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记(修)》 1 柴家镇是一个小镇。 地处偏僻,户数少,人口流量小,并且民风朴实,千百年来,从未有过打架斗殴,偷窃抢劫的事件发生。 平日里的大事莫过于镇西的老王家媳妇生了个白胖小子,或者镇东的张家老母猪生了六个猪崽子——一样白胖的。 每次遇见这些事,居民们会兴奋地谈论上十天半个月。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柴家镇在历史上也发生过一件惨烈的流血事件。 那是上上上个朝代的事情。 同样,也是由人崽子和猪崽子引起的。 传说是有一天,镇中心的大财主老婆生了个儿子,恰好在同一时刻,他家母猪生了四个崽。 按照柴家镇的惯例,生猪崽和人崽都是要向街坊邻里通报的,于是,消息便按照正常途径传了出去。 传到管家那时,是:人生了一个,猪生了四个。 传到看门的耳聋老头那时,是:人生了四个,猪生了一个。 传到门口卖油条的张三那时,是:人生了十个,猪生了一个。 传到镇中心的酒楼时,传言已经耸人听闻:人生了十个猪崽。 于是,全镇的人都跑到财主家,想亲眼目睹这一千载难逢的怪事。 就这样,数百人一同挤进一家宅子。 可想而知,那种场面是何等壮观。 同样可想而知,结果也不会乐观。 死了十个人:八个是被挤垮的围墙压死的,一个是被涌进的人群吓死的,还有一个是被身后磨菜刀的李菜刀不小心用菜刀误杀死的。 经过这次血的教训,柴家镇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超过十二人的聚会,一律视为非法集会,多余的人将被抓住,罚银一两,关押三日。 所以这天,卖鱼的段大胖子看见街中心围了一圈人后便好奇地凑上去,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被本镇唯一捕头陈大志叫手下给拿住——因为他是第十三个围观的人。 收拾完段胖子后,陈大志才发现,围观的人都抬头看着天空,于是,他也仰起了头。 可天上只有白晃晃的太阳,刺得人泪花直冒。 陈大志忍不住,问前面的人:“你看什么呢?”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抬头?” “因为他在看啊。” 陈大志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人群中心站着一个少年,瘦瘦白白的,正仰着头,一动不动。 陈大志挤到他身边,问道:“小兄弟,天上有什么吗?” “不知道。”声音淡淡的。 “不知道你干嘛抬头?” “我肚子饿了。” “我是问,你干嘛抬头?” 陈大志耐着性子重复。 “我肚子饿了。” “我是问,你抬头干嘛!” “我肚子饿了。” “我是问,干嘛你要抬头?!” “……我肚子饿了。” 陈大志瞬间有种想杀他,或者杀了自己的冲动,幸亏手下按住他的刀,用另一种方式问道:“小哥,我们捕头是想问,为什么你饿了就要抬头?” “我饿了,就会流鼻血。”那少年低下头来,擦擦鼻子。 “切!”众人见浪费了这么多表情时间,挥挥袖子,瞬间离开。 弄明白前因后果,陈大志热情劲又恢复了:“小兄弟,原来你是肚子饿了,这好办,我带你去我们镇上最大的五娘酒楼吃饭去。” 于是,少年跟着陈大志,转了个弯,便到了目的地。 眼前,只有一幢矮小而破旧的两层建筑,门窗缺损,墙壁斑驳。 就在他们观看时,一阵风吹过,头顶歪斜的木头招牌落了下来,“咚”的一声,激起无数飞尘。 隔了一会,等视线清晰了,才发现,躺在地面的招牌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五娘客栈。 “这就是传说中你们镇最大的酒楼?”少年问。 “没错。” “那最小的呢?”少年想见识下。 “这间。” “最贵的呢?” “这间。” “最便宜的呢?” “这间。” “最物美价廉的呢?” “这间。” “最黑心宰客的呢?” “还是这间。”陈大志坦白:“这是我们镇上唯一一间客栈。” 少年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声音依旧淡淡的。 陈大志带着他走进客栈,楼下大厅只摆着三张桌子,却已经非常拥挤,地面也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像是许久都没有打扫过。 陈大志抬头喊了一声:“五娘。” 话音刚落,楼上便走下一个少妇,一袭淡藕色衣衫,颜色素净,头上用筷子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不施脂粉,甚至没带任何首饰。 可她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却是妖艳。 一种骨子里渗出的妖艳。 没有任何装扮,依旧勾魂摄魄。 她慢慢地从年久失修,吱呀吱呀的楼梯上走下,轻瞄少年一眼:“货来了?” 陈大志咳嗽一声:“是客来了。” 五娘挥挥袖子:“差不多。” “桌上有抹布,自己抹抹坐吧。”五娘不咸不淡地招呼道。 少年“哦”了一声,依言拿起抹布擦起了桌凳。 这不擦还好,一擦,尘土飞扬。 陈大志眼睛一亮,边咳边说:“五娘,原来你这张桌子是暗黄色啊。”一直还以为是黑的说。 五娘摆摆手,对陈大志说道:“你先去忙衙门里的事吧。” “可是……” “别担心我,这么个小孩,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但是……” “你很啰嗦啊,还不相信我吗?” “那个……” “陈大志,你未免也太关心我了!是不是有所企图啊!” 就这么,陈大志被推到了门外。 他看着脚下的招牌,委屈地瘪瘪嘴。 其实,人家是担心那个小兄弟啊! 等陈大志离开,五娘转身问道:“想吃什么?” 少年看了看墙上的菜牌,随意点了一个:“鱼香肉丝。” “没有。” “清蒸鱼。” “没有。” “红烧豆腐。” “没有。” “酸溜白菜。” “还是没有。” 少年静静指出:“这已经是菜牌上最后一道了。” “我知道。”五娘用手卷了卷腮边的发:“昨晚通宵看坊间小说,今早起晚了,没买到菜。” “那这里有什么?” “馒头。” “好,我要三个。” “请先付账。”五娘伸出手:“一两银子一个。” “有点贵。”少年道。 “没办法,我这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客人,能宰一个是一个,你说是吧。”五娘耸耸肩。 “好。”少年从口袋中拿出三两银子。 馒头很快蒸好,端上了桌。 少年吃相特别文雅,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食物吞下了肚子,姿势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但与之不符的,是他进食的速度,只眨眼的功夫,馒头就不见了。 “吃饱了吗?”五娘问。 少年点头。 “那么你可以回答,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了吗?”五娘继续问。 少年看她一眼,淡淡问道:“你看得出来?” “废话!”五娘上下打量着她:“没有喉结,手脚太小,最重要的是,你有耳洞。诶,我说姑娘,看来你的江湖经验很少啊。” 少女点头:“这是我第一次出来。”声音依旧淡淡的,像清水流过。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千金小姐,闷得无聊,出来闯荡江湖?” 少女摇头:“第一,我家并不富裕。第二,我出来是为了找人。” “再猜一次,是找情郎?” 少女摇头:“不,找我爹。” “最后猜一次,你爹要么是武林大正派,要么是大魔头?” 少女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 五娘沉默了会,突然问道:“你要住宿吗?” 少女点头:“多少银子一晚?” “算了。”五娘笑地很好看:“当做朋友家住下吧。” 陈大志再来时,却发现那个小兄弟已经变成一位年轻姑娘。 五官淡淡的,皮肤白得没有血色。 “五娘。”他私下悄悄问。 “嗯?” “这姑娘真的是昨天的那个小伙子?”不可置信啊。 “如假包换。” “我居然一点也没看出来。”陈大志叹息。 “凭你的眼睛,看得出来才奇怪吧。”五娘瞥他一眼。 “五娘,你怎么这么说?好歹我是大捕快,四年前商州白家的灭门案,三年前陇州的无头案,两年前巴州的投毒案,都是我凭着这双眼睛看出犯人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将其捕获的。”陈大志一脸受伤。 “我问你,一年前,你告诉我自己捡了一只怀孕的母猫,结果到今天还没把崽生下来,为什么?” “因为那只是只长得比较肥的公猫。”声音低了下去。 “前不久,张员外来衙门报案,说家里一岁半的小女儿翠翠走丢了,全衙门找了半个月,最后发现孩子乖乖待在你家,为什么你捡到后不归还?” “因为我以为捡到的是小男孩。”声音更低了。 “你之前破了几件大案,本来要调你去长安,但自从你对来访的县令说了句话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请问你说了什么?” “我说……夫人请走好。”陈大志嗫喏着:“可是,那个县令长得圆鼓鼓的,又穿的是花哨的便服,所以我才会认错的。” “不是穿红的,就是女人。”五娘揉了揉太阳穴。 “对了,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陈大志选择岔开话题。 “桃夭。”一个淡淡的声音回答道。 五娘:“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陈大志:“哦。” 陈大志,五娘:“啊!” 两人猛地回头,看见了那个少女。 “拜托不要突然从身后出来好不好?”五娘拍拍胸口。 “没有突然,我在这里很久了。”桃夭道。 “诶,你鼻子又流血了。”陈大志有些慌神。 桃夭点头:“我肚子饿了。” 五娘已经从陈大志口中得知桃夭的这个毛病,赶紧给她弄了早膳。 桃夭边吃着,边回答面前两人的疑问。 五娘:“怎么肚子饿了就会流鼻血呢?真奇怪。” 陈大志:“对啊,我只有在看见五娘换衣服时才会流。” 话音刚落,某人被一脚踹飞。 桃夭吞下一口粥,慢慢说道:“我从小就是这样。” 五娘轻轻弹了弹刚才踢过人的绣花鞋,又问道:“桃夭,你说你出来是为了找你爹,难道你爹是柴家镇的人?” 桃夭点头:“这个人,可能就是我爹。” “他叫什么名字?”五娘好奇。 “风探郎。”桃夭说着又舀了碗粥。 “什么,你是风探郎的女儿?”被踹飞的陈大志迅速爬回原位,严肃地看着她:“你知道风探郎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桃夭端起粥。 “他是一个小偷。”陈大志将碗拖了过来。 “哦。”桃夭再舀了一碗。 “他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陈大志又拖了过来。 “嗯。”桃夭接着舀。 “你不会以这种父亲为耻吗?……啊!五娘好痛啊!你干嘛?”陈大志捂住手掌,看着五娘,双眼冒泪花。 五娘擦擦木筷上的血迹,重新放回头上,斜斜瞟他一眼:“抢人家的粥,等会她流血了你负责吗?” “可是,她爹是风探郎啊!”陈大志小声嘟囔。 “没听见她说可能吗?”五娘冷眼相向,然后转头问桃夭:“你的意思是,风探郎在柴家镇?” “江湖传说。”桃夭静静地喝了今早的第二碗粥。 “怎么传说的?”五娘问。 “我只听见风探郎在柴家镇这几个字。”桃夭开始向第三碗粥进攻。 “会不会是假消息?”五娘质疑。 “对啊,如果是真的,那肯定早就有许多风探郎的仇家来了。”陈大志附和。 “大哥!大哥!不得了了!”这时,捕快小张慌里慌张地跑来,一路叫唤着。 “又有案子了?!”陈大志赶紧将大刀一拿,神色恢复正义凛然:“偷窃抢劫杀人还是出现了cai花贼?” “哎呀,大哥!咱们这个镇,哪里会有这些大事。”小张喝了口水,润润干涸的嗓子:“是来了很多武林中人,说是要找风探郎!” 闻言,五娘和陈大志同时回头看向桃夭。 桃夭轻声解释道:“我比他们快一点点。” 然后,第三碗粥也牺牲了。 从那天开始,便陆续有不少武林人士入住柴家镇。 一向冷清平静的小镇如今已经变得人满为患。 柴家镇的居民却高兴得合不拢嘴。 因为武林人士也是人,一样要吃喝拉撒加睡觉。 于是,大家都将自己家临时改成客栈,大挣了一笔。 陈大志和他的手下却忙得闭不了眼。 因为武林人士是练武的,聚集在一起就会比武,比得过火便成了打架,然后就是满天的刀枪棍棒,毒药暗器。于是,每天都有人员伤亡,自然要陈大志出马解决。 虽然外面喧嚣鼓噪,五娘这却是冷冷清清。 忙里偷闲的陈大志不解,问道:“五娘,你难道不想挣银子了?”居然改邪归正,好神奇。 “废话,当然想。”五娘白他一眼。 “那你怎么不接待客人?”陈大志疑惑:“那些改装过的客栈都爆满了,但咱们这间名副其实的客栈却没住进一位客人。” “因为大人物总是要最后出场。” “嗯。” “而大人物总是有钱的。” “嗯。” “你都说了,其他客栈爆满,那么他们就只能住我这里,到时还不是我随口要价?”五娘嘴角弯出一朵奸诈的笑。 陈大志仰望:“不愧是五娘。” 就像五娘期待的那样,大人物来了。 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将客栈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有礼地问道:“老板娘,我家公子想把这里包下来,可以吗?” 五娘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轻轻瞄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一口价,十两,干就干,不干就走人。” “嗯,好的。”答应得异常爽快。 五娘转转眼珠,清清嗓子:“我是说,一个人十两。” “可以收银票吗?”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迹象。 五娘停下算盘,眼睛兴奋得发红:“你好像没听清楚,我的意思是,每个人每天十两。” “银票在这里,请先点点。”那人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指着上面的标记:“盛隆钱庄,已经加入钱联,全国八大钱庄都能兑现,并且全日十二个时辰无休息。” 五娘深深吸口气,然后将嘴唇往两方一咧,顿时笑颜如花:“来来来,客官里面请,要什么菜您尽管开口,小店简陋,还请多多包涵。” 桃夭和陈大志趴在楼梯扶栏上,悄悄议论着。 陈大志:“你有没有觉得,五娘笑得好像一只动物。” 桃夭:“猫?” 陈大志郑重地说道:“桃夭啊,猫是很温顺的,你怎么能拿它去比五娘呢?” 桃夭:“狐狸?” 陈大志:“感觉还是弱了点。” 桃夭:“狼?” 陈大志重重点头:“母狼。” 话音未落,从柜台处射来一根筷子,瞬间将他击倒在地。 五娘整整云鬓,冷哼一声:“叫你多嘴。” “既然如此,那我就请我家公子进来了。”中年男子转过身,拍了拍掌。 外面立刻进来四个壮汉,手里拿着精致的猩红色地毯,边走边铺在地面上。 后面又进来四个小厮,拿着扫帚,抹布,快速地打扫起来。 不到半柱□□夫,五娘客栈便焕然一新。 地面整洁不染纤尘,桌椅擦得光可鉴人,中年人拿出一套青花白瓷茶具,胎细釉润,纹样典雅,自是上品。 然后,他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里面的茶叶:芽形如笋,色泽绿翠。 香气浓厚,汤色清朗,叶如兰花舒展。 居然是贡品紫笋茶。 做完这一切后,管家快步走到外面,顷刻,迎进一位男子。 白衣飘飘,眉目清净,儒雅俊挺,拿着一把白底翠竹折扇,优雅地走了进来。 他给人的第一个感觉,是干净。 很干净的一个人。 那中年人恭敬地说道:“公子,先委屈您在这休息下,我马上去整理房间。” 那位公子轻轻点头:“去吧。” 中年人转身询问道:“老板娘,请问哪间是上房?” “上房已经被这位姑娘给占了。”五娘指了指楼梯上的桃夭。 “咦,原来还有客人?”中年人轻蹙眉头。 五娘担心得罪了金主,连忙道:“桃夭啊,你把那间房让出来,以后跟我挤一挤啊。” 桃夭点点头:“好。” 2 那中年人带着下人进入上房,仔细打扫起来。 说是打扫,其实跟重新改造差不了多少。 一行人从外面的马车上拿了名人字画,花瓶古董,帷幔床单,全搬进上房中。 看着忙碌的下人,陈大志疑惑:“他们是不是把家随身带着啊。” 桃夭点头:“可能。” 中年人将白衣公子迎了进去,半晌之后,出来拱手道:“三位,我家公子请你们进去饮茶。” 陈大志和五娘对视一眼,便进去了,桃夭跟在他们身后。 里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间号称上房的破屋已经变得幽雅而舒适。 那公子坐在八仙桌前,对他们微微一笑:“请坐。” 三人依言坐下,每人面前都摆着热腾腾的香茗与精致可口的糕点。 “请用。”那公子将折扇打开,轻轻地摇动着,衣衫随着动作飘荡,两缕发垂下,划出优雅的弧度。 白衣如雪,温润如玉。 他轻轻地扇,轻轻地笑。 桃夭看着他如画的侧面,问了句话。 “公子,你很热吗?为什么一直扇扇子?” 握住扇子的手僵硬了。 “对啊,最近天气这么凉,我们家蒲扇都收到床底了呢。”陈大志附和。 白衣公子眼角僵硬中。 “你们两个很呆啊,这就是传说中的耍帅嘛,和我冬天坚决不穿棉袄一个道理。”五娘解疑。 陈大志,桃夭:“哦。” 白衣公子:“……” 振作之后,白衣公子决定解释:“其实,这把折扇是我的武器。” 陈大志:“公子啊,用扇子当武器早就过时了。所以最好选用式样经典的,比如说佩刀。” 五娘:“扇子很容易暴露目标,夏天还好,冬天一拿出来人家就知道要防备。所以最好选用不会引人注意的,比如说筷子。” 桃夭:“用毒比较好。” 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深深吸口气:“我的折扇不是普通的兵器,它里面装有机关,一次可以发射七七四十九根毒针。” 陈大志:“当年鬼面玉郎君的扇子一次可以发射八八六十四根毒针。” 五娘:“以前赛神仙林贵子的扇子一次可以发射九九八十一根毒针。” 桃夭:“我邻居的扇子可以发射烟花。” 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额角青筋隐隐抖动,勉力支撑着:“各位,在下姓慕容,名逸风。” 陈大志:“哦,你姓什么我们早就猜到了。” 慕容逸风精神一振,挺起背脊:“哦,你们知道我?” 陈大志:“一般江湖上只有慕容家喜欢穿白衣服。” 五娘:“只有慕容家喜欢拿白扇子。” 桃夭:“额前会留两缕发。” 陈大志:“对啊,你们慕容家干嘛不把头发梳好再出来啊?” 五娘:“不是告诉过你们,那就是传说中的耍帅耍帅啊。” 慕容逸风彻底爆发,将桌子重重一拍,八仙桌的一角顿时断掉:“你们烦不烦啊,我第一天出江湖,给点面子好不好!!” 陈大志,五娘,桃夭:“……” 沉默片刻。 陈大志:“慕容公子,你手流血了。” 五娘:“慕容公子,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痛啊。” 再沉默片刻。 桃夭:“……他哭了。” 那中年人,也就是慕容家的管家云叔为他家公子包扎好伤口后,将五娘等三人叫到外面,告诉他们事情的原委。 原来慕容逸风是慕容家的独子,从小受宠,整天待在家里当少爷,没怎么和外面接触。这是第一次出江湖,服装形象与台词是老套了点,请他们见谅。 此外,还给他们每人一张银票,大额的。 五娘见钱眼开,嘱咐桃夭和陈大志不准再笑话慕容逸风,违者将被扫地出门。 慕容逸风由于自尊心严重受挫,从那之后就没再出过房门,直到这天晚上—— 桃夭正独自坐在屋顶,抬头看着天空。 漆黑的夜,璀璨的星,飘渺的云,还有……突然窜出来的慕容逸风。 慕容逸风面无表情地在她身边坐下,控诉道:“你看不起我。” 桃夭摇摇头:“没有。” 慕容逸风继续控诉:“那天,你一直在嘲笑我。” 桃夭继续摇头:“没有。” 慕容逸风哼了一声:“虽然你没怎么说话,但你的话却总是伤人最重。” 桃夭还是说:“没有。” 慕容逸风:“除了说没有这两个字,还有其他的话吗?” 桃夭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说:“没有。” 慕容逸风:“……” 夜风一吹,慕容逸风的气消了不少,他问:“听说你也是第一次出江湖?” 桃夭点头。 “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吗?”慕容逸风好奇。 桃夭仔细地想了许久,终于点头:“有。” “什么事情?是不是两个武林高手对决,然后两人只是衣衫动了动,其中一个就倒下嗝屁了?”慕容逸风眼中冒出兴奋的光。 桃夭摇头。 “那是什么事?” “有一天,我走在路上。” “嗯。” “看见一个小孩蹲在当铺前吃包子。” “然后呢?” “然后旁边的一条狗放了个屁,那小孩就被臭哭了。” “……” 桃夭缓缓说道:“这件事还挺好玩的。” 慕容逸风额边瞬间布满冷汗。 沉默萦绕在两人之间,夜风凉凉的,仿佛周围的黑暗是一块丝绸。 慕容逸风打破沉默:“你为什么要上来看星星?” “因为五娘和陈大志出去办事了,没人陪我说话。” “你习惯没人陪你说话时就看星星吗?” “是的。” 慕容逸风也学着她的样子,抬起头,隔了不久,眼睛便花了。 他揉揉酸痛的脖子:“你一个月要看几次?” “每天都看。” “每天。”慕容逸风轻笑:“难道每天都没人陪你说话吗?” 桃夭没有回答。 看着她的样子,慕容逸风忽地醒悟。 是真的。 真的没人陪她说话。 慕容逸风清清嗓子,扯开话题:“你来柴家镇,也是为了找风探郎吗?” 桃夭颌首。 慕容逸风还要说什么,眼角却忽然瞄到一个黑影从旁边飞过,忙喊道:“是谁?!” 那黑影本欲悄悄离开,怎料被人发现,只见他右手一动,一只飞镖倏地向他们射来。 “跟我玩暗器?”慕容逸风嘴角一勾,“刷”地将折扇打开,大喊道:“看我的毒针!” 随着声音,扇骨中忽然射出几十根毒针,像长了眼睛一样,将飞镖打掉,并继续向前射去。 那黑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射成刺猬,顿时倒毙当场。 慕容逸风站在房顶最高处,迎风而立,衣诀飘飘。 下面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少女的尖叫。 事情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可是—— 当慕容逸风“刷”地将扇子打开,对准黑衣人时,出了个大问题——机关失灵,毒针射不出去。 “有没有搞错!”他急得满头大汗,一抬眼,顿时又吓出一身冷汗——那飞镖已经到了他鼻子前! 出师未捷身先死,慕容逸风闭上眼,认命地悲叹道:别了,我的江湖。 但忽然面前一阵微风抚过,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气息,不像香,是草,属于青草的味道。 他睁开眼,首先看见了一只手。 一只风华绝代的手。 如白玉一般,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温润光泽。 十指纤细修长,却并非柔若无骨,而是蕴含着力量。 那只手的食指与中指捏住了那枚飞镖,稳稳地,轻松地。 然后,那只手在空中转了一圈,像一场世间最美的舞蹈。 所有人都注目于此。 周围的空气也为之静默。 慕容逸风根本来不及弄明白怎么回事,那飞镖便脱离了那只手,直直向黑衣人射去。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那黑衣人来不及避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飞镖插入自己的右臂。 他捂住伤口,不再恋战,跃入黑暗中,不知所踪。 慕容逸风本欲去追,却忽地记起刚才在月光下,明明看见飞镖上闪着幽蓝的光,沾有剧毒。 他连忙把桃夭的手抓起来,仔细查看,还好没有破皮。 他松口气,又不禁埋怨道:“这上面有剧毒啊,怎么可以用手去抓?” 桃夭看了看,道:“这种毒,并不毒。” 慕容逸风疑惑:“你看得出来?” 桃夭轻轻解释:“我的武器,就是毒。” “原来如此,”慕容逸风将折扇打开,一下一下地扇着,两缕发随风隐隐而动:“依你看,刚才那人,是干什么的?” 问了许久,也没见回音,慕容逸风抬头,却发现桃夭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不禁好奇:“你干嘛站这么远?” 桃夭静静说道:“你又扇风了……好冷。” 慕容逸风:“……” 两人下了房顶,却发现,所有人都坐在楼下大厅中,仰着头。 慕容逸风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发现了悬在房梁上的一把剑。 “是谁挂在那的?”慕容逸风问。 云叔道:“回公子,我们发现时,已经挂在这了。” 陈大志仰着脖子看了半天,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剑啊?” “无敌。”桃夭回答。 “什么?”所有人惊讶不已。 “想起来了。”一经提醒,云叔拍了拍头:“江湖传言,无敌是轩辕老人临终前制造的最后一把剑。长约两尺,宽约两寸,剑鞘普通,毫无装饰点缀,乌黑带有锈迹。这些形容,正好与此剑符合啊。桃夭姑娘果然是识货的好手。” “桃夭,你好厉害。”陈大志赞叹。 “桃夭,我再也不赶你去睡下房了。”五娘佩服。 “桃夭,以后我跟着你混。”慕容逸风仰望。 四个壮汉四个小厮纷纷附和。 一时间,颂扬声不断。 突然,一个小厮弱弱地问道:“桃夭姑娘怎么看一眼就认出来了?难道以前见过?” “不,”桃夭伸手一指:“剑鞘上刻着无敌两个字,我这个角度刚刚可以看见。” 云叔,陈大志,五娘,慕容逸风,壮汉小厮:“……” 当时国内共有三家老字号铸剑剑铺;香奈门,陆易威登,古瓷。 其中香奈门是最大的一家。 这家剑铺每年只铸一千把剑,贵族,富商趋之若鹜,人人都以能有一把香奈门的剑为傲。 而轩辕老人则是香奈门的创始人,同时也是年资最高的剑匠。 他每年只铸一把剑,传说中,他铸的剑剑气凌厉,能够瞬间提高人五层的功力。 人们称呼他铸的剑为铂金剑。 铂金剑并非有钱便能买到。 它是为人量身定做的,需要五年前登记,才有资格成为候选人。 然后,轩辕老人每年会从登记薄上选出身份最高贵,武功最高强的人,经过一系列严格的调查,小到测量此人手臂长度,大到分析此人性格特质,从而铸出最适合他的剑。 所以说,铂金剑是价值连城。 而这把无敌,则更是稀世珍宝。 只是—— 剑取下来了,放在桌上。 模样确实平凡,再配上剑鞘上刻的“无敌”两字,顿时充满浓厚的乡土气息。 “你们确定这就是轩辕老人积毕生精力制造出来的神剑?”慕容逸风狐疑。 “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好土?”五娘鄙夷。 “你们太不识货了,怎么能以貌识剑,越是平凡的外貌,便越有强大的威力!”陈大志拍拍胸口:“就像我,虽然外貌平凡,名字乡土,但是忠心爱国,品质高尚,我……啊!!” 陈大志还没说完,便被踢到门外。 五娘揉揉耳朵:“吵死了。” “这把剑,应该是风探郎放在这里的。”慕容逸风沉思。 “你怎么知道是风探郎干的?”五娘问。 “因为这剑便是风探郎从轩辕老人的的坟墓中窃取的。”随着声音,走进来一个男人。 二十多岁,黑黑瘦瘦的,看上去很随和的样子。 “你是谁?”五娘轻蹙黛眉。 “我是古瓷剑铺的,叫林之意,想来见识下这把无敌,回去后好改良我们的铸剑技术。”林之意笑嘻嘻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无敌是风探郎从轩辕老人的坟墓中窃取的?”五娘继续问。 “江湖上都是这么传说的,所以听见风探郎在柴家镇的消息,大家才会蜂拥而来,都是为了这把宝剑啊。”林之意讶异:“各位不知道吗?” “我整天看坊间小说,才不关心这些无聊事。”五娘吹吹指甲。 “我整天围着柴家镇和五娘转,很久没有关心江湖的事情了。”陈大志爬了回来。 “我只是来看热闹的,没注意原因。”慕容逸风“刷”的一下将折扇打开,又扇了起来。 “我只听见风探郎在柴家镇这几个字。”桃夭说完,默默地远离慕容逸风,以免伤风。 几个人正在说话,慕容逸风耳朵一动,忽地用折扇指着房梁:“谁在哪?” 因为激动,不小心按动了机关,几十根针随着话音飞出。 那梁上君子惨叫一声,“咚”地落了下来,瞬间没了气息。 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陈大志忽地站起身来,将佩刀一拔:“居然在捕头面前杀人!慕容逸风,放下武器,跟我回衙门!” 云叔壮汉小厮作势上来保护公子,但有个俏丽的身影比他们先一步——五娘拉住陈大志,柳眉一竖:“你给我放开他!” 所有人又沉默了。 当时,大家心里的想法是这样的—— 陈大志:呜呜呜呜,原来五娘喜欢这个小白脸!!! 慕容逸风:哇塞,我的魅力居然这么大,两天时间就搞定个老板娘。 云叔:少主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玩姐弟恋了? 小厮壮汉:难道以后这女的会是我们的少夫人?今后要讨好她才是。 林之意:好感人的爱情。 桃夭:……肚子怎么又饿了。 又半柱香过去后,五娘开口:“你这么早就把他抓走,我以后怎么挣他的钱啊!陈大志,每天每人一百两,你赔我啊!” 慕容逸风,云叔,小厮壮汉,林之意:“……” 陈大志大大松口气,又有些为难:“可是五娘,他杀了人诶。” “没有。”桃夭说:“他扇子里的针涂的不是毒,只是麻药。” “没错。”慕容逸风微笑:“中针的人只是手脚麻木,不能动弹,两个时辰后药效便会自动散去。” 闻言,那边的“shi体”长吁口气,张口骂道:“日.你个仙人板板,黑死老子老,还以为这下遭洗白了。” 所有人围了过来。 慕容逸风将他脸上的黑布一扯,质问道:“你是谁?刚才在房顶上就是你在偷袭我们吗?” “在房顶上怎么了?”五娘问。 “刚才我和桃夭正在看星星,有个黑衣人从客栈出来,和我们打了一架。”慕容逸风省略了一些细节。 “那个不是我!”shi体赶紧解释。 “不是他。”桃夭查看后得出结论:“他右臂没有伤口。” “那你是谁?”陈大志抽出佩刀:“光天化日,不对,黑天暗日,也不对,那个,反正你埋伏在房梁上干嘛?你知不知道这房梁是很容易垮的,到时候又要害我来重修。” “我,我是江湖人士。”shi体含糊应道。 五娘嗤之以鼻:“这年头,是个人都说自己是江湖人士。” “我看你不像江湖人士,反而像江洋大盗。一定是觊觎慕容公子的财物,所以埋伏在上面,想等夜深时劫财害命。”陈大志激动起来:“咱们柴家镇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盼来件大案子了!” “没没没,我和外面那群人,是一样的。”shi体连忙坦白:“是他们派我来刺探的。” “刺探什么?” “一个时辰前传出消息,说无敌在这间客栈中。所以我自告奋勇来查看,没想到事实果然如此。”shi体深深吸口气,忽然对着门外大喊:“无~敌~真~的~在~这~里~啊!!” 那一声大喊,引发了柴家镇历史上第二次严重的流血事件。 外面埋伏的武林人士蜂拥而入。 可是,门只有那么窄。 所以,第一个死亡高峰诞生了。 有真正被踩死的,例如崆峒派的张无机,他冲在前面,一不小心,被绊倒在地,于是,再也没有站起来过。仵作检验发现,他身上至少有一百人的脚印,其中十七枚在脸上。 有趁机被暗杀的,例如巨鲸帮的李壮列,在挤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峨嵋派殷盈盈,本来殷女侠这种巾帼英雄是不太介意的,但李壮列偏还找死似地咕哝了句:好小。于是,殷女侠慷慨地成全了他。 有被身边人的武器不小心刺死的,例如青龙会的万之闲,他更厉害点,跑在最前面,但张无机摔倒时,身体前倾,手上的大刀直直刺中万之闲的pipi。传说万之闲的遗言是:你奶奶个熊。 这样,远道而来的武林中人就已经死伤一半。 剩下的一半,看着那把无敌,开始争论。 青城派的杜松风说轩辕老人是想把剑送给一个叫无敌的人,衡山派的高天长说其实他真名叫高无敌,天长是他的外号,所以剑应该是他的。泰山派的牛十八说高天长放屁,他的外号明明叫武大郎。华山派的任新法说对头,高天长刚才在挤进来时确实放了个屁,还是五香味的。高天长反唇相讥,说任新法昨晚吃饭时放了个麻辣味的屁。 然后武当派的胡金书开始主持大局,说轩辕老人是想把剑送给武功无敌的人,他们应该比武决定剑的归属。 于是,第二个死亡高峰诞生了。 在他的话音刚落时,就被唐门的毒飞镖刺中,一命呜呼。 然后,场面就非常混乱了,武林人士全部掏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对付身边的人。 3 听在场人士的叙述,当时的场面可用血流成河,shi横遍野来描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四分之一的人便倒下。 后来,武当派的李遗风提议,这样大规模厮杀姿态过于难看,不是武林人士的作风,不如一对一进行比武。 大家碍于面子,只好同意。 但在紧急状况下,公平性不足以体现。 全真教的赵天翔,在江湖少侠排行榜上名列第三,武功高强,接连打败八名高手,可由于体力消耗过大,最后居然被崆峒派平时负责洗菜煮饭的小师弟推倒在地,惨败。 这下子,全真教的不服气,开始和崆峒派血拼。衡山派的也说这种方法不合理,话语冲撞了武当派,两派当下打起来。剩下的门派被气氛感染,也开始各自找对手拼杀。 一时间,又回到了血沫横飞的局面。 最后的结果是:五娘客栈一片狼藉;三百名武林人士只剩下三十多人,全因聚众打架的罪名抓入大牢;陈大志该月粮饷扣完。 那把无敌从头到尾,还是放在桌子上。 当天晚上,大家讨论起了对这把剑的处置。 陈大志义正言辞:“为了武林的安危,为了国家的安定,为了百姓的幸福,我觉得咱们应该轮流守夜,看守这把剑。” 五娘:“好,你替我守,我要睡了。” 慕容逸风打个哈欠:“虽然我很有兴趣,但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你找别人吧。” 云叔,壮汉,小厮眼神坚定:“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少爷,不是保护这把剑。” 林之意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只是个剑匠,不会武功。” 桃夭缓缓说道:“我只是来找风探郎的。” 说完,大家一同起身,准备回房睡觉。 身后传来陈大志弱弱的声音:“可是,这是县太爷交代给我们的任务,如果剑失踪,我们全会因遗失国家财物罪入狱的。” 五娘慢慢眯起那双宝光璀璨的眼睛;“你答应了?” 陈大志害怕地笑笑。 五娘将手伸到发髻上,拔下那根筷子:“你替我们答应了?” 陈大志吞口唾沫。 五娘微微一笑:“陈大志,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话音刚落,陈大志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彻云霄。 所有人都背过身子,不忍观看这一惨剧。 谁都不想入狱,于是大家只能打起精神,轮流照看宝剑。 壮汉小厮分别守在客栈的前门后院屋顶上。 剩下的人,在大厅中轮流值班。 第一轮是慕容逸风和桃夭。 两人坐在桌子前,安静地看着剑。 慕容逸风皱眉:“你觉得这把剑为什么叫无敌?” 桃夭想了想:“因为它上面刻着无敌两个字。” 慕容逸风再问:“那轩辕老人为什么要刻上无敌两个字?” 桃夭再想了想:“因为他给他取名叫无敌。” 怎么又转回去了? 慕容逸风决定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陈大志告诉我,你爹是风探郎?” 桃夭问:“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慕容逸风道:“刚才去上茅厕,他就在我隔壁蹲着,没话说太尴尬了,就聊起你来。” 桃夭道:“哦。” 慕容逸风再问:“风探郎真的是你爹吗?” 桃夭想了想:“可能是。” 慕容逸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为什么是可能?你娘没告诉你吗?” 桃夭摇摇头:“没有。” 慕容逸风皱眉:“为什么?” 桃夭静默了很久,久到慕容逸风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正想转话题时,却听见桃夭轻声道:“她疯了。” 这次,换慕容逸风静默了。 风从门板的缝隙中吹入,烛火摆动。 最终,慕容逸风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你是怎么知道风探郎可能是你爹呢?” 桃夭道:“我有名单。” 慕容逸风好奇:“什么名单?” 桃夭道:“名单上的男人,都是我娘生前接触过的。” 慕容逸风吸了口冷风:“接……触?” 难道她娘是位? 桃夭点头:“比如,说过句话,或是见过一面。” 慕容逸风吁出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对了,名单是谁给你的?” 桃夭道:“鸽帮。” 闻言,慕容逸风了然。 鸽帮是武林中的一个传奇。 他们知道武林的一切。 大到武林内阁每年会议的保密内容。 小到各位掌门每日平均上几次茅厕,哪次是大,哪次是小。 武林中每一人每一日发生的每一件事,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同样,武林中的秘史,他们也了若指掌。 例如,慧安师太和静台大师tou情并生下一个女儿,该女最近还成为峨眉掌门的热门候选人。 再例如,武当的赵六侠常趁天黑偷偷进入赵四侠房间,之后里面会传出声音。 向鸽帮打听消息的代价非常昂贵,有价目表作证。 一 询问某人生活规律情况(例如睡眠情况,进食情况,入厕情况),起步价一百两,各门派底层人士一百五十两; 中层人士五百两;掌门级别一千两。 二询问某人武功招数情况,起步价一千两,各门派底层人士一千一百两;中层人士两千两;掌门级别五千两。 三询问某人男女,男男或者女女方面情况,起步价一万两,各门派底层人士一万一千两;中层人士两万两;掌门级别三万两。 附注:消息确切度高达九成九,无效退款。 这么说来,靡音手上的名单应该是真的。 慕容逸风忽然想到:“这份名单一定花了你不少银子。” 桃夭点点头:“我把宅子卖了。” 慕容逸风不理解:“那你不是没家了?” 桃夭摇摇头:“那是宅子,不是家。” 慕容逸风问:“可以看看那份名单吗?” 桃夭从一个锦袋中倒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慕容逸风仔细看了之后,道:“你为什么先来找风探郎?是不是你认为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桃夭静静说道:“不,是因为他的姓名笔画是最多的。” 慕容逸风:“……” 慕容逸风闲闲问道:“你费这么大力气去找你爹,是为了弄清他和你娘当年的事情,还是为了让他对自己的不负责道歉?” 桃夭道:“我只是想给他看一样东西。” 慕容逸风好奇:“什么东西?” 桃夭没有再说话。 慕容逸风明白,当桃夭不愿回答一个问题时,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于是,他放弃,转而问道:“那么,你知道风探郎的情况吗?” 桃夭摇头。 慕容逸风得意地将折扇打开,正想扇,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将折扇放好,然后喝口茶,慢慢说起了他所知道的关于风探郎的事情。 风探郎姓风,但他的名字却很少有人知道。 他是个贼,技术高超,偷东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于是,便有个外号叫风探囊。可江湖中识字的人也不太多,久而久之,就把囊传成了郎。 这就是风探郎名字的由来。 风探郎是个贼。 任何不光彩的职业,只要你爬到顶峰,就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并且,名称也会好听许多。 同样,小偷做成功了,可以叫神偷。 风探郎便是个神偷。 他不爱金银珠宝,他说那俗气,他喜欢偷一些奇怪的东西。 比如,少林方丈的木鱼,武当掌门的假发。 东西虽不贵重,意义却十分重大。 被偷的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他们最贴身的东西,居然都能被偷走,可想而知,风探郎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神偷。 同样可想而知,风探郎树立了不少敌人。 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或者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人士组织了无数次的围剿。可由于风探郎行踪不定,来无影去无踪,飘来飘去也不伤风,于是乎,次次都落得失败的下场。 五年前,风探郎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大家都以为他金盆洗手了,没想到五年后,他又再次出现,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桃夭问:“那些人是怎么知道风探郎在柴家镇的?” 慕容逸风道:“江湖传言。” 桃夭道:“是谁传出来的?” 慕容逸风微微低下头,轻轻捋了捋额角的发,眉目间满是俊秀,他微笑:“江湖传言,自然是江湖传出来的。” 桃夭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人会追究传言的出处,真假。 慕容逸风将扇子拿在手上把玩:“其实,江湖人士,是很无聊的一群人,他们会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从南冲到北,从东奔到西,然后聚集到一起,为了些小事,打打杀杀。” 桃夭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江湖?” 慕容逸风继续微笑:“因为我本身也是很无聊的一个人。” 一个时辰后,轮到五娘和陈大志。 陈大志为了赎罪,一会帮五娘捶肩膀,一会帮她倒茶,但五娘只是拿着本坊间小说看,不理会他。 陈大志只好使出绝招,展现自己的幽默,于是,他开始说笑话。 “五娘,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嗯。”爱理不理。 “从前,有个员外,他在三个月内死了三位夫人。别人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第一位夫人是吃有毒的蘑菇死的,第二位夫人也是吃有毒的蘑菇死的。问的人就说,那第三位夫人一定也是吃毒蘑菇死的。员外说,不是,她是不肯吃毒蘑菇,所以被我砸死的。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五娘白他一眼,继续低头看小说。 陈大志摸摸头:“可是我上次讲这个笑话时,小柔她们都笑个不停啊?怎么你会觉得不好笑呢?” 五娘慢慢地抬起眼睛:“小柔?春香院的红牌姑娘小柔?!” 陈大志捂住嘴,冷汗淋漓,糟糕,说漏了。 五娘一把掐住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道:“陈大志,你胆子真不小,居然敢去那种地方?!” “不是不是!”陈大志连忙解释:“是春香院失窃了,我们是去调查的!五娘,不信你去问那些兄弟,他们可以为我作证的!~我对你是忠心一片啊!” “哼,谅你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五娘松开手,又问道:“她们丢了什么东西啊?” 陈大志赶紧揉揉耳朵,据实以告:“一盒胭脂。” 五娘皱眉:“不就是一盒胭脂吗?还用得着惊动官府?” 陈大志叹气:“咱们柴家镇实在太太平了,所以这件案子还被列为去年最重大的案件呢。” 五娘摇摇头,继续看书。 陈大志将无敌拿起,仔细端详一番,问道:“江湖传言,这把剑的剑气非常凛冽,只要一□□,一丈以内的人没一个能活命。” 五娘嗤笑一声。 陈大志问:“你不信?” 五娘闲闲说道:“不太信。” 陈大志问:“如果这剑不厉害,为什么风探郎会重出江湖把它偷来呢?” 五娘慢慢地抬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是风探郎偷的?” 陈大志沉默片刻,反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不是风探郎偷的呢?”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良久,五娘笑道:“那你就把剑拿出来,看看它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吧。” “啊?”陈大志犹疑。 “怎么,你不敢?”五娘开始使用激将法。 “我是怕伤到你。”陈大志坦白。 “我的命大得很。”五娘毫不畏惧。 “那,那我真的拿了。”陈大志拿起无敌。 “好。” “真的。”陈大志吞口唾沫。 “嗯。” “真的真的。”陈大志手在颤抖。 “陈大志,你是不是男人!” 这下子点到死穴,陈大志一把将无敌取了出来。 只见银光一闪,五娘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五娘!”陈大志肝胆俱裂,将剑一丢,冲了上去。 他连声唤道:“五娘!五娘!你不能有事!” 五娘已经气若游丝,她慢慢睁开眼,缓缓问道:“大志?是你吗?” “五娘,都是我害的!”陈大志安慰道:“你别怕,我马上去找郎中!” 说着,他便要起身,却被五娘拉住:“来不及了,大志,我恐怕不行了……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要老实回答我。” 看着五娘姣好的脸,陈大志心如刀割:“五娘,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好了,我一定老实告诉你。” 五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衙门每个月,真的只给你二两银子吗?” “五娘,我不该骗你的。”陈大志哭得不能自已:“衙门除了明帐上的二两,私下还给了一两,我没有交给你,一直偷偷藏着做私房钱。” “没关系,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五娘微微一笑,凄艳动人:“只是不明白,我常在你家翻箱倒柜,怎么没看见那些银子呢?” “五娘,我把银子藏在柴房里,里面有老鼠,你一般都不敢进,所以也就没发现。”陈大志痛不欲生:“五娘,你千万不能死啊!” “我当然不会死,但你就死定了!”五娘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揪住他的耳朵,骂道:“好你个陈大志,居然学别人存私房钱,你胆子不小啊!” 陈大志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五娘,你骗我?!” “不骗你怎么套得出你的话?”五娘手上用劲:“等会值完班马上回去把银子取给我!” 陈大志疼得大叫:“我给,我给,我全都给!” 这时,楼上的房间门同时打开,桃夭,慕容逸风,林之意,云叔全看着他们,脸上是被吵醒后的不爽:“你们俩可不可以改个时间啊?” 陈大志赶紧陪不是。 等他们回房后,陈大志小声问道:“五娘,你真的没事吗?” “我早告诉你,这把无敌是浪得虚名。”五娘拍拍裙子上的灰。 刚才太入戏了,居然躺在了地上,还好这些天有小厮打扫,不然她的新罗裙就毁了。 “可是取剑的时候,我明明有看见一道强烈的剑气的。”陈大志摸摸脑袋。 五娘将无敌取出来一看,只见剑身上涂有一层荧光粉,因此在拔出时才会产生一道异样的光。 “原来是这样。”陈大志大失所望。 “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叫醒云叔他们,然后我们一起回你家。”五娘吩咐。 陈大志双手拿着佩刀,红着脸小声说道:“五娘,我们还没成亲,这个……被别人看见了,不太好吧。”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五娘皱眉:“我是去取你的私房钱。” 陈大志:“……” 五娘和陈大志走后,轮到云叔和林之意值班。 云叔:“……” 林之意:“……” 云叔:“……” 林之意:“……” 云叔:“……” 林之意:“……” 就这么,在尴尬的沉默中,这一晚上平安地过去了。 插播。 这一晚上,房顶上的壮汉小厮都静静地坐着,没人说话,但心里却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壮汉甲(愤怒青年型):真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们在这里吹冷风?为什么我们做的事情最多台词却最少?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我们连个像样的名字也没有?! 小厮乙(哀怨型):每次有美女出现时,云叔都会叫我站在少爷身后,说这样起衬托作用。娘,您为什么要把我生得和您一样丑? 壮汉丙(八卦型):根据我的观察,那个叫桃夭的姑娘肯定喜欢那个陈大志捕头,而陈大志捕头却是喜欢五娘,而五娘则深深爱上了云叔,云叔则是对桃夭姑娘有感觉,而桃夭姑娘喜欢的是陈大志…… 小厮丁(春心暗发型):月老,拜托把我跟少爷配成一对吧。 第二天,所有人脸上都是两个黑眼圈,全都哈欠连天。 但一清早,陈大志的手下小张跑来,兴奋且神秘的宣布道:“江湖上都传遍了,说风探郎看见这么多武林正道,被吓傻了,所以才自动把无敌放下,意思就是请大家放他一马。” “柴家镇这么闭塞,你是从哪里听说的?”陈大志问。 小张喝了口茶,继续道:“就是那帮抓进去的武林人士说的,而且他们已经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估计两天后,整个江湖就会传遍的。” “他们不是在大牢里,怎么能传消息出去?”陈大志疑惑。 小张嘿嘿一笑:“我帮他们传的,一条消息十两银子,够我半年的粮饷了。” 陈大志剑眉一挑:“身为捕快,居然私自替犯人传递消息,实在太不应该了。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居然没叫上我一起,太不够义气了!” 小张赶紧道:“老大,别气,他们以后还会传消息的,以后咱们挣大的。” 陈大志满意了,拍拍他的肩:“好小子,有前途。” 当两人沉浸在暴富的美梦中时,其余的人则对这条消息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五娘轻哼一声:“风探郎再怎么无能,也不会怕那群酒囊饭袋吧。” 林之意提出不同建议:“如果不是害怕,为什么他会把辛辛苦苦偷来的剑还回来呢?” 五娘反驳:“或者,根本就不是风探郎偷的。” 林之意再反驳:“可是,听说是香奈门的人亲眼看见的。” 慕容逸风赞同:“香奈门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这种于颜面无光的事情,他们应该不会无中生有。” 五娘继续冷哼:“可是这把什么土得要命的无敌,根本就是把普普通通的剑,劈柴都不行。” “真的假的?”慕容逸风将无敌取出来仔细观看一番,划划衣服,又砍砍桌子,最后得出结论:公平点说,劈柴还是行的,就是费的力气大点。 4 五娘得意地笑笑:“所以说,香奈门的剑也没什么了不起。” 林之意沉思片刻,道:“可能是风探郎把剑给换了。” 慕容逸风道:“你是说,风探郎把真的无敌藏着,然后故意拿出把假的,让这些武林人士争夺?” 林之意点头。 恰在这时,另一个捕快李三风风火火地跑来向陈大志报告:“老大,牢里的人说他们被风探郎整了,说那把剑肯定是假的,要叫其他武林人士来报仇。” 陈大志一惊:“其他人来了不是又要死几百人?上次的shi体还没处放呢!你不会把这消息传出去了吧?” 李三慌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怎么敢?” 陈大志呼出口气。 李三接着说道:“不过咱们县太爷已经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了。” 陈大志重新大惊:“什么?” 李三解释道:“头,你不知道,县太爷自从养了小老婆春红后手头就拮据起来,那些人出价一千两,县太爷乐坏了,赶紧把消息帮他们放了出去。” 陈大志深深地皱起眉头,隔了许久,终于问道:“县太爷的小老婆不是叫夏荷吗?” “不是,夏荷是县太爷的小小老婆。” “那秋燕呢?” “秋燕对外的身份是县太爷的干女儿。” “那最早那个叫冬梅的呢?” “冬梅是县太爷私生子的娘。” 陈大志,李三同时感慨:“县太爷真是没白活啊。” 五娘额边的青筋都快炸开:“你们有完没完,情况这么紧急,居然还给我谈论这些无聊的事情!” 陈大志李三赶紧闭嘴。 五娘继续道:“现在那些武林人士肯定已经在来柴家镇的路上了。” 慕容逸风问道:“他们怎么就这么肯定风探郎还在柴家镇呢?我明明看见风探郎昨晚把剑放下后就逃走的。” 五娘疑惑:“你昨晚有看见风探郎?” 慕容逸风道:“事情发展到现在,我可以肯定,昨晚偷袭我和桃夭,却反被桃夭伤了的黑衣人,就是风探郎。” 陈大志道:“可是,那些武林人士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把柴家镇里里外外翻一圈,直到找到真的无敌为止。” 五娘道:“依我看,这把就是真的无敌,那个轩辕老人,不过是欺世盗名的主。” 陈大志弱弱地说道:“五娘,你怎么能对死者不敬呢?” 话音刚落,便被五娘一脚踹飞。 慕容逸风左右望了望:“桃夭呢?” 云叔似笑非笑地说:“刚才看见桃夭姑娘在厨房。” 慕容逸风奇道:“云叔,你的表情很古怪,难道是昨晚值班太过劳累轻微中风了?要不要我请个郎中来看一看?” 云叔脸上还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少爷,你好像很关心桃夭姑娘。” 慕容逸风怔了下,脸忽然红了红:“云叔,别胡说。” 云叔嘿嘿一笑:“少爷,我是过来人。如果真的喜欢,就要主动。” 慕容逸风拿出折扇,边扇边沉思着。 旁边心碎的撕着小手绢的小厮丁:桃夭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厨房中正埋头吃东西的桃夭忽然一阵恶寒。 虽然怀疑这把无敌是假的,但怀疑只是怀疑,在真正的无敌没出现前,还是得由他们保护。 所以天一黑,依旧按照昨晚的顺序值班。 慕容逸风今晚有所准备,温好了酒,摆了几盘精美的小点心,边吃边和桃夭聊天,以增加感情。 “桃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昨晚那人是风探郎,那你不是很有可能刺伤你爹了?” 桃夭边吃边摇头:“那个黑衣人,不是风探郎。” 慕容逸风问:“你怎么知道?” 桃夭道:“看得出,那人很年轻。” 慕容逸风点点头,递给她一块栗子糕,缓缓说道:“如果风探郎不是你爹,那么,你还打算一直找下去吗?” 桃夭接过,“嗯”了一声。 慕容逸风想起了早上云叔的话。 如果真的喜欢,就要主动。 没错,主动。 他喝口茶,仔细盘算着,该怎么说呢? 桃夭,除了找你爹之外,就不想其他的事了吗?比如……成亲? 不行,太明显了。 得想个委婉点的说法。 慕容逸风仔细想了想,道:“桃夭,除了找你爹之外,就不想其他的事了吗?比如……生孩子?” 桃夭:“……” 首战失败,慕容逸风继续努力。 慕容逸风:“桃夭啊,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桃夭:“你……长得很好看,看上去也很有钱。” 慕容逸风暗爽,原来她对自己印象不错,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 慕容逸风:“还有呢?” 桃夭:“很爱耍帅。” 慕容逸风:“……” 桃夭:“武功蹩脚。” 慕容逸风:“……” 桃夭:“生活自理能力差。” 慕容逸风:“……” 桃夭:“有洁癖。” 慕容逸风:“……” 接连两次主动都以失败告终,慕容逸风觉得今天实在不是倾诉衷情的黄道吉日,决定改天再谈论这个话题。 恰在这时,一阵风吹来,烛火挣扎了两下,倏地熄灭了。 一缕白烟在空中慢慢上升。 桃夭拿出火折子,重新将蜡烛点上。 这时,他们发现,放在桌上的无敌不见了。 两人静静地坐着。 许久之后,慕容逸风打破沉默:“剑不见了。” 桃夭点头:“那人的轻功很好。” 话音刚落,又一阵风吹来,烛火再次熄灭。 这次是慕容逸风点上的火。 他们看见,那把无敌,又放回了原处。 两人还是静静地坐着。 隔了半晌,慕容逸风问道:“那个人,是在耍我们吗?” 桃夭不同意:“是两个人。” “什么?” 桃夭缓缓说道:“偷剑的,和还剑的,是不同的两个人。” 慕容逸风正想问什么,蜡烛又灭了。 此刻,他们的眼睛已经能侍应黑暗。 于是,他们看见,一个黑衣人从房梁上飞下,瞬间又将桌上那把无敌偷走。 慕容逸风和桃夭已经放弃了点蜡烛。 没多久,又一个黑衣人从屋顶上翻下,将无敌放在了桌子上。 接下来,那两个黑衣人便一直在重复着这件事——偷走,放下,再偷走,再放下,还是偷走,还是放下…… 最后,两人终于不耐了。 黑衣人甲,就是偷剑的那位,开始发射暗器。 而黑衣人乙,也抽出无敌,开始抵挡与进攻。 黑暗中,只见暗光闪烁,只闻兵器敲击。 黑衣人甲开始大把大把地抛飞镖,可全被黑衣人乙的剑抵挡开,顿时,飞镖像雨点一样四下飞散。 本来悠闲喝酒吃点心看打架的慕容逸风慌了神,连忙将扇子一挥,拉着桃夭往楼上跑去。 在黑暗中,桃夭的视力比他好,便一直提醒着。 “小心腿。” 慕容逸风用扇子挡去射向他小腿的飞镖。 “小心脸。” 慕容逸风将扇子挡去射向他那张俊颜的飞镖。 “小心kua下。” 慕容逸风:“……” 好不容易,两人到了楼上,暂时安全。 居高临下,加上此时月光渐明,也看得清楚些。 那两个黑衣人依旧在打斗着。 慕容逸风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桃夭仔细辨认了下:“那个还剑的,就是前晚那名黑衣人。” 慕容逸风不解:“奇怪,他为什么三番两次都来还剑?” 桃夭不做声。 恰在这时,屋内忽然灯光大亮,十几个人破窗而入,纷纷帮助黑衣人乙对付黑衣人甲。 看武功招式,都是各门派的高手。 黑衣人乙将剑放下,全身而退。 那些武林高手将黑衣人甲围住,得意地笑道:“风探郎,你这次跑不了了!” 慕容逸风疑惑,站起身来问道:“各位,你们怎么知道他是风探郎?” 一个其貌不扬,满脸麻子的小个子为他解疑:“我们埋伏了一晚,注意到他从房梁上滑下来那套动作,正是风探郎的绝招‘探囊取物’,他不是风探郎还有谁是风探郎?” 慕容逸风有些困窘:“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埋伏的?” 该不会听见他对桃夭说的那些话了吧。 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粗声粗气地道:“就是从你身边那丫头说你武功蹩脚的时候埋伏的。” 慕容逸风拳头捏得咯吱咯吱直响。 那个满脸胡茬的汉子言归正传:“好了,集中精神对付风探郎。只要把他拿下,咱们也就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其余人一听,纷纷拿起武器向黑衣人砍去。 黑衣人临危不惧,在他们靠近时,沉着地原地一个旋转,洒出一大把暗器。 那些个高手赶紧避让。 黑衣人从手腕中射出一根银色细线,缠上房梁,接着,手上一使力,身子迅速向上飞去。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房梁上还埋伏了四个侏儒,他们拿着一张大网,向黑衣人罩了下来。 那张大网,乃是天蚕丝织成,柔韧无比,更可怕的是,上面放置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暗器,直要将黑衣人甲赶尽杀绝。 速度实在太快,黑衣人甲避无可避。 在那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定格了。 黑衣人甲眼中是绝望。 那些武林高手眼中是志在必得。 而桃夭。 她眼中的神色,谁也看不分明。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又一个黑衣人丙破门而入,身子斜飞,向黑衣人甲冲去,一股大力,将他推出网外。 小甲脱险,小丙却由此受伤,被网套住。 “快抓住风探郎!”满脸麻子的小个子吼道。 一群人开始向小甲挥刀。 “趁风探郎的同伙不能动,快杀了他!” 满脸胡茬的汉子粗声道。 另一群人开始向网中的小丙挥刀。 就在这第二个千钧一发之际,世界黑暗了。 所有的火把被人同时熄灭。 这群武林高手惊惶了,一时敌我不分,拿着武器就在身边乱砍。 兵器击打声和惨叫声连连响起。 满脸胡茬的汉子开始主持大局:“大家别慌乱,都放下武器,别伤到同仁……谁的剑,戳到老子了!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于是,该汉子也加入战局。 这边厢,楼下大厅的武林高手发现小甲和小丙都失踪了,地上只余一滩血迹。 这时,县太爷也带着一群捕快赶到,点头哈腰地说道:“下官刚才听闻各位大侠来本镇的消息,有失远迎,多有得罪,请府上就坐……” 满脸胡茬的汉子捂住流血的pi股骂道:“坐你个头!我们要去追风探郎!赶紧的,你也带上人和我们一起,抓住后功劳也少不了你的。” 于是,县太爷赶紧带着手下跟随着这群武林高手去追赶小甲与小丙。 出了客栈,只见长街上空空荡荡的,偶尔一阵寒风吹起裹包子的油纸,在空中旋转两下。 县太爷低声下气地问道:“各位,这么黑天暗夜的,究竟要去哪里找呢?” 满脸胡茬的汉子眼中闪过一道得瑟的光:“我们早在网上撒了荧光粉,匆忙之间,风探郎肯定没有察觉,现在我们顺着痕迹去找,弄他个瓮中捉鳖。” 说着,一行人便仔细沿着荧光粉的痕迹前进,终于来到一幢民宅前。 县太爷和捕快大惊——这是陈大志的屋子! 满脸胡茬的汉子听说后,眉毛一皱:“陈大志绝对是风探郎的同伙,难怪风探郎总能逃脱,原来在官府中有内线。” 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县太爷决定牺牲得力助手,忙道:“这个陈大志,果真是心怀不轨,难怪我平时看他总是不顺眼,还好今天有各位英雄好汉在,大家一起把他给灭了!” 于是,一部分人飞上了房顶,一部分人守在前门,另一部分人堵在后门,总之是把陈大志的屋子包裹得密不透风。 怕里面有什么机关陷阱,也不敢乱闯,大伙便这么守着。 满脸胡茬的汉子开始对趴在屋顶的侏儒做手势。 县太爷小声问道:“大侠,你在干嘛呢?” 满脸胡茬的汉子道:“我让他看看屋子里究竟有几个人。” “那位大侠看得懂你的手势吗?”县太爷问。 “废话,我们都合作多少年了。”满脸胡茬的汉子用铜铃眼瞪着他。 正在这时,那侏儒比了个二十的手势。 “二十个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居然没发出一点声响,看来全是高手。” 满脸胡茬的汉子眉头紧皱:“得小心应对才行。” 这边厢,侏儒旁边的人悄声问道:“你和老大在比什么手势呢?” 侏儒道:“老大问我们宵夜想吃几个包子,我算了算,一共五个人,每人四个,正好二十个。” 夜阑人静,秋风萧瑟,微寒侵肌,寂静凄清。 野猫继续嚎叫着。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但是没人敢动。 房顶上的人开始抱怨:“包子怎么还没来呢?” 侏儒道:“再等等。” 旁人不满:“肯定是你太贪心了,老大一气,就不买了。我说一人一个不就成了吗?你又长不高,吃这么多也是浪费。” 侏儒被刺中痛处,倏地站起来:“老子跟你拼了!” 谁知话音刚落,陈大志家屋顶因年久失修,受不住他这么大力一站,顿时塌陷。 其余人不明所以,只看见那侏儒“正气凛然”地大吼一声要和屋子里二十个人拼了,便单枪匹马,“跳”入屋中。 一瞬间,他矮小的身影在月关下变得无比高大。 大家纷纷受了鼓动,也争先恐后地进入屋子。 屋子里,是寂静的。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中漏了下来,将屋中的所有镀上一层银色。 门对面的桌子,上面的青瓷茶具,两把简单的椅子,椅背上是镂空的福寿花纹。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大床。 尽管厚厚的帷幔放下了,但凭借听力,这群武林高手知道,里面有两个人的呼吸。 两个人。 逃走的两个黑衣人。 陈大志和风探郎。 终于抓到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拿起武器向床靠近。 将床围了个水泄不通后,他们停住了,长久没有动作。 谁也不敢先掀开帷幔,充当英雄。 于是,他们开始用眼神交流。 满脸麻子的小个子看看侏儒:你刚才已经为我们展示了一次英雄本色,干脆今天就英雄到底,掀了吧。 侏儒挑起八字眉:英雄个屁,老子刚才跌下来时,不知哪几个龟儿子趁乱踩到了老子,现在我手还是软的,让老大掀。 满脸胡茬的汉子狠狠回瞪一眼:让旁边这个当官的掀。 于是,所有人都摆弄着锋利的武器,用同样锋利的眼神威胁县太爷。 县太爷只得战战兢兢地来到床前,伸出颤抖的手,猛地将床前帷幔掀开。 与此同时,其余武林高手纷纷将武器向里面招呼。 但一声冷冷的女声让他们的动作停止:“干嘛啊?” 众人一看,只见陈大志和五娘正在里面。 五娘风华绝代,眼角微微上翘,风情万种。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听见一阵整齐的吞口水声后,所有人的兵器,全落在地上。 “县太爷,这么晚了,不陪你的几位夫人,却来私闯民宅,这是什么道理?” 县太爷陪着笑脸:“五娘,我们……” 满脸胡茬的汉子不愧是老大,当即清醒过来,吼道:“不对,那荧光粉明明是进了这间屋子,而屋子里只有你们两人,也就是说,你们肯定是刚才的黑衣人!” 五娘轻蹙黛眉:“什么黑衣人?我和大志刚才一直在这忙活。” 侏儒提醒道:“老大,刚才有个黑衣人受了伤,只要检查下他们是不是有伤口就行了。” 话音刚落,全部人举手:“我检查女的!” 县太爷忽然恢复男儿本色,挡在他们面前,义正言辞地说道:“各位都是大英雄大豪杰,怎么能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呢?” 一袭话说得在场的人有些赧颜。 县太爷转过身,一脸悲壮:“五娘,为了证明清白,我只有勉为其难,私下为你检查了。” 说着,他却被满脸胡茬的汉子抓住后领,只听“嗖”的一声,人便从屋顶的破洞中飞出,化为天际的那颗星。 满脸胡茬的汉子大吼一声:“管你们是男儿家女儿家,只要和风探郎扯上关系,都别想跑!” 空气紧张得能用剑划开,没有人在呼吸,唯一的声响就是几滴口水滴落在地上的“啪嗒”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们身后的衣柜中忽然窜出两个黑衣人,一阵风似的往屋外冲了出去。 其中一人身上,确实沾有少量的荧光粉。 “原来是他们!快给我追!”满脸胡茬的汉子马上放开棉被,向屋外冲去。 一群人一路追随着黑衣人,在柴家镇左逛右逛,最后转得眼冒金星,却还是把两人跟丢了。 5 这边厢,等众人离开后,五娘脸上也换上一副焦急的神色。 只见陈大志身上满是鲜血,而他的脸,在月光下,也是惨白的。 五娘从来都是冰冷的,毫不在乎的美丽眼睛中,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紧紧咬着下唇,直到上面渗出了血丝,依旧不松口。 “五娘,原来,你真的跟风探郎有关系。”陈大志的声音,是低哑的,不同于以往。 “别说话,我去给你找解药。”五娘偏偏脸,用肩悄悄拭去泪水。 “别耽误时间,他们的暗器上涂的是青丝梗,没救的。”陈大志微微一笑,那浓眉大眼在月光下异常可爱:“五娘,你今天,真漂亮。” “陈大志,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五娘凶道,但说到最后,却带着泣音。 “再不说,就没时间了。”陈大志喃喃说道:“其实,我早就怀疑你和风探郎有关系……每次一提到风探郎,你就会变得异样……而这次,风探郎被人陷害,我想你一定会出来讨公道,于是,就一直暗暗注意着你……果然……” “你这个笨蛋!”五娘哽咽着:“谁稀罕你来救我?!” 陈大志傻傻地笑着:“我稀罕……你别生气。” 他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 他看着她,可是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五娘,其实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上你了……那些私房钱,我是留着用来娶你的……五娘,我死了,你哭一次就好……哭多了,会伤身子……伤身子……” 陈大志没有再说话,也没再动弹。 他像一个大男孩,安静地睡着。 五娘的一双手,颤抖着,她的全身,都变得冰凉。 她从来不曾想过,陈大志会离开自己。 可是现在,他却离开了。 永远地,离开了。 五娘低下头,对准他的唇,亲了上去。 此时,一个淡如泉水般的声音说道:“住……嘴。” 五娘怒了,也不管是谁,张嘴就哭骂道:“你娘的,我男人死了,亲一下都不行啊?” “青丝梗的毒液,能从唾液中传染。”一名黑衣人走了进来,取下面巾,五官淡淡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 是桃夭。 五娘微微一笑,一张脸顿时娇艳如画:“能和他一起死,那也不错。” 五娘大怒:“走开!不要管我们!” 桃夭另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一个淡绿色瓷瓶,道:“我有青丝梗的解药。” 五娘赶紧将陈大志一推,拿出小镜子补妆,边埋怨道:“干嘛不早说,害我浪费感情。” 这一晚,仿佛特别地长,曙光迟迟不肯到来。 一个黑衣人,快步跑到五娘酒店旁边,敏捷地一跃,迅速进入二楼的房间。 此时,云遮明月,房间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取下面巾,正要伸手去拿火折子照明,有人却替他代劳了。 桌上的蜡烛燃起,让一切都暴露在光明中。 包括黑衣人的脸——黑而瘦,随和无害,让人顿生好感。 是林之意。 而桌子边,坐着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的五娘,仍然有些虚弱的陈大志,打开折扇耍帅的慕容逸风,以及看不出神情的桃夭。 林之意愣了一下,随即慢慢笑了起来:“看来人都到齐了。” “没,还有云叔和我的手下没在。”慕容逸风收起折扇,清了清嗓子:“因为房间太小,他们都被赶出去了。” 林之意:“……” 五娘冷冷地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要陷害风探郎?” “你呢?”林之意反问:“你为什么要帮助风探郎?” 五娘冷哼一声:“现在,你可是在我们手上,还敢问我问题。” 这时,旁边的陈大志弱弱地问道:“五娘,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风探郎?” 五娘瞪起一双明丽大眼:“陈大志,你想造反吗?!” 慕容逸风附和:“五娘,别装神秘,快说吧。” 五娘深吸一口气,咬牙道:“现在是拷问林之意的时候吧!” 桃夭道:“可是,我们对你的秘密兴趣比较大。” 五娘彻底败给这群“同伙”,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 原来,五娘是风探郎的女儿。在五年前,风探郎便去世了,可是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江湖上的人见他久未作案,便传出了他金盆洗手的消息。五娘虽然学到风探郎的所有武功与绝技,但没兴趣当神偷,于是,便来到柴家镇,安安心心地做起了老板娘。原本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谁知,就在前不久,传出风探郎窃取了无敌的谣言,并且,幕后的主使者竟然引导江湖人士,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柴家镇。后来,无敌又突现,大家传言是风探郎孬种,看见这么多高手害怕了。五娘怎肯让亡父含冤,只得冒险,在众目睽睽下窃取无敌。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五娘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润润喉咙。 别说,讲故事还真费口水。 陈大志第一个反应过来:“桃夭,原来你是我小姨子。” 慕容逸风接着说道:“桃夭,原来你爹五年前就死了。” 桃夭,五娘:“……” “好了,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关键时刻,五娘头脑清晰,她转向林之意,问道:“说,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污蔑我爹?” 林之意微笑:“我早说过,我是古瓷剑铺的林之意。” 桃夭摇头,淡淡说道:“不,你是轩辕老人的孙子,轩辕吉。” 此言一出,众皆讶异,一时默然无语。 五娘:真厉害,不愧是我传说中的妹妹。 陈大志:居然无所不知,不愧是我未来的小姨子。 慕容逸风:真有气势,不愧是我看中的娘子。 轩辕吉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桃夭拿出一张白色的纸:“昨天我翻看你包袱时,发现了你的名帖,上面写着轩辕吉。” 话音刚落,便听见四道重物倒地声。 从地上爬起来的陈大志不解:“桃夭,你怎么会去翻看他的包袱?” 桃夭缓缓说道:“我去看他沐浴,顺便翻了下他的包袱。” 陈大志继续倒地不起。 五娘拍拍她的肩膀:“桃夭,想不到你和我的爱好一样啊。” 慕容逸风咬着折扇:“桃夭,我沐了这么多次浴,怎么没见你来偷看?” 轩辕吉脸上红一阵绿一阵,质问道:“你这个女人,没事干嘛偷看?” 桃夭没理会,继续说道:“我看见你右臂上有伤,因此确定你就是前几天来还剑,并被我伤到的黑衣人。” 原来是为了查看他的伤口,慕容逸风释然,开始询问:“轩辕吉,难道你和风探郎有仇?为什么要陷害他?” 五娘增加一个问题:“你爷爷轩辕老人的坟真的被你重新掀开了?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太不孝了吧!” “还有问题吗?”轩辕吉的脸在烛光下异常冷静:“一起问吧。” 陈大志弱弱地举手:“我想问……你身后就是窗户,怎么不逃呢?” 轩辕吉的脸,又开始一阵青一阵紫,最终咬牙切齿地吼出一句:“你以为我不想逃,我被你们下了药,现在动都动不了!” 陈大志疑惑:“谁下的药?” 桃夭坦诚:“我在窗户上洒下了花罗粉,他爬进来时,脚上沾染了些,大概要一个时辰才能动。” 陈大志:“……”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慕容逸风迫不及待想知道事情真相。 “你们的老板娘应该知道事情的始末吧。”轩辕吉转头看着五娘。 五娘挑起细细的柳眉:“现在又累又渴又饿,我怎么讲?”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开始行动。 一炷香的功夫后,五娘坐在了八仙桌上座,面前是精致的小点心,热茶,脚下是暖暖的火炉,后面还有两个小厮帮她捏肩捶背。身体舒适了,心情也愉悦了,五娘开始边嗑瓜子边讲述事情的真相。 原来,风探郎去世前,偷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轩辕老人。可这次,他偷回来的,不是稀奇古怪的实物,而是一个惊天的秘密,那就是—— 五娘开始训导后面的小厮:“捶左边肩膀的那个,动作轻点,我这纤纤弱质,经得起你捶几下啊?捶右边肩膀那个,你也别笑,你个子这么大,力气这么小,装什么秀气呢?诶诶诶,火炉的火要灭了,你们想冷死我呢?还有炒瓜子的,我要的是五香味……” 全体人青筋直冒,暗暗摸向自己的武器。 为了避免自己被暗杀,五娘喝口茶,继续故事。 原来,这次风探郎去轩辕老人处,无意间翻看到了一些武林高手和轩辕老人合作的证据。原来,轩辕老人的剑,根本不是传故中的那么神奇。剑说白了,只是一块废铁,而轩辕老人的剑,则是质量比较好的废铁。手上拿着什么剑不重要,或者说,手上有没有剑,也没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个人的内力与武功修养,可是世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轩辕老人抓住他们的心理,每年都会请不同的武林高手,拿着自己铸的剑,到处行走江湖,遇妖斩妖,见鬼杀鬼。这些人都是些武林排行榜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武功自然是高深莫测,普通人估计看见就吓得腿发软,然后,等到传说中那能够瞬间提高人五层功力的剑□□,估计也就尿裤子了。多数情况下,武林高手会不战而胜。因此,这剑的威力也就越传越邪乎,造成现在千金难求的局面。 而这些武林高手,则每年从轩辕老人处领取丰厚的报酬。 “原来如此。”观众了然,接着问道:“那轩辕家是被发现秘密,才会陷害风探郎的吗?” 五娘摆摆手:“这个,你们就要问轩辕吉了。” 话音刚落,她便被挤下宝座,一群人把轩辕吉给拉来,继续好酒好点心伺候。 事已至此,轩辕吉干脆就全盘托出。 原来,轩辕老人当时便发现了风探郎,本想将他抓住灭口,怎奈风探郎轻功了得,竟让他逃了出去。接下来的几年,轩辕老人整日在担心中活着,结果郁郁而终,留下的遗言是,一定要将风探郎找到,保住家族的名誉。作为轩辕老人唯一的继承人,轩辕吉义不容辞担任起这个重任。他费尽心思,终于查到风探郎的女儿,即五娘住在柴家镇。于是,轩辕吉便造成爷爷坟墓被盗,无敌遭窃的假象,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柴家镇。接着,他把无敌放在了五娘客栈中,又放出消息,说是风探郎胆小,害怕了。本想用这招引蛇出洞,趁机将风探郎杀害。谁知一连两天,都没动静,他耐着性子等着,终于盼到了五娘。于是,便联合一群武林高手,想将她抓住,逼出风探郎。但他始终没有想到,风探郎居然在五年前,已经去世。 慕容逸风困惑:“你就不怕逼急了,风探郎会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五娘不急不燥地解释:“他早就想好了对策,因此放出消息说是我爹偷换了剑。所以,就算我爹没死,说出了他们的秘密,大家也不会相信,只会以为这是我爹为了独占无敌的托词。” “没错,果然够聪明。”轩辕吉目露赞赏之光。 陈大志得意:“那还用说,我们家五娘那是有脑又有美貌……啊,五娘我身受重伤啊,怎么下手还是这么狠?” 五娘不理会他,转身对轩辕吉说道:“其实,我爹并没有打算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世。” 轩辕吉不置信:“怎么可能?” 五娘不急不燥地解释着:“我爹性情古怪,他喜欢独占东西,而这个秘密,除了你们轩辕家之外,只有他知道,这让他非常开心,他甚至觉得,这个秘密是他最好的陪葬品。” 轩辕吉干干地笑了几声,神情茫然:“想不到,哈哈,真是想不到……我爷爷会因为一个永远也不会说出去的秘密郁郁而终,而我,也会因为这浪费了五年的时间。” “怎么会浪费呢?”五娘扫视着他:“你可是自动给我送银子来了。” “什么意思?”轩辕吉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我爹虽然不说,但我未必会保守秘密。”五娘伸出一双纤纤玉手:“一切,都要看你是不是大方了。” 轩辕吉狐疑:“真的只是要银子,就能保守住这个秘密?” “废话?”五娘白他一眼:“难道还要你们家的破剑?” “好,你开个价吧。”轩辕吉干脆利落地说道。 五娘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数字。 大家围拢来一看,全部倒吸一口冷气:“五娘,你好狠!” 轩辕吉咬咬牙:“好!……但是,你能保证他们不说吗?” 陈大志举手:“我一向跟着五娘混的。” 桃夭摇头:“我不太关心这个。” 慕容逸风捋捋额前的发,保持帅气:“就是因为这种武林神话存在,江湖才更好玩,我怎么可能亲手破坏呢?” 云叔代表手下发誓:“我们全是慕容家出品的,少爷让我们不说,我们便一辈子也不会开口。” “现在你相信了吧,其实,就算是我们说出去,人微言轻,也不会有人相信,不过……”五娘眼睛微微一眯:“如果你哪天吃多了,想要灭口,那你可得把我们一次性全部杀死,否则,哼!” 轩辕吉沉思许久,终于重重点头:“好,一言为定。” 就在事情刚刚解决时,门外传来那群武林高手的声音。 “龟儿子,居然让风探郎给逃了,你,回去给我pi股上的伤口画张图,老子要照着伤口找伤我的兵器!找到了,我要捅两刀!不,四刀!” 五娘问道:“无敌呢?” 云叔赶紧奉上:“刚才趁着他们混战,我把剑给偷了,顺便把他们老大的pi股也给捅了。” 慕容逸风佩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手还是云叔的黑。” 云叔拱手:“少爷过奖了。” 五娘把屋子里的烛火吹灭,然后打开门,将剑扔了出去,捏着嗓子喊了句:“这才是真的无敌!”然后将门一关。 只听见外面又是一番打斗声,间杂着首领的惨叫:“哪个龟孙子,又伤到我了!” 五娘拍拍手:“哼,这群混蛋,居然敢伤我男人!” 陈大志泪盈于睫:“五娘,你终于承认我了。” 其余人等:好可怕的女人。 轩辕吉放出消息,说风探郎已经拿着真的无敌,跑到南方去了,于是,一群武林人士终于离开柴家镇,争先恐后地往传言方向跑去。 在支付了封口费后,轩辕吉也安心地离开。 这天,五娘在大伙的强烈要求下,带着慕容逸风,桃夭以及陈大志来到风探郎储存赃物的地方。 位置很隐蔽,在厨房堆积柴草的下面,有一块木板,掀开,走下一段阶梯,一行人看见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这是什么?”陈大志指着一块黑乎乎腐臭的东西问道。 “无为方丈生辰时偷吃的红烧肉。” “这个呢?”慕容逸风指着一件水红纱衣。 “武林盟主夫人沐浴时换下的衣服。” “那这个呢?”慕容逸风打开一个瓷罐,指着里面一根类似人参的东西问道。 “东厂厂花的。” “哇。”慕容逸风,陈大志同时张大嘴。 一行人全在看着,只有桃夭不做声。 五娘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抿抿嘴,决定说出真相:“桃夭,你并不是我爹的女儿。” “可是鸽帮明明说,桃夭的母亲和风探郎有接触。”慕容逸风好奇。 五娘从柜子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问道:“认得这个吗?” 桃夭点点头:“是紫邪散,能解百毒,只有我家才有。” “应该是我爹去偷紫邪散时,和你娘有过短时间接触。”五娘推断。 “说不定他们一见钟情,一拍两散,接着九个月后,‘哇’的一声,桃夭就出世了呢?”陈大志问。 “不可能。”五娘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怎么知道呢?”慕容逸风问。 五娘缓缓说道:“我爹是断袖。” 桃夭点点头:“和慕容逸风一样!” 慕容逸风:“我不是!” 陈大志好奇:“那五娘你是怎么生出来的?” 五娘解释:“我是养女……所以桃夭,你不是我爹的女儿。” 桃夭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事,名单上还有很多人。” “不是风探郎也好。”慕容逸风安慰道:“这不就表示你爹爹还是活着的。” 6 真相大白,该留的留,该散的也散了。 五娘和陈大志继续待在柴家镇,过他们平凡中带着些许不平凡的生活。 桃夭自然继续找寻父亲。 而慕容逸风,却作出个重大决定:他要跟着桃夭。 “人家桃夭是去办正事,你去瞎混什么?”五娘鄙夷:“回去你们慕容家先换套衣服吧,每天都是白色,多难洗。” “我可以帮着桃夭找她爹。”慕容逸风丝毫没把五娘的话放在心上:“再说了,桃夭都没说话呢……桃夭,你的意思呢?” 桃夭上下打量了番慕容逸风:“你确实该换件衣服了。” 慕容逸风:“……” 陈大志劝道:“桃夭,路上多一个人也好照应,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桃夭静默了会,道:“只是,你的排场太大了。” 慕容逸风马上招手,唤来云叔,凑近他耳边:“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云叔点头,也悄声回道:“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慕容逸风脸上出现一缕暗红,继续道:“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云叔眼神充满激励:“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桃夭,五娘,陈大志:“……” 终于,两人讲完了,云叔拱拱手:“各位,后会有期。”然后,就带着一群壮汉小厮,以及家具,床单,帷幔,茶具等等等等,打道回府。 五娘和陈大志傻了眼:“你让他们回去了?” 慕容逸风拿出折扇,轻轻地扇动着,秀发与衣衫皆静静飘动。 他看着桃夭,微微一笑,眉清目秀,甚是俊雅:“桃夭,从今天起,我单独跟你走。” 回慕容山庄的马车上,一行人默默无语,但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 云叔(忠心型):我们家少爷武功高强,少年英俊,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男人,桃夭姑娘要不了多久便会被打动,之后他们便会嘀嘀嘀,等生米煮成熟饭后,就生下小少爷,等小少爷长大后,又成为一个武功高强,少年英俊,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男人,之后又遇见另一位姑娘,再嘀嘀嘀…… 壮汉甲(愤怒青年型):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这一章都完结了,我的名字还是没有出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厮乙(哀怨型):原本以为少爷离开了,没有了衬托,我会漂亮一点,可为什么照着镜子,还是这么丑呢?俺的爹,你为啥要长这么丑?! 壮汉丙(八卦型):这些天,大家的感情线有了许多变化,陈捕头和五娘生米煮成熟饭,不得已只有在一起,于是桃夭姑娘便挥泪离开陈捕头,云叔和少爷之间忽然有了情愫,可惜这恋情不容于世,只能生生斩断,少爷因此出走,跟随曾经与云叔有过感情纠葛的桃夭姑娘,以求在她身上找到些云叔的感觉。 小厮丁:少爷,我不要离开你!!月老,我恨你! 告别了柴家镇,桃夭和慕容逸风接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白之光。 提到白之光便不能不提白刃堂。 位于桐城的白刃堂曾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武馆,因为连续出过两届武林盟主,一时声名大噪。但十年前,馆主宣布闭关,之后白刃堂的名声便一落千丈。 而那位闭关的馆主,便是白之光。 同时,也是桃夭的疑似父亲。 花了六天时间,他们来到了桐城。 桐城因为位于交通要道,街市繁华,人口众多。 桃夭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白天,街上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 两人挤在人流中,慢慢地踱着。 桃夭专心地找寻适合住下的客栈,而慕容逸风却在心中打起小九九:机会来了,借口现在人多,害怕两人走散,趁机牵住桃夭的手,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没错,慕容逸风,要主动,主动啊! 于是,慕容逸风深深吸口气,闭上眼,伸手,捏住了那只手。 太,太,太激动了!桃夭的手和自己梦想中的……不太一样。 咦,桃夭不是挺瘦的吗?怎么这只手,却这么多肉? 慕容逸风疑惑地睁开眼,待看清真相,他额前的两缕发全竖了起来。 桃夭已经走在前面,而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大婶,而他手中握着的,正是这位大婶的手。 “嗯,不好意思,误会了,我牵错人了。”慕容逸风赶紧解释,然后挣开她,准备去找桃夭。 但那大婶拦在他面前,咆哮道:“一句对不起就想算了?没这么便宜!” “你想怎么样?”慕容逸风问。 “你必须娶我!”王寡妇开始河东狮吼。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不可能娶你的。”慕容逸风立场坚定。 王寡妇眼睛一转,开始叫起来:“tiao戏良家妇女了!大家快来为我主持公道啊!” 大白天的,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大伙很快便聚集起来,将他们围住。 王寡妇开始声情并茂地控诉慕容逸风对她这样这样这样,然后她那样那样那样地抵抗,结果还是被慕容逸风给这样这样这样了。她想既然都已经被这样这样这样了,就干脆便宜他,下嫁算了,可慕容逸风却反悔。 慕容逸风冤得快要吐血。 王寡妇豪爽地挥挥手:“我不管这么多,现在就跟我回家,咱们马上成亲!” 说完,强行将慕容逸风拉着往自己家里走。 慕容逸风泪盈于睫。 正在此时,一个淡淡的声音阻止道:“等等。” 慕容逸风惊喜,桃夭来救自己了! 桃夭拦在慕容逸风与王寡妇之间,轻声道:“他不可能娶你的。” 王寡妇上下扫视着桃夭,从鼻子中哼出一口气:“哪里来的小丫头,骨头都没几斤重,还敢来打断我的好事……你说,他为什么不能娶我?” 桃夭握住慕容逸风另一只手,两人十指交握:“因为,我是他未过门的娘子。” 慕容逸风又惊又喜:“桃夭,你是说真的?你真的要做我娘子……” 桃夭看向慕容逸风:“其实,逸风,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然后,她依顺地将头靠在他肩上。 美人在怀,夫复何求。 慕容逸风的嘴慢慢向上翘起,然后,他将折扇“刷”的一下打开,仰头大笑起来:“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但是—— “小兄弟,你发了很久的呆了。”卖糖葫芦的拍拍慕容逸风的肩膀:“没事吧。” 慕容逸风回过神来,清清嗓子:“没事,做了个白日梦而已。” 这时,他看见王寡妇叉腰瞪着桃夭:“哪里来的小丫头,骨头都没几斤重,还敢来打断我的好事……你说,他为什么不能娶我?” 桃夭静静说道:“因为,他是断袖。” 周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慕容逸风倒地不起。 旁边一个土财主模样的人摸摸下巴:“难怪我对他这么感兴趣。” 慕容逸风开始喷血。 卖糖葫芦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他对我这么感兴趣。” 慕容逸风停止呼吸。 闻言,王寡妇立即呆住,整个人化为一座石像。隔了许久,石像表面开始剥落,她坐在地上,哭嚎着:“这是什么世道哟,稍微长得好一点的男人都给我去搞断袖了,老天爷!……” 热闹看完,人群散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盏茶的功夫后,桃夭与慕容逸风找到了间合适的客栈。因为慕容逸风雄厚的经济实力,他们要了两间上房并且在雅间要了一桌好菜。 “你好像不高兴。”桃夭端详了番慕容逸风的脸色,得出结论。 慕容逸风不做声,埋头喝酒。 “是因为我当众说出你断袖的事情吗?”桃夭道歉:“我以后再不会告诉别人了。” “我不是为这个生气!”慕容逸风郑重地澄清:“桃夭,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不是断袖!” “喔。”桃夭应了一声,接着吃菜。 喔。 就这么一个字就把他打发了? 慕容逸风简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他怎么就会喜欢上桃夭这种女人呢? 算了,命中注定有此劫,乖乖忍受吧。 正在唉声叹气,却听见楼下大厅中传来一阵清丽的歌声。 询声望去,他看见了一位十五六岁,或者十六七岁,或者十七八岁,总之很年轻很年轻的姑娘。 一身素净的衣裙,身材纤细,楚楚动人,白净的脸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娇弱无匹,直接浸入人心,任何人都会对她产生怜惜。 她坐在大厅中央,斜抱琵琶,一双纤纤玉手,在弦上轻轻拨弄。歌声清越婉转,听者无厌,恰如迦陵频伽。 客栈中所有男人都被她所吸引。 正当大伙听得入神时,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丁。 看见台上的姑娘,纨绔子弟摆出一副无赖样,慢慢走到她身边,嘿嘿一笑:“小娘子可真漂亮,怎么样,跟少爷我回府吧,保证你今后吃香的喝辣的。” 那位姑娘又怕又窘,哀求道:“公子请自重,奴家卖身不卖艺,啊不,是奴家卖艺不卖身。” “嘿嘿嘿,遇见本少爷,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啊不好意思,断错句了,我是说,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纨绔公子招手:“把她给我抓住。” 原来是传说中的恶霸抢占民女。鉴于刚才那起王寡妇事件,让自己丢了不少面子,慕容逸风决定英雄救美,重建自己在桃夭心中的光辉形象。 于是,他依照传说中的固定模式,以翩翩白衣公子的形象,从楼上飘下,用帅气的动作将两名家丁与纨绔公子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然后,他整理下衣衫,捋捋头发,转过身来,将折扇打开,用温雅的声音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位姑娘好像是被吓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慕容逸风微微一笑:“姑娘你不用谢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正义人士必须的行为,虽然很多人都说我少年英雄侠肝义胆深明大义人品高雅富贵不yin威武不屈,但我知道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当然了,有恩不报是很难受的,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去楼上雅间把我刚才说的那番别人形容我的话重复给那位姑娘听。刚才说得太快,可能你没记清楚,那么我再重复一遍,少年英雄侠肝义胆深明……” “你是吃多了撑得慌吗?”那位刚才还如水一般温柔的女子,瞬间烧成烈火:“我等了三天,整整三天!好不容易才等到白家公子来tiao戏,都被你这个死断袖给毁了!” 慕容逸风傻眼:“你……” “你什么你!”那女子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这首曲子,我学了足足半年,这场戏,排练了七天,还有白二公子的行踪,花了我十两银子去打听!现在,都被你给毁了!” 慕容逸风辩解:“我……” “我什么我!”那女子愤怒了:“刚才我那种哀怨中带着凄艳,凄艳中饱含gou引的眼神,你知道多么困难才能作出吗?那个眼神,要体现出我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对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的绝望,同时,还要表现出不屈服的抗争,不能太尖锐,不能太刻意,一切的矛盾都要在一个眼神中淋漓尽致地展现,你以为很容易吗?!你说,要怎么补偿我?” 想起刚才的王寡妇,慕容逸风迟疑地问道:“你……该不会也要我娶你吧!” 那女子斜眼看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想得美!我干嘛想不开,要嫁你这个断袖?!” 慕容逸风彻底怒了:“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断袖!” 那女子摆摆手,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算了,先请我吃一顿,算赔罪。” 没办法,命中有此劫数,慕容逸风只得带着她来到楼上雅间,请她吃饭。 吃着佳肴,这位女子渐渐消了气,告诉他们自己叫柳小吟。 “你为什么期待刚才那位公子tiao戏你呢?”桃夭问。 “刚才那位是白家二公子,我期待的,是白家大公子的tiao戏。”柳小吟答。 “你干嘛没事要期待别人的tiao戏?”慕容逸风问。 “白家大公子,不是别人。”柳小吟放下筷子,用手撑住下巴,眼中闪闪发亮:“他是天下最完美的男人:斯文有礼,武功高强,心地善良,从不逛怡红院,从不去赌场……” 慕容逸风皱眉:“这不是在说我吗。” 桃夭:“……” 柳小吟继续说道:“他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生活有规律,从不便秘……” 桃夭:“这点和你倒很像。” 慕容逸风:“……” 柳小吟喝了口茶后,作出总结:“总之,他是我梦寐以求的夫君。” “既然你想嫁的是白大公子,为什么却要gou引白二公子?”慕容逸风问。 “因为白大公子从来不出府,所以只有我主动进去了。可是白府管理得很严,就连仆人也都是用的从小养到大的家奴,根本就像颗没缝的鸡蛋,我削尖了脑袋也进不去。后来,我终于打听到白家二公子和他哥哥截然相反:粗鲁暴力,武功差劲,心肠恶毒,日日逛怡红院,时时去赌场,每天日落而起,日出而息,生活无规律,天天都便秘……” 慕容逸风悄声问道:“她干嘛对别人便秘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桃夭想了想:“可能她家是卖巴豆的。” 慕容逸风点头:“有道理。” “所以根本上,白二公子就是一个恶霸。俗话说,强抢民女是恶霸每日必练的基本功,于是,我耗尽心血,假扮成孤女,在这里等他来。只要一进白府的大门,我就会依据先前探测的路线,跑到白大公子的跟前,哀哀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声泪俱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白大公子原本就柔软得像棉花一般的心,此刻一定融化。然后,他就对我产生怜惜,将我留在府中。接着,我会使出浑身解数,做他的红袖佳人。最后,我在时机成熟时,会告诉他,我要走了。此刻,白大公子已经对我产生了感情,他一定会求我留下做白家的当家主母,做他的娘子。在他的苦苦哀求下,我只能答应,一个月后,我们就成亲了,成为一对世人共羡的神仙眷侣……可是,”柳小吟微微眯起眼睛:“有个多管闲事的人,却把我的计划全给破坏了!” 慕容逸风低头挑鱼刺,装没听见。 柳小吟一把揪住他,恶声恶气道:“不管怎么样,姓慕容的,你得将功补过,帮助我进去!听见没?!” “别急。”慕容逸风整整衣服,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刚才说的白家,是哪个白家?” “你乡下来的吧?”柳小吟鄙夷:“桐城就一个白家,当然是开白刃堂武馆的那个白家呗。” 慕容逸风深深吸口气:“桃夭,我刚才打了你的弟弟。” “弟弟?”柳小吟醒悟过来:“桃夭是我小姑子?” “还没确定,只是有这种可能。”慕容逸风劝她别太激动:“我们这次就是来查清真相的,明天就去白家拜访白之光。” “可是白之光,就是我未来公公,十年前就闭关了,估计你们是见不到他的。”柳小吟道。 “那,我们只有去拜访白大公子,对了,他叫什么来着?”慕容逸风问。 “大名叫白竹语,小名叫语语,当然,小名只有我能叫。”柳小吟眼睛一亮:“对了,你们带我一起去吧!” “这个,要问桃夭了。”慕容逸风转头:“桃夭,你的意思……” 这时,两人才发现,桃夭一直看着楼下,根本没听他们讲话。 顺着桃夭的眼神看去,只听“咯噔”一声,慕容逸风的心,沉到了底。 桃夭目不转睛看着的,是楼下坐着的一名黑衣男子。 他的劲装,是漆黑的,质地优良,闪着暗暗的流光。 他的头发,是漆黑的,长而密,静静地披下,像一块华丽的丝绸。 他的眼睛,是漆黑的,如华贵的黑宝石,闪着内敛深邃的光。 可是他的皮肤,却是白皙,雪的颜色,配着他清朗的眉宇,整个人像万载玄冰。 他这个人,是静的,是冷的。 “桃夭,你干嘛一直看着他?”慕容逸风咬着小手帕,心里酸酸的,难不成看上他了?原来桃夭喜欢穿黑衣服的人,难怪从来不睬自己……嗯,等会就去买墨,把衣服全部染黑。 “那个人,在观察我们。”桃夭静静说道。 “嗯……好像是你一直在观察他。”柳小吟犹豫了下,不得不指出自己所见的事实。 人家一直在安静地吃饭,哪里有抬头看他们呢?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注意着我们。”桃夭坚持着。 “我们气质太独特,引人注目也是不可避免的。”慕容逸风浅浅一笑。 “别管那个人了,咱们今天马上就去白家吧。”柳小吟催促。 桃夭和慕容逸风想想,也就同意了,吃完之后,便跟着柳小吟去往白家。 白家的宅子是和白家武馆连在一起的,占地很大,足足有一条街。 一路走来,慕容逸风发现个很奇怪的现象,这条街的两边,都是闹市,但偏偏这条街上,人烟稀少,那些居民,宁愿绕路,也不愿从这里过。 “究竟是为什么?”慕容逸风问道。 柳小吟抬手一指:“你看看就知道了。” 慕容逸风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走在他们前面,看样子是想冲过去。 只见他站定,深深吸了几口气,接着后退几步,猛地踏步,屏住呼吸,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冲去,速度之快,前所未见。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跑到中途时,他的脚忽然绊到一块石头,“咚”的一声,跌倒在地。因为脚实在太痛,一时半会起不来,于是在地上耽误了不少时间,终于把刚才吸收的氧气全部消灭。此刻,他在地上爬动着,脸涨得通红,难受到了极致。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慕容逸风问。 “因为他在憋气。”柳小吟答。 “多难受啊,吸口气吧,又不会死人。”慕容逸风不解。 此刻,那名男子实在忍不住,听他的话,轻轻吸了口气。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一口,那男子只是吸了一口气,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过。 “慕容……”桃夭轻声道:“你把人害死了。” “……”慕容逸风站在原地,僵硬得像座石像。 7 “没事,他只是被臭晕了。”柳小吟拍拍手,旁边立即出来几个家丁,深深吸口气,冲进危险区,将那男子拖了出来。 街坊邻居好心地拿来水,洒在他脸上,隔了半盏茶的功夫,那男子悠悠转醒,说了一句话:“昨天,他们吃了黄豆。” 接着,头一偏,又晕了过去。 “什么意思?”慕容逸风一头雾水。 “他说,昨天,白家的人,吃了黄豆。”乡亲甲解释。 “吃了黄豆和他的晕倒又有什么关系?”慕容逸风更加疑惑。 “吃了黄豆,人放的屁,又多又臭。”乡亲乙继续解释。 “你是说,是白家的人放的屁把他熏晕的?”慕容逸风不敢置信。 “没错。”乡亲丙肯定了他的结论:“你听。” 慕容逸风闭上眼,仔细聆听,果然从白刃堂中,传来细微的此起彼伏的不可思议的不堪入耳的噗噗声。 原来,自从白之光闭关后,白竹语开始替父传授武功。但他舍弃了祖上的刀枪功夫,认为习武的用途在于强身健体,而非打斗。于是,他自创了一门白氏气功,宗旨是,深深吸口气,然后用内力让这口气在体内经脉中运转,疏通四肢百骸,最后来到丹田,用力一沉…… 也就是说,最后,这口气,也就成了一个屁。 虽然听上去非常不可思议,但是这门功夫非常有效果。 东街卖馒头的张小山,从小体弱多病,瘦得像根竹竿,自从跟着白竹语练习之后,那浑身的肌肉就像他家的馒头似的,争先恐后地发起来。 南街药材店的老板胡老头,前年还是个垂垂老矣,眼看就要入土的人了,自从练习了这门功夫,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这不,半年前还娶了个小姑娘,眼瞅着这儿子就要生下来了。 西街卖猪肉的李大胖,原本胖得低头都看不见自己的脚。可自从进了白刃堂学习,那身材,是一天比一天标准,人也是一天比一天俊秀。上个月还在比赛中获得桐城相公的称号,人送艺名李潘安。 因为有这些活例子,大家也都不再顾什么体面,争着抢着进白刃堂学习这门白氏气功。 一只筷子容易断,一把筷子不易断。 同理可证,一个人放屁不太臭,一堆人放屁,那就是不可忍受的臭。 从此,这条街再没有人走过。 听完之后,慕容逸风的嘴,张得能塞个鸡蛋。 这就是他未来岳父的家? 更重要的是—— “你居然喜欢一个以放屁为生的人?”慕容逸风不置信地看着柳小吟。 柳小吟慢慢解释:“土包子,你根本不懂,白氏气功是门高深的武功。凡是高深的武功,练习的方式也是很奇特的。比如传说中的葵花宝典,就是要自gong。还有那些魔教的一系列武功,也是要吸人血,吃人心。所以相比较而言,白氏气功是门非常纯洁,老少皆宜的武功。而它的创始人语语,也是非常厉害的。” “可是,”慕容逸风还是一脸不可思议:“放屁?” “我们怎么进去呢?”桃夭问了个重要问题。 “放心,我早就准备了这个。”柳小吟拿出几粒小药丸,道:“这个,是我用了三个月时间研制出来的,放在鼻孔里,就闻不到其他气味了。” 慕容逸风拿过,一试,发现效果确实不错,不禁对柳小吟的执着而敬佩:“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嫁给白竹语了。” “当然。”柳小吟眼中又开始一闪一闪亮晶晶:“自从两年前的惊鸿一瞥,我就发下毒誓,一定要成为他的娘子。” “你不是说白竹语从来不出府?那你怎么见到他的?”慕容逸风好奇。 “我趴在他家墙头看的。”柳小吟坦白。 “难道你没事就趴墙偷看?”慕容逸风睁大眼。 “我娘说的,想要嫁到好男人,就得主动出击。”柳小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我爹也是被我娘看上,然后硬拉着去成了亲的。” “硬拉?你娘不会是土匪吧?”慕容逸风轻笑。 柳小吟一脸惊喜:“你认识我娘?” 慕容逸风手僵住。 她娘……真的是土匪。 柳小吟道:“想当年,我爹去赶考,结果走在山道上被我娘带着手下给拦住,本来只想抢点银子的,但我爹长得太俊秀,我娘把持不住,就顺便把人给劫了,拖到寨里去当了相公。这些年,我娘叫我爹坐着,我爹不敢站着,叫我爹吃饭,我爹不敢刷尿罐,多幸福。” “幸福的只是你娘吧。”慕容逸风为柳爹爹掬一把同情泪。 桐城的女人,果真个个都不好惹啊。 “办正经事要紧,我们快去吧。”说着,柳小吟一马当先,冲入了危险区。 慕容逸风和桃夭紧随其后。 几人敲开白刃堂的门,说想见见白竹语,那仆人便带着他们来到练武场。 练武场非常宽大,里面整齐地站满了白刃堂的弟子,晃眼望去,颇为壮观。 而前面的高台上,则站着一名男子,虽然相隔很远,看不清他的相貌,但还是感觉得出,这个人身上,有种温和的气息,让人如沐春风。 柳小吟激动起来:“他就是白竹语,太俊了!” 这时,白竹语依旧在教学中,他的声音,也是温和的:“昨天,已经教了大家白氏气功的第九套动作,今天,我们就来复习一下。首先,深深吸口气,然后,掌握住这口气,接着,你会感觉到有漏气的冲动,但是不要着急,此刻还不是释放的时候,要在心中默数,数到十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好,这个时侯,这股气才是真真正正席卷了体内的毒素,此时,马步站定,然后用力,就像我这样……” 慕容逸风浑身僵硬。 “大家听清楚了吗?”白竹语的笑容像春风般和熙:“声音一定要清脆,响亮,只有这样,才算是成功地完成了这套动作。” 清脆,响亮…… 慕容逸风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出现裂缝。 “好~帅~”柳小吟双手合拢,放在腮边,一脸爱慕。 慕容逸风彻底碎裂,被风吹散。 这时,五百名弟子开始遵循白竹语的教导,深呼吸,然后憋气,运气,等脸红脖子粗时,再蹲起马步,释放气体。 顿时,放屁声此起彼伏。 当然,一样米养百样人。 同理可证,一样的黄豆,吃了之后形成的屁声音也是不一样的。 “嘶。”这是斯文型的。 “咚。”这是石破天惊型的。 “噗~噗~噗~噗~噗~”这是细水长流型的。 “啾。”这是模拟动物型的。 不同的放屁声在练武场上方盘旋。 不止是声音,五百个屁的威力也是无穷的。 天上恰巧飞过的麻雀遭遇臭气袭击,一只只跌落在地,痛苦地扑哧了几下翅膀,便纷纷奔赴黄泉,重投畜生道。 当然,对在场的人而言,这些臭气的威慑力也是相当大的。 卖雪梨的弟子邹四皱眉:“胡球,怎么你放的屁是大蒜味的?” 家里开棺材铺的弟子胡球反驳:“瞎说,那个大蒜味的明明是你放的。” 绸缎铺的黄三公子替邹四作证:“胡球,今早我明明看见你吃大蒜来着,别否认了。” 衙门的卫师爷道:“算了,算了,年轻人就是火气大,我旁边的张老头放的屁是臭豆腐味的我还没说话呢。” 张老头满脸通红:“你才放的臭豆腐味的呢,你全家都放的臭豆腐味的!” 于是,一群人越争越厉害,开始打起来。 这时,白竹语在仆人的提示下,来到桃夭他们身边,礼貌地说道:“各位请到大厅来坐。” 一行人跟着他穿过走廊,来到大厅坐定。 等仆人奉上茶与糕点,白竹语拿出棉花,问道:“各位没有不适吗?如果有闻到什么难受的气味,请使用这个塞住鼻孔。” “不用了,我们早已有所准备。”慕容逸风摆摆手。 “那就好。”白竹语微笑:“请问各位找我有事吗?” 慕容逸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桃夭的代言人:“可以请令尊出来见一面吗?” 白竹语有些为难:“抱歉,家父一直闭关修行,已经十年未见过外人……各位的事情,方便告诉在下吗?” “是这样的。”慕容逸风解释:“我们是想来认亲。” “认亲?”白竹语不解:“你们是我们家亲戚吗?” 慕容逸风点点头:“桃夭……” 话正说到一半,却看见一个身影倏地向白竹语冲去,扑进他怀中,大叫道:“哥!我想你们想得好苦啊!” 慕容逸风傻了眼,呆呆地看着柳小吟。 这女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慕容逸风和桃夭也不好拆她的台,加上本身也想看看好戏,于是便任由她了。 白竹语回过神来,柔声问道:“姑娘,你刚才叫我哥?” “哥,我是你同父异母,失散在外十多年的妹妹啊!”柳小吟演技不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姑娘,你确定?”虽然这么问着,白竹语还是体贴地安慰着她。 “哥,你叫我小吟好了……怎么会不确定呢?难道说你看见我,就没有特别的感觉吗?”柳小吟握住他的手,嗯,掌心温热,以后冬天自己也不怕被冻着了。 “嗯,好像是有一点……小吟姑娘,你今年多少岁?”白竹语问。 “你等等。”柳小吟放开他,快步跑到桃夭身边,悄声问道:“桃夭,你多大了?” “十七。”桃夭答:“十月初八生的。” “哥,我十七。” 通过自家娘亲教授的祖传下来的一系列侦测技术,柳小吟非常肯定,白竹语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极品。 正在暗自窃喜,从门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一个人。 模样和白竹语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中多了点不羁,眼睛外多了圈紫青。 来人便是那个在客栈中被慕容逸风教训的白家二公子白松语。 白松语一眼看见慕容逸风,再看看自己的兄长,顿时冷笑起来:“我就说这个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原来是你请来教训我的。” 白竹语不解:“松语,你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白松语闻言,察觉出不对,看来慕容逸风不是兄长找来的,那么,他是来找自己的? 难道还没把他打够? 见白松语警戒般地看着自己,慕容逸风忽然起了戏弄之心,他解释道:“我们是护送令妹回来的。” “我妹妹?”白松语狐疑:“我哪里来的妹妹?” 桃夭静静说道:“就是你在客栈tiao戏的那位姑娘。” 白松语震惊地看着“妹妹”,眼珠都快从黑眼眶中落了出来。 居然是自己的妹妹。 他不是人。 白松语失魂落魄地抱住朱红大柱,开始用额头不断撞击。 好戏看完了,开始办正事,慕容逸风转身问道:“白公子,其实小吟是否是令尊的骨肉,还未确定。所以,可否请令尊出来当面认一认?” 闻言,白松语停止自残行为,冷笑道:“别做梦了,我爹只喜欢他的大儿子,除了他之外,这十年来我爹谁也不见。” 白竹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隔了一会,他便重新微笑起来:“各位,我爹一直闭门练功,最近正是紧要关头……这样吧,容我今晚去通知他老人家一声,咱们再做打算,可好?” 不好再强求,慕容逸风与桃夭只能把柳小吟扯下,拖着她回到客栈等候。 “那个白之光,还真奇怪,居然闭关整整十年,并且连小儿子都不见。”柳小吟以手托腮:“更奇怪的是,那种怪人居然能生出白竹语这样的极品,长得俊,性情也好,简直是当相公的不二人选。” “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慕容逸风微笑。 “什么?”柳小吟好奇地凑近耳朵。 “那就是,”慕容逸风深深吸口气,大声道:“为什么你要住在桃夭房间里?!” 他费尽心思,花了大价钱让掌柜给他和桃夭安排了靠角落的上房,又清幽,又隐蔽,最适合晚上私会。原本打算今晚来找桃夭看星星聊月亮忆太阳,谁知这个柳小吟却赖着不走,害他算盘落空,实在是太可恶了! “我赖在桃夭房间,又没赖在你房间,你急什么?”柳小吟疑惑地看着他,忽然眼中一亮,扬扬眉毛:“哦,我知道了,你……” 慕容逸风眼睛一抬,截断她的话:“如果白竹语发现你欺骗了他,我想,后果应该会很严重吧。” 柳小吟气焰立即低了下来,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出去:“我去重新要房间。” 等柳小吟出去了,慕容逸风在桃夭身边坐下,问道:“今天看见那个白竹语,你有产生亲情上的共鸣吗?” 桃夭摇摇头:“我感觉方面一向迟钝。” 慕容逸风深有同感:“没错。”他都做得这么明显了,这个桃夭还是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 真是想起来,都含着一泡泪水。 两人同时枕着下巴,看着面前的烛火想心事。 红色的火焰,看久了,有些恍惚。 隔了会,慕容逸风觉得不对劲:“我在想自己的感情,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桃夭指指屋顶:“房梁上那个人什么时候下来?” 慕容逸风猛地抬头,惊见房梁上果然潜伏着一个黑衣人,见被发现,他不慌不忙地飘了下来。 慕容逸风忙将桃夭拉到身后,警戒地看着他:“你是谁?深更半夜跑到我们房间想干嘛?” “我是杀你们的人。”那人蒙着面巾,看不见他的模样,可是他的声音,却是残破的,沙哑得让人觉得恐怖,就像喉咙被刀划过千百遍,让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慕容逸风问,声音有些不稳。 这个人看上去确实是杀过很多人的样子。 那破碎的声音从黑色的面巾中逸出:“去问阎王吧。” “那个,我们和阎王不太熟。”慕容逸风吞口唾沫。 “好,那么,”那人将声调拖缓,声音的残破更加明显,让人耳膜生痛:“去死吧。” 说完,他准备进攻。 但桃夭制止了他:“等等,我们出去打。” “为什么?”杀手和慕容逸风同时问。 桃夭道:“在这里打,损坏了东西,店家会要求赔偿。” 慕容逸风泪盈于睫:“桃夭,你好会过日子。”娶了这种女子绝对没说的。 杀手想了想:“好,反正你们都会死。” 于是,三人从窗口跳下,来到客栈后的小巷中。 深夜,月影,风起。 “你们,是想一个个死,还是一起死?”杀手问,那声音在这个狭窄的地方,更增添了阴森。 “看样子,他很厉害呢。”慕容逸风心里开始打鼓:“桃夭,我们会不会死?” “我先去会会他。”桃夭说完,便冲上前去。 慕容逸风只看见桃夭动了下手指头,那个貌似非常厉害的杀手便倒下了。 害他在桃夭面前吓得差点尿裤子,结果这人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装成资深杀手,实在是太过分了! 慕容逸风愤愤不平。 正在这时,从黑暗中,又走出一名黑衣人,周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气。 桃夭正准备再次冲上去,但却被慕容逸风拦住。 “哪里就轮到你动手了?”慕容逸风对着桃夭优雅地一笑:“我去去就来。” 然后,慕容逸风打开折扇,冲上去和那人厮杀。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只听得一声惨叫,几道闷哼,接着一个白色的人影被踹到了堆放白菜的篮子中。 “慕容,你没事吧?”桃夭问。 慕容逸风强撑起身子,拿下搭在头顶的白菜叶,缓缓地摇摇头:“没事,不过是肋骨断了两根,内力损失了九成,外加血脉翻腾……还好。” 虽然嘴上逞强,慕容逸风心中却在滴血。 怎么这个的武功又这么厉害了? 现在的杀手,全是些不厚道的坏人! 8 慕容逸风狠狠说道:“桃夭,表给我面子,去揍他!” “好。”桃夭说完,便飞上前去。 慕容逸风正在低头整理,桃夭飘了回来。 “这么快就把他打败了?”慕容逸风赞叹:“你身手真好。” 桃夭缓缓地摇摇头,接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我是被打回来的。” 慕容逸风惊惶,抬头,见那黑衣人身上的杀气更加凛冽,在暗夜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来不及多想,慕容逸风赶紧拉着桃夭往前奔。 他不敢回头,但也可以感觉得到,那股氤氲着浓厚血腥的杀气,紧紧追逼着他们,让他颈脖生凉。 在幽深的巷子里,一把刀闪着嗜血的寒光,在追逐着两个猎物。 刀,已经渴了,需要品尝新鲜血肉的滋味。 终于,猎物停下。 慕容逸风看着前面的围墙,急得差点骂出人生中第一句不干净的话。 居然跑到了死巷子里! 转身,他们发现,那名杀手,已经将刀高高举起,举到最大的限度。 月光折射到刀身上,转变为寒凉。 薄而凛冽的刀刃,即将嵌入他们的骨头。 慕容逸风挡到桃夭身前,闭上眼,死死咬住牙齿。 面巾下的嘴唇,在微笑,冻结了全部。 刀,在空中划出个快速的光圈。 慕容逸风忽然觉得身后的桃夭用一股大力将自己推到一旁。 刀,继续向下,没有减速,向着她砍去。 桃夭的发,在空中扬起,柔软中带着坚韧,在空中缕缕交织。 但就在刀要触及她时,一把剑横空出现,稳稳地止住了刀的走势。 猛烈的撞击,形成一股气流。 几缕发,如丝绸一般顺滑的发,吹拂在桃夭脸上。 仿佛是……安慰。 桃夭睁眼,看见了一个男人。 颀长的身材撑起了黑色劲装,显得高挺,遗世独立。 他的皮肤,是天山顶峰的雪,是冷的。 他的唇,在月光下,泛着灵润的光。 他的眼睛,是稀世的墨玉,有着低调的华贵,却是神秘,深不见底。 他的脸,是好看的,没有表情的。 而他的发,流淌着醉人的光。 正是那个在客栈中的神秘男子。 “我劝阁下别管此事。”杀手警告道:“这女人的命,我的主人要定了。” 那男子并没有离开,只是轻声道:“她的命,只能是她的。” 杀手没有再多说,立即与他对打起来。 在寂静的夜空下,兵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以及微小的火花。 杀手武功高强,也是下了毒手,招招致命。 可是对方的武功却更是深不见底,轻松地便将他的攻势化解。 杀手使用的,全是消耗内力的招式,而那黑衣男子,却是见招拆招,毫不费力。 就在杀手气喘吁吁时,黑衣男子不慌不忙,觑准时机,用闪电般的一剑,正中杀手胸膛。 剑,发出沉闷的响声,刺透了身体,剑尖,从他的后背中刺出,滴着血。 今夜,真正饮血的,是那把剑。 谁也不曾料想到的结果。 杀手,当场毙命。 黑衣人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眼中,依然是冰天雪地:“没事吧。” “没事没事,多谢大侠相救。”慕容逸风捂着胸口站起来。 桃夭深深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男子面对着他们,可是他的眼神,却是望着别处:“因为,有人要杀你。” 接着,他慢慢走了过来,一把握住桃夭的手腕,开始为她把脉。 慕容逸风双眼喷出了火。 居然吃他未来娘子的豆腐!这厮太过分了! “没什么大碍,这些天别再动武,好好调养。”虽然是嘱咐,可男子的声音还是平稳得没有任何感情。 然后,他转身,离开。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桃夭沉默着,慕容逸风愤恨着。 柳小吟看着面前疲倦的两人,不禁好奇:“你们俩昨晚去打鬼了吗?” “不是打鬼,是被人追杀。”慕容逸风捂住嘴,打个哈欠:“你倒是睡得像猪一样,什么都没听见。” “这可是你自己把我给赶走的,不然我一刀就把追杀你们的人给灭了。” “行行行,你就慢慢吹。”慕容逸风实在没有精力和她计较。 这时,昨晚的那个男人走到他们的桌子前,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将桃夭的手拿起,又开始为她把脉。 慕容逸风将扇子捏得“咯咯”直响。 这厮,又用这一招! “伤势,比昨晚好些了,这个药,每天服用三次,三日后应该会痊愈的。”男子拿出一个白瓷瓶,放在桌子上。 桃夭正要说什么,店小二却端着菜走了过来,恭敬地对她说:“慕容夫人,这是本店最新菜品,免费送给你们品尝。” 桃夭澄清:“我不是慕容夫人。” 店小二拍拍脑袋:“哎呀,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可是,您和这位慕容公子简直就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啊。小的不由自主,就把你们联系在一起了,真是对不住。” 等店小二离开,桃夭正准备接上刚才的话,老板拿着一匹红绸,笑嘻嘻地说道:“姑娘,你们运气真好,成为了本店第一千名客人,能够免费得到一匹上好红绸,您和慕容公子的婚宴上铁定用得着。” 桃夭继续澄清:“我们没有要成亲。” 老板诧异:“真是抱歉得很,可是你们两位如此般配投契,如果不成亲,实在是世间一大遗憾。红绸我就搁在这了,我敢打保票,今后你们绝对用得着!” 终于挨到老板走开,没等桃夭说出一个字,一位算命先生踱到她和慕容逸风面前,发出“哇”的一声惊叹:“老天爷,依两位的相貌看来,简直是天作之合,这可是在月老面前修三世才能得来的福分啊!两位成亲后,绝对是百年好合,五世其昌,珠联璧合,鸾凤和鸣,笙磬同谐,心心相印,瓜瓞绵绵,贵子早生啊!” 等算命先生走后,桃夭回过头来,却发现,那男子已经不见。 “哎,这些人今天还真奇怪,怎么全都注意起我们来了。”慕容逸风哈哈一笑:“我到下面去结账。” 他起身,来到楼下,店小二,掌柜以及算命先生全部围上前来,讨好地笑:“公子,我们演得不错吧。” “整体上可以,不过你动作僵硬了些,你说话结巴了下,你眼神有些许游移。”慕容逸风从怀中掏出银子,一人给了一锭,小声嘱咐道:“记住明天继续。” 三人道完谢后离开,慕容逸风转身,却见柳小吟靠在柱子边,用手绞着头发,眼中满是了然的笑:“慕容逸风,你这招实在太差劲了。”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慕容逸风死不承认。 “少装了,你不就是想让桃夭做你娘子吗?”柳小吟抬起下巴:“但你根本就不是刚才那男人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慕容逸风不服输。 “他用的招数多厉害,你呢?费这么大功夫,连桃夭的头发丝都没碰到。”柳小吟嗤之以鼻。 慕容逸风想想,确实是这个理,不禁颓然。 “幸好,你遇见了我。”柳小吟得意地从身后拿出一本书,递给他:“喏,拿去好好研究下吧。” “这是什么?”慕容逸风问。 “《少侠宝鉴》,是专门针对你们这些刚出江湖的愣头青小少侠写的,里面详细讲解了许多追求少女的招数。”柳小吟翻到一页,推荐道:“看,可以在下雨天,带该女子去山洞中,于是,在木材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中,你们俩也可以干柴烈火。诺诺诺,还有注意事项:一,提前准备驱蚊药,雨天蝇虫较多,影响气氛。二,在洞口放上毒箭,防止有人不识时务,在关键时刻打扰。三,因为两人至少要待一晚上,难免会上两三次茅厕,因此在寻找山洞时,应避免封闭式山洞。对了,还有推荐地点:菊山往东北走第五个山洞,成功率十成十,但最近因本书介绍,该处人满为患,请提前预定。” “还有第二招。”柳小吟继续念道:“可以找人假扮大魔头,将你们追赶到一处荒岛上。此时,船只已经毁坏,你需在无意中向其透露估计一辈子都得待在此处的可能,使该女子在潜意识中将你当成世上最后一名男子看待。接着,适时展现你的生火,狩猎,打退怪兽等本领,令女子对你的好感蹭蹭蹭急剧上升。最多半月后,小生米即可熬成香喷喷的熟饭。注意事项:一,请事先在荒岛上放置日常生活用品,以及胭脂水粉,换洗衣物等,以免少女条件所限,变得蓬头垢面,影响美观。二,请避开飓风期上岸,以免丢掉性命。推荐地点:甘蕉岛,有前辈留下的新建木屋,环境优雅。” “有这么厉害吗?”慕容逸风将其夺过来翻看:“第三招,可以贿赂人假装成魔教子弟,在荒郊野外对你们进行围攻,在潇洒打败他们的基础上,假装被其下了he欢散。该女子在正义感,同情心,以及对魔教的憎恨情绪下,有九成九的几率会成功。注意事项:一,解毒方法需要假魔教子弟之口而出,这样才能洗脱你的嫌疑,让女子放松警惕。二,在口中装上血袋,当女子犹豫不决时,适时惨烈地吐出,扰乱其心智。三,需要半推半就地拒绝,这样便能成功而完美地将此行为的责任全部推卸在女方身上。推荐地点,黄瓜坡下西北走七十步,晚间会有萤火虫出没,增加气氛……写这本书的人,绝对是天才。” “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吗?”柳小吟得意地挑挑眼睛。 “好,待我好好研究下。”慕容逸风将《少侠宝鉴》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好了,快点去见我们家语语啊。”柳小吟迫不及待地拉上慕容逸风和桃夭赶赴白家。 当然,在进入危险地带时,便用了防护措施,堵住了鼻子。 白竹语早早在大厅中等候,再看之下,果然是温润如玉,儒雅若兰。他的声音,清朗而温和:“昨晚我已经将情况详细禀告了家父,但很抱歉,他老人家很肯定没有儿女遗落在外,各位还是另寻他处吧。” “请问,可否让我们当面和白前辈对话,更好地将事情解释清楚?”慕容逸风问。 “实在抱歉,家父闭关修行期间忌讳打扰,一律不见外人。”白竹语道。 闻言,慕容逸风原本俊逸的眉眼皱成了一团。 开玩笑,没等白之光亲口说出,桃夭肯定不会罢休。 桃夭不罢休,就会赖在客栈不走。 赖在客栈不走,就意味着和那位无缘无故不知从哪个疙瘩冒出来的男人有更多的相处机会。 如果相处多了,桃夭说不定会瞎了眼爱上他。 那到时候,他们俩缠缠.绵绵走天涯,剩下自己孤孤独独睡冷炕。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慕容逸风现在的目标是,珍惜桃夭,远离豆腐男。 于是乎,慕容逸风继续厚着脸皮游说:“那,我们就在门外和他对话好了,毕竟这个事情对桃……对柳小吟挺重要的。看你这么通情达理,一定会理解的,诶诶诶,不用回答,不用摆手,我完全能够懂你的意思。好,桃夭,人家同意了,我们走。” 说完,慕容逸风便准备往后院走去。 可白竹语起身,拦在他们面前:“我敬各位是客,一向以礼相待,但若要硬闯,请恕在下失礼。” 白竹语此刻的声音全然失去了往日的温和,隐隐有杀气升腾。 身后便是桃夭在看着,慕容逸风岂能后退,也开始摆出阵势:“那么,就请白兄赐教了。” “慕容,你不怕吗?”桃夭问。 “我慕容逸风怕过什么?”慕容逸风拍拍胸口。 “可是,如果他用白氏气功怎么办?”桃夭继续问。 想到那些在地上痛苦地噗嗤翅膀,接着双脚一蹬,两眼一翻的小鸟,慕容逸风沉默了半柱香的功夫,然后,收起扇子,乖乖踱到桃夭身边站定。 一直在旁边观看的柳小吟又扑上前去,拉住白竹语的袖子:“哥,难道你就不相信我吗?你认为我是来招摇撞骗的吗?” “柳小姐,家父一向洁身自好,这辈子除了家母之外,确实没有过第二个女子。”白竹语回答得斩钉截铁,只是声音已经恢复了温和。 “可是,我娘真的告诉我,你爹就是我爹啊。”柳小吟一口咬定。 “这样吧,我会派人详细调查此事,帮助柳小姐把真正的父亲找出来。”白竹语闲闲问道:“对了,可否告知令堂姓名?” “我娘叫龙萧萧。”柳小吟被白竹语给迷住,开始说话不经大脑。 “我还以为,柳小姐是随母姓呢。”白竹语温和地笑笑,笑容颇有深意。 “没有,我随父姓。”柳小吟继续说话不经大脑中。 “也就是说,你爹其实是姓柳了?”白竹语继续温和地微笑。 柳小吟呆愣愣地看着白竹语。 这男人,实在是太聪明了!自己的眼光果然不是一般地好。 慕容逸风和桃夭见事情败露,也不好再多待下去,赶紧冲过去,把柳小吟拖走,接着告辞。 “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走出白家,慕容逸风连连摇头:“三两句就被人把话套出来了。” 柳小吟不服气,小声道:“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 慕容逸风不理会她,开始谈正事:“你们不觉得,这个白之光太神秘了吗,居然可以连续十年都不见人?并且那个白竹语的态度也实在是奇怪,看见我们要闯入,紧张地像什么似的。以我看,这里面绝对有古怪。” “有道理。”柳小吟沉吟。 “没错。”桃夭点头。 “你们也看出来了。” 慕容逸风扳扳手指,桃夭,自己,柳小吟一共才三个人吧,怎么多了个声音? 三人同时转头,看见了白家二公子白松语正靠在墙边,斜睨着他们。 “你没事干嘛跟踪我们?”慕容逸风没好气。 “断袖,你别这么多心行不?”白松语轻哼一声。 这简直是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慕容逸风彻底怒了,他冲上前去,双手掐住白松语的脖子,不停地摇晃着:“我最后说一次,本少爷不是断袖!” 如果不是桃夭和柳小吟赶着去拖开他,估计白松语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的意思是,你也觉得这里面有古怪吗?”柳小吟接上白松语刚才的话。 白松语忿忿地瞪慕容逸风一眼,松松领子,冷哼一声:“当然。” “究竟是怎么回事?”桃夭问。 白松语眼中满是桀骜以及被伤害后的冷漠:“我也很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十年前,没有任何预兆地,我爹便宣布闭关……而闭关那天,正好是我九岁生日。从此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一面。什么事情,都是由白竹语来传达他的话。我爹所闭关的后院,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即使是我,也一样。一切,都太不寻常了。我想……或者是白竹语杀了爹,夺走了白刃堂,或者,是我爹已经死了。” 清晨的阳光,淡淡的,有种恍惚的意味。 桃夭静静说道:“两种结果,都不是你能承受的。” 白松语不语,只是身子,却震了震。 “你告诉我们这些,目的究竟是什么?”慕容逸风起疑。 “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目的,都想亲自和我爹见面。”白松语抬眼环视着他们:“那么,大家不如就一起合作吧。” 虽然白松语叫自己断袖,确是不可原谅,可是一想到客栈中那名虎视眈眈的豆腐男,慕容逸风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大度地答应了:“好吧,说说你的计划。” 于是乎,四个人开始围在一起商量对策。 旁边传出的,依旧是白刃堂中此起彼伏的“噗噗噗”声响。 9 虽然积聚了四个人的智慧,但商量出的办法依旧是老套的招数——夜探白刃堂。 桃夭,慕容逸风以及柳小吟晚上丑时来到白刃堂后门,白松语会给他们开门,大家里应外合,铁定能进入后院,找到白之光,达到各自的目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慕容逸风得意地笑,如果白之光不认桃夭,他会立即抓着桃夭赶赴下个地点;如果白之光认了桃夭,他马上跪下请老人家赐婚。总之,那个豆腐男是没有希望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白松语脸皮笑肉也笑,十年来的疑惑终于可以在今晚得到解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柳小吟捂住肚子,忍住在地上打滚的冲动。面前两个男人实在是太傻帽了,人怎么可以无缘无故笑成这样呢?哈哈哈哈,笑死她了! 在一片笑声中,桃夭问道:“为什么是丑时呢?” 白松语收起笑容:“因为那时我刚好能忙完。” “忙什么?”柳小吟好奇。 白松语仰头笑道:“我有四房姬妾,你说我忙什么。” 慕容逸风和柳小吟点点头,异口同声道:“果然是qinshou。” “你们是妒忌,穷形尽相丑态毕露的妒忌!”白松语反驳。 他清清嗓子,岔开话题:“办正事要紧,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准备吧,记住,丑时见。” 说完,他赶紧一溜烟跑回白府。 “好了,我们快去买夜行衣吧。”柳小吟伸个懒腰。 于是,柳小吟带着他们,来到桐城最大的绸庄染彩坊中。 柳小吟轻车熟路地招呼:“你们两个,快来选一件吧。” 店小二殷勤介绍道:“请问三位购买夜猫子的用途是什么呢?是杀人,还是放火?” “干嘛问这个?”慕容逸风疑惑。 “公子别见怪,了解你们的用途,小的才能更好地进行推荐。”店小二指着最里面的那件夜行衣道:“那件是防水质料,就算是跳进血水中,也不会浸湿衣衫。因此,最适合灭庄,或者是灭城使用。” “而这件,”店小二继续推荐:“布料厚实,采用西域技术,有防火功能。三位如果是想去放火,那就应该选这件,这样即使不小心烧到自己,也不会燃起来了。” “喏,还有这件豪华版的,”店小二不遗余力地介绍着:“这件,最适合约会时使用,看,上面的暗花,全是金丝绣的,公子您穿上绝对是更加玉树临风,丰神如玉啊。虽然价钱贵些,可是物超所值啊,那效果就像在脑门上刻着“我是有钱人”几个大字,姑娘见了,即使不投怀送抱,对你的好感也得急剧上升啊。” “啊,终于到这件了,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店小二已经呈现口沫横飞的状态:“这件,简直是集天地之精华,防火防水防暗算,是杀人越货,赠送亲友,必备佳品啊。” 桃夭和柳小吟也随便挑了两件轻盈的,一行人满意地离开。 为了晚上有充足的精力,三人回到客栈便开始睡觉,补足精神。 桃夭没什么心事,一觉便睡到了晚上,睁开眼,晃了下神,正准备下床,却发现了房间中的异样。 桌边,正坐着那个救过自己的男人,而他的脚边,则躺着三个黑衣人。 桃夭开口:“他们……” 那人回答:“刚死。” 桃夭沉吟了会,理清了事情的经过:“他们是来杀我的,却被你杀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们的打斗声非常大,可是你还是没有醒。”那人拿着块白绢擦拭着自己的剑,白绢上,有着新鲜的血迹,一行行,全是兵器凛冽的痕迹。 “我一旦睡着,就很难被惊醒。”桃夭淡淡解释。 那铮亮的剑身上,映出一双如静湖般的眼睛:“你这样,很危险。”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桃夭问。 那人像是没有听见,只是静静地擦拭着剑,他的手指,骨节分明。 就在桃夭想再问一遍时,他开口了:“九霄。” “谢谢你。”桃夭静静地看着他:“可是,为什么你要救我?” “我说过,你的命,只能是你自己的,其余的人,谁也不能夺走。”九霄依旧没有停止擦拭剑身,他只是在做一个动作,仅此而已。 “可是,你一直在跟踪我们。”桃夭看着他:“九霄,这些要杀我的,是什么人,而你,又是什么人?” 那双手,终于停了下来。九霄转过头来,那双眼睛,漆黑深邃,连烛光也无法进入,他说:“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房间里很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那橘红的灯光,映在他们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终于,桃夭开口:“我想,我们应该把这些尸体处理了吧。” “我来就好,你去白府吧。”九霄的声音还是平静的,没有任何感情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白府?”桃夭疑惑。 “刚才你说梦话时说出来的。”九霄这么回答。 桃夭没有再问,她明白这么问下去只是徒劳,于是,她将帷幔拉下,开始更换夜行衣。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慕容逸风道:“桃夭,起来……”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了九霄。 慕容逸风呆愣在原地,半柱香的功夫后,他回过神来,立即冲上前去,将九霄拉到门外。 很清楚自己的功夫不如这个豆腐男,是慕容逸风决定来软的:“兄弟,咱们在江湖上行走,最重要的是讲道义是不,桃夭是我先看上的,你怎么能随便插队呢?知道吗,这种行为是可耻可鄙可怜的。” 九霄淡淡看他一眼,并不做声。 慕容逸风决定用银子,他掏出一张银票,道:“兄弟,这笔钱,也够你买所大宅子,取几房妻妾了,乖,别再缠着我们家桃夭了。” 九霄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淡淡道:“钱给你,离开她。” 慕容逸风气得无话可说,只能夸大事实:“桃夭和我已经成亲,你别再有什么妄想了!” 九霄看着他,一双眼睛仿佛被水雾萦绕,但那水雾,却是冷的:“我和她,已经制造出了人命。” 桃夭,肚子里,有了,小豆腐男?! 慕容逸风在心中鬼哭狼嚎。 我不信,我不信,我死都不相信! 这时,柳小吟和桃夭也准备好了,两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巾走了出来。 桃夭向九霄点点头:“麻烦你收拾下房间了。” 九霄轻轻颌首。 看着两人“情意绵绵”的眼神,“欲语还休”的表情,“吞吞吐吐”的话语,慕容逸风瞬间感觉一道天雷击中自己。 他们果然有一腿! “时辰要到了,快走吧。”柳小吟打个哈欠,睡眼朦胧。 “该怎么走?”桃夭问:“从大门出去,还是上屋顶?” “反正现在没人了,走大门吧,方便点。”为了避免再次碰见豆腐男,慕容逸风这么建议。 于是,三个黑衣人开始轻手轻脚地走下去,正在楼梯上,身后燃起了一盏油灯。 回头,发现店小二谄媚地笑着:“这么晚了,几位穿着夜行衣,是打算去杀人,放火,还是打劫?要不要小的准备宵夜?” 慕容逸风,桃夭,柳小吟:“……” 于是乎,三人决定还是走屋顶。 桐城的地形还算平坦,三人的轻功也算不错,按理说在屋顶上飞檐走壁应该是轻松加愉快的。 可怪就怪在时间没选对,临近丑时,夜阑人静,因此要办事的都出来了,全在屋顶上飞。 所以,一眼望去,整个桐城的房屋顶上,不断地有黑影在跳跃。 因为人多,加上不注意速度,偶尔会撞在一起,又因为言语不合,直接打起来。 虽说屋顶面积宽广,但由于刚刚下了小雨,瓦片湿滑,所以此时真正能踏脚的,只有屋顶最高处的横梁,约一尺宽,一次仅能容一个人通过。 桃夭他们一开始本着谦让的原则,让那些人先走,但眼见时间来不及了,最终还是忍不住,决定随大流直接冲。 三人来到一所民宅上,正走到中途,却和一个强壮的黑衣人相撞。 慕容逸风好言好语地道:“不好意思,是我们先踏在上面的。” 那大汉却恶言恶语地回应:“小子,老子赶着去cai花,别挡道!” 慕容逸风眼睛一眯,正要发出怒火,桃夭却抢先一步踢中那cai花贼。 朦胧的月光下,只见那cai花贼双眼含着泪花,咕噜咕噜滚下了屋顶。 面对两个同伴赞扬的目光,桃夭轻声道:“偶尔,我也会为民除害。” 其余两人赶紧鼓掌。 之后,继续往前,但才走了一步,又来了个矮个子黑衣人和他们撞道。 那人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几位是去干嘛?” 慕容逸风道:“见人。” 矮个子挥挥手:“那快让开,我的事情比较重要。人家花了五百两银子叫我灭了陈家二十二口人加两条狗,今夜必须杀完,赶时间,我先。” 话音未落,慕容逸风掏出扇子,“唰”地一下把那名杀手给毙了。 面对同伴赞赏的目光,慕容逸风从鼻子中哼出声来:“我最讨厌别人对狗狗下毒手。” 杀完杀手,三人继续往前。 就在要走完时,又一个人和他们撞道了。 虽然蒙着脸,但依旧看得出那人是个文质彬彬的主。 慕容逸风吸取杀手的教训,抢先道:“不好意思,去杀坏人,赶时间,请让我们先。” 那书生型黑衣人拱拱手:“各位,我和李家小姐约定今夜私奔,她曾说若我丑时不到,便立即投井自尽,各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让我先。” 慕容逸风转头悄声问道:“怎么办?” 柳小吟咬咬牙:“算了,坏人姻缘自己也会遭殃,咱们撤!” 慕容逸风清清嗓子,对那书生型黑衣人道:“算你狠!这种理由都想出来了,先走吧。” 正准备让道,这间民宅的木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主人伸出头开骂道:“每天都在老子屋顶上面飞飞飞,吵得连觉都睡不着,你们烦不烦啊!会点轻功,穿着黑衣服,很了不起嗦!给你们说,老子明天就拿着你们的脚印去衙门举报,黑不死你们!” 桃夭,柳小吟,慕容逸风,书生型黑衣人:“……” 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来到白家后门。 三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敲了三声门。 里面有人问道:“小荷才露尖尖角。” 慕容逸风答道:“早有liu氓蹲上头。” 暗号接上,门也开了。 白松语在里面迎接他们,当然,也穿着夜行衣。 “怎么这么晚?”白松语皱眉:“早知道等这么久,我就在四姨太房间多玩一会了。” “se字头上一把刀,现在玩得多了,中年之后就没得玩了。”慕容逸风劝诫。 白松语完全听不进,他挑挑眼睛,道:“你是妒忌,小chu男的妒忌。” “你是小chu男?”柳小吟看着慕容逸风:“没想到你这么纯情啊。” 慕容逸风脸红得像充了血,他第一反应是跑到桃夭面前,辩解道:“桃夭,你别信他的,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chu男!” 但话说出口,便觉得不对劲,这么一来,桃夭岂不是会以为自己跟白松语一样对感情不专一。于是,他马上澄清:“错了错了,桃夭我是,我是chu男,我真的是!” 桃夭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相信你。” “真的?”慕容逸风握住她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一低头,却发现自己居然第一次牵到了桃夭的手,更是泪水磅礴。 他的努力,有回报了,熬了这么久,终于牵手了! 不容易啊~! “好了,别再纠结这个问题,办正事要紧。”白松语拿出一张地图,道:“这是我今天赶制的白家后院地图,大家要把它记熟,以免等会迷路,被抓住了。不是吓唬你们,白刃堂的规矩很严厉,被抓到,有你们好受的。” “你很细心。”慕容逸起头。 “也很认真。”柳小吟夸奖。 “有远见。”桃夭总结。 “可是,”三人异口同声地道:“现在黑灯瞎火的,让我们怎么看图啊?!” 白松语用袖子抹去脸上被喷洒的口水,小声嘀咕:“一时忘记了……没关系,我是活地图,你们跟着我走。” 这是唯一的办法,于是,三人便悄悄跟在白松语身后,来到后院。 夜阑人静,到处都是黑灯瞎火,清冷而黯淡的月色,将院中的植物山石映照得鬼影森森。 一行人躲在阴影中,偷偷向前进。 白松语悄声嘱咐着:“我大哥在这里安排了不少人手,咱们一定不能发出一点声响,明白了吗?一点都不行!” 三人点点头,白松语满意了,转头,却忽然看见一只“鬼手”,吓得他大叫一声。 慕容逸风赶紧捂住他的嘴:“你个笨蛋,那是藤蔓!” 白松语定睛一看,果然是几根藤蔓,不过因为阴暗的光线,看上去特别像枯瘦的鬼手。 柳小吟看着他们,以手抚腮,笑道:“哇,你们俩的姿势,好般配的。”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弹开,到一旁呕吐。 这时,桃夭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大伙噤声一听,果然发现有许多脚步声。 10 “怎么办?”柳小吟慌了神。 白松语眼睛一眯:“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其余三人忙问。 “分开逃。”说完这句话,白松语立即旋身飞到池塘中间的假山后,成为“大”字形,死死扒住石块。 眼见那些家丁已经举着火把向自己跑来,柳小吟也慌了神,立即扑倒在草丛中。 而桃夭,则施展轻功,飞到树上站定。 慕容逸风见所有人已经躲好,立即慌不择路地跑到茅房里去躲着。 家丁很快带着护院犬赶来,管家道:“刚才听见这里有声响,可能有贼人闯入,大家仔细搜,别漏了!” 于是,一大群人开始在后院中仔细搜索起来。 “白旺旺,去看看草丛里有没有人。”负责搜索草丛的家丁对自己牵的一条护院犬这么说。 见一条鼻子中噗哧着热气的大狗向自己走来,柳小吟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闭住呼吸,也顾不得脏,直接将脸埋在泥土中,一边在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隔了一会,柳小吟发觉没有动静,心中暗自庆幸,慢慢抬起头,却发现黑暗中一双炯炯有神的大圆眼正盯着自己。 正是那条叫白旺旺的护院犬! 柳小吟顿时怔在当场,大气也不敢出。 于是,他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人眼瞪狗眼,互相看着。 “白旺旺,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家丁在外面询问。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关键就在于这条狗会不会出卖自己。 柳小吟现在恨不能将自己脑袋拍下来,怎么会这么笨,居然忘记带狗粮。要知道,偷偷进入别人家的第一条准则就是和护院犬打好关系啊。 时间就在这一瞬间停止,空气紧张地能用刀划开。 就在这时,白旺旺作出了一个举动,然后离去。 柳小吟庆幸的是,它没有出卖自己。 柳小吟愤怒的是,它居然蹲下身子,在自己手背上拉了一条屎! 热腾腾沉甸甸湿漉漉黄灿灿臭熏熏的狗.屎,就落在柳小吟微微颤抖的玉手上! 柳小吟彻底昏厥。 负责搜索池塘的几个家丁正拿着长竹竿在水里一下下地刺着,看是否有人潜伏在里面。 这么弄了一会,家丁甲不耐烦了,摸摸小辫子,嗔道:“这要弄到什么时候嘛?人家的手手都酸了,还有啊,丑时正是修养皮肤的好时机,不睡觉会变老的,好烦哦!” 家丁乙拿出一个拇指大的炮仗似的东西,哈哈一笑:“小寿,这是我最新发明的水底炮,能够在水下自动炸开,最适合现在的时刻使用。一个下去,任他什么虾兵蟹将也无所遁形!” 说完,他便将一个水底炮给扔到池塘中。 一眨眼的功夫,只听得一声巨响,一大股水花直冲到空中,随便将几条肥鱼炸了上来,在地上摇摆着尾巴。 “小功,你好厉害!”家丁甲拍手赞叹。 “那是当然!”家丁乙仔细观望了下池塘水面,看上去一片正常,便道:“看来里面没有藏人,走,我们去其他地方找找。” 说完,两人相互依偎着走开。 趴在假山上的白松语,刚才被水中炮炸出的水打湿了全身,弄得一派狼狈,连靴子里都盛满了水。 他吐出嘴里的荷叶,喃喃骂道:“小功和小寿这两个兔崽子,明天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寻找了一个时辰后,家丁向管家报告:“大哥,到处都找遍了,没有人的。” “难道是我听错了?”管家自言自语地嘀咕,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茅厕里搜过了吗?” 家丁们面面相觑。 不是他们偷懒,而是那个茅厕,实在是……太臭了! “问你们话呢。”管家不耐烦了:“到底搜过没有。” 家丁惊惶之下,只得睁眼说瞎话:“搜过了,没有人的。” “那就好,我正好肚子有点痛。”管家说着便打开茅厕门,走进去解决。 家丁们看着管家,心中的敬仰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如此肮脏的茅厕都能面不改色地进去,果然是管家,就是有气魄! 而其余三人看着这一切,心中开始为慕容逸风默哀,完了完了,雪上加霜,就算他是个铁打的男儿也挺不住啊。 管家进入后,二话不说,便蹲下。 完事后,他迈着轻松的步伐走了出去。 管家没有看见,他的身后,一双原本清澈若繁星的眼睛,彻底成为浑浊的死灰。 扰闹了一番后,家丁们终于散去。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四人从藏身处出来,重新聚集在月光下。 “以后我死都不再躲草丛!”柳小吟边拭去手背上的黄金边恶狠狠地说道。 “以后只要我活着,就绝对不会趴在假山上!”白松语边拧干自己的衣服边发着誓。 “以后,不论我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再进茅厕一步。”慕容逸风声音直愣愣的,仿佛已经失去了神智。 桃夭淡淡道:“以后,我不太想上树了。” 此话立即引起众人的公愤:“你不是好端端的吗,说什么风凉话呢!” 桃夭转过身来,轻声道:“他们,在树上也放了老鼠夹。” 三人一看,只见桃夭后背,小腿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老鼠夹,伤口处还噗噗地往外冒血。 众人大惊,忙七手八脚地帮桃夭把夹子取下,为她止住了血。 “再待下去,天就亮了。不如我们分开去找吧。”白松语建议。 这是唯一的方法,于是,四人分散,各自行动。 云叔曾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白之光或者是白竹语拼命掩饰的秘密就应该藏在后院入口处。 可是既然云叔这个老得快要发霉的人都知道这个原则,那么江湖中就没有人不知道了。 换言之,那个秘密肯定不在入口处。 当然,也不会在后院最深处——因为那里实在太像藏东西的地方。 所以,秘密绝对在后院中间位置,也就是自己面前的这间屋子中——慕容逸风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用匕首将门闩挑开,悄悄潜入屋子。 房间里很安静,偶尔传出一两声打鼾声,预示着里面确实有活物。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慕容逸风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面对着墙壁而睡,看不清楚相貌,于是,慕容逸风便轻轻走上前去,想仔细查看此人是否是白之光。 厚底黑靴,踏在青石板上,毫无声息,一步一步,来到床边。 因为屋子里实在是黝黯,慕容逸风无法,只得俯下身子,想近距离将那人的面貌看清楚。 但这时,那人忽然翻过身来,在睡梦中大喊道:“阿姨帮你,你不用努力了!” 慕容逸风吓得魂飞魄散,顿时大叫一声。 居然就是前几天在街上要自己负责的那个王寡妇! 实在是太惊悚了!慕容逸风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谁知王寡妇在这时却睁开了眼睛。 清冷的月光下,只听见一声惨不忍闻的哀嚎。 说实话,柳小吟根本就不关心什么白府的秘密。 她夜探白府的唯一目的就是——白竹语。 此刻,她的手上,放着一小包白色粉末,在清幽的月色下,闪着盈盈的光。 只要人稍稍嗅入一点,便会意识模糊,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遥想当年,她娘将她爹抓到山上后,就是用这招将饭煮熟的。 所以今天,她,柳小吟,一定要继承母亲的光荣传统,将白竹语给彻底搞定!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浓缩起来,只有一个字——抢。 不顾一切地抢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小时候是和哥哥争夺鸡腿,稍稍长大点是和母亲一起出去劫镖,而现在,她的目标是白竹语。 想到这,柳小吟清秀的眉宇间,出现一丝坚毅的杀气。 时机难求,柳小吟二话不说,直接来到白竹语的房间前,拿出一根竹管,将粉放入里面,稍稍加热,化为一缕轻烟,潜入屋中。 此时,她耳边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干嘛呢?” 柳小吟的脖子僵硬地转动,发出一连串“咯咯咯咯咯”的声响,接着,她看见了白竹语俊逸的脸。 柳小吟嘿嘿一笑,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竹管取了出来,对着他的脸一喷。 可惜,白竹语不是鸡腿,也不是镖车,他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也就是说,他成功躲过了这个袭击。 柳小吟还是不死心,继续追着白竹语吹。 白竹语伸手,一把将竹管抢了下来,接着,把柳小吟拖进了屋子。 “柳姑娘,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白竹语挡在门前,问道。 “我可以解释。”看这个阵势,柳小吟心中有些慌张。 “好,在下洗耳恭听。”白竹语安静地看着她,眼睛如一池春水,平静而和熙。 “原因就是,”柳小吟吞口唾沫:“春天……到了。” 白竹语:“……” 面对这个脑袋不清楚的少女,白竹语别无他法,只得清清嗓子,道:“请问,柳姑娘是如何进入这里的?” “是白松语带我们进来的。”柳小吟老实交代。 闻言,白竹语温和的五官立即蒙上严肃的阴影:“你的意思是,松语现在就在后院中?” “嗯,不止是他,还有桃夭和慕容逸风那个笨蛋也在。”柳小吟坦诚。 白竹语慢慢踱到桌边,他的脚步,瞬间沉重了许多。 他拿起一把利剑,缓缓地将其拔出鞘。 剑身与剑鞘缓缓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房间中是黝黑的,只有微微的月光,透过剑身,映亮了白竹语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闪着寒凉的光。 “你们,会因此受到惩罚。” 在寂静的后院中,桃夭站立着。 她看着其余三人散开,而自己,却没有走动一步。 月色幽凉,将院中的一切都踱上层银光,仿若霜色,带着一种凄清。 偶尔有微风拂来,吹动花草,影影绰绰。 霜色的光,洒在桃夭身上,将那张素净的脸,更添上层白,飘渺的白。 这个场景,让她回想到了曾经。 八岁时的那个夜晚,也是像今天这样,银辉遍地的夜晚。 漫天漫地的桃花,被风吹动的白色帷幔,还有从床上垂下的那只柔荑,纤柔的,失去生命力的。 “找到他……替我找到他。” 桃夭闭上眼,让自己回到现实。 现在,她要找到白之光。 可是,他究竟在哪里? 在桃夭静静站立之际,起风了。 鼻子中的药丸,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失去了功效。 风,吹来了股股恶臭。 但,在其中,隐隐约约有丝腐烂的气息。 桃夭定下神来,取出藏在鼻中的药丸,开始仔细闻嗅。 她察觉,那股腐烂的味道,是从茅厕旁的井边发出。 桃夭走上前去,凑近一看,她发现,里面没有一滴水。 是口枯井。 桃夭没有多想,直接跳了进去。 里面,是黝黑的,桃夭拿出火折子一照,竟然发现,井底旁边有条仅容一个人通过的小道。 她沿着通道,一步步走了进去。 小道中打扫得很干净,并没有挡路的小石子,或者是杂草,一切都表明,此处时常有人经过。 越往深处走,那股腐臭的味道便越来越浓烈,在这样密闭的空间中,制造出至深的恐怖。 四周,异常安静,只有神秘,在空气中幽幽地流动。 在小道的尽头,有一个洞口,空间豁然开朗,风呼呼地从里面吹出。 秘密,就在那里面。 桃夭加快了脚步,踏入了洞里。 但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桃夭还没来得及看清洞内的事物,便感觉一股凌厉的劲风向自己袭来,她下意识向后一弯腰,躲过了一劫,可手中的火却熄灭。 她的眼前,只有黑暗。 11 袭击并没有因为黑暗而停止。 劲风继续袭来,招式凌厉,直要将她毙命。 桃夭窜跳闪避,身法矫捷,动作轻灵,接连躲过几招。 见来势不对,桃夭心下紧觉,忙欲转身离开。 可洞中那人却因不知名的原因执意要将她灭口,他忽然使出诡异莫测的招式,双掌挥动,如狂风暴雨般向桃夭袭去。 实是避无可避,桃夭只得旋身抵挡。 可那人内力雄厚,桃夭硬生生接了一掌,顿时觉得气脉翻腾,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人趁胜追击,没等桃夭缓过气来,又是一掌飞扑而至,以锐不可挡之势直击她的脑门。 桃夭身负重伤,行动变缓,加上那人势若急电,根本已经无从闪避,只能闭上眼默默承受。 掌风呼啸而来,桃夭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直袭面门。 在那瞬间,她的心里,安静极了。 眼前,只余漫天的桃花袅袅而下,石子路边,洒满了细细碎碎的花瓣。 年幼的她,穿着玉色的衣衫,慢慢来到那间屋子里。 那个女人,纤柔的脸庞,莹白的脸,美得像位仙子。 她总是安静地看着那面铜镜,仿佛能从那黯淡的黄色中,看出回忆,看出曾经。 桃夭听见自己的童声,轻轻唤着:“娘?” 隔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过头来。 凉风吹来,带来阵阵熏香。 她的发,被风吹起,纤细的一缕,抚在脸庞上。 她看着桃夭,可是,那眼神,是飘渺的,没有焦距的,陌生的。 她不认识桃夭,不认识自己的女儿。 一股熟悉的感觉,让桃夭回到了现实中。 虽然眼前是一片黑暗,可桃夭却知道,他来了。 九霄。 他来了。 果然,就在那掌即将落在桃夭脑门上时,一只手忽然搂过她的腰,把她拉入一个宽厚的胸膛中。 那掌击打在石壁上,发出剧烈的闷响。 桃夭的耳朵,听到一阵均匀平稳的心跳,以及九霄固有的平稳的声音:“没事了。” 桃夭抬起头,虽然此刻根本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但她还是抬起了头。 那个神秘人并未因此罢休,他认清形势,开始向九霄进攻。 九霄将桃夭放在角落中,冲上前去和那神秘人厮打起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见掌风呼啸,剑气裂空。 两人的武功,不相上下,因此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忽然,那神秘人使出一招绝学,双掌在空中滑出一道流畅的弧度,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至极。 气流陡然变化,九霄感觉身体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中,动弹不得。 那神秘人忽地变掌为剑,向九霄劈去。 就在这夺命的一掌即将降临时,洞内忽然亮了起来。 是桃夭。 她拿出火折子,照亮了一切。 那个神秘人浑身一抖,也不顾正在打斗中,猛地收回攻势,双手捂住脸,蜷缩在地上。 他的动作很快,可是,桃夭和九霄已经看清楚了。 他的脸,他的手,他全身的皮肤,都已经溃烂。 那些腐肉,全都结脓结疤,发出股股恶臭。 那是副恐怖的画面,能让见者魂飞魄散。 可现在,这个可怖的人,却在瑟瑟发抖,如此可怜。 桃夭和九霄站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 这时,洞外的通道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久,白竹语便拿着火把,带着柳小吟一行人进来了。 看见洞内的情景,慕容逸风忙冲到桃夭和九霄中间,将他们俩隔开,关切地问道:“桃夭,你没事吧?” “没,”桃夭摇摇头,然后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好奇地问道:“慕容,你的脸上,怎么有这么多唇印呢?” 想起刚才发生的惨剧,慕容逸风悲从中来,忍不住趴在桃夭肩上,默默垂泪。 太惨烈了,实在是惨绝人寰啊! “他啊,不小心潜入那个王寡妇房间了,差点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下。”柳小吟有些幸灾乐祸。 桃夭“哦”了一声,接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你们这么有缘分。” “哐当”一声巨响,某人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边厢,白竹语看见地上的神秘人,立即走过去,将外衣披在他脸上。 白松语质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后院会有这个秘密地方?还有,这个浑身流脓的怪人又是谁?” “住口!”白竹语声色俱厉:“不准这么无礼!” 白松语从未见过兄长如此严厉的模样,一时愣在原地。 风呼呼地吹来,火焰摇曳,所有人的影子,都在石壁上跳跃着。 桃夭开口:“他,应该就是白之光。” 话音刚落,白竹语的身子剧烈抖动下,他忽然起身,严声道:“这里是我白家府寓,请各位急速离开!” 白松语这时忽然回过神来,猛地冲上去,揪住白竹语的衣襟,吼道:“她说的是真的?!你究竟对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里!” 白竹语垂着眼,没有做声,红色的火光下,他的脸,有着深深的阴影。 白松语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兄长的缄默在他看来是一种默认。在愤怒之下,他高举起手,准备狠狠揍白竹语一拳。 可就在这时,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响起:“松儿,住手!” 随着声音,白松语的手,停在半空中。 白之光缓缓起身,他背着光,可是那张恐怖的脸,依旧若隐若现:除了眼睛,脸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全是一层层覆盖着脓血的厚茧,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我的报应。”白之光的声音透着苍白和疲倦:“和竹儿没有任何关系。” “爹,究竟是怎么回事?”白松语的声音在颤抖。 白之光长叹口气:“在我年轻时,曾经认识一位苗族女子,她的美貌与聪慧深深吸引了我,我们情投意合。可是之后,我上山拜师学艺,认识了你们的娘亲。在看见她的那瞬间,我就知道,这才是我应该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子。也就在那时,我才明白,和那位女子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爱……于是,我抛弃了她,和你娘成了亲,生下了你们。和你娘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你娘便因病去世,之后,我就发下毒誓,再不娶任何女子,好好将你们抚养长大。哪知十年前,就在你九岁生日的那个晚上,那个女子来了,她痛诉我的寡情。我向她道歉,说我对不起她,可是那时,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爱。她听后勃然大怒,拿出一包粉末,撒在我身上。之后,我全身的皮肤就不停溃烂,秘密请来的名医,全都束手无策。我不能承受外人异样的目光,于是,便以闭关为名,躲在了这里,将白刃堂全权交给竹儿处理。”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都不见?!”白松语无法理解:“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难道你认为我是不可信任的吗?!” 凉风灌入洞中,掀起每个人的衣衫。 白之光幽幽说道:“因为,我是你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父亲……我没有办法让你承受这种幻灭。” 白竹语缓缓说道:“爹的皮肤,因为中毒而溃烂,时时发出恶臭。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行踪,我故意将白府弄得臭气熏天,覆盖住这种腐臭。于是,十年来,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直到今天……” 桃夭轻声道:“你怕我透露出这个秘密,所以想杀我灭口。” 白之光点点头:“小姑娘,实在是抱歉,但是……你永远无法理解我这种情况下的心情。” 白松语抓住父亲的手,追问道:“爹,那个女人是谁?我要去找她报仇!我要杀了她!” 慕容逸风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杀她?这件事从开始便是你父亲对她不起。” “男女之事,本身就是你情我愿,合则聚,不合则散,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手法对待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白松语为自己父亲不平。 慕容逸风朗声道:“话虽如此,可身为男子,便该敢作敢当,明明是移情别恋,何必要说什么对妻子才是真爱,而对那女子却只是一时迷恋?” “可我爹说的明明就是事实。”白松语拼命为父亲辩解。 慕容逸风敛去脸上一贯的笑意:“我看白前辈也并非浮华之徒,倘若当初对那女子无爱,又怎能与之相守。再者,想那女子也是痴情.人,如果不是感觉到前辈的真心爱恋,又如何会与前辈相守?所以,并不是不爱,只是到了后来,遇到了更好的人,由此,薄了情,寡了义。可前辈为了推卸责任,一句不是真爱,这样一笔抹杀你们的曾经,你让那女子作何感想,如何不恨,如何不怨,如何不下毒手?!” 所有人都沉默了,洞内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外面鸟雀的鸣叫声。 隔了许久,白之光用沉重的语调说道:“你说得没错,我负的不仅是她,还有我们的曾经。” 柳小吟忽然想起了什么:“难道,那个女子,就是桃夭的娘?” 目光顿时聚集到桃夭身上。 “不可能。”慕容逸风推断:“依据白前辈说的时间算来,十七年前,他和那名女子应该已经没有瓜葛,所以,那位苗族女子不可能是桃夭的娘。” 桃夭看着白之光,缓缓问道:“你认识一个叫殷望心的女子吗?” 白之光眉头紧皱:“你是说,雅州殷家的大小姐殷望心?” 桃夭点点头。 “雅州殷家?”白松语疑问:“那是哪里?” 白之光缓缓说道:“雅州殷家,是以医术与用毒闻名的大户,他们能够用毒救人,也可以用毒害人,是江湖上比较游离的一个家族,实在分不清正邪。二十年前,我师兄被人下毒,危在旦夕,我带着他去到殷家求救,当时,便是那位殷望心小姐救了我师兄的性命。” “可是,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我没听说过这家人?”白松语不解。 “因为,”白之光的眼睛沉下去:“三年之后,殷家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所有人都被杀死,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是谁干的?”白松语追问。 白之光摇摇头:“没有人知道,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殷家灭门,下毒手的必定是很厉害的人物……江湖上每天都有许多人出现,许多人消逝,人们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于是,殷家的惨剧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被人们遗忘。” “那么,”桃夭继续问道:“你和殷望心是什么关系?” “我和殷家大小姐,也只是那一面之缘。”白之光苦涩地笑笑:“小姑娘,看来我在你们心中,确实是个到处留情的十恶不赦之徒。” 慕容逸风察觉到了不对,犹豫地问道:“桃夭,那位殷望心,难道就是你……娘?” 桃夭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此刻,靠在石壁边的九霄,将剑夹在臂弯中,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闪过缕异样的光,淡淡的,无人察觉。 “你是殷望心的女儿?”白之光觉得不可思议:“我记得当时官府仔细检查过,确定殷家无一人幸免的。” 桃夭抬起眼睛,轻声道:“我来帮你解毒吧。” “你有办法?”白松语惊喜。 桃夭缓声道:“你中的,是腐肌散,只要皮肤上沾染上少许,便会很快蔓延到全身。解法并不复杂,只要把腐肉表皮切除,涂抹上特制的药膏,绑上绷带,静躺十五日,便可生出层新皮。” 白竹语忽地下跪:“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白松语也跟着跪下:“只要你能救我爹,要我怎样都行!” 看着两个儿子紧张的神色,白之光溃烂的脸上,缓缓留下两行浊泪。 桃夭开出药单,让白家买来药材,制造成药膏给白之光涂抹。 托桃夭的福,慕容逸风等一行人都待在白府,被当成神仙一样好好供着。 终于,半个月后,待绷带拆开,白之光全身已经换上层新皮,历时十年的噩梦终于过去。 白竹语兄弟对桃夭更是感激万分,说不论她提出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桃夭正准备说不用,但还没开口,便被两双手给拖到一旁。 柳小吟笑嘻嘻地帮她梳理着头发,道:“桃啊,你说咱们姐妹这么好了,能不能帮我实现个愿望啊。” “什么愿望?”桃夭问。 柳小吟凑近她耳边,嘀嘀咕咕叽叽嘎嘎唏哩哗啦了一番。 桃夭点点头,来到白氏兄弟面前,指指身后扭捏的或者说故作扭捏的柳小吟道:“那你们就把小吟娶了吧。” 白竹语爽快地点头:“柳姑娘文静娴雅,秀外慧中,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女子……松语,赶紧准备准备,早日把柳姑娘迎娶入门。” 柳小吟赶紧跳出来,对白竹语道:“弄错了,弄错了!我想嫁的是你!” “我?”白竹语为难:“可是,在下从小立下志愿,专心学武,不谈男女之事,也从未有过娶妻之念,这……” “算了,你就将就点吧,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我会收了你的。”白松语边咧着嘴笑,边向柳小吟走了过来。 柳小吟正眼都不瞧他,直接一脚踹飞到柱子上,接着询问白竹语:“可是,娶我真的很划得来的,我吃得少,并且还能在你们家没钱的时候出去劫镖度过危机,多划得来。” “柳姑娘,如果嫁给我,实在是会耽误你一生的。”白竹语苦口婆心地劝着。 柳小吟正准备说话,却被慕容逸风给直接踹到柱子上,和白松语排排坐了。 慕容逸风对着白竹语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家桃夭还有我,都是菩萨心肠,一向是助人为乐,不求回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让人报恩,别人心中就会有亏欠,有了亏欠就会睡不好觉,觉睡不好身体就会变差,身体变差就会得病,病得重了稍不留意就会嗝屁,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犯了杀戒?实在是罪过罪过,所以,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提个要求吧……让你爹把内力传给我怎么样?” 白竹语诧异:“传内力?” “是啊,”慕容逸风嘴上的道理一套套的:“我昨天听见白前辈说,今后他将不再过问江湖事,只想待在府中种花弄草,含饴弄孙,这么一来,那一身强大的内功岂不是浪费了?干脆传给我吧。” “慕容少侠,这个需要亲自问家父了。”白竹语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吧。” 于是,三人来到白之光房间前,白竹语先进去请安。 桃夭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别人的内功?” 慕容逸风将手握紧:“这是我从小的梦想啊,多少江湖传说中,那些默默无名的小人物就是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世外高人传授内功。想想看,二十岁的少年,体内却有着六十年以上的内力,那是多么牛的一件事!” 正说着,白竹语出来,摇摇头:“实在抱歉,家父拒绝了。” 只听得“劈里啪啦”一阵响,慕容逸风脑海中的美梦支离破碎。 说完,他冲了进去,一鼓作气地说道:“白前辈你可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虽然年轻时曾经作出些罪恶的事情,但总的来说我还是很尊敬你的……” 白之光无声。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后。 “可你现在的吝啬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既然你打算今后退隐江湖,那武功就没有用了嘛,既然没用了,为什么不便宜在下呢……” 白之光依旧无声。 又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后。 “你这种不用武功却又把武功藏着掖着的行为说好听点叫占着茅房不拉屎,难听的那种说法我也就不在这说了……” 白之光还是无声。 再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后。 “前辈,我敢说这样一句话,你传给我五成的内功,我将还给你十分的奇迹!在历史刻下我的名字时,一定会顺便把你的名字也备注在我旁边的!反之,如果你不传给我内功,那么便是对武学的不尊重,是对自己人生价值的否定,是对整个武林的亵渎……” 白之光终于爆发。 “咚!”一声闷响。 “啊!”一声惨叫。 “咕噜咕噜。”一个球状体在地上滚动的声响。 慕容逸风就这么被踹了出来。 白之光站在门前,痛苦地看了眼地上的慕容逸风,长叹口气:“我是被逼的。” 桃夭和白竹语理解地点点头。 12 慕容逸风起身,开始讨价还价:“白前辈,这样吧,我不贪心,只要四成就好,不不,三成,算了,我打碎牙齿活血吞,两成也行,好,算你狠,只要一成,什么,一成都不行?!你干脆给我把刀让我抹脖子好了……嘿嘿,开个玩笑,别激动,请把刀收起来。” 白之光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不是我不想传给你,实在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传给你啊。” “怎么会呢?”慕容逸风疑惑:“以前的江湖传说中那些前辈只花了一个时辰就把自己毕生功力给传了啊。” 白之光额前青筋咕嘟咕嘟直接膨胀:“你以为内功是传家宝呢,今天你传给我,明天我传给你,随便就能够传来传去!那以后大家就别努力学功夫了,就等着你们长辈嗝屁前把内功传出来就好了!真是异想天开!” 慕容逸风不放弃:“可是那些江湖传说……” 白之光再次长叹口气:“那都是编来骗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孩的,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就是看准你们这些年轻人,好逸恶劳,又想一步登天,所以就编出这套话来骗你们入江湖。” 闻言,慕容逸风如遭雷殛,彻底崩溃:“怎么办,我就是深信了这些传说,以为长大后多走两个地方,就有高人无私地将毕生内功传授给我,所以,所以从小就没有仔细练内功……白前辈,我还有救吗?” 白之光闭目,捋须,沉思,启唇:“下辈子投胎后重新来过吧。” 慕容逸风倒地。 白竹语安慰道:“没关系,其实学习我们的白氏气功对增加内力也是有效果的,倘若慕容兄不嫌弃,在下愿倾囊相授。” 放屁大功?! 慕容逸风闭目,握拳,沉思,启唇:“可是,我真的嫌弃。” 白竹语:“……” 既然白之光的毒已经完全解除,桃夭和慕容逸风便决定告辞,继续寻找真正的父亲。 白家苦苦挽留无效,只能送别。 柳小吟坚持自己的信念,留在了白府,决定用她的一片痴心,打动白竹语。 桃夭,慕容逸风与其道别,踏上新的路程。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们听说,柳小吟最终还是嫁入了白府。 不过,嫁的却是白松语,两人婚后当然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而是像大家预料中的那样,闹出了许多鸡飞狗跳的事情。 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慕容逸风很兴奋。 因为他们的下个目标,居然是当今武林盟主万长风。 就算这人不是桃夭的父亲,能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所以说,慕容逸风一路上本该很高兴的。 但实际上,他的脸,却拉得比面条还长。 因为,那个豆腐男,那个天杀的豆腐男,那个该被雷劈被水淹的豆腐男,那个阴魂不散的豆腐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停,豆腐男便停,他们走,豆腐男便走。 实在是欺人太甚! 可是,这人软硬不吃,拿他实在没法,于是,慕容逸风只能很不爽地忍耐着。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间客栈中,慕容逸风要了房间,小二依照吩咐端上来一桌好菜。 正在大快朵颐,桃夭却请小二将客栈大厅中的九霄请来。 慕容逸风大惊,难道说,桃夭准备将豆腐男也收了?那他岂不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正在忐忑,九霄进入房间,依照桃夭的邀请在桌边坐下。 “九霄,谢谢你三番两次救了我的性命。”桃夭端起酒来敬他。 九霄没说什么,只是将桃夭为自己满上的酒一饮而尽。那张脸,依旧是剑眉星目,一样的平静无波。 泛青的白瓷酒杯放下,碰触在桌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杯中的酒,丝毫未剩。 桃夭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告诉我你救我的原因。” 九霄沉默着,薄薄的唇抿得紧紧的。 “并不是我多疑,只是,你突然从天而降,三番两次于危机时刻搭救我们,现在,又开始跟着我们,实在是让人困惑。”桃夭看着他,语气是温淡的:“请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九霄一如既往,不做声。 “那么,”桃夭起身:“只好得罪了。” 慕容逸风忙将她拦住:“你想干什么?” “搜身。”静静的声音。 慕容逸风大惊:“桃夭,你疯了,他武功这么厉害,惹恼了,一刀把我们剁了怎么办?” “没关系。”桃夭道:“刚才我在酒里下了药,他现在已经不能动了。” “真的假的?”慕容逸风又惊又疑,慢慢踱到九霄身边,试探性地用手指戳戳他的脸。 九霄眉间起了一道褶皱,可他没有动弹。 慕容逸风大喜,又开始掐他的腰。 九霄下颚开始绷紧,可他无法移动。 慕容逸风开始揉乱他的发。 早就看不顺眼了,这个豆腐男,怎么可以比他的头型还帅呢? 于是,九霄的头发,开始向鸟巢形状靠近。 而九霄的嘴角,开始有了生平第一次抽搐。 正当慕容逸风玩得起劲时,桃夭制止了他:“慕容,让一下,我要开始搜身了。” 慕容逸风忙握住桃夭的手,制止道:“桃夭,你是女孩子!” 桃夭毫不放手:“他刚才服下的药,效力发作时间很短,必须抓紧时间搜,快让开。” 慕容逸风也死不松手:“不行,要搜也是我来搜,你让开。” 桃夭担心慕容江湖经验不足,搜得不仔细,便拒绝:“不用了,还是我来吧。” “不行,他的裤子必须由我守护!” “慕容,我说过我可以的。” 门外路过的掌柜听见房间里的对话声,不禁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作风越来越大胆了,真是世风日下,长此以往,如何了得啊?!” “我说了,我来脱!” “我也说了,我可以。” 正在争执中,突然听见一阵“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什么声音?”慕容逸风纳罕。 桃夭轻声道:“好像,是他……磨牙的声音。” 两人低头一看,果不其然,九霄的脸,依旧像覆着一层薄冰似的面具,可他下颚的线条已经绷得坚硬如铁,隐隐有着碎裂的痕迹。 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 于是,桃夭只能退步,让慕容逸风把九霄给抬到床上,进行检查。 帷幔中,慕容逸风对着九霄微微一笑:“那么,今天就让我好好探探你的底细吧。” …… 隔了片刻,慕容逸风轻轻唤了声:“桃夭。” “嗯?” “刚才你说他服下的药,效力发作时间很短……是有多短?” 桃夭想了想:“大概一盏茶的功夫。” “那么……从他喝下酒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桃夭再想了想:“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之后,房间里陷入了可怖的沉默 “大哥。”慕容逸风轻声唤。 没有回音。 “九大哥。”慕容逸风不放弃。 依旧没有回音。 “九霄哥哥~”慕容逸风拿出绝学。 这次,有了回音,不过却是来自桃夭:“慕容……不要再发出这种声音了。” 慕容逸风长叹口气,小声道:“桃夭,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刻,就别再管面子问题了。” 桃夭看着对面那个药效已过身体能够自由活动的九霄,轻声道:“可不可以解开我们的穴道?” 九霄看着对面两个被自己点穴的人,淡淡回应:“不可以。” “大哥,”慕容逸风放软声音:“虽然是我们先动的手,但你也有点太不厚道了,我们才定了你一盏茶的功夫,你却定了我们整整两个时辰,我现在全身都麻了,拜托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可任他磨破了嘴皮子,九霄还是不理会。 桃夭诚心道歉:“刚才确实得罪了,可是,如果你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很难让我们相信你。” 九霄轻声道:“你们不需要相信我。” “可是,我们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你要多次相救?”慕容逸风狐疑。 “我救的,只是她。”九霄这么回答。 慕容逸风忍住气,微笑:“好,我重新问,桃夭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你要多次相救?” 九霄看着桃夭,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因为,她的命,只能是她的。其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夺去。” 看来,无论怎样,也不可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慕容逸风只得求饶:“好了,大哥,我们再不会怀疑你,今后,你想跟着,就随便跟吧……可现在我的脚真的很麻,拜托高抬贵手,把穴道解开行不?” 闻言,九霄轻拍了下桌子,再随手一挥,两根竹筷瞬间腾空,直向对面两人飞去,准确地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慕容逸风边揉着酸痛的肩膀边小声嘀咕:“靠,比我还会耍帅。” 经过这么一闹,两人虽然疑惑满腹,可再也没胆子去惹九霄了。 而九霄也没有得寸进尺,还是和以前一样,虽则跟在他们身后,却是无声无息,没有打扰的意思。 三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前进,半个月后,终于来到暮云山脚下。 而武林盟主万长风的长风山庄,就在此山山顶。 越临近,慕容逸风的心情就越激动,这一路上没有停过嘴:“桃夭,你知道吗?这长风山庄里面,有许多的奇人异士,那些前辈的武功,绝对是深不可测,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见识见识。” “对了,像那个肖臣前辈,听说他一出手,方圆一里之内就没有活物,而且,从来没有人见识过他的武器,是不是很神秘?” “还有那个苏魔发苏欢前辈,他的武器就是自己的一头发,平时柔软如丝,战斗时便锋利似剑,只要缠住敌人的脖子,“刷”的一声,那人的头颅便会被扯下来。不过听说他最近已经很少出手了,江湖传言他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另外就是像霓裳仙子段菁菁前辈,听说她每次出场都是一身白衣外加花瓣几许,飘渺如仙,朱颜如玉,与人过招时都是使用一条白练,江湖传言,看她杀人简直是看一场优美的舞蹈。” 说着说着,两人便来到了山林深处,里面雾霭弥漫,带着神秘的幽深。 最近这段时间,没有人来偷袭他们,原因只有两个。 要么就是那群人已经死光光,比如全体人为了抢块牛肉而互相残杀——当然这种情形是很少出现的。 要么就是他们准备在一个很好下手的地方下手——例如这个山林中。 所以,桃夭和慕容逸风都开始提高警觉。 果然不出所料,刚踏入山林没几步,便有十多个埋伏已久的黑衣蒙面人出现,举着大刀想宰了他们。 这时,一直跟随在后的九霄上前,和那群人厮打起来。 慕容逸风忙将桃夭拉到自己身后,嘱咐道:“桃夭,这里肯定还有别的陷阱,你紧紧跟在我后面,小心别掉……啊!” 一语成谶,慕容逸风就这么掉入了一个被茂草遮蔽的大洞中。 桃夭见状,忙跟着扑下去,抓住慕容逸风的手,将他往上一丢,接着,她将脚往石壁上一踏,准备借力上去。 岂料那石块竟是松动的,桃夭脚一滑,身子急剧向下坠去。 “桃夭!”慕容逸风大叫。 山洞倾斜,光滑,于是,桃夭只能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没多久,便到了一个岔道口,桃夭没有多想,移动下身子,向右边滑去。 要不了多少时候,桃夭看见前面有隐隐的亮光,知道自己已经滑到了头,便做好着陆准备,在最后时刻,控制住自己的身子,施展轻功,向前扑去。 原本以为会撞到什么石块,破下相,受点内伤什么的。但很幸运的,桃夭撞在了一块肉垫上,丝毫无伤。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戴着面具,遮住了全部面貌,桃夭只知道他是名男子。 “谢谢。”桃夭起身,并伸出手,想将这名面具男扶起。 可面具男并不领情,他没有理会桃夭伸过去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拍抚下衣衫上的灰尘,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谢我?” 男子的声音怪异,听得出是用内力逼发的假声。 “因为你刚才让我免于受伤。”桃夭据实以答。 “那并不是我自愿的。”面具男缓缓说道:“依照我的推断,你应该坠.落在洞口附近,不想你却飞了这么远……” 桃夭沉吟了会,问道:“那些袭击我们的人是你的同伴?” “不。”面具男道:“他们是我的手下。” “真的?”桃夭这么问。 面具男轻轻瞄了她一眼:“你的语气中好像有怀疑。” “因为,”桃夭上下打量着他:“从刚才的情形看来,你好像比他们良善许多。” “刚才是失误,”面具男淡淡解释:“原本,应该是你重重摔倒,而我,却比较潇洒地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你……可惜,因为判断错误你降落的地点,让我陷入了比较狼狈的境地。” 桃夭想象了下那番画面,不禁颌首:“如果是那样,确实比较有说服力。” “你好像并不害怕。”面具男指出。 “我应该害怕吗?”桃夭问。 “知道吗?刚才,如果你选择左边的洞口,那么里面将全是沾着毒液的利箭等着你。”面具男道:“你捡回了一条命。” 桃夭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洞顶的光,倾泻而下,形成一缕缕,射在他们中间。 “能告诉我你想杀我的原因吗?”桃夭问。 面具男摇摇头:“没有原因。” “我不太相信。”桃夭直言。 面具男缓缓说道:“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对你而言,那不是能够让你接受的原因。” 桃夭静默。 这次,改为面具男问话:“你为什么要找你爹?” 桃夭摇摇头:“没有原因。” 面具男的眼睛黯了黯:“我可以理解成你在顶撞我吗?” “不,”桃夭道:“至少对你而言,我的原因是不能让你信服的。” “那么,你会永远找下去吗?”面具男问。 “不会永远。”桃夭纠正:“我总会在永远到来前把他找到的。” 洞顶的石柱上,露水慢慢在尖端聚集,继而坠.落,摔在地上,碎成晶亮的千万瓣。 面具男一直看着桃夭,深深地,良久,他开口了:“那么,我就拭目以待吧。” “你的意思是,你放过了我?”桃夭疑问。 “刚才在分岔口处,我已经杀了你一次,可惜没有得手。今天,我没有了杀人的心情。”面具男伸手向旁边一指:“从那里就可以出去了。” 桃夭道:“谢谢。” “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谢谢,”面具男缓声道:“特别是对想杀你的人。” 桃夭道:“可是,至少现在,你在帮我。” “那么,你只能期盼自己不要后悔了。”面具男这么说。 接着,他一挥手,只听“砰”的一声,面前便出现一股浓烟将其遮盖。 少顷,浓烟挥散,可面具男依旧待在原地。 “刚才那股烟是怎么回事?”桃夭问。 面具男解释:“是我扔下的一颗雾弹,原本想趁着浓烟起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走掉的。毕竟,那样会显得我比较深不可测。” “那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桃夭问。 面具男继续解释:“因为我刚才不小心扔了一颗混有药物的雾弹,现在,我和你都被定住,要一个时辰才能动弹。” “原来如此。”桃夭微微颌首:“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面具男一字一句地说道:“等待。” 于是,两人就这么站立着,对视着,等待着,以及……沉默着。 13 一个时辰之后,待身体能够自由活动,面具男很快便离开。 桃夭顺着他指点的那条路出去,本想先寻找慕容逸风和九霄,谁知没走几步,便到了长风山庄的门口。 于是,桃夭便决定先进去探探路,之后再去找同伴。 与门房通报后,很快,一个管家摸样的人便亲自来迎,态度谦恭。 桃夭跟随着他进入山庄内。 长风山庄依山而建,气势恢弘,奢华而富丽。 山庄内的屋宇,皆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花木,装饰得华美无比。 经过几道门,桃夭终于来到正厅中。 一个高逾七尺,身材魁梧的大汉正在太师椅上坐着。 此人相貌堂堂,面容威严而刚毅,正是武林盟主万长风。 看见桃夭,他站起身来,不等管家介绍,便急切地问道:“姑娘……姑娘你说自己是雅州殷家的人?那么,殷望心和你是什么关系?” 桃夭据实以答:“她是我娘。” 闻言,万长风的声音激动起来:“你……今年,是否已满十七?” 桃夭点头:“去年十月初八满的。” “不可能!”万长风摇头:“望心去世时,腹中胎儿不过才三月,怎么可能生下你?” 桃夭缓声解释:“当年殷家被灭门时,我娘逃过一劫,八年后才去世。” 万长风忍不住握住她的肩膀,双目炯炯:“那么,她有没有告诉你,你爹是谁?” “我不知道。”桃夭摇头:“我不知道。” 万长风将桃夭搂入怀中,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不禁潸然泪下:“孩子,我就是你爹啊!” 在他怀中,桃夭轻声问道:“你……是我爹?” “十八年前,我因为受歹人暗算,身中剧毒,正在奄奄一息的关头,望心路过,救了我。在疗伤的那段时间中,我们俩情投意合,成为一对神仙眷侣。后来,望心有了身孕,我欣喜若狂,马上赶回家向父母禀报此事,准备迎娶望心,谁知……谁知几天之后,竟然传来殷家全族被灭门的消息。当时,我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快马赶去,却只看见昔日堂堂殷府已经成为一片废墟。而官府因为担心shi体腐化,已经将其全部掩埋,我连望心最后一面也无缘得见……这十多年来,我一直都想着她和腹中的孩子,不曾想今天,居然见到了你……实在是上天眷顾,孩子……”万长风情绪激动,几度哽咽:“我们父女,终于团聚了!” 桃夭一直躺在他怀中,没有说话。 睹此情状,管家便过来劝解道:“盟主,小姐远道而来,旅途疲惫,先让她回房歇息下吧,这父女团聚,今后相处的日子多着呢。” 万长风抹去眼泪,道:“没错,看我真是粗心,万伯,你快去张罗下房间,好好服侍小姐。” 于是,桃夭在万伯的带领下,来到一间精心布置的客房中歇息。 就这么,桃夭在长风山庄住下了。 万长风待她极好,每天都会送来许多贵重的绫罗绸缎,簪环首饰,嘘寒问暖,关心至极,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慈父。 可桃夭的态度总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内心所想。 万长风自然也看出了端倪,这天,他当面问道:“孩子,你是在恨我这些年来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吗?” “没有。”桃夭轻声否认。 万长风不信:“那你为何从来没叫过我爹?” 桃夭将目光轻轻移在刻满镂空花纹的木窗上,缓缓说道:“可能,是我还没有习惯的缘故。” 万长风长叹口气:“其实,这十多年来,确实苦了你了……对了,是你娘临终时让你来找我的吗?” 桃夭微微颌首,目光却并未收回。 阳光透过窗棂,潜入了屋子,将空气中的微尘映成了金色。 “那么,她有没有什么话要让你带给我的?”万长风问。 桃夭摇摇头:“没有。” 万长风眉间微皱:“真的……一句也没有?” 桃夭转过头来,看着他。她的脸颊,在阳光下,有一种透明的苍白:“没有……一句也没有。” 长夜漫漫,桃夭无眠。 她起身,披上件素色貂毛披风,推开窗户。 其时晓月明朗,照遍各处,极目所见,全是朦胧的霜色,带着清冷,带着淡淡的寂寥。 忽然,合着月色,远处传来一阵笛声。 其音曼妙无比,带着空灵。 院内的几竿萧疏淡竹,随着音乐,翩翩摇曳。 仿佛是一种响应,桃夭不由自主追随笛声而去。 她出了门,越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后院湖中央的八角亭中。 笛声,与吹笛的人,就在那里。 那是名男子,一袭淡色青衣,带子轻系着,欲坠未坠。一头黑发就这么随意披散在肩上,任由微风吹拂。 他的脸,干净得纤尘未染,仿佛能够瞬间夺去人的魂魄。 但他的眼,却泛着桃花,四周有微微的红晕,带着无限风情。 他正斜依在亭子的暗红栏杆上,垂首吹奏着笛曲,带着慵懒,带着神秘,仿若飘渺青云。 桃夭安静地站立在旁,凝听着。 那笛声,如溪水般潺流蜿蜒,如清风般徐徐飘渺,清越而悠扬,从他水润的唇中逸出。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停止了,那男子抬头,望着桃夭,眼中闪过暗暗的华丽流光:“好听吗?” 他问,他的声音如金石般动听,冬日雪地中的金石。 桃夭点头。 男子没有起身,只是这么望着她,很久很久之后,他再度开口:“你叫桃夭。” 不是问话,只是一种陈述。 桃夭依旧点头。 “知道吗?现在应该有许多男子想要娶你。”那男子说:“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武林盟主的女儿。” “是吗?”桃夭这么回答。 同样的,不是问话,只是一种陈述。 “你高兴吗?”男子问。 桃夭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并不会不高兴,也不是太高兴。” 男子颇有兴味地看着她,眼睛缓慢地闭合着,每一下,都仿佛有着迷离的光逸出:“我叫寒离。” “你好。”桃夭开始正式打招呼。 “你不问我是谁吗?”寒离问。 “你是寒离。”桃夭这么回答。 寒离笑靥淡淡:“知道吗?你是很奇怪的一个人,有时候会单纯得近乎深沉,有时候却深沉得近乎单纯。” “你的口气,好像很熟悉我的样子。”桃夭看着他。 “因为我是这里的门客。”寒离道:“而全山庄这些天都在关注你,包括我在内。” “原来如此。”桃夭颌首。 寒离起身,身形颀长,微风将他的青衣与秀发吹动,仿佛随时都能抚在桃夭身上。 他水润的唇浅浅含笑:“想参观一下长风山庄吗?夜幕下,可是能观察到许多真实的东西。” 桃夭想起了慕容逸风说的那几位高人,便请寒离带她去见识见识。 于是,寒离便带着她来到山庄最西边的一个院落中,一个旋身,飞上院墙。 “这就是肖臣居住的地方。”寒离介绍。 “这么晚了,屋内还是亮着,”桃夭问:“难道他不睡觉?” “不是不睡,而是白天再睡。”寒离解释:“杀戮一般都在夜晚发生,所以武林高手们全是夜猫子,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来偷袭,自己也不会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了。” “那么,肖臣的武器究竟是什么?”桃夭问。 “让他自己告诉你吧。”寒离抬起完美的下颚,往院中一指。 桃夭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个相貌清癯的精瘦老头从屋子中出来,他来到院中央,站定,接着将面前的大木箱打开。 瞬间,里面飞出一片黑云,发出金属似尖锐的声响。 桃夭定睛一看,发现那原来是一群蝙蝠,全张着漆黑的翅膀,尖利的爪牙向肖臣扑去。 肖臣不慌不忙,双手伸入衣襟中,快速动作,发出一道道亮光,直射蝙蝠。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蝙蝠便一只只坠.落在地,无一幸免。 而桃夭此时也看清楚了,他的武器便是一把把飞刀。 “功夫不错,可是,为什么会没有人见过他的武器呢?”桃夭好奇。 寒离道:“接着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桃夭依言将目光移回,只见肖臣杀完蝙蝠后,非常潇洒地呼吸纳气,接着转身,小跑步到蝙蝠尸体身边,蹲下开始拔飞刀。 因为数量过多,等拔完后,已经蹲了很长时间,肖臣捶捶酸痛的腰,慢慢踱回了房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桃夭疑惑。 寒离解释:“因为他的每把飞刀都是名家制造,所费不菲,不可能每动一次手就丢十多把,否则他即使有万贯家财也都费光了。” 桃夭继续问:“那说他一出手,方圆一里之内就没有活物又是怎么回事?” 寒离继续解释:“如果对手没死,他就去拔,别人问起,难道他要如实回答没钱买新飞刀?所以了,干脆让敌人死透,拔起来也爽快点。” “原来如此。”桃夭颌首。 接着,两人来到山庄最南边的一个院落中。 “这里就是苏欢的宅院了。”寒离介绍。 “那我们上围墙吧。”桃夭道。 说着,桃夭便运气,准备施展轻功,但寒离制止了她:“不,这次我们要看的东西,在围墙上是看不见的。” 说完,他轻轻握住桃夭的手,将她拉到苏欢居室的窗户下。 桃夭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寒离的手,是干净的,修长的,泛着轻微的冷,一种不易觉察的冷。 正专注地看着,寒离点点她的脸颊,示意她抬头。 桃夭依言照做,透过窗棂的缝隙,她看清了屋内的情景。 一个形貌高雅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铜镜前,梳理着自己的一头如缎般的黑发。 此人体态风.流,儒雅倜傥,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想必,这便是苏欢了。 不愧是苏魔发,这么爱惜自己的一头秀发。 桃夭刚这么想完,便看见了惊悚的一幕。 苏欢忽然长叹口气,将那头华丽的发直接从头上扯下。 桃夭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假发。 再看苏欢,此时头上只剩稀疏的几缕黄发,一名中年美男瞬间成为一位大叔。 桃夭不欲再观,示意寒离离开。 待来到安全处,桃夭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年轻时常常使用头发来做武器,拉扯过度,造成头皮损伤,就成了这副摸样。”看来,寒离对苏欢的情况了如指掌:“所以,这些年来他基本上已经不再出手,因为他的武器已经永远消失。” 桃夭道:“原来,那些说他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江湖传言,全是假的。” “那都是他自己放出去的说辞。”寒离浅笑:“还有兴趣看其他的真相吗?” “要。”桃夭轻声道:“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固执,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寒离的声音,在这夜风中,淡而又淡。 最后,两人来到了山庄最北边的一个院落中。 夜幕上的明月,仿佛被清水洗刷过,发出柔和的光。 院中,梨花初绽,花影婆娑,空气中,暗香浮动,全是一片幽静空灵景色。 可想而知,此处的主人必定是位清丽妙人。 “这就是段菁菁的住处吗?”桃夭问。 寒离点头称是。 “那么,她的真实又是什么?”桃夭好奇。 寒离不做声,带着她来到居室后面的井边。 桃夭看见,在朦白的月光下,一位女子正蹲在井边费力地清洗着衣服。 她身着家常服装,头发也是随意地挽着,额头上满是薄汗,却没有空闲去擦拭。 桃夭微蹙黛眉,询问地看向寒离。 可寒离的眼中只有肯定。 桃夭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人居然就是段菁菁,那个传说中一出场先是飘花瓣然后撒花香杀人杀得像跳舞般优雅的霓裳仙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将寒离拉到院外,桃夭询问。 “虽然她外号叫仙子,可毕竟只是名凡人。”寒离缓声道:“大家只看见她表面上的风光,却没有想到,那么大的排场,需要做多少准备功夫,首先,每天都必须采摘足够的花瓣,晒干,留着出场时用;另外,因为追求飘逸感以便与仙子的称号相符合,她的衣服都是纯白色,因此每次打斗后都会沾染上泥土,灰尘,血迹,所以就必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去清洗。” 桃夭垂下眼,沉吟。 “你在想什么?”寒离问。 桃夭缓缓说道:“我在考虑是否要把这些真相告诉我的一位朋友。” 寒离问:“他崇拜他们吗?” 桃夭答:“是。” 寒离道:“那么,就不要告诉他了。” 桃夭问:“为什么?” “因为,”寒离抬头看着沉静的夜幕,用同样沉静的声音说道:“世界上最惨烈的事情就是幻灭。” 桃夭的眼睛沉默下来,隔了许久,她道:“没错,我是想让他快乐的。” “那个朋友,对你而言,很重要吗?”寒离的问话中带着试探。 桃夭没有犹豫:“很重要,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闻言,寒离脸上的表情恬淡而平静,他说:“想再听听我的笛声吗?” 桃夭道:“想。” 于是,寒离揽过她的腰,带着她来到屋顶上坐着。 月色清幽,周围带着几缕淡淡的云,像是幅恬静的水墨画。 笛声悠悠响起,时而优雅低回,时而朗声高扬,仿若天籁之音。 桃夭紧紧衣服,专注地看着寒离,他的侧脸,映着淡淡的莹白的月光,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此刻,他闭着眼,锁住了里面的桀骜与妖魅。 他整个的人,是迷茫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桃夭就这么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寒离睁开眼,与她对视。 两人互相凝望着,夜风吹拂,飘来阵阵花香。 寒离忽然伸手,慢慢向桃夭的脸靠近,一寸一寸地靠近。 最终,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看着她,轻声道—— “桃夭,你流鼻血了。” 闻言,桃夭伸手在鼻端一触,手指上果然染上了殷红的血。 白玉般的手指,映着艳红的血,那是一种鲜明的对比。 “你没事吧?”寒离问。 “没什么,我饿了。”桃夭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装的是色泽鲜亮的蜜饯。 她接连吃了几颗,才止住了血。 “你饿了,鼻内就会流血,是吗?”寒离觉察到了这点。 “是,听哑姑说,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桃夭摊开手:“吃吗?” 寒离捡了一颗,放进嘴内,细细地咀嚼着。 静谧的月色下,两人就这么排排坐着。 忽然,桃夭问道:“从小,也没有人和你一起玩,是吗?” 她的声音,比月色静谧,比月色清澈。 寒离的发,被风吹拂,有一小缕停驻在脸颊上,仿佛是一种遮挡:“为什么要这么问?” 桃夭缓声道:“因为,你的笛声中,有我很熟悉的味道……我小时候,也常常独自一人在屋顶上吹笛,吹出的曲子……和你很像。” 寒离沉默着,隔了许久,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很淡:“不,很多人都亲近我。只是,我也是到今天才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你是指……我吗?”桃夭问。 “是。”寒离轻而清晰地肯定着。 桃夭看向寒离,他的眼睛,有种妖魅,有种神秘,有种慵懒,有种漠然,还有种自己看不清的感情。 当夜直到三更,两人才分开。 分别时,寒离问道:“为什么不问我咱们何时才能再见?” “你说过,我是你人生中第一个朋友,那么,等你想念朋友的时候,我们就会见到吧。”桃夭这么回答。 寒离水润的唇,勾起个漂亮的弧度,他没再说什么,几个起跳,消失在夜幕之下。 第二天,桃夭睁开眼,望向窗外。 清晨的阳光,带着嫣红,折射在房檐上,将人的视线模糊。 她记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有了瞬间的恍惚,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不过,不论是真是假,毕竟那时她是快乐的。 想到这,桃夭起身,穿衣梳洗。 刚刚整理完毕,万长风便派人来请她到书房中,说有要事相商。 桃夭来到书房,只见万长风和万伯正在专心看一本藏青色的簿子。 看见她,万长风忙招手:“女儿啊,快来选你未来的夫婿。” “未来夫婿?”桃夭不明所以。 万伯道:“小姐,你不知道,自从前几天你与盟主父女相认的消息公布后,许多名门公子都派人上门来提亲,差点把我们山庄的门槛都踏破了。” “提亲?”桃夭忽然想起昨夜寒离也曾经对自己说过这个情况,但依旧有些好奇:“他们为什么要娶我?” “小姐你现在是武林盟主唯一的千金,娶了你,有了咱们盟主这个靠山,今后他们在江湖上就能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了。哎,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想不劳而获,娶个好娘子,少奋斗二十年。” “万伯,少胡说。”万长风反驳:“怀着这种不.良居心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大多数人都是看中了我们家桃夭的端庄昳丽,乖巧善良,武功高强,兰心慧质,这才少年怀春,争先恐后上门来提亲的。” 万伯无奈地看向桃夭:“小姐,你信吗?” “端庄昳丽,乖巧善良,武功高强,兰心慧质?”桃夭摇摇头:“你们盟主好像认错人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一定得给我女儿选个情投意合,人品家世一流的好郎君。”万长风握紧拳头,下定决心:“桃夭,来,看看这簿子上面的人你心仪哪个?” 桃夭凑近一看,发现那上面密密麻麻排满了人名,便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刚出炉的热腾腾的江湖少侠排行榜,是武林公认的,权威性颇高。”万长风解释道:“能在这上面出现的人,全都是未来的大英雄,大豪杰。” “那也不一定。”万伯道:“现在的榜,五花八门,多如天上繁星,那个什么最正大光明武器榜,评选的标准就是拿大型武器的,长度要超过自己身高三分之二的,根本就是为使枪的人准备的。” “天下这么多使枪的,那个榜是怎么排名的呢?”桃夭好奇。 “那倒简单,把每个人的枪拿来比长短,最长的就排第一名。所以那段时间,所有人的枪,那叫一个长啊。我在客栈二楼坐着好好吃顿饭,就看见十多杆枪从你面前经过,简直是见枪不见人,把人吓得个半死。”万伯至今仍心有余悸。 “除了最正大光明武器榜,还有什么呢?”桃夭对此颇感兴趣。 万伯回忆着:“还有什么最相似英雄脸榜,是依照你与武林高手的脸庞相似度来排行的,小姐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简直不敢出门,一出去,一条街上就有五六个盟主摸样的人,那些人模仿的技术才叫个高超啊,简直连盟主他娘都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儿子。” “还有什么最亦正亦邪榜,标准就是要游移在正派与邪派之间,这个榜就不得了了,多少姑娘就好这口,所以那些人全都争先恐后去争榜。为了达到正邪游移的效果,大家上午扮菩萨救一个人,下午再扮罗刹杀一个人,简直快精神分裂。而那些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不能随便杀人,于是,便偷偷拜进了xie教,就为了沾个邪字。后来整顿的时候,查出武当派一大半的弟子都在xie教挂了名,生生地把嫉恶如仇的武当掌门给气得嗝屁了。” “而竞争最激烈的,当属最具潜力新人榜,那些武林新人,哪个不是想出风头,于是,都整得个头破血流。我记得,曾经有位少侠,倾尽家财去买这个榜,原本以为这次是志在必得,谁知偏偏那年的最具潜力新人榜少侠部分竞争的人后台太硬,只好把他挪到最具潜力女侠新人榜上。他知晓之后,羞愤过度,二话不说,直接抹脖子自杀了。”万伯惋惜地摇摇头:“哎,多年轻的一个孩子啊,可惜了。” 万长风道:“女儿啊,这本簿子呢,咱们就用作参考,现在,就随我去前院看看真人吧。” 桃夭不解:“什么真人?” 万伯笑道:“小姐,咱们盟主为了你的终生大事,日夜寝食不安,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在今天举行比武招亲,亲自为你择位良婿。” 没等桃夭反应过来,两人便簇拥着她来到前院。 院中央设着一个大擂台,周围张灯结彩,红色绸缎绕遍画梁,喜庆异常。而擂台下早已是人山人海,吵吵嚷嚷了。 14 万长风将桃夭推到一扇描金绣凤屏风后,便跳到擂台上,清清嗓子,发言了:“各位请静静,今天呢,是我为小女择婿的日子,武功最高者,便能将小女娶回门,成为我长风山庄下一任庄主,下面,我就说一下比武的注意事项……” 话还没说完,一个黑脸皮的汉子便在下面叫嚣:“老头,你话太多了,没看见太阳这么毒吗?赶紧比武吧,早比早完……啊!” 随着一声惨叫,那黑脸皮的汉子倒在了地上,蹬了两下脚,就升天去见神仙姐姐了。 全场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凶手万长风。 万长风潇洒地收回手,问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吗?”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有个胆大的回答道:“因为他没有礼貌,顶撞了盟主。” “错!”万长风肃容道:“我杀他,是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丑了!如果他成了我女婿,那我未来孙子岂不是要长得人神共愤?!简直是悲剧!你们中间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人,趁早回去种田吧,别来凑热闹了……那个独眼龙,就是说的你,还有你,肚子上的肉都快垂到地上了,还好意思笑别人,你也不准来!” 这么一说,一小撮人开始退后。 万长风开始解释比赛规则:“为了公平起见,等会会让大家抽签,一共分为十组,每组先进行内部比武,决出优胜者,接着十名优胜者再进行对决,武功最高的人便是我万长风的女婿。不过刀枪无眼,咱们得先立下生死状。此外,比武期间,山庄免费提供茶水,糕点,饭菜,后院还有休息的房间,大家看累了便去歇歇吧。好了,现在就开始。” 待全部人抽签之后,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了。 万长风来到屏风后,不停地给桃夭介绍着:“女儿啊,这是轩辕庄的轩辕公子,他们家的绝技是霹雳掌,威力无穷啊……看看看,他出手了!” 只见擂台上那个强壮的汉子双掌齐出,一股强大的气流喷薄而出,将对手震得吐血三升。 万长风推销着:“看见没,轩辕公子多厉害,你嫁了他,那以后不管多晚洗头发,他用掌风轻轻一烘,就干了,多方便。” 万伯摇头:“盟主,那可使不得,这人动作粗鲁,如果小姐嫁了他,小夫妻打闹玩耍的时候,他随便一掌就把小姐给拍死了。” 万长风继续介绍:“那就这个吧,看见没,焰教教主洪焰,他的火焰掌可是天下一绝啊,看看看,他出掌了!” 桃夭抬头,看见擂台上一名斯文男子轻柔一掌挥去,瞬间对手全身便着了火,惨叫着奔向池塘。 万长风特别满意:“喏,嫁了他,以后去沙滩上烤鸡翅膀根本就不用到处找木柴了,直接放在他手掌上,一会就烤熟,多厉害。” 万伯还是摇头:“盟主,不行啊,嫁了他,那两人晚上睡觉时,他不小心发了功,那小姐岂不是要被活生生烧成木炭?” “那就这个吧。”万长风道:“清风宫的高手丁轻,这人的轻功可是一等一的好。”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桃夭看见,擂台上的那名高瘦男子正在满天飘,将对手耍得团团转。 万长风摸摸胡须:“如果嫁给了他,没事就让他带你去后山,从山顶飘到山下,再从山下飘到山顶,又刺激又浪漫,你们小女孩应该最喜欢的。” “盟主,万万使不得!”万伯赶紧摆手:“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轻功再厉害也有失手,后山湿滑,那不小心坠.落了可怎么得了啊。” “万伯,我说你干嘛总是和我抬杠?!真是的!”万成风气得拂袖而去。 万伯忙上前去赔罪:“盟主,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确实是为小姐的终身幸福着想啊……” 目送两人离开,桃夭转过身来,继续观看比赛。 正看得出神,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那些人中有喜欢的吗?” 桃夭转头,看见了寒离。 今天的他,是一袭玉色衣衫,带子依旧松松地系着,身子依在墙边,带着慵懒。 阳光下的他,身上不再有那股淡淡的落寞。 “怎么,看中谁了吗?”寒离继续问。 桃夭摇摇头:“还在观察中。” “那么,你想我上去吗?”寒离看着她,眼睛微微闭合着,绽放出斑斑妖异,淡淡邪魅。 “不想。”桃夭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寒离问。 “因为我们是朋友。”桃夭道。 “朋友就不能成为夫妻吗?”寒离问。 “可以,但朋友可以聚合,也可以分开,可夫妻就应该每天待在一起,永不分离。”桃夭的面孔,她的声音,在此刻都有些模糊。 “你觉得我们会分离?”寒离饶有兴趣:“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预感。”桃夭道:“只是预感。” “说不定,我们不会分开。”寒离的眼睛,仿佛洞悉着一切,统治着一切:“或者,我们可以试试。” 桃夭刚想说什么,却被擂台上的一阵喧闹声所吸引。 转过头,她发现,擂台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上两名蒙面人,一个着黑衫,一个穿白衫。 “喂,大家都是一对一比武,你们怎么一起上来了?”崆峒派的吴敬训道:“快下去一个!” 白衫男子嘿嘿一笑:“那可不行,我们就是传说中的黑白双煞,吃饭睡觉都是一起,当然比武也是在一起了。” “难不成你们娶亲也是一起?”吴敬不耐。 “打架是一起,不过打赢后,盟主千金是归我的。”白衫男子挥挥手:“反正那位美女我们是志在必得了,大家没事回去洗洗睡吧。” “嘴巴倒是挺厉害的。”吴敬将九节鞭往地上一甩,恶声道:“今天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说完,他便向两人奔了过去。 白衫男子将黑衫男子往前面一推,让他们纠打起来,自己则抽空飞到看台上的屏风后。 等男子来到自己面前,桃夭轻声道:“慕容,你们来了。” “居然说得这么轻松!”慕容逸风将面巾扯下,埋怨道:“既然脱险了,就应该先来找我们,可你居然有闲心在这里招亲!” “对不起。”桃夭诚心道歉。 “算了,你没事就好。”慕容逸风悻悻地摇摇头,忽然眼角扫到一抹玉色,立即警觉道:“这位是谁?” 寒离没有回答,只是浅笑。 “他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桃夭解释。 慕容逸风微微眯起眼睛,这个桃夭,一会没看见,就又招来一个新的,而且,质量还很不错的样子,需要提防。 “既然你朋友来了,我就不打扰了,再见。”寒离说着,便转身,走入通往内院的甬道。 和外面的喧嚣相比,甬道内异常安静,寒离独自走在里面。 他的脚步很快,却异常悠闲。 甬道内,一半是阴影,一半是阳光,他就踏在分界线上,整个人,仿若水中月,镜中花。 慕容逸风回过神来,开始询问桃夭:“你不会是真的想用这种方式嫁人吧?” “不,我是看热闹的。”桃夭诚实做答。 正说着,台下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两人将目光投去,发现台上瞬间倒下了十几名参赛者,而黑衫人则依旧屹立,神情低调,或者是木然。 原来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中,九霄已经将联合上来过招的对手一次性解决了。 其余人等看此人如此神秘,武功又深不可测,一时怔住,没人敢上台领教。 刚刚抽空去吃饭的万长风得到消息,边擦着嘴,边跑出来,一看这阵势,差点激动得涕泪横流。 擂台上那位,简直就是完美的女婿人选啊。 担心夜长梦多,等会出现什么邪魔歪道把这个准女婿给打跑了,万长风快速咽下嘴中的饭,然后喝口茶,大声道:“我宣布,这位少侠乃本次比赛的优胜者!也就是我万长风的女婿!” 慕容逸风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他将桃夭手一牵,来到万长风面前,解释道:“岳父误会了,在下才是这次比赛的优胜者。” 万长风上下打量他一眼,发现摸样长得还不错,口气也善了几分:“这位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慕容逸风向他行个礼,态度斯文:“在下乃慕容山庄少庄主慕容逸风,而台上那位正是我的徒儿九霄。盟主,其实我和桃夭情投意合,早就立下山盟海誓,订了来世之约,今日我就是来提亲的,望盟主成全。” 万长风颇感意外,问道:“女儿,这是真的吗?” 慕容逸风不着痕迹地在桃夭耳边说道:“桃夭,现在木已成舟,咱们假装成亲,逃过这一劫,否则,你就得嫁给那个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九霄,自己想想吧。” 两害相权取其轻,桃夭只能低头承认。 万长风暗中揣度了一下,觉得这个慕容逸风,出生名门,外貌也是一等一,虽然武功有些猫腻,但看在两人已经有了感情的份上,也将就了。 于是,万长风立马和颜悦色起来:“徒弟都这么厉害,那么师傅的武功自不必多说了,小女能觅得慕容公子这样的好夫君实是幸运,既然如此,咱们今天就把这婚事给办了吧。” “那怎么行?!”下面有人不服气:“胜的人明明是台上那个,按照规矩也是台上那位娶,不然让这个姓慕容的上去打过。” 话音刚落,那人便被万长风一记冷眼给杀到一旁蹲着画圈圈:“这比赛是我万长风规定的,我说谁胜就是谁胜,这位慕容公子已经是我万家的女婿了,谁敢跟他过不去就是和我为敌,听清楚了吗?” 此话一出,下面鸦雀无声。 万伯赶紧出来打圆场:“各位少侠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啊,来来来,今天我们长风山庄做东,请各位去镇上最大最豪华的温柔阁去。其实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实话,我们家小姐,模样也不算好看,脾气也不温柔,最要命的是,晚上睡觉还会打呼呢,大家应该庆幸自己逃脱魔掌才是……来来来,跟着我一起走……” 看着黑压压一大群人满脸红光地跟着万伯远去,剩下的人沉默了。 良久之后,万长风恨恨道:“万伯绝对是假公济私,明明是自己想去的!” 桃夭喃喃说道:“我睡觉不打呼的。” 似乎是早有准备,婚礼很快便筹备起来,所有物品一应俱全,都是上等货色,严严谨谨,体面大方,绝不含糊。 桃夭被一大群丫鬟簇拥着,戴凤冠,穿霞帔,芙蓉面上薄施脂粉,遮上红盖头,来到大厅,行礼,下跪,敬茶,种种礼数,皆需一丝不苟地做足。 接着,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进入洞房。 一阵喧扰之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即使盖着红盖头,桃夭也感觉得到,慕容逸风就在身边。 安静在他们之间是陌生的,于是,她打破了沉默:“慕容,我可以把这块布拿下吗?” “不,”慕容逸风轻声道:“这是我的工作。” 红盖头下的桃夭,垂着眼,看见一双厚底黑靴慢慢向自己走来。 接着,一双手缓缓将红盖头掀起。 慕容逸风看见了盛装下的桃夭,她的脸颊,如玉之光华,在大红嫁衣的映照下,忽然有了种清淡的娇艳。 慕容逸风柔声道:“桃夭,你今天……很美。” 桃夭抬头,轻声回应道:“慕容,你也很好看。” 描金龙凤红烛静谧地燃烧着,温暖着屋子,里面所有物事的红,都仿佛浮在了空气中。 良久,慕容逸风叹息着摇摇头,对一旁伫立着不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嘴中没发出一点声音的九霄道:“大哥,这是我们的洞房花烛,我说你杵在旁边干嘛啊!” 15 九霄依旧带着一副薄冰面具,不动不响。 慕容逸风无奈,只得自动破坏这大好气氛,开始谈论正事:“桃夭,万盟主真的是你爹吗?” 桃夭摇头:“不是。” 慕容逸风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只是一种感觉。”桃夭停顿了下,又说道:“他一直在试探着,他认为我娘必定告诉过我什么。” “我也觉得很奇怪,按说,你才来这么几天,而这些婚礼用具看上去却是早已备好的,就像你穿的嫁衣,这么合身,一两日内绝对赶制不出。”慕容逸风越想越觉得疑点多多:“我怎么觉得,他们似乎是早就在等待你,想快快将你嫁人,把你手脚束缚住。” 桃夭缓声道:“可是,万长风并没有想加害我的念头。” “那可不一定,我越来越觉得,这里面有很大的阴谋。”慕容逸风摸摸下巴:“看,这一路上一直有人在追杀我们,而现在,武林盟主居然又来假扮你爹,而且,最奇怪的是……我们身边这位怎么也甩不掉的大哥。” 慕容逸风看向九霄,问道:“你一定是知道什么的吧。” 九霄站如劲松,闭目养神,置若罔闻。 “又开始逃避了。”慕容逸风悻悻地瞪他一眼。 正在这时,屋顶忽然有了阵轻微的响动,其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九霄便一个飞跃跳出窗外,赶去查看了。 “我们要不要跟去看看?”桃夭问。 “算了,好不容易他才离开让我们清静会,再说,他武功这么高,不会有事的。”慕容逸风打个哈欠:“我说,也折腾一天了,睡了吧。” “你是说,我们一起吗?”桃夭问。 “不愿意吗?”慕容逸风反问。 桃夭没做声,径直来到梳妆台前,将凤冠,簪环全部除下,接着上了床,拍拍身边的位置,道:“好吧。” 慕容逸风一步步踱近床边,他的脸,染上了红色浮动的阴影,显出一种柔情与朦胧。 红烛摇曳,房间中的光影流转着。 两人的脸,已经非常接近。 桃夭只是看着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慕容逸风继续靠近着,他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那双眼睛,仿佛已经被红融融的光融化成一泓春水。 慕容逸风缓缓侧头,那张唇,即将碰触上桃夭。 而桃夭的眼神,平静,依旧,无澜。 就在即将相触时,慕容逸风的嘴角,扯开一抹笑。 他弯曲食指,刮了下桃夭的鼻梁,问道:“你干嘛不躲?” “因为,”桃夭道:“因为你是慕容。” “所以呢?”慕容逸风问。 桃夭轻声道:“你不会对我做不好的事情。” 慕容逸风问:“你就这么相信我?” 桃夭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动作虽轻,却带着坚定。 “以后等我把你卖了的时候,你别后悔就行。”慕容逸风轻叹口气:“逗你玩的,自己睡吧。” “那你呢?”桃夭问。 “我不困,”慕容逸风在床边坐下,道:“我就在这帮你守着。” 桃夭依言躺下,在闭上眼的那刻,她轻声道:“慕容,谢谢。” 此刻,九霄追逐着那名窃.听的黑衣人来到了后山上。 在一个开阔的平地上,那名黑衣人停了下来。 夜风寒凉,亘古不变,吹拂起两人的衣衫。 周围是荒烟蔓草,映着黯淡的凌乱的月光。 黑衣人转过头来,那双湛绿色的眼睛,如鬼火一般在月光下忽闪。 九霄的喉头动了动:“是你。” “很意外吗?”黑衣人问,虽然蒙着面,可依旧感觉得到他在微笑:“你应该明白自己在与谁作对。” “你想做什么?”九霄问。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除去你。” “为什么?”九霄问。 “因为,我们各自效忠的人,正在为敌。”黑衣人道。 九霄沉默了,月色下,那头华丽的黑发,闪过一道流光,暗暗的,沉默的。 “你是赢不了我的,从小便是这样,”黑衣人缓缓问道:“不是吗……师弟。” 九霄拿剑的手,开始用力,五个关节,开始发白。 “看在同门的情谊上,我会将你的尸首带回厚葬的。”黑衣人的声音比月色还冷:“那么,我就动手了。” 说完,他将剑拿在面前,慢慢拔出。 剑身显出,一道寒光映在他脸上,那双湛绿色的眼,更加阴冷了。 床上,桃夭已经睡熟。 慕容逸风将身子倚在床边,深深地看着她。 在烛火之下,桃夭的五官,是纤柔的,让他有种想怜惜的冲动。 慕容逸风总有种感觉,在桃夭的心底,是寂寞的。 一种透入骨髓的寂寞。 所以,她才会这么固执地寻找世间唯一的那位亲人。 这样,心中才会有那么一点温暖吧。 而他,是爱上她了吧,爱上这个苍白中带点纤弱的女子。 他会陪伴桃夭,一直找下去,直到弄清真相,直到她累了,倦了,再带她回到自己家中。 他就是这么想的。 慕容逸风将手抚上桃夭的脸颊,柔声道:“我会尽自己全力保护你的……一定。” 熟睡中的桃夭微微侧过头,接着……张口一咬。 “啊!我的手指!”慕容逸风痛得泪花四溅。 睡梦中的桃夭,抿抿嘴,喃呢道:“鸡翅膀……不要抢我鸡翅膀。” 看着手指上深深的两排牙印,慕容逸风欲哭无泪。 夜很静。 只有血滴落在地的声音。 浓稠的血,坠.落在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九霄用剑支撑着身体,肩上的伤口,正静谧地淌着血。 “师傅并没有把那绝招教授给你。”那双湛绿的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你恨他吗?” “不恨。”虽然受了重伤,可九霄的气息还是像往常一样平静:“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那么,你应该也不会恨我了。”黑衣人的声音,带着噬骨的冷:“师弟,走好吧。” 剑随着话音,在空中划出个完美的弧度,一道无比凛冽的剑气划破地面直向九霄冲去。 九霄全力戒备着,可心下澄明,此次,乃是凶多吉少。 正在剑气即将袭击到九霄时,忽然另一股剑气从他身后窜出,迎头而上。 两股剑气相撞,消弭了。 黑衣人皱眉,抬头一看,讶异了。 在山坡上,不知何时,竟有一顶华贵的轿子,而抬轿的四位轿夫气度沉稳,一看便是武功高强之人。 黑衣人似乎意识到什么,没做片刻的停留,转身飞快离开。 九霄来到轿子边,轻声道:“您来了。” “伤得重吗?”里面传出一个清雅的声音。 “没什么大碍。”九霄点了几处穴道,止住了血。 从轿子的帘幕中伸出一只手,如无暇白璧,流曳着淡淡萤光。 “把这个服下吧。”那人手掌中放着一粒赤红色药丸。 九霄接过,服下,气血立即通顺起来,胸口也不再窒闷。 停顿片刻,九霄问道:“是他下的令?” 这话看似无头无脑,可里面的人却再明白不过:“不,是她。”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九霄问:“我是否应该做些什么?要我阻止他们继续寻找吗?” “不用。”清雅的声音缓缓响起:“人能改变的事情是很少的。” “可是,我们总可以做一些事情的。”九霄说。 “你一直在保护她,这已经很好了。”轿中人道。 风渐渐加强,如刀锋般刮着人的皮肤。 九霄颌首:“我明白了。” “贤婿,你的手怎么了?”第二天早饭时,万长风看着慕容逸风包裹得像根烤肠的手指,满腹疑惑。 “没事,不小心划伤了。”慕容逸风想起昨晚的事情,只想泪奔,但又无法说出事实,只能打碎牙齿活血吞。 “盟主,我知道了。”看着慕容逸风欲语还休的神色,万伯凑近万长风,嘀嘀咕咕唧唧呱呱了一番。 万长风恍然大悟,忙把慕容逸风拉到一旁,小声道:“哎呀,贤婿,这个,夫妻之间的事情,有不懂的可以随便问我的,千万别害羞。” 夫妻之间的事情?慕容逸风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只能随口答应。 于是,万长风便眨巴着眼睛,等待着他的不耻下问。 可慕容逸风转身便回到桌边继续用早膳。 万长风忍不住了,又把他拽了回来,干脆将话挑明:“贤婿啊,你是好人家出生,家教严厉,所以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明白,那个……人身体上的每个部分,都有其各自的作用的,千万不能混淆了。” 慕容逸风:“……” 接着,万长风拉着已经僵硬如石的慕容逸风回到饭桌边,热情地为他们夹菜:“来来来,你们两夫妻昨晚辛苦了,要多吃点补补身子,争取早点生个胖小子下来给我抱抱。” 慕容逸风从石化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道:“对了,岳父大人,我和桃夭决定明天回慕容山庄一趟,也好告知父母我娶亲的事情,让他们高兴高兴。” 闻言,万长风眉间微微一皱,但马上掩饰住,笑道:“这是当然,不过我和桃夭分别多年,刚刚父女相认,实在不忍她即刻远离。不如,再多待些日子吧。” 慕容逸风微笑:“我们只是去住一段时间,很快便会返来,从此便常住长风山庄,岳父大人今后多的是时间和桃夭相处。” 万长风被这一席话堵住,一时做不得声。 此刻,旁边的万伯插进话来:“盟主,姑爷说的是,您呢,就忍耐段日子吧……不过明天起程时间实在太赶,毕竟我们还要备些薄礼托姑爷给亲家送去,不如再等个两三天吧。” 这么一说,慕容逸风和桃夭便答应了,此刻,饭也吃完,两人便起身告辞,回房歇息。 “这个万长风以及万伯绝对有古怪,你看他们一听说我们要走,紧张成什么样子。”回到房间后,慕容逸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经过这次的试探可以看出,他们果然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桃夭,你干嘛看着我的手指?” “慕容,你昨晚究竟用手指去做了什么?”桃夭好奇。 慕容逸风拳头握紧,咬牙道:“你,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