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精灵事件簿》 楔子 古木高耸参天,葱鬱的枝叶将阳光切的破碎,树根下蜿蜒出一道清透的河流,水质纯净,水色清澈,一眼望下去,溪水底部竟生长着一片柔美的草原,色彩绚丽的鱼儿穿梭在不知名的野花之间,美的像个被遗忘的梦境。 「莉莉?莉莉?怎么了?快过来呀。」记忆中,少年的笑容开朗明亮,声音充满朝气,那双兽族特有的金色竖瞳微微闔起,璀璨的如同晨曦的光辉,温暖而令人炫目。 伊莉丝踌躇了会儿,才急匆匆踏上倒塌的枯木,越过脚下不浅的水域,朝利欧奔去。 「利欧,森林的声音……消失了,前面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现在还来的及,快掉头吧。」在离利欧大约三步的距离,伊莉丝停了下来,不安地说道。 诡异的树林间没有半点风起,伊莉丝浅色的头发却兀自在白的透明似的颊边飘扬,她将一头微捲的金发拨开,透出一双尖尖的耳朵,仔细地感应着周围,湖绿色的双眼暗了下来,她十分严肃地说:「鸟语、虫鸣、风声……不光是这些,连同森林的气息,全部,都消失了。」 利欧看着她,忽然觉得她不再像平时那个可爱羞涩的女孩,此刻的她,存在着一种空灵高雅的美感,朦胧的像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及。 「利欧,回头是岸。」他清晰地听见伊莉丝这么说。 她的视线深处隐约倒映清浅的光影,像一颗星殞落至湖水中的色彩斑烂。 利欧愣了下,但随即又恢復嘻皮笑脸的模样:「莉莉,一直板着脸的话小心以后再也笑不出来喔,况且……」他停顿了一瞬,眉目间有些恍惚,他漆黑的尾巴以及耳朵更是懨懨垂了下来,他举目望向小径的彼方,那座古代神殿的遗址,低声呢喃:「森之冠冕,如果那东西真的存在的话,我们必须找到才行,毕竟那是老师的遗愿呀,她说如果圣物存在,她想见识看看的不是吗?」 「利欧。」相比利欧的迫切,伊莉丝却很是冷静,她犹豫地说:「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既然地图上有玲兰老师很久之前的註记,那么代表她早已经发现了神殿的遗址,既然如此她又为何没有来到这里呢?玲兰老师……这里肯定有她顾忌的东西。」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会放弃的,毕竟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利欧撇过了头,逕自向神殿破旧的入口走去。「莉莉你是要一起来,还是先回去你自己决定吧,反正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尾巴十分挑衅地竖了起来,像一隻被激怒的黑豹,顽固坚决的抱持主见。 「你!」伊莉丝气急,小手窜紧了手中的长弓,小脸红着,却没说出什么,只是叹息一声,跑至利欧面前:「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真好,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听了她是弱的话,利欧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他扬起孩子气的笑容,牵起她白皙纤柔的小手说道。 坍塌的石壁静静掩盖入口,墙角边的藤蔓攀爬至灰尘满布的石雕,虽然年久失修了,却依稀可看出当年殿堂的神圣肃穆与精细的雕饰。 他们沿着断壁残桓转了一圈,直到太阳都过了中天才找到一个一人大的缺口可鑽进略微下陷的建筑物中。 「小心,莉莉,这里的碎石有点松了。」利欧弯下腰,手脚俐落地带头跃了下去,尔后伸出右手去拉伊莉丝。 利欧金色的双瞳在黑暗中无比耀眼,他接住落下的伊莉丝,笑道:「还记得老师说过的那个传说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东方与西方各有着两座塔,一座可以直达上天,一座可以深入魔界。当时的人们把它们称为通天塔与堕魔塔。即通往上天的神塔和堕入魔戒的凶塔。」他兴奋地说:「这座神殿遗跡就是当年西方通天塔的基座。」 「当然记得。」伊莉丝拨开碎石窟垂坠下的藤罗接着说道:「两座塔是当时盖亚的生灵为了通往他处而联合起来修建的高塔,期待与支配世界的两个种族一较高下。没想到此举惊动了神魔,并成功的阻止大陆上生灵的计划,那两座塔于是半途而废了。这传说中的他们消亡的原因。」 「除了这个神话,不是还有一首流传下来的童谣吗?」利欧说,推开了一扇腐朽的门扉,那扇门嘰呀一声,不堪老旧,竟整个脱落下来,倒在地上扬起了大量烟尘。 「玲兰老师唱的那首。」 迷濛中,利欧摊开地图领着伊莉丝走入店内幽暗冰冷的长廊。 「你唱吧,我不大会唱歌。」利欧要求道。 伊莉丝同意了。 枝藤满布的回廊,她清远的歌声轻缓荡漾: 「歌唱吧歌唱吧 让时光走在生与死的交界上 世界初始的神 世界终结的魔 高塔崩塌之时神的冠冕遗落西方 生灵分散之时魔之权杖沉没东方……」唱倒这儿,伊莉丝停了下来,遗憾地说:「据说还有后半段,只可惜我不会唱了。」 利欧笑道:「不要紧,我也记不清了,好像还有提到南方和北方吧,不过这不重要啦,你看这里。」他指着地图中心一个复杂的半圆形图腾说:「西方的神之冠冕、玲兰老师一直在找的镇塔圣物,倘若它真的存在,那应该就在这甬道彼端的神厅。」 「那里吗?」伊莉丝怯怯地指着隐没在黑暗的那端。「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相比伊莉丝的顾忌,利欧倒是一马当先便跑了过去。他是黑豹的兽族,就算与速度见长的成年精灵族相比依然是佔据优势的,更何况是身处精灵族幼年期的伊莉丝。 「利欧……等等……」伊莉丝在后头苦苦追赶,原先一头柔顺的金发此刻都变得有些散乱。 「哈哈!最后到大厅的今天要负责做晚饭!」利欧边跑边回头望她,黑色的短发飞舞成张扬的弧度,轻轻抚过他顽皮的面庞。 「利欧!小心!」伊莉丝的神情变得惊恐,一手已伸向后头的箭囊摸索。「不要啊!快停下!」 「莉莉!这招骗不到我的!我才不会-------」诡异的停顿后,利欧灿如阳光的笑容仍然绽放,身体以一个十分诡异地角度被高高拋起,用力地在青苔满布的石壁上砸出一朵娇艳的血花。 利欧顺着墙面滑下,鲜血淌了一地,整个人如同打碎了的花瓶,落了满满一地的緋红斑烂。 「呵呵,真幸运,看来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了。」随着利欧的重伤,一个穿着灰蓝绣花巫师长袍的男人自长廊尽头的石拱门绕了进来。 那笑得不怀好意的巫师一把抓起不知生死的利欧,望着伊莉丝说道:「虽然西之森的通天塔圣物是没找到,但竟让我捕到了兽族与精灵族的幼童,这可真是值了大钱的买卖,要知道,那些人类中贪婪的王公贵族们可是很喜欢豢养着这样的异族奴隶的,兽族力壮可做苦工,而精灵族貌美……嘿嘿,随便拋到奴隶市场都是一颗价值连城的明星。」 伊莉丝的瞳孔渐渐放大,指尖与弓弦拉锯着的箭羽“嗖”一声向他飞旋而出,她悲愴地吶喊:「你这个恶魔……给我放开利欧!!!」 如雨季时偶尔拨云而出显露的天空,魔法师灰蓝色的长袍正翻飞着,布面金色的繁杂暗纹隐约笼罩于一层浅淡的萤光之中。 「呵呵,本以为捡到了一隻乖乖兔,没想到竟还留着些野性呀,真是令人兴奋……我全身的血液都久违的沸腾了起来……呵呵哈哈哈!!!」 她仍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左手前举,右脚后踏,可那枝原先应凌厉无比的、精灵族射出的箭矢,却生生被那看似平凡的斗篷给撩拨成一地碎屑。 他猖狂地笑声馀韵不绝地在空间来回激盪。 魔法师藏于兜帽中的眼散发出一种红色的凶光,炙热、嗜血。一滴冷汗自伊莉丝光洁的额角滑下,沿着下巴滴落,与利欧仍旧蔓延的血泊搅和在了一块。 她认得那种眼神,不会错的…… 森林里盯上猎物的猎食动物所展现的灼灼目光浮现于她的脑海之中,那是只属于狩猎者的,对于血腥的渴望。 魔法师的笑容冰凉而残忍,比任何她所见过的魔兽都更令人胆寒。吟咏咒术的唇角、汹涌而至的魔力,在伊莉丝明澈的眼中倒映成一抹绝美的倒影。 “唰、唰、唰---碰---” 极其明亮的火光将残破废墟的阴暗烧得精光,火焰吞噬了茂密的青藤,将利欧留下的血跡蒸发的一乾二净。 伊莉丝狼狈地跃出窗去,一头柔顺的秀发依旧无可倖免地被烧焦了半截。 她蜷曲地半躺于殿外的草地上,一身是伤,但她气来不缓上半口,又匆忙直起身子,躲避满天崩落的碎石火星。 “咳、咳。”血沫随着剧烈得咳嗽飞溅而出,染在被火烤的焦黄的荒草上,异常的令人心惊胆战。 她一抹嘴角的血丝,摇摇晃晃的站起。 「早听闻精灵族以速度为傲。」那个梦靨般的暗哑声音再度出现,近的彷彿就正在她耳边低语:「既然你能躲过我方才的攻击,那接下来我们就试试你的逃跑能力吧,来赌赌看,你究竟能跑多远,是你的脚程快?还是我的力量高?」 她不住的发抖盗汗。 「可恶……」伊莉丝双手紧握,匆忙环望,却无论如何也感知不出那个魔法师的所在地,他森冷的声音渗透于空气之中,无处不在、却也哪里都不存在。 「测验开始。」他宣布着。像一个无情的死神。 开啟他的狩猎,与伊莉丝的逃亡。 「老师,我到底……该怎么办?」伊莉丝绝望地低语,想起那个喜穿青衣的女子。鲜血淋漓的双脚在随时都有可能被魔法轰裂的地面急行着。 太阳西下,艳红的残阳令她的鼻尖又縈绕起利欧流淌一室的血腥味,以及爆炸引起的刺鼻硝烟。 红色,一切,都变成了红色。 「游戏结束了。」她一脚刚踏上渡河时的那条枯木,却感受到急速窜高的热度自脚心传来。 「糟了。」亮光照明她仍年幼却美丽的容顏,碎木零散的像是即将升起的群星,被燃烧的决绝而灿烂。 随着高溅的水花,伊莉丝直直落入那条河底鲜花胜放的大河之中。 冷冽包围于她四周,水下的暗流不似表面上看到的平静无波,而是暗涛汹涌,这大概是她唯一的幸运了吧,她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魔法师露出满足与征服的冷笑,他抬手向她殞落的位置给予致命一击,惨白的光束贯穿天地,将黑夜泯灭成白昼的模样。 一瞬间,草木凋零,水溅四方。 实实在在地是个足以致人死地的攻击。 只是魔法师唯一失算的是,伊莉丝脆弱的身影早已被急流冲向远方。 那条河流就是个遗落的梦境,在死亡边缘送走了她,将她带离通天塔,带离了濒死的利欧身侧。 而在那灾厄的一天,玲兰老师留下的地图消失了、阳光般的少年消失了、嗜杀的魔法师也同样消失了,一切果真如同大梦一场,清醒了便了无痕跡…… -------------------------------------------------------------------------------------------------- 南方的魔兽 300年后,兽族领地,南方荒漠。 “鏘”剑锋与利爪间的撞击极为清脆,力度之大,激起了漫天飞沙。 伊莉丝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低低向身侧一头银发的少年道了声歉:「抱歉,方才有点触景伤情了。」 说完,她的斗志凛冽,抓起一枝箭矢,也不用弓,直直就往那甲壳状魔兽的右眼刺去。 「没想到你这样的女性,也会在战斗中分心。」银发的少年冷声说道,冰蓝的双眼如同往常半点毫无波澜,依然是平时不问世事的模样。 「你生来便是注定战斗的。」 “刺啦”伊莉丝冷不彷拔出箭,魔兽莹蓝色的体液滴滴答答的流入乾燥的黄沙中,很快地在毒辣的日光下蒸发于荒土之间。 她向后空翻,避开魔兽因愤怒而吐出的火球,侧过的脸有些凄凉。「我这样的女人吗?」她自嘲的笑笑:「只要还活着,不管是人、是兽、是龙还是精灵,都会又那么几个忘不掉的谁吧,乌尔。」 伊莉丝透过剑影与魔兽併发的火炎看着乌尔。出她意料地,他那张冰块脸竟然破天荒的愣了半晌,声音闷重,似乎颇为隐忍:「忘不掉吗......是谁?」 「甚么?」甲壳魔兽的咆哮阻隔了乌尔的低喃,饶是精灵族听力再强,她也只隐约看到他牵动了嘴角,并没有捕捉到那声掩盖于啸声下的断句。 乌尔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又回復成冷然的模样:「……没什么。」 「是吗?」伊莉丝看着他出色的外貌,不禁觉得有些可惜,明明生有这么一张俊美的皮囊,怎么偏偏却长成了这么个冷傲厌世的男子。 她“嗖、嗖”地几声,瞄准其馀几隻色彩鲜艷、凶猛的魔兽,她忽然想起曾问过他的话。 『你有想过要復国吗?』 『……不曾。』银白色的发遮住了他的眼,光华流转,色泽异常的绚丽。虽然所有人都说那是属于北方特有的、冰雪的顏色,但她却觉得那更像她家乡森林中的月光,一样的轻柔,一样的闪耀。 『那个国家早已败落了,即便不是魔族,也迟早有一天要被灭的,对那里,我没丝毫留恋。』他回答的相当果决,引得她是一阵苦笑。 『真是一位决绝的王子殿下呢……』 记得那是在她接下来到南方荒漠剿灭魔物委託的第三天,素来冷漠寡语的乌尔却跟她说起了他的身世。 他说他是北方龙族王室的直系子孙,在龙王被魔族袭击后,他们一族也基本做鸟兽散了,他一路南逃,浑浑噩噩地流浪到了西之森。 那时她忽然意识到,自从在当年救起重伤的他成为搭档后,也过了两百多年,按精灵族的年岁来算,她也从女孩长成了妙龄少女。 那日,她似乎是第一次真正了解了他。 「又来了一群……看来一时半会而解决不完了。」伊莉丝回过神来,看着远方滚滚的扬沙,大批大批的魔兽奔腾而来,蹙眉说着。 其实这次交手的南方特有种,甲壳类魔兽,等级并不高,但却胜在壳硬、生命力强,只要时间一拖沓,数量一多,就极可能有生命危险。 据说千年来,丧生其中的屠魔师多不胜数,脚下踩的荒沙更是近半混合着古今往来不同族类的尸骸。 「是该撤了。」乌尔长刃一削,将刀身砍入魔兽壳肉间的细缝,画拉出老大一道血口子,魔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伊莉丝见他忙完了手头事,就也不说什么,收了箭便跑。 沙漠中的天气炎热乾燥,细软的沙地无疑是极不好跑的,沙漠中的一龙一精灵深深浅浅跑了一段,速度明显比在平地时慢了许多,与魔兽间距离正急遽拉近。 「乌尔,我有个提议。」伊莉丝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魔兽鸣叫,说道:「不如你化形,我们用飞的回去。」 乌尔沉默了下,并没立刻接话。 在伊莉丝纳闷他是否热衷于长跑时,才听他传来:「这个地方……有东西在牵制着我的力量。」 「你该不会是想跟我说你翅膀会融化吧?」她想起了乌尔化形后背上的半透明双翼,摸着果真冰寒刺骨,她生长于西方,连雪都没见过,但据说北方的冰似乎就是这个样子的。 透明、寒冷。 「不,并不是天气,而是某种即将出世的东西。」他说。 「出世?」她偏头想了想,尖尖的耳朵垂了下来,明亮的眼瞳变得有些空灵:「好久以前,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可是不久后,她却死了。」 玲兰老师…… 她在心里喊着这个名子,脑海里闪过初见时少女圣洁美丽的身影,和临终时白发苍苍的模样。 为甚么人类的生命这么短暂呢?而你说的神之冠冕……又是甚么? 养育她的是人类,迫害她的亦是人类。儘管过了这么多年,恩人仇人都死了,她也迟迟无法走出这种对于人类的矛盾情感。 伊莉丝扬起一个恬静柔美的笑,开玩笑地说:「吶,乌尔,你绝对不可以死喔。」 「你是在质疑我的实力吗?」乌尔嗤之以鼻,覷了她一眼:「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比你先死,我死了可没人来替你立墓碑。」 「……乌尔,其实你有时候讲话挺多馀的。」 乌尔这次倒没再搭理她什么,只是寡淡地说:「那些东西,近了。」 伊莉丝感到背后一阵恶寒,头顶的正盛的阳光忽然黯淡了下来,地面得影子也从两个身影糊成了一大团。 是魔兽的影子。 “吼!”高频的吼声震盪了空气,她盘于脑后的发髻都些被吼的散落,伊莉丝震惊的回过头,只看到一个色泽鲜丽的庞然巨物拔地而起,扑向一旁不及反应的乌尔。 「趴下。」也不知怎么地,伊莉丝忽然变得十分冷静,只向他这般轻声命令。随后凭藉精灵天生敏捷的优势,飞身朝他撂去。 “嘶啦———” 魔兽间锐的利爪削去她发上紧系的丝带,一头铂金的长捲发随风散开,轻柔荡漾,比晨光更纯粹、比落日更醉人。 就连乌尔也略略晃了眼,伊莉丝平时在他面前的打扮向来俐落颯爽,像个立于战场的女骑士,他还是第一次目睹她如此清丽动人的女性化姿态。 如果说先前她是个英气逼人的女骑士,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一个真正不落凡尘的精灵。 「伊莉丝……」他敛下眼,接过她的身子,任由背后粗糙的碎石磨娑,护着她滚下了高耸的沙丘。 天空渐渐被沙尘掩蔽,漫天的黄褐色,地面上飞沙走石,凶险无比,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大批的魔兽才未曾追来。 「喂!」乌尔感到手心一片黏腻,伊莉丝破损的骑装鲜血不住的外流,见到她受伤流血的样子,他心里像被什么狠狠划了一刀,莫名的心塞。 「是刚才吗?」他的声音很闷,像在努力压抑什么。 伊莉丝苦笑了下,没有搭话。 「你真傻。」乌尔的声音柔和下来,伸手轻轻拨开她的散发,叹息似的说。 ----------------------------------------------------------------------------------------------- 龙之翼 扬沙肆无忌惮地狂舞,风声是嚣张的,偶尔带一两声尖叫,飞起的砂砾打在一双半透明的羽翼上,发出“噹噹”的声响,那里头躲着两个身影。 又一阵疾风,把碎石吹得满地乱滚。 「你的力量回復了吗?」伊莉丝的声音虚弱地响起。 乌尔蹙着眉:「入夜了,气温转冷才稍稍回復。但是……抱歉,还没办法带你飞离这里。」 过了半晌,他闷闷地说道:「为甚么不用你的治癒能力治好背上的伤。」 伊莉丝眨眨眼漂亮的睫毛垂下,笑的很是无奈:「……东方的人族里,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医者,不能自医。』自从我几十年前回归精灵族参加成年仪式获得这项能力后,便一直如此,这也算是我能力的窍门吧,治的了眾生,却独独救不了自己。」 乌尔将手中布料压得更重了,就怕在止血前她断了气:「不准睡。」 她疲惫的抬眼,眼神涣散,像是几天未曾休息的样子:「不然你给我说个故事吧,我怕我撑不住。」 「真的……很累很累了……」 听了她的话,乌尔叹了口气,脸上的冷硬变得异常柔和,他定定地望进她的眸光深处:「那样你会睡着的,还是你由来说吧,现在睡着就再也起不来了。」 她凄楚地笑笑:「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该说甚么好呢,嗯…….」她沉吟了好一会儿:「我来跟你说说我执意要来南方的缘由吧。」 「那是我以前最好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曾说我的眼睛的顏色,像南方沙漠中的一处青色的湖水。传说中,它是群星殞落之时,由天幕中掉落的流星碎片化成的一座圣湖,永不乾枯,入夜后,里面会散发着星光,像是有喜怒哀乐一样,所以又被誉为南方之眼。」伊莉丝一隻手覆在眼上,像是在感受甚么:「利欧曾这么夸讚我,所以我才一时兴起的接下副团长给的任务……说来……真是对不住你呀……」 她渐渐噤了声,失血过多使她的意识开始处在迷濛边缘,说话语无伦次开始不利索了起来,乌尔唤了她几声,始终听不到回应。 「喂!?伊莉丝!伊莉丝!莉莉!!」乌尔伸手狠狠往她人中掐去,好不容易才换得她一时半刻清醒。 伊莉丝迷离地看着乌尔如冰一样剔透无瑕的容顏,张了张口,思考却已经迟钝道不知道该说些甚么,她耳畔竟隐约传来一段奇异悦耳的旋律,那是她幼年时玲兰老师时常哼唱的久远之歌。 闔着眼,她虚弱地唱道: 「歌唱吧歌唱吧? 让时光走在生与死的交界上? ? 世界初始的神世界终结的魔? 高塔崩塌之时神的冠冕遗落西方? ? 生灵分散之时魔之权杖沉没东方……」 唱完后,她露出了一个几百年前也曾露出过的笑容,说起相似的话语:「记得还有后半部,但我却是想不起来了。」 只不过这次伴在她身侧的,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笑容和煦的兽族少年利欧,而是眼前这个陪她走过百年孤寂的龙王之子———乌尔。 她记得蹣跚踏过斑驳的岁月,她怀念那些曾路过的风景;曾唱过的歌;曾流下的泪;曾在乎过的人;曾放弃的事。怀念那随风渐远的过去,当残留的怀念落幕时,回头想抓住的却已物事人非。 利欧,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亲的家人,你……还活着吗? 「罢了……」乌尔听她感慨了一句,眉目有些释然的凄美:「我也是该放下了,就当一切都被那条河给冲走吧……」 乌尔静静轻抚她的发丝安慰她。 北方冰龙的羽翼寒气森森,瀰漫的冷意让她彷彿又回到了当年那条优美湍急的大河之中,河水很冷、很暗,但这次它却不在通天塔前,而是在她的内心息息流淌,将寂寞与不捨冲刷到了更深处的地方。 这次,伊莉丝,她从水里爬回了岸上。 ---------------------------------------------------------------------------------------------- 久远之歌 「我最后还是睡着了啊……」伊莉丝再次醒来,席捲天地的风暴已然止息了,气候回温,东方的天翻起鱼肚白,一望无际的地平线,旭日冉冉升起。她正趴在乌尔的背上,由他揹着走。 「去哪?回苏德镇吗?」背上撕裂的伤口不再渗血,却仍是热辣地疼。她一声不吭地忍着,声音难免病弱起来。 「去那座湖。」乌尔没头没尾地说,又恢復先前话说三分地习惯。 罢了,也许这样的他才正常吧,她仔细想想,昨日他的话的确是多了些。 「那座湖?」伊莉丝尚未康復,昨晚说的话记得七七八八,她恍惚忆起似乎昨晚和他提起过利欧曾说的故事。 「南方圣湖,帕米西安。」乌尔说,柔软的发扫在她腮边,有些搔痒:「那是你的愿望吧?」 「谢谢你。」对于他突然的温柔,伊莉丝忽然感到有些鼻酸,她覆在他耳边说:「乌尔,我错了,你不是冰冷无情。其实你也是很体贴的。」 说完,伊莉丝靠着他宽厚微凉的背,眺望沙丘上几隻飞鸟击翅而过,无拘无束,自由奔放。 其实这样,似乎也不错。她想。 她没再回过一次头,回头看看那个放下过去的地方。 ------------------------------------------------------------------------------------------------------ 治疗完毕的伊莉丝倚靠在一棵乾燥的老树旁闭目养神。那棵树的枝椏十分茂密,树杈相互紧紧偎依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厚厚的墙壁,这是一道颤动着的椏枝的墙,叶面滤过绿洲炎热的暑气,一股奇异的凉气或着木香扑面而来。 “传颂吧传颂吧?? 真正的名讳正逐渐掩埋? 祖先叮嚀的话语祖先咏叹的愿望? ? ?” 伊莉丝倏然睁开眼,倒吸一口凉气,也不顾伤处的不适,匆忙离开歇息处,来到熙攘的市集里,左右回望,像是在寻找甚么失去过的重要事物。 没有错的,虽然歌词不同,但这曲调……是久远之歌没错,千真万确。 「歌谣的……后半段。」伊莉丝震惊地脱口而出,隻身一人在市集上仓促地行走。脸上乌尔给的面纱意外滑落,她也浑然不觉,毫无自觉精灵脱俗的外貌已引来不少人注目,单纯欣赏的、恋慕的、不怀好意的……唯一值得庆幸的也就只有藏住一双尖耳的头纱仍完好盖着这一点了吧。 精灵是个美好也悲哀的种族,受到自然祝福的同时也注定了被覬覦的命运。这些事,伊莉丝流浪的百年间,看得多了。 “群星殞落之时盛开南方的沙漠之花呀?? 光影交叠之时照亮北方冰寒之炎请去寻找吧? 甦醒吧甦醒吧??? 交错的王冠与权杖?? 千年的封印花瓣与火光将成为指引?” 她匆忙的脚步最终停在一个巷口,三五个兽族的孩子正在嬉戏,口里哼唱的正是久远之歌的后半段。 「请问……那首歌是?」伊莉丝犹豫地向那几个孩子询问,生怕自己这个陌生人失了礼仪,惊吓了他们。 「哇!好漂亮的大姊姊!」那群孩童看见她愣了下,但随即一个活泼的猫类兽族女孩蹦踏着奔来拉住她的手,抬头笑道:「姊姊你是从外地来的吗?你长得真美,比赛米拉王妃殿下还好看呢!」 「那叫久远之歌喔,是先祖流传下来的歌谣。」一个有着熊耳的男孩说道。 其馀孩子见她和善,也纷纷靠了过来,东一句西一声的说起歌谣的三两事。伊莉丝只听懂了大概,也终于了解为何她行走于东西方百馀年都未曾听说过这首歌谣的原因。 久远之歌,是北方龙国与南方兽族才传唱的歌,而她因为乌尔的关係不曾涉足北方,所以才未曾听闻。 乌尔他,知道这件事吗?这手久远之歌只存在于南北方的原因? 「怎么到处乱跑。」一隻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无声无息搭上了她的肩膀,她没吓住,孩子们却被这突然出现的冷漠男子惊的一哄而散。 不过须臾,伊莉丝的手中又多了一条面纱,她轻声叹息,答非所问地说:「他们都被你吓跑了。」 「回去吃完东西再上路,我方才打听过了,帕米西安就在这个绿洲过去几里。」他将手中的水与粮食塞进她怀中,自个儿待在一旁纳凉。 看着他一副遗世而独立的样子,伊莉丝深切的觉得,两个有沟通障碍的人待在一处,还是少讲话的好,省的自讨没趣。 哎,她竟然都开始有些怀念聒噪的半兽族厨娘芝羽了。 伊莉丝临着他斜靠在破损的石墙,沉默地快速解决完吃食,又去市集上买了两匹座骑,前去寻找圣湖帕米西安。 「乌尔,能和我说说,久远之歌的由来吗?」因奔驰而吹动的风将她的发丝舞的飞扬,她转过头,清澈的眼眸直入他眼底。 乌尔顿了下,才低声说了个字:「嗯。」 -------------------------------------------------------------------------------------------- 被封印的塔与指引圣物的奇蹟 「从前位于盖亚这片大陆东西两侧的通天塔与堕魔塔在七千年前被摧毁时留下了两样圣物,一个是『神明的冠冕』,另一个则是『魔之权杖』,这两个圣物的功用是当初神、魔用来镇塔的封印宝器,一旦两者被移除,两座塔将再次通往所谓的天堂与魔界。」乌尔说着:「久远之歌,是前人所留下破除封印的线索,一旦在对的时机找到『南方盛开的花朵』还有『冰原之炎』,解除封印的方法就会重现于世。」 「那为甚么几乎从不有人提起过呢?」伊莉丝秀眉促起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这件事只有北方和南方的王族知道,百姓们只当这是祖先留下的童谣罢了。」乌尔清淡地说:「或许是他们想独佔吧,自古以来,没有甚么事比秘密更诱人的了。」 「也是……」她嘲弄地一笑。 绿洲由高低参差的建筑群缓缓变成一个黑点,景物又回归了单调的天地一线,他们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前方的沙地引跃透着点折射的光辉,波光敛艳,青色的湖可一望见底。 那是一座散发着神圣气息的大湖,幽静而壮丽,伊莉丝承认,她再没遇过比这里更不染凡尘的地方了。像是真的是由星光化成的一般。 「好美。」她讚叹,翻身下了骆驼,走近湖泊边缘。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到晚上,入夜后帕米西安的湖水就会如你的故事相同了。」乌尔见她似乎心情不错,便也微微轻快起来。 他们绕着湖畔逛,伊莉丝说着琐碎的事情,乌尔只是漠然听着,只是等待夜晚再度降临之时。 他要向她说一句话,说一句几百年前就该说的话。 伊莉丝屈膝坐在湖边一颗突出的岩石上,向他巧笑倩兮:「下午的孩子们告诉我,这叫做『星沙』。」 浅青色的湖水入夜后便得深沉,像是夜幕倾倒了深蓝色的墨水,将它渲染成奇幻的蓝绿色。 漫天星斗映在水面,与水底特殊的萤光藻类相辉映,形成一种梦境般虚幻的美感,像是一汪流水中拥有了全世界。 「不可思议……」她满足似地说,微笑回过头望着深后的少年,俏皮地问道:「南方之眼比之你们北方的极光,哪个更胜一筹?」 「各有千秋吧。」乌尔弯下身子坐在了她身旁,低垂的眼中异常温柔,又补道:「极光和星沙很像,唯一的差别便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中。」 「是吗。如果有那么一天,魔族像来的时候一样,忽然自北方消失了,那我还真想去看看。」伊莉丝感叹着。 沙漠夜晚的气温极低,万籟俱寂,黑暗中她感觉到乌尔如夜色泌凉的手反手握住她的。 那是不同于任何时刻的感情,不是并肩而战时救援的惊险,亦不是濒死时源自担心的温度,而是一种深入脊髓的繾綣。 几世纪前种下的一点爱性,已然经过悱惻缠绵、生死相依的一番锻鍊。 「你想去,我便陪你。」她的回应被密封于一个真诚的吻中,拥抱中,慕恋的话语中,几百年的陪伴化成一种天长地久的悸动。 她从一开始的吃惊转成了接受。 二百多年的岁月,她似乎开始明白了何为爱情,不同于利欧的两小无猜,也不同于对副团长尼克的崇敬,而是一种更温暖的东西,在他们心中各自发了芽。 “咚、唰。” 不远处幽蓝色的水中悄悄开出了什么,一样他们俩人未曾察觉的事物,一样可能牵动世界的事物。 --------------------------------------------------------------------------------------------- 沙漠玫瑰 凌晨,伊莉丝与乌尔身上侥倖逃脱魔兽摧毁的通讯水晶发来了一条紧急讯息,是副团长传来的,要他们即刻返回,似乎十年一度的四王集会即将在一星期后展开。 盖亚上较大的屠魔师工会照惯例接到了邀请,当然,也包含了他们的工会“寻物”,虽说这是场集会,不过实际上却更像是东西南北四王所举办的交际舞会罢了,不过就是跳跳舞、吃吃饭,说实在的在加入旅团后的五十年间他们亦是出席了集会,可确实在没见过四王间正经谈过甚么事。 想来都是些噱头罢了。 “沙啦、沙啦”伊莉丝提起靴子,赤足涉过了湖水,抬手捡起了一枝娇艳盛放的玫瑰,花朵几乎有巴掌大,不带刺,通体透着明丽的青蓝色。 像星沙一样的顏色。 「水中盛开的花吗?」她若有所思地说:「不是甚么好的回忆呢。」 「终于,歌词里的花朵还是现世了。原来,这些天就是它牵制了我的力量。」乌尔在她身后轻览她的腰,接过那朵玫瑰左右翻看说道:「昨夜似乎是刚好又满了一个千年,我想两座塔的封印,减弱了。」 「听你这么说,冰原的火焰也要现世了吧,如果魔族拿到手了,这世道是要不太平了,这朵花……先收着,回工会再说吧。」伊莉丝凝重地说,自随身的布包中取出一个附有魔咒的金属匣子,小心地将青蓝的花朵收藏其内。 乌尔似乎没什么在听,他只是拿起通讯用的魔水晶在她眼前晃了晃,慢悠悠地说道:「尼克发来的,起起这朵花,看来还得先解决那场舞会呢。伊莉丝。」 他的气息是温暖的,像东方的柔滑的丝绢曖昧地滑过她耳尖,麻痒的触感令她微不可见地红了脸。这一切她想起昨晚的那个吻,温柔而缠绵。 伊莉丝的话音却还镇定着,以微笑掩去了方才片刻的失神:「呵呵,不知不觉都五十年了,咱们工会的那个神隐团长今年会不会出现呢?说来,好像我连他的名子都不知道,你说怎么他就那么神祕。」 乌尔微微扯了扯嘴角,将距离拉开了些,依旧答非所问:「你脸红的样子挺好看的。」想了想又加了句:「有血色多了。」 「……最后那句话是多馀的。」 ---------------------------------------------------------------------------------------------------------- 东方,人族王国查恩镇,屠魔师工会“寻物”临时驻扎地。 堆积如山的公文。 这句话很好地概括了尼克身为副团长一天要进行的工作,不过这倒不是指天下每个副会长都与他相同。 一般情况而言,副会长这个职位只是一个位高权重的间职,但是尼克十分倒楣成了那个“非一般情况”的受害者。自寻物创建的几百年来,他一年到头见不了团长几次,据传他是云游四海,寻宝去了,而一切本该由团长处理上交给屠魔师协会的文件,十分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尼克头上。 「哎,豹类的傢伙真是随性啊。」尼克瞇起布满血丝的浅灰色眼瞳,烦躁地抓挠自己头顶一双雪白的狗耳,严肃端正的脸不怒自威。 没办法,谁叫他生来是个忠诚的犬类兽族人,既实力不如人,败于团长之下,基于天性,尼克服输的精神令他为这个工会毫无怨尤奋斗了好几个世纪。 “沙、沙。”积满纸张的办公桌上又被添了几张薄纸,虽然只是薄薄两张,却让尼克因数天未闔眼的怒气达到了巔峰。 「臭小鬼!我有让你进我办公室了吗!还有你这几张敷衍的报告书是甚么意思!」尼克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的拍桌,直起魁武的身子铺天盖地的就是一阵骂。 进来的人,正是刚风尘僕僕自南方赶回来的乌尔。 相比尼克的怒吼,他依旧很好地保持了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他冰蓝色的双眼剽了他一下,清冷地以一个字总结他所有的问题:「喔。」 说完,极为清雋的瀟洒离去,银色优雅摇曳的发刺痛了尼克的双眼。 “砰!咚!” “高傲的臭小鬼!!!” 红檜雕花的厚重木桌被尼克一把掀翻。当然,其馀的书架似乎也无法倖免,室内一阵粗暴的重物落地声及瓷器的碎裂声此起彼落,久久不曾平息。 乌尔自认颇好心地替他关上了门。 「副会长他还好吗?」伊莉丝刚从工会大厅另一头的医疗间走了出来,劈头便问。 其实经过这一路的调养加上她本身种族的优势,伤口早已大好,只是因为乌尔的坚持,她才勉强去领取了几瓶补充体力气血的魔药。 「他很好。」乌尔牵起她的手,只对她一人流露出了微笑,晚如春风化雪,丝毫没了不久前的厌世姿态。 他柔声拾起她一丝散发说道:「挺有精神的。」 「是吗?」伊莉丝回看一眼副会长办公室那扇隔音效果极好的厚实木门,松了一口气,笑的眉眼弯弯:「我本来还担心因为四王集会的关係他工作会吃不消呢,想来几天未曾休息了,知道他有精神那就好。」 「嗯。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乌尔牵着她在庭院漫无目的地乱逛。 「芝羽调的魔药很有效,已经没问题了。」伊莉丝点点头:「别看她平时只负责做菜,她其实是屠魔师工会间首屈一指的药剂师,声名颇盛。」 「那隻没有尾巴的兔子吗?」乌尔侧首问。 「乌尔,她是半兽族,没有尾巴很……」“正常”二字尚未说出口,她的话便被彩绘琉璃窗内丢出的木桌给打断。 “匡噹———” 她看着满地碎琉璃,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在庭园外圈绕到了办公室外的窗户,她好像隐约看到了副会长在公文间的背影。 「……乌尔,副会长真的没事吗?」伊莉丝怀疑地看像那个剔透如冬日的少年,他的神色未有变化。 乌尔点点头,不着痕跡地拦过她,带她走往另一个方向:「当然,他健壮着,别理他了。」 「……......」 -------------------------------------------------------------------------------------------- 魔女卡雅的封印 自南方回来后,他们并未有太多的时间休息。还有一个来自南方的大麻烦必须解决。 工会地下室中,在伊莉丝与乌尔、副团长尼克、魔女卡雅一日一夜的商讨下,南方的沙漠玫瑰被卡雅暂时封印在了一个能遮掩魔力气息的吊坠里随身携带着。 「吶,真是美丽的一朵花呢,是吧,伊莉丝妹妹。」卡雅娇媚的笑着,将吊坠举在眼前就着绿色的灯火欣赏。酒红色的桃花眼倒映着手中精美的银质吊坠,只见半透明的水晶里刻着一朵正盛放的花朵。 「但是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不是吗?」伊莉丝看着卡雅将项鍊大小的吊坠变成了耳坠大小,别在了她自己的左耳。 小小的水晶熠熠生光,细碎的亮点反射在她姣好的脸庞上,竟显出一种风情万种的明艳。 卡雅只是嫵媚动人地笑道:「呵呵,要是冰原之炎现世,这耳坠就能凑一双了。」 「别闹了,卡雅,要是敢弄丢我为你是问。」正当卡雅伸指反覆把玩耳边的沙漠玫瑰时,尼克十分义正严词地丢出了最后通牒。 卡雅不甚在意,只是对此嗤之以鼻,自顾自地扭着腰枝离开了储存魔物的工会地下室,当然,也一并带走了墙上悬掛以魔法点燃的灯火,整间储藏地下室随着她的离开瞬间转回漆黑。 「知道了、知道了,七百岁的老狗。」卡雅慵懒魅惑的声线自楼梯顶端飘下,黑红色的裙角融进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了。 如果此时的灯火是亮着的,伊莉丝肯定能目睹尼克黑下的脸与浅绿的灯光叠加在一块儿的奇怪顏色,甚至她都有种已经看到的错觉了。 「彼此彼此,六百岁不死的老女人。」尼克忍着怒气回道,快步就爬上了回旋的石阶。 四王会议十年举办一次,就位在整片大陆的中央城莫尔兰特,届时东方人族国王约翰、西方精灵王杰迪斯、南方兽族族长萨恩、北方龙王兰斯洛特都会前来。 只不过,这半世纪间的集会北方却实在无后人了,龙王已死,前来代表北方的如今也只剩下一些流亡的龙族王室旁系末裔、和流浪成为屠魔师的龙族子民。 据说旁系王室成员在莫尔兰德郊外有着姑且像是流亡政府的一个据点,只是,乌尔始终未曾想过去相认。 十年一次集会,参加了四五次,他每每都将自己一头象徵龙族的银发和一双代表北方的冰蓝的瞳仁以魔水晶掩盖成了低调的褐色。 无一次例外。 伊莉丝记得大约二十年前时忍不住问了他一次,只听他随口回说:『龙王兰斯洛特战败的那一刻,直系的皇室血脉也死了个乾净,这世间,再也没有甚么龙族的二王子了。』 她见好就收,也没细究下去。 「好了,伊莉丝妹妹,赶紧丢了那套骑装,穿上你的礼服。」卡雅穿梭在她那间房里,将一件显然全新的湖绿色礼裙往她身上一丢。 「嘖嘖,自我魔力练到一个新境界长生不老后,过了n个世纪,长这么美的女孩儿还可真少见。」卡雅一身红衬里的黑色丝绸礼服,性感而神祕,像一个勾魂的妖女,随便一个媚眼都能勾去把来个男人的魂魄。 她对着一面半身镜整理她那头柔亮的黑发,邪魅地笑道:「姊姊我和你打包票,你这张脸蛋就是在精灵族里也是极出眾的,若哪天你找到亲生父母认祖归宗后一定记得叫上我,好让我看看到底是怎样一对俊男美女生出你这个小尤物。」 「连个影子都没有,我要怎么找,要不是这双耳朵我都要怀疑我是玲兰老师的私生女了。」她从床边坐起,研究起繁琐的裙子,盘算着要怎么穿上身。 「玲兰……她吗」背对着伊莉丝的卡雅无声地说,手顿了顿,转眼又说起别的事来:「难得打扮的像个淑女,来,头发放下,我来给你打理,省得总有一堆小姑娘给你拋媚眼,男士都只拿你当情敌。」 「别说笑了,卡雅姐。」伊莉丝摇着头轻笑,又补道:「你让我勾来了鶯鶯燕燕,乌尔是该生气了。」 卡雅教她穿好礼裙,又拿起梳子将她头发的捲度梳整了下,编了个优雅的麻花辫,顺带加了点时下流行的发饰上去。 「别管那个脸是冰块雕的小子了,照照镜子。」她将伊莉丝推到了镜前,指着镜子里肤白唇红,优雅灵动的少女说道:「真是便宜了乌尔那小鬼,这么一朵娇花竟然就这么叫他独佔了。哎。」 「他其实也是很温柔的。」伊莉丝微微掩着嘴笑道,像是记起了甚么温馨的事。 「他只对你温柔吧。」卡雅懒懒地说:「总算一张脸还配得上你,只要别那么冷淡毒舌,倒也是个绝世佳公子一枚。」 伊莉丝不予置评,只是“呵呵”地轻笑着。 「好了,是该出去了,免得那条老狗又开始吠。」卡雅推算了下时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推门而出,准备去工会大厅啟动传送法阵。 先前将全员集合花费了不少时间,尔后又处理了沙漠玫瑰的事。如往年一样,用正常的方法去是赶不及了,好在副会长尼克有先见之明,几天前就命卡雅开始编写传送阵,反正什么高级的法器他们是不缺的,毕竟是个长年冒险的工会,有了这些辅助,使用“转移”这个高级魔法自然也不在魔女卡雅的话下。 大厅里站着寥寥数人,本来寻物虽是杰出的一流驱魔师工会,团员却特少,加上素未谋面的团长总共也才不到十人。 大厅中卡雅咏唱的声音令人莫名心安,脚下转动着的法阵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像是草原上大量的萤火虫同时飞向星空,浪漫的华美,令她想起在沙漠帕米西安的星沙。 「你今天很美。」乌尔握起她的右手,耳根处有着一抹浅淡的可疑红云。 「乌尔……」 伊莉丝张口正想回些甚么,一个十分有活力却煞风景的声音突然在她和乌尔隻间冒出:「吶、吶。如果你们两个生了小孩的话会不会跟我很像啊,啊哈哈别看我这个样子,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其实是龙和精灵的混血呦,怎么样,有没有吓一跳啊?第一次知道耶,喔呵呵呵呵呵。」 声音的主人一头显眼的红发,扛着一把雪亮的长枪,正没心没肺地笑着。平心而论,他的长相依现在姑娘们的审美观而言是属于那种带点坏男孩气质的酷美男,只可惜说话恁没涵养恁是缺心眼,可惜了他的优良基因,所作所为真是万分的对不起他的父母。 乌尔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连话都不屑讲,倒是伊莉丝还是挺善良地替他圆了场:「克里安。」 「嗯?」 伊莉丝诚恳地看着他说:「如果会真的发生这种事,那我寧可不生小孩,不然若是因为我一念之私让他来到这世上受人鄙视那就太可怜了。」 说完,卡雅的咏唱赶巧结束了,几道强光骤起,遮挡住了克里安的表情,话虽如此,谈话还是没问题的。 「哼哼。果然你也觉得跟那种冷冰冰的傢伙生出的孩子不会好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我?本大爷可是风流倜儻、玉树临风、万里挑一、知书答礼的翩翩美男子呢。」显然,伊莉丝低估了他的脸皮厚度了…… 此人……喔,不,是此半人半龙脸皮之厚,非寻常可理解。 「走吧。」乌尔黑着脸将伊莉丝从停下的法阵中拉走,逕直走向四王集会地点的城堡石阶。 「知书答礼是用来形容女性的,红毛白痴。」被留下的克里安只感觉身旁一阵凉气略过,侧身一看,伊莉丝已然消失,方才“走”过他身边的是幽灵武器工匠菲比,她轻飘飘地飞去,不忘回头向他补刀。 可惜这愣是没太大作用。克里安是个天生不知尷尬羞耻为何物的生物,自然不受打击,更何况菲比长的很可爱,甜到他心头去的那种,和他搭话他反倒开心。 「喔哈哈哈哈,也是有这种用法啦。」他大笑几声,扛着长枪,三步併两步地也跟了上去。 -------------------------------------------------------------------------------------------- 四王集会 城堡通体是由白色大理石所打造的,灯火通明,黄金宝石无数,极尽奢华之能事。一道长长的白色雕花长石阶直通中庭,沿途走去,奇花异草,竟是成功培育了东西南北四方的特有花卉,百花争妍,晃眼无比。 舞厅内,美食香檳是不会少的,宫殿内的侍者将他们领到了屠魔师工会的那一区宴席,从无数礼服与谈笑间望去,三位国王、王妃及北方的落魄旁系王族们立于整间舞会厅最僻静却也最精緻的玻璃厅房内,似乎是在议事。 装饰的用的花苗枝藤掩盖起他们大多数的脸孔,使得伊莉丝看的不甚真切。 「又来了,羽翼被压制的感觉。」乌尔忽然说道。 「是因为卡雅在你附近吧,虽然被封印了,但小范围的影响还是没问题的。」伊莉丝想了想,随口说道,并不是太在意。 乌尔有些心不在焉,淡淡地说:「但愿是吧……」 「打算出去晃晃吗?」伊莉丝抬起一双湖绿色的眼,美好地朝乌尔微笑:「像歷次的四王集会一样。」 她知道乌尔在忌惮甚么,也知道在厅里待得越久乌尔龙族二王子的身分就越有可能被认出,外人虽不识得他的长相,可是伊莉丝知道谁识得———龙族的残存王室。 他们可全都来了。 「好。」他简短地说,像他们之间的每一个十年一样,以一个简单的字,砸入她的心湖中。 他从那些椅子后面绕出来,紧紧地搂住了伊莉丝的腰,带着她走过无数香风弥漫的佳餚。 混杂着各种种族的群眾看上去,让她觉得整个房间其实是静止的,只有他们在移动,好像她看不见他们的脸,只看见华服美酒、吟游诗人们喧嚣的歌唱。 忽然,裙子飘起来,蜡烛上开始散发出的浓烟和油气———这一切仿佛把整个房间变成了一幅随时会移动的油画。 高跟鞋与靴子后跟响着清脆的声音,没有人想起忧愁的事情,就那样静止地站了一秒鐘,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世界又回到了它的轨道上。 他们绕去了熟悉的花园,掀开垂掛的紫藤花帘幕,那里有一个白色的圆形凉亭,晶莹剔透的玻璃罩细细雕琢了整个大陆盖亚的源起、通天塔与堕魔塔的故事。 她走了进去,抬手让手心贴在亭里的玻璃上感应着。是冰凉的。 好一会儿,她在似水的月光下翩翩起舞,湖绿色的裙襬旋转着,在半空中画出了耀眼而诱人的弧度。 今天的伊莉丝很美,比往常都美,尤其是当月光洒在她略具透明感的肌肤上时所浮现出的光泽。 像暖玉,又像北方的初雪。 乌尔忽然有些庆幸她不是在舞厅里,而是在这座幽静的花园、在离他几步之遥的面前,任他独佔她所有的惊艷与风情。 「歌唱吧歌唱吧??? 让时光走在生与死的交界上 ?? 世界初始的神世界终结的魔? 高塔崩塌之时神的冠冕遗落西方? 生灵分散之时魔之权杖沉没东方?? ? 传颂吧传颂吧?? ? ? 真正的名讳正逐渐掩埋??? 祖先叮嚀的话语祖先咏叹的愿望?? 群星殞落之时盛开南方的沙漠之花呀? 光影交叠之时照亮北方冰寒之炎请去寻找吧 ??? 甦醒吧甦醒吧 ? 交错的王冠与权杖?? 千年的封印花瓣与火光将成为指引? ?? ?」 她的嗓音有着森林里特有的乾净、清灵,像山涧静静流淌,又像微风风乾眼泪的温柔,轻轻和着古老奇异的歌谣,十分动人心弦。 「久远之歌……」听着曲调,他居然莫名地想起了远在北方的那座冰冷的古堡,他温柔但软弱的母妃,也经常唱起这首古老的童谣。 在一片冰冷的大雪,在一个强顏欢笑的眼神里,孤独地唱着…… “吼!!!” “呀!!!” 尖锐的咆啸以及惨叫声在这个祥和的白色宫殿中响起,恐惧与血腥,似乎正急速扩散,浓烈的不安,打断了伊莉丝的歌声,以及乌尔的沉思。 他们同时抬起了头,乌尔下意识将护在伊莉丝身后,“鏘”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剑,他蹙眉低声说道:「舞厅里,有魔兽。」 「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伊莉丝习惯性将手伸向背后,却忽然意识到她今日没有将弓带在身边的这个事实,只好作罢,改将手伸向了腰间的一把短剑上。 --------------------------------------------------------------------------------------- 入侵的魔兽 「怎么会这么多!?」伊莉丝与乌尔绕出花园,才发现连中庭都佔据了各式魔兽,战斗的群眾与逃跑的宾客被大量的威胁围的水洩不通。 「你说。」乌尔疾步向前,倾身倒劈,将一个飞鸟型的魔兽砍作两半,又接着道:「想怎么办。」 伊莉丝笑笑,很快的也拔出腰间利器投身于争斗之中。 「当然是杀进去,卡雅他们都还在里面。」短剑“唰唰”地被她反手握在手中,化成一面银亮森寒的光幕,不停来回杀敌。 魔兽妖蓝的血液却一滴也没沾上她的裙摆。 高贵的礼服,精緻的武器,她彷彿正演绎着一场绝美的剑舞。战斗于她,在百年的岁月间,已然融合成了身体的一部份。 「我都三百五十四岁了,还怕几隻魔兽吗?」她俐落地侧踢一脚,踹开深后的威胁,转眼间又回身将剑身捅进另一隻魔兽的要害。 那狼头熊身的魔兽抽蓄了两下,“喀拉”地,从心脏出喷薄出大量莹蓝色的液体。 「也是,成为屠魔师五十年了。我也快满四百五十岁了。」乌尔喃喃地说着,忽然有些释然。 他现在是屠魔师,是精灵伊莉丝的伴侣,那个龙族的二王子乌尔˙卡雷顿已经永远的死了,北方的责任,不再是他的了,而是属于舞厅里那些旁支的后代了。 他和伊莉丝配合的很好,力量型的魔兽就交给速度见长的伊莉丝,速度型的魔兽则交给了力量见长的乌尔。 血脂与断肢在接连不断地空中翻飞,好像将原本纯净的月光也逐渐染成了死亡的顏色。 尸体摩擦金属后随之而来的刺鼻气味也瀰漫于空中,竟莫名地像是连日大雨后的霉味。 大约在他们杀上阶梯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阵星火燎原的景象。 “轰隆!”舞厅内,不知哪个魔法师使用了炎系的攻击魔法,浓浓的硝烟味就连尚在是外的伊莉丝和乌尔两人都嗅得出来。 「……」闻到了烧焦味的伊莉丝敏感而快速地瞥了一眼手中沾满魔兽血液的刀刃,脑海里竟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幼年时在通天塔的噩梦。 「可恶……为甚么,这个场面……好像、真的好像……」她紧咬下唇,手里动作更快了,湖绿的眼里凝结成霜。 此时的在战斗中立于不败的她,已经没了刚才翩翩起舞的女儿家姿态了,现在的她是一个横行战场的骑士。 在午夜清凉的空气中、在燃烧的华丽宫殿旁,绽放出她穿梭生死时特有的丰采。 “呀!呀!呀!”城堡入口处宽敞的拱门大开,里头衝出了一个浑身散发腐臭气息、模样在刚才的怪物中最为可怖的魔兽,牠张开浊黄的尖嘴,黏长的舌头露了出来,自尾端有着红点的小孔发出了婴儿般的尖叫。 「那隻是『妖王』。」乌尔并肩站在她身侧,促起了眉头,将手中着长剑握得更紧了些,指节嘎嘎作响。 「情况有点不妙啊,最高级的魔兽竟然出现在了最和平的莫尔兰特,魔兽们不是向来只在四方边境出没的吗?」伊莉丝咽了口口水,开始后悔下午时因听信卡雅的话而未带弓箭的决定。 她不禁深深地反省自己的草率。 时间显然急迫地不容他们再多加思考,随着妖王再次鸣叫,一道带有极大破坏性的红光瞄准他们袭来。 “轰隆隆———”大理石雕製的坚硬石阶被粉碎成烟尘,名贵的花草亦是烧得精光。天空中一片暗红的馀光,让她联想到了乾涸的血跡。 伊莉丝和乌尔险险地站在石阶旁的花圃台上,额角皆是出了好些冷汗。如果再晚一步,只怕他们是无法完好地站在这里了。 「那条路行不通,我们跳窗进去。」乌尔用剑尖指了指塔楼旁彩色琉璃的窗,对她说道。 「嗯。快走吧,那傢伙挺让我发毛的。」伊莉丝跟在他身后跑去。 “呀!呀!呀!”妖王仍在原地不动,但带着浓稠黏液的秃眼却准确的对准他们,尖嘴直直拉开,一路裂到了耳下,朝他们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 乌尔并没有见到这诡譎的一幕,却正巧给伊莉丝撞见了。她不禁又更堤防了一层。 为甚么……牠不追来呢? 「我目前存下的力量大概只够支撑我们两个飞到窗边。」乌尔将伊莉丝打横抱起,展开一双巨大的龙之翼,腾空而起。 「不会暴露吗?」伊莉丝反射性的想去看他冰蓝色的双眼,抬头,却发现是柔和的褐色。 对喔,他出发前就已经用魔水晶处理过了。她懊恼着自己糟糕的记性。 「无关紧要了,再者,他们不见得有心力去注意我。」塔楼的窗户虽高,但乌尔飞得很快,一眨眼便到了。 他先放了伊莉丝上了只够一人站立的窄小窗台,打算等她先进去,自己殿后。 「呜厄……」刚抬肘击破窗面的伊莉丝动了动耳朵,捕捉到身后的细微不妙声响。 「乌尔!!!」她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急速下坠的残影,弓箭手良好的视力让她看到了乌尔破损的翅膀,以及牵掛血丝的唇角。 是他替自己挡了致命一击!!! 她瞳孔紧缩,毫无犹豫地放弃进到有大量高手较为安全的室内,选择勇猛地回头飞身跳了下去。 「抓好!」伊莉丝在飞舞的发丝间大吼,清亮的吶喊贯穿了破碎的空气。 她一把撕开丝绸制的裙摆,将绵长的碎布条甩向他,另一手则是抬起短剑用尽全力扎进塔壁间的缝隙。 “嚓———” 好在她手中这柄短剑虽不是削铁如泥的宝贝,却也是切刚断金的利刃。镶嵌进塔壁的短剑生生止住了他们下坠的情况。 “咿!呀!呀呀呀!!!!”没等他们喘上几口气,暗红色的光再次闪耀于夜空之中。 「不好!」伊莉丝凌厉地往下一瞥,果真又看到了妖王不怀好意的笑。 阴森,好像不挑出亦点生灵中本能蕴含的黑暗面就不罢休的眼神。 深吸口气,估量着离地面也不远了,她果决地放开握柄,双脚往塔楼一蹬,拦手抱紧了乌尔伤痕累累的身驱,打算以自己的身体给他当缓衝垫。 灿烂的光束将他们刚才所在的塔壁以及伊莉丝的短剑炸得舞影无踪,无数的大理石碎屑雨点似的飞落而下。 呼啸的风声里,伊莉丝听见怀里传来一阵虚弱但愤怒的声音:「你傻了吗!」接着她感觉眼前的景物急剧转换,整个身子在半空被翻转了一圈,由保护者,转换成了被保护者。 乌尔抱她抱得很紧,像是燃尽了生命在拥抱她,好像下一刻就是他们两人的诀别。 这瞬间,就是他们的天长地久。 「别忘了你说的话。医者,不能自医。」落地前,她听见了头顶传来这句话。她不禁红了眼眶。 「对不起,我太笨了,真的……太笨了。」温热的水线滑过了眼眶,飞散在莫尔兰特的优美的夜空中。 滚落在地的伊莉丝并未感到疼痛,她感觉像整个人撞在了一片海绵上,软绵绵的不如地面坚硬,可正是这样,才更让她心慌。 「乌尔!」她一个侧翻滚后从花丛边狼狈爬起,扑跪到乌尔血跡斑斑的身体旁。 她将手虚放在他的身体上方,很快,澄黄乾净的光晕自她的双手散发、传递到了乌尔重创的伤口上。 涌出的鲜血被明净的光流驱赶回身体,外翻的肉片正合拢、消逝,留下一条白色的细线。当然,最重要的,冰龙的翅膀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修补,由骨头乃至鳞片飞速復原。 「乌尔。」她轻轻拿起他的配剑,在他的颊面印了一吻,伤感决绝地低语:「我爱你,只可惜我们在彼此坦白前浪费了太多时间;只可惜我们初见时我还是个孩子,只可惜那时的我还不懂甚么是情、甚么又是爱……」 她是很想替他把伤疤都治好,但喜怒无常的妖王随时都有可能攻击,她没有时间了! 「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说的了。」伊莉丝又重复了一次。 一些重大、可能留下后遗症的伤她都治好了,血也止住了,接下来就算她……真的不在了,只需要服用芝羽的药剂,相信不足两天便能康復。 「妖王。」她直起腰桿,跃到了残破的石阶上,光洁的剑身反射出她美丽凛然的侧脸。她抬剑向前指着眼前最兇恶的魔兽:「你的对手,是我。」 妖王向她咧开充满阴气的微笑,那笑容里,彷彿包覆了世界最深层的一切黑暗与恶意。 “咿呀呀呀———”最纯真的孩童的声音,却传递着地狱底部最污秽的邪念。 -------------------------------------------------------------------------------------------------- 月夜下的援助者 「你这傢伙,难道有智慧吗?」伊莉丝轻盈的步伐穿梭于暴雨一般的緋红光束间,手中的长剑是越刺越急了。 她身为一个弓箭手,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最有效地置对手于死地,理想的状态便是一击毙命。 简而言之,伊莉丝找敌人要害的本事,无疑是出色的,这点很好地补足了她使用不称手武器的缺点。 「好险。」又一波猛烈的攻击过后,她的裙摆烧掉了半截,再加上她撕掉的那半,这条裙子已经彻底地变成短裙了。 她明确地感觉到这隻妖王的不一般,她不是没遇过妖王,而是没遇过“这样的”妖王,眼前的这只恰恰打破了她所有的认知。 同样残暴,却有了初步的智慧,懂得来回移动瞄准她弱点攻击。 策略性、危险性非同小可。 妖王的利爪朝她门面攻来,而她灵敏地回挑剑尖架开力道,顺势蹲下身子,就是一串凌厉的回旋踢。 “呜呀呀!!!”妖王象牙色的爪子再次与伊莉丝手中横举的长剑僵持在了一线间。 手中传来的厚重压力令她有些恼怒的咬牙:「我说你,流了那么多血怎么还是那么灵活……」 随后,清脆的击打声落下。“乒乓———”锐利的剑锋削去了一截魔兽苍白的指爪。藉着方才她攻击的反作用力,她大大地向后跃了几步。 「剑啊剑啊,拜託,听我的话吧。」伊莉丝贴着剑身,用最真挚的情感祈祷着。 她感觉得出来乌尔的这柄宝剑是有灵性的,当然不是指童话故事里的那种剑灵那样不可思议的事。这仅仅只是一种气息罢了,和所有有些年头的武器相同,会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排斥非拥有者的使用者。 好比她一样。这是她长期使用武器战斗得知的结论。 ———请发挥出你最大的威力! ———庇佑你的主人乌尔! ———助我打倒眼前强敌! ———请倾听我的声音吧! 「还是不行吗?」睁开眼,她认命地压低身子向前急衝。「罢了,放手一搏吧。」 倒塌的树木与石阶边,一阵剑与魔兽利爪的高频率地交锋“鏗鏗鏘鏘”地响彻天际。 始终没人自城堡中走出来。看来她是别想等到援兵了。 她馀下的选择,似乎……只有赌命了。 「那种红色的光束你似乎也不能连续发射呢,是吧,妖王!!!」剑锋高高抬起,她修长的身子跃的极高,用尽全身的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往妖王那张丑恶的脸面劈去。 「去死吧!!!」她斗志高昂的吶喊,眼里闪着精光。 “呀呀呀———”妖王回应着。这次牠的嘴角已经咧到了眼窝下方,发出了一连串像是笑声的的弔诡叫声。 那张脸配上牠自己也满是窟窿的身子,显得格外噁心,不过牠看起来显然分毫感觉不到痛的样子。 妖王这种魔兽最大的特点就是,生来就是能破坏一切直到消亡为止的怪物。 「糟了,低估牠力气了。」伊莉丝赶紧回剑格在胸前,护住上身,但还是给牠两隻爪子掌搧制老远的地方。 湖绿色的身影像在翱翔一样,轻盈优雅,像吟游诗人想像中的妖精,飞舞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 痛。几乎难以承受的痛。她的背部在破损的石阶面摩擦,滚出了老长一道血痕,浓浓的、她自己的血腥味縈绕在鼻腔间。是咸的。 她好像已经没法战斗了。 迷离的视线间,她感觉透过了时间与空间看到了小的时候,西之森的边境旁,那个像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的银发少年。 看到了他们初次邂逅的那一刻。 看到了几世纪间一起战斗变强的血的岁月。 看到了在南方观望星沙接吻的许诺。 「乌尔。」伊莉丝没有哭,而是笑着的。等待夺命的红光击杀自己。 「哎———」一声低沉而磁性的叹息,似哀婉又似狂喜。 伊莉丝的视线前方多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和同样漆黑的斗篷。不知道为甚么,她总觉眼前这个男子似乎是她认识甚至是熟悉的人。躲在她的记忆里,向她静静招手。 好想睡啊…… 她真的很累了,血液与体力的过度消耗让她的眼皮有如千斤压顶,她只隐约看见远处一道黑色的残影正拿着方才她手中的,乌尔的剑,隻身与妖王剧烈的缠斗在一块儿,而战况十分明显地早进入了白热化。 假如伊莉丝还清醒着,她必定会欣赏得慷慨激昂吧,只可惜她没这个气力了。 ———「莉莉,你没事就好。」失去意识前,似乎有谁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庞,在她耳边这样说道。 ———「好久不见。」那个声音沉默了下。「五十年了……我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长大后的你。」 ———「呵呵,过些时候我会来接你,记得乖乖等我喔,我的新娘。」 新娘? 那是什么意思? 等等!别走!把话说清楚! 「等等............」张开口,却像是囈语般细微,根本传达不到远方。 她吃力地将手抬起,手心里碰到的却是没有温度的金属剑柄。 ------------------------------------------------------------------------------------------------ 失窃的冰原之炎 「伊莉丝!伊莉丝!!要是你赶弄丢自己的小命我绝对不会放过……咳咳咳咳———」 「喂,小子,身体还没完全恢復还那么激动,哎呀,又咳血了,一边去一边去。」 「伊莉丝她只是体力消耗过度加上大量失血而昏迷罢了,喝喝魔药就没事了,倒是你,乌尔,内伤还没好就别乱动,卡雅说得对,快去躺好休息。」 「哈哈哈哈哈!!!冰块脸竟然会关心人耶,喔呵呵呵呵!!!太新鲜啦!!!」 「闭嘴!再吵我就用你的长枪把你钉在城门口。」 「克里安,小心下场和那隻魔兽一样喔。」 「…………」 「话说这丫头挺强的,竟然单枪匹马取下妖王首级,平时怎么不见她这么神勇。」 伊莉丝漂浮于一片意识的海洋里,好像过了一辈子,又好像隔了短短的一瞬。周围似乎有许多声音在喧闹,还有脚步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嘴里时不时被灌进了苦涩的药水。是芝羽吧。她想。 她睁开眼,看见一片奢华梦幻的床顶,和四周精緻的摆饰,这里似乎不是她在工会里那个种满花草的简朴小房间。 「……我在哪?」伊莉丝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始思考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 是了,她是在城堡前中庭的石阶受的伤。所以这里……是城堡里的房间吗? 「你醒了,伊莉丝。」一道清冷的男音说道。随即她落入了一个泌凉地怀抱,是冷的,却带着一股温柔的淡香。 「对了!乌尔!你没事吧!翅膀怎么样了!」见到他的伊莉丝慌忙地抬头,伸手就往他背上原本应该是翅膀的地方摸去,但乌尔已将翅膀收起,她只摸到一片平滑的布料。 「先担心你自己吧。」乌尔一把揭下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按回了床上,又吩咐道: 「你先休息一会儿,养好体力,等会儿谁来问你问题,照实说就是了,其他多馀的就不必开口。别怕,有我在。」 「……我昏倒后发生了甚么事了吗?对了,那些魔兽是怎么出现的?」她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个身,看向一旁握着她的手的男子。 「宾客里出了内奸,混进宴会里趁机窜改了城堡四周的转移法阵,将它们的定位连结到了四方边境,所以才会有源源不绝的魔兽入侵,好在现场的魔与和巫师不少,很快就阻止了情况的恶化。」说到这儿,乌尔停顿了下,眼神幽暗,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告诉她:「记得冰原之炎吗,在北方的那些傢伙手里,不过,被抢走了。」 「原来是这样啊……」想到乌尔力量的再次失灵,伊莉丝露出了了然的表情。「那见到幕后黑手了吗?」 「是一个黑色斗篷的兽族男性。」乌尔这般说着。 黑色斗篷的兽族男性?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与妖王激烈战斗落败时,如鬼魅一般的那个救星。 ———「莉莉,你没事就好。」失去意识前,似乎有谁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庞,在她耳边这样说道。 ———「好久不见。」那个声音沉默了下。「五十年了……我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长大后的你。」 ———「呵呵,过些时候我会来接你,记得乖乖等我喔,我的新娘。」 新娘。这两个字沉沦伦地压在她心头。 这个本应带着少女式梦幻的字眼,在满地碎石与鲜血的的画面中被轻易说出,竟意外险露着难以言说的不祥气息。 还有那个亲暱地叫着她小名的傢伙……究竟是谁? 「我想我见到过那个窃盗者,他在我被妖王重创时救了我一命,在城堡前打败妖王的并不是我,是他。」伊莉丝看着如今好端端悬掛在乌尔腰间的雪白长剑,想起了那个黑衣男子挥舞着它的模样,总觉得刀光剑影间很是眼熟,却不大敢去妄自猜测。 「而且看他的反应,好像是认识我,还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但我却没来得及看清楚他是谁?」伊莉丝将视线转回了床顶,懊恼地向乌尔说道。 -------------------------------------------------------------------------------------------- 内奸X新娘X盘问 「熟人?」乌尔的眼里晦暗不明,追问道:「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是他的新娘,过段时间后会来接走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伊莉丝就这样顺势说了出来,丝毫未察觉到乌尔彻底黑下的脸。 他一个翻身就上了床,跨坐在她身上,两手撑着床面,冰蓝色的瞳孔很深邃、很热烈,吐出的寒气覆盖在她的皮肤上,竟產生一种滚烫的触觉。 这是他现在给伊莉丝的感觉:炙热,儘管这个词用在来自北方的他的身上十分不伦不类。 「我不会让他带走你。你也不许跟他走。」乌尔尖锐的牙齿轻缓地在她娇嫩的脖子上研磨,语气曖昧又危险:「只有一个理由,伊莉丝,因为你首先会是我的妻子。」 「乌尔……别在这里,等等,我们根本还没结婚!!!你在乱咬甚么!!!给我起来!!!」被压在身下的伊莉丝破天荒地红透了脸,白皙的双颊如同扑了腮红,是粉色的,像一颗等待被採擷的甜美果实。 诱人、充满魅力。 乌尔闭上眼,将头埋在她柔顺的发间,克制地控制他自己紊乱的气息。良久,一直僵着身子不敢动作的伊莉丝才听他附耳说:「等你休养好,行动自如后,我们就结婚。」 温润的气息伴着落下的语句拉开了距离。伊莉丝的脖子赫然上多了一条由数个金属环相互叠加而成的项鍊,通体的银色,精细的坠子外圈刻了长长一串古语,回绕着正中心可以转动的金属环,那上头是一个雪花与龙混合的图腾。 乌尔依然是那个姿势,漫不经心地抓起她一綹发在手中把弄:「这是龙族王妃带带相传的饰物,带上了它,你就是龙族的媳妇。」 「这是给我的吗?」伊莉丝微睁着眼,嘴角噙着丝笑意地看向他,打趣地说着:「但我可是纯种的雌性精灵,不是龙族女性喔,这样也没问题吗?」 「你是我的妻子,这条项鍊要给谁我说了算。」乌尔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在她的笑容里与她的唇舌缠绵。 她像乘在一艘由他掌舵的帆船上,航行于暴风雨之间,浪花很强,剧烈的拍打船身,像要掀翻那艘脆弱的小船,狂风骤雨间,帆面被吹的呼霄颤抖,无数的雨滴滑下了平滑的布面,留下长长一条印痕………… “喀擦。”房间的门十分煞风景地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板着脸说道:「繁衍后代固然重要,但还请二位接受调查后再继续进行。」 房内吻的热烈的两人身形顿了顿,顿时分开。其中乌尔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冷冷的瞪视着门口的那人,不甘不愿地退回床边的座椅上。 伊莉丝则是略略的窘迫,轻咳了一声:「失礼了。」随即恢復冷静地打量闯进房内的人类男性,还有其身后似乎是在场几位王派来的亲信。 嗯。黑发灰眼,人类年龄二十岁以上,整齐的军装,和尼克一样严肃却更冷峻的表情,紧抿的薄唇看起来很薄情。 古板的男人。伊莉丝评价着,以她三百年以来看人的经验而言,这类的人相当难相处,基本都不大爱搭理人。 「驱魔师协会督察员,罗夫?塔森。幸会,伊莉丝小姐,久仰大名了。」那位督察员罗夫伸出右手,似乎是要和她行握手礼。 「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罢了,没有什么好久仰的。」乌尔十分不给督察员面子的将她两隻手都捏在自己手里,扭头盯着墙上的油画,好像完全不将他们的对话听在心里。见状,伊莉丝只好硬着头皮向罗夫客套地笑道。 「无名小卒吗?这些话从“奇蹟的巫女”嘴里说出来可不怎么值得信服啊。」罗夫皮笑肉不笑地说。 「还有那位“魔兽送葬者”先生,同样声名远扬。」 「行了,有话就直说吧。」伊莉丝叹了口气,不厌其烦地说。她实在不喜欢被人叫作巫女,那种跟神明使者的称号扯上关係的感觉她不是很满意。 毕竟通天塔一事后,她连带对留下圣物神族也產生了反感。 「这样吗,那我就不客气了。」罗夫走到她床边,拿出了一本记录本问道:「魔兽出现的时候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城堡的花园,那个玻璃亭子里。之后回到城堡的途中,和妖王对上了,结果如你所见,战的两败俱伤,我很狼狈的昏死了。」 「妖王?」罗夫?塔森点点头,“沙沙”地在纸上记下了什么,眼神透着犀利。「据我所知,你是在台阶上被发现的,而那个妖王的尸体被砍成了碎块、首级被掛在树梢上,这也是你做的?」 「是的。」伊莉丝回答的很坦然,并不打算供出那个黑衣男子。这倒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品德,而是她清楚坦诚相告这件事是对她极为不利的。毕竟那黑衣男子是引起骚乱的根源,舞厅里丧生无数,却独独救她一命,若这时她再说与他素不相识,那也未免太过可疑。 最坏的情况就是被当成替罪羔羊接受制裁。面对四方势力的迁怒,儘管有相熟的精灵王在场,一条命甚么的肯定还是保不住,一个弄不好还得让工会的人陪着她淌下浑水,不,恐怕到时候已经算是血水了吧。 装作不知情,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你好好休息吧。」闔上记事本,罗夫?塔森督察员阴阳怪气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旁沉默待命,十分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手下们扬长而去。 「对了。」他在握上门把的那一刻停顿了下,疏离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转告你们的同伴,就说被扣留的“寻物”成员都可以回去了。」 罗夫?塔森走后,室内回归了一派祥和。乌尔知道伊莉丝因为种族天性的关係,不喜欢待在没有半点天然气息的密闭空间内,就连房间都是装饰满花草的,所以特意将厚重的红色丝帛窗帘拉开,让城堡外自然的光线透进来。 感受到阳光的伊莉丝将视线移往窗外,天空很蓝,很美,让人心里不自觉地放松,但她知道,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像一隻隻看不见的手将她拖往更复杂地深渊。 ------------------------------------------------------------------------------------------------ 变化的关係 四王,不,应该是说三王与驱魔师协会的人,办事效率极高,被邀请而来的工会排除嫌疑后,在第二天就陆陆续续地被放行了。 这之中也包括寻物。 服下大量高级魔药的伊莉丝在回公会休养几日后,身体情况就已大好,只是她依旧被禁止接下任何委託。理由是要她养伤。 「伤口真的癒合了。」伊莉丝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在她房间门口不放行的乌尔,转过身去,稍微将雪纺纱的上衣拉开了点儿,露出了凝滑如脂的皮肤。 她毫不扭捏地指着后背:「你看,连疤都没留下,芝羽的魔药很有效吧。」 「笨蛋。」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声斥责道。她感到自己的上衣被猛然拉下,甚至盖的比原来还严实。 「怎么了?」 「以后不准在男人面前露出过多肌肤。」乌尔伸指在她脸上一掐,像一个兄长在斥责不懂事的妹妹。 「原则上你并不是“男人”,真应该说的话你应该是“雄性龙族”。」伊莉丝轻笑揶揄道,站在房里的花架旁,模样澄澈而美好。 「别顾左右而言他。」 「知道了。」她推开茶几旁的椅子,伸手环住他的腰,微笑却不解地说:「我记得小的时候在你面前洗过澡,你就那时没说甚么,怎么今天反映这么大。」 乌尔叹了口气,轻拍着她的头:「伊莉丝,这里不是单纯的西之森了、而你也不再是小女孩是少女了,是我的疏忽,以前没好好教你外面的事。」 最近的世道不太平,既有古代预言成真的事、还有那个神祕黑衣男子的事,他似乎不能再像往常流浪时仗着有自己在身边,就没教导伊莉丝一些世故地常识。 乌尔知道,伊莉丝了解人心险恶、了解如何和魔兽战斗、了解运用多种兵器的方法。但她不瞭解自身的诱惑力有多强,也不清楚男性欲望将会对她造成的巨大威胁。 她就像一张洁白的纸,激起了想将她染上色彩的各式慾望。 「我毕竟是雄性,教不了太多,或许你该去问问菲比。」他本来是想说卡雅,又怕伊莉丝被带坏,而厨房的那隻兔子搞不好也不懂,想了想,竟是那隻幽灵最合适。 「好好。我的好哥哥。」她诚恳地点头,叫出好久没说出口的称呼。「所以我可以出门了吗?」 「不行。」 「…………」 -------------------------------------------------------------------------------------------------------------- 副团长尼克自从集会后神色就十分的不自然,尤其是在听伊莉丝描述完那夜打到魔兽的男子后和他不知所云的承诺,他的状态就更为古怪了。 尼克的工作时间更长、因不明原因开始回避伊莉丝,甚至不抱怨乌尔敷衍地报告书,还有一点,就是绝口不提失窃的冰原之炎,只是更加郑重地命令卡雅收好沙漠玫瑰。 这样的情况大概延续了整整三个月,这期间,伊莉丝也被允许可以继续接受委託,而工会的据点也再次进行了移动。 除此之外,一切平安。仍然是屠魔赚赎金,偶尔休息日也像个少女一样地谈情说爱,好像数个月前的事,真的都成了过眼云烟。 「最近突然觉得天下太平了,芝羽。」收拾完工会位于莫尔兰特郊区的房间,伊莉丝走下楼,穿过清幽的花丛,看见厨房里正忙碌地厨师兼药剂师小姐。 她趴在有紫苏香味的窗口,看着那隻娇小、绑着马尾、有着兔耳朵却没兔尾巴的半兽族姑娘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间聊。 「世界和平不好吗?至少我是很喜欢啦。」芝羽忙着烧柴,炊烟将她朴实地轮廓照地很模糊,火光一明一灭,照在她脸上,这才清晰了些。 「是很好没错......但是该怎么说呢,嗯……」伊莉丝偏头苦恼地想了想:「用人类的谚语来说,应该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吧,以前我的恩师都是这样跟我说的。」 「喔?伊莉丝的老师是人类啊?第一次听你说。」这次芝羽有些感兴趣地抬头了,一脸的煤灰,但一双睫毛捲曲、浅咖啡色的眼倒是很明亮。这让她想起了南方苏德镇咖啡店里的琪可咖啡,也是同样的浅褐色。 「对啊,她名叫铃兰,总是穿着青色的裙子,是位很漂亮睿智的女性,甚至比精灵族的美女都还要美丽。」她轻轻闔上双眼,回忆起她将铃兰老师埋葬时见过她的最后一面,苍老了,却不难看见年轻时是怎样国色天香的风韵。 「居然也有比精灵还好看的人类存在呢。」芝羽手下依然放着柴火,却有些恍惚,应该是想起了自己寿命短暂、早早去世的人类亲人了吧。 「人类的生命…………为甚么那么短暂呢…………」火光间,娇小的少女莫可奈何地叹息,动作也慢了下来。 「哈哈,这也是一种恩赐吧。」伊莉丝扬起嘴角,却颇有几分强顏欢笑的意味。「因为短暂,所以才懂得珍惜时间;因为仓促,所以能更快的去学会遗忘;因为无法长久,所以对于爱恨情仇的纠葛才不会那么执着。」 「恩赐…………吗?」芝羽偏头看着她,若有所思地低喃:「也是,不像我们,寿命太过漫长,以至于很多上千岁的长辈耐不住孤独而自杀了,很少有选择活到寿终正寝的,单从这一点来看,似乎比人类还辛苦呢。」 --------------------------------------------------------------------------------------- 龙族,永恆的爱。 夜晚,银河华丽地横过了漆黑的天际,偶尔几颗星殞落,在天空闪耀出唯美的光彩。 伊莉丝推开了她位于二楼卧室的木窗,拿起箭囊的两隻箭深深扎入石砖砌成的墙面缝隙,攀爬了一阵子,然后抓住左侧大面积稳固的常春藤,借力一跃,爬上了倾斜地木造房顶。 「我知道你会来。」一道寡淡却温馨地声音飘来。伊莉丝藉着他的手,在斜面上站稳了脚跟。 「我也知道你会来,乌尔,你总是喜欢在这个据点的屋顶上观星。」伊莉丝抚平身上白色睡裙的皱褶,回应着。 乌尔和平时不同,并没有穿那套骑士风格的白色战斗服,而是换上了一件普通的衬衫,加上黑色的裤子,整个人变得有种洒脱却平和的感觉。 她整个人被他塞进怀里,仰望整片瑰丽而无杂质的星空。 「我总觉得中央城的天空最平易近人。」伊莉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后又说:「东方的天空太喧嚣;西方的天太寂寞;南方的天太孤独,而北方的天……北方的天又是怎么样呢?」 伊莉丝转了个方向,将头靠在了乌尔肩上,璀璨的眼波望着他。 月色与星光总是清冷的,就跟他的声音一样,并不温暖,却也不刺骨伤人:「北方的天空……太空虚,只有漫天大雪,半点没有东方的喧嚣,而且比西方和南方都还要更孤独寂寞。」 他好像又回到北方那个永恆的冬天,一层薄薄的白雪,像巨大的轻软的羊毛毯子,覆盖摘在广漠的荒原上,闪着寒冷的银光。满面的荒芜。 「或许我的母亲就是因为待在了这样的北方,才会变成像木偶一样的活着。」乌尔缓慢地说。 「抱歉。」伊莉丝沉默了下之后说:「我想任何族类听你说完这段话都这么会这么吧。要谈心吗?像我小时候跟你做的那样?」 乌尔的手习惯性地抚上了她的发,像模拟梳子地替她顺着:「好。不过我的故事不长,也并不有趣。」 伊莉丝安静地任他抱着,没有说什么。 「我们龙族,一生中只会有一个伴侣,一旦认定后,就算死亡将其分开,也不会有所改变。」乌尔淡淡地说着,蓝色的眼里透着天上的星光。 「我的父亲就是最好的典范。在我童年时期,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母亲因意外丧生了,她的尸体被送回北方宫殿存放着,迟迟没有下葬或火化。其实本来这样也罢,我也能时常见到母亲,但我却显然低估了父亲的执念。在某一天清晨我醒来,发现他用龙族的禁术,强制唤回了母亲本该安息的灵魂。」 一个青色的身影在乌尔的回忆里跃动,黑色的长发飘舞着,眼里无论何时都有着淡淡的忧愁。 「……世间竟然还存在着这样的法术。」伊莉丝的眉间泛着悲哀,喃喃地说。本该沉睡的死者,再度被拉回繁华尘世,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母亲的心脏再度跳动,却变成了像空壳一样的东西。仔细想想,或许不是当时出了差错,而是这本来就是这样的一种魔法,唤醒死者,却不能真正復活祂们……灵魂,永远停留在了祂们认为自己已死亡的那一刻。」 「这样活着,比直接死去更接近死亡吧。」伊莉丝把手搭在了乌尔脸上。并没感受到他的情绪,只感到空洞。 乌尔罕见地露出苦笑,黯然说道:「呵,不过父亲却是对这种状况完全不在意,反而是更加的爱护母亲了,去哪里,都带着她,带着连微笑都做不到的她,直到被灭国的那一刻,抱在怀中的,依然是她。」 「我不怪他。龙,生来就是一种痴情的无可救药的生物。花了三百年换来一双翅膀,再花了五百年换来完全控制龙之力的机会,却花了一生去爱。」 乌尔换了个姿势,让伊莉丝和他四目相接,严肃又带点忧鬱地说:「如果有这么一天,我肯定也会作出和他一样的决定,到时候,你会愿意原谅我吗?」 和他对视了几秒,伊莉丝的吻如同蜻蜓点水,落在了他耳际边。轻灵的嗓音响起:「对不起,我不敢肯定的回答你。因为我是一个精灵,崇尚自然、喜爱自由是我的天性,但是我们也有自己坚持的事。爱情,对我们来说,是一种更纯粹的情感,永远不存在后悔,所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到来时,我想必是不会怪你的。」 「……哈,精灵与龙的爱情吗?」一声清远的叹息,像忧愁却又似放松,如同森林里的风,有着相仿的,温柔又寂寞的姿态。伊莉丝感觉环住自己的双臂更紧了一些。 -------------------------------------------------------------------------------------------- 菲比的忠告X精灵王杰迪斯X卧底任务 由于工作的关係,乌尔和伊莉丝必须去一趟西方的商业之都木提亚,处理城边据说出没数量遽增的狼型魔兽。 「伊莉丝。」一个带着阴气的娃娃音突兀地出现在伊莉丝空荡的房中。她倒是没像一开始刚入工会时被惊吓到,只是很自来的回了一声:「怎么了?」 「……提防副会长尼克。」转头,伊莉丝看见了木门边的那个半透明的幽灵女孩,大大的眼睛,小巧地嘴,褐色的长发斜斜地半束在一旁,是个像陶瓷娃娃一样精緻的小姑娘,以她生前的人类年龄来算,至多十五岁。 「为甚么呢?」伊莉丝和善地笑笑,只是笑意没有直达眼底。 看来,尼克的异常,已经不是明显可以概括的范围了,只是她没想到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掛起的菲比也会对她提出警告,或许目前的事态,已经比她想像地更严酷了吧。 「尼克,知道失窃的冰原之炎下落,但一向不屑欺瞒的他却下令要我们不许再调查、甚至是提起这件事,你说,还能是为甚么?」菲比飘到了她跟前,失焦的大眼充满死者特有的气息,伊莉丝知道,那是对生的眷恋。 楞神了半晌,伊莉丝突然哑然失笑,爽朗地笑声洒满整个房间,她一手将耳边的散发拢至耳后:「是我们那个一直神龙不见尾的团长吧,当晚打倒妖王的不速之客兴许也是他。」 「得了,菲比,我们好歹朋友一场,你的脾性我了解,别说你只是单纯来向我提出警告的,我可不相信。」伊莉丝笑着看向她。 「……」菲比飘离了她一点,没再向刚才一样毛骨悚然地贴着她。「无论这个猜测正不正确,他们,或是他,都是衝着你来的。我想知道的只是你和其之间的关联罢了,毕竟,你最近会有一场劫难,和他肯定拖不了关係的,大劫。」 「大劫?我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这也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伊莉丝无可奈何地摊摊手。「搞不好是我的仇家呢,虽然我不知道这几百年年间我是不适意外得罪了甚么人。」 菲比细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飘回门边,睁着一双迷濛的眼和她说:「你好自为之吧,你这几日的气息不大稳,像是将死之人的预兆,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日期就是了。」说完,她的周身涌出一股白烟,缓缓地随风散去。 「……死亡吗?」伊莉丝拿着弓箭,看着床脚边的一盆黑玫瑰。枝叶翠绿,含苞待放的骨朵还覆盖着几滴水珠。 ------------------------------------------------------------------------------------------------------------- 若提到商业之都木提亚,那无疑是极为繁华的。它拥有近几千年丰富古老歷史的建筑、整个盖亚最昌荣的经济,这一切的一切,令世界各地的种族慕名而来,龙族、精灵族、兽族、人族全聚集在这个大城市中,出现了罕见的民族大熔炉的景况。 「这里就是委託人的家吗?」伊莉丝跳下马车,看着眼前一栋典雅、有种低调而高贵的独栋洋房前说。 她踏上白色遮雨棚的石阶,在同色的条框玻璃门上敲了敲。 「门没锁,进来。」一个懒散的声音说道。听着倒是耳熟。 「我想我知道是谁了。」在伊莉丝扭开门把前,乌尔附在她耳边说。 「吾友!伊莉丝!乌尔!老天,你们终于来了!我等到身上都快长香菇了!」一开门,只见空盪的客厅里长满了奇花异草,一个和伊莉丝一样有着铂金色长发的俊美精灵坐在木制的宝座上睁着双碧绿的眼看着他们。 「伊莉丝,越长越漂亮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嫁给我作王妃?」精灵哈哈笑着,从长满绿叶的木椅上优雅地站起,步伐如风地朝她走来,直长的发被风吹起与伊莉丝微捲的长发在空中纠缠成一道柔和的光。 「杰迪斯陛下,她是我的妻子,请您自重。」在他们相隔一步的距离,乌尔森冷的长剑横在中间,寒光颯颯,与他的眼神一样布满来自隆冬的寒意。 「哈哈,乌尔还是老样子啊,我只是开开玩笑,别生气别生气。」杰迪斯挥挥手,用他特有的能力控制植物,在他的木椅边又造了两张椅子放着。 「来者是客,请坐。」在一片浅绿的光幕下,杰迪斯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却隐约透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乌尔蹙了蹙眉。 杰迪斯与克里安相似,开起玩笑都一样的没心没肺,两个人的脾性就算说是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不为过。但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杰迪斯远比克里安城府更深、更聪慧,不然也不会年仅一千岁就坐上了精灵王的位子。 「不过话说,你们还没结婚不是吗?」杰迪斯坐没坐姿地窝在自己的椅子中,伸出修长地指头在自己所骨处比画了个类似图腾的形状。 「我们打算在下个月举行仪式。」伊莉丝微笑着说。乌尔温柔地将手覆盖在她交叠地手背上。 不论是精灵族还是龙族,婚庆都没有太复杂的传统,几乎是一切从简,通常只是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开开宴会就可以解决的了。 但跨种族的婚姻就多了一道手续,必须在月全蚀的夜晚,举行一种命名为“拜月”的矛盾仪式,在无月的夜祭拜月亮、交换彼此的血液,仪式过后,锁骨处就会浮现出代表对方的,独一无二的图腾,纪念这份跨越种族的爱恋。 「是吗?那到时候急得给我寄请帖呀,让我去“寻物”白吃白喝一番,你们可得准备多一点食物啊,我食量很大的。」杰迪斯十分没形相地仰头大笑,笑的身体一抽一抽地,口水还若有似无地滴了些出来,像是想起了甚么美食佳餚。 「你叫我们来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乌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说:「虽然我也不认为你是要我们来屠魔的。」 「哈哈哈哈、哈哦?对喔,差点忘了。」杰迪斯急忙从位子上端坐好,抬手让盘据整个厅房的一颗橡树分裂出一个木箱来。 「如果不是魔兽的话屠魔师工会是不会接的,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啦。对了,失窃的冰原之炎有找到线索了,族里的占卜师算的掛数因不明原因指向木提亚城主的府邸。」他献宝似地开啟了那个木箱,将两套衣服甩到了他们身上,笑得灿烂:「反正距离你们结婚还有一段时间,就陪我卧底调查吧。」 伊莉丝和乌尔将身上的衣服摊开,赫然发现是一套女僕装和一件执事装。 「…………」 「…………」 ----------------------------------------------------------------------------------------------- 精灵女僕与龙族执事 城主长歌的宅邸要混进去不难,只需要去人事管理处填填资料罢了。为此杰迪斯编了个冗长的故事,包括他们结拜的兄妹三人是怎样怎样落难,又是怎样弄的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虽然故事离奇到不行,但伊莉丝和乌尔也只能免强接受了,毕竟精灵与龙族这两种数量上相对稀少又占有基因优势的种族基本上是不会出现卖身为奴的事的,如今一次三个,也未免太过可疑。 「好、好的,这、这这是工作证。」宅邸人事管理处的女管家满脸通红地交出了手里的证件和宿舍钥使。 「不会吧…….」伊莉丝站在两位男士身后,无言地看着在乌尔和杰迪斯外貌的魅力下,简简单单相信这个狗血的不能再狗血的故事的女管家。 于是短短几分鐘后。城主宅邸十分随便地就多出了一位精灵族女僕莉莉、龙族执事雷顿、精灵族执事兰迪。 伊莉丝不禁为城主长歌担忧了起来。 -------------------------------------------------------------------------------------------------------------- 半个月后,宅邸喷泉边。 伊莉丝手拿着扫帚,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远处,似有山的轮廓。在木提亚的日子,在日昇日落中,慢慢扩展,最后匯聚——风化——逐渐消失,以浮尘的形式停在这灰白间,之后,一点点沉淀——尘埃落定,发现,沉淀出的,竟是一滴滴晶莹的水珠。 下雨了。 退回室内的走廊,看着高大的落地窗外的雨景,朦朦胧胧,雨天特有的青草与泥土相融的气味穿透厚重的玻璃闯进了她的鼻腔。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这个喷泉边,杰迪斯带来的信息,他和乌尔还有她说起这半个月间打探到的消息,据说在不久前,也就是四王集会事件发生的几日后,一个一身黑的兽族男子来到了这座宅邸小住,并且在他们来到这里第二天消失无踪。 会是你吗?当年……你到底经歷了甚么?你,还活着吗? 「莉莉、莉莉,我可以把这个草莓蛋糕也吃掉吗?」转角处,一个娇小活泼的少女向她奔来,金色的短发在耳际边一晃一晃地,模样很是可人。 「当然可以,贝尔。」她看着她手上的那一盒甜点,便又知道定是这宅邸的少爷送来讨好他们的礼物。本来嘛,一个精灵的仕女就够稀有了,更何况是同一间寝室里就住了两个。 「真的?莉莉!我太爱你了!你真是个好人!不对、是好精灵!」伊莉丝温柔地看着站在走廊上狼吞虎嚥的精灵少女,不禁有些怜惜。贝尔也是个可怜的,当日她才刚觉得杰迪斯的故事太扯,没想到就来了一个真实遭遇与故事吻合的。 好吧,神机妙算的杰迪斯,她认输就是了。 「我以后找老公一定要找个能给我很多食物的,那可是理想型的呢,嗯,大少爷那样娶了三个妻子的不算,太花心了,不行,精灵族可不接受不专情的雄性生物。」贝尔满足地说,脸上泛着少女怀春式的红晕:「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做了个美梦,特别美的那种。」 「甚么梦啊?」伊莉丝将窗帘理成一束用金色的掛穗掛好,随口猜测道:「让我猜猜,你梦到了你的梦中情人骑着白马自盖亚的另一头奔来,手里捧着满满一篮甜点佳肴将你接走?」 听完她的话,贝尔窜到她跟前,睁着一双精緻的青绿色眼珠,讶异地道:「莉莉,你是怎么猜到的,太强了吧,啊,不过你只又有一点没猜到,就是他还带着一车的蛋糕当聘礼向我求婚了。」 「…………」 「哈哈,贝尔,我突然想到还得去擦宴会厅的地板,厄……我就先走了。」 「等等,我也去!我也去!」贝尔像个小尾巴,一蹦一跳的提起裙襬跟了过去。 宴会厅并不远,就在贝尔来时的拐角方向,再爬一层楼梯就到了。推开门,就见到几个平时与她们交情不错的仕女们已经开始了浩大的扫除。 “咕嚕嚕———” 「莉莉,我好饿,你有没有吃的。」贝尔一手拿着空下的甜点盒,一脸自然地对她说道。 「没有,都被你吃完了。」伊莉丝拿起一条乾掉的旧抹布在水里泡着,对她的抱怨习以为常。「就快到晚餐时间了,你忍忍吧,不是才吃了草莓蛋糕了吗?」 「甜点和正餐是不同的胃。」贝尔大义凛然地说着,眼含春水,身姿坚定而庄严,整个人如同一个在森林中静静散发光彩的……食物魔神。 伊莉丝严重耗费精神寿命的又一天女僕生活,就在贝尔嚷嚷肚子饿的哀号声,以及其他仕女们想打听乌尔与杰迪斯资讯的旁敲侧击中无言地度过。 ------------------------------------------------------------------------------------------ 伊莉丝与食物控贝尔的告别 仕女宿舍里早早地就熄灯了,伊莉与贝尔的房间也不例外。白日里大伙儿都忙的团团转,经常是在梳洗时间过后没多久,整栋房子就陷入了一片漆黑的寧静。 寂静中连虫鸣声都听不见了,四下突然变得好静,伊莉丝感觉自己置身在一次盛大热闹的狂欢后的遗跡里,静的每一根神经都凉的彻彻底底的,这样的场景,连时间都彷彿消失不见了…… 「伊莉丝。」房间内,贝尔已经睡得十分香甜,流着长长的口水正与梦中的美食约会。伊莉丝的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道清润的男声。 「要走了吗?」黑暗中的来客拥着她,身上的淡香如同一层薄雾,轻柔地将她裹住,嗅到这味道,她竟莫名地感到心安。 「嗯。」短短的一个字,伊莉丝却很习惯。 「等等,我拿个东西。」漆黑如墨的房间内,伊莉丝并没有点油灯,只是就着记忆开啟了储物柜取下了一个圆型铁盒。 那是贝尔一直以来都想品尝却没钱买的,木提亚最高级的饼乾礼盒。两天前,伊莉丝知道要离开的消息后,抽了时间去街上以帮甜点店店长治疗长年的腰痛为代价,替她换了回来,算是对贝尔这个知心朋友的道别礼。 「晚安,贝尔。」她把那盒饼乾放在了贝尔床头,温柔地说,只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再见”。 伊莉丝取出藏在床底的弓箭与短刃和乌尔跳窗离去。 「杰迪斯呢?」晃动的马车上,伊莉丝偏头问,在如沉雾似的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不知不觉,她也早已习惯不用敬语了。 「他先走了,说是要追查那个持有冰原之炎的窃盗者。」乌尔说。 伊莉丝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不过刚来到城主宅邸时,你的力量怎么这次却没被影响到?」 窄小的马车里好一阵子都没有半点而动静,只有苍白的月光,照在他们同样苍白的脸上。 「……似乎和沙漠玫瑰一样,那东西也只有一开始才影响到我。」许久,乌尔这样凝重地回答,单手支着头的样子明显是在思考些甚么。 「是他吧。」乌尔的声音有些闷,低沉暗哑,就像下午时的那场雨,慢慢扩展,最后匯聚——风化——逐渐消失,在满目疮痍中沉淀出一个名子,一个伊莉丝早就猜测出来,却迟迟不肯面对的名子。 「利欧。」他说。 明明是个曾经会令她感到风和日丽的名子,这次却让她像掉到了冰湖里。 「……我不知道。」伊莉丝往日纯净如水的眼瞳这次却真的泛出了水。「或许有些问题没有答案,就是最后的答案;有的事情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我真的不希望做出这些事的,会是他。」 抬手,乌尔拭去了她颊面轻浅的泪痕,淡淡地问道:「你对他,可有过恋慕之心?」 「不曾。」伊莉丝陷进了眼前那双冰蓝色的眼。「利欧是我的兄长,我的挚友,我的最重要的亲人,却从来不曾是爱人。」 「伊莉丝。」乌尔似乎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浊气,轻拍她的背,安抚她许久。「我爱你。所以我开始害怕失去你。最近,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仰望布满星星的天空,眼角还残留一丝泪痕,内心是谁刻下了抹不去的伤痕。 「朔月将近了,到时候若真出了甚么事,我到哪你都寻的到我。」她靠在熟悉的臂弯里,竟也隐隐不安了起来。 「别想了,睡吧。」乌尔的手盖在了她眼上,遮去了她的内心惶惶,遮去了三百年后在莫尔兰特的夜里变得面目全非的少年。 今晚,她久违地没有做任何的梦。 ---------------------------------------------------------------------------------------------- 神秘的会长 「在想甚么?」卡雅慵懒的嗓音在她房门口出现,只见她摆着婀娜的腰肢向她款款走来。「可别跟我说你没事之类的话,姐姐我好歹在这五百年间也是结过那么一两次婚的。」 「一两次?等等,你结过婚?」伊莉丝一抖,手中的梳子都差点摔了下来。 「也是,对于精灵族而言,好比精灵王,拥有复数伴侣不是不可能,但一生中会爱上的就只有一个,而龙族就更不用说了。」卡雅苦涩地笑笑,酒红色的眼里泛出了丝怀念。「你们可能无法理解我们人类,因为本能必须在有限的生命繁衍后代,基因里就注定了我们多情的性子。因为短暂,所以才更耐不住寂寞,连我这种快要修练成精超越寿命的人都是一样的。」 「你这么说,那同样多情的兽族上千年的寿命又该如何解释。」伊莉丝不是很赞同她的论点。 「呵呵,他们嘛,与寿命无关,而是与他们之间的远祖有关。数量仅次于人类的兽族,具有类似动物的野性,对于他们而言,繁衍自己的血脉是优先于谈情说爱的,所以才会被说成是薄情的种族,可是不要忘了,虽然他们不轻易说爱,一旦动心了,却大有要把猎物弄到手的执着。」卡雅绕着发尾,刚好错过了伊莉丝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一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好拉,老人讲古就说到这里,咱们来治治你的婚前焦躁症唄。」卡雅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自顾自地替自己到了杯冷去多时的花果茶。「好了,快点,在拜月仪式开始前,把你那些杂七杂八的往事念通通给我倒出来。」 「…………」伊莉丝将梳妆台上杰迪斯送来的,一个个刻有精灵族符文的传统饰物一一固定在半挽起的发髻上。「今晚,总有点不祥的预兆,和小时候在通天塔感应到的一样……我不知道盗走冰原之炎、在城堡里放出魔兽行兇的是不是他,希望不是,但真相似乎离我期望的愈来愈远。所以我才迷惘。」 「什么吗,原来是这档事,害我还以为你是悔婚了呢,总觉得有点失望,我还挺想看那冰块吃瘪的模样。」卡雅切了一声,仰头喝光了手中的花茶,把瓷杯狠狠一放,“匡噹”一声清脆地碰撞,激的伊莉丝慌忙回头。 「好了,既然不想面对那就不要面对了,逃避这件事没有对错,现在你只要穿好这件礼服,走下楼去和你未婚夫结婚、好好洞房,改天生个姪子姪女给我抱抱就功德圆满了。」 「可是卡雅姐……这句话对吗?」厅了卡雅这付不负责任的话,伊莉丝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到底在她认识这位魔女卡雅的五十年之前,卡雅过的都是些什么生活!? 「哎呀,时辰快到了呢。」卡雅看看天空,确实是漆黑一片,也不走楼梯,一手抄起伊莉丝就送二楼的窗子飞跃而出。 被卡雅在身上施法的感觉很怪,一种飘飘然,冰凉而清澈的感觉缓缓垄罩全身,他们周围的时空像是被固定了下来。四周的气压不像当初她从高塔急速下坠时的猛烈,而是十分轻缓而温柔的,在她们飘舞交错的裙襬间,她可以看见工会明亮热闹的花园,和乌尔身穿龙族纯白传统服饰的身影。 他在灯火中向自天空她伸出了手,向三百年来朝夕相处的她伸出了手,冰冷的脸上朝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微笑。 那包含的是柔情、是期待、是思念、是快乐,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是他们刚刚相遇,一见如故,跨越了无数时光,一抬眼,就是一辈子。 也许,等你真正爱上谁时,时间的流速就不再重要了。 「好了,好了。」卡雅瞇眼笑着,自长桌上的托盘取出了两只金色的高脚杯,说道:「你们两个行李后,把血滴进对方的酒杯里喝下去,拜月仪式就算完成了。」 「决定好了吗?如果嫁给我,到死我也不放开你。」乌尔如冰的双眼像是忽然回温了一样,突然热切地与她对视。 「精灵对于爱情,从不后悔。」握着他的手,伊莉丝笑语嫣然。 夜晚的薄雾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的叶子和花草上。薄薄的浮起在橙黄的灯火里。叶子和花仿佛在冷水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朔月,天上却有一层縹緲的星光,隔了树照过来,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隐约看见两道身影对天相拜,交着双手引下那杯酒............ 「莉莉!!!」幸福祥和的场景猛地被一道凄厉的怒吼打断,听到那声『莉莉』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颤,已经饮尽的酒杯“匡噹”一声掉落在地,在草地上滚了半圈,撞上了一旁素白的桌脚留下几点淡红而刺眼的酒渍。 「利欧?」伊莉丝下意识地抬头,但却看见乌尔转身将她护入了怀中,她只听到一些周遭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杰迪斯等人的怒吼及争执,以至于她看不到会场的混乱与惊险。 「尼克!你做了甚么!你难道要背叛你的团员吗!」杰迪斯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像远到了一个与这个花园相隔的地方。 伊莉丝挣扎着,从乌尔錮紧臂弯里探出脑袋来,她看到了一排倒下的宾客,有卡雅、克里安、芝羽、和陷入一个不寻常停滞状况的菲比,其馀没有被药倒,尚有馀力反抗的宾客,好比精灵王杰迪斯,他们不及反应,被尼克手中摊开的卷轴释放出的大量黑气给包围。 站在无数的灯火中央,她横过满目混沌,终于看到那个从来神龙不见尾的会长———她的青梅竹马利欧,靠坐在屋顶上,朝她露出了个充满邪气的笑容。 他也长大了,金黄的瞳仁变的更加深沉,不再灿若晨曦,而是如同地狱中不灭的火光在一片静寂中熠熠发光,像个属于黑暗的贵族,充满魅力却同时兼具了危险。 「会长,都准备好了。」曾经最尊敬的副会长,此时竟然正向她失散以久的友人躬身行礼、为他效忠。 是了,这一切忽然都说得通了,尼克是副会长,长年经手会长大小事的他自然支小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失窃的冰原之炎、四王集会中的人间蒸发的内奸、副会长怪异的举动,全都拼凑到了一块,回归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图。 而那幅拼图所围绕的中心只有一个———利欧。 「压缩型法阵?连那种东西都准备了吗?」乌尔哫了一口,拉紧伊莉丝急速奔离整个工会。「不要担心,那傢伙的目标是你,其他的尼克自有分寸。」 奔跑中,他背部在光子的包围下渐渐拼组了一张宽大的翅膀,冰凉、却令人心安。 「他变了。」伊莉丝轻声叹息。只见她被乌尔搂着,双脚离地,充满感叹地回头看了一眼。 晚风把她的感叹吹得好长好轻,向奔离枝头的落花,坠入泥地里,凄美、却又不得不消散。 「……......抓好。」他僵了僵,低声吩咐道。 ---------------------------------------------------------------------------------------- 纯黑的结界 他们很快就飞离了莫尔兰特,过程中却容易的令人起疑。 「糟了,重圈套了。」中央城最高的鐘塔,此刻竟爬满了眾多艰涩古老的咒语,整座建筑物被浓雾般的黑气缠绕着、垄罩着,以塔尖的端点延伸出细细密密丝线,在城市上方,织就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乌尔在城市边缘降落,黑耀石光泽的结界横在通往外侧世界的边缘。通往外界的道路在一片冷黑昏晕的烘托下,朦胧的就像是南方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及。 “歌唱吧歌唱吧 让时光走在生与死的交界上 世界初始的神世界终结的魔 高塔崩塌之时神的冠冕遗落西方 生灵分散之时魔之权杖沉没东方 传颂吧传颂吧 真正的名讳正逐渐掩埋 祖先叮嚀的话语祖先咏叹的愿望 群星殞落之时盛开南方的沙漠之花呀 光影交叠之时照亮北方冰寒之炎请去寻找吧 甦醒吧甦醒吧 交错的王冠与权杖 千年的封印花瓣与火光将成为指引” 浑厚的歌声伴随着躲藏于阴影下的身影传了过来,响彻这片被诅咒了的土地。 乌尔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如果说他的母妃唱起这首歌时,是空洞冰冷的;伊莉丝唱起这首歌时,是透明清澈的;那么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就是阴鬱而偏执的。 这个傢伙的心,已经被黑暗给腐蚀了。 「莉莉,过来,我来接你了。」利欧向她伸出了一隻手,属于黑豹的耳朵表示友好地晃了晃,风度翩翩,似乎自幽暗的冥界,向她走来。 「利欧,这些年,你到底经歷了什么?」伊莉丝的神情凄楚。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事物,包括活着的那些生灵,所谓沧海桑田只不过弹指一瞬。 他们之间,还能回復童年时在西方森林,魔女玲兰木屋里,嘻笑怒骂、相依相伴的纯粹吗? 精灵喜欢简单乾脆、洁白单纯的事物,这是天性,也是一种无情。她并不后悔与利欧的相识一场,却痛心于他此刻的嗜血残忍。 他身上沾满的血气与怨念,已经多到覆盖住他真正的灵魂了。 「我不知道你拿沙漠玫瑰和冰原之炎要做什么。」乌尔冷声地开口了。「但给你个忠告,但最好别把主意打到那两道封印上,远古神魔的力量太邪恶,弄不好,你也会死。」 「西方通天塔,东方堕魔塔,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这两座塔的封印破解后会发生什么吗?又或着,神与魔这两个种族又在图谋着些什么?」利欧有些癲狂地笑着,跃上房顶,与他们对峙着。 「没兴趣。」乌尔冷哼一声。「你打算封锁整个城市到什么时候。」 利欧并没有理睬他,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莉莉,你会跟我走的,对吧?」他的声音很小心,像是在极力守护什么易碎的回忆。 只是物是人非,他们都变了,不论是利欧还是伊莉丝。 她分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看着天,却习惯不去想起过去;但每当她说话的时候却又习惯看着天,回忆那些单纯的时光。 在时光的激流中,不论是谁,总会长大。 「利欧,我还是当年那句话。」伊莉丝悲伤地看着他,眼角的水光无声地落下。那是属于诀别的泪痕。 「回头是岸。」 一样的话,却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 莫尔兰特夜未眠 尼克站在房簷下,肃着一张脸,似乎并不打算偏袒任何一方。表情木然的令人心寒。 伊莉丝盯着他,看了半晌,只是蹙眉,却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她便决绝转身,自顾自地踩着平滑房瓦,去寻找着更适合狙击的制高处了。 约略半刻鐘后,她在鐘塔的侧翼停了下来,半跪在黑褐色调的石砖上,深深地吐了口浊气。 利欧,你可知道,你已经离玲兰老师的期望,渐行渐远了。 虽然她很想与他说声对不起,但是,她是不会和他道歉的,她真挚地想。一手蓄力将弓拉置满弦。眉目间,和剑囊里的羽箭一样闪着犀利地光辉。 *** 纯白的长剑与极黑的勾爪于狭窄的房梁上展开生与死的较量。交锋、僵持,彼此投注于金属上的炙热杀气,在一次又一次的极打中,併发出激烈地火花。 那点热度照亮了两人的风格回异地模样,一个平静一个疯狂;一个白衣一个黑衣;一个是高贵的龙一个是嗜血的豹。但是唯有一点相同,就是身上那股想置对方于死地的煞气。 利欧并没有手下容情,招招都充满了杀机,一双勾爪,六道风压,带着发自死亡的恶意袭来。 “鏘鏘———”闪着寒光的长剑高速划下,尖锐的兵器碰撞声刮出了一股反季的寒意。 乌尔的长剑像是一隻灵活地蛇,在他手中完美地演示了一场刀光剑影,点点剑光,全都准确地指向利欧身上的大小要害。 「那两座塔,是祸害,本不应该存在。」乌尔躲过了利欧袭向他咽喉的反击,淡淡地说:「重啟万年前的封印后,你还想做些什么?」 「还不够明显吗?」相比乌尔的略显吃力,利欧的动作很是游刃有馀,只听他轻蔑地笑道:「我不过是想让神与魔之间的战争明朗化罢了,整整万年的时光,不,甚至更久。他们拿这整个盖亚当作棋盘,操纵人类、精灵、兽族和你们龙族不停地与魔兽战斗…………与其如此拖沓,还不如早早打通通往天界和魔界的通道,让这场战争了结!」 「你不怕导致世界毁灭、生灵涂炭么?」剑身死死地卡在了勾爪的缝隙间,乌尔一扭剑身,将两样武器往一旁扯去。 “呲啦———”类似黑水晶质地的金属冒出了丝丝裂纹,由剑压使力的方位快速扩散。 「呵,我像是会在一那种事的傢伙吗?」听完他的话,利欧金黄色的竖瞳紧缩,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 右手的勾爪瞬间破碎,而因贯性的作用而速度倍增的利欧也顺势欺身向前,一把卡住了乌尔的颈部,左手则狠辣地往他腹部抓去——— 飞散的金属碎片似乎还反射着乌尔因惊愕而略微睁大的眼,还有利欧得逞似地笑容。 「你活得够久了,乌尔˙卡雷顿。」利欧低语道。 “嗖。”短短的、不起眼的音节,划破长空。 利欧楞神地看着左手中断裂一根倒勾的兵器。乌尔往一旁重重摔去。 是一隻箭,一隻惊险无比的箭。 扭头一看,鐘塔彼方的伊莉丝仍保持着射箭的姿势,一头长发随风飘逸,熟悉的、想念很久的、湖绿色的眼,此刻却满眼戒备地看着他。 好,很好,连你也……背叛我。利欧怒极反笑,面对乌尔冷冽的刺击,他居然也不闪躲,只是依旧冷冷地看着伊莉丝,与她视线交望。 “这都是你逼我的。”与他隔了无数个民宅的伊莉丝,却清晰地读到了利欧一张一闔间表达的话语。 「利欧!不要!」虽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伊莉丝却是下意识地收势、起身,对着远处的黑衣少年声嘶力竭地吶喊。 几乎是同一瞬间,乌尔忍着肩膀不停渗血的穿透伤向后急退,躲开了乌尔的又一波追击。 “啪!”他打了个响指。 巨大的结界破碎,天际间的纯黑与星光模糊成一片,玻璃似地散落满地,支离破碎,它好似是畏惧光芒的,怕耀眼的光芒走过时,炙热的温度会将它融化,所以它随着星光的增强,一片片地剥落,形成墨黑的雨滴,倒落在莫尔兰特未眠的表面。 「怎么回事?」伊莉丝看着鐘塔急速消退的咒文,和大气中下降的魔力。 一股令背脊为之战力的感觉赫然袭来。 「尼克!!!」伊莉丝蹲下身子,回身用力地将木弓回探在那人腿上,生生止住了那人的去势。 「连一声副会长都不愿意叫了吗。」尼克敦厚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意,伊莉丝从未见过正直勤劳又强大的副会长露出这样势弱的表情,但此刻的她,却硬是生不出半丁点的怜悯之心。 她后翻,单手支地,一个矫健的回旋踢往尼克的门面扫去。「从你将屠魔师这个职业玷污了的开始,你就不配被称呼为副会长了。」 「屠魔师的骄傲,就是尽管背负了屠夫的恶名,也绝不会放弃与魔兽为敌。但是你却在那个夜晚,里应外合,将你本该剿灭的魔物放进来,去残害你本该保护的群体。」见尼克躲开了她的踢击,伊莉丝也不再恋战,而是在三支连发的箭矢之后,灵活地跃下鐘塔的侧翼。 「关于你刚才的发言,我无话可说。」尼克说,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 「伊莉丝,你再厉害也才三百多岁,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你,是赢不了我的。」伊莉丝听见身后忽然闪现的人影,手上的箭矢“唰唰唰”地刺出,却尽数被挡了下来。 后颈一酸,凝聚在一点的精神力瞬间消散,视线一点一点的被蚕食,脑袋比卡雅房间那颗占卜用的水晶球都还沉。 她看不见利欧对乌尔做了什么, 她也看不见尼克是以怎样的表情袭击她的, 但她还记得一件事,就是举下发间锐利的发簪,迅雷不及掩耳地狠狠捅进尼克的腹部。 尖锐的银饰没入血肉之中,甚至连尾端的银花都陷了点进去,温热的液体滴了出来,将银白的发饰染成了红铜的顏色。 *** 城外,被利欧与尼克联手阻挠,抢夺伊莉丝失败的乌尔,满身是血的缓缓爬起,目露兇狠,浑身散发寒冷的杀气。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个名子:「利欧!」 --------------------------------------------------------------------------------------------- 利欧的遭遇 今晚,伊莉丝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很小的时候、尚不足百岁的时后。玲兰老师还在,而利欧也还是那个阳光的小少年。 被百花繚绕的屋前,美貌的妇人端出了她最拿手的甜点,微笑贤淑地唤着屋外两个玩耍地孩子进屋,看着他们享用甜点、分享一天中森林里的趣事。 哪里哪里的动物很可爱。 哪里哪里发现了一处温泉。 今天剑术与身手是否进步。 又是怎样摘到了手中珍稀的药草。 小木屋不大,却很温馨舒适,飘着淡淡的兰草香,而且一直都笑语连绵,在梦中回归孩提时代的伊莉丝坐在藤椅上,毫无抗拒地享受着这片刻幸福。 「利欧?玲兰老师?」忽然,他们的笑容定格了,渐渐扭曲、萎缩,像一条乾掉的旧抹布,又像东方海岸边乾枯的盐田。 微笑、甜点、小木屋,一片片地风化,化成南方的扬沙,幻灭了、飘远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在冰冷潮湿、有着湿滑青苔的石板路上奔跑,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飘舞的白色物体,像纸屑又像花瓣。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乌尔口中说的“雪”,而现在的她也无暇欣赏,她正忙着追逐正前方飞翔的光点———整个黑暗中唯一的温暖。 伊莉丝在全速的奔跑中,终于追逐到了那道光束。她闯进了一个洁白的世界。 「莉莉......」 「莉莉......」 晃眼的光晕中,好像有人隐约地叫着她的小名。 是谁?在呼唤我? *** 昏暗的房间中,伊莉丝倏然坐起,微倾着上身,右脚向后收起,左手握拳,典型的防御姿态,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本能地寻找武器。 「你终于醒了。」床边黑衣的男子抱上她,肆意地嗅着她一身馨香,柔软的豹耳蹭的她的脖子有些骚痒。「我还担心尼克打的太重了,弄伤了你。」 「莉莉。」利欧拉开身子,指尖由她的耳廓滑到了她的下巴,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看着她,模样帅气却病态。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还记得那个魔法师吗?」他恨恨地说道,目露凶光:「当他说他已经杀了你时,你不知道我有多愤怒,那个时候我全身的血液都像在燃烧一样,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完成了全身化形。」 「他死了吗?」伊莉丝近乎平静的问,眼里似古井无波。 兽族的完全化形会使他们回归野性,身体的各项特质也将强化。而部分兽族的完全化形则十分危险,皮毛会变得坚韧、甚至还拥有抗魔性,对付这时候的他们,普通的魔法已经完全不管用了。 伊莉丝几乎可以肯定,那个魔法师不可能活下来。 「死了。」利欧笑了起来:「难不成你还同情他?开什么玩笑,他差点就杀了你欸,你难道还要将自己的善良浪费在他身上吗?」 「他死有馀辜。」伊莉丝撇撇嘴,像是想起了什么触霉头的事。 想了想,她又说:「……我也以为你不在了。」她的声音里哽咽了下,却藏的很好。「我憎恨那个魔法师,因为是他狠狠伤害了你,哈———」 伊莉丝深吸了口气,平復险些失控的情绪,又痛苦地抱着头说:「利欧,你这三百年间究竟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为甚么好不容易重逢,我却几乎再也认不出你来?拜託你告诉我啊———」 在拿开双手时,她似乎已经筋疲力竭,却没有掉出一滴泪。 她是精灵,不是水做的人儿,也会有眼泪流乾的时候,至少现在,在酝酿了这么久后问出了这番话。她心痛、她哽咽、却不打算掉泪。 「你真的想知道吗?」听完她的话,利欧的表情更加阴鬱了,他起身走到了房间的某处,往墙上一拉。原来那是面厚实的窗廉,一打开,刺眼的阳光使她反射性地瞇起了眼。 阳光就这样飞舞着,满房间都是,一切都是暖暖的,一切都在慢慢地变着,很多的故事在上演,也有很多在谢幕。 「……这故事,说来话长。」他扯开了嘴角,幽深的姿态令人摸不清他着真实想法。 伊莉丝久置于黑暗的双眼终于适应了阳光后、看轻了房间的摆设,她却难过的想再次闭起来。 宽广的房内,布置得与她幼时的卧房别无二致,只是更大了点。白色蕾丝窗帘、窗台下的薰衣草、床头的洋娃娃、还有书桌前未靠拢的桌椅。 空气中縈绕的花果香,像玲兰老师还在时的一样。淡淡的、清甜的,一个藏在数百年前的梦境再次从伊莉丝繁复堆积的回忆中被找了回来。 利欧,你这么做,却又是何苦? 「那个傢伙,把我卖到了黑市的奴隶拍卖市场,由于是兽族中数量稀有的豹类,而且皮相还算不错,就在一群贵族女人间被卖了个好价钱。」利欧斜坐在窗台上,一隻脚居起,右手放在了上头。「呵呵,谁知道呢?那个狡猾的魔法师犯下了他的生涯有史以来的大错,就是在即将“交货”的前一天晚上,将你的死讯告知了我。所以他死了,我保证,死无全尸。」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是伊莉丝清楚,他想必是省略了难以计量的不堪回忆,恐怕这些东西,不是怕她知道,而是连他自己也难以啟齿的吧。 「我的故事说完了。」利欧跳下窗台,走到她床前,黯淡地看着她,古怪地说道:「现在来说说你的吧,你和那个龙族落魄王子的故事。」 -------------------------------------------------------------------------------------------------- 失控的友谊 「为甚么?」利欧步步进逼,眼里的黑暗正无限扩大,大到可以将她所有细微的情绪都吞没其中。「为甚么你没有等我,就嫁给了他呢?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利欧歇斯底里的话语弄得伊莉丝开始糊涂,甚至她大脑中的字句开始纷乱地交错成各种奇怪的组合,只听她万分不解地开口直述道:「他是我的丈夫,我们是因为相爱所以结婚的。」 清晰,却残忍。 「相……爱。」利欧拧紧了拳头,一隻手跨到了床上:「我知道你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和家人,罢了…………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心里,那个本应放着伴侣的位置,到底有没有过我的一点影子?』」 「……为甚么连你也这么问我,我真的把你当成是我最亲的哥哥啊。」伊莉丝秀眉拧起,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乌尔是这样问的,利欧也是这样问的。难道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间有着单纯的友谊,就真的这么困难吗? 她只是想找回那个会陪她在树林地空地上摘花、玩耍的玩伴,那段最纯粹而无杂质的珍贵友情。 「莉莉,我很想念你,你都不知道当初我得知你人在“寻物”的时候我有多惊喜,恨不得那个时候就将你带走。」利欧热烈又哀痛地说,话语穿透了她的眼神,甚至她可以看到利欧那双金黄的竖瞳中,自己惊讶的神情。「我曾设想过无数我们重逢的场景,可是谁知道呢?那竟然是在你的婚礼上。」 「利欧你———」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指按在了唇上。 「嘘———你什么都不必说,因为我是不会放弃的。」利欧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这个印记,会有办法去除的。」 苍白的手指覆盖在她锁骨上方,一个雪花状的淡蓝色印记上。那是拜月仪式上所遗留下的,她与乌尔夫妻的证明。 说完,利欧漆黑的尾巴落寞地垂下。 「你是我的新娘,等到你身上的记号消失后,我们一起举行拜月仪式。」他无视她的惊慌失措,耳朵垂下,下巴抵再她发顶,黑色的尾巴亲暱地缠住她的手腕。 她整个身子紧绷着。除了乌尔以外,她还真不曾与一个雄性如此亲近过。 「这不可能。」伊莉丝摇摇头,冷淡地说:「对于精灵,不,对我而言,我的心里从一开始,就只容的下一人。就是我的丈夫,乌尔。」 「你在担心他吗?在想他是不是死了吗?」利欧瞪着她,忽然笑开了,笑的令她开始忐忑了起来。 乌尔低下头,举手投足间满是邪气:「虽然你从醒来到现在,没有哭、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寻死觅活,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在想念他。」 「那又如何?」伊莉丝闔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学着不去看他情绪的变幻无常。 房间里沉寂了下,只有一阵“奚奚率率”的声音。 利欧将自己的领子扯开了些,露出里头的、沾染血跡的白色绷带,说道:「好歹也是龙族王室出来的,“送葬者”这个称号叫的并不假,这一剑要是再偏点,就能直接贯穿心脏了。莉莉,看到我的伤,你一点儿也不掛心吗?」 「………..」听到他的话,伊莉丝看了眼他贯穿肩膀的伤,却并没有替他医治的打算。「我相信你身边一定有着不错的医生,不至于连这点伤都治不好。」 听了她的话,他不予置评,只是合上了衣服低沉地笑着,嗓音如一沟绝望的死水,吹不起半点涟漪:「他没死,至少现在没死。但是你也别太高兴,不久后,我会砍下他的脑袋来送你。」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面对他的威胁,伊莉丝竟是微笑了起来:「前提是你还想要开啟通天塔与堕魔塔的情况下。」 她是担心,却尚未到恐惧的程度,她相信乌尔的能力,虽然打不过,却也还不至于到利欧想杀就能杀的程度。 当夜要不是为了护好她,妖王发射的红光,他其实大可轻松躲过。 除却经验,乌尔的实力,与副会长尼克在伯仲之间。 「罢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就摇铃,会有人进来。」利欧指指床边墙面上掛着的铜铃说着。 不久后他带上了门离去,伊莉丝后来试过,还落了锁。 ------------------------------------------------------------------------------------------------------------- 她不知道自己独自在房里待了多久,看着旧时的卧房,她倚在时光的寂深处,想象交错变质的感情。所有的故事,瀲灩成文字里的幽怨,搁浅在无眠的夜里。行走在文字里的眷恋,染透了葱翠的思念,漫过记忆的潮岸,荡漾成日夜里一道寂寞的风景。 她是一个精灵,一种天生嚮往着透明感情的生物。所以她哀悼,为这似乎已经逝去的友谊。 门轻轻的打开了,一位漂亮的短发精灵出现在门口,乐呵呵地问候:「我叫贝尔,以后就由我来服侍夫人了。」 伊莉丝怔怔的看着这位有着青绿色双眼的快乐姑娘,这一切都像梦境一样。她恍惚的问:「贝尔,我是在做梦吗?」 ---------------------------------------------------------------------------------------------------- 贝尔再度出现 「唉?莉莉!?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当初留下的那盒饼乾又是什么意思?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贝尔气愤交加地抡起自己的衣袖,一节纤长的手臂露出,指节捏的格格作响,一副要找她算帐的模样。 贝尔抓了抓服贴的短发,烦躁地开口:「吼———真的是哦,一生气肚子就又饿了,还有你怎么可能吃的了这么多啊。」她指指深后的餐车,表情幽怨。 伊莉丝听了不禁冷汗直流。原来她的重点,是后面那句啊………… 「莉莉,分我一点嘛………」贝尔泪眼汪汪地从白华木门的另一端,推出一辆放有大量食物的餐车。 珍饈美食、精緻甜点,伊莉丝知道,贝尔绝大多数的怨气,应该是源自于这辆餐车吧。 只能看,不能吃,对她这个为食物而生的精灵,该有多痛苦。 「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伊莉丝歉疚地向她微笑。毕竟是她骗了她。 「真的?每样都可以吃吗?这个看起来超贵超美味的龙虾也可以吃光吗?」贝尔欢呼一声,拉起伊莉丝的一双手,无比认真地说:「如果你是男的,我会考虑嫁给你。」 贝尔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这世界上,最让她感动的三句话就是:给你带好吃的,请你去吃好吃的,带你去吃好吃的。 而这几句话,伊莉丝或多或少都说过、做过了。嗯,识食物者为俊杰。她就勉为其难的原谅她的不告而别好了。 「我说,你该不会是被利欧用食物给雇来的吧。」伊莉丝看着贝尔整个身子扒着餐车不放的模样,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很神奇却有着极大可能的想法。 「@#%*#(*%)(#&%(*#$&%(#$*」贝尔两个腮帮子被食物堵得鼓鼓的,像两座小山,食物碎屑在原木地板上不断增加,嘴里不忘基哩咕嚕地回应她的话。 可能伊莉丝的耳朵构造也比较诡异,竟然听懂了她的话:「什么?『我是个有原则的吃货,奇怪的傢伙给我的还得经过消毒才吃嘞。』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怎么我平时没发现你的这些原则呢?」 「@#$#@&^*^*&^#%#^&^(*^*」(翻译:我一直很有原则。) 「…………」 「话说你是怎么离开木提亚的,不打算继续替城主效命了吗?」伊莉丝果断放弃先前的问题,随手扔了条餐巾给贝尔,让她擦擦嘴边的奶油。 「卖身契的持有者换人了唄,现在的雇主大人拿走了我的契约书,我只好也跟着走了,左右这里的待遇更好,我就也不怎么计较。」一大壶果汁灌下去后,贝尔总算回復了说话的能力。 「换了个地方干活,可以吃的东西却比城主长歌提供的多了两倍,你说我来不来?最多就是我不明白,为甚么雇主大人要带走我这个超难养的赔钱货?」贝尔歪着头说,忙着伸手进攻下一个布丁。「算了,作为一名吃货,我的人生总结起来就是睡——吃,睡——吃,睡——吃,其他的东西想起来太麻烦了。」 “鏗鏘噹啷———”碗盘的碰撞声十分清脆,盘子上盛满的食物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疯狂消失。 「真好啊。」伊莉丝抬手接住了贝尔扔过来的麵包,也啃了起来。「不过,这里到底哪里?和木提亚很近吗?」 「何止是近,这里就是木提亚啊。」贝尔翻了翻白眼,很没心眼地对她说道:「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么笨到底是怎么嫁出去的。」 「哈哈,是呀,我是挺笨的。」伊莉丝看着品尝美食,麵条、奶霜都跑到衣服上的贝尔,忽然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了。 吃,是贝尔体会人生光辉的源动力。她还是暂时不要把那些黑暗的爱恨情仇、陈年旧帐告诉贝尔好了。 ------------------------------------------------------------------------------------------------------------ 云舒云捲,日落月升。时间从指间流淌着,她感觉到自己如同星宿从轨跡中缓缓陨落。 她总会想起她与利欧一起捏泥人他快乐天真的样子,想起他们一起唱歌跳舞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想起他们一起看夕阳西下他故作深沉的样子,他的样子,已经深深的印在了我童年的记忆中,朋友,为甚么你现在却变了样?那个善良淘气的你又去了哪? 她在这些日子里,在清醒期间看见利欧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似乎忙于破解两座塔的封印、和对付那些以乌尔为首四处寻找她的援兵而无暇顾及她。 白天贝尔会来陪她说话、聊天,而偶尔的夜晚她会感觉到利欧站在她床前,也没叫醒她,只是疲惫无奈地叹息。 「贝尔,能陪我到处走走吗?」伊莉丝摆弄着花瓶里的玫瑰,转头向身后难得没吃东西的贝尔说道。 虽说是走走,却也不过是在这洋房的回廊中晃盪罢。她特别喜欢房屋东首的一处露天平台,那里的僕人不多,很安静,大理石雕成的栏杆爬满盛放的篮雪花,繁复美丽的花朵和漫长的花期,如花海,似梦境一般,美的令人窒息。 伊莉丝一手支在栏杆上,望着并不怎么明媚的天,左手不自觉覆上那个雪花状的淡蓝色印记。 传说中,拜月仪式是为了联系两个不同的种族之间先天缺乏的血脉联系,月神所降下的祝福。伊莉丝不信仰那些住在天上的傢伙,却独独尊敬那位传说中的月神,因为祂是在万年前,唯一一个没有捨弃怜悯之心,拒绝默许魔兽屠杀生灵的神灵。 在成为屠魔师的这五十年间,她见过不少因魔兽而分崩离析的家庭、天人永隔的爱侣、被迫与牠们战斗的奴隶,她晓得那些怪物造成的威胁并不单单是生命那么简单,而是一个骨牌效应,延续了无数世代的悲歌。 她又从衣服里取出了乌尔赠与她的定情项鍊,纤长白皙的手指把弄着那些金属扣环,中心的龙纹在旋转着,她的歌声也在旋转着:「 传颂吧传颂吧——— 真正的名讳正逐渐掩埋——— 祖先叮嚀的话语祖先咏叹的愿望——— 群星殞落之时盛开南方的沙漠之花呀——— 光影交叠之时照亮北方冰寒之炎请前去寻找吧———」 「伊莉丝。」一个低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子。她收起项鍊,转过头去,却看到尼克站在拱型的门边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伊莉丝离开了栏杆边,侧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了那曾经的副会长好一会儿。心理本来积了很多话想问他,却在见到本人后烟消云散。 算了,事到如今可能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了吧。记得短短十几天前,她是他最忠诚的部下,而他则是她最崇敬的副会长。 此刻,他们却已决裂。 当信任已将你出卖,又有什么理由要再去修补? 「贝尔,我们回去吧,风有点大了。」伊莉丝淡淡地说,言语很朦胧,情绪也很朦胧。 她昂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尼可身边,与他擦肩而过。 尼克愣愣地看着她,腹部留下的那道疤好像又刺痛了起来。 这长满花草的阳台,在他眼前变成了中央城的鐘塔,半空中,他往盛装打扮的她的颈部打去,而她回过头来的眼神像刺蝟,防备又陌生,尖锐的金属贯穿了他的腹部,血液滴滴答答地流着——流着,连同他们之间的交情,一同流淌着。 「我是来和你正式道歉的。」尼克忍住抓住她的手的衝动,只是停在原来的位置,手抵着门扉,用远去的她可以听到的音量。 「但是我有我的立场,所以,我不后悔。如果时间倒转,一切重来,我依旧会这么做。」尼克偏过了头,眼眶下有明显的青黑色,大概有好段时日没有睡好了。 「我想说的,只是这个。」他浑厚沙哑的声音令人心酸,像秋天,最后掉落的一片叶子,是悲哀的。 连背向他离去的伊莉丝,都深深地闭上了眼。 「贝尔,我的晚餐你吃吧,我今天…………恐怕吃不下什么。」伊莉丝叹息似地说。 “尼克,你背叛了我,而我捅了你一下。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莉莉,你还好吗?」贝尔罕见地没有欢呼,而是伸手握住了她不知何时已凉透的手心。 「…………不太好。」伊莉丝照实地说了,左手再一次搭上了锁骨处的印记,贴着胸口的金属坠子也彷彿变的灼热起来。 ---------------------------------------------------------------------------------------------- 工会同伴的分歧 莫尔兰特近郊,屠魔师工会“寻物”据点。 「我们就挑明了说吧。」乌尔坐在大厅长桌的最前端,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他抬眼,淡淡地瞥了一眼围绕在长桌旁,表情各异的工会成员。视线十分的犀利。 魔女卡雅收起轻佻的态度,成熟稳重的端坐于高脚蹬上。 厨师芝羽眼眶通红,缩在墙角,自从听到好友伊莉丝被绑走的消息后,她长长的兔耳便一直耸拉着。 枪士克里安难得肃起满脸笑意,低着头,脸色晦暗不明。 幽灵菲比因先前锁魂咒的影响,半透明的脸正呈现一种不自然地灰白,出自不明原因,冷淡地飘在桌子边,怒视着克里安。 「正如我刚才所说,会长利欧的最终目的是解除西之森通天塔与东海堕魔塔的封印,而现在不光是沙漠玫瑰和冰原之炎,还有身为他青梅竹马的伊莉丝也在他手里。」乌尔解释着来龙去脉,又道:「并且,我不认同他对于神、魔争斗的理念,也反对解除封印。」 「愿意跟随我去营救伊莉丝,并阻止会长利欧的人,请表态。」说完,乌尔深邃的双眼,扫视着大厅内的每一个工会成员。 他知道,就算是曾经同生共死的伙伴,如今却也不可能全站在一个阵营。究竟谁会转身离去、谁又会留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清。 「虽然不晓得你小子有什么计画,不过,算我一个。」卡雅妖嬈的声线率先响起,她离开了高脚蹬,风情万种地走到桌边,“咚———”地用力一拍。「那种上万年的老传说我才不想管,伊莉丝是我妹妹,姊姊救妹妹,天经地义。」 「我、我也加入!」继卡雅之后,半兽人芝羽颤巍巍地起身,从昏暗的角落走到了灯光下,她一手放在胸口,激动地说:「虽然我是你们里面最弱的,但我可以製作攻击性的魔药,还可以治疗伤患!我、我也想助你们一臂之力!」 “喀啦”椅子被推开。 乌尔收起平素的高傲不拘,深深鞠躬,致上真心的敬意:「谢谢。」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仅仅两个字,但是对她们的感谢却未曾减少一分。 「克里安、菲比,你们呢?」卡雅双手环胸,慵懒的桃花眼一睁一闭,盯着沉默不语的枪士和幽灵。 「…………」顿了半晌,克里安手中的长枪脱离了他的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火红的发失去光泽、不再张扬,只见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黯然神伤的说:「我愧对于你们,更愧对伊莉丝,对不起,但他有恩于我,所以我没办法站在你们这里。」 说完,在工会里的其他成员的注目下,笑容常掛、白目、却心地善良的枪士萎靡地站起,拾起了他银亮的长枪,步履憔悴地步出了工会的大门。 红色的背影在野径上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好吧,别怪他了,那小子也是够呛了。」卡雅摇摇头,只是叹息,手轻拍着芝羽的背。 「嗯。」乌尔看向他离开的方向,也转过了头。 「我也得说声抱歉了。」克里安走后,菲比自动飘到了剩下的伙伴跟前。「放心,我不站在任何一边,谁也不偏袒。」 乌尔点点头,并未流露出责怪的眼神、或是说出苛薄的话语。 「菲比,你也要走吗?」芝羽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眼皮肿得像核桃,她伸手想抱住菲比,却忘了她只是幽灵,没有本体,只抱到了一把空。 菲比苦笑了下,把手虚放在她毛躁的头上摸着、安慰着。 「............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是一名魔女,不,应该说是预言师会更准确。」菲比笑的十分悲哀,而卡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惊讶地睁大了眼,因为预言师,生来天註定,却也死于天註定。 一生悲运,是他们短暂生命最好的写照。 「预言,意思就是将神明握有的秘密,也就是天机,透露给凡世的生灵,这种事做得多了,就会受到神罚,轻则伤残、重则死亡,所以我们预言师几乎世世代代都活不长久,只要预见越多的未来,我们的寿命也就随之缩短。」菲比叹息着,好像想起了老久以前的事。 「本来嘛,我靠着执念强留在人世间就够免强了,如今却又受了锁魂咒的重创…………我会做出最后一个预言,但在那之后就必须陷入无限期休眠。但是请不要担心,更不要可怜我,因为我还会再回来。」语罢,菲比疲惫的闭上眼,不顾卡雅他们的阻止,透明地身躯开始发出了明亮的碎光。 悠远神秘的预言缓缓降下: 「当最后一片花瓣凋零,火焰的温度冷却之时 北方古老的荣耀将于灰烬中重生 漆黑的利爪会染指封印 而纯白的剑注定获得胜利 但代价将在东方旭日升起时兑现———」 “唰———”菲比甜美的声音还在空气中震盪,但她却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了古怪的预言。 「菲比———菲比———」芝羽站在幽灵原来的位置,双手无措地试图抓住些空气以外的东西,悲伤地呼喊着。 卡雅也面露哀戚。在此一别,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再见面,是明年、后年、还是上百年上千年,损坏的灵魂要多久才能修补好?而到时候…………他们还能聚在一起吗?还是早已各奔东西? “寻物”空荡的大厅,变得更加寂寞了。 「她要我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可怜她。」许久,乌尔清冷的声音传来。 「是啊…………」卡雅撩起直顺的黑发塞到耳后,将哭泣的厨师拥进了怀里。「别哭了,别哭了。」 「乌尔,我们还是来讨论那则寓言吧,有计画吗?虽然根据预言所说,似乎是你赢了。」 「当最后一片花瓣凋零,火焰的温度冷却之时 北方古老的荣耀将于灰烬中重生 漆黑的利爪会染指封印 而纯白的剑注定获得胜利 但代价将在东方旭日升起时兑现———」乌尔一手抵在下巴,喃喃地说着:「北方古老的荣耀…………」 「是这样吗…………呵呵,我想我知道是怎么一会事了。」他直起身子,靠着椅背,自怀中取出了一个特别的护身符,是由绳结组成的,尾端系着一个迷你的、类似魔水晶的物体,它的正中央,镶嵌着一片晶体。 ------------------------------------------------------------------------------------------ 龙族大王子的宿愿 「银白的龙鳞!?而且这个色泽……」芝羽讶异地说道:「但是乌尔、你怎么会有这么高阶的龙鳞?这可不是一般的龙族能拿的到的。」 「这是龙王的鳞片。」乌尔复杂地盯着手中的那块晶石。「使用这个,我就能和我的哥哥联系。」 「什么———」芝羽正要发作,却被卡雅给制止了。 卡雅懒懒地说着:「你不是普通的龙族吧,乌尔,你究竟是谁?」 乌尔抬眼与她此刻变得认真的眼神对上,他冷静地开口,随着卡雅慢慢瞪大的眼:「乌尔˙卡雷顿,龙族的二王子。」 「兰斯洛特之子?」卡雅盯着他那张冷脸半晌,忽然笑了,像玫瑰花一样猖狂而美丽:「哈哈哈哈,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你会有白龙的鳞片了,哈哈哈哈,真有趣,所以那句“北方古老的荣耀将于灰烬中重生”,就是在暗示龙族的復国吗?」 「我正有此打算,不过復国的不会是我,是我的哥哥,迦纳˙卡雷顿,而我将选会择帮助他。」乌尔抬起头,盯着桌上摇曳的烛光:「只有復国后,借助他手头上的兵权,才有可能救回伊莉丝。」 「原来如此……虽然可能会花点时间,左右解开封印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应该赶得及,不过,伊莉丝妹妹呢?你不怕那个利欧对她做些什么事吗?」卡雅戏謔地看着他。 「呵,我和他交过手,他对伊莉丝的态度,是爱慕的、是珍惜的,那样拥有炙热眼神的傢伙,不会希望所爱之人,是恨他的。再说,我也相信伊莉丝不会任人宰割。」乌尔将手覆盖在了晶石上,施加着力量:「利欧手下有不少为他卖命的士兵,包括克里安和尼克,我们的计划必须尽快了。」 白色的龙鳞由原本的沉寂,忽然闪出无数细密地光束,一道和乌尔一样冷冽、却更加成熟的声音传来。 【乌尔,你终于想好了吗?】 那个声音笑着,像溪谷里碰撞的石头般冷寂。 【既然决定好了,就北上吧,我会在我们分开的地方等你。】 「…………打赢魔族需要多久?」 【很快,魔族虽强,但是数量不多,当初之所以失败不过是龙王被屠、军心涣散罢了。但依照现在我备好的兵力,和你的军事才能,至多只需要半个月。】那个声音顿了下,又说:【虽然不知道你还附带着什么奇怪的条件,不过如果合理,我基本都会答应。】 「知道了,我尽快赶到。」说完,乌尔关闭了发光运行的晶体。 「我记得工会的地下室里,有一捲记载转移魔法的卷轴,我去拿来!」听到迦纳说要去北方,芝羽立刻说道,转身就往工会地下室跑去。 「嘛。既然有现成的法阵那就简单多了,乌尔,把方位告诉我吧,我把出口连结到那里,分分鐘就可以搞定。」卡雅娇笑着,右手一抬,唤出了她施法用的锡杖。 「在龙族旧有国界边缘最南端,一个叫赫本的小镇。」乌尔淡淡地说,起身至书柜上翻找出了一张盖亚的地图,指着北方,一个双圈的小点。 「赫本啊……我记得用古语来翻议的话,意思就叫“唯一的春天”呢,看来北方真如传说中的一样是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是啊……」乌尔想起了三百年前离开家乡时的仓惶,当时他和迦纳就是在赫本分手的,那时候,迦纳塞给了他一颗染血的晶石。 大雪乱舞,寒冷正蚕食着无数的生命。 “乌尔,活下去。” 记忆里温柔的兄长,似乎这么说着。 ------------------------------------------------------------------------------------------------ 伊莉丝V.S.克里安 黑压压一排士兵,聚集在一个广大的圆形广场上,两两相对,搏击与兵器交接不绝于耳。一个红色长发的男子立于校兵台上,金色地双眼专注而严厉地看着那些训练中的士兵。 “理平头的!手抬高一点!出招要有力!别跟个娘们似的!” “那边的!动作太多馀了!收一点!全身都是破绽是想怎样!” 手持长枪顿地的红发男子时不时点拨几句,举手投足间儼然有一股豪放威仪的将领之风。 「原来真的是你啊,克里安。」一个轻柔的嗓音凉凉地说道。 而在练武场整兵的男子在听了那句话之后,僵了僵,竟慌张无措地转头过去寻找出声的女子,对上演后,却又随即羞愧地低下头来,哪里还有方才的威严可言。 「克里安。」 「伊莉丝。」 他们同时开口。 圆形的练武场上,两道身影迎风而立,一个魁武一个瘦弱;一个鲜艳一个淡雅,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对看。最终,克里安无法忍受地别开了眼。 「对不———」道歉的话语下意识地从口里流出,却马上被打住。 伊莉丝促起眉,低声说:「别跟我说那三个字,我已经听得够多了。光是说说却没有实际行动又有什么用,你要是真的感到抱歉,就早日放我离开。」 「这不可能!」几乎同一时间,克里安喊道,一张脸变得青白,又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了半天,仍拼凑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来。 「废话,你不说我也知道。」伊莉丝很直接地向他翻翻白眼。 她逕自走到武器架旁,挑了一把趁手的细剑,在手里把玩翻看,回头说道:「我擅长使用弓,但教导我的老师同时也传授了我剑术。」 “唰。”雕纹华美的细剑锋利地指向了发楞的克里安,打磨的十分光亮的表面倒映了两个人神色各异的脸。 「我在这个宅邸,不,该说是基地吧,待了好些日子,十分的烦闷,正好许久没动手,你来陪我练练吧。」 「…………如果这是你期望的。」克里安在脑海中挑选半天,竟找不到什么适合的话语来回应。 「看什么!还不退出个空间来!」克里安转头向一旁一脸看好戏似的黑衣士兵喝斥道,他们面面相覷了一阵,各自散了开来。 “欸欸,你们说,老大怎么这次就对一个女人这么认真?” “哈哈,是啊,就是个女的而已,看起来挺柔弱,连剑都挥不稳。不过长的倒是一个美呀,早就听说精灵族的女孩貌美,如今果然不假,嘿嘿,那个腿啊,要是穿的是裙子该有多好。” “是啊是啊,老大!让着人家一点!要是伤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多可惜!” “哈哈哈哈哈———” 他们双方都没有理会一旁士兵喧闹的调笑,而是聚精会神地握紧手里的武器。高手过招,心无旁鶩! 克里安像她展顏一笑,银枪在宽厚的手中飞速挥舞,挽成了一个个优美的枪花,破空的切裂声格外动听。 既不是敌人,却也不再是同伴,至于朋友吗…………他不知道这份友谊,是不是已经荡然无存,但他知道,这场比试,别具意义! 「来吧。」伊莉丝淡淡地说。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克里安坚定地回应她,金色的眼瞳令她想到了利欧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双眼。 劲风颳起,沙尘飞扬。 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同时拔地而起,迅如闪电。在空中,在地面,金属併发的鸣响与火花惊人地在交错的瞬间闪现。 长枪突刺,就有细剑的格挡;长枪横扫,就有细剑回击在侧。两样回然不同的兵器就像两隻相互撕杀的野兽,谁也不让谁,注定分出高下。 “好厉害!” 不知何时,士兵里开始有人这么说道,讚叹里收起了方才的轻浮。 “虽然是女儿身,却不弱嘛,除了少爷和尼克大人,还从没见过老大和谁打得那么剧烈过。” “双方都是高手啊…………” “嚓———” 一个迅捷的突刺削去了克里安的半截头发,火红的发丝如同花瓣一样散落。他越打越是心惊,要知道他可从来没和伊莉丝交过手,一来他自负实力胜过伊莉丝,二来他懒得和女性动手,却没想到她的近身格斗能力却丝毫不在他的枪法之下,这让他深深地唾弃着自己的自大与愚蠢。 原来,她在各个工会间接近于零的失败率,并不是如他所想的纯靠乌尔的帮助,而是真正的实力派。 眼前这个女子,不容小覷! “鏗鏗鏘鏘———” 枪与剑的残影,各舞成一面虚幻的薄雾,一红一绿的影子在其间灵活地穿梭。 枪法瀟洒而阳刚、剑法灵动而阴柔。一场属于繁华落尽的争斗,好像在枪鸣剑响间不断上演。 「伊莉丝!我知道你有所保留!」一阵游斗后,克里安咬牙切齿地说。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整齐的发髻、迷人的双瞳、一身青绿短衫褐色短裤,明明比试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却泰然自若,一滴汗也没流。 「别误会。」她的声音很温柔,像冬日里的暖阳:「我不出全力是因为这并不是一场鹿死谁手的廝杀,我只是想享受这场战斗。」 话语清脆,掷地有声。 交刃、下压、斜身、侧踢,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的力道不小,一脚踹在克里安的手腕上,强烈的痛处令他拿不稳手中的兵刃。 伊莉丝顺势举剑,以雷霆之势,“噹”地一下把银白的长枪打得老远,光亮的剑尖轻轻抵着克里安的下巴。 「我输了。」一股凉意从抵在下顎处的剑尖源源传来,他整个人像兜头被倒了一盆冷水,心底一瞬间升起一阵浓重的颤慄。 她的视线,既不像乌尔的寒冷,也不像尼克的严肃,更不像利欧的阴狠。那是一种不冷不热、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好像能把你心中所有的秘密与黑暗都挖掘出来,放到阳光下审判。 「和你打得很愉快。」伊莉丝移开手中的剑,在空中来回挥舞几下后放回了架子上,又向他伸出了手。 「吶。和解吧,还是朋友。」少女白皙的手在金黄的阳光下显得特别柔和,克里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是温暖的。 他泛起了一阵鼻酸,压着声说:「还是朋友。」 两隻手握起的那刻,伊莉丝露出了最开朗的笑容,眉眼弯弯,笑靨如花。 --------------------------------------------------------------------------------------------------- 龙王死因的真相 冰天雪地,空气都象凝固了似的,寒风凛冽,冷风嗖嗖的刮在脸上,像刀子划似的,又冷又疼。 「这里就是北方“唯一的春天”吗?好冷。」卡雅手中的锡杖一点一点地消失,脚下符纹勾勒而成的法阵也渐渐失去了光彩,向被脚下的冰雪吸收似的,在原地消退。 「这个卷轴也不能再使用了。」卡雅身后的芝羽摊开了手中古老的卷轴,原先密密麻麻的咒语变成了一面单调的白,现在的这个卷轴,不再价值连城,而是再平凡不过了。「真可惜。」 「那种东西就丢了吧,已经没用了。」乌尔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指往前方一指:「赫本就在那前面。」 随着一场凌厉的寒风吹过之后,小镇立即变得清瘦了。半结冰的小河像一条地毯,静静的铺在了村边,枝杈露出了崢嶸,街道似乎也变得更加宽敞,幽幽的街巷一眼便望到了头。 -------------------------------------------------------------------------------------------------------------- 「你终于来了,乌尔。好久不见。」小镇里的一处老酒馆,一个有着银色长发的男人坐在吧檯的凳子上说着,偏过头来,模样竟和乌尔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一双眼睛的顏色更深,是午夜的蓝色,而如冰似雪的外表下,有着温文尔雅的气质,温暖、但疏离。 「已经有三百年以上了。」乌尔毡落身上的冰晶,领着身后的两个女子走了进来,向他点了点头。 「魔女卡雅。半兽族芝羽。」卡雅介绍着自己和身侧害羞的女孩,勾起俏美的嘴角,眼角的笑意别有所指:「希望共事愉快,兰斯洛特之子。」 迦纳˙卡雷顿略显讶异地看着她,客套的表情竟有一丝龟裂,只是很快又回復了风平浪静的模样。 「呵呵,乌尔,你带来的朋友还真有趣,看来这几百年间,你过的很精彩呢。如此,我就放心了。」迦纳晃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光华流转,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着所有人的视线。 「哥哥,还是谈正事吧,相信你约在这个酒馆,并不是专程想观察我的同伴的。」乌尔看着他平静地说,却好像看到了更久以前的他。 这里是他们童年时的祕密基地、是龙族亡国时他们分手时的庇护所。 快乐的回忆、悲伤的回忆、开心的回忆、仇恨的回忆,好像都是在这间窄小老旧的小酒馆中交织上演的。 日子在脚下踩出平静的声音。终于,他们也不知不觉地成长了。陌生却又熟悉。儿时的影像是珍贵的,回想从前,在易碎而晶莹的玻璃柜里,新的生活代替了回忆,填补了他心中的空白。 伊莉丝,你还好吗?会害怕吗? 他不禁开始想起了那个恬静的精灵女孩,他的妻子,他的挚爱。 「正事?」迦纳苦涩地笑着,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他抬手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后,从酒柜里取出了新的酒来款待他们。 「你也成年了。我想在开战前,和你讲讲我们的父王失败的理由,还有我为什么有自信在半个月内就完成復国的原因。所以才会和你约在赫本这个空城里。」 琥珀色的美酒,一杯杯的斟满,而卡雅也意味不明地抬头凝视迦纳渐冷的目光。 「并不是因为前来攻打的魔族太强,也不是因为龙王的力量不再。事实上,灭了我们祖国的,不过只是魔族一些擅自行动、自称领王的傢伙罢了,怎么样,可笑吧?这样的他们,竟然取下了传奇一般龙王的性命。」迦纳黯然神伤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讽刺地说。 「那是…………怎么回事?」乌尔沉声问道,很压抑的样子。 「别急、别急。」迦纳抬起杯子轻啜一口,转头却是望向卡雅嫵媚的脸:「魔女卡雅,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想这件事或许和你有关。」 「…………说吧,这些陈年旧事,是时候该有谁翻出来检视了。」卡雅动人心弦地轻笑,笑声盈满整个酒馆,然而酒红的眼瞳却隐隐透着晶亮的水光:「关于龙族痴情本性的悲哀,关于长生不老的悲哀,还有,关于生为人类、生为王的悲哀。说出来吧,龙王的儿子,如果是这么像他的你说出来的话,我或许就不必再憋的自己内伤了。」 「你果然认识父王,只可惜你的名子…………」迦纳叹着气。「罢了,这样也好…………」 「乌尔,你还记得母亲出意外前的样子吗?」迦纳转头问,似乎十分怀念,却也不是快乐的样子。 「记得,虽然父王对她很好,但我知道她几乎从来没真正快乐过,她一直是寂寞的。」乌尔淡然地说。 「那是因为父王心里真正住的那个人,不是她。」迦纳午夜篮的眸子很深,比夜空都还深:「所以她才落寞,那些无上的荣宠;那些柔情蜜意、海誓山盟,全都不是她的。」 「你那时还很小,被管家藏在扫除间里的暗格,而我则被父王藏在王座后的密室里,从一个小孔里看着一切,所以我的映像很深。当夜魔族一路屠城,最终杀入宫里,父王遣散了其他士兵,与他们在厅里谈判,本来一且都很顺利,那个魔族的法师却突然施法炸毁了整个大厅,房梁不断倒塌,压住的已经失去灵魂的母亲…………」迦纳说到这里,倏然激动了起来,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吗?我们那沉稳的父王竟然就那样崩溃似地跪在瓦砾堆旁不停地挖掘着,挖掘出母亲伤狠累累的躯体,他也不顾魔族的那些敌人了,父王只是紧紧地、呆滞地抱着她,嘴里喊的却是我从没听过的名子。」 「铃兰、铃兰、铃兰…………」迦纳维妙维肖地模仿着。卡雅端着酒杯的手在那一声声地呼唤中不断收紧。 「怎么会…………」芝羽一手摀着嘴,也跟着沉重了起来,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惊讶地喊出声来:「等等。铃兰?那不是伊莉丝的老师的名子吗?」 此话一出,空气彷彿凝滞了,迦纳突兀地噤了声、乌尔淡漠地瞥了她一眼、而卡雅则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 等不到幸福归来的女人,铃兰 「呵呵哈哈———总算那死家伙还有良心!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爱人!却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卡雅一手抵着额头,目露嘲讽似地说:「但铃兰却早就死了、不再这个世上了,曾经的生死相依,却仍是抵不过那些龙族长老动的手脚吗?真是太可悲了。」 「什么?」乌尔有些动容,毕竟事关自己的母亲和伊莉丝的那位恩师,他站起身来,冷声逼迫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卡雅!」 「好、好,我说、我说。瞧你紧张的。」卡雅拭去了眼角的泪珠,松口道:「铃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学习魔法、锻鍊魔力,由于我们的天赋都很高,所以力量很快的就达到了可以延长寿命的程度,只是…………这时那个误了她一生的傢伙却出现了。」 「父王吗?」迦纳轻笑的脸,似乎和很久很久以前的谁叠合起来。 「呵,是啊。你父王那时侯还没加冕,偷偷跑到了东方人族的领地,与铃兰相遇了。」卡雅倾身打量了下他,眼神迷离。 迦纳知道,这个女人在看的,并不是他。 「说来,虽然经过那么久我已经有点忘了他的脸,但你给我的感觉却和他很像,尤其是说话的方式。嘖,真令人不爽。」她退回椅子上,神情不悦:「我们三个是一起成为屠魔师的,就像许多的爱情故事一样,经过不少风风雨雨之后,铃兰与你父王相爱了,深深地,相爱了………」 她垂下头,十分惆悵。 「你父王隐瞒了身分,不管是我还是铃兰,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龙族,所以本来我是真心认为他们永远在一起。」说到这儿,她的眼里冒出了仇恨的火光,随着过去伤痕的揭开再度燃烧。 一切伤口都保持着温度,一切温度都牵扯着疼痛,一切疼痛都呼唤着癒合,一切癒合都保留着勉强。 铃兰,你是真的痛彻心扉了吧,所以才会去西之森那种荒凉的地方隐居,才会放弃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魔力。 「『龙王的王妃只能有一位,只能是龙族。』长老会的成员找来时是那么说的,我记得那时候的东海很蓝,天空很蓝,对了,我想起来了,和你父王的眼睛是一样的顏色。我们虽然抗争了一会儿,甚至还过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可是…………忽然有一天,兰斯他走了!丢下新婚妻子铃兰走了!」卡雅抢过桌上的酒瓶,张口就喝了半瓶,甚至愤恨之馀不自觉地已经用“兰斯”这个称呼取代了方才“你父王”这种间接地称呼。 「呵。是长老会动了什么手脚吧,用古文献记载的的那些魔法。」乌尔看着芝羽阻止卡雅灌酒的行动,淡淡地说。 卡雅抬手胡乱地在嘴边抹了一把,因酒精作用而变的晕红的脸孔更加娇艳了,她闷声说道:「你说那些老东西啊,知道吗,说来你们的母亲也是受害者。那些所谓的龙族长老们修改了兰斯的回忆,让他以为你母亲凯萨琳才是他一生挚爱,呵呵呵哈哈,光是这样他们似乎仍觉得不够保险,他们还动了她的脸和身体喔。」 「该不会…………?」芝羽像是想到了什么,脸孔变的惨白如纸。昏暗灯光下,迦纳和乌尔也沉下脸,面露凶光。 「没有觉得很奇怪吗?你们的母亲美丽归美丽,却没有半点龙族特徵,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褐色的,与其说是龙,还不如说是人。」卡雅趴在桌子上,脑袋缩在了臂弯之中。「那是铃兰的脸啊!是她的样貌啊!变成这样………….这要铃兰和那个龙族姑娘情何以堪!」 外面的风呼呼吹着,雪虽然不再下了,但小小的店舖里,却好像更加的寒冷起来,连所有的爱与憎,都被冻结了。 在这片土地上,牵起了缘,这段凄美的爱恋,却始终无法拥有美丽的结局。 没有背叛、没有互生嫌隙的渐行渐远、没有生离死别、甚至爱情都依然是当初纯粹的模样,但人类的魔女与龙族的王,终于还是错过了。 一个从此活在谎言里,一个被困在消失的回忆里,孤独终老。 「之后呢?」乌尔突然觉得一口气咽在了喉咙处,有气没处使。那些长老会的成员,几乎都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早不知道躲到哪个穷乡僻壤里了。 「铃兰…………放弃了多年坚持累积的魔力,放弃了长生不老的机会———她做回了普通人类,隐居西之森,直到老死都没再见到过兰斯,而兰斯………那时半点儿都没想起她。伊莉丝和利欧就是被她养大的。」 卡雅想起了铃兰锁骨上拜月仪式留下的印记,像一个皇冠,是海蓝色的。而兰斯身上那个淡紫色的花瓣印记,却在法术施下的那一刻退去了顏色,像个苍白的伤疤。 “歌唱吧歌唱吧 让时光走在生与死的交界上 世界初始的神世界终结的魔 高塔崩塌之时神的冠冕遗落西方…………” 铃兰,听说你放弃了寻找神之冠冕,为甚么呢?为甚么你那么悲伤的收起了通天塔的地图?是因为“他”有了孩子吗? 自己最爱的丈夫,也最爱自己,但,眼里看着的却不是自己的身影。这该是一件多么无奈的事。 「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不会拋弃自己的骨肉,也不会放下自己的祖国,所以…………铃兰,你才做了这个决定吗?自己独守着被遗忘的回忆死去…………但是你可知道?你的学生利欧,已经与你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她囈语着,只是在场的几位都听得明白。「我会救回你的学生、会替你帮助他的国家,所以铃兰,你可以安心走了,下辈子记得投胎在一个好人家,不要再爱上不该爱的人了…………」 「好好休息一下吧,卡雅。」迦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酒劲上来的卡雅身上,眼神已经带上了恭敬。 这个女人的义气与傲骨,值得他尊重。 「铃兰,花语是:归来的幸福,只是她却再也等不到了。」芝羽的叹息,在北方最温暖的城镇里,为这场无果的爱恋,画下了最后的註解………… ------------------------------------------------------------------------------------------- 復国之路 北方龙族王都(旧),诺隆塔城 甩开仕女们的,魔族领王夫人薇拉妮卡站在高高的塔楼往下远眺,紫色的长裙被风雪吹的猎猎作响。风雪中,她的笑容爽朗明亮。 薇拉妮卡很喜欢看着盖亚的风景,那怕这里是北方,看过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她也十分高兴,尤其是在她的丈夫冷落她的时候,她更是习惯找个无人的地方待着,只是望着远方。 她其实很讨厌魔界那个阴暗血腥的地方,太黑暗、太沉重、连月光都是诡异的红色,相较那里而言,白色的雪景虽然单调却很乾净,这让她又多了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 起码她的丈夫去寻找其他女人的时候,她还可以有这一片让她心情开阔的美景。 有纯白的雪、有温柔的月光、有可以令她喘息的空间。 诺隆塔是个寒冷的城市,薇拉妮卡穿的不多,在一个喷嚏后她伸手拢了拢单薄的披肩,手掌摩擦着双臂,企图令自己温暖一点。 在触碰到柔软的布料后,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女子,她似乎也和她一样披着一块单薄的披肩,站在一个吹得到冷风的地方。 但是,薇拉妮卡却明白,她们始终是不同的。 那个美丽的女子可不像她一样怕冷,就算在寒冷的天里,她也一样穿着一件青色及膝的连衣裙,最多肩上搭着一件披肩,而且那个女子还有个深爱她的丈夫。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开始羡慕了,记得那个龙王可爱她了,不管不顾地护着她的尸体,到死都没有放开,魔族的人事后还花了好些力气才将他们分离。 唉。可怜她没有这个福气,虽然佔着夫人这个头衔,却一年都难见上自己的丈夫几次。这样来看,那个龙族王妃虽然死了,却比她幸福的多。 「她叫什么来着呢?」薇拉妮卡仰头看这天地悠悠之间落下的飞雪苦思着,脑海中一个鲜明地画面忽然蹦了出来。 「对了!她叫铃兰嘛!真是,瞧我这颗脑袋。」薇拉妮卡呵呵地笑着,脑中的龙王兰斯洛特抱着一具尸体,眼神失焦,与其说像在看怀中的女子却更像是在透过她看着谁,他坐在大厅里,痴痴地喊着:「铃兰、铃兰、我最爱的铃兰………」 他的呼唤,像是错失了整个世界。 --------------------------------------------------------------------------------------------------------------- 从赫本通往诺隆塔的路,是由鲜血铺成的。整整半个月,龙族、魔族、精灵族,三族的鲜血。 今日北方的天空是纯净而晴朗的,空气里的冷风令迦纳、乌尔、身后数以万计的龙族遗民怀念,穹顶高且远,白底金纹的军旗飘舞在半空波动着,放眼望去,晶莹的白雪铺天盖地的向远方延伸,风很冷,凌厉的呜呜吹来,掀起数百年前的国仇家恨,细碎的飞霜打在剑鞘与鎧甲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在这条冰河对岸处,就是龙族曾经的王都诺隆塔,那座庄严冷肃的古城静静佇立着,宽广的城池像是一顶华贵的王冠,静静的遗留在地平线的尽头。 他们现在所在的原野,就是防守要道柯蒂丘陵,当初正是在这片土地上,北方的军队被魔族的人残忍的偷袭屠杀,并最终永远在脚下厚厚得冰层里长眠。 晨曦到来了,淡淡的橙红,为这座永远洁白无瑕的城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不过这次将诺隆塔染红的不再是鲜血,而是象徵希望的晨光。 是该有人为这里的永夜终结了。 剎那间,卡雅似乎看见了多年前那场令她的故友殞落的战争。穿透时光,她彷彿也听到了那一声声悲壮的“铃兰———” 这里,是一片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土地,任何语言形容它都太过苍白,这里的每一片瓦、每一条冰河、每一片云、每一阵刺骨的风都见证了龙王兰斯洛特的兴衰。 从龙族歷代以来最优秀的王储,到最盖亚传奇的一代王者。 没人知道他牺牲了什么,在他创造的一篇篇传奇背后,他却是生活在不堪的谎言里,一辈子。 宽广的北方国度,铃兰这两个字的意义,从来不为人所知,却是所有秘密的源头。 她看着那一对爱侣,几番生死、铭心刻骨,也做过一同回到北方结婚生子的美梦。如今,她卡雅却替他们站在了这片土地上,呼吸着这里冰冷干燥的风,眼望着身后成群结队的龙族士兵与精灵王杰迪斯的援军,她却莫名其妙地哭了。 她一直是慵懒不问世事的姿态,在这漫长的岁月之间,从未掉过一滴泪。 可是这一刻,两行清泪肆意的宣泄而下,卡雅手持锡杖,身披着黑色绸缎斗篷,昂着头,挺着胸膛,她难过,她激动,太多覆杂的情绪在她的心室来回徜徉着,是对爱情的感慨与惆悵,是对于魔族屠杀生灵的一点伤感,是说出闷在胸中的千愁万绪的畅快。 她知道,从今以后,这里是要变天了。好在伊莉丝爱上的是龙族二王子乌尔,并非王储迦纳,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去完成铃兰与兰斯洛特湮没在一个王族世家里的梦想。 我的朋友啊,你们知道吗?你们之间错过的姻缘,被和你们关係匪浅的两个孩子给接起了,如果你们能活着看到,该有多好………… 「乌尔,我们不会输的。我们有龙族大军数万,还有精灵王的帮助,復国,不再是一个梦。而到时候你就可以风风光光地接着你的妻子回到这里安家。」迦纳迎着曦光,勾起了一个极浅的笑容,笑着———笑着,好像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是啊………」乌尔的手贴在锁骨处一个花草图腾的湖绿色印子上。如冰雪消融,他的嘴边也绽放出了笑意。 深色的马靴,缓缓的在雪地上踏了一步,年轻的王储利于大军的最前方,手举纯白军旗,午夜蓝的眼瞳,像是一柄开锋的利剑。 「龙族的战士们!我们的家乡不远了!举起你们的武器!将故土从魔族手中解放!」 “解放故土!!!” “驱赶魔族!!!” “解放故土!!!” “驱赶魔族!!!” 士兵慷慨激昂的宣示声响片整个柯蒂丘陵,如雷的宣示,久久不曾止息。 半兽族女孩芝羽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他们的后方,跟着整路大军,静静的做事,静静地看着那些因回归家乡而欣喜若狂的士兵。 这个世界,这种感动,她是最了解的,想当年她在南方绿洲的家被魔兽捣毁、她的父亲母亲先后死去后,“回家”这件事就变成了一种奢望,只是她偶尔还是会幻想、会做梦,会想像心想事成后的惊喜。 那一定是很快乐很美好的罢。 -------------------------------------------------------------------------------------------- 战争的序幕 第二日,薇拉妮卡早早就起来了,她如同往常,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空荡的大床上,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有什么想法在拉扯着她自己的神经,她想要努力去捕捉,却一无所获。 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后,睡意全消,她转过头来,往门口轻唤了几声,命仕女进来替她梳洗。 *** 清早。 宽广的走廊上,薇拉妮卡披着厚重的披风,爬上了城堡最高的楼台,那塔楼甚至比她昨天攀上的塔都还要高上几米。走到最高处后,她抬头望着天空,发现雪变少了,天空不再是灰白一片,而是灿烂的金霞与流云。 这是她近十年来第一次看到晨曦,上见到是什么时后来着?啊,是了,是她最亲爱的丈夫领着又一批的美人来到诺隆塔的城堡里的时候,当时她忧鬱不已,就一个人跑到了这座塔上散心。 黎明初晓,微露柔光,只有她一个的、寂寞的清晨,独自爬上高高的建筑物,欣赏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日出美景,凉风习习,掀起她的丝丝长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天际的浑云渐渐散去,晨曦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繽纷朝霞缓缓渲染开,慢慢的一圈又一圈,如此清晰的足跡,把她的视线拉的更长远。 怎么回事? 她惊讶的张大了眼,赫然看见一整排黑压压的军队往城里逼近,高高飞扬的白色旗帜明显不是魔族战旗。 百底金龙。 是龙族………… 阔别三百馀年。他们回来了………… 冰河边升起一片轻柔的雾靄,丘陵地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白靄靄的雾色把一切渲染得朦胧而迷幻。 诡异的雾气无视风向地向城市吹来,缓缓地、不降地逼近,好一会儿,守城的魔族士兵开始有人发现了。他们有的开始放箭,有的忙着燃起预警的狼烟,但是当白雾飘来时,却无一例外地倒在了地上。 一个、又一个,魔族士兵接连倒下,不知死活。 ----------------------------------------------------------------------------------------------------------- 「把“夺魂香”的范围扩大,让精灵族的士兵绕到城南,从侧面进攻。」乌尔冷静地向一旁的哨兵传令。 「是。」龙族哨兵忠诚地回应道,将他的命令一道一道地传至军中,应声允诺的声音不绝于耳。 「兔耳女孩,药剂量还够吗?」迦纳掀起了军营的布幔,看着锅炉旁奋力调製着致命毒药的女孩问道。 「放心,多着呢,架子上的都可以拿去用。」芝羽抹了把汗,跃下脚下踩的圆凳,将木架上的一排“夺魂香”原料放到了迦纳面前。 「那好,你继续调,不要停,材料还有很多。照勘测道的魔族数量,这场雾还得再起上半天。」迦纳吩咐着,抓起桌上所有装着紫黑色汁液的琉璃瓶,匆匆赶往正在施法中的魔女身边。 闪烁幽光的法阵中央,插着一根精緻的锡杖,明艳动人的魔女正咏唱着咒语。等在一旁的迦纳的手下接过琉璃瓶后,绕着圆型的法阵,小心地把瓶塞栓开后将“夺魂香”放在了魔女早先指定的位置。 深紫色的浓烟奏起,瓶子里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遽蒸发,它们在空中不断拉长、交缠,变成麻花一般的形状分布于锡杖上泛光的猫眼石周围。 一声清吓,紫色的云团化成五六道的光线,飞往冰河的对岸后,转化为白色的团状物质急遽膨胀,没过多时,又一阵夺命的迷雾飘飘荡荡地往诺隆塔飘去。 「杀!!!」 对岸愤怒的魔族传来了这样的指令。与此同时,精灵族的士兵也同时攻入了城里,三方人马接兵。 于是一场种族间的乱战,拉开了残酷的序幕。 ---------------------------------------------------------------------------------------------------- 忧鬱的女子,薇拉妮卡 刀剑交击声响彻四周,血腥味飞过阳光笼罩的古城。 哀号、惨叫、战吼。相互繚绕成更阴暗的交响曲。 其中掺进了武器碰出的响声,每当一个生命倒毙,杂乱的声音就减少一个。 “刷———” 战况危急之际,一道舒展翅膀的声音变得特别突兀。 「乌尔!飞上去!飞到王宫里面!」迦纳背上象徵王族的雪白龙翼大大展开,他手里窜着具有爆破性的魔药,带着乌尔向着城堡最高的塔楼飞去。 儘管大量龙族的士兵也在空中作战着,两个王子的身影依然是一眼就能找出来。 洁白、凌厉、危险。 塔楼顶端的薇拉妮卡并不打算逃跑,只是静静地等着那两个龙王之子由战场上飞翔而来。 生命,也不过就是这样子。反正终究逃不过一死,那么早点死,晚点死,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她最爱的丈夫,心里根本没有她的半丝影子,如此一来,为他而活的她,似乎也早已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本来嘛,活着就是要快乐,当她已经不再感到能站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时,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吧。 「等你们好久了,请快送我走吧。」薇拉妮卡露出了和善淡雅的笑容,在龙族的两位王子震惊的表情里、与被拋出的魔药瓶下,微笑说出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你们就是那位“铃兰”小姐的儿子们吗?」清甜的声音如是道。 “轰隆隆———” 高耸的塔楼倒塌,火光与黑色的浓烟乍现,无数的石块砸在了宽广的皇家庭院中。高耸建筑物倒塌的那瞬间,策马赶往城门处的魔族领王,忽然勒马停下,心有灵犀地看了身后那座古雅的城堡一眼。 顿时。 緋红的瞳孔随着如被推翻的沙堡似的高塔不断放大、放大。 雪一大早就停了,天空那么乾净,乾净的如一面明镜,风从远处吹来,卷起一角淡紫色的裙襬,就那么轻飘飘的飞起,穿过火舌与瓦砾,丝绸制的布面蜷曲焦黑,微微烧了起来。 那点残馀的裙角就那么飘荡在风中,向着领王停驻的方向追去。 马匹上,魔族的领王不自觉地向着它伸出手。 风继续吹,那点布料飘向那隻平摊的手掌,盘旋着,飞舞着,火星一点点的从后面蔓延上来,烧过了丝线,烧过了绣花,烧过了最后一点的色彩,烧过了她…… 风突然加速了起来,布料拼命地高高飞起,眼看着就要抵达领王的手中。然而这时,火焰完全的吞噬了那点裙角,就像吞噬它的主人一样。 只差一个手臂的距离,就能将百年来的思念送达到他的手中。 「薇拉妮卡!!!」一声凄厉痛苦的叫唤,饱含着所有的爱恋划破了天际。魔族的领王,流下了两行血泪。 回忆还是温热的,承诺己经冷却了,痛苦在泪水里沉沧,无法负荷的孤独向他袭来,他才猛然意识到,那个无论何时都等候着他的女子,再也找不到了。 “王,你回来了。” 她在黑夜的尽头笑的明媚轻松。 “王,早点歇息吧,别把身体搞垮了。” 她在疲倦的边缘善解人意。 “王,许久没看见您了,这次出城,我可以跟在您身边吗?” 她在护城河畔鼓起勇气寂寞地对他说着。 他对她回復了什么?似乎只有冷声的拒绝,曾经他以为权力的滋味才是最好的,女人再美,也美不过整个天下。 所以他放弃了一路跟随他的伴侣,背弃了此生唯一的承诺。无数对他有用处的魔族女子如流水般的送进城里来,薇拉妮卡都看在了眼里,痛在了心里。 直到塔楼爆炸的那一刻,他才回想起他的初衷,就是将手里的一切都与她分享。如今大权在手,挚爱却已不再,那这片土地对他还有何用处。 「薇拉妮卡!!!是我错了!!!回到我身边!!!我命令你回到我身边!!!」魔族领王的血泪低在尚未消融的雪上,格外腥红刺眼。 他的悲鸣穿透了战场,天地有目共睹,只可惜永远传达不到最思念的她的耳中。 薇洛妮卡,领王夫人,心灰意冷而死,这个事实,无可改变。 -------------------------------------------------------------------------------------------------- 北方的荣耀 战斗持续到深夜,以魔族领王皮耶力竭而死为终结。 乌尔与迦纳回到城堡后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除了功成身退的精灵族士兵、和一些善后的人员,整个诺隆塔城的军民都聚集到城里,人头密集,全员欣喜若狂,一片欢腾,好像此生了无遗憾了一样。 当迦纳阔别三百年终于坐上王座,接受那些莫尔兰特旁系王族遗民加冕的时候,欢迎的士兵几乎将城门挤垮,卡雅和一些将领试图整顿秩序,却很快就被阵阵欢呼声冲成一片散沙。 乌尔冷静的看去,大厅一如当年逃离时的那般庄严,一些碎石断梁已经稍作整理,但是比起离去时,鲜血满地、断壁残桓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 残馀的龙族士兵身上多少带着伤,衣衫破烂,满是血污,疲惫、胆怯、害怕、迷茫、委顿,种种负面的情绪清晰的闪动在他们的眼神里,却很快地被自信、从容、胜利的欢快给很好的掩饰。 北方的冷风吹来,吹在他们一张张激动的脸孔上,苍白的身躯上满是鲜血的味道,肃杀且萧索。 但此刻他们却没有半点抱怨,原先只是些普通龙族人民的士兵们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在王储迦纳加冕完成的瞬间,以及龙族二王子封爵的霎那。 迦纳酒杯里的泡沫溢了出来。 左边在添酒,右边在与他谈笑风生,而他却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笑着,他真正的思绪,断然不是那醉人香馥的杯中之物,而是对日后国家重整的运筹帷幄,以及从过去悲剧的回忆移转到席间的相互交错。 笑的眼,红的脸,伙伴们飞扬的话语,回旋的美意。手里捧着的琼浆玉液,是甜美的,是苦尽甘来的。 庆功的宴会进行到一半,迦纳的身后一个黑影突然缓缓向他靠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深夜里举国欢腾的宴会中,新王迦纳这么问道,他甚至都没有回头。「所以,乌尔,你的条件是?」 「救回我的妻子,伊莉丝。」乌尔坚定地回应道。 「那容易,我手下养着一批精锐的杀手,还有你这半月来领着的士兵都可以动用,去救她吧,乌尔,虽然我还没见过她,但我知道她对你来说想必是意义非凡的吧。」迦纳的声音被放得很远,因为乌尔想起了别的事情。那是幽灵菲比耗费灵魂的预言。 “当最后一片花瓣凋零,火焰的温度冷却之时 北方古老的荣耀将于灰烬中重生 漆黑的利爪会染指封印 而纯白的剑注定获得胜利 但代价将在东方旭日升起时兑现” 伊莉丝。他想起这个令他的心灵感到温暖的名子。 不论未来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将她带回这里,在这片于他们双方来说都有着深厚羈绊的土地,和她携手过上他们梦想过的生活………… 「呵呵,等她脱险了,你可得第一个领来给我看啊。」迦纳队着沉思的他笑了,这次笑意才真正达到了眼底。 「当然了,哥哥。」乌尔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伊莉丝乾净清灵的笑顏。 --------------------------------------------------------------------------------------------------------------- 远处,前往东方得一辆马车上。 一个半闔着眼的精灵族少女向是感应到了什么,湖绿色的眼完全睁开,露出了迷茫的空灵气息。 她的优美的唇线煽动着,呼出了一个名子:「乌尔…………」 「你现在在哪里呢?」 金属雕纹的项鍊闪着一层柔光。 ------------------------------------------------------------------------------------------------- 东海的告白 东方的海还是安安静静的,在这处偏僻的海滩,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风,也没有浪,海水已经凝固了,伊莉丝觉得它变得好像芝羽工作室里一块厚重的玻璃,平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她站在岸边礁石上,嗅着清爽潮湿的,带着淡淡的咸腥味的海风。 浩瀚无边的湛蓝的海洋,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岩石表面,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吼声,喷溅着雪白的泡沫。 海水就在她的脚边,轻轻絮语………… 「莉莉。」身边一个俊美邪气的男子握起她的手深情地叫唤着,他还抱着她,望着无垠地汪洋,朗声道:「这片海洋底下,沉睡着远古时期的堕魔塔,知道吗?明晚月圆之后只要将这两样法宝结合在一起,东海底下的封印就会解开,等到那时候,通天塔也会随之呼应地被打通。」 「到时候,神与魔之间可笑的战争,就终于能够结束了。」 利欧放开她,伸出双手在她眼前摊开,两个透明小巧的晶石在他手中闪烁。在矿物包裹的中心,一个是通体青白的玫瑰,另一个则是发着寒气的火焰。 沙漠玫瑰。 冰原之炎。 伊莉丝向远处望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蔚蓝一片,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 「我可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伊莉丝移开视线,对着他说:「要不然当年这两座塔也不会就这样被封印了。」 「或许吧。」利欧哈哈笑着,收起手里的东西,抱起她转了一圈。「可是那又如何,我还是想试试,再说我们分别的三百年我也不是间着的,那怕最后失败了,我还是有自信能在封印的结界上弄出几道裂痕。」 「…………我原本以为你变了,却没想到你身上有一项特质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伊莉丝叹了口气,挣开他扶在她腰间的手,在巨大的礁石上晃悠着。 「哦?那是什么。」利欧勾起嘴角,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就是你那股倔强的固执劲。」听着他的调笑,心平气和的伊莉丝不自觉也来了气,一把揪住他黑色的豹耳朵,死命地拧着。 「一点都不听我劝,三百年前你差点就死了,这次呢?你又打算付出什么代价?」伊莉丝微微促着眉,但利欧只看到了盛怒之下,她惊尘绝艷的美。 「呵呵呵哈哈———」无视耳尖的痛处,利欧竟是笑了起来,笑声有点低哑的,却带着说不出魅惑,仿佛下着大雪的深山里,突然吹来一阵温暖的春风。 「笑什么?」伊莉丝半个月以来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通通化作了怒气爆了出来。一脚又踩在他的脚上。 对乌尔的思念。 对尼克的失望。 以及对盖亚即将揭开新时代序幕的不安。 相较她的不悦,利欧却显得很开心,平时阴鬱锐利的金色眼瞳都显得明亮许多:「因为你在担心我,我还以为你有了那个白头发的小子后就不打算在理睬我了。既然如此,我为甚么不开心?」 说完,利欧伸手将她一拉,两个人滚下了礁石,倒在乳白色的沙滩上,泡了一身的海水。 “咳、咳———” 被海水呛到的伊莉丝拨开了湿透了的秀发,塞在耳后,狼狈地想起身,却又被一隻作怪的大手给拉了回去。 「多大了,你怎么还玩这个。」伊莉丝无奈地抬头看着把她紧紧窜在怀里的男子,那个样子就像深怕自己心爱的玩具被抢走的孩子一般,她顿时没了脾气。 海水轻轻地拍打在他们身上,一下一下,冲刷着他们重逢以来的隔阂。 「莉莉、我的莉莉…………」利欧的尾巴习惯性地缠到了她的手上,慵懒的眼神,像一隻大型的猫科动物。浪潮边,他的笑容高贵优雅,调情又似撒娇地对她说:「如果我和乌尔同时站在你面前,你会选择谁与你结合度过漫长的生命?」 这个问题来的突然,伊莉丝弄不清楚利欧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在过问她,但她心里的答案却很清楚,因为在她的心中这两个人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利欧是朋友,是家人。 乌尔是丈夫,是伴侣。 她开口,不知道是因为怕伤害力欧而太过小心,还是因为今天的海风太黏腻,她的声音显得有点乾涩,但却很认真:「乌尔,是我一生的挚爱。」 「一生的挚爱…………吗?」在一股阴沉的气息中,利欧拉着她坐起来,他用力地摇晃着她的肩膀,愤然道:「你今年才三百五十四岁!用人类的标准来看不过十七岁!莉莉!你难道就要把一辈子交给一个你根本不熟悉的傢伙吗!?」 「利欧!」伊莉丝用力地拍开他的手,从冰凉的海水中站起来,发尾滴滴答答地落着水,因为背着阳光的关係导致利欧看不清楚她的脸,只看见像月光般柔和的她的长发。 她接着说:「我认识他都三百年了,他爱吃什么、睡觉的习惯是什么、他讨厌哪种委託、他对自己国家的看法,我都清楚,儘管他心里有些东西是我不能触及的,但是我和他之间却也绝不是陌生。」 「呵呵,是吗?你还真是一颗真心全给了他啊。」利欧幽幽地说。 他也缓缓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她,扯起嘴角又说:「和你说个惊喜吧,莉莉。你用了这么大的力气去爱着的龙族二王子,在你被掳走后第一时间却没来营救你,而是接受了他身为王储的哥哥迦纳˙卡雷顿的邀请,跑回北方復国了。呵呵,他们可是打赢了魔族喔,就在你被我监禁而失去自由的半个月内,据说被封为了公爵拥有英雄般无上的待遇,正在龙族的领地里享乐呢,看来不久之后他就会忘了你,另娶一位与他身分相符的龙族千金了。」 不知怎么地,利欧的目光被无边的怨恨给沾染,只听他恶狠狠地道:「要是他还是个落魄王子那还好说,但如今龙族光復了,那些自詡高贵的龙族王室根本就不会接纳外族人,龙和精灵的爱情,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笑话吗?」伊莉丝笑了,笑的轻松自在,好像就要随着渐大的海风一同离去,令利欧没来由地慌。 利欧知道,伊莉丝一直是个很自由很明快的女子,或许她不那么柔情辗转;或许她不那么一身傲骨。但她只要放弃了,就不会回头;失败了,就不会执着的抓着不放,他不知道她对感情的态度是如何,但想必她定是拥有爱了就不后悔的那种洒脱。 「利欧,我是个精灵,对待爱情和对待很多事情一样,喜欢没有杂质的纯粹,爱上了就一头扎进去,无关什么后不后悔。或许我没有像龙族一样穿越生死的执着,但是精灵却也是种很专一的种族,活在这世上,真正的伴侣也只会有一个。」 伊莉丝转身走上岸,回头看看站在浅水中的他,抓了抓头,有些懊恼地说:「你要说我无情也好,蠢笨也好,但我相信乌尔,他一定会来接我的。」说完,脸色微红。她从来都不知道有一天她也会说出这么纯情盲目地话,而且还在利欧这个她认定的兄长面前,说来都挺难为情的。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什么种族天性的论析,我想听的是你自己的想法,无关精灵族、兽族、龙族、人族甚至是神与魔,我只想知道你伊莉丝单独的看法。」利欧的脸上完全失去了笑意或怒气,他只是瞪着她,用一种荒凉空洞的眼神,好像一切于他都不再重要。 「自己的想法吗…………?」也许是被他死气沉沉的空洞给感染了,伊莉丝疑惑地重复他的话,用一种木然的语气。 「我爱着乌尔,无关我自己的种族,与他相识、相知、相爱的三百年,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动了心,但是我爱他,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利欧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沉痛地说:「永远。多么沉重地一个词,但似乎所有种族的爱侣都能轻松自在地说出它、用它来当作承诺。莉莉,你知不知道,永远,代表着漫长的时间,而漫长的时间,代表着无数的改变。」 说完,只见他快速走上岸,一言不发地将伊莉丝带回了位于海边的基地。 「不论是对待爱情这一点,还是爱上龙族这一点,你和铃兰老师还真像啊…………」伊莉丝数着海滩上深深浅浅的脚印,似乎听见利欧自言自语地说,冷硬的侧脸看起来明显是十分不悦。 伊莉丝假装没听见,左顾右盼地捕捉外头的风景,贪恋地汲取最后一丝属于自由的空气。 ----------------------------------------------------------------------------------------------- 铃兰残缺的日记 回到基地后,利欧再度将她的房间落了锁,而且不许任何人靠近。伊莉丝贴在厚重的大门边,查看着。 三道锁,光看复杂度就知道出自名匠之手,还有不知道是四道还是五道的防御性魔法,看来她到明晚封印破解前,注定是出不来了。 她倒不在意,即使她是反对打通堕魔塔和通天塔的,但其实她真实的心态是很矛盾的,若是千年封印真的被利欧破解,她捫心自问,好像她也不是很在意,反正这世界也够乱了,战争还会少吗? 听到敲门声后,食物从一个小小的开口被推了进来,伊莉丝知道是贝尔来了,心情却是更加的失落。利欧吩咐一些仕女护卫,除非必要,话都不能和她多说一句,这之中自然也包刮了贝尔。 「吶,贝尔,下次送饭来的时候可以顺便送个几本书吗?成天待在房里,也挺无聊的。」伊莉丝隔着门和那个聒噪的吃货女孩说着,门外一阵沉默,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伊莉丝等了一会儿,端着午餐到一旁享用了。 无聊的时光过得特别慢,伊莉丝攀在整间房里唯一的窗口,看着天上飞翔的海鸥,还有崖底拍打的浪花。利欧的这栋宅子非常之大,而她的房间正好在最高的楼层,大概是怕她跳窗逃跑吧,唯一的窗口竟是面对了邻近汪洋的陡峭悬崖。 “叩、叩。”在她无所事事到开始细数墙上的石砖时,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回头一看,四、五本书从送食物的缺口被推了进来。 伊莉丝喜上眉梢,知道是贝尔来帮她的,开心地说道:「贝尔,谢谢你。」 门口没有回声,伊莉丝也不怪她,只是谅解地笑笑,对着门单方面和她间扯安慰几句,就转身抱着一叠书做到床上开始研究了起来。 门底的影子存在了半晌,听到门内书页翻动的声音,伴随着低声压抑的啜泣,恋恋不捨地移开,不久后,门缝又恢復阳光透入的样子。 「唉…………」伊莉丝对着眼前的书籍叹息着。 《兽族主妇的家常菜》 嗯,里面的菜式…………真的很家常。 《魔兽图鑑》 她已经会背了。 《盖亚古语辞典》 完全没兴趣,她再无聊也不会去看字典。 《世界地图的奥妙》 …………好吧,贝尔,也是为难她了,她知道她对食物以外的事物基本没太大兴趣,尤其是书,她闭着眼都能想像得出贝尔从利欧书房随便抽书的行为了。 伊莉丝无奈地倒在床上,手上拿着最后一本精装但没有书名的本子开始翻看。 怎知,一翻,却差点让她惊叫出声。 「这是…………玲兰老师的日记?」伊莉丝看见扇页上熟悉娟秀的字体,的的确确地数名着铃兰,变不自觉地更珍视起手里的书,犹如铃兰就在眼前一般。 虽然她不知道利欧手里怎么会有铃兰老师的日记,但她大概也猜想的到,肯定是和小时候那张地图同样的来源。 书页已经泛黄了,里头没有标日期,内容很少、很零散,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书信,但如今已经尝试过爱情、经歷了相思的伊莉丝却看得明明白白。 铃兰老师的爱情,并不圆满………… “兰斯,远在北方的你还好吗? 我现在到了西之森,离你很远,恐怕我再也不会去看你了 我没有足够的勇气,也并不坚强 可能我本来该为此道歉 但我想,不记得我的存在的你,可能根本不需要了吧” “兰斯,森林里的月光很美、很柔和 不知道你那边的雪景如何?今晚看不看的见极光? 看着凯萨琳的脸…………你的脑海里,有没有稍为浮现过“铃兰”这个名子 那怕一点也好” “兰斯!我找到了!远古时期通天塔的地图! 知道吗?通天塔里面放着镇塔圣物神之冠冕 据说那个冠冕可以免除所有魔法 你要等我,等我拿到圣物后就替你破除长老会对你下的魔咒 到时候我就又能做回你唯一的妻子了!” “兰斯,我听说你有了孩子了 我想了好久,决定收起地图,不去寻找什么圣物了 假如让你想起了我,那你又该如何面度你的孩子? 兰斯,再见了,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有你的日子很美好、很快乐 现在,我必须开始学会没有你的日子” “兰斯、兰斯你知道吗? 我很喜欢你,再爱着你的同时我能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 曾经我无比庆幸我成为了一个魔女,拥有超越人类的寿命,能够与你相守 但现在我累了,无止境的时间,等于无止境的思念 长生不老开始变成一种折磨 所以我决定放弃魔法、回归普通的人类, 慢慢变老、慢慢学会更成熟地看待爱情,也许有一天,看开了,就不难受了 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我,而我已然离开了世上,不要难过 人终将逃不过一死,我不过是调整了速度罢了” “伊莉丝和利欧,我最亲爱的孩子 兰斯,拥有家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感觉每一天都生活在温暖的阳光下 看来,我做的决定是对的,而我将会继续坚持下去 再过个几十年,世界上 不会再有铃兰这个人类了 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好好治理你的国家 也许有一天你想起了我 就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伊莉丝倒在床上,哭了一个下午,哭过头,没有力气,晚餐也没吃,就直接倒头就睡。 这世间,最伤人的是情,最治癒人的也是情。 对于人类来说,一辈子会爱上很多人,来来往往,但是总会有一个人,是一直住在心里,却告别在生活里,忘不掉的是回忆,必须继续的是生活。 铃兰老师,美丽又温柔的她,就这样直到寿终正寝,也没有等到她最想见的那个人………… ------------------------------------------------------------------------------------------- 似梦非梦 伊莉丝睡的并不安稳,梦中,她站在一个原野上,看到了一个背对她的黑发少女。 庄严、凛然。感觉十分的熟悉。 这是伊莉丝对于那个少女的第一印象。 「兰斯,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呢。」那个黑发少女转过身来,一张明丽卓然的脸部满了泪痕,她的眼神穿透伊莉丝,看着天空极为绝望却又是然地说着。 「铃兰老师…………?」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伊莉丝讶异地说着。那是铃兰老师年轻时的模样,不染纤尘,温和的姿态下,却又拥有着属于强者的眼神。 铃兰似乎看不见她,只是自顾自地走着,嘴边哼着优美凄凉的曲调。 “歌唱吧歌唱吧 让时光走在生与死的交界上 世界初始的神世界终结的魔 高塔崩塌之时神的冠冕遗落西方 生灵分散之时魔之权杖沉没东方 传颂吧传颂吧 真正的名讳正逐渐掩埋 祖先叮嚀的话语祖先咏叹的愿望 群星殞落之时盛开南方的沙漠之花呀 光影交叠之时照亮北方冰寒之炎请去寻找吧 甦醒吧甦醒吧 交错的王冠与权杖 千年的封印花瓣与火光将成为指引” 伊莉丝看着阳光下的铃兰,一阵风吹起她绸缎般的黑发,原野上有千朵万朵蒲公英绕着她朝着蔚蓝的天空飞去,它们好像在笑着挥手离别,不捨却很坚定、孤单却很勇敢地向上飞去。 「只可惜你们飞不到北方,没办法去替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铃兰伸手捧起像上飘舞的蒲公英,露出了十分寂寞的笑容。 「这样…………也好,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我们各自好好过,再不要有交集了。」铃兰放下手中棉絮似的种子,往半空一拋,脸上的不捨随着腾空而去的它们一点点地消散。 原来当一个人决定对过去的执着告一个段落时,其实并不需要太多告别的话语,只是默默,默默的挥手再见。 「连这么刻骨铭心的感情,最后,也只能选择放手吗?兰斯,你到底是谁?是甚么原因让你能一直活在铃兰老师的心底呢?」伊莉丝小跑着跟在铃兰的身后,颇有感触地喃喃自语。 在接触了这些回忆与话语后,她忽然对铃兰故事里的兰斯,產生了强烈的好奇,她很想知道那位兰斯先生是否还活在这世上?有没有想起自己的生命中曾有一位叫铃兰的少女守着回忆地在爱他? 沿着小山丘走了几步,铃兰突然回过头来,视线竟是落到了伊莉丝的身上,眼神如帕米西安的圣湖一般清澈,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或许,这就是天使的微笑。依莉丝想着。 它赶走了她心里所有的阴霾,忽然,她感到天竟然如此的明亮,没有半点而瑕疵。就像她嚮往的一样。 「莉莉,不要走上我的老路,因为爱而死去,有时候比因为爱而死守回忆幸福的多。」出乎她意料的,铃兰居然正对着伊莉丝这么说着,还抬起一隻手伸向她。 伊莉丝慌忙地想握住,伸手去要拉住,却感觉握到了柔软的棉絮。 铃兰身体逐渐消失,由伊莉丝握住的那隻手开始,到整个人,一点一点地化为了洁白的蒲公英,飘上了天际。 「蒲公英,无法停留的爱………….吗?」伊莉丝悵然若失地保持着握手的动作,像在握着铃兰的手,却又更像在与自己和解。 「为甚么突然感觉那么难过?」伊莉丝觉得异常的心痛,像是看日记的时候,透过了平平淡淡的文字,感应到那段最终令铃兰一无所有的爱情。 兰斯走了,带着铃兰全部的爱走了,这甚至没有真正的告别,只是一个简简单单地遗忘。 连一句最后的“我爱你”,都没有机会再说。 ------------------------------------------------------------------------------------------- 月圆之夜 伊莉丝睁开眼,将铃兰的日记收好,没敢再继续看下去。经过方才的梦,伊莉丝开始意识到,也许她哭了一天一夜,并不全然是为了兰斯和铃兰的纠葛,或许是因为她开始担忧、害怕乌尔与她的结局。 自古以来,跨越种族的恋情频频出现,却很少有是一帆风顺的,好比芝羽的父母;也好比克里安的家庭,所以才会出现拜月这个仪式,让一对註定坎坷的爱侣拉紧连系。 龙与精灵相爱,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乌尔,你在哪里呢?」伊莉丝看着窗外残阳如血,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海鸥渐渐远去,风向也开始改变,唯一不变的,也只有那一声声的浪花拍打。她闭起双眼,手搭在锁骨的印记上,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近了,很接近了,乌尔他就在东方,就在靠近这片海岸的地方。 「希望一切平安。」伊莉丝忽然想起菲比对她的警告,心理不安了起来,总觉得今晚解除堕魔塔封印的月圆之夜,註定会风起云涌。 伊莉丝走到门边,像门外的仕女要了一点食物,吃着吃着,脑中竟猛然闪现了一些很奇异的想法,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除了拜月仪式外自己一生中里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饭后,她走进浴室,将自己打理得乾乾净净,穿上一套方便行动、骑士风格的衣服,把散落的捲发高高盘起,再从床底拿出前几日从卫兵身上偷来的弓箭,整装完毕的伊莉丝,完全恢復了屠魔师的架式,甚至比以往每一天都还英气洒爽。 她拉了椅子,端坐地面对着窄小的窗口。她拿起武器等带着命运的发落。 慢慢地,慢慢地太阳接近了海平线。天空红的像着了火似的,红彤彤的一片。转眼间,像一块鲜艳的染料,融进湛蓝的海水,将温度全给了它,把它染成满木火焰的色彩。 剩一大半,一半,小小的一块…………在彩霞散去的同时,越变越小,渐渐的太阳完全看不见了,只剩下一道浅淡的馀辉。 伊莉丝像是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呆呆地坐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太阳消失的地方,好像那里有着什么说不尽地希望。 在她回神之前,一轮明净的圆月,已经被远方幽蓝的夜幕托上天空。 伊莉丝听见了,基地的走道上来回的步伐,以及门外侍女耐不住紧张的低语。这让她知道,是时候了,利欧已经召集他手下的法师开始了他的计画。 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床畔将宽大的床单一把扯了下来,捲成细长的布条和床柱一起紧紧绑好,接着她又搜刮了所有的布料,结成一串临时而简陋的绳索,从窗口拋了下去。 -------------------------------------------------------------------------------------------- 最后一天了,怎么办,好紧张 伊莉丝的逃脱,血色的月亮 悬崖太高、太陡峭,伊莉丝编的绳索虽远远不够,但却足以让她脱离宅邸范围,垂降到崖壁的地方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终于滑过最后一个绳结,改将剑尖刺入较为松软的岩石,一点一点地向下移动。 大概在向下爬了三、四米的距离后,伊莉丝感觉到海面开始变亮,大气在震动,昨日她和利欧谈话的海边,传来大量魔法师、魔女咏唱咒语的声音,呆板、整齐,不像卡雅高歌似的优美,感觉令人发寒。 光度随着一小节又一小节的咒语停顿,慢慢地变大,她好像已经可以想像到海面上巨大的魔法阵转动的样子了。 嗯…………这可不是件好事。 「看来我得快一点了。」伊莉丝嚥了口口水,将全身的力气都专注地放在手里的两隻箭上,有规律地扎入岩壁内,泥土在她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红的手指间滚动着。 明明是个洒满清辉的晴朗夜晚,却处处散发着诡譎的气息。 六米。 五米。 四米。 三米。 两米。 「呀———!!!夫人不见了!!!」就在她快接近悬崖底部时,一声惊恐凄厉的女声喊道,似乎为这个阴沉压抑的夜晚揭开了序幕。 她认出来了,那是侍女莎碧娜的声音,除了贝尔她是最常来查看她的侍女,但与友好的贝尔不同,莎碧娜是利欧专门选来监视她的侍女,服侍的能力不怎么样、个性也不怎么好,但却偏偏特别怕死,所以对于“监视她”的这项工作,投注了超乎寻常的热诚。 第一时间发现伊莉丝失踪的,自然是她。 「可恶…………」伊莉丝背莎碧娜突如其来的尖利叫声惊得手一滑,险些落海,但现在没时间给她暂缓心情了,她低头一望,估良好距离后,果断地拔箭,踩着岩石面跳到了一块礁石上,又翻身躲进了阴影里。 「快!快下去找!悬崖很陡峭!夫人肯定还没跑远!」 「绳、绳子这么短…………夫、夫人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已经摔下去了…………」 「笨蛋!怎么不早讲!还不快去通知利欧大人!其他人!跟我下海找!」 「是…………是!」 屋子里的争执遥遥传下了悬崖,听到他们要下海捞她,她不禁松了口气,因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想必会有一部份的人手会被派到海上,而路地就会相对的安全。 伊莉丝踩着湿滑的岩石,避开浪花,向陆地快速地移去。她绕过岬湾上了岸,刚好听到卫兵下了水,连忙跑开,躲到海岸边低矮的树丛。 「海岸上也搜一下,夫人是以前是屠魔师,应该没那么容易就落水。」一个看起来像卫兵长的傢伙手提着魔水晶制成的提灯,指挥着大量被雇来的佣兵、以及一些克里安训练的手下。 伊莉丝窝在草堆里,压低身子,控制自己呼吸的速度与气流保持相同频率,等到灯光远去,她才返身跑向树林里。 此时的树林太过于安静,原本存在的风声,虫鸣都仿佛已销声匿跡,空荡荡的血腥味的空气偶尔在低矮的草上刮出细碎的声响。 风无声地吹着,乌云将月亮遮住,整片大地被笼罩在黑暗之中,树林原有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颓然而无力。 伊莉丝在林中快速地移动着,忽然,有一丝光从夜空中射穿,映在了她湖绿色的瞳孔中,抬头一看,乌云慢慢的开始退出深蓝的天空,一点一点的将满月呈现,截然不同的光线牵动着她的心。 那月亮是红色的,如同泛着鲜血的红色………… 「终于开始了吗?堕魔塔的结界…………出现裂痕了…………」 --------------------------------------------------------------------------------------------------- 黑魔女卡雅 「谁在那里!」黑暗中,一个卫兵喊道,只是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记手刀给敲晕了。 「糟了,还是被发现了呀。」伊莉丝懊恼地跳过倒下的卫兵,来不及把他拖入草丛,又很快衝来了几的提刀握剑的。 她见状躲过了几人的劈砍,伸手就抓住最近的那个敌人,向前一摔,原本该砍在她身上的一刀就扎扎实实地落在了那个倒楣鬼地身上。 「可恶!快叫多一点人手来!」伊莉丝这才肯定方才倒下的肯定是这几日新雇来的佣兵,不然经过半个月前利欧那样招摇地介绍,不会没认出她来。 哨音回盪在整个幽暗地树林中。刺耳而招人注目。 「有入侵者!!!在树林!!!」诸如此类的叫喊声开始盪开,刚开始只有一声,慢慢地,变成此起彼伏地回声。 「在岸边!!!」又一声,却是指向了其他方向。 虽然感到奇怪,但伊莉丝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利用自己的优势在熟悉的树林里打着游击战。或用弓,或空手地打晕了那群士兵。 「放火!!!」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浓烟四处瀰散开来,令躲藏在树上的伊莉丝不得不继续移动。 她踩着树枝在树与树之间跳跃,经过一片细长地荒草,跑到了远离海岸和树林的一个秃岩山上,就着浓浓液色,她躲藏在一块大石的右侧,居高领下地观察着情势。 一看,烈火如日。 大火像有生命般包围了整座山林,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烟雾苍茫一片,把东方大洋湛蓝的天空染成了土黄色。 「等等!是哪个白痴点的火!快灭火!」 「夫人她在里面呀!真正的入侵者在沙滩上!树林里的是夫人呀!!!」 岸边“打捞”她的卫兵回来了,衝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克里安,她站在这里就可以听到他的吼叫声。 「伊莉丝!!!」他气急败坏地对身边的手下叫着:「楞着做什么!快去打水灭火呀!」 看了树林的喧哗一会儿,她的注意力就被海岸上的混战给吸引了,只见百来个魔法师和女巫所编织的魔法阵被硬生生停了下来,整齐诡异的念咒声也不復见,而是被各式各样的攻击性魔法给代替,他们全团结一致地攻击着那个隻身一人打断仪式的魔女。 黑色柔亮的头发飘舞着,魔女手持锡杖,身形嫵媚而妖嬈。 是卡雅,她来了。 看到卡雅后,伊莉丝的心重重拍了一下,有些仓卒地在混战的沙滩上寻找那个思念已久的男子、她的丈夫,乌尔。 终于。 在黑白交织地激烈战斗中,她找到了那个与利欧战斗的他。 --------------------------------------------------------------------------------------------------------------- 为了及时赶到,卡雅伤了不少脑筋,因为先前公会地下室的大范围转移卷轴已经被用光了,只剩下她身上还存放着几个浓缩版的存货,可以分段式地进行转移,好在加上龙族可以飞行,他们才免免强强带着援兵赶在月圆之夜抵达伊莉丝所在的东方。 这一战,战火延烧了整个海岸,他们带来的援兵与利欧的手下打在了一起,双方交兵,又是一场恶斗。 刚刚转移完毕,她就感到了一股不祥的魔力,望向海面上的法阵才发现事态严重,她抢在第一个落地,毫不客气地把锡杖扔了出去,杖尖落在魔法阵上六角星的阵中央,爆出了浅蓝色海啸般的光流,她快速地吟唱咒语,强制关闭了正在运转中的魔法阵。 至于已经露出裂缝的结界,她却是没有办法修补了。 「怎么可能…………?那女人竟然在一瞬间就…………」 「好可怕的魔力…………」 「喂!怕什么!我们有一百多个人!难道还怕她一个女人吗!?」 卡雅冷冷地注视眼前议论纷纷地施法者,撇撇嘴,唤回自己的锡杖后,头也不回地向身后刚落地的乌尔说:「小子,那个猫耳小鬼团长就交给你了,我恐怕得忙着教训这群不长眼的后辈了,呵呵,不过就几百年没出手,还真不把我“黑魔女”卡雅放在眼里了。」 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嗯”之后,清脆的武器击打声以及飞扬的尘土就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们来玩玩了。」卡雅酒红的眼里爆发出了令人打从心底颤抖的杀意。 听到“黑魔女”这个名号开始胆怯的施法者们都忍不住后退了一大步。开玩笑,那可是近四百年前单枪匹马攻打龙族并一战成名的传奇魔女。据说她避过眾多皇家骑士,闯到王座前单挑龙王兰斯洛特还全身而退,行事乖张,堪称闻风丧胆,只是没想到她消停两百年多后,竟然又再次现身了。 「你们不动手那我可就不客气囉。」卡雅“格格”地娇笑着,发丝狂乱看起来却有种华丽的美感。 她凌空而起,血色的月光下她的影子十分阴森,在短短几句咒语后,天空陆陆续续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魔法阵,贪婪地吸收海岸残留的其馀魔力。 「快!!快啟动防御的术式!!」人群中有人惨叫道,发楞的魔法师与女巫们才慌忙地各自展开自己的防御手段。 “轰隆隆———” 蓄力充足的魔法阵同时爆出了五顏六色的光彩,强大的衝击波让沙滩如同海浪一般的波动,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阵波动中扭曲着,人们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血月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 溅起的细沙与海水瀰漫了海岸,除了乌尔与利欧外其馀人皆是狼狈不堪,卡雅抬抬手,打算在进行下一波的攻击,她却眼尖地看到烟雾瀰漫的陆面有一个身影快速衝来。 “鏗鏘———”一柄镰刀与卡雅手中的锡杖状在了一块儿,近身战并不是她的专长,勉力支撑了几下,就从空中被打回了地面。 「尼克!好狗不挡路你没听过吗!当初要不是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对我使用了夺取魔力的法器!我岂会让你这么轻易地就背叛了我们!」卡雅在快落至地面时,突然诡异地在空中停了一下,好像有阵风将她托起,她平安地落在地上,扬手就是一排冰锥甩向尼克。 「你的存在太过棘手!我只能先夺走你大半魔力以保计画的进行!」镰刀这个偏向技巧性的阴柔武器,握在尼克手里逕向战釜一样,被他舞的虎虎生风,叮叮噹噹一阵,破空而至的锐利冰锥就全碎了。 「剩下的人,不管你们还剩几个,好好进行计画,继续施法打破封印!」尼克威严的命令传开,狼狈的施法者们立刻信心大增,赶忙重振旗鼓,拾好各自的法杖继续未完的工作。 「我不会让你们成功的。」卡雅手中的锡杖对准了他,她冷笑道:「尼克,我是不擅长近身战,但可不代表我不会,要知道,我越靠近你,施法的机会就越多,你可要小心别被我给碰到了,我可不想害死你呢。」 说完,锡杖发出了幽光,与镰刀开啟了又一轮令人眼花撩乱的较量。魔法与蛮力,魔力与技巧。难分难捨。 -------------------------------------------------------------------------------------------------- 破魔的箭羽 「呵呵,你口口声声说你爱着莉莉,然而你真的能保证护着她、好好对她一辈子吗?你可是那个兰斯洛特的孩子啊!」利欧在空中一个回旋后,勾爪如电闪雷鸣一般袭向乌尔,招招狠辣、招招致命。 「我父王?你是在说铃兰的事情吧,怎么,认为我会被那群长老控制犯下同样的错误吗?」利欧的攻击,乌尔一招招地接下了,他不屑一顾地说道:「那群老东西早就不成气候了,再说假如他们还在,我也不会像父王一样念着旧情而不架空他们的权力。」 「喔?真是冷血的王子呀,这样的你,竟然也会坠入爱河。」利欧金黄的眼身为布满猎食者的兽性,阴寒地看着他。 利欧隔开了乌尔突刺的长剑,低身一个扫腿,踢在了乌尔的关节上,伸手一带藉势要摔他出去,左手却被乌尔拉住,往下拉扯,顿时,因双方的作用力一齐滚到了地上。 乌尔侧身一滚,快速握起了长剑,反身几个劈砍又和同时起身的利欧针锋相对了起来。 「说了那么多,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对伊莉丝的感情又是如何?消失了三百年任她在愧疚中煎熬,也迟迟不来找她,现在忽然回来,倒又开始责怪她爱上了我。这样的爱,未免太偏执。」乌尔与利欧僵持着,死死地硬是将他逼至了岩壁边,两样武器的挤压使金属发出了悲鸣,他嘶声地几乎哑了嗓子。 「你懂什么!当我困在这个世界上最丑恶的地方的时候!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和莉莉在一起的回忆啊!」利欧咬紧牙举膝击向乌尔的小腹挣开他的压制,恢復自由的双手立即挥舞着勾爪向乌尔砍去。 乌尔仰头避开,但还是被刀尖在颊上拉出道血口子,鲜血立即涌出,落在乌尔的白色的衣衫上。 「呵呵。看来这半个月来北方的战事让你的伸手有所进步啊。」利欧看着自己破了口子的衣袖,微微地笑着,眼神是说不出来的森寒。「但看来你是来不及了。」 乌尔向利欧看的方向望去,却发现原本被卡雅强制停下的魔法阵又开始运转了,大气震动得厉害,月色一片緋红像要下起了血雨,来自魔界的恶鬼声彷彿已经传了出来。 「糟了!!!」卡雅咬牙切齿,连出五招,在尼克用镰刀刀锋牵制住她时,锡杖上的猫眼石突然光芒大放,爆出了点点火花。 尼克侧身避开,但半边身子还是受了不少的烧灼,他忍着皮肤组织烧焦带来的剧烈疼痛,又虚劈几道阻止了卡雅投掷袭杖的动作。 「我死也会拖住你…………」尼克喘着粗气站起身来,像个不死之身似的,挥舞的幅度更大也更快了。 简直就像燃烧生命在战斗似的。 「嘖…………」卡雅只得拧着眉继续与他缠斗。可恶,要不是魔力被那个什么受过诅咒的法器给夺去了,不能连续使用“飞行”这个咒语,她早就飞得高高的,哪能一开始就被他打了下来陷入了最麻烦的近身战。 魔法阵越来越亮,结界的裂痕也誒来越明显。 「该死,已经无力回天了吗?」卡雅刚想在发射一个小型的封印魔咒,却被尼克抓紧了缝隙在手臂上给画了一刀,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锡杖滑下,落入了细白的沙里。 卡雅眼含不甘。 尼克露出了释然地笑。 乌尔对天叹了口气。 利欧得逞似地笑出声来。 “嗖、嗖、嗖、嗖、嗖、嗖” 「唉?」正当残馀的施法者们打算喘口气时,六支箭分别破风而至,贯穿了六芒星的六个尖角。 “所有魔法都必有其窍门,一但击中了,那怕只是婴儿的软绵绵的一掌,都能将凝聚起的最强的力量给打散。” 乌尔突然想起了卡雅无意间在他和伊莉丝之间提起的话。 “轰!哗啦啦啦———” 与刚刚的被迫停下不同,在箭彻底没入海面的那一刻,魔法阵由衷心开始龟裂分解,就像一个垂直摔落的水晶圆盘,慢慢地、却又是瞬间地,走向灰飞烟灭的路。 “砰———刷———”魔法阵彻底崩塌的瞬间,巨大的光束与海涛相互碰撞。光芒崩飞四溅,犹如夏日夜空里绽开的烟花,只是没那么温和,威力堪比最强的爆破魔法。 延烧整个海岸线以及方圆几里的战争止息了,随着飞舞的光粒,回归了清晨该有的寧静。 「被破解了…………」利欧神色不明的说,接着想起了那几支箭,脸色一白,竟放弃了与乌尔的战斗,转身没命似地往伊莉丝放箭的那个秃岩山疯跑。 「莉莉!莉莉!那是一百人份的魔力啊!你怎么可能受得住!」利欧嘶声叫着。 “只是这个方法,用来对付一些普通的魔法还行,倘若遇到了大型的魔法,比如『封印术』还是『召唤术』之类的,假如精细度太高,在破坏的瞬间可是会被全部的反噬的” 看着利欧失态的举动,乌尔想起了卡雅的后半句话,浑身发凉,像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 和平的代价 天刚破晓,大地还朦朦胧胧的,像银灰色的轻纱垄罩在了天地之间。这时,万籟俱寂,突然树林里有了第一声鸟叫,划破了这寂静。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逐渐地光亮了起来。 “咳、咳———” 寸草不生的岩石山上,箭囊的羽箭散落一地,弓弦已断,一个脸色苍白的精灵族少女倒在了血泊之中,澄黄的曦光映照在了她的脸上,带来仅有的血色,竟意外显出凄美的光彩来。 伊莉丝感觉温热的血液自不断嘴角涌出,滴在地上的声音是如此清晰。一开始魔法反噬地痛苦令她晕眩,但随着大量的失血,她好像也觉得没那么痛了。 「呵呵…………这样............应该是做对了吧…………」她清澈如湖水一般的眸子渐渐失焦,像是流星雨过后的夜空,恢復了满目沉寂,在视线完全消失之前,她好像看到了如火一样鲜艳的顏色。 「伊莉丝!?你…………」没想到最后赶来她身边的竟然是在着火的树林里搜索她整整一夜的克里安。 「你真傻。」她听见克里安这么叹息,若是放在平时克里安这么说,伊莉丝是一定要跟他反驳几句的,只可惜没剩下多少力气的她,再也无力回应了。 她要死掉了吗?算了,反正好像也没想像中的可怕。 只是………… 乌尔那个彆扭的傢伙,这次一定会生气的吧?怪她自作主张拋下他什么的………… 意识拨离的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还小的时候,第一次做菜给乌尔吃,明明难吃到她自己都吐了出来,可是乌尔却一言不发地吃完了,还告诉她很好吃的事情。 在百花盛开的山谷,自己拉着乌尔玩捉迷藏,结果不小心在花丛里睡着,被乌尔背回家的事情。 无数次与魔兽的战斗,与他背靠背并肩作战的事情。 还有与他在帕米西安群星下的初吻、拜月仪式的宣示…………诸如此类的往事,很多很多。 没想到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别离,自己原来竟是对着生命有着如此深的留恋。 吶,稍微有些想你了啊,乌尔。 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但是,对不起了…………乌尔。 闭上双眼前,她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握着她的,鼻尖縈绕着熟悉的淡香。 「伊莉丝............」她听到了一声心碎的低语,眼前彷彿呈现了晶莹的泪滴滑下乌尔同样晶莹的面庞。 对不起,我爱你。 *** 【当最后一片花瓣凋零,火焰的温度冷却之时 北方古老的荣耀将于灰烬中重生 漆黑的利爪会染指封印 而纯白的剑注定获得胜利 但代价将在东方旭日升起时兑现】 ———代价将在东方旭日升起时兑现 菲比的预言,仍幽幽飘盪。 ---------------------------------------------------------------------------------------------- 龙族秘术 冰冷的密室里,龙族的新王迦纳与公爵乌尔对峙着。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就算救回了这女孩的肉体,也只会和当年的母亲一样。」迦纳神色凝重地道。 「无所谓,我只要她在我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乌尔痴痴地看着半浮在水池里的少女说着。 眼里除了她,在也容不下多馀的东西。 「罢了…………伊莉丝也不愿意他这样痛苦的吧。」北方復国一战后暂时留在军营里照顾患者的芝羽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神色疲惫的魔女卡雅。 芝羽走近水里,将掺入乌尔鲜血的魔药一点点喂入了精灵的口中后,交给卡雅开始施法。 「………….希望我做的事,是对的。」卡雅就红色的眼底闪过迟疑,却仍是编写了术式,开始吟咏龙族古老的魔咒。 水池开始发出明亮的光,幽烂、但璀璨,看着波光瀲艳的水面,乌尔彷彿又看到了当时位于南方沙漠的星沙。 像是流星在水中闪耀。 「不久后,她就会醒来了。」虽说是龙族禁术,但仪式却很简单,卡雅马上就完成了,一双媚人的桃花眼望着逐渐黯淡的水池这样说着。 一会儿,水中的伊莉丝缓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水珠滴滴答答地沿着她的肌肤落下。 伊莉丝从水池里爬起朝停滞的乌尔走了过去,直走到他面前,抬起一手轻轻拉起了乌尔的手。 乌尔的心狠狠地疼起来。 那是她临终前,他最后握住她的手的方式 他的脑中倏然重现伊莉丝被魔法反噬而躺在血泊中的场景,血淋淋,清晰无比。 他仍然深刻地记得目睹此景的一刻,自己彷彿从高处跌落下来、粉身碎骨的感觉,似乎连灵魂都摔得支离破碎。 活了几百年,他是真切地感到了恐惧———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產生的恐惧。 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分恐惧压抑下去,才能坚定地抱起她单薄脆弱的身子,回到北方,回到这里。 乌尔一把拉过伊莉丝,按入怀中。 虽然稍稍冰冷,但却是有温度的…………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温度,并且,可以清晰地感知从她胸膛中传来的平稳心跳。 乌尔闭上眼睛,半晌后才缓缓睁开,沉声说道:「回来了,那就好。」 伊莉丝安静地窝在乌尔怀中,侧脸贴在乌尔的胸膛上,睁着湖绿色的璀璨双眼,乖巧得像只猫。 美丽,却没有生气。 ------------------------------------------------------------------------------------------------------------- 「妈妈~跟你说喔,诺拉今天学会怎么唱久远之歌了喔~妈妈…………」小小的诺拉跑进母亲的卧房,却没有见到一如往常木然、像失去了灵魂似的母亲,只看到窗户大开,雪花全吹了进来,床单被绑成了绳索四地垂了下去。 「啊!不好了!哥哥、爸爸!妈妈不见了!」小小的诺拉慌慌张张地跑到了父亲的书房,拉着双胞胎哥哥艾伦就是一阵哭诉。 「伊莉丝…………你终于醒了吗?」听完女儿做的叙述,乌尔中年忧鬱冰冷的脸豁然开朗。 「传令下去!尽快将夫人寻回!」 北方公爵府邸,终于迎来了春天。 龙与精灵事件簿---第一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