叫屈,“饶是这般,安王妃也不该踢打下人。” 踢打?乾陵悦满脸问号,看向香妃,她还帮她来着,怎么一点好都没落到,“我只是踢翻了一个水盆,并未对丫鬟动粗。” 她硬邦邦地解释。 “那这是什么?”香妃指着一个丫鬟的后背,上面分明有个脚印。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才叫踹 乾陵悦看过去,在看到脚印后无语勾起嘴角。 “香妃,您有证据证明是我?”她往前一步,从容不迫。 遭到质问,香妃后撤半步,看向那个丫鬟,“到底怎么回事,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吗。” 项天义的目光也看过去,突然成为全场焦点的丫鬟垂着头,身子抖了下,飞快地看了香妃一眼,无措地阐述着刚刚发生的事。 “奴婢们因为井水的关系不得已在安王妃门前洗衣服,安王妃被吵醒后大抵是生气,也未来得及听奴婢的解释,便直接踹了奴婢一脚。”编故事编得有模有样的。 “是吗,这么委屈的事,刚才不说,经过香妃提醒才想起来?”她冷言嘲讽,打量着地上跪着的丫鬟。 “奴婢只是一个仆人,惹怒了主子被责罚是应该的,哪里还有脸说出来叫屈。”那丫鬟眼色机灵,三两句将过错推到乾陵悦身上。 护短又敏感的香妃立刻接话,“打狗还要看主人,就算她做错了事,也该由本宫责罚,安王妃插手恐怕不太好吧。” 她们联合一致的讨伐使孤立无援的乾陵悦半个字都无法回驳。 只言片语的解释实在太过苍白,她只能咬死自己的立场,“本宫要罚人,正大光明,绝不会藏着掖着,她这一脚,与本宫无关。” 一直旁观的项天义终于出声调解,“既是如此,也是丫鬟们的过失。” 全然不提乾陵悦越俎代庖的事。 香妃皱眉,忙打住他的和解之语,“王爷,她们都是臣妾的丫鬟,犯了错理应由王府施与惩戒,安王妃乃一介外人,此举是否有失妥当。” “王妃,您不必为奴婢求情,不过是被踹了一脚,没有大碍。”丫鬟弱弱开口,楚楚可怜,说着还作势抚了抚自己的背,仿佛还在作痛。 项天义毕竟是一府之主,做决定自然要让人心服口服,面上犯难。 见他们僵持,乾陵悦看不下去,“喧宾夺主是大忌,本宫自然明白,若是真有此事,但凭南王妃责罚。” “她说得清清白白,难道还不叫真有此事?安王妃不肯承认,还咄咄逼人,未免欺人太甚。”香妃不知是吃了火药还是例假期的暴躁,比之上次相见,可谓翻脸不认人。 乾陵悦被她们缠得烦了,双手抱臂,歪着头,“要验证这件事的真假,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她却不说,转过头对项天义道,“二哥,这法子可能冒犯南王府奴仆,您可介意?” “你只管做。”他颔首同意,香妃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项天义面对乾陵悦时的表情。 昨晚她也听丫鬟抱怨过,当是只道是她们瞎猜,没当回事,清晨听闻府中婢女被乾陵悦欺负,大惊之下去找项天义。 路上询问他关于乾陵悦留宿之事,他却含糊其辞,不肯正面回答。 几乎坐实了丫鬟们的猜测。 思及此,她眼神暗了下来。 得到应允的乾陵悦扭过头,看着一口咬死自己踹了她的丫鬟,缓慢踱步至她身后,丫鬟惴惴不安的眼神跟了她一路,没敢吭声。 在香妃眼里便是因着乾陵悦的体罚而惧怕她。 乾陵悦盯着那个脚印看了片刻,骤然抬起脚,憋足了劲儿一脚踹过去,在众人的惊呼中缓缓收回脚,讥讽不减,“这才叫踹。” 丫鬟被踹得上半身趴在地上,面色难掩痛苦,香妃震惊过后快步走到她身边,扶起她,转而怒视着乾陵悦,“安王妃,您这是做什么?” 她淡定地从她手中拉出丫鬟,掰着她的肩,迫使她转过身,指着两处相邻的脚印,大小及鞋底花纹完全不同。 明眼人都看出背后污蔑。 “你敢撒谎?”往日温和儒雅的人语气陡然严肃,不善地盯着那个丫鬟,“本王自问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府中下人只需遵守基本尊卑,没想到香妃教出这样不知礼数的东西。” 形势突变,原本信誓旦旦的香妃惊讶地睁大眼,连连摆手试图为自己辩解,“王爷,臣妾也是轻信下人,这……” “她们可是你的丫鬟?”他打断她的解释,森然不变。 “是。”香妃辩解无门,只能低声应道。 “好,”他看向那个丫鬟,“逐出王府。” “王爷,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丫鬟吓得连忙求饶,不远处的侍卫走过来,将她无情地拖走。 香妃眼神晃了晃,没敢出声求情。 乾陵悦正要说什么,绿竹和师黛健步如飞地赶来,额头上隐隐有汗渍,“你们一大早去哪儿了?我找人都没找见。” “南王妃的一个丫鬟说浣衣局的那口井要填了,没有人手,叫我们过去帮忙,我见时间还早,就和师黛过去了。”绿竹心直口快,眼里只有乾陵悦,飞快解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帮着撒谎的几个丫鬟眼神闪烁,尴尬惶恐,没想到会当众被揭穿。 未料到还有这样的反转,香妃也陷入疑惑之中,“怎么回事?” 瞬间理清楚始末的乾陵悦在讶异后摇头无奈笑笑,这帮丫鬟,自作聪明地要帮主子,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是羡慕香妃有这样忠心的丫鬟,不惜冒着被戳穿逐出王府的风险撒了这么大一个谎。”她慢慢出声,在香妃惶然的眼神中道,“忽悠本宫的婢女填井,让本宫孤立无援,还一唱一和地搞这么一出,就为了坐实本宫嚣张跋扈的形象,难为了。” 香妃还不肯信,苍白地争执着,“浣衣局那么大,凭她们几个想撒谎,未必太容易戳穿。” “这就要问贵府的轮值制度了。”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还是转向项天义,“二哥可知道?” 府中规矩皆有香妃制定,他再过目调整,自然有印象,沉眉回答,“今日浣衣局当值都是香妃寝殿的丫鬟。” 既然都是她的人,自然沆瀣一气,撒个谎,瞒个不知情的外人,很容易。 众人沉默之时,绿竹猛地一拍手,“原来如此,难怪师黛偷偷拉着我离开,说不对劲。” 这意思便是此刻浣衣局还在所谓地“填井”。 为了人赃俱获,项天义转身去了浣衣局,几个丫鬟正瘫在地上议论,“这井现在这么脏,以后真的得去那边洗衣服了。” “咱们就当值这一两天,等轮换了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另一个不太在乎地回答,反正麻烦的不是她们。 “你说我们这样真的能帮到香妃吗?”这声音刻意压低,似乎在避着谁。 “当然可以,等王爷相信那个安王妃不是个什么好人,就会独宠咱们王妃了,你们看着吧。” 她们的议论声全然落在来的一行人耳里,项天义气场森寒如冰,香妃诧异地瞪大眼,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嘴。 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丫鬟有这样的魄力。 “怎么突然有点凉凉的。”她们还未发觉几个主子就在身后。 陪同前来的几个从犯着急地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子,制造动静,那群丫鬟这才回过头,原本抱怨的表情在触到来的几个人后猛地僵住。 “王爷、王妃、安王妃。”几个人噗通跪下,惶恐地目目相觑,不知刚才的话王爷听进去多少。 “胆子大了,擅自填浣衣局的井?”他眉目肃穆,垂眼望着她们,语气也未有多刻薄,却让人听着胆寒。 丫鬟们垂头趴在地上,不敢出声。 听到她们议论的乾陵悦到底有些疲累,只想这场闹剧赶紧收尾,主动道,“她们出发点也是为了香妃,更何况香妃亦不知情,将领头的重重责罚一番便罢了。” 香妃以及其他丫鬟皆是面色一暗,丫鬟们惊恐之余满是愤然。 “既然安王妃无意追究你们的过错,本王便尊重她的意见。”项天义顺着她的话做出决定,香妃眼中落寞更甚。 “是。”而她一言未发,只是弯腰行了礼,带着丫鬟离开。 这场闹剧总算落幕,乾陵悦并未有多开心,只有无尽的疲惫,“大清早的实在叨扰二哥,我便和绿竹师黛回府了。” “嗯,我派人护送。”他似乎并未被刚才的事情影响。 “护送倒不必了,”她转身要走,末了又想到香妃黯然的神色,还是忍不下心,“香妃并不知情,也断然不会这么做,二哥莫要责怪她。” 他只是点头答应,“那是自然。” 回去的路上,绿竹还在叽叽喳喳地埋怨,“王妃,她们那样设计您,您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她们毕竟是香妃的人,我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失,无所谓了。”她摆摆手,南王府的人日后与她的联系也不大,何必置人于死地。 一旁的师黛抿唇开口,“您可不是没有损失,这一出下来,您的名声不知又要败坏多少。” 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无辜地瞪大眼,“我的名声是几个小丫鬟就能败坏的?” “这……”师黛无言以对。 一向上蹿下跳的绿竹没有接话茬。 作为一个常年活跃在府内府外和各路人色之中的人,绿竹非常清楚乾陵悦的风评如何,起先她还会愤然维护,后面发现叫不醒装睡的人,人的偏见根深蒂固,也就渐渐放弃。 只要乾陵悦身边的人真心实意对她好就足够了,绿竹怀着这样的想法,更加仔细地维护着乾陵悦易碎的形象,在外谨言慎行,同时小心打探着各路关于乾陵悦的负面消息。 若是子虚乌有,她便悄悄记在心中,择机处理;若是确有其事,便会潜移默化地帮着乾陵悦改变或者规避。 第一百五十八章 “等你回府” 当然这些乾陵悦毫无察觉。 抵达安王府,她刚到门口才踏了一步,侍卫便拦住她,面带为难,“王妃,王爷嘱咐,若是您归来,需得在门口等他一同进府。” “为什么?”万一他在府内,岂不是得等到明日他下朝? “因您擅自决断,置王府颜面于不顾。”侍卫敬业回答。 “……”合着是在说她擅自留宿南王府的事,乾陵悦双手抱臂,止住脚就在府外,“王爷人呢?” 侍卫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回答,“王爷公务繁忙,只怕……” 她抬手打断他,“他在府内府外?” “……府内。” 行,可以,她皮笑肉不笑,了然地点点头,“既然是我做错了事,我也不能坏了王府的规矩,那便依王爷所言,与他一同进府。” 侍卫拱手退回自己的位置,抹了抹额头的汗渍,绷紧的肩微微松了,本以为王妃不好说话,没想到过程如此顺利。 还不等他庆幸完,原本应该乖乖等在府门口的人忽然扭身要离开,吓得他连忙拔腿追上去,“王妃,您去何处?” “既然他今日公务繁忙,想必是不会出府了,与其在这里等到天明,不如明日等王爷下朝,既是如此,我就先四处逛逛。”她理所当然,带着绿竹和师黛往外走。 “王妃,万万不可,这……”侍卫快她一步拦在她身前,王爷早有前言,若是他放王妃离开,必然会降职责罚,他靠这工作养家糊口,哪里敢轻易违背。 乾陵悦眯着眼,打量着他,“王爷交代过不许我离开?” 侍卫背脊一僵,“王爷的确未说过。” 原话是“假如她离开了本王拿你是问”。 “那不就得了。”她耸耸肩,轻松地回答,“我只需在他下一次进府前出现在他面前就行了。” “万一王爷今日出府呢?”侍卫绞尽脑汁,情急之下如是说道。 她挑挑眉,并不在意,“师黛在这里帮我看着,我还怕错过他的行程?” 说着看向师黛,后者在短暂的惊讶后垂首应着,眼底闪过黯然。 乾陵悦做这样的决定自然有她的考究,师黛不比绿竹跟了她那么久,而且绿竹对二当家的事多少知道。 再多牵扯进一个人只会让事情越来越麻烦。 更何况师黛沉稳灵泛,假若项天礼真的临时出来,她也能想到完美应对的法子,不像绿竹只会嘻嘻哈哈地说大实话。 侍卫不知道还能有这样的安排,眼睁睁看着她带着另一个丫鬟离开,背影消失在转角,他与师黛对视一眼。 师黛施施然地行了个礼,“有劳大哥了。” 大哥摇摇头,表示不敢说话。 另一边绿竹跟着走出好几条街后才后知后觉地问,“王妃,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去南王府?” “你看我像没脑子的人吗?”早上从南王府出来她细细一品,终于觉出不对,首先冒然在南王府留宿就是一件相当脑残的事情。 而深谙其中礼节的项天义竟然还答应了,以至于她直到听到其他人的指点才当回事,出府后才想清楚。 项天礼发怒在情理之中,但是要她乖乖认错暂时不太可能,毕竟她出发点是好的,唐突之举也是事发突然。 “那我们去哪里?”绿竹皱眉,喃喃自语几句后恍然大悟,“哦,您是要去敖月医馆,对吗?” 她满意一笑,“也有几天没过去了,去瞧瞧。” 其实最记挂的还是开班儿的事,上次的试妆还挺顺利的,要不是香妃那茬子事,她的班儿早就开得红红火火了。 敖月医馆在流香阁遭到重创流失大部分顾客后蒸蒸日上,才开的分店里挤满了人,新雇了两个店小二,仍然忙不过来。 “终于想起来你的脂粉班?”二当家远远看到她,冲身边人低声交代了几句,大步朝她走过来。 与绿竹打个照面后引着她往里走,“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就此作罢。” “怎么可能,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班儿。”乾陵悦大方笑着,勾勾手指示意他挨近点,“你帮我张罗下。” 二当家翻个白眼,早有预料似的抬手,“你什么时候不找我帮忙,你就成功了。” “你不会觉得可惜吗?我可是堂堂安王妃诶,被安王妃欠着人情,普通人做梦都要笑醒。”她得意洋洋地晃着头,第一千次感慨身份真好用。 “我不是普通人。”二当家面色不变,甚至想冷笑。 她瘪瘪嘴,对绿竹招手,“去帮帮二当家。” 绿竹“哦”了一声,跟着他出去。 半刻后,对面又热热闹闹地支棱起来,摆设一如前几日的“试营业”,乾陵悦十分满意,在门面前敲锣打鼓地宣传自己的班儿。 有几个上次就凑过热闹的姑娘赶紧跑过来,叽叽喳喳地询问着,在她简单解释完具体内容后,两个结伴的姑娘爽快地下了单。 拿到开门红,乾陵悦抬头看向对面正站在门槛观察的二当家,一颔首,眼中不无得意,还说她不会成功,这两张合同是什么? 如是想着,存心炫耀的人拿起合同抖了抖,二当家无奈摇摇头。 但也就只有这两单比较爽快,这之后的路人们都只是过来询问,询问完就没了下文。 乾陵悦深深体会到做销售行业的不容易。 干坐了半个时辰,她坐得腰背以下发酸,但是仍然没再开第三单。 她托腮又等了几分钟,招手示意绿竹到身边来,拿着手边的脂粉在她脸上粉饰着,绿竹规规矩矩地任由她在脸上粉饰。 小半刻后,她收手,扫视一番,又拿干净的白布压了压她的脸,把粉压实,浮粉的情况得到缓解。 “王……小姐,您觉得如何?”绿竹眨眨眼,并不知道自己被化成了什么样子。 “完美。”乾陵悦抿唇重重点头,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顺手拿了手边的镜子递到她面前,“看看。” 绿竹茫然地看向镜子,先是怔了怔,随后惊喜地瞪大眼,“这是您化的吗?真好看。” “喜欢吗?”她晓得迷了眼,轻声问她。 “嗯嗯。”她连连点头。 “那就报班儿吧,看在你是我丫鬟的份儿上,给你打个对折,一期二两银子。”她笑嘻嘻地接话。 绿竹面上的欣喜瞬间淡了下去,“小姐,我一月的俸禄才……” “你一月的俸禄十五两。”乾陵悦迅速眨眨眼,凑得更近,一副吃定她的样子。 她的欣喜彻底消失,苦着脸,“您可放过我吧,这月俸不是都投到医馆和那些药膏里了吗?” 逐渐做大之后,绿竹就开始自己盘药,乾陵悦还夸过她商业奇才,如今手里的俸禄才盘出去了。 “手里一点都没了?”丝毫不觉得自己无赖的王某妃不死心地扒拉着她的袖子问。 万万没想到王妃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绿竹只觉得脑袋两个大,从袖子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她。 乾陵悦一套签合同的动作行云流水,等她反应过来,合同上已经印着自己的手印了。 “你这二两可值了,不仅有一对多的授课,还有一对一的开小灶,开心吗?”终于又成一单的人用手肘捅捅她。 看到主子开心,绿竹的小委屈很快抛在脑后,点点头,“嗯。” 这一单后,陆陆续续又成了三单,总共六单,少是少了点,但这毕竟是手上的精细活儿,多了也教不仔细。 如是想着的乾陵悦打算就此收工,正低头整理着呢,一个人影大步遮住她眼前的光,她一喜,边说边抬头,“巧了不是,您是今日收工前最后一个顾客,给您打个折……” 然而视线停在比预料更高的地方,等看清,来人的脸后狗腿子的笑僵住,嘴角耷拉下来,瞬间换脸。 “给本王打个折?打多少?”项天礼沉着眉,波澜不惊地顺着她的话问。 “折后一万两……黄金。”她冷声,说话的同时将合同收起来,递给一边的丫鬟。 围观的人本来还在猜这贵气逼人的人是谁,听到他的自称后纷纷惊讶地后退一步,目目相觑,犹豫着是否下跪行礼。 “做梦。”他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压在桌上,“给本王把东西收拾了。” 众目睽睽之下,乾陵悦不想自己的身份人尽皆知,只能恨恨收了东西。 跟着他走出人群的时候,听到路人的窃窃私语,“这人不是得罪了王爷吧,她的班还是别报了。” “不是吧,我听人说她是王妃……”坊间流传甚多,而她从未主动表明过身份,百姓们自然也似是而非。 “要是王妃的话,王爷会让她受这种委屈吗?看看南王府的王爷王妃,那才是正常的……” 乾陵悦也无法反驳,任由她们猜测。 在前面闷声回府的项天礼一言未发地上了马车,侍卫将路人都赶走,乾陵悦耳哼了一声,在项二无助惶然的眼神中与他挤在马车前面。 “王……王妃……” “驾车。”她冷漠吩咐。 “过来。”项天礼阴森森的命令透过厚重的车帘传出来。 她岿然不动,仍然命令着,“驾车。” 项二眼珠子转了转,微微侧头想去问王爷的意见,才倾斜过去一点,被乾陵悦横了一眼,“驾车。” “……驾车。”半晌后项天礼的妥协声传出来。 为了不让路人看清楚乾陵悦的脸,项二挑了几乎无人的街道,飞快地驾着车。 “吁——”马车在王府前稳稳停下,乾陵悦紧紧拽着马车边缘,面色难看,胃部翻腾。 都说晕车坐在车头,这马车的马头一点都不妨晕吗? 项天礼撩开帘子,看到她坐原地一动不动,眉尾扬了扬,“不下车?” 她回头仰视着他,张嘴要说话,忽然一弯腰,“呕——”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二十杖 马车上的三人同时僵住身子。 项二只愣了一秒,默默下了马车,跪在地上,头低垂着,假装自己没看见。 项天礼望着脚上一坨不忍直视的呕吐物,“乾陵悦。” 这三个字仿佛从嘴边挤出来,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乾陵悦讪笑着想抬手擦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袖子,又看了眼他已经脏了的鞋,简洁直接地扯起他的袖子迅速在嘴边擦了一把。 “乾、陵、悦。”他握紧拳,青筋暴起,咬牙切齿。 她捂嘴站到马车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假惺惺地,“臣妾不忍王爷受恶臭之袭,先告辞一步。” 说完不顾门口侍卫讶异的神色,一转身麻利溜走。 漱了口水,乾陵悦才活了过来,又嫌弃地换了套衣服——虽然没粘在身上,但心里总归有点阴影。 师黛帮着她忙活完后才有功夫问,“王妃,怎么了?” “刚刚吐了,换身衣服。”她言简意赅,说完想到倒霉催的项天礼,迟来的愧疚鞭打着她的良心。 “师黛……你去看看王爷。”再三思考,她低声吩咐。 “是。”师黛领命离开,并未多问。 又过半刻,绿竹终于走到,一进流火居便道,“今天是有谁在门口闹事吗?我看王爷的衣服都扔在门口了,很不好对付?” “闹事者”本人憨笑一声,笑嘻嘻地抿口茶,转移话题,“我的客人们在我走之后怎么说?” “都说您得罪了人,原本打算报的也离开了。”绿竹有几分沮丧。 带她去的路上,王妃便与她说好,若是她能成功卖出一单,就会给她相应的提成,结果一单没有。 “对了,二当家还想跟过来,被我挡回去了。”她补充道。 乾陵悦摸摸她的头,果然是她的丫鬟,机灵。 二当家还是少与王府来往得好,毕竟他是江湖之人,与王府来往过密,恐怕项天仁会误会,给项天礼惹小麻烦有趣味,惹大麻烦,她会引火烧身。 被派出去的师黛回到流火居,神色闪躲,触到乾陵悦疑问的视线后更加为难,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回禀了几句。 乾陵悦嘴角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上扬,在笑容彻底扬起来的时候稳住,悄悄确认,“真的?” “嗯。”师黛不懂她为何不惧反笑,王爷就差提着剑来拿她的项上人头了。 “走。”她毅然起身,不明所以的绿竹忙跟上去,师黛去留为难,好在她主动为她解围,“师黛便留在流火居内。” 脚步轻快地走在去王爷寝殿的路上,毫不知情的绿竹见她神色开朗,以为她和王爷关系回暖,还在天真询问,“王妃可是与王爷和好了?” 乾陵悦脚步微顿,偏头飞快地扫了她一眼,懒洋洋地回答,“是啊,和好了,王爷答应送我一剑以示和好的愉悦。” “真的吗?宝剑可是王爷的心头好,他能送您剑,可见您的地位非同一般。”绿竹的声音里满是高兴。 ……作为主子的人只想扶额。她未免也太天真了,这样不带脑子,真的让人担心。 这个话题因为绿竹的天真而不得不打住。 王爷寝殿前,侍卫跪在地上,眼睛看着地面,余光察觉到有人影,稍微抬头,打算好心提醒一下。 视线与乾陵悦交接后大惊失色,忙俯首跪在地上,“王妃,王爷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入。” “我也不行?”她句尾扬起,这嘱咐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是。”侍卫叫苦不迭,心说这就是您惹起的祸患,当然不行。 还喜滋滋等着主子受赏的绿竹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对,上前一步,指着侍卫,“大胆,王妃可是受了王爷的命令来的。” 侍卫脸色僵住,这小丫鬟看上去也不像在说谎,句句确凿似的,可王爷又分明说过不准任何人闯入。 乾陵悦拦住绿竹,默默冲她摇摇头,里头的项天礼大概正愁没有正经治她的理由,这假传王令,又擅自闯入,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她不得脱层皮? “王妃……” 虽然围观不到项天礼发飙的场景有点可惜,但她更加惜命,拉着绿竹打算离开。 “放王妃进来。”项天礼的声音适时传出来。 啧,这是人说的话吗?放?放狗似的。 她纵然不满,好奇心却驱使着她带着人进去。 项天礼已然更换了一件新衣,正岿然不动地坐在正座上,敛着眉眼,一个正眼都不给她,周遭散发着严肃与低压。 原本还嘻嘻哈哈的乾陵悦瞬间正色,却悄悄腹诽着,只不过不小心吐到他身上,搁现在就一个道歉加洗个衣服的事。 “你可知错?”他沉沉发问,就连项畏都噤声,默默站在他的身后。 “臣妾不知。”她也理直气壮,一点都没当回事。 项天礼气得心里堵了下,默默运气顺了顺,“跪下。” 嗯?是他飘了还是她不会用药了? 许久未被如此命令过的人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确认着,“您要我跪下?” 他的眼神不经意地转个向,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外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不跪是不给他面子,不把他放在眼里,与平日的打闹不同,今日他的严肃有目共睹。 乾陵悦短瞬间闪过诸多想法,一边是愤然他对自己的严厉,失望他的度量,一边是顾及他的身份,不愿轻踏他在其他下人前的尊严。 虽然她并不知他做这一出的用意。 僵持半晌后,她挺直脊背,缓缓跪下去,眼前突变令绿竹愕然,自动随着她跪下去。 在她跪下的刹那,项天礼猛地坐直背,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一些。 他原本以为她是不肯跪的。 两个月前,她连辩解都不屑多说,我行我素。 “臣妾知错。”乾陵悦沉下声调,欢脱不再,心沉甸甸的,一股压抑的失望难受侵袭着她,遏制着她的呼吸。 可她没有任何立场埋怨。是她挑衅在先,一直没有束缚,自由自在,新月之行让项天礼吃了那么多苦,又在府门外让他当众出丑,新仇旧仇的,也足够好好算一笔了。 只是他的突然发难,让她正视了他的身份。 他终究是个王爷,对她的纵容只是出于喜欢,现在喜欢到了头,收回纵容也是应该的。 而她一边说着不喜欢他,一边却接受利用着他的偏爱,现在想来属实卑鄙了。 “错在何处?”项天礼一直都希望她能乖顺一些,至少偶尔能听听话,现在当真一声不吭地耷拉着头跪在面前,又心疼得不得了。 “错在不该擅自留宿南王府,错在不该王府门口挑衅王爷权威,错在不听警告,擅自闯入主殿,错在恃宠而骄。”乾陵悦流利地回答,既是在回答他,也是在让自己看清。 人总是对自己缺乏反省,所以极端的利己主义才会逐渐决策着所有的行动。 她句句在理,却字字戳心,项天礼懊恼地皱眉,悔恨自己方才被怒火与焦躁支配。 “王爷若是觉得不够,臣妾可再细细列出几条。”她越说越心越沉,态度也越发恭敬。 绿竹已然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在她身侧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这小动作没逃过项畏的眼睛,他轻声道,“王爷……”想为王妃求求情。 本以为这次也不过是一场小闹剧,谁知道王爷忽然认真起来,上纲上线。 “既然你知错了,无需多言,以示本王公正,本王决定罚你二十杖,让你长个记性。”项天礼听着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人的嘴巴说出来的。 “臣妾谢王爷宽宏大量。”乾陵悦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只能俯首谢礼。 侍卫立刻上来将她带走,绿竹惊得求情都忘了,忙跟出去,等她们走了,项畏才低头急切问,“王爷,您这是何必?” 不过是不小心吐在他的靴上,依照往日他对王妃的宠爱,也就是随口笑骂两句就过去了,怎的今日如此大动干戈? 他垂下眼睑,手紧了又松,最后才道,“她总该上这一课,与其旁人动手,不如本王亲自教。” 项畏默然,没再开口。 安王妃挨了板子的事不胫而走,才刚被扶回流火居,司空长婵后脚就上门安慰,面上焦急不似作假,“王妃姐姐,王爷如此宠爱你,怎么会赏你二十杖?” “若是你拿食物白白喂了半个月白眼狼,还被反咬一口,你会打他不?”挨了板子的人看上去还很乐观,除了绿竹给她上药时没忍住的呼声。 “姐姐,您这是什么比喻。”她不傻,当然听懂,就是听懂了才觉得不可思议。 王爷对她的宠爱,就差直接把主家的位置给她。 她往后看了眼自己红通通泛着血丝的伤口,回答着司空长婵的问题,“最恰当的比喻。这事儿你也别操心,谁让我自己活该。” 的确是活该,她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长婵不知该说什么好,接过绿竹手里的药,一点点压在伤口上,“重了和我说。” “我要是王爷,就让你冲冠王府,个个都是你的洗脚婢。”乾陵悦嬉笑着调侃她,丝毫没有被打的伤心,以及“失宠”的落寞。 替她上完药,司空长婵欲言又止,话在嘴边兜了几圈,最后还是道,“王爷只是一时糊涂,他对你的心依然没有变。” “你唱首曲说不定都比这话安慰人。”她并不是那么在乎项天礼的喜恶,他不喜欢了正好,给她休书或者将她贬为侧妃,她还落得个自自在在。 长婵看了她半晌,终是叹口气,为她裹好纱布,又轻轻地打了个结,“这几日少碰水。” “我可比你懂多了。”她轻快回答,看不出任何异样。 第一百六十章 事业更重要 司空长婵知道自己也劝不住,不再追问,全部处理妥当后又叮嘱一番,“莫言胡思乱想,也许王爷有难言之隐。” 乾陵悦不置可否,随手从衣袖里拿出一支小巧的药膏递给她,“我看你身上有些湿疹,这药可以帮上忙,没有什么副作用。” “谢谢王妃姐姐。”她从善如流地接过,眼底笑意颇为真实,与初进王府时的客套疏远不同,显然是拿她当好朋友。 她离开一会儿后,绿竹才气呼呼地不满,“哼,这时候来当假好人,真恶心。” 屋内门窗大开,初冬的凉风不遗余力地灌进来,吹得乾陵悦手臂鸡皮疙瘩四起,她搓了搓胳膊,答不对题地,“天冷了,该添置冬衣了。” 绿竹还是不依不饶,“王妃,您在说什么啊,定然是她在王爷耳边怂恿,王爷才会这么惩罚您。” 乾陵悦笑笑,没再接话。 项天礼对她的惩罚已经过去,说再多亦是无用。 身上的伤不算太重,过了三日便恢复如常,这期间项天礼一次没有来过,反倒是司空长婵日日殷勤来探望。 就连柳榕偶尔也会过来,没有太多话,只是询问她的伤势后便离开。 “王爷也太绝情了。”绿竹还在耿耿于怀,一边为她穿衣服,一边低声抱怨。 “不用管他。”已然原地复活的乾陵悦大手一挥,不把项天礼放在心上,只是关心自己的事业,“随我去敖月医馆看看,上次的班儿该开了。” 虽然只有几个人,但好歹是第一批顾客,总要诚意对待。 绿竹鼓着嘴不情愿地点头。 流火居外,项畏难得守在门口,见到她的身影一顿,“王妃。” “嗯,本宫要出去一趟,你不用守着了。”她说完,触到他一脸的疑惑,好心解释了一句,“本宫会带上绿竹,你今日应当是见不到她了。” “王妃,属下……” “无需多言。”乾陵悦打断他的辩解,十分理解地点头,示意他离开。 绿竹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最终只字未说。 三日不出流火居,她看到往来人烟时只觉得恍若隔世,一时恍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霜序了。”绿竹小声回禀。 乾陵悦眯着眼换算了一下,大致是她常说的十月。 日子不算太凉,一路上集市似乎一如往常,依旧无人认得她。 刚到敖月医馆门口,前一瞬还在忙活的二当家跟脑后长了眼睛似的,立刻回过身,见她在门外,顿了顿,大步迎出去,“我还以为王妃贵人事多,忘了这么个存在了。” “这不是信任你吗。”她笑着贫嘴,两人的相处模式没有多少变化。 凭二当家的能力,要知道她这三天闭门不出的缘由很简单,可他就是只字不提。 “今天正好不太忙,去里面坐吧。”二当家将事情都交给阿歌,带着乾陵悦往里走。 他似乎将后院又翻新了一下,将乾陵悦安置在一张软垫上,提了一壶茶放在她面前,示意她自己倒。 软垫很新,乾陵悦已经做好疼一下的准备,可真的坐下去时毫无感觉,如同坐在厚而软的棉花上。 她抬头看了眼若无其事的二当家,下意识看向他那边的软榻,只是普通的软榻,这块软垫显然是才加的。 有些被关怀的感动,她转头眼巴巴地看向绿竹,后者叹口气,给他们俩沏好茶后先行离开,在门口望风。 “我要问你一件十分严肃的事。”绿竹走后,她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 二当家抬眼皮望着她,以她的洞察力,应该已经发现她身下坐垫与其他地方的不同,如果她真的质问自己,也不是不可以解释,只是会十分牵强。 一番思考,面上波澜不惊的男人搁在小茶几上的手悄悄握紧,“你问。” 乾陵悦声音更低,“上次在我这里交了钱的那几个顾客,最近有来闹吗?” 气氛凝固,二当家咬着后槽牙,“就问这?” “不然我应该问什么?”她一脸问号,上次被项天礼强行带走,只有这件事没有妥善处理,她当然会分外在意。 二当家微笑着,安抚好骂人的冲动,“那几位倒是来过一次,不过没有大闹,只是问问能不能准时开班,什么时候开。” 她长舒一口气。 还以为那天在街上项天礼的表现吓退了很多人,还好报名的几个妹子还算坚定。 “她们只是舍不得钱打水漂罢了。”看出她的内心想法,二当家冷笑着嘲讽。 并未被打击的人横了他一眼,终于有了干劲,“我今天反正没事,不如去找她们好了。” “你知道地址?”他有些意外,上次报名算得上萍水相逢,她连人家名字都未必记得请。 乾陵悦理所应当地冲他颔首,“你不是知道吗?” 万能的工具人二当家抿着勉强的笑,在她期盼的眼神中毫不留情地拒绝,“我不知道。” “二当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是利益共同体,要是我发达了,敖月医馆也会更进一步地发展。”她立刻坐直身体,循循善诱。 他并非故意不告诉她,只是她身体看上去还未完全恢复,奔波一天下来,绝对会牵动伤口。 “我帮你跑腿。”他思忖片刻,退而求其次。 她盯着他半晌,“要么我和你一起,要么我自己。” “……” 两个倔脾气的人大眼瞪小眼,沉默半晌后二当家败下阵来,主动开口,却不是妥协,“要么我去,要么都不去。” 行,他今天就是要把她气死在这里。 乾陵悦眼珠子转了转,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拿出一颗小药丸,抓着二当家的下巴,趁他不注意喂进去。 对她毫无防范的人喉结滚动,一脸懵地将药丸吞下去。 “要是不告诉我地址,这病就得跟着你一辈子。”她恶狠狠地威胁,眼神却有一点心虚。 那只是普通的类似于维生素c的补充丸。 二当家沉着眼看她,最后只得道,“我可以放你去,但得让人跟着你。” 她本来就是出去走走散散心,有人跟着实在太束缚,却也知道这是他最后的让步,便点点头,“行。” 下一秒心里就在盘算怎么把人都甩掉。 跟着二当家和项天礼两位师傅也学到了不少,自保绰绰有余。 得到地址的人心情愉悦,直接忘了给“解药”的事,和他招呼了一声便带着绿竹离开,二当家沉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没有提解药。 是不是毒药,他分得清。 对里面发生的事毫不知情的绿竹跟在乾陵悦身后,还以为她是要逛街,兴冲冲地把玩着沿路的商品。 “王妃,那边好热闹,我们去看看吧。”爱玩的绿竹一眼看到远处人头攒动,必然是有什么热闹,小声建议着。 以放松心情为主的乾陵悦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看,点点头,反正通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看热闹并不影响。 两小巧的女孩子从人缝中挤过去不是什么难事,好不容易挤到最里面,等她看清楚是什么“热闹”的时候,脸立刻黑下来。 正中间赫然是流芳,这家分店似乎刚开,牌匾还没挂上去,导致她们没能在一老远认出这是流香阁。 流芳坐在一个小书桌后面,书桌上撑起的字十分眼熟,可不就是前几日她“销售”时用的那套话术吗? “现在报名,立即打五折。”难为流香阁二掌柜亲自出来揽客,当真笑死人。 还打五折,等她武功大成,她给她打骨折。 “王妃,这样太过分了。”绿竹小声在她耳边嘟囔。 “拾人牙慧罢了,不必在意。”这热闹看得闹心,乾陵悦失去盎然兴趣,拉着绿竹要往外走。 不曾想她们的话被围观的人听了进去,还好事地高声重复出来,“你们凭什么说流香阁拾人牙慧,真是张口就来。” 完了。脑残粉哪个时代都有,是她高估了他们的自主思考能力。 “这位姑娘,你听错了。”她挂着官方的微笑,好声好气。 “我听没听错,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她声音越喊越大,生怕周围人不知道似的。 乾陵悦忍着怒火,盯着她的眼睛,沉下声音,“姑娘,念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不会与你多做争执,不管我说了什么,那都是我的事,我一没误导你们,二没大肆宣扬,哪里错了?” 那姑娘原本盛气凌人,被她陡然释放的气势吓到,支支吾吾地挽尊,“你在别人的地盘说他的坏话,难道我还不能反驳了吗?” 又是一个说不听的。 “诶,这不是前几天在敖月医馆前摆摊的那个吗?”围观群众有人认出她,疑惑地低声交流。 “是诶,听说她是王妃。” “什么王妃,王妃能是这样吗?”路人鄙夷着,“上次被王爷带走,没准是犯了事,得罪了王爷府里哪位妃子。” 吃瓜群众越推理越觉得自己是对的,对她的指责声更大。 “莫非是在那边行骗被抓了,现在看不得别人好?” 人的脑洞总是能够自我地拼凑出与事实截然相反的是件,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在指责她,甚至随意猜忌谩骂她。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祸不单行 乾陵悦抿紧唇,看了一圈,想到自己的几位顾客,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争辩,拉着绿竹就要离开。 不想她的举动在围观之人眼中便成了心虚,原本伺机而动的流香阁护卫往前一步堵住她的去路,气势汹汹地垂眼望着她。 “二位,您来这里闹一场,莫不是存心搅乱我的生意?”扳回一城,流芳见风使舵,甩开袖子从小桌后头走出来,“听闻敖月医馆的班儿到现在都没开,难道是骗人?” 她明知乾陵悦的身份,却故意不说破,留给路人瞎想的空间。 这二掌柜有恃无恐,其他人自然更认为乾陵悦有错,指责声愈发响亮,将她们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绿竹担心她被误伤,挡在她跟前,据理力争,“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我家小姐,不怕杀头大罪?” 后头的人沉着眼看着周围的各色眼神,轻轻握住绿竹的手,示意她莫要声张。 此刻坦白身份,且不说他们信不信,即便信了也会对王府的威信产生极大的影响。 不急于这一时。 “是否骗人,不用你操心。我并非来此闹事,只是路过看一眼,凑凑热闹罢了。”乾陵悦退一步,主动放缓态度,不着痕迹地带着绿竹往后走,试图突破人群。 流芳作为二掌柜,自然明白点到为止,朝护卫使了个眼色,他们会意让开路,她倒是又加了一句,“敖月医馆是否骗人的确与我无关,但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您可掂量掂量。” 乾陵悦余光看过去,冷哼一声。 直到离开很远,绿竹才小声嘀咕,“明明是他们做错了事,为什么我们反要心虚离开?” “与他们争论毫无益处,真假自在人心。”她淡淡回答,并不放在心上,勉强算活过两世的人早就看清了这些搅弄人心的手段。 改变他人太难,不如坚守自己。 “可万一那几个客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都认为您是骗子,要来退款怎么办?”她一直跟在她身侧,明白她云淡风轻下的良苦用心与付出,自然更加心疼。 眼下王爷又与王妃有了嫌隙,若是有人要为难王妃,恐怕难寻支援。 “若她们会因为旁人的三两句议论而怀疑我,那日后也会因为其他的原因质疑我。”她想得通透。 这并非是流言的问题,关键在于这人是否有自我辨别的能力和理智。 她清者自清,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绿竹毕竟只是个丫鬟,王妃的决定她也不好过多追问,只好闷声应下。 而此刻的乾陵悦并未料到,这不只是流言,还有其他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 行至最近一位顾客家中,乾陵悦收拾好表情,挂上官方微笑,绿竹上前敲门。 “吱呀——”门应声打开,是个陌生男人。 猝不及防与乾陵悦对上视线,男人显然愣了一下,打量了她的打扮,客客气气地问,“您是哪位?” “前几日您家姑娘在敖月医馆交了一笔定金,我今日是来告知即将开始,请您家姑娘于今明二日上敖月医馆确定下时间。”这些是二当家跑腿就能完成的事,她只是想表示诚意。 未想她话音刚落,那人的脸色变了变,讪笑着,“原来是您,正好我也要和您说这个事,我们家那娘们最近生了病,没时间了,您看要不要先退下定金?” “生病?什么病?我可以瞧瞧吗?”自家客人生了病,她自然要关怀一番,好心问道。 男人忙把门又掩了掩,连连摆手,“不是什么大病,吃点药就好了。” “退定金是那位姑娘的意思吗?”乾陵悦看出他神色不自然,想到自己所在社会尚且存在的家庭现状,脸色也敛起来,以为是丈夫的蛮横。 见她难缠,男人扭头冲屋里喊了一句,“芽儿,过来和这位姑娘交代清楚。” 乾陵悦抬眼望着里头,不多会儿,一个姑娘披着衣服出来,走路踉踉跄跄,看上去的确是生了病。 待她停在跟前,原本担心着的人瞬间明白了。 身为医生,一个人的状态好坏,她看得分明,这姑娘分明是装出来的病。 这理由可想而知。 既然是她的意愿,乾陵悦也不会勉强,好声好气地问,“你若是不着急,也可痊愈后再来敖月医馆。” “您费心了,我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好得了的,日后再说吧。”姑娘忙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眼色犹疑,却不敢与她对视。 “姑娘,方便告知退定金的真实理由吗?”乾陵悦虽然不争不抢,一切随缘,但一件事的来龙去脉却不能被瞒在鼓里。 那姑娘没料到她如此直白,犹豫片刻还是未能直说,“只是病了,暂时不想上课了,您海涵。” 一向不愿意为难人的乾陵悦止住问话,默默点头,“行,您把您的合同拿过来。” 退定金,收合同,一气呵成,没有多余的废话,离开时还不忘叮嘱她好好照顾身体,姑娘嘴上应着,手却已经开始关门。 绿竹做了这么久的丫鬟,察人颜色的本领自然不错,才走出几步便低声道,“您还说不必在意,这又如何解释?” “或许只是巧合。”她仍然淡淡地回答,沉重的眼神却透露出她隐隐的不安。 流芳搭台子应当只是今天的事,不然二当家不会不提前知会她。 这姑娘住址与流香阁分店地址有点距离,哪怕是流言长了翅膀也没有这么快,一定是其他的原因。 她脑子飞速转着,脚里却没停,跟着去了其他几位交了定金的顾客,不出意外也都吃了闭门羹,理由五花八门,生病、外出、游历,应有尽有。 末了还不忘追回交的定金。 才短短几日,无一人履约。 乾陵悦一一笑着退了钱,领着脸色不好的绿竹匆匆离开。 “王妃,我说什么来着?”等走出一段距离,绿竹忍不住高声问道,又气又急。 既生气乾陵悦不当回事,又着急流芳万一真的耍手段打敖月医馆的主意。 “是否是流香阁作祟,还不一定,不要着急。”而她还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走路步伐都没变快半分。 手里几分合同整整齐齐,绿竹越看越不顺眼,直接撕得稀烂,“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我太纵容你了,竟然和我叫板?”知她是为自己好,乾陵悦也不舍得真的责罚她,只是嘴上教育教育,让她在外收敛些,懂些规矩。 绿竹微微收了气,还没走几步,又低声道,“要是王爷能帮衬您……”说着还偷偷瞄了她一眼。 这丫头从那日之后就想方设法试图让他们和好,可惜乾陵悦完全不配合。 这次依然如此。 她直视前方,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这话。 一圈转回去,二当家稍微得了空闲,一眼便看到她们走过来,倒没有迎上去,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远远地便注意到她手中一叠碎了的纸,当下了然。 “无功而返?”了然还要挖苦一下,这就是他的作风。 “不知道是哪条流言触到了她们的神经。”乾陵悦看上去倒还洒脱,耸耸肩有些无奈。 二当家等她走到跟前,才转个身跟在她后头,语气轻松,“也许我知道一点。” “你知道不早说?” “是你出去之后我才得到的消息。”二当家难免委屈,示意阿歌照看店里,领着她往里走,为自己辩解。 她随手为自己倒了杯茶解渴,不太在意的,“如果是流香阁,就算了,我已经碰上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眯着眼,“非也。”等她看向自己后才接着道,“是香妃。” “香妃?南王的王妃?”乾陵悦眉头皱起来,她在南王府的确失态,但自认处理不错,况且也没有为难香妃,怎么会被她嫉恨? “对,有人说就是这里的香粉胭脂害得香妃现在面容尽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出来的人也觉得好笑,老百姓倒也是什么都信。 “大门不出?面容尽毁?”她揪着的心忽然就放松了,这样经不起推敲的流言,不出几日便会自行破解。 看出她的想法,二当家收起戏谑,颇为认真,“但这的确是个问题,那日你从南王府离开后,香妃的确未再出过门,南王似乎也一直低气压。” 虽然不知道造成这种情况的具体原因,但架不住有心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以讹传讹,最后传成什么样,也未可知。 “所以?”她看向他,不知道他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要想打破这样的流言,须得你亲自与香妃露面。” ……她凝视着他,半晌果断回答,“不用打破了,他们爱咋咋吧,这班不开也行。” 她也没有非要挣这个钱。 遭到她果断无情的拒绝,二当家一把按住她的胳膊,“使不得,不开班事小,影响到敖月医馆事大。” 大家也许不知道她是安王妃,但都知道她是敖月医馆里的人,真要是这班不开,这流言继续传,总会危及到敖月医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家的良苦用心 不管长远还是暂时,这都是她过不去的坎。 乾陵悦拒绝面对这样的现实,抬起手那袖子挡住自己的脸,“我出门多时,想必王爷该担心了,不便久留。二当家办法多,想来不会难倒您。” 二当家没被她的把戏骗过,不留情面地扯下她的袖子,一脸冷漠,“这事只能你出面。” 在外人眼中,他不过是个医馆的掌柜,这澄清流言的事他着实帮不上忙。 “我现在去南王府,岂不是自寻死路?”离开时香妃那双幽怨的眼她到现在都历历在目,纵然她心大,却还没有到主动找茬的地步。 更何况安王府里还有座佛生着气呢。 “不去南王府也可以,”二当家早就料到她的回答,晃着头给出另一个选择,“让王爷出面帮忙,既坐实你的身份,又澄清流言,日后敖月医馆也有人罩着,一举三得。” 刚刚的提议是刀尖上跳舞,现在是直接将她送进火葬场。 “你觉得安王爷会帮我吗?”那几十大板还在她身上隐隐作痛,这段日子更是一句话没交流过。 二当家事不关己地耸耸肩,“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当初便说好,他只负责照料医馆,其他的都是她拿主意,如今这些节外生枝都是因她而起,“我一个平民老百姓,哪敢插手你们王室的恩怨情仇?” 他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乾陵悦气得牙痒,抬手一巴掌过去,他敏捷躲过,脸上挂着让人气恼的笑容,“与其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您不如回去和王爷商量商量呢。” 没有得到半分有用的建议,乾陵悦气呼呼地又喝完一碗茶,狠狠蹬在桌面上,白了他一眼,冲绿竹道,“我们走。” 二当家弯腰一推手,“您慢走。” 得到一个满是怒意的背影,他的眼中却只有宠溺与依依不舍。 那边阿歌与乾陵悦打过招呼,才慢吞吞走到后头来,一边整理桌子,一边低声问道,“您当真不帮王妃吗?她看上去很生气?” “这是她自己可以解决的事情,更何况难道她要一辈子和王爷这么闹下去吗?”他收回眼神,与此同时也收起眼底诸多繁杂的情绪,无奈地回答。 阿歌擦桌子的手一顿,抿唇,“王妃并非笨拙之人,您何不借此机会……”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二当家眼中隐隐有些威胁的怒意,“此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 “……是。” 闷闷不乐地回府,府衙面面相觑,给里头的伙伴使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去通报,一心只在思考流言的乾陵悦没有注意到,仍然埋首往前。 “王妃姐姐,怎么一脸愁苦?”悦耳的询问另空气都清新许多,司空长婵穿着一袭白衣,仙气飘飘地从小径走过来,眼中含笑,却又带着几分情真意切的关怀。 乾陵悦瞧她一眼,叹口气,转个身朝她走去,熟稔地挽住她的胳膊,怅然道,“街上都传香妃面容尽毁,我担心啊。” “香妃面容尽毁?”司空长婵讶异地回问,随即微微皱眉,“如此严重的事,王爷怎么会半分风声都没听到?” 听到她的回答,乾陵悦多看了她一眼,不合时宜地在心中冒出疑问,难道王爷了解的消息都会告诉她吗? 当然这疑问只是一闪而过。 “这正是奇怪之处,可大家传得有鼻子有眼,我实在难过。”她又长长叹口气。 “既是如此,为何不亲自去看看?”司空长婵发出灵魂的询问。 “我才因擅自宿在南王府挨了打,给我一万个胆子我都不会再以身犯险了。”乾陵悦接得很快,停顿半秒后犹犹豫豫地说出自己的打算,“长婵妹妹最近可忙?” 她是个聪明人,一听她的意思便是让自己出面,也就直截了当地回复,“我不忙,姐姐若是需要,我也可为姐姐走这一遭,可这理由……” 王府进出并非自由散漫,之前乾陵悦是因着不把命当回事,又不是在这种礼教环境中长大,但司空长婵在相府长大,自是从小受到荼毒,不会轻易出府。 “便说出门采购。”乾陵悦一锤定音,拍拍她的肩。 “那我又用如何理由去南王府?”司空长婵不可置信地追问。 “就说流言沸沸扬扬,你甚是担心,而我又病在家里,受不得风寒,才委托你去看看。”她一气呵成,编借口眼睛都不眨一下。 司空长婵没有回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为何不直接禀明王爷说去看望香妃?” 这话问得乾陵悦顿住,一瞬间动摇,又迅速回过神,“那不行,与香妃有接触的只有我,你突然说要去看她,必然是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王爷脑子一转就想到我的身上,岂不是更加扯不清?” 一通辩解说得司空长婵愣住半晌,随即轻笑出声,轻纱半掩着嘴角,眼里满是风情。 原本理直气壮的人忽然生出一丝心虚,磕磕绊绊地问,“你笑什么?” “笑王妃嘴上说着不在意,却时时刻刻记挂着王爷的心情。”她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寻常好友,关注着姐妹的情感生活,为她解开心结。 乾陵悦话哽在喉咙里,辩解的话怎么都说不出。 她大可说是怕再挨打,然而心思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落在了项天礼微皱的眉眼上。 南王府的事,的确是她的不对,虽然她一直据理力争,即便无关对错,也是她失了身份,唯一还支撑她狡辩的,只不过是那点被项天礼漠视的自尊心罢了。 “这和他没有关系,我毕竟是王妃,该要有王妃的样子。”复杂的心思转个弯藏回深处,她挺直腰板,面不改色地回答。 司空长婵却早就看透她的想法似的,摇摇头,最终接下这个活儿,“我去便是了。” “劳烦长婵妹妹了。”她眼睛亮起,握住她的手,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管药膏,“这药膏有提亮效果,比较方便,若是觉着自己脸色不好,可以擦一点。” 对面人伸手接过,“姐姐真是客气。” 莫名落实了一个解决方案,乾陵悦回流火居时脚步格外轻快,刚坐下,师黛便迎出来,“王妃,王爷刚刚来找过您。” ……她正襟危坐,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就跌入谷底,转头看着她,“他来干什么?” “不知,王爷得知您不在后立刻就走了。”师黛被她突然的严肃吓到,也跟着绷紧脸,说完后追加了一句,“不过王爷看上去并不是恼怒模样。” 言外之意让她不用担心,也许只是回过神想安慰安慰她罢了。 乾陵悦可不会盲目乐观,就怕项天礼逮着她去南王府的事不放。 “您若是担心,不如亲自去和王爷确认一下?”绿竹正愁没借口让两人见面,见状立刻接话道。 她思考片刻,项天礼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若非要是,他也不会亲自找上门。 只一思忖,她立刻做出决定,“去找王爷。” 这一天天的,就没歇过脚。 乾陵悦一边在内心抱怨,一边疾步往项天礼那边去。 他的寝殿一如既往,素雅简洁,门口的侍卫看到她竟然也没有阻拦,直接让开路。 纵然心中奇怪,她却并未多问。 还没走进去,便隐约听到两个人的交谈声,其中一道是柔弱惑人的女声,正是才和她分开的司空长婵,想到自己拜托她的事,乾陵悦了然点头,候在门外,里头的对话却更加清晰。 “王爷,近日王妃姐姐心情似乎不好,您还是要抽些时间安抚才是。”司空长婵仿佛有魔力,一开口旁人的视线便无法挪开。 这劝说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又带着淡淡的哀求,任谁都无法推辞。 项天礼默然一瞬,声音沉了些,“早些时候本王去过流火居,她不在府内,想来也是不甚在意这件事的。” “王爷这是什么话,王妃姐姐就是面冷心热,情绪藏得深,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黯然神伤。”她努力劝诫,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两人尽快和好。 乾陵悦却听得心中一涩,难怪项天礼会主动找她,看来是司空长婵说动了他。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苦涩却是比欣慰又多了几成。 “本王心中有数,你外出采买趁着天色早,迟了不安全。”项天礼未再继续,转移话题。 “多谢王爷挂怀。”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恩爱的对话,乾陵悦默默往墙边缩了缩,仍然撞上告辞出来的人。 司空长婵也是一愣,坦然行礼,“王妃姐姐。” 眼中还有高兴。 乾陵悦不是滋味地朝她笑笑,送她走后才踏进房中。 “臣妾见过王爷。”她规规矩矩地见礼,眼神落在地面上,没有多看其他地方一眼。 “免礼。”而项天礼的声音寡淡平静,仿佛面前的只是一个回禀消息的侍卫。 尔后便是长久的尴尬寂静。 “早些时候……” “早些时候……” 两人同时开口,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又默契顿住,乾陵悦视线转了转,主动道,“早些时候王爷曾去过流火居,所为何事?” 第一百六十三章 感情本来就这么别扭吗 “无甚要事。”项天礼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飞快收回,寡淡地回答。 乾陵悦一股无名火升起,这人有毛病吗? “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让项畏传话。”她闷声道敷衍地行了个礼,“臣妾告退。” “等等。”他叫住她,却没有下文。 她余光看了身后一眼,想到才挨的打,转身直接跪在地上,“王爷有何吩咐。” 项天礼被她这一跪惊到,外头候着的项畏也微微睁大眼。 这几个月以来,哪怕她多叫一声王爷都是在极其端庄的场合下,私下万万没有行如此大礼的时候。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心中微微泛酸,皱着眉,却将眼底的失望掩饰得完美,“出府须得征求我的同意,难道你忘了?” 哦,拐着弯儿说她擅自出府的事。 不就是怕她又去了南王府坏了他的名声吗? 她冷哼一声,“王爷放心,臣妾只是去敖月医馆转了转。” 座上的人眼皮子跳了跳,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她去那儿,想想虎视眈眈的二当家,他恨不能直接封了医馆。 “就算是去医馆,也要报备。”他俨然一副命令的语气。 自由惯了的人即便还在赌气,也没能咽下这口气,膝盖已经跪得发疼,她抬头横他一眼,“王爷,不如您休了我吧。” 项天礼被打得猝不及防。 乾陵悦说完便抿唇,有种自己一点小事就闹离婚的错觉,不过这和正常婚姻可不一样。 “先皇死因不查了吗?”他声音沉了沉,上次的谈话历历在目,难道她转头就忘了? “当然要查,但这和是不是王妃有关系吗?”就算不做王妃,以她和二当家的交情,难道二当家还会不帮她? 见她早就盘算好之后的事,项天礼沉默着盯了她半晌,表情逐渐缓和下来,声音里多了些轻哄,“还在生气我打你的事?” 她心弦微动,不争气地浮上喜悦。 “这事我无话可说。”下一句话就将她气得半死,合着就是认为他自己没错呗,连一句真情实感的关怀都没有。 乾陵悦为自己方才那点心动感到悲哀,顺着他的话,“王爷何须作出解释,原本就是臣妾的过错。” 说完深深行个大礼,转身离开。 项畏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欲言又止,等她走后才走进去低声对项天礼道,“王爷,您为何苦苦隐瞒?”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大事,却让两人关系日渐疏远,为了这事,绿竹都和他吵了不止一次了。 而项天礼没做声。 项天仁的教导还萦绕耳边,纵然面上和蔼,可他身为他的亲弟弟,非常清楚若乾陵悦真的再犯,他定然不会饶过她。 “挑个好时机告诉她吧。”一直误会也不是事,他揉揉酸痛的眉眼,按捺住叫回乾陵悦的冲动。 闷闷不乐回到流火居,观望到全过程的绿竹也一脸不开心,师黛看了一圈,偷偷叫来土豆,让他给她们讲个笑话。 没有任何效果。 因着与项天礼的嫌隙,她干脆切断了一切与流火居的联系,只在流火居内活动,其他人的求见一律无视。 天色渐晚,李嬷嬷在后厨做饭,土豆跟着师黛学认字,绿竹则陪着乾陵悦不开心。 “王妃,长婵妃求见。” 大力擦一把额头的汗,粗声粗气地回禀。 她似乎惊醒,刚要说不见,想到自己委托的事,颔首,“请她进来。” 司空长婵换了件衣服,披着斗篷,看样子刚从外头回来。 “情况如何?”关系到她的副业,乾陵悦勉强打起精神。 她露出一个柔笑,让乾陵悦安心,“香妃无事,我与她说过外头的流言了,她答应不日便澄清。” “那就好,有劳你了。”她说不上安不安心,只是点着头,莫名有些疲惫,突然追问了一句,“香妃与南王相处还好吗?” 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似的,司空长婵了然抿唇,“两人伉俪情深,王妃姐姐不用担忧。” “嗯。”她缓缓点头。 身后教土豆写字的师黛多看了她们一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开口。 两人坐着闲聊,鉴于饭菜马上就好,司空长婵倒也不客气,直接留下用晚膳,几人刚落座,大门处便传来脚步声。 绿竹眼睛一亮,忙放下碗筷,“奴婢去看看。” 片刻后听到她故意拔高的声音,“奴婢见过王爷。” “免礼,王妃呢?”随后便是男人沉稳的问话。 正打算吃饭愉快一下的乾陵悦瞬间没了心情,不知道他总来这里干什么,添堵? 李嬷嬷以及其他人会意放下碗筷离开,乾陵悦眉头皱得更紧,低声道,“你们继续吃,我过去看看。” 司空长婵立刻跟上。 “王爷。” 她看着立在门口的颀长身影,叹口气,“请问您到底有什么事?” 而项天礼只是低头望着她,项畏热切地偷瞄着自家主人,无声地为他打气,好半晌才听到他微咳一声,“我找长婵有点事。” ……乾陵悦有点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吃醋倒不至于,只是觉得可笑,还有那么一点凄凉悲哀。 “看来留不住你了,”她大方一笑,转头对司空长婵,“既然王爷找你有事,我就不多留了。” 莫名被点到名的司空长婵也是一怔,还未回过神来,却已经被她推到了他的身边,两人郎才女貌,当真赏心悦目。 乾陵悦忽然有了点通透,“我们正在用膳,还请王爷回避。” 整个王府里敢这么狂妄的,只有她。 而项天礼似乎浑然无觉,还配合地点点头,“王妃早些休息。” 说完便带着人出去。 绿竹气得呼吸急促,睁大眼,“王妃,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不愿细究,也不想细究。 身在王府里看惯了争宠戏码的绿竹却不好糊弄,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王爷什么时候对长婵妃这么好了?” 她也没听师黛说过,每次出门前还特意交代师黛一定要盯紧王爷的一举一动,难道师黛玩忽职守? 思及此,她看向正在为土豆夹菜的师黛,后者感受到她的视线,无辜地与她对视,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事,立刻回过神,“王爷的确只是在办公务。” 绿竹撅噘嘴,更加不满,“果然是长婵妃主动贴上去,奴婢早就说过,这深宅大院里,没有不争宠的人,您看榕妃何时与长婵妃来往过?” 明白她是为自己担心,乾陵悦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反过来开导她,“人生在世,吃饱穿暖,活得开心就够了,其他的我并不多求。” “您不多求,可有人多求,但凡长婵妃得了势,下一步绝对是对付您。”她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人都踩到头上了,自家主子还毫不在意。 乾陵悦听厌了这种话,得不得宠又如何,就算得宠,他会为她休了其他侧妃吗? “王妃,您别不当回事。”绿竹把自家主子摸得透透的,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一个字儿没听进去,着急道。 她笑笑,拉着她在桌边坐下,语重心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都不是,王爷对我好,也就是一时新奇,现在这样也不意外。” “王妃……” “不必多言,用膳。”她不擅长解决感情的枝节盘绕,逃避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 而她没想到的是,每日项天礼都会用各种奇怪的理由来一趟流火居,起初她以为是想道歉,还满心期待着,后来发现他可能只是来确认她是否私自出府。 敖月医馆那边的事还需要处理,哪怕是为了医馆的日后壮大发展,她也需要亲自去一趟,解决脂粉这一块。 项天礼的密切关注将她的脚步牢牢锁在府中,更无从得知香妃是否出来澄清。 “王爷,您到底有什么事?”连着第四日报到,刚用完膳埋头苦苦研发新脂粉的人看着门口的人,问话中更多的是无奈。 “我只是随意转转。” “您这几日可知道敖月医馆的状况?”她索性开口问。 他被问得一怔,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地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担心她再次因为医馆的事出府,他特意加派人手巡逻,以免有人闹事,就连流言也暗暗地压下去,不让二当家烦恼。 只要二当家没事,乾陵悦便会在府里安心呆着。 “既然不知道,那可否劳烦您帮我看一眼?”至少不要在这里晃悠,搅乱她的思绪。 项天礼一口答应,“好。” 脚却没动。 距离上一次乾陵悦和他笑着说话已经过去很久了,他都快忘了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王爷,还有事?”她翻个页,发现他还在,放弃挣扎。 “你的身体还好吗?”偶尔看到她需要扶着腰才能慢慢坐下去,他很是担心。 乾陵悦心跳猛地加速,下一秒便觉得自己没出息,“好多了。” 本来没啥大碍,被他这么一问,忽然隐隐作痛起来,她不由得蹙眉,微微调整自己的姿势。 项天礼没有错过这点细节,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伸手虚扶着,“既然不舒服,便不要久坐。”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结果还是他 乾陵悦扭头仰视着他,眼里透露出看傻子般的疑惑,“我不坐难道站着?” 他哑言。 “站着不是更累吗?”她克制着语气,小声嘟囔了一句。 项天礼忽然后悔自己的嘴快。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立在她的身边,低声道。 她恍然间听出几分委屈,余光瞥过去,只看到他不太平整的腰带,本能伸出手,抚平褶皱,顺手解开他歪七扭八的系扣,熟练地打了个漂亮的结。 等收回手时感受到头顶灼灼的目光。 有些尴尬。 “长婵是个心思细腻的温婉女子,怎么连腰带都没有帮你整理好?”她忙于掩饰窘态,真心话猝不及防,成功地让事态更加难堪。 “和她没有关系。”他迅速做出回应,意在告诉她自己并未和司空长婵有过多私下接触。 乾陵悦一怔,抬头望着他,不可思议之下是失望与了然,“嗯,是我莽撞了。” 就算司空长婵真的有失职之处也不该是她来指手画脚,也难怪他会袒护。 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又琢磨不出她的意思,只能顺着她的话,“你是王妃,过问这些在情理之中。” “难为王爷时时为我辩护。”她垂眉低声回答,回到刚才的坐姿,看似整理茶几的杂物,心思却杂乱无章。 “理当如此。”他倒是句句有反馈,没有让她冷场。 不太热络的一来一往里,她诡异地觉察到他细致难言的体贴。 是错觉吗。 她不太肯定地,“王爷来流火居,是为了监视,还是探望?”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当面问个明白,她也承受不住他雷打不动的报到。 “你这是什么话?若我监视你,还需要亲自过来?”项天礼当即皱起眉,不满她的质疑,为自己诉屈。 乾陵悦被他忽然的激动搞得不知如何回复,愣愣地,“既然如此,您何必每日前来?” 可男人又不做声了。 外头等着的项畏急得恨不能替他开口,偏偏他是主子,他不能越俎代庖。 得不到回答,她也没打算继续追问,收回视线做自己的事。 项天礼就跟个大傻子似的杵在边上,进退两难。 “老板大人。”一声招呼意外地打断他们的对峙,二当家卡在窗户檐上,一只腿还在外头,与骤然抬头的两人对视。 “你怎么来了?”乾陵悦莫名松了口气,探头问。 被忽视的人脸色暗了暗,看向来人,“二当家,擅闯王府可是死罪。” “那我早该埋在黄土腐朽了。”他一个江湖人士,向来不忌惮皇权,已挑衅为乐。 面子无处安放的项天礼沉着眼跟着他的身影转到乾陵悦身上,嘴唇微动,想说点什么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医馆出事了?”而他的王妃已经和二当家熟络地聊了起来。 “嗯,流言发酵,现在已经有人恶意攻击医馆了。”他正是为此而来,谈到时脸色黯淡了些,“阿歌也遭受无妄之灾。” 乾陵悦眼神收紧,“什么意思?” “闹事的人见他年纪小,有意杀鸡儆猴,给他的胳膊留下一条深及骨髓的刀伤。”他咬牙切齿地复述,眼中迸射出杀意。 她赶紧看了眼边上的项天礼,见他无任何异样,才回道,“阿歌那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他们眼中哪有人畜之分。”他越说越生气,狠狠一拍茶几,项天礼眼底骤然暗沉。 在他的王府进出自如,还胡作非为,当真是胆子大了。 都是被乾陵悦惯出来的。 默默地看向罪魁祸首,而此刻她满脸担心愤懑,显然在为刚刚提到的“阿歌”伤怀,听他们的意思是个孩子。 可他分明派人照看着医馆周围,发生这样的事,他怎么没有半点风声。 “看来我要亲自去一趟南王府请香妃了。”乾陵悦思考再三,如是决定。 既然香妃非要和她死磕,那她只能登门拜访。 “不行。” “不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意见意外地一致。 二当家首先解释,“你这个当口去南王府,能不能说动香妃尚且两说,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一番,恐怕会更难收场。” 他的出发点全然是为了医馆以及乾陵悦的名誉。 而项天礼的动机就很简单了——他会吃醋。 直说当然是不能直说的,于是他干咳一声以示正经,“既然牵扯到你,自该是本王出面调解,这中间必然有什么误会。” 难得他主动提出帮忙,乾陵悦原本心中别扭不愿意答应,可眼下局势刻不容缓,生生按捺住拒绝的冲动,“有劳王爷,我欠您一个人情。” 该算清楚的一分都不能差。 她没有义务接受他任何的援手。 “安王府的事,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她的见外惹得他很是恼火,顺嘴反驳她。 二当家也在一旁帮话,“处理不好,安王府也未必安宁,这是帮他自己的忙。” 他话这么一说,项天礼原本的好意反而变成了故意做顺水人情,而他还无法辩驳,只能瞪他一眼,暗里决定一定要想法子把这人支走。 最好发配流放。 这么一搅和,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项天礼身上。 权力真好啊。乾陵悦暗自感叹,看着外头吆喝叫卖的小贩,为了一两钱苦苦哀求的妇人,余光看向车内正闭目养神的安王爷。 若非她一心回去,哪怕在这里做个闲散王妃,也是极为惬意的。 呸。她唾弃地打消这想法,打起精神,攒够钱了就去西凉国,不管怎么样,真凶一定要找到。 项天礼纵然闭着眼,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却都有所感应,不知道她又在兀自烦恼什么,就连南王府的事都是经由别人的口说出。 她就这么怕和自己牵扯上关系吗? 从那次罚她之后,两人的关系一夜回到最初,不,比最初还不如,那时她还会肆无忌惮地和自己开玩笑,不像现在,只是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才能看到她的自如。 两人心思各异,乾陵悦想着想着不由得又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多少次感慨他优良的外貌,放在现代妥妥的官二代。 这么一对比,那么多女子削尖脑袋争宠也就情有可原了。 她脑子里游离着乱七八糟的事,直到来到熟悉的街道,才开始担心香妃和南王的问题。 上次过后她便没有再和南王见过,这香妃又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了情敌对付,实在艰难,还以为至少可以保住南王这个朋友。 胡思乱想间,马车在南王府停下。 门口府衙正要拦,一见是项天礼,单膝跪下,“参见安王爷。” “免礼。”他大手一挥,丫鬟上前带路。 来过一次并住过一晚的乾陵悦并不陌生,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跟在项天礼后头,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脚跟,绝不乱飘。 项天礼余光注意到她老实巴交的样子,心情稍微愉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南王正在书房里作画,他们到的时候他刚好提笔。 “二哥真是闲情雅致。”他熟稔地打趣,走过去看了眼他的画作。 “不过是闲来无事,临摹一幅。”项天义挂好毛笔,让画作晾干,洗净了手才在两人对面坐下。 眼神从项天礼身上滑过去,落在乾陵悦身上,又不着痕迹地收回,“天礼前来,可是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坊间的一些流言。”他开门见山,废话不多说。 “哦,坊间流言从未断过,他们自己传着传着也就不会有下文了。”项天义似乎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不太在意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干帕子擦了擦手。 乾陵悦莫名心中一堵,因为稀松平常,所以就不在意了吗? 那些流言对牵连的人造成的影响,对他来说毫无关系? “现在的流言已经影响到了医馆的正常生存,医馆里的小孩子都遭到了袭击。”她的正义感勃发,打岔道。 项天义的视线转回到她的身上,忽而温柔地笑了笑,“陵悦说的医馆,难道是敖月医馆?” “正是。” “香妃的胭脂便是在那里购置的?”他又跟着问。 乾陵悦迷茫地点头,这该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为何又问一遍? “香妃用过胭脂后,的确出现了一些不适,所以也算不上是流言。”他的嘴角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有几分心寒。 她愣住,“医馆的脂粉是我亲自试过的,怎么会……” “陵悦不要误会,我不是说医馆不好,只是这其中的因果很难鉴定,人们亦真亦假的议论也就多了些,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让香妃做个澄清。”他迅速收起方才微露的锋芒。 一直旁听的项天礼适时插嘴,“悦儿只是不愿意一家良心医馆被污蔑,我们也在那里看过几次诊,很是有效,才逐渐往来多了点。” 晕晕乎乎的人才陡然醒悟,心中暗惊,差点就被项天义套了话。 她与医馆在外人眼里八竿子打不着,维护之心过于急切,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还好项天礼及时打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职业修养 “这样,也许其中有些误会。”项天义从善如流,眼中淡淡的冷漠迅速散去,又是那个谦谦公子,“不如我叫香妃来。” 乾陵悦正有此意,点头,“好。” 少顷,下人领着香妃过来,那日满面温婉的人今日却戴起了面纱。 “参见王爷、安王爷,”见到她后顿了顿,“安王妃。” 言语间多多少少有些隔阂。 “你的脸怎么回事。”项天义表情未变,寻常语气问着。 支棱着耳朵的乾陵悦眨眨眼,还以为在她出主意后两人的关系会缓和,被她不知事的下人一搅和,似乎更加尴尬。 早知道不多事。 “回王爷,臣妾也不甚清楚,大夫看过后说是过敏。”她轻声回答,目光落下时飞速从乾陵悦身上掠过。 一直关注着她的人莫名其妙,赶紧坐直身子,以示清白。 “何时出现的过敏?”他跟着问。 这也是乾陵悦的疑惑。 “大概有七日。”香妃气若幽兰,端的一副风姿绰约的姿态。 旁听好奇的人瞬间宛如一个野丫头,毫无端庄。 七日,乾陵悦无暇管自己的形象,只在思考香妃的话,这么算来,她离开后她便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她的确留下了一些脂粉,但那都是最为普通的打底,况且她还亲自为她上过妆,若是过敏,这也太过蹊跷。 “这期间您可曾用过其他的东西?”见项天义和项天礼都看着自己,明白轮到自己,她思忖着开口。 “没有。”而香妃一口咬定,回答得干脆果决。 气氛略有僵持。 “我没记错的话,陵悦对医术也颇有研究,或许可以看看。”南王打破沉默,建议着。 项天礼欲说还休,阻止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 “也行。”乾陵悦一口答应,起身走到香妃身边,取下她的面纱,低头看着她发红的面颊,万幸只是普通的过敏。 熟练使用西药的人从袖子里摸出一管药膏,以及一板药丸。 “这个药,每日两次敷于患处;这个,每日三次,一次一粒。”她熟练地交代,就差拿单子给她写病历。 “这药确认安全吗?”香妃半信半疑,早听说乾陵悦有点本事,却没有料到她会开这种看上去奇怪的药丸。 听惯各种质疑的人点头,“绝对安全,若是有事,拿我赔。” 她认真发誓,另外两人却当她在开玩笑,一个一派淡然地笑着“我怎么会和自己的弟弟抢人”,一个面色不悦沉着眉教训她“话不要乱说”。 见他们不听,她只好注视着香妃的眼睛,诚恳真挚,“你有任何差错,我自刎谢罪。” 此话一落,项天义与项天礼两人脸色具是一变。 她向来说话做事没个轻重,且不说药的问题,万一香妃真有心害她,借此反将一军,难道她还真的自刎吗? “陵悦言重,不起效便不起效,何以拿命作赔?”项天礼正要为她说两句,项天义率先开口,安抚着。 两人对她高度关注,导致香妃备受冷落,女人的妒心膨胀,不甘出声,“王爷,臣妾并非此意,只是……” 她试图解释,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小气。 “本王清楚。”项天义却压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打断她的话,盯着她手中的药,“赶紧服用。” 他不问来历,不问安全与否,只要是乾陵悦的话,他似乎全盘接受,想到丫鬟间的闲话,香妃眉眼微垂,挺直的背放弃地松懈下来。 丫鬟送上温度刚好的热水,她仰头吃掉手中的药。 乾陵悦在她吃下后留下她观察,担心她会出现剧烈的不良反应。 四人坐在一堂,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项天义与项天礼都不是活跃气氛的人,前者温温和和地说了两句话后话题再也继续不下去。 书房只有风袭过的声音。 不太习惯这种寂静的活跃分子乾陵悦没忍住开口,“香妃,您感觉如何?” 香妃抬眼瞧她,有一瞬间的挣扎,须臾间展颜一笑,“还好,并无异样。” 她点点头,偷偷瞄了项天礼一眼,心想他打算何时离开,坐那儿跟尊佛似的,不动弹也不说话。 “陵悦,听闻你回去后天礼罚了你?”项天义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正暗自思考,被这声问惊得忙转头看过去。 项天礼也转头,随即又转回去望着乾陵悦。 他没有搭话的打算,却不能让项天义的问话落空,她抿着笑,“做错事就要受罚,天经地义。” “这有何错?”南王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问话直指自家弟弟。 既然问话针对项天礼,乾陵悦自然不会插话,更何况她也想听听这有何错。 逼上梁山的人视线在二哥与结发之间来回,正要开始,项天义兀自接话,“难道是大哥的警告唬到你了?” 大哥?这里面还有项天仁的事儿呢。乾陵悦暗自将账尽数记在他头上。 “大哥教训得没错。”既然捅出来,他索性顺着他的台阶问,“悦儿毕竟是堂堂安王妃,若野蛮如村野丫头,那我安王府的脸面何在?北楚王室的脸面何在?” 乾陵悦听得正襟危坐,甚至咳了咳清嗓子。 南王倒是一派自然,“陵悦信任你,才会在你面前胡来,在外她没有分寸吗?” 一句话问得两人同时沉默,项天礼反思自己是否钻入了牛角尖,而乾陵悦则在努力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 除开对项天礼的挑衅和不服,在其他地方她都会格外注意身份。这样想着,她底气十足地挺直腰板,目光灼灼地瞪着项天礼,等他一个回答。 突然被敌对的人无语地与她对视,想列举几个例子,脑子里转来转去,只有她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公开场合确实毫无印象。 “我与陵悦也不是第一次见面,若她真的行为不端,我作为兄长怎么会视而不见?”项天义说话如春风化雨,绵绵柔柔。 乾陵悦倍感温暖,望着他的眼神柔和许多,神态里颇为感激。 “二哥教训得是。”项天礼有意借此与她和好,便不再争执,下了台阶。 “既是如此,还不给陵悦道个歉?”项天义仿佛一个和事老,为两人解开误会,成为他们感情的磨合剂。 认错归认错,但要他当着哥嫂的面道歉,项天礼还是做不出来。 熟知他个性的乾陵悦为他解围,“这是我本来也有过错,道歉也是我。” 这话比较前几日的敷衍真诚许多。 令她耿耿于怀的并不是项天礼的无情,而是他无情背后可能的原因。 到底是司空长婵,还是其他,这么多天纠缠着她,没想到今日意外得到解答。 若不是项天礼的本意,她又何必一直计较呢? 两人各退一步,气氛比最初缓和许多,项天义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也没打算留他们,笑着送客,“误会解除了,你们也该有些独处的时候,我与香妃还有事商议,你们……” “叨扰了。”乾陵悦立刻起身,经他提醒后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收起吊儿郎当,端庄地行了礼。 项天义洒脱一笑,“与我无需这些虚礼,陵悦在我心中比得上亲妹妹。” 一侧的香妃跟着起身,乖巧地跟在项天义身后,却一声未发。 两人辞别项天义与香妃,回去的马车上,乾陵悦主动打破沉默,“日后在外,我会注意。” “嗯。”项天礼回应着,偏头看了她一眼,“伤口还痛吗?” “侍卫没用多大力气,”她咧嘴笑着,“已经不碍事了。” 她并不是喜欢找麻烦找存在的人,做人做事只讲究“良心”二字,无愧天地便足够。项天礼服软,她也没必要揪着这事不放。 “之前没有告诉你,一是不好开口,二是觉得你的确需要收收心。”见她态度缓和,项天礼的话匣子打开,仔仔细细地解释。 “嗯。”她认真听着。 虽说人永远无法弄懂自己 ,但自己的德行还是十分清楚的,再加上她的理念背景,行事作风在旁人眼中便不羁了些。 实在与王妃该有的稳重大气不符合。 “我并不要求你变成什么样,”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宛如叙述故事般,“你在我面前,做你本我。” 她大受感动,余光瞥过去,他却望着窗外,面色怅然。 “人总是会带着面具生活,我可以与你的‘本我’相处,但百姓不会接受。”项天礼的话默默流入她的耳朵,“真实,给亲近之人便可。” 虽说她两世加起来的年龄比他都大,但之前只是平头老百姓,穿上白衣她是医生,发挥专业足以,脱下白衣的她自由自在。 可在这里,王妃与其说是一种殊荣,不如说是一个职业。 以王妃身份出现,就必须有这个位置该有的气质谈吐。 她忽然想通这一点,虽然这么类比显得不近人情,但职业的类比并不影响她私下与亲友的关系。 “良言逆耳。”她的走神让他误以为她在生气,项天礼回头软下语气劝着。 “我知道。”乾陵悦抬头,眼中柔波潋滟,“我明白。” 项天礼被她眼中的光迷住眼,怔怔与她对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百分百吵架话题 “王爷,您就放心吧。”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似是而非气氛的人慌得挪开眼,轻松一笑,恍然间似乎又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不善言辞的项天礼只能点头,正襟危坐,视线平视着前方,余光却忍不住偷瞄过去。 心中郁结终于解开的人小声哼着歌,望着外头的小贩都顺眼许多。 回到王府,项天礼先一步下马车,巴巴地望着她,毫无所觉的人撩开帘子,无视他的等候,直接跳落在地。 一抬头便触到他盯着自己的眼,只疑惑了一瞬便明了,后怕地捂着嘴,小声道,“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以为小心思被发现的人微微松口气,敛着眉转身离开。 两人关系和缓,可谓是王府上下喜闻乐见的消息,在王爷身边当值的丫鬟侍卫默契松口气,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土豆的耳里。 在乾陵悦的悉心“教导”下,土豆渐渐摆脱自卑懦弱,除了不往柳榕那边去,其他侧妃的地儿他都跑了个遍。 不似以往灰头土脸,打扮干净的土豆一张婴儿肥的小脸与扑闪的大眼睛很是招人喜欢,侧妃们闲来无事,也乐意逗他玩儿。 一来二去的,土豆竟然和侧妃们关系都还不错,除了柳榕与杨妃,还有对他而言高不可攀的司空长婵。 “王妃姐姐,‘守得云开见月明’什么意思?”玩儿了一天回到流火居的土豆拉着慵懒的人问。 乾陵悦眨眨眼,先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是熹妃的大丫鬟姐姐说的。”土豆也不撒谎。 “……她说这干什么?”不会又有哪个妃子要搞事了吧,她不想听。 土豆砸吧砸吧嘴,回忆着,“好像熹妃说您终于和王爷和好了,大丫鬟姐姐就接了这么一句。” 白紧张一场的人怔忪地盯着他,这王府里的人是都在听她和项天礼的八卦吗? “王妃姐姐,到底什么意思啊。”没有得到答案的土豆催促着。 “只要坚持,好事一定会发生。”她随口解释着。 满足的土豆蹦蹦跳跳离开,随后又蹦蹦跳跳地回来,“不过我觉得大丫鬟姐姐说得很对,你们和好后大家都轻松了很多。” “小小年纪,尽说些不该说的事。”乾陵悦一臊,拍了他一把。 他嬉笑着跑开。 莫名被小孩子调侃了一把的乾陵悦靠在凉亭柱子上发呆,这是什么,有种被同事同学起哄的感觉。 这些侧妃怎么回事,不好好争宠,净整些五五六六的。 “王妃,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心情颇好,和项畏会完的绿竹一回来便看到自家主子脸红扑扑地走神,担心地询问。 “没有。”她矢口否认,清清嗓子,规规矩矩地坐好,打算处理正事,“明日我要出府一趟。” “这得您自己同王爷申请。”绿竹无情地回答。 原本想让她跑一趟的人眨眨眼,行吧,早知道在马车上就直说了,现在还要专程过去。 奈何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项天礼正在埋首公务,她阻止了侍卫的通报,做贼似的扒在门边往里看,不是说项天仁不重视他吗,怎么还一堆堆的公务,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些是他一日的?”她低声问守门的侍卫。 侍卫站得笔直,目不斜视,想到她“不要惊动他”的要求,只能气声回答,“这是少的。” “……”她吞下骂人的话,歪着头又看了看,“每天都这么多,处理得完吗?” “不能,所以王爷一般挑灯到深夜。”侍卫有问必答,且十分控制音量。 这遭罪的,还是公务员儿呢。 她仔细回忆着自己的社会,也没见谁这么努力过。 “王爷,难道让王妃一直站在外面吗?”项畏替他更换了一摞奏折,轻声问。 “她进来我会分神。”提到乾陵悦时,他的手微微顿住,不经意地瞥过去,门边一抹亮色的衣袂飘在空中,两边的侍卫纵然再目不斜视,偶尔还是会投去目光。 说她傻,有时她的聪明却又无人能及。 “王妃可能有事。”平时他工作时,项畏两耳不闻窗外事,眼中只有批了的奏折与没批的奏折,今日却格外多话。 项天礼抬头看他,“是不是绿竹说了什么?” 妻管严的人讪笑着,没有回话,脑子里循环着绿竹的耳提面命。 “还有多少?”一直让她在外站着也不是办法,他最终妥协,询问。 项畏大致估算一番,“还需半个时辰,剩下的可晚膳后再做。” “行。” 而后,项天礼奋笔疾书,项畏的惊讶藏在眼底。 外面观望的乾陵悦看着他忽然快进般的速度,担心他被工作折磨疯了,偏头问侍卫,“他……经常这样吗?” 心里已经暗自开始为他设计合适的舒压方案。 侍卫挠挠头,摇了摇,这样的王爷,他们也很少见。 “完了……”身为医生的乾陵悦暗自道,这人不是疯了吧。 这皇上怎么回事,管天管地的,做弟弟的既要帮他处理公务,还要听他各种教训,一言不合就是削权卸任。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替他愤慨的人愤愤然想着,面部表情高度同步。 远在皇宫的项天仁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吓得一旁的公公连忙关心,项巧卿则一脸嫌弃,“大哥,你打喷嚏可以离我远点吗?” 大哥苦涩一笑,默默地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半个时辰的工作量硬生生压缩了一半的时间,项天礼伸手一摸,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已经处理完了,长舒一口气。 “王爷,都整理好了。”项畏手脚利落地分门别类,杂乱的书桌干净整洁。 “嗯。”他坐直脊背,翻出一本书,欲盖弥彰地翻着。 候在外面的乾陵悦默默多等了小刻钟,确认他只是在翻书后才后退一步,示意侍卫通禀。 “王爷,王妃求见。”侍卫憋了近大半个时辰的话终于说出口,一口气回过来。 “请进来。” 乾陵悦这才端庄地双手交叠走进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王爷,臣妾有事奏请。” 面对如此乖顺守矩的人,项天礼一时还没能适应,卡住嗓子,“说。” “明日我想出府一趟。” 听的人脸瞬间就变了,“为何?” “医馆的事还未解决。”她的理所当然更是给项天礼火上浇油。 这医馆是她的吗?这么上心? 据他所知,她与二当家也不是旧识,怎么就如此维护? “二当家神通广大,不会无法解决,更何况香妃已经答应澄清,事情不大。”他看似有条不紊地分析,潜意思只有两个字——不行。 “您的意思是,以后我都不能因为医馆的事出府了是吗?”乾陵悦忽的聪明起来,敏感追问。 确有打算的项天礼一时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王爷,您要软禁我?”她更进一步下结论。 ……他倒是想。 避免历史的重现,这次他倒是回得很快,“并非软禁。” “那为何不许我出府?” “医馆毕竟属于民间,你过多干预,只会滋生事端。”项天礼不由得严肃,才教育过她,怎么就不长记性? 乾陵悦闭嘴看着他,承认他说的不无道理。 “我在府中百无聊赖,既然有本事服务大众,为何不许我去?”她想明目张胆赚个外快就这么难吗? “堂堂王妃,抛头露面,岂不是让他人看我王室的笑话?”他被缠得有些着恼,语气里有几分不耐。 见大事不好的项畏急忙出来拦住,“王爷息怒。” “你对地位就这么看重?”而乾陵悦并未松口,只是觉得可笑万分。 在她而言,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会抱着一个所谓的地位大肆宣扬,一提到王室礼仪便会愠怒的项天礼在她眼中等同于这种人。 所谓在其位,谋其职。 在这个位置,做好本分是应该的,遵守礼教她也理解,可她唯独不能接受的是这个位置衍生的条条框框。 王妃端庄没错,但若只是端庄,又有什么乐趣? “王室的确该高高在上,但不能选择其他的路吗?”她不能接受,也无法忍受。 本来照顾他的心情努力让自己遵守各种礼教就已经是她的极限。 两人在这个问题上始终不能一致。 项畏一个接受传统教育的人在此种情况下也不知该说什么缓和气氛,又担心两人继续说下去会再度闹僵,便低声道,“王爷,王妃也是为您考虑。” “为我考虑?”他冷哼一声,“不是为我添乱就不错了。” “王妃在外帮助他人,也是提升安王府名誉的美事一桩。”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为乾陵悦说话。 项天礼的怒气稍微减弱些,末了还是不太服气,“你在外面稍有差错,带来的后果都是致命的。” 乾陵悦愣住,的确如此。 若她频繁出现在医馆,总有一天她的身份会被坐实,此刻但凡出现任何一点差错,旁人都会算在安王府的头上。 再加上平民百姓的逆反心理,倒是王府怕是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最关键的是,在外她不一定能做到时时刻刻控制言行,这也增加了犯错几率。 她沉默下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想要孩子? 但凡她一弱势,项天礼便不会再强硬地咄咄逼人。 他软下态度,苦口婆心,“我并非将你锁在府中,只是眼下皇兄正严加把控,医馆又深陷舆论,你去搅和岂不是添乱。” “香妃已经承诺澄清。”乾陵悦支吾着提醒他,却瞬间想到那日司空长婵回来后的话,若香妃真的有心澄清,他们也不会再走一趟。 项天礼听到她的小声嗫嚅,抿唇,没有立刻回话,意思很清楚。 “我出去看看,等这件事完美解决,我就减少出去的次数。”乾陵悦服软,不能开就不能开吧,多琢磨点新的产品也是一样的。 脑子飞速转过弯的人没再争执,为自己搭好台阶。 满脸严肃的人绷了会儿没绷住,无奈妥协,“只这一次。” “多谢王爷。”她眉开眼笑,有一便有二,以后要出去再慢慢和他磨,总会放行的。 一看她小心嘚瑟的模样,项天礼便知她并未听进自己的话,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磨到首肯,她心头一颗大石头落下。 转日便去了敖月医馆,稀稀拉拉的人进进出出,与往日灯火繁荣天壤之别。 她沉着脸进去,二当家正抓完方子擦手,一回头看见她站在门口,愣了一瞬,走过来,“怎么没提前说?我以为王爷不会让你出门了。” “我征得王爷同意。”乾陵悦无暇与他唠嗑,“阿歌怎么样了?” “按照你的叮嘱给他用了药,但高烧不止。”二当家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往里面带,还没到最里一间,她便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伤口没有处理吗?”乾陵悦心想大事不好,忙求证。 二当家也跟着怔住,他并非医者,如何知道,“柳大夫替他处理了一下。 ” 她匆匆走进去,阿歌面色苍白,眼下青黑,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揭开胳膊上的纱布,果然,并没有进行任何的缝合,只是上了药粉便任由发展。 而她无从责怪。 这里并没有这么直白的西医技术。 “去清空医馆。”她当机立断,在二当家清空的当口拿出手术所需,一一摆好,尽可能做到干净消毒。 去而复返的二当家扫到床边一大堆未曾见过的东西,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站在她身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帮忙递下东西。”她将早准备好的一副手套给他穿上。 他懵懵地戴上,陌生的触感让他呆了片刻。 做完清创,她熟练地开始缝合,许久不做,但拿上镊子的那一刻,手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见多识广的二当家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波澜不惊地在活人皮肤上穿针引线,饶是信任她,在进行到一半时也不免多问了一句,“这样他就会好吗?” “嗯。” “不疼?”纵然他是习武之人,这点皮肉之苦他压根没放在眼里,但阿歌是个孩子,对疼痛更加敏感。 乾陵悦抽空放下沾了血的线,解答他的疑惑,“我给他用了麻醉,他不会感受到的。” 他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见她利落地剪掉线尾,一一清理用过的器具,见他还在边上,便道,“不要沾水,按时换药,一周后我看看情况。” “嗯。”他尽数记在心间,观察着她上药,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句,“陵悦,你怎么会知道这么稀奇古怪的方法。” 她扭头与他对视,嘴唇动了动,打哈哈,“因为我天赋异禀。” 二当家并非刨根问底的人,她不愿意说,他可以等到她愿意说。 不多会,麻药药效过去,阿歌缓缓睁眼,干哑地开口,“老板姐姐、二哥。” 站在乾陵悦身侧的二当家迅速斜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异样才安下心,凑上去慰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嗓子干,手有点痛。” 病中的小孩子格外惹人心疼,乾陵悦瞬间母爱泛滥,轻柔地将他半抬起靠在自己怀中,拿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缓缓送到他的嘴边。 本来还半梦半醒的阿歌瞬间清醒,脸红通通的,尴尬地迅速喝完半杯水,推开她的手,“我喝完了。”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烧还没退?”做缝合手术之前她特意给他吃了退烧药,按理说体温应该有所下降。 她刚说完,被一股大力提起,二当家一脸不善地将她拧到自己身后,“他体温下降了。” “那就好。”莫名其妙的乾陵悦点点头,这才追究他的行为,“怎么,难道阿歌是你的孩子,还不准我抱一抱吗?” 能言善辩的二当家支支吾吾没说出话来。 “阿歌,身体不舒服及时告知二当家。”停止无用的话题,她仔细叮嘱,这次比告诉二当家的更加细致,“不要吃生冷辛辣,不要沾水。” “是。”阿歌乖巧应下。 妥善起见,她多留了一个时辰,尽自己所能全方位检测他的状况,毕竟这里医药落后,这种外科手术稍有不慎便会致命。 二当家似乎十分不满她对阿歌的过多关照,用了各种方式试图劝她离开,甚至搬出了项天礼。 但乾陵悦向来固执己见,加之这是她极为看重的伤患,油盐不进,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她都觉得自己跟亲妈似的。 “阿歌,你多大了?”闲来无事,她只好聊天。 此刻的阿歌已经恢复到那副清冷模样,一板一眼地有问必答,“十一。” “也还好。”她默默算了算年龄,不知怎么开口,“不如认我做干娘?” “……您在说笑了。”阿歌惊得挺直背,干笑着拒绝。 他越是拒绝,乾陵悦就越是要他答应,“我可是王妃,认我做干娘,你可就是小王爷。” 阿歌笑容僵在脸上,求助地看向观望的二当家。 几番“驱赶”无果的二当家早就放弃挣扎,耸肩借着倒温水的理由离开。 在他离开后,乾陵悦立刻浮上一个在阿歌眼中甚是“狰狞”的笑,“难得看到这么乖巧的小孩,你倒是告诉我你不愿意的理由?” 收养个小孩是她早就有的打算,一是无聊,权当收个徒弟;二是阻止项天礼的逼迫。 先前整个皇室的攻势着实让她后怕,就怕哪天谁无意中起个头,项天礼便又会旧事重提。 “我只是一介平民,老板姐姐贵为王妃,我高攀不起。”虽然这么说,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高攀不起的谦卑。 乾陵悦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难道你是那个皇室里的孩子出来历练生活?” 从最初见到他的第一眼,她便有这样奇怪的错觉,但后来向项天礼打听后得知七国里都没有这么小的皇子,也就作罢。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一直谦卑拒绝的阿歌骤然紧张,表情拘谨,“您莫要拿我开玩笑了。” 他只是个孩子,乾陵悦也就是无聊了捉弄他,不是为了让他烦躁难堪,当即打住,然而还是没忍住多加了一句,“你要是考虑好了可以随时找我。” “这么缺孩子?”一道低沉的声音惊雷般打断他们的交谈。 乾陵悦绷直背,拘谨的表情与不久前的阿歌如出一辙,短暂的寂静后,她干笑着起身,“无聊了随口说说。” “是吗?我看你劝了很久。”项天礼背着手踱步进来,还特意打量了阿歌一眼,视线又悠悠转回到她的身上,“想要孩子?” “您听我说,”她慌得语无伦次,“我不是,我没有,您别误会。” 话刚说完,她再度被人拧小鸡般拧起来,双手贴缝,站姿标准,“我可没有误会。” 完了,真的完了。 “王爷,王妃姐姐只是怕我无聊闷,才故意逗我的。”阿歌直起身,难得为她解围。 她眨巴着大眼,哀求地看向他,忙不迭地点头,生怕他再多说一句话。 好在项天礼在他说完后没再追究,“已经天黑了,还赖在这里不走?” “我只是在观察阿歌的情况。”巴不得他绕开话题,乾陵悦立刻专家上身,滔滔不绝地为他科普,还体贴地介绍了阿歌的身体状况。 而男人听完后只问了一句,“谁打伤他的?” “嗯?”她的思维一时没刹住。 “二当家应该知道吧。”他没有再问她,只是转身问门口的二当家。 二当家勾唇冷笑,一反平日的毒舌亲近,“是谁难道您查不出来吗?” “何意?”他并不喜欢平白无故的污蔑。 “香妃久不澄清,流香阁大放厥词,这其中的关系,还需要我点醒您吗?”他不客气地呛他,“上报官府无人受理,行凶之人凭空消失,您觉得是偶然?” 一番话说得乾陵悦与项天礼同时沉默,前者并不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而后者则是深思。 京中形势复杂,他并非不知,只是几位兄弟一直兄友弟恭,没谁会把这样的事搬到台面上,若是有心人的手笔,只怕太明目张胆了。 “王爷不愿意调查,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以后也不要自诩公正。”二当家有意在乾陵悦面前逼他一把。 有现成的关系不用,他不是傻子,更明白自食其力从来只是笑话。 第一百六十八章 鸵鸟生存法 “此事本王自会调查。”方才还威严的男人骤然停住追问,转头对乾陵悦,“该回去了。” 算算时辰,她出来够久了。 乾陵悦眨巴眨巴眼,忽然异常坚定,“我明日也要来。” “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两人商量时分明只申请了今日。 冒然提出的人不敢看他的眼睛,支吾着复述,“我明日也想来。”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项天礼眼神收紧,盯着她,刨根问底。 她被盯得心虚,余光看到阿歌还在透气的伤口,大步走过去,指着略显狰狞的缝合线,“一个孩子伤成这样,你忍心放他在这里吗?” 再度被拉出来当借口的人呆呆地来回看着他们二人,默默缩头。 “这里是医馆,难道还没有能照看他的人?”他也跟着有了点怒气,毫不示弱地回问。 “阿歌就是这里唯一帮忙的人,现在他伤了,只有柳老一人撑着,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乾陵悦据理力争,不顾二当家和阿歌在场,“再者,刚才你也承认了,没有找到凶手,你有很大责任。” 莫名被扣上一顶帽子的人无语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那刚才二当家质疑你的时候,你为何不反驳?”乾陵悦的歪理一套一套,项天礼本就不喜争辩,哪里说得过她。 “你莫要胡搅蛮缠。”他的语气裹杂了点寒意,显然被她的诡辩惹怒。 她到底只是个小市民,哪里敢真的与他争锋相对,说这话还往阿歌那边缩了缩,以眼神示意二当家控控场。 沦为娘家人的二当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只好站出来,“最近医馆的确没有人手,而且阿歌的状况只有陵悦有把握。” 听到他左一个“陵悦”右一个“陵悦”,项天礼眼皮子跳了跳,忍住和他单挑的冲动,掀起眼皮淡淡望过去,“她是王妃,不是郎中。” “救人为重。”乾陵悦冷不丁插了一句,说完后小心地瞧了项天礼一眼,抿紧嘴巴。 一个寡言者对两个善谈之人,结局可想而知。 他只能拿出她的承诺,“你说过以后减少来这里的次数。” “那是‘以后’,现在不还没有到吗?”乾陵悦理直气壮,挺直脊背,深信自己没错,还特意解释,“我本来就是指这件事过后。” 项天礼张嘴还想说什么,二当家慢悠悠地开口,“本以为王爷是稳重大气之人,没想到会和一个女子唇舌之争,当真令在下开了眼界。” “沉迷”于唇枪舌战的人瞬间清醒,竟然被她气得忘了自己的身份。 面子拉不下去,他冷哼一声,甩手,“既然如此,你住在这里也无妨了?” 一听可以住在医馆,乾陵悦眼睛一亮,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住在外面要多自由有多自由,正好这两天人少,无人认出她。 一门心思在她身上的人并未错过她眼中的欣喜,气得胸口一痛,不想如她的愿,话锋一转,“不过你毕竟是我的王妃,”顿了顿,故意看了二当家一眼,“留你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前一刻还在雀跃的人,下一刻就僵住脸,无奈叹口气。 “那我明日要来。”临走前还不忘再三和他确认。 有这么胡搅蛮缠的王妃他能怎么办?就算他不许,到了第二天她也会想方设法地出来,倒不如卖她个面子,让她欠自己一个人情。 “行,须有侍卫陪同。”妥协的仍然是项天礼。 “可以。”将侍卫支得远远的,带不带都一样。 又可以出门的人开心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一路回去的马车上,嘴角的笑就没落下来过,嘴里无意识地哼着歌儿,项天礼心内暗叹。 乾陵悦如此开心,并不只是因为再出门的权限,更多的是项天礼给她的反馈。 虽然生气,但还是会尊重她的想法。 不管是无计可施,还是发自内心的顺从,都足以让她心暖。 上一个这么由着她的男性是她的爸爸。 “出门就这么高兴?”听着她哼了一路,原本有些生气的项天礼也有点搞不懂了。 “我觉得你有进步了。”她笑嘻嘻地回头望着他。 乍一撞入她的笑颜,项天礼的心一顿,不由得顺着她的话问,“理由?” “之前你都会骂我,现在不会了。” 很简单的理由,却让他的心忽然剧烈跳动。 他盯着她心情颇好的侧颜看了一会儿,启唇,“若你对一个人动心,你会如何形容?” 话题陡转,她懵了片刻才回答,“小鹿乱撞?”随即敛着眉,“为何问如此肉麻的问题。” “我只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心动。”话在他喉咙里起起伏伏,最终变成这么一句似问非问的话。 乾陵悦被他问到,看着马车顶试图设想,可脑子挥之不去的都是项天礼的脸。 倍感恶寒的人抖抖身子,噫,算了算了。 “想到什么了?”他看着她如此嫌弃的表情,有些好笑。 “你。” 好的,他笑不出来了。 马车内一度寂静无比。 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的人讪笑着解释,“不是说你不好,只是想象不出我喜欢你的样子。” 虽然她的理想是分则各自为王,和则天下无双。但小情侣嘛,在一起总会撒撒娇,毕竟她自认不是钢铁直女。 然而她稍微一想自己向项天礼撒娇的场景……对不起,她需要去吐一吐。 不是说谁不好,谁不配,就是违和。 “本王就这么难以让人喜欢?”项天礼抓着她的解释不放,追问里有隐隐的失望难过。 乾陵悦并非安慰人的好手,思前想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学着妈妈常做的样子,拍拍他的手背,“是我高攀不起,配您的人,少说也得是司空长婵那样儿的。” 哦,她为什么要提起司空长婵。她维持着脸上的笑,莫名有种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愚钝感。 “你很喜欢她?” 男人的询问悠悠传来。 她想都没想,“那当然,如此绝色的女子,谁不喜欢。” 项天礼的脸色忽然十分别扭,眉头微微皱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天才道,“在北楚,同性之恋算不得什么稀奇,只是……” “打住。”乾陵悦无语地与他对视,“感恩您的前卫思维。” “前卫?”他眼中疑惑更多。 “王爷果然是仙风道骨,有容乃大,不过我对长婵妃只是欣赏。”她放弃解释,转移话题,“您不用想太多,我不会和您争媳妇儿的。” 不知这话又是哪里触到了他的神经,他正色,“我说过,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哎!巧不巧,到了!”乾陵悦飞快地撩开车帘,彼时马车刚刚停稳,车夫下车慢吞吞地扯着缰绳,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便掠过去一抹黑影。 再抬头,是王爷沉得发黑的脸。 他急忙拿出脚蹬,垫在下头,垂首不敢说话。 项天礼大步下车,脚下生风,几个跨步追上正在悄摸逃跑的乾陵悦。 “想去哪里?”她的手腕猛地被擒住,随即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问话。 伶牙俐齿的人尬笑着,“当然是回流火居,绿竹一天没见着我,该担心了。” “我大半天没见你,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担心?”这人摆明了和自己卯上了。 乾陵悦心里发虚,又担心他新账旧账一起算,到时候明日的出行作废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因此没有表现得十分抗拒,“我当然有想,不然也不会轻易跟你回来了。” 这不是假话。 人与人相处总是相互的,想要别人如何对待你,你就需要如何对待别人。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一直控制着时间,打算见到他后好好解释,没曾想他主动找上门来了。 “你的意思是,还有留在那里的打算?”他敏感地嗅到其中不对。 “这可不是我说的。”她嗫嚅着。 项天礼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实在无法,“你非要气死我才觉得开心?” “我只是实话实说。”不是她非要抬杠,只是她害怕项天礼会重提刚才在马车上的最后一个话题。 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她无法回应,就只能逃避。 “你早些休息。”僵持半晌后,项天礼不知是失望还是不愿继续自取其辱,松了口风,说完后率先转身。 看到他孤零零的背影,她良心发现似的有些难受,嘴里的话已经先一步冒出来,“你今天脸色好像不太好,等下泡个温水澡。” 走在前头的人狠狠闭眼,也不知道是因为谁呢。 没有得到回应,乾陵悦也没有多少失望,转而叮嘱慢他几步的项畏,“水可以稍微热一点,记得帮他揉揉腿,现在天气不好,容易老毛病复发。” “属下谨记。”项畏点头应着。 “他安睡的药吃完了吗?”她又问道,仿佛一个老妈子。 “还未。” “吃完了及时告诉我。” “是。”项畏再度应了。 “项畏——”项天礼的喊声远远响起,他拱手告退,走了两步又回头,“这些话,您亲自告诉王爷,他会更高兴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是那个理由吗 乾陵悦一顿,有些疑惑,“我说这些又不是为了让他高兴,只是出于医者的人道主义关怀罢了。” 项畏突然觉得脚下一沉,稍一思索,决定忘掉最后一句,转告前面的就好。 当他将乾陵悦的叮嘱一五一十转告给项天礼后,让他意外的是王爷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喜怒变化,只是淡淡一点头,“本王知道了。” 处理了半个时辰的公务之后吩咐后厨烧了一大壶开水,罕见地决定泡澡,下水的时候脸色微变,的确是很热。 那之后又多处理了一摞,整个过程没有多说一句话,安静且严肃。 项畏邀功的心完全消散,甚至开始怀疑以王爷对王妃的了解,恐怕早就明白王妃的一系列叮嘱真的只是因为她最后那句话的原因。 思索间,处理公务的人忽然支起一条腿。 他忙开口,“属下帮您拿软榻。” 一般连续坐这么久,项天礼都会换个姿势,以改善腰部腿部的疲惫。 还没动身,便听到他状似无意的,“不用,本王打算睡了。” 项畏下意识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对常人来说,的确是该睡了,可是对王爷来讲,才刚刚开始呢。 “您……很不舒服?”他试探地问道,“要不要请太医……” “不用,本王只是乏了。”他摆手,打断他的试探,翻手关好桌上的奏折,又扫了其他未处理的一眼,确认道,“还有加急的吗?” “没了。”项畏迅速回答,眼中的诧异却没有掩饰。 项天礼走了多久,那怀疑的眼神就跟了多久,他无语地转头,“还要看多久?本王想早睡一次就这么让人惊讶?” “不是。”他飞快垂头,收回自己的视线。 到了寝殿,他刚坐下,顺嘴吩咐,“请个太医过来。” 项畏立刻肃穆,“是。” 担心他真的十分不舒服,脚不沾地地去请人,半刻后带着人匆匆忙忙赶到他的寝殿,进去之前还再三叮嘱,“若是问题严重,不要告诉王爷,向王妃汇报。” “是。”太医被他搞得神经紧张,以为王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做好了掉脑袋的心理准备。 一推开门,太医与项畏对视一眼,碎步走过去,行了礼,太医才小心翼翼开口,“请让微臣替您把脉。” “把什么脉?”项天礼皱眉,不解地驳回他的要求,“过来给本王揉揉腿。” 一脸懵的太医看向同样一脸懵的项畏,后者忙给他使眼色,“还不快去。” 太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弯腰抬起项天礼的脚搁在自己膝盖上,开始干老本行。 “王府伙食很差?”项天礼忽然发问,声线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 正在捏腿的人一愣,可他一个做下人的哪敢说王府的不是,忙道,“没有,王府内山珍海味外头还不定吃得着。” “那还不用点力?”王爷陡然沉声,吓得太医手下使了大劲儿,掐得王爷龇牙咧嘴,“想掐断本王的腿?”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太医额头骤然冒出细密的汗渍,他无暇去擦,只能谨慎控制手下的力道,力求让王爷舒服。 好在王爷挑剔两句后便再没开口,闭上眼不知在想什么。 围观全程的项畏已经从最初的惊讶中走出来,本来还不知道王爷意欲何在,现在他算是明白了,根本就是把王妃叮嘱的那一套走了一个遍。 早知道让他早睡只需要王妃的一句话,他又何苦费尽心机地藏奏折,被发现了还要挨一顿骂。 太医专心按着腿,王爷闭眼小憩,屋内一时静谧。 小半个时辰后,项天礼才懒懒开口,“你下去吧。” “是。”太医如蒙大赦,擦擦额头的汗,往后退了几步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虽然后来王爷一句苛责都没有,但他却从那无声的沉默里感知到了他的低气压,分明是求而不得,不知道又有什么烦心事。 临走时项畏送他到门口,他低声道,“王爷是不是又遇上什么事了?我们也好看眼色行事。” “暂时没有,不用担心。”项畏的笑容看上去很可靠,充分信任他的人点点头。 “哐——”重物落地的声音伴着他们的对话尾音落下。 “微臣先告辞了。”太医拱手,疾步离开。 作为项天礼贴身侍卫的项畏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流火居去。 “王妃,项畏求见。”绿竹蹦蹦跳跳地进去通报,脸上洋溢着喜悦和红晕。 乾陵悦抬头看了眼她,“不是你建议的晚上不接见了吗?” “那可是项畏……”小丫头自知心虚,低声为自己辩解。 “让他进来吧。”她无奈地摇摇头。 项畏过来无非就是传达项天礼的命令,诸如明日出门要带侍卫,要尽早回府之类。 “参见王妃,事关王爷,属下冒犯了。”来人一进来就单膝跪下,一副恳切模样。 从未受过如此大礼的人吓得站起身,“怎么了?” 脑内快速闪过各种猜测,联想到白日里项天礼格外的疲倦神色,莫非他忽然中风倒地了?还是半身不遂? 她越猜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性很大,表情跟着严肃起来。 项畏一抬头看到她沉沉的眼,也吓了一跳,以为她在生气,忙道,“并非王爷差遣属下过来,只是属下觉得应该让您知道。” 完了。乾陵悦眼前一黑,万一真的是什么绝症,这里的治疗条件远远救不回来,一旦他倒下,争权夺势的人势必闻风而动,到时候她徒有一个王妃的名头,反而会被驱赶。 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她立刻转身进屋,片刻后拿了一个简单的包裹,里面是她必备的日用品,其他的半分没动,也算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王妃——!”项畏眼睛一亮,心道王妃果然心里有王爷,他还没有开口,她已经准备好去王爷寝殿长住了,说感激涕零也不为过。 她往后退一步,“停,我离开的事谁也不要说。” 项畏怔住,绿竹也怔住,“您要去哪儿?” “我要离开王府,远走高飞。”她斩钉截铁。 两人彻底僵住。 一脸耿直的侍卫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怒了王妃,竟然要到远走高飞的地步,连忙道歉,“属下不知轻重,若有冒犯, 还请王妃多多体谅。” “没有,你做得很好了。”她抿唇,瞬间想到自己身为医者的本分,就这么离开似乎也不太负责,想了想,改变主意,“我先去看看王爷的状况。” “是。”项畏的心情跌宕起伏,实在跟不上王妃的思维节奏,等回过神时王妃已然大步离开。 他立刻跟上,路上几番试图介绍王爷的情况,都被王妃“我知道”“我明白”“我会看着办”这样的话打发。 抵达寝殿,她小手一推,霸气地踏进去,床上正准备入睡的人惊得坐起,手里握着剑,目光锐利,等撩开床帘后一愣,“你来干什么?” 说着放下了剑。 乾陵悦看他这机警灵活的样子也不像生了重病,大步过去,不由分说便捞起他的手开始把脉,脉象平稳有力。 十足十的健康。 她放下他的手,疑惑地瞪着他,“你没病?” 项天礼看了眼项畏,又看回她,“我应该有事?” “不是……我以为你病得要死了。”她说话口无遮拦,话音一落,两个大男人一个黑脸,一个惊惧地瞪眼。 “谁说我要病死了?”王爷气笑。 “他……”她迟钝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指向项畏。 莫名躺枪的人连忙否认,并在项天礼的眼神压迫下将刚才擅自去流火居请人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的确没有一个字眼在说项天礼有病,对乾陵悦来说又像每个字眼都在暗示他有病。 总而言之,就是她希望他有病。 “还有什么要狡辩的?”项天礼歪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就这么希望我得个不治之症?” “当然不是。”避免他深究,她立刻转移话题,“是哪里不舒服吗?我给您按按?” 项天礼毫不客气地伸出腿,扫了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项畏不愧是他的贴身侍卫,明白他的所想。 太医给他按摩时,他脑子里都是乾陵悦带来的触感和舒适感,因此也对太医不太满意,草草让他结束。 看到项天礼终于舒适了的表情,项畏一颗心才落下来,好在王爷满意,不然肯定逃不过追责。 底下按摩的人就没那么高兴了,搞了半天,喊她过来就是为了充当工具人的。 “你真的希望我有病?”寂静总会滋生尴尬,项天礼有意无意地避开那样的场面出现,主动问道。 显然这并不是个好话题。 乾陵悦身为医者,当然不会希望人生病,她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离开的理由。 但嘴上还在逞强,“你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混蛋。” 项天礼戳穿她的谎言,“要是你真的想离开,应该早就走了吧,费尽心机为自己找个理由?” 他的一双眼仿佛能看透人心。 乾陵悦支支吾吾想为自己辩解,他却悠然继续道,“还是说,我是你无法离开的理由?” 第一百七十章 迟来的道歉 原本专心按摩的人手下狠狠用劲,捏得项天礼脸色微变,却生生咬牙忍着,只当戳到了她的痛处,等同于她的默认。 乾陵悦心内发出骂人的声音,手是医生的手,脑子已经自动转化为喷子的脑子,将能想到的芬芳之语都贡献了一个遍。 她来这里分明是走事业主线的,这个王爷怎么老缠着她问些情啊爱啊的,他脑子里只有这个? “你在骂我?”头上传来暗沉沉的询问。 “没有。”她矢口否认,反应迅速,没有抬头,也许是害怕被王爷发现眼中那一丝丝的心虚和余愤。 “果然是在骂我。”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替她承认。 被拆穿的人决定闭嘴。 足足按了半个时辰,她的胳膊开始酸痛,力道逐渐减弱,可王爷不喊停,她也不敢停,为了顺利出行,她只能咬牙忍受。 “够了。” 两个字仿若天籁,她长舒一口气,收手,下意识地甩了甩以缓解酸感,下一秒就被一双有力温热的大手握住。 “嗯?”她疑惑地看过去,项天礼猛地用劲,将她拉入怀中。 乾陵悦被迫背靠着他被他抱在怀里,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项畏默默地退出去关了门。 大哥,你别走啊……她无声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手酸了?”项天礼的问话近在咫尺,上一次和男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好的,上一次也是和他。 这样肉麻油腻的问话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乾陵悦深知沉默是金。 项天礼当然也不指望她能回答,自顾自地开始揉捏放松她的胳膊。 怀中人异常老实,不动,也不抬杠。 然而不是她不想抬杠,是她真的没有力气。爱咋咋吧,如果这样能让项天礼快点放她走。 “这里不能这样捏,会使筋错位。”他捏到某个地方,她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没什么好气地纠正他。 “哦。”王爷化身乖乖学生,错开那个位置,放柔力道,轻声问,“这样呢?” “好点。” 于是她想象中的无交流迅速走人的场景变成了一场以自己为实验对象的教学。 这一折腾就又是大半个时辰,守在外面的项畏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轻点”“别乱按”“用点力”,默默地又站远了一些。 “吱呀——”门被打开,结束教学的乾陵悦撩了撩头发,看了眼站在远处柱子边的项畏,好奇歪头,“你怎么在那儿?” 他涨红着脸没有回答,反而道,“您今晚不留宿吗?” “我为什么要留宿。”好不容易摆脱那个在医学上毫无天赋的倒霉仔,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躺着了。 她抬脚潇洒离开,留项畏一人在后头目瞪口呆,一个十分冒犯且不怎么样的猜想在他脑海里打转。 次日准时到达敖月医馆,本来没指望一天能愈合多少,但当她看到阿歌已经结了小痂的伤口时,有些意外。 “好得这么快?”这对她来说属于意外之喜,这世界上每人体质不同,也许他刚好就属于自愈力强的那个类型。 “嗯。”阿歌莫名有点回避她的视线,担心她追问背后的缘由。 不过他实在想多了。 这里没有任何研究条件,而且她并不想徒添如此复杂的任务,大大方方地赞扬他,“看来阿歌很坚强,大概后天就能拆线了。” “谢谢老板姐姐。”他微微松口气,脸上的笑容真挚许多。 二当家吊儿郎当地走过来,靠在门边,注视两人一会儿才开口道,“外面有人找你。” “我?”乾陵悦怀疑他说错了人。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耸肩,走到床边,示意阿歌由他来照顾。 莫名被赶出去的人将信将疑地离开,只当是二当家不愿意面对外面繁杂事务故意诓她。 如是想着的人轻松地走到外面,等看到椅子上坐着的人时,愣住。 “香妃,您怎么会来这里?”她十分意外,问完后觉得不妥,及时更换问题,“您怎么知道我在……” “安王府的人告诉我的。”香妃一改上次的苍白脸色,得体的妆容凸显着她的大气与优雅,“我来是为了道歉。” 乾陵悦没有接话,她当然应该道歉,如果不是她这一出,敖月医馆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安王妃生气是应该的,毕竟是我给医馆带来了如此大的负面影响。”她这次似乎还算知趣,主动揽下责任。 她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今日来,也是为了解开这个误会。”对于她有些淡漠的回应,香妃也不着恼,主动建议,“听说你要办一个化妆班,我可以做你的模特。” 上一刻还毫不在意的人默默支棱起耳朵,听着她的话。 “我的身份即便被大家证实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不需要活动在外。”冰雪聪明的人猜出她的顾虑,轻笑着解决她的后顾之忧。 听上去的确是个动人的提议,毕竟发展副业一直是她的愿望。 可她与项天礼的谈判在前,不能毁约,既然她答应了不会做危害王府的事,那么半步越矩她都不会做。 “多谢想法好意,不过您只需要帮医馆澄清就足够了。”她抿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拒绝了她的好意,“这段日子您也不好过。” 香妃似乎很意外她的回答,随即温婉一笑, “还好,说起来是我的过错。” 这一追究就又要追究到那帮不懂事的下人身上,两人显然都不愿意继续,默契地错开话题,“都过去了,您不必自责。” “既然你不想继续做化妆班,不如去南王府小住几日,以示我的歉意。”香妃顿了顿,忽然邀约。 乾陵悦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那群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丫鬟,连连摇头,惹不起我躲得起,更何况平白无故是别的地方留宿也确实不合礼数。 “想来也是,毕竟是我的人先不敬。”得到意料之中拒绝的回答,香妃眼中不掩落寞。 对此,罪魁祸首没有任何歉疚,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的决定,只要不和南王府的一切扯上关系,项天礼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不,应该就不会给王府带来麻烦,之后她就可以准备准备安安心心地调查。 “既然如此,你想要我如何澄清?”香妃回归正题,总不能在自己身上挂个“我是香妃”的牌子,那样反而有此地无银的嫌疑。 “您常来这里买胭脂,一天一次,务必让丫鬟每次叫您的时候都带上‘香妃’二字。”乾陵悦早就有所打算,迅速给出回应。 “好。”这不是什么难事。 解决完主要问题,乾陵悦跟着就要起身送客,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南王会怪您乱用钱吗?如果介意的话,我可以送您。” 香妃满脸讶异,“这些都是我自己安排,南王从不会过问,难道安王妃会被限制?” 被限制倒不至于,只是她把钱看得比较重,听她这意思没有问题,她也就不再多话,“多谢香妃配合。” “没事。”她摆摆手,临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安王妃,稍后便到。” 礼物?还分开来送?难道是什么大摆件吗?药柜?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猜测着。 正在替二当家看着柜台,忽而想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粗鲁地扔进来,那人嘴里塞着抹布,惊恐地与柜台后的她对视,挣扎着。 乾陵悦刚要上前,后面跟着进来两人,一脸凶相,“谁是这家医馆的掌柜?” “我是。”二当家不知何时走出来。 那两人见到他,态度也没有任何收敛,抬脚提了一下地上的人,“这是你要找的人。” 毫无疑问,这就是打伤阿歌的那个人。 “多谢,你们可以走了。”怒火冲到脑袋顶,乾陵悦站出来,沉声对那两人道。 他们也只是拿钱办事,对视一眼,想到香妃的叮嘱,不由得加了一句,“这人有点武功,不要伤……” “我有办法。”乾陵悦打断他们的话。 两人只好离开。 她蹲在那人跟前,拿出他嘴里的抹布,“谁让你来的?” “我自愿的。”他理直气壮。 乾陵悦点点头,很有骨气,但没用。 她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微微使劲儿,脱臼自然而然。 他咬牙忍住痛,怒视着她,“若非我被绑着,你能碰到我?” 懒得听他啰啰嗦嗦,她利落地卸掉他的小臂,“打算说了吗?” 仍然没有回答。 “嗯?”她面上是笑,眼底是怒,直接卸掉他的整只胳膊,“我也不着急,反正你身上的关节还有很多。” 他下意识看向一边的二当家,后者挂着残忍的冷笑,“我动手,次次见血。” “没打算说?”乾陵悦“咔嚓”一声,卸掉他的另一只手掌,盯着他扭曲的脸色不为所动。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这被绑的人还有几分硬气。 当然,只是她虐得不够狠,如法炮制地卸掉了他的胳膊以及一只腿,他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连挑衅的话都说不出。 “忘了告诉你,我略懂医术,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我有很多。”她轻巧地勾起一个笑,缓缓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温柔一刀 地上的人愣住,眼珠子转了一圈,心一横,“要杀要剐,随你便。” 乾陵悦起身,眼梢带了笑意,望向边上的二当家,“帮我个忙。” 二当家二话不说将地上的人扛起来搁在椅子上,体贴地把他的双腿绑在椅子腿上,迫使他动弹不得。 等他再让开,身后的乾陵悦已经准备好锃亮的手术刀镊子,以及一些针线,一一摆在他手边的桌面上,手势温柔。 “不用紧张,虽然有点疼,但总会痊愈的。”她一抬头触到他惶恐躲避的眼神,笑了笑,解开他一条胳膊,不经意用力一掰。 “咔嚓”的声音可谓震耳欲聋,他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呼痛声卡在喉咙里。 二当家悠闲地靠在门栏上,双手抱臂,欣赏这一出好戏,丝毫不把他这一条胳膊的战斗力放在眼里。 乾陵悦遗憾地摇头,“很疼?可惜才刚刚开始。” 她仔仔细细剪下那条胳膊的衣服,摸了摸小臂处,正是阿歌受伤的位置,眼神深邃,“我们从简单的问题开始,你叫什么?” “……”他以沉默回应。 她了然地点头,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葱玉的手指从一排泛着冷光的器械上摸过,挑了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特意在他的脸上比划了一下,轻巧豁开一道小口子,血踊跃地往外,顺着他的脸汇到他的下颚。 “哎呀,手滑。”一想到阿歌,她的心里只有熊熊怒火,就连说俏皮话的时候都眼中带刺。 男人抖了抖,感受着刀尖逐渐移到他的喉咙,停顿半刻,他稍用力呼吸便有细微的刺痛感。 “再问一遍,你叫什么?”她声线不似平日的开朗活泼,满满都是压低的警告。 “祖……祖安。”他到底没捱过内心的恐惧,老实回答。 “呵。”乾陵悦轻笑一声,想到某游戏的某区,瞬间有些出戏。 而他的拷问才刚刚开始,她没有绕弯子,“谁派你来的?” 再度沉默。 她反手拿着手术刀插进他的胳膊,一点点往下拉,“只要你说,我就停。” 二当家不知何时站直了身体,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祖安咬着牙承受着疼痛,固执地没有开口。 到这里,其实他们心中多少有了答案。 若是他懦弱不堪,早就屈服于疼痛,如实招来,反而是个不起眼的小混混。 这样的坚韧,背后培养他的人必然不凡。 存了招安的心思,她猛地用劲,在他胳膊上拉出长长一条口子,鲜血直往外冒,而她本人眼睛都没眨一下,甩甩刀,擦干净血渍,有条不紊地收起来。 连二当家都担心地低声问,“这血不止住……” “当时阿歌流了多长时间?”她打断他的担忧。 他当真开始认真回忆盘算,“半刻钟不到。” “那就让他流个一刻钟,权当赎罪了。”乾陵悦心中一直有个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想法。 如何犯罪,就如何惩治。 没想到在这里实现了她的愿望。 铁了心不帮他止血,拿了个小罐接在他的胳膊下,叮嘱,“不要乱动,不然这条胳膊可保不住。” “你!”祖安狠狠瞪着她,似在讨伐,“你这个女人,好狠的心。” “莫要这么说,不是我心狠,是你做事过分。”乾陵悦忙打住他的训斥,摆摆手,皱着眉,似乎有些撒娇和埋怨,“你划伤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好狠的心’?” “小孩子?”祖安忽然一顿,嘴角勾起讽刺,“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听不惯他的挑拨离间,她冷哼着,“我知不知道,关你什么事?” 二当家一个箭步冲上来,塞住他的嘴,以眼神示警。 乾陵悦并未关注这种微小的细节。 一刻钟在此时格外漫长,乾陵悦无聊地回到后面检查阿歌的情况,二当家则负责观望和计时。 “这是在干什么?”项天礼一进医馆,重重的血腥味熏得他皱起鼻子,视线落到五花大绑的人身上,不满地问袖手旁观的二当家。 “王妃的手笔。”他飞速甩锅,往后退一步,让出通往后院的道路。 “不用,我在外等着就好。”他巡视一圈,没看到空椅子,瞥见隔间里的软榻,走进去。 一刻钟过去,乾陵悦准时出现,歪头打量了下半罐子的血,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用充满学术性的嗓音总结着,“一个成年人,一刻钟的血量,与这大概相当,说明你很健康。” 脸色白得不像话的人听着她“健康”两个字,已经无力反驳。 一只脚尖刚点地的项天礼默默收回去,盘腿坐好,听着她的朗朗发言。 “帮你止血。”她大发慈悲地吐出四个字,二当家与祖安皆松口气。 她利落地动手,忙活一会儿后血流总算止住,她看了眼伤口,不客气地,“这个伤口,需要缝合,否则会再度流血。” “缝合?”祖安不确定他听到的和他以为的是不是一件事。 但从旁边男人的表情来看,几乎是一件事。 “若是惩罚,我想应该已经够了。”他恼火地提醒乾陵悦,“别忘了,您已经卸了我的关节。” “怎么会是惩罚。”她一副受惊的模样,“那孩子就是缝合,现在已经好了一半儿了。” 祖安将信将疑,只以为她是在诓骗自己,不甘心地瞪着她拿着镊子和针线的手。 “不必紧张,疼肯定是疼。”乾陵悦好心解说着,“就把你的胳膊当一块布,想想你的母亲如何做针线活儿的。” 不描述还好,一描述祖安脑子里立刻有了画面。 隔间的项天礼眉头皱得更深。 “不过你和阿歌不同的是,”她一边消毒,一边解释,“阿歌有麻药,你可没有。” 二当家的鸡皮疙瘩竖了起来,尚不知事情轻重的项天礼稍微偏头看着外面,乾陵悦背对着他,缝隙中恰好能看到她的动作。 她用镊子夹着斗大的粗针,缝衣服一般在他的皮肤下穿梭,才下两针,祖安的额头便冒出黄豆大的汗珠。 “忍着点,很快就好了。”乾陵悦到底是个医生,见他抖得厉害,声音放柔地劝慰。 祖安的忍耐力的确异于常人,饶是如此,他一句求饶都没有,只是眼神错开。 刀尖舔血的二当家不忍再看,别开视线。 项天礼则坚强地目睹着她的一针一线。 一盏茶的时间似乎比刚才的一刻钟还漫长,乾陵悦满足地打个结,剪断线,做着收尾的工作。 “好了?”这话是二当家问的。 “嗯。”她一回头就看到他转过脸,有点好笑,“你会还怕这个吧?” “在人身上动来动去,大概也就只有你眼睛都不眨。”二当家表示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反而质疑她的淡定。 乾陵悦耷拉着眼睛,“是你承受能力太弱。” 二当家余光看到隔间里面色微变的项天礼,好奇心起,“即便王爷在这里,他也会同我一般惊骇。” “走开。”她挥挥手,毫无防备,“王爷才不会,我们王爷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 里面的项天礼瞬间挺直腰背,整理表情,恢复如常后才跨步,正打算走出去,二当家又开口作妖,“王爷知道你这么血腥的一面吗?” 乾陵悦收拾的手顿了顿,不太自信的,“他知道吧。” “是吗?据我所知,这是你第一次满手沾血。”二当家眼底闪过狡黠,追问着。 她仔细想了想,的确是第一次,满手是血。 为阿歌缝合的时候她都很好地清理了各种血迹,现在……她看看手上的猩红,尽管是在手套上,却仍然触目惊心。 “反正他在王府,无所谓了。”她只困惑一瞬,决定不再庸人自扰。 “你怎么知道他在府上?”他的追问并没有结束,继续为她假设。 乾陵悦被他问得烦,给了他一个白眼,“问这么多干什么?八婆似的。” 八婆二当家眯起眼,报复性地对隔间里的人一拱手,“在下参见王爷。” 她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有病吧,他怎么会在这……里……” 满以为他在撒谎的人边说边转头,好确认后嘲笑他,猝不及防撞入项天礼深邃的眼中,尾音小下去,眼里有不易察觉的讨好,“王爷……您来了……” “今日事情少,我就随处逛逛。”他满脸正色,煞有其事。 “哦。”她也不知道能说点啥,随手揪了块桌子上的布,盖在装了血的罐子上,脱下手套,“正好我也要处理完了。” “嗯。”他拉长调子,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祖安的手,一时没有开口。 看好戏的二当家自然不会打破沉默,王爷王妃两人诡异对峙着,乾陵悦心中忐忑,生怕他怪罪自己血腥。 “他是怎么知道你的手第一次沾血的?”项天礼终于开口结束对峙,问话却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有说过这种话吗? “他随口一说,您真的信了。”她不无吐槽,看上去精精明明的一个人,怎么别人说什么都信。 项天礼狐疑地望向二当家,后者刚要再生点事端,余光触到乾陵悦警告的眼神,临时一转口风,“我随便说说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今天医馆过年? 尽管项天礼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接受了这个解释,可他却没再追问,看了眼失了大半精气的男人,抬起眉眼,“他是刺伤那小孩儿的人?” “嗯。”她跟着看了一眼,淡淡地回答,见他一副不悦的模样,忙追加,“我已经把他折磨成这样了,不用你出手。” 他有几分意外,“你不打算让他长点记性?” “我相信他已经长记性了,如果没长的话,我不介意再帮帮忙。”后半句是对着绑着的人说的,警告十足。 祖安没有接触她的眼神,却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丝丝凉意。 “事情处理好了?”既然她心中有数,他便不再过问,转而问询。 “差不多吧。”乾陵悦想了想,香妃道了歉,人也抓到了,阿歌也状况稳定。 “那就回去吧。”他回答得也爽快,一点头转身要走。 二当家一个箭步拦在两人跟前,“等等。” “有事?”面对他,项天礼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专心回看着祖安状态的乾陵悦没有太过关注,两个男人在一边对眼对得火光四射。 “她刚到这里一个时辰不到,你就算是监视,也太过分了。”二当家并非想让她多留一会儿,只是看不惯他这禁锢宠物的习性。 “的确过分了。”乾陵悦只听到他们的对话,煞有其事地点头应和,嘟囔着。 原本底气十足的人恨铁不成钢地闭闭眼,只当没有听到这句话,倔强地与二当家对峙,“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若真是家事,我半句话都不会说,但陵悦是我的好友,知道她变相被困,而视若无睹,我做不到。” 两人针锋相对,乾陵悦还在一心“关怀”着祖安,祖安被她弄得头大,小声提醒,“他们好像吵起来了,没关系吗?” “冤家路窄嘛,吵着吵着感情就出来了。”她当真一点都不在意,反而悠然自得。 对不起,她没有心,是个没有感情的看戏路人。 关于他们吵的东西,她本身就认同二当家的说法,难道还要去帮腔吗?那王爷岂不是很没面子。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小机灵鬼,她甚至露出了开心欣慰的笑容。 目睹全程的祖安呆滞地望着她的表情变化,更加确定安王爷的王妃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你以后还会对小孩出手吗?”那边再争执她的自由问题,而她在询问这个有前科的人是否会再犯。 祖安有心报刚才被整治的仇,冷笑一声,“你还能管我下辈子?”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她露出可惜,手指指腹狠狠按了下他的伤口,血往外滋了一点,他疼得无声张开嘴尖叫,“现在能管了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祖安再三考虑,临时答应,“我不会了。” “那就好,记得哦,不然我救不了你。”她说着,迅速往他嘴里喂了一颗药,笑眯眯地看着他被迫吞下,“解药我会定期让人送给你,所以最好让我知道你的行踪。” 这一招真是百试不爽,祖安的眼睛瞬间瞪大,仿佛在质疑她的所作所为。 “你给他喂了什么?”项天礼的话语主角突然变成了她。 她眨眨眼,“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小药丸。” “你知道他是谁的人吗?”他语气沉了些。 乾陵悦眼睛一亮,她费尽心思都没问出来的信息,难道项天礼知道,这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她脸猛地垮下来,“大哥,你不知道接什么话。” 项天礼满脸不赞同,脸色严肃,“他的来历身份你都没有调查清楚,冒然威胁恐怕会种下恶果。” “能有什么恶果,你堂堂北楚王爷,连这点威胁都无法解决吗?”二当家立刻接话,怼得他哑口无言。 果然是她的好朋友,将她的所想完美复述出来。 两人联合,一唱一和,说得项天礼没有半分反驳之力。 只有嘴巴自由的祖安在一边冷漠嘲讽,“王爷,您头上好大一顶绿帽子啊。” 他一帮腔,项天礼怒火更甚,而乾陵悦仍然毫无所觉,他的怒火憋在心里,发不出来又收不回去。 想转身一走了之,又想到乾陵悦还在这里,只好生生止住脚步,平复心情,“这个人我会派人密切关注,现在你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回去?”她微蹙着眉,重复一遍后转头看二当家,眼中满是埋怨,似在抱怨他没有将项天礼说服。 无辜的人一脸问号。 “怎么,你还打算在这里留宿?”项天礼哼出一声蔑笑,眼里却很紧张。 毕竟乾陵悦不是做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拉着他的手,重新走回到隔间,按住他的肩让他坐下,安抚着,“我给你讲个故事。” “长话短说。” “线断了,风筝飞了。”她飞快接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在项天礼的疑问中耸肩,“你让我长话短说。” 遭到一个白眼。 她决心不再逗他,老老实实地,“有个人放风筝,想要风筝飞得高,又怕风筝线断了,就紧紧地拽着风筝线,谁知道风越来越大,扯着风筝往上,他拼命紧拽着,同时想收回,然后,‘铮——’线断了,风筝飞了。” 项天礼看着她的眼睛,“你觉得你是风筝?” “我觉得我是线。”她抿唇回答。 “如何说?” “风筝飞了,得到自由;而线断了,便再无用武之地。”她面上像是开玩笑,眼中异常坚定,紧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 项天礼思考片刻才回神,脸色暗了暗,“你在威胁我?” “我哪儿敢威胁您呐。”她又恢复到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打着哈哈。 外头的二当家垂眼没有说话,祖安原本一脸懵,注意到二当家略显落寞的神色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看来事情变得有趣了。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按照惯例是项天礼妥协,他长舒一口气,“正好我乏了,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好,等下饭好了叫你。”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两人的气氛一改方才的剑拔弩张,转为涓涓细流。 目送着乾陵悦去后头忙活,二当家看了眼里头躺着的人,不知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若我是强风,我会带走她断了的那部分。” “轮不到你。”小气的王爷听到,并作出了回击。 二当家瞥他一眼,跟着去了后院。 大堂一下空了出来,祖安四处张望,确定他们一时半会不会过来后,打算自行离开,还没动,便听到项天礼低沉的警告,“本王心情不好,你老实点。” 他讪讪一笑,打消了逃跑的心思。 也不是打不过,就是觉得伤挺重的,可以再养养。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事实上,王爷不仅听着大堂的动静,还运功收息,试图听到后院的声音,很遗憾,没有听到。 后院—— 乾陵悦做在床边,低头查看着阿歌的伤势,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他的绷带。 阿歌盯着她的手看了会儿,没忍住提醒道,“老板姐姐,这里已经绑好了。” “哦。”她一惊,转向下一个小伤口,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点头肯定他的愈合能力,“真的很不错,小伤口已经好一半了。” 当然没有一半那么夸张,只是打个比方。 把他的手仔仔细细放好,她也没动身,就坐在那里发呆。 过了半晌,才抬头看外面时刻等候的人,“你说我刚才的话会不会伤到他的自尊心了。” 他可是堂堂王爷,还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逼得他毫无退路,这时候换位想想,如果是自己,没当场宰了都是好事。 “不会的。”他斩钉截铁,触到她犹疑的眼神,又道,“就算会,也是他选择隐而不发,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好像有点道理。她颔首,立刻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磨磨蹭蹭地给阿歌换了一遍药,眼见着到了用膳的时间,而医馆仍然无人造访,二当家干脆了关了医馆。 基于项天礼不会做饭,负责的阿歌无法动作,只能由乾陵悦和二当家扛起做饭这个艰巨的任务。 两人在最终做决定的时候,二当家以一骑绝尘的速度冲出去,“我去买菜,你来做。” 乾陵悦眯着眼看他消失的方向,无语凝噎。 你要问二当家真的不会做饭吗?当然不可能,不然他怎么养活东城外那一大家子。 项天礼也深知这一点,不过他没有提出来。 毕竟大家都想尝尝乾陵悦的手艺,虽然这个时间、这个人数,打消他独占的想法。 好在二当家买的都是容易做的食材,乾陵悦盯着那一堆,颇有些感慨,进厨房前还特意叮嘱,“好不好吃都给我吃完。” 二当家与项天礼同时点头,只有并不想参与的祖安一脸苦涩。 “医馆今日关门吗?”乾陵悦刚去后厨,一个清朗温柔的声音便在门口响起。 三人同时望过去,二当家与项天礼脸色微变。 “二哥,你怎么来这里了?”项天礼起身去迎。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还有救 “早些时候我让香妃来道歉,顺便请陵悦去坐坐,下朝后才得知陵悦拒绝了,想着也许是香妃无意中哪里做得不周到,才来看看。”项天义的话毫无漏洞,面上温润。 余光扫到胳膊缠着绷带的祖安,一时没认出,以为是医馆的病人,“这位包扎完了吗?” 项天礼与二当家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前者直截了当地开口,“这是王嫂送来的,您不知道吗?” “她送来的?”他眉头微蹙,又很快松开,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说完迈着步子走过去,停在他的跟前,打量他片刻后忽然伸手劈向他的心口,迅雷不及掩耳,等旁观的两人回过神时,祖安已经了无生息地躺在椅子上。 “这是做什么?”他们都露出不赞同。 听乾陵悦的意思,明显就是留着这人有用,项天义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就灭了口,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莫非南王在灭口?”王室体系之外的二当家略带调侃与试探。 遭到质疑的人并未不悦,淡笑着,“若我没猜错,方才你们谈话,他都听了进去。” “如何?”二当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项天礼眼中满是沉思。 “我们北楚虽然不是什么大国,但外界对于王室仍然有一定的遐想猜测,二当家与天礼陵悦的关系好,不代表其他人也能知道这些你们随口而出的话。”他耐心解释。 正聊着,炒完第一道小菜的乾陵悦踏着小碎步走出来,放下后看到站在门口的项天义,愣了一瞬,“南王,您怎么来了?” 他张嘴刚要解释,她的余光已经发现没有生气的祖安,更加惊讶,快步走过去,扒开他的眼珠子看了看。 看完后忙把人解开,掰着他的身体想把他放平。 她吭哧吭哧地挪动着,没动分毫,一抬头看到三个大男人都在围观,有点无语。 看了项天义一眼,算了,和他也不太熟。 又看向项天礼,使唤不动,略过。 最后锁定在二当家身上,没好气地,“看着干嘛,帮我搭把手。” “陵悦,此人已经……” “还有救。”她头都没抬,迅速解开祖安的衣服,双手交叠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 她可是含泪给了一颗自己苦心研制的药,不能没看到效果就让人嗝屁了。 项天义与项天礼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惊讶与意外。 搞不懂她在干什么的二当家已经自觉开始帮她打下手,说一是一,往东不往西,亏着他的听话,两人看上去像是搭档多年的主副手。 乾陵悦叹口气,心肺复苏好像不行,死马当活马医吧。 让二当家把人抬到了暂时不用的床上,简单消了毒,她刚要动手,忽然想到后面还站着两个男人,回头歉意一笑,“你们先别看。” 二当家顺手关上房门,两个北楚的王爷留在外头一脸懵。 “那人不是已经死了吗?”项天义头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怀疑。 “嗯。”他们都是学武之人,自然明白。 里面的乾陵悦看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此时更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非要把这个人救活。 二当家一个回头就看到旁边桌子上多了许多他并不认识的东西,而乾陵悦则全神贯注地对付着祖安的身体。 其实二当家是不敢看床上的样子。 祖安的胸腔被大喇喇地打开着,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人体内部构造。 背对着床平静片刻后又回转头,问道,“我身体里也是这样吗?” “八九不离十。”她头都没抬,只顾着忙活手里的事情。 半个时辰过去,里面没有任何声音,项天礼在门口来回踱步,焦心难安。 “陵悦好像与二当家的关系非常融洽。”偏偏项天义还在边上添油加醋。 他脸色黑如锅底,实在忍不下去,“我进去看看。” 说着便打开门进去。 才走进去一步,看清床上的状况后迅速错开眼,缓了片刻才道,“你已经惩罚过他了,更何况人也去了,不必如此虐待。” “把这位王爷请出去。”乾陵悦正处于不能分神的时候。 执行力迅猛快捷的二当家急忙把人哄了出去。 项天义看着进去不过半刻钟的弟弟,注意到他更加无言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怎么了?” “没什么。”基于对乾陵悦的保护意识,他并未说出自己看到的场景。 他越是这么回答,项天义便越是觉得有什么,思前想后,拉着他走到角落里,轻声道,“世人皆以为我们王爷万事无忧,女子都削尖脑袋,殊不知我们也会有求而不得。” 项天礼微微皱眉,不太理解。 “这样的事情很多,不用对我隐瞒。”二哥还在继续。 “我没有……” “陵悦只是一时想不开,被他人迷惑,待过几日,她就明白你的好了。”项天义谆谆教诲,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安慰以及隐隐的同情。 项天礼这次才明白过来他的话什么意思,立刻反驳,“二哥,你想多了,陵悦与二当家只是朋友。” 没想到会听到弟弟严肃的回答,他也瞬间正色,道歉,“我的过错。” 两人聊天间,房门打开,二当家率先走出来,乾陵悦擦擦手跟在后头,还体贴地关了门,触到两位王爷好奇的神色,叮嘱道,“不要开门。” “是。” 两位王爷配合答应。 等解决完这个,她的表情才放松开,“我继续做饭,你们等下。” 菜虽然不多,但四个人吃还是可以,毕竟本来就是四个人的量,只不过第四人换了下,问题不大。 二当家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回神。 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前一秒还在血淋淋解剖人体的人后一秒竟然还能开开心心地去做饭。 难道没有一点生理不适吗?以前的她也是这样? 思考间,她已经端着菜回来,还体贴地热了热已经冷了的菜,四人坐上饭桌,她才终于有空问项天义,“二哥,你来做什么?” “香妃想让你去南王府小住几日,你拒绝了,我来看看情况。”他倒也大方,毫不遮掩。 乾陵悦下意识看向项天礼,后者正面色如常地吃着饭。 她还是十分识趣的,吞了口饭后才道,“二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几日王爷旧疾发作,我得在王府里替他按摩。” “陵悦竟然还会推拿之术?”项天义眼睛一亮,有点意外。 “略懂一二。”她谦虚地笑笑。 她的略懂一二在两位王爷的心里自动转化为老师级别,但凡她上手,肯定是御医水准。 “南王,推拿之术,若是太医来做,算不得隐私,可陵悦是王妃,您就别打主意了。”二当家冷不丁冒出一句,看了红通通的猪心肝,筷子一转,夹了旁边的青菜。 项天义倒也不尴尬,哈哈一笑,“这我自然懂得。” “和南王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而乾陵悦却斥责了二当家一句。 准他和项天礼没大没小,是因为他们仨都熟,即便有所冒犯,她还可以求求情。 可项天义与她只是名义上的亲戚,真要是冒犯了,她出面只会让人尴尬。 二当家受教点头,对项天义道,“多有得罪,还请王爷海涵。” 一边被忽视的项天礼恨恨地又往嘴里为了一大块青菜,没有开口。 吃到一半,项天义似乎注意到什么,疑惑问道,“你们怎么不吃猪肝,味道还不错,没想到陵悦还有这样的手艺。” 其他两个男人同时看了眼那道菜,默契地移开目光,他们真的不可以。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寡言的项天礼一直无法加入到对话中,就算他们有心把话题扯到他身上,也能被他一句话终结。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睦,乾陵悦熟练地站起来收拾碗筷,二当家跟着接过她手里的各种碟子,“我来洗。” “没关系。”她做习惯了这一套家务,摆手示意,要夺回来。 而二当家已经一闪身拿着脏碗去了后面。 闲不下来的人拿了抹布开始擦桌子,十指不沾阳春之水的两位王爷抱臂在一边看着她做家务,竟然也不觉得违和。 “陵悦,难道相府一直苛责待你?”项天义忽然问道。 擦桌子的人手一顿,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不然你怎么做得如此熟练?”他继续问。 乾陵悦脑子绕了一下,没猜错的话,项天义应该知道她不是这里的人,为何还要问这样的话?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一个可能——也许是他在暗示项天礼。 毕竟他不知道项天礼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可是他为什么要暗示这一点,是出于对弟弟的保护、关心、还是别的什么? “这种小活儿有什么熟不熟练的,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她灵活应对,擦完后将抹布挂在一边。 见他们还大爷似的坐在那儿,先是歪头看了项天礼一眼,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可以理解。 再看了项天义一眼,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二哥,您不回去吗?香妃该等急了吧。”南王府里说不好还在等他用膳,而他却在外面吃了,且没有通知府中一声。 他好像没有那么在乎香妃。 第一百七十四章 谈感情,伤钱 “没关系。”他的回答仍然是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搞得好像乾陵悦是个多事的婆妈。 既然他不领情,她当然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必要,三人大眼瞪小眼,直到二当家出来,加入这场无声的对视阵营。 “所以我们要这么看一下午吗?”乾陵悦无语,不说二当家,项天礼和项天义可是正儿八经的王爷,看他们平时忙得飞起来,今天又不忙了?可以在这里发呆打发时间? “陵悦是在下逐客令吗?”项天义轻笑着接话,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她又不是这里的主人,哪里有权力下逐客令。 “是我在下逐客令,虽然今天没有客人,但亏了陵悦的福,我现在有两个病人需要照顾,无法再分神照顾三位祖宗。”二当家没好气地抢过话,说着还横了乾陵悦一眼。 后者丝毫不慌地瞪回去。 两人无异于在项天礼这位正主的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正主的脸很黑,“唰——”地起身,扫开广袖,声音略显低沉,“该走了。” “好嘞。”她没什么包袱,轻快地应了一声,蹦跳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二当家叮嘱,“千万不能沾水,祖安就按照我的方法给他换药治疗,有事及时找我。” “嗯。” 这个“及时找我”包含了很多意思,两位王爷都是心思多得满出来的人,从中体会到不同的潜意思,一个戏谑一个含着怒气。 终于从医馆出来,三人恰好顺了一小段路,项天义不放弃地游说,“上次的事让我一直耿耿于怀,想着补偿你。” 项天礼背着手走在中间,将两人隔开。 “不用补偿我,本来就是我处理不当。”这倒是真话。而且她不想再和香妃扯上任何关系,好不容易在本府躲开了这些明争暗斗,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她越这么说,项天义就越觉得她是在客气,且是碍于项天礼的淫威,顿了顿,转头对她自家弟弟语重心长,“天礼,陵悦本来就是自由散漫的性子,在外严肃便可,怎的还要求她在自家亲戚面前拘束?” 被训斥的人一脸懵,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乾陵悦在外时注意点身份。 “二哥,我……” “对我解释无用,”他摆手,温和地看向乾陵悦,“总之在我面前不必拘礼。” 乾陵悦点点头,余光小心地看了项天礼一眼,果然看到他有苦难诉的憋屈表情,有点可爱,又很好笑。 她并非在项天义面前拘礼,只是保持距离,仅此而已。 好吧,她承认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项天礼多想,毕竟项天礼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底细的人。 “二哥,你别惯着她。”好不容易让她听自己的话,就怕项天义三两句话一撺掇,她又得意忘形,以为项天义可以罩着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恍然有种教孩子的感觉,乾陵悦晕晕乎乎的,决定退出聊天室,自己一个人想七想八,他们在聊什么一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到了分岔路口,对话暂停,项天义一拂袖,“那便如此约定。” “好。” 乾陵悦满头雾水,等上了马车,她才轻声问道,“约定什么?” 项天礼转头看着她,“你认真的吗?” “不然?”她眼中满是理所当然。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收回眼神,直视前方,如是回答。 “嘁。”她撅噘嘴吧,小气。 那明显就是两个大老爷们的对话,又和她无关,她听什么,还不如放空放空脑子,毕竟做个手术很累的——虽然今天的那个手术严格意义上来说就不是手术。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想到祖安,在这里还是第一次给人做这样的手术,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项天礼本来还以为她至少会追问一句,谁知道她在问过之后就开始发呆,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挫败之余是深深的无力。 他的身份足够让任何女人追着他跑,但乾陵悦非但不追,还一个劲地躲,他靠近一步,她恨不能退一百步。 与其说她不喜欢他,不如说她对他的喜欢不足以盖过其他任何事。 “乾陵悦,”他摸不清她,想尝试着摸清她,却屡屡遭到拒绝,“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吗?” “我不是都直接告诉你了吗?”她疑惑地看着他,自认为是个非常耿直的人,要什么都会直说。 “是吗?”他并没有感觉。 乾陵悦盯了他半晌,试探着开口,“我倒是真的有个想要的东西。” “什么?” “钱。” “……” “很多钱。” “……”项天礼一度怀疑她是在调侃他,可见她眼中发光的样子不像作假。 回想起来,之前她也再三跟他提过钱的问题,他那时并没有当回事,毕竟安王府虽说不是富可敌国,也算是富甲一方,至少够她潇洒用到进棺材。 “你拿了钱之后呢?”他实在不清楚她的动机。 “存起来。” “然后?” 乾陵悦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可以说?” “说。” “找个机会远走高飞。”她大声道,为自己壮胆。 果然遭到男人的白眼和瞪视,“你不是一心想回去,还要远走高飞干什么?” “这不是怕万一回不去嘛。”毕竟她也不是盲目乐观的人,更何况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总是会伴着各种意外,万一真的回不去,她又无法和项天礼建立友好的共处关系,总得给自己一条后路。 “回不去就不能待在王府里?”项天礼紧接着问。 她眨眨眼,“我待在王府干瞪眼?” “不能好好做你的王妃?” “成为你王府里的一员?被迫遵守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还要时不时应付其他侧妃的刁难?”她无奈地回话,简洁地,“我忘了和你说,在我那个地方,我们一夫一妻。” 项天礼这是第一次听到她说关于婚姻的事,顿了小刻,“一夫一妻?” “就是一个人只能和一个人在一起。”她歪歪头,好心地科普着,“而且我们会有一个结婚证,上面登记着我们的信息,在法律上我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家人了。” 他看着她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忽而忘了自己刚才想求证什么,盯着她亮闪闪的眸子,“还有呢?” “然后我们生孩子还有数量控制,最多只能生俩。”她伸出手,比划个“2”,还“啧啧”地摇了摇头,“太难了。” “你想多生?”项天礼总是会捕捉到莫名其妙且完全不对的重点。 乾陵悦吓得坐直脊背,连连摆手,“饶过我吧,我一个都不想生。” “为何?” “你是不知道我们那里多累。常态是生了孩子要带孩子,还要工作,还要伺候另一半,总之没有休息的时间。”她一边回想一边恶寒地耸起肩。 她的基因也没有那么好,不传递也可以。 男人更加疑惑,“不是女主内男主外?” 在这里这几乎是共识,男人在外做事,女人在家料理家务,也有极其少数的女人在外做事,男人料理家务,但绝不会出现她说的那种情况。 乾陵悦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简单现状后的复杂演变过程,只能叹口气,“算了,我回不回得去还不一定呢,想也没用。” “你要是不想生孩子,我们可以不生。”项天礼却忽然认真地对她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子嗣,子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若是你不愿……” 她盯着他的脸,有些难言的感动。 他可是王爷,应当是最在乎血脉的人,这时候却坦然地和她说不要也没关系。 “谢谢你的好意。”她避开视线,感动消逝。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下车前项天礼莫名问了一句,“你在那个地方,是不是过得很苦?” “还好吧。”她盯着地面,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画面,病人家属斥责她的、唯一一任男友背叛她后她的疯狂。 这都不是什么事了,毕竟岁月长流,这些只是一小朵水花。 他意外地没有再作妖,放了她去流火居。 无意中倾诉了一波的乾陵悦心情复杂地回到住处,绿竹立刻迎上来,“王妃,今天还顺利吗?” “还行。”她有气无力地回答。 绿竹为她准备好热茶和毛巾,供她擦擦面上的汗渍。 “听说王爷也过去了,你们没有吵架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 乾陵悦不知哪根筋抽了下,转头看着她,正色发问,“你真的觉得我和王爷绝配吗?” “那是自然。”她想都没想,“您和王爷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要我说,王爷哪天为了你休了其他侧妃都不足为奇。” “这也太夸张了……”她逃避地往后躲了躲。 “真的,今天王爷就休了一个。”绿竹见她不信,急忙道。 嗯?今天休了一个?怎么没有任何消息。 “确定?” “真的,听说是那个侧妃不自量力在议论您的是非。”她说着还招招手,把土豆喊过来,指着他,“你问他。” 不等她问呢,土豆就连连点头,“是真的,那位侧妃出去的时候哭哭啼啼的。” “这……”乾陵悦心中五味杂陈。 第一百七十五章 长久之计 不过她很快就想开,摆摆手,“休妃乃大事,王爷必然是深思熟虑。” 王府内的侧妃大多非富即贵,背后不是官员便是富商大贾,任何一方都轻易得罪不得,说是因为她,恐怕只是个顺水人情。 “王妃……”绿竹还想再说什么,她已经去了屋内。 没什么好在意的。 等阿歌和祖安的伤好了,她的生活也要开始步入正轨,为了她离开以后医馆的营生考虑,她打算教阿歌和二当家制作胭脂水粉。 这就要求他们不仅有会做的能力,还要有衍生的想法。 前路漫漫,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册子继续写下注意事项,顺手整理着可囤积的日常药物,再囤个几天就可以送到医馆了。 幸亏二当家从不多问,东西的来历他似乎并不关心,二话不说地收下她送过去的各种物资,还不忘抱怨她速度太慢。 她要一个个地重新包装,写上他看得懂的说明,速度当然会慢。 对此她只是一个白眼扔回去。 项天礼次日一早便去了朝堂,先前他与项天仁的嫌隙不知何时解开,每日每日地给他安排山堆似的任务。 乾陵悦醒后伸伸懒腰,漱完口吃完早膳打算去医馆溜一圈,刚踏出流火居的大门,项畏门神似的守在门口。 “你不跟着王爷去宫里,在这里做什么?”她往后退一步,无语地看着他。 “回王妃,王爷交代属下时时刻刻跟着您。”他耿直回答,腰板笔直,目不斜视。 “不用,你去休息吧。”乾陵悦抬脚往外走。 项畏一个箭步拦在她跟前,一板一眼地重复,“王爷吩咐您不能擅自出府。” “哈?”她彻底无语,不是昨天和他说过了吗,今天要去查看祖安和阿歌的情况,一大早就沾晦气,“这是王爷答应了的。” 他面露难色,显然王爷离开时再三叮嘱过。 正在胶着之时,司空长婵款款而来,笑吟吟地,“大清早的,怎么就黑着脸?” “昨天王爷允我出府,转个夜就毁诺了,你说我该不该气。”撇开她的身份,乾陵悦十分愿意与她交谈,此刻见了她自然见了恩人一般。 两位妃子都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他一个做侍卫的哪敢得罪,微微后退半步,嘴里还守护着王爷的吩咐,“王爷三令五申,属下不敢不从。” “诶,项侍卫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想出府采买胭脂布匹,求着姐姐陪同还不行吗?”比起乾陵悦的直来直往,司空长婵的绵里藏针更让人吃不消。 出府只是为了采买,而且接受侍卫跟在左右,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更何况看这两人一致对外,他一个小小侍卫可背不起犯上的罪名。 思忖片刻,他让开路,低声道,“属下护送二位主子。” 乾陵悦免不了哼一声,都是什么毛病,项天礼脑子比别人多一根神经吗? 好歹是出了门。 两人手挽手,因着司空长婵的面容,另一人也实在无法低调,一路迎着各方打量的视线,乾陵悦被盯得有些冒烟。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走到流香阁前,司空长婵忽然停住脚步,莞尔道。 “啊?”还在为过于集中的视线焦躁的人呆呆回头。 司空长婵伸手替她整理好额前的碎发,笑得更加温柔,“姐姐原本不是也有要去的地方吗?一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 她这才回过神,点头,“好。” 两人分头行动,司空长婵去逛胭脂,而她则赶去敖月医馆。 隔着医馆还有百米远,一眼便看到医馆前面人头攒动,她意外地眨眨眼,以为又闹出了人命,快步上前。 “怎么这么多人?”她挤不进去,只好问围观的人。 “听说南王妃在这里买胭脂,我们就来看看。”这位被拦住的路人脾气还算不错,熙攘中还能回答她的问话。 哦,她想起和香妃约定的事。 不过才第一天,这人未免也太多了。 她费力扒拉才挤到一线,香妃穿着一身温柔的雾蓝色,正在丫鬟的陪同下仔仔细细地挑着胭脂。 没有围观兴趣的人错开高峰去了里头,没有阿歌的帮助,二当家又当掌柜又当小二,忙得不可开交。 “啧啧……”她看了眼柜上一批接一批白花花的银子,没打算打断他,和他颔首示意后去了后头。 祖安也被搬到了后面,床位就在阿歌边上。 乾陵悦再次感叹二当家的“奇思妙想”,也不怕阿歌一时冲动一刀捅过去。 “阿歌。”她踏进门,声线柔和。 床上的少年闻言抬头,垫着枕头坐高一些,朝她笑笑,“老板姐姐。” “今天好点了吗?”看到他面色红润,她也难掩高兴,走过去坐在床沿,阿歌已经乖乖伸出胳膊给她看,伤口愈合不错,她左瞧右瞧都瞧不出什么问题,“马上就可以拆线了。” “拆线?” “就是把这上面的线拆掉,不然不好长肉。”她耐心地解释完,余光瞥到死了一般的祖安,低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阿歌淡定点头,“就是他划伤了我。” 他的淡定令她讶异,再度小心问,“你不生气?” “老板姐姐不是已经替我惩罚他了吗?”他歪着头,问得轻描淡写。 乾陵悦愣了一瞬,随即点头,这小孩的觉悟不错,至少不像大多孩子十倍奉还。 替他换了药,尔后才去隔壁床看可怜人祖安,探了探他的脉搏,微弱但是有,搁现在可以算医学奇迹了。 毕竟昨天那个手术简陋且消毒措施有限。 拉开衣服看了看他的胸口,又看了看他的胳膊,可以看出他身体的愈合系统正在高速转运转,看来他比想象的要惜命。 换过药,又重新包扎了一下,给他穿好衣服盖好被子,将一切还原。 “老板姐姐,为何外面如此喧闹?”阿歌责任心很重,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便知道客人多,二当家一个人也不知能否应付。 “一些凑热闹的人。”她不太在意地回答,实则是不太了解香妃有什么好看的,若是去其他偏远之地,她当然充分理解。 可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在外行走的哪个不是达官贵族,怎么还会对一个王妃感兴趣?还到了围观的地步。 既然她这么说,阿歌也没再追问。 乾陵悦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想到自己的打算,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递给阿歌,“这是胭脂的一些简易做法,你反正躺在床上没事,不如看看。” 本以为阿歌会生出些排斥,一个孩子哪里会喜欢大人强塞的东西,谁料他眼睛一亮,另一只手接过,已经迫不及待地翻起来。 “这只是基本的,等你熟练了,我就教你后面的。”她欣慰地摸摸他的头,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阿歌似乎不太习惯和别人如此亲密,又不太敢躲,僵硬地任她揉着头发。 “我去外面帮帮二当家,你有什么需要的大声喊。”她开了个玩笑,随手拿了床边的一条布巾绑在头上,又把头发扯下来一些。 简单地伪装后去了大堂。 较之刚才人少了许多,她微舒一口气,快步走到二当家的身边,低声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会记账结账?”他手里忙活着,没有抬头看她。 乾陵悦刚要答自己会,随后想到她并不清楚这里的定价,默默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帮忙的吗?” 二当家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对医馆这么不关心吗?” “我帮你打包吧。”她讪笑着走到他另一边,将他算好了的物品装在一起。 多一双手总聊胜于无,速度总算提了起来,再加上香妃已经离开,不多会儿医馆里就只有看病的寥寥几人。 被挤到角落里的柳老眯着眼把脉,看着人走得差不多了才道,“路过人怕以为这里是胭脂店。” 乾陵悦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回头就斥责二当家,“两家店弄两个招牌,别挤在一起。” 劈头盖脸被数落了一顿的二当家眨眨眼,看着她半晌,摆摆手,不和她一般见识。 “柳老,我和她说了多少次了,她不听,我也没有办法。”他收拾好柜面,端了杯热茶过去,搁在柳老桌上,反将一军。 乾陵悦无语地耷拉着眼瞪着他,“有意思吗?钱不都在你那儿,想怎么扩是你自己的事。” “你说的?”他忽而认真起来,黑得发亮的眼珠盯着她,盯得她有些不自在。 “我说的,走公账。”她点头应允,不放心地追加一句,“别乱用!” “知道。” 钱赚得没有用得快,更何况盘铺子修铺子又是一笔大支出,万一一下就把继续掏空了,那她的计划就无处落实了。 “阿歌怎么样?”得闲的人询问着。 “还不错,果然小孩子就是愈合能力强。”她颇为开心,细心地列出忌嘴的食物交给二当家,回头触到柳老打量的视线,“怎么了?” 柳老看完一个病人的间隙道,“你在阿歌胳膊上做针线活?” “……嗯?有何不妥?” “万一感染了,岂不是雪上加霜?”他微皱着眉,有些不太赞同。 “您放心呢,我做好措施了。”难为他担心一个孩子,乾陵悦安慰着。 柳老抿抿唇,在看下一个病人时又问着,“这法子你从哪里学来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意外的相遇 乾陵悦转头与他对视,“自学成才?” “您这话就说笑了,”柳老根本不信,摸摸小胡子,“难道您没事会拿着人的身体做实验吗?” 她只盯着他,没有回话,不辩解也不反驳,静静地回视着他的眼神。 柳老眼中的探究逐渐收敛,最后转为严肃,正色道,“是老夫唐突了。” “这算什么唐突,您心中疑惑是应该的。”她微微笑着替他解围,柳老识趣地不再追问。 又待了片刻,想到和司空长婵的约定,让她等久也不好,便转头对二当家道,“我该走了,你好好照顾阿歌和祖安,具体的我都交代了。” 二当家送她出门,在她身后又问了一句,“万一祖安忽然昏迷怎么办?” 她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来不及找我的话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目送她走远,柳老颤颤巍巍地走到二当家身边,怅然问着,“她真的是学医出身吗?” “应该是的。”不然怎么解释毫不眨眼地剖开人的身体,面对血淋淋的肉淡定无比。 至少他做不到。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与无奈。 踩准时间到达与司空长婵汇合的地点,意外地看到香妃后脚刚踏进流香阁,眯着眼打量着她身边丫鬟手里的包装,的确是敖月医馆的。 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医馆,所以再来流香阁买需要的胭脂水粉吗? 她撅噘嘴,多少有些不悦,且不说她的颜色更多,单说这质量,她敢保证比流香阁的不知道好出多少倍。 不识货就算了。 正内心腹诽着,司空长婵从里头走出来,才见到一半身子,那身影便停下,似乎在与香妃攀谈。 两人熟络地交谈着,香妃说着说着还上手摸了摸司空长婵的胳膊,紧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通透的手镯,不费吹灰之力戴在了司空长婵那只白净的手腕上。 她二人是如此融洽的关系吗?为何? 先前也未听司空长婵说过,上次香妃来王府,她也没有格外的表示,还以为素不相识。 司空长婵拍拍香妃的手,笑眼说了句什么,逗得香妃直掩嘴笑。 乾陵悦默默地退到身后小店的木柱后头,悄悄打量着,有一丝诡异在心中流窜。 两人终于说完,司空长婵转身往外走,还往约定的地方张望了一眼,她整理好表情,从柱子后面绕出去,假装刚到。 “等很久了吗?”乾陵悦先声夺人,热情地走上去,挽住司空长婵的胳膊。 她并不意外,反而亲亲热热地与她一同往前走,“姐姐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吧。”她含糊其辞,因着刚才的所见对她产生了些微的警惕。 司空长婵并未察觉到不对,露出些高兴来,“那就好,我方才在流香阁碰到香妃了。” 听她自然而然地提起,乾陵悦也就顺水推舟地往下问,“你和她很熟吗?” “熟络倒是谈不上,只是从前在相国府时与她多有交流来往。”提及往事,她语气中含着怅然,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诸多的回忆。 她在相国府时与香妃多有来往? 乾陵悦不解地眯着眼,那时香妃应当已经是南王妃,南王府与相国府纵然都在京城,却也绝不是邻里关系。 怕打草惊蛇,她将疑问吞回肚子里,打哈哈地点头,故作羡慕,“看来长婵还有自己信任的姐姐,真好。” “谁说不是呢。”她轻飘飘地答了一句。 话题就此结束。 乾陵悦嘴唇抿了抿,实则想追问,又怕拿捏不好分寸,倒是司空长婵走了几步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揽住她的胳膊,用了用力,“对了,刚才香妃还提到姐姐你了。” “提到我?”不至于连闲话都要带上她吧,不管是好的坏的她都不想听,因为没必要。 “说前些日子对不住你,害得你受了罚。”果然是这件事,她无力扶额,司空长婵还在继续,“不过姐姐不必伤心,王爷也是逼不得已。” 她又知道了? 有时候乾陵悦怀疑整个王府真正傻的人只有她一个,谁都精明得跟猴儿似的,都知道这件事不是王爷本意,都知道是皇上因为她的礼仪训斥过王爷。 唯独她不知道,还傻傻地生王爷的气,这下王府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在背后嚼她舌根,再添油加醋地传出去。 她不是害怕,她只是烦。 忽视王府里随处可见的异样眼神已经足够费心,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往往不尽如人意,流言从来都是她敬而远之的事情。 偏偏每次都能准确地找上她。 “姐姐,你怎么了?”司空长婵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眼看出她情绪的不对劲,关怀追问。 她心思绕了又绕,知道说出来也是矫情,只是笑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我的一个玩伴了。” “原来如此。”司空长婵抿唇,了解地点点头,“与青梅竹马失去联系,的确可惜。” “是啊。” 两人边聊边往回走,回去的时候王爷已经正儿八经地坐在大堂中央,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沉稳问道,“白日出去了?” “回王爷,臣妾想去购置新出的胭脂,便央着王妃姐姐作伴,王妃姐姐这才与臣妾一同出府,万望王爷海涵,若有责备,只管罚臣妾便是。”司空长婵巧舌如簧,温温柔柔地包揽所有责任。 与她跪在同一条线上的乾陵悦自愧弗如。 若是她开口,怕又是“我就出去了你又如何”的说辞。 “本王怎会怪罪,长婵多虑了。” 听听这溢出话外的柔和,乾陵悦啧啧嘴,低垂着头没说话,却没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里心里都是她一个人。 “多谢王爷。” 两人在那边一来一往,跪着的乾陵悦像个多余的丫鬟。 随后司空长婵又问及了项天礼的公务以及身体,确认万福金安后才舒心一笑,“王爷好,臣妾才放心。” “长婵有心了。”项天礼话里满是欣慰。 作为“第三人”的乾陵悦实在听不下去,俯身行了个大礼,清清嗓子,“王爷,臣妾流火居内还有要事,先告退了。” 说着便起身要往外退。 “站住。”男人沉沉的声音叫住她。 她苦着脸回头,不知道项天礼强留她在这里做什么。 “明日与我一同去南王府。” “为何?”如非必要,她这辈子都不像再踏入一步。 项天礼隐忍着怒气与无奈,“二哥设宴邀请,你难道不去?” 想来这就是昨日项天义说的事了,她早就口头答应,不能临时反悔,只好点头,“是。” “莫要出门。”项天礼又强调一句,生怕第二天找不到她的人。 “知道了。”她摆摆手,仪态不过一秒,“我走了。” 转身离开。 司空长婵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多少有些落寞。 乾陵悦总是抱怨自己不够自由,可她又知道有多少人连这王府都出不去呢?若不是她今日撞见了她,她又恰好有事出府,恐怕她买胭脂的想法也要打消。 并不知情的人快步走回去,继续自己的胭脂大业,闷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笔耕不辍,绿竹守在外头有些着急。 不知道自家王妃受了什么刺激,这两日都是如此,但凡有时间就开始拿着笔写写画画。 乾陵悦埋首于自己的事业,一心想扩张延续,不为眼前利益,要考虑长远发展,但现有的胭脂绝对不足以支撑。 继续往下又会遇到瓶颈,她在纵向发展的同时也该考虑横向发展了,至少应该是一门长久的盈利副业。 为了二当家的以后,她真是操碎了心。 次日,由于项天礼再三强调要梳妆打扮,不可像平日一样随意邋遢,她特意让绿竹找出置办很久,但一次未穿过的青白礼服。 颜色虽然清淡,但设计繁杂,穿在身上倒是一片雍容大气和温柔宁静。 这应该是大部分人心中对端庄王妃的想象。 她坐在镜子前,由着绿竹为自己盘头发。 可绿竹左试试右试试,满面苦恼。 “怎么了?”是她的头发有什么问题吗? “王妃,您自己剪过头发后压根盘不起来了。”她小声道。 乾陵悦定睛一看, 的确如此。 想当初刚过来的时候,那长发及腰,盘上去犹如一个小山包,现在被她时不时地剪一剪,只是刚好到肩膀下,要盘得高雅富贵确实强人所难。 平日里扎得高高的再加一些乱七八糟的配饰倒也看不出来,今日要配这身衣服就有点麻烦。 “我自己来。”她接过绿竹手里的钗子,直接挽上头发,挽了几圈后插进发根,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发髻便完成。 为了加固,她还用自制的一字夹在周围夹了一圈。 绿竹打量着这个发髻,乾陵悦满脸得意地等着她的夸赞。 “恕我直言,您这个发髻……”她欲言又止,“实在太丑了。” “……”她如遭雷劈,偏着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嘴里嘟囔着,“哪里不好看?” “哪里都。”绿竹声音越说越小,想伸手替她拆掉,又怕她骂自己,犹豫再三询问着,“要不您再重新盘一遍?” 第一百七十七章 羊入虎口 众所周知,头发只会越盘越丑,作为非专业盘头发人员,乾陵悦深知自己几斤几两,看了绿竹一眼,“你可以挽救下吗?” “奴婢只会挽齐腰长发。”小丫头很是抱歉,这不是嘲讽,她从小到大学的都是长发,陡然让她用这样的短发,实在不能保证效果。 更何况王妃是要去南王府做客,若是盘得不伦不类,岂不是让人笑话。 相比之下,王妃自己盘得还算不错。 “那我就这样吧。”乾陵悦只好选择自己的手艺,为了看上去不那么寒酸,绿竹特意为她挑了一朵与衣服相得益彰的发簪,又在头上别了一朵淡色的花儿,看上去好了点。 “这花枯了不是很难看吗?”临出行前,乾陵悦不放心地从镜子里看了眼脑袋后头的花儿,脑内浮现出她枯萎腐败的样子。 那还不如丑着。 “放心吧,这是王爷让长婵妃特意赠送的花儿,保管一天娇艳欲滴。”绿竹抿起笑,说完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说了某个人的名字,懊恼地回头啧了一声。 乾陵悦倒没有太在意,点头,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花,的确好看柔软。 收拾好自己,眼看着天色将近,“绿竹,走吧。” 她们前脚刚往外走,后脚就看到项畏大步走过来,遇见她们后还顿了顿,视线从乾陵悦身上扫过时有一抹惊艳,“王爷已经在外等您了。” 她加快脚步,带着人往外走。 马车还是那个马车,项二还是那个项二,只有项天礼……她从头打量了他一遍,王爷这个人大多时候都穿着深色系的衣服,唯一一件亮一点的,大概也就是大婚之日的喜服。 今天竟然穿了一身青白,与乾陵悦的衣服倒是相配。 “怎么这么慢?”男人微咳一声,似乎在责备她行动的迟缓。 乾陵悦努努嘴,抬脚想直接踏上马车,触到项天礼追随的视线后缓缓踩到一边的脚蹬上,走楼梯似的登上车。 等在车内坐稳,车帘放下,她才悠悠地扫了眼项天礼,“哟,今天竟然穿得这么儒雅吗?” “我几时不儒雅?”与她拌嘴几乎成了本能,偏偏他又不擅言辞,没有哪次吵赢过。 “嘁。”她别开眼,莫名想到绿竹说的花儿,提到的那个人,就那么随嘴一问,“这衣服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项畏,被她打断,“项畏的品味,我比你清楚。” 于是他只好中途改口,实话实说,“是长婵。” 听他叫得这么亲密,乾陵悦只觉得心中一梗,可偏偏自己还没有立场表示自己的那点异样,“长婵的眼光本来就不错。” 她听到自己这么回答,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个话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这套衣服本来是他差人送过来的,她自然以为早就做好了两套,没想到…… 哎,说着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可还是忍不住在意。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项天礼单方面珍惜与她相处谈话的机会,也读得懂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唯一读不懂的就是她心内的想法。 “没有啊。”她矢口否认,看了窗外很久,又忽然开口,“你的衣服,是什么时候做的?” “和你的一起。”项天礼倒也坦诚,迅速回答。 乾陵悦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没办法,就是很在意这样的小细节。 马车又行了一路,她想到与香妃的恩怨纠葛,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万一有人说我与其他男人纠缠不清,你会信吗?” 项天礼被问住,一时没有回答,等过了一会儿才道,“……不会。” “因为信任我?”她饶有兴趣地追问。 “因为你做不出来。”他淡淡地答。 乾陵悦没有追问这个“做不出来”到底指的是什么,但他说的是对的,她做不出来。 “看来你脑子还算清醒。”她笑嘻嘻地损道。 之后便又是一路无话。 抵达南王府时,门口的府衙早早候着,一见到他们立刻上前,引着他们往里走。 南王府一如既往地温柔宁静,尽管有宴会,来来去去的丫鬟们仍然面容淡定,来往对视一眼后是莞尔一笑。 标准得像酒店里的服务员。 虽然这样的比喻不太合适。 “王爷已经恭候多时了。”转个弯,看到香妃正笑吟吟的。 如今看到她的笑脸,她都有些害怕,选择敬而远之。 “莫非陵悦还在生我的气吗?”香妃在前带路,一回头看到她莫名的神色,有些失落地问。 乾陵悦连连摆手,她哪敢生气,“没有,您想多了。” “也对,换谁都不会好过。”而香妃已经兀自给她定了性。 没毛病。她抿唇微笑。 “王嫂莫要在意,悦儿今日来之前与我拌嘴了两句,有些使性子。”项天礼在一边解围,听在丫鬟耳中是羡煞旁人,听在乾陵悦耳里是有毛病。 香妃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捂嘴笑了笑,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乾陵悦的笑愈发勉强。 刚到席上,眼尖的项天义便看出他们氛围的怪异,迎上来,关怀询问着乾陵悦,“陵悦怎么不太高兴?是不愿意来我这里吃饭吗?” “不是,我……” “陵悦今日才与天礼拌了嘴,正使气呢。”香妃快速接话,说着还温柔笑笑,拉着乾陵悦在她边上坐下,嘴里说着,“我们不和他们坐。” 这位姐姐,我也不想和你坐。 乾陵悦无奈地在她身边坐下,好在项天礼跟着在她另一边坐下,好歹给了她一点安慰。 落座完毕,席上的菜也上得差不多。 项天义提出小酌一杯。 两人在那边喝酒,乾陵悦与香妃在这边默默吃菜。 “这顿饭,主要是向陵悦赔礼道歉。”席间项天义缓缓开口,“上次多有得罪,香妃也十分自责,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没事,已经过去了。”她摇摇头,笑得很勉强。 越这样她才越无奈,本来不是事,可项天义三番五次地追究,反而像她得理不饶人。 “既然如此,陵悦不如在王府小住几日,正好帮我看看脸上的问题。”香妃又趁机提出,眼神热切。 乾陵悦满脸疑问。 她实在不懂为何香妃会执着于将她留在南王府里,是打算杀人灭口吗? “不用,我……” “我觉得可行,香妃在王府里也无所事事,正好你们姐妹做做伴,熟悉一下,化解之前的尴尬。”项天义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乾陵悦看向安王府的主心骨,这位擅长说“不”的王爷,拒绝当做口头禅的大神本尊项天礼,以眼神暗示他帮自己推掉。 随便用什么原因。 接收到她的求救,他了解地点点头,“我也以为可行。” “……?”她的问号都快溢出眼眶了,什么可行?可行什么?求生欲极强的人低声道,“王爷,您是不是忘了,我最近还要给您做恢复按摩?” “那个不着急,等你住个三五日。”项天礼大手一挥,毫不在意。 乾陵悦眼前一黑,把她扔在这里,且不说能不能自由出府,命保不保得住都两说,这项天礼心也太黑了。 “王爷,您……” “此事就这么定了。” 三个人试图决定她的命运。 “我不行。”她冷静地拒绝,掷地有声,正色过头,导致香妃与项天义都颇为讶异地看着她。 “陵悦是有什么事吗?”项天义还算好说话,温声询问。 这时候她又说不出什么可靠的理由来了。不管说什么都会被他们反驳,若是直说自己不想,他们必然会说她还在意上次的事。 所谓骑虎难下不过如此了。 她恨恨地瞪了项天礼一眼,“想了想,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最多只能住三日,我认床。” 这姑且算个理由。 “三日便三日。” 莫名其妙在南王府住下,趁着丫鬟收拾桌子,香妃与项天义交谈的间隙,乾陵悦低声问项天礼,“这在北楚律法里,不违法吗?” 她可是出嫁之人,还在其他地方留宿三日,怎么想都不太对吧。 “不违法。”项天礼打破她的侥幸心理,“经常有弟妹嫂嫂间的走动,有益于兄弟关系和睦。” 听上去是这么回事。乾陵悦认真地盯着他,“要是我死在这里了,你可以把我的尸体带到清池去吗?” “说什么话。”项天礼脸色陡然一变,似是真的不悦。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斩钉截铁。 王府就是一个小皇宫,谁知道里面的人都藏着什么心思,况且她和香妃还有过节,所谓瞬息万变,三日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不准胡说。”项天礼扔下四个字便被项天义叫走,留她一个人在原地瘪嘴,生死在天,岂是他四个字就能阻挠的。 “陵悦,客房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香妃的声音如鬼魅般在她身后响起。 她倒吸一口凉气,讪笑着,“有劳香妃。” “住在这里,便是我的姐妹,叫声姐姐就可以了。”香妃热情待客,乾陵悦实在遭不住,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与她拉开距离。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香妃客气了。”她干巴巴地回绝。 第一百七十八章 被迫加入 等她跟着香妃去客房转了一圈后,再返回便得知项天礼已经先走了。 乾陵悦满脸问号。 这个人到底什么毛病?千里送结发? 且不说南王府安不安全,单就这样不顾人的意愿把人扔在外头三天,也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事已至此,她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为了平安归去,须得小心行事。 为此她开始不耻下问,趁着香妃离开的间隙问绿竹,“有什么礼仪做遵守吗?” “没什么大的要求。”绿竹好歹在王府服侍多年,自然熟知,摇头晃脑地回答,“须与主人同起同卧,不得冒犯主人长辈。” “还有呢?” “不随意走动,不触碰主人物件。”绿竹口若悬河,对她进行了长达半刻钟的谆谆教诲,乾陵悦从最初的心无旁骛逐渐变得云里雾里,眼神失焦。 绿竹说完后长长换了一口气,“王妃,您记住了吗?” “记住了。”她满心轻松地答应,心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大概与她在现代的礼仪相仿,总之就是画地为牢,把自己圈在屋子里就对了。 做好心理准备,绿竹去整理行李,她则打开自己的小册子开始新一轮的创作。 “王妃,您在这里也不闲着吗?”虽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绿竹已经无数次看到王妃坐在窗台前奋笔疾书,有时候甚至会忘了吃饭。 “闲着也是闲着,又不能四处走动。”她头都没抬,好不容易有了点灵感,当然要尽快记下。 绿竹摇摇头,整理好后回头问道,“王爷知道您在做这个吗?” 她抬头与她对视,摇头,并叮嘱,“别告诉他。” 项天礼向来讨厌她提离开的事,这要是被他知道了,非得没收不可。 “好的。”绿竹点头,余光又看了一眼。 当晚用膳,香妃亲自来请,本打算称病不去的乾陵悦不得已卖她的面子,跟着她一起去了大堂。 其他侧妃坐得整整齐齐,可氛围却又与安王府的不一样。 安王府里大家各得其乐,侧妃里也有彼此关系不错的,落座后大多自己聊着天,而南王府里,从落座顺序开始就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她前脚才刚踏进去,立刻就有一个陌生的女人走上来,热切地挽着她的胳膊,“妹妹来这里坐。” 说着就要把她拉过去。 她莫名其妙,可胳膊在人家手里,挣脱出来实属不妥,只能挪着脚跟过去,先是看了绿竹一眼,不知道合不合适。 可绿竹的眼睛都在她脚下,怕她绊到,她只好看向已经坐在主位的项天义,以眼神寻求帮助。 好在项天义是个好心人,接收到她的求救后淡淡笑了笑,冲她招招手,“陵悦就坐在我身边吧。” 主人发了话,那位侧妃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随后被香妃瞪了一眼。 等乾陵悦落座后,才算了解为何她会如此殷勤,按照项天义的为人,她必然会被安排在他身边,那引路的人自然而然地就能坐在离王爷较近的位置。 姑且分析完,她更是一脸无语。 坐得离他近是能吃到更多菜吗?要是她想争宠,一定主动坐得远远地,至少吃相不会被堂皇注视。 一边想着一边看向桌面,这些菜谈不上合不合口味,能吃。 饭桌上起初还安静着,香妃忽然夹了一筷子菜到乾陵悦的碗里,后者无形皱眉,她真的不喜欢不太熟的人给自己夹菜,脏。 “这是王府大厨最拿手的菜,陵悦尝尝。” 可都喂到嘴边了,不吃又显得清高,她直接一大口喂到嘴里,囫囵吞枣地咽下去,没尝出多大的味道,普通蔬菜吧。 “味道如何?” 人家又在追问。 “好吃。”她抿唇点头,言简意赅。 香妃这才满足地吃自己的饭,随后项天义就给她夹了菜,没说话,大概是无声的嘉奖。 其他妃子见状,纷纷卯足了劲开始讨好乾陵悦,不多会,她的碗里就堆起了小山尖,有妃子见装不下,费心扒扒拉地给她夹了一颗丸子,堪堪卡在碗边。 在她们的注视下,乾陵悦一点点吃掉并不怎么喜欢的菜,还要违心地夸赞,逐渐失去味觉。 一顿饭终于吃完,她长舒一口气,回头一看丫鬟们送上来漱口水。 这习惯安王府也有,不过她不喜欢,就在流火居私自取消了。 好久不用漱口水,她有样学样,余光关注着其他妃子的动作,轻轻吐出漱口水,避免被溅一脸。 饶是一个小动作,她都做得胆战心惊。 繁琐的礼仪之后,她暂时得到解放,和绿竹走到无人的角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身体。 “王妃,您看上去很疲惫。”绿竹实话实说。 她何止疲惫,甚至想立刻回到安王府。 两人一个来回都没说上,清净立刻被人打破,一位有些面熟,可能是在饭局山给她夹了菜的侧妃走过来,“陵悦妹妹在这里做什么,难道香妃姐姐没叫您吗?” 一听她提到香妃,乾陵悦立刻警觉。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但凡这种在她面前提到其他妃子,多半没什么好话。 “和我说过了,我只是饭后积食,消化一下。”她微笑点头,避开她探究的视线,不管是啥先应着再说。 “如是,不如我们一道过去?”侧妃没有要走的意思,盛情邀约着。 她刚想开口拒绝,想到自己对时间地点一无所知,便按捺住,“那边有劳姐姐。” 两个不太熟的人并肩走一段不知长度的路,其实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 侧妃可能原本打算借这个机会与她好好熟络,可现在无话可说。 沉默只会让事情更加尴尬。 乾陵悦选择体贴地活跃气氛,“说来你们每日都是一同用膳吗?” “不是,只有贵重客人来时,王爷才会召我们。” 她深沉地颔首,实则无奈,换做她,贵重客人来时她是万万不会召到一起的,毕竟争宠使人盲目,万一搞出丢人现眼的事,烂摊子难收拾。 当然,这也是她是个平民老百姓的原因,谁能理解那些贵人的想法和排面呢? “听陵悦妹妹的意思,安王府不是这样吗?” “不是,”提到自家王府,她的话多了点,同时注意地不谈及隐私,“贵重客人来当然会重视,平日王爷闲暇多时也会召大家一起培养感情。” “想来安王爷是个温柔之人。” 头一次听到有人夸项天礼温柔,乾陵悦差点笑出声,“南王才是真正温柔,能入南王府着实是女子的福气。” 她真心实意地感慨。 项天义待人宽厚,又体贴入微,即便是不太爱的人,也会柔和以对,这样在王府也足够生存。 那侧妃在她说这话时多看了她一眼,眼底思绪流转。 多亏了两个男人打开了她们的话题,一路聊到一个异常奢华的院落前,侧妃止住脚,“这里便是了。” “哦。”她望着眼前的金碧辉煌,仿佛换了一个府邸。 侧妃从容解释,“这出风水不怎么好,又偏僻,为了改善风水,王爷才依照大师的建议建了这么一个金灿灿的院落,平日里活动也多半都在这里,增加人气。” 她了然颔首,随着她走进去。 香妃正站在项天义身侧低声与他交谈着,项天义嘴角温柔,应和着她的话,余光看到她走过去,转身面对着她去的方向,招手,“陵悦,来得这么晚?” 乾陵悦眨眨眼,看来项天义也默认她会过来。 关键是没有任何人通知她,如果不是那位侧妃偶尔与她相遇,可能她活动活动完就直接回住处了。 “路上走得慢了些。”她收起思绪,假装无事发生,没有看香妃。 与她一同前来的侧妃笑着解围,“臣妾路上撞见陵悦妹妹,见她不怎么识路,所以就一并过来了。” “嗯,旖妃有心了。”项天义点头,算是夸奖。 旖妃瞬间笑开,又跟着道,“毕竟这祭祀难得一遇,若是耽误了就不好了。” 祭祀?难得一遇?莫非她无知无觉地又介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活动吗? “陵悦可能有所不知。”项天义往前跨一步,站在她身边,声音洋洋盈耳,“每年这个时候,府里的人都会过来上上香,走动聚一下。” 她一知半解地点头,确实有所不知。 “今年香妃选在了今天,左右我也无事,便订好了。”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香妃的问题。 她看向站在一边一言未发的香妃,很想听听她的说法。 若是她愿意,完全可以将实情告知,想来其他侧妃也很愿意配合她。 但她选择无视。 这里不是她的地方,这些没有硝烟地战争也不是她该参与的,她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多管闲事,尽量将自己抽离出来。 然而这都是她的理想状态,偏偏有人把她扯进去。 “方才用完膳,香妃姐姐可是直接离开了,和陵悦妹妹半句话都没说呢。”不知道哪里来了另一个侧妃,缓缓道。 项天义掀起眼皮看了香妃一眼,“是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院落里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肆意交谈的侧妃们默契地放柔声音,余光时不时瞥过去,默契地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就很尴尬。 乾陵悦见事态不好,打算先溜为敬,还未开口,便听香妃启唇,“王爷莫要冤枉臣妾,早在用膳前臣妾便着人传话过。” 很好,这个“着人”就很精准,不管她承不承认,对面的锅都能甩出去,既然如此,她也就不昧着良心撒谎了,“我的确没有收到消息。” 亲手打出实锤,乾陵悦坦坦荡荡地望向香妃,她从来不是个擅长妥协退让的人,尤其对方还有污蔑她的前科。 项天义的表情逐渐收敛,尽管面上还是温柔笑着,眼神却凌厉起来,“是谁负责传话?” 这一问便是要定罪了,没有人敢上前顶这个锅。 无人应,场面一度更加尴尬。 他忽然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香妃,“香妃,你身为王府女主人,接连两次管教失责,本王开始怀疑你是否有能力打理王府上下。” 四座皆惊,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并非是普通责罚,直接威胁到香妃的地位。 王府里的管理权交出去,她这个正妃的位置也就名存实亡,到时局面如何,还看大家各显神通。 乾陵悦虽然对这府里的规矩不太了解,但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毕竟相当于财政大权。 她愈发不敢说话,往后退了一小步,试图远离风暴中心。 若是热闹之时,她这一小步的确算不得什么,谁又会注意呢? 可现在全场寂静,她这一步就退得挑动了在场人心头的那根弦。 “陵悦妹妹,你无需害怕。”与她有过几句之缘的旖妃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声音不高不低地哄着,恰好周围人都听得见。 她一阵头大,忙摆手为自己解释,“不是害怕,是……” “我知道,没关系,王爷会妥善处理的。”旖妃打断她。 嗯?您知道什么?没有发言机会的人满脸问号,想再开口时,项天义已经先一步严肃追问,“香妃,还不肯说是谁传话的吗?” “是桃七!”香妃惶恐跪下,声音发着抖,似乎真的害怕了。 被点名的人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不敢看他们,直接“噗通”跪在地上,忙不迭地磕头,“王爷,请您明鉴,奴婢的确传到了。” “是吗?传给谁了?”他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不依不饶。 桃七垂着头抖了抖,抬头扫视一圈,与乾陵悦简短对视后掷地有声,“奴婢传给了绿竹,请她代为转达。” 此时乾陵悦才终于想起来这个人——不就是上次搞事的头头吗。 可以啊,香妃竟然还力保下她,看来她的确善于揣测主人心思,且打算和她杠到底。 她觉得自己有些委屈,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承受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与污蔑,偏偏每次结果只会让她更受揣测,从而为下一次的污蔑埋下导火索。 “绿竹与我寸步不离,桃七你是什么意思呢?指控我?”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洗清自己的脏水,是她的行事原则。 这质问直指桃七,两相对比便看出大不相同。 香妃遇事便推出自己的丫鬟,而乾陵悦则事事挡在丫鬟身前,为丫鬟正名不说,还能还治其人之身。 围观之人旁观者清,自然看得出差距,望向乾陵悦的眼中难免有佩服与好感,就连一直把她当工具人的旖妃也露出微弱的诧异。 现在就是拼信任的时候。 两方对峙,对项天义来说却都是一面之词,没有任何第三方证人。 绿竹一看时机不对,立刻跳出来,跪在项天义跟前,信誓旦旦,“南王,奴婢一直在为安王妃整理行李,实在没有与桃七姐姐碰过面,您大可询问周遭姐姐。” 她们入住的客房当然不会只有绿竹一个丫鬟,其他南王府的丫鬟也时刻随侍左右。 桃七来否,她们更清楚。 主仆俩一个赛一个的思维灵活,项天义没有异议,直接叫来分发在客房的丫鬟,询问,“你们可见桃七去过?” 丫鬟们被忽然叫来,不知发生何事,面面相觑,只能如实相告,还未开口,香妃骤然横插一句,“可要实话实说,莫要污蔑了桃七。” 她这一嗓子无异于威胁。 丫鬟们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嘴边,乾陵悦只住这三日,而她们却是要在这一世,得罪了香妃,谁担待得起。 短暂抉择,她们做出统一的决定,“见过。” “是吗?那可还记得桃七说了什么?” “桃七姐姐转告绿竹姐姐说这边有祭祀,嘱她早些到。”丫鬟撒起谎来都是好手,眼睛都不眨一下,头头是道。 人证已到,谁的不是已板上钉钉。 但看客都能猜出其中猫腻。 “你所言属实?”项天义依然神色未动,平静追问。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丫鬟吓得伏在地上,生怕他追究自己的责任。 院落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项天义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擅自插嘴,乾陵悦更是懒得辩解,抱臂坐等他的判决。 “既然是一场误会,就此作罢。”他悠然的声音响起,轻飘飘的一句话衬得刚才的唇枪舌战格外可笑。 她们争得你死我活,最终却只是项天义轻描淡写的一锤定音,谁赢谁输,只看他的内心偏向。 一起生活这么久,内心偏向难道还猜不到吗? 乾陵悦幽幽叹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 香妃欲言又止,似乎想到前车之鉴,只是赔着笑,“的确是一桩误会,陵悦妹妹,对不住。” “没关系。”她轻快地回答。 现在她已经不想费尽心思解释任何问题了,不然只会有更多的麻烦。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吉时已到”,这件事总算过去,大家又开始欢声笑语,旖妃陪在乾陵悦身边,细声为她解说着。 白得一解说,且其他人暂时不会打扰,她也就既来之则安之,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的介绍,时不时蹦出两句笑话,逗得旖妃发笑。 这边的热闹很快引起项天义的注意,原本与香妃心不在焉交谈的人眼神微闪,交代了一句,“本王去陪陪客人。” “好的。”香妃只能含笑应允,待他转身后眼底却满是不甘。 项天义就是个移动的焦点,他在哪儿,目光中心便在哪儿,他一靠近,乾陵悦瞬间感觉自己像被几个百瓦的大灯泡照着,不太习惯地与他拉开距离,“二哥,您怎么不陪南王妃?” “把客人丢在这里岂不是很失礼?”他笑得淡然。 “旖妃姐姐把我照顾得很好。”乾陵悦微笑着将旖妃往前推,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她总不能真的处处给自己树敌。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旖妃到了项天义的跟前全然一副小女生的模样,满脸羞赧,“王爷。” “你做的不错。”他敛着温柔的眉眼,伸手替她抚平衣襟褶皱,夸赞道。 旖妃的神色一下明媚起来,望着他的眼里光彩万分,令人炫目。 旁观的乾陵悦只能默默感叹爱情的伟大。 整场活动,项天义几乎都与她们俩待在一起,旖妃自然求之不得,却让无辜的工具人备受煎熬。 她能感觉到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更加焦灼了。 这才是入府的第一个时辰,接下来还有三天该怎么过?她不禁掩面思考。 本以为挑战至少次日才来,毕竟大家才度过了一个还算热闹的活动,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就是一个沐浴的功夫,客房里便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这是谁送来的?”她无语地一边扒拉着一边问。 “都是南王的侧妃,奴婢一一用笔记下了。”绿竹一边从小到大地归类整理,一边回答。 乾陵悦嘴角抽了抽,就算是贿赂她,这未必也太夸张了。 “有说什么吗?”她擦着头发坐下,在桌上发现一个好玩的东西,拿在手里摆弄着。 绿竹“嗯”了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把纸,一一展开念着,“陵悦妹妹初来乍到,姐姐没什么好的见面礼……” 后面几乎与此类似,客客套套地说一句,再落个款,乾陵悦好奇地拿过纸张看了一遍,内容都很潦草,落款却很认真。 “这些怎么办?”绿竹认真发问,这么多凭她们两个人可带不回安王府。 乾陵悦扫了一眼,“堆在这里吧,等我们走了,自然就有归处了。” 她压根没有为此烦恼,动手与绿竹一同收拾,等全部摆好后才发现一个极为精巧的小盒子,藏在诸多大盒子下,差点就当废物丢了。 打开是一张叠了很多次的薄薄的纸,她打开一看,是一张地图。 瞥了眼左下的落款,只有“西凉”二字。 她神色一顿,能在这里看到这两个字,有些意外。 见她顿住,绿竹也凑过来看,随后恍然大悟地从腰间摘出一张纸条,“这个礼物是琳妃送的,琳妃似乎是西凉人。” “哦?”不知是不是她多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可眼下仅凭两个字,一个身份,一张地图,不能证明什么,她将纸条与地图都放在盒子里,仔细收好,自言自语,“这个礼物可以收。” 第一百八十章 联手吗? 绿竹听她嘟囔着什么,凑过去,“王妃,怎么了?” “没什么。”她将盒子收进健身包里,想了想,又回头问道,“刚才那个活动,琳妃有去吗?” 小丫鬟挠挠头,不太确定的,“我没见过她,也不太清楚,不过那样的大型活动,应该都会到吧。” 说来也是。 如果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没道理她没注意到,也许人家送地图只是为了表达友好。 好在这波礼物后再无人打扰,乾陵悦舒适地洗了澡,换上白色柔软的睡衣,打算读读书就跟着睡觉。 这一读就读到夜深,她回过神时绿竹已经睡着,蜡烛也燃了四分之一。 收好书,刚打算吹灭蜡烛,余光看到窗外一个黑影,她吓得坐直身体,盯着那黑影看了一会儿,赤脚下床,猫着腰推了推绿竹。 绿竹迷迷糊糊醒来,张嘴要说话,被她以手势止住,疑惑地望着她。 她没有作声,指了指外面还屹立在那儿的黑影,绿竹顺着她的手指也看到,差点惊叫出声。 两人各拿了一根木棍,同时蹑手蹑脚地往外挪,满是谨慎小心。 “吱呀——” 饶是小心,寂静夜里的开门声仍然足以惊动活物,猫儿飞快蹿过,乾陵悦下意识看向那个黑影,却已经不见了。 不敢大意,两人结伴围着房子绕了一圈,确认空无一人后才重新返回房间,基于各种恐怖片的渲染,乾陵悦决定再检查一下衣柜床底。 检查完毕,一无所获。 绿竹已经完全清醒,后怕地追问,“刚才那是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某个妃子派来监视的人。”她只能如是猜测,不然这个点谁会没事跑到这里来。 乾陵悦强作镇定回答,却心如擂鼓。 只能寄希望于南王府的安全措施做得足够。 睡不着的人被迫秉烛夜话,无所事事地开始拆礼物。 半屋子的礼物,拆得人手发软,两人坐在榻边休息时不知不觉睡去。 次日,隐约中好像有人在推搡她,乾陵悦悠悠睁眼,猝不及防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她惊得急忙起身。 “嗙——” 额头与下巴撞击的声音骇得后面的下人一颤,绿竹猛的惊醒,茫然地跟着起身,站在乾陵悦身后。 “南王,您还好吗?”她摸了摸额头,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更严重,忙问。 被误伤的项天义正揉着下巴有几分尴尬,“没事。” 下巴却是红了。 过意不去的人忙从袖子里掏出一管跌打损伤药,递给他,“要是痛得厉害,就抹抹这个,还不错。” “谢谢陵悦。”项天义接过,没有半分苛责。 “南王今日没有早朝吗?”就算是叫起床,也应该是丫鬟,他怎么会亲自过来。 听到她的问话,南王嘴角有微微的笑意,“早上丫鬟着急来报,说没有找到你们的人影,本王担心,就亲自过来了。” 没有找到她们?这不是笑话吗,她们就在屋里好好待……着,乾陵悦正要反驳,一转眼就看到周围乱七八糟的纸盒,两人正好窝在中间,被纸盒淹没。 找不到也情有可原。 顺着她的视线,项天义也注意到那些纸盒,心中清楚来历,好心解释,“她们见府里难得来客人,热情了些。” 何止是热情,要不是有他明了盘的态度,她一夜恐怕能极其一百零八种死法。 但她不会明说,在没有项天礼的地方,还是要放聪明一点,“的确热情,拆礼物竟然能让我拆睡着了。” 她眼角弯弯。 心直口快惯了的绿竹小声抱怨,“要不是那个人影,我们怎么会在地上睡着?” 项天义捕捉到她的话,奇怪地追问,“怎么回事?” “昨晚王妃原本都要睡了,结果窗外忽然出现了黑影,吓得她不敢睡觉,又不愿意麻烦他人,只好拉着奴婢一起拆礼物打发时间。”绿竹垂头一五一十道来。 他的脸逐渐绷紧,眼神严肃,“什么意思?昨晚有人来过?” “不知道是谁,只是一个人影,有可能是误会吧。”这种无法求证的事,她本来是不愿意说出来的,不过是徒增紧张和麻烦。 她想就此放过,但项天义不准。 毕竟这是在南王府发生的事,他有一大半的责任。 “我会调查清楚,你不要担心。”他语气认真,显然要追查到底。 乾陵悦与他对视一眼,要是有监控当然好查,可没有监控,他怎么查,不过他负责的态度让她十分感动,她手下好意,“嗯,我知道了。” 心里却没有期望他能查清楚。 足不出户的日子并不怎么好受,早上和项天义聊过几句后便按部就班地用早膳,再回房间,坐在椅子上发呆。 “王妃,不去转转吗?”绿竹为她倒了杯茶,看她也不拿出小册子折腾了,好奇发问。 “你不是说不能随意走动吗?”她瞥她一眼,重复着她那天叮嘱的话。 绿竹小心谨慎惯了,况且还有香妃的前车之鉴,自然是想让她规避意外,但看自家王妃百无聊赖地关在屋子里也不是事,“就在房子附近转转,应该没事吧。” 转转就转转,她也闷得有些透不过气了,带着绿竹就在房间附近看看花花草草,没有想到一转弯就看到旖妃悠然等在那儿。 她转身便要回避,旖妃却笑吟吟地拦住她离开的脚步,“陵悦妹妹,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 巧不巧她不知道,但遇见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旖妃有何事?” “瞧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恰好在这里喝喝茶罢了。”她说着优雅地抿了口。 乾陵悦不喜欢和人打哑谜,直接走过去,“旖妃不如直说。” “陵悦妹妹果然是个爽快人,我来只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旖妃一改方才的微笑,眼神深邃许多。 她没有作声,只沉默地等着她的下文。 旖妃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咳一声才继续道,“妹妹只在这里住三日,时日有限,若是事情成功,对你我都是好事。” “虽然不知道您是指什么事情成功,但肯定对我不是好事。”她不等她开口就直接拒绝,“我来这里只是受王爷王妃之邀,你们的纠葛,与我无关。” 乾陵悦说得明明白白,她可不想自己惹得一身腥。 被毫无情面拒绝的旖妃顿住,笑容僵在脸上,不肯放弃,“难道你不追究香妃污蔑你的事吗?” 果然是做好了功课的人,看准了她们有嫌隙才来谈判。 “香妃已经澄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者,这是我和她的恩怨,与旖妃也无关,不是吗?”乾陵悦刚得不行,态度表达得清清楚楚。 旖妃愣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片刻后才道,“难道您以为不与我联手,香妃就会放过您吗?太天真了。” “香妃会不会放过我,是香妃的事,与您无关。”她深吸一口气,下最后通牒,“不要再妄想说服我,不可能的。” 在自家王府都竭力避开这种事,在别人家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卷进去。 说完该说的话,她转身要走,谁知道旖妃在后头悠悠说了句,“现在可容不得你说‘不’了。” 乾陵悦没有回头地离开。 清者自清。她不想做的事,就算拿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做。 这一出闹罢,她更加排斥出去散心,又没有什么写东西的灵感,房间像是一个囚笼,,关着她的行动。 绿竹也跟着只能在里面打转,两人将屋内的雕花数完后,作为女主人的香妃终于姗姗来迟。 “方才有些忙,这时才空下来,妹妹还好吗?”香妃脸上的歉意不似作假,主动提及昨天的事,“昨晚我训斥了桃七,让她以后主动承担责任。” “倒也不必,只不过是个误会罢了。”她懒得争论,摆摆手,不愿意提及。 香妃自来熟地在桌边坐下,打量一眼已经收拾好的礼物,眼底微暗,“陵悦下午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她能有什么安排。 “不如我带你四处逛逛,南王府还挺大的。” 乾陵悦怀疑地看向她,总担心其中有诈。 “不必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丫鬟蠢,不是我蠢。”她无奈笑笑。 想来也是。若是她真的如此急不可耐,也坐不上王妃这个位置。 见她还一脸犹疑,香妃主动道,“那个惹事的丫头已经被我赶到后厨了,虽然忠心,但容易带来祸患。” 难怪今天跟过来的是其他的面孔。 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有劳香妃带路。”乾陵悦抿唇,垂首答应。 两人走在前头,丫鬟跟在后面,昨日那么多人,今天在王府里愣是一个都没见着,偌大的庭院里反而生出冷清。 “听说早些时候旖妃找到你了?”才走出两步,香妃便开口问道。 乾陵悦挑挑眉,没有监控胜似监控,这些人恐怕连她的起居都事无巨细地回禀了,“不过是闲聊家常。” “旖妃本就是好客之人,希望没有吓到你。”她平静道,听不出喜怒。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 勾心斗角 “旖妃的性格挺招人喜欢的。”乾陵悦漫不经心地回答,非要和她对着干。 香妃淡淡笑一声,没有计较。 迟钝地发现自己幼稚的乾陵悦抿唇没有出声。 两人沉默往前走,一路上都无人说话,拐了个弯,一座暗色砖瓦的房子出现在视野里,她骤然抬头,望着高耸的屋尖,只有一派森然肃穆,与其他屋子的温和全然不同。 “这是祠堂。”香妃跟着她看了一眼,又淡然收回眼神,云淡风轻地介绍着。 她点头,迈开脚步打算离开,香妃脚步却未动,“不进去看看吗?” “这是祠堂,冒然进去恐怕不太好。”乾陵悦说着还谨慎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大门,绿竹的叮嘱还在耳边,她没有那么不知礼数。 本以为香妃会知难而退,可她却岿然不动,还缓缓往边走,“王爷向来看重贵客,我若不带你过来,等他亲自提出,恐怕对我又是一顿苛责。” 这一番话说得乾陵悦有些踟蹰不前。 她本意是不惹麻烦,但不代表喜欢让其他人麻烦,更何况香妃虽然与她有过节,但是她并不喜欢故意为难她。 两人僵持片刻,乾陵悦退一步,“我去请示南王。” “不必,这种事我还是可以做主的。”她的阻止只会让乾陵悦更加警惕与坚持。 两人对峙着,绿竹适时打破沉默,“参见南王。” 香妃脸色一收,乾陵悦扭头看过去,同时行礼。 项天义缓缓走来,视线从香妃身上略过,停驻在乾陵悦身上,跨步过去,垂眼,声音低沉和缓,“想去祠堂看看吗?” “啊?”她呆呆地回望着,没明白这话题怎么就变了。 “祠堂虽然是重地,但陵悦想看,倒也去得。”他继续着。 乾陵悦歪着头,余光飞速扫向他身后的香妃,心道她必然要生气,她对祠堂的确没兴趣,毕竟在后世也不过就是个观赏景点。 “不必,既然是重地,我一个外人,不便打扰。”这是实话实说,她恨不能在脸上写着“麻烦走开”四个大字。 她说完率先转身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项天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陵悦想去哪里可以随时告诉香妃。” 万幸不是他陪在身边,不然不知道生出多少事。 其他侧妃也许觉得是接近他的好机会,但她就成了香妃的眼中钉心头刺,那可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自然,二哥不必操心。”虽然他与自己男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身份在此,该分清的还是得分清。 “嗯。”项天义颔首,陪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再度道,“在王府里不必拘束,我知道你散漫惯了,既然天礼惯着你,我自然也不会凭空约束。” 她意外地看着他,这话听着总怪怪的,但她没有细究,嘴上还是答应着,“嗯。” 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看样子知道她还没有放松,无视香妃的存在,轻笑着,“陵悦还没把我当哥哥吗?” “怎么会,您这是什么话。”她连连摆手,现在只想尽快应付过去,结束与他的对话,她的后背都快被烧出一个洞了。 “既然把我当哥哥,那就把南王府当自己家,不必拘束,想去哪里就去,这里没有任何禁制。”他的话说得很满,仿佛真的不会追究似的。 乾陵悦心里打鼓,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现在说得好听,要是真的触到他的逆鳞,必然是杀头大罪。 她只住在这里三天,到底招谁惹谁了。 “我记住了。”她乖巧点头,抿唇笑着。 好在项天义终于打算放过她,温声道,“我还有些公务处理,你尽情玩,只要绿竹跟着你即可。”说完又看向香妃,“你跟我来一下。” 颇有被班主任下课叫到办公室的严肃感,乾陵悦光是一听就心中一紧,赶紧说了一句,“二哥,香妃照顾我也不容易,你给她少安排一点活儿。” “难为陵悦替嫂子着想。”他面色还是淡淡的,笑容已经收敛。 完了,乾陵悦恍然有种他是故意给她拉仇恨的错觉。 而不等她回过神,香妃已经被他拉走了。 这之后她和绿竹茫然地在王府里打转,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除了那座祠堂,其他院落大多相似,只是名字不同。 想来是各个侧妃的寝院。 她没有惹是生非的意思,小心避开那些院落,路过一个院落时,刚巧一个丫鬟在门口打扫,两人猝不及防对上视线,乾陵悦惊得忙往前跑了一步。 心有余悸。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不知道那丫鬟又会加工成什么样。 她脑子里匆匆闪过这个想法,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当她转到王府另一边时便听到路过丫鬟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听说刚才有人看到那个安王妃鬼鬼祟祟地从祠堂那条小路回来,不知道去干了什么。” “祠堂?她的胆子可真大啊。”另一个丫鬟跟着接话。 “等着吧,这个安王妃说了名的嚣张跋扈,王爷肯定看不惯她。” 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尽数传到她的耳里,压根没把她放在眼中。 乾陵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王府里的人,只想着赶紧离开,祠堂她都没有进去过,身正不怕影子斜。 逛了一大圈回到房间里歇歇脚,刚坐下,一口茶还没喝完,就听到绿竹在外紧张地喊道,“王妃,不好了。” “嗯?”她瞬间就想到早先传的祠堂,下意识问,“祠堂出事了?” “您怎么知道。”绿竹睁大眼,没想到她能猜到,“祠堂里供奉的神像都被摔在地上。” 她手里的茶杯忽然就握不稳了,供奉神像被摔,听这短短一句话就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 但愿没有证据是她做的。 如是想着,她跟着绿竹走到外面,门外已经是乌泱泱的一群人,面上愤然,大多都是打算口诛笔伐。 她更是无语,看来这是早就预谋好的。 仔细地看了她们一眼,大多都是不太熟悉的面孔,估计都是香妃那边的人。 仿佛拿了剧本的人优哉游哉地扫视过去,懒散发问,“诸位,这是怎么了?” “你就算再和香妃姐姐过不去,也不该打碎祠堂里的神像吧?”有个耿直的姐妹直接开口,语气愤然,仿佛认定是她的错。 她悠悠望过去,“有证据吗?我为何要打碎神像?” “哼,”她冷哼一声,“谁不知道祠堂是香妃姐姐管理,出了事自然会责骂到她的头上,至于证据……” 说着从身后拧出一个怯生生的丫鬟,踢她一脚,让她跪在乾陵悦跟前,“她看到了全部。” “全部?”乾陵悦凝眉,蹲在那丫鬟跟前,抬起她的下巴,柔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奴婢……奴婢……”她抖着嗓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余光害怕地看向后面逼视的人,显然有人在背后威胁。 “不必怕,你大可直说,我会为你做主。”想到项天义的保证,乾陵悦抿唇鼓励着她,至少这个丫鬟是无辜的。 丫鬟受不住她的催问,避开她的视线低声道,“奴婢看见您从祠堂那边走过来,稍后去收拾的时候就看到神像碎了一地。” “所以就认定是我做的?” “奴婢只是如实禀报,并未……”她说到一半又恐惧地看了后头一眼,不言而喻。 乾陵悦不指望她能站在自己身边,毕竟这是南王府,她罩得住她这一时,罩不住一世,只能转了视线看向她身后那些姑娘,“你们可还有其他证人?” 姑娘们面面相觑,当然没有,但是也可以给她找出来,本来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事,问不问没有什么区别。 她们要的不过是她的低头,和项天义对她的惩罚。 很可惜,她们一样都得不到。 “既然我犯下了这样的过错,不如请王爷定夺,看看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大大方方地拂袖,率先走下去。 围成一团的侧妃不自觉为她让开路,有些眼底已经有了心虚,却还强撑着,“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诡辩。” 此刻香妃正在王爷那儿,这事儿她应该会帮忙。 如乾陵悦所想,哪怕是在这王府里,妃子之间,也有拉帮结派,有人费尽心思拉香妃下台,就有人绞尽脑汁保住她的位置,这样自己地位才足够稳固。 眼前的这帮人想必就是后者。 在去找项天义的路上,乾陵悦怡然自得道,“诸位的苦心,香妃怕是笑纳不了。” 离她比较近的几位侧妃脸色一僵,装作没有听见。 她只幽幽继续,“香妃姐姐恐怕现在都是自身难保,你们为她考虑的心情我理解,只不过操之过急,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态度的确嚣张了些,但这些人欺软怕硬,她不嚣张,还真以为她是好捏的软柿子。 “安王妃这说的什么话。”有位侧妃忍不住出声反问。 “我说的什么话,难道你们心里不清楚?嗯?”她一个个问过去,瞧见她们精彩的脸色后嘲讽勾起嘴角。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无条件的信任 一路沉默走到项天义院落前,里面寂静无声,门口的侍卫门神一般,看到这一群侧妃也目不斜视,似乎压根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去通告王爷,祠堂神像打碎,有证人目击是安王妃所为。”领头的人踏前一步,语气沉稳,看上去是那么回事。 被团团围在中间的乾陵悦怡然自得,随便她们怎么摆弄。 侍卫这才看了那侧妃一眼,又收回视线,一板一眼,“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连祠堂都不管了吗?”那侧妃惊愕地拔高声音质问,还不忘白乾陵悦一眼。 “王爷交代过,不得打扰。”侍卫也轴得很,说一是一,压根不给斡旋的机会,直接切断她的想法。 围观的乾陵悦一声不吭,静静地观望着事态发展。 侧妃万万没想到第一关就卡得死死的,与侍卫对峙片刻,没有发话,也没有离开,大有等在门口的架势。 侍卫也懒得管她,只要不要求进去就行。 等了约莫半刻钟,乾陵悦不想再继续这无聊的游戏,主动道,“不如等南王肯见你们了,再找我过来当面对峙?” 她无所谓的态度惹怒了侧妃,后者沉着眼,不甘又不敢直接闯进去,只能瞪着她说无用的狠话,“你以为王爷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吗?你……” “别的我不敢说,至少这一点我是肯定的。”乾陵悦打着呵欠打断她的话,自信满满。 不是她自大,哪怕是照顾客人呢,项天义也不会上来就找她的麻烦,只能说这些侧妃急功近利,白瞎了她们在府里的操练。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主动照顾好她。 她懒得腹诽,在对方难看的脸色里轻飘飘地抿出一个讨打的笑,歪着头,一脸天真,“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转身往回走。 不是她不配合,只是站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房间待着。 绿竹一蹦一跳地跟在她身后,稍微走远后才得意地笑着,“您都不知道刚才她们的脸有多难看。” 她嗔怪地拍了一下她的头,严肃道,“别得意忘形。” 小丫鬟立刻收了笑。 这事当然不会到这里就结束,闹到这份上,那侧妃不追究到底才怪。 她只需要以不变应万变。 回到房间,坐下喝了口茶,安闲自得地转了一圈,还格外开心地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全部整理好后刚打算休息,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安王妃,南王请您过去。” 意料之中。 她淡定起身,整了整衣摆,身处王府,不经历尔虞我诈也不值得。 绿竹跟在她后头,觉得这是王妃最有气势的时候。 丫鬟将两人引到祠堂,里面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人,绿竹眼中多了诧异,悄悄凑到乾陵悦耳边,“王妃,他们好像动真格的了。” “随便。”她无所畏惧。 “安王妃到。”丫鬟高声传达。 前面的人主动让开一条路,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里面,肃穆的祠堂此刻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碎石块。 这倒是出乎她的衣料,本以为最多打碎一两个意思意思,这样看整她的人是下了决心啊,不过可惜了,项天义压根就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陵悦你来了。”她刚这么想着,主人温和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仍然听不出喜怒。 一般而言,乾陵悦会和这种人保持着相当的距离,笑面虎从来最吓人。 但这是项天义,项天礼的哥哥,她前世的男神,自然另当别论。 “嗯。”她点头,静观其变。 “楚妃说有人看到你进祠堂打碎了神像。”大概笃定不是她做的,项天义也问得十分随意。 她轻松反问,“请问是谁说的?” “这要问楚妃。”他说着看向打算看好戏的楚妃。 推出一个丫鬟并不难,楚妃立刻将目睹了的丫鬟推出来,丫鬟跪在地上,与方才在客房外指认她的又是不同。 幺蛾子真多。 她悠然发问,“你说是我打碎的,亲眼看到了吗?” “奴婢亲眼看到您进了祠堂。”这丫鬟倒是有几分胆魄,说话一点都不抖,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实。 双手抱臂的人在她周围转了一圈,“你只是看到我进了祠堂?” “是。”丫鬟回答,顿了顿又追加道,“随后奴婢便听到神像破碎的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乾陵悦刨根问底。 “这奴婢怎么形容得出来。”丫鬟有些被为难到,但是还没有慌。 “是吗?还是你根本没听到呢?”她问得直接。 丫鬟猛地伏在地上,声音坚定,一口咬死,“奴婢纵然贱命一条,去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撒谎。” 可以,看来是铁了心要往她身上破脏水了。 她退后一步,低头看了一圈现场,灰尘死起,凡是离神像近的身上几乎都带点灰,“你目睹我进去,又目睹我出来?” 心神微动,她追问那个丫鬟。 这次丫鬟没有回答,不知是拿不定主意还是没有提前和那边的侧妃商量好。 她张嘴正要说话,被乾陵悦打断,“你看到我进去,随后听到神像打碎的声音,然后就去找了楚妃?” “是。”丫鬟垂首,不觉应着她的话。 “但你只是听到一声你描述不出来的响,就能知道是神像打碎了?”她边说边绕着她打转,仔细观察着她的衣摆,“这里石头做的东西可不止神像,你就如此确定?” “奴婢……” “还有,既然你是直接去找了楚妃,为何你身上有灰尘?难道在王爷来之前你私自进来过?”祠堂是连侧妃都需要申请才能进的地方,她一个小丫鬟,就算里头发生了天大的事,也不能擅自进去。 万万没有想到她把自己绕了进去,丫鬟眼神开始慌乱,但又不敢掀翻供词,求助地看向楚妃,想让她帮自己圆说辞。 楚妃立刻站出来,“是臣妾让她进去的。” “为何?”乾陵悦以一敌百,转而接着她的话问,“是想看神像还有没有救吗?还是确认神像真的打碎了?” “安王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故意的吗?”楚妃避开她的问话,脸色不好地反问。 乾陵悦耸耸肩,“是不是您故意的,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丫鬟的供词漏洞百出,我都能找出问题,王爷难道看不出吗?” 说着回头看向项天义,后者眼中有一丝没来得及收好的欣赏与淡笑,似乎并不关心神像是否打碎。 她心中微惊,迅速回头避开他的视线,飞快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的动机是什么?南王南王妃邀我来府中做客,我闲的没事打碎神像?” 楚妃嘴唇动了动,“谁不知道你与香妃姐姐有过节,祠堂在香妃的打理之下,不就是为了让王爷责怪她吗?” “巧了,我也是听楚妃你说起,才知道祠堂由香妃打理。”她一脸真诚,“我不过是一个居住三日的过客,贵府的事务安排,我怎会知道?” “你若是真心要害香妃姐姐,难道会打听不清楚?”楚妃据理力争,听上去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乾陵悦由着她说,反正她什么歪理都有。 “陵悦是我们府中的贵客,”项天义终于出来阻止这场没有结局的混战,温文儒雅依旧,且夹杂着些微的寒气,扫了欲言又止的楚妃一眼,声音沉下,“楚妃,不可胡闹。” “王爷!”楚妃不服气地大喊一声,要为自己辩白。 项天义只冷冷地横了她一眼,她噤了声。 “陵悦绝非打碎神像之人,不必再追究。”他甚至连调查都没有仔细调查,就轻易地做了决定。 围观的侧妃面露诧异,不敢相信一向缜密的王爷竟然是如此草率之人。 而他似乎毫不在意,扫视一圈接着道,“本来没有叫陵悦过来的必要,叫过来也只是为了当众还她一个清白。” 说得理直气壮,袒护之意不言而喻。 他的坦白与维护倒让乾陵悦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众人视线,垂头看着地面,心里隐隐地开始担忧。 这么直白的态度虽然能够彻底解决流言蜚语和蠢蠢欲动的心,却容易置她于更危险的境地,她有些头疼。 “陵悦,你可以先回去了,这件事我会自行调查。”他语气温柔,只有满满的宠溺,仿佛把她当亲妹妹,或者别的什么。 这么轻松,她反而有些意外,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嗯,不用担心。”他肯定地点头。 懵懵离开的乾陵悦走出好一段距离后才低声与绿竹交流道,“他对咱们王爷也太好了点吧。” 绿竹也抿唇肯定地点点头,颇为赞同。 快走到的时候,绿竹忽然开口道,“不对啊,南王是看在您的面子吧。” 她背脊一僵,连忙否认,“当然不是,若不是他宠爱信任弟弟,怎么会对我如此放松?” 心里却是有点发虚的,项天义的态度就连她都感到有点不对劲,但具体何处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毕竟项天义一副坦然的模样。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帽子戴不得 祠堂神像的事不知结局,只是晚膳时饭桌似乎不再那么拥挤,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没有看到楚妃身影。 其他侧妃看她的眼神微变,惊疑之下藏着探究与打量。 起初她们只当她是一个贵客,可随祭祀在前,神像在后,她们逐渐发现王爷比想象中更加溺爱她。 无条件的信任,以及不计后果的偏袒,不像是王爷的一贯作风。 这次晚膳,侧妃们没有再争相邀乾陵悦,反而借故在饭桌边打转,谁都不肯先坐下去。 项天义面色如常地落座,香妃紧跟着坐在他身边,分辨不出喜怒。 乾陵悦看了一圈,大家似乎都在等她,没得选的人懵懵地在项天义另一侧坐下,谨慎小心,收敛性格,屏住呼吸。 “陵悦怎么如此紧张?”耳边骤然想起他的关怀,她吓了一跳,坐直脊背,下意识拉开距离。 “没有紧张,只是有点不习惯。”她尬笑着回答。 “还是不习惯吗?看来太勉强你了。”无视旁人,项天义点点头,苦恼,“还想着陵悦或许能够习惯,日后常来。” 别了吧。她抿着礼貌的笑,微咳一声,压低声音提醒他,“您的侧妃还未入座。” 似乎被她提醒才注意到,他抬头时温柔敛迹,“都坐下吧。” 侧妃们这才入座,往日还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今日却静若寒蝉,木筷偶尔与瓷盘发出的碰撞都足以惊得在座僵硬。 一贯引导氛围的香妃格外沉默,全程专注用膳,反而是项天义时不时与乾陵悦搭话,还会温声为她介绍桌上的新菜式。 这哪里是把她当贵客,根本是把她当亲祖宗。 “南王,我用完了。”备受煎熬地用完晚膳,她果断放下碗筷,声音清脆,目光扫视后停在项天义身上,行礼起身。 “嗯,我陪你转转。”他跟着也放下,擦擦嘴,不顾其他妃子的异色,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乾陵悦走了几步,实在不解,回头望着他,“二哥,你是不是与香妃起了争执?” 往日他对她充其量是比较照顾,绝不会像现在甚至有越矩之嫌。 他起先没有说话,又走出两步了才娓娓道来,“她近日对我颇为冷淡。” 所以?她皱眉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我不得已……” “利用我来气她,是吗?”乾陵悦自然接话,无语摇头。 “……不是利用,”他还想解释,说到一半发现无法自圆其说,只能垂首承认,“我太不会处理这些事。” 她抿唇片刻,“方便和我说说理由吗?冷淡的理由。” 身边的人顿了顿,走到一边就近坐在石凳上,“说来有些难以启齿,她觉得我不够关心她。” “香妃是你的结发,也是最了解你的人,怎么会无端说这种话,难道最近有哪里不同吗?”乾陵悦作为一个局外人也不知从何处着手,试探地发问。 项天义心思极少放在女色上,更无从揣度女人的想法,被她问得呆了片刻。 打消从他那儿得到答案的想法,她清清嗓子,主动发问,“你往日都是在她那儿留宿吗?” “是。”他面上的不解很真实,似乎不知她如此询问的缘由。 “这几日也在那儿睡?”她继续追问。 “这几日政务繁忙,便在书房睡了。” 好的,找到一个点。 乾陵悦脑袋飞速转动,在言情剧里搜索相似的剧情,充分发挥着平日里闲来无事的知识累积,“你和她还有什么固定的习惯吗?” 项天义敛眉思考片刻,“每日清晨她会亲自为我换衣,一起用早膳,送我出府。” 哦,还挺恩爱的,想想她和项天礼,什么仪式都没有,难怪南王妃都生了一对龙凤胎了,安王府里还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用太担心,你按照之前的习惯对待香妃就好了。”她拍拍他的肩,虽然他还算是自己的男神,却已经不是让她小鹿乱撞的那个男神了。 眼下她只是真心实意地想解决他的问题。 “这样就可以了吗?”他不太相信地问。 “嗯。”乾陵悦笃定点头。 女人嘛,一个人在家总会想七想八,没有情感寄托就会开始盘男人的人际关系,或者处事的各种细节。 小事放大,大事推演,最后便成了“他不爱我”的罪证。 此刻出现任何一个不曾出现的异性,就会让她如临大敌,甚至怒火乱泄。 显然乾陵悦就是那个炮灰。 她好难。 思及此,她忽然凝神,转头问项天义,“你邀我过来小住,也是这个原因吧。” “……是。” 完全在意料之中呢。乾陵悦疲倦地闭闭眼,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她的心情轻松许多,权当给自己放三天的假,做一回媒人也不错。 按照她的建议,隔日项天义便与香妃并肩走在一起,与她擦肩而过时甚至还冲她笑了笑,乾陵悦受宠若惊。 只要香妃不主动找她的事,她就谢天谢地了。 又过半日,午膳各自用膳,香妃被额外召到项天义寝殿里,想来是一顿温馨的午餐。 不知道说项天义领悟能力强,学会举一反三,还是她指点得一针见血,两人的关系飞速升温,连其他房的丫鬟都看出项天义对香妃的宠爱,纷纷交头接耳。 虽然交投接耳的内容乾陵悦并不怎么喜欢,诸如—— “我就知道王爷最疼爱的还是香妃你,那个什么安王妃简直太自大了,竟然还想挑拨王爷王妃的关系。” “是啊,哼,这下要她好看。” 对不起,我本来就很好看。乾陵悦腹诽着经过,目不斜视。 其实她并不在意丫鬟们的看法,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些流言传播范围,若是传出了南王府,就意味着京城里各个角落都会充斥着这样那样的言论。 这不是在打项天礼的脸吗。 才被教训过的人可不想摸老虎屁股,暗自吩咐绿竹出去转一圈,打听打听。 借着出去购置物品的理由,绿竹随着南王府里的采办小厮一同出门,乾陵悦则待在房间里,写写方子,读读书。 正冒出新点子打算记下,敲门声便响起,她微怔,这个点绿竹才刚出去,不会这么快。 难道又是哪个想搞事的妃子? “进。”她高声回应,门应声而开。 是香妃。 她手里提着一个糕点盒,后面一个人都没有,看样子是自己来的。 “香妃,好久不见。”两人只是路过会偶尔对视,其他多余的接触并没有。 “的确好久不见。”香妃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听得人身心俱畅,但乾陵悦没有心思欣赏,毕竟这是南王府,不是安王府。 “找我有事吗?”赶紧说完赶紧走,她可招待不起。 香妃讪笑着将糕点盒放在桌面上,柔柔发问,“不请我坐下吗?” “您坐。”也许是乾陵悦属性太直,对弯弯绕绕的女孩子实在看不上眼,避之不及。 就算她再温柔,对她而言也是笑里藏刀,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背后捅一刀。 也许是看出她不怎么欢迎自己,香妃也有几分尴尬,尴尬后是无奈与怅然,“我与陵悦之间,误会太多了。” 误会倒谈不上,非要说的话是对彼此的偏见罢了。 也是,但凡感性至上的女人都看不惯自己的爱人对其他人温柔备至,哪怕是弟媳。 “香妃,既然你我之间嫌隙不可逾越,不如就此遗忘。”乾陵悦开门见山,这嫌隙一时是填不满的,她也不指望一次谈话就能改变香妃对她的看法。 偏见总是根深蒂固。 “此话怎讲?”没料到她如此直接,打得香妃措手不及。 “日后我会与二哥保持距离,你也不用担心我对他有非分之想,他是我二哥,仅此而已。”她尽量把话说得通俗易懂,紧盯着她的表情,观察着她的反应。 “陵悦这是什么话,我不曾怀疑过……” “香妃,你我都是女人,你的想法,我大概也能知道一些,如果你真的没有怀疑,自然更好,若是有,也请您尽早打消这个念头。”她打断她的场面话,直视着她,“这样的帽子,我戴不起。” 香妃不再作声,盯着桌面,半晌没说出话来。 该说的都说了,乾陵悦深吸一口气,才抬手为她沏了杯茶,“现在,香妃来意为何?” 她一时没能接住。 来能是为何?不过是试探她对项天义的感情。 可她说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她还有什么好问的。 “后厨新做了一些糕点,口味不错,所以我拿来给你尝尝,这可是西凉的厨子,别的地方未必吃得到。”香妃表情一换,一派和气。 乾陵悦眉尾微挑,配合地,“这里竟然会有西凉的厨子。” 说着伸手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味道确实还不错,甜而不腻,回味悠长。 “是琳妃带过来的,托她的福,我们也尝到许多新鲜。”绝口不提方才短暂的交锋,香妃面色温柔,打开第二层,将另一种推到她的面前,介绍着用料及手法。 看上去其乐融融,可两人眼底都各藏着心思。 第一百八十四章 流言是什么?与我无关 吃了半晌点心,香妃没有要走的意思,乾陵悦也找不到逐客的理由,只好拖着,手里的糕点吃得越来越慢。 她开始思考绿竹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陵悦似乎有心事?”香妃并未放过她的频频观望,开口问。 尽量避免与她谈及个人情绪的乾陵悦吃完最后一口糕点,歪着头,避重就轻,“哪里有什么心事,不过是在想绿竹怎么还不回来,担心她遇到什么危险。” “京城乃天子脚下,谁敢放肆。”反正香妃三两句就是不离皇室的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却卯足了劲要从她嘴里挖出点什么。 乾陵悦很想问她还有哪里不满意。 她作为一个屡次遭受污蔑的人,还能返回来帮她撮合感情,解决难题,她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香妃,我这个人,说好听点是直来直往,说难听点就是没什么眼力见,您有想知道的事,就直接问我。”她已经最大程度地表现了诚意。 若她不接受她的行事风格,便就此打住。 对面的人愣了足足小半刻钟,才讪笑着,“陵悦莫要误会,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那就按照我的方式聊。”如果她是个男生,那就是个妥妥的不解风情的直男,注孤生。 被逼无奈的香妃深吸一口气,几番尝试最终却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看来香妃姐姐是坐够了。”她立刻起身,下了逐客令,面上还算温和,看了眼天色,追加一句,“二哥该要回来了,您不去迎接吗?” 项天义果然是个好用的挡箭牌,还要说什么的人表情微顿,终于是放过她,“改日再来同妹妹闲话。” “恭候大驾。”最好别来四个字生生卡在她喉咙里,最多一天,她就可以离开了。 虽然在安王府也有诸多烦恼,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被动。 香妃前脚刚走,绿竹后脚就跟着回来,先是探头看了一眼,确定屋里没别人之后才放开脸色,皱着眉,十分不悦,“外面到处都在说您对南王心怀不轨,还在南王府搬弄是非。” 看吧。就知道会这样。 她扶额,只是无从解释,不管她做什么,大家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心怀叵测。 “要是以后去了邻国,他们还会这么说我吗?”乾陵悦暂时放弃澄清的想法,开始规划后路。 “……应该不会?”绿竹还等着她想出法子,谁料听到意外的问话,茫然不定地回答。 那就好,若是事情结束,而她不能回去,那就去邻国重新开始。 有了后路,她不再那么紧张,悠然自得起来,“让流言传吧。” 反正她不开班了,医馆的污蔑也洗清楚,针对她个人的偏见也就无所谓,左右她常年待在王府,耳根清净。 真有过分的,相信项天礼也会出面解决。 她的泰然令绿竹惊愕,她不可置信地在她身边打转问道,“您不着急吗?” “我为何要着急?” “这可是关乎您声誉的大事。” 瞥到她急切的神情,乾陵悦了然。 她忘了这是个名节为大的社会,一个女人有了这样的传闻,无异于被钉在耻辱柱上,且没有任何辩驳的权利。 “你信这样的传言吗?”她不答反问。 绿竹微怔,摇摇头。 “李嬷嬷、土豆会信吗?” “不会。” “二当家、阿歌会信吗?” “不会。” “这就是了,”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知我者,自然信我;不知我者,他说什么与我何干?” 为不在乎的路人说辞而懊恼,才是最傻的事。 绿竹似懂非懂地点头,少焉又开口,“可是王爷会信吗?” 项天礼会信吗?这是个好问题。 先前他就处处怀疑她和项天义的关系,又知道项天义算是她某种程度上的初恋,眼下流言四起,编得有鼻子有眼,搞不好他会信。 “王爷聪颖过人,里头的玄机,他可比我更清楚。”她并未说出担心,免得徒增烦恼。 再者她的回答也是一种可能。 传得再神乎其神,却都只是“听说”“据说”“我有一个朋友/亲戚”……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些都站不住脚,想推翻很简单。 项天礼不会傻到跳这种陷阱……吧。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她现在管不动的事,急吼吼地澄清,在围观者眼中反而是做贼心虚的坐实。 “可是……”绿竹生怕两人再度闹别扭,还想补充点什么,乾陵悦抬手止住她的话。 她现在只想着如何改进胭脂,研制新品,让医馆长久可持续发展,要是能做出一个连锁就最好不过。 至于其他的,浪费时间罢了。 劝说一个不愿意谈情说爱的人谈情说爱,无异于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都是徒劳无功,绿竹选择闭嘴做事。 当天,项天义不出意外地造访,乾陵悦甚至懒得起身迎接,撑着下巴,视线从他进门一直跟到他坐下,“二哥,何事?” 言简意赅,该说说,说完该走走。 “听你的意思,好像不太欢迎我?”他无奈弯唇,生生透出宠溺。 这样的宠溺会害死人的,大哥。乾陵悦腹诽着,不留情面,“请收起你的笑。” 她的严肃令项天义正色,他缓缓敛了笑,“有谁说了什么吗?” “那倒不是,只是这样笑多少会让人误会。”就算有谁说了什么,也暂时不是他可以插手的。 “误会?”显然还不知道这张脸极具迷惑性的项天义蹙眉发问。 解释得太清楚显得她自作多情,于是她含糊其辞,“差不多吧,所以你来找什么事?” 话题转移得飞快,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在他的沉默里猜测,“是项天礼过来要人了吗?” 她多希望听到肯定的回答,然而她的希望落空,“不是,只是来感谢你的建议。” “哦。”是撮合他们的建议,可惜不久前才被香妃间接警告,不然她还有更多法子让他们关系更和谐。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他跟着追问。 “这话可不能乱说。”乾陵悦急忙打断他,担心有人路过听到,“我当然开心,只是有点累了,所以看上去脸色不好。” 万事皆可“疲惫”当借口,这么一说,项天义果然不再坚持,收了话头,看了她片刻,“需要我请太医来看看吗?” “我本身就是,没关系的。”她连连摆手,余光看到有丫鬟经过,眼皮子猛地一跳,愈发急切地赶人,“二哥忙了一天,想来累了,让香妃给您按按肩放松一下吧。” 她越是急切,项天义就越能察觉到她怪异的态度,想追问,又明白她不会直说,只好尊重她的意思离开。 回到书房,刚坐下,香妃便送来羹汤,温温柔柔地搁在他手边,顺便坐下,柔声发问,“王爷,喝口汤暖暖身子。” 他看了眼还在荡着波的羹汤,“你今日去了陵悦那儿?” “是。”端起碗的动作顿了顿,香妃声音小了些,言外有话地,“陵悦妹妹连这个都和您说了吗?” “是我问的。”项天义也不傻,简单的对话间他大概也就明白两人的嫌隙源于何处,“陵悦不是追着不放的人,但过往之事也不可能一笔勾销,你就不要主动招惹了。” 主动招惹。香妃握紧羹匙,克制着膨胀的嫉妒与追问的冲动,勉强笑着,“臣妾只是送给她新做的点心,没有其他的意思。” “点心可以让后厨送。”他的话不容置喙,简而言之就是离乾陵悦远点。 忍了又忍的乾陵悦终于开口,“王爷,陵悦是安王的王妃,您的亲弟媳。” “所以?”他转过头看着她,“你在指责本王?” “不是,臣妾只是……” “本王为了讨你欢心,特意去请教陵悦,而你却在怀疑本王与陵悦的关系?”他面色更沉,一股被背叛的愤怒油然升起。 香妃背脊僵住,不知事情为何发展到如是境地,一时无法反应,本能道歉请罪,“臣妾并非此意,还请王爷责罚。” 盛怒之下,项天义一把甩开她捧着羹汤的手,瓷碗摔在地上,碎片满地,羹汤洒了一圈。 香妃吓得一抖,丫鬟们瑟瑟对视,不知该不该上前。 “还不收拾?”惊讶过后的香妃立刻冷静下来,强作镇定地吩咐。 丫鬟手忙脚乱地上去,她则温声认错,“王爷,臣妾失态,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眼底却满是暗沉,心中默默做了决定。 “若是一两次便罢了,陵悦次次都遭受非议,你要本王如何对安王交代?”他的语气不似刚才那般严厉,脸仍旧紧绷着,这怒气似乎隐忍许久。 “臣妾疏忽。”她垂头,乖顺认错,没有任何争辩。 棉花可以卸掉任何力量,项天义本身也不是爱发脾气的人,三两句已经将他的怒火宣泄完毕,伸手扶着香妃的胳膊,“平身吧。” “王爷……”她的声线终于透出微弱的颤抖,夹杂着委屈和难过。 “本王也有错。”他终于重新温柔,手从她的胳膊滑到她的手背,缓缓握住,“香妃,你终日在本王榻侧,难道不了解本王?”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不是契机 香妃呆呆地望着他,分不清他此刻话里情意的真假,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借力起身,垂着头,一派恭谦,“王爷教训的是。” “何来教训,你身为南王府的女主人,自然受到更多约束,本王并非不体谅你的委屈。”他彻底温和下来,望着她的目光柔和包容,仿佛对待心爱之物。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抿唇想要道歉,思及他的话,又改口,“您既有公务要忙,臣妾就不叨扰了。” “嗯。”话题到此为止,在她离开时,项天义又道,“桃七也是护主心切,不必苛责,调回来罢,毕竟是你的嫁妆。” 桃七打小就跟着她,主仆二人情比姐妹,此番调走,她必然不甚习惯。 “谢王爷恩赐。”香妃脸上露出些真实的笑容来,行礼道谢。 出门后拐了弯,桃七正在角落里等着,见她走到跟前,连忙要施礼,被香妃抬住胳膊,“王爷既然不追究,本宫自然也不会过问,只是以后莫要大意行事。” “谨遵王妃嘱咐。”桃七面露歉意。 两次大过失都是她间接造成,她不理解自己的计划怎么会失败,从前都是用这样的手段帮王妃扳倒其他人。 这个乾陵悦,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白莲花。 远在客房的人猛地打个喷嚏,揉揉鼻子,怀疑自己受了风寒。 “王妃,您披件衣服吧。”听到响动的绿竹拿着外披走过来,盖在她背上,小声抱怨着她不爱惜自己的行为,“万一着凉了,奴婢又要挨王爷的骂。” “别,”乾陵悦立刻抬手止住她,力图撇清关系,“你挨的骂,别扯到我的头上。” “……”绿竹无语地看着她的后脑勺,替她把领子前的带子系紧了。 她半转着毛笔,盯着自己的新方子发呆,思考需要修改的细节,此刻她无比后悔自己当初选专业没有选择商科,不然早就做生意发大财了,谁还在这里抠抠搜搜的算计。 说来也奇怪,项天礼这么大的家产,平日也不见多奢华,连给妃子的打赏都少之又少,她深刻怀疑这些钱都去了哪里。 莫非拿去投资了吗?回去没事问问他,如果他在投资的话,说不定可以说动他投资医馆。 小算盘打得乒乓响,若是成功,这又是一大笔进账,她脸上逐渐露出让人害怕的笑。 “王妃,您在想什么?”绿竹浑身抖了抖,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想怎么赚更多的银子。”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更何况绿竹还是这个目标实现道路上重要的一环,直白地回答。 谈及银子,她的眼睛放光,而绿竹则是更加的不理解,“王爷虽说不是富可敌国,但养活您的喜好也绰绰有余,为何总想着赚钱?” 乾陵悦摇摇头,过来人似的深深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教导,“这种东西,只有握在手里,才是自己的。” “王爷给您的,的确是在您手里啊。”单纯的人眨眨眼,愈发糊涂。 “是吗?假若有一天,他不愿意给我银子,我怎么办呢?”她只好换个方式发问,盯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绿竹陷入疑惑中,挠挠头,“额,王爷那么喜欢您,应该不会的。” “喜欢是很廉价的东西。”她无奈地笑笑,似乎想到什么,笑容里夹杂着苦涩,“爱很贵重,却很稀少。” “什么意思?”绿竹极少见她如此深邃的模样,好奇且担心地追问。 “意思就是,喜欢在权力与金钱面前,一文不值。”乾陵悦并非过度悲观的人。 只是权力,自古就带着巨大的引力,吸引人犯罪,挑衅着人们的道德底线,玩弄着痴男怨女的感情。 而金钱作为权力的廉价替代品,成为无法拥有权力者追逐的对象。 古往今来,太多恶的根源不过如此。 绿竹作为王府丫鬟,虽说一直寄人篱下,任人使唤,但也因为如此,添了一分不入世的纯真,对善恶的判断全凭主观,和她解释这些未免深奥。 所以她在短暂的思索后决定避重就轻,“总之多存钱是好事。” “哦。”小丫鬟迷迷糊糊地点头。 现在乾陵悦唯一的希望就是香妃放过她,那个楚妃也不要擅自搞事,让她安安稳稳度过剩下两天。 愿望简单,却很难实现,她格外想念在安王府的日子。 果然,用完晚膳,香妃与项天义亲亲密密地去了书房,她带着绿竹往回走,半路听到后头“哒哒哒”的脚步声,不多时楚妃便与她并肩。 “哎哟,安王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王爷没时间招待您吗?”阴阳怪气的语气惹得乾陵悦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楚妃不也是一个人?王爷待本宫如亲妹妹,晚膳后的具体事宜早已单独与本宫商量过,楚妃莫要乱说,扣王爷一个怠慢客人的帽子。”她轻巧地回答,嘴角挂着微微的笑。 心里却有些抱歉,擅自把项天义拉出来背锅。 “你!”她立刻变了脸色,“莫要胡说,我可没有说王爷。” “没有就没有,这么激动干什么,有这功夫和我摆谱,不如想想办法让王爷多看您一眼呢。”乾陵悦损人从来没输过,光那副贱兮兮的笑脸就足够让人怒火丛生。 楚妃向来欺软怕硬,不是谄媚阿谀,就是盛气凌人,但乾陵悦就是不接她的招,直球打得她一脸懵,哑言片刻才回神,暗自咬牙,“恕我直言,您不过暂时是安王妃,这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呢。” “往后的日子如何本宫的确不知,不过本宫清楚,楚妃你再怎么蹦跶,都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妃,跟在香妃后头像小丑乱转。”她伶牙俐齿地回驳,满意地看到对面人的脸五彩纷呈。 身边的绿竹偷偷笑出声,安王府里曾嚣张一时的柳榕如今都被王妃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更别说这个段位过低的楚妃。 连自家的几个姐妹都斗不过,还来招惹王妃,活该。 遭到乾陵悦的蔑视嘲笑也就罢了,如今连她旁边的小丫鬟都敢嘲讽自己,楚妃面子上挂不住,抬手就是一巴掌过去,乾陵悦眼疾手快地擒住她的手腕,绿竹早就闪身躲在她身后。 “楚妃,您可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动手动脚的呢?”她用尽全力捏着她的手腕,手背青筋暴露,生怕轻一点让对面占了便宜。 养尊处优的楚妃何时遭受如此无礼,瞪着眼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无法动弹,气得她大喊,“安王妃,这里可是南王府,你不要太放肆了。” “本宫是安王妃,南王的贵客,劝你不要太放肆。”摆身份谁不会,且不说项天礼会否为她出头,但就项天义这一关,这楚妃就过不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好,竟然想着和她针锋相对。 安王、南王,这两人没一个楚妃能得罪,她含恨咽下这口气,咬牙道歉,“是我失礼了。” 懒得纠正她的自我称呼,达到目的的乾陵悦放开手,与她错身离开时道,“本宫应邀而来,小住三日,还望楚妃有什么不满都咬牙忍着。” “……” 没有得到回应,她毫不在意,带着绿竹阔步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绿竹才小声道,“听说楚妃背后是楚大将军,她会不会怀恨在心啊。” 乾陵悦当头一棒,扭头问,“大将军?” 一般大将军都有权有势,备受器重,楚妃这样的人才都能做南王妃,想必楚将军影响还不错,万一她告状,随后楚将军对项天礼怀恨在心…… “王爷还会怕一个大将军吗?”她清清嗓子,为自己壮胆。 毕竟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不回不合适。 绿竹为她马首是瞻,既然她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担心,煞有其事地点头。 前脚才解决完多事的楚妃,后脚便看到等在门口的旖妃,她一个脑袋两个大,甚至没有请她进屋,只在门口问道,“旖妃,你来有事吗?”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打破了什么平衡,导致蠢蠢欲动的大家借着这个机会活动起来,而她很不幸就是那个纽带。 “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楚妃与您发生了争执,过来看看。”旖妃笑得端庄,一派大气,却透着装模作样,没有香妃的浑然天真。 不过消息很灵通,她甚至怀疑旖妃在她身上装了窃听器。 “不是大争执,一点误会罢了。”乾陵悦无意多交流,简单回答后便要下逐客令,“天色已晚,您……” “难道安王妃不好奇香妃如此针对您的理由吗?”旖妃抢先开口,打断她的话,眼光熠熠,透着一定要得到回答的坚定。 乾陵悦歪着头与她对视,良久轻笑,“好奇如何,不好奇又如何;你们的争斗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不过是个过客,不必把我当成改变一切的契机。” “安王妃,您总是低估自己。”对面的人绽开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您不仅是契机,也是关键所在,可惜香妃太傻,把您当敌人,这不就便宜我了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此王爷非彼王爷 乾陵悦眉头直皱,旖妃这话说得她好像是某种可利用的工具,而她并不喜欢这种形容,也没心情参与她们无聊的争宠游戏,“在我这里费心思毫无用处。” “难道安王妃甘心香妃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您的权威吗?”旖妃眼中盛着疑惑,这些日子香妃的针对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生气。 更何况安王妃看上去是个高风亮节不肯受委屈的人,怎么会忍下来。 和她说不通,乾陵悦只能用她能理解的语言回问,“我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让香妃吃瘪,难道不是好处吗?”她不解。 “她吃瘪与否,关我何事。”乾陵悦几乎笑出声,“我是安王妃,你们南王府的事,我还不想管。” 见她不肯和自己合作,旖妃误以为是给的回报不够,思考片刻,再度开口,“若是您能助我登上王妃的位置,日后必然少不得与您的相互扶持。” “扶持什么?”她无语。 “虽然说起来不算什么,但家父也是朝廷重臣……” 她还没说完,乾陵悦连忙抬手打断她,摇摇头,“我现在很知足,王爷宠我,南王护我,无需更多。” 油盐不进最是愁人,旖妃找不到突破点只能干着急,眼神闪了闪,“王妃难道就无所求吗?” 无所求?她眨眨眼睛想了想,倒也不是无所求,对上她的视线坦然回答,“有所求,但不是你能帮忙的。” “王妃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能帮忙呢?”只要她有所求,她们就有合作的可能,她在南王府蛰伏这么久,低声下气,为的就是有这么一个机会。 眼下香妃认定安王妃与王爷纠缠不清,她只要利用好,足以推翻香妃。 只要香妃下台,其他的事,她自然有手段搞定。 虽说这个计划不一定需要乾陵悦参与,但若是她同意,必然会大大减少难度。 若她不参与,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相信我,就算我说了,你也帮不上。”乾陵悦抿唇礼貌笑笑,不是她自大,让项天礼休了她这种事,旖妃就是吃了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着项天礼的面提。 见她态度笃定,对面的人也不会如此不识趣,停顿片刻后讪笑着,“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 “没事。”终于摆脱这个固执的人,乾陵悦也长舒一口气,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又道,“旖妃不用担心我和其他人提起这场谈话。” 她说不惹麻烦就是绝对的不惹麻烦,任何人与她的交流都会被她尘封。 “多谢安王妃。”旖妃高深莫测地勾起嘴角。 房间内归于平静,绿竹为她沏了茶,嘟囔着,“这旖妃也太急功近利了,竟然随意和一个外人商量这等大事。” 听着她的嘀咕,乾陵悦跟着摇摇头,讨论八卦似的,“对啊,太没有警惕心了。” “我看她不像没有警惕心的样子,王妃您可要小心,这种人阴招多着呢。”绿竹撅噘嘴,似乎想到了谁。 不用问都知道她在内涵谁,她无奈地笑了下,对柳榕她并没有深仇大恨,只是不满她对前身的诸多欺凌。 好在项天礼很快站在她这边,不费吹灰之力——或许吧。 自从开始和项天礼纠纠缠缠之后,她就没有闲工夫理会柳榕了,更何况司空长婵好像看得挺紧,她一门心思都在司空长婵身上,无暇顾及她。 “王妃,您说长婵妃为何不针对您?”都聊到这里了,绿竹索性发问。 南王府里除了乾陵悦,唯一能让项天礼高看一眼的就是司空长婵,哪怕来的当天惊艳众人,过后也安安分分。 至少没有作妖到她跟前,甚至还时不时地帮她一把,打个掩护,总的来说,乾陵悦还是十分欣赏她的。 毕竟当初她对她的偏见也不少,她没有蓄意报复已经很大气了。 绿竹跟了乾陵悦这么久,她一挑眉她都能猜到她的想法,此刻她没有回答,眼里却有丝丝亮光,不可置信,“王妃,她可是您的情敌,您不会真的以为王府里有真姐妹吧。” “你和我难道不是姐妹吗?”乾陵悦斜眼看她,不太在意地问了一句。 “不是。”得到她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立刻放下手中茶盏,严肃地看过去,“是谁派你来的?” 无心与她打闹的绿竹叹口气,不顾主仆礼仪坐在她身边,“王妃,我是您的丫鬟,怎么能和您姐妹长短,长婵妃不一样,她可是正儿八经的侧妃,您之前不还是挺讨厌她的吗?” “人是会变的。”虽然现在也谈不上彻底放下警惕,不过这个人有大是大非观,还可以做个塑料姐妹。 劝不动她,小丫鬟气鼓鼓地,“我为您考虑,您却思考不放在心上,以后也不要问我了。” 从来就没习惯主仆那一套的乾陵悦更愿意她这么和自己说话,笑嘻嘻地不当回事,漫不经心地哄着她,“我也不傻,放心吧。” 绿竹扭头,闷闷地给她添了茶。 事实上,作为常年混迹在安王府的丫鬟,又伺候王妃左右,绿竹的话存在一定道理,比如现在。 大清早,不过卯时,乾陵悦正安稳睡着,外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半梦半醒间叫了绿竹一声,“去看看怎么了。” 绿竹披了衣服打开门,却见外头站着一个侍卫,看样子随侍在南王身边,“何事?” 侍卫言简意赅,“王爷请安王妃去一趟。” “这个点?”小丫鬟看了眼还未泛白的天色,直觉他在传假令。 “是。”侍卫一板一眼,不见丝毫心虚。 这坦荡让绿竹一时拿不定主意。 万一消息是真的,王妃却没去,岂不是藐视南王? 她一动不动,权衡着真假,侍卫也岿然不动,等着她的回答。 直到乾陵悦被灌进来的风凉醒,起身高声问,“怎么了?” “这侍卫说南王请您过去。” 迷迷糊糊听到这话,乾陵悦第一句便是询问,“什么时辰了?” “卯时。” “这个点?”凌晨五点,这又不是上朝,她想都不想,摆摆手,“不去,让侍卫回去吧。” 绿竹看向侍卫,理直气壮起来,“您听到了。” 侍卫欲言又止,探头看了眼她身后的乾陵悦,被绿竹踮脚挡住,“安王妃的卧榻,岂是你能窥视的?” 他立刻垂头,有些委屈似的,“王爷的确差小的来请安王妃。” “不去。”乾陵悦又在里头喊了一声。 这不知道是哪个妃,竟然想用这么低级的手段,难道她是傻子吗?这个点,项天义怕还是刚醒,睡梦迷蒙中找她能有什么事。 倒是其他下人看到这个点她在南王爷房中,怕又是要说三道四。 她实在累了。 侍卫只好灰溜溜地离开,穿过小道,中途拐个弯,偏离去南王房间的路线,一直到某个偏僻角落才停下。 “王爷,她不肯来。”侍卫拱手朝黑暗中一隅回禀。 背着的手缓缓握紧,那人转过头来,不是项天礼又是谁,只见他此刻面上乌云密布,沉着脸,“不肯来?” “是。”侍卫说着又小声嘀咕道,“且绿竹并未认出属下。” “看来易容术不错。”项天礼压根没理会他话里的委屈,点点头想着给那位易容大师多赏点,重点回到乾陵悦身上,“她真的不来?理由是什么?” “就是两个字,‘不去’。”项畏难受地陈述,一想到绿竹就在他跟前,他都无法触摸,这可比王爷遭受的挫折更大,思及此,他又追加道,“您若是想见她,大大方方就是。” 项天礼瞥他一眼,没有回答。 那人本来就埋怨他干预她的生活,如今她在南王府小住三日,他都追着过来查看,必然会令她不悦。 本打算偷偷摸摸见到她后再好好解释,这下人影都没见到,窝了一肚子的火。 “王爷,该上朝了,南王已经要出发了。”项畏低声提醒。 “哼。”他一甩朝服,转身离去。 少焉,乾陵悦的房顶飞快闪过去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在窗户边停了须臾。 而梦里的人毫不知情。 一觉睡到大天亮,无人搅扰,乾陵悦抱着被子望着帐顶呆了会儿,才转头问绿竹,“什么时辰了。” “巳时一刻。”绿竹打来温水,放在床前。 她伸手洗了,尔后才道,“早上有人来过吗?” “是,不过被您赶走了。” 后知后觉的人这才回过神那并非梦境,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也不知道哪个妃子这么蠢呢,连这样的陷害都想得出来。” 绿竹也跟着笑,“我看那侍卫都不面熟。” “算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她这么说着时想到了项天礼,漫不经心地问,“王爷那儿没有消息过来吗?” “南王一早上朝去了,没有……哦,您问的是安王。”她回过神,中途换了方向,“您在这里做客呢,王爷三番五次来询问算什么事。” 她说的也有道理。 但和她对他的了解有出入。 那人就算她出门买个胭脂都恨不能派一个小队跟着,即便再信任南王,也不该一声不吭。 第一百八十七章 风评被害 她有那么一丝丝的生气和被忽视的委屈。 这点微弱的小情绪很快便划过去。 没有人搅扰的清晨十分宁静,乾陵悦守着自己的二亩三分地,喝喝茶,调调配方,累了就在房间里四处转转,也还算自得其乐。 由于项天义早朝未归,府内便各自用膳,她看着送过来的三菜一汤,却只有一副碗筷,微皱着眉,“怎么回事?” “请问何处不妥?”随侍一旁的王府丫鬟毕恭毕敬地发问。 “为何只有一副碗筷?”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若是忘了,再添一副便是。 那丫鬟满面疑惑,只有她一人为何需要两副碗筷,莫非和人有约?身为下人也不敢多问,乖顺应了,又给她添置一副碗筷。 “你下去吧,不必在此随侍了。”摆好碗筷的乾陵悦一抬头看到她还在这儿,无奈吩咐,这午饭点,丫鬟错过了岂不是没得吃。 她毕竟是安王妃,丫鬟只好退下。 等丫鬟走了,她才招呼绿竹,“一起吃。” “是。”她们早就习惯同桌共膳,绿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自觉地在她旁边坐下。 吃了半晌,绿竹忽然顿住吃饭的动作,瞄了乾陵悦一眼,在她疑惑的视线里迟钝问道,“刚才那个姐姐不会以为您还约了别人吧。” “怎么会,难道她看不到这里是我们两个人吗?”她不以为然,是个眼睛明亮思维正常的人都应该知道这后一副碗筷是为谁加的。 绿竹也拿不准,只好噤声。 她们刚用完,绿竹起身收拾碗筷,外头那丫鬟又来了,探着头小心地,“绿竹妹妹,可以吃饭了。” “嗯?”乾陵悦十分不解,“她已经吃过了。” “可是下人的饭菜现在才做好。”得到意外回答,丫鬟微微睁大眼,不明白哪个环节出错了。 ……乾陵悦哑然。 难怪只给她送一副碗筷,主仆之间分得这么清吗? “不用了,她确实已经吃过了。”她微笑着拒绝。 丫鬟不好再说什么,应声下去,转个弯来到下人吃饭的地方,里面姐姐妹妹已经坐了一堆,有人见她过来,立刻上前问道,“绿竹怎么没来?” 她们还想着趁吃饭套套情报,可人都没有来。 通报的丫鬟一脸凝重,在姐妹堆里坐下后压低声音,“我怀疑安王妃在和人幽会。” “幽会?在南王府?这也才离谱了。”另一人惊讶地提高音量,意识到太过嚣张后又压下来,“若是真的,那她也放浪了。” “真的,我送饭去的时候,她让我添了一副碗筷,这时我再去通知,已经吃完了,为了掩人耳目,还说绿竹已经吃了。”她急急为自己辩解。 旁听的一个小丫鬟迟疑地猜测,“会不会是她们二人吃的?” “你傻吗?从古至今,你见过哪家丫鬟能上主人桌的?”她立刻回驳,振振有词。 这毫无说服力的话竟然说服了在座的大部分人,她们纷纷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低声讨伐,“这个安王妃还真是个狐狸精,祸害我们王爷不说,竟然还在南王府和人私会。” “难怪香妃一直针对她。” “岂止香妃,昨儿我听到旖妃也在骂她呢。” …… 你一眼我一语,气氛逐渐热闹,大家贡献出自己道听途说未曾证实的说辞,将乾陵悦贬得一无是处。 在客房毫不知情的人连连打喷嚏,揉揉鼻子,自我诊断可能是感了风寒,心想着得喝点感冒药。 绿竹则在房间里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具体忙什么。 流言不胫而走,一顿午膳结束,整个王府的人看乾陵悦的眼色都变了,自然传到了香妃与旖妃的耳朵里。 两人的态度也惊人一致,“不必理会,也不要参与。” 心里的盘算却各有不同。 香妃等着乾陵悦的口碑崩盘,让项天义认清这个人的本质。 而旖妃则候着时机,打算合适时出手相助,毕竟她是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南王对她几乎是无理由偏袒,损失这么一把利剑,着实可惜。 舆论中心的人在晚些时候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然而她早就习惯流言,这点对她来说不过小打小闹。 更何况项天义与项天礼压根不会信。 因此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项天义与项天礼同时下马车,一边商量着一边往里走,余光瞥见下人投过来的视线略显怪异小心,均察觉到不对。 南王随手拦下一个丫鬟,“怎么了?” 丫鬟战战兢兢,哪里敢说实话,便搪塞道,“只是见王爷今日回来有些晚。” “本王要听实话。”他嘴角还挂着微笑,沉声道。 “这……”丫鬟身子开始抖起来,很是害怕,旁边的小姐妹有心帮忙,但又惧怕项天义的火气,只好远远地看着,不敢出声。 她越是不说,项天义的眉头就皱得越深,想到才不久发生的事,脑子胀痛,莫非香妃又在生事? “他们都在传安王妃在南王府内与人幽会。”丫鬟实在受不住他的眼神压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回答。 最简洁的答复,却与事实差之千里。 项天礼当即脸黑了,还未出声,项天义便先一步厉声责问,“好大的胆子,究竟是谁造谣?” 丫鬟只能供出自己的姐妹,不多时这人便被叫过来,可她也不是最开始讨论的人,一来二去,院落里跪满了瑟瑟发抖的丫鬟。 最先送饭的那个丫鬟跪在最前头,四下看了一眼,心道若是如实说,没有确切证据,必然会被王爷追究。 左右是她一人送饭,没有其他证人,心一横开始编谎话,“奴婢给安王妃送午膳,被告知多加一副碗筷,奴婢不得不从,添完后看到一个男人从屋檐掠过,直接进了安王妃的屋子。” 说得头头是道,项天义是半个字都不信,冷笑一声回头看向项天礼,“天礼,这事我……” 才说到一半顿住,此刻的项天礼脸黑如锅底,倒像是真的有这回事一般。 项天礼也不是完全确定,只是听她的描述想到一个可能的人选——二当家,毕竟当初在安王府,他就是这样来去自如,无视他的命令。 “那男子是何模样?”见此场景,项天义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问道。 既是证实,也为揭穿她的说法。 那丫鬟一慌,眼珠子转动,疯狂思考着。 正是她这一犹豫,怒火攻心的项天礼回过神来,沉着脸,“你可知造谣为如何处罚?” 她吓得一抖,忙俯首大喊,“奴婢句句属实,那人速度太快,着实看不清。” 既然她一口咬定,只能请出当事人。 听到南王请自己的时候,乾陵悦并不意外,反而十分疲惫,这才住第二天,她真是度日如年,每天都要被迫澄清,她还不如直接土遁。 带着绿竹来到大院,整整齐齐地几排丫鬟惹得她发笑,行至项天义跟前,低头行礼,再抬头时才看清他身边站着的人。 “安王,您也来了。”她有一丝意外与惊喜,垂头行个礼,嘴角却微微翘起。 “陵悦午膳用得可好?”项天义看向她的眼神始终都是温温和和的,仿佛会包容她的一切错误。 都提到了,她也不会藏着掖着,大方了当地,“午膳是我与绿竹一同吃的,多添一副碗筷是给绿竹。” “王爷,主仆共用一膳可是大罪!”那丫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哪个奴才敢这么做?” 乾陵悦长吐一口气,这些条条框框属实烦人,“一起吃个饭又不会缺斤少两,我与绿竹情同姐妹,有何不可?再者,安王默许的事,还是大罪?” 说着她望向项天礼。 当初用膳礼仪他教过不少,唯有同桌这一点没有改变。 一起吃饭多热闹。 项天礼自然要为自家人兜底,一本正经,“悦儿对待身边人如同家人,同寝同食很正常。” 安王与安王妃一唱一和,坐实第二副碗筷的作用,她一个小丫鬟能说什么?只能默不作声,屏息等着王爷的惩罚。 项天义眼色更暗,良久的沉默后缓缓开口,“安王妃不过小住三日,你们便隔三差五地生事,让本王脸面何存?” 丫鬟纷纷求饶,对乾陵悦的怨恨更深一分,不清楚来龙去脉的都以为是她主动向项天义诉屈,才会引来这样的追问。 “求饶无用,你们各自领罚。”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转头见到香妃走过来,语气少了温柔,“这些丫鬟所属妃嫔,好好管教。” “是。”她柔顺地应下,飞快地看了乾陵悦一眼,上前扶住她,“陵悦妹妹,让你受委屈了,是我管教不力。” “谈不上委屈。”她假笑着想抽出自己的手,眼神已经瞟向项天礼,他来干什么?商议朝政?还是来看她? 后者可能性太小了。她一边否认,一边又忍不住期待着。 “天礼,让你看了一出笑话。”再说话时,他又是那副和煦面孔,伸手一引,“我们里面说。” “好。”项天礼还是板着脸,与乾陵悦擦肩而过时多看了她一眼,彼时她正垂头不知想着什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新姐妹 两人走过去了,乾陵悦还站在原地,脸色已经暗了下来,就算来谈公事,也不至于和她一句话都不说吧。南王府里个个心眼儿十八弯,怕是又要造谣她与安王貌合神离。 她一顿,这倒是提醒了她,抬脚“啪嗒啪嗒”赶上去,一把挽住项天礼的胳膊,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大方一笑,“王爷来了也不和我说话,旁人还以为我们同床异梦呢。” 走八婆的路,让八婆无路可走。 项天礼只愣了一瞬便回神,眼底柔和,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满是宠溺与无可奈何,“我与二哥有朝事商议,哪里有时间与你胡闹。” 噫……绿竹不禁发出嫌弃的声音。 而乾陵悦已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偷偷白了他一眼,拿不准他是真情流露还是演得好,“那也不该一句问候都无。”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好歹她还协助过他,两日不见,一句问候不过分吧。 “是我的错。”他压低声音,哄着她,沉沉的嗓音滑过她的耳朵,她没来由尾椎一酥,不太清醒地红了脸。 鲜少见到她害羞,项天礼挑挑眉,正要“乘胜追击”再说两句,那边项天义插嘴道,“天礼,这闺中密话,还是等陵悦回去了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方才跪成几排的丫鬟头垂得更低,安王南王都拿这个乾陵悦当宝贝似的,谁还敢得罪。 “失礼了。”他收起柔情,眼中清明,从乾陵悦手里抽出胳膊,转为扶着她的腰身,推着她随自己一同,“也不是机密要事,悦儿与我一同。” 此言一出,走在最前头的项天义与最后面处理谣言一事的香妃同时抬眼看过去。 家主议事,从没有女人在场的道理。 安王对安王妃的溺爱,未免过分。 “你们议事,我去作甚。”乾陵悦四下环顾,也不能做得太过,忙拒绝,眯眯眼笑着,“等你议事完能来看看我就谢天谢地了。” 项天礼顺着她的话应下,“既然如此,你便先回房。” “嗯。”她答着,绕开他的手,转身。 香妃不知何时迎上来,“臣妾送陵悦回房。” “不必,我……”她理所当然地拒绝,才说到一半,被人打断。 “香妃姐姐事务繁忙,不如妹妹代劳。”真是哪儿哪儿都有旖妃,乾陵悦深感头痛。 自家府里的事项天义门清儿,意识到她们又不安分,随手点了一个围观的侧妃,“琳妃陪陪陵悦吧。” “是。”应声出来一个身着白裳的女人,个子高挑,浓眉大眼,眼窝深邃,将“异域风情”四个字诠释地妥帖。 可在豪放爽朗的外表下,整个人散发着恬静与淡然,内敛而温柔。 没有在深宅大院里厮杀的锋芒戾气,与安王府里那些个过自己小日子的侧妃倒是很像。 经历了香妃与旖妃,深感疲惫的乾陵悦对她一下子充满好感,扬起友好笑容,主动走过去,拉着琳妃的手,“那我们走吧。” 两人拉着手走远了,后面一众人还呆着,项天义不免多问了一句,“陵悦与琳妃很熟?” “不知。”项天礼率先收回视线,乾陵悦一向跳脱,谁知道她又在盘算什么。 香妃与旖妃对视一眼,后者冷哼一声,“香妃姐姐,既然如此,妹妹就不打扰你处理了。” 随后带着没有参与的丫鬟离开。 受罚的丫鬟当然没有效力于她的,毕竟搅混水的都是蠢货。 望着琳妃与乾陵悦离开的方向,香妃眼神沉下。 另一边,手牵手好姐妹的乾陵悦面上难得轻松,有意打探,“琳妃给我送了一张西凉的地图,倒是颇为别致。” 没想到她率先提及这件事,琳妃看上去有些羞赧,“姐姐妹妹都在说府中来了贵客,备着奇珍异宝,我也没什么珍稀之物,便送了地图。” “也就只有你的最实用。”乾陵悦笑着安抚她,让她放松些。 “实用?”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琳妃睁大眼,“这是何意?” “我打算找个时间去西凉逛逛。”乾陵悦直白地回答,转头看着她,歪歪头,“不必感到惊讶,世界这么大,不能总困在一隅。” 琳妃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片刻后才小心问道,“安王会允许您去吗?” “他当然不会。”都不用猜就知道的答案。 “那您还……” “反正我要去,要么和他一起,要么他休了我。”她心思就很简单,惹得身边人一惊一乍。 “休妃之事,您毫不在意吗?”琳妃虽然不争不抢,但休妃到底是个大事,这对大部分妃子来说无异于最严重的惩罚,怎的这安王妃毫无所谓。 她耸耸肩,看了她一眼,本来打算闲话一下在安王府闹休妃的事,想想陌生人也不能尽信,又改口道,“因为王爷不会休我,容得我胡闹。” 不着痕迹地又秀了一波恩爱,秀得琳妃一脸呆滞,随后便是满脸羡慕,“您与安王真是恩爱。” 恩爱吗。或许吧。 眼看着话题越溜越远,她将话题扭转回去,“不过我一个他国人,去西凉恐怕需要一点时间熟悉当地风俗,或许有大型的他国人聚集地吗?” 若是有这么一个地方,找人也能方便许多。 琳妃敛眉思考了一会儿,低低“啊”了一声,想起来,“西凉与北楚交界的确有一个小镇,大多去西凉的人都会在那里待几天,有专人介绍当地风俗禁忌。” 有就好办,而且还是交界,人来人往,信息流通量大,打听起来虽然麻烦,但希望也大。 “多谢琳妃。”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本来还在发愁,没想到在这里就碰到西凉人,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不必。”琳妃愈发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敢邀功,说到家乡,她的话匣子打开,一路都在描述着西凉的人事物,与乾陵悦猜的也相差无几。 听了大半晌,乾陵悦忽然插嘴问了一句,“那你为何会嫁入王府?” 西凉人如非皇亲国戚,为何远嫁王府;可若是皇亲国戚,也该与皇上联姻,怎的嫁给了王爷。 口若悬河的人戛然而止,话堵在喉咙里,半天才憋出一句,“家事使然。” “……哦。”既然她说家事,又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乾陵悦也不会非要撬开她的嘴,握紧些她的手,“二哥不是坏人,你在这里定然能得到善待。” 撇开其他糟心事不谈,项天义的确是个温柔的人,总是能照顾到人的方方面面,周全得让人挑不出错。 “嗯。”琳妃淡淡回答,没了刚才的热情。 后知后觉聊错天的人自我检讨,多少有些愧疚,理了理头发,迟疑地发问,“反正他们一时半会谈不完,不如我们四处走走?住了两日还没好好逛过王府。” “那我为您带路。”女人之间的默契总是奇怪而自然,琳妃立刻明白她的歉疚,也不想让她一直被这种情绪困扰,便答应。 丫鬟远远跟在后面,琳妃俨然一个合格的导游,从南至北,带她走了一个遍,路过祠堂时刚张口,似乎想起什么,又尴尬地转了话锋,“这里您应该看过了。” “嗯。”她扫了一眼,印象不怎么好。 “王爷还有一个收藏阁,放着四处凑寄来的珍稀之物,偶尔姐妹们也会把自己喜欢的放进去,王爷若是默许了,便又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琳妃忙于度过刚才的尴尬,忽的道。 乾陵悦眼睛微亮,还有这么个地方? 类似博物馆,只是东西怕是要比博物馆珍稀许多,“我可以参观?” 这样的地方不都是封得严严实实的吗。 “王爷说过,珍宝只有展览出来,被人观赏才是它的宿命。” 项天义倒是拧得清。 “那就去看看。” 打发时间嘛,说不定还能看到什么宝贝。 这收藏阁在极为偏僻的地方,琳妃带着她绕了一会儿路才到。 门前只有两个侍卫,门槛踩得滑溜溜,看来来的人不少。 琳妃与侍卫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人进去,起初门口还算新,各种器物都闪闪发光,显然经常有人打理。 越往后,陈列物品的灰尘就越多,透着许久无人问津的凄凉。 “后面为何无人打理?”她大致瞧了一眼,有趣的东西也不少,大多是木制品,一些小机关。 “王爷将这里交由王妃,我也不太清楚。”她也不是经常来,不太明白也是正常。 逛了一圈,倒是在最里面看到一个锃亮的大瓷瓶,与周围灰头土脸的“同僚”着实不符。 “这是……” “王爷最爱的瓷瓶,听说费了不少功夫才烧制成功,是连皇上都‘觊觎’的宝物。”从琳妃的迅速反应就能猜出这大瓷瓶有多珍贵。 乾陵悦自觉远离,她极为清楚自己毛手毛脚的性格。 后撤一步,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货架,“哗啦——”架子上的东西悉数掉下,连木架子也摇摇晃晃地往后倒。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架子已经碰倒了两个,她一个箭步扶住第三个,又慢慢将前两个扶正,庆幸着,“还好没有往前倒,不然这宝物就要……” “夸嚓——” 瓷瓶碎落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绝对豁免权 乾陵悦瞬间僵住,看向满地碎片,缓缓移动视线,与一脸惊恐的琳妃对视,“我……不是接住了吗?” “可能是物品落地的声音震的,这瓷瓶没有做任何保护,轻易就能摇下来。”琳妃小声分析着,呼吸放轻,无措地盯着瓷瓶碎片。 两个人跟被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 “你方才说,这是王爷极为珍贵的宝物……”她缓缓重复着刚才的对话,“是天下无双的那种吗?” “何止天下无双,皇上曾玩笑用江山来换,都被王爷三言两语挡回去了。”琳妃越说她的眼皮子就跳得越快。 不禁生出恼怒,“如此珍贵的宝物,怎么不加任何防范措施就搁这儿了?” “这……”被问到的人愣了愣,不太确定地猜测,“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对这宝物小心翼翼,无人敢碰,更何况丫鬟也只是每天清理……” 说再多也无用,瓷瓶碎了,项天义再好的脾气也兜不住。 “是我的错,不该冒然带您前来,您便说是我打碎的就好。”情急之中,琳妃主动揽下责任,分外愧疚。 这又不是她的错,哪里能让她背锅,乾陵悦连连摆手,“我不是推卸责任的人,这瓷瓶定然有恢复的办法,先如实禀告王爷。” 见她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琳妃欲言又止,最后只好遂了她的意。 乾陵悦蹲下收拾好碎片,妥帖地包在一块布里,抱着往外走。 门口的侍卫同时投来打量的视线,方才听到破碎声他们就想进去询问,又担心大不敬,所以迟迟未动。 “不是大事,不用担心。”安王妃淡定地安抚他们隐隐的慌张。 也许是她的面色过于淡定,亦或坚信她在南王心中的豁免权,侍卫默契地选择没有追问,如常守在门口。 两人抱着碎片飞快往项天义那边赶,相比于乾陵悦的义无反顾,琳妃则惴惴不安,满脸担忧。 走出一半的心大之人终于察觉到身后人的犹豫不决与不安,停下脚步,未及发现的琳妃直愣愣撞上她的后背,疼得她龇牙咧嘴。 “琳妃,你还在担心吗?”她有些好笑。 “很难不担心。”她在府中一向勤勤恳恳默默无闻,陡然闯出这么大个篓子,自然心焦难耐。 但乾陵悦就不同了,她天天爬在项天礼头上捋毛,早就练就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皮肉,虽然打坏他人的宝贝的确是个过失,但万事皆有弥补之法,她并不怎么紧张。 对于她的迷之自信,琳妃不置可否,只能暗暗祈祷王爷看在安王妃的面子上网开一面,莫要严加怪罪。 抵达时项天义与项天礼似乎正聊完,端着茶笑说着什么,偏头看到本该回去的两人出现在门口,脸色莫名,手里还抱着一堆东西。 深知乾陵悦这个心虚笑脸含义的项天礼立刻收敛神色,“悦儿,怎么了?” “简单点来说,就是我打碎东西了。”她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 项天义扬眉,率先笑起来,“一两件事物,碎了便碎了。” “嗯……是收藏阁里,最里面的那件珍宝。”她讪笑着追加,看着项天义的眼睛里满是试探与小心。 他的脸果然瞬间僵住,不太相信的,“你是说,是那件……” “是的。”乾陵悦飞快点头肯定,探步上去,在他眼下打开布,里头的碎片映入眼帘。 此刻项天礼也认出来,当即拔高声音,愠怒的,“胡闹!” “我也是不小心,”她立刻为自己辩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遍,同时观察着两位王爷的脸色,说完后小声总结,“也许有重新烧制的方法。” 两位王爷一时都没有做声。 自信的人开始慌了起来,不会真的定她一个杀头之罪吧。 沉默中项天义走近,接过她手里的大把碎片,挑挑拣拣一番,似乎在核对着,全部挑拣完毕后又仔仔细细地包裹起来,郑重其事,“陵悦,其他我都可以当无事发生,唯独这件不行。” “我甘愿受罚。”做错事就要受罚,也无可厚非。 一边的项天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忍住,低声对项天义道,“二哥,我倒是知道几个厉害的烧制匠人,或许有得救。” 往日温和的人没有搭话。 屏气凝神中琳妃骤然开口,“臣妾有罪,若非臣妾忘了叮嘱安王妃小心,也不会酿此大祸。” 吓得乾陵悦忙挡在她身前,本来她在南王府就树敌众多,要是琳妃再替她出个头被罚,她可真就是南王府的罪人祸水。 “与琳妃无关,她早就说过阁内珍稀甚多,须得小心,是我不看路,才导致这后果。”她认错认得积极,生怕王爷错怪琳妃。 任由她们争来争去,半晌后项天义才缓缓开口,“好了。” 两人停住嘴,乾陵悦还偷偷看了项天礼一眼,没脸开口让他帮自己求情,但暗示一下总不过分吧。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能若无其事,”他顿了顿,乾陵悦闭眼接受最终判决,“若是不能完好无损地送回来,陵悦可要来我府里当几天打扫的丫鬟。” 嗯? 三人都是一脸问号,尤其是当事人,懵懵地看向他,不太明白这是哪门子的惩罚。 “一个瓷瓶而已,我怎么会真的责罚陵悦呢。”一直板着脸的人似乎绷不住,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意。 乾陵悦受宠若惊,磕磕绊绊地,“可这是二哥最喜欢、最珍贵的……” 不夸张的说,要是有人把她最珍视的东西毁了,拼命都是基础操作。 “再珍贵,也不过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哪里能和活生生的人比。”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她莫名被说服,却听又对琳妃道,“有劳琳妃陪同,王府里新进一批珍宝,你先去挑吧。” 被打赏的琳妃一脸蒙圈,迷茫地应了下来。 按理说这本是掉脑袋的大事,为何她还得了赏赐? “这就有劳陵悦了。”他将包裹递回给她,她呆呆接过。 脑子不太清醒地问了一句,“如果无法复原,真的要在二哥府里当几天丫鬟吗?” 没料到她第一句是这,南王哑言失笑,“若是陵悦心内歉疚,也可,不必担心,自然是跟着我的。” 项天礼立刻微咳一声,挡开两人不知不觉过分近的距离,代为承诺,“一定完璧归赵。” 南王笑笑,转身开始赶人,“想必天礼与陵悦还有不少话要叙,我就不留你们。” 被赶出来的两人相顾无言地往房间走,琳妃经过一个岔口后与他们分道扬镳。 “这真的是南王最珍视的器物吗?”她左想右想都想不通,不禁怀疑消息来源的可靠性。 “的确是。”项天礼否认她的怀疑,娓娓叙述这器物的来历,的确是天上有地下无,“我也很惊讶,二哥竟然轻描淡写,丝毫没有追究的意思。”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还在点头同意他的话,回过神后凝眉抬头,不满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单纯好奇。”他迅速收起眼神,为自己开脱。 乾陵悦疾跑一步,转个弯停在他跟前,“你什么意思?” “说了只是好奇而已。”他避开视线,有些躲闪。 她眯起眼,观察着他的脸色,探究着,摸了摸下巴,“你怀疑我和二哥不清不楚?” 尽管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但听她如此大大方方地说出来,项天礼脸色也变了变,略带埋怨的,“这话不能胡说。” “我只不过直白说出了你心里的想法而已。”她还是一脸大方,“不光是你,我估计这整个南王府都有这样的传言,我早就习惯了。” 项天礼脸色暗淡下来,不无自责。 若非他一声不吭地将她丢进这南王府,也不会生出这多事端。 “所以你也怀疑吗?”话题绕回到最初,她眨着眼看着他,确定他的心意。 关于她和南王的关系,她明里暗里解释过很多次,换做个傻子都能明白他们之间没什么。 “我不会怀疑你。”他斩钉截铁,毫不心虚。 这是他的实话。 乾陵悦那点隐瞒伎俩完全不够看,但凡她有点心思,都会露出来,他不可能到现在都没发现。 但项天义对乾陵悦的心思却很难说。 从小到大,他就没有了解过他。 他不怀疑乾陵悦,但怀疑项天义。 当然这些也不可能告诉那个傻了吧唧的人。 “你是不是在骂我?”乾陵悦见他说完后眼色微沉,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胸膛。 无端被戳破,他立刻回神,“怎么会。”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和二哥商议朝政?”既然项天义作为主人都不追究,她也不想总记挂在欣赏,转移话题。 “嗯,”他点头,忽然福至心灵,加了一句,“顺便看看你。” 好一个“顺便”,乾陵悦听得莫名火起,阴阳怪气地,“哟,还是‘顺便’。” “不然你在南王府小住,我隔三差五来看,二哥怎么想。”他无奈。 这些朝事本可在宫里就说完,但想到两日不见乾陵悦,多少挂念,也担心她生事,才借故过来。 “能怎么想,想我们恩爱啊。”她努嘴瞥他一眼,不知是责怪还是娇嗔。 第一百九十章 真奇怪,大火能暴露人性 事实与她嘴里的话相去甚远,都谈不上熟稔,更别说恩爱。 他并没有过分计较,错开这个话题,摆出一副上位者的样子叮嘱着,“明日便可回府,不要再生事端了。” “我可没有生事端。”一听他的话她的火气就止不住往上冒,先是被他二话不说丢在这里,后又无端指责她,她又不是宰相肚,撑不了船。 话中不悦没有隐藏,项天礼也不是听不出话外话的傻子,抿唇,收敛说教,“总之你谨慎行事。” 乾陵悦翻个白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不知道还要如何谨慎,骤然停住脚,“王爷日理万机,想必辛苦,您请回吧。” 小坐什么,就走这么会儿路她就气得青筋暴起,真去小坐,怕是要打起来。 溢于言表的嫌弃令一度高高在上的王爷瞬间摔入泥里,他彻底妥协,“你现在南王府,不管出了什么动荡,有心人总能归结到你身上。” “我知道。”她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听到他软化的语气后也闷闷地回了一句。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来接你。”项天礼也就担心这一件,垂头看着她憋着闷气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笑意。 尽管不合时宜,但是她真的很可爱。 “你在笑我?”偶一抬头就触到他嘴角的笑意,她又气又恼,“不想想谁把我丢在这里。” “若是不同意,二哥便会一直记着,这事就没有完结。”不答应这三日小住,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项天义借故与她来往更多吗。 藏住小心思,他说得义正言辞。 乾陵悦冷静下来一想也清楚其中道理,无奈地,“希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我好难。” “没事,还有我。”他伸手要揽她的肩。 异常敏捷的人闪身躲过,斜眼瞪他,“好好说话,动手动脚的。” “二当家这两日没有过问?”项天礼微咳一声,适逢其时地转移话题,佯作漫不经心,问完后却连呼吸都放轻了。 看似目不斜视,耳朵竖得高高的,捕捉着她任何细微的动静。 怎么又说到二当家了,她没有多想,“他问个什么,医馆的事还不够他忙活的吗。” 不过也不知道祖安情况如何,上次走得匆忙只是简单交代。 见她说完陷入思考,他飞快偷瞄一眼,不满她当着自己的面走神到其他男人身上,“那就好,如果还来南王府过分了。” “放心吧,他没有那么不知分寸。”不加犹豫的辩白维护令项天礼的面色更难看。 他背着手,若无其事地,“乾陵悦,你是安王妃。” 陡然被叫全名,她讶然看过去,听到他的话后想起他再三叮嘱的礼节,点点头,投降,“放心,我不会在南王府给你添这些乱子的。” 一个项天义已经够她受的了。 “日后也与二当家少些来往。”项天礼不放心地追加。 “那你日后与长公主少些来往?”她这暴脾气,忍不住回怼。 “她是我皇姐。”他闻言皱眉,意在这是两码事。 乾陵悦眨眨眼,想到个人,“你喜欢司空长婵吗?” 突然的发问令他措手不及,眉头皱得更深,“当然不。” “所以你只是把她当好朋友。”她的心情不知怎么雀跃了一点。 “是。” “那你日后与她少些来往。”她脸色忽然一换,冷漠抱臂。 后知后觉自己被摆了一道的项天礼略显尴尬,她的逻辑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诡辩这件事,他从未赢过,哑言看了她半晌,败下阵来,“多注意些。” “你走吧。”两人站在路上一番辩论,路过的几批丫鬟都偷偷投来注视,再多待片刻,不知又要传出什么来,她嘟嘟囔囔,“太难了,都是王府,为什么安王府就知道收敛。” 项天礼看她一眼,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告诉她安王府里没有,都是因为他明目张胆的偏袒。 “明日傍晚接你。”天色不早,他该启程回府。 乾陵悦难得知礼节地送他到大门口,目送他离开,踏上马车的人余光瞥见她衣袂一角,差点直接将她接走。 马车声渐行渐远,她收起生动的神态,板起脸,一脸不好惹地转身往回走。 路上遇到不少面上恭敬,一转头就开始指点的丫鬟,过分大声的“悄悄话”似乎认定她总会离开南王府,构不成威胁。 懒得为这些糟心事费心,她权当没听见,做一个“小聋虾”就好。 早就到达房间的绿竹见她回来忙迎出来,面上担心又十分不服气。 “又听到那些大嘴巴的碎言碎语了?”乾陵悦不当回事,笑着拍拍她的手,宽慰她。 她越是大度,绿竹就越是难受。 在安王府,但凡这么所行无忌,王妃不教教她做人的规矩才是稀奇。 也就是在南王府,她才收敛自制。 “您在安王府都未受过气,如今到这里做客反而要受气,说得过去吗。”乾陵悦对她越好,她就越护主。 尽管乾陵悦三番五次解释,让她不必太大负担。 “明日就要走了,怕什么。”这当口,还是莫要节外生枝,她安抚好绿竹的情绪,这才来得及复盘打碎瓷瓶的事。 到现在她都云里雾里,不知如何打破的,也不知怎么息事宁人了。 “要我说这些丫鬟也着实蠢笨。”绿竹倒茶还不忘念念叨叨,“不慎打碎珍宝,搁任何人都是重罪,南王丝毫不追究,难道还看不出您不能惹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抿茶的人心神一动,模糊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 “计较只会让自己郁郁寡欢。”她不想进了门还是听到那些争执,脸色略为严肃,示意绿竹不必再说。 小丫鬟不满噤声。 晚些时候只有琳妃过来送了新做的糕点,说是南王都还没来得及品尝,特意做谢礼送来。 乾陵悦恭敬不如从命,顺道请了琳妃一同,两人对坐,默契地不谈白日发生的事,唠了不少西凉的民俗趣事。 谈笑风生到兴头上,琳妃骤然道,“西凉窑瓷烧制技术也备受推崇。” “琳妃的意思是?” “王爷不责怪固然是恩泽,但到底是我的错。”她脸色稍暗,眼底满是愧疚。 见不得人自责,她连忙劝慰,“安王已经去忙活了,你不必有任何负担,我大大咧咧惯了,这意外也是情理之中。” 她又不是不讲理的人,自己的过错更不会怪到别人身上去。 琳妃走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担心她走夜路,乾陵悦还特意给她一个灯笼。 夜半时分,熟睡的人忽然被一阵慌乱的叫喊声脚步声惊醒,她猛地坐起,看到外面人影绰绰,来往奔波。 空气夹杂着呛人的烟味,火光逐渐照亮她的脸庞,她一愣,随即冲向绿竹,摇醒她,“赶紧出去。” 披了衣服慌张跑到外面,一盆凉水从天而降,将两人浑身湿透,始作俑者却无处循迹——丫鬟奴仆都抱着大桶水四处泼洒。 南王府陷入火海,火势由香妃与项天义的房间蔓延开。 乾陵悦与绿竹迅速加入救火行列中,顾不得满身湿气,在寒重的夜里来回。 孩童的啼哭声在大火声中隐约传来,怔忪片刻,她在混乱中追寻着那微弱的哭声,最终锁定香妃房间。 此刻香妃与项天义都站在外面,前者似乎也想起什么,抓着跑出来的丫鬟,“小王爷呢?” 丫鬟吓得一抖,面色僵住。 看来是香妃的孩子。 乾陵悦低头看了眼湿淋淋的自己,正好利用了,冲绿竹低声嘱咐,“记得关注我。” 随后冲进火海里,屏住呼吸寻找孩子。 项天义只在混乱中看到一个迅速冲进大火侵蚀的大殿里,紧接着听到绿竹担忧的大喊,杂乱中骤然对视,她跌跌撞撞跑到自己面前,“南王,王妃冲进去了,您快去救救她。” 说着她跟着要往里冲,被项天义一把捞回来,“陪着南王妃。” 话音未落,人已经赶过去。 香妃呆呆看着自己夫君陷入大火只为搭救弟媳,一时思绪复杂,回不过神。 被留下的绿竹自知不能再添麻烦,焦急地望着出口,陪着香妃是不可能的,她心里只有乾陵悦。 屋里的乾陵悦在大火浓烟下眯着眼睛捂住嘴猫着腰找人,里屋两个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松口气,大步过去,一把捞起两个人。 高温已经快蒸发完她身上的湿气,得赶紧出去。 “砰——”横梁经受不住炙烤,猛地坍塌,大殿摇摇欲坠,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拧着两个还在哭闹的孩子在空隙里游走。 眼看出口近在眼前,她不敢懈怠,一个跨步要出去,“哐——”烧断的木头横在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完了,绕另一边还得往里走一些,浓烟肆无忌惮呛入鼻腔,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住。 孩子的哭闹声越来越大,她只能放手一搏。 才回身走出两步,腰身骤然被揽住,身后人一提劲,拧起她,跃身从倒下的木头上踩过去,热气远离,她稍微放松。 待落地后才好好放下两个孩子,绿竹冲上来,扒拉着她检查,“王妃,您怎么这么傻!”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出鬼没 乾陵悦原本就被浓烟呛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被绿竹这么没有轻重地一扒拉,整个人摇摇晃晃,脚底压根站不稳,歪歪斜斜地要倒在地上。 一双大手不疾不徐地稳稳接住她,她站稳后立刻弹开,生怕和项天义有半点牵扯,忙道谢,“多谢二哥。” “看看清楚我是谁。”这声音过分耳熟,她茫然抬头,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项天礼?现在可是寅时,你在这里干什么?”就算安王府与南王府相距不远,从发生火灾到她救人,前后也不过半刻钟,他就是飞也……飞还是可以飞到的。 可是谁会这么无聊随时关注南王府的动态向他回禀。 她脑子里过了一遍,骤然回过神,眯眼看他,“你是不是又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本来还打算解释一番的项天礼听到她问了一句之后直接跳到了指责上,张嘴说点什么,余光瞥见旁边的项天义,中途换了说法,“难道我还会在二哥府上安插眼线吗?” 也对。她若有所思,“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项畏这个点有任务,刚好撞见了。”这理由也算说得过去,毕竟王府里也有要打点的事情。 停止追问,她额捂着嘴咳嗽一声,见丫鬟都在救火,目前无人受困,稍微安心,转头对绿竹道,“我要喝点水。” 嗓子干干的,说话实在不舒服。 绿竹应了一声还没动,项天礼从腰间掏出一个水袋,一本正经地递给她,“都是清泉水。” 乾陵悦着急喝水,没有多问接过就喝了。 旁边香妃正心有余悸地安抚着两个受惊大哭的孩子,而项天义则站在两拨人中间,没有安慰孩子香妃,也没有插嘴乾陵悦和项天礼。 烧的是他自家的房子,可他却毫无关心似的,目光悠远地看向还在燃烧的大火,视线不着痕迹地从乾陵悦身上滑过。 他眼里的大火不是大火,全都是她刚才冲进去的背影。 那一瞬间他是震撼的,这火势汹涌,稍有不慎便会吞噬一个人的生命,若有机会,他很想问问她的想法。 “你头发怎么回事?”项天礼目光敏捷地捕捉到她发尾的焦糊,低声问道。 她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太在意地,“可能是刚刚在里面耽搁久了,烧到头发。” 他闻言皱眉,“耽搁久了?” 来的时候只刚好看到绿竹扒拉着她,并不知前因,想当然以为她从火里逃出来。 乾陵悦摆摆手,不想细说,她只是想救人,说出来项天礼恐怕会多想。 尽管她不说,但一直为她委屈的绿竹嘴唇颤了颤忍不住开口,“王妃本来在客房休息得好好的,突发大火后就立即出来避难,谁知小王爷困在香妃房中,她便冲进去救了。” 说来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事实,可背后的危险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小丫鬟还在嘟囔着,“香妃都没管,您倒是急吼吼冲过去,万一您出了事,王爷怎么办,奴婢怎么办?” 这嘟囔声只有他们三人听得见,吓得乾陵悦忙打断她的话,恨不能捂住她的嘴,“别乱说话。” 以前绿竹也不是这样的性格,怎么现在比她还跳脱大胆。她不禁扶额,看来她矫枉过正,回南王府后得好好教训了。 “绿竹,你先去收拾东西。”项天礼敛眉,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吩咐道。 对王爷她还是有一定的敬畏,立刻应了离开。 乾陵悦询问地看过去,“收拾东西?不是晚上才接我回去。” “发生这样的事,我不可能再把你放在这里。”他的脸色沉下来,显然是认了真。 她心里不合时宜地泛起一些甜蜜与被偏爱心疼的温暖,低声道,“至少要等二哥处理好这边的事。” 若是偶尔失火,绝不会蔓延得这么迅速,看样子是有人在幕后策划。 竟然敢在王府里放火,这人必然是个亡命徒,不及时追查出来终究是个隐患。 “嗯。”他点头表示同意,这才和项天义搭上第一句话,“这火是怎么回事,二哥有线索吗?” 项天义看了他一眼,面露复杂,“还需要调查,我也是云里雾里。” “既然如此,我便留在这里,查清后与悦儿一同回府。”他意已决,直视着项天义的眼睛,眼底隐隐有怒气。 低气压散开到周遭,终于安抚好孩子的香妃自觉地站出来,走到项天礼面前,忽然一弯膝,狠狠跪在地上,“臣妾有罪。” “香妃何罪之有。”纵然他这么回着,语气里却无半分真意,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南王察觉到他僵硬的语气,想要帮香妃说几句,然而无法开口。 即便是他也解释不了为何生母在发生这样的事时只是呆呆地站在外面看,一点都不着急,哪怕乾陵悦冒着生命危险帮她把人救出来,得到的道谢敷衍至极。 也亏得乾陵悦不计较这些,不然换个大做文章的人,香妃只怕保不住自己的地位。 “臣妾明知火中危险,却未阻止安王妃涉险。”她也还算自觉,主动承认。 “未阻止悦儿涉险是二哥的责任,你身为母亲,任由孩子在大火中等死,本王以为王嫂的做法不妥。”项天礼鲜少如此直白地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旁听的乾陵悦惊呆,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两位王爷当众对峙,她试图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又插不进话。 香妃未料到他会直接指责自己的过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垂首认错,“事情突然,臣妾也是慌了神,所以才……” “你先带着他们避一避。”项天义及时打断这单方面的责问,示意丫鬟带她下去。 直到她离开,项天礼的脸仍然绷着。 “你王嫂也不是有意。”南王如是说。 “若她是有意,我也不会如此轻易放她离开。”他冷着脸,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 听上去好像是在为自己争执,但她又觉得不单单是为她。 乾陵悦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抿抿唇,趁着他们都沉默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现在火势小了很多,如果需要找证据的话,现在正好。” 提醒他们正事要紧,两人收起对峙的紧张情绪,项天礼转头看她,“你去和绿竹汇合。” “我和你们一起去。”她想都没想顺嘴拒绝。 收拾东西绿竹一个人绰绰有余,比起枯燥的收拾,她更想知道这场大火的起源。 这次是南王府,下一次可能就是安王府。 遭到拒绝的人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妥协点头,“跟紧我。” “嗯。”她点头很随意,毕竟她不认为大火过后还有人能在废墟里埋伏他们。 受损最严重的就是香妃与项天义的寝殿,香妃这边还在救火,项天义那边已经灭得差不多,三人决定先从项天义寝殿查起。 往日恢弘的寝宫此刻化作一片废墟,她站在废墟外,看着一地倾颓,脑内闪过许多思绪。 爬到勉强算最高的地方站好,纵览整个寝宫,项天礼在她身后不远处担心地望着。 乾陵悦看了眼,这寝宫烧得最严重的地方是东南角,外围比中间又严重很多,应该是常规作案手段。 在外浇浇汽油等易燃易爆的液体,然后点火。 不过奇怪的是南王府守卫森严,哪里能给纵火之人如此宽限的作案时间? 她站在高高的木头上思考着,极有可能是府内人作案,看这放火的重点,应该是和南王及香妃有仇。 跳下木头,她回到正在讨论的两人身边,不用问都知道对方和她的猜测差不多,所以直接开口,“二哥你可有得罪过府里的什么人?” “会不会问。”项天礼满脸无奈。 “嗯……府里可有谁对您不满?”乾陵悦依言换了问法。 项天义失了往日的温和,多了沉稳,“府中下人的想法着实难猜。” 也对,他又不是神,自然无法探知他们的想法。 乾陵悦抿唇,沿着寝宫外围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查看着,没有错过任何一点细节,终于在角落里看到没有烧完的煤油以及引火的半截小折子。 虽然她暂时不知道有什么用。 捡起来收好,转完剩下的地方,没有多余的线索。 “找到什么了?”从不会亲自动手的两位王爷看着她走出去又走回来,项天礼率先问道。 她丢给他一个白眼,拿出半截火折子,已经用布沾起来的一点煤油,递到他们跟前,“也许可以根据火折子的制作等查出来?” 安王看了眼,转身递给南王,“王府里的火折子都是特供,二哥能看出什么吗?” 他接过,低头打量着,又转头拿过乾陵悦手中沾了没有的布,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脸色微深。 “怎么了?”看来他发现了线索,安王夫妻俩同时问。 “煤油里有异香。” 那就是煤油里掺杂了其他东西,可能是为了燃烧更快。 这就在她的知识之外了,所以她选择噤声,等着他们的推论。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低端局 “我安排人先搜查一下。”项天义似乎想到什么,沉稳道。 见他一副有线索的模样,乾陵悦也就不再费心,“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休息了。” 本就是从梦中惊醒,她现在脑袋昏昏沉沉,大概沾枕即眠。 项天礼与项天义同时看过去,眼中含着不可置信。 大火虽未烧到她头上,但也是惊骇京城的大事,她竟然就这么安然补眠? 察觉到他们的意外,她转转眼珠子,为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你们有需要我做的事吗?” 两位王爷一想,也没什么需要她做的,安抚之事也是由香妃把持。 “看来是没有,既然没有,我跟着你们转也不过是添麻烦。”她说的振振有词,两个大男人竟然无法反驳。 “臣妾退下了。”她委身行礼。 回到房间,绿竹已经收拾好,见她进来忙道,“可以走了。” “收拾好了?”原本一脸倦色的人此刻精神抖擞,走进去下一秒就关上房门。 绿竹投来疑惑的视线,“王妃?” “你收拾东西时可有在房间发现异样?” “什么异样?”小丫鬟不能领会她的意思,呆呆地反问。 乾陵悦干脆自己动手,在屋里翻箱倒柜,终于在桌子下找到一个小壶,趴在地上拿出来,晃了晃,打开盖子,凑过去闻了闻。 煤油。 原本只是怀疑,没想到真的有人嫁祸给她。 她眼神沉下,抱着壶煤油陷入思考中,可以直接丢出去,一口咬死不认,这样就与她无关;也可以直接告诉项天礼,让他查人查线索,但未必躲得过其他人的流言蜚语。 还有一种方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把它放回原位,最后当然会查到她的头上,但也可以借机查到陷害她的人。 且最后一种抓到真凶的可能性更大。 短暂思索后她做出决定,将煤油壶放回去,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在房间里兜了一圈后耳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 她一系列的举动彻底迷惑了绿竹,不知主子想法的人凑到她跟前,“王妃,您在做什么?” “我在下套。”乾陵悦满面淡定,还嘱咐她,“千万别说我们早就发现的事。” 绿竹点点头。 尽管没有打算睡觉,可在等项天义的府兵搜过来期间,她靠着床沿不知不觉睡去。 “快,这边也去搜一下。” 杂乱的脚步声惊醒乾陵悦,她猛地睁开眼,迷茫地看了眼四周,紧接着门便被粗鲁打开,府兵一脸正色拱手,“冒昧打扰,南王吩咐搜查全府。” “请吧。”她伸手示意,闲适地坐在床上等着。 府兵一拥而进,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床底前前后后三人来翻找,乾陵悦不禁对最后一个人叹道,“别找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等等。”带头的人要出去的时候一眼看到桌子下的不明物体,蹲身捡起来,晃了晃,打开盖子凑上去闻,和乾陵悦最初发现时的流程一模一样。 闻完后他一手托着壶站起来,回转身定定地望着乾陵悦,“安王妃,请随属下走一趟。” “什么?你们凭什么……” “好。”她打断绿竹的焦急,泰然起身在他的注视中缓缓往外走。 出乎意料的反应使那头领皱了皱眉,敛下疑惑跟了上去。 大殿里项天礼与项天义正在一一审问寅时当值的下人,正排除了一个,一抬眼就看到乾陵悦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众府兵。 项天义先沉了眼,不悦开口,“让你们搜证据,怎么把王妃带来了?” 旁听的项天礼扬扬眉尾,接着他的话,“难道安王妃房间有什么东西吗?” 他着重强调了“安”字,注意到这小细节的乾陵悦无语地心内叹气,这无用的妒忌,真是……有点可爱。 “是。”府兵一本正经地将煤油壶提到他们跟前,“这里面的煤油与失火现场的一样。” 两位王爷对视一眼,极有眼力见的下人立刻递过去,两人轮流闻了闻,的确相似,只是这里面的香味更加浓郁。 “陵悦,你有解释吗?”因着在她的房间发现,他自然要问她。 被问到的人站得笔直,“我也十分不解。” 这做手脚的人不知是傻,还是目标根本不是她,明显的栽赃嫁祸,若王爷能信,那他也就不是南王了。 更何况还有项天礼在一边为她保驾护航,这小小栽赃根本奈何不了她。 她越淡定,项天义对她的怀疑就越小,转而问那府兵,“事发前后都有谁进过王妃的房间?” 项天礼眼皮子跳了跳,不由得又接话,“或者有哪些侧妃去过安王妃的房间?” 只是听命行事的府兵被两位王爷夹击追问,一时慌乱,垂头回答,“属下不知。” 但他们的话提醒了乾陵悦。 昨日去过她那儿的,也就只有琳妃。 可是琳妃与王爷无冤无仇,怎么会下次狠手?更何况她们才一起经历了瓷瓶案,琳妃应该比谁都清楚南王对她的偏袒。 即便栽赃她,王爷也不会信;即便找不出真凶,南王也不会惩罚她。 “陵悦可是想起了什么?”项天义一眼便注意到她的异样,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这……”她拿不准该不该实话实说,又担心会误伤琳妃。 “你直说便是。” 她打定主意,“昨日琳妃来找过我。” “琳妃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她应该没问题。”项天义立刻就排除了这个人。 英雄所见略同,乾陵悦也觉得她不太可能,倒是失了智的楚妃或者急功近利的旖妃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除了琳妃,没有其他人了吗?”他继续追问。 “没有了。” “好。” 乾陵悦也不知道他在“好”什么,停顿片刻后听他肃穆的语气,“让下人都来集合。” 府兵面面相觑,不知他在做哪一出,仍然紧急召集了所有的下人。 等下人无一遗漏后,他又道,“你们去搜他们的房间。” 府兵应声离开,项天礼也一脸了然,只有乾陵悦一脸迷茫,卑微地站在一票下人跟前,看着黑压压的人头,还不忘感慨南王府的下人真多。 “过来坐。”项天礼忽然发声,叫她过去。 正好她站累了,便走过去,扫了一圈,打算坐在两人下座,还没坐下去,又听到他沉沉的声音,“堂堂王妃,坐那里成何体统?” “嗯?”她反射性地看向他,想说点什么怼他,又顾虑到两人身份,隐忍下不满,“那臣妾该坐在哪里,王爷?” 一听她这话,又开始和他闹别扭。 但项天礼嘴角却泄露出一丝笑意,随后又正色,“过来。” 她听话地走过去,“所以?” 他闻言起身,让出座位,“坐这里。” 一双大手有力地按在她的肩膀上,她被迫坐在项天义隔壁,被突如其来的秀恩爱打得有些懵,很想转头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妻为上。”项天礼言简意赅地给出解释。 她一怔,脸颊发起烧来,挪开视线,微咳一声清清嗓子,透出些心虚和悸动。 底下跪着的一批下人又怕又惊,余光看过去,心道这个乾陵悦还真是有本事,两位王爷都被她耍得团团转。 哪怕在她房间发现了证据也是第一时间为她开脱。 不得不端庄的乾陵悦挺直脊背,没坐一会儿就感受到背部传来的酸痛,偷偷瞄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项天礼,扯扯他的袖子。 站着的人微微弯腰,她凑上去和他咬耳朵,“我们要坐到什么时候?” “等府兵找出线索。”他也压低声音回答。 虽然两人都极力小声,但对话却清晰可闻地传到诸位下人的耳朵里,折磨更深一层。 不多会,府兵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新发现的证据,拱手回禀,“回王爷,在一下人屋中搜到相关工具。” 项天义走过去看了一眼,是捣药棒,上面还有残留的煤油痕迹,在鼻下过了一遭,更浓郁的异香传来。 他放下工具,转头看向人堆,“谁?” 无人回答。 府兵直接给出答案,“是负责后厨的小六。” 被点到名,小六无法再掩饰,浑身颤抖着磕头,“王爷明鉴,小人绝不敢有忤逆想法。” “那这些是怎么回事?”项天义寒着脸。 “不知,奴才是被陷害的!” 没有人证,只要咬死是被陷害的,也就没有真相可言。 但不巧的是这么多下人里,总有和小六打过照面的,在他慌乱求饶后有人战战兢兢地爬出来,深深作了一揖,“启禀王爷,今日寅时奴才与小六换班,换班时小六看上去十分紧张。” 刚才询问的人里也有他,项天义“哦”了一声,视线转到他身上,“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奴才念及与小六同门,而且奴才只是怀疑,不想无辜给人扣上死罪的帽子,所以才一时糊涂,没有开口。”这话也算在理。 但乾陵悦被这突然的转变搞得有些糊涂。 假若她是始作俑者,早就把这些东西埋起来了,怎么还会大大方方地摆在房间里等着人来抓现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她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妃子 “既然人证物证俱全,”项天义点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解释,一锤定音,“小六,你可知罪?” 莫名被定罪的小六惶然抬头,嘴唇动了动,猛地回过神似的,大声喊着,“王爷,奴才是被冤枉的,奴才自幼在王府长大,怎么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府兵便走上前,无情地将他拖走。 目睹这一切的乾陵悦有种说不上来的窒息感。 项天义与项天礼何其聪慧,怎么会看不出这件事另有幕后之人。 可他们还是不容置喙地迅速定下罪行,哪怕证人的证词漏洞百出,完全站不住脚。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们在袒护真相。 她一时接受不能。 小六又做错了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命运,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背后是一个家庭,就因为身份低微,所以可以毫不留情地被抛弃吗? 心底涌起一阵悲凉,乾陵悦不受控制地出声,“可有人亲眼见到小六放火?” 一言出,四下鸦雀无声。 架着小六的府兵面面相觑,回头迟疑地望着项天义,等着他的回答。 “陵悦,此言何意?”他好脾气地问。 项天礼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这位只说换班后见他极为紧张,可这紧张的缘由,却不一定是放火,二哥如此决断,会否有失偏颇?”既然都站出来了,她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视着项天义。 “陵悦说的不无道理,”比起项天礼的黑脸,他欣然接受,回头看向得到一线生机的小六,追问,“可有人佐证你并非纵火之人?” 本以为有解释机会,但项天义的问话只是一个是非题。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向来各守一方,又哪里来的佐证之人。 他的眼神亮了一瞬后黯淡下来,摇摇头,“没有。” “既然如此,你也辩无可辩。”结论还是他被拖下去,这次乾陵悦再无开口机会。 眼睁睁看着小六被拖走,她心内难受。 若是再深入辩解,她定然能为小六脱罪,可无论是项天义还是项天礼,他们的眼神都在警告她莫要多管闲事。 而她只能辩解,却找不到实质证据。 即便项天义真的放过了小六,也会有小七小八来做这个替罪羊。 无力感充斥着她的感官,之后一直一声不吭。 “让陵悦受了惊,实在不好意思。”项天义还能言辞淡定地道歉,语气中的歉意真实恳切,面色温和如常。 只是再无法让她感受到初见时的亲切。 “没有。”她只沉着眉回了两个字,不等他再开口便站起身,“我有些累了,王爷,我们什么时候走?” 后半句话对着项天礼,后者从容跟上,“现在便可。”说完又转头对项天义道,“叨扰二哥了。” 南王微微点头,仍然坚持送他们到府门口。 马车上,两人并肩而坐,往日活泼的人一言不发,呆呆地瞪着地板,似有所思。 “这是二哥的决定,我们也无法左右。”猜到她的心思,项天礼轻声道,言语间颇有宽慰之意。 她仍然不肯开口,转头换个姿势,手肘撑着车窗,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过往行人或者路边小摊上。 大家和乐融融,你来我往,满是和睦。 可与此同时,小六的家人恐怕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思及此,她的目光更暗,再和睦的场景也笑不出来。 “你虽贵为王妃,也终究是凡人,万事自有定数。”身边的男人淡淡道,字字句句没有半分柔软,事实向来让人不忍直视。 “即便有定数,南王也不该是那只拨弄定数的手。”她语气平淡,没有回头,眼神虚焦,不知看向何方,也不知想起何种往事。 读到她长久的沉默,项天礼难免看过去,她圆润的侧脸透着粉色的光泽,仿若暗沉冬日里的一抹阳光。 “小六是南王府的人,二哥便是他们的神。”他这话不无道理,乾陵悦心中偏见稍稍松动,听得他继续,“也许你的世界有一套定论,但这里便是如此。” 言外之意,凭她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的。 乾陵悦又何尝不懂这一点,权力的构成乃是长期演变而来,要撼动除非大规模地流汗流血,搞得轰轰烈烈才有可能。 “悦儿,你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同。”半晌后,项天礼再度开口,这次却是直指她。 涉及到个人,她才扭头与他对视,“如何不同?” “你骄横跋扈,固执如牛,但又精通医术,我一度认为这就是你的全部,”他娓娓道来,语气下藏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最近才发现,你心思细腻,心肠柔软,是个济天下苍生之人。” 听前半句的时候,她的火蹭蹭地往上冒,后面陡然拐弯毫不吝啬的夸赞又让她一下无所适从,怒火不上不下,憋红了脸。 “我很奇怪,为何在你眼里,众生仿若无任何差别。”他有意分散她的注意,引导她从失落情绪中走出来。 她一呆,不知从何说起,“从我有记忆开始,老师便是如此教的。” “老师?”项天礼满面不解。 “就是教书先生。”她言简意赅地解释,随后又向他科普了一番现代教育的构成体系,肉眼可见他的眉头逐渐蹙起。 在她短暂停顿时,他疑惑道,“这么复杂?” “也还好。”毕竟她从小接触,看不出其中复杂之处。 项天礼若有所思地点头。 打开话匣子的人侃侃而谈,为他科普着祖国的大江南北,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广阔的疆土新疆,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西凉,继而便是琳妃那张善良温柔的脸。 她忽然顿住,收起兴奋神色,语气低落不少,“你们是不是知道真凶是谁?” 原本兴致勃勃听着的人一愣,缓了片刻才回过神她指的是什么,“这件事你便不要再提。” “是琳妃,对吗。” 这不是询问,只是陈述事实。 闻到那股异香时她便十分熟悉,此刻才终于想起,这香味她曾经在琳妃身上闻到过,只是那时是丝丝幽香,从鼻尖飘过去。 虽然少见,但不至于给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项天礼没有回答,等同默认。 “二哥如此爱护琳妃?到了包庇她的地步?”她不解,即便琳妃是侧妃,只要象征性地给予惩罚,又何必让一个无辜的人顶罪。 “不是二哥爱护她,只是她动不得。”他叹口气,见她不肯罢休,只得将陈年旧事徐徐道来。 这琳妃原是西凉前相国的独女,前相国甚是溺爱,值得一提的是这前相国权压西凉皇室,导致皇权倾落。 西凉皇室不堪其辱,暗地请求北楚皇室的协助,北楚自然以此敲了一笔,成功扳倒前相国后琳妃也作为战利品被送过来。 乾陵悦听得满脸讶然,这活生生的俘虏情节还是第一次遇见。 换做她,早在相国落败那一刻可能就选择轻生或者远远离开了吧。 看透她心思的项天礼默然追加,“琳妃容貌出众,又手无缚鸡之力,乱跑只会更加危险,好在二哥为人温和,这才说服了她嫁入王府。” 难怪她在询问琳妃家人时她露出那样言不由衷的神色,可这等大事,她竟然毫无所闻,原身亦是丞相之女,难道也没有听说过吗。 “乾相将女儿保护得很好,这类国事绝不会告知她。”他答疑解惑飞快,瞥了她一眼。 她了然点头,却还是无法接受。 项天义算是琳妃的杀父帮凶,而她竟然还能甘愿留在王府里,即便没有存在感,也是一件极为难受的事。 “所以这次定然是琳妃作祟。”项天礼总结,“但二哥有言在先,要护她一世周全,自然不可能让她殒在自己手上。” 如是一来,前因后果就都清楚了。 乾陵悦一时间五味杂陈,既心疼琳妃的遭遇,也心疼顶罪的小六,更叹这无常命运,叹身不由己。 “若只想随着自己性子来,必然是会伤到一些人的。”正在她各种情绪交织时,项天礼默默说了这么一句。 她飞快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知他暗指自己。 安王府内的她的确自由散漫,无规无矩。 “真对不起,伤到你了。”认错归认错,嘴硬还是不能输,她也就只是嘴上英雄了。 “还好,以后注意。”男人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果不其然得到她的一个白眼。 但不论如何,这件事还是就此揭过。 抵达安王府门口,她不再提,项天礼亦不再调侃。 与此同时的南王府内,香妃安抚好两个小家伙睡着才来到外间,桃七正恭敬候着,等她出来后才低声道,“王爷放安王妃走了。” “没有追究吗?” “没有任何追究,甚至没有怀疑过她。”说到这里,桃七脸上隐隐不悦。 在安王妃房内发现关键证据,凭着南王的警惕,怎么说都要仔细盘问,谁知道他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后就立即略过,压根不在意这个证据。 无论如何,南王对安王妃的偏袒都实在太过分了。 “不必恼怒,在本宫意料之中。”香妃淡定地为自己上脂粉,毫不在意似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祸国妖民 桃七抿唇,看着镜子里的香妃,仍旧愤愤不平,嘟囔着,“这王爷也真是的,您可是他的结发,这么多年,您为他操持了多少,安王妃才过门不到一年,怎么会如此……” “不可胡说。”避免惹出口舌之非,香妃打断桃七的抱怨,从镜子里与她对视,满目警告,“王爷自有他的道理,莫要多嘴多舌。” 丫鬟即便再不满,也不敢再开口。 另一边回到安王府的乾陵悦利落跳下马车,朝项天礼挥挥手要回流火居,安王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 “王爷,今日早朝听说发生了大事。”项畏在一旁适时开口,唤回他的神智。 “去书房说。”他敛眉,负手往前走。 乾陵悦心情不错,除开小六那个小插曲,其他还算顺利。 久违地见到项畏,绿竹也满脸愉悦,脚步轻快地跟着她,不时叽叽喳喳说点什么。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行走着,转个弯两人同时顿住。 许久不见的柳榕正静静坐在拐弯处的石凳上,这大冷天的,也不嫌冻得慌。 “榕妃。”乾陵悦无意惹事,叫了一声权做打招呼,之后便越过她打算离开。 “许久不见,王妃如此冷漠吗?”柳榕跟着起身,跨一大步揽住她的去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有账要算。 向来不怕事的乾陵悦立刻止住脚,“听榕妃的意思,找本宫有事?” 对峙她从未输过,更何况是大势已去的柳榕。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来和王妃说两句交心话。”她站到乾陵悦跟前,几乎与她鼻尖抵着鼻尖。 乾陵悦眯眯眼,打量着柳榕,半晌冷笑一声,“恕本宫直言,你没有和本宫交心的资格。” 柳榕脸色煞白,咬紧牙关,不得不受着这侮辱似的,强忍着不悦,“王妃,谁没有得势的时候呢,您现在如日中天,等王爷宠爱长婵妃,您还能如此与我说话吗?” “你不会以为,本宫不把你放在眼里是因为王爷吧?”她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摇摇头,笑她太天真,“本宫如此,是因为你本就如蝼蚁。” “你!”从未受过如此羞辱的人拔高音量谴责她。 毫不在意的人耸耸肩,挑衅她,“您可以再喊大声一些,这样说不定会吸引王爷过来,搞不好王爷会念在昔日旧情上袒护您呢。” 这话似乎提醒了她,原本弱势的人陡然平静,眼中满是玩味,“我可不奢望王爷能袒护我,毕竟王妃是往安王南王都争相维护的大人物。” 乾陵悦脸色骤深,看来消息传得还挺快,她前脚才刚从南王府出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柳榕及已经得到消息了。 “既然您清楚,就不要惹事了。”她强硬回答,对待这种人就要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威慑才能让她安静闭嘴。 万万没想到她并不像想象中的心虚辩解,反而理直气壮,以此为要挟,她气得一时无法反驳,盯着她冷嘲热讽,“你以为王爷真的会容许这样的事在他眼皮子发生吗?” “什么样的事?”乾陵悦歪头压根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流言已然闹得满城风雨,项天礼要是想找她的麻烦早就开口,又何必假仁假义地维护。 “你真是不知羞耻!”柳榕气得破口大骂,语气满是指责与愤懑。 她越愤懑,乾陵悦就越开心越镇定,缓缓后撤一步,勾起嘴角淡笑着望着她,“榕妃管得似乎太宽了,先想想怎么让王爷垂青于你吧。” 说完撞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绿竹忙跟上去,丝毫不管柳榕的感受,大声道,“王妃你好解气啊。” 乾陵悦故意竖起食指大声“嘘”了一下,没有一点收敛。 后头听到所有的柳榕气得脸色发黑,胸膛剧烈起伏,交握的双手死死捏紧,眼底只有仇视与嫉恨。 她从不担心自己被报复,即便被报复,她也无所谓。 二人对峙的事情很快在府中传开来,丫鬟们见到乾陵悦都纷纷绕道,犹如遇见洪水猛兽。 不知柳榕又和这些人说了什么,她只懒懒瞧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走开。 这些打量的视线如影随形,在不在乎都无所谓。 “王妃,您不生气吗?”绿竹低声嘟囔,好心情还没几个时辰,这走到哪里都是细细碎碎的交谈,还有那时不时投过来的偏见视线。 “生气无用,不如过好自己。”乾陵悦目不斜视,熟稔地穿梭在各条小路上,给几位善良的侧妃送完药后停在王爷寝殿前。 项畏立刻进去通报,片刻后走出来,“王爷请您进去。” 她抬步走进去,绿竹则留在外头。 “王爷。”她来是为了项天礼的旧疾,之前一直不管不顾的,早上回来时触到他下车时难看的脸色,便知他旧疾犯了。 彼时项天礼正在阅览公务,抬眼确认是她后又投入到公务中,嘴上腾出空来,“王妃怎么了?” “王妃来尽王妃之责了。”她懒懒地答了一声,径直在他旁边坐下,随侍的丫鬟惊疑地打量着两人,她看了眼不动的男人,无奈地,“腿。” 引得项天礼正视着她,依言伸出腿,还挺自觉地伸出受过伤的那条。 乾陵悦掰着他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力道刚好地推拿。 半个时辰过去,她的速度渐渐慢下,劲儿使完,比起推拿只是轻轻地挠痒。 她偷偷瞥了王爷一眼,心道这男人这个腿就这么放了一个小时,也不麻?转念一想也许是她一直在按摩,血通脉顺。 在她收回视线后,本应专心处理公务的项天礼忽而斜眼看过去,却见她不自觉噘着嘴,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腿上挠着。 半个时辰,即便是专业医师也未必能坚持。 “好了,你休息下吧。”他终于大发善心,合上当日最后一份公务。 长舒一口气,乾陵悦撑着地打算起身,可项天礼的腿仍然横在她身上,犹如一座大山,令她动弹不得。 “王爷。”她喊了一声。 “嗯?”他浑然不觉似的,伸手拿了可以留到次日的公务,丫鬟以为他记错,忙要上前提醒,被他一个冷眼横过去,不敢吱声。 “您是不是也该让我起来活动活动了。”乾陵悦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公务细节,大喇喇地抗议。 和她的亲密接触来之不易,贪恋她温柔的男人仿佛又聋又瞎,没听到般敷衍地点头,腿还一动不动。 乾陵悦猛地扒开他的腿,自顾自地站起身,嘴里还嘟囔着,“好歹也是个成年人,我还是你的王妃,也不知道体恤体恤我。” 她说得理所当然,与项天礼话家常一般。 旁观的丫鬟却又是一怔。 往日只是听说王妃毫无尊卑大小,行事随意散漫,今日一见,比她想象的更甚。 可王爷对她纵容无度,远甚当初榕妃的圣宠。 安王溺爱王妃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大小角落,与此同时,安王妃与南王纠缠不清的流言四起,一来二去,京城百姓口口相传“安王妃是个祸国妖民的祸水”。 祸水本人来往与医馆与王府之间,祖安一条小命勉强救回,只是仍然只能卧床。 而阿歌早就恢复如初,在医馆里忙活着,二当家又做回了甩手掌柜,偶尔还能来流火居帮乾陵悦整理药品。 譬如当下。 熟练偷溜进来的二当家正在帮她写药名,乾陵悦一边撕标签一边还不忘担心,“你来的时候没有其他人看见吧。” “没有。”他从善如流,复又抬头看向她,“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在乎这些了?” 她摇头,闷声回答,“也不是在乎,只是毕竟是王妃嘛。” “是因为最近的流言?”二当家一猜一个准,写完这一叠后利落换了下一叠白纸,“我也听到不少。” 乾陵悦抿唇。 当然有一定的关系,这几日上朝的项天礼回来脸色都不太好。 “如果你觉得不妥,我们也可以在医馆见面。”二当家这时候倒是十分体贴,开口商量。 “……暂时先在医馆见吧。”她脑海里闪过项天礼沉着的脸,妥协。 这话刚说完,大门忽然被人踹开,柳榕带着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外,双手抱臂,捉奸似得意洋洋的眼神令人作呕。 “这下你要如何解释?”她冷哼着,身后站着项天礼。 乾陵悦与项天礼对视一眼,从他眼中没有看到什么波澜,因此也多了些淡定,大手一挥,二当家会意收好所有的药品以及白纸,跟着起身。 “我与二当家是老友,王爷更清楚。”她看向项天礼,等着他为自己辩护。 而往日都会开口的项天礼此刻只是让了一步,人群后站着一个不怒自威的男人,正是项天仁。 她瞬间绷起脸,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弯腰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他倒还是一副温和善良的模样,虚托着她的胳膊,“朕只是听闻最近安王妃惹上了些麻烦,特来求证。” 说着看向二当家,“不介绍一下这位吗?” 第一百九十五章 怎么说呢,挺秃然的 乾陵悦闻言一怔,看了二当家一眼,又看回他,迟疑问道,“您不是见过他吗?” 心里却没来由慌乱,触到项天仁深沉打量的视线后不安越发涌起。 “的确见过,可那时只知二当家是你的朋友,”他语气缓慢,神色却意味深长,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却不知二当家是可以随意进出流火居的朋友。” “您这是何意?”她敛了眼色,正色询问。 “连天礼进你流火居都要通禀一声,这位二当家,进出自如,权当自己府邸。”他平淡说着,却似一顶大帽子不由分说扣在她头上,“你身为安王妃难道还未意识到其中不妥?” 面对这无从反驳的字字句句,一向伶牙俐齿的人失了声,项天仁已然给她单方面板上钉钉,即便她再努力解释也不过是他眼中的徒劳辩解。 她看向一言未发的项天礼,他像一个旁观的路人,冷静自持。 连项畏都察觉到王妃眼中的迫切,可王爷只是垂眉敛睫,仿若置身事外,这王妃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与他毫无干系。 他轻描淡写的神态令乾陵悦短暂无言,片刻后重新开口,“其一,王爷来流火居并不需要通禀;其二,二当家进出臣妾寝殿,是王爷首肯的,如若不信,您大可向他求证。” 项天仁悠悠转向项天礼,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陡然进入局中的人陷入两难,否认无异于将乾陵悦推入火坑;可默认,让他皇室脸面何存,况且还是在大哥跟前。 若是大哥听到肯定回答,必然会想方设法除掉乾陵悦,认为她祸国殃民。 思忖片刻,他沉吟着,“悦儿与二当家的确要好,只是这擅入府中确实过分。” 言外之意便是不知,便是乾陵悦在撒谎。 项天仁锋利的视线立刻射过去,紧盯着乾陵悦,恨不能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看来我四弟并不知情。” 她还能说什么,连最能帮她挽回局势的人都放弃为她辩护,她深深看了眼项天礼,眼中饱含失望、不解以及化不开的委屈难过。 原以为他真的理解自己,没想到仍然是她自作多情。 “臣妾谨听皇上责罚。”之后便是长久的默然,余光瞧见柳榕勾起的嘴角,以及迟迟赶来满脸忧色的司空长婵。 “这也算是四弟的家务事,朕本不该插手,既然如此,便按照律令行事吧。”他前脚还说着不该管,后脚就直接判了刑。 乾陵悦不禁发笑,原来这就是皇室一贯的做派,精通两面人的精髓。 听到皇上要求的项天礼神情微怔,身子一抖,按照北楚条例,皇室私通之罪当时株连九族的死罪。 “天礼,你还在等什么?”半晌未听到有人张口,项天仁不悦地看过去。 “大哥,此事是否操之过急?”他缓慢地发问。 而高高在上的人似乎听到什么笑话,“操之过急?那什么才叫徐徐进展?等到全天下人都知道朕的好弟弟被人红杏出墙吗?” “皇上!”项天礼高声打断他的话,下意识看了乾陵悦一眼,只触到她漠然的表情。 “如何处理你看着办,但皇室的威严不可侮辱!”项天仁义正言辞,根本不把他的挣扎放在眼中,冷哼一声拂袖离开,留下一句,“明日早朝朕要知道结果。” 等项天仁走了,绿竹还是懵的,这皇上来的时机未免太巧,竟然碰到一个现行?前后丝毫不信她的话,吃定了她在撒谎。 而王爷也不得已一反常态不再维护王妃,着实让人为难。 还留在流火居的柳榕在皇上走后才嘲讽着走上前,歪着头与乾陵悦对视,嘴里十分可惜似的,“哎呀,真是不巧。” 乾陵悦懒得理她,转身送客,“今日本宫乏了,请回吧。” 目的已经达到,项天礼在这里,她又不能再火上浇油,利落地离开。 房内只剩下乾陵悦、二当家、绿竹和项天礼。 绿竹实在无法忍受这令人压抑的沉默,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三人无声对峙着,乾陵悦抿抿唇,低声对二当家道,“你先回去吧,按照我的吩咐就行,记得稳住祖安,尽量拉拢他。” 二当家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脚步丝毫未动,直盯着同样岿然不动的项天礼。 她叹口气,又转身朝着项天礼,“王爷也请回吧,晚些时候让项畏传达惩戒便是。” 无人回应。 她现在只是累了,都说不能乐极生悲,刚从项天义的大火里逃脱,便又陷入这深渊,她没有力气再斗争。 “行,那我走。”都不走,她只能选择自己离开。 还未抬脚,两人同时开口挽留,“乾陵悦。” 说着两人又对视一眼,不甘示弱似的。 “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我有自己的苦衷,但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她闭上眼,又缓缓挣开,长舒一口气,“二当家你没有连累我什么,是我界限不清。”又对项天礼,“至于你,我早就该考虑这样肆无忌惮的后果了,所以也不冤。” 唯一意料之外的是柳榕竟然能请得动皇上,还能单刀直入地闯入她的寝殿。 要么是府衙侍卫不作为,要么是早有被调虎离山,如今她也懒得追究,反正终究都是一个死,若是侥幸逃过,怕也是不在这个位置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费神? “说完了吗?我要休息了。”她单方面切断话题,径直去了里屋,脱了鞋翻身上了床,裹紧被子,背对着他们。 两个大男人毫无办法,只得离开。 流火居外,二当家难得与项天礼并肩,走出两步后,前者沉稳平静地开口,“若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这王府,也不必要了。” 他说得出做得到,屠一个王府不是什么难事。 “放心,本王比你更想保她。”王爷冷冷回答。 “既然想保她,为何要让皇上误会?”二当家话里满是嘲讽,冷意满满,压根不把他的承诺放在眼里,“我的话放在这儿,静候明日朝堂的消息。” 乾陵悦原本只是赌气想躺一躺,谁知道这一躺就到了晚上,期间无任何人打扰,虽是好意,却显得冷清了些。 她迷迷糊糊起床,眼前雾蒙蒙的,四下寂静无声,只听得外面偶尔传来的脚步声,轻微小心,生怕她听到似的。 “吱呀——”推开门,猝不及防与门口的绿竹对视,后者吓得低声惊叫,随后又眼神躲闪,避免与她视线相接。 “发生什么事了?”这再明显不过的避之不及,她不明白才是瞎了,朦胧睡意瞬间褪去。 “没什么。”绿竹支支吾吾,愈发不敢说,“奴婢要去后厨……” “李嬷嬷从未叫你去过后厨。”大家一起生活这么久,彼此的生活也渐渐熟悉,李嬷嬷喜欢一个人慢慢在后厨忙活,即便叫人也是叫师黛或者土豆。 绿竹抿唇,心一横,“他们都说王爷打算发配您。” “发配?”这两个字真是熟悉又陌生,她何德何能还能被发配。 “王爷舍不得诛您九族,更舍不得您。”说到这里,丫鬟的语气柔和了一些,隐隐还有感慨。 舍不得她?她差点笑出声。 真要是舍不得,也绝不会是这种处理方式。 他舍不得的是他的那些承诺,不想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罢了。 “好。”她的回答只有简洁的一个字,随后回到里屋。 绿竹担心她想不开,忙追加道,“王爷说了发配到千里之外,至于具体地点您可以自己选择。” 偶尔听王妃说过想游山玩水,希望她能借此完成自己的愿望,等玩完一圈,想必皇上的气也消了。 乾陵悦脚步顿住,“自选?” “是。” “好。” 当晚,月色笼罩着安王府,柔和静谧里又凭白添出一丝凄凉,流火居内偷偷溜出一个人,穿着夜行衣,头发盘起,背着一个有如人大的包裹,利落地穿过守卫,顺利地从后门溜出府。 到了大街,直奔敖月医馆,拿出备用钥匙打开门,将大包裹卸下扔在柜台前,又拿出早就写好的书信妥帖地放置好后才原路返回,顺手锁上大门。 她回头远远看了一眼敖月医馆的牌匾,头也不回地离开。 却没发现屋顶上的站着一个双手抱臂的人,二当家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回到屋中。 乾陵悦只是性格大咧,却并非能承受住侮辱的人,与其等着皇上下那一旨休书,她还不如提前离开,一点都不会尴尬。 宵禁后的晚上骑马多少动静大,她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从小路出去,好在二当家和项天礼教的也够用,无声无息地打晕守卫,轻而易举。 全部解决完后她还不忘写张纸条提醒朝廷,这里守卫太过松懈。 出了城,便自由很多,她牵着从守卫那里顺来的马,利索蹬上,一挥马鞭,马儿嘶叫一声,撒开步子往前跑。 惊得她急忙拉紧缰绳,从未骑过烈马的人此刻才发觉自己做了个无比错误的决定,马儿已经完全不听她的指挥,偏离原道,在阴森森的森林里乱蹿。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月上柳梢头 乾陵悦吓得紧紧拽着缰绳,生怕马儿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甩下去,嘴里毫无章法地唤着“吁——”可兀自混乱的马儿完全不听。 一路狂奔到某一处溪流旁,躁动的马儿终于逐渐安静,垂着头温顺地饮水吃草。 七魂去了六魄的人见机要下马,为了不惊动它,动作轻柔,还特意抚了抚它背后的马毛,嘴里小声安抚着,“乖一点哦,我要下去了。” 她紧盯着马儿的一举一动,挣开右脚的脚蹬,缓缓直起身,屏住呼吸,右腿刚要撂下来,寂静树林里忽然传出“夸嚓”一声。 饮水的马儿猛地抬头,乾陵悦的心跟着揪紧,下意识抓住缰绳,下一瞬马儿便抬起前蹄,仰天长嘶。 右脚脱离了脚蹬的人根本不能凭借缰绳紧紧贴在马背上,徒劳在空中晃了几下,心道这摔下去非死即伤。 正在她绝望之时,身后骤然飞出一个黑影,稳稳坐在她身后,就着她握住缰绳的手狠狠扯了一下缰绳。 马儿落下前蹄,慌张狂躁地跑了两圈后冷静下来。 乾陵悦心如擂鼓,眨眨眼惊魂未定,还记着扬起一个微笑回头感激,“多谢大侠拔刀相……” 在看到“大侠”真面孔后她的笑容僵在脸上,顷刻垮下脸,没好气地,“请您离开我的马儿。” 项天礼从善如流地跳下去,站在下头抬首望着她,伸出双手,等着她下马。 不想此刻与他对峙,但又担心这马再度发狂,她挣扎再三,错开他的手跳落在地,佯作镇定地牵着缰绳。 沉沉夜色里看不太清男人的脸,只能凭借熟悉认出他的轮廓,这样的朦胧增添了她对峙的勇气,在他发问前主动交代,“反正都是发配,我自己走也是一样的。” “如果你不松开缰绳,它突然狂奔可能会拖着你走。”他接话挺快,就是没一个字是在回应她的内容。 乾陵悦抿抿唇,看了他半晌,漫不经心地松开缰绳,双手抱臂,“王爷来抓我回去吗?” “你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他开口便是数落,她暗暗咬住后槽牙,看看他这张狗嘴里吐出什么珍贵象牙,“总是不听人解释,兀自决定,兀自逃跑。” “既然王爷已经有了决定,为何我还要听你解释?”她不服输地反问,都要被发配了,难道她还要苦苦守在他身边,等他的理由吗? “皇室尊严受辱,不罚你北楚皇室便会被天下人耻笑,”压根没打算听她的回答,项天礼自顾自地说着,“这不比南王府、安王府,不是我与二哥可以做主的事。” 她嘴唇抿紧,有股说不出的委屈。 错了也委屈。 “但我不可能让你一人离开。”说到重点,他垂头看她眼中的委屈不满,心疼怜惜交杂。 “哼,发配我还想派人监视我?做梦去吧你。”他对她的监视至始至终,就连这个时候都不放过她,实在过分了。 没什么解释机会的项天礼苦笑一声,不打算与她计较,拿出一本早就准备好的奏折递给她,还体贴地点了火折子,让她看得清。 她冷着脸接过,满目不耐,这男人又搞什么幺蛾子。 却见奏折上写头一句就写着:臣弟深感惭愧,愿一同受罚。 原本的不耐烦转为惊疑,她偷偷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来,等看完后良久沉默着,不知如何回应。 光是“深感惭愧”当然不能作为决定性因素,于是他把之前打破瓷瓶的事也扯了进来,把这瓷瓶的重要性写得天上有地下无。 颇有得之得天下的趋势。 “我已经与二哥沟通过,他会帮我佐证。”他还不忘补充一句,打消她的犹疑,在她抬头时又说道,“府中事务可暂且交给司空长婵,皇上不会让安王府发生什么意外的。” “可你久不在朝中,你的公务……”怎么说他也是个重要枢纽,就这么潇潇洒洒地离开,皇上会准允吗? 见她方才还在生气,此刻却全然都在为自己打算,项天礼心内宽慰,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温柔宠溺,“多少人巴不得我离开,放心吧。” 就是这样才可怕,“万一在你离开的时候发生了谋权篡位之事……” “那我不正好置身之外,摆脱嫌疑。”他接得倒是很轻松,一点都不把灭国的可能性放在眼中。 乾陵悦并不怎么赞同他的行为,但是想到如果拒绝,自己便真是一人流浪,对他又多了些眷恋。 “真的不会有事吗?”她不确定地又问一遍。 “你若不信,大可等到明日。”他目光少见地热切,面上却波澜不惊,拉起她的手,“再等我一日,届时我们一同离开。” 她久久地望着他,不知他的话是否可靠。 这个人,做了这么久的王爷,真的甘愿放下一切做个平头老百姓与她一同流浪吗? 思及此,她的心跳骤然剧烈,逐渐盖过她的思考,脸颊不由得发热,头昏昏然,眼前逐渐模糊,倒在项天礼焦急的呼喊声中。 窗外鸟儿叽喳,床上的人悠悠转醒,迷茫地看了帐顶片刻,眼睛逐渐清明。 “王妃!”绿竹端着洗脸水进来,乾陵悦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转头对上丫鬟无辜的脸。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她言辞清晰,态度急切。 懵住的丫鬟一边拧了毛巾递过去,一边神神秘秘凑过去,“是王爷抱您回来的。” 她看着莫名奸笑的绿竹,迟疑发问,“你为什么笑成这样?” “您……是不是有喜了?”小丫鬟倒也问得直白。 心吓得乾陵悦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才卷入丑闻里没有脱身,这可不能乱说,项天礼是最清楚她并未与他同过房的人。 若是在这节骨眼传出有喜的流言,她的脑袋就得别再裤腰带上了。 “你这是哪里来的猜测?”她差点把她当成对家派来的卧底。 “昨天王爷抱您回来的时候满脸焦急,可大夫看过后他忽然就笑了,交代奴婢照顾好您后心情甚好地离开了。”自知说错话,绿竹小声复述昨晚的事。 嗯?乾陵悦满头问号,项天礼在庆幸她晕过去了? “大夫怎么说的?” “奴婢不知,只有王爷知道。” ……看来还得去找项天礼问问清。 她下床穿好衣服,回头撞见绿竹担心的神色,不由得发问,“怎么了?” “王妃,王爷他上朝去了……”绿竹外头提醒。 “哦。”她回神,忘了这回事了。 退回坐在床上,脑子里一下空白,卡顿片刻后蓦地想到昨晚梦一般的对话。 今日早朝结束,又会传来怎样的消息呢? 难得坐立不安的乾陵悦一上午都没能集中精神,时不时看一眼外头天色,喝口茶的功夫已经探了三次头。 “王妃,既然王爷带您回来,想必是不愿意您离开的,不必担心。”进来换茶的绿竹见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换过姿势,有心宽慰她。 被识破心思的人讶异地看过去,又迅速收回视线,微咳一声掩饰情绪,“倒也不是,只是无所事事发呆而已。” 绿竹垂头,没有戳破,放下茶后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项畏有顿时间对奴婢爱理不睬,奴婢也曾自问是否合适,但其实只是误会一场,他那些时日任务凶险,担心拉奴婢下水,才有所收敛。” 听的人看似漫不经心,耳朵却高高竖起,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这些男人啊,有时候自以为是,从他们的角度是对我们好,其实会酿成误会,反而会绕更多的弯路。” 乾陵悦意外地盯着她,没有想到能从她嘴里听到如此深邃的话,看来和项畏在一起的确让她成长不少。 “王爷对您的真心,整个王府都有目共睹,不然榕妃也不会紧张到要搬动皇上来压制您。”绿竹继续给她喂定心丸,说得头头是道。 “比起她的动机,我更好奇的是她如何说动皇上。”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绿竹挠挠下巴,长长地“嗯”了一声,“榕妃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向皇上通风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她没再追问,将这件事搁在心里。 之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好容易捱到早朝结束,知事的绿竹早早走到外头,以便随时获得王爷的消息。 不多时,屋外响起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随后马车停下,项天礼踏着脚蹬走下来,才进门, 角落里一个身影忽闪过去。 定睛一看,正是匆忙逃窜的绿竹。 怕是心内担心又不肯亲自露面,所以才让绿竹出来打探。 思及此,他停住脚,转个向,朝流火居走去。 “王爷,今日……” “容后再议。”他摆手打断项畏的提醒。 跟在后头的侍卫苦着脸,虽然王爷这么重视王妃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朝廷里一堆烂摊子等着王爷收拾,着实不能再浪费时间。 流火居内一派平静,项天礼在门口停住的一瞬,土豆、大力二力以及师黛同时停住动作看向他,倒让他有几分手足无措。 他敛下惊讶,温声询问,“王妃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行万里路 “回禀王爷,王妃正在屋内休息。”诗黛最先回过神来,双手交叠,目光落在地上,不曾抬头看他。 项天礼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瞬,颔首,“不必通禀了。” 说完抬脚往里走。 一旁的大力二力脚动了动,似乎想拦着他,脑后长了眼睛的人回头扫过去,诗黛一挪,挡在二人身前,躬身不言。 早就听到外头动静的乾陵悦眼珠子转了转,翻身盖好被子,背对着门口,绿竹正要询问,项天礼已然走进来。 “王爷。”她吓了一跳,立刻行礼。 “她不舒服吗。”不是疑问句,绿竹拿不准怎么回答,就这犹豫的间隙,他已经走到床边,从容坐下,“太医说你只是受了惊,休息片刻便可。” 窝在被子里的人一愣,联想到绿竹转述时说到项天礼忽然的发笑,侧身斜眼瞪着他,“你笑我?” “不敢。”他对答如流。 “你就是笑我。”她不服气地重复一遍,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恕她直言,她也觉得丢人。 项天礼脾气还挺好,“因马儿受惊,这不是一件很可爱的事吗。” “不如说说皇上如何处置我吧。”她闷声岔开话题,本以为能立即听到,可他进来就东拉西扯,着实让人烦闷。 他淡笑一声,“流放决策未改。” “哦。”她默默等着他的下文。 “即将腊月,按照惯例,北楚该带着回礼走一遭西凉。”他缓缓继续,声音近了些,“皇上特许本王担此重任。” 乾陵悦眼睛一亮,探出头,猝不及防撞上他的额头,鼻尖几乎抵着鼻尖,片刻尴尬后便被兴奋掩盖,“所以你打算去西凉?” “嗯。” 她露出一丝微笑,随即又敛上,“皇上会许我们一同吗?” 毕竟一个“沾花惹草”有辱皇室清名,一个却是高风亮节以国之名出使的王爷,两人一路,多少怪异违和。 “这可由不得皇上,去西凉的大路就这么一条,碰上也是难免。”他眼中始终带着些微的笑意,已然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 窝在被子里的人忽而扭回头半晌没有说话,他疑惑地歪头查看,却见她盯着虚空,似在走神。 “王妃,我不求感恩戴德,一句道谢总不过分吧。”项天礼无奈开口提醒她。 她不为所动,甚至还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半截光滑的额头。 纵她宠她容她,不代表事事顺着她,比如现在,他轻轻扯了扯被子,没有效果,加大力气猛地往下一拉。 冷不丁被他拉下来,乾陵悦愣了半瞬,立刻拉上去。 电光火石间项天礼眼里划过一抹红晕。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再开口,他的话里话外都是笑意,凑上去故意逗她,“不必感动,身为夫君,理应陪在你身侧。” 臭男人蹬鼻子上脸倒是熟练,乾陵悦掀开被子坐起身,直视着他,“多谢王爷周旋。” “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他越发嘴贫,隐隐有了二当家的影子。 她没好气地低声嘟囔了一句,“要是侍卫看到你这模样,你的威严便毁于一旦。” “放心,只有你看得到。”这一句接一句行云流水,乾陵悦直接抬脚将他踹了下去,翻身下床,一抬头,对上绿竹促狭打量的眼神,分外无语,以及微微的羞赧。 “我能带她出去吗?”这对视倒提醒了她。 理论上,作为一个流放的罪人不应该带随身丫鬟。 可把绿竹一个人丢在王府里……不知道她习不习惯,反正乾陵悦是不习惯。 “不可以。”后面依旧坐着的项天礼斩钉截铁,在她垮下脸后又追加,“不过你说句好听的,或许我就答应了。” 乾陵悦眼睛耷拉下来,冷漠地望着他,随后又看向绿竹,全凭她的意愿。 “奴婢自然是要服侍王妃的。”绿竹伶俐地回答。 “王爷,您就看在臣妾帮您治疗腿疾的份儿上,允了臣妾吧。”得到绿竹的回答,她迅速开始施展。 可项天礼不为所动,“这个人情已经用过了。” “臣妾还让您夜夜好眠,减轻了您不少的压力。”她偷偷翻个白眼,继续搬出自己的功绩,企图以人情换人情。 眼前人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温和的地提醒她,“王妃,真要计较人情,恐怕你还不够还我,劝你三思。” 好气哦。小心思被无情戳破,她只能另寻他法。 见他正儿八经地坐在那儿,眼睛一转,袅娜走过去。 他沉稳眼中携着微弱的惊讶,目光追着她,直到她侧坐上他的腿,跟着又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飘飘地呵着气,“王爷,好歹我们夫妻一场,给点面子,嗯?” 男人眼神骤深,大手把住她的腰身,冲看呆了的绿竹吩咐,“你先出去。” “是是是。”她忙不迭地应着,退出去,体贴地带上门。 “哐——”门关得着急,声响震得乾陵悦的心也跟着哆嗦一下,忽然有些后怕以及迟来的后悔。 “悦儿的面子有多大?”他几乎不受控制地往她嘴边凑,声音黯哑,故意散发着魅力。 乾陵悦迷茫地望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的清醒过来,收手挡住他的唇,“王爷还没答应我呢。” “我当然会让绿竹跟着你。”他回答得很快,扯下挡住嘴的那只手。 无处可逃的人紧闭着双眼,心想横也一刀竖也一刀,他万人敬仰,这一吻还不知道谁占便宜呢。 这么想的人稍微好受了一些,可那个吻却迟迟没有到来。 疑惑使她稍稍睁开一只眼,却触到一张放大的脸,紧接着脸颊上传来蜻蜓点水般一闪而逝的触感。 “我不会勉强你。”他已经坐直身子,神态认真,语气严肃,不似玩笑。 感动、失落、怜惜、娇嗔等情绪在乾陵悦心中交织,心软成一片,主动勾着他的脖子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她还没有心软到要吻他的地步。 项天礼瞳孔放大,讶然看过去的视线有惊喜与意外。 成功还了一击的乾陵悦利落站住脚,松开环住他的手,伸出尾指,“那一路上就有劳王爷照顾了。” “无妨。”他抿唇,还挺高冷。 鉴于乾陵悦的行李少之又少,精简之后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以及沉甸甸的银子。 既然有钱,干嘛还要费尽周折带一些随处可以买到的东西。 为了避免闲言碎语,出发时项天礼乘了马车,乾陵悦和绿竹则老老实实背着包裹步行。 素面朝天的二人与路人无异,但还是有眼尖的认出乾陵悦来,低声交谈着,“这不是那个安王妃吗?” 听着他们小声的交谈,王妃本人斜睨一眼, 冷着一张脸,不可一世,却极具威慑力,路人们瞬间收回视线并收了声。 等人走过去之后,她才小声问绿竹,“之前不是都不认识我吗?” “奴婢不知。”绿竹也一脸懵,上次她们虽说不是盛装出席,可衣料也显然不是寻常大户人家才穿得起的。 那时都无人质疑,今日反倒有人认了出来,着实怪异。 “可能那个人见过我。”乾陵悦只能这么想。 才走了不过一里路,已经有三四波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这可不像是偶然事件,她与绿竹对视一眼,打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快到城门口,眼前胜利便在前方,她长舒一口气,正拉着绿竹快走,一行小混混模样的人挡住她们的去路。 “这不是那个浪荡被贬的王妃吗?”打头的抖着退,边说边上下打量她一番。 无法忍受这种令人作呕的视线,她敛眉还算好脾气地警告,“我不是你该惹的人。” “哟,都被发配了还在这里摆架子呢,今儿我们哥几个正好火气大,不如你来帮我们泄泄火?”打头的丝毫不慌,愈发明示。 乾陵悦默默拔刀,并低声吩咐绿竹,“等下我说跑,你就跑。” 这几人来者不善,要么地头蛇,要么有人教唆。聪明如她,后者自然可能性更大,至于是谁教唆,这就是个更有意思且白痴的问题了。 总归是逃不过南王府那一群有被害妄想症的女人。 好在她前前后后跟着项天礼和二当家学了几招,对付这几个地痞,应该不在话下。 她正盘算着如何迅速解决掉这一群人,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三下五除二将所有人打倒在地,她无奈地看着来人,“大哥,我好不容易有个练手的机会。” “万一耽误了你的行程怎么办。”二当家冷漠拍手,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乾陵悦收起匕首,低头看了几个晕倒的混混一眼,伸脚提了提,这时候路人才活了过来似的,纷纷围过来,指责他们,“你们怎么打人啊?” “刚才他们想非礼我,你们难道没看到?”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些人是选择性眼瞎吗? 她有难的时候不帮一把也就算了,现在还反过来踩一脚,谁给他们的勇气?还是始作俑者请过来的演员? 被演的人满面不悦,沉眉望着他们声讨的嘴脸。 第一百九十八章 王爷属鸽 他们闹得不得消停,来往人纷纷偏头看过来,小声交流揣测着这里的情况。 “你们闹够了吗?”乾陵悦既然能做主治医师,自然脾气也不怎么样,寒着嗓音质问。 那些人哑然一瞬,似是骇住,随后又支支吾吾地接上话,“难道不是吗?他们可是被你打晕的。” “你们围着我,想要什么结果?”她直截了当地发问,盯着他们,眼中坚定威慑。 声音最大的那个立即道,“当然是把他们送到医馆,让大夫看看他们情况,之后再赔钱。” 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乾陵悦冷笑一声,弯腰飞快地诊断,“休息半个时辰就能醒来,我就是大夫,还有别的要求吗?” “你还没有赔钱!” “呵,”她摇摇头,满目嘲讽,“我是差这一两二两的人吗?” 说完看向二当家,“等下送到他们手里。” 二当家,“嗯?” “怎么了,这次的分红还没找你要,这点都舍不得?”她横他一眼,理所应当。 ……他竟无法反驳,只好点头。 “现在解决完了,还有问题吗?”她再度看向闹事的人,怎么看都是被碰瓷了,只不过项天礼还在城外等着她,她没有这么多功夫就纠结。 一一解决,他们也抓不到其他的漏洞,沉默让行。 二当家护送她往城外走,她瞥了眼还在后头观望的演员们,低声对二当家道,“都打昏吧,不是啥好东西。” 她可不是忍辱负重的白莲花,恩怨分明,让她不悦她必然直球打回去。 “那钱……” “你愿意给就给,反正我是不愿意。”她耸耸肩,两手一摊,与我无关。 “行。”他利落点头,出了城后,二当家仍然跟在她后头,“王爷在哪里等你?” “不清楚,说是城外。”她四处张望一番,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连歇脚的小茶棚里都空无一人,夹杂着冬日的风,萧索凄凉。 二当家闷不做声地问了一句,“他是不是不来了?” “闭嘴。”两个字脱口而出,铿锵有力。 不来?不来她回头就闹得安王府鸡犬不宁。 耐着性子等了半晌,只有一个乞讨的人边抖着碗边唱着什么路过,乾陵悦也没心思听他话里的内容,重心换到另一只脚,双手抱臂,再度看向城门口,没人。 “难道他走的别的路?”她小声嘟囔着,余光还在往城门口飘。 “大概是先走了。”二当家锲而不舍地给她泼凉水,遭到她怒视后笑嘻嘻地追加,“西凉有什么好,地广人稀,玩乐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去朝歌,要什么有什么。” 她耷拉着眼睛看着他,“你是朝歌人吗就极力推荐?” “是啊。”他大方点头承认。 “行吧。”她没有追问,反而目光频频投向城门口,再看不到人,她真的就要先行离开了,这时辰不早,走到下一个歇脚点还要半日路程。 她可不想和绿竹走夜路,遇到事还得保护绿竹。 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的绿竹还在积极查找周围可落脚的地方,以防王爷故意吓唬王妃。 “说真的,走吧,不然赶不上了。”二当家敛去方才的玩笑神情,正色道。 “别吵吵。”她摆摆手,扭头不愿听。 就这么捱过了半个时辰,半个人影都无,她眼神闪了闪,拿起搁在路边的行李,“绿竹,走吧。” 蹲在地上的绿竹闻言起身,也没有多劝,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你看好医馆,我马上就会回来的。”等查到小六子,流放也该结束了,再不然就是她被休,但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会影响她回京。 “不用你多话。”二当家嘴上刻薄,却伸手又塞给她一个小巧的机关,“关键时刻报名绰绰有余。” “我谢谢你。”语气虽然很凶,但手还是自觉接过,是个小指环。 刚打算摸一摸转一转,二当家立刻按住她的手,“这里面是致命毒针,不可轻易使用。” 她睁大眼睛,很是意外,二当家竟然还有做这种小东西的手艺,以前误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介莽夫。 “不用惊讶,这方面我还是很有心得的。”他大方地拍拍她的肩,眯眼笑着,看上去温和可亲,如果没有他接下来的这句话,“有时候可能会卡顿,所以平时还是要多多练武噢。” 不知道现在和他绝交来不来得及。她勉强笑笑,转过脸离开垮下笑,“不必远送,就此止步吧。”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此去若是顺风顺水,则来日可期,又何必在乎这一时一刻。 “路上小心。”二当家敛眉道一声珍重,目送她渐行渐远。 乾陵悦沉默无话,绿竹心道她仍然介怀王爷未等候一事,有心安慰却无从开口,闷了半天才道,“琳妃说西凉有许多珍稀古玩与奇闻异景,这次恰好可以游览。” 毕竟皇上罚她发配,却也只有这两个字,具体实施由王爷说了算,既然王爷准允她四处游玩,她也不必拘谨。 “嗯。”她回答得十分简洁,脸色略显低落,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项天礼,他为何不来,有何事耽搁? 分明他在她前面走,按理说早就到了城外,就算城门口有混混阻拦了一会儿,也不至于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可他偏偏就是不在,且她现在满头怒火,无从发泄,连始作俑者都找不到。 “王妃,您是王妃,王爷怎么会不管您呢?”绿竹只想逗她开心,张口就来,“说不定是怕您住得不习惯,先去下一个落脚点打理了。” “是吗?那以后都这样,又何必一同出门?”住不惯?她连草棚地铺都睡过,怎么可能住不惯,项天礼最是了解她的习性,若是如此,也太牵强了。 见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让她烦闷,绿竹忙低低“呸”了一声,都怪自己多嘴,好好的说什么说。 “你不必费心了,我自己也可以。”她看向惶惶然的绿竹,不想自己变成颐气指使的主子,既然出了王府,她便不是王妃。 那绿竹也不是她的丫鬟,她们不过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姐妹罢了。 “王妃……” “不必叫我王妃,叫我一声姐姐也行。”在外头还“王妃王妃”地叫,这不是找麻烦吗? 更何况她也不愿意听得心堵。 绿竹挑眉讶然,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荡大方,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叫出第一句,“姐姐……” “嗯,可以。”乾陵悦点点头,见岔开了原本项天礼的话题,没有再说话的想法,闭了嘴专心赶路。 步行最是折磨人,不知道路程多远,沿路也没有人影,全靠自己带的干粮和清水。 原本计划的半日路程,现在看来还要延长。 冬日天本来就黑得早,按照原计划,到达都是天微黑了,再推辞必然是天色暗下才能到,这荒山野岭的小径上,两个女儿家大晚上的实在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我们快些走。”乾陵悦当机立断,替绿竹分担了大部分的行李,加快速度。 绿竹本来还要争让自己背得多一些,未开口人已经急步离开,她只好快速跟上。 两人脚程再快,也还是步行。 持续的体力消耗需要补充更多的水源,一来二去,反而加大了她们前进的难度。 等走到一半的时候,绿竹终于没有精力,拖着步子,大口喘着气,看着前面还在坚持的乾陵悦,分外讶异。 大家都是常年在府里生活的人,为何她都不累? 乾陵悦的脸已经累得变了色,这副身体没怎么运动过,此刻全靠她的意志力坚持着。 “再走几里,我们便休息一下。”此刻停下来恐怕会斗志尽失,她只能采用望梅止渴的办法,激励着逐渐脱水的绿竹。 她向来听主子的话,只能跟上去,尽己所能继续往前走。 天色暗下,两人望着远处已经能看到的村落影子,稍微松口气,也更加有动力,此时的二人衣衫尽湿,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 裙摆为了方便走路已经系了起来,背着的包裹因为沿途休息做坐垫满是褶皱。 “皇上说的发配,是真的发配。”乾陵悦默默感慨了一句,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是不可能的,怎么都会变成狼狈收尾。 好容易走到村落里,村民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外来人,虽然她们的布料已经换成下人常穿的布料,可下人与村民比,却还是好上一些。 这里的村民多半暗色的粗布麻衣,肉眼可见的粗劣质感让乾陵悦内心升起一股同情。 离京城这么近的村落都是这样,其他更远的地方又是如何? 从未出过京城,只在王府间打转的人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底层百姓的艰难与贫穷。 可她什么都不能做。 “二位打尖住店?”热情的小二看出她们像是有点钱的人,笑着凑上来,讨好问道。 乾陵悦抬头看了眼他背后的客栈,简直是破烂二字最好的诠释。 抱着聊胜于无的想法,她点点头,带着绿竹进去。 掌柜的立刻给了她们一间最高档的房间,满脸堆笑领着人往楼上走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客栈有鬼 不抱希望往往会等来意外的惊喜,眼下乾陵悦便是这样的心情,原以为外面破破烂烂,里面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谁知道一打开门,眼前光景闪了一下她的眼,目光所及皆是金光闪闪,房内摆设器物都镀了一层金,紫金檀木的茶桌散发着幽香,光泽令人目眩神迷。 这与外头的破烂形成鲜明对比,主仆二人呆呆望着,一时都没能回神。 “二位客观,不满意吗?”见他们总不说话,小二小心地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不满意,这都不满意,那她也未免太娇贵了。乾陵悦正要笑着回答,忽而想到房费会否极为昂贵,担心他坐地起价,忙多问了一句,“那住一晚是……” “一两银子。”小二乐呵呵地回答,见她犹疑,解释着,“这可是周边最便宜的地儿了,还免费送您两顿饭。” 她连连摇头,拿了钥匙,随手打赏小二一锭碎银,小二满脸笑容地小跑下楼。 绿竹立刻顺手关上门,插上门闩,背着行李急匆匆放到床上,又返回来凑到乾陵悦耳边低声道,“他不是在坑我们吧?” “坑我们,我们就跑。”她淡定闲适,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锋利的角角落落竟然都用绒布包好,崭新的水盆毛巾带着原材料该有的味道。 随处可见的新鲜地花草,软榻上绒毛厚密毫无塌陷痕迹的软垫,所过之处皆诠释这两个字——崭新。 与其说这是客栈房间,不如说是刚建出来的展示品,一路上过来,人烟稀少,但也不至于全无人烟,这客栈到底什么蹊跷。 一两银子,住得上这样的地方,掌柜岂不是要十好几年才能赚回本钱来。 闷在房间无事,又心存疑虑,左想右想不对劲的人起身要开门出去转转,绿竹急忙按住她的手,轻声道,“万一是坏人,您出去打量不就让他察觉了吗?” 乾陵悦偏头看着她,仔细一想似乎也有点道理,便往后退一步,抿唇思考。 未求证前,她可不敢放心住在这里。 “诶?!”绿竹忽然握拳一捶自己手心,神神秘秘地与她咬耳朵,“会不会真的是王爷提前来帮您打理的?” “此话怎讲?”她心头一跳,强作镇定地追问。 “这客栈的破旧我们有目共睹,可想而知,原本的房间说不定下雨又刮风,王爷担心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就亲自过来帮您打点,让您住得舒适些。”分析得头头是道。 乾陵悦无意识地跟着点点头,竟然有些信服,信服下还有一丝疑虑,“可万一是你乱猜的呢?” “本来就是奴婢乱猜的啊。”绿竹眨眨眼,颇有些无辜。 她这一巴掌就差落在她后脑勺上了,以前见这丫鬟挺机灵的,今天怎么回事,说话欠欠儿的,怕是太久没挨打了。 绿竹奇迹地领会到她一瞬间的闪念,瑟缩下脖子,拉开距离,“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若是猜错了,我们怕不能活着走出去。”她吓唬胆小的丫鬟,盯着她,看她还能不能如此轻描淡写。 小丫鬟脸色一变,立刻靠近她一些,迟疑着,“应该不会吧?” “你试试?反正我不介意。”她耸耸肩,饶有趣味地等着她的回应。 话音刚落,绿竹直接挽住她的手,恨不能贴在她的身上做一个人形挂件,瑟瑟发抖,良久才小声道,“那我们去证实一下。” “方法?”她挑眉追问。 “看看其他房间是不是这样,如果是的话就说明不是王爷特意安排的。”恐惧迫使她飞速转动大脑,给出的答案倒还不错。 “可行。”乾陵悦点点头,表示肯定。 打定主意的两人悄悄打开门,探头观察了下外头来往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整理好心情后,尽可能自然地走出来,与小二打过招呼,在二楼转了一圈,其他房间也很配合地开着门,匆匆瞄了一眼回来后,一人一边迅速关上。 “我觉得好像都是一样的,你觉得呢?”乾陵悦低声问着。 “奴婢也觉着都一样。” 纵然只是匆匆一面,但还是大概看清了,与她们房间俨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乾陵悦脸垮下来,还不如不知道,心情反而变差了。 这项天礼是彻底把她丢在这里了,还说什么共进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对,还是想想这客栈到底怎么回事吧。 她强行拉回思绪,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各个角落,眼尖地看到床边有一处异常的凸起。 走过去蹲下检查,拨开来,里面是腐烂了的木板,她一惊,稍稍拉开一些,腐烂霉菌扩散地越来越大,直到她拉出小半个地板。 全是腐朽的木头,她稍一动作,仿佛还能听到“咯吱”声,比起害怕房屋倒塌,她更惶恐掌柜做着表面文章的目的。 脑内不合时宜地涌现当初无聊看到的各种人肉包子的电影,艺术来源于生活,搞不好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 越想越不安,乾陵悦阻止绿竹正在收拾的动作,“先等下。” 万一这里不能住,还是尽早离开。 然而离开又能去哪里,方圆百里杳无人烟,出去只能露宿街头,保不齐遇到野兽强盗,和住在客栈的最坏结果也没差多少。 思忖片刻,她做出决定,“晚上我们轮流值班,要是有异样,你就立刻叫醒我。” 说着摸了摸二当家给她的指环,聊胜于无吧,好歹她还有匕首。 “叩叩叩”敲门声不疾不徐,紧接着响起小二讨好的声音,“二位客观,该吃晚饭了。” 她们立刻盖好地毯,乾陵悦镇定回道,“马上。” 等绿竹处理好后才同她一起下楼。 也许是错觉,她们下楼的时候屋内人的视线同时看过去,之后又默契四散开来,仿若无事发生,她更加心惊胆战,眼前冒着香气的菜肴也失了魅力。 “王……姐姐,真的要吃吗?”绿竹比她更机警,坐下的瞬间低声问道。 “……”她以沉默回答,吃当然要吃,不然这些人会察觉到她们的异样,但不能吃多。 两人克制地吃了一点,心道还好带了干粮,等下可以补充填肚子。 用餐很快,半刻钟都没有,主仆二人默契地放下筷子,而桌上的菜还大半未动,蹦跳着过来收拾碗筷的小二一看怔住,脸也跟着垮了下来,“二位不饿吗?” “不饿,来时吃饱了。”乾陵悦抿起官方微笑,看上去诚恳真挚。 小二无从挑错,只好收了盘子离开,去后厨时碰上询问的掌柜,两人低声咬耳朵, 时不时地看向她们这边。 绿竹立刻往乾陵悦身边靠了靠,俨然把她当做自己的保护神。 “无事,他们应该不敢在这里动手。”好歹还有其他客人,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 但这话只是安慰绿竹,她此刻心跳如擂鼓,一点都不能安静。 两人佯作说说笑笑地上楼,晚些时候小二再度敲开门,递出一大盘水果,“您二位晚上似乎吃得少,掌柜担心你们饿着,特意命我送来水果。” 乾陵悦仍然是那副笑意接下,告别小二后将水果搁在桌上发呆。 这是最后的晚餐吗?客栈破成这样没有钱修,净搞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企图?难道这个年代就已经有器官买卖了吗? 她惊恐地坐直身子,随后又猛烈地摇摇头,不会的,连验尸在旁人眼中都是大逆不道,更何况是换器官。 不过也不能排除有人练邪功,需要食人心脏之类的…… 陷入无限畅想的人脸色铁青,猛地起身,迅速收拾好东西背上,坚定地对绿竹道,“我们走。” “姐姐,外头已经黑了。”绿竹讶然高呼,被她瞪了一眼后又压低声音,“这时候出去,外面更危险吧。” 屋内屋外都是未知的危险,但屋内这危险不知何时到来,屋外的危险,只要熬过这一两个时辰便不会再有。 她当然会选择屋外,可以先发制人。 绿竹只是一个小丫鬟,见她意志坚定,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便老老实实地背上行李,跟着她往外走。 “吱呀——”深夜时分,无人走动的走廊里开门声格外突兀,连开门本人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停住动作,从一人宽的缝隙里挤出来。 乾陵悦四下张望着,忽而猫着腰前进,绿竹有样学样,跟着她往前摸,终于到楼梯口,她探头看了一眼,确认掌柜不在后飞速下楼,同时还注意脚步声的轻重,着实为难她。 总算悄无声息地溜出客栈,外头黑漆漆的天给了她们无形的压力,一瞬间她们俩同时往后转了一下,又强忍着转回去。 “我们找一个大石头。”这样比较有安全感,后半句她没有说,避免显得她没有底气且很不专业。 全然信任她的绿竹呆呆点头,跟着她在夜色中摸索前进,又不敢离客栈太远,找了一会儿,如愿找到一个人长的石头,将包裹垫在地上,利落坐上去,往石头一靠,“就这儿了。” 第二百章 方便进来吗? 绿竹睁大眼望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一点都不嫌弃石子路硌得慌,犹疑着要不要坐,乾陵悦已经大方地拍拍身边的位置,“不算很硬。” 这句保证打消了她最后的疑虑,“噗通”一声坐在她身侧,下一秒惊呼出声,“嘶——”埋怨地瞪着偷笑的乾陵悦,嘟囔着,“您这是做什么。” “我说了不算很硬,不代表不硬。”她理所当然地回驳,笑嘻嘻地看着她。 本以为会睡不着,但赶了大半天的路,疲倦感猝不及防袭来,靠着石头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绿竹完全不敢放下心来,半清醒地警惕着。 露水逐渐重了起来,绿竹也有些撑不住,昏昏沉沉要睡觉,恍惚间面前闪过一个人影,惊得她的睡意瞬间驱散,忙一掌拍向身边睡熟的乾陵悦,“王妃!” 她浑身一抖,猛地清醒,茫然四顾,“怎么了?” “刚刚有个影子过去了。”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挽着她的胳膊,挤在她身边。 乾陵悦心立刻高高提起,左手摸着指环,右手去摸腰间的匕首,用胳膊肘扶着石头缓缓由坐改为蹲,竖耳聆听着周遭动静。 “这时候知道怕了?”身后骤然响起一句阴森森的发问。 大脑吓得一片空白的人心脏几乎骤停,下意识抽出匕首反身亡身后刺去,谁曾想被稳稳接住,惊惶抬头,对上一双好整以暇打量她的眼,惊魂瞬间转为无语和没来由的愤怒。 “你有病吗?万一我有个心脏病,你这一下我就直接去世了知道吗?”因着怒气,她说话也不自觉大声了一些。 项天礼一怔,迟疑地说了三个字,“心脏病?” “……”她早就该料到这人与众不同的关注点,总是轻易打断她的思路,让她一时接不上话,只能独自生气。 抱着包袱重新蹲下靠着石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他的打算。 石头后的人摸摸鼻子,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满脸疑问,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去屋内歇着吧,外面凉。”一时找不到源头,他只好轻声哄着。 “屋内?”她疑惑地重复一句,脑内自动浮现诡异的客栈,眉头皱得更深,“客栈真是你的手笔?” “我见那地方破烂潮湿,不改善一下压根不能住人。”说到这,他得意洋洋,眼睛灼灼发光,疯狂暗示她夸赞自己。 不给他一巴掌都是看在表面名分,还夸赞?她无语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面色平静,“绿竹,走吧。” “哦。”还处于茫然状态的绿竹懵懵地跟上去,两人大步回客栈。 项天礼远远地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小声问暗处的项畏,“你不是说要让她意识到我的好吗?这样还不够?我几乎将客栈翻新了一遍。” 暗处的项畏不敢出声,他的确说过这么一句话,但万万没有想到王爷会采用如此激进的方式,在城门外抛下王妃不说,这深更半夜还来吓唬她。 即便他情商低,也明白这样万万不可,但眼前人是王爷,半个字都说不得,支支吾吾地,“可能王妃的喜好与常人不同。” 闻言他抿唇点头,似乎认为有道理。 项畏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跟着他追上去。 去而复返的乾陵悦令客栈着实忙活了一阵,小二揉着惺忪睡眼,跟着她转来转去重新安顿,掌柜的伺候前伺候后,这次她丝毫不好奇,冷哼着上楼。 其他人一看她这脸色,愈发惶然小心。 前脚刚伺候完这位祖宗,一回头项天礼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惊得立刻迎上去,“王爷,您还有什么需要的?” “没有了,你们早些休息。”他摆手越过他们,径直往楼上去,身后是他们细碎的讨论。 “王爷对王妃未必也太好了吧。” “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 ……诸如此类。 他悄悄弯唇,看吧,路人都说他做得好。 窝在房间里生闷气的人双手抱臂,绿竹在旁边又是沏茶又是放糕点,哄着她,想让她开心些,可乾陵悦只是抱臂盯着地面,不知想法。 “王……”她正发愁呢,余光瞥见王爷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惊喜要叫,被他止住,随后见他挥挥手,立刻会意离开。 “哐”关门声响起,屋内只剩二人。 好一会儿,他主动开口,“悦儿,这间房子难道布置得不如你意吗?” “挺好的。”她冷冷接着,“表面功夫做得简直与您一脉相承。” 嘲讽人的本事不减反增,项天礼愣了一瞬,起先见她一言不发回了客栈,还以为是感动了害羞,竟然是真的生气了。 “我是考虑到你的……” “既然考虑我,为何不在城外等我?”她憋了又憋,实在憋不住,尽量藏住语气中的酸意与不满。 然而脑筋在感情上格外直的人还在认真解释,“我是想让你住得更加舒适一些。” 本就气血上涌的人,此刻怒火直充脑门,正要发火,余光瞥见他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挂着微弱的委屈。 聚积的火气一下消散,无奈扶额,罢了,他本来就不怎么了解女人的想法,能做到这程度不得了了。 “我不需要什么意外惊喜,你只要做好承诺的,踏踏实实,本本分分。”也不奢求其他,至少这一路去西凉,不要徒生幺蛾子。 不知不觉中将他纳为同行人,乾陵悦也是无奈之举,经今晚一事,她骤然明白,在这个随时会有危险的年代,不与一个可以保证自己安全的人同行非常冒险。 项天礼时而在线时而下线的情商忽然领会到她这话的深意,心情好了许多,坐在她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图,“这是西凉详细地图,你若是要找人,方便一些。” 她愣愣接过,刚想问为何他会有,忽而想到琳妃的身世背景,有地图也不过分,思及此她又看了一眼项天礼,他也是皇室之人,算一算他也有分,情绪一时复杂起来。 “上面的注解很详细,届时你即便迷路,也能找到我。”他的声音温柔下来。 “嗯?我都迷路了怎么找到你?”她翻个白眼,不想与他多做交流,摆摆手示意,“我累了,要睡了。” “好,天色确实不早了。”项天礼从善如流,脱了外衣走向床。 乾陵悦瞪大眼,意外地发问,“这可是我的房间!” “不是你的房间,我也不会留在这里了。”他倒是理所当然,说完还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这客栈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我身为王爷,睡地上恐怕不妥当。” ……偌大的客栈,他又提前来打点,怎么可能一间房都没有? “既然王爷不能睡地板,那我睡也是一样的。”她大大方方地回答,从柜子里扯出一床被子,利落垫在地面,越过项天礼的肩抽出一个枕头扔到被褥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给项天礼丝毫回应的机会,等回过神,她已经在地铺上躺好并裹紧了小被子。 望着那一坨裹得紧紧的背影,项天礼无可奈何,思忖片刻,拿了被子在她旁边打了一个如出一辙的地铺。 乍一看地上像多了两个茧。 外头想要查看的项畏与绿竹特意多等了半个时辰,听到隔壁没动静后才偷偷摸摸地去了门前,从门缝往里看,床上空空荡荡,地上的床铺乱成一团,看不见人影。 绿竹还想再看看人在哪儿,被项畏一把拉走,脸上神神秘秘地,暗示她不要打搅皇上的好事。 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懂的有限,既然夫君说不用在意,那也就没关系了吧。 乾陵悦半夜是冷醒的,迷迷糊糊地摸过被子裹在身上,碰到另一个热源,想也不想就往那边拱,半梦半醒的搂紧拱到怀里来的人。 次日清晨,生物钟惯性早醒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抬手时重物感迫使他低头注意到怀中异常。 乾陵悦窝在他怀里酣然睡着,睡颜静好,透出些温柔来。 极少见到她如此温和的模样,项天礼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干脆抱着她,顺势睡个回笼觉。 一个时辰后,乾陵悦朦朦胧胧苏醒,抬手要揉眼睛,手却被死死压住,压根无法动弹,顺着手看过去,一条不属于自己的胳膊映入眼帘。 看向手的主人,项天礼睡得一动不动,她倒吸一口凉气,抑制住尖叫的冲动,悄摸摸地抬起他的手,打算悄无声息地换个姿势重新醒来。 刚把他的手放下去,还没来得及挪出去,那只大手再度将她揽回去,她惊得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紧闭着眼,但与熟睡时全然不同的呼吸出卖了他。 乾陵悦提起一口气,抬脚使劲踹向他的腿,扒开他的手甩在一边,利落站起来,低头望着他,“王爷占便宜的本事见长啊。” 被揭穿的人没有丝毫紧张,神色自然,“王爷与王妃同寝,怎么叫占便宜?” “美得你。”她给他个白眼,敲门声适时响起,两人停止斗嘴,“进。” 绿竹打开一条小缝,“王爷、王妃,奴婢方便进来吗?” 第二百零一章 这说不完的鬼话 这问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乾陵悦整理好衣服,一派理直气壮,“有什么不方便的?” 一脸了然的绿竹推开门,将水盆放在桌子上,全程低着头怕撞破什么似的,语速飞快,“奴婢先退下了。” 转身就走,不给她一丝疑惑反驳的机会,愣愣地看着门再度被关上,她低头看了眼还在漾着水波的水盆,拿了毛巾打打湿后又拧干,仔仔细细地洗了脸,丢进去,朝男人一颔首。 “嗯?”项天礼满面迷茫,不懂她什么意思。 她微皱起眉,“你不会还想让人换盆水吧,我的脸很干净的,不用担心,你可以直接用。”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转到水盆,迟疑地伸手,握住毛巾后抖了抖,紧接着伸出另一只手要拧干,宽袖冷不防落入水中。 乾陵悦呆呆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卷袖子?” 正常人不会直接带着这么长的袖子直接进水里吧。 这话令他眨眨眼,默默地收回手,袖子上的水湿嗒嗒地滴在地上。 她赶紧上前兜住他的袖子,往水盆里拧干水,又催着他脱下来,大冬天的,别才走到第一节就感冒了。 说什么做什么的项天礼跟着她的指示脱下衣服,怕他着凉,先拿了一床薄被子裹住他,才喊着绿竹,“绿竹,拿一套衣服过来,王爷衣服湿了。” 一直在外候着的绿竹立刻推门走进来,全程眼神闪避,从包裹里拿出王爷备用的衣物递过去。 乾陵悦极为自觉地接过,抖抖开,一把扔在项天礼身上,“穿吧。” 项天礼,“嗯?” “绿竹可是有妇之夫,又同我一起出行,是罪人,可不能服侍你。”她振振有词,直视着他的眼,直到她挪开,他的目光还在她身上流连,她立刻道,“我更不可能。” 她自己的衣服都好不容易穿明白,帮他穿那不是笑话吗? 听到全部对话的绿竹小心地看了两人脸色一眼,谨慎地建议,“项畏就在外头。” 那倒是可以,“让他进来。” 项畏闻声进门,和绿竹垂头避开视线的模样如出一辙,在绿竹回避后替王爷穿好衣服,拱手行礼,眼睛都不敢多转一下,立刻离开。 本就敏锐的乾陵悦边收拾边问项天礼,“他们俩今天怎么怪怪的?” 正在佩戴玉佩的人手微顿,眼神瞟过去,不知她真懂假懂,意味不明地回答,“他们是夫妻。” “对哦,”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忽而想到什么表情一僵,随后神神秘秘地凑过去,“哇难道昨晚他们造小人了吗?” 头一次听到如此清新脱俗的说法,他怔忪一瞬,哑然失笑,实在说不出真实理由,敷衍点头,“嗯。” “备孕是个很麻烦的事,看来我要多和绿竹沟通一下了。”出于对姐妹的保护,她暗自下定决心,日常要教给她足够的相关知识。 “还好有你,日后不用请太医了。”项天礼适时地接了一句,眼神深邃,意味深长。 她深以为然地点头,现代医学技术对过往补充了不少,也避免了很多弯路,可以规避不必然的麻烦。 说着话的同时东西也收拾完毕,她拉紧包裹,背在身上,回头一看项天礼的湿衣服还搁在桌子上,不满蹙眉,“您七老八十了吗?老太太都还能自己叠衣服呢。” 被怼的人理直气壮摊手,“我是王爷,不会才是正常的。” “这次出行,您可是只带了项畏,他是侍卫,不是丫鬟,照顾不到这么仔细。”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希望他能具备一点自理能力。 他很是无所谓的,“只是项畏跟在我身边而已。” 言外之意还有很多她看不到的随从蛰伏在周围,暗中保护他的安危。 乾陵悦不由得有些酸,到底是王爷哦,就是出使友邦,都有这么多人保护担心,哪像那些透明人一般的流浪汉,哪怕行千里客死他乡,也无一声哭嚎。 总是不合时宜想到沉重的事,她摇摇头,将这无法改变的现状甩出去,兀自背着行囊出去,“既然您有人伺候,那我就不操心了。” 推门叫了绿竹离开。 半刻后,没等到王爷出来的项畏好奇地从门口探头观察,却见王爷正高举着一件衣服折腾着,折也不是,叠也不是,来回几次后直接揉成一团塞在包袱里。 提着包袱转身,项畏立刻闪到一边,佯作一直等待,直到王爷大步走出来,“走吧。” “是。”项畏垂头,掩饰好自己的表情。 两人出去时,乾陵悦与绿竹已经没了踪影,十分自信的人面对项畏的愕然只是说了一句,“她们应该在马车上。” 撩开车帘,空无一人,项天礼表情僵住,退后一步,居高临下地问拉马车的车夫,“她们人呢?” 车夫吓得立刻跪在地上,抖着声音,“方才小的请王妃上车,王妃说用走的比较快,就和随侍丫鬟先走了。” “走得快,还是马车快,你没有分辨能力?”他冷声责问。 祸从天上来的车夫苦不堪言,只能不停磕头求饶。 看不下去的项畏站出来为他辩解,“王妃性格一向如此,您莫要动怒。” 项天礼不是气乾陵悦,而是气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也气她不懂事,万一随便走小路遇到什么危险,他连救都来不及。 “去追。”他沉着脸坐上马车,吩咐车夫。 车夫哪敢不从,立刻赶马追去。 乾陵悦与绿竹正蹦蹦跳跳地走在官道上,沿途满是京中看不到的自然景色,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和谐,全然没有项天礼想象的生气。 她只是单纯不想在马车上浪费时间而已,更何况她晕车这么严重,能走则走。 绿竹极少见到如此广阔的天地,一时也十分新奇,听着王妃的各种介绍,惊叫一声接一声,满是郊游的氛围。 “哐哐哐——”马车声在后头响起,两人走到路边躲避,未曾想马车在她们身旁停住,车帘撩开,项天礼板着一张脸。 “上来。” “你赶时间吗?”乾陵悦看他一眼,问道。 “不赶。” “哦。”她点点头,抬步继续往前行走,绿竹只好跟上。 她们不上马车,车夫也不敢挥鞭加快速度,只能慢悠悠地跟在她们身后,王爷也不发话,他战战兢兢地赶着车,悔不当初。 为何要贪钱接下这活儿,还不如跑跑商人的活计。 “停车。”威严的声音从车内响起,车夫莫敢不从,缓缓停了车,项天礼跳下去,沉默跟在乾陵悦身后,而她正和绿竹说着话,没有注意。 两个大男人和一辆马车看似从容不迫地跟在两个女子身后,实则后头的人都内心焦急。 照她们这个走法,天黑之前都未必能找到下一个客栈,况且虽然带了足够的粮食,但王爷可是皇室贵人,怎么能吃这样干瘪瘪的粮食。 “王爷,不如属下……”项畏斗胆请示。 项天礼一抬手,止住他的话,示意他不必开口。既然乾陵悦想走,就让她走,走不出一个时辰,她自然就腿酸了。 事实上,还没到半个时辰,乾陵悦的速度就逐渐慢了下来,走着走着停下,蹲在路边,捶着小腿。 跟了一路的马车缓缓在她跟前停住,她眯起眼抬头看,还没看清,自己便陡然悬空,她惊得低呼一声,项天礼已经稳稳抱着她上马,将她搁在座位上。 “干嘛。”她两个字才说出口,马车已然行驶起来。 他闷不做地将她双脚抱到自己腿上,脱下硬邦邦的鞋,不太熟练地替她拍打揉捏着双腿,嘴角则微微勾起,不知想到什么。 乾陵悦望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腿上传来又酥又麻的感觉,这时候才回过神,“今天转性了,王爷竟然亲自为一个女人揉腿,这说得过去吗。” 她就是嘴闲不住,老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却又是嘲讽。 早就习惯了的项天礼压根没理会,还带着笑意,“我还以为你能走到正午。” 正午?她脑袋里满是问号,正午那得走几个时辰,这项天礼是没把她往好处想啊。 “看来王爷可以?”她哼了一声,不满地怼回去。 “如果前面有你的话,我可以。”他仍然低着头替她揉腿,说的话却让人脸红心跳,这种不分时间场合地点的情话让她受不住的同时又有意外的心动。 哦,心动?那倒不至于吧。她偷偷收回前面的想法,只是这个男人长得好看一点,偶尔温柔一点而已,比起其他男人来说的确会让人多看两眼,但还不到心动的程度。 她脑子里闪过乱七八糟的想法,视线因她的走神定在项天礼身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嘴角笑意更深,突然将她的腿放下去,她还呆呆地“嗯?”了一声,似乎还没够。 “你的腿是真的有点重。”男人微笑着却说出令人恼火的话。 飘在她心里的粉红泡泡瞬间破灭,狠狠咬着牙,“对不起,再重也是你王妃的腿,而且只会更重,死心吧。” 第二百零二章 及时雨 两人在车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若有意见相左,便各自扭头看窗外景色,不多会,不知由谁主动开头,又会逐渐聊到一起。 一路过去,马车内的氛围倒是意外地和睦。 坐在外面的项畏与绿竹面上毫不在意,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里头的动静,偶尔还能听到隐约的嗔怪及笑意,便放下警戒,互相交谈起来。 因着赶路,正午时只是在沿途客栈用了午膳,补充食物供给,随后利落启程。 天色渐暗,车夫赶着马,犹疑地看了项畏一眼,低声道,“这位侍卫大哥,路过这家小店,距离下一个落脚点还需要半个时辰左右,王爷的意思……” 项畏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小店家,只是一个破落的草棚,供来往路人歇脚喝水,他们三个下人将就一晚到倒也罢了,王爷王妃可是千金之躯,怎可席地而眠。 “继续走。”他代为做出回应。 车夫一扬马鞭,马儿应声奔出去。 敛眉的项畏思考片刻,撩开车帘,低声说了一下大致情况,项天礼听完自然而然地转向乾陵悦,等着她的回答。 “我都可以。”她都有在野外大石头靠着睡一晚的勇气,在屋子里凑活一晚也没什么。 “补给还够吗?”得到她的答案,他沉吟着问项畏。 “够。”午膳是才补给过,自然是够的。 “那就继续走吧。” 意料之中的答案,侍卫松口气,放下车帘示意车夫快马加鞭。 夜色深沉,此刻只有马车奔跑的声音,路边寂静无声,连马车内都安静下来,乾陵悦有些昏昏欲睡,靠在椅背上随着马车跌宕晃着脑袋。 项天礼先看了一眼,注意到她的不稳当后盯着她思考片刻,将她的头搁在自己肩上,还拍了拍,确认妥当后才正过脸。 已然亥时,离客栈应当不远了。如是想着,他伸手又扶了扶乾陵悦的头,以便她更舒适。 然而马车又走了将近半刻钟,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有些意外,探出头问,“怎么回事,还没到吗?” 车夫吓了一跳,手跟着抖了抖,讪笑着回答,“大概是我记错了。” “记错?”他凝眉,不太认可,“什么意思?” “印象中只有这么一点距离,不知为何今日走了这么久都没到。”车夫也甚是奇怪,声音越来越微弱,支支吾吾地望着黑黑的前路。 “停车。”项天礼果断叫住他,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野外,小路遍布,晃神走错岔路口也是极有可能的。 车夫依言停车。 他跳下马车,仔细看了眼周围,这一模一样的树木着实无从分辨他们到了哪里,他茫然看了一会儿,毫无头绪地上车。 乾陵悦偏头问,“你下车干嘛?” “看看我们到哪里了。” “这里又黑又冷,没有明亮,更没有路标,你下去就能知道了吗?”她有些好笑,余光瞥见他们担心的神色,追加,“我们再往前走走,若是再无人烟,便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一停,大家在马车上稍事休息,之后再继续也未尝不可。” 并不是非要在上好的客栈里入睡,她先前会答应也是考虑到项天礼的生活习惯。 “你不介意吗?”这句话哽在男人喉咙里,终是没有问出声,她若是介意也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他颔首,看了车夫一眼,示意他继续赶车。 马车不似赶路似的飞驰,悠然稳重,项畏与绿竹则仔细观察着路边。 “啊——”绿竹忽然惊叫出声,引得项畏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前面好像有个人。”她低声回答着,不敢看那个方向。 他闻言看过去,果然前方有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悠悠地走着,背影只有一袭长发,在这夜深人静的地方,多少有些骇人。 饶是胆子大的项畏也不禁把心提到嗓子眼,赶车的车夫更是不敢再前进一步。 “王爷,前面有人。”他撩开帘子,低声回禀。 项天礼应声看出去,眼睛眯了眯,“去看看。” 领命离开的人立刻跳下马车,大步流星走过去。 远远见那人回头,似乎与他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项畏返回,“那人说她是途中旅客,但马儿中途跑了的,只能步行过去。” “所以她知道前面的情况?”项天礼只抓到这一个重点。 “是。” “让她同行。” 乾陵悦毫无意见。 不多时,那女子便被引过来,在外头怯生生地和项天礼道了谢,犹犹豫豫地上了马车。 外头已然坐不下,所以她只能与项天礼、乾陵悦二人挤在马车里,坐的地方自然没有,乾陵悦拿出自己抱着衣服的包裹,仔仔细细垫在地上,“坐这个吧。” 那女子受宠若惊,跌声道谢,战战兢兢地坐下去,神色紧张,似乎很怕他们。 毕竟也算半个同行人,乾陵悦微笑着安抚她的情绪,“不必紧张,我们要去西凉,途径这里,本以为迷了路,没想到遇见你了。” 三两句交代清楚他们的行程,并透露给她他们没有恶意的潜意思,女子才稍微稳定一些,仍然不敢与他们对视。 “这前面还有多久到客栈?”只能借助交谈降低她的警惕心,总不能一路都如此瑟缩,仿若他们欺负她似的。 “快马加鞭还有一刻钟。”她弱弱地回答,看了他们脸色一眼,小声追加解释,“原先这客栈在你们已经路过的地方,后来搬走了。” “搬走了?”难怪和他们得到的情报一样。 “嗯,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反正一夜之间突然就都消失了,之后那儿便开了一个新的客栈。”谈起熟悉的事物,她大方许多,说话不再看脸色。 乾陵悦打量着她,忽然问出一句,“看姑娘胆子也不大,怎么敢一个人走这阴森森的夜路?” “我是逼不得已。”问话似乎触及到她的伤心事,她敛下眉眼,露出难过,喉咙里隐隐有哽咽,“我本在西凉做小买卖,可是遇人不淑,将我带到北楚,现在好不容易逃走。” “所以就算连夜赶路,冒着巨大的风险,你也要在他追上来之前离开?”同为女人,她相当能够感同身受。 当脑子里只剩下逃的念头时,不管前面刀山火海,她都义无反顾,当初不就是这样吗?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自己溺水那天,分明是自己熟悉的水域,也是自己常去的地方,可突然就全身无力,导致最后的溺水。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眉头皱得紧紧的,想到游泳前一天前男友来求她借钱,又蓦地想起曾经在一起时半开玩笑地为对方买过一张保险,受益人写的各自。 这样一来,她死了,那保险金不就是前男友的了吗。 在这样的瞬间忽然想到事情的真相,她有些接受不能,耳边听不进任何话,项天礼连着叫了她好几声都没能让她回神,无奈之下只好捧着她的脸,“怎么了?” 他的手带着温热,乾陵悦迷茫看向他,对上他关怀的视线,心中委屈一时要倾闸而出,好在陌生女子的存在让她止住冲动。 “那你这一趟也是要去西凉吗?”她急急地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再像那个杀千刀的恶毒前男友,专心过好当下。 “是。”那女子见她方才脸色陡变,还以为自己哪句话无意中触怒了她,原本展开的神色再度瑟缩。 自知吓到她的人和缓了语气,“我们去西凉是为了找一个人。” “本地人吗?”她微微睁大眼,“虽然西凉地方大,但一个地区的人们大多互相熟识,您若是要找人,可以一个县一个县地找,这样方便一些。” 意外收获驱散了一些她的悲凉愤懑,乾陵悦确认着,“只需要一个县一个县的找吗?” 这样可就大大缩减了她的工作量,本以为是海里捞针,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解决。 “纵然熟悉,也难免有疏漏。”一直没有说话的项天礼默默开口,无奈地劝着她。 更何况找到小六子也不代表就能找出幕后真凶,为何还没到西凉她就一副已经要大获全胜的模样。 “疏漏归疏漏,至少可以做下排除法。”而且两国交界地带还有专门的外来人安居之地,原先渺茫的希望现在已经变成了板上钉钉的结果。 不忍心打击她的乐观,男人只好闭嘴,比起小六子,他更在意的是她方才突然的情绪变化,只是这时候问不合时宜。 带了点笑的乾陵悦开始缠着那女子问东问西,风土人情地方特产了解了一个遍,女子被她的热情感染,逐渐放开来。 聊得正酣,被冷落的项天礼漠然插嘴,“要到了。” “哦。”她点头,回头要和那女子说话,才意识到不知道她的名字,便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女子一愣,低低回答,“我叫司牵。” “我叫乾陵悦。”她坦荡报上自己的名讳,伸出手,抓住司牵犹犹豫豫的手,上下摆了一下,“很高兴认识你。” 司牵这才露出些真实的笑容,“我也是。” 第二百零三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马车逐渐停下,项畏撩开车帘,以便让他们下车。 转头打算下车的司牵对上他的视线,后退一步,让出门,没有作声。 乾陵悦看了她一眼,项天礼也跟着看过去,这两眼看得她越发瑟缩,恨不能与马车门融为一体。 男人率先下车,司牵仍然一动不动。 她无奈低声安慰她,“没关系,他们只是长得凶了点,人还不错。” 瑟缩胆小的人不置可否。 安慰无果,她只好先行跳下去,等着她下来,她这才犹犹豫豫地下马车。 进入客栈,项天礼一行已经入座,并给她留了一个位置,且没有任何空位,司牵极为自觉,飞快道谢,“谢谢乾姑娘搭救之恩。” “不必,礼尚往来嘛。”他们并非亲友,随行一路不太现实,因此乾陵悦并未强求,与她打完招呼后便在自家落座。 “我还以为你要邀请她一同去西凉。”项天礼凉凉地说了一句,话里话外的不满不加掩饰,说这话的同时轻慢地伸手端起茶。 她哼了一声,嘀咕着,“又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冷血无情。” 冷血本人扫了她一眼,憋着气没反驳。 项畏和绿竹则低头艰难憋笑,状况外的车夫以为王爷王妃正在争吵,不敢抬头。 于是一桌人,三个认错似的低着头,一个板着脸,还有一个面无表情。 旁边桌的人默默换了地方,远离是非之地。 不多时,小二送来菜式,与预想的清汤寡水不同,鸡鸭鱼肉色泽鲜美,香味扑鼻,勾起赶路人的食欲。 每人鼻尖蠢蠢欲动,却无人端起碗筷。 乾陵悦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兀自开吃,车夫瑟瑟偷瞄一眼王爷,后者神色如常,跟着她端起来,大家这才开始用膳。 一顿饭用得无比静谧,无心与项天礼搭话的乾陵悦安静吃饭,没有开口的功夫,其他人自然不会张嘴。 吃完后毫无所觉的王妃擦擦嘴,满足喟叹一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西凉啊。” 以为在问自己的车夫立刻恭敬回答,“还需要一日。” 为何快马加鞭还要这么久,这点路程,最多不是两日就到了吗? 似乎读出她的内心想法,项天礼淡淡地出声,“若非快马加鞭,我们现在一般路程都不到。” 她幽怨地看过去,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还是现代好啊,去哪儿都几个小时的事,思及此她恨恨地又叉起一块肉喂进嘴里。 吃完饭已经到了子时,找掌柜要了两间房,项天礼刚要自觉跟进去,被乾陵悦挡在门外,从他身后拉过绿竹,并笑嘻嘻地关上门,“晚安。” 门风拍在脸上,男人呆呆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隔壁房间。 项畏正在整理床铺,抬头看到他进来,忙直起身子,“王爷,属下去外面……” “不必。”他摆摆手,示意他留在这里。 两人并肩坐在床沿,隔壁房间亦是如此。 乾陵悦脑袋空空地靠着床,绿竹收拾完后被她叫住坐在自己身边,但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王妃,王爷对您这么好,您为什么对他不理不睬。”想到每次王爷与王妃搭话都以失败告终,连她都看不下去。 “我没有不理不睬。”她答得理直气壮,她哪敢不理不睬,只不过是不想和他多交流。 绿竹“嗯”了一声,偏头看着她,“王妃,其实您喜欢王爷对吧。” “……”没有肯定,但否认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处于不上不下的模糊回应。 外头打算来问问明日安排的项天礼与项畏同时怔住,贴着门口站了很久,项畏偷偷看了眼主子,后退一步等着他发号施令。 但王爷就那么贴着门站着,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喜不喜欢的,你一个小孩子关心这么多干什么?”惯用的逃避伎俩,可耻但好用,她岔开话题。 绿竹瘪瘪嘴,嘟囔着,“我都是成亲了的人,不是小孩子了。” “那也管不着我的事。”王妃开始启动身份压制。 小丫鬟委屈地瞪了她一眼,低声为自己辩解,“您分明喜欢王爷,表明心迹又有什么不好的?王爷天天担心死你了。” 被她念叨得头大,乾陵悦无奈地打断她的话,“以后再说吧,今天先睡觉好吗。” 项天礼背脊一僵,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项畏一眼,转身匆匆回到房间。 莫名其妙的随侍忙跟上去。 次日,已然日上三竿,乾陵悦仍然毫无动静,早早起床忙活了一圈的绿竹探着头瞄了一眼,见她只是翻了个身,为难地去回禀王爷。 “王爷,王妃还没醒。” “嗯,让她睡。”王爷头都没有抬,挥手示意。 她讶然点头,与项畏对视一眼后挪开视线,回到房间外静静等着。 乾陵悦翻个身大大地伸个懒腰,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绿竹?”她眯着眼喊了一声,绿竹急忙进去。 “王妃,您可算醒了。” “嗯?”她没明白她的意思,懵懵地坐起身,余光瞥到外头大亮的天色以及难得的阳光,迟钝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 她彻底清醒,飞快地穿好衣服,一边穿鞋一边草草扎头发,嘴里念叨着,“竟然这么晚了,那岂不是耽误了路程。” 绿竹辅助着她穿戴,顺着她的话,“是啊,王爷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还吩咐我们不要惊动你。” 听到她的话,乾陵悦的动作慢了一些,脑内浮现项天礼干巴巴坐在床边等着的样子,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嘴角勾起,心情由焦灼转为愉快。 全部收拾完毕,她背好自己的小包袱,带着绿竹去叫项天礼。 来到项天礼门前,止住绿竹,探头看了一眼,果然呆呆地坐在床边,神情游离,偶尔与项畏搭个话。 “可以走了。”她骤然站出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项天礼面上波澜不惊,瞳孔却震了震,下意识起身,背手抬脚往外走。 她亦步亦趋地跟上。 客栈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送他们跟送佛似的。 重新坐上马车,高兴过头的乾陵悦才开始担心路程问题,低声向项天礼求证,“今天之内能到西凉吗?” “不能,恐怕要子时了。”他冷酷无情地告知这个事实,偏头看了她一眼,又不忍心地追加一句,“不过西凉到子时还挺热闹。” 言外之意不必担心落脚处,只要到了西凉,便有了落脚点。 她点点头,眼中紧张稍微褪去一些,开始念叨西凉的各种美食,说着说着肚子里“咕噜”一声,话语戛然而止,偷偷看了眼正在打量她的项天礼,“我……忘了吃饭……” “把这些吃了吧。”他掩住笑意,拿出早就为她准备好的干粮,体贴地递过去一葫芦水,“这是刚打的。” 接过吃食,她讨好一笑,大口往嘴里喂,鼓鼓的嘴巴咀嚼着,像仓鼠一样,她吃得认真,项天礼的目光也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身上。 “这个饼,有点好吃。”她大口嚼完,喝了口水,水意外地甘甜,引得她又喝了一口。 虽然不是自己亲手做的,但是自己递过去的,他也莫名涌起成就感与自豪。 “慢点吃,莫要呛到。”听到她咳了一声,他紧张地关心。 全程被注视着进食的乾陵悦腾出手将他的脸推向另一边,支吾着,“别看唔。” “好的。”他从容回答,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偏头继续盯着她。 “你!”她吞下一大口,不满地高声叫道。 他嘴角微勾,正要再说点什么,马儿忽然一声长嘶,马车卡了一下顿住,乾陵悦猝不及防差点被甩出去,项天礼拉住她的手将她护在自己怀中,再开口有了怒意。 “怎么回事?” 那车夫瑟瑟发抖地回答,“前面似乎发生了争执。” 撩开车帘,两人下车,果然见不远处有几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看上去不怀好意,这可不是争执,这是单方面的抢劫。 乾陵悦当然看不过去这种事,路见不平一声吼,不等项天礼拉住她就往前走去,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那几个男人回头看她一眼,因着项天礼还未跟上,以为她是眼前这姑娘的同伴,压根没放在眼里,冷笑一声,“不要多管闲事,不然你也是这样的下场。” “她是什么下场?”项天礼脸色阴沉地赶到,站在乾陵悦身后,牢牢护主她,面色森寒地盯着眼前人。 土匪们吓得正色,又不肯认输,认为自己人多,撑着面子,“你一个小白脸不要掺和,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他无意多言,只朝身后看了一眼,一个人影疾速闪过,再回神,土匪里有个已经直直倒下,喉间的血往外喷涌着,被围攻的姑娘吓了一跳,惊声尖叫起来。 乾陵悦忙把她拉过来,这时候才看清她的长相,“司牵?” “乾姑娘。”司牵也很是意外。 第二百零四章 试探 路人她尚且拔刀相助,这是认识的人,自然更要全力以赴,因此她一把将司牵护在身后,盯着已经开始打颤的劫匪,沉声问,“还有谁敢试试吗?” 剩下的劫匪面面相觑,同时丢下手中武器,拔腿四散逃开。 人走后,乾陵悦才回头上下检查着司牵,“有没有受伤?” “没有。”司牵摇摇头,瑟缩地看了项天礼一眼,似乎有些怕他。 正上下检查着的人视线意外地一顿,多嘴问了一句,“你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吗?”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司牵手里正紧紧握着一把小锤子,像是早有防范。 她躲闪着她的视线,犹豫地点头,点完后不禁偷偷打量她。 乾陵悦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十分认真地开口,“既然你知道沿路会有这样的事,为何不同我们一道?” “大家萍水相逢,我又何必给你们添麻烦呢。”她十分有自知之明,垂着头回答。 听不惯她如此贬低自己,她拉着她的手往马车上走,“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你还帮了我们,既然目的地相同,一道走也没什么。” 马车并非不宽敞,只是行李就占了一个人的位置,挪挪就好。 行动力超强的人不等项天礼发表意见,已经利落地整理好行李,腾出三个人的位置,大功告成地拍拍手,“好了。” 项畏征求意见地看了王爷一眼,后者摆摆手示意随她去。 人都已经请上车了,难道还能赶她下去不成? 还算有点情商的人自觉坐在最中间,项天礼和司牵分别在她一左一右坐下,两个小女生占地面积不大,坐在一起刚刚好。 马车重新开始走动,终于有了说话之人的乾陵悦口若悬河,当然问的都是与西凉有关的问题,而司牵也意外地博识,什么问题都答得上来,解释得头头是道。 阳光日渐稀少,夜风倒灌进车里,刮过三人脸庞。 “阿嘁——”司牵忽而打了个喷嚏,迅速捂住嘴,担心给他们造成困扰。 与此同时,项天礼不着痕迹地伸手探了探乾陵悦手臂的温度,冰凉冰凉的,抬手关了两边大敞着的车窗,只留一丝缝隙通风。 垂头的司牵表情一怔,悄悄越过乾陵悦瞥了项天礼一眼,脸色微红,轻轻咳了一声,转头看着窗外。 有一个人唠嗑,赶路时间就变得格外短,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她探头看了看,低声与司牵讨论,“是不是快到了?” 被无视了一路的男人终于知道机会开口,“还有半刻。” 她难得分给他一个眼神,“哦”了一声,又转头问司牵,“这时候会有好吃的吗?” “会。”项天礼默默地插嘴。 尽管听她嘴巴不停地说话也是一种异样的享受,但作为在座里与她关系最亲密的人,他必须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乾陵悦终于回头直视着他,“王……这位大哥,一天没说话嘴皮子痒了吗?” 她下意识要开启嘲讽模式,想到这是在外头,生生刹车,换了种称呼方式。 她想骂自己又要顾虑身份的样子格外可爱,逗笑了项天礼,马车抵达时,他心情颇好地提前下车,主动伸手,打算让她扶着自己下车。 被乾陵悦推出去的司牵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后头人又在催促,只好就着他的手下车,随后乾陵悦直接跳下去。 项天礼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 终于到达目的地,他们松口气,车夫也松口,笑着与他们一行人道别,拿了路费和打赏,掉个头飞快往回赶。 乾陵悦看着马车疾行的背影,不禁“啧啧”出声,“他也太拼了,休息一晚再走又如何?” “有关心别人的功夫不如想想今晚如何解决?”项天礼没忍住出声嘲讽她。 眼看两人互怼又要开始,担心他们气上心头口不择言的项畏立刻上前打断,“前面便有灯火,应当可以住宿一晚。” “好。”两人果真止住,顺着他的话往那边走去。 一回头司牵还跟咋后面,乾陵悦倒是没有意见,项天礼的眉头微微蹙起。 察觉到他的不悦,司牵急忙解释,“边境地区向来无人看管,因此盗贼横生,我……” “没事,等下和我一同。”大义凛然的人已经一把揽过她的肩,全然把她当自己人。 绿竹脸色也有些担心起来。 虽然她看上去文文弱弱,且遭遇可怜,但毕竟是来历不明之人,万一有歹心,王妃岂不是引狼入室? 只知做好事的人压根没认为她会有危险,同她边走边聊,说着趣事。 最终还是住了下来,为了让她安心,乾陵悦邀她住在同一间,担心主子安危的绿竹不由分说也要住那间。 三人住倒也省了房费,乾陵悦没有异议,掌柜还特意给她们挑了一间床大的房。 各自入住,聊上头的人还在拉着司牵侃侃而谈,绿竹看不下去,低声在她耳边道,“人家司姑娘都要睡着了,您还是放她去睡吧。” 经她一提醒,乾陵悦这才仔细端详,司牵眼下青黑,神色倦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自觉冒犯,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住,得意忘形了。” “能与乾姑娘交谈也是一件畅快事,只是路途遥远,实在疲乏。”司牵也不怎么好意思,声如蚊呐地回答。 最后司牵睡在最里面,绿竹难得耍无赖要睡在中间,乾陵悦自然由着她,自己睡在了最外面。 半夜时分,她隐隐约约感觉有人下床,片刻后又回到床上,却睁不开眼确认,又昏昏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大天亮,乾陵悦伸个长长的懒腰,回头一看,绿竹和司牵都不在了,她一个人霸占着整张床。 考虑到上次一行人只等她一人的前科,她难为情地下床,迅速穿好衣服下楼,他们果然已经围坐在一起打算用膳。 项天礼的视线跟着她下楼,直到她走到跟前,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腰带系反了。” “嗯?”她满脸疑惑,低头一看,腰带上下颠倒,偏生这图案又极好辨认,她忙捂住腰带猛地坐在椅子上,恶狠狠地低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难道你要我大喊一声吗?”他没有丝毫悔过,还认为自己做得合情合理,点了点桌上的早膳,“快吃吧,一会儿冷了。” 项畏和绿竹全程未说话,虽然他们分别是这两人的随侍,但每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容不下其他人。 他们眼里只有彼此,然而王妃还未察觉。 一想到这里,绿竹就不由得叹口气,让王妃正视自己的感情就这么难吗? 司牵仿若一个局外人一般默默吃着饭,垂着头不与任何人交流。 跟前的杯子忽然被人盛满了汤,她抬头看了一眼,项天礼正在教育盛汤的乾陵悦,“盛汤要从客人开始,最后盛给司姑娘,她不会有想法吗?你身为……算了。” 她神色微动,脸埋得更深,耳根却悄悄红了。 只是为了找借口和乾陵悦搭话的项天礼毫不知情。 饭吃完,该分道扬镳了。 沐惜月得出发去找人,而项天礼则要去拜见西凉皇室。 她仔仔细细地安排着自己的路程,并抄送一份递给项天礼,满面真挚地叮嘱,“一定要记得来找我,不然我就真的丢了。” 他接过密密麻麻的地址,又对照地图看了一眼,根本就是一个迷宫,即便是他,若是丢了这张纸,也未必找得回她。 “顺着地图挨个找,很难吗?”他话是这么说,手里利落叠好地图,整整齐齐地放在腰间,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后才道,“我会尽快来找你的。” “嗯,赶紧的。”虽然没了他的确自由自在,但这种自由却带着满满的忧患。 客栈门口,乾陵悦往左走,项天礼往右走,跟着他们出来的司牵一言不发,她不得不问了一句,“司姑娘,你要去哪儿?” 司牵犹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指向右边,看来和项天礼是一路,她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看来得有劳你护送她一截了。” 他掀起眼皮没什么感情地看了她一眼,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可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让他无所适从,无法拒绝,只能僵着脖子点头。 “司姑娘,他就是面上凶了点,其实很温柔的,放心好了。”乾陵悦就是侠义心太重,离开时还不忘安抚司牵。 等她走后,这边才是真正陷入沉默。 项天礼站了一会儿,敛起所有温柔,转身,“走吧。” 司牵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站她站,他坐她坐,他行她走,仿若一个人形挂件。 项畏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又看向项天礼,趁司牵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问道,“难道王妃是想借她来试探您的真心吗?” 王爷一愣,经他提醒才想到这一茬上来,转头与他对视,“她不会如此无聊。” 说完后眼睛却不自觉看向地面,似在思索。 第二百零五章 他乡亦是归处 从两国边界去西凉皇室,仍需半日路程,项天礼收起多余思绪,找了两匹快马,回头见司牵手足无措地等着,神情冷漠。 “悦儿已经离开,您何必再伪装?西凉公主。”他语气沉稳自然,丝毫不觉话中内容有多惊世骇俗,正在给马儿顺毛的项畏怔住,飞快地扫过去一眼。 原本惶然的人瞪大眼,后退一步,惊疑地,“你怎么知道?” “距离上一次见面的确有了些时日,但本王还不至于健忘。”他平淡地绕过她,牵了缰绳,翻身跃上马,“不管公主有何目的,离悦儿远一些。” 说完一扬马鞭,马儿扬蹄奔走,项畏后脚立刻跟上。 被留在原地的司牵抬眼沉默望着他们留下的尘土,缓缓展开一个笑,传言不实,看来有得玩了。 另一边分道扬镳的乾陵悦带着绿竹一路吃吃喝喝,路过一家飘向的店,她不禁停住脚,探头打量一眼,老板正在炭火上翻着肉。 这不是烧烤吗?她眼睛猛然睁大,迸射出兴奋的光,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如此正宗的烧烤,当即挪不动脚,冲过去点了几串。 绿竹呛得咳了几声,扇着油烟味,怀疑地看着那冒着烟的肉,“这样能吃吗?” “这样才好吃。”乾陵悦冲她眨眨眼。 正在烤肉的老板也接话,“小姑娘,你们是从北楚来的吧。” “这您也知道?”他说话夹杂着一股地方方言的味道,好在她勉强能够听懂。 “毕竟是北楚与西凉交接,我长期做生意,接触的人多了,也就慢慢能够辨认。”老板大叔笑呵呵地与她们闲话。 听他的意思,似乎见过不少从北楚来的人,不肯放过任何打探机会的人与他攀谈起来,“那从北楚来的多是什么样的人?” 大叔翻着肉,思忖片刻,“多是做生意,少数来游玩,极个别来找人。” “找人?”她注意力集中许多,“有人曾向您打探过吗?” “当然,有的是孩子离家出走,有的是妻离子散,反正大多描述都十分模糊,找回来的可能性也很小吧。”不知想到什么,大叔面露忧伤,叹口气。 虽然不知他有什么故事,但乾陵悦更在乎的是小六子的下落,“我听说从北楚来的人,都会住在这里一段时间,对吗?” “嗯,北楚与西凉毕竟风俗不同,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小六子在先皇驾崩时离开,距离现在应当一年多,不知这大叔能有什么线索。 “或许一年前您有见过从北楚来的小太监吗?”她实在不知如何描述,凭着些微的印象询问,“从宫里出来,可能会有些畏缩?是个小孩子模样。” 只能描述到这里了,到目前为止,她也不知道他的长相,只知道刚及冠,既是做了坏事匆忙逃窜,应当不会太过淡定。 她无奈扶额,还不如直接把见过的人带来。 “这……他们从哪儿来也不会告诉我啊。”大叔也犯了难,挠挠头表示帮不上忙。 直接描述不得结果,她只能反向排除,“那种看上去行色匆匆,不愿和人多交流,神色躲闪的人呢?” “这种的都报备官府看着了。”大叔一扬手,大方回答。 乾陵悦满脸问号,这个西凉安保工作做得这么好吗? 看来在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尽管料到不会太顺利,但事实仍然沉重打击到她。 闷闷不乐地接过大叔笑呵呵递过来的烤串,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观察周围环境,都是做生意的人,来往顾客大多三两成队。 她脚步一顿,复又返回,着急地问大叔,“独行的人多吗?” “不多,但也不少。”大叔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那独行的小孩子,你总有点印象吧。”这里算是进入西凉的官道,若要避难必会经过。 大叔顺着她的话回想着,摇摇头,“没见过。” ……还不如干脆就走了。她恨自己没能长一双巧手,早早画出小六子长相,向大叔道过谢后表情更不好地往里走。 说是有了地图,运筹帷幄,但村子这么多,且她对小六子一无所知,原先的自信逐渐消散,至少应该问问他的本名,说不定他会用本名继续生活呢。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漫无目的地带着绿竹在大街小巷穿梭,来到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外来人聚集的村落,她仔细辨认了下石碑上的文字,“他归村”。 他乡亦是归处。取这个名字的人想必也是个温柔的人吧。 两人的容貌在外算得上异样,但进入这个村,就正常了许多,大家的眼神只稍微在她身上停驻,便迅速挪开。 没有人好奇,也没有人询问,竟然也没有摊贩。 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小贩吆喝叫卖,卖的还是刚开的花儿。 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看到村名时分明是温馨气氛,走进来却很是陌生。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这里是老乡见老乡,把人当贼防。 生怕擦肩而过的人会多搭讪一句,或者有意探知个人隐秘,这可不是她想象中的同乡村。 “这位姑娘,买枝花儿吧。”卖花的小贩见一个陌生面孔走过来,忙上去推销。 乾陵悦看他半天卖出去一枝怪可怜的,就买了两枝,送了绿竹一枝,借机问道,“如果想询问点事情,应该去找谁?” “啊,那得去找村长。”小贩一听她问话,眼神闪躲,忙回答着,答完后迅速找了借口离开,留她一脸蒙圈。 这村长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提到就脸色大变? 她愈发好奇,抬脚要走的瞬间才想起来没有问去哪里找村长。 为什么才到西凉第一天就如此曲折。 七弯八拐地问了好多人,终于有个老婆婆愿意听她说,在她问完后和蔼地指了路,末了还不忘叮嘱一句,“小心一点,村长最近被妖怪附身了,每天神经兮兮的,有时候还会伤人。” 这一路走来,她心中疑惑就没有淡却过,村长被妖怪附身?都是什么跟什么。 可一想到她是怎么过来的……好吧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但村长是对他归村最了解的人,问一问他基本就能得到结果,她硬着头破上门拜访。 村长的门前满地落叶,来往没有半个人影,仿佛无人居住的空宅。 “叩叩叩——”她礼貌敲门,耐心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 再敲一遍,仍然没有任何响动。 “请问有人在吗?我想问点事。”她扯着嗓子问。 屋内寂静。 “哐啷——”突然一声巨响,惊得后退一步。 确认家中有人后,她再度开口,“村长,我有事要问您。” “滚!” 这个字倒是中气十足歇斯底里,看来村长身体状况应该还不错。 “要是您还能开门的话,麻烦开个门。”仗着和项天礼二当家学过几招几式,她态度就很嚣张,压根不把他的攻击性放在眼里,催促着。 胆子一向比较小的绿竹已经开始拉扯她的衣袖,“不然我们等王爷来了再过来吧。” 万一里头的人真的发了疯,那王妃可怎么办。 “你在外面等我。”再度没了回音,她的耐心消磨殆尽,推着绿竹往后走了两步,并低声嘱咐。 绿竹呆呆应着,正要问什么意思,乾陵悦一个助跑直接朝大门撞去。 她惊呼出声,“王妃……!” “没事。”还好是木门,疼痛尚且可以忍耐。 她擦擦胳膊,往后退了退,如法炮制地冲上去。 “哐哐——”门被撞开,插栓掉在地上,她回头检查,这才发现插栓本就是随意一插,压根没有固定。 大步往里走,绿竹担心要跟进去,想到她的叮嘱,又在原地打转。 跑进去的人没有丝毫警惕心,到了大堂时惊于里面的混乱,满地的碎渣甚至扎脚,怎么看都是一个狂暴症患者。 “村长,您在吗?”绕开碎渣,她一间间里屋查看。 方才的吼声近在咫尺,应该就在这哪里的屋子。 “我只是想来打听一点事,只要您告诉我,我会立即离开。”被人妖魔化,多半是不愿意与人交流,虽然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很识趣的。 她的话音落下,寂静的房间终于传出来点响动,偏屋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头发披散,衣服倒是整整齐齐,大概才整理过。 他的脸色阴郁,站在与她十步开外的地方,“你想问什么?” 乾陵悦倒不急发问,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慢慢走近,“放松一点,我是大夫,可以帮你看看。” 听到她“大夫”二字,村长冷笑一声,“不必了。” “怎么?”越发好奇他的遭遇,她循循善诱,“你可以和我说,没关系。” 他停顿一刻,随即苦涩笑开,“周遭大夫我都找遍了,谁都没办法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就是无法控制突然暴涨的脾气。” 她“嗯”了一声,温和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怒气会无缘无故涌过来,淹没我的神智,等我清醒的时候,已经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似乎想起什么,他捂住脸,无法自持。 第二百零六章 人生总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看他这样怪可怜的,乾陵悦往前稍稍走一步,村长立刻往后退,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我不会伤害你的。”她耐心劝说。 村长摇摇头,拒绝她的好意,“但是我会伤害你。” 见他态度坚决,她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具有镇定作用,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精神类疾病,但好在这药比较通用。 “每天吃一到两颗,可以稳定你的精神。”她伸长手把药递过去,村长怯怯地望着她,迟疑地接过,上面是他看不懂的字,“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吃一颗给你看。” 见他只是拿着不往嘴里喂,她都看着干着急,恨不能代替他的手。 村长犹豫着从里面倒出一颗,在她的注视下吃下去,过了会儿,他的表情逐渐平静,情绪似乎稳定下来。 乾陵悦再度缓缓靠近,轻声道,“感觉还好吗?” “比刚才好些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盯着她,“这到底是什么药?” 她哑言,一时也无法给他解释其中医理,摆摆手,“是我的独家秘制,以前遇到过你这样的病人。” 反正他又不知道她以前的经历,随便编一编吧,出门在外也不需要太诚实。 有了药效,村长显然更信她的话,慢慢起身坐在桌边,邀请她坐下,想给她倒个茶才发现能用的水壶茶杯都摔得稀烂,不太好意思地搓搓手,“抱歉,没什么能招待您的。” 她也不指望有什么招待,只是问个人,问完就走。 “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您说。” “是从北楚宫里来的,一个年轻小孩子,可能有点孤僻。”她尽可能描述得细致,但私以为光是“宫里来的”这一句便能做出相应判断。 村长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满脸可惜,“没见过,但我倒是认识几个宫里来的人,你或许可以问问。” 听到他前半句丧失希望的人忽然睁大眼,期待地望着他。 为了表示诚意,他决定亲自带她去找人。 外头绿竹已经等得焦急难耐,正要冲进去的时候看到王妃和村长并肩走出来,忙火急火燎地走过去,隔在两人中间,紧张地上下打量着王妃。 村长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她如此紧张,不免微咳一声,“我不会伤害她的。” 绿竹哼了一声,没把他放在眼里。 村长满脸尴尬,乾陵悦好笑地解围,“她只是担心我。” 找人的路上,村里的人见着村长纷纷避让,生怕他动手似的,哪怕村长努力笑脸相迎也是徒劳,他只得叹口气。 “这边。”七弯八拐地终于到了目的地。 乾陵悦抬着头看着门头耸立的院子,果然是宫里来的,和其他人的房子都不一样。 思忖间村长已经敲了门,没多会大门打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人望着他们,看到村长时只是点头示意,压根不怕他。 “村长,有什么事吗?”他看了一眼乾陵悦,确认不认识她后又狐疑看向村长。 眉清目秀的村长被他看得额头直冒冷汗,干巴巴解释着,“她找人,但是我找不到,所以就来问问你。” “村长你都不认识的人,问我有什么用?”络腮胡大叔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回答村长问题时却极为耐心。 “她要找的人是宫里出来的,你不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吗,所以我才来问问。”大抵是许久未与人交流,说了几句后村长的磕绊才有所好转,跟着村长的气势才出来了。 络腮胡闻言又仔细扫了一眼乾陵悦,这次是对着她发问,“你要找谁?” 这么直白?乾陵悦瞪大眼,与绿竹交换一个视线,犹豫地发出疑问,“小六子?” 那络腮胡皱皱眉,“一个太监?”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监,但听这称呼应该是的,于是尴尬地点点头,尬笑着等着他回答。 “我怎么会认识一个太监?”他连连摆手,表示不认识,不送。 “哐——”大门紧闭,门风拍在乾陵悦脸上,她抿唇,骂人的话就在嘴边。 村长讪笑着,“阿黑他脾气是有点暴躁,您不要放在心上。” 阿黑?她缓缓扭头看着他,又默默回头,好吧。 “还有谁是宫里来的?”没关系,不是几个吗,挨个问就好了。 谁知村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他一个。” “一个?那你说好几个?”这次她是真的满脸迷惑,不知道村长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正打算再严刑逼问一番,关闭的大门再度打开,络腮胡双手抱臂,“我倒是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真的?”她重燃希望,人生就是这么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出宫的时候偶然瞥见一眼,个子很小,脸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他一边描述一边回想,“当时哭哭啼啼的,烦死了,还以为是个女孩子。” “还有别的吗?胎记是什么样的?”乾陵悦的眼神堪称求贤若渴,就差打开他的脑子直接查看记忆了。 络腮胡又想了想,摇头,“想不起来了。” 她尽量掩饰自己的失望,没关系,有个胎记也是很好认的,刚这么想着,又听得络腮胡道,“哦,好像有谁说他胎记吓人,连夜给烙没了。” ……乾陵悦一时不知该可怜小六子还是可怜自己,人生果然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不过也没事,烙了也还有个印子呢,不是谁脸上都有一大块印儿的。 “后来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人了,说是换了张人皮面具。”络腮胡的大喘气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看得出他是边回忆边转述了。 她已经不抱希望,“所以你知道他人皮面具的样子吗?” “那我哪儿知道。”他大手一摆,挥灭她最后渺茫的希望。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她的心跟着坐了一遍过山车,无力地与他告别,“多谢。” “不必。”络腮胡还得意地挠挠脑袋,忽然又惊叫一声,“啊——” 她立刻回头,巴巴地看着他,却见他憨厚一笑,“刚刚说着说着我才想起来,当时在包袱里藏了不少特产。” “行吧,告辞。”一转身,乾陵悦的脸色就垮下来,要素过多,她实在无法处理。 那边同样转身回去的络腮胡高高兴兴地走到屋子里,找出当时带过来的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有特产,还好带的干果类,闻了闻,还算新鲜。 拿出特产刚要系好包袱,眼尖地看到里面藏着一张白纸,他皱眉,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张纸了? 展开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一张人皮面具的设计纸。 他捏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立马追出去。 外头早就没了人影,他只好去了村长那儿,村长正在收拾家里,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找到那个小六子的样子了。”他邀功似的将图纸递给他,“看。” 村长接过,看了一眼,点头,“好,我等下便给那位姑娘。” 络腮胡偏头看到他身后的狼藉,利落地将重物一一扶起,“村长你看上去好多了。” “托那位姑娘的福。”他眯眯眼笑着,“我还要收拾,你先回去吧,收拾好了请你来吃饭。” “好。”他连连点头,旋风一般离开。 屋内只剩下村长,他再度展开那张画像,扬起的嘴角垮下来,眼中笑意散去,只剩下冰霜般的寒意。 一无所获的乾陵悦带着绿竹回到暂时下榻的客栈,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长叹一声,“找人好难啊。” “不要泄气,今天才是第一天嘛。”绿竹倒还很高兴,气势满满。 她看了眼毫不知情的绿竹,心道你当然是不泄气,可是我记着回去啊,不知道这样的时空怎么算时间,不会她回去就已经是个孤寡老人了吧。 见她愁眉苦脸,绿竹主动宽慰,“若是找人这么容易,世界上为什么还会有终其一生寻不到的人呢?” 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莫名被说服的人坐起身,喝了杯水,整理心情。 “已知小六子已经改头换面,脸上有个大烫疤,身形是个小孩子,声音似姑娘,那么这个人会去哪里呢?”她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不过这个小六子也太惨了一点,都出宫了还要被这么对待,不知道心里该有多大的创伤。 “今天掌握的信息已经比昨天多了。”想不通,她就不想,安慰自己,“可以睡个觉了。” 好不容易安慰完,屋外响起敲门声,打开一看,是村长。 “村长,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她惊讶地望着他。 “阿黑给我送来一张画像,说有可能是小六子。”他喘着粗气,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图纸。 乾陵悦的惊喜跃然脸上,正要兴奋接过,又担心会空欢喜一场,犹疑一瞬。 村长会意道,“是一张完整的脸,不用担心。” 她这才喜滋滋地接过,打开一看,的确是一张完整的脸,不仅完整,还很详细,连脸上哪一颗痣都清清楚楚。 此时的她忽然有些没有实感,这么快就拿到了关键性的东西吗? 第二百零七章 就很缺媳妇 明明眼看着没有希望,就算她是哪本小说的主角,这主角光环未免开得也太大了吧。 乾陵悦盯着那图纸出神,没有得到意料之中欣喜的反应,绿竹满脸疑惑,探头去观察她的脸色,村长也呆在那儿。 “难道这不是的吗?”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不不,劳烦村长跑这一趟。”走神的人冲他一笑,感激着,“没有您,我才真的是无头苍蝇。” 村长这才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也帮了我不少。” 说到这里,她想到他的病,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多给你一些,快用完的时候派人去京城敖月医馆取。” “京城?”他接过,欣喜转为迟疑,“这里去京城,得要好几日路程。” “嗯。”她肯定地点头,“所以您得算好时间出发。” 毕竟这里暂时开不起来连锁,管理太麻烦,而且她没有那么多信任的人去打理。 若做不到尽善尽美,就尽量不要动手。这信条纵然轴了一些,却是她的人生准则。 村长只好点头。 送走村长,她才继续研究那张图纸,抛开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和绿竹脑袋凑在一起,“记住这张脸,找到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绿竹严肃地点点头,忽而想到什么,转头看着她,“如果没有找到呢?” “那就永远不回去。”乾陵悦握拳发下毒誓,表情认真。 小丫鬟缓缓点头,片刻后又问,“王爷回去了,您也不回去吗?” “我可是被发配到这里来的,”她语重心长地教导她,“皇上不开口,那我能回去吗?” 懵懵懂懂的小丫鬟一想也对,转头盯着那图纸。 随后一个下午都在外面逛,哪里人多逛哪里,视线在来往路人脸上停留,痣是判断的先决条件。 可她们丝毫不觉自己已然落入他人眼中。 拐角处的混混们三两成团,一边嚼着草一边打量着慢慢晃悠的二人,对视一眼,颔首示意,几人同时走上前。 “姑娘,最近手头紧,借点银子?” 乾陵悦正在仔细观察,一回头听到这流里流气的问话,嘴角下撇,嫌弃地拉开距离,“今年几岁了,四书五经读完了?” 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那小混混也是一愣,差点被她绕进去,摆手,“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要钱。” 一看就是哪家小孩没管好,她摆摆手,不耐烦地推开他们,“别烦我,我在找人。” 这街上谁看到他们不是绕道走,这哪里来的臭娘们,竟然敢无视他们? 领头的倍感受挫,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歪着头俯视着她,“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这么说话,这方圆百里……” 乾陵悦眼睛一亮,一把扒开他的脸,刚才走过去一个人,侧脸挺像的,可不能放过了。 如是想着,大步要跟上去,手腕被人拽着,那混混紧追不舍,动了真格,“无视我的后果,你承受得住吗?” 眼看着那人消失在转角,乾陵悦闭闭眼,回过头抱臂望着他,“来,什么后果。” 混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时哑言。 “说不出来,那你知道耽误我是什么后果吗?”她歪着头问,比混混还混混,摆出一副地痞大姐的模样。 “你能有什么后果?”眼前毕竟是个娇小的姑娘,他压根没有放在眼里,吊儿郎当地逼近她,忽而邪气一笑,“不过你长得还算水灵,要是跟了我,就不用挨打了。” 绿竹立刻上前,大吼一声,“你算哪根葱,敢沾染我王……姐姐!” 这小丫头突然冒出来,那混混吓了一跳,惊了一瞬后轻蔑一笑,“小丫头片子,我劝你不要顶嘴。” 说着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脸,乾陵悦看着他的脏手伸过去,气得一脚踢过去,同时护着绿竹后退,厉声恐吓对面,“你们若再敢前进一步,明年的今日坟头长草。” 混混脑子里绕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脸色沉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逼近她们。 来往路人散得远远的,生怕殃及自己,乾陵悦一阵心寒,悄悄摸上二当家送的戒指。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妇女,你们可真是胆大包天!”一声暴呵陡然传来,一群人同时看过去,一个少年郎飞奔而来,一脚踢倒混混头子,挡在她们跟前,怒视着其他人。 头头都被打倒了,其他小跟班哪里还有勇气,拖着头头怂怂离开。 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乾陵悦露出微笑,上前感激,“多谢这位少侠……” 少侠直接越过她,走到绿竹跟前,殷切地握着她的手,“姑娘,你还好吗?” 未见过这架势的绿竹惊恐地看向乾陵悦,试图抽出手,却被对方抓得牢牢的,支支吾吾地回答,“还好……” 该不会走了一个地痞,又来了一个吧。 紧接着听到那少侠的声音,“今日算命先生说我会遇到命中注定的人,想必就是你了。” “她已经成亲了。”乾陵悦冷冷道,抽出她的手,剜了那“少侠”一眼。 少侠眼中失望须臾闪过,看了乾陵悦一眼,随即握住她的手,与方才一样殷切的笑容,“我想了想,是你也说不定呢。” 她低头看了他的手一眼,抿出一个抱歉的笑,“我也成亲了。” “气死了。”他猛地甩开,后退一步,噘着嘴十分不满,“一个两个都成亲了,这天下就没有没成亲的姑娘吗?” 这人多半沾点脑瘫,乾陵悦摇摇头,拉着绿竹赶紧要走,本来在身后的人忽然闪到她们身前挡住去路,“我救了你们,总该有个道谢吧。” “谢谢少侠仗义相助。”她脱口而出,转个身要继续离开。 他又转到她们跟前,“以示感谢,是不是应该给我介绍一个媳妇?” “少侠,您缺媳妇应该去媒婆那儿。”乾陵悦尚且还能保持微笑。 “没钱。” ……确认了,这不是地痞,这是无赖。 无赖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接下来她们走到哪里黏到哪里,弄得她们莫名其妙,不得已在转了一大圈之后停下,“您到底想干嘛?” “想讨个媳妇。”他倒也直白,眨眨眼,“只要你们帮我找到了,我自然而然就走了。” 乾陵悦深吸一口气,这是西凉,不是北楚,更不是京城,不能轻举妄动,咬牙切齿地,“可以。” 绿竹睁大眼,“姐姐,我们还要找人。” “没关系,一起找。”这少侠长得人模狗样的,只要表现正常一点,应该不乏女孩子喜欢。她上下打量他一番,打算先给他换一身行头。 换完衣服后的人焕然一新,比刚才多了些倜傥——如果他不说话。 “这衣服还挺好看的。”他像只大型犬在她身边打转,撵着她到处走。 好累啊,为什么这么累。乾陵悦绝望地望着天,余光瞥到一抹青色身影过去,箭步一跨挡在那姑娘跟前,“敢问姑娘多大。” “年方二八。”姑娘吓了一跳,娇滴滴地回答。 二八,太小了。她摇摇头,刚要放她走,忽而想到这年代这年纪,是该成婚了,遂又两步追上去,的尬笑着,“成婚了吗?” “尚未成婚。”提到这闺房秘事,小姑娘红了脸,躲开她直勾勾的视线。 “那你看那儿的男人怎么样?”彼时少侠正在十步开外对着图纸找人,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胜在长得好看,小姑娘一下看呆了,乾陵悦便知这事成了,领着她往那边走,在少侠跟前站定。 “这位是……”她本想郑重介绍一下,开口才想起不知道少侠名字,尴尬地一抬眼,示意他接话。 “司马。”司马利落开口。 小姑娘怯怯地自我介绍,“小女子名唤青莲,家住……” “这名字我不喜欢,走吧。”司马摆摆手,转身背对着她们继续找人。 莫名被戏弄的青莲眼眶一红,呜咽着跑开,乾陵悦都不及安慰,心中分外愧疚。 “你怎么回事,给你找到了又挑三拣四。”她怒视着这司马,果然脑瘫玩意儿,分明是来找茬的。 不过这姓氏倒是挺熟悉的,多嘴问了一句,“西凉是司姓大国吗?” “司姓大国?”司马歪着头想了想,“也不算吧。” “哦,那还挺巧的,我来的时候就遇到姓司的姑娘,要是早点,兴许你们还能成个婚。”多好,以后生了孩子不用纠结孩子和谁姓。 司马点了点头,“那姑娘干嘛来了。” “回家。说是从北楚逃出来的。”乾陵悦说着又回忆起司牵,本来还以为可以做个朋友,这下联系都联系不到了。 怎么就没有哪个大神发明出手机呢。 “逃回来的吗。”司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笑嘻嘻道,“下次遇到可以介绍给我。” “不必了,人家已经成亲了。”算了,司牵这么好的姑娘,起码要找个正常人,这司马太诡异了,大可不必。 司马又撅噘嘴,分外不满,哼了一声,继续扬着图纸找人。 第二百零八章 顺利?人生跌宕才好玩 乾陵悦还没有心大到真的让他跟自己一路,当晚收工回到客栈,司马亦步亦趋跟着,直到房间前。 她转身抱臂堵住他的去路,“这位少侠,我们萍水相逢,为何一直跟着?” “相逢即是有缘,”司马压根没听出她话外之音似的,开朗地回答她,眼睛巴巴望着,等了会儿长长“哦”了一声,“我有钱。” 说着飞身下楼,不一会儿拿了把钥匙上来,当着她的面转了转,“在你们隔壁。” “您是不是孤儿?”不是骂人,她是认真发问,一般脑子不好的孩子都会在刚出生就被扔在野外,独自长大,等同孤儿。 司马一呆,迟钝地摇头,“不是,虽然母亲走得早,但父亲尚在。” “……”乾陵悦就那么站着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放弃似的摇摇头,“您随意。” 打开房门进去,绿竹跟在后头迫不及待地低声问,“您不会真的让他跟着您吧,此人来历不明,目的不清,万一对您有非分之想……” “放心,我有办法。”她眨眨眼,安抚着小丫鬟的焦急。 夜幕四合,冬日的凌晨格外安静,外头偶尔刮过凛风,扫得人鸡皮疙瘩四起。 “嘘,小点声。”特意换上深色衣服的两人缓缓打开门,贴着门缝瞄着隔壁,竖起耳朵听动静,隐隐约约听到鼾声,她们才稍微放心。 “跟着我,别出声。”乾陵悦气声吩咐绿竹,出了门猫着腰偷偷摸摸地往反方向下楼,中间还不忘随时检查司马房间是否异样。 心惊胆战地摸下楼,没出客栈大门尚不敢松懈,她速战速决拉开大门,正要一脚踏出去。 “姑娘,大晚上的出去不安全。”小二的关心多余且让人害怕。 乾陵悦“啧”了一声,很想发火,想到他也是为了自己,又生生忍住,抿出一个笑,“有急事,多谢提醒。” 说完留了一锭碎银,拉着绿竹疾步往外走。 收获意外之财的小二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揣回兜里,回头碰上一个下楼的身影,立刻笑开,“客官您真是神了,怎么知道我今天有意外之喜?” “天机。”司马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随手又给了他一锭银子。 趁夜脱逃的两人一直跑出几里外才稍微慢下来,在一家仍然亮堂的客栈前停下,回头张望着,乾陵悦不放心地低喃,“都这么远了,应该不会追出来了吧。” “他毕竟救过我们,我们答应给他找媳妇也没找到,会不会失信于人?”绿竹一边庆幸一边又有点担心。 “没事。”她摆手,“我给他留了不少银子。” 心疼死她了,不知道赚多久才能赚回来。 落脚后喝了杯水,又吃了点东西,外头天色还是雾蒙蒙的,但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走动起来,一直等到行人变多,乾陵悦才起身要走。 “继续找人吗?”绿竹利落跟上。 “嗯。”当然要继续找,这就是她的目的。 “万一又碰上那位少侠……” 这地方不大,可能性也不小。 她的话生生止住乾陵悦的脚,迫使她转个弯,重新坐下去,“你说的有道理,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食指焦虑地敲着桌面,冒然出去有被缠上的风险,不出去岂不是的白来一趟。 “我们去找村长。”村长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大街小巷更加熟悉,惹不起躲得起,遇上了总可以用最快的方法摆脱。 做出决定,她立刻带着绿竹过去。 好在村长家还算好找,看到她们再度出现在门前,村长满脸疑惑,“怎么了吗?” “村长,您最近有事吗?”乾陵悦直奔主题。 “不太忙。”实际上,自从他脾气失去控制后,这个村要么走,要么自成一派,压根不需要他的管制。 她长松一口气,“既然如此,您这几日便随我们一同找人,我还可以帮您看病症。” 听上去是不错的交易。 左右无事的村长没多犹豫便点头答应。 “容我换件衣服。”村长温和笑着,转过身的同时想起什么似的,“忘了和您说,听说您要找人,我为您寻了一位擅长找人的高手。” 嗯?高手? 最近终于有件顺心的事了。 “真是麻烦村长,这怎么好意思,他人在哪儿?”她从善如流。 “约好了今天见面,等会儿应该就到了。”村长说完便进去换衣服。 也就片刻的事,乾陵悦耐心等在门外。 “真巧,在这里都能遇见两位姑娘。” 这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乾陵悦以为是幻听,还扒拉着绿竹,“我最近都被那个少侠弄出幻听了。” 绿竹尴尬地笑着,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看前方。 “司马?!”她瞪大眼,看清楚的确是他后拉着绿竹就往村长屋里去,司马紧随其后。 她意外回头,“你知道这是谁家吗就闯进来?” “我知道啊。”他歪歪头一脸无辜。 “擅闯他人住宅是犯……” “你来了。”换好衣服的村长开朗招呼着,大步走过来,冲乾陵悦介绍着,“这就是我找的那个人。” “这位是要找人的姑娘。” 两边介绍完毕,村长笑眯眯地等着他们互相确认。 乾陵悦迟迟不动,司马朗声开口,“我们已经见过了,还真是缘分。” 她宁愿不要这种缘分,干巴巴地笑着,“四个人挤在一堆太浪费人力了,不如我们分成两小队,我和绿竹一队,你们一队,如何?” “此乃西凉北楚交界,不受两国管辖,怕是会遇到不轨之人,不如绿竹姑娘与我一队,您与这位公子一队,互相也好有个照应。”村长深思熟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句句在理。 无法反驳的人看了一眼满脸得意的司马,又看了一眼毫无波动的绿竹,考虑到实际的安全情况,最后只得点头。 “早些时候我还以为王姑娘嫌我烦离开了,原来是先到一步,谢谢你照顾我。”分道扬镳后,司马的嘴留没停下过,叭叭地一直说。 “王姑娘?”她满脸疑惑,什么时候她被改了姓。 因着她不加掩饰的疑惑,司马也不确定起来,犹豫地问,“那日绿竹不是叫你王姐姐吗?” ……是了。她捂脸,一时也编不出其他的名字,默许了他的叫法。 “画像在村长那里,你记得吗?”她转移话题,小六子那张画像她和绿竹是看习惯了,但司马之前一直拿着图纸三心二意,能记得吗? 司马晃晃脑袋,满是自得,“我就是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找人的。” “那为什么一直拿着图纸?”乾陵悦白他一眼,各方面看他不悦。 “当然是怕转身你们就跑了啊。”没有任何愧疚的人昂首挺胸的回答,为自己的决策沾沾自喜。 若不是不熟,她可能真的会一巴掌过去吧。 敛起多余的情绪,她板着脸,“您还是找人吧。” “王姑娘,你是不是生气了?”他敏感追问。 哟,还知道别人生气了,比项天礼那个木头好一点,不过这都过了好几天了,怎么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 难不成被要求和亲?应该不会,要和亲也是和北楚皇上,他一个小小的王爷,不至于。 思绪一跑就没了影儿,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司马的问题。 “诶,那个人长得很像。” 捕捉到关键词,她猛地回神,茫然四望,无一人路过,询问地看向发声之人,“人呢?” “只是和王姑娘说话没有回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他弯起唇,在乾陵悦眼里只透露出两个字。 欠打。 “司马公子这么闲的话,不如你看那条街道,我看这条。”哪怕分开一秒,她也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那怎么行,很危险的。”他大义凛然,紧紧跟在她身边。 乾陵悦骂人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遍又一遍,不愿细究地扭头,正对上许久未见的人。 此刻项天礼正陪着一位带着头纱的姑娘在官道上行走,面上是放松的笑意,比每次露给他不死不活的笑好看多了。 队伍往前行进,里面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不自觉歪着头追随着那道身影,想看看他的脸,更想知道他旁边的是谁。 偏生那头纱恰到好处地挡住她的脸,若隐若现,根本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长相。 “看什么?”司马也跟着偏过头来看,“哦”了一声,“那可是我们西凉的公主。” 公主?西凉王上的独女?如此珍贵,应该不会委屈给一个王爷联姻的。 她稍微安下心,笑起来,“原来是公主陛下。” “听说王上特别中意北楚安王,现在又是北楚来礼的时候,那位应该就是安王了。”司马紧接着道。 才放松的人脸立刻垮下,“西凉王上怎么会喜欢一个王爷?难道不应该是皇上吗?” “西凉与北楚实力差距大,北楚怎么会自降身份呢。”他摇摇头,似在嘲笑她太天真。 乾陵悦忽然有些窒息,怕什么来什么,今天顺利个锤锤。 第二百零九章 谎言,会让热血沸腾 “王姑娘怎么了?”见她神色不复方才明亮,司马关怀垂首,盯着她的脸。 乾陵悦匆忙与他对视,随即摇头,“无事。” 再回神,那队伍已经走了过去。 “不过,公主巡礼一般不会到这偏远交界,今日竟然来了这里,着实稀奇。”他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低声道。 “是吗?”她的心脏这时候不太好,着急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先找人吧。” 人群簇拥里,项天礼漫不经心地与司牵对话,“公主,大张旗鼓地来这里,不怕王妃认出你吗?” 一边说着,眼睛却不自觉在黑压压的人头中搜索,按照计划,她应该还徘徊在这附近。 遮住脸的司牵微笑着,望着前路没有多分给他一点眼神,“我只是为王爷着想罢了。” 他飞快斜睨她一眼,没有接话,“若非公主的突然要求,朝礼结束本王便可离开。” “是吗?那可惜了,您还得陪我逛完这里。”她语气轻描淡写,与初见的谨小慎微截然相反,眼中只有一派平静。 对话戛然而止,走完两个村子也没有看到本该在这里的人,他眼中逐渐多了焦灼,若擅自去了其他地方,他不一定找得到。 “王爷似乎很焦躁?”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司牵轻巧发问,还不忘冲路人弯唇一笑,路人瞬间僵住。 “与你无关。”他兀自在人群中搜索,懒得理会她。 她摇摇头,颇为遗憾似的,“本来我还可以透露一点线索,看来您不需要。” 行走的人脚步微顿,瞥向她,“你应当知道,我不会丢掉她的去向。” 她歪着头仰视着他,微笑,“我当然知道。” 遂继续前行。 转个弯,拥挤的人群外唯独两个人忙碌着,项天礼眼里有了些微的亮光,随后又淡下来,怎么只有绿竹?旁边那个男人似乎有几分眼熟。 思忖片刻,他便了然,想来是分头行动。 这想法一冒上来,前一瞬还脸色轻松的人绷紧脸,乾陵悦现在和司马孤男寡女独处,尽管前者一向缺根筋,但后者做惯了扮猪吃老虎,恐怕会哄骗她。 一想到她傻傻被人骗,焦躁由内升起,止住脚,原地转身,“公主,这毕竟是市井之所,您身份尊贵,该回宫了。” 司牵置若罔闻,悠然道,“体察民情,本就是我分内之事,王爷难道看不起这黎民百姓?” 反手就是一顶大帽子,扣得他无法反驳,奈何在她国境内,只得跟在她身后。 “您若是真心挂怀王妃,何不趁此刻离开?父皇那边我会禀明。”走出两步,觉察到他的心不在焉,她淡漠开口。 “如是便有劳公主。”她本是赌气随口一说,谁料项天礼满口答应,还不忘低声交代随行的项畏,“护送公主回宫后再来寻本王。” 项畏一脸蒙圈地点头,目送项天礼绕开群众不动声色离开。 “确定他在这里吗?我们几乎找了整个边境,没有任何人见过。”司马正嘟囔着抱怨,扒拉着路人,在路人惊恐眼神中确认是否为要找的人。 乾陵悦的思绪还在方才那对并肩而立的人身上,心神恍惚地“嗯”了一声,“一年有余,大家不记得实属正常。” “会不会已经出了西凉?”他凑过去与她咬耳朵。 “他是西凉人,可能性不大。”辞官归隐当然首选自己熟悉的地方,更何况西凉地广人稀,藏人再好不过。 她内心也不愿接受这个可能,本来在西凉就不好找,要是可能到了外面更加找不到。 逃避可耻但有用。 “你们找了多久?”这声音陡然闯进来时,乾陵悦恍然出现幻听。 猛地回头看向声源,项天礼身上还穿着华贵的礼服,气息微微有点粗,似乎从何处匆匆赶来。 “你不是在陪公主吗?”疑问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未察觉的怒意委屈。 “你看到了?”而他的关注点永远与她不一致。 她脸上泛着冷意,拉着司马就往反方向走,“不打扰王爷雅兴,我们还有正事。” 翘了公主的人茫然望着她的背影,后知后觉跟上去,解释着,“那时西凉王上的要求,我作为王爷不得不同意。” “王爷,原来您在这里。”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生气往前走的乾陵悦耳朵动了动,脚步慢下,关注着身后动静。 “有事?”来者是司牵的随身丫鬟,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丫鬟吓了一跳,犹豫回禀,“公主四处找您,还请您随奴婢走一趟吧。” “本王已经和公主禀明了。”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乾陵悦,只想赶快打发她离开。 “公主说有要事相商,若您不去,后果难以想象。”丫鬟只是一个做下人的,传话传得胆战心惊,不时偷瞄他的神色。 后果难以想象?能有什么后果。他满是烦躁,却又不得不承认,冒然离开的确会让北楚王室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王姑娘,不走了吗?”司马问定住脚的乾陵悦,歪着头一脸天真,余光却偶尔瞟到项天礼那边,关注着他的动态。 “走啊。”说是这么说,脚下却是半点没动,内心疯狂呐喊着“要是项天礼敢回去这夫妻就没法儿做了”。 几经纠结,眼下他也不能帮她找人,还是尽快摆平西凉王室,“悦儿,我回头找你。” 说完转身离开。 从头至尾背对着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清他的脸的乾陵悦一时气在心头,又无从开口,估摸着人走了,才猛地回身,盯着空无一人的街角。 “说起来,你和王爷似乎很亲密?”司马似乎心不在焉地发问。 乾陵悦立刻警觉,矢口否认,“不,只有过几面之缘。” “是吗。” 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毕竟刚才见面第一句分明就是熟人间才会有的埋怨,司马看上去傻憨憨的,希望不被察觉。 好在司马没有过多追究,点头后便转移了话题。 两人继续寻人,连着走了两条街,司马眼尖看到一个面熟的人,拍了拍她的肩,“那个不是王爷吗?” 她一惊,连忙循着他的手指方向望过去,却只看到茫茫人海,哪里又项天礼的影子。 恼怒回头盯着他,他无辜地瞪大眼,“真的是他,我没有说谎。” “闭嘴。”分明是在取笑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精神并不集中的人找人也找不下去,徒劳无功地转了半晌,只好放弃。 回到新入住的客栈,司马亦步亦趋,走哪跟哪,仿佛是她的跟班。 “这位少侠, 你没有家吗?”她无奈发问。 “没有。”他回答得理直气壮,似乎想到什么,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张薄薄的纸,“这是我娘亲,不过已经过世很多年了,我也记不清她的长相。” 乾陵悦来不及惶然他这唐突的行为,听到他的话后没来由有几分心疼,瞥了那纸张一眼。 画像已然泛黄,却依稀能辨认出画上女子的风韵。 想来当年也是一个让诸家公子踏平门槛的人。 “斯人已逝,过好当下吧。”稍微收敛了不耐,她缓和语气安慰着。 “王姑娘这说得好像颇有故事。”他恢复到嘻嘻哈哈的模样,凑近一些,盯着她的眼睛,“啧啧”两声,“不知谁这么幸运娶到姑娘,我是来迟了一步。” 这话题突然转向不正经的方向,她蹙眉,看傻子似的,“少侠,这不是来迟一步。” 哪怕她不是项天礼的王妃,也不会和这样一个没个正形的人在一起。 “那意思是我还有机会?”理解偏差的司马眼睛骤然亮起,几乎要蹭到她身上。 客栈外,执意要先确认乾陵悦安危的人暗自握紧拳,身边司牵施施然开口,“我说了,皇兄定然能护好她周全,王爷又何必大费周章来一趟呢?” “你是故意的?”他忍耐上前分开他们的冲动,再看向她时眼底多了怒意。 从进宫后,这女人便一直想方设法为难他,拖慢他离开的进程,那西凉王上正愁没有机会结交,见此机会哪里肯放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导致他现在寸步难行。 “王爷,只要您按照我们的协议做,我绝对不会为难她的。”她压低嗓音,接近气声在他耳旁呢喃。 项天礼一把挥开她,眼中难掩厌恶冷漠,“愿你奸计得逞。” “多谢王爷配合。”她巧笑嫣然,没有丝毫惧意。 他忽然后悔没有在马车上揭穿她的身份,到头来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里头乾陵悦与司马不知交谈什么,一直阴沉着脸的人忽的绽开一个春风般的笑容,项天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多久了,她都没有这么冲他笑过。 要是再继续待下去,只怕她就不是他的王妃了。 毫不知情的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向司马求证,“他当真还做过这样的蠢事?” “那当然,甚至称得上举国闻名,不然怎么会连我这种小混混都知道?”司马一脸真挚。 乾陵悦笑得愈发开心,没想到还能收获项天礼糗事一桩,还挺值。 第二百一十章 救救孩子吧 一来二去,自来熟的乾陵悦与有心亲近的司马迅速熟悉起来,聊得越多,她就越发现这人的性格还挺对她胃口,因此逐渐把他当朋友。 “若我找到人了,你又该何去何从。”两人一边聊一边等绿竹和村长回来,她支着下巴颇有些好奇,“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不停换朋友?” 这么想又有点不对,若他真是这样的生活方式,为何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他? “等你找到人,我就跟着你回北楚如何?”他眨眨眼,又变成那不着调的模样,恍然间有点像二当家。 哎,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医馆如何了,那祖安恢复情况还好吗? 本以为出来是自由,可根基在北楚,她又时时刻刻不知不觉地担心。 “王姑娘在想什么?”她的任何一刻出神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是想我朋友了。”被迫回神的人笑了笑,端起茶杯。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熙攘声,人群迅速聚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谁帮忙去找个郎中!”求救声隐隐约约,最终淹没在人群的窃窃私语中。 “怎么回事?”乾陵悦担心幻听,冒然过去恐怕闯祸,向司马确认着。 司马也一脸懵圈,探头看了看,从缝隙中看到地上躺着个人,“好像有人倒在地上了。” 她这才肯定自己没有听错,迅速起身挤进人群中,嘴里不停重复着,“让一让,谢谢。” 中央睡着一个人,此刻正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好在嘴角没有白沫,她急忙过去跪在他身边,帮他紧急处理。 周围看客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那病人家属见她上手,问了一句,“你不是这里的郎中,你是谁?” 她无暇解释自己的身份,眼前只有病人。 家属误以为她图谋不轨,冲上来就要推搡她,司马一个箭步将她护在身后,瞪着家属的眼里不复笑意温柔,“不想死的话就站远点。” 成功“劝”退家属,他这才回头看着正在忙活的乾陵悦,此刻只看到她坚毅认真的侧脸,哪怕找人时都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 经过一刻钟的紧急抢救,她才长舒一口气,抬起病人的头,低声试探着他的意识,尽管不是十分清楚,但也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一直闹腾的家属迅速扑上去,手忙脚乱地关怀着。 大功告成的人拍拍手,淡然叮嘱,“少油少盐,别喝酒。” 随后转身离开,深藏功与名。 司马亦步亦趋跟上,眼底有讶异探究,“原来你是大夫。” “算吧。”她要是个大夫,现在哪里有时间出来闲晃。 “你的医术我好像没有见过。”他紧追不舍地问。 他要是见过了那才是真的奇怪,并不感到惊讶的人摇摇手,“嗯,独门绝技。” 看到他又要张口,她直接道,“不会教的,放弃吧。” “我不是要学。”司马急急辩解,挠挠头,“我有个家人得了怪病,总不好,所以我想请你看看。” “我只能看看小病,医术浅薄。”她只想安安心心找人,既然到现在他都没有斥重资找大夫,想必一条命能保住,她又何必费心。 谁知司马毫不放弃,“没关系,你去看看便好。” “若是治不了,你岂不是空欢喜一场?”她淡淡瞥过去,抱着希望便会迎来失望。 他还要说话,被赶回来的绿竹打断,“王……姐姐,我今天似乎看到一个很像的,村长也说像,但没能拦住人。” “怎么没有拦住人?”她惊讶地睁大眼。 “那时候人好多,我没来得及,一回头人就没了。”绿竹有些委屈,今日街上不知做什么,人潮拥挤,着实难办。 “没事。”只要人还在这里,再多找几天也没关系,反正那个项天礼已经乐不思蜀,沉浸在温柔乡里了。 这思绪有时候就是不受控制,等她回过神自己想了什么后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微咳一声清清嗓子,“之后我们一起找。” “嗯,下次可以直接去我今天的区域找。”见她没有责备自己,绿竹的笑容重新扬起来,偏头看着她身后若有所思的司马,“你今天是不是被王姐姐训斥了?” 在她心里,这司马和她是一个地位,自然而然地把他当小弟对待。 “那倒没有,王姐姐今天还救了一个人。”他连忙笑嘻嘻地回应。 绿竹立刻接话,快得乾陵悦来不及打断,“我们王姐姐医术高超,连北楚王爷都要她亲自医治呢。” 她扶额,好不容易圆过去的谎言,像气泡一般,一碰就破,有时候她真怀疑绿竹就是她的克星,为她的顺风增添难度。 “是吗。”司马只回答了两个字,看乾陵悦的那一眼却分外意味深长。 被盯得后脊一凉,她尬笑着挪开视线,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只是想找个人而已,也太难了,可这司马眼中似乎有点受伤。 如是想着,她又偷偷看了一眼,他眼中的光亮黯淡下来,触到她投过去的视线还勉强笑着,“方才是我唐突了,太过自以为是,实在抱歉。” 乾陵悦心揪紧,吃软不吃硬的人最受不得别人示弱,别开眼神,心虚地,“倒也不必。” 一看他们似乎有难言之隐,绿竹立刻凑上去,巴巴地追问,“怎么了?你有什么难处吗?我们王姐姐心慈手软又仗义爽快,肯定会帮助你的。” 你别说了,你快住嘴吧。心慈手软本软内心长叹一口气,为自己这个小丫鬟的智商感到难过,也许是她们还不够默契吧。 “我才提过,不过被拒绝了。”见有人帮腔,司马旧事重提,并开始卖惨装可怜,“没关系,毕竟我们才刚认识。” 完全被他当自己弟弟的绿竹瞪大眼,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的请求是什么?” “家中有人病了,想让王姐姐帮忙看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乾陵悦一个头两个大,这分明是在讨论她,可是她又插不上嘴。 绿竹“嗯”地沉吟了一声,“王姐姐现在忙着找人,当然没有时间帮你看病人。” 还好她还算拧得清,游移在对话之外的人松口气,点点头十分赞同,“的确没有时间。” 司马立刻笑开,“那找到后劳烦王姐姐帮忙。” ……?乾陵悦满脸问号,好像不知不觉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于是小憩时间凭空蒸发,四人又急吼吼地奔上寻找的道路,然而这次找遍了方才绿竹走过的地方也没有看到熟悉的脸,就差挨家挨户地敲门。 “绿竹,你确定是在这里吗?”她打量着来往人,对她的话产生怀疑,余光瞥到司马心不在焉的神色,微微皱眉。 从刚才开始他就有些不对劲,找人也漫不经心,但她没空纠结。 “就是在这里。”绿竹也有点意外,分明就是在这附近,怎么会没有人呢。 四个人原地打转,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找,最后停在一家客栈前,今天依然是毫无所获的一天。 “难道是我看错了?”四人排排坐在客栈前,看着来往路人,绿竹疑惑地喃喃自语,不想承认,转头看村长,“刚刚您也看到了对吧。” “那人的确有八分相似。”村长也点点头。 分明就是一个转身的事,现在又要重头再来。 乾陵悦还不及失落,便触到绿竹自责的表情,心软地拍拍她的肩,“没事,反正就这么大的地方,总会找到的。” 她的安慰让小丫鬟稍微好受了一些,但脸上仍然挂着愧疚难过。 等安慰好她,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今天不适合找人了,大家都心事重重,她自己也老想着项天礼的事。 “先回客栈吧,明天再说。”最终她做了决定。 村长在路口与他们分道扬镳,三人还没走几步,司马忽然顿住脚,“我有点私事,先走一步。” 说完径直离开,乾陵悦与绿竹看着他瞬间消失无踪的背影,有些愣神。 “他是不是生气了。”小丫鬟张望着,小声道。 生气了也不关她的事,她哼了一声,抬脚往客栈走去。 陡然闲了下来,她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水,绿竹则在一边东收一收,西摸一摸,回头一看她还是那动作,“王妃,您是不是有心事?” “我今天看到王爷了。”不说憋着心里难受,她干脆一吐为快。 “是吗?”绿竹立刻放下手头事,站在她身边,关怀看着,“那王爷可有说什么时候带您走?” 听到她的问话,乾陵悦不禁苦笑,带她走?巴不得她快点走吧。看他对那公主低眉顺眼万事顺从的样子,真是让人生气。 想着想着,她的脸皱成一团,满是怒意,绿竹觉出不对,小心问着,“难道王爷惹恼您?” “没有。”她硬邦邦地回答,语气干巴巴的,傻子才会相信真没有。 “王爷心里只有您,不管做什么肯定都是为了您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夸就完事了,绿竹的小嘴甜甜的,抚慰她焦躁的心。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走开呀,你不要过来 乾陵悦偏头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人,兀自叹口气,没有向她解释,敷衍地回答着她,“嗯,大概吧。” 绿竹支吾着没出声,陪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听说这家的糕点很好吃,您要不要尝一尝?” 她偏头看向她,眼底浮现些笑意,不忍心让她跟着心惊胆战,点点头,“嗯。” 糕点的确还不错,不多会便吃了一大半的人津津有味地砸吧嘴,注意力正被吸引过去的时候,离开的司马大步走进来,低头看着她吃东西的动作,“我找到人了。” 嗯?乾陵悦满脑子问号,回过神后瞳孔放大,不可置信,“这么一会儿?” “嗯。”他笃定点头,没有玩笑意味。 “那之前你怎么没找到。”她的怀疑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司马撇开视线,淡淡回答,“因为你拖慢了我的进度。” ……呵呵。 言归正传,她还是比较关心那位朋友的下落,“他在哪里?” “告诉你可以,但要帮我救人。”果然需求才是原生产力,要不是他发现她会治病,大概还会一直拖着。 “好。”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比起拒绝,她更是求之不得。 “行,我带你去找他。”司马也是利落之人,见她答应跟着便起身带人过去。 一路上他一句话未说,沉默不语,乾陵悦竟然也没有怀疑,疾步跟着他,拐进一条无人小巷中,她看着越来越偏僻的路,眉头微皱。 虽未正眼看她,但一直都在观察她神色的司马立刻问道,“怎么了?” “没有,只是在想难怪我们找不到,这么隐蔽的位置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找不到吧。”她耸耸肩,很是感慨。 司马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埋首带路,最终停在一间破烂的庭院前,指了一下,“到了。” “这里?”她瞳孔紧缩,这也太不是人住的地方了。 正要踏步进去,却听到司马低声道了一句歉,“对不起,我也不想。” 她“嗯?”了一声,还没回头,忽的后脑勺一痛,随即失去意识。 另一边趁空档回了趟皇宫又再度返回的司马看着客栈里的熙攘人群,却没有一张熟悉的脸,担心出事,忙问掌柜,“刚才这桌的两个女孩子去哪儿了?” “刚刚不是和您一起出去了吗?”因着他们给的钱多,掌柜也就格外谄媚。 “一起出去?”截止到刚才,他都在来往路上,绝对不可能,“你确定吗?” “千真万确啊。”不知做错什么的掌柜惶然地回答。 糟了。虽然乾陵悦没有特意说过,但也大概知道那人的情况,原脸已经被毁了大半,现在只靠人皮面具度日。 若是面具,那换一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往哪里去了?”他着急发问。 “这……好像是往东边去了。”掌柜觉出事情不对,忙回答着,还不忘撇清干系,“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无暇理会他的辩解,他转身迅速离开。 沿着东方向找了一路,问遍了路人,路人都只是摇摇头。 凭他一个人毫无头绪地找人着实太过为难,他决定求助,匆匆回到皇宫,彼时父皇已经休息,司牵正与项天礼交谈着什么。 “王爷,操心一下你家的王妃吧。”司马又气又急,大步走过去,冷嘲热讽着。 “什么意思?”听到“王妃”两个字,项天礼立刻看向他,板着脸回问。 现在不知置气的时候,先找到乾陵悦才是正事,司马缓了缓语气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来,王爷的脸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不等他说完,他直接推开挡着他的司牵,大步迈出去。 根据司马提供的消息去了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左右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周围,最终锁定一条小巷。 刚踏进去一步,眼前一黑,有人那麻烦罩住他的头,何时受过这种侮辱的项天礼立刻反手抓住扯着麻袋的人,却发现此人手臂异常粗壮。 猛一用力给他一个过肩摔,那大个子“哐”地摔在地上,呼痛一声,这期间项天礼已经扯下麻袋,盯着地上的人。 阿黑被摔得迷迷糊糊,一回神看到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安王?” “你认识本王?”他对他没什么印象,微蹙着眉询问。 地上的人连滚带爬地跪在他跟前,连忙磕头认罪,“安王,您大人有大量,翻过奴才这一回,奴才不是有意的。” 看来以前在北楚皇宫当值过,他没再追问,“谁让你过来的?” 看他这样子也不是经常做这种事的人,应当是受人指使。 阿黑挠挠头,不知当不当讲,含含糊糊地回答,“有人拜托我在这里帮他拦一个人,应该是我弄错人了。” “这样,”项天礼打量着他,“本来你要拦什么人?” “一个最近经常流窜作案的盗窃犯。”他答得很快,憨厚的脸看上去不像在撒谎。 王爷勉强相信了他的话,“你在这里多久了?” “不过半刻。” 那应该是不知道乾陵悦的下落,他绕开他,打算继续寻找。 “王爷,难道您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阿黑难得碰到王爷,殷勤地跟上去,狗腿子地发问,就差摇尾巴。 他本想拒绝,又想到什么似的看了他一眼,“你有没有见过一对主仆,主子看上去有点傻,小丫鬟很活泼。” 这样的主仆描述太过笼统,但符合的一时间他脑子里只有一对,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便摇头,“没有。” “要是有的话,随时来找本王。”他无意继续浪费时间,说完后转身离开。 阿黑呆呆地站在原地,去哪里找他?应该是西凉王室。他兀自想了很多,再回神人已经不见了。 凭空失踪的乾陵悦此刻正五花大绑地被扔在破落屋子的一角,嘴巴早就被堵上,她蒙圈地醒来,眨眨眼,瞥见边上同样的绿竹,记忆回笼。 没记错的话,是司马绑了她们?他不是还要她帮忙看病吗,怎么会突然反水。 思考间,绿竹也清醒过来,瞬间瞪大眼,“呜呜呜”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不出话,乾陵悦只能尽量往她身边挪,最好两人能够背对背解开对方的绳子。 不愧是跟了她这么久的丫鬟,绿竹立刻明白过来,努力地朝她挪着,两个人刚快要接近对方,门忽然打开。 眼前又是一张陌生的脸。 “不要白费力气了。”这刻意压低过的嗓音仿佛在掩盖什么,乾陵悦冷静下来,从头到脚观察着他,连头发丝都不放过。 “呜呜呜。”她以眼神示意他为自己解绑,绑匪看了她一眼,绕到她们中间坐下,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就这么僵持了约莫半刻钟,那绑匪才再度开口,“我做这些,都是身不由己,还望二位能够多多体谅。” 身不由己?体谅? 乾陵悦听得糊里糊涂,又往他身边蹭了蹭,努努下巴,示意他先给自己松开口巾。 绑匪却也是铁了心地没有给她松绑的打算,无视她一切动作,暗自感慨着,“若非这样的情况遇见,您一定是个好主子。” 啥?好主子?她怎么越听越迷糊了。 不是,你说这么多,倒是给我解个绑啊。 她的心理活动也只是她的心理活动,并不在意的绑匪兀自说着话,“可惜世事无常。” “怂莫素素无床?”她用尽力气发问,却只是模糊的音节,也不知道对方听懂了没有。 但这声音好歹让绑匪多看了她一眼,就那深邃的一眼,她一刹那看到些许熟悉的感觉,似乎是她认识的人。 司马应该不可能,虽然这人是用他的脸绑了她们,但司马本人应当毫不知情,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寻找她们了。 她还没有傻到真的相信是司马。 若不是他,又可能是谁呢? “就算您这么看着我,我也不会为您松绑的。”对视良久后绑匪如是回答,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看来今天大概率走不了了,她不会真的命丧于此吧。 “冬冬。”想起什么似的,乾陵悦瞪大眼发出让他“等等”的声音,虽然不确定他是否听得懂,但好歹让他注意到自己。 再度将他的视线吸引过来,她暗示他看自己的腰间,绑匪犹豫片刻还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的腰间挂着一块玉牌,做工不菲。 绑匪微微睁大眼,伸手掂了掂那玉牌,“看来您与皇室交情不浅。” 她稍微松口气,这样一来,说不定他就会再三思考一下。 计划很完美,谁知道下一秒便听到他的话,“这样一来,我不就更要除掉您了吗。” 等等,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这个绑匪背景这么强吗?绑架皇室丝毫不慌? 思索间,绑匪已经站起身,走到门边,缓缓捡起地上的长剑,高举着打量了一眼,剑锋寒光闪得乾陵悦睁不开眼。 她不会真的命丧于此吧。惊恐地盯着那柄看上去削铁如泥的长剑,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越接近死亡才越明白生命的真滴。 第二百一十二章 第一面,最后一面 绑匪握着剑一步步走近,乾陵悦紧张地看他一眼,又看向他握着长剑微微颤抖的手,福至心灵他也在害怕,眼睛一亮。 奋力往前挪,顺便离绿竹更近一些,被忽视的绿竹不动声色配合,就在两人快手碰手时,长剑骤然在两人之间挥下,惊得两人瞬间分开一些。 这突然的一让令乾陵悦忽然想到自己随身携带了小型匕首,朝绿竹看了一眼,后者懵懵懂懂地接受着信息,懂了个七七八八,顺着她的意思开始疯狂吸引绑匪注意。 一直安静不言的小丫鬟忽然封魔似的又滚又蹬,绑匪不得不分散注意力管理她,这期间乾陵悦迅速挪出袖子里的匕首,“欻欻”两下割断绑着的绳子。 绳子断了,但是她一时无法动弹。 那边极尽所能吸引注意力的人余光关注着她,瞥见她身后松开的绳子,瞳孔瞬间放大,眼底满是欣喜,愈发疯狂地扭动着。 绑匪被她闹得没有办法,扯下她嘴里的布团,得到自由的人大声喊着,“我想喝杯水。” “没有。”绑匪无情拒绝,并再次堵住她的嘴。 为了给乾陵悦争取割开脚下绳子的时间,绿竹一个鲤鱼打挺,将他绊倒在地,随即整个身子压上去,不让他动弹并挡住他的视野。 配合极好的乾陵悦迅速弯腰去割脚上的绳子,三下五除二解决后拿下嘴里的布团,将绿竹身后的绳子割开,才把她拉起来。 绑匪正要站起来,一个身影忽的压下,紧接着一把凉薄的匕首抵在他的喉结,“别动。” 他没再动作,双手自由的绿竹夺过他的长剑,割着脚下绳子。 “你到底是谁?”这张脸自然也不是他的,她一边问一边想伸手扯下他的面具,那人一扭头躲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着急赶来的项天礼一进门便看到她压在他身上的样子,立刻沉眉问。 老大哥来了,她也不再慌张,忙站起身,拉着绿竹离开他,绕了一大圈站在项天礼身边,仰头巴巴地望着他,“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会来。” 这撒娇的样子跟真的似的,即便清楚她只是做做样子,他的笑容仍然攀上嘴角,微咳一声,克制住情绪。 绑匪竟然没有要逃的意思,定定站在原地,跟着赶来的项畏一个闪身上去桎梏住他,厉声问,“你是谁?” “他脸上有面具,可以撕下来。”乾陵悦只想速战速决,出声提醒。 对于绑匪没有什么温柔的项畏一把扯下他的面具,她还来不及替他感到疼就怔住,这绑匪的脸,用“可怖”两个字都太轻了。 脸上巨大的烙印血肉横亘,眼中藏着微弱的慌张及恐惧,强作镇定地直视着他们,“与你们无关。” “你就是小六子。”乾陵悦笃定地接过话,先前他们对小六子的描述她一字不差地记着,眼下一眼辨认出来。 小六子迅速看了她一眼,紧接着挪开视线,不言语,便是默认。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来这里的?”若此人惊于伪装,一直在她身边打转,她没发现也不奇怪。 “从您刚到。”小六子倒也诚实,大概事已至此,隐瞒也毫无异议。 她还想确认什么,猛地想到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木着脸追问,“先皇过世的隐情是什么。” 这直白的询问另项畏绿竹同时看向项天礼,观望着他的意见。 王爷本人并无任何异议,盯着小六子等着他的回答。 “王爷王妃无非就是想知道始作俑者,既然如此,奴才也就不绕弯子。”他爽朗开口,痛快地令人诧异。 乾陵悦甚至怀疑他是被真正的小六子雇来的演员,不急于下定论,她默默等着他继续。 “这件事的主谋,是皇上。” “说谎!”她还没问,项天礼便沉声呵斥,脸黑如锅底。 小六子轻笑一声,歪着头,有几分解脱似的,“是否说谎,自由心证。” 这表情不像要做好事,她正担心着,小六子猛地撞向项畏架在他脖子上的刀,鲜血直涌,临死前嘴角却还是上翘着。 事情急转直下,乾陵悦惊讶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项畏收回刀,茫然地看向项天礼。 王爷也紧皱着眉,没有动作。 在场唯一一个懂医术的人在听到王爷阻止前便飞奔过去,着急地为他止血,想着或许能救他一命。 然而她还是反应地完了,现场也没有合适的仪器,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六子生命逐渐流失。 “这是他自找的。”良久才听到项天礼的话,有点凉薄无情,但又说不上错。 的确是他自找的,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走错那一步。 无法插手的人亦步亦趋跟上转身的项天礼,走出好久才低声问,“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不信。”他回答得很果决,只是脚步很快,她没能看到他的表情。 但乾陵悦信,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六子最初想杀她,恐怕也是不想让任何人继续追究死因。 只是计划失败,不成功便成仁,也算是一种了结。 虽然不知道他最后为什么肯开口。 “你相信?”因着她在问过后便没有回音,项天礼忽而追问着。 “信。”她回答得直白简洁,不加掩饰隐瞒,引得王爷回头看了一眼。 “大哥是嫡长子,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王爷耐心解释,话里话外当真一点怀疑都无。 乾陵悦追过去偏头看他,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这让她有些挫败,并开始思考难道真的是她太过多疑。 可从古至今,皇权争夺上从来都是血流成河,弑父夺位的皇子不计其数,稳定从来不是没有争斗的理由。 更何况根据项天礼的说法,先皇去世那段时日对他一直十分看好,各方面都偏爱于他,大皇子心生嫌隙并借机生事也不无可能。 最重要的是,若真的坐实是项天仁,那她就可以回去了。 心里疯狂盘算着,对项天仁并没有多少好感的人下定决心要查到底。 走着神,下意识跟了项天礼一路,再定睛一看,已经到了西凉皇宫门前,她呆呆地看着高大的宫门,“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以为你会这么一直走回北楚。”项天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调侃道。 “这不是有你在前面吗?”她嘟嘟囔囔地不满,这委屈吧啦的模样逗笑了男人,严肃的气氛驱散一些。 出示证件走进去后,他才正色,“你是北楚安王王妃,不跟着王爷,想去哪里。” 她“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良久才酸酸地,“你那个公主呢?” “公主是个怪人。”他直截了当地贬低,不是他心上人,没有任何维护价值。 听到他的话,她的笑容深了点,随即又清清嗓子,“人家毕竟是姑娘,怎么能这么说她?” “等你看到她就会收回你这句话了。”项天礼淡淡回答,没有直说,却让她好奇心旺盛。 莫非她长得很男人?这想法一闪而过,即便如此,那也是姑娘。 她对姑娘没有恶意,只对觊觎项天礼的姑娘有些败好感。 哦,等等,人家觊觎项天礼关她什么事? 脑子开始打转的人迷迷糊糊就到了大殿前,摆设与皇宫里差不多,但摆设之类的却差了一点,毕竟是番邦,可以理解。 大殿上空无一人,王上的王位空荡荡,宫女们如常来去,似乎早就习惯这样的大殿。 “王上呢?”她低声问着。 “父王身体抱恙,已经去休息了。”这声音不知从哪里出来,乾陵悦偷偷看了一圈寻找。 项天礼的脸紧绷起来,盯着侧殿,“公主,您不必故弄玄虚。” 话音刚落,侧殿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戴着面纱,看不清脸,款款走出来,矫揉造作地回答,“王爷真让人伤心,竟然如此冷漠。” 哪里来的妖魔鬼怪,阴阳怪气。乾陵悦迅速腹诽一句,紧盯着那个公主,想看清面纱下的脸,可惜未能如愿。 “不必与本王套近乎。”他冷漠地拉开距离,躲开她凑过来的手,同时伸手护住乾陵悦,嘴唇动了动,纠结是否该拆穿她的身份。 “怎么能是套近乎,我们本就该在一起,不是吗?”那公主越发放肆,不顾他的躲避摸上他的胸膛。 乾陵悦瞪大眼,刚刚有什么东西碰到了项天礼。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再往后退一步,避开她的咸猪手。 正在公主步步紧逼的时候,一道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响起,“王爷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 回头,一位老者在侍者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来,眯着眼看向他们,前一秒还嚣张的公主立刻换了一副神色,唯唯诺诺地回到他身边,搀着他。 “父王,您身体不好,为何还要亲自出来?”听听这柔软的语气,哪里有刚才半分。 “这可是北楚安王。”王上隐约有点笑意,蹒跚走近他,握住他的手,看上去十分亲热。 面对西凉王上,冰山脸的人稍微温和一些,“您不必次次迎接。” “听闻王妃也来了,想着总该见一面。”这老父亲的语气引得乾陵悦多看了一眼。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不喜欢客栈 听上去这西凉王上与项天礼似乎很熟,她疑惑地看向他,后者揽过她的肩,温声对西凉王道,“她不是很懂规矩,还望您海涵。” 不懂规矩?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是不懂规矩了吗? 但这到底在西凉皇宫里,乾陵悦也就只能含着笑,顺着他的话认错,“王上,我……” “不必拘礼,天礼这孩子就是礼数多,我觉得你挺好的。”西凉王打断她的认错,责备地瞥了项天礼一眼,转身带着人往里走。 她在后面偷偷冲他做了个鬼脸,这才昂头挺胸地往前。 虽然不知道西凉王与项天礼有什么过往,但至少站在她这边。 “别得意,注意礼节。”西凉王是不介意,若是被公主抓到把柄,必然会是个麻烦。 “知道。”她吐吐舌,闷声回答。 偏殿里的摆设清冷,一眼望去只有桌椅软榻,没有任何装饰摆设,惊得乾陵悦不由私下投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男人接收到她的视线,并没有任何解释地无视。 “坐。”西凉王乐呵呵地吩咐着,招招手,立刻有宫女上前帮他整理好衣冠,然后才沏茶招待他们。 乾陵悦多看了宫女一眼。 “安王妃难得来一次,最近可还顺利?”老人视线转向她,询问着。 “一切顺利,劳您担忧。”她抿着笑回答,不太擅长这种长的人此刻有些拘束,手指不自觉搅在一起。 旁边戴着面纱的公主陡然开口,“父王,您吓着安王妃了。” “嗯?没有。”她矢口否认,并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挪到项天礼边上,这公主从她来就找茬,还是远离一些为妙。 “安王妃不必害怕。”西凉王像是真的信了,忙安慰她,慢悠悠地,“我这病也不传人。” 传人?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公主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方才一直笑吟吟的西凉王在安慰她之后脸色沉了一些,眼底堆积着些微的负面情绪,对她也不似先前那般亲切。 “我对医术有一定了解,或许我可以帮您看看?”医德使她不能坐视不管,迟疑地建议。 项天礼立刻转头看向她,公主与西凉王的视线也跟随过去,前者是诧异,后者是期望。 面对那般期望的眼神,她想医治的心越发蠢蠢欲动,恳切地发问,“若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把把脉。” 他将信将疑地伸出手,乾陵悦刚要直接上手,项天礼拦住她,在西凉王的手腕上垫了一层衣服。 心内五味杂陈的人垂头为他把脉。 脉象杂乱微弱,看来是久病缠身,只是她中医的造诣不如西医,还需要借助她常用的器械才行。 她收回手,在西凉王希冀的眼神中低声道,“我还需要进一步诊断,或许偏殿可以暂时清一下人吗?” 见她明显认真起来,西凉王也正色,挥退下人,最后留公主在殿内,她为难地看向她,公主捱不过,最后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虽然她在这里也无所谓。 偏殿只剩下他们三人,拿器械动作很大,这西凉王也不是卧病在床,总需要一个人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某种程度上与她心有灵犀的人换了个位置,正好挡在西凉王跟前,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着,后面乾陵悦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飞快翻找需要的东西。 太久没有用着健身包,她拿东西不太熟练,期间差点露出破绽。 拿出来是拿出来了,但怎么用又是一个问题。 若是被西凉王看见,必然又会追问,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如是想着,她自然而然地求助项天礼。 沦为工具人的王爷叹口气,出声,“王上,悦儿给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病人睁着眼。” 这也太直接了吧。乾陵悦眼珠子瞪大,这是什么直球,西凉王是疯了才不会追问理由。 “既然如此,那便蒙上我的眼睛。”西凉王二话不说点头答应,看得她又是歪头一脸问号。身为一个王上,轻易交出视野,是不是不太妥当。 还是说他对项天礼已经放心到这个地步了。 不管如何,西凉王还是蒙上了眼睛。 终于可以放开手脚的人利落地拉开西凉王的衣服,他“嗯?”了一声,她跟着解释,“检查一下您皮肤的状况。” “哦。”西凉王似乎对他们全身心地信任,说一做一,没有任何询问和违背。 例常检查完毕,剩下的是更复杂的身体检查,乾陵悦抿抿唇,这里的器械暂时做不到那么精细的检查,只能根据现有的检查数据推测他的病因。 打定主意,她将能检查的部分再度复查一遍,才急吼吼地收好东西,摘下蒙着他的布条,在他望过来的视线里道,“大致病因我已清楚,但现在需要您配合我做一下诊断。” 这一问便是半个时辰,事无巨细全都一一交代,起居饮食没有一处漏掉,甚至连出恭频率也都一一告知。 几乎被人看透了的西凉王终于发出了第一句疑问,“需要问得这么清楚吗?” 对于没有器械做完整检查的人来说,这是必要的,于是她头也不抬,十分冷酷,“嗯。” 眼睛还在扫视做下的笔记,还好,只是衰老的常规问题,不过耽误得太久了,现在要调养,着实有些麻烦。 她皱着眉在思考综合对策,西凉王却误以为这是不好的信号,心一沉再沉,长叹一声,“看来我要准备遗诏了。” “不必,您不用……”乾陵悦愕然地看向他,开口要劝。 以为她只是单纯劝慰,西凉王脸色愈发凄凉,颤颤巍巍地抓住项天礼的手,“天礼,我这一生没有求过别人,但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这小女儿,她就拜托给你了。” 什么? “王上,您不必焦急,我一定会倾尽全力治好您的。”她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言辞诚恳,满脸坚定。 就算给他物色新王妃,也不应该是这种两面人。她默默想着。 而男人在她说完后眼底浮上些笑意,抽出手反握住对方,温声道,“您放心,悦儿医术了得,不会让您英年早逝的。” “嗯,您放心吧。”乾陵悦就差拍拍胸脯保证了。 “可你马上就要启程回北楚,哪里来的时间。”西凉王巴巴地看着他,很是可怜。 回礼已经完毕,小六子也找到了,是该启程回北楚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 “回北楚不急于这一时。”犹豫之间听到男人淡然地回答,似乎早就打算好留在这里。 没有追问,反正他不会,她也没办法回去,假装自己知道行程连连点头,“随时都可以回北楚,不急于这一时。”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移步宫内住下,我也好心安。”西凉王的问题一如既往地少,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劳王上。” 辞别西凉王,二人出宫时撞见公主,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王爷在宫内住下便是,何必去挤小客栈?” “对不起,他喜欢小客栈。”实在受不了的乾陵悦站出来,一副护夫模样。 “是吗?”公主眨眨眼,凑近一些,“王爷,想想我们的约定,你是真的喜欢小客栈吗?” 这哪里来的阴阳人,还没进王府就煽风点火四处挑衅,要是进了王府还得了。 她怒视着项天礼,等着他的回答。 两个女人的灼灼逼视,他倍感头疼,不着痕迹走到乾陵悦身边,“我的确不喜欢小客栈。” 噫?她听到了什么?他难道要为一个才见面几天的女人说话吗? 公主眼中已然浮现志得意满。 “我只是喜欢悦儿罢了,倒是公主,若是再三提及约定,这约定不要也罢。”他满意地看到身边人气得小脸通红,随后话锋一转,看着公主时笑意淡去。 噎到的公主不甘地要挽尊,“取消约定,你可别后悔。” “我既有权力在手,也有美人卧怀,后悔什么?”他讽笑一声,揽住乾陵悦的腰身,一转脸又是满面温柔,“我们走吧。” 气得够呛的公主恨恨跺地,来时路上还以为这王妃是个好人,没想到也是一个魅惑男人的狐狸精。 被骂的人毫无所觉,甚至还有一些甜蜜,偷偷摸摸地笑了笑,才正色瞪着他,“美人卧怀?谁卧你的怀?”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 “我在干嘛?”她被问得一脸莫名,狐疑地与他对视。 项天礼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她一瞬间慌乱的视线中凑到她耳边,耳语着,“吃醋。” 说完轻笑一声阔步离开。 她嘴唇动了又动,最后吞下骂人的话,疾步跟上他,不服气地,“吃醋?我吃盐都不会吃醋,你做梦去吧。” 换来的是男人越发清澈的笑。 有点丢脸,又有点甜。 乾陵悦兀自捂住发烧的脸颊,看来今天穿得太多了。 回客栈刚收拾好东西,西凉王便派人来请,非逼着他们今天去似的。 “我不想去宫里。”她正儿八经地发出抗议。 “我也不想。”项天礼坐在她身边,却是哄着的语气。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觉着你与我儿情投意合 说这话时眼中满是宠溺与无奈,若非原先计划他们此刻应当已经回了的北楚,或许乾陵悦正把王府闹得鸡犬不宁。 “你和公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她话锋陡然一转,眯眼审视着他,“难道你们在谋权篡位?” 本打算糊弄两句的人闻言呆了呆,眼底闪现讶然,未料到她如此敏锐,故意木着脸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西凉北楚之间的国事。” 言外之意无关任何私人话题,也是变相的解释。 “既然国事,为何不是皇上出面?”毕竟与他对话的可是西凉王上的亲女儿,身份尊贵。 这西凉实力再弱,也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皇上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够处理。”不知为何感受到一丝丝漠视的人不满回驳,强调自己的身份,“我可是北楚安王,你以为我只有一个名头吗?” “难道不是应该只有一个名头吗?”乾陵悦眨眨眼,不太理解,一个将臣尚有功高盖主之嫌,他身为王爷若是频繁越俎代庖,岂不是明摆着落人口实。 项天礼偏头与她对视,她眼中的疑惑倒是相当诚恳,没有丝毫暗讽。 “不会的。”他最终低声否认,“嫌隙是真,不过只是兄弟间的小打小闹。” 她瞥他一眼,他爱怎么说怎么说,“希望皇上真的把你当弟弟。” 这可不是胡言乱语,这世上有多少人可以无视权力的惑力呢。她安王妃在北楚名声不好,但安王与她云泥之别。 眼见话题逐渐沉重,她清清嗓子,岔开道,“我看那公主对你很有意思啊。” “她在做梦。”简单有力的四个字,却仿佛是她听过的最甜的情话,她嘴角弯了弯。 下一瞬猛地清醒,甜什么甜,和她有什么关系,项天仁谋害先皇证据坐实也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抵达西凉皇宫,西凉王早就为他们准备好寝殿,安顿好后乾陵悦立刻被召到主殿,西凉王面色不错,见她进来笑眯眯的,“王妃可还习惯这里?” “还行。”她眼珠子转了转,并不太能接受其他人莫名的好意,尤其是这个才刚见第一面的人。 虽然看上去是个和蔼的老人。 不过按照他的年纪,都该是公主的爷爷辈了。 “我老来得子,对公主也骄纵了一些,若是她多有冒犯,还请王妃海涵。”西凉王缓缓道,提及爱女,他不由叹口气,“她年纪也不小了,该出嫁了。” “婚姻之事,由儿女自己做主,您只管颐享天年。”公主一个人纠缠就够麻烦了,若是西凉王再插手,岂非雪上加霜。 好在老者深以为然地点头赞同,“我也没工夫操心那么多了,你开始吧。” 闲聊中他终于准允她动手治疗,中途还想说点什么,被乾陵悦以“不便多言”打发得闭了嘴,一场诊疗下来,她的话几乎赶上了先前几日的总和。 不过她的口干舌燥换来西凉王的高度配合也算值了,只要他肯配合,一周左右便能稳定,之后便按照她的方子服用即可。 诊疗完,她起身打算离开,西凉王优哉游哉地留住她,看样子还要和她唠一会儿,要是项天礼在这里就好了,至少不用她来处理这种事。 “听闻安王妃一直在闹要休书吗?”聊着聊着他忽然冒出一句,惊得乾陵悦瞪大眼,这里距离北楚京城还有三四日路程,这个“听闻”听得有点远了。 “只是打闹玩笑罢了。”她抿唇否认,怎么说也算是家事,外扬不好。 西凉王长长地“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淡然道,“那实在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连连摆手拒绝。 这反应引来西凉王低低的笑意,“王妃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就急急反对,难道猜到了?” “那倒没有,只是我随同王爷来此,只是随同,并无其他意思。”她不着痕迹地打消他的心思。 这一来一去的对话中多半也猜到这西凉王估摸着把他哪个儿子介绍出去,正四处物色人选呢,连她的背景都调查好了。 “是吗,我儿还挺喜欢你。”西凉王撇撇嘴,这下是真的感到可惜,慨然。 “承蒙抬爱。”她客客气气地回答,内心微微疑惑何时与他儿子打过照面。 正说着呢,一道高扬的声音响起,“父王,您召我来何事?” 嗯?似乎在哪里听过?乾陵悦看过去,与推门而入的司马正对上脸,他眼中亦是诧异,下意识转过去,背对着她挪到西凉王跟前,埋怨地,“父王,不是说小心行事吗?” “怎么,还要瞒多久?”乾陵悦脾气一下没忍住,冷哼一声,说完才想起面前的是王上父子俩,生生闭嘴。 已然暴露,司马叹口气,坦白交代,“早在见到你本人前,我便知道了你的身份。” “然后。” “是王爷请求我去保护你的。”他回答得振振有词。 “多谢王子护送。”算了吧,事已至此,纠结也没有任何用处。 西凉王笑呵呵地看他们斗嘴,插了一句,“看来王妃与我儿甚是合意。” 合意?不可能的。她假笑着,“是王子大度容人。” 这一波夸得司马十分舒服,信以为真,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冲她道,“我知道你一直闹着要休书,我可以帮你。” 这……这也太夸张了,项天礼就在这百步之外的偏殿中,他父子二人便敢如此放肆行事,是不把项天礼放在眼中吗? “王妃不必惊讶,天礼那孩子我清楚,若你们二人没有任何羁绊,他十分能理解我们的做法。”西凉王不亏是长辈,没有白活,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绝。 “不是……”乾陵悦试图辩解婚姻大事不是轻描淡写几句就能解决的,而且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非可以随意交换的物品。 西凉王还在劝说着,她心中一股无名火烧起来,强忍着怒意,硬邦邦地回答,“我有些累了,告退。” 等她走后,司马才呆呆地,“她是不是生气了。” “嗯。”西凉王也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心急,可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对眼的媳妇,不留下来太可惜了。 “可是她与王爷不和是公认的事,为何她有这么大的反应?”司马兀自纠结着,西凉王扫他一眼,不想浪费力气责问。 另一边,脚步匆匆的人直接冲进偏殿,项天礼正在和公主说着什么,看不出喜怒哀乐。 见此情景,她怒火更旺,大步过去,冷着脸,“公主,可否移步,我与王爷有话要说。” “何事我听不得?”偏生公主此刻还在挑衅,挑动着她的神经。 她淡淡扫过去,眼中只剩寒意与刻薄,“恕我直言,何事你都听不得。” 当面开怼,公主哪里是她的对手,“你”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本宫为安王妃,你既非侧妃,也非联姻对象,当着本宫的面对王爷纠缠不清,是不是太过不要脸了。”一枪怒火正无从发泄,她咄咄逼人,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 “安王府里任何一个侧妃都比你更有资格,公主满意了吗?”面对伪情敌,她重拳出击,打得公主节节败退,只剩瞪大眼睛望着她的份。 “还有,”乾陵悦顿了顿,“算我之前的好心瞎了眼,你就指望有生之年还能遇到我这样的好人吧,司牵姑娘。”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司牵公主瞳孔地震,磕磕绊绊地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转身夺门而出,隐约还有呜咽。 围观全程的项天礼淡然地喝了一口茶,嘴角挂着笑意,眼底满是温润,“王妃发威了。” 丝毫不知她是怀着如何的心情做出那番言论,可她竟然生不起气来,闷闷在他身边坐下,嘟囔着,“我们不和的消息都传到西凉王耳里了。” 原本悠闲喝茶的人手一顿,眼神转深,缓缓放下茶盏,指腹沿着茶盏边缘转了一圈,“你见到司马了?” “嗯。”她仍然闷闷不乐,委屈之间忽然灵光一闪,睁大眼,咬住后槽牙,“你故意的?” 明知西凉王在为他物色皇妃,还故意将她推到他面前,甚至完全不解释他们不和的传闻,这不是有意让人误会吗。 项天礼以为她在说让司马去保护她的事,大方点头,“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现在西凉王已经默认我要嫁给司马了,你打算怎么办,挥手一封休书?”休了她,立那司牵为王妃,还能结交到一个国家。 怎么算都不是亏本的买卖,只是越算她脸色越沉,心情越烂。 藏不住心思的人闷不做声,项天礼心思灵敏,脑子微微一转,便明白过来,好声好气地,“我不会让他动你半分的。” 乾陵悦没有说话,脑子有点乱。 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的王爷正色道,“今日西凉王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本王愿意 既然他问及,不懂遮掩的乾陵悦一五一十道来,项天礼听得脸色越来越暗,她话音落下时,他的嗓音已经沉了一个八度,“这是西凉王的原话?” “嗯。”她点点头,表情也没有十分愉悦。 “即便是老者,这话也太过分了。”他低声道,看向她,“你信了?” “没有。”突然的问话吓得她下意识摇头否认,脑内模糊的信息逐渐清晰,她未动声色。 得到肯定回答,他才稍微安心,这才想起解释流言问题,“那流言原本只在京中,不知为何传到西凉王耳里,且人多嘴杂,只能用时间澄清流言。” 时间,这可是她现在最缺的东西,连调查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心情去一一澄清,因此她只是微笑着,“无妨,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项天礼再次看向她,眼底翻沉着旁人读不懂的情绪。 这件事再无后续,虽不知他与西凉王如何沟通,但至此之后的两日,西凉王对她态度一如既往温和,对于司马只字未提。 经过上次短暂碰面,司马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时间日渐增多,发展到现在,只要她为西凉王诊疗,他便会亦步亦趋地陪在身边。 美名其曰孝顺父王。 而项天礼前期还能坚持跟来,后期便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心事重重的人没有过问他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做了何事,除了对西凉王病情一丝不苟外,回应其他时十分心不在焉。 到第五日,按照计划,经过今天的诊疗,就可告一段落。 若项天礼再无其他事,便可启程回北楚了。 “按这方子吃三日,若有好转,便换第二张,没有好转便再吃三日。”难得司马不在,她写好方子,细细叮嘱,将整理好的药分门别类地归整齐。 西凉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视线跟了好几圈后陡然冒出一句,“陵悦可是还在介怀我之前的话?” 她整理的手一顿,客气礼貌地笑着,“没有,您多虑了。” 可老者不依不饶,执意要继续,“我虽然的确喜欢你这个儿媳,但也不夺人所好,陵悦不必担心,更不必与我心生隔阂。” “王上,您不必忧虑,这事已经过去,王爷应当与您说清了。”本就逃避这话题的人笑容勉强,收拾东西的动作更快。 见状西凉王也不好再逼迫,目送她离开。 她前脚刚走,司马便从屏风后走出来,与他一同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低声问,“她是不是真的讨厌我?” “所谓日久生情,既然她与安王并非情深意笃,你总是有机会的。”西凉王淡然一笑,人心莫测,变化多端。 今日还与你缠绵悱恻,明日便可将你一剑封喉。 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爱恨呢? “父王,我……”他欲言又止,似乎要否认,话又堵在喉咙口。 “陵悦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不争取确实可惜了。”西凉王说的是模棱两可似乎可以商量的话,表情却十分坚定,不容置喙。 向来孝顺的儿子只能吞回发言,默然不语。 回到房间的乾陵悦一眼便见到忙着收拾行李的绿竹,缓缓走过去,坐在桌边,“收到王爷命令了?” 没有项天礼的发话,无人敢动。 “嗯,王爷说最晚今日酉时可启程。”毫不知情的小丫鬟语气中洋溢着欢快,一一叠好放起来,回头眼中满是星光,“终于可以回去了。” “我还在流放中,皇上岂能轻易同意。”她苦笑一声,没有搭手,由着小丫鬟在身后忙东忙西转来转去。 乐观之至的人“哎”了一声,不太赞同她的说法,“王妃,您可是人见人爱,皇上处罚您也只是国法上过不去,本意还是为您好。” 被安慰的人望着天真的丫鬟,笑容愈发苦涩,虽然看着绿竹变得开朗是好事,但盲目乐观只会错失拯救的良机。 她没有答话,只注视着她陀螺似的忙活着,待她全部整理完毕后才道,“王爷呢?” “早些时候公主差人请王爷过去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敛眉,只平淡地“嗯”了一声,盯着精雕细琢的茶壶发呆。 “王妃,您是不是有心事。”小丫鬟磨磨蹭蹭地在她身边坐下,歪着头担心地问她。 “谁没有点心事。”她大方承认。 绿竹巴巴望了她很久,才会过意这主子根本没有要和她说的意思,眼神黯淡下来,带着赌气地起身走开。 全然在自己思绪中的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离开,撑着下巴仍然发着呆。 到底关心主子情况,暗自赌气又消气的绿竹颠颠地回到她身边,极尽所能试探着,“与王爷有关吗?” “无关。”这事只与她自己有关,抉择稍有不慎,便是天翻地覆的两条路。 但这些她无从与人商议。 “难道是司马王子?”她不放弃地继续追问。 “不是。”这次的回答有几分微不可查的犹疑,不过绿竹并未注意到。 两种设想都遭到否认,绿竹皱紧眉,蓦地回想起前几日的惨烈,犹犹豫豫地低声道,“莫非是小六子刺激了您?” 她表情一顿,没有立即回话。自认找到症结的人一握拳,在她周边打转道,“那件事与您无关,说不好是他遭到威胁,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您不必时刻挂怀。” 这话倒是提醒了乾陵悦。 小六子最后既然选择说出真相,想必已然释怀,更不该骤然离世。 猜不透人心的她脑内十分纠结,默默将这个可能划到待办事项中,打算走时再去那房子看一眼,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才在打算,宫里丫鬟匆匆跑来,满脸慌张,连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见到乾陵悦立刻扑上去一把抱住她的手臂,“王妃,烦请您随奴婢走一趟,王上病情恶化了。” 诸多疑虑瞬间消散,她猛地起身,跟着她大步往外赶。 走时分明情况稳定,怎么会突然恶化。脚自动往前走,脑子已然兀自分析着各种可能,首先排除了药物问题。 或许是西凉王身上有隐疾却未告诉她,所以才导致如此后果。 多想无益,快速赶到他的卧房,司牵与司马已经急得满脸皱紧,见她来后同时望过去,前者满是窘迫与微弱恨意,后者则大步走到她跟前,“麻烦你了,赶紧看一下他。” “没事,我来看看。”病人在前,并不适合纠结私人恩怨,她在床边坐下,观察着西凉王突然苍白的脸色,“你们先退下,我一个人就行。” “这……”司牵跟着就要反驳,被司马拦下,恨恨离开。 人清空了,她才开始着手检查,尽管西凉王现在神志不清,她仍然不敢大意,在角落里费力拿出各种器械,再一一搬到床边。 好在基本需要的东西都有。 一个人做检查终究是有些费劲,她抱着沉重的机器忙前忙后,想到第一次的时候好歹又项天礼帮忙。 刚才只看到司牵,没有见到他的人影,莫非还留在司牵寝殿内? 与这想法同时冒出来的还有她一肚子的酸水,奈何还有要事处理,只好暂时压下负面情绪,专注眼前。 在即将检查完毕时,项天礼姗姗来迟,她刚收拾完笨重的器械,他便上前垂头看着她,眼中似是关怀,低声道,“还好吗?” “老毛病反复,药剂需要随时适配,恐怕我们得多留一段时间了。”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诸多疑问哽在喉咙里,到底一个字没说出口。 觉出她情绪不对,在礼貌辞别司马司牵后,将她堵在角落里,“绿竹和我说你今天情绪一直不对。” “我哪里有不对,不挺好的吗。”她躲避他的直视,微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 一般她都会直来直往,心里有什么说什么,但目前她心里有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更遑论条理清晰地说出来。 因此她选择闭嘴。 项天礼沉默地盯着她的脸,抬手撩开她脸上的发丝,微笑着,“不必担忧,有我在,什么都会好的。” 她只默默望着他,反驳的话终是吞回肚子里。 因着西凉王病情的变化,一行人返程的日期摇摇不定,项畏只要与绿竹在一起就没什么意见,司马司牵更是求之不得。 唯一会有想法的人脸色躲闪,不愿直言。 夹在其中的项天礼难得左右为难,又不能擅自做决定。 “王爷,公主来找您了。”绿竹瑟瑟通报,小心打量着乾陵悦的神色。 随着时日的流逝,司牵越发大胆,竟然敢直接在她面前要人。 “本王无暇。”他毫不犹豫地回绝,也跟着看了乾陵悦一眼。 两人视线中心的人一动不动,听到他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回禀的宫女还没走出去,便听到司牵大喇喇的声音,“我还以为王爷当真在忙,难道您忙着给王妃端茶倒水吗?” 这传出去乾陵悦的名声不定得被抹黑成什么样,她张张嘴刚要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项天礼已经先一步开口,“是,本王愿意。” 第二百一十六章 随口一说,你别当真,逗你玩 司牵闻言噎住,乾陵悦则五味杂陈。 人的本能让她为他明目张胆的偏袒雀跃,但想到长远的计划与必然的分离,这种偏袒却成了另一种折磨。 即便不能确认他的真心,但她也不希望辜负他当下的示好。 “公主若没有其他事,还请留我们二人独处。”项天礼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两个女人的小心思,干巴巴地垂眉下逐客令。 堂堂一朝公主,总不能死皮赖脸地非要他过去,亲自上门已然磨光了脸皮,纵然她豁得出去,西凉王可丢不起这个人。 因此项天礼话音落后,司牵再不愿,也只能冷哼一声拂袖离去,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乾陵悦一眼,瞪得后者莫名其妙。 早先途中遇到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不知所踪,眼前只有一个骄横跋扈的恶魔。 “她原来就这样吗?”她吞下茶,瞥了项天礼一眼,灵光一现,“你与她何时相识?” 终究是逃不过这致命的问题,他微咳一声,先是看向绿竹,与他默契并不深的人背脊僵直,立刻如实回答,“王爷与公主相识有些年了。” “哦。”她颔首表示了然,抿唇未再说话。 陡然袭来的沉默令空气窒息,本来还呆呆的绿竹忽的悄然提了一口气,眼神无助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好像说了不该说的。 “那来时你一言未发,装的还挺像。”忍了又忍,乾陵悦还是开口,倒不是追究,只是不知他为何隐瞒,这种事早点说清楚,不就少了很多麻烦吗。 项天礼眼神有几分躲闪,“没有必要。” 她“嗯”了一声,缓缓点头,没再继续。 空气又是一阵寂静,绿竹慢慢往外挪,低声道,“奴婢添点茶。” “听闻宫中茶类齐全,我与她一同。”她跟着起身,不给男人张嘴的机会,率先开门走出去。 绿竹手足无措地来回张望,完了完了,好像闯祸了。 本意是让他们独处,兴许能和解。 “绿竹,走吧。”远远传来王妃的唤声,她只好疾步跟上。 一路上沉默无言。 乾陵悦脸上一派淡然,读不出喜怒哀乐。 惶然跟在后头的绿竹叠着双手,垂头跟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王妃,您莫要生气,王爷不做声也有他的理由。” 她身为下人,即便与主子再亲近,也不可僭越,因此话也只能点到为止,多的不便再言。 “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她淡淡回答,神色未变,似乎真的不在意。 拿不准她话中真假,小丫鬟只能瑟缩着继续察言观色。 茶类皆保管在茶室,这茶室竟然有一个小偏殿那么大,乾陵悦一进门便惊得睁大眼,环视一周,喃喃,“七国的茶叶都在这里了吧。” “虽然算不上,但也差不多。”这声音陡然响起,她惊讶之色敛了敛。 司马抬脚踏进茶室,挥手屏退随侍左右的下人,褪去街市上的吊儿郎当,从容停驻在她身侧,“父王爱茶,因此大臣们便竭尽所能满足他的喜好。” “君臣一心,是好事。”她神色恢复如常,视线扫过各种品名。 “也不见得,他们以为父王时日无多,想趁最后加官进爵,可惜王妃医术了得,让他们希望落空了。”提到这事,他仍然神色平静,似乎与他无关。 乾陵悦没来由浮上无奈与心疼,本就老来得子,现下王上身体抱恙,恢复之日遥遥无期,司马司牵兄妹又孤家寡人,无后继位。 也难怪西凉王日夜忧虑,一定要给他们找个好人家。 “古往今来,王室从来都是如此新旧交替,也不是稀奇事了。”她慨然一声,迈开脚步往里走。 见她没有赶走自己的意思,司马眼底跃上轻松,脚步轻快地跟上,刚要开口,便听到她冷冷的声音,“别说话。” “好。”他脱口而出。 远远跟着的绿竹还有些恍惚,尽管过了这么些日子,她还是没能习惯司马王子的身份。 “你有话问我?”比喋喋不休更扰人的是望眼欲穿的求知眼神,快被盯出一个洞的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发问。 他跟着急刹,几乎与她贴在一起,识趣地后退一步,“父王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亦不必理会,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的。” 猜到他说的事与这有关,她眼神暗了暗,直白回应,“我并未较真,你也不必时时刻刻介怀,既然把我当朋友,就如朋友一般大方相处,不用小心翼翼。” 话似乎说开,又似乎蒙上了一层愈发朦胧的纱,说得失不必介怀,但做出来的却是谨慎回避。 无意戳穿她的司马乖顺地“嗯”了一声,正儿八经地道谢,“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救治我父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行医治病,是她的本职。 简单的交流后,两人默契地避开隔膜,营造微妙的平衡气氛,如同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分明谨慎,却故作放松。 作为旁观者的绿竹并未看清,只远远看到二人似和乐融融地交谈着,脸色沉重下来。 茶室一番畅谈后,乾陵悦与司马见面的频率时间逐渐多了起来,每当项天礼被司牵强制叫出去的时候,司马便出现在门口。 左右无聊的人便与他闲聊,谈天谈地,谈风土人情,谈人心冷暖,谈到两人关系无形中拉近,真的成为朋友。 这日乾陵悦正与司马笑谈,门“哐”地一声被大力打开,两人笑容交谈声戛然而止,项天礼沉着脸坐在两人中间,“王子最近好闲心。” “父王卧病在床,无意在外惹是生非,正巧王妃一人寡淡无趣,便来做个伴。”司马只是看上去傻,说出来的话却针锋相对,笑里藏刀。 无可辩驳的人闷声未说话,司马又接着问道,“王爷与我王姐聊得如何?” “本王并非去找她闲聊。”他脸色更沉,反驳着。 “王姐从小便被父王骂不务正业,既然不是闲聊,什么重要的国事不能与王妃或者我讨论呢?”司马慢悠悠地接话,“更何况父王只是卧病,并非不省人事。” 看着不正经,问话却犀利直接,这点倒是让乾陵悦刮目相看,不由偷偷对他竖起大拇指。 得到赞扬的人脖子扬得比鹅还高,目光灼灼地盯着项天礼,不满他将她一人放在这里的行为,“王爷,多少人对王妃求而不得,您若不珍惜,不如放她一条生路?” 嗯?在场的除了司马都是一脸问号。 乾陵悦内心“啧啧”两声,腹诽着,我看你是飘了,胆子有点大。 果不其然,项天礼脸立刻沉下,紧盯着他,“王妃清誉岂是你能玩笑儿戏的?” 不等司马回答,腹诽完的人也立刻跟上,“王子,我们有言在先。” 见她防自己跟防贼似的,司马苦笑一声,收回前言,“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愤懑而已。” 也不知她信了与否,表情倒是好看了许多。 全然被忽视的项天礼终于忍不住开口,“王子,您该回了。” 从知书达理的王爷到不留情面一心赶人的冷面人,只需要一个王子加一个公主。 乾陵悦莫名有些好笑,顶着他要杀人的视线将司马送到门口,毫无眼力见的人还在殷切叮嘱着,“若王爷为难您,直接告诉我便是。” 背后默默看着的人淡然接了一句,“若王子再骚扰你,直接告诉我便是。” “王爷,他只是嘴上逞能,你和他较真干什么。”回过头的人不由得劝了一句,暂且放下令人忧虑的选择。 “哼。”他的回答只是一声冷哼。 因着这么一闹,之后项天礼与乾陵悦可谓形影不离,她去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即便被司牵叫过去,也会强迫她在外等着。 被安置在门外石凳上的人望着大门敞开的屋内,项天礼的视线时不时投过来,两人视线不经意撞上,她默默移开。 他日益增加的占有欲令她难以自洽,从前总会幻想,现在真的身处其中,才知无奈。 不过现在,她的答案已经渐渐清晰。 “王妃,王妃最在意的还是您。”不知绿竹是否察觉到什么,低声在她耳边道,带着蛊惑意味。 “只是现在在意的是我罢了。”她弯弯嘴角,释然地回答。 “在意”这种字眼,实在宽容。 绿竹一听便着急了,“奴婢在王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王爷无法自持,您该给他多一些信任。” 每次她和项天礼吵架,小丫鬟比他们还着急,恨不能吵架冷战下一秒便和好。 这样的小丫鬟有点可爱,她多少有些不舍。 “说起来,长婵妃人也不错,虽然背后身份明显了一些,但到目前为止没有背叛王爷,对下人也情同姐妹。”乾陵悦岔开话题,说到她最满意的一个侧妃。 绿竹眼睛瞪得更大,此刻脑子灵活无比,“王妃,奴婢只跟着您,您在哪里奴婢在哪里。” “这说的什么话,你的卖身契可是签在了王府。”她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逗你玩的。” 玩笑三连,往往透露着真心话,只可惜彼时的绿竹未领会真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就很秃然 乾陵悦万万没有想到西凉王贼心不死,她看着眼前门窗紧闭的寝殿,有些无语地询问一旁同样一脸懵的司马,“这是西凉王的意思?” “大概。”司马也不知如何反应,颇有几分尴尬地挠挠头,知她不喜欢这样的安排,略带小心地道歉,“父王他只是比较急切……” “不必了。”她抬手止住他的话,分外无力,为自己先前的动摇感到可笑,扫视一圈,找到纸笔,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刷刷”写下几行字,随后拍在他胸口。 司马缩着下巴,看着那张纸,“这是?” “西凉王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之后按照这方子治疗便可,”她擦擦手,起身拍拍他的肩,“你好自为之。” 大步流星走到门前,扯了扯,没有反应,看来从外面上锁了,她无奈瘪嘴,回头看着他,“有办法吗?” 还沉浸在方子里的人茫然抬头,看向门锁,摇摇头。 看来得等人发现了。 前一秒还这么想着,下一秒便有人在外暴力踹门。 “哐——”并不经踹的木门哗啦倒地,惊得她连连后退两步,不由得发出“乖乖”的惊呼,抬眼看向来人,项天礼脸色阴沉,大踏步走进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往外带。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怪让人害怕的。 “今日便启程回北楚。”他冷冰冰地回答,不给她多问的机会,回头瞪了司马一眼,“若是再纠缠她,本王必然要你悔恨终生。” 乾陵悦惊讶地睁大眼,左右环顾一圈,被他强行带出去一段距离后才回过神追问,“你不是和司牵公主还有约定吗?这就回去了?” “此乃西凉国的国事,我一个外人,为何参与。”他态度一反从前,言辞犀利严肃,动了真格。 这令她有几分意外,忙追问,“那先皇之死……” “回去再调查。”他意已决,任何询问都无法动摇。 被他一路带回落脚的寝殿,绿竹已经收拾好行李,见他们进来忙站起身,神色中有担忧,更多的是激动,“王爷、王妃。” “走。”项天礼的命令言简意赅。 “这是不是太着急了。”状况外的乾陵悦呆呆地看着绿竹抱着行李跟随他们身后,嫌她太慢似的,项天礼直接横抱起她,一副强盗拐人的样子。 项天礼语气绷得很紧,不容置喙,“不着急。” 她的心思不难猜,再加上绿竹转告他的那些细节,瞬间便猜到她那愚蠢的打算,在和司牵说清楚后便要来找她,谁知道遍寻不着。 打听下才寻到这里,一看到门外大锁,他立刻火冒三丈。 被扔到马车上,乾陵悦脑子还是嗡嗡的,扒拉一下脸颊上的碎发,看疯子似的看向他,“项天礼,你突然怎么了?” “我只是受够了。”他声音很沉,绿竹和项畏识趣地远离马车。 “受够了?”她都还没有说出这种话,他是哪里来的大脸?要不是为了他父皇的死因,她恐怕也不至于来这么个鬼地方。 见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项天礼回头盯着她,“你费尽心思想找到父皇去世真相,就是为了尽早摆脱本王,好回到你那个世界,是吗?” 她歪着头,一脸无辜且坦荡,“是啊。” “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本王?”他问得严肃认真。 并不擅长撒谎的人眼珠子转了转,犹犹豫豫地回答,“有那么一点?” 本来还在发火的人瞬间怔住,良久长叹一口气,似乎拿她没办法,敛去面上戾气,平静下来后才问,“那本书里,说下一个中秋月圆,便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知他突然提及此事的用意,她点点头,“嗯。” 随后便听到王爷道,“下年中秋前,你不得踏出王府半步,与本王同寝而眠,随本王上朝,那期间会将你放在皇姐那儿。” 突如其来的监视令她措手不及,睁大眼瞪着他,“你不能如此自私。” “如果连本王所爱都留不住,本王何苦为王。”他已经下定决心,冷着脸不给她商量余地,沉默任马车赶路。 乾陵悦思维短暂停滞,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突然发什么疯?不是当初说好了不会强迫我吗?” “就当本王没说过。”他毁诺毁得理直气壮,不由分说。 接下来赶路的几日,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形影不离,除了如厕,两人几乎没有分开过,一旦她反抗,项天礼便直接点她的穴,让她动弹不得。 被迫听话的人逐渐习惯与他同寝同食,成功抵达北楚,听闻王爷王妃回来,王府下人早早候在外面,车帘才刚撩开,底下等着的一众人便高声开口,尽是喜气。 乾陵悦被吓了一跳,瞪着眼看了一圈,人群中榕妃与长婵妃格外引人注目,一个衣着鲜艳,一个则美艳动人。 一段时日不见,司空长婵似乎更加让人垂涎了。 正想着,司空长婵便走上前,笑吟吟地望着她,“王妃,你可算回来了。” 在场的人只有她对乾陵悦算是真心实意的微笑,她无视项天礼在车下伸出的手,提着裙摆跳下车,姐俩好地握着司空长婵的手,眼睛弯起来。 “王爷一路上都念叨你,现在可算见着了。” 一语说得话中两人皆是惊讶之色,王爷本人嘴唇动了动要反驳,被她狠狠掐了一下手背,不得已住嘴。 而司空长婵在短暂愣神后浮现出惊喜,克制地没有走上去,打趣着,“劳王爷挂念,臣妾一切安好。” 丝毫不给面子的人板着脸,“不必了。” 全然是透明人的榕妃暗自握紧拳,不悦他们三人和谐的关系,却又无可奈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司空长婵背影,做出决定。 他的冷漠并未打断乾陵悦与司空长婵交流的热情,两人挽着手一路往里走,前者故意压低声音,“你看他那副样子,其实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司空长婵惊讶神色更加明显,有些不相信地偏头,“王妃,这玩笑可不能乱开。” “我怎么会乱开玩笑呢?”她脸色晦暗不明。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为再见做准备 她仔细想过了,让项天礼放过自己的方法只有一个——待他移情别恋。 而她要为他的移情别恋进程助力一把。 “王妃,这一趟远行,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心思灵敏的司空长婵立刻察觉到不对,满脸担忧地询问。 这发问令她扬扬眉,歪头满脸无辜,“没有。” 引来司空长婵的观望思索。 没有回流火居,直接跟着司空长婵去了婵礼苑,进门之前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三个大字的牌匾,喃喃道,“你是真的喜欢王爷吧?” 走在前面的人似乎没有听清,皱眉“嗯?”了一声,乾陵悦立刻扬起惯有的微笑,摇头表示没什么。 但司空长婵却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苑外停驻的项天礼,有几分犹豫,“任王爷站在外面可以吗?” “不管他。”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回头不耐烦地喊了一句,“我在长婵这里坐一坐,又不会跑。” 这话并不能安慰到他,他仍然跟一尊佛似的,甚至直接在一旁的石桌落座,大手一挥吩咐项畏,“将公务搬到这里来。” 恭依从命的项畏立刻颔首离开。 震惊到的乾陵悦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你是认真的吗?” “在确定你不能回去之前,我不会放你走的。”项天礼的态度也十分坚决。 不知他吃错什么药,她只好回过头,继续想方设法怂恿司空长婵,后者一脸玩味地盯着她,“我看王爷眼里心里都是姐姐你啊。” “回来路上惹他生气了,防贼似的防我呢。”不肯承认的人不满撇嘴,哼了一声,拉着她往里走。 司空长婵不置可否,嘴角却微微勾起,有意无意地与她聊起在西凉的事,“此次流放,王妃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吧。” “苦头倒没有。”她细想一下,没有什么特别困苦的事,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先皇真凶线索断在了西凉。 他们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细究西凉王与这有何关系,冥冥之中怕是放过了一条线索。 好烦躁。她越想越气,恶向胆边生,扫了一眼外面的项天礼,更加压低声音,“长婵,你和我说实话。” “什么?”司空长婵也配合地低声。 “是不是皇上杀了先皇?”这欺上瞒下的大罪如此轻巧从她嘴里说出,惊得长婵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她。 半晌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上前捂住她的嘴巴,“王妃,这话可不能乱说。” 扒开她的手,乾陵悦没有丝毫害怕,大喇喇地直接道,“虽然不知道皇上派你来的原因,却必然有阻止王爷寻找真相的任务,你实话与我说,待我弄清,王爷便是你一人的了。” 破罐子破摔的人豁出去,尽数将底牌亮出,她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不然会越发舍不得这王府,这王府里的人,而这些原本并不属于她。 “王妃,您可是受了什么刺激?”状况外的司空长婵有些不可置信,瞪大眼追问。 “我已知道皇上便是凶手,只是证人横死,”她抿唇,“只要你告诉我皇上这么做的动机,以及先皇去世真相,我便即刻消失,永不回来。” 她严肃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原本还当笑话的人逐渐收敛神色,盯着她,“此乃泄密大罪,恕我不能开口。” “你去和皇上商量,便说王爷已然知晓,若想他江山稳固,尽快如实告知。”急于摆脱这一切的人说话失了分寸,带了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威胁和急切。 对她印象颇好的人迟疑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乾陵悦再接再厉,“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欢王爷,可你的身份若不明朗,王爷与皇上的隔阂不消散,你便注定得不到他的真情。” 这话一针见血,直击她的心事,司空长婵越发动摇。 从进府开始,她的目的就丧失,虽然旁人眼中的项天礼冷酷刻薄,但在她心里便是天神般的存在,自小的爱慕已然让她的服从深入骨髓。 曾几何时她也在动摇是否该继续为皇上卖命,可为了能继续留在王爷身边,她不得不服从。 眼前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巨大的机会,无疑是个挑战。 她的沉思给了乾陵悦勇气,她握紧她的手,言辞恳切,“妹妹,幸福要努力争取,这么好的机会丢了可就没有了。” “兹事体大,我需要与皇上商量。”司空长婵最终还是软下态度,躲避着她迫切的眼神。 “行,后日我再来找你,务必做好决定。”医馆还有一大堆事要叮嘱,她分外抓紧时间,三言两语结束对话后起身告辞,走到婵礼苑外石桌边,盯着项天礼,“随我出去一趟。” 不能单独行动,但带着他总可以了吧。 除了不让她单独外出,对她几乎言听计从的人立刻跟上,负手站在她身后,抬头看着敖月医馆四个大字,怎么看怎么刺眼,语气也不好了起来。 “这就是你一定要来的地方?”没想到一回来就急匆匆地要见这旧友,怎么不见她对自己这么积极? “是,我说了你不喜欢可以不来。”懒得管他的情绪,她大步走进去,二当家正在为病人看病。 看到这一幕的乾陵悦惊讶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等他忙完手里的事后才道,“二当家什么时候会看病了?” “在王妃流放这段时间,我还是学了点东西的,不能总绑着你在医馆吧。”他不置可否地扬眉,并不当回事。 “我有点事要叮嘱你。”无视项天礼铁青的脸色,她招招手,示意二当家跟着她进房间。 二当家撇嘴,故意看了项天礼一眼,笑了笑。 屋内乾陵悦毫不避讳地拿出万能健身包,在他惊讶疑惑的神情中逐一往外拿各种消耗品,以及保质期还算新鲜的药品。 等桌子上堆满之后,二当家才缓缓出声,“这都是什么?” “药,以后你都用得着。”她波澜不惊,还在往外拿,“多囤一点,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药方我也准备了一份。”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夫复何求(大结局) 二当家视线转到她身上,“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三言两语着实解释不清,乾陵悦拿到一般利落地交出健身包,推到他面前,颔首示意他试试。 从不会忤逆她话的人伸手进去,不多时拿出一瓶褪黑素来。 她努努嘴,“看来你最近睡眠不好。” 确认他也可以操作后,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该说的都在这封信里,等你找不到我了再打开。” 强硬地塞到他手里,她歪着头想了想,叮嘱健身包的用法,“你要是缺什么,就想着那个东西伸进去拿就可以了。” 短时间被强行塞入大量信息的人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时乾陵悦已经蹦蹦跳跳地走了,还不忘大声留下一句,“常见的诊断我也留了一本小册子,好好学习。” 病人纷纷侧目,只看到一个冷冽男人的背影。 虽不知她刚才在里面说了什么,但直觉令他不安。 刚回到王府,下人便来通禀,说皇上驾到。 乾陵悦眼睛一亮,大步过去,项天礼后脚要跟上,下人又道,“皇上只让王妃一人过去。” 他脸色暗下,声音清冽,“什么事连本王都不能听?” “既然他单独找我,必然有理由,我去就是了。”她倒是大方答应,走了几步又回来,踮脚凑到他耳边,耳语几句,他脸色更重。 “吱呀”“哐”。 门利落地打开关上,乾陵悦收敛平日的吊儿郎当,一本正经地与他对视,“考虑好了吗?” “我为何要与你说实话?”项天仁丝毫不着急,缓缓发问。 “你千防万防,无非怕天礼知道先皇去世真相,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况且他已经遇到当年参与其中的人,隐瞒,还不如直接告诉他理由。”她有理有据。 不等他发话,一鼓作气说完,“我知道你一直烦我在他身边打转,若你如实告知他,我一定消失得干干净净。” 前面那段发言他眉毛都没动一下,后面这段倒是让他露出深思。 “其实理由很简单。”他考虑片刻,直接道,“父皇当时已是强弩之末,这次意外都是他自己安排。” “你是说,他自杀?”她满脸惊讶意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彼时邻国拿父皇性命做威胁,他不肯就范,索性一了百了。”提到往事,他额头送了许多,情绪倾闸而出,“为了不让两位弟弟劳累,我被迫扛下这个位置,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乾陵悦听得一愣一愣的,真相似乎与她想的不太一样。 但他嘴里的也未必是真相。 “就这么简单?”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反问道。 “便是这么简单。”项天仁卸下威严庄重,陷入负面情绪中。 得知真相的人有几分茫然,这就是结局了吗?好像可以走了,项天礼虽然说要填了清池,但现在清池仍然波光粼粼。 沉默了一会儿,她决心起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这些话劳烦你当面和王爷说清楚。” “我……” “作为交换。”她再度提起刚才的条件。 项天仁默认。 她走出来时与项天礼擦肩而过,欲言又止地目送他进去,那一句道别终究是无法当面说出了。 疾步来到后院清池,下人已被清空,她看了那池水一眼,有些不真实。 灌丛后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司空长婵,“他们大概要一个时辰后才会来这里。” “你……” “放心,我没有暴露。”长婵看向那荡漾池水,敛眉,“希望你不会后悔你的决定。” “不会。”乾陵悦弯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递了一封信给她,“劳烦转交给王爷。” 先皇死因是否为真,就看她是否活下来了。 与上一次投湖不同,这次她冷静决然,已知结果。 湖水逐渐没了头顶,密集的水波驱逐尽空气,她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呼吸艰难起来,没有任何挣扎的人顺应湖水沉下去。 恍然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那张久违的熟悉的脸,正笑着温声道,“选择你开心的路就好,你的人生终究是你自己的。” 瞬间又闪过项天礼模糊的声音,“若你死了,本王便让全府的人陪葬。” 矛盾的选择拉扯着她微弱的神智,窒息中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远,反而是那张烦人的脸越来越清晰。 两日后,敖月医馆内,二当家熟练捣药,听到派出去的探子回禀,“没有乾小姐的消息。” 他捣药的手一顿,又拿起来要继续,下一瞬直接甩出去,眼睛瞥向搁置一旁的信,仍然封得完好,来回思忖,最终拿起来走进房间。 “哐——”大门被踹开,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把我的东西还来。” 皱着脸的人立刻勾起嘴角,反身将信藏起来,顺手将健身包丢给她,埋怨着,“还以为你忘了这医馆了。” “你不会已经看了那封信了吧。”乾陵悦眯着眼试探。 “那天就烧掉了。”他面不改色地撒谎,寒暄过后同时沉默下来,还是他主动打破,“你能回来真好。” 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乾陵悦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在他默默感动的时候,她陡然道,“所以你还是偷偷看了那封信吧。” “……”二当家突然觉得期待她回来就是一个错误。 “放心,以后姐罩着你。”她笑嘻嘻地。 “该回去了,你身体还没好。”项天礼忍不住出声催促。 她摆摆手,“好啦知道了。” 回去的马车上,她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车水马龙,恍然回到那天,项天礼刚听完项天仁的解释,司空长婵便跑去“揭发”她的打算,所以项天礼才能及时赶到。 至于能救回来…… “你的命是本王救回来的,以后再敢乱折腾,本王就打断你的腿。”阴森森的声音响在耳畔,惊得她缩脖子看向他。 触到他眼底调侃笑意后,她才哼了一声,“那是我选择了你,好吗?” 无法展望未来,她只能确定不会后悔这次的选择。 误会解开后,项天礼与两位哥哥关系越发好起来,也逐渐将王府里的侧妃一一解放,除了柳榕被强制下休书,不甘离开,又无可奈何。 司空长婵则主动选择出府,但和她仍然是亲密无间的好友。 在新的天地里享受着挚爱、好友、亲人,相信那一世的家人亦会为她开心。 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