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 第一章十二古董店 楔子: 斗室之中,烛光如豆。 桌子上摆放着一本书,书页泛黄,已然打开。 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双手之中,抱着一对粉雕玉琢的婴儿。面容愁苦的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一个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目光炯炯,告诉他:“这两个孩子虽然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时辰上稍有差异,命格相反,水火难容,两个人决计不能放在一起抚养,否则的话,一个也难以存活。”顿了一顿,白发老者脸上略过一丝不忍之色,慢慢道:“更何况,就算活下来,这两个娃娃也是短命之相,适才知寿烛已经测出了二人最长的寿命,不过二十四岁,哎,可惜啊可惜。” 白发老者目光转向一侧床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 女子面容姣好,但却脸孔苍白,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生是死。 白发老者看着那绿衣女子,叹息了一下,摇摇头,道:“这女子也救不活了。你还是死心吧。” 中年男子看向那一本书,他知道那一本书可以算生断死,那一根蜡烛可以知人寿数,这老者的话便是天机,只是他不甘心,他万万不能看着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就此天人永隔,否则的话,要他一个人独活世间,又有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起身,将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先放到一旁,随后将床上的绿衣女子背了起来,衣袋中取出绳索,将绿衣女子绑缚到自己身上,随后抱起那两个孩子,向白发老者道了声多谢先生,便即出门而去。 门外飞雪漫天,这中年男子,就此背负着妻子的尸身,抱着两个孩子,冲风冒雪而去…… 白发老者微微摇头,不住叹息,起身将门板关上。 回转身,坐到椅子之上,慢慢合上双眼。 烛光如豆,一滴烛泪落在桌面之上,蜿蜒流转,宛如一个模糊的数字。 那一本算死书忽然无风自动,书页飞快翻起落下—— 谁也不知道它何时停下。 谁也不知道它停下来的时候,是落在生还是死的那一页上…… 第一章十二古董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陈默不喜欢人,也不喜欢江湖。 陈默喜欢独处,喜欢彳亍独行。喜欢行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喜欢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老物件。 朋友笑话他,那些古董又不会说话。 陈默默然,不想去解释,有时候,解释也解释不清。 陈默只是知道,古董虽然不会说话,但古董也有一个好处,古董不骗人。 从来都是人骗人。 这也许是陈默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一个原因。 …… 抬起头,看了看门上那两个黑漆篆字:十二。 琢磨了一会,陈默还是没有明白,这个古董店为什么起名十二,是代表什么。 十二时辰?十二属相?十二星座? 也许都不是,只是随便起的名字呢? 陈默自嘲了的笑了一下,迈步走进了这一家名叫十二的古董店。 …… 十二古董店,从外面看上去并不大,进到里面,才发现别有乾坤。 进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三四十平米的展厅。展厅一侧摆放着一张样式古朴的八仙桌,桌子两旁各有一张梨花木的椅子。 另外一侧,则是摆了一排长长的展柜。隔着玻璃可以看到柜子里面摆放了一些年代久远的古物。 展厅里面没有人,静悄悄的,也许是午后,这家古董店的店主在休息? 陈默正要出去,但是一双眼从那一排展柜掠过的时候,立时被展柜里面的一样东西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陈默曾经去苏州寒山寺,亲眼看过寒山寺的那一口大钟。 寒山寺的大钟又名分夜钟,每年除夕的夜里,都会将这口钟敲一百零八下,佛经上有言,闻钟声,烦恼清,智慧长,菩提生。传说连敲一百零八下,就会烦恼尽消。 展柜里面的这一个古物正是一口钟,一口比寒山寺大钟小了n多倍的迷你钟。 这口钟钟身映出一股铜绿色,看上去居然有一丝莫名的诡异,陈默一眼望去,就这样被牢牢吸引住了。忍不住迈动脚步,走了过去。 走到那展柜跟前,隔着玻璃,如此近的距离,观看那一口迷你钟,陈默赫然发现这一口钟上面用奇怪的字体,写着两个字娥皇。 太古老的字体,要不是陈默喜欢古董,专门研习过一些古时候的文字,还真的不认得这两个字。 娥皇…… 陈默皱起眉头,他还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口钟的名字叫娥皇…… 展柜上方有一个le灯,灯光柔和的照了下来,洒在那一口娥皇钟上,那钟身上面的铜绿更加碧气森森,一下子就将陈默的心揪住,似乎将陈默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你喜欢这一口钟?” 一个突如其来的男子声音,在陈默的耳畔响起,陈默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来,只见在他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男子剑眉星目,脸上泛着笑容,一眼望去,那笑容竟似春风一样,能够将人融化。 陈默看到这男子脸上和煦的笑容,心中这才一松,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那男子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等着陈默开口。 陈默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于是问道:“这个钟多少钱?太贵了,我就买不起了。” 良好的家室,让陈默不至于窘迫。言语之际,便开的起自己的玩笑。 那个男子眉毛挑了一下,看着陈默,笑吟吟的道:“这个钟本来想送给你,但是彩头不太好,你还是象征性的给一点,就给一百零八吧。” 陈默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这样不太好吧。”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我这里的古董,每一个都有灵魂,这些灵魂都有故事,需要遇到一个愿意倾听的人,它才会将古董里面的故事一一讲述出来。”顿了一下,年轻男子嘱咐陈默:“拿回家以后,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要害怕,这世上只有人害人,这些古董不会害人。” 陈默心中一震。抬起头,看向年轻男子,只见年轻男子的脸上依旧满面春风,只是一双眼睛却是宛如一面湖水,深不可测…… 陈默小心翼翼的拿着那一口娥皇钟回了家。 他的家就在五环之外,一个小小的两居室。屋子不大,倒是被陈默收拾的很整洁。 干净的就像是他的那一颗心一样,不染纤尘。 陈默将那一口娥皇钟放在桌子之上,随后起身做饭,桌子很大,娥皇钟并不占多大地方。吃过饭,陈默又端详了一会那一口娥皇钟,发现娥皇钟似乎除了显得古旧之外,并没有太多奇特的地方。 陈默心里暗暗嘀咕:“那个年轻老板,该不是忽悠我吧?只不过看那老板的样子,倒也不像是个骗子,再说了,这个娥皇钟一共才花了108块,也算不上多值钱,就当买了个摆件也不错。” 陈默心里自我安慰,随手将那一口娥皇钟放到了客厅一侧的壁柜里面。 这一放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里面,娥皇钟一点奇怪的地方也没有。 陈默忙着工作,也就忘了这一件事。忘了自己从十二古董店买回来的这一口小小的娥皇钟。 直到这个月阴历十五,过了半夜十二点,陈默睡梦之中,被一阵当当声惊醒。 陈默心中奇怪,还以为是自己做梦,正自迷迷糊糊的时候,又是当得一声传了过来。 夜深人静,那当得一声分外清晰。 陈默心中一惊,急忙起身,再次侧耳倾听。 那当得一声却是宛如天外飞鸿一般,鸿飞冥冥,无影无踪。——那声音似乎是从客厅里面传来的。 陈默下了床,慢慢走到卧室门前,将门打开,清冷的月光,越过客厅阳台的纱幔,均匀的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砖上,月光下,客厅桌子前方,一个身穿汉服的年轻女子,此刻正坐在桌前,一只纤纤玉手托着脸颊,满脸忧伤的看着桌子上摆放的那一口钟。 那一口钟正是陈默此前收拾起来,放在壁柜里面的娥皇钟,只是不知道何时,居然出现在了这桌子之上,那女子面前。 …… 陈默一惊,自己的屋子从里面上了锁,这个女孩子怎么进来的? 那一口钟自己明明记得,是摆放在壁柜里面的,怎么跑到桌子上的? 难道闹了鬼了? 想到鬼,陈默脊背一阵冷汗直冒。 年轻女子忽然抬起头,看到陈默,眼睛里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跟着整个身子凭空消失。桌子上,只剩下那一口静静摆放在那里的娥皇钟。 陈默只觉得头皮发炸,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走到桌前。陈默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钻入自己鼻端。 刚才他还怀疑自己眼花,可是现在她知道,那个身穿汉服的年轻女子,刚才的的确确是在这里,就在眼前这一张空荡荡的椅子上。 …… 第二天,邻居找上门来,满脸不满的询问陈默:“小伙子,你们家的钟表大半夜的还报时?当当的,你能不能调整一下,小点声?” 陈默急忙道歉,他知道惹恼了中年妇人,这一个月都不会消停。 陈默进屋,来到桌前,看着那一口娥皇钟,心里琢磨:“这娥皇钟是不是只有每个月阴历十五夜半三更才准时报时?” 又过了一个月,到了这个月的阴历十五。陈默晚上没有睡觉,而是静静的坐在桌前,看着那一口娥皇钟,他不知道自己的预测会不会准确—— 眼看着墙上的石英钟的秒针一点点滑向十二点。 陈默双眼盯着桌子上的娥皇钟,只听娥皇钟无人自敲,当当当的响了三下—— 陈默只觉得眼前一花…… 第二章乱世双生 第二章乱世双生 一点绿光从娥皇钟的钟身上一弹而出,跟着瞬息之后,落到陈默对面的椅子上,随后椅子上便即出现了那一天晚上,那一个身穿绿色汉服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看到陈默,啊的一声低呼,急忙起身—— 陈默不知道为什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对那年轻女子道:“姑娘,我不会害你的——” 年轻女子一怔,这才看了看陈默,足足有十来秒钟的时间,随后慢慢坐了下来。 陈默迟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样,夜深人静,两个人相对而坐。 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是人,陈默还真的会有一丝旖旎之感。 只是眼前这个女子不是人,那是什么? 不是人,也绝对不会是鬼。 世上那里会有这么楚楚可怜的一个鬼呢? 陈默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犹豫了一下,陈默轻声问道:“姑娘是不是叫娥皇?” 年轻女子呆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那一口娥皇钟,摇了摇头:“我姓施,叫施夷光。” ………… 陈默脑子里面灵光一闪,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西施?” 施夷光又是一怔,看了看陈默,慢慢道:“我不知道什么西施东施,我的名字叫施夷光,是越国苎萝村人——”顿了一下,施夷光看着陈默,慢慢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陈默点了点头。 施夷光看着面前那一口娥皇钟,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那一口钟似乎将她又带回到了两千年前,那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施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夷光,生二女儿的时候,院子里面的芍药花开的如火如荼,老施就给二女儿起名红药。 施红药。 老施是个砍柴的,自然不知道芍药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将离。 红药比夷光小了两岁,所以夷光自然就成了红药的玩伴,每天带着红药,从村东一直跑到村西。 两个都是粉雕玉琢的女童,一前一后,嘻嘻哈哈的追来逐去。 红药经常是气的半路上停了下来,然后奶声奶气的大喊,姐姐等等我。 夷光就停了下来,站在路边,揪了一根狗尾草,一晃一晃的逗她。 红药见姐姐停了下来,这才迈开两只小短腿,追了过去。 慢慢的,这姐妹二人就在一来二去的追逐之中长大了,出落成了雪肤花貌的女孩子。 红药五岁的时候,父亲老施上山砍柴,看到一只野兔,老施想要捉住这一只野兔,给红药玩,就一路追着野兔,眼看着那一只野兔钻进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口之中。 老施伸手一掏,却从那山洞里面掏出来一对小小的铜钟。铜钟上有字,老施却是不认得。 看那对铜钟上面锈迹斑斑,老施知道这一对铜钟也许有些来历,就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没抓到野兔,却无意之中得到这一对铜钟,老施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下了山,找到村东头教书的先生,问了问,先生告诉他,这两只小小的铜钟上面,一个是刻的娥皇二字,一个是刻的女英二字。 老施并不懂得娥皇女英是什么意思。 教书先生耐心的给他解释,娥皇女英是上古时候,帝尧的两个女儿。 教书先生并没有告诉老施,娥皇女英二人共侍一夫,最后舜死,死于苍梧,而这娥皇女英二人寻夫来到九嶷山下,得知舜葬于九嶷山,娥皇女英二人抱头而哭,泪染青竹,泪尽而死。 …… 老施知道这两只钟的来历,心里更是喜欢,自己也有两个女儿,这两只小小铜钟正好送给她们二人。 回到家,老施将夷光,红药二人叫到身边,然后将娥皇钟交到夷光的手上,将女英钟交到红药的手上,对二人道:“你们姐俩以后要互相照顾,找不到对方的时候,敲敲钟,听到钟声就知道姐姐妹妹在那里了。” 夷光点点头。 红药也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抬起头,看着夷光,眼珠转动了一下,随即将夷光拉到自己房间,神神秘秘的道:“姐姐,咱们俩交换一下吧,我拿着你的,你拿着我的,这样姐姐就可以永远在我身边啦。” 二人交换了手中的铜钟。 红药嘻嘻笑道:“姐姐,这是咱们俩的秘密,不许告诉别人啊。” 夷光摸了摸红药的脑袋,柔声道:“我知道啦,小鬼头。” 苎萝村的乡亲,从那以后,时常就会听到施家传来当当当,清脆的钟声。 听到的人都会相视一笑,他们知道,那不是姐姐呼唤妹妹,就是妹妹在招呼姐姐回来…… 夷光长到十八岁,红药虽然比她小了两岁,但是却身量和她一样高,容貌也是长得和夷光一样的美丽。 不熟悉的人,几乎分不出姐妹二人之间的区别。 姐姐夷光体恤父母,会带着妹妹红药,在苎萝村的村边小溪边浣纱。 偶尔相伴的其他村子里面的妇人,偶然间就会看到溪边的小鱼看到夷光和红药前来,就会围了过来,久久不去。 妇人回家去一说,乡里乡亲的都传为美谈。 就这样,一来二去,施家有两个美貌女儿的消息,从苎萝村就飞了出去,一路穿关到了采邑。 采邑大人正自发愁,越王传下来的使命如何完成,听说苎萝村有这么两个美女,立时来了兴趣,派人将老施找来,告知此事。 老施大惊,急忙告诉采邑大人,我家两女还都尚小,不能进宫服侍大王。 采邑大人面容冰冷,告诉老施:“你家有两女,留一个便可,明日我便派人去你家,接你女儿去见大王。” 老施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跟妻子还有两个女儿夷光,红药说之此事。 一家人都是惊呆,然后老施,还有妻子,夷光抱头大哭。只有红药在一旁咬着嘴唇,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红药这才等全家人稍稍平静下来,开口说道:“爹,娘,姐姐,既然大祸已然临头,躲避是无处可躲的了,那么我就替姐姐,去见大王——” 第三章花落如雨 第三章花落如雨 老施更是呆住。 妻子忍不住哭道:“姑娘,你走了,娘也是舍不得啊。你们俩谁都不能去。” 可是全家人谁都知道,这一句话几乎无用。 大王的一个命令下来,又有那个人敢违背? 最后全家人还是同意了红药的这个决定,让红药代替夷光前往越王宫,晋见大王。 红药到达越王宫,却没有看到大王。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她,来到一处居所。 中年人面容清癯,脸上满是忧郁之色。 中年男子让她先稍事休息,第二天再告诉她一些重要事情。 红药心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这个偏僻的处所,要做些什么。 难道大王要自己来,另有安排? 第二天,那个中年男子再次前来,告诉她,要她习练舞蹈。更是为红药请了几个老师,有专门负责教授舞蹈,也有专门负责指导红药礼仪的老师。 红药并不知道自己习练这些,会有什么用。 询问老师,老师也是王顾左右而言他。问及那个中年男子的时候,老师这才告诉红药,那个脸容清癯的中年男子就是范蠡。 红药心中一动,原来他就是博学多才的范少伯。 越国又有几个人不知道范少伯的呢? 那个才华横溢的人啊。 红药少女心事,芳心可可,居然就这样一缕情丝牵缠到了范蠡的身上。 可是她的范先生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范先生每天都是皱着眉头,似乎肩上担负着整个国家的重任。 红药心里暗暗思谋:“范先生心里在担心什么?” 红药总是为自己一个女儿身,不能为范先生分担一些,而感到有些难受。 三年的时间如流水一般,匆匆而去,三年里,红药对于范少伯的恋慕也是如同庭前手种的那一棵腊梅一样,渐渐长大,开出沁人心脾的香气来。 那一年的冬天,腊梅开花了,远远近近的都是腊梅香。 红药折了一支腊梅,她知道范少伯今天一定会来。 红药就站在窗前,倚窗而望。终于看到她的范少伯了。 红药兴奋地站起身,拿起那一支腊梅,走到门前,静静的等着范少伯。 红药的心就像窗外腊梅树上的那一只小鸟,活泼泼的要飞了起来。 范少伯脸容凝重,走了进来。 红药红着脸,将那一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腊梅,递到范少伯的身前:“范先生,送给你。” 范少伯一呆,抬起头,怔怔的看了红药一会,良久良久才对红药道了声谢。 红药送给范少伯的,是她三年来所有的倾慕,而范少伯带来的,则是对于她来说,一个晴天霹雳般的讯息—— 大王将红药当做礼物,送给吴王夫差! 红药呆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范少伯,红药的脑子里轰轰直响——原来,这三年来,我所习练的这些舞蹈技艺,不过是为了这一天,为了将我送给吴王夫差—— 原来范先生早就知道这一切—— 可是我爱的是你啊,范先生,你怎么忍心将我送给吴王? 看着范少伯,红药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红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范少伯,适才红药还觉得跟眼前这个颜容清癯的范先生,两颗心仅仅咫尺之遥,而此刻,却是一瞬间天地之隔…… 范先生此刻和她之间就好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一般…… 范少伯叹了一口气,低声跟她说了很多很多—— 红药这才明白,原来整个越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而她则是拯救越国不致灭亡的一颗棋子—— 这一颗棋子能不能解救越国的危机,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整个越国都在赌。 用一个国家的命运来赌。 …… 范少伯说完了这些话,满眼怜惜的看了一眼红药,眼中除了怜惜,还有不忍,不舍,不甘,不愿…… 最后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将那一支红梅,轻轻的放在桌子之上,这才悄然转身,无声无息的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红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坐到暮色四合,坐到三更漏断,坐到伤心欲绝……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一个乡下女子,居然要承担起这么重的担子,只是这重任从天而降,突如其来,让她没有一点准备。 也许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她爱的人就在隔壁,而她深爱的这个人,却要将她送到另外一个国家,另外一个不曾谋面的人的手中…… 这世事何其荒谬?…… 哎…… 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燃尽,烛泪落在桌面之上,红药的眼泪却是没有地方可去——既然无处可去,那么就让它慢慢流吧,也许终有一天,总会流干的吧? 黑暗之中,那一支腊梅还在静静的散发着芳香…… 红药慢慢站起身,走到桌前,就着月光,将那一支腊梅拿了起来,看着手中散发芬芳的腊梅,红药的心又一次剧烈的疼痛起来—— 红药捂着心口的痛,慢慢走到院子里面,将那一支腊梅,放到地上…… 夜风一吹,那一支腊梅花瓣轻轻颤动了两下…… 随之而落的,是一侧的那一棵腊梅树上,纷落如雨的花瓣…… 红药眼睛里又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抬起头,看向隔壁,红药发现隔壁不远处,范少伯的屋子里,还亮着一支烛火—— 红药心里的难过,再次如这花瓣雨一样,席卷而来——范先生,你,你知道我爱你吗?…… 这一夜,红药不知道怎么过去的,但,再长的夜终究会过去…… 第二天,红药再次看到范少伯的时候,发现范少伯双眼之中满布血丝,就好像范少伯也是一夜没睡一般。 范少伯想问:“施姑娘,你想好了吗?”但这一句话在看到红药苍白的脸颊之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红药静静的看着范少伯,她知道,也许这一次之后,就再也看不到范少伯了,不,不是这一次,也许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范少伯了…… 红药的心里,难过再一次汹涌而来,只不过,红药这一次忍住了心里的疼痛,静静的对范少伯道:“咱们走吧。” 范少伯呆住,看向红药,他看到的是一个面容平静的红药,他却不知道此刻眼前这个如花少女的心中,早已经心碎如窗外院子中的满地落花…… 第四章花香满树 范少伯并不知道,红药看着他的时候,红药的心已经死了。 只不过红药知道,她的心虽死,但她的人不能死。 整个越国还需要她来拯救。 她这颗棋子还是要插入吴王夫差的心上。 吴王死,越国生。 …… 就这样,红药被越王勾践送到了吴王夫差的宫中。 夫差一见之下,便即大喜若狂。 从来绝色动君心。 夫差倾心之下,随即大兴土木,为红药建了一座馆娃宫。日夕和红药在宫中饮酒作乐。 红药曲意逢迎,一时间让吴王夫差忘了争霸天下之心。 红药身子陪在吴王身边,一颗心却还是心心念念,系着范少伯。 她想要找个机会刺死吴王,只不过却发现吴王虽然身处温柔乡中,但体格雄健,虎背熊腰,自己一个弱女子,实在难以杀得死这个吴王。 不得已之下,只有虚与委蛇。 让吴王沉湎于温柔乡中,不思国事。 红药偶尔的时候,会拿出藏在身边的那一口小小的女英钟。 轻轻转动之下,女英钟便会发出当当的响声。 夜深人静的时候,红药就会想,姐姐会不会像自己一样,也会在无人的时候,敲响那一口娥皇钟? 爹爹说过,娥皇女英这两口钟是一对,只要其中一口钟一响,另外一口钟就会感应的到。 无论是隔着千山万岭,无论是隔着大江大河…… 吴王夫差爱着红药,红药爱着那个才华横溢的范少伯。范少伯却是一心一意谋划着如何复仇。 这一晃就是十来年过去。 越王终于带着铁甲,卷土重来,将吴王夫差困住。 四周越国铁甲包围。姑苏山上,吴王夫差只剩下寥寥残兵败将。 暮色四合,弯月当头。 吴王夫差看着四周渐渐合拢的夜色,他知道这一仗,他终究是输了。 他输在温柔乡里面…… 只是他不后悔,自古英雄爱美人,更何况西施是倾国倾城的女子。 遇到她,他就绝不后悔。 吴王夫差看着身旁的红药,忍不住问道:“今日咱们一起毙命于斯,你会不会后悔?” 红药看着吴王夫差,再看看姑苏山下夜色之中的憧憧人影,慢慢道:“我不后悔,我后悔的是没有早一天杀了你——” 吴王夫差怔在那里:“为什么,施夷光,我对你不好吗?” 红药摇摇头:“我不是施夷光,我来就是想要杀了你——只是没有机会下手而已。” 吴王夫差的心一点一点碎裂开来。 他感觉脚下的姑苏山也似乎在晃动不已。 十年来,所有的爱堆积如山,此刻却在红药的一句话之后,山崩地裂…… 原来所有的爱都是谎言…… 原来就连眼前这个人都不是真实的……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吴王身子一晃,定了定神,手中的剑紧紧握住,双眼之中露出一丝杀气…… 红药却是丝毫不惧,也许是十年了,太久太久的时光,让她想要回到家乡,回到她挚爱的亲人身旁——如果死可以带她回家,那么死又何妨? 红药静静的告诉吴王:“你杀了我吧……” 吴王夫差呆呆的看着红药,眼睛之中的杀气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绝望之意。 红药只是冷冷的看着吴王。 吴王看着红药,良久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你好自为之。”一语说罢,手中长剑从颈间一挥而过。 星光之下,吴王的一颗大好头颅带着满腔的不甘,募地激飞而起。 半空之中,吴王夫差的一双眼睛依旧不舍的凝注在红药身上。只是瞬息过后,那一双眼便黯然无光。 红药大吃一惊,急忙后退数步,但还是有几滴鲜血从吴王夫差的脖颈之中飞起,激溅到红药的身上。 脸上。 口中。 那溅落到红药口中的那一滴血带着一丝腥气。 一丝甜味。 像极了红药和吴王的爱情。 吴王是爱极了红药的吧,用尽了他生命里所有的甜。直到最后一息。 而红药对吴王呢? 从一开始就是谋算,就是杀伐,就是要毁之于一旦的机心。 像一条蛇喘着腥气,慢慢逼近…… 四周吴国的士兵都吓得呆若木鸡,随后不知道是谁,啊的一声大喊,跟着仓皇而逃。 剩下的士兵也跟着作鸟兽一般,四散而去。 姑苏山上,漫天的星光之下,只剩下一身紫衣的红药,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躺在荒凉山头的吴王夫差的那一具冰冷的尸体……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红药心里想的是什么…… 吴王夫差死了,越国大胜。 举国欢庆。 越王勾践举杯,向着范蠡遥遥致意:“范少伯,这一次你居功至伟,你说,你想要什么?寡人都给你。” 范蠡急忙谦让:“臣范蠡只愿越国百姓安居乐业,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一言出口,猛然后悔。 一抬头,就见越王脸色阴沉,静静的盯着自己。 范蠡心里一颤,急忙改口道:“大王若是愿意厚赏少伯,少伯自也是无上荣光。” 越王哈哈一笑道:“这样就对了,范少伯,寡人现在赏赐你黄金千两,寡人的这个位置,你就不用惦记啦,哈哈。” 范蠡听越王越说越是心惊胆战,急忙跪拜:“臣不敢。” 越王笑道:“那个西施你想好如何处理了吗?” 范少伯一怔,慢慢道:“施夷光还请大王裁断。” 越王抬起头,双眼向门外望去,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再往上,是一眼望不到的云海…… 沉默片刻,越王终于下了决定—— 范蠡听完越王的这个吩咐,浑身如堕冰窟—— 那个眼眸中藏着越国的整个春天的浣纱女子,难道真的要将她…… 红药被范蠡带回了越国,安置在她以前住的那一所屋子里面。 窗外依旧是花香满树。 窗里是心香一瓣。 女孩子心上,始终保留着十年前,初初见到情郎时候的那一点心动。 那心动如花,蓓蕾含苞,丝丝缕缕的香气,顺着芽孢一点一点蔓生开来。 范少伯会再来看自己吗? …… 时间久了,这思念也就慢慢淡了。倒是心中对于家人的牵挂,宛如窗外的花香一样,越来越浓。 红药心底喃喃自语:“姐姐,你还好吗?爹和娘也还好吗?” 第五章鬼谷子 第五章鬼谷子 红药时常拿出那一口小小的女英钟。 女英钟上面被红药擦拭的十分干净,并没有一点灰尘。但,红药还是会取出雪白的丝巾,轻轻擦拭那一口小小的钟。 擦拭以后,就会轻轻晃动。 女英钟便会发出当当的声音,红药的双眸就落在那女英钟上,心底盘旋来去:“姐姐,你听见我的呼唤了吗?” 红药的姐姐并没有来,来的是范少伯。 范少伯看到红药看见自己的时候,眼中如星光一样,灿然生辉。 忍不住心中一沉,急忙避了开来,不敢和红药双目相接。 只是低低的的说:“姑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红药见到范少伯刻意避开自己的目光,心中一阵难过—— 这十年来,红药虽然伴在吴王夫差的身边,但是一颗心,心心念念牵挂的还是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范少伯,只是十年了,时移事往了吗?范少伯真的看不到自己的心意吗? 有些事不用问,有些话不必刻意去说。 红药沉默了。 她知道一切都已经不能如初。 就像窗外的腊梅树还是十年前的那一株—— 但是岁月却不是十年前的岁月—— 范少伯更不是十年前的范少伯—— 红药还是如十年前一样,静静的看着范少伯:“好。” 范少伯却有些迟疑。 他知道这一次有去无回,他带她走,这世上就不会再有施夷光—— 世上不会再有沉鱼落雁的女子—— 沉的是施夷光,凋落的是他范少伯的心…… 他该不该这样做? 不这样做,又能如何? 范少伯迟疑不决…… 红药还是如十年前一样,告诉范少伯:“咱们走吧——” 相同的四个字,隔了十年,再次落入范少伯的耳朵之中,声音虽轻,但还是宛如轰轰雷鸣…… 范少伯抬起头,目光之中满是痛苦的望着红药:“施夷光,你难道不问我要带你去那里?” 红药望着范少伯,目光中有看透世事的坚忍和淡定:“那里都一样。” 范少伯身子一颤—— 红药继续道:“我只希望死后能够将我的身子埋在苎萝村那一条溪水边——日日能够看到江水流淌,那就够了——” 范少伯侧过头,他还是不敢看红药的眼睛——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恐怕他也无法做到…… 红药叹了口气——原来生前不能如自己所愿,死后也是如此,世间的痛苦,从来如此…… 扬子江上,一条小船划到江心,便即停了下来。 船上十来名兵士,围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 一个是布下棋局,谋算大国万千性命的范少伯。 一个是甘心愿为棋子,只求越国重生的施红药。 两个人两两相对。 大江大河之上,红药只是双目凝注范少伯。 她知道,这一眼看过之后,此生此世不复相见。 便再见,也是在九幽黄泉之下了。 范少伯也是双目望着红药。 他的双目之中满是不舍,不甘,不愿…… 红药的星眸里面却是欢喜,是情深一往…… 只因为红药知道,这一别,再也无期…… 红药转身跃了下去。江水滔滔,瞬息之间,将红药窈窕的身子吞没其中。 带着她的女英钟,带着她对家人无尽的思念,红药跃入江心…… 范少伯呆呆的站在船上,他的心忽然一阵剧痛。痛的仿佛整个船都在晃动,他的双手抓住船舷,望着那吞没施红药的大江大河—— 就仿佛他的心就此死了。 原来一直被他遮蔽在心底的爱恋,一下子随着红药的离去,募地里涌上心头—— 原来他是爱她的,只是为什么在她被江水吞没的一瞬间,这才发现? 范少伯的眼泪慢慢的落了下来,落到江水之中,瞬间被江水带走。 眼泪可以带走,但是那弥漫在满心满腹的难过呢?又如何带走? …… 范少伯独自一人,来到苎萝村,他想要告诉红药的父母,毕竟不能让红药尸骨还乡,也还是要告知施家父母,红药的葬身之所。 来到苎萝村,找到施家,范少伯意外的发现,施夷光居然没有死。 范少伯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施夷光,足足有半响,这才开口,结结巴巴的道:“施夷光,你没有死?” 施夷光也是一怔,奇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说我死了?” 范少伯咳嗽一声:“我是范蠡。” 施夷光一呆,立时肃然起敬,向范少伯行了一礼:“上将军好。”毕竟范少伯以一己之谋,将吴国倾覆,举越国无人不知。 范少伯点了点头,看着施夷光,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施夷光想起妹妹的事情,于是问道:“上将军,我妹妹现在还好吗?” 范少伯一怔,奇道:“你妹妹?”脑子里宛如电闪一般,立时知道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还未等施夷光说话,范少伯反问道:“你妹妹是替你进了宫?” 施夷光有些难过,道:“是啊,上将军,我妹妹为了我,冒名顶替,进了王宫,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范少伯心里难过,迟疑了一下,这才告诉施夷光:“你妹妹死了。” 施夷光宛如被雷击一样,怔怔的站在那里。 她不敢相信,十年前的一别,居然就此永诀…… 施夷光三天三夜没有出门,一颗心里面都是十年前,妹妹施红药离开时候的模样。 她还记得,红药临走的时候,笑意盈盈的告诉她,姐姐,想我的时候,给我敲一下钟,我就会知道你在想我。 而今,她还在,妹妹却是和她天人永隔了。 她慢慢站起身,她决定要去找妹妹。 无论妹妹的尸骨在那里,她一定要让妹妹回家。 就这样,施夷光在父母的坟前,磕了三个头,就此离去。 一路循着范少伯告诉她的地址,来到扬子江边,眼看着滔滔滚滚的江水,施夷光一下子就傻了眼。 江水翻翻滚滚,向东流去,妹妹的尸身掉到水中,还不立时被大水冲走? 一瞬间,施夷光坐在岸边,放声大哭。 这哭声将一个路过的白衣老头,引了过来。 白衣老头额头长着四个肉瘤,长得有些奇形怪状。看到施夷光,白衣老头漫步走了过来,然后在施夷光的身前转了几个圈,这才忍不住问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施夷光抬头看到白衣老头的容貌,吓了一跳,但看到白衣老头的两眼之中和善的目光,心里的害怕立时烟消云散。 施夷光哭道:“我妹妹的尸体不见了。” 白衣老头哦了一声,侧过头来,看了看身前的大江,慢悠悠的道:“这大江大河的,掉下去自然就被冲走了,找不到了,小姑娘。” 施夷光更加放声大哭。 白衣老头也不劝慰她,只是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施夷光,直到施夷光哭声渐渐停了下来,白衣老头这才温声道:“小姑娘,讲讲看,说不定我倒还能帮得上一点忙呢。” 施夷光这才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对白衣老头说了。 白衣老头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随后告诉施夷光:“你妹妹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但人死必定入了轮回,如果你的魂灵不死,也许有一天可以看到转世的妹妹。” 施夷光呆在那里,久久不敢相信。 白衣老头为她算了一卦,而后告诉她:“你记住这几句话,藏耳于东,黑犬识钟,半丝半工,草上当逢。”顿了一顿,白衣老头嘱咐她:“当你读懂这几句话的时候,你就会遇到你妹妹了,否则的话,就算对面也不会相识。”说罢,白衣老头飘然而去。 施夷光忍不住问道:“老先生,你贵姓大名?” 白衣老头走出百十米之后,这才回头,站在江边,慢慢道:“他们都叫我鬼谷先生——” 声音慢慢远去,声随人远。终至寂灭不闻。 施夷光心头一震,原来他就是鬼谷子…… 第六章寄魂钟 第六章寄魂钟 施夷光心头反复思量着那一句话——想了好几遍,还是不解其中的意思。 只是施夷光也知道鬼谷子的大名,知道鬼谷子从来不打虚语。 他说自己找得到妹妹,那就一定是找得到。 无论是几世轮回……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就在大江的岸边,施夷光拿出衣袋里面的娥皇钟。 娥皇钟无风自动,当当的响了两下。 钟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江面上,路过的渔人,停下手里的活计,转头来听。 那钟声似乎是惊醒渔人的归乡的梦—— 渔人回家,红药呢? 红药红药,你在何方? 施夷光慢慢向江边的一侧走出了数步之遥。忽然间,施夷光感觉心头有些恍惚,异样的感觉让她猛地回过头来,一抬头,就看到江边岸上,赫然躺着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已然死了,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只是容颜依旧美艳如初。 那女子的脸孔居然有一丝熟悉。 施夷光心中募地升起一丝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向前一步,再次凝神望去,这一次更是惊得呆在那里——那个年轻女子就是施夷光…… 这是怎么回事? 施夷光心中惊骇莫名:“难道我这是死了?” 良久良久,江岸边的夜风吹过来,从施夷光的身体一掠而过,施夷光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死了。 施夷光有些难过,惊觉到自己已然死了以后,手里的那一只娥皇钟竟似乎有千金之重,她的一双手再也把持不住,那一只娥皇钟落到地面之上,骨碌碌滚到大江之中。 施夷光一惊,魂魄纵身而起,附着在那娥皇钟上,一起落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水流激荡,将那娥皇钟向远方推了过去。 施夷光的魂魄在娥皇钟里面载浮载沉,冰冷的江水浸没魂魄,施夷光居然感到有些冷—— 施夷光心里暗暗道:“原来人死了,魂魄也会冷。不知道红药跃落江心的时候,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感到那么冷?” ……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只有着施夷光的魂魄的娥皇钟,从江水之中一直漂流到了下游,在一个浅滩之中,被渔人打鱼的时候,打捞而起。 随后被渔人给了他的孩子玩耍。 那个孩子非常调皮,对这个娥皇钟爱不释手,每天都是把玩不已。 只是再好的玩具,也终有一天不再喜欢。 孩子慢慢长大,这一只娥皇钟就被丢弃在一个木头盒子里面,不见天日。 施夷光每天就被困在那个木头盒子之中,心中想着自己的父母,想着自己的妹妹红药。 思念慢慢充盈了这个小小的盒子,这一只小小的娥皇钟。 娥皇钟虽小,但却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思念。 一天天过去,一夜夜过去,沧海变了桑田,那木头盒子在一次地震之中,被压到了极深极深的泥土之下,更加的不见天日。 施夷光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在慢慢流逝的岁月之前,她又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人活着只有几十年那么短,死了却是要死很久很久。 在一日日流逝的时光里面,施夷光慢慢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想着踏入轮回的妹妹,会是怎么样的一个面目——她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又会有另外一个名字? 鬼谷子告诉她的那四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藏耳于东,黑犬识钟,半丝半工,草上当逢…… 施夷光心中有时候会非常难过——她几时才能遇到红药? 那个替她而死的,她最亲最爱的妹妹? 有时候她也想着,不如也踏入轮回算了。 可是经过无数的努力,还是魂魄依旧,还是被困在这小小的娥皇钟里面。 到的后来,施夷光这才慢慢明白,原来一个人有了执念,就再也无法踏入轮回,只有放下了爱和恨,放下思念与牵挂,放下贪嗔痴恨,这才能再次轮回转生…… 可是她怎么能放下妹妹? 在她心里,就算永世不入轮回,永世为魂为魄,永世受苦,只要有一线希望,只要能让她在未来的某一天,遇到红药,她也心甘情愿…… …… 终于有一天,有人将这一只娥皇钟挖了出来,清洗干净,摆放到了一个名为十二的古董店里面。 十二古董店的老板是一个春风拂面的年轻男子。 只是奇怪的是,这个男子好像历经世事,容颜虽然年轻,但那一份淡定从容,却似乎是经过了上千年的岁月洗练,这才打磨出他的一颗不染纤尘的心。 施夷光遇到古董店老板的时候,似乎是一个深夜。 老板将那娥皇钟摆放到展柜之中,然后就那样静静的端详着娥皇钟。 娥皇钟里面,施夷光的魂魄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可以看得到自己。 毕竟一个是人,一个是魂,一个在阳间,一个在阴世。 老板微微一笑,道:“出来吧,姑娘。” 这一句话一出,施夷光只觉得自己周遭的束缚似乎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此前进入娥皇钟里面,施夷光就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她静静困在这方寸之间。 老板的这一句话,却仿佛施了魔法一样,立时让她脱缚而出。 施夷光从娥皇钟里面飘了出来,落到地面之上,这才四下里打量了这个古董店几眼。 置身所在是一间阔大的展室之中,那个年轻男子脸上的笑容就好像窗外的星光一样迷人。 施夷光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老板微微一笑:“我叫春夏,春天的春,夏天的夏。” …… 就这样,施夷光认识了春夏,认识了这个古董店的老板。 施夷光有些不好意思,慢慢道:“我姓施——” 春夏截住她的话,笑道:“你是施夷光,我知道。” 施夷光一怔,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春夏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浓了。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我自然知道,没有什么为什么。 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 春夏告诉施夷光:“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轮回里面的人。” 施夷光更加的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人宛如昔年她在大江边遇到的那个鬼谷子一样,似乎有着一股神奇的能力,能够通晓未来,知前生,知后世。 施夷光迟疑了一会,但还是选择相信,毕竟这个世上,有太多太多神奇的人,神奇的事。 施夷光问道:“小,先生,那么你是不是知道那十六个字的秘密——” 春夏笑道:“我自然知道,那十六字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的名字,后面是原来的字,前面则是未来的名——” 施夷光还想问,春夏摆一摆手,告诉她:“你放心,你在这里待着,一百一十二年之后,那个人会走进这家古董店,会走到你面前,你记住了,第一个问这一只娥皇钟的人,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 施夷光就在十二古董店里面待了下来。 等待她不怕,怕的是再长的等待,都等不来那个她要等的人…… 春夏告诉她,那就是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粒希望的种子。 更何况,春夏告诉她,只不过是一百年,而她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早已经等了一千多年——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春夏在这十二古董店里面待得时间久了,就发现这个十二古董店居然有很多秘密。 比如,十二古董店的老板居然是两个人。 那个叫春夏的只是其中的一个老板,还有另外一个老板。 那个老板戴着一副眼镜,看模样和春夏长的一模一样,只是比春夏皮肤更白一些。 春夏常年脸上笑眯眯的,那个老板却是不苟言笑,看不出是喜是愁。 这两个老板总是半年一换,上半年春夏在,下半年就换了那个冷面的年轻男子。春夏则不知所踪。 两个人也是从来不在一起出现过。 施夷光有的时候,会问春夏一些问题,春夏就会笑眯眯的回答。问到那个冷面年轻人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只是看看施夷光,并不回答,转身而去。 施夷光也不恼,毕竟春夏给了她希望。 那个冷面年轻人,待她再如何冷漠,也没有为难过她。 还有一点奇怪的事,这两个老板,从来没有老过。 施夷光第一次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这两个人容颜俊美,宛如少年,一百年后,居然还是如此。 百年时光在这两个人的身上居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 这两个人身上一定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只是这些秘密也与她无关。 施夷光只是在这十二古董店里面,静静的等,等那个一百年后,走进这家店里来,第一个问娥皇钟的人。 所幸的是,这个人终于在一百年后,终于来了…… 第七章将离 第七章将离 施夷光抬起头,看向陈默,脸上神色古怪:“你就是第一个问娥皇钟的人。” 陈默吃了一惊,喃喃道:“不会吧,你说的这一切说实在话,我都不敢相信——” 顿了一顿,陈默看到施夷光脸上略略有些失望的双眼,这才继续道:“就算我相信,可是这一百年来,那家十二古董店就没有一个人想要把娥皇钟买走?” 施夷光坚定的摇了摇头:“没有。”看到陈默脸上质疑的目光,施夷光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没有一个人看过这一只娥皇钟。你是唯一一个对这个娥皇钟感兴趣的人。” 陈默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了。 千年魂魄,十二古董店,鬼谷子,还有四大美人的西施,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如同梦境一般—— 陈默结结巴巴的道:“可是你要找的是你的妹妹红药,我是个男的——” 施夷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默迟疑一下道:“我姓陈,叫陈默。并不是你说的红药。” 施夷光眼睛一亮,对陈默道:“当年鬼谷子告诉我的那一句话,十六字,前面八句说的就是你的名字,后面八句则是红药妹妹的名字——” 陈默在心底喃喃念诵了几句——藏耳于东,黑犬识钟,半丝半工,草上当逢…… ——陈默…… ——红药…… 陈默有些惶然,难道自己真的是红药? …… 施夷光看着满脸惶然的陈默,一时间也是默然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施夷光这才慢慢道:“红药妹妹,不管怎么说,我都找到你了,我的心愿已了,我,我这就走了。” 陈默一怔,抬起头,看向施夷光。只见一道绿光一闪而没。 桌子上只剩下那一只小小的娥皇钟。 陈默心中百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样做了。 今天晚上经历的这一切,是梦非梦? 第二天一早,黑着两只眼圈的陈默,拿着那一只小小的娥皇钟,再次来到十二古董店。 找到那一位名叫春夏的老板,将那一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春夏老板。 陈默苦笑着问道:“老板,你说我那天是不是做梦?” 春夏看着他,笑眯眯的道:“你要是以为是做梦,那就一定是做梦了。——这一只钟你不要了?” 陈默苦笑着摇摇头:“不敢要了,我怕再做梦。” 春夏笑道:“那钱我可不退。” 陈默摆摆手:“不用退。”一溜烟的离开了这一家古怪的古董店。 春夏静静的站在十二古董店的门廊下面,目送着陈默离开。 阳光从门廊外面照了进来,慢慢投射到古董店里面,一只古色古香的红木太师椅上面。 太师椅上,一只看上去有年头的橘黄色大猫,懒洋洋的躺在那里,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外,吹了一下胡子,这才懒洋洋的道:“姐妹深情,不过如此——”随后将头趴伏在两只前爪之上,继续眯着眼睛,晒太阳。 门外的春夏转过身来,笑骂道:“你懂得什么?” 猫竟能发出人言? 这个十二古董店的稀奇古怪的事情,还真的是太多…… 六年后,十三号地铁线上,陈默靠在地铁车厢一侧,看着一本电子书的时候,车厢的另外一侧,忽然传来一阵当当的钟声。 这钟声一响,陈默的心就跟着一震。 陈默一呆,抬起头来,循着声音的来处望了过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子,正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 小女孩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钟,正在一晃一晃的玩耍。 那一只钟晃一下,就发出当的一声响。 陈默的心就跟着当的一下震动。 陈默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一只钟一样,会随着小女孩手中的那一只钟同步震动。 陈默骇然不已,因为他已经认出了小女孩手里的那一只钟,正是十二古董店,他当年买过的那一只娥皇钟。 陈默怔住…… 中年女子看到小女孩顽皮,忍不住皱起眉,呵斥道:“将离,不要闹。” 将离…… 将离…… 陈默的心忽然一阵剧痛。 所有的前尘往事一一浮上心头…… 那时候,她还是浣溪沙边苎萝村的一个女子,她叫红药,也叫将离…… 将离是她的名字。 姐姐总是喜欢这样将离将离的叫她…… 姐妹俩都有一口钟,一个叫娥皇,一个叫女英…… 爹娘告诉姐妹俩——彼此想念的时候,只要敲一下钟,对方就会知道—— …… 范少伯,越王勾践,吴王夫差,一一掠上心头。 陈默的心一下子碎裂开来—— 陈默目光直直的望向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自顾自玩了一会,这才稍稍歇息,停了下来,一抬头,看到陈默在看着自己,似乎有些好奇,忍不住趴到中年女子的耳朵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中年女子转过头来,看向陈默。见到陈默文质彬彬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对小女孩道:“别害怕,那个叔叔不是坏人。” 小女孩这才望向陈默,向陈默咧嘴一笑。 那笑容依稀间,竟然有几分熟悉。 陈默心中热血上涌,忍不住走了过去,恰好此时,中年女子的身边空出一个座位,陈默坐了下来,向着中年女子微微一笑。 中年女子先是有些局促,随后这才镇定下来。 陈默迟疑一下,问道:“她叫将离?” 中年女子似乎颇为得意:“是啊,她叫将离,她这个名字,还是她自己起的。” 陈默有些好奇。 中年女子解释道:“丫头生出来以后,不到一年就会咿咿呀呀的说话,开口说的居然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将离,将离——” 顿了一顿,中年女子继续道:“我们全家都是又惊讶又好奇,查了一下,这将离居然是芍药花的别名,芍药花又叫红药,既然这丫头一开口就是将离将离的叫,那么我们全家一致通过,给她取名将离,是不是啊将离——”说罢,中年女子两只手指捏住小女孩的小辫,轻轻晃动。 小女孩得意的一笑道:“是啊,我叫将离——” 陈默心中一痛,原来小女孩也不知道这其中原因。 将离本来是她的名字,只不过小女孩是姐姐转生以后,心心念念牵挂的都是自己,所以这才在开口的一刹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将离…… 原来施夷光无论在阴世,还是阳间,无论清醒,还是失忆,都没有忘掉自己的名字—— …… 陈默眼圈一红,他慢慢伸出手,小女孩看了看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似乎知道陈默并无敌意,随后向小女孩点了点头。 小女孩这才坦然的将自己的一只小手放在陈默的手中。 小女孩的另外一只手依旧紧紧的握着那一只娥皇钟。 陈默心里暗暗发誓,此前,姐姐照顾自己,这一次,轮到自己照顾姐姐。 小女孩将离的手中,那一只娥皇钟无由的再次当的响了一声。 陈默的一颗心也随着当的震了一下。 陈默终于明白,她那只女英钟的魂魄早已经化入她的身体,变成了她的那一颗心的一部分。 娥皇钟一动,女英钟随之同步震动。 姐妹同心,一人一钟,牵挂千年…… …… 地铁到站,陈默还有那中年女子带着将离,一起随着人流走出地铁。 人潮汹涌,瞬息间,将离和中年女子便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默一惊,停下脚步,心中茫然。 脑海里募地想起,千年前在苎萝村的情景。 姐姐和她一起玩捉迷藏。 她故意躲了起来。只听见姐姐焦急的声音,不住的在呼唤着她:“将离,将离——” 陈默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使劲捏了一把。 陈默告诉自己,就像是当年姐姐寻找自己一样,他一定要找到施夷光。 一定。 …… 十二古董店里面,一人一猫,站在那曾经存放娥皇钟的展柜跟前。 展柜里面此刻已经空空如也—— 老猫抬起头,询问春夏:“小子,你说这一次轮到妹妹寻找姐姐,她找得到吗?” 春夏迟疑了一下,这才慢慢道:“一定能找到。” 老猫撇了撇两撇胡须,摇摇头:“我看不见得。” 春夏依旧很慢很慢的语调,但是坚定的道:“一定。” 老猫随后又问出一个古怪的问题:“秋少呢?找得到那个人吗?” 这一次,春夏沉默了…… 历经千年,将离都能找到她挚爱的亲人,为什么春夏不敢说,老猫口中的秋少能够找到那个人? 秋少是谁? 那个人又是谁? 十二古董店的大门慢慢合拢,再次开启的时候,又将会有一件遗落在岁月之中的古董,流转人间。 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 十二古董店里面,春夏慢慢拿起桌子上放置的一把古拙的尺子…… 第一章笨蛋 第一章笨蛋 鲁思墨很笨。 笨到什么程度呢? 笨到高中的数学,物理常常考零蛋。 至于鲁思墨的其他几科,倒是没有问题。 尤其是语文,经常是范文。 爹妈都怀疑,他这个高中是怎么考上的。 一顿臭揍之后,鲁思墨的理科成绩还是上不去。 爹妈也就彻底灰了心,时常跟鲁思墨念叨:“儿子啊,只要你考上一个大专,咱们就念阿弥陀佛了。” 这样子,弄得鲁思墨很难受。 幸好,鲁思墨有一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墨青青,经常帮助鲁思墨。 但饶是如此,鲁思墨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时间一久,墨青青就有些灰心失望。 鲁思墨对自己更加的难过,觉得自己怎么学习成绩这么差,这样不光愧对父母,愧对老师,愧对同学,就连他自己这个姓,都愧对,毕竟他姓鲁,据说是鲁班爷的子孙。 这一天,鲁思墨百无聊赖,一路沿着街道逛了过去,来到十二古董店的门前,被古董店门上那两个鎏金大字立时吸引住了。 大门洞开着,阳光笔直的照了进去。 古董店的大厅里面一只趴伏在一张花梨木太师椅上的橘红色大猫,将鲁思墨的目光牢牢锁住。 鲁思墨心中好奇:“这么大的猫。” 忍不住走了过去。 那一只大猫还未及鲁思墨近身,便即抬起头来,那两只猫眼圆圆的,阳光一映,猫眼立时眯起,猫眼一扫之际,鲁思墨竟似被电了一下。 鲁思墨这一下子更加好奇。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古董店里面静悄悄的,一间大厅,四周摆放着十余个展柜。 大厅中间,摆放着一张花梨木的八仙桌,桌子四面分别放着四把椅子。 那一只古怪的大猫就趴伏在靠东面的一张椅子之上。看到鲁思墨进来,那只古怪的大猫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白了鲁思墨一样,从椅子上一跃而下,懒洋洋的走进里屋。 鲁思墨一怔,心道:“自己难道这样不受待见?就连一只猫也看不起自己?” 抬眼望去,只见花梨木桌子上放着一把样式古拙的尺子。 鲁思墨心中一动,更加走上前几步,来到桌子前,低头望去,那尺子之上竟然在一侧刻着八个字—— 财——病——离——义——官——劫——害——本。 这八个字都是被用深红色的大漆阴刻在尺子之上。 每一个字似乎都入木三分。 鲁思墨看到这刻字的尺子,心中一阵热血上涌,心底喃喃道:“这是鲁班尺啊,是,是祖师爷的尺子——” 鲁班尺相传是春秋战国的时候,鲁国公输班所制。 堪舆学著作《阳宅十书》称:“海内相传门尺数种,屡经验试,惟此尺(鲁班尺)为真。长短协度,吉凶无差。盖昔公输子班造,极木作之圣研,穷造化之微,故创是尺,后人名为鲁班尺。非止量门可用,一切床房器物,俱当用此。” 想不到在这个名为十二古董店的里面,居然看到一把鲁班尺。 鲁思墨心中的激动自然是难以言喻了。 看这把尺子色作深褐之色,样式古朴,貌似年代久远之物。 就是不知道这十二古董店的老板如何得到这一件东西。 就在鲁思墨食指大动的时候,一个和煦如春风的声音从里面响了起来:“小兄弟,喜欢这一把尺子?” 鲁思墨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色t恤衫,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从古董店的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走到花梨木八仙桌前,年轻男子脸上带笑,静静的看着鲁思墨。 鲁思墨看了看那一把尺子,喉咙动了动,还是使劲点了点头。 作为鲁班的后世子孙,看到这一把先祖的尺子,鲁思墨还是难以遏制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占有之心。 年轻男子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道:“既然如此,那么就把这一把鲁班尺送给你,怎么样?” 鲁思墨呆在那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会如此大方,居然将这一把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鲁班尺送给自己。 鲁思墨咽了口唾沫,呐呐道:“我还是给你一些钱吧。”说着伸手取出钱包,打开钱包,钱包里面只有三百五十二块钱,鲁思墨脸上一红,道:“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只有这么多。” 年轻男子摇摇头:“不用给钱,这把尺子也不值几个钱,就送给你,以后记得多给介绍几个客人就行。” 鲁思墨心中一喜:“这怎么好意思。” 年轻男子伸手从桌子上,将那一把鲁班尺拿了起来,递到鲁思墨的手中:“这个鲁班尺和你有缘,你就拿走吧。” 鲁思墨接过那一把鲁班尺。 年轻男子低声道:“这把尺子之上,还有个秘密——” 鲁思墨愕然道:“什么秘密?” 年轻男子眼睛盯着鲁思墨,慢慢道:“什么秘密,那就需要你自己去悟了。”说罢,这才站直身子,静静的望着鲁思墨。 鲁思墨看着这个年轻男子,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个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的男子,寿命已然有百年千年之久,要不然年轻男子的眼光,不会宛如深海,深不可测。 站在他身前的似乎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只千年的老狐狸。 鲁思墨心中忽然就升起一股又惊又怕的感觉,只是又舍不得这一把鲁班尺,思索了一会,鲁思墨还是低声道了一声谢,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古董店里面,年轻男子慢慢坐了下来,坐在八仙桌旁的花梨木椅子上,目光望着门外,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 那一只古怪的老猫,慢慢的从里屋踱了出来,来到年轻男子的身旁,趴伏在地,然后幽幽的道:“春少,你这样做,不太地道吧?” 年轻男子眉毛一挑:“为什么不太地道?” 老猫道:“这个小子七窍有三窍不通,愚钝不灵,虽然是鲁班转世,那又如何?你让他参破鲁班尺的秘密,估计这小子一辈子也琢磨不出来。” 年轻男子摇摇头:“侯爷所言差矣,这小子只要机缘巧合,一定会将这鲁班尺的秘密琢磨出来,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是他种的因,今天就还要由他解决这个恶果。” 老猫吹了一下胡子,道:“可是他真的要解开的话,那真的,真的好吗?” 这一只古怪的老猫脸上居然露出了忧心忡忡的样子。 顿了一顿,老猫喃喃道:“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年轻男子嘿嘿一笑,道:“侯爷多虑了,咱们只要按照鬼谷子先生当年步下的局,一子一子的走下去,咱们就已然占了百分之八十的胜算。——娥皇女英双钟已然就位,女英钟扬子江中,早就占住了关键星位,娥皇钟也在蓄势待发,只要这鲁班尺解封,鬼谷先生所步下的这天罡局,第一步就已经走出来了,接下来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那被称为侯爷的大猫陈默了一会,这才缓缓道:“但愿如此吧。” 看到年轻男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大猫忍不住再次问道:“秋少知道这一件事吗?” 第二章凶书 第二章凶书 鲁思墨拿着那一把鲁班尺,回到了家。 到家之后,将鲁班尺摆在桌子上,再次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会。 尺子上的那八个字发出暗红的光来。 鲁思墨将那把尺子翻转,赫然发现尺子后面一侧居然也刻有两个字:思墨。 鲁思墨一呆,跟着大喜,心道:“想不到这尺子上竟然有自己的名字,这不是天意吗?看来这把尺子就是为自己定做的。” 鲁思墨想着,自己既然能够找到祖师爷传下来的这一把鲁班尺,而且这一把鲁班尺上居然还刻有自己的名字,那么岂不是自己的运气来了?说不定就能藉由此,自己的智商一下子就提高起来。 越想心里越高兴,鲁思墨直到凌晨两点这才睡着。 迷迷糊糊之中,鲁思墨就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木屋之中。 木屋里面,除了自己,并无他人。 在他面前,放着一本厚厚的书。 那本书纸业泛黄,似乎年深日久。 鲁思墨看到屋子里面,那个酷似自己的人,慢慢伸出手,将那一本书慢慢拿了起来,随后凝视了良久良久,这才将那本书放到面前的一个火盆之中,慢慢点燃。 就在这时,木屋的板门被人猛地撞了开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惊得脸上立时变色,随后纵身而起,冲到火盆跟前,一伸手将那本书从火盆里面抢了出来,扔到地面之上,随即伸出脚,连踩数脚。 那火苗随即熄灭。 只是那一本书已然被烧得一角飞起,最后数页也被那火苗烧得影踪不见。 少年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向鲁思墨道:“师父,这本书如此珍贵,你怎么能就此焚毁?” 鲁思墨一呆,心中暗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少年的师父了?”抬头向一侧的桌子上的一面铜镜望了过去。 只见数丈外的铜镜之中,映出的是一张略显清癯消瘦的脸颊。 只是这一张脸孔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的脸孔。 这和鲁思墨少年的脸孔差异太过巨大。 鲁思墨一时间惊得呆在那里,心中喃喃念道:“我是谁?” 不知不觉喃喃出声。 那少年着急道:“师父,你是公输班啊,天下闻名的能工巧匠,我是你的徒弟丁显。你在这里一待三个月,难道都忘了吗?” 鲁思墨这才恍然而悟,心中喃喃道:“我是公输班,那么也就是鲁班了,怎么,难道我穿越到了春秋战国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里一定是我铸造兵器的神兵庐了。” 鲁思墨看向丁显,慢慢道:“这里是神兵庐?” 丁显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师父,你终于想起一点了。” 鲁思墨皱起眉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显急忙告诉鲁思墨:“师父,你都病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你两眼发呆,神志不清,每天口中念叨着什么十二古董店,我们见你这样,没办法,就把你带到这神兵庐来了,我们希望这神兵庐能够让你清醒过来。天可怜见,师父,你真的清醒了——” 鲁思墨心中暗道:“看来自己真的是回到过去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公元前多少年。——看来这神兵庐一定是祖师爷当年炼制神兵利器的地方,这神兵庐自己闻名已久,在那故事书上都有记载。对了,自己穿越到了祖师爷的身上,就是不知道愚钝不灵的脑子,是否会开窍?” 鲁思墨沉吟不语。 丁显着急道:“师父,现在门外面有楚国的使者前来,要师父前往楚国——” 鲁思墨皱眉道:“我为什么要去楚国?” 丁显脸上露出难为之色,迟疑一会,这才道:“师父,你要是不去的话,恐怕咱们师徒十几人都会丧命于此,更何况楚国的使者说了,咱们要是不去的话,不光咱们师徒十几人,就连这附近的山民全都杀死。” 鲁思墨大怒,但随即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跟楚国的武士相争?当务之急,只有将计就计,先行将楚国武士打发走,自己再另想办法。 鲁思墨心中既已存了这个想法,随即招呼丁显,让丁显告诉门外的楚国使者,三日后跟随他们去楚国。 …… 这三天里,鲁思墨询问丁显,自己为什么要焚烧那一本书?直觉告诉鲁思墨,那一本书对于他,十分重要。 丁显脸上神色古怪,过了一会,这才告诉鲁思墨:“师父,那一本是你自己编写的一本书,那本书里面记载着师父你自己所有的法术,咒语。” 鲁思墨更加奇怪:“那我为什么要烧了它?” 丁显看着鲁思墨,打量了两下鲁思墨,这才吞吞吐吐的道:“师父,你可能真的忘了,那本书里面记载的法术,咱们门下弟子学习了以后,都会断手断脚,惨遭横祸,若不是手足残缺,也会是鳏寡孤独,必定遭此其中一难。咱们这一派被江湖上的人称之为缺一门,便是缘由于此。”顿了一顿,丁显脸上露出惧色:“师父,这一本书里面的法术威力巨大,但是后患也是不小,是以师父写完这一本书的那一天,天上下雨,雨水都是红色的,晚上更是隐隐的鬼哭之声。我还记得,那一次,师父看着这本书,仰头望天,口中喃喃道:“天雨血,鬼夜哭,成了,这本书终于成了——”师父那一天晚上大笑不止,就在那漫天的血雨里面,弟子们都是心惊胆战,师父,难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鲁思墨心中暗道:“我那里记得?老子记忆力虽然好,但是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丁显看鲁思墨沉思不语,继续道:“师父,这一本书成了之后,你便将这本书里面的法术,教给了我们。后来大师兄行走江湖之际,一个雨夜,右臂被雷击而断,二师兄则是在过那一条大江的时候,被江水之中,冒出来的猪婆龙咬去了右腿。至于其他几位师兄师弟,不是手足受伤,便是妻子惨遭横祸,成了鳏夫。”说到这里,丁显偷偷抬起头,看向鲁思墨,过了一会,这才鼓足勇气道:“师父,就连师娘不也是从师父所造的木鸾上掉了下来,死于非命?” 鲁思墨呆在那里。他是万万想不到这一本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书,居然还有这样诡异邪恶。 这本书难道是一本凶书? 第三章似是故人来 第三章似是故人来 丁显看着鲁思墨,似乎心有余悸:“师父,自从师娘死了以后,你就有些癫狂,不,不,是变得有些糊涂,整天坐在那里,呆呆发愣,手里拿着这本书,口中也不知道说着什么。弟子们心里担心师父,左思右想之下,这才一致决定,将师父送到这里,这里曾经是师父铸造那鲁班尺的地方,弟子们想师父来到这里,或许能够病情有所缓解,这才将师父急忙忙的送了过来。来到这里以后,师父果然身体大好,想必师父身体好转以后,看到那本凶书,心生厌恶之意,这才决意将那凶书毁去。” 鲁思墨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丁显急忙点头道:“师父,你还说过,师父著的这一本鲁班书上,有些法术咒语,只有那鲁班尺能够破解——” 鲁思墨心中一动:“那鲁班尺在那里?” 丁显摇摇头道:“师父,前年夏天,师兄出去办事的的时候,不小心将那鲁班尺掉落在渭河之中,就此影踪不见,师父还为此大发脾气,将大师兄臭骂了一顿。这些师父估计都不记得了。” 鲁思墨这才明白了其中一些缘由。 鲁思墨心道:“看来自己要去那楚国,必须要将这一本鲁班书吃透,将里面的法术学会,否则的话,那楚国擅长巫术,自己去了恐怕对付不了。” 自那以后,这三天时间里面,鲁思墨死记硬背,终于将那一本诡异邪恶的鲁班书,读了一遍。 里面的法术名字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那些法术,能不能用得上,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 三天之后,鲁思墨跟着楚国的使者,一路逶迤,穿山过水,来到了楚国。 进到王宫之中,立时有官员前来引领,鲁思墨门下弟子,一概被拒之门外,官员说,楚王只要见鲁班一个人。 鲁思墨心中暗暗好笑,自己可是个冒牌鲁班,不知道那楚王知道了以后,会作何感想。 楚王居中而坐,鲁思墨坐在左手,右手边是一个黑巾蒙面人。 黑巾蒙面人看到鲁思墨,两条纤细的眉毛轻轻一挑。 楚王看向黑巾蒙面人:“墨姑娘,公输先生我给你请来了,你是不是也该摘下面巾?让我们看看真面目了。” 黑巾蒙面人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两只雪白的手掌,慢慢将黑巾从脸上摘了下来。 黑巾甫一摘下,看到墨姑娘那一张脸孔的时候,楚王和鲁思墨,以及在场的一众楚国侍卫仆从全都惊得呆住。 那一张脸,真的称得上是花树堆雪,世上难描难画。美艳入骨,但也冰冷入骨。 一瞬间,这大殿之中,鸦雀无声,一片死寂,似乎都能听得到大殿内每一个人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只听得当啷,当啷两声响。 楚王回头一望,原来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两名侍卫,看到墨姑娘的绝世容颜,手中把持的佩刀落在地面之上。 楚王狠狠的瞪了一眼。 那两名士兵脸上飞红,掠过一丝恐惧之意,急忙拾起地上的佩刀,随后毕恭毕敬的站好,再也不敢抬头,看向墨姑娘。 其他士兵护卫也都是急忙转头,生怕看的墨姑娘多了,手中的佩刀也掉落到地面之上,到那个时候,恐怕掉的就不仅仅是佩刀了,更多的是这里每个人的颈上人头了。 楚王咳嗽一声,向墨姑娘笑道:“墨姑娘,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漂亮,真真的是绝世美人了。可惜,可惜。” 众人都不知道楚王所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只有墨姑娘知道,楚王可惜的是自己身为墨家的弟子,要不然恐怕就会立时被楚王收入后宫之中。 要知道墨家精擅暗杀之术,墨家的人要想杀了某一个人,这个人就绝不会再活在世上。 楚王虽然贵为一国之主,但对于墨家还是心存忌惮。毕竟要是将这墨姑娘纳入后宫,就凭墨姑娘一身绝学,恐怕在楚王想要颠鸾倒凤之际,就会将楚王送入黄泉。 更何况现在楚王还有求于墨家,有求于眼前这一位有着绝世容颜的墨姑娘。 楚王笑着对鲁思墨道:“公输先生,这位是墨家的墨——”一句话还未及说完,楚王便看到鲁思墨双眼发直,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墨姑娘,口中喃喃道:“墨青青……” 楚王一呆,奇道:“公输先生,你也认得这位墨姑娘?” 鲁思墨竟似没有听到楚王的声音,双眼就那样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墨青青。 此时此刻,在鲁思墨的心中,不住盘旋着一句话:“怎么是她?怎么是她?” 原来眼前这个精擅刺杀的墨家的女子墨青青,长相和鲁思墨的高中同学墨青青一模一样。 不光容貌一模一样,就连名字也是一模一样。 世间神奇之事,莫过于此了。 只是眼前这个墨青青和自己的高中同学墨青青容貌一样,气场却截然不同。 那个女同学墨青青长相甜美,温婉可人。 眼前这个墨家的女子,却是浑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锐气,就好像一把出鞘的剑一样,寒气逼人。 鲁思墨呐呐道:“这个好像,好像,有一点面熟。” 墨青青望着鲁思墨,皱起眉头,慢慢道:“公输先生,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你。我叫墨青,不是墨青青——” 鲁思墨一怔,心中暗道:“少了一个青?怪不得,那就怪不得有些不大一样了。” 鲁思墨心中自己安慰自己,但毕竟事发突然,又太过离奇,鲁思墨难免一时间接受不了。 楚王笑道:“我这次请二位来,就是商量伐宋的事情——” 墨青沉声道:“我觉得大王还是收回王命,毕竟刀兵一起,便是生灵涂炭,不知道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楚王双眼眯起,慢慢道:“墨姑娘,我上一次请公输先生来,便已然让公输先生造了攻城神器,破城钩,和拦神拒。有了这两样攻城利器,想要夺取宋国,那还不是指日可待?哈哈。” 楚王越说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鲁思墨心中暗道:“难道鲁班爷已经来过楚国一次了?” 墨青冷冷的看着楚王,过了一会,这才沉声道:“大王既然不收回成命,那么我墨家势必要与大王周旋,保护宋国一国百姓平安。”说罢,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而去。 周围楚国侍卫齐齐望向楚王,似乎只要楚王一声令下,这些如狼似虎的侍卫,便会一拥而上,将这墨家桀骜不驯的女子捉住。 楚王眼神阴沉如鹰,一摆手,止住周遭侍卫,众人都是眼睁睁的看着墨青扬长而去。 鲁思墨心中暗道:“墨青青好帅。” 一侧头,看到楚王正自望着自己,楚王脸上阴晴不定,慢慢道:“公输先生有何良策?” 鲁思墨心道:“打什么打?伐宋关我屁事?”只是这一句话却不能当着楚王的面前说出来,当下只有虚与委蛇:“大王,不如我和那墨姑娘用那攻城钩和拦神拒较量一下,以伐宋为赌,咱们赢了墨家,墨家就不能对伐宋一事再横加阻拦,如果咱们输了,那么伐宋一事就此作罢,不知道大王以为如何?” 楚王眼珠转了转,看着鲁思墨,阴森森的道:“公输先生不会故意输给那位墨姑娘吧?” 鲁思墨心中一慌,急忙辩解道:“这个怎么会?” 楚王点点头:“那就好。公输先生你可要记住,输了的话,你的人头可就出不了这楚国,到时候我可要将你的身子,连同你的头,埋在那八百里云梦泽——” 鲁思墨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大王尽管放心。”心中却在快速思索,这该如何是好? 第四章塞上牛羊空许约 第四章塞上牛羊空许约 从楚王宫到休息的馆邑,一路上鲁思墨已然想好了对策,不知道为何,来到这春秋战国,鲁思墨的脑子感觉异乎寻常的好用,再没有脑子不灵光的时候。 进到屋子之中,鲁思墨叫过来丁显,让他带领弟子们赶紧出城,然后找木料,制造一只可以乘坐数人的巨大木鸾。 木鸾造好以后,藏在自己和墨青即将比赛的东城演武场一侧的树林之中。只要自己射出羽箭,丁显就催动木鸾,出来接应自己。 至于其他弟子,做好这一切之后,立即分散,乔装回国。 丁显和一众弟子领命而去。 屋子里面只剩下鲁思墨一个人。 鲁思墨心中有些兴奋,又有些恍惚不安,似乎自己所做的事情,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学生所能做出来的。 鲁思墨抬眼看向桌子上的一面铜镜,铜镜之中的是一张三十来岁的清癯的中年男子的脸孔。 鲁思墨暗道:“难道自己真的变成了鲁班爷?又或者说鲁班爷借尸还魂,进了自己的身体?” 心中喃喃自语,随即呸呸几声,告诉自己:“什么借尸还魂,太难听了,充其量是借体还魂。”正自琢磨的时候,那铜镜之中,在鲁思墨的背后,忽然出现了另外一张脸。 与此同时,鲁思墨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背后缓缓逼来。 那一张脸正是日间在楚王宫见到的那个有着一张冷若冰霜脸孔的墨青。 鲁思墨猛地转身。 果不其然,墨青不知道何时,已然出现在这屋子里面。 一个人,一把剑。 剑尖指向鲁思墨的胸膛。 寒气侵肤。 鲁思墨激灵一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两个人四目相望。 谁也没有说话。 墨青的眼睛之中,宛如有星光流动。 良久良久,墨青忽然开口道:“就按你的计划做好了。”跟着身子向后倒退出去。退到墙壁跟前,身子慢慢没入墙壁,就此消失不见。 鲁思墨一惊,对墨家这等土遁神技也是叹为观止。 鲁思墨心道:“看来这墨青已然听到自己的全部安排,只是自己心中所想,难道她也猜了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 楚国演武场,观礼台上楚王带领数十楚国高官,居中而坐。 演武场中,一面是鲁思墨,鲁思墨背后是楚王为他找来的数千铁甲,以及各种各样的攻城器具,这些器具都是鲁班亲手打造,其中自然包括那号称攻城神器的攻城钩,拦神拒。 对面则是墨青,墨青背后则是数百名身穿一色黑衣的墨家武士。 烈日炎炎之下,楚王见二人还是四目相对,忍不住一摆手,对身旁的护卫道:“告诉公输先生,可以动手了。” 那名护卫立时会意,举起手中铁枪,向着鲁思墨的方向连连挥舞。 鲁思墨知道再也无法拖延了,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树林,心中暗道:“不知道丁显他们安排的怎么样了?” 一摆手,在他身后的数千楚国铁甲立时鼓噪起来—— 那阵势,竟似要将对面的墨家子弟生吞活剥一样。 …… 史书记载,公输班九设攻城之机变,墨子九拒之。 …… 墨青一摆手,墨家门下五百黑衣,齐刷刷退了下去,片刻之后,不见影踪。 鲁思墨身后数千铁甲脸上惶恐,战战兢兢。 楚王脸色铁青。 墨青走到楚王观礼台前,抬起头,向上大声道:“大王,兴不义之兵,岂能胜哉?天下之事,仁者得人心,最终必是仁者无敌。” 观礼台上,楚王身边一名身穿绿色衣袍的白发老者,目光灼灼,望着墨青。 墨青心中奇怪,和那绿袍老者对视了数息,只感觉那绿袍老者的目光诡异而又凶险,只是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墨青却是一时间并未明白。 楚王冷哼一声,杀气四溢,但还是忍住,没有说话,转身带着数十高官,匆匆而去。 这伐宋之事自然作罢,但是诛杀鲁思墨和墨青的心,就此种下。 楚王既然走了,剩下的楚国士兵在各自的军官带领之下,潮水一般散去。 片刻之后,便走的干干净净。 空旷的练武场上,此刻便只剩下了鲁思墨和墨青两人。 墨青没有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鲁思墨。 鲁思墨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慢慢的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自己的心上一样——咚咚咚咚。 走到墨青身前,这样近距离的看到墨青,鲁思墨整个人就好像站在一眼深潭旁边,稍不留神就会掉了下去…… 鲁思墨看到墨青的脸上居然像是有一丝绯红,慢慢的晕了开来。 两个人四目交投,就好像认识了好久好久一样。 一个是名满天下的能工巧匠。 一个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刺客。 两个人居然熟稔的像认识了百年,千年—— 墨青嫣然一笑,告诉鲁思墨:“公输先生,我总有一种感觉,你好像不是现在的鲁国人,而是来自未来——” 鲁思墨心中一动,问道:“真的吗?” 墨青点了点头。 鲁思墨笑道:“这么巧,我也感觉你好像来自未来,而且是我的高中同学——” 墨青皱皱眉:“高中同学?那是什么意思?” 鲁思墨笑道:“以后给你解释,墨姑娘,现在咱们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要不然楚王那个老混蛋不会放过咱们的。” 墨青自信的道:“楚王抓不到我的。” 鲁思墨摸了摸鼻子,笑道:“抓不到你,也许就抓到我了,我看咱们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墨青这才点点头,道:“好。” ………… 两个人走进演武场一侧的树林之中,丁显早就在那里焦急等待。 三人乘上木鸾,木鸾在丁显的操控之下,飞上半空之中。 树林下方,楚王派来追杀鲁思墨和墨青的数百名楚国侍卫,看着木鸾,目瞪口呆,气急败坏。 三个人乘着木鸾,飞出数十里外,这才停了下来。 落到地面之上,三人将木鸾拆除,随后乘马,来到江边,再次登船,一路回到鲁国。 上了岸,站在岸边,丁显早已经知趣的躲到一旁。 鲁思墨看着墨青,迟疑一下,他心里是极其想要挽留眼前这个姑娘,短短相处的这几天,鲁思墨已然知道,眼前这个姑娘冷若冰霜的外表下面,是一颗善良聪慧的心。 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这一句话毕竟太冒失了,他可不想唐突美人。 两个人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那一个世界可以闪婚,这一个世界却不能冒昧…… 谁知道墨青却似乎看出了鲁思墨心里的想法,低垂着头,告诉他:“我愿意跟你走——” 幸福总是突如其来。 鲁思墨心花怒放,喜道:“你说什么?” 墨青这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刺客,这个面对楚国五千铁甲,毫无惧色的美丽女子,被鲁思墨这么一句话,问的竟然满脸绯红,将头扭转了过去,不敢再看鲁思墨。 世上的女子都是如此吧,面对着自己心爱的男子,芳心可可,娇羞无限…… 鲁思墨终于知道墨青的心意,忍不住拉着墨青的手,在这江边大笑大叫起来。 江面上,过往的船只,船只上操船的渔夫,听到鲁思墨的喜悦笑声,都是不由自主的探出头来,远远观望。 鲁思墨想不到自己,输了一场关乎一个国家生死存亡的赌局,却赢了一个心地纯良,温婉动人的女子。 是的,这个只少了一个青字的女子,和那个世界,那个关心他,在乎他的墨青青一样,美丽温婉,动人心魄…… 第五章神兵庐 第五章神兵庐 一个月后,鲁思墨带着墨青,回到了神兵庐。 鲁思墨不再去想未来怎么样,现在他只想和墨青在神兵庐一直安安静静的待下去。等老了以后,可以远去塞外,放些牛,放些羊…… 就这样岁月静好,一直到老。 管他自己是不是鲁班,管墨青是不是墨青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两个人在这里幸福生活,岂不是神仙眷侣一般? 一年转眼过去了,眼看再有一天就是八月十五。 中秋节,月圆之夜,天下人团圆的节日。 鲁思墨夜半醒来,看了看身边好梦正酣的墨青,心中一阵甜蜜。 就在这时,他只听得屋子外面噼噼啪啪的响。 鲁思墨一惊,急忙起身,冲出门外,就看到这神兵庐的四周树林,不知道被什么人点燃。 整个四周宛如一片火海。 神兵庐就像是火海之中的一只小舟,随时会被这无边无际的烈火吞噬。 鲁思墨急忙叫醒墨青。 二人站在屋外,看着远处渐渐逼近过来的烈焰,心中一阵紧张。 二人都知道,这一定是楚王心怀仇恨,这才派人前来,将这神兵庐四周的树木点燃,这是要将二人活活烧死在这密林之中。 怎么办? 墨青看向鲁思墨。 鲁思墨沉思片刻,道:“别担心,咱们死不了。” 一句话说完,鲁思墨起身,取出点火的工具,将这神兵庐附近的树木一一引燃。 神兵庐四周的树木,距离神兵庐还有二三十丈之遥,鲁思墨点燃这附近的林木之后,火势冲天而起。一炷香的时分过后,被鲁思墨引燃的树木,烈焰升腾,渐渐向四周弥散开去。 神兵庐位居中心,火焰向外蔓延开去,神兵庐自然安然无恙。 墨青暗暗赞叹,想不到鲁思墨居然用这一招,将这危局轻而易举的解了。 墨青心里一阵轻松,突然之间,她的胸口一阵剧痛。 墨青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却发现胸口不知道何时,突然冒出一个漆黑的鬼头。 那鬼头长着两只獠牙,双眼张开,向上抬头而望。 和墨青对视的一瞬间,墨青忍不住一声惊呼。 鲁思墨急忙奔了过来,问道:“怎么了?青青?” 墨青看着自己胸口的那个鬼头,脸色苍白,慢慢道:“郎君,我,我中了楚国的巫术,这个是鬼头咒——” 鲁思墨也是大吃一惊,他知道楚国巫术的厉害,更知道这鬼头咒的可怕之处。 据说中了这鬼头咒的人,三天之后,脸孔狰狞,露出白骨,形貌宛如鬼头一样,可怖至极。 这密林四周的烈火可以想法逃生,可是这鬼头咒又如何可解? 这巫术又从何而来?说不定找到巫术的来源,就可以找出解治之法。 墨青摇摇头,惨然道:“这鬼头咒应该就是一年前那一日,你和我在楚国演武场赌斗的时候,我赢了你之后,不是走到观礼台前,和楚王对话吗?我那个时候,和楚王身边的一个绿袍老者对视了几眼,我估计就是那个时候,一个不查,被那绿袍老者下了毒,中了这鬼头咒。不过郎君,我不怕,我和你这一年,便胜过平常人的一生,你说是不是?” 鲁思墨抱着墨青,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墨青。 和墨青相处一年,他早已经决定和墨青还要相处一生一世—— 还要老了去塞外,看天上云卷云舒,看地上牛羊遍野…… 可是如今,墨青这个样子,难道真的是塞上牛羊空许约? …… 墨青轻轻挣脱鲁思墨的手,低声道:“郎君,我去屋里拿一件东西给你——” 鲁思墨急忙道:“我扶你去——” 墨青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你,你在这里等我好了——” 鲁思墨这才点点头,看着墨青慢慢走入神兵庐。 远处火势熊熊,热浪灼人,鲁思墨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他不知道墨青要给他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这鬼头咒还有没有救…… 良久良久,也不见墨青出来。 鲁思墨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不好的感觉,他急忙冲进神兵庐。 进到屋子里面,鲁思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原来墨青躺在地面之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这一把匕首正插在心脏要害的位置,眼见是救不活了。 鲁思墨这才知道,原来墨青进屋,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见她自杀的这一幕—— 鲁思墨扑了过去,抱起墨青奄奄一息的身体,大哭道:“青青,你这是何苦?这鬼头咒又不是不能解除……” 墨青看着鲁思墨,凄然道:“郎君,鬼头咒无药可解,据说只有一种法术可以解除,可是那个法术郎君你又不会,我,我不想郎君你三天后看到我可怕的样子——我只想郎君,你的心里一直是我们第一次在楚王宫相见的模样——”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鲁思墨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他心里的痛苦,此刻早已经汹涌成河…… 鲁思墨颤声道:“你怎么这么傻?” 墨青慢慢抬起一只手来,想要在鲁思墨的脸上轻轻抚摸一下,但那一只手,伸到半空,便再也无力,随后软软的落了下去。落在鲁思墨的身上。 鲁思墨轻轻抓住墨青的那一只手,他知道,再过得片刻,这一只手,就会失去温度,冰冷如水。 他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么一刻的余温…… 三天后,痛彻心扉的鲁思墨,将墨青的尸体,摆放在神兵庐之中,随后一把火烧了神兵庐,这一座昔年曾经让鲁班流连在此,铸造神兵利器的神兵庐,终于在一场大火 之中烧了个干干净净。 熊熊烈火之前,鲁思墨发誓,要杀楚国三千巫师,来为墨青祭奠—— …… 在这之后,鲁思墨苦练鲁班书上所写的诸般法术功夫。每一日功力都是突飞猛进。十年后的一天深夜,鲁思墨潜入楚国,大开杀戒…… 三十年后,完成了这一夙愿的鲁思墨,已然白发苍苍,他来到神兵庐前,却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墨青的遗骨。 也许墨青的灵魂就在这里,和四周的草木为伴,和天空的 星月为侣,长眠于此吧。 …… 鲁思墨四处巡游,他要沿着当年墨青的足迹,走一遍,看一看心上人走过的大江大河,山山水水。 那一日,路过一条江边,鲁思墨累了坐在江边歇息,江水远远的一冲而来,将一件东西带上浅浅的沙滩。 那东西竟像是一把尺子。 鲁思墨揉了揉眼睛,走到岸边浅浅的沙滩上,将那把尺子拿了起来,只见那一把尺子之上,刻着八个字。 财——病——离——义——官——劫——害——本…… 鲁思墨心中一动,这一把尺子正是那一把鲁班尺。 丁显曾经说过,这一把尺子被自己的大弟子遗落在一条江河里面。却想不到在这里被江水冲了上来,无巧不巧的送到了鲁思墨的身前。 鲁思墨颤抖着双手拿起了那一把尺子,翻转来看,只见尺子之上,除了这八个字,再无其他印痕字迹。 鲁思墨一阵难过,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他心里想着,这鲁班尺丢了这么多年,都能回到自己手中,可是那个深爱的人呢?却是无论如何回不到自己的身边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是无法再找到那个叫墨青的女子…… 更何况自己思念了墨青这么多年,为什么墨青却再也没有在梦中和自己想见一次,哪怕是在梦中听一听她的声音也好…… 鲁思墨取出工具,在那鲁班尺的一端,慢慢刻下两个字—— 思墨。 他告诉自己,这一把尺子以后就叫做思墨尺。 而他,以后就叫做思墨,鲁思墨。 公输班已死,这世上不会再有鲁班,只有鲁思墨了—— 无论自己活多久,或者转世重生,他都叫思墨…… 突然之间,鲁思墨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原来这一世,他就是鲁班,未来的那个愚钝不灵的人,就是他转世重生的那个人。 那个在轮回里面苦苦找寻墨青的那个人—— 而墨青居然也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只是那个世界的他不知道,而那个世界的墨青青也是全然不知…… 这一世的他没有守护住自己的心爱的人,另外一世,他一定不会让墨青青有任何的损伤。 想通了这一切的鲁思墨,带着那一把思墨尺,回到了楚国,回到了神兵庐。 神兵庐已然是荒草蔓生。 就在荒草中间,鲁思墨郑重的将那一把思墨尺埋在了泥土之中。 他相信,终究会有一天,这一把思墨尺,会被他人挖了出来。而后世的他,就会循着思墨尺的线索,找到那个深爱的人…… 第六章一梦千年 第六章一梦千年 鲁思墨猛地从梦中惊醒。 窗外依旧是漫天星光。鲁思墨站起身,走到写字台前。 写字台前,放着一面小小的镜子。 灯光下,镜子之中的依旧是一张稚嫩的脸。 只是鲁思墨知道,这一切全都不一样了。 毕竟梦中的事情,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发生的一样。 只是这一件事情,若是说出去,恐怕没有人能够相信鲁思墨的话。 一梦千年…… 一场梦,让鲁思墨经历了悲欢离合…… 鲁思墨定了定神,猛地想起墨青青,他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珍惜墨青青。 绝不让前世发生的事情,在这一世,再次重演。 …… 熬到清晨,鲁思墨起床,将那把思墨尺小心翼翼的放入抽屉之中,随后这才起身出屋。 鲁思墨的父母早死,他是在姑姑的抚养之下慢慢长大。高二的那一年,养他长大的姑姑也不幸去世。只留给了鲁思墨一间大大的屋子。 鲁思墨就在这屋子里,起居生活。 鲁思墨来到街上,买了两份墨青青最爱吃的煎饼果子,又买了一杯牛奶,这才兴冲冲的来到学校。 进到学校,就看到墨青青早就坐在她自己的位子上,马尾辫垂在后面,低着头,似乎满腹心事。 鲁思墨走了过去,叫了一声:“青青,给你早点。” 墨青青抬起头,看到鲁思墨递给她的早点,有些吃惊。 但还是接了过去,口中说了一声谢谢。神色间还是有些郁郁。 鲁思墨奇道:“你怎么了?” 墨青青抬头看了看四周,见同学们还没有来,随即对鲁思墨道:“我,我胸口上多了一个黑色的东西,我,我好害怕——” 鲁思墨心中一沉,心里随即冒起一股不祥的念头,声音也颤抖了起来:“是什么东西?” 墨青青脸色发红,取出手机,将手机打开,给鲁思墨看自己拍下的照片。 是墨青青自拍的胸口图片。 照片中,雪白的肌肤之上,一个狰狞的鬼头,若隐若现。 鬼头双眼闭着,但鬼头的其他部位都是栩栩如生。 墨青青带着哭音,告诉鲁思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东西就出来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鲁思墨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想不到千年前的诅咒,居然隔世而来,再次到了墨青青的身上。 沉默片刻,鲁思墨告诉墨青青:“别害怕,我今天晚上给你想办法解决。” 墨青青眼睛一亮,对鲁思墨道:“小墨,太谢谢你啦。回头我请你去吃海鲜。” 鲁思墨强装笑颜:“好。” …… 当天晚上,鲁思墨再次进入梦中。 睁开双眼,眼前是无尽的荒草,四周远望是一望无际的起伏连绵的山峦。 地上泥土新鲜,埋下鲁班尺的印痕宛然还在。 鲁思墨决定再去一趟楚国。 当年他发誓诛杀三千巫师,想必三千巫师之外,还有漏网之鱼。 鲁思墨单人独行,来到楚国,捉住其中一名巫师。 百般逼问,那巫师战战兢兢,脸如土色,但还是告诉鲁思墨,鬼头咒无药可解。中咒之人唯有一死。 鲁思墨一时间心灰意懒,当下放了那个巫师,离开楚国,四处游荡。 他知道自己身在梦中,梦中时间和现实之间差别巨大。 一梦千年,他大可以慢慢寻找解救墨青青身上中的这鬼头咒的办法。 只要他不醒来,现实之中的时间便不会飞快流逝。 鲁思墨从东走到西,从春走到夏。这一走就又是二十年过去。 鲁思墨此时已然是一个八十岁的白发老叟。 只是经常锻炼,行走之际,依然十分的矫健。 这一日,鲁思墨来到云梦山下,突然想起,这山上有一个鬼谷洞,里面住着一位鬼谷先生。 世上都传说这位鬼谷子有通天彻地之能。 不知道这位鬼谷子能不能将墨青青身上的咒语破除。 心意已定,鲁思墨纵身而起,向那山上爬去。来到一处山洞之前,只见洞中黑漆漆的一片。 鲁思墨知道眼前这个洞穴,一定就是鬼谷洞了,当下站在洞前,正要说话。 洞穴深处,忽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是想要解除鬼头咒的咒语吧?” 鲁思墨大吃一惊。想不到洞里面的这个人,居然一猜就中。 真是神仙。 鲁思墨迟疑一下,随即跪倒在地,对那洞中人恭恭敬敬的道:“在下公输班,来此就是请鬼谷先生指点一二。” 洞中人沉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想要破除鬼头咒,只有向你身上来寻。” 鲁思墨一怔,心道:“我自己身上有什么?” 洞中人缓缓道:“你身上的鲁班尺,便是解除鬼头咒的唯一良方,只不过鲁班尺上有八个封印,这八个封印就是当初你亲自刻印其上。解除这八个封印,鬼头咒自然唾手而解。”顿了一顿,洞中人继续道:“只不过想要解除这八个封印,需要你自己的一条性命。所谓一命换一命,你想要救人,就需舍掉一命来抵,你能做到吗?” 鲁思墨心中一震。 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己那一把鲁班尺居然还有如此奇用。 洞中人哈哈一笑道:“你走吧,这世上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来换取另外一个人的性命的。除非他是个傻子,不,傻子也不可能。傻子也知道自己的命金贵。” 洞中人下了一个结论:“所以那鬼头咒,还是无药可解。” 鲁思墨迟疑片刻,喃喃道:“也许这世上就真的有傻子呢?” 洞中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有吗?有吗?不可能的。” …… 鲁思墨在一阵大笑声中惊醒。 一惊而起,坐在床上,冷汗岑岑而落。 鲁思墨目光缓缓落到桌子之上。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一缕月光静静的投射在那一把鲁班尺上。 鲁班尺上面那八个字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反射出一股诡异的红芒。 鲁思墨慢慢起身,下床,走到写字台跟前,凝目望了那鲁班尺一会,这才环顾四周,他是要和这周遭的事物告别吗? …… 良久良久,鲁思墨取出一把匕首,将匕首一端对准自己的手腕,割了下去。 鲜血滴落到那鲁班尺之上。从鲁班尺的一端慢慢流到另外一端。 从第一个字流到最后一个字。 屋内募地红芒大盛…… 红光慢慢散去,屋子内空无一人,静悄悄的一片,桌子上只有一把鲁班尺静静的躺在那里。 …… 墨青青第二天醒来,起身洗漱的时候,还是提心吊胆的向胸口上望去。 这一望之下,顿时喜出望外。原来在她雪白胸口上的那一只丑恶的鬼头,居然一夜之间,无影无踪。 墨青青啊啊啊的大叫几声。 惹的她母亲好奇的从厨房探出头来,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宝贝闺女,今天发什么神经。 墨青青兴冲冲的来到学校,她要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鲁思墨。 只是等了一天,鲁思墨也没有前来上学。 墨青青有些失望。 第一天没有来。 第二天还是没有来…… 鲁思墨就好像失踪了一样,一直没有来学校。 墨青青忍不住,在一天下学之后,一个人去了鲁思墨的住所。 屋门虚掩,墨青青推门而入。 几间屋子都是空无一人。 墨青青心中好奇,来到鲁思墨的卧室,只见卧室里面也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靠窗的写字台上面,摆放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尺子。 墨青青走了过去,只见那一把尺子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墨青青将尺子拿起,只见尺子一面似乎有几个字迹,但是被一层红褐色的东西严严实实的遮盖住了。翻过来另外一面。 尺子那一面,一端的尽头,则是刻着两个娟秀的字——思墨…… 墨青青茫然的抬起头来——鲁思墨不见了,留在他房里面的只有一把孤独的尺子—— 墨青青并不知道,有一个傻子,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 …… 千年前的云梦山上,漆黑的山洞之中,一个额头长有四个肉瘤的白发老者猛地睁开眼睛…… …… 十二古董店里面,阳光慵懒的照在那一只大猫身上。 那只猫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一个深情,一个懵懂,哎,可惜啊可惜……” 谁也不知道它说这两个可惜是什么意思。 古董店深处,一间斗室之内,摆放着一张阔大的桌子。 春夏双手撑在桌子一侧,双眼牢牢盯着桌子上一张棋盘。 棋盘上黑白纵横,眼看就是风动云起。 那一只大猫从门外走了进来,嗖的一声窜到桌子上,随后趴伏在棋局旁边,看着棋局,过了一会,这才吐出一句话来:“你把鲁班害死了。” 春夏摇摇头:“他不会死的。”过了一会,春夏幽幽道:“藏在尺子之中,日夕陪伴在他心爱的人身旁,有何不好?” 大猫似乎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春夏站起身来,转身出屋,一边走一边道:“有人来了。” 大猫吹了吹胡子,喃喃道:“真的是人吗?” …… 那把鲁班尺,墨青青一直带在身上。 鲁班尺给她带来了好运气。 一路顺利,考上了一所重本大学,调剂到了生物医学工程。 三个月后,刚刚适应了大学生活的墨青青,就被高一年级的师兄表白。 师兄买了九百多玫瑰,摆成一个心形,放在她的宿舍楼下,口中大声喊着:“墨青青,我爱你。” 师兄旁边是四五个同宿舍的舍友。这些师兄的死党在一旁不住起哄。 墨青青脸上绯红,慢慢走了下来。伸手接过了师兄手中的一支火红的玫瑰。 师兄的爱像火一样,炙热,让墨青青心神皆醉。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师兄的那些死党立时欢呼起来。 墨青青宿舍里面,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把鲁班尺,默默的人立而起,随后来到窗台之上。好像人一样,向下面望着。 下面是一个心形的玫瑰图案,图案之中,是两个紧紧相拥的男女。 尺子如果会难过,那么它是不是会落泪? 那一幕,是它永远也不想看到的…… 就那样,尺子在窗台的冷风里,一动不动的站着,痴痴的站着。 下面宿舍前的广场上,人群早已经散去。那两个男女,也被同学们簇拥着,一起去ktv庆祝。 地面之上,只剩下那一个摆放成心形的玫瑰图案。 尺子不知道在冷风之中,站了多久…… 忽然间,尺子纵身而下。啪的一声,落到地面之上。 尺子,你是不是很痛?要不然怎么那么长时间,才从地面上爬起来? 尺子慢慢移动着,来到心形图案之中,玫瑰花香依旧浓烈。 尺子却感觉不到。 它的心似乎已经麻木。 一步步离开广场,来到马路上。 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就那样走着,走着,直到被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撞倒,碾压而过。 尺子差点被碾压成两半,使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后面又是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再一次将尺子碾压而过。 接着是第三辆,第四辆,第五辆…… 没有人会在意一把尺子的痛苦,更没有人会在意一把尺子的生死…… 尺子被碾压的粉碎…… 这样,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 …… 青年男女间的激情,来得快,去的也快。 墨青青的师兄三个月后,就转而拜倒在另外一个女孩子的裙下。 墨青青大哭了一场,然后在宿舍的好基友的安慰下,心情这才慢慢好转起来。 心情好了以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询问舍友:“你们谁看到我那把鲁班尺了?” 舍友奇怪道:“不是在你的桌子上吗?” 桌子上自然没有。室友们一通乱找。结果自然还是找不到。 舍友看到墨青青着急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那个东西贵重吗?” 墨青青点点头。 那一把尺子是鲁思墨生前唯一的东西,自然贵重。 舍友一个个都怕被当成小偷,嫌疑犯,于是纷纷道:“不如去查一下监控,说不定有些线索。” 无奈之下的墨青青,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众人来到监控室,找到三个月前那一天晚上的监控。 于是众人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把尺子从半空飞了下来,落在地面之上,半天才起身,缓缓移动到了心形图案之中,呆了有半个小时之久,这才慢慢像一个人一样,走出广场,来到校门口的大街上,随后校门口的摄像头显示,那一把尺子,被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停的碾压。 碾的粉碎。 地面之上,最后只剩下依稀可辨的两个字,思墨…… 那两个字,被当天晚上下的一场暴雨一冲,也是无影无踪…… 看到那两个字的一刹那,墨青青心头猛然一震,千年前的前尘往事募地里冲入她的心中。 墨青青慢慢蹲下身去,放声大哭。 原来最爱她的人,一直就在她的身旁,而她全然不知…… 第一章鬼笔 第一章鬼笔 毛盼归长到十八岁,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询问之下,父亲告诉他,爷爷曾经告诉过父亲,毛家这一门,每隔几代,就有个孩子叫做盼归。 毛盼归渐渐释然,他想,也许先人的执念里面,盼望亲人回归,所以才在家谱上刻意留下这么一个名字。 也许就是为了留在岁月里面的一个传承。 一个故事不至于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毛盼归喜欢画画,也许是祖上留下的遗传吧,毛家每一代人都喜欢画画,而且都画得不错。 画的多了,笔墨就费一些。 偶然的一天,毛盼归路过一家名叫十二的古董店。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古董店里面,有什么牵挂着毛盼归的东西,毛盼归迟疑一下,就踏着古董店门外,洒落一地的阳光,迈步走了进去。 外面是阳光满天,屋内却是匝地的阴凉。 一只看上去慵懒的大猫,看到毛盼归进来,喵的叫了一声。 随后又趴伏在花梨木的椅子上,静静的观望。 一双猫眼透出神秘的光晕,仿佛带着看透世事的神奇力量。 这一声叫,将这一座十二古董店的主人叫了出来。 主人很年轻,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看着毛盼归,然后说了一句让毛盼归不解的话—— “你是来拿那一只笔的吧?” 这一句话突如其来,让毛盼归有些不知所措。 毛盼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里还在琢磨这个老板说的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年轻老板已经走到里面,打开展柜里面的一个长方形的雕花盒子,然后将雕花盒子里面的一只笔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随后将雕花盒子盖上,再次放好,这才拿着笔,走出展柜,来到毛盼归的面前,笑吟吟的望着毛盼归。 毛盼归看着老板手里的那一支笔,笔锋发灰,笔杆之上隐约刻的有字。 那一支看上去甚是秀气。 只是毛盼归知道,那一支笔不属于他,他来到这里,只是偶然路过。 毛盼归摇摇手,对老板道:“老板,我不是来买笔的,我只是路过这里,进来看看,这就走。” 老板笑道:“这一只笔就是你的,你拿走吧。” 毛盼归更加疑惑了:“我真的不是买笔的,老板,你认错人了吧。” 老板笑道:“你姓毛,对不对?” 毛盼归更加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姓毛?” 老板笑道:“我当然知道一切,这一支笔你拿走吧,过几天你就会来找我的。” 这一句话同样让毛盼归不解其意。 毛盼归半信半疑的将那毛笔接了过去。 走出十二古董店的门外,毛盼归最终还是回头望了一眼,店里的老板早已经进了里屋,和毛盼归对望的只有那一只眼神深邃神秘的老猫。 毛盼归回到家中,来到自己的卧室里面,随手将那一只笔放到了书桌之上。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作为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对于父亲给自己在帝都买了这么大的一所房子,毛盼归还是心存感激的,毕竟自己的这一个爱好浪费了太多太多的钱。 这个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一间屋被他做了画室,另外一间屋子,被他当了储藏室,里面满满的都是他这么多年收集来的一些名家的画作。 最小的那一间屋子,就做了卧室。 洗漱完毕,毛盼归去画室待了一会,画了一朵梅花。 腊梅。 冬天的腊梅,每一瓣梅花似乎都流溢出沁人心脾的香气来。 他对他的画很是满意。 画完一支腊梅以后,他想起了那一支十二古董店老板给他的笔来,于是心血来潮,起身走到卧室,拿起那一支笔,来到画室,展开一张宣纸,提笔就画。 心里想的是梅花,落在纸上,不知不觉勾勒出的,却是一个古代的仕女图。 毛盼归一怔,握着手中的笔,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自己画出的那一副仕女图。 图上的女子,眉如远山,目如秋水,一张脸孔更是姣好如花。 只是眉间眼里,似乎有一抹淡淡的愁绪。 毛盼归一怔,他从来没有画过女子,他学的就是工笔山水。 他画鸟兽鱼虫都少一些。 为什么此刻,自己在这深夜里,不知不觉,居然就画下了这么一副仕女图? 这让毛盼归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一会,还是想不通。 毛盼归苦笑一下,看着眼前的这一副仕女图,心里安慰自己:“这一副画的还不错。看来自己的潜力不小啊。” 将那一副仕女图放到一旁,毛盼归又拿过来一张熟宣纸,心里暗道,这一次自己画什么好呢? 想了想,觉得还是画一幅山水吧。 当下提笔就画。 整张画一挥而就,居然没有半点停顿。只是画完这第三幅画以后,毛盼归又是吃了一惊。 原来自己这一次所画的居然还是一幅仕女图。 这一副仕女图和上一次画得一模一样。若不是上一次落了款,这一次没有落款,这两幅画,就是一模一样。 毛盼归楞在那里。 一时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了起来。 今天白天遇到的事情就有些奇怪,好端端的自己竟然会踏进那一家古怪的古董店,好端端的那个笑眯眯的老板,就送给自己一杆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毛笔。 这不,到了晚上,好端端的自己居然就着了魔一样,一连画了两幅一模一样的仕女图…… 毛盼归想要再试一下,于是他将这第二幅没有落款的画放到一旁,和第一幅摆在一起,随后又拿过一张熟宣纸,再次画起来。 这一次他屏住呼吸,心里面想着,坚决不画仕女,谁知道,下笔之后,握笔的那一只手居然不听使唤,再次在第四章熟宣纸上,刷刷刷几笔,画出了第三幅仕女图—— 毛盼归使劲想要将笔掷了出去,谁知道那一只笔仿佛在他手里生了根一样,怎么用力也甩不出去,他的手直到画完那第三张仕女图,这才仿佛回归了自己。 毛盼归仿佛见了鬼一样,用力将那一只白来的笔掷了出去…… 此时此刻,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古董店老板给他的笔,是一只鬼笔…… 第二章第一画师 第二章第一画师 毛盼归感觉自己的一颗心碰碰直跳。 看着那三幅一模一样的画,再看看那一支被他掷到地上的笔。 墨汁淋漓,撒到地面之上,就好像一片片黑色的梅花一样。 只是那梅花触目惊心,仿佛一瓣瓣墨色都侵蚀到毛盼归的心里一样。 毛盼归不敢再看,转身而去,回到卧室之中,躺在床上,心里想着的还是那一支宛如中了邪的鬼毛笔。 这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毛盼归就顶着两只熊猫眼,将那一支毛笔装在一个笔筒之中,急匆匆的赶到那一家奇怪的古董店。 古董店还没有开门。 毛盼归心急如焚,也就顾不得矜持了,上前伸手拍门。 门上没有门铃,只能暴力拍门了。 只是毛盼归的手刚刚拍到门上,那一扇门募地从里面打了开来。 毛盼归等于拍了个空。 这一下,身不由主的身子往前一倾。 里面的人伸出手,扶住毛盼归。 毛盼归张开口,想要对那个人说声谢谢。 一抬头,看到扶他的那个人,正是这古董店的老板,那个笑起来宛如春风拂面的年轻人,心里一下子有些生气,迟疑了一下,这个谢谢两个字还是说了出来。 老板微微一笑,将毛盼归迎了进去,随后坐到春秋椅上,老板看着毛盼归笑眯眯的道:“送笔来了?” 毛盼归一怔,看着对面的老板,心里更加嘀咕起来,这个老板怎么什么都知道。 毛盼归再次迟疑一下,这才对老板道:“你这个笔有毛病。” 老板笑道:“是不是用这个毛笔画出来的总是一幅画?” 毛盼归更加愕然:“你怎么知道?” 老板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走到展柜跟前,再次打开展柜,取出那个雕花盒子,然后将那盒子捧着,走到毛盼归跟前,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毛盼归。 毛盼归一怔,急忙站了起来。 老板递给他雕花盒子,告诉他,到家以后,再打开,你就明白了。 毛盼归稀里糊涂的接过那个雕花盒子,心里有些怪怪的,自己本来是还笔来的,此刻居然又被这个老板送自己一样东西。 这个雕花盒子里面是什么? 毛盼归捧着盒子走出门,走到门口,想起一件事来,回头问道:“老板你叫什么?” 老板笑吟吟的道:“我叫春夏。春天的春,夏天的夏。” 毛盼归哦了一声,慢慢走远。 古董店里面的那一只大猫慢慢走到门口,就蹲在春夏的身旁,悠然的看着远处,沿着大街慢慢走远的毛盼归。 春夏忽然开口道:“侯爷,你说这小子知道一切都是他当年惹的祸吗?” 那只大猫没有说话,而是伸了个懒腰,转身走了进去。 似乎对于春夏的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 春夏自嘲的笑了笑——他也知道天命如局,每个人都是身为棋子,只知一生一世,轮回的秘密,谁又能看透呢? 也许只有一个人吧…… 毛盼归回到家,将那雕花盒子和装着那一支鬼毛笔的笔筒放到桌子上。 看了看雕花盒子,最后还是耐不住心里的好奇,伸手将那雕花盒子打了开来。 打开盒子一看,只见盒子里面居然也是一副画。 画叠放着,颜色有些泛黄,看样子年代久远。 毛盼归将那画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慢慢展开。 那一幅画展开的一刹那,毛盼归楞在那里。 那一幅画和他自己,昨天晚上接连画的那三幅仕女画一模一样。 毛盼归怔在那里,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有点空。 有点慌。 有点莫名的难受。 为什么难受? 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看到这一副画的瞬间,就仿佛和这一幅画久别重逢…… 毛盼归慢慢坐了下来,坐到椅子上,双眼依旧盯着眼前的那一副画—— 依稀之间,他好像在久远久远的从前,就曾经看过画中人—— …… 毛盼归闭上双眼,迷迷糊糊的在这一个美好的清晨睡着了。 毛盼归做了一个梦…… 这一梦就是千年以前…… 梦中的毛盼归来到一处住所之中。 一个身材娇小的宫女走了过来,叫他稍稍等待。她的姐妹一会就来。 毛盼归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恍惚间,原来自己已经是一名大汉宫中御用的画师。 好像此刻的自己,还不叫毛盼归,而是叫毛延寿。 毛盼归慢慢捋了一下纷乱的思绪,他知道自己已经是穿越到千年之前。只是他要来画像的那个女子是谁? 他忍不住询问那个宫女。 那个宫女眼角盈盈微笑,告诉她,他要画像的这个人,是来自南郡秭归的王樯。 是一个美女。 毛盼归心中有些恍惚,难道是那一只鬼笔带自己所画的那一副仕女图里面的那个女子? 那个有着倾国倾城容颜的女子? 这一幕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等待,是毛盼归经常的做的,毕竟,在他大学的时候,他的初恋女友,不,严格的说,是他的暗恋女友,使得毛盼归无数次在校园的那一条秋天洒满了银杏叶的大道上等待。 只是等来等去,等到了毕业,却也没有等来暗恋女友的倾心相许。 等来的只是一个临毕业的拥抱。 那个女孩子告诉他,趁着还没开始,就先结束吧,毕竟女孩子的心,不是在此时的国内,女孩子想要飞越大洋,去另外一个陌生的国度打拼—— 女孩子要的是刺激,而他毛盼归能给的,只有一份安稳。 一份婚姻。 一份世俗的爱情。 经常动笔画画的毛盼归,一颗心早已经不染纤尘。 能拨动他心湖的只有对女孩子的爱。 无望之后,这一份爱也就归于平静。 毛盼归喜欢的是静。 就如同此刻,安安静静的等待。 等待一个千年后,出现在他画室之中,那一张张熟宣纸上的那个眉如远山的女子…… 而她是他心湖里面的样子吗?…… 第三章笑颜如花 第三章笑颜如花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毛盼归终于等来了王樯。 看到王樯的那一刻,毛盼归目瞪口呆。他是真的如同做梦一样。 画卷中的女子来到他的身前—— 画中人…… 梦中人…… 眼前人…… 是耶非耶? 似真似幻…… 毛盼归那个时候的感觉,就如同头顶响过一个大雷。轰轰而鸣。 王樯慢慢走了过去,走到他的身前,坐在那一把湘妃竹做的椅子上,目光如秋水一般,静静的落到他的身上。 毛盼归定了定神,这才将心魂收了回来, 接下来的那一段时间,对于毛盼归来说,真的是飞速如电。 毛盼归也不知道那里来的精力,手中的毛笔,画起眼前的这个女子来,有如神助,毛笔刷刷刷不停,一气呵成。 不一刻功夫,就将王樯的画像画好了。 王樯看着停下手的毛盼归,柔声问道:“先生,画好了?” 毛盼归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紧张。 “几时能够献给陛下?” “这个需要我回去再润色一下,很快就好。” 王樯起身,盈盈一拜:“那就有劳先生了。” 毛盼归有些手足无措,急忙还礼:“不用客气,王姑娘。” 他也不知道,该叫眼前这位王樯什么好,也只能含糊其辞,称呼一声姑娘了。 王樯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这一间雅舍里面,只剩下了呆呆而立的毛盼归。 窗外树影横斜,阳光从枝头一跳,就跃到了屋内。再一跳,就上了毛盼归的脚面,顺着身子一点点的爬了上去。直到爬到毛盼归的脸上。 毛盼归半张脸被映在斜阳下面,半面清秀,另一半脸,也是透出少年的英气。 只是毛盼归浑然不觉阳光的暖,他的心思,还心心念念在适才飘然而去的那一个倩影之上。 她走了? 她还回不回来? 我还能不能给她画像? …… 所有问题在毛盼归的心里徘徊来去,就像窗外跃动着捉着自己尾巴的那一只活泼的小猫。 不停的动…… 心动。 如猫。 情动。 随心。 毛盼归知道,这一刻他是爱上这个女子了。 爱上飘然而去的这个女子,也爱上了画像中的这个女子—— 小宫女走进来的时候,毛盼归还在这里傻傻的站着。 小宫女抿嘴笑:“先生,你还不走吗?” 毛盼归这才慌乱的站了起来:“这就走。”起身,将那画像装进画匣之中,带着出了宫。 回到住地,毛盼归感觉自己的魂似乎留在了那一处雅舍之中。 毛盼归将那画像取了出来,放在桌上,晚饭也没吃,就那样痴痴的看了一两个时辰。 他现在终于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了。 以前不相信,现在终于在见到王樯之后,相信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只是他倾慕的这个女子,知道他的念念不忘吗? …… 这一日,王樯也是心神不安。 王樯记得,皇上大选妃子的日子,她为了躲避入宫,逃进了附近的山林之中,但还是被凶恶的猎犬找出,被当地的官吏送进了宫。 只因为她是被官吏用船送进宫中,她便被宫中负责登录名字的女官,记作王樯。 王樯知道,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是像载她来的那一条小船一样,载浮载沉。 不知道什么时候倾覆。 她不愿意做一个皇帝的妃子。 她虽然身在乡下,但从民间的点滴传闻里面,也知道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彼此倾轧,妃子之间也是彼此勾连,为了利益却是一朝而聚,一夕而散。 后宫之中,嫔妃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姐妹情谊。 朋友? 那不过是用来出卖的。 以良家子之身进宫,王樯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尽快的脱离这里。 是以皇帝命人给她画像的时候,她百般的不情愿。 宫女棋雁催了她几次,她这才姗姗而去。 进到画像的屋子里面,看到那个名叫毛延寿的画师,王樯心里一动,这个人似乎在那里见过一样…… 之前所有的不耐,也在看到眼前的这个男子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毫不掩饰,毫无做作,清澈见底…… 如果可以爱一个人的话,那么,王樯愿意爱一个有着这样一双清澈双眼的男子…… 男子的眼中,有倾慕,有迷恋…… 王樯心里有一丝开心——他是被自己的美丽打动吗? 王樯不由得多看了毛延寿几眼。这才发现在毛延寿的眉间居然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王樯心里募地一动—— 她依稀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秭归村里来过一个自称鬼谷子的相貌诡异的老人。 老人来到她的家中,给她算命。然后闭上眼睛,足足有数十息之久,这个黑衣老人才抬起头来,看着王樯,慢慢告诉王樯的父母——此女不是一般人物,她的生命大喜大悲,全取决于一个人,一个与她有一面之交,却影响决定了她一生…… 王樯父母不解其意,鬼谷子老人也不多说,只告诉王樯父母,那个人眉间有一颗黑痣…… 想不到,在进到后宫之中,在这一间小小的画堂里面,王樯却意外的遇到了那个,眉间有一颗黑痣的人…… 王樯一颗心也是扑通扑通跳动,但是她性格里的坚定沉稳,让她慢慢定下神来。 她知道,不管眼前遇到的这个人,是不是那个可以改变她命运的那个人。至少,她的生命,在见到这个男子的一瞬间,已然改变…… 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命运的车轮既然已经转动,那么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顺其自然…… 王樯坐在那里,她只希望时间停止,好让自己和眼前这个提笔勾勒自己画像的男子多待上一会,那怕多待上一炷香的时间也好…… 只是香炉里面的那一炷香还只烧了一点,那个男子居然就画完了。 王樯心里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强自嫣然一笑,轻轻问了一声:“先生,画好了?” 毛盼归在住所里面,躺在床上,无论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前浮现出的都是王姑娘那轻轻的一问…… 他只记得那一问,吐气如兰。 王姑娘的笑靥如花…… 第四章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第四章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画师走了以后,王樯心里有些怔忡不安。 她不知道这个叫毛延寿的画师,是否会画出她容颜的那一种美丽? 她希望自己的美好,留存在画师的画卷之上,甚至是画师的心上。 只是她又有些矛盾,她不知道,倘然那位画师,将她画得宛如花树堆雪,万中无一,面对她的是怎么样的一种命运? 是否会立即被皇帝征召侍寝? 而那却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宁愿做一个乡下农夫的妻子,也不愿意做一个滥情皇帝的妃嫔…… 她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要六宫宠爱在一身…… 只是这命运又如何能够如她所愿? ……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后宫之中,终究没有传来王樯侍寝的消息。 王樯心里一阵轻松。 她不知道是那里出了问题,但她知道幸运的是,她并没有被命运强迫,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后宫深如海,她却再也看不到那个画师。 越是见不到,心里的思念,便越是堆积的如山如海。 难以排解的情况之下,王樯在一杆毛笔的笔杆之上,小心翼翼的雕刻了八个字。然后将那支笔装在一个笔筒里面,交到另外一个即将要画像的宫女手上,让她将这个笔筒,转交给给她画像的画师,然后让画师再转交给毛延寿。 王樯知道,自己这一次行为,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只是那思念却是无法放下,她想让那个男子,知道她想他,在宫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 后宫深如海,毛盼归再也看不到王樯。 只有每天对着那一副画像,痴痴的看。 到了交付画像的时候,毛盼归将以前的一副旧作交给女官。 他不知道王樯会不会恨她。 会不会埋怨于他。 他只知道,皇帝身边有太多太多的妃子,皇帝不会真心喜欢一个人的。 他不希望皇帝玷污他心中,这个那么美好如花的女子。 旧作上的女子,容貌普通而平凡,皇帝不会留神一顾。 毛盼归思念了好久好久,再次提起笔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 但他骇然发现,自己的手不会作画了。 无论他画什么,落在纸上的都是王樯那一日的模样。 这一只画画的手,仿佛被施了魔法,遭遇诅咒。 毛盼归试了很多次很多次,但还是没有办法。 他的一只手,只能画出王樯的样子。 他终于死心,不再画了,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全都拴系在王樯的身上。 他再也做不出其他的画了。 就在他颓然无助的时候,同为画师的好友龚宽满脸惊奇的找上门来,递给他一只笔筒。 毛盼归好奇询问,这才得知,这是龚宽画像的时候,一个叫王樯的宫女托人让自己捎给毛盼归。 毛盼归浑身一震。 接过那一只笔筒。 送走龚宽之后,毛盼归这才打开笔筒,取出那一支狼毫。 只见笔杆之上,娟秀的笔迹刻着八个字—— 那八个字看的毛盼归浑身发热,一颗心更是活泼泼的跳动起来。 …… 毛盼归猛然醒了过来,抬眼一看,夕阳已经落山。自己还坐在书桌前。 桌子上那一只雕花盒子静静的躺在那里,一支笔,一幅画陪在身旁。 画上的女子依旧是眉如远山,目如秋水。 只是从梦中一番游历之后,毛盼归再看到这一幅画的时候,再看到画中人的一刹那,他久已如古井不波的心,还是跳了一下。 一圈涟漪在心湖上慢慢漾了开来…… 想着那个让他感到甜蜜的名字,他的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一丝微笑。 王樯…… 那个被船载来的女子…… 毛盼归慢慢拿起那一支笔,细细端详笔上的那八个字。 千年前第一次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那所有的温柔和甜蜜,再次如潮一般,席卷而来。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毛盼归的眼角慢慢潮湿…… 是啊,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八个字里面,有王樯多少想对他说的话? 有多少说不出来的思念? …… 毛盼归想起以前,看神雕侠侣的时候,程英第一次遇到杨过,也是写下了这八个字,只是那个时候,毛盼归还不懂,这八个字的深意。 原来这八个字里面,有一个少女满满的欢喜与思念…… 千年前的王樯后来如何? 而他自己,和王樯有没有再见? 这一切,毛盼归知道,只有回到梦中,回到千年前,才能知道答案。 毛盼归躺到床上,闭上双眼。 黑暗一下子侵袭过来,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千年前。那一个让他满心欢喜的那个下午。 他知道王樯对他的心意,可是后宫深如海,他再也进不到宫门一步。 后来过了好长好长时间,匈奴的呼韩邪单于来晋见皇帝,恳请皇帝赐一美人为妻。 皇帝从无数画像 之中,挑选出最普通的那一副画像,然后将画像中的女子赐给呼韩邪单于。 等到临走之前,这才发现那个画像之中的女子王樯的容貌居然在后宫之中无人可比,而且言辞敏捷,擅于对答。 皇帝震怒,送走呼韩邪单于之后,便即将所有画师拘捕起来,毛盼归的好友龚宽也未曾幸免。 毛盼归却因为早就封笔,不再作画,因此幸免一难。 毛盼归记得,王樯被呼韩邪单于接走那一天,长安城万人空巷,每个人都要看一看这个被封为昭君的王樯,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绝世容颜。 使得皇帝大怒,杀了几百名画师。 人潮人海之中,毛盼归也挤在里面,就站在长街之上。 远远的,就看到趾高气扬的呼韩邪单于,穿着一身胡服,由远而近,慢慢走近。 在他身后,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坐着的正是王昭君,那个在毛盼归心里,始终叫王樯的女子—— 毛盼归看着王昭君由远而近,慢慢走近。 众人看到王昭君的一刹那,都是由喧闹,立时转为一死寂,长街之上,鸦雀无声。 只有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慢慢而来。 马蹄声踏在街道之上,也踏在毛盼归的心上。 每一下都踩的毛盼归的心一痛。 他心爱的女子就要远嫁他乡,他的心能不痛? …… 第五章过河 第五章过河 千万人的大街之上,毛盼归就那样抬头,痴痴而望。 他也不知道王昭君会不会看到自己。 只是他知道,自己能够再看到王昭君一眼,他的心就已经满足。 王昭君越来越近,毛盼归在心里不住念叨:“王樯,王樯,你以后要保重啊。” 王昭君终于策马走到他的身前,然后王昭君终究是没有看到他。 毛盼归的心一沉,眼看着王昭君就要策马而去。 毛盼归在人群之中,猛地喊了起来:“塞外风寒露重,王樯你要自己保重啊。” 这一声喊,在死寂的长街之上,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王昭君猛然回头,目光在人群里面,一扫而过,落到毛盼归的时候,王樯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一丝惊喜。 王樯张了张嘴,心里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王樯就那样,盯着毛盼归足足十几息,这才慢慢回过头去,继续前行。 千万人的长街之上,王昭君回头的那一刹那,瞬间定格在每个人的心里。 每一个人心头都在回旋着一句话:“真不愧是绝世美人,一回头都那么美。” 毛盼归心里喃喃自语:“她最后想对我说的是,要我也珍重。难道我们还能再见?” 王昭君和呼韩邪单于一行人出了长安城。 天高云淡。 万里长空。 一只孤飞雁。 王昭君看着远处那一只大雁,心里有些难过:“难道自己就像是那一只大雁一样,就此寄居塞北?永远无法回来?” 越想越是难过…… 再看看前面不远的呼韩邪单于,高大威武的身躯,壮如山。 但却不是她喜欢的男子。 她喜欢的是温柔如水的男子。 她看着那一只孤单的大雁。 大雁似乎也看到了她,慢慢飞了过来。 王昭君一呆。 呼韩邪单于正要招呼手下,将那大雁射杀。 那一只大雁在王昭君头顶盘旋数圈之后,募地一个低头,向王昭君落了下来。 从王昭君的身旁笔直而下,落在地面之上。 竟然就这样死了。 呼韩邪单于招呼众人停了下来。众人围在那大雁的身旁,看了一会。 通晓胡语的翻译告诉呼韩邪单于:“大王,这大雁一定是因为看到阏氏的美貌,自惭形秽,这才投地儿死。” 呼韩邪单于哈哈一笑,眼睛望向王昭君,口中道:“你说的有道理。” 王昭君望着那一只大雁,心里却是难过不已:“也许这大雁是不愿离开这里,不愿意去万里之遥的异域他乡,这才投地而死——” 众人心事各异,感慨了一会,这才纵马而去。 过了一个时辰,毛盼归慢慢走了过来。 来到这荒郊野外,看到那一只落在地上的大雁,毛盼归心里一阵难过。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一只大雁一样孤单。 只不过大雁已死,而他还活着,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大雁,看看远处地面上的蹄印。 蹄印宛然如新。 一路向北而去。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毛盼归就那样站在那里,站着,站着,像一棵树一样。 地面上是一只死去的孤单的大雁。 大雁旁边,是一只不知道是死是活,像树一样的孤单的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猛然一轻,随后就看到自己站在数米开外。 那一只大雁还在地面之上。 毛盼归心里想,自己不能就在这里等着,也许等到老,等到死,也等不到王樯的归来。 毛盼归拔腿而去,顺着地面上那一行行的马蹄印,一路追了过去。 白天黑夜,从不停歇。 奇怪的是,他也感觉不到饿。 就这样一路沿着王昭君北行的路线,来到了一处大河边。 河水滔滔,东流而去。 河面上有一座桥,桥旁边站着两名官吏。 毛盼归看着桥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随即走到那一座桥旁,想要迈步走了过去。 那两名官吏随即伸手拦住毛盼归。 毛盼归一呆,问道:“为什么不让过去?” 左面官吏告诉毛盼归:“这一条河叫做忘川,过了这一条河,什么都记不得了,你确定自己真的要过去?” 毛盼归呆在那里,然后抬起头,看着桥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对那名官吏道:“可是他们不是都过去了吗?难道他们不怕忘掉所有的记忆?” 右面那一名官吏笑着告诉毛盼归:“他们是人,这一条河拦不住活人,活人过去,该如何还是如何,不会增减分毫,这一条河只是让魂魄过去,才会失去所有的记忆。” 毛盼归猛然惊醒,随即低头打量自己的身子,发现自己的身子都是虚影。 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已经是一只游魂。 毛盼归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可是不让他过去这忘川,难道他就再也看不到王昭君了。 那可是他朝思暮想的王昭君啊。 毛盼归看着桥一侧滔滔滚滚的河水,心中琢磨,难道这河水真的如同这两名忘川隶所说,过河之后,就会忘掉所有的记忆。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冒险一试,说不定自己就是个例外呢。 毕竟自己是从千年前穿越而来,即使一朝穿越为魂,他也要尝试一下,不试的话,又如何分得出其中真假? 又如何能够让自己甘心? 毛盼归鼓起勇气,告诉那两名忘川隶,自己要过去,即使过河之后,忘掉所有的记忆,他也是在所不惜。 那两名忘川隶摇摇头,满脸惋惜的看了看毛盼归。终于抬手放行。 毛盼归慢慢走了上去。 走到桥中央的时候,不知道何时,河上突然多了一丝雾气。 那雾气突如其来,不知不觉。 毛盼归抬头四望,看不到归途,也看不到来路,这条桥似乎无边无际。 毛盼归心里面一沉,但还是慢慢向前走了过去。 他自己决定的事情,就绝不会更改,也绝不会后悔。 毛盼归慢慢走入大雾之中。 桥那端,雾气之外,河堤之上,有无数游魂在走来走去,谁也不知道它们要去那里,它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 它们的宿命就是这一条河…… 第六章盼归 第六章盼归 毛盼归一路走到桥的对岸,下了桥,便是河堤。 眼前的雾气慢慢散去,但是他心里却是似乎升起了一团浓浓的雾—— 这是哪里?自己是谁?要干什么? 这一切他全然不知。 看着河堤下面一个个慢慢行走的游魂,毛盼归走了过去,不一会毛盼归就融入到了那些游魂之中。 桥对岸的那两名忘川隶相互对望了一眼,都是露出一丝讥笑。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老人慢慢走了过来,走到忘川桥边。 那两名忘川隶急忙迎了过去,满脸堆笑:“鬼谷子先生,你这次来,是要带走谁?” 那被称为鬼谷子的黑衣老人眼睛望向对岸,慢慢道:“就是刚才那个执意要过去的画师。” 白衣忘川隶笑道:“好,我这就给您找回来。” 白衣忘川隶匆匆上桥而去。留下黄衣忘川隶站在那里陪着这位头生异象的鬼谷子。 片刻之后,白衣忘川隶就牵着失魂落魄的毛盼归走了回来。 鬼谷子给付了一百两黄金之后,将毛盼归带走了。 转眼间不知去向。 留下忘川桥边两名忘川隶看着手中各自分到的五十两黄金暗自高兴。 这二人执意要留在这里当这个忘川隶,就是知道,每年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来到这里,要求将对面的朋友或者亲人,赎回来。 这个鬼谷子就是他们的一个大客户,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赎人的事情。 让他们二人有笔小小的收入。 …… 鬼谷子带着毛盼归一路来到当初毛盼归魂魄离身的那个渡口。 那一具落雁的尸身还在,毛盼归的尸体也依旧伫立在那里,还是此前一样的神情动作。 被鬼谷子处理过的大雁和毛盼归的尸身并没有发臭。 毛盼归的魂魄来到尸身跟前,看了看自己的尸体,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脸上随即露出惶惑的神情。 鬼谷子看着他,握住他的手,活人和魂魄的手相接,一股至阳之气,将毛盼归的魂魄激的立时清醒。 毛盼归惶然,不知所措,口中喃喃道:“我怎么在这里?” 抬头看到鬼谷子,毛盼归更是怔住:“你是谁?” 鬼谷子不答反问:“你想不想见到王樯?” 毛盼归呆住,整个心都揪紧,过了一会,这才结结巴巴的道:“当然,当然。” 鬼谷子笑了笑,这一抹微笑有些不怀好意:“那你愿意为了见她做任何事情?” 毛盼归没有想到鬼谷子会这么问,迟疑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他想到自己在那忘川河边,可以为了见王樯,而失去所有记忆,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那样都可以,还有什么自己不能做到? 鬼谷子也是点点头,随即将毛盼归领到那一只落雁之前,毛盼归还不知道鬼谷子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又是一轻。 似乎一下子就到了那一只落雁的身子里面。 毛盼归随即就飞了起来。盘旋半空之中。初初开始,还有些不大适应,但过了几十秒之后,慢慢就习惯了飞翔。 毛盼归在鬼谷子头顶盘旋数圈,心中感谢,随即在空中鸣叫了几声。 鬼谷子一摆手,笑道:“去吧去吧。这一次忘川再也阻挡不了你了。” 毛盼归心里感激,再次鸣叫致谢,跟着身子飞起,向北方疾飞而去。 这一路往北而赶。 饿了就吃一些地上的嫩叶,种子。渴了就喝河里面的水。 没过多长时间,毛盼归就飞到了忘川河边。 那两名忘川隶还守在桥边,桥上还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游魂。 看到那一条河,毛盼归心里还是莫名的一惊。他不知道自己飞过去之后,会不会忘了王昭君。 毛盼归在天空徘徊了一会,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飞了过去。 他担心自己再一次失去所有记忆,所以每向前面飞一点,就都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好在这一条忘川终于飞了过去。 毛盼归在河堤上方盘旋,在那些游魂头顶盘旋,看到那些失去记忆的游魂,满脸茫然,不知该去何方的样子,毛盼归心里就一阵难过。 他急忙飞了起来,向北而去。 他要找到王昭君。 找到他日思夜想的人。 一路向北,也不知道飞了多少天。 毛盼归循着王昭君一行人的足迹,来到漠北的一所大帐里面,终于见到了王昭君。 王昭君正在和她的仕女棋雁交谈。 看到一只大雁从帐篷的缝隙里面飞了进来,随后就落在大帐的门口,呆呆的望着王昭君。 王昭君和棋雁都是一怔。 棋雁眼睛一亮:“待招,这个不是那一日,咱们遇到的那一只大雁吗?” 王昭君也是慢慢想了起来。 她依然记得那一只大雁的眉毛上方长了一个黑色的突起,突起之上有一根黑色的羽毛。 此时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这一只大雁,同样有有一个黑色的突起,突起之上同样有一根黑色的羽毛。 王昭君看着那一只大雁,心中有些迷茫——那一只大雁不是死了吗?怎么此刻居然又活了过来? 棋雁名字里面有一个雁字,自然对这一只大雁立生好感。当下走到那大雁跟前,将大雁抱了起来。 棋雁眉眼都是喜欢,对王昭君道:“待招,我先将这大雁养在我帐篷里面。” 王昭君点点头。 棋雁随即抱起那一只大雁,转身向外面走了过去。 谁知道那一只大雁猛地啄了棋雁一口,这一口虽然啄到棋雁的肩膀之上,棋雁没有受伤,但是一惊之后,急忙松手,那一只大雁奔到王昭君的身旁,这才安安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棋雁看看自己的肩膀没有受伤,这才奔到那大雁身旁,伸手要打。 王昭君急忙拦下。 随后柔声对棋雁道:“看来这一只大雁愿意留在这里,你就将它留在这里吧。” 棋雁恭恭敬敬的道:“是,待招。” 此时此刻,王昭君已经是宁胡阏氏,棋雁可不敢违逆王昭君的命令。 棋雁看着王昭君,问道:“待招,咱们给这个大雁起一个名字吧。” 王昭君沉吟片刻,喃喃道:“叫什么好呢?不如,不如就叫盼归——你看怎么样?棋雁。” 棋雁拍手叫好:“这个名字好。” 于是这个名叫盼归的大雁,就在王昭君的大帐里住了下来…… 第七章胡不归 第七章胡不归 这一只大雁,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在千年以前,他就叫盼归…… …… 这一只大雁很是乖巧,每天吃食以后,那里也不去,就守在王昭君的身旁,静静的陪着。 只不过别人要将这大雁抱走,这大雁就会生气,啄咬踢打来人。 让来人近不了身。 王昭君十分喜欢,她知道在这个漠北,有这么一个侍女棋雁跟随自己,有这么一只大雁,时时刻刻陪伴自己,她心里已然满足。 更何况呼韩邪单于对她也很好。 给了她承诺,告诉她,要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要让漠北人全都知道,她是他的娘子,是宁胡阏氏。 可是,随着婚期越来越近,那一只叫做盼归的大雁,却是渐渐不再进食。最开始,王昭君和棋雁谁都没有发现,到的后来,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棋雁告诉王昭君:“待招,盼归三天没有进食了,怎么办?” 王昭君也是心里担忧,抱起盼归,柔声道:“盼归,你吃一点好不好?” 盼归一双纯净的眼睛望着王昭君,过了一会,那一双没有半点杂质,清澄的双目之中,竟然慢慢的流出眼泪。 王昭君和棋雁都吓得呆住。 她们二人都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只叫做盼归的大雁,居然会流泪。 难道它也会难过? 王昭君柔声道:“盼归,你是不是想家了?” 大雁摇摇头。 棋雁在一旁看的呆了,过了一会,这才颤声道:“待招,它,它居然听得懂咱们的说话。” 王昭君也是有些不可思议。过了一会,这才再次询问大雁:“那你是为了什么?” 大雁从王昭君的怀里挣脱,跳了下来,然后左右看了看,走到一侧王昭君写字的桌子上,然后伸出一只雁足在墨盒里面沾了几下,这才摇摇摆摆走到那一张纸张的跟前,随后雁足在纸上歪歪斜斜的写下几个字——君将婚…… 写完这三个字之后,大雁一只雁足笃自落在纸上,一双眼睛呆呆的望着王昭君。 那一双眼睛之中满是难过。 王昭君大惊——一只大雁居然会写字,而且还写的是君将婚这三个字,难道自己的大婚,使得这一只大雁难过不已? 大雁莫非是什么人穿越重生到了它的身上? 王昭君怔怔的看着那一只大雁,那一只大雁也是满眼难过的望着王昭君。 王昭君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一只叫盼归的大雁,说一说自己的事情。 王昭君告诉大雁:“皇帝将我嫁给呼韩邪单于,让我做宁胡阏氏,这是我的命,谁也改不了——” 棋雁在旁,但王昭君知道棋雁对自己是推心置腹,不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他人—— 王昭君继续道:“我当年进入汉宫,也并非我所想,只不过身不由己。后来我,我喜欢上一个男子,那个男子却和我缘铿一面,哎……”叹了口气,王昭君幽幽道:“后来呼韩邪单于来面见皇帝,皇帝将我选配给呼韩邪单于,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命,既然如此,我以后便会一心一意对待大王,你,你也要为我开心才是——” 那一只叫盼归的大雁眼里的难过更加浓了。 大雁慢慢从书桌上跳了下来,然后走到王昭君身前,再次深深凝望着王昭君。 王昭君几乎都可以听到大雁体内那一颗心碰碰的跳。 那绝不是一只雁的心跳。 王昭君有些惶然,不知所措。 那一只大雁看了王昭君良久良久,这才慢慢走出大帐。 不知道为何,王昭君竟然没有张口呼唤。 只有棋雁心中担忧大雁,喊了几声:“盼归,盼归——” 那一只大雁始终没有回头。 似乎它知道,就算回头又能如何? 还是挽回不了这一切,挽回不了它心爱的人…… 棋雁回过头,看向王昭君,忍不住道:“待招,就这样让它走了?不去找盼归吗?” 王昭君有些颓然,摇了摇头:“不用了。” 棋雁有些迷茫。 有些惶惑。 那一只叫盼归的雁,就这样让它走了? …… 是夜,夜凉如水。 天空上一轮明月高挂。 一只大雁在天空不住盘旋来去。 一边飞,一边啊啊悲鸣。 声音凄惨。 呼韩邪单于大帐,还有大帐旁边,所有的侍从,手下,都被惊醒。 就连宁胡阏氏和伺候她的小宫女棋雁也从梦中惊醒。 大雁在夜空之上,飞啊飞,不停的飞。 不停的鸣叫。 悲鸣声让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悲鸣声让呼韩邪单于的心都跟着纠结起来。 悲鸣声让一个个侍从心中难过…… 那一只大雁更是心中难过,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是离开这里?还是就此守在这里?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披上嫁衣,嫁给那个粗鲁的单于? 它不甘心,可是又能如何? 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做了—— 它只是觉得命运待它太无情…… 让它遇到他爱的人,可是又让它爱的人远嫁他乡…… 它想哭,却哭不出来…… 无奈之下,它只有在天上不停的盘旋来去,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的难过少一些? 可是为什么越是盘旋,它心里的难过就越来越多? …… 呼韩邪单于被这大雁的叫声,弄得心烦意乱。随即穿上衣服,迈步走了出来。招呼侍从:“将那鬼鸟杀了。” 侍从有些犹豫,低声告诉呼韩邪单于:“大王,这一只大雁好像阏氏的那一只叫做盼归的大雁。” 不提还好,一提盼归这个名字,呼韩邪单于更加怒了:“杀,管它是谁的。”嘀咕了两句,转身进屋。 那侍从随即看向周遭的其他侍从,一个个面面相觑。 无奈之下,只有听命。 一众侍从弯弓搭箭,向那大雁齐齐射去。 夜空之下,只见百余箭齐发,密密麻麻的向那宛如飞在月亮上的大雁射了过去。 棋雁闻声,早就搀扶王昭君走了出来。看到远处大帐之下,百余箭矢射向大雁,不由得大惊失色,口中大声叫道:“盼归,快逃!” 第八章石化 第八章石化 那一只大雁却似乎没有听见。 继续在天上盘旋。 又或许,听见了,也不愿意躲避。毕竟尘世间太痛苦了。 就算是死,又能如何呢? 终究好过日日夜夜的煎熬…… 那一支支羽箭射到天上,射到那一只大雁的身上。 大雁悲鸣声募地中断,从天空中 笔直坠落。 落到地面之上,浑身鲜血,已经死了。 只是大雁的双眼始终睁着,似乎死不瞑目。 棋雁看向王昭君,低声询问:“待招,要不要看看去——” 王昭君迟疑一下,告诉棋雁:“你自己看一眼,然后速速回来。” 棋雁点头,随即快步而去。 不一会功夫棋雁复又快步返回,到了王昭君的大帐之中,见王昭君笃自在帐篷之中踱步。听到棋雁的脚步声,王昭君急忙抬头,询问道:“怎么样了,那个盼归?” 棋雁脸上露出一丝黯然:“已经被那些侍从扔到远处的一个深坑里面去了。” 王昭君呆了一呆,脸上黯然。 那一只大雁,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来历,但大雁死了,她还是有一些些的难过。 …… 漠北草原,星空之下,那一弯月亮照着一眼深坑。 深坑足足有几十米方圆大小。 深坑之中,野草足足有半米来高。 那一只大雁浑身插满了箭矢,被掷在深坑东面一侧。 一个黑衣老人从深坑一侧慢慢走到大雁的尸身之前,站了一会,这才低声道:“求仁得仁,求死得死,我将你救活以后,这一次你还寻死吗?” 黑衣老人知道,毛盼归只是一心赴死,这才心甘情愿死在那百余支箭矢之下。 大雁的尸身之上飞出一个虚影,虚影呆呆的看着黑衣老人。 过了一会,虚影这才慢慢摇摇头。 黑衣老人随即俯身,将那大雁身上的箭矢拔了出来,跟着在大雁身上抹了一些金疮药。 奇怪的是,抹药之后,虚影随即没入大雁尸身之中,又过了一会,那一只大雁竟然慢慢站了起来。 恢复如初。 大雁向黑衣老人点点头,随即飞向半空。 大雁在王昭君的帐篷之上,盘旋了几圈,这才向远处飞了过去。 大雁知道,自己的思念再多,王昭君也不会改变心意,她还是会嫁给呼韩邪单于。 要想自己不痛苦,只有远离思念的人。 就这样,这一只大雁一直向东飞了过去,飞过千山,飞过万水,最后来到渤海之滨。 落到一块巨石之上,大雁停了下来。 看着海上白浪翻滚,滔滔不绝。它想起自己思念的那个人来。 她现在还好吗?是不是已经嫁给了呼韩邪单于?做她幸福的宁胡阏氏? 想起那个女子它的心就隐隐作痛。 大雁想到自己就算是躲到了万里之外,又能如何呢? 它心底满满的思念,还是如眼前的海…… 它想起传说之中,那个名为精卫的鸟,一颗一颗衔来石子,誓要将东海填平…… 它此刻也想有一只鸟,为它衔来一颗一颗石子,将它的思念填平…… 只是它想到自己此刻就是一只鸟,一只名为盼归的鸟,它盼望的人却永远不会到来…… 大雁站在石头之上,慢慢的它自己就变成了一颗石头。 这一颗石头就这样在那巨石之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望着眼前那一座大海。 大海不会说话,只是用浪花一次次拍打着石头,似乎在说,你这个傻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黑衣老人慢慢的走到巨石旁边,爬上巨石,坐到石化的那一只大雁跟前。 黑衣老人和石化的大雁一起看着眼前的那一座大海。 大海翻卷浪花,将老人的鞋袜全都打湿。 黑衣老人浑不在意。 良久良久,黑衣老人这才开口。 说话的时候,黑衣老人深邃的目光依旧望着前方,前方是无边的海,无尽的天空。 老人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说给一个人听。 “从前有一个书生,爱上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美丽非凡,书生一见钟情,觉得和那个女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个女子也喜欢书生。二人约好在某年某月的某一日,皆为夫妇,白头偕老。 谁知道,到了那一天,那个和他约好的女子,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受了打击,一病不起。 这个时候,一名游方僧人路过,从怀里取出一面镜子,给书生看。 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之畔,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的躺在海滩上。 路过一人,看了遇害女子一眼,摇摇头,走了。 又路过一人,给女子盖上了自己的外套。走了。 再过一人,过去,在沙滩上,挖了一个坑,小心翼翼的把尸体埋了。 僧人告诉书生,那个女尸就是你所爱的人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经送给她一件衣服。 她今生和你相遇,只为了还你一段情。 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那个把她埋葬了的人,那个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 黑衣老人说完,慢慢的伸出手,在身旁的石化大雁上轻柔的抚摸了几下,目光落到那石化大雁上的时候,黑衣老人也是目光之中满是柔和之意,像一个长者看着自己隔代的小辈一样。 过了一会,黑衣老人起身,缓缓踏着夕阳,离开这海岸。 过了一会,那一只大雁居然慢慢的动了一下翅膀。 石化了经年的大雁,缓缓展翅,飞了起来。在巨石上盘旋数圈之后,大雁落到沙滩之上。 它想起了刚才黑衣老人的言语。 它于是在沙滩上啄了起来。 它在想,这流沙下面,是不是真的埋藏着一具尸骸? 宽阔无边的沙滩上,这一只大雁似乎在做着不可能的事情—— 大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可能存在的尸骸—— 就在它有些失望的时候,它尖锐的鸟喙忽然啄到了一个什么。 大雁有些兴奋紧张,它使劲咬住那个东西,用力叼了出来—— 那居然是一只手…… 一只已然变成一只枯骨的手臂…… 大雁松开嘴,猛地一飞而起…… 原来黑衣老人所说的竟是真的…… 只是大雁的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坐船来的女子…… 第九章笔中魂 第九章笔中魂 大雁在天空之上,盘旋数圈之后,还是决定不了自己去那。 它能去那? 那里是它的家? 它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 乘船来的女子,现在还有没有活在世上? 大雁思索了一会,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思念,振翅向西北飞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大雁终于飞到漠北,昔年自己离开的那个地方。 深坑还在,坑里面的草已经长得和深坑齐平。 一旁的宁胡阏氏的大帐却是无影无踪。 整个草原之上,没有一只帐篷。 大雁有些茫然。 不由得再次升空,四下里望去。目力所及,数里之外,黑河旁边,居然有一座孤坟。 孤坟旁岑草青青。 大雁展翅飞了过去。来到那坟墓之前,慢慢落了下来。落到坟墓前,只见坟前一座墓碑也无。 坟头草,青青如海。 大雁看着那坟墓,一颗心立时跳了起来。 这一座青冢虽然不封不树,没有墓碑。但大雁双足踏在坟前的青草之上,立时感应到坟墓之中,王昭君的气息。 坟中虽然没有王昭君的尸骨,但一定是藏着王昭君的遗物。 一瞬间,大雁明白了,这坟里面是王昭君的衣冠冢。 只是坟里面葬的是什么呢? 大雁此时已经是肉身,自然看不到坟里面的东西。 大雁琢磨了一会,它一定要知道坟里面葬的是什么。 这样它也许才能死心。 万里而来,它寻找的也许不光是乘船的女子,也许是一份执念。 它想要知道,它牵挂的人,是否曾经对它也有一丝丝的牵挂? 大雁想了想,随即再次升空,越飞越高。升到一定距离之后,大雁猛地向下,宛如一支羽箭一样,射向那一座青冢…… 就像当年射向它的那一支支箭矢…… 那一日,那一支支箭矢,将它的一条命带走—— 这一天,他将自己化为一支箭矢,将它的这一条命还来…… 还给青冢中的女子…… 一滩血溅了开来,溅在青冢的岑岑青草之上…… 大雁终于死在坟头之上,死在它心爱之人的坟上—— 那一缕魂魄从大雁的尸身上飞了出来,慢慢来到坟前。 犹豫着,该不该进入这青冢之中。 里面也许藏着的不是他想看到的答案。 迟疑了很长很长时间,那一缕魂魄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青冢之中,地下墓室之中。一口玉棺之前,迎来了一缕孤魂。 孤魂慢慢的走到玉棺之前,玉棺之中,静静的摆放着一幅画,一支笔。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那一幅画上,画着一位样貌普通平凡的女子。 那一支笔上,写着八个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看到这八个字,那一缕孤魂一时间如遭雷击,怔怔立在那里,在他心里,翻来覆去的是十六个字……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是啊,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孤魂的心一痛。 眼中的泪,再也忍耐不住,掉了下来。 原来这样的笔有两支,一支给了他,一支留在她自己的身边。 一支笔上写的是思念,一支笔上记下的是无悔无怨—— 孤魂就那样站着,一直站着,慢慢的他心里的难过也消散无踪。 他觉得自己就在这里,在这一座孤坟之中,陪伴着王昭君就好。 慢慢的,孤魂就钻入了那一支毛笔之中。 也许,化为笔魂,就能更好的陪在王昭君的身旁。 也许,他期盼的就是如此,一睁眼,醒来,就能够看到王昭君,哪怕是一张纸上的女子…… 他已经累了,慢慢的就睡着了,在那一支笔里面。 疲惫了太久的他,睡梦之中,依稀回到了最初最初的那一个时刻,那一日春风和煦,那一日美人如玉…… …… 毛盼归猛然惊醒,随即起身坐起。 他只觉得自己背后一身冷汗。 睡梦之中的事情,历历在目。 他想不到原来在自己的身上,居然还有这般离奇的故事? 毛盼归,毛盼归,原来一千多年以前,自己就曾经有了这个名字。 他起身来到书房,看着桌子上那一支写着八个字的毛病,看着那一个古色古香的雕花盒子。看着桌子上,那一副千年前自己的旧作。 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想要去青冢看一看。 看一看当年自己的魂魄,还有没有在那青冢之中。 这一个念头起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停息。 毛盼归随即将那支写有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毛笔和那一副千年前的旧作,装入雕花盒子之中,随后订了机票,这才收拾好行李,等到天亮以后,随即一路赶到机场。 安检,入闸。候机室等了半个小时之后,这才登上飞机。 飞机升上一万米的高空,毛盼归心里忽然有奇异的感觉,这感觉就好像当年自己,身化大雁,万里征途,一路从渤海飞回青冢,万里青空,思念如云,心爱的人就在前方…… 那一刻,居然有一丝丝的紧张激动。 到的呼和浩特,下了飞机,毛盼归打了一辆的士,来到了青冢,王昭君博物院。 随着人流,慢慢走近青冢。 导游在一旁不住介绍:“传说昭君墓一日三变,“晨如锋,午如钟,酉如枞”。就是说,昭君墓早晨犹如一座山峰,中午犹如一座鼎钟,黄昏时犹如一棵鸡枞……” 导游的话语却没有一个字进入毛盼归的心里,他的满腔思绪早就停留在远处,那一座青冢之上。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每一步都似乎距离王昭君近了一些。 他知道当年自己的血,曾经洒在青冢的坟头之上。 他知道自己的魂,至今还沉睡在白玉棺中。 随着距离青冢越来越近,毛盼归的心也跟着剧烈的跳动起来…… 王昭君呢? 那个昔日名动天下的女子,那个从南方乘船而来的女子,她的魂魄,今日还在不在这青冢之中,在不在这白玉棺中…… 那一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毛笔,还在否? 那一副自己千年前亲手绘制的画卷,那一副改变了一个女子一生的画卷,今在否? …… 第十章相见无欢 第十章相见无欢 毛盼归心里忐忑不已。 近乡情更怯。 距离自己心爱的人的坟茔,越来越近,也是那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吧。 毛盼归慢慢走进昭君博物馆。 馆里面是历年收集的有关昭君的藏品。 毛盼归边走边看。还未及走出多远,毛盼归就感觉几十米开外,一处展柜里面的藏品,对自己发出强烈的信息,那信息宛如海潮卷上沙滩,浪花扑面而来的那一种感觉。 毛盼归怦然心动。 他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了过去。这几十米的距离,似乎顷刻之间,已然迈过。 又似乎这几十米的距离,用了他几生几世…… 站在那一处展柜跟前,他双眼望向柜子里面,摆放了许多年的展品。 那一支历经千年,还宛然如新的笔。 笔上的字依旧清晰如昨…… 那一副沉埋千载,略略有些发黄的画卷—— 画中人依旧带笑…… 毛盼归的心暖了一下。看着那一幅画,毛盼归居然有些恍惚。他在想,若是当年那个乘船的女子,如画中人这样的容貌,是不是早就和自己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迷迷糊糊之中,毛盼归感觉到展柜里面,那一支笔中的孤魂,慢慢的醒了过来。 那一缕魂魄舒展开自己的身子,似乎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周遭。 看到毛盼归的时候,那一缕孤魂笑颜如花,跟着猛然冲入毛盼归的身体。 就这样,毫发无缺的融合到了毛盼归的体内。 毛盼归只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的完整,似乎以前一直有的缺陷,在此刻也已经弥合无间。 毛盼归觉得自己就是毛延寿。 只不过,一脚从千年前来到现在—— 毛盼归抬眼向展柜里面的那一支毛笔望了过去。这一望,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还宛然如新的那一支毛笔,此刻居然瞬间发灰,笔杆之上更是龟裂,就像是被天外的雷击了一般。 他瞬间明白,没有了灵魂的那一支笔,自然会刹那朽坏。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周遭的游客,有人看见了这一幕,嘴快的随即找来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也是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再向上请示。 不一会功夫来了一个脑满肠肥的貌似领导一样的男子,男子来到展馆之中,还没看到展柜里面的情景,劈头盖脸对工作人员就是一顿臭骂。 瘦弱的工作人员低垂着脑袋,任由领导责骂。 毛盼归看不下去,走到那一名领导跟前,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然后将那雕花盒子递给那一名工作人员,告诉领导,自己是昔年大汉朝的画师毛延寿的后人,当年明妃王昭君将一支笔藏到这雕花盒子里面,交给了自己的先人。毛家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这至为珍贵的遗物交付给昭君博物馆。 那一名领导听完之后,仔细的查看了毛盼归的身份证,这才脸上堆笑,要毛盼归到办公室喝茶详叙。 毛盼归婉拒,告诉那一名领导,自己来到这里,也是为了瞻仰一下王昭君的传奇风采。 毛盼归随即走开,他不想和这个满身铜臭味的领导多交谈一句。 当年凭吊爱人的地方,此刻却成为了一群人敛财的所在。 这实在是一个讽刺。 尤其是对于毛盼归来说,尤为讽刺。 毛盼归慢慢向前走了过去。前面迎面走来的一对父女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个父亲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高高大大,一只大手牵着他的小女儿。 那个小女儿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棒棒糖。 一边吮吸着棒棒糖,一边蹦蹦跳跳的向前。 小女孩穿着一身白衣,一眼望去,宛如落入凡间的精灵一样。 那个父亲走到一处展柜前,停了下来,似乎在端详展柜里面的一封封书信。 小女孩睁开了父亲的手,蹦蹦跳跳的一路向前。 那一名父亲似乎着迷于面前的书信,似乎忘了小女孩。 毛盼归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担心,向前走快了两步,赶到小女孩跟前,伸手拦住小女孩,柔声道:“不要乱跑,小心伤到你。” 小女孩嘴里嘬了一口棒棒糖,向着毛盼归嫣然一笑。 看到小女孩精致的面容,毛盼归悚然动容。 原来小女孩居然和那个乘船来的女子,长相一模一样。 毛盼归一颗心碰碰而跳。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瞬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会遇到这样一个容貌和王昭君一样的女孩。 此时此刻,他已然无法顾及这样一次偶遇,对于他会有怎样的意义。 他唯一想要问的是,眼前这个女孩的名字—— 毛盼归慢慢蹲下身去,颤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到毛盼归脸上激动的神色,似乎有些害怕,向后退了两步。 不远处忽然传来那个父亲的叫声:“王樯,回来。” 小女孩哎了一声,向着毛盼归望了一眼,随即转身,快速向她父亲奔了过去。 毛盼归慢慢站起身,看到小女孩奔到父亲跟前,那个黑衣男子伸手牵着小女孩,转了一个方向,向博物馆外面走了过去。 毛盼归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追。 那个和他心里面萦绕了他几生几世都未曾忘怀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她是她吗? 若不是,为什么有一样的名字? 一样的目如秋水,眉似远山? 若是的话,又为何正值稚龄? 难道是老天垂怜他不堪的命运,让千年前的女子,化身为这一世的稚龄女孩? 为的是安抚他栖栖遑遑的那一颗心? 可是他曾经踏入这展馆的时候,感觉已经完整的心,为何又碎裂成千片万片? 难道他还要等待,等待那个叫王樯的小女孩慢慢长大,慢慢想起,想起此前千年前的沧桑。想起曾经有一只叫做盼归的大雁,万里寻踪,只为见一见心爱的人,谁想到看见的却是心上人的坟茔—— 想起那一只大雁石化三生,最后依然是泣血坟头青青草,一缕孤魂藏于笔中…… 一瞬间,毛盼归有一些趔趄,他不知道自己是追还是不追…… 昭君博物馆展柜之中,被工作人员陈放在一侧的毛盼归捐赠的那一支毛笔,悄无声息的移动了一下,露出了上面的八个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与此同时,替换上来的那一副昭君图,画上的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安静如水的的脸容之上,嘴角边忽然微微一笑。 那一笑,一现既隐…… 就好像命运里诡异莫测的线索,一闪便即不见…… 第十一章前世今生 第十一章前世今生 夕阳西下。 夕阳下的十二古董店,被夕阳余晖镀了一层金边。 就连坐在客厅里面,面对着大门的春夏那一张俊俏的脸上,也有了一抹光晕。 这光晕使得春夏更显的年轻,英气十足。 那一只蜷缩在春秋椅上的大猫,不满的看了一眼春夏,然后幽幽道:“你说那两支笔会聚在一起吗?” 春夏悠然道:“这个自然啊,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本来就是一对。”顿了一顿,春夏双眼从大门望了出去,看着门前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继续道:“更何况那一副毛延寿留下来的画卷里面,有一个乘船女子的魂魄,那魂魄若是有缘,就会遇到轮回里,她重生的那个身体,然后就会激活重生的所有记忆,如果遇不到的话,那么就只能缘铿一面了。” 大猫奇道:“你是说,那个魂魄遇到她的重生,才能让重生人想起所有的记忆?” 春夏点点头:“是啊,毛盼归就是毛延寿,毛盼归得到这一支笔,一张画之后,一定会去青冢寻找前世,找到之后,沉睡在另外一支笔里面的毛延寿的魂魄,就会和他会合,魂身一体,完好无缺,这样一来,毛盼归就是毛延寿,毛延寿就是毛盼归。所缺的就是王昭君的身魂合一了。” 大猫眉毛一挑:“原来先生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这两个人聚到一起——” 春夏摇摇头:“侯爷你错了,先生是为了让那两只笔聚在一起。青冢所在的地方就是其中一个星位,那两支笔一生一死,星位就会激活,为什么先生大费周章的穿越千年,万里飞赴,都是为了这星位的启动——” 大猫这才有些明白。 只不过有些关窍,大猫还是有些糊涂:“先生不能自己去启动星位吗?” 春夏回头看了大猫一眼,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侯爷,你来到这十二古董店还是时间不长,时间久了,这里面的秘密你就知道了。” 大猫哦了一声,趴了下来,闭上双目,似乎有意的终止了这一场讨论。 春夏目光转了过来,继续望向远方。 他这一双眼似乎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云层,落到了呼和浩特黑河边,那一处一日三变的青冢之中。 青冢之中,毛盼归还在纠结,该不该前去追那个名叫王樯的小女孩。 人流汹涌,就这么一耽搁,那个小女孩已然不知所踪。 毛盼归怅然不已,慢慢走出昭君博物馆。 抬眼望去,那一座巨大的青冢依旧在太阳下面,静穆伫立。 坟头他当年洒落的血,早已经湮灭在岁月之中。 这青冢里面,只剩下那相偎相依的两支笔…… 还有那一副画—— 当年改变了他一生的那一幅画…… 画中的女子眉目如花—— …… 时光飞速如电,往前流转,千年的岁月只一瞬就回到了大汉朝。 漠北。 冬日。 风萧萧。 外面寒冷如冰。 大帐之中,却是春意融融。 棋雁和王昭君相对而坐。二人面前摆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琴。 王昭君一曲弹罢,随即落手,怔怔看着眼前的这一张琴。 这一张琴还是汉宫之中,由琴师亲自所造的一把琴。 琴头有一处损毁,那是呼韩邪单于有一次和王昭君争执起来,一怒之下,将那琴猛然摔在地面之上。这才留下一点残缺。但王昭君还是爱如珍宝。 王昭君默然不语。 棋雁心中一酸,忍不住柔声安慰:“待招,你是不是想家了?” 王昭君没有说话,但是棋雁的这一句话,还是让她的心中一痛。 她不光想念家乡,还想念那个和她只见了一面的人。 不,不是一面,王昭君依稀记得,在自己和呼韩邪单于离开长安的时候,十里长街,人山人海之中,自己还见到那个画师。 那个叫毛延寿的画师。 人山人海之中,只因为那个画师喊了她一声。 画师大声告诉她,要她珍重…… 那一声珍重,她记在心里,记了好多年。恐怕到死也不会忘记。 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对那样一个,只见了一次面的人念念不忘。 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将那样一句话,铭刻心间…… 只是自己的心事,该如何告诉眼前这个从南郡秭归一直陪着自己走来的棋雁? 世事无常…… 相思无言…… 她看着棋雁,嘴角边露出一丝苦涩:“你说那一只大雁怎么样了?” 棋雁有些莫名其妙:“那一只叫盼归的大雁,它不是被大王身边的侍从射死了吗?” 王昭君迟疑一下,摇摇头:“我总觉得那一只大雁没有死——” 棋雁:“待招,那一只大雁,我亲眼见到的,被大王身边的侍从射死了——” 王昭君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只大雁在她心中,就仿佛是那个在她心里念念不忘的人一样…… 就在这时,大帐外面,夜空之中,猛然传来一声雁鸣…… 王昭君心中一惊,急忙招呼棋雁奔了出去。抬眼望去,一轮圆月,夜空湛蓝如水,那里有那大雁的影踪? 王昭君叹里口气,幽幽的道:“棋雁,你说咱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那个——那一只大雁了?” 原来心里想说的那一句话,到了嘴边还是改了。 只是烙印在心里的那个人,是任谁也抹不去的了。 …… 时光再往前,前行几十年。 春风拂过了南郡秭归的杨柳岸。 河水轻柔,阳光下,是两个美丽的女孩子在奔跑追逐。 一路野花相伴。 一路跑不完的长堤。 那时候,她还不叫王樯,她叫皓月。 闲暇的时候,她就喜欢和相邻不远的小伙伴棋雁,一起出来,在秭归的那一条长长的杨柳堤上奔跑游玩。 跑累了,就找一棵大柳树,背靠背的坐下来。 棋雁就会笑着问皓月:“皓月,你长大以后,要嫁什么样的郎君?” 皓月脸就会一红,一阵害羞之后,还是会甜甜的告诉棋雁:“我的郎君要有一双修长的手,要会琴棋书画,最重要的是要会画画……” 棋雁奇怪:“为什么非要会作画?” 皓月笃定的告诉她:“我要看这世上的大江大河,要看明月高山,如果他会作画,那么我不出屋子,就能够看到啦……” 皓月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真的像是弯弯的月亮一样…… …… 千年以后,青冢之外,王樯被父亲拉着手,一路走出景区。站在景区门口,王樯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看向父亲,问道:“老爸,那个人为什么那样子看我?” 父亲看向王樯,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慢慢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王樯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随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王樯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真的像是弯弯的月亮一样…… 第一章从前有座山 偷生砚 第一章从前有座山 十二古董店里面,一人一猫相对而坐。 大猫:“春少,太无聊了,不如你讲个故事给我听。” 春夏微微一笑:“侯爷,你要听什么故事?” 大猫咧嘴一笑:“越离奇越好。” 春夏点点头,随即慢慢讲了起来。 他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所以他肚子里面的故事也有很多很多…… 从前有座山。 山里有座庙。 庙里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和尚。 老和尚身旁经常有一只小狐狸。 这山上终年少有人至。所以这破败的庙宇里面,也就经常的是一人一只狐狸,相对而坐。 老和尚偶尔就会在闲得无聊的时候,讲一些故事给那一只小狐狸听。 小狐狸每一次就会趴在老和尚的脚边,静静倾听。 老和尚讲的都是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 听了一会,小狐狸有些不耐烦,抬起头,对老和尚道:“和尚,你这讲的都是一些什么,我听着听着都要睡着了。” 小狐狸和老和尚待得久了,说话就少了一些礼貌。 幸好,老和尚也不在意。对于这个修炼了五百年的刚刚学会变形术和隐身法的小狐狸,老和尚总是有很多耐心。 小狐狸也不知道老和尚在这座山上多久了,他只记得自己来到这一座缥缈峰的时候,这一座破庙就在这里,这一个老和尚也在这里。 也就是说,老和尚见证了小狐狸的成长。 【那一只大猫在一旁,满脸狐疑的看着春夏,心里暗暗嘀咕:“这小子不是在故意影射老子吧?”】 老和尚不以为忤,依旧笑眯眯的告诉小狐狸:“你想听什么故事?” 小狐狸看着老和尚,笑道:“我想听你为什么出家,为什么来到这里——” 老和尚罕见的停顿了一下,这才告诉小狐狸:“我是因为情——” 小狐狸吃了一惊:“你是为情所伤?” 老和尚点点头。 小狐狸自修炼成人以后,还从未接触过情之一字,不由得有些迷惑。 过了一会,小狐狸这才喃喃道:“这个情,难道真的这么厉害?我倒要尝试尝试。” 老和尚微微一笑:“既然这样,你不如到那万丈红尘里面,滚上一遭,到时候凡尘的男男女女,就会告诉你何以为情,何以为情伤了。” 小狐狸点点头:“好,我这就去一趟,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情,难道真的有那么厉害?” …… 小狐狸下了山,变身作一个文质彬彬,眉清目秀的秀才,一路走,一路四处找人询问。 到了一处小镇之上,看到一个小男孩,小狐狸上前询问:“小弟弟,你知道什么是情吗?” 小男孩头上竖着朝天一炷香的小辫,看到小狐狸一本正经的询问自己,小男孩似乎觉得十分好笑,向着小狐狸招了招手,小狐狸走了过去,小男孩随即示意小狐狸俯下身。 小狐狸随即俯身,眼看着小男孩的嘴巴凑到小狐狸的身前,就在这个时候,小狐狸猛地抬起一只脚来,使劲的踢了小狐狸一脚。 踢完这一脚,小男孩咯咯笑着,跑了开来。 远远的站在一处酒楼的屋檐下面,向着小狐狸不停的笑。 小狐狸有些尴尬。 【大猫忍不住抬头,打断春夏的叙述,对春夏道:“这一只小狐狸是不是有些二啊?” 春夏微微一笑,继续讲了下去。】 小狐狸膝盖被小男孩所踢的部位,有些疼。 小狐狸缓了一缓,然后用手揉了揉膝盖,这才继续往前。 这个时候,他已然知道,小孩子那里懂什么男女之情? 问小孩子自然是问道于盲了。 看来只有询问那些岁数大一些的青年男女了。 小狐狸继续往前走,看到路边大路边,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 小狐狸随即走了过去,看到那个男子约莫比自己大上那么几岁,小狐狸随即按照老和尚的教导,恭恭敬敬的询问道:“这位小哥,我想问你个事情——” 那个青年男子听到小狐狸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向小狐狸。 小狐狸感到有些尴尬。 看了一会之后,那个男子这才缓缓问道:“你想问我什么?” 小狐狸吸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应该可以在这个青年男子身上找到答案了。“请问小哥,什么是情?又何为情伤?” 那个男子皱了皱眉,随即目光望着小狐狸,口中喃喃道:“你想问我什么?” 小狐狸一怔,退后数步,再次打量那个青年男子,这才发现那个青年男子双眼发直,似乎是个傻子。 小狐狸更加的尴尬起来,心里暗暗琢磨,自己这样下去,等到有一天回到缥缈峰上,还不被那老和尚耻笑? 只是他从来没有下过缥缈峰,每天就是和老和尚待在一起,有话说话,没话就各自发呆。 老和尚也不爱和他讲述这些凡尘之中的种种事情,所以小狐狸对于这一方面的认识,几乎等于空白。 小狐狸急忙闪身走到一旁,走出十来步之后,依旧可以听到那个年轻男子口中喃喃道:“你想问我什么?”似乎这一句话年轻男子可以无限循环下去。 小狐狸急忙快步走开。 刚刚走出十来步,就听到不远处一个男子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你问个傻子,还问的出答案来吗?莫不是你也是个傻子?” 小狐狸一怔,急忙抬起头,就看到十来丈开外,一个十七八岁的满脸飞扬跋扈气息的年轻俊美男子,此刻正站在一家酒楼的门口,满脸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好奇之中,还带着一丝丝的不屑。 小狐狸一呆,看到这男子气度雍容华贵,似乎是个腹中有货的人,当即快步走到那男子跟前,恭恭敬敬的道:“敢问小哥——” 那男子打断他的话,不耐烦的道:“什么小哥,我懂得比你多,你向我请教,自然要叫我先生了——” 小狐狸看这个年轻男子,年岁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言语之中,却是霸气十足,心中不由得一动,看来这是个有学问的人了。 当下小狐狸恭恭敬敬的问道:“是,是,敢问先生贵姓大名?” 男子这才哈哈一笑:“某家姓李,名白,字太白——” 第二章问世间情为何物 第二章问世间情为何物 小狐狸道:“李白你好——” 李白哈哈一笑,道:“你是不是想问这世间情为何物?” 小狐狸点头。 李白笑道:“前人有一首诗,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不等小狐狸回答,李白张口便吟咏了出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李白念完,斜睨着小狐狸,口中慢慢道:“年轻人,你懂得这其中况味吗?情之一字,可以教人为之生死相许——哎,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这岂不是对牛弹琴?没意思,没意思。”不知道为何,这李白突然意兴阑珊起来。 小狐狸看着转身离去的李白,心里有点懵。——这个李白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居然说话老气横秋的样子。 小狐狸心里喃喃道:“生死相许?难道这情真的能让人生死相许?” 心中狐疑,但却一时找不到答案。无奈之下,只有继续向前。 这一次小狐狸也不敢轻易向别人询问了。 他只怕再次询问,遇到的不是疯疯癫癫的傻子,就是学问高深的书生,不是让他一头雾水,就是给他一记当头棒喝。 小狐狸第一次下山,世间的万事万物看在他心里,都是十分新奇有趣。 就这样小狐狸一路走到了蜀州。 蜀州满眼的繁花锦绣,让小狐狸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少不入川,老不离蜀。 走啊走,来到一处小溪边,小狐狸渴了,走到溪边,双手捧起一捧水,一口饮了下去。 溪水清澈,饮到喉咙里面,是透心的甘甜清爽。 小狐狸忍不住连连喝了好几口。 喝饱了,小狐狸这才站起身来,一抬头,看到溪边的大路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正从路上走过。 那女子齿白唇红,身材略略有些丰满。 一张脸孔宛如春天的桃花一样。 小狐狸看到这女子的一刹那,一颗心瞬间,仿佛被一支箭射中。 动不能动,心底不住回旋着这样一句话:“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他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了,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如同杨柳树下走过的这个女子一样,让他心湖潮涌,一浪接着一浪—— 小狐狸眼看着那女子从溪边大路上,一步步的走了过去。他忍不住跳起身来,迈步奔上大路,沿着这一条杨柳岸,一路追了过去。 很快追到了那女子身边,小狐狸近距离看到那女子的容貌,更觉美艳动人。 只是那女子身上流露出的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似乎只要小狐狸一说话,就亵渎了那女子。 女子看到小狐狸,不由得停住脚步,目光望向小狐狸,慢慢道:“你是——” 小狐狸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急忙回答:“我,我姓,我姓李,看到姑娘,特意想向姑娘请教一件事情——” 那女子莞尔一笑,柔声道:“你想问我什么?” 小狐狸被女子这一问,问的有些张口结舌,大脑运转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但还是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想请问姑娘,情为何物?” 女子眼睛望着小狐狸略略发窘的脸孔,不觉好笑,但看到小狐狸姣好的脸庞,女子的心不由得一动,随即缓缓道:“古人的诗句里面,有好多描述爱情的啊,比如这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小狐狸一怔,不解其意,忍不住问道:“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女子抿嘴一笑:“你自己去想。”随后转身而走。 女子每一步踏在杨柳岸边,每一步都是那么好看。 每一步都似乎踏在小狐狸的心上一样。 小狐狸怔在那里,眼看着女子穿花拂柳,走了几十丈之后,小狐狸这才醒悟过来,大声叫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在杨柳树下,向着小狐狸远远道:“我叫杨玉环。” 小狐狸看着杨玉环慢慢走远,走到杨柳岸的尽头。 他站在那里,一直站了有两三个时辰。直到月上柳梢头。 …… 小狐狸在蜀州待了三个月。 每一天都在那溪边大路上徘徊,每一天都希望再看到那个叫杨玉环的姑娘。 只是,自那一次以后,小狐狸却再也没有看到杨玉环。 小狐狸一颗心,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在这里—— 想了很久很久以后,小狐狸还是决定,回去缥缈峰。他决定向老和尚去问一问,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看到一个女子之后,就如此的牵肠挂肚? 难道这就是爱情? 小狐狸归心似箭,打马加鞭,赶回了缥缈峰。 缥缈峰上面依旧白云缭绕,重重叠叠。 云还是那么白,庙还是那么破。 老和尚却似乎更加的老了。 老和尚身上穿的那一袭袈裟,也似乎多了几个窟窿。 小狐狸有些内疚,他觉得自己应该在上山之前,去镇上买几件新衣服给老和尚。 毕竟老和尚陪了他这么多年。 老和尚坐在蒲团之上,满脸慈祥的看着小狐狸,过了一会,这才微笑道:“你回来了。” 小狐狸更加愧疚,急忙站了起来,对老和尚道:“稍等,稍等——”随即起身,下山,来到距离缥缈峰最近的一座镇上,然后去集市上买了几件衣服,春秋都有,就连棉服也给老和尚买好了。 抱着这些衣服,小狐狸这才再次赶回了缥缈峰,进到庙中。将那些衣服双手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微笑道:“小狐狸,你越来越懂事了。哈哈。” 随手将那些衣服接了过去,收到柜子里面。 做完这一切,老和尚这才微笑问道:“小狐狸,你是不是遇到让你思念的人了?” 小狐狸一呆,奇道:“你怎么知道?” 老和尚笑而不语。 小狐狸随即将自己遇到杨玉环的事情,一一对老和尚说了。最后小狐狸说出了藏在心里困扰他好几个月的那个疑惑…… 第三章偷生 第三章偷生 “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喜欢是爱情吗?” 老和尚微微一笑,他颌下的白胡须被风一吹,不住飞舞,乍一看,真的似是神仙中人。 就是衣服上的几个破洞,将这老和尚从仙界立时打落凡尘。 老和尚告诉小狐狸:“这个自然是啊,你是对那个姑娘一见钟情了。”顿了一顿,老和尚眼睛眯起来:“也说不定那个姑娘对你也是有所好感。” 小狐狸满脸诧异:“何以见得?” 老和尚笑得不见眉眼:“那姑娘说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一句话出自越人歌,说的就是喜欢你,而你不自知啊。” 小狐狸有些恍惚,口中喃喃道:“她也喜欢我,我居然不知道——” 小狐狸心里更加怔忡不宁了。 这些日子以来,自从遇到那个杨姑娘,小狐狸一心一意,心心念念都在杨姑娘身上。 一个姑娘让他牵肠挂肚,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经历的事情。 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喜欢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居然也喜欢自己—— 他心里有些难受,又有一些喜悦,难受的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见到那个姑娘。 喜悦的是,终于知道自己不是一厢情愿。 小狐狸心里喃喃道:“原来情之一物,居然可以让人日夜颠倒,不知疲累,一见钟情,便即魂牵梦萦——” 老和尚笑道:“是啊,情不知所起,情不知所终,情之一字,颠倒众生……” 小狐狸忍不住问道:“一见钟情之后,会不会就像李白所说的,生死相许?” 老和尚哈哈一笑:“早着呢,一见钟情之后,两个人互有好感,情定终生,心心念念,但愿一起,其后才有可能生死相许——” 小狐狸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如此——” 老和尚笑道:“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爱情?生死相许的深情,有几人能够做到?那不过是传说罢了。” 老和尚说倒这一句话的时候,脸上略过一丝黯然。 小狐狸一震,抬起头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似乎觉察出了自己的一丝失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目光从小狐狸的身上慢慢的抬了起来,看向远处的山峰。 山峰上有白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老和尚慢慢道:“你知道吗?当年我和你一样,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每天写一封信给她,我家里的纸张上,写了几千遍那个姑娘的名字,砚台的墨都被我写了几百根了……” 老和尚讲到这里,慢慢停了下来。 一双眼笃自望着远处山峰峰顶的白云。 小狐狸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老和尚嘴角边慢慢浮起一丝微笑:“后来,后来她父母不愿意,我们就分了手,再后来,不到半年,她就嫁给了别人。再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 小狐狸这才明白。老和尚原来是因为心爱的人嫁给了别人,为情所伤,这才出家为僧。 每日和自己为伍。 每日和这白云为伴。 小狐狸问道:“那你还想过那个姑娘吗?” 老和尚点了点头:“想 啊,怎么不想?不过,我对那个姑娘的思念也像那白云一样。” 小狐狸有些茫然,像白云一样? 是说他的思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来来去去,无有终止? 老和尚取出一块砚台。 那砚台看上去有些年代。 老和尚告诉小狐狸,这个砚台就是我当年磨墨写字的那一方砚台,今天送给你了。 小狐狸询问老和尚:“这一方砚台叫什么名字?” 老和尚迟疑了一下,这才告诉他,这一方砚台叫做偷生砚。 小狐狸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一方砚台有这样一个古怪的名字。 老和尚脸上神色再次变得黯然下来——当年那个姑娘离开我以后,我就知道,这一辈子我就只是在苟且偷生…… 老和尚的目光望向那一方砚台的时候,似乎看到的是他自己…… 小狐狸心里一沉……原来爱情不光让人意乱情迷,心头鹿撞…… 爱情还可以让人意志消沉,苟活于世…… …… 小狐狸再问的时候,老和尚就不再说话了。 老和尚有些意兴阑珊。 小狐狸却是对那个萍水相逢的姑娘,思念越来越浓。 在缥缈峰上待了十几天之后,小狐狸终于决定,再入红尘。 小狐狸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了蜀州。 他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那个杨姑娘愿不愿意见他? 小狐狸修炼了几百年,但是对于命运却还是无法预测。 来到蜀州,一路问了好多路人,终于打听到杨玉环的住所。 杨玉环十岁丧父,自那以后就寄住在洛阳的叔父杨玄珪的家中。 而前些日子,杨玉环来到蜀州,不过是前来探亲,这才得以和小狐狸偶遇在杨柳岸边。 其后遍寻不见,便是因为杨玉环已经回到了洛阳。 小狐狸不甘心,就此错过,于是便又去了洛阳。 一路之上,数不尽的风花雪月,看不完的滚滚红尘。但在小狐狸的心中,念兹在兹的依旧是那一个杨柳岸边,向他露出笑颜如花的那个女子。 小狐狸到了洛阳,又是一番明察暗访,最终找到了洛阳杨玄珪的府邸。 只是到了杨玄珪的府邸,小狐狸赫然发现杨府上上下下一片张灯结彩,一问之下,原来杨府侄女出嫁。 小狐狸莫名的感到有些担心。 他的心砰砰的跳动起来。 再次询问之下,路人告诉他,杨府的侄女名叫杨玉环,老家来自蜀州。 小狐狸一阵晕眩。强忍着,定了定神,这才没有倒下。 他有些感到好笑。 自己数个月的追寻,从人迹罕至的缥缈峰到了人言鼎沸的蜀州,从蜀州又来到牡丹遍地的洛阳,这一路行来,他心中已然是将那个名叫杨玉环的女子,生生刻在一颗心上。 他发誓,找到他之后,要对她好,要跟她白头偕老…… 可是为什么刚刚得到她的讯息,却是如此的一个晴天霹雳? 小狐狸咽了口唾沫,再次定了定神,向那路人询问:“杨玉环嫁的是什么人?” 第四章小侯爷 第四章小侯爷 那个男子满脸诧异的看着他,过了一会,这才问道:“你不是洛阳人吧?” 小狐狸呐呐的点了点头。 那个男子这才释然:“不知道正常。这杨玉环嫁给了当今的寿王,明天以后就是寿王妃啦。” 小狐狸心中一片茫然,心底喃喃道:“原来她明天就是寿王妃了。” 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小狐狸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还是要见一见杨玉环。 虽然不能得谐鸳梦,但是见一见,终究好过,从此别离,老死不见。 小狐狸走到杨府一侧,翻身进去,变作一个侍女的样子。一路进到里面,发现里面热闹非凡。 不一会功夫,就听到里面喧闹声响了起来:“王妃出来了,王妃出来了——” 人群呼啦一下,分到两边。 小狐狸站在人群之中,翘首而望。只见杨玉环莲步轻移,慢慢走了出来。 一张粉扑扑脸上,因了这喜气,更显得珠圆玉润。 小狐狸的心都碎了。 在他眼里,周遭的人早已经视而不见,映在他双瞳里面的,只有杨玉环的那一张娇艳如花的脸庞。 看着看着,小狐狸更加的黯然神伤起来。 杨玉环从中而过,越过小狐狸的身前的时候,杨玉环眼睛一扫之下,看到小狐狸满脸忧伤难过的样子,不由得一怔,脚步更是慢了下来。 杨玉环心中狐疑,这个女孩子是谁?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然后她就听到了低低的一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杨玉环猛地一惊,停住脚步,向那声音来处望了过去,只见人群之中,一个女子已然转过身,飘然而去。 看那个人的背影,似乎正是适才那个看上去极为面熟的女子…… 那个人是谁?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杨玉环的心头。 久久不去,就好像那两句诗一样。 …… 小狐狸失魂落魄,回到了缥缈峰。 等着他的依然是那个老和尚,还有那一间破庙。 看到破庙的一瞬间,小狐狸心里的难过少了许多,抬头,对老和尚道:“和尚,我下山之后,听得人们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还真的是啊,我回到这里,感觉特别亲切。” 老和尚嘿嘿笑道:“我这里可不是狗窝——” 小和尚摇头摆脑:“也差不多啦。” 老和尚白了他一眼:“切,你这条小狐狸一定是到了山下,吃了瘪,这才灰溜溜的滚了回来,对不对?” 小狐狸脸一红:“才没有。” 老和尚笑道:“没有才怪。” 小狐狸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老和尚:“和尚,你说这情之一物,为何如此伤人?” 老和尚哈哈一笑:“这世上多少痴男女,都是为情所困,又不止你一个人,哦,我说错了,你不是人,你是一条狐狸,而且还是一条虽然修炼多年,但未经世事的小狐狸——” 小狐狸:“……” 小狐狸反驳道:“狐狸也是有感情的。” 老和尚眼珠转了转,笑道:“但是狐狸是不可以和人有感情的。狐狸和狐狸可以,狐狸和人不可以。” 小狐狸不服气:“为什么?我还以为你在这山上修炼了这么多年,修为高深,原来也是这么蛮不讲理。” 老和尚笑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人妖殊途,怎么可以在一起?” 小狐狸:“……” 老和尚笑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小狐狸气鼓鼓的道:“对个屁。”走到一边,再也不理老和尚了。 ……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小狐狸又可怜兮兮的来到老和尚的跟前,苦着脸,对老和尚道:“和尚,我还是想念杨姑娘——” 老和尚截住他的话:“那怎么办?” 小狐狸一怔:“我要是知道,还用的着来问你?” 老和尚哈哈一笑。 老和尚右手在一面随手一划,一只黄色小猫随即就出现在二人眼前。 小狐狸呆住,和老和尚在这缥缈峰上这么多年,他居然从来没有看到过老和尚有这么一手功夫。 小狐狸看着老和尚的手,又看了看地面之上,那一只黄色小猫,不禁啧啧称奇。 老和尚没有说话,而是脸带微笑,在黄色小猫的尾巴上拨了一下,然后就看到那一只黄色小猫不由自主的转了起来,看样子黄色小猫是要捉到自己的尾巴,这才甘心。 小狐狸看着老和尚,又再次看了看那一只小猫,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老和尚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给他看一只猫追自己的尾巴? 过了一会,那一只黄色小猫似乎追的累了,这才停了下来。 老和尚笑道:“小侯爷,你自己去一边玩吧。” 那一只黄色小猫随即看了看老和尚,随后懒洋洋的走了开来。 小狐狸眼望老和尚,等他解释。 老和尚悠然道:“你看到了没?小侯爷追逐自己的尾巴,怎么追都追不到,这就跟人一样,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费劲心力,还是一无所获。可是等小侯爷不追了,那条尾巴还不是乖乖的在它身后?” 小狐狸被老和尚说的有些懵。 忍不住道:“和尚,你再说明白一些。” 老和尚伸手在小狐狸的脑门上弹了一个响指,这才笑着道:“世上的事情都是如此,不要费尽心机,要顺其自然,说不定你想要的东西,就会在前面等着你——” 小狐狸抬眼向前望去,忍不住道:“和尚,前面是悬崖,往前走就掉下去了。” 老和尚气的忍不住骂道:“孺子不可教。”转身气哼哼的进到庙中,随后就听到砰的一声大响,老和尚居然将那庙门也紧紧的关闭起来。 小狐狸奔到庙门跟前,伸手使劲拍打门栓:“喂喂,老和尚,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一只小猫,你叫它小侯爷?” 庙门里面一片死寂,似乎老和尚笃自在生小狐狸的气。 小狐狸转身走到悬崖边上,抬眼望着那一轮圆月,心中暗暗道:“老和尚说的到底准不准?要是准的话,说不定以后还真的可以见到杨姑娘——只是那一天到底是何年何月呢?哎。” 第五章相见欢 第五章相见欢 小狐狸和老和尚就在缥缈峰上继续待了下来。 每日里,老和尚就是在山上念经打坐。 小狐狸负责下山买一些日常用度的东西,顺便将大米买了出来。到了山上,小狐狸还要负责给老和尚做饭。 小狐狸时不时的就会心里不太平衡起来,然后质问老和尚:“和尚,我几个月几个月不在家,你那个时候还不是自己做饭?为什么我一回来,就要我给你做饭?” 老和尚笑道:“你不在山上,我就辟谷,你来了,我自然要吃饭了,再说了,你好吃好喝的伺候我,说不定,我还会告诉你杨姑娘的一些讯息呢。” 小狐狸将信将疑,但是从这老和尚比自己年纪还大的这个份上,小狐狸自然知道,老和尚比自己神通还是稍稍大了一些。 他只会变身术,隐身法,而这老和尚那一日随手的一招,画地凝猫,这一手,就是他万万不会的。 小狐狸数次盘问,老和尚只是不理不睬,并不回答他如何画地凝猫的功夫,更是对自己身上的功夫,讳莫如深。 小狐狸也就无从得知。 渐渐的小狐狸也就知道了,老和尚身上的功夫,说不定就像是庙后面,那一座悬崖下面的深涧一样,深不可测。 除了不做饭,老和尚其他事情,还是会顺着小狐狸的,比如说小狐狸寂寞无聊的时候,让老和尚给他讲故事,老和尚就将自己肚子里面的故事,一一说给小狐狸听。 老和尚肚子里面的故事还是真多,居然一连说了好几年,都没有说完。 小狐狸却是更加抑郁了,忍不住对老和尚道:“和尚,我下山看看。” 老和尚告诉他,你要去的话,就去京城好了,记住,京城有一座太真观,你务必去一趟。 小狐狸好奇,不太明白老和尚为什么要自己去太真观,当下询问老和尚。 老和尚只是微笑,告诉他:“你去了就明白了。我总不会害你。” 小狐狸满腹疑云,下山之后,一路来到京城。一路寻访来到太真观,只是太真观外面却是有士兵把守,寻常人不让靠近。 小狐狸随即趁着入夜时分,扮成一个士兵的样子,悄无声息的进了太真观。 观里面松树随风轻摇,几杆修竹落满了月华。 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子,此刻正站在一杆修竹旁边,纤纤玉手扶着竹子,望着一轮圆月,眼神如梦。 小狐狸不由得看的痴了,慢慢走了过去。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响起,急忙转过身来,看到小狐狸,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这个女子正是小狐狸当年杨柳岸所遇到的杨玉环。 只是一别经年,杨玉环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青涩。有的是美丽,雍容,大气。 还有的就是一身道袍也掩饰不了的一丝落寞。 小狐狸心潮澎湃,忍不住上前一步,颤声道:“是我——” 杨玉环还是没有认出小狐狸,被小狐狸这么一吓,立时向后退出数步,脸上露出警惕之色,沉声道:“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 小狐狸心中激动,颤声道:“你真的不认得我了?”顿了一顿,小狐狸涩声道:“当年蜀州的杨柳岸边——” 杨玉环眼中露出疑惑之意,一双眼落到了小狐狸的脸上,看了良久良久,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 小狐狸将头上戴的帽子摘下,头发披散开来,依旧是当初的模样,然后双眼望着杨玉环,口中轻轻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杨玉环眼睛一亮,双眼望着月色下的小狐狸,似乎在用力回忆,过了十几息之后,杨玉环这才慢慢点了点头:“原来是你。” 这十几息的时间,对于杨玉环来说也许只是短短一瞬,但是对于口干舌燥的小狐狸来说,却似乎是一生一世…… 杨玉环看着小狐狸,小狐狸也看着杨玉环。 两个人之间似乎隔着一道长河。 这一道长河一段是蜀州的杨柳岸,一段是京城的太真观…… 中间是小狐狸经年不灭的思念,只是这思念却是化成了河,只在小狐狸的血管里咕咕流淌…… 小狐狸曾经幻想过和杨玉环再次见面的样子,他心中有无数的话语要对杨玉环说,可是如今,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在这清幽的太真观里面,当小狐狸再次见到杨玉环的时候,小狐狸却赫然发现自己,宛如失语…… 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个字也说不出…… 世事茫茫…… 人依旧,心却沧海桑田…… 想当初,一见钟情—— 一眼就是经年…… 只是此时此刻,这一眼,却似乎看了一辈子,一生一世…… 小狐狸有些痴了…… 杨玉环看了看四周,随即低声对小狐狸道:“跟我来。”随后转身向南而去。 这太真观里面,也是屋宇重重,曲径通幽,杨玉环莲步轻移,一步步沿着观中的青石小径往南而去。 月色之下,杨玉环离开的每一寸空气之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小狐狸闻香而醉,似乎脚步也变得轻飘飘的。 每一步踏在青石小径之上,都似乎踩在云端,踩在幸福之上。 跟着自己深深喜欢的人的背后,踏着那一帘幽梦般的倩影,头顶月华入练,小狐狸似乎真的忘了今夕何夕了。 他心中不住喃喃自语,倘然能够和这位杨姑娘,在这小径之上,一路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又何妨? 一步一步,一路走到一处寝室之前,杨玉环停下脚步,将那屋门轻轻推开,随后走了进去。 小狐狸慢慢走了过去,来到屋门前,小狐狸还是停了一下,毕竟那屋子里面,有他深深喜欢的姑娘。 这屋子就像是一颗心,他至为喜欢的人的心。 他只要踏进去,恐怕就再也无法自拔。 小狐狸有一些犹豫,但是一闪念之后,心底便暗暗嘲笑自己。 小狐狸啊小狐狸,在那缥缈峰之上,你那么彻骨思念,拼尽了全力,也要见的这个人,为什么明明就在眼前的屋子里面,你却胆怯了呢? 那可是你愿意倾尽生命,也要追随的人啊。 一念至此,小狐狸鼓起勇气,迈步向那屋子里面走了进去…… 第六章美人香 第六章美人香 屋子之中,点着一炉檀香。 香气缭绕,氤氲开来,仿佛小狐狸的思念一般,无处不在。 那檀香就摆放在一张花梨木的茶几之上。 茶几旁边摆放着两张清修用的蒲团。 一几一榻一美人。 美人盈盈笑。一摆手:“公子请坐。” 小狐狸按捺住自己的心跳,慢慢走到茶几一侧,坐到蒲团之上。 这蒲团居然和他在缥缈峰上,老和尚庙里打坐的那蒲团差相仿佛。 佛家曰:禅定。 道家呢? 天人合一? 小狐狸可做不到。 至少眼前这一刻,他是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万万做不到。 毕竟,这样一个让他朝思暮想,倾他一座心城的女子,他做不到心如止水,淡如平湖…… 杨玉环并未关门,而是慢慢走到小狐狸的对面,坐了下来。随后拿起一个茶杯,给小狐狸倒了一杯茶。 小狐狸道了一声谢,端起茶碗,那一杯茶还未及到嘴边,便是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小狐狸的心一荡,也不知道是面前的茶香,还是对面咫尺之隔的美人香。 他看着面前那一只小小茶杯里面的茶,茶叶在杯中半浮半沉,慢慢变成一个环形图案。 他一口气吹了过去,那环形图案立刻散了开来。 小狐狸轻轻饮了一口。 不出意外的,茶香从喉咙一直延伸下去,四肢百骸仿佛都是通泰不已。 小狐狸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心旷神怡。 对面是自己倾心相许的女子,美人倩兮,巧笑嫣然。门外是一轮圆月高挂,月华如练,铺满整个天井。偶尔的更有一丝调皮的月光,从门口偷偷的溜了进来。 此时此刻,小狐狸全心全意的只有满足。 他居然不想说话了。 也许,更是不用说。 杨玉环也是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笑着,望着面前的小狐狸。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身穿士兵服装的男子,来自何方,她只知道,他是那个多年前,自己在蜀州杨柳岸边邂逅的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郎。 那个她心悦君兮君不知的少年郎。 曾经她少年的时候,就曾幻想过有那样一个少年,遇到了之后,却也只能含羞留下两句诗—— 她想的是,那个少年郎若有心,就会循着那两句诗,找到自己。 不管其间隔着多少的山山水水。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在蜀州待了几个月,少年郎依旧没有来。 无奈之下,她只有回到洛阳,谁知道参加一场咸宜公主的婚礼之后,她被叔父告知,寿王看上了她。 她就要做寿王妃了。 杨玉环有些怅惘,那个少年郎终究没有来。 她出阁的那一天,她听到了一声男子的声音。男子低语的是两句诗。她望向那声音来处,看见的却是一个黯然离去的女子背影—— 她茫然无措。 那一日的那一幕,在她心里始终是一个谜。 一个解不开的谜。 做了寿王妃,享受了两年浑浑噩噩的日子,但也非常惬意满足的日子,她作为一个女人,觉得自己也该知足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心底隐隐的总是有一个身影,抹不去,逃不开…… 只是一切平安闲适的日子,在两年之后,被完全打破了。 她被当今的皇上看中,叫到宫里…… 那个本该是她公公的男人,却摸上了她的手…… 后来,为了避嫌,皇上下令,让她来到这一座太真观里,做了女道士。 离开寿王府的时候,她看到寿王的双眼之中,红通通的,里面有一抹杀机。 只是那杀机一现既隐。 只因为寿王和她都知道,后宫深如海,伴君如伴虎,纵使是亲生之子,又如何? 惹恼了当今皇上,也不过是找个缘由,人头一斩而落。 寿王能如何? 他只能忍。 父子之间,也是天威难测…… 杨玉环来到了这太真观,被皇上派来的士兵团团围住,她知道,皇上是当她是一只鸟。 一只豢养的鸟。 她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时间。 她的命运也许一开始就注定。 杨柳岸边,遇到捧水而饮的小狐狸,也许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插曲。就好像命运在她心湖上面,投下了一粒石子,激起的那一丝涟漪,起落间,涟漪不在。 生命归于寻常。 只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谁知道杨柳岸终究长成她心里的一道长堤…… 这长提在岁月里铺排延展,终于让她在这一日的这一夜,遇到了那个少年郎。 她才不去管眼前这个少年郎,为什么会一身军装,才不会管眼前这个少年郎为什么经年不见…… 她只要这个少年郎好好的活在世上,就如同此刻,在她眼前,在这月下的雅舍之中,和她相对而坐。 喝上她斟的一杯茶。 足矣。 是的,足矣。 管它日后如何,人生里是风雨如晦也好,是艳阳高照也好,总之,只要有这么一晚,能让她倾其所愿,和心上人,共处一室。 互聆心声…… 此心足矣…… 杨玉环望向小狐狸。 小狐狸也望向杨玉环。 小狐狸觉得自己还是要说些什么,于是将那茶杯慢慢放下,刚要张口。 杨玉环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盈盈一笑,随即对小狐狸道:“我新学了一个舞蹈,我跳给你看好不好?” 小狐狸心中一暖,慢慢点了点头。 杨玉环慢慢起身,就着偷偷溜进来的月光,在这太真观的雅舍里面,在小狐狸一个人的面前,慢慢跳了起来。 穿着一身宽松道袍,杨玉环的舞姿居然还是那么曼妙好看。 举手投足之际,真是万花迷人眼,说不尽的妖娆动人。 被月光染上了一抹白霜的手臂,起落间尽入小狐狸的双眸之中。 小狐狸的心更似乎荡上了云间…… 在他心里,这个舞蹈,这个人只应天上有……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杨玉环慢慢停了下来,回到茶几之前,坐了下来。 小狐狸还是怔怔的望着杨玉环,似乎还没有从刚才杨玉环迷人的舞姿里面出来—— 杨玉环嫣然一笑,轻声道:“我这个舞,还没有名字,你说叫什么名字才好?” 第七章霓裳羽衣曲 第七章霓裳羽衣曲 小狐狸看着杨玉环的盈盈双目,回想起适才那一场曼妙的舞蹈,心中喃喃了几句:“该叫什么名字?” 眼睛落到杨玉环的宽松道袍之上,心中想着的却是,刚才杨玉环舞动之际,自己眼中看到的是青色道袍,脑海浮现的却是杨玉环似乎身穿霓裳,华美羽衣,舞动之际,宛如天人…… 小狐狸忍不住道:“我看不如叫做霓裳羽衣曲——你看如何?” 杨玉环眼睛一亮,居然竟似比外面的星光还要亮上三分:“好,就叫霓裳羽衣曲——”顿了一下,杨玉环嘴角边嫣然一笑:“多谢公子——” 小狐狸看到杨玉环盈盈一拜,慌忙站了起来:“不用谢。” 杨玉环点了点头,小狐狸这才坐了下来。 门外的月色更加浓了。 浓的化不开。 杨玉环看着小狐狸,幽幽道:“公子,多谢你来看我。”声音之中,居然有了一丝感伤。 小狐狸心里也有些感伤起来,他知道杨玉环下面要说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杨玉环慢慢道:“公子,你我二人有缘无分,也许这一夜就是咱们缘分所终。但愿公子日后身体康健,平安喜乐。万勿以我为念。”说到这里,杨玉环心中感伤,竟是声音慢慢低垂下去。 她知道,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吧。 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清舞一曲献上,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清茶一杯奉上。 只是这一曲终有终了的时候,这一杯茶,也有喝干的那一刻。 夜再长,也终要过去。 情再深,也终究要埋在心底。 …… 小狐狸心中难过,他抬起头,看着杨玉环,他心中的那一股傲气终究不能蛰伏。 那是他在缥缈峰修炼了五百年的修为啊,他不相信自己无法对抗那命运,就算折了他五百年的修为又如何?他还是要和眼前这位杨姑娘在一起,哪怕是死,也要在一起—— 小狐狸抬起头,看向杨玉环,目光之中,是不屈:“我就要以你为念,我就要想着你,谁拦着也不行。” 小狐狸猛地起身,踏着月色,出门而去。 杨玉环在屋内,怔怔的看着踏月而去的小狐狸,心中不知道是喜欢还是担心,是牵挂还是畏惧彷徨—— 也许都有—— 也许都不是—— 命运之轮碾过她的时候,她早已经认命…… 小狐狸走出太真观,正好遇到两个巡逻的士兵。看到小狐狸从太真观里面出来,那两个士兵满脸疑惑,两个人从两边将小狐狸围住。 其中一个留了胡子的士兵,皱眉喝道:“兄弟,看着你挺面生啊?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从太真观里面出来?” 小狐狸满肚子不快,正愁没地方发泄,一抬手,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那大胡子士兵脸上,将那大胡子士兵打了一个趔趄。 小狐狸骂道:“老子用你管?”那两个士兵目瞪口呆之际,小狐狸已经扬长而去。 直到没了踪影,那大胡子士兵这才醒过闷来,向旁边的士兵问道:“这小子是谁?这么猖狂?回头仔细查查。看老子不收拾他。” 只是回头通查了一遍之后,却是一个人也没少。 这些士兵都是暗暗纳闷,但是谁也不敢宣扬出去,毕竟太真观里面,可住着一位皇上惦记的人。 这后宫里面的事,没有小事,一个言语不周,脑袋就不是自己的了,是以这些士兵都是闷声发大财,谁也不言声。那个大胡子士兵也就只有吃了一个哑巴亏。 …… 小狐狸在京城住了一些日子,心里愁闷,过了半个月,心中还是惦念着杨玉环,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潜入太真观。 太真观里面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小狐狸循着那一日的记忆,慢慢沿着太真观里面的青石小径,走到杨玉环的住所。 屋子里面也是静悄悄的,小狐狸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进到外面,只见茶几之上,摆放着一架瑶琴。 琴已断,琴弦散乱的放在一边。 几上的檀香袅袅,依旧在述说着数不尽的思念。 小狐狸再次来到这里,一颗心居然依旧是碰碰而跳。 小狐狸走到里屋门口,悄然而立,竟是不敢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只听得里屋门格的一声轻响,随即屋门打开,杨玉环挑起门帘,看着站在门口呆呆站立的小狐狸。 小狐狸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杨玉环眼中盈出笑意,抬起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茶几两侧的蒲团,柔声道:“公子请坐——” 小狐狸咽了口唾沫,慢慢走到一侧,坐在蒲团之上。 杨玉环走了过来,依旧给他泡了一壶茶,二人相对而坐。 杨玉环眼波流转,幽幽道:“公子为何又来到太真观?奴家是出家人了,多有不便。” 小狐狸本想说一些文绉绉的话,奈何肚子里面墨水实在有限,想不出太过风雅的话来,只有鼓足了勇气,对杨玉环道:“我想你了。” 杨玉环脸上微红,但心里却是着实的喜欢。 这太真观里太无聊了,每日在这里,宛如住进了一所监牢一样,出去不得,只有对月空叹。 杨玉环想不到日前见到的那个少年郎,居然不死心,又追到这太真观来了。 杨玉环心里有的除了喜欢,还是喜欢…… 杨玉环看着小狐狸,低声道:“你来了,我很开心。” 小狐狸心中激动,一伸手,将杨玉环的一只纤纤玉手抓住,杨玉环脸上更加红了,急忙将手往后一抽,这一抽居然纹丝不动。 小狐狸攥的太紧了。 杨玉环脸上飞起红晕,低声道:“你松开好不好?咱们就这样在这里说说话,不好吗?” 小狐狸也怕唐突佳人,也就双眼望着杨玉环,慢慢松开了手。 一旁的红泥小火炉上,那一只茶壶已经咕嘟咕嘟的烧开了。 杨玉环急忙起身,冲了茶,将一杯香茶,递到小狐狸的身前。 小狐狸伸手接过,杨玉环再次坐了下来,然后望着小狐狸,缓缓道:“我还没有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第八章水中月 第八章水中月 小狐狸一呆,一时间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眼前这位姑娘。 他本是缥缈峰上修炼五百年的一只小狐狸。 从来没有名,也没有姓。 老和尚也一直都是叫他——小狐狸。 杨玉环这么一问,还真就把他给问住了。 小狐狸想了想,这才告诉杨玉环:“我姓李,叫李白。” 杨玉环侧头望向门外,看着门外天井中庭的那一株李子树,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慢慢道:“李花怒放一树白。李白,李白,好名字。” 小狐狸一怔,心道:“杨姑娘好文采啊,自己不过是想起昔年,那一日初初来到蜀州,遇到的那个说话文绉绉的秀才,这才冒用他的名字,张冠李戴,想不到这个杨姑娘眼望门外李树,立时出口成章。” 二人相对而坐,望着门外的融融月,月下的李树,树下的一地落花,都是心神俱醉。 小狐狸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如跟我走吧。” 杨玉环心中激动,也是脱口而出道:“好。” 只是一句话出口,随即后悔,想到自己的叔父,婶婶,杨家宗族,倘然自己一走了之,那么杨家就会是灭顶之灾。 杨玉环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还是不能和你一起走。” 小狐狸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跟我走?” 杨玉环看着满脸气恼的小狐狸,她知道小狐狸是为了自己,只是她总不能告诉小狐狸,当今皇上看上了她,将她暂时囚禁在这太真观,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她终究是要进宫的…… 可是这些话,她又如何说的出口? 这些宫闱之密,说出去都是要杀头的。 她不愿自己的杨家宗族遭受灭顶之灾,更不愿眼前这个为了她冒险犯难,深夜来此的少年郎送了性命—— 小狐狸看着杨玉环满眼的无奈,心中一软,深深的望了杨玉环一眼,转身出屋,飞身上了太真观的屋脊。 眼看四下里夜凉如水,小狐狸站在屋脊上,猛地纵身而起,在太真观的屋脊上飞奔起来。 月夜之下,只见太真观屋顶上一只白狐,宛如闪电一般,四下里奔来驰去。 守护太真观的士兵被小狐狸的动静惊起,四下里围了过来。 小狐狸也是毫不客气,从屋脊上一跃而下,然后奔到那些士兵跟前,一人一爪,然后迅疾沿着京城长街如飞奔去,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留下了几十名脸上被小狐狸抓伤的士兵,一个个在原地惨声呼痛。 自那以后,这太真观就有了一个传说,传说自从杨玉环来到太真观之后,太真观里就来了一只白狐,日夕陪伴杨玉环。 也有人说那白狐就是杨玉环的化身…… 小狐狸一路奔回了缥缈峰。 来到山上,小狐狸就奔到那一座破庙旁边的一眼山洞之中。 那山洞就是小狐狸在山上一直修炼的处所。 五百年前是,五百年后依然如此。 缥缈峰上有庙,可是小狐狸很少住,有的时候,和老和尚聊到夜半三更,心情愉快,小狐狸也勉强在那庙里借住那么一宿两宿。 其他时日,小狐狸几乎都会在自己的山洞里面。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小狐狸的这一座山洞还有一扇小小的木门。 进洞之后,小狐狸立时将那木门关上,生恐老和尚知道自己回到山上。 谁知道小狐狸刚刚在洞里的那一张石床上躺好,就听到木门上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小狐狸满心烦闷,不理不睬。 那敲门声却越来越响。 小狐狸伸出手,将耳朵堵了起来,谁知道外面的来人还真的是执着,依旧咚咚咚不停敲门。 小狐狸气的猛地起身,奔到门口,将木门猛然打开。 门开处,外面高崖之上,月白风清。 一个人也没有。 从山洞往外望去,那一轮圆月就仿佛挂在那山崖上一样,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掉了下去。 缺了一半的月亮就好像小狐狸破碎的心一样。 是谁敲的门? 小狐狸怒火上涌,不由分说,奔到庙门前,上前也是碰碰碰的敲门。 大门始终不开。 庙里面的老和尚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小狐狸气的再次敲了半个时辰,老和尚依旧不肯前来开门。 小狐狸恼怒之下,伸手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奋力向庙里面掷了过去。 石头落地居然无声无息,就好像庙里面此刻变成一座看不见底的深渊。 那石头掉落深渊之中。 小狐狸一块石头一块石头,接连不断的扔了进去。 石头落地依旧无声。 每一块石头都是如此。 小狐狸累的手酸了,这才停了下来。 然后对着沉寂的庙门,猛地一声大吼:“老和尚,你给我出来——你,你也欺负我——” 庙里面毫无反应。 小狐狸颓然坐倒,口中喃喃道:“你们都欺负我。”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小狐狸只觉得自己似乎被命运嘲弄,被造化小儿捉弄。心爱的人虽然知道人在何方,但是他自己就是无能为力,不能将心爱的人,从那太真观里面救出来。 他的手伸入水中,触摸到水中月影,却捞不起水中月。 命运就如同那一眼井,只让他看得到,却不让他得到…… 水中月,毕竟镜中花…… 是耶非耶? 化为泡影…… 小狐狸心中难过,慢慢站了起来,真身显出,月光之下,就看到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慢慢挪动脚步,一点一点来到悬崖之上。 来到高崖边,高崖下面,剧烈的山风由下而上,猛烈的吹了上来。吹的小狐狸的身上白毛烈烈飞舞。 那一轮圆月依旧像悬在高崖上一样。 小狐狸知道,自己就算如何伸手,还是无法触及。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氛。 那悲伤似乎从小狐狸的喉咙间进入,一直到了小狐狸的心底。 小狐狸双眼望着高崖之下,高崖下,只有剧烈的山风,他知道他等不到命运的眷顾。 他等不来自己心爱的人…… 他什么都等不来…… 小狐狸的心越来越痛…… 第九章天命难违 第九章天命难违 小狐狸痴痴的望着高崖下面…… 慢慢的向前走了一步。 距离高崖下面的深谷又近了一分…… 距离死亡也又近了一分…… 小狐狸心中有些迷茫—— 他五百年的修为就这样一朝而去? 为了一个太真观中的女子,这样做值不值得? 心底传来的剧烈疼痛,已然让他无法思想…… 他只想不再受这情之一字的折磨—— 也许一跃而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痛苦了。 小狐狸往前又走了一步…… 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他只要纵身而下,那那万丈深谷就会将他的这一颗魂魄。埋葬在这里—— 只是他的魂魄不甘心…… 小狐狸向着深谷又走近了一步,就在这时,他只觉身后伸出一只手,抓住脊背的毛发,使劲向上一提。 小狐狸立时觉得自己身子腾空,跟着就被人提着,一路走了回去。 缥缈峰之上,除了老和尚还能有谁? 小狐狸大叫:“放开我,你个死秃驴。” 只听老和尚在他的头顶笑道:“你还死不死了?” 小狐狸骂道:“你管我死不死?” 老和尚抓住他脊背的手,使劲捏了捏,小狐狸痛的大叫:“你捏死我了。” 小狐狸就这样,一路被老和尚从悬崖边,提到庙里。 来到天井之中,老和尚这才松手。 小狐狸翻身起来,变回原来的模样,伸手指着老和尚的鼻子:“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和尚看着小狐狸,慢慢道:“我不想看到你死啊,小狐狸。” 这一句话里面的慈爱之情,满溢而出。 小狐狸心中一暖,适才所有的不满,一刹那烟消云散。 小狐狸叹了口气,道:“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老和尚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小狐狸,就好像爷爷看着自己顽皮的孙子一样。 小狐狸抬起头,看着老和尚,幽幽道:“和尚,我好像真的喜欢上那个杨姑娘了。” 老和尚抬眼看着小狐狸,满眼慈爱的看着他,口中和声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小狐狸目光望着老和尚,惨然道:“来不及了。” 老和尚柔声道:“还来得及的。” 小和尚满眼难过,慢慢道:“和尚,真的来不及了,我以前以为情之一物,有何让人生死相许的,原来情到浓时,真的可以让人魂不守舍,为之缠绵倾倒,甘心赴死,只要在一起,即便是死又有何不可?我,我现在便是求死而不得啊。” 老和尚哈哈一笑:“你在这缥缈峰上,我不会让你死的。” 小狐狸也知道老和尚说的是实情,他们一人一狐在这缥缈峰上作伴,已经这么多年,老和尚自然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赴死,而置之不理。 老和尚告诉他:“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争取一下?” 小狐狸一怔:“如何争取?” 老和尚抬头,看向天井之中,那一块块被小狐狸掷进来的石头,缓缓道:“天命虽然难违,但总有一线之机,你只要去想,终究可以做到和心上人在一起。” 小狐狸一怔,老和尚的话,似乎给他黑黢黢的心空,点亮了一盏烛火。 老和尚拉着小狐狸的手,送他到了庙门口:“你去吧,记得回头将那偷生砚托人送到这缥缈峰天眼寺中——” 小狐狸一怔,他在这里五百年,这一日刚刚知道,身后这一座庙的名字…… 天眼寺…… 为何叫天眼寺? 这里面难道也有几分秘密? 老和尚的名字又叫什么? 他这一走,还能再回来吗? 如果可以回来,为什么老和尚让他托人将那偷生砚送到这缥缈峰天眼寺里来? 老和尚说完这一番话,转身进了庙中。 小狐狸呆呆的站在天眼寺的门口,看着老和尚将那天眼寺大门慢慢关上。 天眼寺里面,那温暖的烛光,也被隔绝在两扇厚厚的木门之后。 站在黑暗之中,站在冷风里面,小狐狸不禁感到有些寒冷。 小狐狸突然之间,有一丝不舍。 忍不住向着那厚厚的木门大声道:“老和尚,我走了。” 顿了一顿,小狐狸继续道:“我会回来看你的。” 山风凛冽,小狐狸的声音在山风之中,来回激荡。 空谷传音,小狐狸临别之前说的这一句话,在缥缈峰上徘徊了很久很久。 小狐狸终于一步一回头的,踏着山上的羊肠小径,慢慢走下了缥缈峰。 一路之上,小狐狸慢慢走,慢慢走,他要将自己心里的思绪理清楚。 他爱的那个太真观里面的人,该如何救出来? 只是走了一年,想了一年,小狐狸还是一筹莫展。 小狐狸的脚步再次来到京城,再次来到太真观前。 包围在太真观前面的百十名士兵已经走得不知去向。 太真观的大门依旧紧缩,只是再也没有了囚牢的感觉。 小狐狸等到午夜,再次翻墙而入。 太真观里面,一片死寂。 月光还是那一夜的白月光,李子树还是那一夜的李子树,只是树上的李子花几乎全都谢落,铺满了一地。 每一瓣花瓣都是静静的躺在地上。 小狐狸慢慢的走了过去,走到李子树下,抬起头来,只见李子树上,居然还有一瓣未曾谢落的李子花。 小狐狸慢慢伸手,将那李子花摘了下来,放在自己掌心。 小狐狸低声道:“我来了。” 那一朵李子花,似乎像是有感知一样,无风自动,在小狐狸的掌心滚了两滚。 小狐狸的心一动,抬头四望,只见不远处杨玉环曾经住的那一件雅舍,门扉紧闭。 小狐狸不死心,慢慢走了过去。来到雅舍门前,伸手将那木门推开。 木门推开之后,一股清冽的香气从里面涌了出来。 只是门后面,雅舍里面的地板之上,落了薄薄的一层尘土,似乎是在告诉着小狐狸,这里久已经没有人居住在此。 小狐狸还是忍不住迈步走了进去。进到雅舍之中,抬眼所见,依旧是旧日的模样—— 一榻。 一几。 几上摆放着一只茶壶,两只茶杯。 茶杯依旧在,只是为他沏茶的那个女子呢? 小狐狸的心空荡荡的,就好像这空荡荡的雅舍,这雅舍就像是他的心,心上人却是影踪不见…… 第十章太真观 第十章太真观 小狐狸慢慢走到茶几旁边,坐到自己曾经坐过的那一个蒲团之上。茶几上的一炉檀香,早就只剩下了一炉香灰。 茶几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小狐狸慢慢伸出手去,在茶几的积尘上面,轻轻划过。 一颗心却早已经离开这太真观,似乎运行在京城的上方,四处张望…… 杨姑娘如今人在何方? 他的这一番思念,是否可有归处? 心中彷徨,手指在那茶几上,随手写下一句诗—— 片刻之后,小狐狸这才意识到,抬眼看时,只见茶几上写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 小狐狸心中一阵难过——这可是他当年在那杨柳岸边,初初相遇杨姑娘的时候,杨姑娘对他说的那两句诗中其中的一句—— 小狐狸心中难过,口中喃喃道:“心悦君兮君不知……杨姑娘,你知道我想你吗?” 小狐狸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里屋,屋里面空空如也。仿佛杨玉环从来不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小狐狸再次回到外面,然后躺在那木榻之上。一只手中还是握着那一朵李子花。 就这样慢慢睡着。 睡梦之中,小狐狸似乎看到有人蹑手蹑脚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个人带着一抹香气,来到小狐狸的榻前,伸手在小狐狸的鼻子上一点,小狐狸猛地惊醒,坐了起来。 只见来人依旧是穿着一身青色道袍,一张脸在月光之下越发显得美丽动人。 那一张脸宛如银碗盛月,花树堆雪,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那一张脸的主人正是杨玉环。 小狐狸日思夜想的杨玉环。 小狐狸啊的一声惊呼,一把将杨玉环抱住。 久别重逢,他只觉得自己心里的喜悦似乎要开出花来。 小狐狸颤声道:“你,你终于回来了。”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想到,杨玉环为什么会在午夜时分,身穿一袭道袍,穿过京城长长的街道,来到这太真观,和他相会…… 或许是太过的惊喜,让他来不及想这些—— 小狐狸只是紧紧抱着杨玉环。怀抱之中的杨玉环温香软玉,小狐狸只觉得自己的心,满足不已。 似乎只要这样抱着,就别无他求。 杨玉环只是微笑,并不说话。就那样任由小狐狸抱着,良久良久。 小狐狸这才从激动之中,平息过来,然后看着杨玉环,柔声道:“杨姑娘,这些日子你去了那里?” 杨玉环被小狐狸这么一问,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小狐狸忍不住道:“姑娘,我不会为难于你,要是有什么人要加害于你,我一定义不容辞。” 杨玉环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小狐狸忽然想起手中的那一朵李子花,于是伸手意欲将那李子花,送给杨玉环,一张开手掌,只见掌心中那一朵李子花,已然被他无意之中压得片片凋零。 小狐狸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再去给你摘两朵花来。” 杨玉环伸手拉住小狐狸,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将他掌心之中的残花一一拿起,放入随身带的一只锦囊之中。 小狐狸觉得还是要给杨玉环去摘两朵李子花,于是就拉着杨玉环的手,来到门外的李树下面。 杨玉环仿佛一个小姑娘一样,被小狐狸拉着来到李树下面。 二人抬头,向着那树上张望。 树上却已经没有了一朵李子花。 小狐狸心中失望,随即低下头,看到地面之上,满地的落花,倒是瓣瓣完好无缺。 小狐狸心中喜悦,松开杨玉环的手,蹲下身去,伸出双手,意欲捧起地上的落花。 一捧之下,只觉得自己掌心空空。 低头望时,只见地面之上的满地落花,不知道何时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狐狸一惊,站起身来,转身道:“杨姑娘——” 下面的话还未及说完,却是愕然住口。 原来圆月之下,那杨姑娘已然和那满地的雪白落花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狐狸只觉得一桶冰水淋到头上…… 一惊之下,小狐狸这一次才真的从梦中醒来。 醒来之后,小狐狸才发觉自己躺在那木榻之上,周身出了一身冷汗。 小狐狸坐了起来,抬眼四望,屋里哪还有杨玉环的半点影踪…… 小狐狸心中一阵难过,原来自己适才真的只是做梦,梦中和那杨玉环一场邂逅。 梦中是空欢喜了一场…… 可是,小狐狸看着自己的左手,心头猛地一震,自己记得临睡的时候,手掌之中,握着一朵李子花。 而此时此刻,那一朵李子花居然也是花去无踪…… 小狐狸心头狐疑,再次抬眼看看这雅舍里面,这一望之下,却是心头剧烈跳动起来。 原来这屋子里面,地面上的积尘之上,除了小狐狸留下来的两行脚印之外,居然还有两行浅浅的脚印。 还有,屋子里面似乎弥漫了一股淡淡的体香。 那体香是小狐狸此前进来这雅舍之后,不曾有的。 是小狐狸从梦中清醒以后,这才出现。 小狐狸大喜,猛地起身,奔出门外,只见外面月光匝地,树影重重,那两行纤细的女子足印来到那李子树下,便即不见。 小狐狸奔到李子树下,只见李子树下,那一地落花,依旧铺满了地上。 瓣瓣完好无缺。 只是梦中和他一起看花的人,却是不知道去了何方。 地上空留足印。 小狐狸心中一阵茫然…… 他几乎怀疑自己现在还是在梦中一样…… 伸出手,使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掐了一下,小狐狸只觉的一阵疼痛。 这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做梦。 他是活生生的人。 可是惟其如此,小狐狸才更加难过…… 他看着地面上的落花,每一瓣落花都像是他破碎的心…… 杨玉环猛地从梦中惊醒。 适才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睡得正酣的时候,被一阵声音惊醒。 那声音似乎在她耳边叫她——快起来,快起来—— 杨玉环仿佛被蛊惑了一样,迷迷糊糊的就起身,穿衣,走出了屋子。 屋外夜凉如水…… 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她——你的心上人在太真观等你…… 第十一章沉香亭 第十一章沉香亭 杨玉环手提着一双金缕鞋,赤脚走过冰凉的台阶。 一阶一阶,来到天井之中。 天井里,花香流动,浓郁的甜死人。 杨玉环茫然了一会,抬头望去,天心月正圆,那个声音似乎在心底持续的呼唤着她。 她不再思索,船上金缕鞋,穿过重重屋宇,来到京城的长街之上。 长街长,长不过相思。 圆月圆,圆不了离人的盼望。 杨玉环迈步踏在长街之上,踩着落到地面的白月光,一步步走到了太真观。 太真观观门虚掩,杨玉环不知道那个心上人,此刻在不在这幽冷清寂的观中。 她心底指引她来此的那个声音也消失无踪。 沉默了一会,杨玉环还是伸手,将那观门轻轻推开。 迈步走了进去,观中早已经在杨玉环离开的那一刻,将所有的屋子关闭,不再有人入住此间。而此刻,在这月色袭人的夜晚,杨玉环却是踏上那青石小径的刹那,看到两行浅浅的足迹,逶迤着向她曾经住的那一间雅舍而去。 杨玉环的心砰砰而跳。 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距离那雅舍越近,她的心跳的就越是快了起来。 突然之间,那个消失的声音再次在她心底响了起来:“见到你的心上人,不能说话,否则的话,你就会立时消失……” 声音如梦,来的快,去的也快。 杨玉环的心一沉,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说话? 只是近在眼前的雅舍却容不得她有时间来思索这些事。 她迈步走了到雅舍门口。站在雅舍前,她只听得屋里面忽然传来低低的的一声呼唤:“杨姑娘——” 杨玉环一怔,一颗心更是剧烈跳动。 呼唤声正是那个良人发出来的,只是一声呼唤之后,便再无声音。 杨玉环慢慢推开雅舍的木门,迈步而入。 屋内的榻上那个少年郎此刻正躺在上面,一只手中,还隐约的露出一些花瓣。 少年双目紧闭,睫毛垂下,覆盖双眼,好像蝶翼一样。只是这少年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一些风霜。 杨玉环心中一酸,看来这少年一定是不远千里,长途跋涉而来。 少年郎是那里人呢? 莫非是来自异域他乡? 杨玉环慢慢走向木榻之前。途中经过茶几的时候,还是被茶几上面积尘之中的那一行字击中了她的心。 山有木兮木有枝—— 杨玉环心底喃喃道:“原来他一直都记得,一直都记得——” 杨玉环的心一酸,转过头去,不再看那积尘上的文字。 那一行字,就好像一根根钉子,钉在她的心上。 她当年脱口而出的两句诗,如今却是让她每一次想起的时候,都字字锥心…… 刺骨的疼痛…… 杨玉环走到木榻之前,望着木榻上,手握残花的心上人,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感动于在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掏心掏肺的爱自己—— 感慨于,造化小儿为什么让自己和眼前这个少年郎有缘无分? …… 在这木榻前,站立了良久良久。杨玉环的心这才稍稍平复。 她心中对这个少年郎充满了爱意,看着那一张脸孔,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少年的鼻子上一点—— 少年募地惊醒,一跃而起,一把抱住她。 …… 当那少年郎抱住杨玉环的时候,杨玉环心底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爱。 那一种爱,是她无法在那个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李三郎身上能够得到的。 李三郎虽然贵为天子,但也不过是得到了她的人,她的心还是心心念念想着眼前的这个名叫李白的少年…… …… 少年看着她,眼睛之中满满的都是爱意。 杨玉环摸着少年的手,少年意欲将掌心之中的李子花拿给杨玉环,发现一掌花瓣之后,少年满脸的不好意思。随即拉着杨玉环的手,来到门外的那一棵枝繁叶茂的李子树下。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之中穿过,静静的洒落在这一对少年男女身上。 少年眉花眼笑,俯身去拾取地面之上的瓣瓣落花。 杨玉环忍不住开口,想要告诉少年不用捡拾落花,谁知道只说了一个字:“李——”整个人瞬间像是被一股大力拉扯,穿过太真观的重重屋宇,穿过长长的街道,穿过皇宫的重重院落,猛然间回到她所在的宫殿之中…… 杨玉环一惊而醒,猛地坐了起来。 只见李三郎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去,窗外明月高悬,花香在身旁流动,她一阵奇怪,门窗关的都是十分的紧,为什么屋子里会有花香流动? 她目光四处找寻,这才发现自己的身旁,居然有一个香囊。 香囊里面笃自花香汩汩而出。 她伸手将那香囊取了过来,慢慢打开,香囊里面居然是一瓣瓣的李子花。 李子花触手生温,似乎刚刚还在掌中一般。 杨玉环一呆,适才一惊而醒,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万万想不到居然梦境之中的落花,此刻笃自在锦绣香囊之中。 是真是幻? 是梦非梦? 谁又说的清呢? 杨玉环身子慢慢躺倒,双眼望着屋顶,眼前似乎又是浮现出少年树下为她拾花的那一幕情景…… 这一夜,她注定是睡不着的了。 …… 时光流转,一眨眼就过去了一年。 那一日,杨玉环和李三郎乘着月色来到沉香亭。 李三郎拉着杨玉环的手,身后是一具空辇和数十名后宫之中的宦官。 乐师李龟年则带着一行梨园弟子在一旁侍奉。 李三郎笑意融融,杨玉环却是心中郁郁,沉香亭那一株株的牡丹花,让她莫名的想起了给他拾花的少年。 眼看月上柳梢头,花开沉香亭,李龟年正要清歌一曲助助兴,李三郎笑道:“有歌有曲,岂能无诗?去,你们把李白叫来——” 听到李白这个名字,杨玉环心中一震,口中喃喃道:“李白?” 李三郎笑道:“是啊,李白,贺知章说李白诗写的好,朕那一天见到李白,一番交谈之后,哲思真真写的不错,今日月色清明,牡丹花开,佳人在此,正好要那李白前来,给玉环你赋诗一首,你看如何?” 第十二章故人相逢谪仙楼 第十二章故人相逢谪仙楼 杨玉环心头又惊又喜,不知道此李白是否是彼李白,但还是点头道:“好。” 脸上却是一副淡淡的表情,让在场的所有人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李三郎随即命令宦官高力士前去将李白带到这兴庆湖畔来。 高力士领命而去。一路来到京城最大的酒楼谪仙楼。 询问酒保,酒保满脸堆笑,告诉高力士,那李白此刻正在酒楼二楼和人拼酒。 高力士皱皱眉,迈步而上,走到楼上,目光四处瞭望,一眼就看到靠窗的位置上,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此刻正坐在桌子上,手中握着一只酒杯,向着对面的一个白衣少年,喃喃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来来,兄弟,干了这一杯——” 青衣男子的面前桌上,此刻摆了好几壶酒。 壶口泥封已开,看样子都是喝干的空壶。 高力士心中不快,那个青衣男子正是李白,高力士曾经在贺知章家里和李白照过两次面,对于李白的桀骜不驯多所领教,此刻看到这酒楼上,如此狂放不羁,深夜笃自喝个不停的李白,自然是大为头痛。 高力士走到李白身前,沉声喝道:“李白,跟我走一趟——” 李白听到高力士这一声低喝,不由得一怔,慢慢转过头来,斜睨着高力士,喃喃道:“走,走去哪里?此地有酒有肉有朋友,多好的处所,我哪里都不去。” 高力士心中怒气渐生,低声道:“皇上让你去兴庆湖一趟。” 李白晃了晃脑袋,问道:“去那里干什么?” 高力士心中怒气更加的浓了,低声道:“皇上让你给贵妃娘娘赋诗一曲——” 高力士这一句话说完,只见坐在李白对面的白衣少年眼中一亮,不由得打量了高力士几眼。 高力士那里将那白衣少年放在眼里,只是俯身凑到李白脑袋跟前,沉声道:“李白,你去还是不去?” 白衣少年正是小狐狸。 小狐狸那一夜李子花树下,低头拾花,抬头就不见了杨玉环。 梦中惊醒之后,只觉得自己真的不知道,此刻是犹在梦中,还是梦醒时分…… 一直就那样呆呆坐着,一直坐到了天明。 宛如行尸走肉一样,小狐狸在那太真观里,呆了一年。 这一年之中,小狐狸将太真观里面的每一处都打扫的异常干净。 他是生恐某一天,杨玉环再次前来……他不希望他的心上人看到太真观有一点不干净的地方…… 日日打扫,夜夜思念,那太真观院子里面的李子花落了又开,又一年过去。 小狐狸那一夜守在李子花树下,他心中幻想着,杨姑娘会不会再踏月前来? 小狐狸就那样站在李子花树下,这一次他再也不敢睡觉,就那样站着,累了就去雅舍之中,将那蒲团取了出来,坐在李子花树下。一直等着杨玉环。 等啊等,等到明月东升,等到星光匝地,等到满树的李子花开,杨玉环还是没有来。 小狐狸不死心,继续等。 困了就在蒲团上坐着睡着,醒来就痴痴的守着那李子花。 一树李子花开了,院子里另外几树李子花也开了。 杨姑娘没有来。 一树李子花落了一地,其他的几树李子花也落了一地,整个太真观里面,就好像下了一地的花瓣雨一样。 守了一个月,李子花都落满了整个天井,杨姑娘还是没有来。 小狐狸心中难过,他知道自己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也许他本就不该来。 临走之前,小狐狸再次将太真观打扫的干干净净,这才关上观门,沿着京城的街道慢慢前行。 饿了就就来到一处名为谪仙楼的酒楼之上,要了两个菜,要了两壶酒,一个人喝了起来。 只听到邻桌的两个老头不停的闲聊,说的是皇宫里面的事情。 最起初,小狐狸还没有在意,但是听着听着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一下子跳入他的耳中——杨玉环—— 小狐狸一怔,急忙凝神倾听。 只听那白胡子老头嘿嘿笑道:“这杨玉环从蜀州而来,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蜀州司户的侄女,居然一步登天,当上了贵妃娘娘,真是神奇。” 另外一个黑衣服老头笑道:“皇上可是宠幸的这杨贵妃的很呢,你有没有听说,这杨贵妃自从进宫以后,脸上鲜有笑容,皇上为了博这杨贵妃一笑,专门命人从岭南采买荔枝,飞骑而来。那荔枝到了皇宫之中,依旧色香味俱全。贵妃这才展颜而笑。” 小狐狸心中此时已经知道,那位杨贵妃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杨玉环了。 只是心中的荒凉又多了几分。 小狐狸这个时候才理解,那一日和杨玉环再见,杨玉环所说的那一句话中的意思。 天意难违…… 原来杨姑娘已然进了后宫——宫门深如海—— 更何况杨姑娘已然贵为贵妃,那是更加的难以接近了。 小狐狸知道,此刻他和杨姑娘之间的距离,宛如鸿沟一样。 难以逾越…… 只是那一夜,杨姑娘又是如何穿过京城长长的街道,去那太真观和他一聚? 算时间,那时候,杨姑娘已然是杨贵妃了。 这一切似乎都是个谜…… 小狐狸心中郁闷,两壶酒眨眼喝干。随手叫过店小二,让他再上两壶酒来。 店小二满脸担忧的看着小狐狸,口中劝道:“小兄弟,你这样会喝醉的。” 小狐狸不悦:“让你拿酒就去拿酒,怎么那么多废话?” 店小二吃了一个瘪,白了小狐狸一眼,转身下楼,将店里年头最长的两壶酒给小狐狸取了来,心里暗暗道:“我不信喝不倒你个小鳖孙。” 小狐狸倒上酒,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走到桌前,大咧咧的在他的对面椅子坐了下来,口中笑道:“小兄弟,我看你酒量不错,我来陪你喝两杯如何?” 小狐狸一抬头,只见这个青衣男子居然认识,正是那一年他前往蜀州,路上遇到的那个自称李白名为太白的年轻人。 小狐狸心中一动,向那青衣男子招呼道:“好,李兄,咱们俩喝两杯。” 李白一怔,奇道:“你认识我?”随即上上下下打量起了小狐狸。 第十三章斗酒 第十三章斗酒 小狐狸哈哈一笑,道:“李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在下在蜀州曾和李兄见过一面的,得李兄教诲,人生从此豁然开朗,自那以后,小弟就对李兄崇拜的很,小弟也姓李,对李兄仰慕的很,是以改名为慕白,李慕白。” 李白上上下下打量了小狐狸几眼,摇着头道:“我怎么不记得和你见过?” 小狐狸笑道:“见过没见过有什么关系,李兄来这酒楼就是来喝酒的,来,咱们哥俩好好亲近亲近——”说吧,小狐狸给李白的杯子里满满的倒了一杯酒。 自己门前的酒杯也斟了一杯。随后小狐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白自然不甘落后于人,当下也是举杯一饮而尽。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顷刻之后,小狐狸叫上来的两壶酒也是被二人一扫而光。 小狐狸又叫了两壶。 店小二上酒的时候,看到小狐狸居然只有一张脸有些红扑扑的,其他并无异常。 店小二不禁暗暗咋舌。 小狐狸和李白随即又喝了起来—— 两个人越喝越是高兴,不一会功夫,李白就喝的有些晕晕乎乎,毕竟他只是一个人,一个在尘世活了几十年的凡人,而小狐狸乃是一个在缥缈峰上修行了五百年的妖怪。 这个妖怪,虽然对对于尘世间的事情不是特别精明,但是论起喝酒,那么便再来十个李白,也是万万喝不过小狐狸的。 小狐狸虽然叫做小狐狸,但那是在老和尚的面前,更何况,对于喝酒来说,小狐狸却是足可以称为老狐狸。 李白确是毫不知情,他只知道今天遇到了一个能够和他在酒量上不相上下的对手,一个可以和他把酒言欢的小兄弟。 当下李白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下去,正自喝的不亦乐乎的时候,高力士不情不愿的找上门来。 只是此时的李白已然分辨不出此刻来者是谁了。 高力士沉声喝道:“李白,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小狐狸心中一动,随机心神转念,不如就借着李白这一具肉身,亲自到那皇宫之中走一趟,也许就能看到杨姑娘。 心中既然已经动念,小狐狸当即魂魄离身,悄无声息的钻入李白的身体,控制了李白的魂魄随机和李白互换了魂魄。 小狐狸的魂魄进入李白的肉身,李白的酩酊大醉的魂魄进入到了小狐狸的体内,随即趴伏在桌子之上,一只手笃自握着一支空空的酒杯,口中呢喃着:“来,再来一杯。” 小狐狸抬起头,斜斜望着高力士,笑道:“我乃酒中仙,天子呼来不上船,你一个宦官便能让我轻易就范吗?” 高力士气的七窍生烟,口中骂道:“姓李的,你有种就不去,看皇上如何收拾你。”转身就要离去。 小狐狸站起身来,哈哈一笑道:“怎么,皇上是让你这般来请李某的吗?” 高力士心中一凛,眼珠转了几转,这才转过身来,转身之后,已然身满脸笑容:“李翰林,是高某失礼了,万勿见怪,皇上让我前来相请,李翰林这就跟我去见皇上,如何?” 这高力士之所以前倨后恭,乃是在刚才的那一刹那,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适才他也陪伴在皇上和贵妃身边,皇上说起,要让李白前来赋诗一首,贵妃娘娘脸上虽然不见喜色,但是眉眼之间,还是隐约露出了一些好奇,这一抹好奇之意,虽然逃过那李三郎的眼睛,但是站在一侧,始终全神贯注,注意着这二人一举一动的高力士,可是全然看在眼里。 他知道,沉香亭畔的这一位贵妃娘娘,似乎动了心。 娘娘动了心,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这个李白可就是炙手可热的红人了,自己可万万得罪不得。 高力士心中动念,自然立时就变了脸,对于自己适才走上这谪仙楼的时候,对于李白所说的那一番话,就特别后悔。 高力士暗暗骂自己:“高力士啊高力士,你要是一个不小心,可不光杀头之祸,这伴君如伴虎,高家的上上下下几百口子性命可全都维系在自己身上了。这李三郎都能够将自己的儿媳妇据为己有,这世上可没有他不敢办的事情。你可千万记住了。” 小狐狸见这高力士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几乎如同自己在那蜀州所见的绝技了,心中暗自好笑,脸上一端,正色道:“高公公,既然如此,那么李某就跟随高公公走一趟。李某决计不会让高公公为难的。” 高力士假做大喜道:“如此,多谢李翰林成全,刚才高某在沉香亭畔听到皇上和娘娘的对话,似乎是要李翰林到了那里之后,当场作诗一首,高某觉得李翰林还是提前有所准备的好,不知道高某的提醒应不应该,不过高某和李翰林一见如故,日后还要李翰林多多照顾则个——” 小狐狸哈哈一笑道:“高公公客气了,咱们走。” 高力士口中答应,转身当先带路。 小狐狸看了看自己的肉身,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当下到了楼下,小狐狸嘱咐酒店老板道:“楼上刚才跟我喝酒的那位仁兄,醒来之后,就安排他在这里住下,我回来还要跟他喝个一醉方休。” 酒楼老板自然不敢违拗,急忙点头答应,等小狐狸等人走了之后,酒店老板发了愁,不知道该将楼上那位睡得死死的醉鬼,如何处置…… 小狐狸大摇大摆的跟着高力士,一路来到兴庆湖。远远的就看到夜色朦胧之中,一处亭子,亭子四周灯火通明,数十人一声不出,围在亭子外面。 亭子里面确是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子五十来岁年纪,女子确是二十来岁的风韵女子。 那女子雍容华贵,坐在亭子之中,笑望着对面的那个老年男子。 只是灯影之下,那女子脸上似乎带着一点点的哀愁。 小狐狸心中一沉,一阵难过袭上心头。 只因为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杨玉环…… 第十四章清平调 第十四章清平调 老年男子看到李白过来,微微一下,随即对杨玉环道:“玉奴,李翰林来了。” 杨玉环急忙抬头,目光望向小狐狸。看到小狐狸的那一刹那,杨玉环眼睛之中的光芒慢慢消退,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小狐狸却是心头一喜,他知道杨玉环看到自己的一张脸孔之后,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爱写诗的儒生,仅此而已。 杨玉环一定想不到自己已然和李太白换了魂魄。 小狐狸走到沉香亭前,俯身行了一礼,口中沉声道:“李白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那个老年男子自然便是当今的皇上,大唐天子开元帝了。 开元帝抬手,对李白笑道:“爱卿免礼平身。” 小狐狸随即站到一旁,夜色之下,沉香亭之中的杨玉环显得更加的美丽动人。 他只要这样远远的站在一旁,能够亲眼看到杨玉环,在他心底便已经是极为满足了。 开元帝对李白笑道:“李翰林,贵妃今天来这里赏花,你看看,可否为贵妃赋诗一首?” 小狐狸点点头,道:“微臣想一想。” 脑海里不住思索,那个李白如果面对此刻,又会写出如何惊才绝艳的一首诗? 小狐狸的魂魄在李白的脑海里快速寻找,顷刻之后,就将李白脑海里所有储存的诗句,一一检索了出来,随后又迅速排列组合,不一会的功夫,一首诗脱口而出:“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一首清平调吟诵出来以后,站在小狐狸身旁的几十人都是听得暗暗赞叹,只不过皇上在这里,这些手下人,全都不敢大声叫好。 开元帝颇为满意,抬眼看了看杨玉环,只见杨玉环听到这一首诗之后,脸上微微动容,过了一会,这才口中慢慢道:“会向瑶台月下逢,李翰林做的这一首诗真好。” 开元帝见到杨玉环终于不再郁郁,心中也是十分高兴,随即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对杨玉环道:“玉奴,李翰林不错吧,那一日贺知章告诉我,有这么一个人,我立刻传旨召见,立时发现这个李翰林的确是个人才。尤其是作诗,那可以称得上是斗酒诗百篇——” 顿了一顿,开元帝对小狐狸道:“李翰林,这一次你喝了多少酒?” 站在一旁的高力士,急忙趋前过来,陪笑道:“皇上,这一次李翰林可没少喝酒,奴才找到李翰林的时候,正好看到李翰林和一个小伙子,在谪仙楼拼酒,那个小伙子已经被李翰林喝的七荤八素,人事不知,桌子上摆放了至少有十五个酒壶——” 开元帝看着小狐狸,笑道:“想不到李翰林居然这么能喝。厉害厉害。” 旁边的李龟年等人也是急忙附和起来:“李翰林厉害。” 开元帝笑道:“既然贵妃这么喜欢,李爱卿能不能再来两首?” 小狐狸沉吟片刻,便即脱口而出:“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杨玉环双眼凝住在小狐狸身上,她的一颗心碰碰直跳,她听到小狐狸吟诗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那么熟悉。 陌生的脸孔,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却是让她一直魂牵梦萦的声音。 是来自她梦中,来自梦中太真观里,那个为她俯身拾花 的少年郎。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一夜她宛如梦中,和那个和今日眼前这个同名同姓的人一起携手走过凉凉的青石小径,夜半拾花…… 这一夜,她依旧宛如梦中,梦中心上人的声音再次在眼前响起…… 杨玉环有些痴了…… 她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狐狸抬起头,目光望向杨玉环,再次念出今晚的第三首诗——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念完这三首诗,小狐狸觉得今夜心愿已足,再待在这里,恐怕会失态,随即向开元帝深深一礼:“微臣告退。”转身迈步而去。 夜色之中,小狐狸就在这几十人的面前,在大唐的天子面前,在他心上人的面前,绝然而去…… 竟然连头也没有回一个…… 杨玉环痴痴的望着远处,小狐狸离去的方向,久久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对开元帝道:“皇上,这个李翰林真的写的一首好诗,皇上切勿怠慢了他,咱们大唐现在就缺这样的人才——” 开元帝笑道:“朕知道了,爱妃,你看这花开的更加的艳了。” 杨玉环抬眼望去,只见沉香亭畔的那一株株的牡丹花,夜色之中,全部开放,居然是异样的美丽。 杨玉环慢慢起身,走到牡丹花前,伸手将其中一朵牡丹摘了下来,拿在手中,慢慢把玩。 开元帝一挥手,站在旁边的李龟年会意,立时指挥手下的乐工,慢慢奏起乐来。 各种乐器在沉香亭畔,一一响起。 那声音居然宛如从天上来的一般。 开元帝坐在椅子之上,眼睛望着站在牡丹花旁边的杨玉环,心中想着适才那三首清平调,心中喃喃念诵:“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玉奴,玉奴,你要是愿意,朕愿意这样看着你一辈子……” 他却哪里知道,那牡丹花旁边的美人心心念念,心中想的都是适才绝尘而去的那个叫李白的男子。 她手中拿着的牡丹花,心中想的却是那一朵李子花…… 片刻之后,一个宦官飞奔而来,奔到高力士的身前,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即将手中拿着的一个东西,递给了高力士。 高力士抬头,看了看开元帝,又看了看杨贵妃,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开元帝身前,低声道:“皇上,那个李白临走说,送给贵妃娘娘一件物事,这件物事是一件至宝,娘娘要是随身带着,可保性命百年无忧。” 开元帝有些不高兴:“有朕在,贵妃有何性命之忧?这个李白也太多事。送的什么东西,拿来给朕,朕要看看,这个东西到底有多金贵——” 高力士随即将手中的东西恭恭敬敬的呈献给开元帝。 开元帝接过一看,那东西居然是一块黑黝黝的砚台。 开元帝一怔,心中暗道:“这个东西有何神奇之处?” 第十五章一线生机 第十五章一线生机 开元帝招呼杨玉环:“爱妃,李白给你一件礼物。” 杨玉环迟疑一下,慢慢走了过来。走到开元帝的身前,伸手接过那一块砚台,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高力士在一旁赔笑道:“娘娘是不是不知道这个砚台有何神奇的地方,老实说,老奴我也不知道。这砚台娘娘只管收了,也许说不定,日后慢慢的时间长了,这砚台的好处就显了出来。” 杨玉环点了点头,对高力士道:“高公公,你回头替我谢谢李翰林。” 高力士笑道:“这个自然。” 是夜,杨玉环回到宫中,开元帝有些累了,早早睡下。 杨玉环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想着那个叫李白的人,想着那个李白写的三首诗…… 杨玉环总觉得李白的三首诗,其中自有深意…… 杨玉环拿着那一枚砚台,仔仔细细的看。 看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看出其中的奥秘来。 …… 小狐狸回到谪仙楼,店小二睡眼惺忪的起来,看到小狐狸,立时清醒过来,急忙点头哈腰道:“客官,你朋友现在还在楼上,我们没敢惊扰到他。” 小狐狸点点头,迈步走上二楼。二楼上此刻空荡荡的,只剩下小狐狸的肉身双手趴伏在桌子上。 小狐狸走了过去,瞬间互换了魂魄,李白此刻酒意已经去了八分,魂魄互换之后,立时清醒过来。抬起头,看着趴伏在桌子上的小狐狸,皱了皱眉。口中喃喃道:“我怎么在这里?” 小狐狸慢慢站起身,看着李白,笑道:“李兄,你是不是望了,昨夜你和我拼了一晚上的酒,我都被你喝的七荤八素,人事不知了。” 店小二看到二人言语正常,也就放下了心。随后嘱咐了几句,便即下楼而去。 这李白官拜翰林,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店小二可以惹得起的。 李白望着小狐狸,小狐狸看着李白。 二人相视,忍不住哈哈一笑。 小狐狸道:“要不咱们哥俩再喝一点?” 李白笑道:“好。” 小狐狸眨眨眼睛:“不过我好像没钱了。” 李白哈哈一笑:“须须一点酒钱,何足挂齿?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小二,上酒——” 时值凌晨,小狐狸和李白在那谪仙楼上,又痛饮起来。 这一喝就是昏天黑地。 直到天亮,李白再次醉倒。 小狐狸则飘然而去。 这一番痛饮,小狐狸似乎心中的烦恼,忧愁,焦虑全都随着那烈酒,一饮而尽。 情之一物,让人缠绵悱恻又如何? 他终究是将那偷生砚给了杨玉环。 冥冥中的岁月里,来日大难,那一枚偷生砚或许能够给杨玉环一线生机吧…… 小狐狸想起此前,在那缥缈峰上,有一天深夜里,老和尚告诉他的关于这偷生砚的事情。 老和尚说,这偷生砚放在身边,可以逃脱性命,不被外人伤害。 老和尚之所以将这偷生砚送给小狐狸,让他带在身边,就是不希望小狐狸出什么事情。 小狐狸将偷生砚送给杨玉环,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希望籍由这个偷生砚,带给杨玉环幸运…… 或者可以在杨玉环发生性命之忧的时候,逃过一劫…… 小狐狸回到了缥缈峰。 这一次不像上一次那么颓废。 来到山顶,小狐狸抬眼就看到老和尚早早的就在天眼寺的门口等候着他。 “你回来了?” “是。” 老和尚的双眼里面满是慈爱:“那一枚偷生砚看来是送人了。” 小狐狸微微垂头:“是。” 老和尚抬眼,看着远处慢慢飘来的白云,悠悠道:“那位姑娘日后必有一难,偷生砚送给她,是送的其所。” 小狐狸心里的石头慢慢落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老和尚,平生第一次用恭恭敬敬的语气对老和尚道:“前辈,我何时才能和她再见?”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那位杨玉环了。 老和尚双眼凝住着小狐狸,慢慢道:“那位姑娘进偷生砚之时,便是你们二人团聚之日。” 小狐狸一怔,虽然不太明白,这个老和尚所说的话里面的意思,但是想到自己还能够和心上人团聚,小狐狸的心便即喜悦无限…… 小狐狸回到缥缈峰上,每日里便是和老和尚一起,喝酒下棋。 是的,你没看错,老和尚就是爱喝酒。但不吃肉。 老和尚常说酒是上天赐给人的礼物,可不能浪费。 老和尚喝的酒是猴儿酒,是缥缈峰上那些猴子酿造的猴儿酒。 小狐狸就这样待在缥缈峰上,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承平日子过得久了,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突然有一天,老和尚告诉小狐狸,你该走了。 小狐狸一呆,奇道:“走?去哪里?” 老和尚告诉他,你现在去马嵬驿,你的那个姑娘数日后就会前去那里。 小狐狸大喜,急忙准备一下,正要出发,老和尚看着小狐狸,眼睛之中有一丝不舍,沉声道:“小狐狸,你,你要多保重。” 小狐狸从来没有看到过老和尚有这般凝重的神情,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一怔,随即笑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前辈,咱们后会有期。” 小狐狸随即兴冲冲的奔下山去。 缥缈峰上,老和尚站在天眼寺前,望着那一条空空的石阶,心中喃喃道:“还真的能够再见吗?” 老和尚抬眼向天上望去,只见一朵朵白云从缥缈峰头飘过,飘向远方。 那云彩变化莫测,居然有一朵云,像极了整日和他陪伴的那一只小狐狸。 老和尚想起数百年前,自己第一次看到小狐狸的情景。 那是一个破晓时分的早晨,天眼寺还笼罩在青灰色的山雾之中,猛地一道霞光穿过重峦叠嶂,一路瞬息间射到天眼寺的天井之中。 老和尚起床,洗漱完毕之后,迈步走到天眼寺大门口,伸手将那大门打了开来。 大门开处,一道霞光涌了进来,随之映入老和尚眼前的还有门前石阶上的一只小狐狸。 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 第十六章久别重逢 第十六章久别重逢 老和尚就这样认识了小狐狸。 …… 老和尚将小狐狸小心翼翼的抱进天眼寺一侧的山洞里面。 每日里好生照顾。 一直到小狐狸慢慢长大。 在看到小狐狸的那一刻,老和尚就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照顾好小狐狸,不让他经历半点尘世的风霜雨雪…… 只是,那一日小狐狸问到老和尚情为何物的时候,老和尚知道,一切都变了。 缥缈峰还是雨去云来的缥缈峰,小狐狸却不是昔日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了。 情爱就像是一棵种子,在小狐狸的心田之中慢慢发芽。 老和尚担心小狐狸,在红尘之中一番辗转之后,恐怕不复如初。 老和尚那一日一番推演,知道那一位贵妃娘娘大祸来临,只有小狐狸才能解救。 这才让小狐狸下山。 只是老和尚内心之中,还是暗暗祝福小狐狸,希望他平安无事。 只不过小狐狸下山之后,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劫难,老和尚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天意难违,天命难测,谁又能知道谁的命运呢? …… 小狐狸一路向马嵬驿赶了过去。沿途之上,已经得知天下大乱,安禄山起兵造反。杀奔长安而去。 小狐狸担心杨玉环的安危,想要前往长安,但想到老和尚的嘱咐,迟疑了许久,还是前赴马嵬驿。 到了马嵬驿,驿站长官看到小狐狸,也是十分好奇,随即将小狐狸充作驿站的卫士,随时当值听候。 闲下来的时候,驿站同僚询问小狐狸,现在兵荒马乱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狐狸随便说了一个借口,掩饰过去。 随后小狐狸就在这驿站住了下来。还未及熟悉,第二天的夜晚,大批人马便即涌到了这小小的马嵬驿。 众人前呼后拥之中,开元帝和杨玉环进了马嵬驿。 噪杂的人声之中,小狐狸七拼八凑终于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 原来安禄山造反,已经杀到长安。 长安血流漂杵。 后宫之中的一干人等,被高力士等人带领,保护着开元帝和杨贵妃一路逃出京城。 一路颠簸,来到马嵬驿。这才稍事休息。 小狐狸见到杨玉环,心中激动,递茶的时候,茶杯一荡,茶水还泼出去了两滴。 滴在杨玉环的衣襟之上。 小狐狸急忙取出随身带的布帕,想要给杨玉环擦拭衣衫。 杨玉环摆摆手,示意小狐狸不用照顾她自己,而后轻轻取出一方绣帕,将那水滴擦去。 小狐狸看了看四周,随即将这小小的佛堂木门关上。 佛堂里面,此刻只剩下了杨玉环和小狐狸两个人。 开元帝此刻和高力士等人正在马嵬驿驿站的会客厅议事,一时之间,自然是无法顾及到这位贵妃娘娘了。 否则的话,寻常时间,岂能让这样一位小小的驿站卫兵和贵妃娘娘同居一室? 只是此刻,兵荒马乱之际,诸多的宫女宦官并未带出来多少,一路上更是走散了七七八八,留在这驿站之中的,也就只剩下几位伺候开元帝,依旧诸多后宫的嫔妃娘娘。 这位杨贵妃,此前遭人嫉恨,此刻遇到这般动荡时节,自然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啊。 杨国忠等人已经被困了起来,就等发落,这位杨贵妃此刻自然是忧心忡忡,满面愁云了。 小狐狸走到杨玉环身前,迟疑一下,慢慢道:“杨姑娘不用担心——” 杨玉环一呆,抬起头,看向小狐狸。 杨玉环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有人如此称呼她了。 她是万万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在这小小的马嵬驿之中的佛堂里面,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于她—— 她看着小狐狸,小狐狸的面容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杨玉环迟疑了一下,这才慢慢道:“你是——” 小狐狸慢慢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这熟悉的声音一经传入杨玉环的耳朵之中,杨玉环立时怔住,双眼盯着小狐狸,渐渐露出惊喜之色,过了一会,这才颤声道:“你是李……” 小狐狸心中一酸,心底喃喃道:“她终于认出我来了。”慢慢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小狐狸继续道:“心悦君兮君不知——” 杨玉环心中一荡,伸出手,握住小狐狸的手,悠悠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奴家命途多舛,不愿意连累公子。” 小狐狸眼中渐渐潮湿起来:“我们在一起,就可以抵抗这命运,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杨玉环摇摇头,满脸难过:“公子,现在局势如此之乱,我兄长已经被抓了起来,生死未卜,奴家也是自身难保,又如何敢连累公子?” 小狐狸焦急:“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一个小小的驿卒,其实,我是——” 杨玉环急忙摇头:“公子说那里话来?奴家也不过是当今圣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而已,都是天涯薄命人呢,又何来嫌弃之说?只是奴家命在旦夕,不想连累公子。” 小狐狸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顿了一顿,小狐狸询问道:“你那只偷生砚还拿着吗?” 杨玉环点点头,迟疑道:“那一日李翰林赠给我的这个偷生砚,我一直留在身边,只是那一日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李翰林的声音和你的一模一样?” 小狐狸凑到杨玉环的耳边,低声道:“那个李白就是我,我就是那个李白——” 杨玉环眼中含笑,心中虽然疑云未曾尽去,但是知道那李翰林和眼前的李白都是一人之后,心中的安宁便即多了几分。 杨玉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这个叫李白的少年郎,能够给她太多太多的宁定。 仿佛此刻就算横刀就颈,她也是丝毫不惧。 因为有心上人在身旁,就算是死,也终究了无遗憾。 小狐狸低声道:“我去外面看看。” 杨玉环答应一声:“好。” 小狐狸正要转身出去,忽然就听到马嵬驿外面一阵呼喝声传来。 那呼喝声犹如海啸一般,一波一波传到佛堂之中—— “交出杨玉环——交出杨玉环——” 第十七章马嵬驿 第十七章马嵬驿 杨玉环呆在那里。 脸上神色怔忡不定。 也许是想到大限已到。 在劫难逃。 杨玉环眼睛望向小狐狸,十几息之后,这才在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只是那笑容却是透出一丝凄凉:“公子,我估计我活不过今晚了,如果有来生,咱们再见了。” 小狐狸看向杨玉环,低声道:“不用,杨姑娘,你取出我送你的那一枚偷生砚。” 杨玉环不明其意,但还是依言将那偷生砚取了出来。 小狐狸眼睛望向杨玉环,沉声道:“杨姑娘,你愿不愿意舍弃这人间的一切?” 杨玉环叹了口气,苦笑道:“我都是将死之人了,又有何舍不得的?” 小狐狸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么我现在就送你进这偷生砚?” 杨玉环一怔,看了看小狐狸手中的那一方砚台,还是不明就里。 小狐狸手拿偷生砚,口中念动老和尚教给他的咒语,只听喃喃念诵之中,脸上带着愕然的杨玉环身子立时缩小,越来越小,数息之后,嗖的一下,杨玉环被一道白光吸入那一方小小的偷生砚里面。 从此世上再无杨玉环这一个人。 小狐狸将佛堂佛龛后面的墙壁上起出两块青砖,然后将那砚台放入里面,再将一块青砖堵住缺口。 做好这一切之后,小狐狸这才站起身来,施展变身术,将自己变作杨玉环的模样。 老和尚告诉他,这世上必须有一个人死,才能让另外一个人生。 生生死死,都有定数。 每一具肉身都有他的去处。 小狐狸在遇到杨玉环之后,刹那间就想好了这其中的关窍。 他将杨玉环送入偷生砚之中,然后自己替杨玉环死去,这样一来,外面的官兵也有了一个交代。 大唐纷乱的天下,也就此归入正途。 只是他终究牺牲了自己,五百年的修为一朝之间,毁于一息。 这前前后后的所有结果,他早已经想通,天意难违,他知道不能改变,情之一物,却让他甘心肉身消失,只留魂魄。 那魂魄终究会陪伴他的心上人。 …… 数息之后,高力士带人撞开佛堂的木门,满脸凝重的来到小狐狸的身前。 高力士脸上露出惋惜之色,望着小狐狸。 小狐狸一脸坦然的望着高力士。 高力士沉默良久,这才沉声道:“贵妃娘娘,老奴无法保护娘娘周全,罪该万死。” 小狐狸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高力士表演。 高力士似乎觉得多说无益,随即收起废话,对小狐狸道:“娘娘,你喝了这一壶酒,老奴送你上路。” 一句话说完,身旁的士兵递过来一张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杯酒。 酒色艳红如琥珀一样。 只是小狐狸知道,那一定是一杯喝了就会身入黄泉的毒酒。 小狐狸沉默一会,这才慢慢道:“李三郎呢?” 李三郎自然就是当今的开元帝了。 高力士一怔,似乎想不到眼前这个贵妃娘娘会直接称呼开元帝的名字。沉默了一下,高力士这才期期艾艾的道:“这个,这个皇上还有事——” 小狐狸哼了一声:“胆小鬼。” 高力士脸上有些尴尬。 小狐狸的这一句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 小狐狸悠悠的望着高力士。 高力士看着小狐狸,咳嗽一声:“外面兵乱还未平息,娘娘还是趁早喝了这一杯酒,皇上也好心安……” 小狐狸嘿然一声:“我喝了这一杯酒,他真的能够心安?” 高力士咳嗽的更加重了,过了一会,这才慢慢道:“娘娘,你喝了这一杯酒,不光皇上心安,就是举国上下全都心安。” 小狐狸心里为杨玉环感到不值,眼睛望着高力士,哈哈一笑:“原来这大唐天下大乱,全都是我杨玉环的错。”顿了一顿,小狐狸止住笑声:“高公公,你真的这样以为吗?” 高力士皱皱眉,沉声道:“娘娘,老奴以为什么不重要,这天下黎民百姓,万千士兵这样以为就够了。” 小狐狸点点头:“所以我一死,就可以堵住了天下这悠悠之口。” 高力士不说话,自然是默认了。 手中的托盘更是往前递了一下。 小狐狸慢慢举起酒杯,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艳红的酒,忽地一举杯,一饮而尽,随后将那酒杯握在手中,呆呆凝望。 小狐狸心中喃喃自语:“自己这一杯酒喝了,从此以后,五百年修为烟消云散,一具肉身也就此灰飞烟灭,这样做,只为了当年蜀州杨柳岸边那个女子的回眸一笑——这样做,到底值不值?” 高力士松了一口气。随即低声告诉身旁的士兵,士兵转身出去。 不一会功夫,马嵬驿外面海啸般的呼喊声慢慢止息。 小狐狸只觉得自己的腹内一阵剧痛传来,他还是强忍着体内剧痛,问了高力士一句话:“你说这情为何物?”随后小狐狸的身子慢慢倒下,就倒在佛堂的供桌之前。 高力士呆了一下,他自幼入宫,一生服侍官家,自然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男女之情。 这情为何物,问到他自然是问道于盲了。 高力士喃喃道:“情为何物?情为何物?” 一想到当今圣上和贵妃娘娘的这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高力士不由自主的浑身感到一冷,心底喃喃道:“要是跟李三郎这样的,自己还是不要也罢。” …… 小狐狸肉身倒在地上,他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从肉身里面飘了出来,慢慢来到佛堂的墙壁之前,没有一丝阻碍的钻了进去。 小狐狸的魂魄,站在那一方偷生砚之前,满眼深情…… 良久良久之后,这才俯身钻了进去…… …… 佛堂之中,高力士站在小狐狸的尸身之前,良久良久,这才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两名将军在高力士的带领之下,来到这佛堂之中,看到小狐狸的尸身之后,这两名将军这才满意而去。 马嵬驿另外一间屋子之中,开元帝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抓着椅子的把手,手指用力,死死扣住。 可是即便是这样,那又能如何呢? 他的杨玉环终究是死了…… 第十八章情为何物 第十八章情为何物 三天之后,马嵬驿再次恢复了平静。 马嵬驿里面的那一间小小的佛堂,被永久的封了起来。 高力士找到驿站的长官:这佛堂皇上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去,否则的话,不光诛九族,诛十九族。 驿站的长官那里见过这种世面,早就下的屁滚尿流,连连称是。 驿站长官随即吩咐手下去做,没有半天的时间,那个小小的佛堂便已经封好。 驿站长官原以为做好这一切,便太平如初,谁知道,过了半个月后,朝廷又派人前来,将这一座小小的驿站接手,随后派人将驿站周遭砌了一道长长的围墙,整个驿站全都被围了起来。随后朝廷又派了百十人在这驿站附近住了下来,看样子是做长期打算。 马嵬驿附近的村民都是十分奇怪,谁也不知道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守着这么一座小小的驿站,是为了什么。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兵乱已经平定,天下再次恢复太平。 某一个深夜,一个黄袍老人,在一群黑衣铁甲护卫之下,来到了这马嵬驿。 黄袍老人面容憔悴,走到马嵬驿驿站之前,一挥手,让一众士兵都停下脚步,然后孤身一人走了进去。 黄袍老人走到佛堂之前,只见佛堂木门被砖石砌死,无路可进。 黄袍老人随即站在佛堂前,望着那砖石,低低道:“玉奴,朕来了,朕来看你——”顿了一顿,黄袍老人眼圈泛红,低声道:“朕对不起你,玉奴,哎,可是朕当时不得不如此啊——” 说着,说着,这黄袍老人泫然欲泣。 就在这时,那砖石后面,被封的死死的木门之后,突然传来一阵碰碰的撞击声。 那声音虽然轻,但此刻,在这暗夜之中,听在黄袍老人的耳朵之中,真的是如同静夜闻雷,入耳惊心。 黄袍老人咽了口唾沫,向后退开数步,双眼望着面前的砖墙,满眼惊慌,过了一会,这才颤声道:“玉奴,是,是你吗?” 可是这黄袍老人知道,里面的玉奴,早就喝了高力士送去的毒酒,一命呜呼,更何况,即便没有喝了那毒酒,佛堂里面的玉奴,也决计不会活到现在。 便是饿,也早饿死了她。 佛堂里面,砰砰声更是不绝于耳。 黄袍老人吓得再也不敢在这里久待,急忙转身,落荒而逃。奔出门外,黄袍老人随即招呼手下士兵,将那马嵬驿烧了个干干净净。 黄袍老人心里有愧,他害怕那个孤魂,夜半前来寻他…… 火焰烧了一天一夜,终于止息。 一众士兵,看着那被烧得不成样子的断壁残垣,这才转身,回京城覆命。 那一间小小的佛堂也已坍塌,堆叠在一块,残破如心。 宛如一颗心般的灰烬之中,一块青石之后,在夜半时分,忽然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那叹息极轻极轻,就算是身在青石之旁,恐怕也听不清楚,毕竟那一声叹息,是来自一方黑漆漆的砚台之中。 砚台虽小,里面确是一方天地。 一个眉目如画的丰腴女子,坐在石凳之上,看着面前,坐在地面之上的那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 女子幽幽道:“原来你是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眼睛转动,笑道:“怎么不可以吗?狐狸就不能爱上人了?” 女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当然可以,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而已。” 小狐狸一本正经道:“我也没有想到啊,我当时遇到你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 女子眼波流转,听得十分受用,柔声道:“我也是如此,否则的话,我不会告诉你,心悦君兮君不知。” 顿了一顿,女子道:“只是你这样值得吗?你这样救我,你的五百年修为就全都没有了,一干二净——” 小狐狸正色道:“我不在乎啊,我五百年的修为,就是为了遇到你——” 女子心中一暖,慢慢伸出手,将小狐狸拉到身边。只是她触摸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女子一呆。过了一会,这才慢慢道:“我忘了你是一个魂魄了。” 小狐狸肉身散去,在这偷生砚里面只有一颗孤魂,而杨玉环确是实体,所以二人虽然相处在一起,但是一阴一阳,确是无法相互抱拥。 但是小狐狸此刻确是心满意足,能够和自己心上人在一起,就算是身处三寸之地又如何? 便算是阴阳相隔又怎样? …… 只是小狐狸忘了一件事情,魂魄可以无需禁食,可是肉身的杨玉环却不能如此。 加持了小狐狸五百年修为的杨玉环进到这偷生砚之中,两年之后,终于慢慢消瘦。 小狐狸知道,倘然这样下去,加持到杨玉环身上的五百年修为,最终会消失殆尽。 到那个时候,恐怕杨玉环就会如同一只琥珀一样,躺在这偷生砚里面,再无半点生气。 偷生砚恐怕就会成为杨玉环的葬生砚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小狐狸思前想后,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这一日,杨玉环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就看到小狐狸身穿一袭白衣,站在她的身前,慢慢坐了下来,一只温暖的手,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杨姑娘,我这里有一粒长生丹,你记得吃下。这样你就不会死了……” 杨玉环一惊而醒,抬眼四望。 小小的偷生砚里面,小狐狸不知所踪,在她的掌心之中,却有一粒鲜红的丹药。 杨玉环忍不住大声喊道:“小狐狸,小狐狸,你在那?” 偷生砚里面,却哪里有半点回应? 杨玉环心中着急,站了起来,再次找了起来。 这小小的砚台之中,却那里有半点小狐狸的踪迹? 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去哪了? 第十九章答案 第十九章答案 杨玉环慢慢坐了下来。 她心里有些失望。 她不知道小狐狸去了哪里。 为什么会不辞而别? 看着这小小的砚台里面,杨玉环心中一慌,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砚台里面度过多长时间。 这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杨玉环看了看手中的那一枚丹药,觉得还是按照梦中小狐狸的嘱咐,将那粒丹药吃了。 杨玉环吃了那一粒丹药之后,感觉自己的体力慢慢恢复,而且精神也越来越好。 不困,不饿,不知疲倦。 就是有些无聊。 毕竟在这小小的偷生砚里面,一个人独处其中,太过空虚寂寞了。 杨玉环无意之中,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袋之中,居然还装着那一个锦绣香囊。 那香囊是和偷生砚一起,被她随身而带。 杨玉环无聊之中,打开香囊,发现里面除了几瓣残破的花瓣之外,便是一粒小小的种子。 杨玉环随即想起,那一粒种子,乃是她当年,梦中自太真观回来之后,偶然的一日,在李树下找到的一粒李子的种子。 杨玉环伸手将那花瓣拾起,花瓣上还残留着一点点的余香。 香气馥郁,让她想起那个曾经在太真观李子树下的拾花人。 杨玉环将那种子放在偷生砚中,一处地面之上。 第二天起来,却赫然发现,并没有挖坑填土掩埋的那一粒李子的种子,居然钻入地下,长出一棵小树。 杨玉环一呆,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这小小的空间里面,会出现这么神奇的一幕。 杨玉环每天守在那一棵小树旁边,耐心的看着那一棵李子树慢慢长大。 终于开了花,结了果。 树上结了满满的一树李子。 杨玉环将那李子摘了下来,放入口中,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 杨玉环心中暗道:“如果小狐狸此刻在身边,那么和小狐狸在一起,吃着李子,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偷生砚里面的那一棵李子树,也是一年一年的长大,四季轮回,花开花谢,杨玉环不知道在那偷生砚里面,看了多少次李子树的花谢花开…… 小狐狸始终没有来…… 缥缈峰上的白云来了又去,去了又回。 小狐狸始终没有回到缥缈峰。 老和尚站在天眼寺的门前,看着山峰那一条通向山下的石阶,心中满是惆怅—— 他猜到了开始,却没有预料到结局—— 老和尚告诉了小狐狸,偷生砚的使用方法,却并没有告诉小狐狸,偷生砚之中,只能存留一年,时间久了,里面的人也就困死在其中,永远出不来了。 老和尚以为小狐狸会将杨玉环藏身的偷生砚,在兵荒马乱之后,偷偷拿着,来到缥缈峰。到那个时候,老和尚自然就会化解,将杨玉环从偷生砚里面解救出来。到那个时候,小狐狸就可以和杨玉环在这缥缈峰上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谁知道事情转折太快,小狐狸来不及将那偷生砚偷出马嵬驿,自己却变为一缕孤魂,进入偷生砚和杨玉环为伴…… 老和尚望着远处的白云,叹了口气,幽幽道:“小狐狸,你自己化身为丹药,救了那杨姑娘,可是杨姑娘真的愿意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偷生砚里面吗?” …… 偷生砚之中,杨玉环守着那一棵李子树,一日日的度过。时光虽老,但是杨玉环却一点也不曾变老。 偷生砚里面,杨玉环的容貌就好像冻住了一样,并未因为时光的老去,而变得憔悴苍老。 反而,因了岁月,使得杨玉环更加的淡雅从容。 杨玉环将那偷生砚里面,李子树上的李子,一颗颗的攒了起来,平铺在地面之上。 奇怪的是,偷生砚里面,年年月月堆积的李子越来越多。 这些李子却不曾让空间显得拥挤。 这些李子也一颗不曾腐烂。 每一颗都泛出晶亮的光芒。 杨玉环看到那些李子的时候,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微笑。 因为她知道,那是她一日日的思念,一日日的牵挂—— 就算小狐狸不来,那些思念依旧堆积如海—— 那些牵挂依旧缠绵如山…… 某一日,杨玉环坐在偷生砚的李子树下,随手取来几十颗大而饱满的李子,在地上随意乱摆。 一开始摆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后来又摆了心悦君兮君不知。 看到这两句诗,杨玉环笑了。 后来再摆的时候,杨玉环突然想起小狐狸问自己的那个问题,随手一摆,地面上便即出现四个字:情为何物? 杨玉环一怔,口中喃喃道:“是啊,情为何物?” 眼睛看到手中握着的那一枚大大的李子的时候,嘴角边又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因为她已经知道答案。 答案就在她手上,就在那一颗颗李子之上…… …… 十二古董店里面,那一只大猫听着笑容满面的春夏,慢慢讲完这个缠绵悱恻的故事,忍不住问道:“下面没了?” 春夏点点头,安静道:“没了。” 大猫没好气的看着他:“原来你是个太监。” 春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每一个故事都有结局,这个故事也不例外。” 大猫白了他一眼:“这个结局,我不满意。” 春夏笑道:“不满意的结局也是结局,世上的结局总是有好有坏,无论怎样,都是结局。” 大猫不再说话,似乎觉得再说也是枉然。 过了一会,大猫忽然开口道:“春夏,你说情为何物?” 春夏望着大猫:“侯爷,你是不是想起你的往事了?” 那只大猫没有回答春夏的话,而是转身,施施然的向古董店里面走了进去,进去的背影居然有一点落寞…… 春夏看着慢慢离开的大猫,过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慢慢道:“是啊,情为何物?” 十二古董店门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情为何物? 谁又知道呢? 知道又如何? 悲欢离合,不过是自己的独角戏…… 谁会在乎你心底的伤? 大街上,一个个,不外是路人…… 春夏再次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偷生砚中,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慢慢拾起了李树下的一朵花,嗅了嗅…… 第一章古怪的快递 知寿烛 第一章古怪的快递 吕小布即将高考,高考前却遇到了一件烦心事。 他的同桌不见了。 他的同桌叫做任娇。 人美又娇。 而且还骄傲。 成绩在班级里,每次都是前三。 而且还稳定。 吕小布却不一样。 吕小布的成绩总是忽上忽下。有时候会冲到班级前十,有时候又会掉落到班级倒数十名之内。 吕小布的妈妈着急上火,高二的下半年就托人找了班主任,让班主任把吕小布调到任娇的旁边。 和好同学一桌,果然吕小布的成绩突飞猛进。稳稳保持在班级前十以内了。 吕小布的妈妈很开心,时不时的也会买些东西去任娇家里拜访。只不过每一次提着东西去,都是提着东西回来。 回来之后,吕小布的妈妈就一脸神秘的去向吕小布打听:“这个任娇家里是干什么的?总是没有人?” 吕小布的妈妈说完这一句话,歪着头,思索了一下,随即立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判断:“这样说也不对。她们家有保姆。” 吕小布立时兴奋起来:“她们家还有保姆?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她们家的地址。” 吕小布的妈妈告诉吕小布,任娇家的保姆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无奈之下,只能打道回府。 吕小布对于任娇的好奇,更加的浓了。 任娇在学校向来是独往独来,和吕小布说话也是很少,除了吕小布询问她如何做题之外,二人几乎很少交流。 只不过三年的同学,一年半的同桌生活,吕小布感觉这个任娇除了有些高冷之外,其他没有任何毛病。 班级里的同学,都管任娇叫做任我行。 奇怪的是,任娇在得知了自己这个外号之后,居然将微信,微博的名字全都改成任我行了。 只是这个独往独来的任娇,确是在距离高考只有一个月的时候,突然神秘失踪。 且一失踪就十来天没来上学。 作为她的同学,还兼她的同桌吕小布自然责无旁贷,前往任娇家去寻找任娇,询问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这才好些日子不来上学。 循着当初任娇告诉他的地址,吕小布一路到了那里,眼前确是一栋花园别墅,别墅大门紧锁,里面牵牛花爬了一墙,绿绿的爬山虎更是将这一栋别墅的半个山墙遮住。 吕小布喊了几声,屋子里始终无人答应。 吕小布心里慌慌的,一路回到家里。 心里堵得慌,却是无人倾诉,他的妈妈跟团去了云南大理,说是要看传说之中英俊潇洒帅气无敌的段王爷去了。 吕小布躺在家中的沙发之上,心中正在筹划,要不要将任娇的事情,告诉班主任,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发现是一个标注快递的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吕小布心中一阵奇怪,自己并没有在网上买什么东西啊,难道是母亲的快递?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长了满脸青春痘的快递小哥。 小哥询问:“你是吕小布?” 吕小布点头。 快递小哥随即将一个包裹递给了他:“这是你的快递。” “什么东西?” 快递小哥摇摇头:“我哪知道?”转身走了。 留下一脸郁闷的吕小布,拿着那个不大的包裹进了屋。 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里面居然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盒子古色古香,看上去有些年头,盒子上还阴刻着三个字。 三个篆字。 吕小布看了一会,这才琢磨出来,那三个篆字是——知寿烛。 知寿烛? 吕小布心中奇怪,这是什么意思? 这知寿烛三个字,还是因为吕小布喜欢看一些金石篆刻,这才连蒙带猜,猜出来的。 吕小布再次将那盒子打开,只见盒子中间,一块红绒布上,摆放着一枚白色的蜡烛,蜡烛一侧,盒子中还摆放着一方小小的烛台。 烛台只有存许来高,四四方方,烛台的中间凹进去的部位,也是阴刻着一个字。 那个字依旧是一个古篆字。 寿。 寿命的寿。 这个字更是让吕小布看的一头雾水。 吕小布心里暗暗道:‘难道这一根蜡烛就叫做知寿烛?’ 只是到现在,吕小布还是不大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吕小布将那蜡烛取了出来,放入烛台,随后将这名叫知寿烛的蜡烛,放到了自己的书桌之上。 眼看天色欲黑,吕小布刚要打开开关,将书房里面的led节能灯点亮,眼睛一瞥之际,看到那一支知寿烛,心中忽然一动,随即取出一个打火机,将那知寿烛点燃。 知寿烛点燃之后,烛芯火焰慢慢升腾,整个知寿烛周围竟似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黄色烛光形成的光圈,映入吕小布的眼睛之中,居然有一股异样的温暖。 吕小布随即慢慢坐了下来,坐在椅子之上,看着那一支小小的知寿烛。 心中居然变得恬静安然。 谁给自己送的这个知寿烛也不重要了,似乎就连任娇的失踪一事,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眼前知寿烛发出的小小黄光,竟然有近乎催眠的作用一样。 吕小布坐在那里,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黑。 暮色四围,整个屋子全都被包围在浓浓的黑暗之中,只有屋子里面,书房之中的这一支知寿烛散发出淡淡的但却持久的黄光,将那黑暗驱赶开来。 知寿烛淡淡的光影慢慢弥散开来,在书房的墙上留下一个影子。 奇怪的是,那个影子在吕小布的注视之下,居然慢慢的清晰开来。 而且,奇妙的是,知寿烛投影在墙壁之上的,居然不止是一个人影,居然还有山有水—— 更绝妙的是,那山水之间的倩影越来越清晰,居然是一个身穿古装的美丽女子—— 吕小布看到那一个墙壁上的女子,忍不住一声惊呼:“你,你怎么在这?” 吕小布猛地站起身来…… 墙壁上的那个女人他认识—— 第二章貂蝉 第二章貂蝉 任娇—— 那个墙壁上的女子正是任娇。 那个号称任我行的任娇。 吕小布忍不住叫了一声:“任娇。” 墙壁上的女子一怔,似乎听到了什么,慢慢转过头来。 那女子一转头,吕小布看的更加的呆了。 穿着一身古装的任娇,居然美若天仙。 只听任娇喃喃道:“是谁在叫我?是你吗?奉先——”顿了一顿,任娇叹了口气,低声道:“吕郎,我找的你好苦,你知道吗?自从和你失散以后,我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也从来没有做过一次梦,吕郎,我多想梦到你一次,就一次也好啊。” 说着,说着,任娇怔怔的落下泪来。 那眼泪落到地上,瞬间被泥土吸走。 任娇似乎更加难过。 墙壁之前,看着这一幕的吕小布也是心中一酸——原来眼泪也只能够停留几秒—— 这世上再大的痛苦又如何? 不过是一滴眼泪落到地面的瞬间…… 一恍惚间,墙壁上的女子已然走的不见踪影,墙壁上,只剩下一条滔滔滚滚的大河。 河旁边,几棵松树傲然而立,几间茅屋依旧破败,仅仅能够主人。 风来屋顶的茅草一晃一晃。 吕小布一惊而起,情不自禁向前迈了数步,就这样一趔趄,再次抬眼看时,自己居然已经站在那一条大河旁边。远处茅屋屋顶茅草飞起了一蓬。 吕小布呆在那里,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居然已经顶盔掼甲,穿着三国时候武将的装束。 吕小布一阵疑惑,自己这是在那里?横店三国影视城? 看了一会,觉得还是不知道身在何处。当下迈步向那茅屋走了过去。 还未及走到茅屋跟前,茅屋里面便走出一个士兵,快步来到吕小布跟前,双手抱拳:“都亭候,这里没有都亭候寻找的那个女子。” 吕小布一怔,心道:“都亭候?怎么这个士兵也是个临时演员吧,不过戏演的挺好,不出戏,台词功底还过硬。” 吕小布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台词说的不错嘛。” 那一名士兵满脸迷茫,思索了一下,这才恭恭敬敬回答吕小布道:“回都亭候,卑职高顺,至于什么台词,卑职实在不明,还请都亭候解惑。” 吕小布笑道:“别演了,我知道你们临时演员也不容易,每天就一个盒饭,一百块钱——” 那一名士兵更加茫然:“都亭候,什么是盒饭?卑职实在不懂,至于一百块钱,卑职也不是太过明白,还请都亭候赐教。” 吕小布看那一名士兵不像说谎的样子,起初觉得有些好笑,到得后来,确是越想越是心惊:“老子该不是真的到了三国了?” 吕小布忍不住询问高顺:“现在是什么时期?是不是三国?” 高顺更是满脸茫然,脸上现出尴尬之色,低声道:“都亭候,今日你问的问题,卑职全然不懂,惭愧惭愧。” 吕小布琢磨了一下,这才换个说法,对高顺道:“当今天子是谁?是什么年号?” 高顺这才脸上现出恍然而悟的神情,告诉吕小布道:“回都亭候,现在的年号是初平,当今天子是当年的陈留王,现在的初平帝。” 吕小布哦了一声,心道:“看来自己真的到了大汉朝,那个陈留王就是后来的汉献帝了?” 心中忽然想起刚才高顺跟他说的那个事情,急忙问道:“刚才你说什么?我找的女子?” 高顺恭恭敬敬 的道:“是啊,刚才都亭候不是要卑职去那边找一个叫做任娇的女子吗?卑职刚才去那茅屋里面看了,茅屋里面只有一对老年夫妇,那两个人吓得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全。卑职一番询问得知,是有一个名叫任娇的女子在这附近经过,还曾经在那茅屋住过几天,只不过后来很快就离开这里,据说是去寻找她的夫君去了。” 吕小布心中转念,任娇的夫君?自己好像听她提起过,叫什么奉先,吕郎—— 吕小布心里猛然一亮,吕布吕奉先,任娇要找的夫君就是吕布吕奉先,也就是自己,借助那个知寿烛来到这个大汉朝的自己。 想不到那一根知寿烛,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居然可以让一个人轻轻松松的来到异界。 就是不知道那一根神奇的知寿烛,是何人送给自己的。 高顺看到吕小布眼望茅屋,呆呆发愣,心中略略不安,急忙提醒道:“都亭候,咱们已经出来半个月了,再不回去,恐怕不太好。” 吕小布点点头,道:“我明白。” 一转念间,已然知道了,现在该去那里寻找任娇。 毕竟高中三年,历史也不是白学的。 只是,吕小布也知道,任娇此刻已经不叫任娇了。 她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 貂蝉…… 数日后,吕小布带着高顺,站在一座阔大的府邸门前,吕小布迈步走上台阶,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的那么从容淡定,因为他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的这一座府邸之中…… 第三章都亭候 第三章都亭候 这一座府邸深宅大院,乃是司徒王允的府邸。 是夜。 月明星稀,一株老树枝干横斜,树影直入月宫。 淡黄的月光之下,一个身穿月白衣袍的女子,此刻正站在那一株松树之下,双手合十,正自暗暗祈祷。 那女子口中喃喃念诵:“吕郎吕郎,但愿这世上太平,你我早日相见。但愿百姓全都安居乐业,奸臣束手,国泰民安——”语声渐渐低了下去。到得后来,那女子只是在心中喃喃自语:“若你我能够再次相见,奴家愿意少活十年——” 司徒王允悄悄走入这后花园之中,看到那女子,随即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来到女子身后数丈之外,正好听到女子口中祈祷:“但愿百姓全都安居乐业,奸臣束手,国泰民安——” 司徒王允心中一动,这女子既然有此心,那么便能好好利用一番。 司徒王允咳嗽一声,那女子闻声,急忙转过身来,看到司徒王允,女子脸上立时变色,颤声道:“大人,小女子无意来此,打扰大人清净了。”便欲退下。 司徒王允一摆手:“且慢。” 那女子一惊,急忙停了下来。 司徒王允看着女子,慢慢道:“貂蝉,我有一事相求——” 那女子正是司徒王允府上的侍女貂蝉,原名任娇,来自山西的女子,入宫之后,却不被建宁帝重视,放之于后宫之中,后来被司徒王允趁着宫中大乱,救了出来。 任娇感谢司徒王允的救命之德,这才心甘情愿的在司徒王允的府中,做了一名婢女。 貂蝉急忙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司徒王允猛然跪倒在地。貂蝉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搀扶,口中道:“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折杀小女子了。” 司徒王允抬起头,脸上露出诚恳之意,对貂蝉道:“貂蝉姑娘,王某是为了天下苍生百姓,向你求肯一件事情,只要你答应,我才起来。” 貂蝉微一犹豫,看到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王允,心一软,慢慢点了点头。 王允这才脸上露出喜色,慢慢站了起来,看着貂蝉,缓缓道:“貂蝉姑娘,我求你一件事——” 貂蝉急忙回道:“大人但说无妨。” 司徒王允这才告诉貂蝉,要将貂蝉认作自己的女儿,而后献给董卓,貂蝉可以相机破坏董卓和他义子吕布之间的关系,让他们父子二人同室操戈。 听到吕布这个名字,貂蝉心头猛然一震,颤声道:“吕布,是不是字奉先?五原郡人?” 司徒王允一怔,打量了一下貂蝉,慢慢道:“貂蝉姑娘,你认识吕布?” 貂蝉神情一阵恍惚,随后定了定神,这才看向司徒王允,而后摇摇头:“大人,我,我不认识吕布,不过,我答应你——去离间董卓和他义子的关系——” 其时,貂蝉怎么会不认识吕布呢? 一场兵祸之中,貂蝉和吕布夫妻分离,等再找到吕布的时候,吕布已然是一具躺在地面上的尸体…… 只不过貂蝉不相信地面上那一具虽然穿着和吕布一样的衣服,但是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士兵尸体是吕布的,她依然在内心固执的相信,自己的丈夫没有死—— 之后,这才一路寻找过来,穿过千山万水,经历艰难险阻,来到了京城,却被士兵掳掠而去,发现貂蝉的美貌之后,这才献给建宁帝,谁知道建宁帝其时无暇顾及此事,后宫女官,只是将貂蝉封了一个小小的闲职,其后忙于其他的事情,渐渐的竟将这样一个绝世美人,遗忘在后宫之中。 后来建宁帝一死,宫中大乱,更是无人顾及貂蝉,后宫之中,人人自危,乱兵闯入宫中,放了一场大火,京城百官救火之际,貂蝉被司徒王允救了出来,随后接到了他的府邸之中。 这样一个绝世美人,也就做了司徒府上一个小小的婢女。 貂蝉这几年来,除了在寻夫路上颠沛流离,其后就是在后宫,在司徒府上,那里出去过?自然是无从得知自己的夫君吕布吕奉先已然成了权倾朝野的相国董卓的义子—— 这一夜,貂蝉居然从司徒王允的口中得知吕布的名字,更是得知吕布居然是那大奸臣董卓的义子,惊喜之余,又多了几分担心。 她知道她的夫君武功虽然高强,但是并无什么心机,恐怕被董卓利用,是以此刻貂蝉的心里,一心一意的想要早些见到吕布—— 她只要她的夫君平安无事…… 司徒王允看着眼前这个绝世美人,心中虽然起了一些疑心,但司徒王允还是有信心,可以将眼前这个美人掌控在自己手中—— 司徒王允依然记得那一日,自己看到这貂蝉的时候,心中便已经狂喜,他知道这个女子,奇货可居,自然可以好好利用,只是如何利用,什么时间利用,这却是一个要好好思考的问题。 其后,司徒王允就将貂蝉带了回来。 带到司徒府中,司徒王允也是嘱咐手下,不要安排貂蝉干什么太劳累的工作。 这一夜,司徒王允偶然出来,趁着月色,来到这后花园之中,看到月下祈祷的貂蝉,再听到貂蝉的只言片语之后,司徒王允觉得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这才在貂蝉面前冒死吐露心声。 司徒王允知道,自己这一句话说出,便再也没有退路。 不成功,便成仁。 是以,即便司徒王允发现貂蝉言语之中的些许迟疑,司徒王允也决定冒险一试。 更何况,貂蝉即便得知吕布的名字又如何? 吕布这几年颇负盛名,不光京城,恐怕天下之间,知道吕布的都不少。 所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说的就是这位号称人中龙凤的吕布吕奉先。 司徒王允双眼望向貂蝉,缓缓道:“姑娘,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女了,以后就不能再叫我大人了。” 貂蝉点头:“是,大人。”顿了一顿,貂蝉急忙更正:“是,父亲大人。” 司徒王允摸着自己的胡须,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只听得后花园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来到后花园门口,便即停了下来,跟着便听到门房小厮多福的声音道:“大人,都亭候吕布吕大人前来到访——” 司徒王允一呆,心道:“真是不经念叨,这个吕布来的倒是及时,不如让貂蝉和这吕布先见上一见——” 司徒王允抬头望向貂蝉,只见貂蝉神情紧张。 司徒王允微微一笑,对貂蝉道:“女儿莫慌,咱们正好会一会这位都亭候——” 第四章喜欲狂 第四章喜欲狂 貂蝉心里又惊又喜,但是一张脸上却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司徒王允低声嘱咐貂蝉:“一会那都亭候进来的时候,我伺机让你进去,然后你呢,就好好哄一下这个都亭候,相机行事。” 貂蝉点头。 她不敢说话,她生怕一说话,自己心里的惊喜就无法抑制。 司徒王允让多福迎接吕布到金风堂,稍坐,自己随后就来。多福领命而去,貂蝉告诉司徒王允,自己回去换一身衣服,就去金风堂。 司徒王允点点头,看着貂蝉离去,这才缓步来到金风堂。 …… 金风堂里,吕小布此刻正坐在木榻之前,心中不住琢磨,那个司徒王允在干什么?自己的身份此刻乃是大汉朝相国董卓的义子,和司徒王允立场不同,自己这一次登门拜访,那司徒王允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吧? 任娇在不在这司徒王允的府里?在的话,自己该如何处理?是让她回去继续高考,还是就留在这大汉朝,继续做她的貂蝉? 这一切,对于吕小布来说都是一个问题。 吕小布想要谋划一个最佳方案,可是想了一会,还是苦无良策,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啊。 就在这时,只听金风堂门口一声轻咳,吕小布心中一动,这肯定是那司徒王允来了。 于是吕小布定了定身,腰板挺的更加笔直,可以说是坐如钟。 只听得身后脚步声慢慢走了过来,一路走到吕小布的对面,吕小布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司徒王允有些尴尬,走到这位倨傲的都亭候身前坐下,打量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位都亭候看上去三十来岁年纪,但是眉眼间确是似乎有些稚气未消。 不由得心中一动:“这是怎么回事?王某可是听说这位都亭候,三姓家奴,身经百战,久历沙场,该是一个城府很深,脸上沧桑的人啊,怎么看上去有些孩子气?难道是天生娃娃脸?” 司徒王允嘿嘿笑道:“见过都亭候——” 他虽然知道眼前这位都亭候官高位重,但是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靠着溜须拍马,见风使舵,这才走上人生巅峰的纨绔小子,王司徒可不愿意自贬身价,刻意逢迎。 好在眼前这位冒牌的都亭候一副心思全都不在这位王司徒身上。 见到司徒王允如此问候,吕小布也就只是点点头。 并未说话。 司徒王允心里那个气啊,真是气炸了胸膛。 若不是畏惧那个大腹便便的董相国,司徒王允早就顺手抄起身后的香炉,向眼前这位不知好歹,不知高低的三姓家奴砸了过去。 司徒王允只有将心底的怒火强行压制了下去,向着吕小布笑道:“都亭候,今日来到王某府上,有何贵干?” 吕小布左右打量了一下,这才将目光落到司徒王允的脸上,缓缓道:“王司徒,听说你有一位婢女——” 司徒王允心里一动,心道:“来了,来了,这个三姓家奴看来真的是奔着貂蝉来的,只不过他是如何得知貂蝉在我府中?一会一定要问个清楚,要不然后患无穷,毕竟貂蝉是宫中人,是自己偷偷带到自己的府中。” 吕小布:“……” 吕小布提高声音:“王司徒,王司徒——” 司徒王允这才将思绪急忙拉了回来,对吕小布道:“都亭候,我这府里有好几个婢女,不知道你说的是那个?” 吕小布盯着司徒王允,慢慢道:“就是叫貂蝉的那个——” 司徒王允眼珠急转,回道:“这个,这个,王某府上倒是有一个叫貂蝉的,不过不是我的婢女,而是我的,我的义女——” 司徒王允刚才想要说,是我的女儿,但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点余地。 吕小布心中暗骂:“你这是想当吕布的老丈人啊,幸好我是个如假包换的。”当下微微一笑,对司徒王允道:“王司徒,不知道可否引荐一下?” 司徒王允心里一喜:“这小子这么容易就上钩了,不过还是要问一问他是如何知道貂蝉这个名字的。这个可疏忽不得。” 司徒王允嘿嘿一笑:“都亭候,你是如何知道小女的名字的?” 吕小布心道:“老子怎么知道?老子看书啊,历史书上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嘛。”只是这个自然不能跟司徒王允说,毕竟即使说了,司徒王允也不会明白。 吕小布笑道:“这个嘛,王司徒大可不必知道,吕某决计不会有对付王司徒的任何企图。只要王司徒将令爱带出来,引荐一下,王司徒的其他事,都好说,都好说。”吕小布往前凑了凑身子,距离司徒王允又近了一些,左右看看无人,这才对司徒王允低声道:“那个董卓老贼,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司徒王允心里一惊,看向吕小布,不知道吕小布这一句话是真是假。 吕小布微微一笑,坐正身子,看向司徒王允。 司徒王允的心砰砰直跳,只觉得喉咙发干,急忙对吕小布道:“我这就去叫小女出来。”随即起身,快步走出金风堂。 刚刚走到外面,就看到门外走廊一端,貂蝉缓步姗姗而来。 司徒王允急忙迎了过去,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觉得还是留在心里为好,毕竟此刻自己对于这貂蝉还不是有绝对的把握,对于适才那个都亭候吕布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当下之际,还是看吕布和貂蝉相处的如何,才能定下下一步的行动。 貂蝉看向司徒王允,司徒王允点点头,低声道:“就在金风堂里,你去吧,我在外面——” 貂蝉心中一阵紧张,嘴唇有些发干,她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这才迈步向走廊尽头的金风堂走了过去—— 经过这长达数年的思念,貂蝉终于要见到她日思夜想的夫君,她如何不惊喜若狂? 只是这一份惊喜,终究是不能让外人见,不能对外人言…… 貂蝉在司徒王允的目光注视之下,一步步来到金风堂的门口,定了定神,稳住心跳,貂蝉这才慢慢推开门—— 门里面的一幕情景让她惊得呆在那里…… 第五章大失所望 第五章大失所望 金风堂里面空无一人…… 貂蝉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所措。 走廊一端的司徒王允看到貂蝉呆在那里,心知有异常,急忙走了过来。走到金风堂门口,向里望去,这一望也是顿时怔在那里。 毕竟,他刚刚从金风堂的屋子里面走出,怎么短短的这么一瞬间,那个都亭候就不见了踪影? 司徒王允急忙走进金风堂,来到适才自己所坐的位置,伸手触摸,对面的茶杯里,茶水犹温—— 都亭候去了那里? …… 吕小布眼望着司徒王允站起,走出门外,他心里也是碰碰而跳。 他知道,片刻之后,他就会见到任娇—— 他在想,如何劝说任娇,回去参加她的高考…… 突然间,吕小布眼前一阵模糊,跟着双眼似乎被什么力量牵扯,根本就睁不开眼睛,随后等那一阵晕眩过去以后,吕小布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赫然又回到了他自己的那一间书房里面。 书房里面,那一根知寿烛已经熄灭,再看窗外,外面已然破晓。 吕小布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的居然在书房待了一夜。 吕小布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窗外沁凉的晨风吹了进来,拂面而过。 吕小布这才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书桌上的那一根知寿烛,看了片刻,心中已然知道,这一根知寿烛绝对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蜡烛,而是一根可以带人返回过去时空的神器。 只是这知寿烛如何回到过去?他却全然不知。 难道只有夜晚点燃知寿烛,才可以借机回去? 吕小布心中思索,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搞明白这知寿烛的来龙去脉,才能好好操控这知寿烛,回到过去。 说不定,任娇就是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带回到了过去,而自己只能借助这知寿烛将任娇带回来。 吕小布心中计划好了,随即将那知寿烛收了起来。去外面吃过早饭,饱饱的睡了一个觉。 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快递包裹找到,仔细查找上面的字迹,随后这才发现,快递包裹上面的寄件地址,居然就是本地的一个地址。 没有电话,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春夏的名字。 吕小布心中好奇,不知道这个春夏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一家店的名字。 下午闲着无事,吕小布随即打了一辆车,司机驱车来到那个地址所在。 吕小布下了车,抬眼望去,这个地址所在居然是一家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古董店。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这一家古董店的大门却是依旧紧闭。 也不知道是没有开门,还是其他原因。 古董店的大门上面,明晃晃的招牌,写着十二古董店五个大字。 吕小布心中奇怪,上前敲了敲门。 大门之后,并无任何人回应。 吕小布再次敲门,还是无人回应,只有门后面传来了两声猫叫。 吕小布心中好奇,在十二古董店的门口又待了几分钟,见无人应答,这才失望离去。 回到家,吃过饭,到了晚上,吕小布拿着那一根知寿烛又去了书房之中。将蜡烛放在书桌之上,慢慢点燃。 看着暗黄的烛光慢慢的照亮了整个房间。 吕小布的一颗心再次碰碰的跳了起来。 他期待着能够再次见到昨天的那一幕—— 只是这一次让他有些失望。 那一根知寿烛燃烧了一个小时,那一幕奇异的情景,也没有再次显现。 吕小布一怔,心中的失望,就如同这知寿烛的烛光一样,慢慢的扩散开来。 吕小布不明白,是那里出了纰漏,还是那里有些偏差,居然不能重现昨天的神奇一幕。 …… 吕小布第二天继续点燃知寿烛,只是最后的结果,如同前一天的结果一样,一无所获。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等到第六天的早晨,吕小布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了,如果自己坚持这样做下去的话,恐怕自己也考不上大学了。 吕小布于是将那知寿烛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然后好好准备高考。 吕小布的母亲也旅游回来,每天守着吕小布,监督着他。就这样,日子终于艰难的熬到了高考。 高考前的那一天,同学们站在楼上,楼梯之前,一个个将手中的书,一本本打开,撕碎,然后抛洒向空中。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五楼,整个五层楼都仿佛被纷纷扬扬的大雪遮住。 漫天飞舞…… 同学们的嘶吼在空中,伴随着纸片也是弥漫了整个校园。 吕小布站在同学之中,看着那些精神亢奋的同学,心中一阵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考不考得上大学,考不考的上好的大学。 他只知道自己只能尽力一搏。 他回头看向屋内,教室里面,属于任娇的那一张桌子依旧空空荡荡的,桌子上的书依旧摆放的整整齐齐。 只是那个言语高冷的任我行还是不能出现在这高三四班的教室里面了。 只是任我行缺席的不止是这一场高考,缺席的是他们这些人的肆意的青春…… 吕小布在想,他还能不能见到任娇? …… 高考三天,吕小布全副精神都沉浸在里面,不让自己出现一点点纰漏。 考完最后一场,走出考场的吕小布一身轻松,母亲急忙迎了过来,满脸关切的问道:“考的怎么样?儿子?” 吕小布平静的回答:“还行。” 母亲有些着急,忍不住骂道:“什么叫还行?考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高考前,我是不敢刺激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考完了,怎么着,你妈问你,你就给我来个还行?瞅我不打死你个臭小子。”说着说着,就要脱下叫上的高跟鞋,要揍吕小布。 幸好那高跟鞋是系带的,一时半会脱不下来。 吕小布急忙拦住他妈,陪笑道:“妈妈妈,你别着急,我告诉你,我考的可好了,这一次准能上一本。” 他妈这才转怒为喜,但还是不甘心的问道:“怎么?才能上一本。” 吕小布嘿嘿笑道:“重本也差不多。” 吕小布的母亲哼了一声,口中得意道:‘这还差不多,走,回家去,妈给你做红烧肉。’ …… 吕小布心中一暖,跟在母亲的身后,走向母亲开来的汽车。 一路上,吕小布都在想,现在的任娇还在不在大汉朝的司徒王允府中? 第六章无解之局 第六章无解之局 回到家,吃过晚饭,躺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吕小布忽然再次想起了任娇来。 他不知道任娇现在如何,只是高考完毕,心中所有的担子全都卸下,突然之间的放松,让他整个心里都空了起来。 空下来的那颗心,更加无可避免的想起了他的那个叫做任我行的同桌来。 吕小布小心翼翼的取出那一根知寿烛,将烛台和蜡烛分开,看着烛台上的那个寿字,心中有些奇怪,这个知寿烛为什么要叫知寿烛,为什么可以带他穿越到那个大汉朝? 这一切都是个谜。 吕小布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饭,还是决定去那个神秘的十二古董店看一看。 如果古董店有人的话,那么自己就可以询问一下,为什么要将这一根古怪的知寿烛送给自己? 吕小布沿着长街一路慢慢行走。 人潮汹涌,他就像是一条鱼,游动在这川流不息的人海之中。 有的人脸上茫然,似乎漫无目的。 有的人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焦急渴望。 吕小布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想的是,任娇任娇,你还在那里吗?你有没有想过我? 来到十二古董店的门口,吕小布抬头望去,十二古董店依旧大门紧闭,似乎和十几天前,没有区别。 吕小布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走上台阶,站在门口,使劲敲了敲门。 厚重的大门后面,依旧没有人来应答。 吕小布心中的失望越来越大,但他还是敲了敲门。 门后如常的让吕小布有些失望。 吕小布正要离去,忽然在他心底,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死死的盯着他。 吕小布急忙转头,只见这十二古董店一侧的大门左边,一只石狮子头上,不知道何时突然蹲着一只橘黄色的大猫。 那大猫两只眼睛在太阳下眯了起来,正自一动不动的望着吕小布。 刚才吕小布从长街的那一端,缓步走过来的时候,这十二古董店门口左边的石狮子上,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吕小布敢肯定,这一只石狮子上的大黄猫绝对是刚才在自己敲门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吕小布想起上一次自己前来这十二古董店,听到门里面的猫叫声,心中一动,眼前的这一只石狮子,是不是这十二古董店里面的那一只? 吕小布慢慢走了过去,走到那石狮子跟前,然后蹲下身子,打量了几眼那一只大猫。 大猫也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大猫的眼睛似乎深不可测。 宛如深潭。 吕小布心中好奇,但是想到自己来到这里,寻找古董店的老板未果,此刻居然对着一只野猫端详,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吕小布向那大猫摆摆手,笑道:“我走啦,回头告诉你们家老板,就说我来到这里两次了。” 吕小布说完这一句话,也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这一只野猫怎么会听得懂人的话? 吕小布正要站起身来,突然间,就见那一只大猫,慢慢点了点头。 吕小布一怔,难道这个大猫听得懂我说的话? 吕小布心中立时兴奋起来,忍不住对那大猫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那一只大猫听到吕小布的这一句话,脸上随即露出鄙夷之情。居然转过了头,不愿搭理吕小布了。 吕小布更加好奇,忍不住问道:“你家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那一只大猫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居然起身,从那石狮子上跃了下来,跟着迈开四只猫爪,一路摇摇摆摆的走到十二古董店的大门跟前,居然就此趴了下去,在门前的阴影之中,乘起凉来。 吕小布一呆,心中暗自好笑,但是笑着笑着,他脸上的笑容就此凝固。 原来,不知道为何,那一只大猫走过的地方,居然留下一行水印。 那一行水印宛然是四个字——一个月后—— 那四行字是怎么留下的? 是如何才能留下的? 难道真的是那一只大猫搞的鬼? 只是一只猫,如何才能行走之际,留下四个字? 水汽蒸腾,又正直上午,那四个字片刻之后,便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吕小布宛如看到神迹。 从地上那四个消失的字迹所在,抬起头来,吕小布又是赫然一惊,那一只适才还趴在门口的大猫,居然也不见了…… 吕小布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够灵异,但是今天上午遇到的这一只大猫,让他都有些怀疑人生…… …… 那一只大猫进到十二古董店里面,随后懒洋洋的走到那一把花梨木椅子跟前,蹭的一下跃了上去,随后舒舒服服的趴了下去,这才看向桌子一侧的那个年轻人,道:“春少,你为什么不见这个小子?是不是因为他有点傻?” 春夏微微一笑,他一笑起来,一张本来就阳光的脸,更加的动人起来。 春夏笑道:“他才不傻,他只是单纯而已。” 大猫不解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他?” 春夏笑道:“刘备还三顾茅庐呢,我这样轻易见他,他印象不深。” 大猫满脸鄙夷:“什么破理由。你就不能找一个正式的理由出来?” 春夏这才望着紧闭的大门,慢慢道:“他只有一年的性命了,我不想让他失望。” 顿了一顿,春夏知道大猫心里满是疑团,当下耐心解释道:“他来了就会询问我知寿烛的来龙去脉,我不愿意欺骗于他,自然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他,那知寿烛的来历,然后他就会好奇,用知寿烛测度自己的寿命,那样一来,他自然就知道自己只有一年的寿命了。” 春夏沉默了一会,幽幽道:“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毕竟他刚刚高考完毕,他会以为自己的未来不可限量,而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寿命只有一年的话,就会消沉下去,到那个时候,他恐怕就不会去解救那个任姑娘了。” 大猫沉默,随后也是叹了口气,似乎觉得那个少年的局,对于他来说,也是无解…… 第七章再入王府 第七章再入王府 吕小布回到家,心中想着这一天遇到的这些奇怪的事情,总是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今天是阴历十五。 随后他百无聊赖的取出那一根知寿烛来,放在桌子上,仔细端详。 知寿烛并无异常。 吕小布心中又泛起那个奇怪的联想:“这根蜡烛为什么叫知寿烛?” 想了一会,还是想不出任何头绪来,随后吕小布就走了出去,找同学聚会,谈了一下午的未来,直到晚上这才回到家。 母亲问他,吃饭了没有? 吕小布点点头,吃过了。 母亲骂他,吃过了,不打个电话来,说一声?让我白给你做了这一桌子饭。 吕小布向桌子上望了过去,只见桌子上也不过是摆了四个菜。 他知道母亲就是这种爱夸大其词的性格,所以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哄了一下母亲,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吕小布回到自己的屋中,看着窗外的暮色慢慢合围,最后 整个天色黑暗了下来。 他心中忽然一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再试一次,说不定这一次又能见到任娇呢。 吕小布心中这个念头升起,随即迈步走到书桌之前,伸手将那一根知寿烛点燃,随后走到窗前,伸手将窗帘全都拉上,屋子里面立时便被那一根知寿烛的烛光填满。 吕小布心里莫名的再次紧张起来。 走到书桌前,看着那烛光晕黄,似乎所有的前尘往事全都一一浮上心头—— 吕小布想起自己和任娇同桌的那些日子,此刻细细思来,竟然十分的甜蜜—— 说是同桌,其时是两张小小的桌子并在一起,吕小布个子高大,偶尔还故意的将一只胳膊越过中间的那一条界线—— 高冷女神居然也没有说过什么,只是将那一只纤细的白皙的手臂,往她那边挪了挪。 高冷女同桌似乎并不介意吕小布的得寸进尺,在她心中,似乎重要的只有成绩…… 吕小布看着那一根知寿烛,心中想到任娇的时候,嘴角边泛起一丝甜蜜的微笑。 就在这时,知寿烛对面的墙壁之上,再次慢慢显现出了一副画面。 画中人就是那司徒王允,只见司徒王允依旧坐在金风堂中,和四五个同僚正自低声密谈。 其中一人道:“王司徒,那奸臣已经入彀,为何还不动手?” 司徒王允满脸愁容,低声道:“如何动手?那三姓家奴此刻不知所踪,光凭借咱们几个文弱书生,济的什么事?” 另外一人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咱们齐心协力,怕他一个山野来的村夫吗?” 司徒王允愁眉苦脸道:“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村夫,咱们几个人估计合力都打不过他,据说那老贼体壮如牛,赤手可以屠熊博虎——咱们还是要等那三姓家奴回来,让那吕布去诛杀于他——” …… 吕小布一听,这是在说我吗? 难道我这几天参加高考,那个都亭候就几天没出现吗? 真是神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烛光忽然一暗,吕小布一惊,一个恍惚间,自己一惊站到了那金风堂的门口。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厮,那小厮有十五六岁年纪,看到吕小布突然出现,也是一呆,正要开口询问,吕小布迈步上前,伸手捂住那小厮的嘴巴,低声道:“别说话。” 小厮猛然间想起眼前的这位,姓甚名谁,一张脸刹那间变白。 吕小布站在门口,倾听了一会,里面居然再没有人说话,只听金风堂里一阵细细索索的走动声,片刻之后,走动声停了下来,跟着就听到司徒王允在里面沉声道:“外面来者何人?” 吕小布一呆,他万万没有想到里面的司徒王允居然知道自己前来。 吕小布看了看小厮多福,心中暗道:“一定是这个小厮暗中传讯。”只不过这小厮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之下,居然还有余裕,居然还能在吕小布不知不觉的情况之下,传旭到了里面,这个传讯的方法也是神奇的很。 吕小布瞪了那个小厮多福一眼,随后伸手将金风堂的大门猛地一推,大门打开之后,吕小布迈步走了进去。 抬眼望去,金风堂里面只剩下司徒王允一个人。 其他人不知道从何处溜走,走的一干二净。 只是桌子上还未来得及撤下的六只茶杯泄露了这一切。 司徒王允看到吕小布进来,先是一惊,而后一喜,再之后有些尴尬。 吕小布没有说话,径自走到茶几跟前,坐了下去。 司徒王允有些慌乱,但随即镇定下来,跟着对门外道:“多福,上茶。” 小厮多福低着头,急忙走了进来,给吕小布斟了一碗茶。 然后退了下去,走出金风堂门口,随手将屋门关上。 屋子里面只剩下吕小布和司徒王允二人。 司徒王允咳嗽一声,这才干笑道:“都亭候,这些日子去那里了?怎么不见都亭候的消息,王某万分悬念。” 吕小布看了看茶几,嘿嘿笑道:“刚才王司徒是和谁在这里喝茶叙旧啊?” 司徒王允正要撒谎,一瞥眼间,看到茶几上的六个茶杯,心中一沉,知道已然被面前的这位都亭候看出了其中蹊跷,沉默了一会,这才小心翼翼的道:“刚才是和几位同僚,商量一下,前往相国府上,探看一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吕小布嘿嘿笑道:“除此之外,便无其他么?”一双眼望向司徒王允,心中暗道:“你个老狐狸,我刚才在知寿烛外面全都听到了,你还敢骗我?” 司徒王允额头的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都亭候。 司徒王允只觉得大家传说之中的这位武功天下第一,但是却有勇无谋的都亭候,此刻居然似乎像是大有城府,深不可测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吕小布淡淡道:“刚才你们口中说的一切,我都听到了。我可不是什么三姓家奴。” 这一句话,吕小布用淡淡的口吻慢慢说出,但是听到司徒王允的耳朵之中,还是宛如在他耳边响了一个炸雷…… 第八章三姓家奴 第八章三姓家奴 司徒王允一个激灵,脊背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随后脸色苍白,结结巴巴的道:“都,都亭候,你听错了,我,我们没说——” 声音越来越小,毕竟心虚。 吕小布盯着司徒王允,司徒王允竟是不敢和这位都亭候眼睛对视。 吕小布哈哈一笑,随即凑了过去,低声道:“王司徒,这么小心做什么?咱们不是前些日子说好了吗?咱们是一条阵线上的朋友——” 司徒王允心里一松,口中连声道:“是,是,都亭候说的甚是。”心中嘀咕:“一条阵线上的朋友作何解?” 吕小布看司徒王允脸上神情略略放松了一些,这才坐直身子,对司徒王允道:“我这几天没有来,不知道令爱现在何处?不知道能否一见?” 司徒王允心中更是一松,心中琢磨:“这小子原来还是惦记着我那个半路收来的义女貂蝉,既然如此,这就好办。色令智昏,既然这小子在色上打主意,那么就正合我意。” 司徒王允心中放松,脸上却是摆出一副惶恐的表情,颤声道:“都亭候,不瞒你说,小女一直仰慕都亭候的大名,心中敬慕,是以对都亭候念念不忘,一心一意想要和都亭候得携鸳梦,谁知道一别数日不见,都亭候始终不来,小女却是被相国看中,接了去,相国让小女服侍枕席,哎,可怜小女命苦,无缘和都亭候一见啊——” 吕小布心中暗骂:“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不都是你搞得什么连环计,美人计,离间计吗?只可惜老子是吕小布,可不是什么吕布,上不了你的当。老子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将那任娇拉回去——”只是一念之间,吕小布忽然想起,自己假如找到任娇,又该如何和任娇一起从大汉朝回到未来? 吕小布这么一想,竟然有些惶惑起来。 司徒王允见吕小布不说话,神情古怪,心中也是有些紧张,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都亭候,你有何打算?”随后又找补了一句:“都亭候,其实小女还是心中属意都亭候的。” 吕小布皱眉道:“这个我知道,我刚才在想,如何将令爱带走——” 司徒王允心中一动,心中暗喜:“上钩了,这个三姓家奴再次上钩,这一次可不能再让他轻易离开,要敲钉转角。” 司徒王允低声道:“都亭候,小女曾经隐约跟我说过,要都亭候回来之后前往相国府上相见——”说罢,司徒王允双眼望着面前这个如假包换的吕布。 吕小布哦了一声,眼珠转了两转,这才缓缓道:“好,我知道了,我明日就去相国府上。” 司徒王允心情激荡,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这才对吕小布道:“都亭候,小女的身家性命就全都维系在都亭候身上了。” 吕小布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司徒王允道:“多福送都亭候。” 小厮多福急忙出来,前面带路,将吕小布带出了司徒王允的府邸。 到得门外,小厮多福对吕小布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都亭候慢走。” 吕小布点了点头,迈步走下台阶,来到长安城的大街之上。 时间已经是午夜时分。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铜锣声。 一只乌鸦被铜锣声惊得,一飞而起,随后掠过漆黑的夜空,不知往那里投了过去。 吕小布看着无人的长街,心中暗道:“自己现在该往那里去?” 这千年前的大汉京城,对于他一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来说,还是有些陌生。 夜风一吹,吕小布缩了缩脖子,感觉到有些冷。 他不知道,如果大汉朝的百姓,知道深夜之中,名满天下的温候吕布,居然会畏惧怕冷,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吕小布看了看四周,清冷的这一条长街之上,此刻只有他一个人,那个远处的打更人,似乎在另外一条街上慢慢走过…… 想了想,吕小布觉得自己还是回到都亭候府上。只是都亭候府邸在那里,吕小布还是有些一筹莫展,毕竟自己虽然是第二次到这大汉朝来,但是却从来没有去过一次自己挂名的府邸。 吕小布无计可施,于是沿着长街一路走了过去,走出二里多地,终于看到路边有一个卖早点的铺面。 吕小布记得大汉朝的早点还不叫早点,叫朝食。 而且这个朝食也不是普通人家才有的吃,普通人家凑合凑合就过去了,只有在长安城这样的地方,或者跟京城类似的丰都大邑才有朝食。 做朝食的老板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吕小布,一呆,随后对吕小布招呼道:“额滴神啊,这位客官,你咋这么早就出来,吃饭么?” 吕小布看看朝食铺子里面,只有老板娘还在里面辛勤的忙碌,里面传出来阵阵的饭香。一时间被老板这一句话勾的真的饿了。 吕小布随即就走进铺子里面,找了一张稍稍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 老板递给来两张胡饼,又切来半斤牛肉,递给吕小布,脸上堆笑道:“客官,你慢点吃哈。额忙去哩。” 吕小布点了点头,随即就这胡饼,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在这大半夜的,吃两张胡饼,就着半斤牛肉,吃完以后,吕小布只觉得周身舒服。 吃过以后,一摸兜门,将钱包取了出来,打开钱包,看到里面的钱,吕小布一呆,心道:“自己可没有大汉朝的钱币,怎么办?没办法,只能给老板这个钱了。”当下叫过老板来,询问道:“老板,问你一件事情——” 老板脸上现出憨厚一笑:“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八件,只要额知道滴,一定告诉你。” 吕小布笑道:“我想问你,都亭候府怎么走?” 老板脸上一怔,随即现出为难之色,过了好一会,这才对吕小布道:“你问他作甚?额是知道那个三姓家奴的住处,可是额不想告诉你,再说了,那个怂娃娃,凶的很。你找他作甚?” 第九章凤仪亭 第九章凤仪亭 吕小布心中好笑,低声对老板道:“老板,我是要去找那个三姓家奴的晦气——” 老板双眼睁大,好奇道:“你是要去揍他一顿?” 吕小布咧嘴一笑:“对,就是打他一顿,谁让他那么嚣张。” 老板大喜,告诉吕小布:“就给额狠狠的打,额似打不过他,额要是打的过,早就使劲揍他了,去年来额这里,还欠了额一顿饭钱没给,额也不敢去要。”顿了一顿,老板看着吕小布满脸狐疑道:“你这白白净净的,看上去不像有一把子力气的人,你打的过那个姓吕的吗?额怎么看上去不太可信哩。” 吕小布笑道:“你放心,绝对打得过。” 老板这才告诉了吕小布地址。 吕小布取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板道:“给你钱。” 老板看着那一张百元大钞,目瞪口呆,过了半响,这才抬起头,满脸气愤的看着吕小布,大声道:“你这是坟头上烧报纸,糊弄鬼哩,额才不要你这个东西。赶紧给钱。” 吕小布苦着脸道:“老板,我没有钱币。” 老板急的一张脸通红:“啥,没有钱,你这是让额这里讨便宜来了。” 吕小布苦着脸:“老板,我是真的没有,要不你把这个先留着,回头我派人给你送钱来。你看中不中?”一着急,吕小布的河南话都出来了。 老板斜着眼,打量了两下吕小布,这才伸手一把将那百元大钞夺了过去,转身走进里面,口中笃自不停唠叨:“现在的人哩,好多骗子,长得丑的骗人,长得这么好看的也骗人,额的神,这买卖可不敢再做了。” 吕小布差一点风中凌乱了。苦笑着走出这一家朝食铺子,走到外面的长街上,被夜风一吹,吕小布慢慢平复了一下自己纷乱的心情。 毕竟,穿越到了这大汉朝,被当做一个骗子,而且是一个长得好看的骗子,不是什么特别光荣的事情。 吕小布慢慢沿着长街,一路走到了都亭候府。 敲了半天门,都亭候府的小门这才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睡眼惺忪的仆人不满的大声呵斥:“大半夜的,这是谁吃了豹子胆,来我们侯爷府上捣乱?不怕掉脑袋吗?” 吕小布没有说话。 那个门子一抬头,看到吕小布的那一张脸,立时吓得一个激灵,冷汗直冒,随即脸上立时现出笑容,结结巴巴的道:“是,是侯爷回来了——” 吕小布哼了一声,迈步直入。 那门子赶紧将大门关上,一路小跑着引导吕小布来到主卧室。 吕小布正自不知道主卧室在那,有这门子引领,自然一路轻松,来到主卧,进了屋,随即摆手让门子退下。 门子口中连声答应,急忙退了出去。吕小布估计,这个门子,这一宿是别想睡好觉了。 不光这个门子,就连吕小布这一宿也没有睡好觉。 吕小布一直在想,见到任娇以后,该如何向她解释,她是自己的同桌这个事实。 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天光大亮。 吕小布伸手一摸兜门里面的手机,这一摸确是摸了个空。 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何时,居然不在身边。 吕小布随即起身,问了问仆人,府里面的仆人告诉吕小布,现在是辰时三刻。 吕小布心中琢磨:“看来现在是快九点了,自己还是赶紧去找任娇。” 吕小布担心,夜长梦多,时间久了,太多变化,难以控制。 吃过饭,叫了手下高顺,一路坐车来到相国府上。 相国府的仆人见到吕小布,急忙迎了进去。对于这位当朝相国的干儿子,一众仆人,自然是不敢怠慢。 进到府中,吕小布告诉管家,自己是来看望相国新纳的小妾貂蝉的。 管家急忙进去禀报。不一会管家出来,告诉吕小布,貂蝉在相国府的后花园凤仪亭等候都亭候。 吕小布询问道:“后花园在那?” 管家告诉吕小布:“侯爷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见到一条走廊,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再往左面一拐,就是后花园了,那凤仪亭就在后花园的东面,进了后花园看到一条青石小径,笔直往东,用不了多会,就到了。” 吕小布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罢,迈步便行,管家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吕小布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管家道:“我自己过去好了。” 管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呐呐道:“这个不好吧。” 吕小布停住脚步,眼睛一瞪。 管家吓得后面的话再也不敢说出口。毕竟眼前这位主,可是杀人无算的都亭候,号称天下第一条好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吕布吕奉先。 管家不知所措,吕小布心中好笑,迈步走了过去。 这相国府虽然大,但是吕小布在管家的说明下,还是很快就找到了那一座凤仪亭。 凤仪亭里面空无一人。 吕小布走了过去,站在亭子之中,环顾四周,只见亭子四周,此刻开满了桃花。 一树一树的桃花,争相开放。 吕小布的心情,就像这满树开放的桃花一样。 毕竟,就要看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那个高冷的女神同桌,号称任我行的任娇。 吕小布站在亭子之中,只听得身后远处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吕小布慢慢转身,抬眼间,就看到一个身穿一身绿色衣裙的妙龄女子,此刻正穿花拂柳,从那青石小径上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吕小布看着那一张熟悉的脸孔,一颗心居然再次碰碰而跳。 那个原来叫任娇,此刻叫貂蝉的女子,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他的心上一样—— …… 貂蝉抬起头,看见站在凤仪亭之中的那个风神如玉的男子,正自痴痴地望着自己…… 那个男子的眼神竟似有些古怪—— 第十章险过剃头 第十章险过剃头 吕小布看着貂蝉一步步的向自己走进,一时间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只见貂蝉走到凤仪亭中,对着吕小布盈盈施了一礼,这才柔声道:“都亭候等的辛苦了。” 吕小布结结巴巴的道:“不,不辛苦。” 这大汉朝的任何一个人,看到这一幕都是不敢相信,这个纵横天下的都亭候,居然腼腆如少年。 貂蝉微微垂头,眼波盈盈道:“都亭候来找我?” 吕小布咽了口唾沫,慢慢点了点头。 貂蝉低声道:“都亭候找小女子何事?” 吕小布迟疑一下,这才对貂蝉道:“任姑娘——” 貂蝉的眼圈一红,抬起头,看着吕小布,忽然就掩面抽泣了起来。 吕小布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安慰道:“任娇,你别哭了,是我不好——” 貂蝉哽咽道:“你还知道我叫任娇?你还知道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来找我了呢。” 这一番话将吕小布说的有些蒙圈。 只听貂蝉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为了你,我曾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一路要饭来到这长安城,到了长安城里,又被官兵抓了进去,送进皇宫之中,在宫里待了几年,每一天我都想着你,想着你在外面一定是风餐露宿,一定是分外辛苦,想到你,我这才在皇宫里面挨了下来,要不然那后宫我一天也不想待,我告诉自己,只要皇上碰了一下我的身子,我立刻自刎而死,我不能玷污了你的清白——” 说到这里,貂蝉抬起头,阳光之下,貂蝉的一张脸孔已然满是泪痕:“夫君,我在皇宫里面苦熬了多年,终于后宫一场大乱,烧起了熊熊大火,借着那一场大火,我跑到了宫门一侧,却正好被王司徒遇到,救了出去,随后我便做了王司徒府上的婢女。前些日子,我在王司徒的后花园里面祈祷夫君平安,被王司徒撞到,王司徒这才让我前来这相国府上,离间相国和夫君的关系,我那个时候听到夫君的名字,便即全身呆住,我知道夫君平安无事,于是就想着无论怎么样,只要能够见到夫君,我便心甘情愿,就算是刀斧加身,又能如何,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我这才被王司徒送到相国的府上,夫君放心,我一直在相国府内和那个大奸臣虚与委蛇,未曾让他近身,我这个人始终留着,等着夫君,天可怜见,终于见到夫君你了,夫君,你快些带我走——” 说罢,貂蝉忘情的抓住吕小布的手。 吕小布心中一阵感动,只觉抓住自己的那一双手有些冰冰凉凉,似乎这些日子里,在这相国府内,貂蝉一直过得是提心吊胆的生活。 吕小布握着貂蝉的手,拉着她慢慢走到一侧,在凤仪亭的两侧长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对貂蝉慢慢道:“任娇,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要说话,慢慢听我说,我说完之后,你有什么问题,再来问我——” 貂蝉一怔,迟疑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吕小布随即将貂蝉的前世,还有自己如何来到这大汉朝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对貂蝉说了。 貂蝉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这才慢慢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你另外一世的同窗?” 同学这个词,貂蝉还是说不好。 吕小布点了点头,道:“是,你还耽误了高考。” 貂蝉皱皱眉:“高考是什么?” 吕小布知道一时半会给她解释不清这个高考的事情,随即对貂蝉道:“你不用知道高考是什么事情,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找你,前来带你回去的就行了。” 貂蝉一呆,喃喃道:“回那里?我已经没有家了。” 吕小布沉声道:“我带你去,去未来。” 貂蝉摇摇头,凄然道:“未来是什么?我不懂,也不想知道。”貂蝉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吕小布,脸上满是难过:“夫君,你就算不要我了,也不用编出这样一个谎言来哄骗于我,我不会为难你的——”说罢,慢慢松开吕小布的手,就要转身离去—— 吕小布大急,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述说,居然无法让貂蝉相信自己,他一把抓住貂蝉的手,正要告诉貂蝉,自己可以用其他证据,证明自己并没有骗她的时候,就在这时,只听得十来米开外,一声怒喝:“吕奉先,你居然敢调戏某之爱妾?拿命来——”跟着就听得风声响动—— 吕小布抬头一望,只见一把长剑从远处激射而至。 十来米开外,一个身躯魁梧的黑衣老者此刻正自怒发冲冠,迈开大步,向着这凤仪亭奔了过来。 那把飞来的长剑自然是那黑衣老者掷出来的。 人未到,长剑破空,已然疾风般向吕小布的肩膀刺了过来。 若不是那个黑衣老者顾及着貂蝉,这一把剑肯定是当胸掷来。 吕小布大骇,他虽然穿越到了这大汉朝,寄身到了这都亭候的身上,可是他那里有都亭候吕布吕奉先的绝世身手,这一下只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长剑白光刺目而来,炫目白光之中,吕小布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赫然消失,跟着身子猛地一晃,吕小布急忙站住,抬眼四望,只见自己此刻已经再次回到了书房之中。 书桌上的那一根知寿烛已然灭了。 窗外天色大白。 吕小布颓然坐倒,身子跌入转椅之中,片刻之后,这才感觉到自己脊背的衣服全都透湿…… 这一次凤仪亭的杀机,险过剃头,居然没死,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杀机,这一切如何发生,为什么会发生,吕小布全然不明所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发现肩膀上有一点小小的红印。 他知道那一定是黑衣老者掷出的的那一把长剑,剑尖堪堪刺中自己的肩膀,自己募地消失,那一把剑便即没有刺中,但是剑尖还是在自己的肩膀之上留下了一点印痕…… 吕小布惊魂稍定,心中立时担心起来,他知道那个黑衣老者一定是相国董卓,而任娇如何应对? 毕竟凤仪亭那一幕,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董卓的眼前…… 第十一章神奇的蜡烛 第十一章神奇的蜡烛 吕小布看着桌子上的那一根知寿烛,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恐惧。 这知寿烛能够带人上天入地,来回穿梭,居然还能够让自己在生死一发之际,平安逃脱,这一根知寿烛难道真的是天地间的鬼物神器? 面对着一根拥有着莫大魔力的知寿烛,吕小布无来由的只是感到害怕,他不知道这一根知寿烛还能带给自己什么。 这一次是幸运,下一次呢? 下一次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下下一次呢? 吕小布觉得自己还是要弄清这一根知寿烛的来历,他决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任由这知寿烛摆布。 他看了看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然是这个月的十六号。 不知不觉间,又一宿就这样过去了。 吕小布决定还是要去那十二古董店一趟。 那里既然是这一根知寿烛的源头,那么一定会有人知道这一根知寿烛的来龙去脉。 吕小布吃过早饭,出了门,叫了一辆车,一路来到十二古董店。 不出所料,十二古董店的大门依旧紧闭。 这一次,吕小布下了决心,一定要有一个结果。 这家奇怪的古董店,如果始终不开门,那么他就天天来。 吕小布走上台阶,来到大门之前,正要伸手敲门,谁知道那大门忽然从里面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大门开处,一个脸上带着春风般笑容的年轻男子,迎了出来。 看到吕小布,那一名男子微笑道:“你是吕小布……” 吕小布被这男子这么一问,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先前藏在心里的诸多疑问,原本以为见到这奇怪的古董店里面的人的时候,会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谁知道见到这个春风满面的男子,吕小布居然一时间词穷了。 这真是让吕小布意想不到的事情。 吕小布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吕小布这才道:“我,我来找一个人。” 年轻男子微笑道:“我知道。” 吕小布一怔,奇道:“你知道我找谁?”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 听到年轻男子这么一说,吕小布心里的紧张居然一下子消散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才道:“我来找春夏。” 年轻男子笑道:“我就是春夏。” 吕小布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子,居然就是快递单子上那个叫春夏的人,一时间更加楞住了。 “你就是春夏?” “我就是春夏——进来吧。” 迟疑了一下,吕小布还是慢慢走了进去。 春夏随后将十二古董店的大门关上。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热热闹闹的红尘,就此被这十二古董店的大门隔绝开来。 门外是滚滚红尘,门里是一方清凉天地。 那一只大黄猫,此刻正蹲坐在花梨木桌子旁的一张太师椅上,看到吕小布进来,这才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吕小布,随即喉咙里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春夏将吕小布带到一侧的春秋椅上坐了下来。随后给吕小布沏了一杯茶,示意吕小布喝茶。 随后春夏说了一句话,差一点没有让吕小布跳了起来。 春夏微笑说道:“这一杯茶,估计没有王司徒府上的茶好喝。” 吕小布正嘬了一口茶,听到这一句话,一口茶咽了下去,然后咳嗽了好一阵,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春夏,满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春夏微微一笑,再次示意吕小布:“喝茶。” 可是吕小布眼前的这一杯茶,又如何喝的下去? 吕小布这一杯茶,实在难以下咽。喝了一口,还是将这一杯茶放了下来。放在茶几之上,吕小布定了定神,这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这位神秘的年轻男子。 吕小布迟疑一会,这才缓缓道:“春先生——” 春夏笑道:“你叫我春夏好了,大家都这么叫我。” 吕小布点点头,道:“好,春,春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 春夏也不再强求吕小布更改称呼,笑道:“你问,只要我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 吕小布这才鼓起勇气,对春夏道:“春先生,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一根知寿烛?这知寿烛里面都有些什么秘密?你怎么对我的事情,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罢,吕小布目不转睛的望着春夏。 春夏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只听他缓缓道:“吕小布,你这不是一件事,是是三件事。我来慢慢告诉你。” 顿了一顿,春夏继续道:“首先,我为什么送你这一根知寿烛,因为这个本来就是你的。我送给你,算的上是物归原主。” 吕小布一怔,更是满腹疑云,喃喃道:“是我的?” 春夏点点头:“对,这知寿烛就是你的,你就是这知寿烛的主人。” 吕小布摇摇头,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成了这知寿烛的主人。 春夏继续道:“你也许发现了,这知寿烛并不是普通的蜡烛,这知寿烛烛火熄灭之后,烛身不损,无论点多少次,这知寿烛烛身都是一点不少。这知寿烛点燃之际,只要和它的主人心灵感应,就会打开时空的缝隙,带着它的主人,到主人想去的那个时空里面。只是这知寿烛有一个缺陷,只能在每个月的十五点燃之后,才可以带主人前往主人所要去的时空,并且只能待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太阳一出,这知寿烛就会自动熄灭,然后带它的主人返回原来的时空。” 吕小布一怔,奇道:“这一根知寿烛有没有破例?” 春夏摇摇头:“没有。只要破例,它的主人就会永远留在那个时空里面,永远回不来了。” 吕小布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这才缓缓道:“也就是说,这个知寿烛也能在其他时间,去主人想去的时空,只是会发生异变,并不一定会平安返回,是不是?” 春夏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 春夏看着吕小布,微笑道:“至于你问的第三件事情,我为什么对你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是我们门中的秘密,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吕小布看着春夏,心中好奇,在这个现世界,这个名叫春夏的年轻男子,会是什么样的门派手下? 那个门派居然可以洞悉现在和过往,真的是太过神奇…… 岂止神奇,简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第十二章测命 第十二章测命 春夏望着吕小布,悠悠道:“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吕小布心中琢磨,自己还有什么问题?该问的已经问了,有些问题,眼前这个男人却并没有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吕小布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刚要起身离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想问你,这根蜡烛,为什么叫知寿烛?” 春夏望着吕小布,慢慢道:“因为这一根蜡烛可以测出人的寿命——” 吕小布一呆,奇道:“怎么测?” 春夏对吕小布道:“你想测一下你的寿命?” 吕小布看着春夏,只觉得春夏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眼神里面透着一丝诡秘,似乎自己张口所说的下一句话,就会立时陷入他的彀中。 只是这一根知寿烛上的巨大的秘密还是让吕小布忍不住点了点头。 春夏慢慢道:“知寿烛开始测试,就不会停止——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把知寿烛给我,我来给你测试。” 吕小布想了想,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慢慢伸手,将那知寿烛取了出来,递到春夏手中。 春夏将那知寿烛摆放在桌子之上,伸手点燃。 知寿烛在十二古董店的客厅之中,散发出一股暗黄的光芒。 吕小布曾经试验过,这知寿烛倘然白天点燃,很快就会熄灭,这一次春夏点燃之后,吕小布在一旁仔细盯着,他想要知道,这一根神奇的知寿烛,在这神秘的古董店里面,会不会如同在自己家一样,片刻之后熄灭。 春夏和吕小布都是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一根知寿烛。 只见知寿烛上的烛光越来越淡,过得一会,烛光居然泛白。 春夏口中念念有词,那知寿烛的烛光随即一盛,烛火烧融之下,烛泪慢慢流了下来。 流到桌子上的烛泪,居然逶迤成两个数字。 那两个数字赫然是十九。 那两个数字随后慢慢融化开来,散开之后,居然再次形成三个字——吕小布—— 吕小布这三个字在桌子上,停顿了有数秒之后,再次融化开来。 奇怪的是,那一根知寿烛居然灭了。 吕小布一怔,抬起头,看了春夏一眼,春夏也正一脸淡然的望着吕小布。 吕小布呐呐道:“春先生,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春夏淡淡道:“你说呢?”说罢,将那跟知寿烛从桌子上取了下来,递给吕小布,然后站起身来,静静的望着吕小布。 看这个样子,居然是送客了。 吕小布心中百般滋味,慢慢走出十二古董店。 走出之后,春夏就将那古董店的大门关了起来。 吕小布走到大街之上,看着周遭川流不息的人群,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丝恐慌。 那恐慌在他心里,宛如一个黑洞,不停的变大。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只能活到十九岁。 他的人生还刚刚开始。 如果知寿烛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距离十九岁也就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可是知寿烛预测的是真的吗? 吕小布心中惶惑,失魂落魄的来到家中。 母亲又出去和人打牌去了,家里面只剩下吕小布自己一个人。 刚刚躺在床上,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吕小布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开了门,门外依旧是上一次的那个快递小哥。 小哥递给他一封快递,转身走了。 吕小布拿着那一封快递,呆呆的看着快递上的寄件人的名字,赫然发现寄件人依旧是那个春夏。 吕小布看着那一封薄薄的快递,心中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打开。 上一次春夏送给他的是一根知寿烛,一个可以穿越回到过去的知寿烛,这一次呢?又是一件什么东西? 吕小布心里是七上八下。 犹豫了很久,还是转身回到书房之中,将那快递打了开来。 快递打开,里面是一张淡蓝色的信纸,信纸上面写了一行密密麻麻的字,最后注明知寿咒。 吕小布这才明白,原来蓝色信纸上写的是知寿烛的咒语,念动咒语,就可以给人或者自己测算寿命。 吕小布又看了一遍知寿咒,才看到一半,就发现那一张蓝色信纸不知何故,居然慢慢的引燃起来。 火苗从信纸上方慢慢燃起,一点一点向下。 吕小布急忙将那信纸拍灭。 信纸拍灭之后,吕小布这才慢慢放下心来,继续读信,刚刚读完那一封残缺的信,蓝色信纸居然再次燃起,吕小布一惊之下,再次伸手扑灭。凝神看时,那一张蓝色信纸已然烧的只剩下一角了。 吕小布呆在那里,这火苗来的如此突兀,竟然像是故意一样。 故意等他念完了那一行字迹,这才火焰升起,将信纸毁灭。 吕小布心中念头还正盘旋之际,就见到剩下的一角蓝色信纸,再次燃烧起来。 这一次吕小布没有再伸手扑灭,只是在心中将那知寿烛的咒语念诵了几遍,确保无误之后,这才将桌面上蓝色信纸的灰烬清理干净。 吕小布总是感觉冥冥之中,有一个人在监视着自己的一切,那个人似乎就是十二古董店的春夏,那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子…… …… 大汉朝,相国府中,凤仪亭里,貂蝉满脸愕然,看着面前的夫君,刹那间无影无踪—— 那一把长剑猛然刺中了凤仪亭一侧的柱子之上,入木三寸。 剑尾颤动不停—— 黑衣老者慢慢逼近貂蝉,眼露凶光…… 第十三章重归大汉 第十三章重归大汉 貂蝉看着董卓,脸上梨花带雨,颤声道:“相国,刚才奴家在这里乘凉,谁知道一阵风过来,奴家就此昏晕不醒,待得奴家醒来以后,恍惚间看到身旁有一个男子,奴家使劲挣脱,那男子却追了过来,握住奴家的手腕,就在这时,听到相国大人的一声断喝,那男人就如同一阵风一样消失了,幸好相国大人及时赶到。大人,你说那个男人还会再来吗?” 黑衣老者眼中的凶光慢慢消散,只见他走到貂蝉身前,伸手揽住貂蝉的腰肢,柔声安慰道:“别怕,那个男人不会再来了,再来我杀了他——” 对于适才的那一幕,黑衣老者也是觉得亦真亦幻…… 貂蝉身子僵硬的贴在黑衣老者身上,目光从黑衣老者的一侧望了过去,她眼中是一丝忧伤——她的夫君还会再来吗? 刚才又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 吕小布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是度日如年。 他记得春夏说过,这知寿烛每个月的十五日,就会将它的主人带到想去的时空。 每一天,吕小布都是数着时间过日子。 眼睁睁的盼到了十五日那一天。 晚上突然接到电话,他的舅舅去世了,无奈之下,吕小布只有带着母亲,一路感到舅舅家。 舅舅家无儿无女,所以处理后事的事情,责无旁贷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通忙活之后,已然到了第二天的早晨。 马不停蹄的吕小布这才想起来任娇的事情。 异世界的任娇现在会怎样呢? 吕小布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又错过了一次和任娇见面的机会。 忙完舅舅的后事,已经是三天之后。 吕小布和母亲满身疲惫的回到了家。足足睡了一天,这才醒了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每天去舅舅家和舅妈一起,做些事情,免得舅妈触景生情,想起舅舅。 吕小布则是在家里,过起了昏天黑地的生活。 想到自己还有半年的寿命可活,吕小布就决定不管知寿烛所测算的是真是假,自己都要好好利用这剩下的半年时间。 转眼间一个月又过去了,又到了这一个月的十五日。 吕小布早早的就将这一天的事情,统统忙完,随后下午,就守在那一根知寿烛前,呆呆望着。 母亲进屋里看了两次,见到吕小布呆呆的看着一根蜡烛发愣,心中奇怪,问道:“傻儿子,你这是干嘛呢?” 吕小布急忙将母亲支走,口中应付道:“没什么,您去打麻将去吧,晚上我自己叫个外卖。” 母亲歪着头,问道:“不吃妈做的饭了?” 吕小布嘿嘿笑道:“今天不吃,明天是吃的,再说了,让你去玩还不好?” 吕小布的母亲拍了拍吕小布的肩头:“儿子,那妈走了,你自己在家,别出去惹事啊。” 吕小布急忙点头。 吕小布的母亲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看到母亲走了以后,吕小布随即将窗户门全都关好,随后就看着墙上的石英钟,一点点熬到了晚上八点。 吕小布这才走到桌子前,小心翼翼的将那根蜡烛点燃。 一点烛光慢慢弥散开来。 吕小布咽了口唾沫,静静的看着书桌背后的那一堵雪白的墙壁。 墙壁之上,此刻只有那一根蜡烛的影子。 烛影摇红,将那影子投的长长的,映在雪白墙壁之上,宛然如同一个人影一般。 看着,看着,那烛影果然就变成了一个人影。 人影在窗前,将那窗子轻轻打开,随后探出一张雪白的脸孔。 那一张脸,雪肤花貌,人比花娇,正是任娇。 任娇似乎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口中幽幽道:“夫君,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吕小布心中一阵紧张,激动,忍不住轻声道:“任娇——” 这声音似乎穿过了时空,传到了那任娇的耳朵之中,任娇一呆,脸孔抬起,看着上方,脸上满是迷茫之色,过了好一会,这才低声道:“夫君,是你在喊我吗?” 吕小布心中一阵激动,猛地站起,他知道知寿烛又将任娇带了过来。 吕小布伸手握住那一根蜡烛的中间,然后就在他刚刚握住那一根蜡烛的时候,他面前的空间一阵扭曲,跟着只一晃间,再次抬眼,他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一处花园之中,不远处正是一间雅舍,雅舍里面窗户打开,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绝色女子此刻正站在窗前,痴痴的望着窗外。 看到吕小布,那个绝色女子的双眼立刻呆住,过了有数秒钟,那个绝色女子颤声道:“夫君……” 吕小布皱了皱眉,但还是走了过去,沿着花园里面的一条青石小径,一路走到了雅舍门前。 任娇早就将雅舍的大门打开,站在门口,满脸惊喜的望着吕小布。 吕小布苦笑道:“我不是你的夫君,我是你的高中同桌——任娇——” 任娇一怔,看着吕小布幽幽道:“你既然叫我的名字,我就是你的娘子,你就是我的夫君,如果你不是我夫君,那么我现在只能是貂蝉。” 吕小布一时间无语,过了一会,这才道:‘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 任娇看着他,眼中慢慢露出失望,过了一会,这才慢慢道:“你不愿承认也就算了,我,我不勉强你,我就是个命苦的人。” 吕小布心中纠结不已,想要找出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是从未来穿越到了这里,可是要用什么东西证明呢? 吕小布伸手在身上一阵掏摸,突然之间,在兜门里面摸到了那一根知寿烛,原来适才,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他居然将那跟知寿烛带了进来。 吕小布心中一阵高兴,他急忙将那一根知寿烛取了出来,然后拿到自己身前,对着任娇道:“任娇,我这个东西,可以证明,你和我都是来自,来自未来的人——” 任娇一怔,奇道:“何以证明?” 吕小布道:“将这根蜡烛点燃,你就会看到不一样的一个世界——你有没有打火机?错了,你有没有火柴?” 任娇皱起眉头:“打火机是何物?火柴又是何物?” 吕小布有些头疼:“就是你有没有引火之物?” 第十四章真司徒,假温候 第十四章真司徒,假温候 任娇这才明白,随即走到雅舍的一侧,从一张靠墙的桌子里面取出一枚火石。将那知寿烛点了起来。 知寿烛亮起,旋即熄灭。 不到一息的时间。 吕小布苦笑道:“这根蜡烛要天黑了才点的着,而且要每个月的十五,才能看得到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和事。” 任娇一怔,随即开口道:“现在就是十五啊。” 吕小布一呆,思索了一会,这才缓缓道:“说不定现在是白天,所以这知寿烛点不着。” 任娇似懂非懂,告诉吕小布:“要不,等到晚上?” 吕小布有些担心:“董卓那奸贼会不会来?” 任娇想了想,这才对吕小布道:“这样吧,我告诉那奸贼一声,今天回家省亲,你去王司徒府上等着我,咱们晚上见。” 吕小布点点头:“好,那我就回司徒府上等你。”拿起那一根知寿烛,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任娇则是在远处的雅舍之中,一直目送吕小布离去。 吕小布顺着后花园走了出去,刚刚来到后花园小街的拐角,就看到一侧的长街之上,董卓骑着马,带着十余人急匆匆赶了回来。 董卓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愤怒之意。 吕小布急忙闪身避开,躲在墙角,听着董卓策马而过。 马蹄声一直奔到董卓的相国府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吕小布心中暗道:“这一定是那奸贼董卓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谁给董卓报的讯?” 吕小布绕着小路,一路来到司徒王允的府邸门口。守门的仆人看到吕小布,急忙将吕小布让了进去,一路到了金风堂,随后仆人让吕小布在金风堂稍候,他去叫司徒王允。 吕小布随即坐了下去,刚刚坐下没有多久,司徒王允就奔了进来,看到吕小布,司徒王允急忙施礼:“见过都亭候——” 吕小布笑道:“王司徒客气了。”说话之际,吕小布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司徒王允随即走了过来,在吕小布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招手让多福沏茶,沏茶之后,随即让多福出去,在门外守候。 多福顺手将金风堂的大门关上。 屋内只剩下了吕小布和司徒王允二人。 司徒王允看着吕小布,沉默片刻,这才对吕小布不满道:“都亭候,那一日你和我说的好好的,怎么又突然消失了,咱们都是千金一诺之人,这样老是莫名失踪,不太好吧?”言下之意,自然是嗔怪吕小布没有实施对董卓的暗杀计划。 吕小布嘿嘿一笑道:“王司徒过虑了,兹事体大,自然不能轻易行事——” 司徒王允心里暗暗道:“话说的这么大,你是不是怕死啊?”心中对吕小布虽然极为不满,但这一份不满自然不能流露出来,毕竟司徒王允还需要借助眼前这位都亭候的力量杀死那个董卓。 司徒王允沉吟不语。 吕小布低声道:“王司徒,一会令爱就会回来王司徒的府上,和咱们商议此事——” 司徒王允一惊,呆道:“你是说貂蝉要回来?” 吕小布嘿嘿一笑,点了点头:“是啊,令爱回来,咱们就商量如何除掉那个奸贼——” 司徒王允大喜,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急忙起身对吕小布道:“我去让下人准备一些菜肴,和都亭候喝上两杯。” 吕小布笑道:“王司徒不用准备了,我不喝酒。” 司徒王允奇道:‘都亭候不喝酒吗?我们上一次在相国府里,还亲眼见到都亭候连干三大碗,都亭候的海量,我们可是人尽皆知。’ 吕小布心中暗道:“那可不是我海量,是你口中的都亭候,现在的吕布可不是彼时的吕布,我这个吕布可是冒牌的吕布,中间多了一个小字——” 只是这一层却不能对司徒王允说之,只是微笑着告诉司徒王允:“我现在忌酒了。” 司徒王允眼珠转了几下,这才笑道:“这样也好,我去安排一下,一会小女过来,也可以不那么匆忙。” 吕小布点点头,也就不再说些什么。司徒王允随即出门,招呼多福,吩咐下去。 就在这吩咐中间,门子已然前来禀报,说是貂蝉姑娘半个时辰之后,前来司徒府上。此时已经在路上。 司徒王允急忙招呼手下,赶紧准备。 不一会功夫,时鲜的蔬果就端了上来,待到貂蝉来了以后,其他的菜肴陆陆续续的也端了上来。 金风堂中,司徒王允和貂蝉,吕小布分三面坐下,三个人成犄角之势,司徒王允和貂蝉寒暄了一阵,这才迫不及待,低声对貂蝉道:“女儿,现在都亭候也在这里,你们商量一下,如何能够尽快除掉那个奸贼董卓,这样普天下的黎民百姓也对你们二人感激不尽。” 言语之中的迫切之意,溢于言表。 吕小布看了一眼司徒王允,司徒王允立时会意,起身对二人道:“你们二人先谈,我出去一下,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来处理。” 貂蝉站起来,盈盈道:“父亲自便,奴家在这里陪着都亭候——” 司徒王允点点头:“好。”这才起身出去,走出门外,随即将大门关上,再次沿着走廊走出了几十米之外,这司徒王允又挥手屏退一众小厮,蹑手蹑脚的来到金风堂的门外,侧耳倾听。 只听得金风堂里面传来貂蝉的一声轻柔呼唤:“夫君,我想的你好苦——你前几天在凤仪亭突然失踪,我还一直担心,生恐你再也不见,天可怜见,终于再次见到你,我,这不是做梦吧?” 司徒王允一呆,心道:“这么快,这小妮子就和这都亭候勾搭上了?”继续侧耳倾听,只听貂蝉继续道:“我不管你是谁,你来到这里,你就是我的夫君,我再也不要和你分离,无论你说什么,我这一次再也不离开你了——” 紧接着,就听到那都亭候苦笑着道:‘可是我真的不是吕布啊。’ 站在门外偷听的司徒王允一颗心猛地一沉,这小子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似真似幻 第十五章似真似幻 金风堂外面,司徒王允心中七上八下,金风堂里面,任娇满脸不解:“夫君,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不用谎言欺我——” 吕小布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不是你的夫君——”顿了一顿,吕小布道:“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随后取出那一根知寿烛,然后将知寿烛放在面前的桌子之上,随后用火石点燃。 知寿烛在这金风堂里面,慢慢散发出晕黄的光芒。 烛光一映,任娇的一张粉面,更是难描难画的美丽。 吕小布望着任娇,心中一动,自己和任娇同窗几年,但还是第一次这样为任娇心动。 以前都是当她同窗好友,又兼临近高考,没有时间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直到此刻,直到此时,面对着任娇,才觉察出任娇异乎寻常的美丽来。 任娇被吕小布看的粉面通红,微微低头,低声道:“夫君,你我回家以后,奴家让你看个够。” 吕小布心中一荡,随即想起,现在还是在那司徒王允的府内,说不定此刻,那个司徒王允正在门外偷听呢。 心念既起,吕小布随即悄悄起身,蹑手蹑脚的来到金风堂门口,跟着伸手抓住门把手,猛地往里面一拉,大门拉开,只见司徒王允果然正站在门口,一脸尴尬。 吕小布一言不发,笑吟吟的看着司徒王允。 司徒王允干咳了两声,这才装作满脸关切的对吕小布道:“都亭候,茶是不是凉了,要不要再续一点?” 吕小布笑道:“不用了,王司徒。” 司徒王允这才假笑道:“既然如此,那么都亭候你就和小女多聊聊,平叛诛杀逆贼的事情,就全交给都亭候了。” 吕小布平静道:“好。” 司徒王允这才转身离开,沿着走廊一路走远。 吕小布将大门关上,想了想,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后,静静倾听。 过了大概有三分钟,吕小布再次将那大门猛地拉开,只见司徒王允不知道何时,居然再次返回,又在门口侧耳偷听。 吕小布肚子里暗笑,脸上却是一副淡然的表情,慢慢道:“王司徒是对我不放心啊。” 司徒王允急忙赔笑道:“岂敢岂敢,都亭候继续,王某这就让多福过来,伺候都亭候。” 吕小布沉声道:“不用了,王司徒,我们离开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司徒王允嘿嘿笑道:“都亭候不用客气,这王府都亭候什么时候离去,还请自便,到了王某府上,都亭候就跟到家了一样。” 吕小布点点头:“好。” 司徒王允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沿着走廊,一路走远。 吕小布关好门,随后走到任娇的身前,抬眼望去,只见任娇此刻已经双眼发直,原来在二人对面的墙壁之上,此刻居然现出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金风堂对面的墙壁,此刻宛如一面宽银幕一样。银幕中央呈现的是一个夜晚下的大排档。吕小布的几个同学,周彤,尹书文,郭宇,张潇,坐在一个个小马扎上,面前的桌子上叫了几十根烤串,吕小布的四个同学一边撸着串,一边喝着啤酒。 地上已经摆上了十几个空酒瓶。还有一地的花生毛豆。 吕小布看到郭宇,忍不住想笑。口中喃喃骂道:“这死小子,几天不见又长胖了。” 任娇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过了好久好久,这才缓过神来,对吕小布道:“这几个人是谁?” 吕小布笑道:“是我同学,也是你同学啊,怎么,你不觉得有些眼熟吗?” 任娇心中一片迷茫,心中暗暗道:“是觉得有些眼熟,可是这些人怎么穿的这么奇怪?还有那个女人为什么这么短的头发,而且还穿着这么暴露的衣服?” 任娇心中这样想,便这样问了出来——“他们穿的衣服太,太奇怪了。” 吕小布笑道:“奇怪吗?我倒是不觉得。” 只见墙壁上面,投影出来的画面里面,郭宇笑着道:“我说哥几个,谁知道吕小布干嘛去了?我这些日子可都没有看到他啊。是不是又去找那个任我行去了?” 周彤笑道:“肯定是,你说也奇怪了,那个任我行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时间走了,而且一走就是两个来月,人间蒸发了,真是神了。” 郭宇笑道:“说不定人家直接留学去了,不稀罕咱们这个高考。” 周彤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不过这些日子看不到吕小布,还有些想他了,来咱们共同敬他一杯——” 这四个人居然就一起举杯,遥遥致意。 吕小布笑道:“你看了吗?任娇,人家还想着我呢。” 吕小布将那知寿烛吹灭,墙壁上的画面慢慢消失。 任娇怔怔的看着墙壁,直到墙壁上所有的画面全都消失了以后,这才慢慢转过头来,看向吕小布,幽幽道:“你真的不是吕布?不是我的夫君?” 吕小布点点头,笑道:“这一次你还不信?” 任娇沉默了一下,这才慢慢道:“我相信了一半。” 吕小布道:“那不相信的另一半呢?” 任娇抬起头,看着吕小布,良久良久,这才缓缓道:“也许你虽然不是我的夫君,但说不定是我的夫君转世而来,你说呢?” 面对着任娇笔直的目光,吕小布心头宛如被一个锤子猛地锤了一下。 吕小布呆在那里,这一点他居然没有想到—— 吕小布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任娇,脑海里却募地想起了十二古董店里面,那个名叫春夏的老板脸上和善但却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也许那个叫春夏的老板早就看出了这一点。 吕小布心中喃喃自语:“难道自己真的是那个都亭候转世重生的?” 第十六章运筹帷幄 第十六章运筹帷幄 任娇看着吕小布,久久不语。 吕小布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任娇嫣然一笑:“我在想,即便你不是我的夫君又如何?你既然来到这里,就是你我有缘。” 吕小布听完任娇的这一席话,也是心中一动,慢慢点头:“你说的对。” 吕小布停顿了一下,看着任娇:“我不再强求你跟我回去了。你愿意的话,我就带你回去,你不愿意的话,就好好在这乱世里面生活。” 任娇柔声道:“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要将那大坏人杀了才好,要不然又有多少黎民百姓遭殃。” 吕小布再次点头:“只不过诛杀奸贼,却要想一个稳妥之计。” 任娇看着吕小布:“夫君,都说你有万夫不当之勇,那董卓一介匹夫,你还收拾不了吗?” 吕小布苦笑道:“我哪里有万夫不当之勇,那倒是江湖传言,而且都是对那个真的都亭候说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冒牌的都亭候。” 吕小布看着任娇那一张粉面,心中暗自嘀咕:“该想个什么办法,才能将那董卓杀死?” 心中琢磨,一时无语。 任娇告诉吕小布:“那奸贼每天中午都要午休一会,然后这才前往朝堂,参见皇上。” 吕小布眼睛一亮,对任娇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想要诛杀那个奸贼,可以在他前去觐见皇上的路途之中动手?” 任娇点了点头。 吕小布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计议已定,吕小布和任娇又在金风堂里面对坐了一会,任娇渐渐粉面飞红,娇羞道:“夫君,不,吕公子,我走了。”随即站起身来。 吕小布有些失望,呐呐道:“你这就走了?” 任娇嗯了一声,迈步向金风堂门口走了过去,走出数步,忽然停住脚步,并未回头,而是低低道:“吕公子,奴家静候佳音,待公子杀了奸贼之后,女家就归于吕氏,和公子长相厮守。” 被这人比花娇的任娇叫了几声夫君,又叫了几声公子之后,吕小布一颗心早已经飘飘荡荡的,浑然忘了自己此刻还在司徒王允的府上。 吕小布只觉得自己倘然真的和这个同桌,就此鸳梦得谐,就此在这乱世,两手相牵,相扶到老,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吕小布嗯了一声,看着任娇打开大门,盈盈迈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功夫,司徒王允快步走了进来。进到屋中,四处看了看,司徒王允这才走到吕小布的身边,低声道:“都亭候,你和小女商量的如何了?” 吕小布低声道:“令爱已经告诉了我董卓那奸贼的每天去向,然后要我埋伏在董卓奸贼的必经之路上,随后待那董卓奸贼出来,立时冲出,击杀了那老贼。不过诛杀董卓,还是要王司徒帮忙一下。” 司徒王允颇为警惕,急忙问道:“要我帮什么忙?我一介书生,动刀子杀人这种事,我可干不来。” 吕小布心里暗骂,口中还是好言好语:“王司徒,自然不用你亲自上阵,不过还是要麻烦你,找十几名武林高手,然后待我埋伏之际,这十几名武林高手,也一并埋伏在侧,只要我一摆手,这十几名武林高手,要一起出手,待那个时候,我再居中策应,将那董卓老贼杀死——” 司徒王允心中暗道:“你这是要找几个替死鬼,让后让这十几人打头阵,然后你好最后收一个渔翁之利。不过,不管怎样,只要杀的了董卓老贼,王某便一切听从于你。” 当下司徒王允便立时派人出去,将家早已按照找来的十几名武林好手找了来,然后嘱咐这些人,全都听从吕小布的指挥。 吕小布暗中好笑,想不到这个司徒王允居然早就埋伏好了十几名杀手。 他却不知道,这十几名杀手,确是其中大部分是来对付他这个都亭候,天下第一猛人的。 司徒王允早就计划好了,倘然能够说服吕布最好,说服不了吕布,那就实施第二方案,让这十几名杀手,分成两队,一队前去对付董卓,另外一队前去对付吕布,对付吕布的人数反而比对付董卓的人数还要多上一些。 毕竟天下知闻,这个吕布吕温候武功天下第一,手中一杆方天画戟打杀了多少英雄豪杰。 当年董卓收这个吕布为义子,一手将吕布封侯拜将,也是图了吕布身上的这一身绝世武功。 说白了,吕布就是负责保护董卓周全的一把利剑,一把出鞘的剑。 司徒王允想要将董卓收拾了,首先要解决吕布的这一个人,让董卓没有保护。 失去了吕布这个利器,董卓本事再大,也斗不过这十来名司徒王允从各地招募来的武林好手。 这十几名武林好手,看到吕布都是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此前还将之为敌,此刻却要携手同谋,诛杀董卓。 其间微妙,自然不能道之。 其中更有一名杀手,看着吕布跃跃欲试,想要试一试是自己的刀快,还是眼前这一位都亭候的剑快。 只是还未曾动手,已经被司徒王允察觉,司徒王允一个眼神瞪了过去,那个杀手立时偃旗息鼓,毕竟得罪谁不能得罪自己的老板。 老板可是要给发工资的。 司徒王允和吕小布商议了一会,随后决定了下来,让这十几名杀手此刻就去董卓必经之路上埋伏,事不宜迟,动手要趁早。 吕小布则是第二天中午,在这条街的一侧酒楼等候,只要董卓一出现,吕小布便在酒楼上摔下酒杯,酒杯落地,十几名杀手一起出动,吕小布则是从酒楼上飞身而下,和那十几名杀手一起合力,将那董卓杀死。 计议已定,十几名杀手立时前去准备,司徒王允和吕小布则是在金风堂里举杯庆祝。 吕小布和司徒王允的双眼之中都是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这二人的笑意确是绝不相同…… 第十七章事出反常必为妖 第十七章事出反常必为妖 第二日,吕小布早早的就来到京城快活林酒楼,包下了整个酒楼,随后坐在临街的桌子旁,要了几个菜,慢慢的吃了起来。 窗外是长安城的主街,午时三刻一过,董卓吃饱喝足以后,就会带着三四个随从,一路从相国府里出来,前去会见初平帝。 这一条街就是董卓的毙命之街。 吕小布虽然看不到,但是也感觉到司徒王允招募来的十几条武林好汉,江湖杀手,此刻已经四散在这长街的两旁。 长街上人来人往,但是那杀气确是从四面八方,弥散而出。 长街诛巨佞。 剑下不留情。 吕小布想着这一幕,自己身体里面的热血似乎也已经沸腾起来。 吕小布正自心中暗自揣想,诛杀董卓的情景,该是怎样的大块人心,热血沸腾,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有孩童在高声唱着一首童谣: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随后就听见一阵嬉笑声传来,跟着就看见两个四五岁的孩童追逐着从酒楼一侧的朝食铺子里面冲了出来。 一个梳着冲天一炷香小辫子的孩童,眉花眼笑,口中念着:“千里草——” 另外一个女童就回道第二句:“何青青——” 随后第一个孩童继续:“十日卜——” 女童继续接:“不得生……哈哈。” 跟着就在一边嬉笑打闹。 吕小布心中一沉:“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这是谁编的?竟似在讽刺董卓,董卓那个奸贼要是听见,这还了得?” 正要下楼出去阻止,就在这时,只见司徒王允策马来到朝食铺子跟前,下了马,四处看了看,而后一抬头,目光和快活林酒楼上,站在二楼窗口的吕小布正好对上。 司徒王允没有说话,目光复杂的望了吕小布两眼,这才脸色一沉,转身走到朝食铺子之中。 过了一会,朝食铺子里面的老板娘急忙冲了出来,一手一个将那两个孩童扯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口中骂道:“缺德孩子,大白天的嚎什么丧,赶紧给我进去,再带妹妹出来,大毛我就打断你的腿。” 那个叫大毛的男孩子满脸的不情愿,口中嘀咕道:“凭什么打断我的腿?” 老板娘停了下来,在那男童的屁股上狠狠的打了几下,男童随即哭了起来。 那女童看到哥哥哭,随即小嘴一瘪,也立即哭了起来。 老板娘一手一个,将两个男童拉了进去。随后在司徒王允阴沉的脸色之中,将朝食铺子的大门紧紧闭上。 司徒王允让小厮多福将那匹马牵回家,随后自己慢慢踱步走到快活林酒店门口。并未停步,而是快步走上二楼。 店小二看到是这位王司徒,也没敢拦下,随后悄悄的跟在司徒王允的背后,看着司徒王允走到吕小布对面相隔十来丈之遥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而那位包场的客人居然也是并无异议,店小二这才松了口气,随后蹑手蹑脚的走下楼去。 吕小布和司徒王允虽然中间隔着两张桌子,但是二人似乎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吕小布抬起头,看了看司徒王允,司徒王允也正静静的望着吕小布。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目光移开,望向窗外。 奇怪的是,今天这一条长街之上,居然人流并不是如往常一般的拥挤。 而每天热闹非凡,出来进去都是人的这一家快活林酒楼,今日被吕小布包场之后,显得格外的冷清,这一份冷清居然也没人察觉。 或许是有人察觉,但并未表露出来吧。 吕小布心中暗暗琢磨:“事出反常必为妖,必定有人察觉此事,只不过这长安城里面,想要诛杀董卓的人数不胜数,否则的话,就不会流传出那一首奇怪的歌谣了。” 吕小布慢慢取出那一根知寿烛,随后摆放在桌子之上,火石就在他的兜门里面,只要伸手就可触及。 吕小布一惊做好了打算,只要诛杀吕布不成,自己就只能借着这一根知寿烛暂时离去,然后徐图后事。 任娇就在那里,自己再行搭救任娇就是了。 司徒王允看到吕小布从兜门里掏摸东西的时候,心中有一丝紧张,他不知道吕小布即将取出的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一会诛杀董卓的神兵利器? 一会之后,司徒王允看到吕小布取出来的居然是一根蜡烛的时候,心中更是愕然。 这一根蜡烛有何用? 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了。 司徒王允呆呆的看着吕小布。 在他心里,这个号称万人敌的都亭候,自己曾经和他喝过数十次的都亭候,这些日子以来,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可以说的上是神出鬼没。 金风堂里,说着说着,就突然不见。 那一段日子,司徒王允曾经派人无数次的找寻,这一位都亭候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随后又莫名其妙的出现。 这一天更是奇怪,在这诛杀董卓奸贼的重要时刻,这个都亭候居然取出一根奇怪的蜡烛,放在这快活林酒楼的桌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 吕小布抬头,看到司徒王允满脸愕然的表情,心中觉得好笑,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要逗一逗这个一心想要诛杀奸佞的王大司徒。 吕小布指了指那一根蜡烛,对司徒王允低声道:“王司徒,你说这蜡烛,我摆放在这里有什么用意?” 司徒王允呆了呆,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知道,都亭候能够解惑吗?” 吕小布刚想说,这个是我逃生用的,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能对这个司徒王允泄露太多,毕竟自己和这位司徒王允不是一个时空的人。 吕小布随即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王大司徒眼睛里面,吕小布这一幕,着实的让他心里恨得牙痒。 只不过此刻诛杀董卓是头等大事,其他的都不在话下。 只要眼前这位都亭候能够杀得了那位董卓,就是让他司徒王允给这位都亭候当场跪下,他都会毫不犹豫。 国家大事为重,自己的小小尊严,何足道哉? 不知不觉,午时三刻已经过了,长街的远处募地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吕小布和司徒王允二人心里都是一阵紧张,二人心中都是回旋着一个念头:“来了,来了……” 第十八章暗杀 第十八章暗杀 吕小布当即起身,站在窗口,半个身子隐在一侧的墙壁之后,双眼盯着外面的长街。 长街尽头,董卓带着五名随从,从远处策马而来。 高头大马上的董卓志得意满,在艳阳之下,更显得气势如虎,彪悍若熊,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冲了过来。 这条长街,本来人潮汹涌,但是在董卓策马出现以后,人群立时四散而去,整个长街适才还人声鼎沸,突然间变得寂静如死。 董卓脸上表情如常,似乎这一幕在他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一看这阵势,就是一向跋扈惯了的,吕小布暗暗皱眉,心道:“这董卓死有余辜。不枉了长安城这么多人恨他,要将他杀之而后快。” 吕小布盯着董卓,策马来到酒楼之前,眼看距离酒楼还有十来米的距离,吕小布手中的酒杯往下掷了出去。 那酒杯从半空之中飞落,董卓等人看到那空中的酒杯,一怔之下,立时勒住马头。 董卓身后仆从纵马而前,越过董卓,拦在董卓身前。 就在这数秒之间的功夫,那一只酒杯已经飞落到地上。 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董卓一怔,就在他一怔之际,身后四周,从酒楼一侧的朝食铺子的屋顶,一家绸缎店的门中,还有酒楼的大堂里面,刹那间冲出十余条身穿黑衣的大汉,这些大汉手中拿着各种兵器,短刀,长剑,斧头,铁杖,只一瞬间,就将董卓和那五名随从全都包围了起来。 十余件兵器一起出动,只见长街之上,白光闪动,跟着就听得董卓一声怒吼。 吕小布抬眼望去,只见董卓双手抓住刺中他胸膛的两把长枪,猛然拔出,向身旁的两名刺客挥了过去。 那两名刺客急忙闪身避开,与此同时,其他几名刺客已然将董卓的随从杀死。另外两名刺客手中的短刀长剑已然刺入了董卓的后背。 董卓痛的再次大吼一声,转过身来,怒目瞪视着身后的那两名刺客,手中长枪,猛地刺出。 那两名刺客一个滚倒在地,躲了开去。 另外一名刺客却被董卓一枪钉死在这长街之上。 鲜血横流。 董卓纵马往前,想要借由胯下那匹马逃出偷袭,谁知道胯下马奔出去三四米开外,便即四蹄一软,倒在地上。 董卓浑身是血,从地面上艰难的爬了起来,左手之中握着那一杆夺来的长枪,双眼圆睁,怒喝道:“王八羔子,是那个暗算老子?是不是王允那个狗杂种?” 这一句话说出,宛如平底响起一个大雷。 快活林酒楼上的王允吓得一激灵,急忙将头缩了回去,过了数秒钟之后,这才宛如乌龟探头一样,从酒楼的窗户那里,偷偷探出来。 王允雇佣来的那些刺客,都是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再次蜂拥而上。 手中各种兵器,照着董卓身上就招呼了过去。 董卓口中骂声不绝,手中一杆长枪左支右拦,最终还是敌不过这十几人的进攻,被十几人诛杀当场。 十几把兵器全都插在董卓身上。 董卓躺倒在地,口中喃喃说了几句,但那几句话,语声细微,几不可闻。最后,董卓右手一松,手中长枪无声无息的掉在掌心。 董卓的双眼从十几名刺客的空隙望了出去,一直望到快活林酒楼之上,和站在窗前的吕小布对望了一眼,董卓的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讶异,一丝迷茫不解,一丝愤恨。随后董卓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手指渐渐松开,董卓再也不动了,就连一双眼珠也都凝固。 那十几个人站在那里,浑身都是冷汗,谁也没有动。 长街上的风似乎都凝固了起来。 这些人谋划了很久,但是等到事情成功的这一刻,居然每一个人都不太敢相信。 这个祸乱天下的大奸臣董卓居然就这样被十几个人轻而易举的收拾了。 良久良久之后,其中一名刺客喃喃道:“这奸贼真的死了。” 另外一个人点点头:“董卓死了。” 董卓死了,这四个人甫一说出,整个长街突然间震动起来,跟着这一条刚才还冷清若死的长街,募地里从四面八方,各个店铺里面冒出来成群的人。 人群拥挤而来,来到董卓 的身前,看到董卓在地上一动不动,众人都是一声欢呼,随即将那十几名刺客杀手抬了起来,高高的抛到半空之中。 那一众杀手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自己会享受到如同大英雄一般的待遇。都是一个个懵逼不已。 快活林酒楼上的司徒王允,在董卓被诛杀的那一刻,也是一颗心兴奋的要跳了出来。 司徒王允根本就没有想到刺杀董卓这一件事情,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得手了。 足足愣怔了好一会,这才从惊喜之中,缓过神来。 这么一缓过神来,立时发现一件事,距离他不远的站在窗前的那位都亭候,居然还站在那里,并没有从酒楼上一跃而下。 作为行刺董卓的这位主力,居然都没有出手。 只是摔了一只酒杯,然后这位都亭候就站在窗口,眼睁睁的看着那十几名刺客将董卓在他眼前杀死。 司徒王允满腹疑云:“这位都亭候为什么没有出手?难道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知道即使他自己不出手,这十几名刺客也会轻轻松松的将董卓杀死?” 司徒王允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都亭候——” 吕小布慢慢转过头来,看向司徒王允,吕小布的一双眼睛眼神清澈如水,如潭,似乎藏着无尽的秘密…… 吕小布向着司徒王允点了点头:“成了——” 司徒王允心里却是十分复杂,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眼前这个都亭候道谢—— 第十九章不翼而飞 第十九章不翼而飞 吕小布将那根蜡烛收了起来,随后慢慢走下快活林酒楼。 长街之上,早已经是人声鼎沸。 数不清的人,从四面八方向着快活林酒楼奔了过来。 无数的声音大声的喊着:“董卓死了,董卓死了……” 一传十十传百,呼声越来越多,最后这一条街上的人都是大声喊了起来:“董卓死了——” 吕小布沿着长街的一侧,慢慢穿了过去。 一瞬间,他居然有一点恍惚,似乎自己回到了高考前撕书的那一天。 那一天漫天的纸屑飞舞…… 这一日漫天的语声来回激荡…… 吕小布慢慢穿过长街,来到了董卓的相国府前。 相国府早已经被司徒王允派来的人控制,看到吕小布,司徒王允派来的兵士全都认得,当即闪开一条路。 吕小布迈步走了进去。 远离喧嚣的人群,漫步走在相国府幽静的小径之上,吕小布一颗纷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来到后花园里面,吕小布信步走到凤仪亭中,任娇此刻居然就坐在凤仪亭的栏杆那里,听到脚步声想起,任娇慢慢转过头来。 一脸的淡定从容。 似乎已经知道了结局。 吕小布走到凤仪亭中,走到任娇的面前,二人四目相对。 任娇低声道:“他死了?” 吕小布点了点头。 任娇随后不再说话,就是在艳阳之下,静静的望着吕小布。 吕小布柔声道:“可以跟我走了吧?” 任娇点点头。 吕小布低声告诉任娇:“咱们找一处隐秘的所在,然后这就离开这里。” 任娇点点头,道:“好。”随即拉起吕小布的手,来到了她住的那一处雅舍之中。 二人手挽着手,静静坐在雅舍里面,守着一扇窗户,静静的看斜阳落下,满月升起。 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小径上一阵喧哗,跟着一阵脚步声快速向着这雅舍奔了过来。 吕小布和任娇对望一眼,二人心中都是一沉,难道又有意外变故发生? 任娇握着吕小布的手,颤抖了一下。 吕小布低声道:“别担心,有我在这里。”跟着站起身来,将那跟知寿烛在桌子上摆放好。 蜡烛摆好之后,远处的脚步声便已经来到了门前。 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想起:“都亭候,在里面吗?” 这个声音正是司徒王允的声音。 吕小布咳嗽一声,沉声道:“王司徒,有什么事情?”一边说,一边将那知寿烛点燃了起来。 这知寿烛点燃以后,在没有将人带走之前,不能有任何人从中干扰,否则的话,这知寿烛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这一天并不是十五,所以吕小布想要将任娇平平安安的带走,恐怕其间一个纰漏就会出现许多的意外发生,更何况此刻又有司徒王允找上门来。 所以吕小布此刻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然后将任娇送走,至于他自己,毕竟知寿烛已经算过了,他只剩下半年的时间,既然如此,那就不如让任娇回到未来—— 这一世的貂蝉也不过只有短短的几年寿命了,回到未来,回到十八岁的任娇,也许任娇就此平平安安的活到老…… 门外传来司徒王允低沉的语声:“都亭候,初平帝说要见你,特意派我前来寻你,你这般躲在逆贼董卓的府邸里面,不太好吧,不如现在就跟我去见皇上——” 吕小布沉声道:“王司徒,我和令爱在这里还要谈一些事情,待会自会前去觐见皇上,王司徒,还请回吧。” 司徒王允嘿然一声道:“什么令爱,那个貂蝉也不是小女,那个貂蝉只不过是先帝的弃妇,后来归于逆贼董卓,已然丢尽了先帝的颜面,初平帝让我过来,其一就是相请都亭候商谈逆贼董卓死后之事,其二就是杀了那弃妇,以免被朝野中人知悉,都亭候你将那貂蝉交出来,王某杀了,以绝后患,回头皇帝一定封你个大大的官职,到时候什么美女对你来说不是唾手可得?” 雅舍里面的吕小布脸上陡然变色,站在他身后数米开外的椅子上的任娇也是脸色煞白。 任娇万万想不到,这个司徒王允居然过河拆桥,拆的这么快。 董卓刚刚被杀,司徒王允的屠刀就伸向了自己。 这可如何是好? 任娇双手颤抖,走到吕小布的跟前,伸手握住了吕小布的手。 吕小布只觉得任娇的手冷冰冰的,似乎没有一点温度。 吕小布知道,外面司徒王允真的是要动手了,毕竟杀死貂蝉,对于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杀了貂蝉,此前一切的计划便不会流转世人之口。 看来今天晚上,司徒王允来到这里,是为了逼宫。 一来杀人灭口,二来逼迫自己就范。 吕小布低头望向任娇,发现任娇此刻也正望着自己,任娇的一双眼睛之中满是紧张。 吕小布知道,在任娇的心中,自己是她的盖世无双的大英雄,而眼前这个大英雄却是面临一个选择的难题,是杀了任娇,还是救下任娇? 吕小布在这个问题上,几乎没有停留,而是低声道:“我一定会保护你周全——”说罢,吕小布牵着任娇的手,来到桌子前,看着桌子上慢慢燃点起来的知寿烛,看着知寿烛上的烛光慢慢弥散开来,吕小布的心中笃定而从容—— 吕小布对门外沉声道:“王司徒稍等,我这就出来——” 门外司徒王允沉默一会,这才慢慢道:“好,王某在这里静候温候。”说罢这一句话,司徒王允低声吩咐手下,将这间雅舍包围,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手下得令,立时四散开来,片刻之后,就将董卓府邸里面的这一间雅舍包围的严严实实—— 司徒王允脸上带笑,他相信在自己这样严密的处理之下,别说这位都亭候和貂蝉了,就是真的一只苍蝇估计也无法逃出自己的包围…… 盏茶时分过后,雅舍的大门慢慢打开,吕小布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司徒王允。 司徒王允目光从吕小布的身旁越了过去,只见这一间小小的雅舍里面除了眼前这一位都亭候,再没第二个人影。 司徒王允心中一沉:“貂蝉去那里了?” 第二十章回到未来 第二十章回到未来 司徒王允看了看吕小布,又看了看屋子里面。 雅舍不大,只有十几丈大小,一眼望去,里面所有尽入眼底。 司徒王允偏偏就看不到了貂蝉。 吕小布慢慢走出雅舍,眼睛望着司徒王允,并未说话。 司徒王允迟疑一下,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疑惑,问道:“都亭候,我那小女貂蝉呢?” 吕小布脸上露出讥笑:“你不是说,貂蝉不是你的女儿吗?” 司徒王允被吕小布说的一张老脸上有些尴尬,咳嗽一声,这才干笑道:“貂蝉刚才不是在这雅舍之中?都亭候你还是将那貂蝉交给我,要不然王某回去无法跟皇上交差。” 吕小布淡淡道:“貂蝉已经被我用化骨水,化去了,尸骨无存,王司徒不相信的话,尽可以去这屋子查看一下。”顿了一顿,吕小布沉声道:“我先走了,王司徒,后会有期。”说罢,吕小布盯了司徒王允一眼,这才转身,扬长而去。 司徒王允站在那里,心中狐疑:“这个小子说的是真是假?”当下带着几名亲信,迈步便走了进去,进到这雅舍里面,只见雅舍之中,一桌一几,几张凳子,其余的并无其他。 桌子上一大滩痕迹,似乎是烛泪流淌下来,桌子脚也是被烛泪蔓延,包裹其中。 烛泪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司徒王允呆在那里,化骨水?难道这就是化骨水? 这明明是烛泪啊。 可是这烛泪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气味? 司徒王允站在雅舍之中,一头雾水,但却不敢再去找哪位都亭候的晦气。 在他眼中,那位都亭候深不可测,身不动,居然只摔了一只茶杯,就让董卓送了命。 这位温候可是不简单啊。 这一次要不是身上真的负有初平帝的使命,前来召都亭候前去见驾,他才不会来这董卓府上,一捋虎须。 适才那一番话,他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只不过是意欲找这个借口,诛杀貂蝉,杀人灭口。 只不过貂蝉是没了,可是却是死的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司徒王允并不相信吕小布的话,他知道吕小布一定不会杀了貂蝉,只不过将貂蝉藏在何处,他却是一概不知。 司徒王允看了看四周,笃自不死心。随即招呼手下,拿来铁铲铁锹之类的物事,将这一间小小的雅舍翻了个底朝天。 可惜的是,依然还是不见那个被他从皇宫里面救出来的绝世美人貂蝉的一点影子。 司徒王允和他的手下面面相觑:“貂蝉到底去那里了?” …… 事情还是要回转到一炷香之前。 吕小布拉着任娇的手,一起站在桌子之前,看着桌子上不住晃动的烛影。 门外是重重包围,门里是一方雅舍,三尺不染红尘的净土。 只是这净土之上的两个人也是心事重重。 任娇心里所想的是,眼前这个人所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有一个神奇的世界? 可以用一个叫手机的东西记录光影,记录自己? …… 吕小布想的是,这一别便是无期,这位老同学只能策马扬鞭,江湖任我行,而他和这位任我行,也只有这短短的几分钟,亦或者更短的相处时间了。 他要多看看她,要将她记在自己心里,永不忘记。 任娇抬起头,看向吕小布,她赫然发现吕小布此刻也正目光静静的望着自己。 任娇一阵娇羞。 被吕布这样看着,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居然还是心湖上起了一阵微澜…… 过了一会,任娇心情稍稍平复,再次抬头看向吕小布,这才发现吕小布居然还是定定的望着自己。 吕小布的目光之中,居然满是伤感。 任娇心中奇怪,就在这时,只见吕小布握着任娇的那一只手,募地松了开来,跟着将任娇用力一推。 任娇一惊,还未及惊呼出声,整个身子就被裹挟着进入了一团白光之中,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屋子里面,桌子之前,只剩下黯然的吕小布,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那一根知寿烛慢慢燃尽,烛泪缓缓流淌下来,堆积成池。 吕小布心中一阵难过,又是一阵放松。 他知道,任娇在那个世界,一定会过的很好。 吕小布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吕小布转过身去,慢慢走到雅舍门前,伸手将大门打开…… …… 知寿烛上面所说的毕竟不准,吕小布在大汉朝又活了六年,六年之后,死于白门楼。 原来知寿烛上的寿命和现实中的寿命有很大一段差距…… …… 任娇落地的那一刹那,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栋别墅的门前。 别墅上的爬墙虎,爬了满满一墙,绿荫遮天蔽日。 任娇陡然间想起了自己所有的事情…… 她自己在某一天的深夜,放学回家的途中,天上突降大雨,她在经过一个公共汽车站的时候,在站旁的亭子里面避雨,一辆汽车经过,汽车射出两道白光,笔直的照在她的脸上。 那一刹那,任娇突然间就被带到了大汉朝。 她在大汉朝的时候,已然化身为一个苦苦寻夫的女子。 她居然忘了此前的所有一切…… 直到这一刻,她这才猛然间想起,从前的种种…… 想起她是一个外号任我行的即将高考的女子…… 想起她那个时不时的逗她开心的同桌吕小布…… 那一世,她是倾国倾城的女子,貂蝉。 这一世,她是独往独来的高冷少女任娇…… 她忽然知道了一切原委,知道吕小布是为了她,这才穿越到了大汉朝,前去救她—— 只是她已经回来了,吕小布呢? 那个常年嘴边带着微笑的吕小布呢? 任娇站在自家门前,四顾无人,一时间心中一片茫然…… 第二十一章重逢 第二十一章重逢 任娇回到家里,睡了两天,这才重新联系以前的同学。 奇怪的是,她此刻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就连那一段在大汉朝的经历,也在心里落地生根。 同学一个个电话打了过去,一个个约了出来。 坐在饭店里面,每一个看到任娇的同学都是满脸好奇,忍不住询问她这些日子到底去了那里。 任娇只是找了个借口,告诉大家,自己陪同母亲去了一趟美国。 这一次回来,过些日子还要再走。 装作无意之中谈起,没有看到吕小布,吕小布去了那里? 这些同学大部分都是脸上茫然,只有一个跟吕小布走的比较近的顾源告诉任娇,吕小布一直在找你,你不知道吗? 在同学的口中得知这一件事,印证了任娇自己心里的推测,任娇还是心里一震。 任娇举起酒杯的手慢慢落了下来。 杯子里的红酒撒了一点出来。 落在白色桌布之上,就好像落了一朵暗红的玫瑰花瓣。 任娇喃喃道:“找我?” 顾源点点头:“对啊,你这突然一走,渺无音讯,吕小布着急,高考完了以后,就一直在四处寻找你。吕小布这些日子都不和我们聚会了,我们也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任娇心中一沉:“吕小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送走了一众同学,任娇心里沉甸甸的,她不知道在那董卓的雅舍里面,自己身后出了什么事情,吕小布为什么会大力的推了自己一把。 而自己就这样回到了现在,可是奇怪的是,吕小布居然不见了。 这其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任娇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决定还是亲自去吕小布的家里走一趟。 第二天早上,任娇早早的就来到了吕小布的家门口,虽然只来过一两次,但是任娇却清楚的记得吕小布家的地址。 这一切都得益于她超人的记忆力。 任娇敲敲门,门打开之后,吕小布的母亲站在门口,一脸憔悴,看到任娇,吕小布的母亲先是一怔,随后慢慢想起,忍不住脸上露出喜色:“你是小布的同学?” 任娇点点头。 吕小布的母亲急忙将任娇让进屋子里面。 坐下之后,一番寒暄,吕小布的母亲便即诉起苦来:“你不知道,这个臭小子已经三天没回来了,哎,我这都造的什么孽啊,这小子一点也不让我省心。” 任娇的心一颤,她似乎知道了吕小布的下落,但是吕小布为什么要回到汉朝,前去相救自己,又是用的什么手段,这些还是个谜题。 任娇柔声询问:“阿姨,我能不能去小布的屋子里看一下,说不定有些什么线索可以找到小布。” 吕小布的母亲点点头,随即带着任娇到了吕小布的屋子里面。 任娇在吕小布的书房里面发现了一封快递。快递单子上写的落款是十二古董店。 春夏。 任娇心中暗暗琢磨:“这十二古董店似乎自己见过,好像就是在自己家附近的一家古董店,只不过那一家古董店似乎很少见到开门,每次自己路过的时候,黑沉沉大门都是紧紧关闭。” 屋子里面,除了这一封快递,倒是没有其他异常的东西。 吕小布的母亲依旧不停唠叨:“都怪我,这几天和老刘天天约着打麻将,儿子连着几天没回来,我都没注意——” 任娇安慰道:“阿姨你别担心,小布会回来的。” 吕小布的母亲看了一眼任娇,叹了口气。 任娇告辞出门,走出几十米,回头望去,只见吕小布的母亲笃自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艳艳的阳光之下,吕小布的母亲身影单薄瘦小,看上去竟是十分的可怜。 任娇没敢再看,转身慢慢离开。 她的心里竟是十分沉重。 一路走到十二古董店,奇怪的是,这一次十二古董店居然没有关门,而是难得的开着大门。 大门里面一只硕大的黄猫看到任娇进来,随即屁股一扭,转身走了进去。 大黄猫走到内堂门口,喵喵的叫了几声。随后一个满脸带笑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看到任娇,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浓了。 任娇有些局促,但想到吕小布,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您好,请问你这里有一位叫春夏的先生吗?” 年轻男子微笑点头:“我就是。” 任娇怔了一下,但还是将自己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春夏慢慢告诉她,关于吕小布和知寿烛的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任娇呆在那里,良久良久,这才喃喃道:“他真的回不来了?” 春夏点点头:“我估计吕小布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长,这才不愿意回来见你——” 任娇木木的站着,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击倒,身子晃了两晃。 春夏急忙扶住,安慰道:“姑娘,吕小布在那个世界也许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是人终有一死,死在那里,都是一样的。” 任娇摇摇头,凄然道:“不一样的,怎么会一样?他是为我而死……” 无论春夏再如何安慰,任娇心里的那一份难过都是汹涌而来,不可遏制。 看着任娇慢慢走出十二古董店,春夏脸上神情静穆,似乎任娇的这一份悲伤并没有感染到他。 大黄猫蹲在地上,看着任娇渐渐离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这才对着春夏不满道:“春少,你看人家姑娘都哭了,你居然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也太冷酷了。” 春夏静静道:“人生这么长,总是要学着经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都是这样子过来的……” 大猫被春夏这一番话,噎的说不出话来,随即狠狠的白了春夏两眼—— …… 任娇难过了一段时间,随即慢慢的平复过来。毕竟,再多么悲伤,人生还是要过。 任娇去美国留学了四年,毕业之后,便即归国,找了一份距离吕小布家近的公司,做了一份普普通通的职员。 其他人都是奇怪,美国留学的海归,居然在这么一个小公司里面,心甘情愿的做起了朝九晚五的工作。 任娇也不解释,只是每天微笑着处理一切事情,下班以后,必定会去吕小布的母亲家坐一坐,陪吕小布的母亲说说话。 吕小布的母亲十分高兴。 对待任娇也就如同女儿一样。 任娇渐渐的升到了公司的hr部门的主管。 这一天,风和日丽,任娇在办公室里面试新来的职员,手中握着一根笔,目光扫了一眼简历,随后抬起头,在对面站着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孩身上打量了一下。 看到那个男孩子的脸孔的时候,任娇浑身一颤,手中的笔落到了桌面之上。 咽了口唾沫,任娇控制住自己内心狂乱的心跳,颤声问道:“你是——” 男孩脸上露出了一丝腼腆:“我叫吕小布……” 任娇看着这一张和经常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时间不知所措…… 过了良久良久,任娇这才平复了心情,她知道,不管是转世轮回,还是其他的缘故,这上苍终于给了她一个最完美的回报—— 她站起身,隔着一张桌子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微微一笑:“你好,我是任娇——” …… 第一章奇怪的规矩 第一章奇怪的规矩 许汉文喜欢养宠物。 他养的宠物和一般人不同。 一般人不过就是养一些金毛,泰迪之类的可爱的萌宠。而他则是喜欢养一些冷血动物,比如蛇。 许汉文总是认为蛇是进化的最完美的动物,惟其如此,才特别喜欢。此前养的是一条毒蛇,后来在家人的强烈反对之下,才换成了一条小小的青蛇。 这一条小青蛇还是他无意之中,在河边捡到的。 那一天雨后,他下班路过小桥,小桥的一侧,一条小小的青蛇正自趴伏在岸边的青草之上,几乎和草地浑然一色,若不仔细观看,还就真的看不出来。 许汉文见那青蛇似乎有气无力的样子,随即下了车,推着车,来到草地之前,将自行车停好,这才慢慢走了过去。 蹲在那一条小小的青蛇之前,细细打量。 那一条小青蛇慢慢抬起头,脑袋上还顶着水珠,似乎刚从一侧的水里爬出来的一样。 许汉文心中动念,要将这一条小青蛇带到家里养着。只是略一犹豫,不知道父母会不会愿意。 就这么一犹豫的时候,那一条小青蛇忽然爬到他的脚下,在他的右脚上绕了一圈,然后一颗蛇头慢慢昂起,就那样望着许汉文。 许汉文有些奇怪,心中暗道:“这一条小青蛇是不是也想着让自己把它带回家?”心中一动,随即问道:“你想不想跟我走?” 许汉文本来没有想法,这一条小青蛇会回答,谁知道在他的一问之下,那一条小青蛇居然缓缓点了点头。 许汉文又惊又喜,这样不可思议的情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于是许汉文就这样将那一条小青蛇带了回来。 这一条小青蛇回家之后,非常老实,在许汉文给专门打造的蛇房里面,一动不动。直到三天以后,似乎饿的紧了,这才四处游动。 许汉文给它喂食了一只小白鼠之后,小青蛇勉强吞下,又是撑得动弹不了,在蛇房里面足足歇息了七天。 七天后,小青蛇这才缓了过来。 从此以后,许汉文就带着这一条小青蛇,去到那都是带着这一条小青蛇,好在他的工作就是一名采购,中药厂的采购,天南海北的走,火车动车会多一些,至于飞机,他是从来不做的。 就这样小青蛇一点点长大,变成了一条一尺来长的青蛇。 许汉文以前的蛇房就显得小了一些。于是许汉文就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这一条青蛇换一个大点的房子。 闲下来无事的时候,许汉文喜欢去古玩一条街转悠,这一天下午四点来钟,许汉文来到古玩一条街,看到街上人还是不太多。 天气太热,古玩街上只摆了稀稀拉拉的几个摊子。 许汉文边走边看,来到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跟前,抬眼望去,就见老头面前一块破布之上,摆放着几十枚看不出年代的铜钱,还有四五本古旧的书籍,在这些古物中间,一个两尺来长的黑乎乎的木船吸引了他的眼睛。 那木船之上雕刻着花纹,纹路清晰可见,感觉做工精美,似乎是一个好东西,许汉文心动之下,立时便问起了价格。 老头抬起头,看着许汉文,皱眉道:“这个东西不卖。” 许汉文一呆,奇道:“你摆在这里,为什么不卖?” 老头干巴巴的道:‘这个东西只卖给有缘人。’ 许汉文感到有些好笑:“什么叫做有缘人呢。” 老头听他不住询问,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打量了他一下,闷声闷气的道:“有缘人就是老子说的条件,他能符合,这条夜行船就送给他,不卖,白送。” 许汉文一呆,更加奇怪,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着问道:“老爷子,你这说的条件,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老头没好气的道:“说了你也不符合。” 老头的这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倔强倒是让许汉文心底起了浓浓的好奇之心,多年采购,待人接物练就的涵养,让他对老头的语气也不以为意。许汉文笑道:“您说说看,说不定我就符合呢。” 老头再次打量了许汉文几眼,歪着头,冷冷的道:“你钱包里有三十三块三毛钱没有?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多少都不算是有缘人——” 许汉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你这个有缘真的是有点难,我看看——” 老头斜睨着他,似乎不太相信他兜门里可以掏出来三十三块三毛钱。 许汉文就慢慢打开钱包,从钱包里一张一张的将纸币取了出来,然后递给老头。 老头一数,正好是三十三块三毛。 老头立时傻眼。一伸手将许汉文的钱包劈手夺了过去,伸手打开,钱包里果然除了这三十三块三毛,一分钱也没有了。 许汉文肚子里暗笑。 前几年他当采购的时候,去过一趟云南,在云南大理没遇到大理段氏六脉神剑的后人,但是遇到了一个练魔术的,外号鬼手的老头,许汉文一眼望去,就拜倒在老头的鬼手神技之下,之后在云南大理待了足足有一年,跟着老头练习了几手功夫。 许汉文的扑克技术几乎可以说是出神入化,将纸币变出自己想要的数,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只不过他很少在人前显露,不显山不露水的,几乎无人知晓。 老头呆若木鸡,看着手里面的三十三块三毛,沉默了一会,一抬头,看见许汉文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老头哼了一声,对许汉文道:“这夜行船归你了。” 许汉文一喜,对老头道:“老爷子你真是信人。” 许汉文接过那夜行船,爱不释手。 老头满脸郁闷,也不说话,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气哼哼的转身要走。 许汉文急忙道:“老爷子,您先别走,跟我说说这夜行船的来历——” 老头皱眉道:“有啥好说的?”顿了一顿,觉得还是有些不妥,这才叮嘱许汉文道:“这夜行船到家之后,晚上有什么动静,千万别害怕,都是正常的,不过有一点千万要注意,这个夜行船晚上不能到它身旁观看,切记切记。” 这一番话说的许汉文一头雾水,这一只夜行船为什么晚上不能看? 第二章西湖雨 第二章西湖雨 眼睁睁的看着老头,慢慢走远。许汉文这才转身,抱着那一条夜行船慢慢向家走去。 到了家里,许汉文将那夜行船放在一旁,距离蛇房只有数米的距离,那一条青蛇看到夜行船,不错眼珠的盯着。 这一幕让许汉文感到有些诧异。 过了一会,那一条青蛇不住在蛇房里面上下游动,仿佛得了狂躁症一样。 许汉文心中奇怪,将蛇房的小门打开,那一条青蛇随即从里面嗖的一声窜了出来。 青蛇来到夜行船的一侧,蛇头在夜行船上挨挨擦擦了一会,突然间抬起头,身子一扭,一眨眼就消失在那夜行船中。 许汉文吃了一惊,急忙奔到夜行船前,向那里面望去,只见夜行船里面,那一条青蛇此刻正像一个人一样,优哉游哉的躺在夜行船的船底,看见许汉文双眼望向船中,那一条青蛇这才慢慢转过头来,冷冰冰的双眼静静的望着许汉文。 蛇眼之中似乎冒出了一丝惬意。 许汉文十分奇怪,当下伸手要将那青蛇拽了出来,谁知道抓住青蛇的尾巴以后,向外拉扯的时候,那一条青蛇身上似乎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反力,竟然让许汉文这一下没有拉动。 许汉文惊奇之下,加了一点力道,那青蛇身上的反抗之力,更加的大了。 许汉文生怕自己再次用力之下,将那条青蛇的尾巴扯断,随即放开了手。 青蛇的尾巴收了进去。 许汉文看这青蛇的样子,似乎是要老死是乡了。 许汉文心中奇怪,不知道这一条青蛇为什么对这个夜行船大感兴趣,似乎要拿夜行船当做它的新房。 许汉文研究了一会,心中突发奇想,不如就将那夜行船放到蛇房里面,反正蛇房里面空间也够大,放置一个夜行船也富富有余。 许汉文说做就做,随即就将那夜行船连同青蛇一起,搬进了蛇房之中。 关好小门,许汉文依旧不见那青蛇出来。 许汉文随即去做他自己的事情,到了晚上,吃过晚饭,许汉文想起青蛇,这才再次来到蛇房之前,抬眼向那蛇房里面望去,只见那一条夜行船里面,那一条青蛇无影无踪。 许汉文呆在那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再次凝目观察了一会,夜行船里面还是一无所有,那一条青蛇真的是不知去向。 许汉文心中惶惑,看了看蛇房的门锁,门锁赫然紧锁,也没有一点打开过的样子。 这个屋子里面,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居住,整个下午也没有人来探访过他,所以并不存在被其他人打开蛇房,将那青蛇放走的事情。 许汉文心中纳闷,盯着那夜行船又看了一会,就在这时,只见夜行船里面,似乎亮起了一点灯火。 许汉文更加奇怪,凝目望去,只见夜行船的船舱里面,摆放在船舱中央的一张小小的茶几上的一盏油灯,此刻突然就亮了起来。 油灯里面的灯光昏黄,映照着小小的夜行船,竟仿佛给这夜行船添加了一点生活的气息。 船上虽然没有人,但是这一盏油灯就好像这夜行船的魂一样,让这一条小小的夜行船活了起来。 许汉文看的心中碰碰乱跳,他忽然记起来白天那个古玩街老头,特意叮嘱他的那件事:晚上不要到它身旁观看。 难道这一条夜行船到了晚上,船里面的油灯就会自动点亮? 许汉文心中奇怪,随后将这一条夜行船取了出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之上,细细观察。 只见夜行船里面的油灯灯光昏黄,忽明忽暗。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点亮。 许汉文心中纳闷,琢磨了一会,不得要领,随即起身睡觉。 夜半三更,许汉文起夜,迷迷糊糊的上完了厕所,回头居然走到那一条夜行船跟前。 灯火昏黄温暖,许汉文一阵迷糊,脚步抬起,落下之际,身子已经在一条大船之中。 大船摇摇晃晃,在水面上飘来荡去。 许汉文心中有些害怕,慢慢走到甲板之上,抬眼望去,只见自己置身所在,居然是一处大湖之中。远处一座巍峨的高塔,伫立在这大湖岸边,一条长堤贯穿南北,堤旁边桃红柳绿,看这时节,此刻正是烟花三月,正是春风杨柳绿丝绦的时节。 许汉文慢慢镇定下来,惊慌稍去,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居然也是宋朝时候的衣服,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穿越了? 就在心里迷糊之际,就听得船旁哗啦一声响,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湿淋淋的抓住船舷两侧。 许汉文吓了一跳,正自狐疑,不会是水鬼吧?就看到一个脑袋从船舷一侧冒了出来。 居然是一个三十来岁中年汉子。 许汉文心中这才平静下来。——原来是一个渔夫。 那渔夫翻身上船,一只手中还抓着一条尺许来长的大鲤鱼。 渔夫对许汉文道:“许相公,我这就给你将这条鱼炖了,保准你明年金榜题名。”说罢,渔夫嘿嘿一笑,阳光照耀之下,他的一张黑黝黝的脸孔,更显健康。 许汉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中暗道:“怎么?自己到了这里,居然还是姓许?这样也太巧了。” 许汉文忍不住问道:“你认得我?” 那渔夫嘿嘿笑道:“这附近谁不认识你,许相公?” 许汉文一时无语。渔夫继续道:“杭州回春堂的许宣许相公啊,我还去你那里拿过药呢。你难道忘了?” 许汉文脸上一红,急忙道歉。 渔夫也不以为意,转身走到船舱之中,自去将那尺许来长的鲤鱼开膛剖腹,放进锅中,炖了起来。 片刻之后,鲤鱼的香气就在这小小的渔船之中氤氲开来。 许汉文心中嘀咕,既来之则安之,自己既然到了这里,那么也就只能顺其自然,看看这大宋朝的风光。此时此刻,许汉文已经知道这里乃是杭州的西湖了,远处那一座高塔自然就是鼎鼎大名的雷峰塔了。 许汉文心中思索之际,这西湖之上却突然间下起雨来…… 第三章双蛇 第三章双蛇 许汉文一呆,急忙钻进船舱。 船舱里面,渔夫做的那一条清炖鲤鱼已然做好。渔夫看到许汉文进来,起身招呼道:“许相公,来吃鱼了。” 许汉文深深闻了一下,道:“好香啊。” 渔夫笑道:“这个自然,这西湖里面现抓的鲤鱼,自然风味独特了,虽然佐料不多,但是味道特别鲜,许相公,你说是不是?” 许汉文点头道:“是啊,真的好香,渔夫大哥高姓大名?” 渔夫笑道:“我嘛,叫做张顺,因为常年在水里打鱼,江湖上的朋友送我一个外号,叫做浪里白条。” 许汉文心里一惊,心中暗道:“浪里白条张顺,那不是水浒传里面的人物吗?” 许汉文看过水浒传,知道水浒传里面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基本上没有几个善终,那个大名鼎鼎的浪里白条张顺最后死在杭州的涌金门下。 心中狐疑,不由得多打量了了眼前这个皮肤黑黝黝的汉子几眼,发现眼前的这个汉子,三十来岁的样子,和自己记忆里面水泊梁山的浪里白条张顺 出入太多,再说了,那个张顺已经死了,估计眼前这个张顺,只不过是一个和水泊梁山好汉同名同姓的人,至于那个外号浪里白条,说不定是后人为了纪念水浒英雄,也未可知。 许汉文松了一口气,这才坐在船舱之中,和眼前这一位浪里白条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起来。 小船悠悠荡荡,晃荡到了岸边,张顺也不管它,只是在船舱里面,不住的劝酒。 许汉文经常出差,对自己的酒量很是自信,闲聊之中,不知不觉的就把张顺给喝醉了。 张顺醉眼朦胧,告诉许汉文:“许,许相公,我,我跟你你说,我跟别人喝酒从来没醉过,这是第第一次,咱们再喝——” 手中的酒杯还未拿起,张顺整个人已经滑倒。 渔船微微摇晃了一下,许汉文将张顺放好,这才继续回来独自喝酒。 此时的他已经有了六七分的酒意,可以说的上是微醺微醉。 渔船里面是一个人醉倒,一个人微醺,渔船外面是一湖烟雨,一湖春色。 许汉文端着一杯酒,从渔船里面慢慢走了出来,抬眼望去,这烟雨之中的西湖更是别样美景,尽入眼帘。 一条长堤在雨中,更是宛如披上了薄纱一般,远远望去,宛如绿丝带一样。 绿丝带的尽头,一座小桥静穆伫立在烟雨之中。 桥头上却正有两个女子,从桥上慢慢走了下来。 那两个女子一个身穿白衣,一个身穿一身青衣,从烟雨之中,缓缓而来。 许汉文心中一动:“这两个女子缓步而来的情景怎么这么眼熟?” 渔船外的烟雨被一阵横风一吹,居然密了起来。 那两个慢慢在湖边流连的女子也无心风景,脚步加快,奔到这船边,然后青衣女子扬起手,对着许汉文大声叫道:“那位相公,能不能载我们两个人过湖?” 许汉文被那青衣女子一声呼唤,都市手足无措起来。他看了看船舱里面那位烂醉如泥的渔夫,心中琢磨:“叫是叫不醒那个渔夫了,不过自己还是可以将船划到岸边,然后好让那两位女子进船避雨,毕竟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雨大起来,真的是无处躲避。” 打定主意之后,许汉文这才将船浆拾起,伸入水中,慢慢的将船向岸边划去。 这一艘渔船本来就距离岸边不远,许汉文船桨稍稍划了几下,这一条渔船就已经来到岸边。 许汉文将渔船缆绳拴在岸边的一棵枯树之上,随后将跳板放到岸上。 那两名女子一前一后,顺着跳板慢慢走到船上。 许汉文站在船舱之中,身上衣衫微湿,看到那两名女子进来,许汉文急忙站在一侧,那两名女子看到船舱之中渔夫醉倒,似乎感觉有些不太妥当,略微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头走了进来。 许汉文迟疑一下,还是招呼道:“两位姑娘请坐。” 那个青衣女子眼珠灵动,看着许汉文笑嘻嘻的道:“让我们坐,椅子呢?难道让我们就这样坐在地上?” 许汉文略略有些尴尬,急忙四处寻找,终于在渔船的角落之中,找到两只矮矮的圆凳,用手帕擦了擦,随后放到那两位女子身前。 那两位女子这才坐了下来。 许汉文随即坐到一旁,抬眼间,就见这两位女子都是清丽脱俗,身穿白衣的安静如处子,身穿青衣的确是眼神灵动,似乎是个活泼的女子。 果不其然,坐下之后,白衣女子双眼望向船舱外面,西湖上的那层层叠叠飘落的烟雨,而那个青衣女子则是不住打量船舱里面的一切。 青衣女子的目光从那醉倒的渔夫身上掠过,微微皱眉,最后才慢慢扫到许汉文的身上。青衣女子笑道:“相公,你贵姓,是做什么营生的?” 许汉文被这青衣女子一问,有些猝不及防,随即回答道:“我是干采购的。” 青衣女子一怔:“采购?那是做什么?” 许汉文立时醒悟过来,这里是大宋,自然没有人知道采购这个词。当下急忙解释道:“就是采药卖药。” 青衣女子眼珠转了一转,笑道:“原来是郎中啊。” 许汉文有些尴尬,再次解释道:“不是郎中,就是去外面收购药材,然后卖药——”脑子里想起刚才张顺告诉他的自己的事情,当即松了口气,告诉青衣女子:“我在的那一家叫做回春堂——” 青衣女子哦了一声,一双灵动的双眸又在许汉文的脸上转了几下,这才悠悠的道:“你还没问我们姐妹的名字呢。” 许汉文心道:‘这姑娘可够大胆。’迟疑一下,还是问道:“两位姑娘芳名?” 青衣女子悠然道:“我说了我的名字,你就忘不掉了,我叫程小青,这位是我姐姐,白素贞——” 许汉文一惊,心中喃喃道:“自己第一天到这大宋的西湖,居然就遇到了这两条蛇,这可如何是好?” 第四章鬼船夫 第四章鬼船夫 许汉文一时间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小青看着许汉文不说话,呆在那里,眼珠一转,嘻嘻笑道:“这位卖药的郎中,你还没说你的姓氏名谁呢?” 许汉文心中琢磨,自己要不要告诉这位青蛇姑娘? 琢磨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我姓许——” 小青眨眨眼:“叫什么名字呢?难道许相公的名字是一个秘密?” 许汉文咽了口唾沫,道:“我叫许汉文。” 眼角余光向那白衣女子望了过去,只见白衣女子依旧脸容淡定,目注船舱外面的一湖烟雨,并未有任何异常。 小青确是嘻嘻一笑:“不是吧,我怎么记得你叫许宣呢?” 许汉文心中暗道:“这两条蛇,估计早就知道了许宣的资料,这是前来碰瓷来着,嘿嘿,要是我真的是那如假包换的许宣,估计看到眼前这两位姑娘,一定会被这两位姑娘的美色所迷,情难自禁,最后落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我可不能趟这一趟浑水。” 许汉文急忙纠正:“我不是许宣,我叫许汉文,汉朝的,文化的文。” 小青抿嘴一笑:“这么说,你是标榜自己有文化了?” 许汉文汗颜,急忙道:“不敢,不敢。” 小青悠悠道:“不敢,我也考考你,我问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下一句是什么?” 许汉文皱眉,心中暗道:“这个是诗经里面最普及的诗句,我怎么会不知道?”沉吟一下,这才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青眼睛里面露出诧异之色,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下面还有吗?” 许汉文心中暗道:“又不是太监,怎么会没有?”当下继续念了几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许汉文发现,自己念完这几句之后,那个一直在观看西湖烟雨的白衣女子终于慢慢转过头来,目光望着许汉文,眼神之中,有一丝诧异,一丝惊奇,一丝欣喜。 似乎遇到了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 那一种眼神,让许汉文看了,还是不由得碰碰乱跳。 许汉文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一个蛇妖,但还是在这白衣女子双眸望过来的瞬间,一颗心难以凝定,不停乱跳。 在他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他,就算是蛇妖又如何?她也不会害你,你就从了吧…… 许汉文急忙避开白衣女子的双眸,看向一侧。 小青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喃喃道:“这是我姐姐听一个采莲女子在湖中所唱,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知道这一首诗?” 许汉文暗自苦笑,心道:“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不过是你孤陋寡闻罢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两个蛇妖一直在这西湖,又没有先知的本事,自然不能预测到未来,她们俩的故事早已经街知巷闻,而那诗经里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典故,更是尽人皆知。 这是她们的局限了。 可也怪不得她们。 许汉文笑而不语。 对话了几句,许汉文发现这两条蛇妖也没有那么可怕,毕竟在这二人衣裙下面,也没有看到那长长的蛇尾。难道是需要雄黄酒,那蛇尾才能出现? 小青又是打量了许汉文几眼,随后凑到白素贞的身前,俯身在白素贞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白素贞一张粉面慢慢变的晕红起来,随着抬起粉拳,轻轻捶了一下小青,低声笑骂道:“死丫头,春心动了是么?”一句话说完,似乎觉得不妥,白素贞的一张脸更是变得红了。 白素贞随即起身,从渔船之中拿了一把伞,然后走到船头,站在烟雨之中。 一身白衣,一把竹伞,一湖烟雨,满心惊艳。 许汉文看的呆住了。 这么清丽脱俗的女子,让他一瞬间一颗心再次恍惚起来—— 小青也起身,走到醉倒的张顺跟前,伸手在张顺身上推了一下,招呼道:“船家,我们要过河了。” 张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小青,呆了一下,小青随即又重复了一句。 张顺这才起身,摇动船桨,慢慢向对岸划了过去。 小船在湖面上划过。 船尾破浪,在湖面上更是留下一条长长的水线。 雨点敲打在湖面,砸出点点水花。 许汉文坐在船舱中间,抬头看着船头的程小青和白素贞。 西湖烟雨里面,这两个女子就好像落入凡间的精灵一样,那里像是两个蛇妖? 一瞬间,许汉文有些惶惑。 小船冒雨,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划到了对岸。张顺将跳板放了下去,随后走到程小青的身前,伸出一只黝黑的手掌。 程小青奇道:“你这是干什么?” 张顺嘿嘿笑道:“小姑娘,坐船是要给钱的。” 程小青还没有说话,站在一侧的白素贞淡然开口:“什么钱?纸钱吗?一只鬼用不了多少钱的。” 张顺听到白素贞的这一句话,脸上神色一变,看着白素贞,脸上慢慢生出一丝恐惧来,过了一会,张顺这才颤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我是——”张顺终究没有说出他是什么来。 白素贞淡淡道:“我在这西湖住了这么久,什么事情不知道?” 张顺脸上神色更加难看,慢慢退后,退出数步之后,猛地从船舷边奔了过去,随后一跃而出,水花不响,已然消失在西湖之中。 许汉文哎呦一声,急忙奔了出来,奔到张顺入水的船舷旁边,双手趴伏在船舷,向水面望去。 水面之上,那里有半点张顺的影子? 第五章宛如中毒 第五章宛如中毒 许汉文呆在那里,再次凝望水面,发现水面之上,居然一个涟漪也没有。 适才跳下水的张顺就好像不曾跃落湖心…… 换句话说,张顺似乎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许汉文慢慢转过头去,船舱之中,刚才自己和张顺喝剩下的半壶酒依旧摆放在一侧的船板之上。 酒壶之旁还有两只鱼篓,一顶斗笠。 鱼篓有些残破,斗笠已经泛黄。 船舱之中的小酒桌上,两只酒杯还宛然在目。 这些都是假的吗? 许汉文有些惶惑。 白素贞忽然再次开口,沉声道:“不用看了,那个张顺宣和三年就死了,死在涌金门下面。” 许汉文一怔,心中暗道:“这个白素贞知道的真多,张顺死在涌金门下面,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看来还真的是一条千年蛇妖。” 许汉文看着眼前这两个妙龄女子,心中虽然没有多少害怕,但是也不想和这两个人做过多的纠缠。当下对这二人道:“两位姑娘再见,我走了。” 说罢,转身欲走。 程小青招呼道:“喂,你就这样走了吗?” 许汉文皱眉,没有理睬于她,径直走上跳板,顺着跳板,快步走到岸边,随后沿着湖边小径,一路向北而去。 过不多时,只听得身后程小青喊道:“傻郎中,走的这么快,命都不要了吗?” 许汉文笃自不理。径自前行。身后却再次传来程小青的笑声:“许相公,到家之后,照照镜子,有什么变化,回头咱们在西湖南边十三里桥边的白家庄见面。说不定我姐姐还能救你一命呢。” 这一番话说的许汉文心头一震,急忙停步,转头望去,只见湖边小径之上,程小青和白素贞共同打着一把伞,袅袅婷婷的向南而去。 这二人走的甚快,不一会功夫,就走的不见了踪影。 许汉文知道程小青话里有话,心中怔忡不定,总有些不安的感觉,急忙走到湖边,想要就着湖水,看看自己的脸孔是否如那程小青所说,有一些变化。 西湖湖水清冽,雨打湖面,湖面碎裂如青天,碧湖之上,倒映入许汉文双眸的是一张白皙的脸孔。 根本就没有任何异常。 许汉文松了一口气,心中自嘲:“一定是那蛇妖吓唬自己。” 心神凝定之后,许汉文随即思索如何回到未来,继续做自己的快乐采购员。只是思考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好办法。毕竟他来到这个大宋,都是莫名其妙。 许汉文思索了一会,觉得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毕竟滞留在这西湖岸边,说不准遇到大宋的捕快,将自己抓走,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只不过去那里呢?这也是个问题。 许汉文抬头望天,天上的雨倒是小了一点,但是天空还是雾蒙蒙的,似乎这烟雨一时半会不会止歇。 许汉文忽然想起那个张顺说的事情,心中一动:“说不定去那回春堂,回春堂的人就会接纳自己,毕竟那个张顺都说了自己就是回春堂的伙计许宣。” 打定主意以后,许汉文就顶着蒙蒙小雨,一路走到杭州回春堂。 这一路行来,几乎走断了腿。毕竟此刻的许汉文手里没有大宋朝通用的钱币,有的只是人民币。 许汉文来到回春堂,已经是夜上阑珊,大街之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个穿行而过的人影。回春堂的大门紧闭,许汉文伸手敲门,谁知道一只手掌伸到板门之上,那板门应手而开。 许汉文一怔,心道:“看来这回春堂没有人关门。”迈步走了进去,随后伸手将门带上。进到回春堂里面,只见一进门是一间铺子,里面有一个小门通向后面屋子。 铺子里面和寻常药铺一样,摆放的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药材。 转了一圈之后,许汉文心中一惊有了一些了解,似乎眼前这个回春堂就是许宣一个人,而这个许宣又不知道去向何处,铺子后面是两间住屋,一间作为会客之用,一间作为卧室。 许汉文在卧室里面找到了一些许宣的日常用具。桌子上摆放着一枚铜镜,镜子旁边居然还有一些胭脂花粉。 许汉文心中暗笑,看来这个许宣也是一个爱惜自己颜值的男人,每天没事就美美容,鼓捣自己。 既然屋里无人,许汉文也就老实不客气的躺了下来。 这一天在西湖岸边,一直走到杭州城里,走的疲累了,脚下有些发软,身子更是感到疲惫,睡意袭来,许汉文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许汉文被饿醒了,饥肠辘辘的他只有从回春堂的药铺柜子里面取出一些散碎的银两,揣入兜门,走到门外,来到一侧的铺子里,去买一些早点来吃。 卖炊饼的老板看到许汉文,一呆,奇道:“许相公,你的脸怎么了?得病了吗?” 许汉文吃了一惊,随口敷衍了几句,买了炊饼,拿着走回了回春堂,吃了一个炊饼,肚子略略舒服了一些,这才走到卧室,来到桌子前,将那一面铜镜拿了起来,举到脸前。 抬眼这么一望,许汉文心中一慌。 原来镜子之中的自己,脸上不知道何时,居然满布黑气。 那情况就好像他刚刚从非洲回来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许汉文一时间慌了手脚。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这样在屋子里面来来回回的走,想着自己这两天遇到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人,这才使得自己黑面黑手,宛如中了毒一样。 脑海之中一想到中毒者两个字,许汉文立时想到西湖上遇到的那两个蛇妖,程小青和白素贞…… 许汉文心中琢磨,自己和那两个蛇妖无冤无仇,她们不可能害自己啊。脑海之中细细回忆昨天的所有情况,突然想起自己下船之后,程小青在后面提醒自己,而自己恰恰忽略了程小青所说的那一句话…… “许相公,到家之后,照照镜子,有什么变化,回头咱们在西湖南边十三里桥边的白家庄见面。说不定我姐姐还能救你一命呢。” 程小青的这一句话,原来大有深意…… 第六章白家庄 第六章白家庄 许汉文决定还是要去西湖南边,十三里桥的白家庄一趟,毕竟程小青都这样说了,她们姐妹自然就会有办法去除自己脸上的黑气。 又吃了两个炊饼,许汉文这才出发,一路来到十三里桥。 十三里桥只是一个地名,荒郊野外,一眼望去,就看到一处长长的院墙围住一大片屋宇。 大门在院墙的左侧,两扇朱漆大门,门上铜钉闪闪发亮。 门楣上方三个大字白家庄。 许汉文看到这三个字,心中暗道:“原来这就是白家庄。”迈步走到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抬手敲门,突然间,只见远处一个身穿红衣的和尚疾奔而来。 那和尚一边跑,一边顺手撒着什么。 距离许汉文有数十米的时候,那个和尚已经抬头发现许汉文,随即一溜烟的奔了过来。奔到许汉文的身前,然后猛然间刹住脚步,抬起头,一双眼睛咕噜噜的望着许汉文。 许汉文心中好奇,将手慢慢放下,也是打量着这个红衣和尚。 只见那和尚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坑坑洼洼的,长得甚是难看。 一双眼睛不大,一只鼻子却是不小,就好像用橡皮泥捏好了,堆在这和尚的脸上一样。 这个人五官非常难看,但是说也奇怪,和尚却是一点自卑的感觉也没有。 和尚瞪大了双眼,望着许汉文 ,足足看了有五分钟。 许汉文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小和尚,你看我干嘛?” 丑和尚被许汉文这么一问,眼睛瞪的更大了,气冲冲的道:“怎么?你脸上长灵芝了还是咋的?还不能让人看了?” 许汉文被他这么一问,暗自觉得好笑,忍不住解释道:“小和尚,我和你非亲非故,又不认识,你这样看人很不礼貌的。” 丑和尚不悦道:“别叫我小和尚,我今年十九了,已经不小了。” 许汉文笑道:“是是,和尚,你去忙吧,我来找这家主人有事。” 丑和尚急忙双手拦住许汉文,大声道:“小伙子,你不要命了?” 许汉文笑道:“和尚你比我还小好几岁呢,叫我大哥还差不多,再说了,我来这里就是找这家主人给我救命的,怎么会不要命了?” 丑和尚焦急,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告诉许汉文:“这家院子里有两条蛇精,四处害人,你这样贸然进去,岂不是给送命去了? 许汉文奇道:“你怎么知道这院子里有两条蛇妖?” 丑和尚道:“不是蛇妖,是蛇精,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降服这两条蛇精的——” 许汉文打量了一下丑和尚,心道:“你这个和尚这么小,怎么能够降服那两个蛇妖?” 似乎是感觉到了许汉文的不信,丑和尚一抖手,从衣袋之中取出一个盒子,随后将那盒子打开。 盒子打开之后,随即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气味。 那气味极其难闻。 丑和尚笑道:“我用这雄黄粉将那蛇精困住,然后捉了这两个蛇精。” 许汉文心道:“你把蛇妖抓了,我脸上的黑气怎么办?” 许汉文对丑和尚道:“和尚,你看我脸上的黑气是怎么回事?” 丑和尚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一股担忧之意,对许汉文道:“你这是中了阴气,接触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许汉文心中一动,随即问道:“这个阴气,和尚你能不能给清除掉?” 丑和尚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对许汉文道:“这个我还不能,不过我师父倒是可以——” 许汉文皱眉道:“你师父在那里?叫什么名字?” 丑和尚眼珠转动:“我师父叫法海,现在金山寺。” 许汉文心中暗道:“这法海看来还真的有其人,就不知这法海是不是到了最后,被那蛇妖所追,躲进了螃蟹之中?” 许汉文摇摇头道:“不用你师父了,现在这个白家庄里面,就有人可以医治的好我体内的阴气,我何必舍近求远?” 丑和尚大急:“这白家庄里面是两条蛇妖,你不怕吗?” 许汉文摇摇头:“有什么可怕的?” 丑和尚着急道:“你又没有什么法器,能够降服这两条蛇精,进去了就是白白送死——” 许汉文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整理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这大宋,倒也不是什么没带,除了一个装满人民币的钱包之外,他的手机也带了过来。 昨天晚上他实验了一下,手机没有信号,无法接通,但是手机的其他功能还是齐全的。 许汉文于是从兜门里取出手机,随后将手机伸到丑和尚的跟前,晃了一下,笑道:“和尚,我有这个。” 丑和尚一呆,打量着许汉文手中的手机,奇道:“你这个是什么东西?” 许汉文逗他:“我这个是摄魂仪,照到谁,就能将他的魂魄收走。” 丑和尚有些不大信。 许汉文将手机对准丑和尚,随后按动照相键,闪光灯一闪之后,随即将手机里面的相片调了出来,给丑和尚看:“你瞅瞅,这就是你——” 丑和尚看到手机里面,自己的那一张愣怔的相片,一瞬间宛如见鬼了一样,转身就跑。 一转眼跑的无影无踪。 许汉文看着丑和尚奔跑的速度,几乎可以赶得上飞人博尔特了,忍不住暗自好笑。 一转身,正要敲门,却看到那白家庄的大门,不知道何时已经打开,程小青此刻就站在门口,好奇的看着远处丑和尚逃跑的方向。 许汉文心中一凛,急忙将那手机收了起来。 在他心中,毕竟不太相信,这个程小青和白素贞真的是两个蛇妖,毕竟自己刚刚穿越到了这大宋杭州,怎么那么凑巧,就遇到了两条修炼千年的蛇妖? 只不过,虽然不敢尽信,但也不能没有一点准备,万一建国之前真的有蛇修炼成精了呢? 世事难预料,自己还是有所保留,多做一些准备。那个手机就是许汉文准备到时候,用来吓唬这两个不知道是否是蛇妖的两个姑娘的。 许汉文咳嗽了一声,对程小青道:“小青姑娘好,白姑娘在里面吗?” 第七章子夜除阴 第七章子夜除阴 程小青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许汉文的脸上,缓缓道:“我姐姐等你很久了。” 许汉文心中一动:“这小青姑娘说话每一句都是大有深意啊。” 许汉文对程小青道:“姑娘带我进去,拜访一下白姑娘。” 程小青点点头,侧身让到一旁,许汉文迈步走了进去。 程小青将院门关好,这才当先带路,引领着许汉文在这白家庄的青石小路上,一路往里面走了进去。 这白家庄在外面看上去显得普普通通,只有一道长长的白色围墙,和一个朱红的院门。进到里面,这才发现,这一座小小的白家庄里面居然是别有洞天。 一方小小的池塘,池塘里一座小小的木头凉亭,其间有木制游廊连接起一间间屋子。 池塘里面莲叶铺展开来,偶尔有三两条红色鲤鱼从荷叶下顶了出来,冒出半个身子之后,随即又一掉头,扎了下去。 水波潋滟之中,天光水影,映出了凉亭旁边一个白衣女子的雪肤花貌。 那女子正是昨天西湖上,许汉文遇到的那一个名叫白素贞的女子。 程小青一路带着许汉文,走到凉亭之前。 程小青这才低声道:“你和我姐姐聊吧,我先走啦。”随即向着许汉文嫣然一笑,袅袅婷婷的走了。 这凉亭之前,也就剩下了许汉文一个人。 凉亭之中,白素贞依旧静静的望着眼前的一池春水。 似乎她的双眸之中也有着一池春水。 空气之中似乎流动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许汉文有些紧张,额头微微冒汗。 他心里不住提醒自己,自己不过是一个冒牌的许宣,都没有升级到许仙的地步,可不能对这样一个没有证明是人是蛇的姑娘动心,虽然这姑娘比较美丽…… 许汉文咳嗽一声,然后对那白素贞结结巴巴的道:“姑娘,我,我脸上你给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中了阴气的话,还请姑娘给施以援手,治疗一下。” 白素贞坐在凉亭之中,头也不回,静静的道:“许相公,你看那条鱼——” 许汉文心中暗道:“这什么节骨眼了,还让我看鱼,我看的下去吗?”不过既然来到这里,要求这位白姑娘相助,自然不能太过违逆这位白家庄主人的意思。 当下许汉文装模作样的看了池塘之中的鱼一眼,随后对白素贞道:“白姑娘,我看这鱼挺活泼啊,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白素贞慢慢转过头来,看向许汉文,眼神之中竟似有些失望。 许汉文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白姑娘眼中的失望从何而来。 白素贞眼神凝注在许汉文的脸上,良久良久,这才缓缓道:“有时候人和鱼一样,都是希望快乐的。可是有时候人和鱼又有一点不同,鱼的记忆很短,人的记忆很长,所以鱼就会很快乐,因为它记不住痛苦的事,人呢,就会很痛苦,因为快乐的事情实在太少,当一个……人活得实在够长的时候,就会发现生命里面,痛苦的事情总是多过快乐的事情……” 许汉文心中一动:“她说当一个人的时候为什么会停顿?不会是想说,当一个妖精吧?毕竟人再活,也不过百年,是比不过一个妖精的——” 白素贞接着道:“除非是大圣大贤,看破红尘间的种种,否则当一个人的快乐,绝对不会比一条鱼多——”顿了一顿,白素贞目光望向池塘里的那一条载浮载沉的鱼,悠悠道:“许相公你看,那一条鱼是不是比一个人快活的多?” 许汉文心中暗道:“小姑娘心思倒是复杂,居然知道鱼的记忆很短。” 许汉文目光也转向池塘里面的那一条鱼,慢慢道:“这世上,不光是大圣大贤,普通百姓快乐的也不少。——只要不去多想那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多去想一些眼前开心的事,就会快乐很多啦。” 白素贞眼睛从那条鱼上面,再次转移到了许汉文的身上,目光之中,似乎多了一丝欣赏。 白素贞慢慢道:“想不到你这个年轻人居然想法这么洒脱。” 许汉文哈哈一笑:“我很年轻吗?不年轻了。”心头猛然一动,想起这个白素贞所说的话,似乎话里有话:“哎呦,她要是真的是一条千年白蛇的话,那么相对来说,我倒真的是一个年轻人了。” 一时间沉默不语,随即想起自己脸上的阴气,还是要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人是妖的白姑娘来医治,当下随即微笑道:“白姑娘,咱们先不聊这个鱼的事了,先看看我脸上这个阴气,你有没有办法去除?” 白素贞嫣然道:“这个自然有办法。” 许汉文急忙道:“那还是要白姑娘赶紧给我去除了,否则的话,我现在是寝食难安啊。” 白素贞点点头,道:“好,不过你要在这里过上一晚才行。” 许汉文一呆,奇道:“还要过上一晚?这是为什么?” 白素贞笑道:“这是因为,要去除你体内的阴气,我和我妹妹要动用一些法术,这个法术要在午夜子时施法,施法的时候,要让你一动不动——” 许汉文心道:“一动不动?不可能,一动不动是王八。” 白素贞继续道:“我们姐妹施法的时候,你会睡着,我们姐妹就会在你睡着的时候,将你体内的阴气渡走——” 白素贞慢慢道:“许相公,你看如何?” 许汉文心中一颤,肚里暗暗道:“在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所中的阴气渡走?我就怕到时候,你们姐妹俩把我的阳气渡走了。” 一时间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回答眼前这位语笑嫣然的白姑娘的问话…… 第八章梦里真真语真幻 第八章梦里真真语真幻 白素贞望着许汉文,悠悠道:“许相公,是不是担心我们姐妹俩把你给害了?” 许汉文急忙摆手:“没有,没有——” 白素贞嫣然道:“许相公,你放心,你体内已经中了阴气,我们姐妹不施以援手的话,估计你不会活过三天。所以不用担心,我们姐妹俩对你有什么不轨之心。” 许汉文转念一想,这个白姑娘说的倒是在理,也就放下了提防之心。 许汉文心中还是存着一个疑惑,忍不住问道:“白姑娘,我还是想知道,我脸上这个阴气是怎么来的?” 白素贞看着他,缓缓道:“你难道忘了,昨天晚上,你在西湖之上,遇到的那个张顺了?” 许汉文皱眉道:“他怎么了?” 白素贞笑道:“他怎么了?他早就死了,宣和二年,他就死在涌金门下,昨天船上和你一起喝酒的,那不过是他的一缕孤魂而已。” 许汉文心中一凛,可是还是不大相信,毕竟昨天他自己曾经和那浪里白条一起在西湖的烟雨之中饮过酒。 白素贞道:“你不信,对不对?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酒杯和他的酒杯?你酒杯里的酒越喝越少,他酒杯里面的酒,确是一点没动——” 许汉文慢慢回忆昨天船上的情节,却是如白素贞所说,喝完酒之后,自己无意之中发现张顺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只酒杯,依旧斟满了酒……当时,许汉文还以为,张顺最后一杯酒没有喝—— 白素贞继续道:“我们来到船上以后,和那张顺有过一番交谈,谈话之后,张顺随即跃入湖心,那时候,你可曾看到半点水花,半个人影?” 许汉文默然,说不出话来。 白素贞道:“张顺活着的时候,是个好人,死了以后,也是一个好鬼,只不过是鬼就有阴气,常人遇到,难免会被这阴气入体,这倒不是张顺故意所为——” 顿了一顿,白素贞继续道:“只要将你体内阴气去除,你自然百病消除——” 许汉文这才明白一切的来龙去脉,当下对白素贞道:“既然这样,那就多谢姑娘了。” 白素贞盈盈一笑,站起身来,对许汉文道:“跟我来。”随后一路带着许汉文,来到了白家庄的里面,一处整理的干净雅洁的屋子之中—— 屋子之中,程小青早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二人进来,程小青随即起身迎接。 白素贞让程小青准备一些用品,随后让许汉文坐在屋子正中的一张椅子之上。 白素贞就坐在许汉文的对面,双眼凝望许汉文,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许汉文体内困意袭来,随后慢慢闭上双眼,进入梦乡。 睡梦之中,许汉文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他的家在渤海边一个小小的城镇边上。 小镇不大,只有几百户人家,有两条街贯穿东西。 许汉文的家就住在前街,阿珍的家住在后街。 还记得五六岁的时候,许汉文每天就会醒的很早,父亲还在呼呼大睡,母亲则早早的就去了铺子里帮忙。 许汉文就爬了起来,走到后街的早点铺子那里,找母亲要两根油条来吃。 母亲只是帮佣,不好意思给他。总是老板看他过去,拖着鼻涕,站在早点铺前,于是就好心的拿起两根油条来给他吃。 他也不说谢谢,总是拿起就走。 每次回到家里,总是被母亲数落一顿。 数落的多了,许汉文就不去早点铺了,他就会四处游荡。沿着前街走到后街,远远的看着母亲在油锅跟前,忙来忙去的收钱,递过去油条。 肚子里面饥肠辘辘,也就只能忍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喜欢去早点铺帮忙,为什么不愿意多在家里待着。 为什么每次看到父亲的时候,母亲脸上总是露出厌恶的神情? 他还小,他还不懂这人世间的一切。 …… 许汉文很多时候,就会坐在林老头家的门口。 林老头家门口放了一块长长的条石,坐在条石上面,屁股下面长期是凉凉的,十分舒服。 这样坐着,许汉文肚子里面就会好一些。 那一天,许汉文坐着坐着,身边多了一个小女孩。 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叫阿珍,是林老头的孙女。 阿珍的父母去了市里,工作繁忙,照顾不了阿珍,阿珍就被留在这个小镇上,跟着她的姥爷一起生活。 阿珍坐在许汉文的旁边,伸手递给许汉文一个包子。 许汉文看了看,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 阿珍嘻嘻一笑,晃了晃右手,道:“你吃吧,我还有呢。” 许汉文看到阿珍右手里果然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这才接过那个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阿珍就坐在一旁,歪着头,好奇的打量着他,似乎对于他的吃相大感兴趣。 许汉文却有些尴尬。 吃过包子,将身子坐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看阿珍。 阿珍将头伸到许汉文身前,打量了他一下,问道:“这里还有一个,你还吃吗?” 许汉文想要开口拒绝,但是强烈的饥饿还是让他忍不住点了点头。 吃过第二个包子之后,许汉文这才舒服了很多。 阿珍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许汉文沉默一下,还是告诉了阿珍他的名字。 阿珍笑道:“你的名字很好听啊,我叫——” 许汉文截住她的话:“我知道你的名字。” 阿珍更加奇怪:“你怎么知道?” 许汉文嘿嘿一笑,这个却不能跟阿珍说。 因为这一片的小孩子谁不认识阿珍?来自城里的那个学习好,又聪明,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 从那以后,这个有些木讷的许汉文就和聪明活泼的阿珍做了好朋友。 林老头家的包子,也就跟阿珍一样,陪着许汉文从懵懂孩童,一直到了青葱少年…… 许汉文从来没有想过跟阿珍分别,可惜的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意的事情…… 六年级的一个周一,许汉文来到学校教室,进了门,这才发现,每天第一个来的阿珍,桌子上空空如也…… 阿珍没有来…… 第九章邂逅梦中身 第九章邂逅梦中身 许汉文没有问,他知道阿珍一定会走,毕竟阿珍是城里人。 她的父母安顿好了以后,肯定会将她接走。 许汉文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心情这才慢慢调适过来。 随后,一路初中,高中,大学的考了过去。渐渐的也就忘了阿珍。 睡梦之中,许汉文回到故乡,看着那两条熟悉的街道,心中感慨万千。 对于曾经年幼的自己,如何趟过人生的暗河,一路走到现在,他对于自己是心存感激,也感激那个在他少年时候,陪伴过他的,每天给他包子,让他不再挨饿的阿珍。 心中所想,眼中却看到了远处,一个慢慢走过来的倩影。 那个女子从他身旁慢慢走过,他一个趔趄,忍不住失声叫道:“阿珍——” 那个女人没有停住脚步,而是继续前行。 许汉文越看那个背影越像,自己儿时的伙伴阿珍,忍不住站在长街的彼端,大声叫道:“阿珍,阿珍……” 奈何那个人影越来越远…… 许汉文站在那里,如堕冰窟…… …… 正自不知所措的时候,许汉文耳旁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柔柔道:“你醒啦?” 许汉文猛然惊醒,抬眼一看,只见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凉席之上,上身赤裸,白素贞穿着一身白衣,此刻正坐在自己身旁,而他的双手却紧紧的握着白素贞的一双纤纤素手。 白素贞脸色微红,宛如醉酒一般,一张粉面,娇艳欲滴。 这一幕看得许汉文心都醉了。 那里管她是人还是千年的妖精? …… 四目交投,白素贞的脸更加红了,只见她慢慢低下头去,一截粉颈愈发的显得动人心魄。 许汉文心中暗道:“原来一个男子喜欢上一个女人,不管这女人做出怎样的动作,在这男子的心里,都是美丽无比,都能让这男子心动不已。” 此时此刻,许汉文心中冒出了徐志摩的那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恰似一朵雪莲花在晚风中不胜娇羞…… 许汉文慢慢道:“白姑娘,你好美。” 白素贞眼中一亮,似乎窗外天河上的星辰,齐齐落到她的眼中。 那一份美,难描难画。 二人正自你侬我侬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嬉笑。跟着程小青突然冒了出来,站在白素贞的身旁,对着许汉文扮了一个鬼脸,然后笑问道:“怎么,只有我姐姐好看,我就不美吗?” 许汉文大窘,松开白素贞的双手,急忙将一侧的衣服扯了过来,盖住自己的胸膛,然后这才尴尬道:“小青姑娘,你也很美。” 程小青嘻嘻一笑,转身溜走。 这屋子里面,又复只剩下白素贞和许汉文两个人。 屋子一侧,焚着一炉檀香。 檀香如柱,笔直升起,升到屋顶,这才四散开来。 氤氲开来的香气,就好像此刻许汉文心底缠绕的情思一样。 二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却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尴尬。 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很多年很多年一样。 良久良久,白素贞拿过一面铜镜,递到许汉文的身前,柔声道:“许相公,你体内的阴气已经去除。日后你不用再担心啦。” 许汉文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此刻他知道,眼前这个姑娘,不管是人是妖,决计不会加害自己,这一点是万万错不了的。 许汉文将那铜镜放到一旁,然后伸出手,再次握住白素贞的手,柔声道:“白姑娘,多谢你啦。” 白素贞眼波盈盈,望着许汉文,幽幽道:“你不用谢我,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许汉文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谢谢我自己?’ 白素贞点点头,嫣然道:‘是啊,你应该谢你自己。’ 许汉文还是不解,奇道:“为什么?” 白素贞眼睛望着许汉文,缓缓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做过一个梦。那个梦很奇怪,我居然穿越到了未来,投生到了一家家境比较富庶的人家里面,我每天跟着我姥爷四处游玩,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就这样一直到了我六岁,有一天,我早晨很早很早就醒来,睡不着觉,我就走到门外,我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坐在我们家门口的那一块青色条石之上,呆呆的看着远处卖早点的铺子。 我心中好奇,走近了一些,但是那个男孩子一点也没有察觉,还是呆呆的望着远处的那个早点铺子。我蹲在男孩子身后,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咕噜咕噜的声音,细听之下,这才发现,原来是那个男孩子肚子里面发出的声音。 我心中好笑,我知道那个男孩子是肚子饿了,于是就起身回到家里,拿了两个包子出来,我姥爷每天都会给我买几个我最爱吃的包子。 我把包子给了男孩子之后,男孩子眼睛之中的感激,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也许就是因为那两个包子吧,我和那个男孩子一见如故,慢慢的做起了朋友。 男孩子告诉我,他叫许汉文……” 说到这里,白素贞抬起头,目光再次望向许汉文。 许汉文心中一震:“怎么难道自己儿时的玩伴,那个经常给自己包子吃的阿珍,居然也穿越到了大宋?变成了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 白素贞慢慢道:“那个奇怪的梦里,我后来和那个男孩子分开了,我被父母带到了城里,一直慢慢长大,有一天再次回到那个小镇,经过小镇的长街的时候,再次遇到了那个男孩子,男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他居然没有认出我,我从他身旁,慢慢走过,我感觉自己要永远失去他了。我心中难过,一下子就醒了……” 许汉文心中狂跳,梦里真真语真幻……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梦到,那个一身白衣的姑娘,千年前就已经和他在梦中,擦肩而过…… 第十章有妖气 第十章有妖气 白素贞继续道:“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心里面一直记挂着那个人的名字,我找啊找,找啊找,没有找到那个人,最后找到了我妹妹小青。从那以后,我就和小青一直相依为命。前几天,我和小青来到杭州城里,听人说起,有一个叫许宣的人做了回春堂的老板,我心里琢磨着,小青身体有些微恙,去那回春堂拿些药材,给小青将身子补一补,谁知道,到了那回春堂之后,赫然发现那个回春堂的许宣,居然是我当年梦中见到的那个小子许汉文——” 顿了一顿,白素贞这才缓缓道:“我当时吓了一跳,不敢上前,转身离开,我不知道梦中人缘何会现身世上,我那几日都是怔忡不定,我妹妹小青劝我,不管是怎样,既然遇到,那就问个究竟,我这才和小青出来,一路想要去回春堂寻找许宣,半路上来到西湖,就遇到了相公你,我看到你的时候,一颗心也是碰碰乱跳,小青妹妹询问你的名字,你说你叫许汉文,我当时脸上淡定,但是内心之中确是波涛翻涌,后来,后来你中了那浪里白条的阴气,我妹妹这才提醒你来我们白家庄,好让我施以援手,将你体内阴气清除,我原以为你不回来,没有想到你还是来了……” 说到这里,白素贞含情脉脉的看了许汉文一眼。 许汉文被白素贞这一眼看的心神俱醉,不由自主的抓住白素贞的双手。 纤纤素手握在手中,许汉文只觉得自己就算不回去,也是值了。 白素贞柔声道:“许相公,不如你我就此终老此间,你看如何?” 许汉文被白素贞这么一问,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暗道:“这样是不是太快了?”再说了他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个回春堂的小老板许宣,自己是个西贝货。 许汉文看着白素贞,终于鼓足了勇气,道:“白姑娘,我,我其实不是许宣,我叫许汉文——” 白素贞一呆,皱眉道:“我知道你是许汉文啊——” 许汉文额头微微冒汗:“不是的,白姑娘,我跟你说罢,其实我不是这个大宋朝的人——” 随后许汉文慢慢将自己如何来到这大宋朝的经历一一对白素贞说了。 说完这一切之后,许汉文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就是偶然撞大运来到这里,我可不是什么许宣——” 白素贞眼中的温柔之意更加的浓了,只听她慢慢道:“没关系的,许相公,只要你是许汉文就可以浓了,名字吗,不过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许汉文被白素贞这么一说,倒是不知道如何接口。 白素贞拉起许汉文的手,慢慢走到屋子门口,随后将屋门打开。 许汉文抬眼望去,只见屋外此刻已然是午夜时分,天空一轮圆月,月光匝地,寒星寂寥,只有稀疏几点。 白素贞松开一只手,然后指向天空,慢慢道:“许相公,你看天上那一轮月亮,是不是孤单冷清?” 不待许汉文回答,白素贞继续道:“天上明月再如何亮,如何照人,也不过是一轮孤月,不如那星星有伴相陪,人间也是如此,一个人再如何有能力,就算活过千年又如何?还不是没一个人说话,作伴?有许相公陪我,我就算今日死了,也不枉了这一生。” 白素贞慢慢转过身来,一双比星辰还亮的双眸定定的落在许汉文的脸上。 眸中温柔,宛如白月光。 倾泻到了许汉文的心底。 那一瞬间,许汉文彻底被白素贞的柔情蜜意打动。 他知道,那一刻,他已经沦陷了。 没有刀枪,没有火炮,没有神兵利器加于颈上,他一样被俘获……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那一句话—— 男人征战天下,女人用柔情如水,俘获男人。 …… 那一夜,许汉文在白家庄没有回去。 不过,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在白家庄里面听白素贞讲她的故事。 一个活了一千年的女人,自然会有很多很多的故事。 许汉文也喜欢听。 当年他在做采购的时候,每一次外出,都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听人们摆龙门阵。 这一次,在这白家庄里面,遇到这么一个能够讲许多故事的白姑娘,许汉文自然是洗耳恭听。 …… 住了两天之后,白素贞催许汉文回去:“相公,你还是回去回春堂。” 许汉文有些恋恋不舍,不想离开。 白素贞告诉他:“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必在乎这一朝一夕。相公回去之后,八抬大轿将我迎娶进门,到时候,我自然会和相公在杭州城终老此生。” 许汉文苦思无计,知道自己好像回不到未来了,既然如此,有这样一个如花美眷陪在身边,自然是最美不过的事情。 许汉文随即答应下来,离开白家庄,一路回到杭州回春堂。 到得回春堂门口,将近中午时分,只见一个身穿黄衣的老和尚从回春堂门前走过。 走出去十来米开外,那老和尚复又转了回来,在回春堂门口上下打量了几眼。 许汉文心中奇怪,慢慢走了过去,那老和尚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到许汉文,老和尚的两条长长的眉毛随即立了起来。 老和尚白眉一轩,居然多了几分威武。 许汉文一怔,心道:“这和尚怎么想打架?” 老和尚走到许汉文身前,皱着眉,再次打量了几眼许汉文。 许汉文不高兴,沉声道:“和尚,你看够了没有?” 老和尚嘿嘿一声干笑,随后将脸一板,正色道:“施主,你脸上有妖气——” 第十一章妖僧 第十一章妖僧 许汉文心中一沉:“这老和尚有点门道,居然看的出自己脸上有妖气,自己跟白素贞,程小青姐妹俩,相处几天,时间虽短,但自然沾染了她们姐妹二人身上的气息,只是这老和尚居然看得出来,自然是道行不浅。” 许汉文对这老和尚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老和尚比较执着:“施主,你脸上妖气不浅,不及时清除,估计大祸临头——” 许汉文皱眉,不悦道:“什么妖气不妖气的,我看你脸上还有妖气呢,你就是个妖僧。” 老和尚勃然大怒,伸手指着许汉文,须发都立了起来:“你这个施主,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我这么帮助于你,你居然这样恶语相向。” 许汉文见这老和尚被自己激怒,心中暗乐,走到回春堂门口,将那大门打开,迈步走了进去,进去之后,转身关门,抬头间,只见那老和尚还在门外怒目望着自己。 许汉文哈哈一笑,道:“和尚,我劝你赶紧回去吧,什么妖气不妖气的,我可不在乎。” 许汉文心道:“我这都要和一个千年女妖结百年之好了,还在乎身上有那么点妖气?只要没有阴气,不影响长命百岁就够了。” 老和尚伸手指着许汉文,脸上带着痛惜之情,不住道:“施主死不足惜,可惜了这回春堂百年的字号。” 许汉文听得心头怒火起,伸手从脚上取下一只鞋子,向着那老和尚兜头掷了过去。 老和尚头一偏,那一只鞋子从老和尚耳旁飞了过去,啪的一下,砸到一个路过的老婆婆头上。 老婆婆大怒,捡起地上的鞋子就奔了过来,来到回春堂门口,看了看站在门外的老和尚,又看了看站在门里的许汉文。 老婆婆满脸的怒气在看到许汉文的一刹那立时烟消云散,随即笑嘻嘻的道:“许相公,你这要出门吗?婆婆前几日跟你介绍的那个姑娘,你有没有决定下来?我跟你说,那个姑娘虽然是我四姑婆的三侄女的外甥女的小表妹,但是举贤不避亲,那小表妹长得可漂亮了,你要是看到了,估计口水都要流出来——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这老婆婆似乎给许宣说过媒,只是许宣没答应,就一直拖了下来。这一次看到许汉文,一定是将许汉文当做了许宣,这才再次极力推荐。 许汉文看到老婆婆,急忙将一只没有穿鞋的脚放在地上,有门槛拦着,老婆婆就看不到许汉文的脚,也就不会知道那一只鞋子是许汉文扔出去的。 许汉文心中只盼着老婆婆和老和尚快走,只是那老婆婆似乎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 那老和尚更是瞪着站在回春堂门里的许汉文,似乎还要劝说许汉文去除身上沾染的妖气。 许汉文心中琢磨,如何将那老和尚先打发走,目光抬起,看到老婆婆脸上热切的眼神,立时有了主意,当下许汉文向老婆婆挤了挤眼睛,低声道:“婆婆,这个和尚说我脸上有妖气,不适合结婚——” 老婆婆闻言大怒,转过头去,望向那个老和尚,开口便骂道:“死秃驴,你是从哪里来的野和尚,居然敢说许相公不适合结婚?他不适合,难道你适合了?你个秃驴,还说许相公身上有妖气,我看你才是身上满满的都是妖气,你就是一个妖僧,我问你,你是那个庙里的和尚,你法名是什么?我去找你们方丈问问,你这个妖僧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不是居心叵测?要害这个许相公?” 一连串问话水银泻地般从老婆婆的口中滔滔不绝的流了出来。 老和尚向后退出数步,脸上更是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后这才开口告诉老婆婆:“贫僧法海,乃是金山寺的主持——” 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老婆婆更加大声道:“主持就了不起了?主持就能诬陷许相公身上有妖气,你这个死秃驴,赶紧给我滚,要不然婆婆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骂的你在这杭州待不住——” 见那法海还在犹豫,老婆婆手中的那一只捡起来的鞋子嗖的一声就掷了出去。 那鞋子向着法海笔直飞了过去。 法海脸上颇为尴尬,向一侧一让,然后将那只鞋子顺手一抄,装入宽大的衣袖之中,口中喃喃道:“好男不与女斗,贫僧更不于年老的女人斗——”转身慢慢离去。 老婆婆口中笃自骂个不停:“死秃驴,婆婆老了吗?婆婆怎么没觉得,至少比你这个秃驴年轻二十岁,不,至少年轻五十岁。” 看到法海在长街的尽头,走的消失不见,老婆婆这才转身,走到回春堂的门口,迈步就走了进来,对许汉文笑嘻嘻的道:“许相公,别害怕,那个秃驴被我骂跑了。” 许汉文在回春堂的门里,早就被这老婆婆的口才折服,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大有本事的老和尚法海,居然被婆婆这一顿骂,骂的不敢回嘴,落荒而去。 许汉文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法海?金山寺的主持?那不是那个为难白素贞的那个老和尚吗?电视剧里面可说了,老和尚法海后来继续为难白素贞,自己该想个什么办法,对付那老和尚?免得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许汉文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满脸期待的老婆婆,心中急速转动,这老婆婆又该如何打发走? 许汉文想了想,觉得还是将自己和白素贞的事情告诉老婆婆,以绝了这老婆婆做红娘的念头,当下许汉文脸上堆笑,道:“婆婆,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我,我已经有了爱人了——” 老婆婆一脸迷茫:“爱人是什么东西?” 许汉文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急忙解释:“爱人就是老婆,就是媳妇——”看到老婆婆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许汉文更加尴尬,急忙道:“就是小娘子。” 老婆婆这才恍然大悟,脸上带着一丝失望道:“原来许相公有了小娘子了,那这个是婆婆的不是了,婆婆多此一举,不过许相公几时成亲?婆婆可要喝许相公的喜酒——” 许汉文心中一动:“几时成亲?我自己也不知道啊,毕竟和一个千年蛇妖成亲,可是要梁静茹给足了勇气,才能定下日子。” 第十二章降妖 第十二章降妖 许汉文随便敷衍几句,将老婆婆打发走。 回到回春堂的屋子里面,躺在床上,想想这几天的事情,真是恍如一梦。 许汉文心中琢磨,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在这西湖旁边的杭州终老?和那一条美丽的白蛇为伴? 心中反复琢磨,良久良久之后,许汉文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有好的去处,那么不妨就在这西湖边,伴着良辰美景,陪着如花美眷,度过这似水流年。 计议已定,许汉文随即就宴请四邻,邀请那个老婆婆做个媒人,上白家庄提亲。 随后八抬大轿将白素贞迎娶了过来,二人就在这回春堂做起了夫妻。 每日里夫妻二人在药铺里面卖药,夫唱妇随,一个开方子,一个拿药,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杭州城里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知道回春堂的许相公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为妻。 小青没有跟来,白素贞告诉许汉文,小青回了老家。 许汉文也没有介意,只要白素贞在他身边,他就欢喜的不得了。 这一天到了端午节,白素贞叫了许汉文,乘着黄昏时分,一起来到白家庄。 故地重游,许汉文心中又多了几分感觉。 白素贞牵着许汉文的手,一路来到二人定情的那一间屋子,进到屋中,许汉文发现屋子里面,早就摆好了桌椅。 桌子上摆放着四样时鲜的菜肴。 一壶酒放在一旁。 白素贞和许汉文来到桌旁,相对而坐。 白素贞将两只杯子倒满酒,随后将其中一只杯子递到许汉文的身前,自己则端起另外一只酒杯,双眼望着许汉文,柔声道:“相公,你我今日故地重游,是不是应该喝上一杯,感谢上苍赐给我们的这一份缘分?” 徐汉文端起酒杯,深深一闻,只觉得酒香四溢,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子,这是什么酒?” 白素贞柔声道:“这个是二十年陈的女儿红,怎么,相公难道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其他的酒。” 许汉文将那酒杯放下,脸上犹豫一下,还是道:“我看咱们还是别喝了吧。” 白素贞奇道:“为什么?” 徐汉文心道:“这酒虽然不是雄黄酒,但我还是怕你喝了现出原形。” 白素贞见许汉文沉默不语,心中更感奇怪,忍不住再次问道:“相公,到底是为什么不想让我喝酒?” 就在这时,只听得屋子外面一声低喝道:“白素贞,你家相公是怕你喝了这酒,变回真身——” 这一句话声音粗豪,但落在许汉文的耳朵之中,确是透着几分熟悉。 许汉文略一思索,立时脸色微变,脱口而出道:“是法海和尚?” 白素贞也是一惊,低声道:“法海是谁?” 许汉文低声道:“法海是金山寺的主持——” 白素贞更是奇怪,低低道:“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只听得屋子外面法海哈哈一下,沉声道:“我为什么来?我为的就是你这千年蛇妖。” 这千年蛇妖四字一出,白素贞似乎浑身一震,她急忙抬头,看向许汉文,只见许汉文正自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白素贞脸上神色微变,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伸手将屋门打开,只见月光照耀之下,天井之中,站着一个身穿一身黄衣的高大和尚。 和尚脸上宝相庄严,一双白眉分外醒目。 那和尚看到白素贞出来,两条白眉一轩,跟着沉声道:“蛇妖,只要你投降,贫僧就饶你一命——” 白素贞冷冷的望着对面那个黄衣和尚,并未说话。 许汉文走到白素贞的身旁,向那和尚怒道:“妖僧,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滚蛋,要不然我让龙婆婆骂死你。” 龙婆婆就是那一日将这法海和尚骂走的那个老婆婆。 黄衣和尚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对许汉文道:“施主,你到现在还执迷不语,你的这个娘子根本非人,乃是千年蛇妖,你要是不信,我这里有雄黄酒一壶,你将这雄黄酒给这蛇妖喝下,这蛇妖立时便现出原形——” 说罢,黄衣和尚从背后行囊之中取出一个黄澄澄的酒壶,然后一抖手,手中酒壶飞了出去,飞到许汉文身前,许汉文并未伸手而接,那酒壶啪的一声落到地面之上。 酒壶似乎是皮制的,居然并未摔坏。 黄衣和尚眉头一皱,喝道:“怎么,你到现在还不信贫僧所说的话吗?” 许汉文迟疑一下。 白素贞慢慢侧身,看着许汉文,良久良久,这才缓缓道:“相公,你也怀疑我是千年蛇妖吗?” 许汉文心中暗道:“怀疑?你就是千年蛇妖,不过我既然选择了你,我就愿意和你在一起。”只是这一句话,现在倒是不方便说出口。 许汉文看着白素贞,慢慢道:“娘子,别理睬这个妖僧,你是不是千年蛇妖,于我都是一样——” 白素贞眼睛之中一亮,这才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握住许汉文的手,许汉文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一只手,坚定有力,似乎就算面前有无边风雨,握住他的这一只手,也不会松开。 白素贞转头对那黄衣和尚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黄衣和尚气极反笑,道:“什么,你要杀我?老衲今日就收拾了你这妖孽。”跟着右手一抖,一根黑漆漆的鞭子,从他的衣袖之中一挥而出。 黄衣和尚随即手中握鞭,纵身而起,从那天井之中,向白素贞疾奔而去。 本来二人还相隔十来米之遥,这黄衣和尚身形展开,这十余米的距离,居然一蹴而至。 跟着就见这黄衣和尚手中宛如黑龙一般的鞭子,横空而 起,向着白素贞拦腰卷了 过去。 许汉文见那黄衣和尚手中长鞭来势汹汹,生恐白素贞被那和尚手中长鞭所伤,急忙将白素贞向后一拉,口中更是焦急提醒:“娘子小心——这和尚手上有些功夫,你可别被他伤了——” 第十三章心有远虑 第十三章心有远虑 白素贞松开许汉文的手,口中沉声道:“你放心,相公,收拾这个臭和尚,我还是绰绰有余。”言语之间,黄衣和尚手中的那一根长鞭已然到了白素贞的胸前,白素贞募地伸手一把抓住那一根长鞭,跟着借势身子飞了起来。 白素贞一袭白衣,身子凌空,宛如一朵百合花开在半空之中一般。 黄衣和尚吃了一惊,手中的长鞭猛地后拉,那白素贞身子随着黄衣和尚手中的长鞭,跟了过去。 整个人就仿佛凭虚凌风一般,笔直扑向黄衣和尚。 黄衣和尚右手持鞭,无法腾出,随即左手一掌拍出。 白素贞身在半空之中,也是右手抓住那一根长鞭,左手之中募地变出一把尺许来长的青钢宝剑。 白素贞手中剑,剑尖向那黄衣和尚掌心疾刺。 黄衣和尚这一下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有将手中的长鞭松开,身子向后倒纵而出。 白素贞身子随着那长鞭落在地上,稍稍移动一下,跟着脚尖一勾,那一根长鞭宛如灵蛇一般,夭矫而起,白素贞随手一把,抓在掌心之中。 远处的黄衣和尚眼珠瞪大,怔怔的看着白素贞,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千年蛇妖有这么好的身手。 白素贞嘴角边浮起一丝微笑,慢慢道:“和尚你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黄衣和尚迟疑一下,这才慢慢道:“贫僧法海。” 白素贞淡然道:“你不是法海,金山寺的主持,功夫不会这么窝囊。你走吧,我不为难于你,你回去告诉法海,说我们白家庄和他们金山寺井水不犯河水,不要来打搅我们,我们也就不会招惹他们,要是惹恼了我们,我亲自上金山寺,一把火烧了金山寺——” 说到后面,白素贞脸上已然是笑容尽去,满脸凝重。 月光之下,白素贞居然宛如落入凡间的观世音一般,宝相端严,形容肃穆,看的那黄衣和尚心中一颤。 黄衣和尚冷哼一声,道:“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我乃金山寺法海方丈的师弟,法能是也,今日抓不到你,老衲一定异日再来,到那个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白素贞冷冷道:“你今日客气了吗?你这和尚废话太多。”手中那一条长鞭猛地掷了出去。 那长鞭居然宛如长枪一般,向黄衣和尚刺了过去。 黄衣和尚知道那长鞭的厉害,竟然不敢伸手去抓,而是一个侧身,想要避开,谁料想那长鞭到得他的身旁,居然猛地弯转过来,随后缠住黄衣和尚的腰部。 长鞭如蛇,将黄衣和尚缠住,黄衣和尚大惊失色,急忙转身,仗着一双长腿,奔出白家庄。 一转眼,不见了踪影。 许汉文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白素贞看到许汉文脸上惊愕的神情,急忙伸手挽住许汉文的手臂,娇声道:“相公,别理这臭和尚的事情,咱们还是去屋子里喝酒,你看这今宵圆月当空,月明星稀,如此良宵,切莫辜负了,相公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许汉文还是有些不大适应,看着身旁,一脸娇柔望着自己的白素贞,跟适才和那法能和尚斗法的一身英气,宝相端严的女子判若两人。 许汉文咽了口唾沫,心中琢磨,到了屋子里面,还是跟这白素贞实话实说的好。 二人进到屋中,将屋门关好,再次来到桌子之前,双双坐下。 白素贞端起刚才的那一杯酒,柔声道:“相公,咱们来个交杯酒,你看可好?” 许汉文鼓足勇气:“娘子,我,还是不喝了,你也别喝了。” 白素贞奇道:“为什么?” 许汉文道呐呐道:“我怕你喝了这酒以后,变成白蛇——” 白素贞脸上神色微变,手上的酒杯慢慢放了下来,而后对许汉文道:“相公,你真的相信那个和尚所说的话吗?” 许汉文急忙解释:“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是不是蛇妖,于我都是一样,我一样会和你白头偕老的。” 白素贞脸上神情这才一松,看着许汉文,缓缓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许汉文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那法能回去,回头还会将金山寺的主持法海叫来,到那个时候,我害怕你会斗不过法海,最后会被法海所伤。” 白素贞眉头微微一皱,对许汉文道:“你的这个担忧也不无道理。” 许汉文看着白素贞:“不如你跟我回去吧。” 白素贞奇道:“回那里?” 许汉文道:“回我来的地方啊,那个地方可比这里有趣多了,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白素贞眼珠一转,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好玩的东西,你说来听听。” 许汉文随即给白素贞普及了一下常识,说着在这个世界,不曾有的东西。 电脑,手机,汽车—— 白素贞听得悠然向往,慢慢道:“居然还有一种东西可以连接世界上的所有人?” 许汉文道:“是啊,带着笔记本电脑,就可以四处游玩,想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联系,打开电脑,就够了。开着汽车,更可以周游世界——” 白素贞似乎对于那汽车不大感冒,笑了笑道:“你说的汽车,能够日行千里吗?” 许汉文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 白素贞悠悠道:“那似乎也不快。我和小青从杭州去到塞北,也不过一日一夜就够了。” 许汉文心中暗笑:“你这般大的能耐,还不承认是蛇妖?普通人可做不到日行千里。” 白素贞慢慢道:“你说的那个手机,还能将人的影子记录下来?我能不能看上一看?” 许汉文笑道:“电脑,汽车,我都不能给你变出来,不过这个手机我倒是身上带着一部。”说罢,许汉文将兜门里的那一部手机取了出来,递给白素贞。 白素贞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端详了一会,脸上略显失望,对许汉文道:“这东西怎么是黑的?” 第十四章金山寺 第十四章金山寺 许汉文心中一沉:“糟糕,该不是没电了?”从白素贞手中接过那一部手机,按了一下,手机屏幕立时亮了。 许汉文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许汉文将那手机打开,递给白素贞。 白素贞呆呆的看着手机上的各种app,不敢伸手去接。 许汉文微微一笑,将手机举起,对着白素贞照了一张相。 照完之后,将手机打开,给白素贞看她自己的那一张照片。 白素贞看到手机屏幕里面自己的那一张照片,更是眼睛瞪得圆了,过了一会,这才伸手在手机照片上抚摸了一下,低低道:“这个是我吗?” 许汉文笑道:“是啊,当然是你啦。除了你,谁还有这么好看?” 白素贞被许汉文夸得脸上绯红。 白素贞对许汉文道:“相公,你教教我——” 许汉文随即手把手告诉白素贞如何拍照,随后又让白素贞给自己拍了一张。 白素贞对着手机相册里面许汉文的照片,看了好一会。 许汉文知道她喜欢这一部手机,当即告诉白素贞:“娘子,这个手机送给你。” 白素贞一喜,道:“真的送给我?” 许汉文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啦,你当初清除我体内阴气,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白素贞将那手机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随后拉起许汉文的手,柔声道:“相公你待我真好。你有什么心愿,我一定帮你完成。” 许汉文心中琢磨,自己有什么心愿? 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自己在这大宋朝,衣食虽然无忧,但是终究不如自己来的那个世界,活的舒服,毕竟那个世界,太多太多的便利,去京城都可以朝发夕至,不像现在,就是从杭州去一趟南京,都要好几天的时间。 许汉文告诉白素贞,我不知道是怎么到的这个大宋朝,我现在想回去看一看? 白素贞听完许汉文的话,脸上立时一惊,神色黯然,沉默了一会,这才颤声道:“相公,你不要我了?” 许汉文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回到我的那个世界,不是我自己,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白素贞听得许汉文这么解释,脸上这才慢慢放松下来,跟着对许汉文道:“我跟你去,人们看到我会害怕的。” 许汉文一呆,奇道:“为什么?” 白素贞眼珠转了一转,脸上露出一丝顽皮,随后低低道:“因为我有这个——” 许汉文奇道:“你有什么?”上下打量了一会白素贞的脸,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白素贞嘿嘿笑道:“相公,你看我身后——” 许汉文将头往白素贞身后一望,顿时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原来白素贞身后一条三尺来长的尾巴盘在白素贞的背后。 那尾巴之上鳞片都是白色的,烛光一映,泛出一丝诡异的光。 许汉文的呼吸立时变得急促起来。 白素贞望着许汉文,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失望:“相公,你怕了?”顿了一顿,白素贞继续道:“刚才你不是说,我是人是蛇,你都不会在乎吗?” 许汉文苦着脸:“我不介意啊,不过第一次看到,还是有些不大适应……”许汉文转过头去,不再看那白色尾巴,呐呐道:“你还是收起来吧。” 白素贞这才脸色如常,笑道:“已经收起来了,相公。” 许汉文握着白素贞的手,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娘子,以后这尾巴还是少露出来的好,我这心脏不太好,估计看多了不太承受的住——” 白素贞眼睛转动,笑道:“你放心,相公,除非有事,那个,那个不会再露出来了——” 许汉文心有余悸,口中连声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二人相拥在一起,白家庄这一间小小的屋子之中,一室旖旎。 是夜,二人就住在这白家庄里面,夜半时分,忽然之间,这白家庄四面八方传来了呼喝之声。 “蛇妖出来受死!” 白素贞和许汉文猛然惊醒,白素贞听到这四面八方的声音,脸色微变,急忙招呼许汉文穿好衣服。 外面声音依旧不绝如缕:“蛇妖你为祸人间,今日我金山寺阖寺僧众,前来降妖伏魔!” 听这声音竟然是此前不久,从这白家庄被白素贞打的落荒而去的那个金山寺的和尚法能。 随后又听得一个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声音,缓缓道:“白素贞,老衲乃是金山寺法海,你在这杭州西湖几百年了,老衲从来没有为难于你,你可知为何?” 屋内的白素贞并不答话。 许汉文心中暗自叫苦:“看来那个冒牌法海,回去之后,这是将正牌法海给请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外面的这个法海有没有电影里面超绝的法力?” 只听得屋子外面法海声音继续道:“老衲那是因为你虽然在这西湖一旁清修,但从不沾染红尘男女,谁知道你居然和凡尘男子皆为夫妇,你这是有违天道——老衲可不能不管——” 白素贞侧耳倾听,双眼不住转动,随后从一侧的桌子抽屉里面取出一件东西,递给许汉文,低低道:“相公,这个你千万要拿好了,日后我们要靠着这个逃生——切记切记。” 许汉文低头一看,那个东西居然就是自己从旧货市场买来的那一个夜行船。 只是那夜行船虽然和自己买的外表一模一样,但是尺寸确是天差地别。 白素贞给他的这个夜行船,只有寸许大小,装入衣袋之中,都是毫不显眼。 许汉文一惊,奇道:“你怎么有这个夜行船?” 白素贞低低道:“相公兄,你先别问了,回头等有机会我再跟你细细述说。此刻外面大敌当前,我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能让咱们俩从这里脱身而去。” 许汉文急忙道:“是,是,娘子说的对。” 只听得外面法能冷笑声传了进来:“里面两个狗男女不要妄想逃脱了,现在外面这白家庄已经被我们金山寺的师兄师弟们包围了,你们两个狗男女,不,蛇女人妖赶紧的出来,束手就擒,我们念在你多年修行不易的份上,说不定还能给你留一条活命——” 白素贞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低声对许汉文道:“这些和尚不要脸,来到这里,是图谋我这一千年的修为……” 第十五章老僧发威 第十五章老僧发威 许汉文心中一沉,忍不住颤声道:“那可怎么办?” 白素贞低低道:“相公,你拿着这夜行船,一会什么话都别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记住了,全都置之不理,回头你自己回去回春堂,到了回春堂,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再将这夜行船放在灯下。记住了吗?” 许汉文点点头,颤声道:“记住了,娘子。”当此千钧一发之际,许汉文自然竖起耳朵听着,一个字都不错过。 白素贞点点头,道:“好。” 只听法能在外面大声喝道:“那个蛇妖,再不出来,我们可要防火烧屋子了。到时候你这千年修行可就毁于一旦了。嘿嘿,可惜啊可惜。” 法海一声不发,似乎也是认同法能这个方案。 白素贞拉着许汉文的手,慢慢走到门口,伸手将屋门打开。 月光之下,只见白家庄这一间屋子四周,居然站满了身穿黄衣的和尚。 就连屋顶上也是站了十来个和尚。 这些和尚一个个都是身穿黄衣,脸容肃穆,高矮胖瘦不同,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绝无二致。 天井之中,十来个黄衣和尚之中,一个身穿黑衣的僧人,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黑衣僧人看上去有五六十岁年纪,脸容瘦小,手中握着一串念珠。 念珠在他手里不停转动。 黑衣僧人一双眼睛眼眸深邃,竟似深不可测一般。 在他身旁,站着的一个昂首挺胸的黄衣僧人,正是那个冒牌的方丈,法能。 这一众僧人看到白素贞出来,目光齐刷刷的射到白素贞身上。 没有一个人看到许汉文。 许汉文心中气恼,松开白素贞的手,迈步上前,站到白素贞身前,大声道:“你们这些出家人,为什么合力前来对付一个妇道人家?难道都不要脸的吗?” 一众和尚脸上神色都是颇为尴尬,望向白素贞的脸孔全都转向黑衣僧人。 似乎这一切全赖黑衣僧人的一句话。 许汉文知道,那黑衣僧人一定就是金山寺的主持法海了。 白素贞眼睛露出欣赏之意,看着许汉文的眼睛之中,更是多了几分爱意。 白素贞本来没有想到,这个文弱书生能够挺身而出,毕竟他手无缚鸡之力,并不会任何功夫,可是此刻这个文弱书生,居然凭着一腔爱护自己之心,挺身护在自己身前,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动了。 黑衣僧人身形一晃,只一瞬间便即来到许汉文的身前,许汉文还未及躲避,就觉得一股大力,向自己撞了过来,跟着许汉文就身不由己的腾空而起,整个人飞到十来米开外,砰地一声落到地面之上。 许汉文想要挣扎而起,但那一股大力,似乎还停留在他身上,将他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许汉文心中惊骇,想要张口说话,但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他此刻就如同梦魇了一般,躺在那里,动不得,说不出。 一瞬间,许汉文吓得脊背冷汗直流。 这黑衣僧人法海宛如身上有魔力一样,这么一出手,更是宛如无上妖法,瞬息之间,让许汉文躺倒在地。 看样子,这黑衣僧人还手下留情,要不然的话,恐怕,许汉文此刻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白素贞脸上微微变色。 此刻那法海距离白素贞仅仅只有丈许之遥,法海静静的望着白素贞,慢慢道:“白娘子,你跟不跟我们走?” 言下之意,似乎是不跟走的话,那就只有诉诸武力了。 白素贞看了一眼躺倒在十来米开外的许汉文,眼神复杂,过了一会,这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法海,缓缓道:“只要你不为难我夫君,我就跟随你们前去。” 法海并不回头,口中沉声道:“好,那你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站在一旁的法能和一众黄衣僧人都是一怔,似乎这事情进展的也太过顺利,法能急忙道:“师兄,那个妖人也不能放过——” 法海猛地转过头来,盯着法能。 法海的眼神冷酷如冰,似乎能够冻结人的灵魂一般。 法能被法海这冷冰冰的眼神所摄,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去数步,这才结结巴巴的辩解道:“师兄,这个妖人,既然能够和这蛇妖结成夫妇,自然不是什么好人,无需手下留情,不如将他一起抓走,斩草除根,这样的话,日后就不用担心有什么后患了——” 法海双目瞪着法能,冷冷道:“我刚才和白娘子所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法能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听到了啊。” 法海冷冷道:“听到了,居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那就莫怪我无情了。” 一句话还未及说完,法能已经预感不好,转身就要逃之夭夭。 他可是早就听说,这位金山寺的主持师兄,心狠手辣,出手无情,但决计没有想到,一言不合,就要对自己出手。 此刻听得法海声音冷酷,似乎已经动了真怒,法能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自己低估这位主持师兄的脾气了。 这位主持师兄真是个暴脾气。 法能心里暗暗懊悔,要怪只能怪自己来到这金山寺的时间太短,不是太了解这位师兄的脾气秉性。 法能还未及奔出数步,背后一股大力,猛击而来,这一股力量宛如排山倒海一般,将法能整个人击飞了出去。 半空之中,只见法能宛如断线风筝一般,身子落到白家庄一侧的院墙之上,顿时将那院墙撞出一个硕大的窟窿。 法海一挥衣袖,竟然有如斯神威,白素贞看的心中暗自惊惧。许汉文更是骇然不已。 只见法海慢慢转身,目光望着白素贞,缓缓道:“可以走了吗?白娘子——” 第十六章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十六章为谁风露立中宵 白素贞看了一眼许汉文,这一眼之中,满含深情。 这一眼之后,便即转头,望向法海,沉声道:“好,我跟你们走。”话虽如此,白素贞猛然一个转身,只一瞬间,她的身子便已经到了一侧的屋顶之上。 屋顶上的数名金山寺僧人都是大呼小叫,似乎谁都没有想到白素贞身法这么快。 白素贞身形一晃,便从那十来名金山寺僧人之间穿了过去,一眨眼就已经在数十丈之外。 天井之中的法海脸色一沉,飞身而上,窜上屋顶,跟着追了下去。 在他身后,数十名金山寺僧人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诺大的天井之中,又只剩下了躺倒在地的许汉文,和另外一侧墙角昏迷不醒的那个自高自大的法能和尚。 许汉文躺倒在地,心中暗暗思索,自己这般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那金山寺主持法海太可恶了。 许汉文心里暗暗担心,不知道白素贞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被那法海所擒,关在金山寺里面? 自己和白素贞这才刚刚做了夫妻不久,就遭遇这般重大变故,许汉文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愤恨。 恨那金山寺主持法海太过霸道,居然就这样被法能忽悠而来,对白素贞下手…… 而自己居然无能为力…… 许汉文越想越是难过。 忍不住握住手掌,暗中思谋自己该如何将白素贞救出来。 手掌这么一握,片刻之后,便即发觉,自己的手居然可以动了。 许汉文心中又惊又喜,试着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的手脚居然再无迟滞。 许汉文慢慢站了起来。看着月光之下,再无白素贞的白家庄,他心里莫名的感到一丝悲凉。 一抬头,看到远处墙角下面,一动不动的法能和尚,不由得心里怒火上涌。 忍不住走到那法能和尚身边,伸脚狠狠的踢了法能和尚两脚。 法能和尚哼了一声,意识却还是并未苏醒过来。 许汉文从法能和尚身边慢慢走了过去。 这法能和尚虽然是白家庄一切祸变的根源,但终究罪不至死,更何况许汉文也不会下手杀死一个不能动弹之人。 许汉文慢慢走出白家庄。站在白家庄门口,回首望去,只见夜色之下,白家庄恬静安详,只是他心爱的人,此刻却不知道到了何方? 许汉文心情沉重,慢慢来到回春堂。 躺在回春堂的床上,想起白素贞在白家庄跟自己低声嘱咐的那几句话,心里面立时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白素贞让他将夜行船在晚上十二点,放在灯下。 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素贞为什么会说晚上十二点? 她所处的这个大宋朝岂不是只有十二时辰? 她又如何知道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 许汉文眼前一团迷雾,他更是有些疑惑,似乎此前的所有经历,都如梦如幻,如雾如烟。 是真是假,他一时间真的分不清了。 许汉文心中一片迷茫,再次躺了下去,躺在床上的时候,脑海里面依旧回旋盘绕白素贞所说的那一句句话语—— 那些或深情,或温柔的言语,宛如他第一次见到的西湖上的烟雨一样迷人。 白素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者说,白素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精? 他真的说不清了。 …… 就这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想了半宿,也没有想明白。 天光大亮,许汉文起身,走到外面,吃了一些早点,回到回春堂里面,继续躺在床上,他现在想要做的,能够做的,也就是眼巴巴的等到晚上的十二点,到十二点,他就会遵照白素贞的吩咐,将那夜行船放在灯下,看看夜行船有什么变化…… 躺着躺着,困意袭来,许汉文慢慢睡着了。 睡梦之中,许汉文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不住的呼唤:“相公,相公——” 许汉文激灵一下,翻身而起,穿好衣服,就走出门外。 门外的大街之上,一个人也没有。 长街尽头,只有一轮黄黄的月亮浮在半空之中。 许汉文怀疑自己幻听,再凝神细听之下,那声音竟似从天际夜空隐隐传来。 许汉文骇然之下,抬头上望,只见夜空之中,慢慢浮现出一幅画面。 画面之上,似乎是一间囚室。 囚室里面,十余名黄衣僧人围观在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旁边,每个人都是一只手搭在另外一名僧人的背心,只有最前面一名僧人,右手搭在白衣女子的背心之上。 白衣女子的面前,还盘腿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僧人。 黑衣僧人双眼微闭,双手握住白衣女子的手腕。 白衣女子脸上现出痛苦之意,樱唇微张,低低轻唤:“相公,相公——” 许汉文又惊又怒。 白衣女子正是和他新婚不久的白素贞。 黑衣僧人正是那金山寺的冷血主持法海。 那些围在白素贞身侧的黄衣僧人自然就是金山寺的法海的手下了。 这些人如此作为,自是要对白素贞不利了。 夜空之中,那一幅画面慢慢扩大,画面之中的白素贞脸上的痛苦之意更是宛如要跃然而出…… 许汉文忍不住大叫一声:“娘子,我来救你——” 这一声喊过之后,许汉文猛然从梦中惊醒,抬头望去,只见窗外已然是圆月当空。 许汉文急忙取出手机看去,只见手机上的时针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这手机也是神奇,居然在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还是正常运行。 看来,许汉文在穿越的时候,这一部手机也悄然改变了性能。 许汉文急忙起身,走到桌前,伸手从衣袋里面取出那一条小小的夜行船,随后从回春堂的抽屉里面取出一根蜡烛,点燃之后,将那蜡烛放在桌子之上。 烛火燃起,屋内一室柔柔烛光。 烛光照在那一条小小的夜行船之上,仿佛给那夜行船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 许汉文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那一条夜行船…… 第十七章生死相许 第十七章生死相许 夜行船摆放在桌子之上,小小的,宛如一枚叶子一般。 突然之间,只见夜行船上面募地亮起一点萤火。 那萤火骤然亮起来。 许汉文吓了一跳,他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当下伸手一把向那萤火之中抓了过去。 这一只小小的夜行船是白素贞给他的,他可万万不能丢了。 许汉文一只手抓住那一只夜行船的时候,眼前突然天旋地转,跟着整个人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许汉文发现自己置身在自己的家中。坐在那一张椅子之上。 他身上还穿着那一袭汉服,桌子上空空如也,那一日他从鬼市地毯上买来的那一只夜行船,此刻已经无影无踪。 许汉文一惊,急忙四处寻找,找了一遍也是没有半点痕迹。再一低头,只见他自己右手之中,赫然握着那一只小小的夜行船。 许汉文这才松了口气。 抬眼看向窗外,只见窗外此刻正是夜色阑珊,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 窗外的长街之上,一个个归家的人,正自像一条条鱼一样,游回了家中。 红尘之中,男男女女,有的脸上带笑,有的面带愁苦。 有的从容不迫,有的脚步匆忙。 许汉文心中暗道:“自己看来是回来了,可是自己在大宋朝经历的那些事情呢,难道真的当成一场梦?” 许汉文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了下来,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正要出门,想了想,还是将那一只夜行船揣入衣袋之中。然后走到门口,伸手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门外夜凉如水,许汉文慢慢走着,走到了长街之上,走到了夜色之中。 他以前从来没有感觉过,这夜色多么美好,但经历过这么一遭,从大宋再回到现在,他居然心中浮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似乎现代的一切都这么美好。 身旁经过的这些男男女女,街道旁边卖花的小女孩,偶尔经过,携手匆忙的恋人,对面影剧院门口台阶上,并肩坐着的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口中喃喃唱的歌谣…… 从夜空倾泻下来的这温柔凉意,洒满了长街上的一季薄夏…… 这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好…… 只是稍稍有些遗憾的是,身边那个陪他走过西湖边长长的石头小径的美好女子,不在这里…… 白素贞,白素贞,一想到这个名字,许汉文心里竟是隐隐作痛。 他心里暗暗道:“她在金山寺还好吗?” 许汉文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她不会好的,毕竟,在金山寺,那么多和尚都居心叵测,要将她的修为拿走,那个法海更不会放过她……” 怎么办?怎么办? 许汉文心乱如麻,再也无心贪恋外面的良辰美景,匆匆赶回了家。 许汉文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看着不远处桌子上的那一只小小的夜行船,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他多希望,这一只夜行船没有将自己带到现在,而是继续留在大宋,留在西湖边,那样,他起码还可以想个办法去营救白素贞。 实在没有办法,他也可以亲自去金山寺,哪怕是刀斧加身,他也不要离开白素贞。 一瞬间,许汉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古人诗词里面,会有那么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原来两人缱绻难分,恩爱无间,是真的可以为了对方,生死以之! 就像此刻,许汉文愿意陪着白素贞在金山寺,那怕相救不得,但陪在白素贞的身旁,一起死,许汉文也是心甘情愿! …… 屋子里面,指针慢慢指向12点,许汉文急忙将灯打开,他希望还是如同自己从大宋朝来的时候一样,灯火亮起,将自己带回大宋,带回烟雨之中的西湖。 可惜这一次他失望了,石英钟指针指向12点,那一只小小的夜行船,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许汉文双眼怔怔的望着那一只夜行船。 夜行船在桌子之上,宛如一枚掉落在池塘里面的小小荷叶。 一动不动。 夜行船里面并没有灯火亮起。 许汉文心底的那一根烛火,也慢慢熄灭。 望着外面的夜色,许汉文心中暗暗难过:“难道自己真的回不去了?” 回不去,那可就意味着见不到白素贞,救不了白素贞,他最爱的人生死未卜…… 这一夜,许汉文怔怔的一直没有睡着,双眼看着那一只小小的夜行船。 曾经带给他一次奇遇的夜行船,这一次却没有带来好运…… 第二日晚上,许汉文再次守着那一只夜行船,守到十二点。 可惜的是,许汉文再一次失望…… 就这样,许汉文一次次的失望。 没过几天,许汉文就已经形销骨立,整个人整整瘦了二十斤。 晚上不睡,白天许汉文也是迷迷糊糊的不想睡,就这样过了半个月。 这一天,许汉文吃过晚饭,决定出门走走,呆在家里,看着那一只夜行船,太过郁闷,不如出去散散心。 许汉文沿着长街,来到一处酒吧,要了两瓶白酒,喝了一个昏天黑地。 一个人跑到外面的河边,对着河堤下面哇哇直吐。 夜风吹得河堤两边的青草,不住轻轻舞动。 许汉文吐了以后,难受少了许多,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幽暗的河水大声喊道:“我怎么才能见到你啊,我问你,怎么才能见到你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问谁,他只是心里烦闷,要将心里堆积的这些郁闷喊出来。 喊出来,他心里还舒服一些。 河边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避开。 都以为许汉文是个疯子,生恐他在这岸边发疯,伤害到了自己。 许汉文喊着喊着,那河水中央慢慢出现了一艘船。 那一艘船居然和那夜行船一样,只是河水中的这一艘夜行船和寻常的船只一样大小…… 许汉文呆在那里,怔怔的看着那一艘硕大的夜行船…… 第十八章来龙去脉 第十八章来龙去脉 那一艘夜行船中慢慢亮起灯火。 灯火之下,船舱之中,人影憧憧。 许汉文咽了口唾沫,不知不觉的双脚迈步向河堤下面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走到河堤尽头。 夜行船之中,放下来一块跳板。 白素贞从船舱里面,脚踩跳板,缓步而下,来到河堤之上。 来到许汉文面前。 二人相对而立。白素贞目光之中满是歉意。 许汉文颤声道:“娘子,我终于见到你了。” 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许汉文心里又惊又喜,低声道:“娘子,我们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怀抱之中的白素贞却是一语不发。就这样抱了一会,许汉文只觉得怀抱里面,白素贞的身子越来越冷,心中不由得一惊…… 猛然间睁开双眼,只见自己怀抱里面的那里是白娘子?只不过是一棵一人来高的干枯的松树。 许汉文大窘,急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爬到河堤之上。 岸边早已经围聚了不少人。 这些人笑嘻嘻的看着许汉文。一个个窃窃私语。脸上尽是嘲笑。 许汉文一路奔回家中,洗了把脸,这才清醒了一些。起身坐到桌子前面,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只小小的夜行船,许汉文心中暗自难过:“白素贞,白素贞,我这样想你,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想我?” 越想越是难过。就在这时,只见屋里的灯光一暗,跟着一个白色虚影便即站在自己身前。 那虚影投影在桌子前面的墙壁之上,眉眼五官,赫然正是自己思念多日的白素贞。 这一次,许汉文却不敢贸然相认了,他凝神望去,只见那白色虚影果然是白素贞。 这一次确认无疑。 许汉文心中却更加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面前的墙壁之上,好端端的会投射出一个影子来。 许汉文不说话,那白色虚影忽然开口:“相公,救我——” 虚影说话,声音逼真,宛如就在耳旁。 许汉文如果换做以前,一定是不相信这样诡异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面前,但是如今,经过了一遭奇遇之后,许汉文已然相信,这世上,终究是有许多不能解释的事情。 许汉文迟疑一下,这才慢慢道:“你是白素贞?” 那虚影泫然欲泣:“相公,我是白素贞,我被法海困在金山寺里面,不能脱身,现今只能求你搭救——” 许汉文急忙道:“你我夫妻,不要说求这个字,救你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你就告诉我,现在我如何做,才能救你?” 许汉文心焦如焚,他此刻恨不能再次穿越回到大宋,到那金山寺里面,亲自搭救白素贞。 虚影缓缓道:“相公,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来到大宋,其实是我用那夜行船度你来的,夜行船是一件神器,是我从金山寺当年的小和尚行痴那里得来的,这一件夜行船可以将人从未来带到现在,我当年梦中与你相遇,便即一心一念的想要找到你,在鬼谷先生的指引下,我知道你在遥远的将来,不能和你相遇,我当日便不信邪,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下便四处寻找能够将你从未来带来的神器宝物。千辛万苦之下,终于找到了这一件夜行船,我当时冒着生命危险,将夜行船偷了来,也因此和金山寺结下了梁子。 金山寺苦苦追我,也是和这夜行船有绝大关系。 当日法海前来西湖边的白家庄抓我,一来是为了我体内千年的修为,二来就是为了这一件宝物夜行船。我当日要是和你同乘这夜行船离开,恐怕法海并不甘心,就会前去为难小青,小青侠肝义胆,也会为了我身陷险境,所以,我才会留了下来,我让你乘着夜行船回去,也是有一个别的目的,因为你回到你的世界,你才能救我——” 许汉文着急,忍不住道:“娘子你快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 虚影继续道:“相公,你别着急,我要将来龙去脉跟你说清,你才能救我。——当日你看到的那一条小小的青蛇,其实就是小青,小青就是将你带来大宋西湖边的带路人。这一次你要回到大宋救我,还需要一个带路人。这个人就是金山寺主持法海的师父行痴。你只要找到行痴,让行痴带路,你就能乘着那夜行船再次回来大宋,要不然,恐怕我还要被那法海困在这金山寺的雷峰塔下,很久很久——我此刻,能够和你说话,全是因为我当日留了一点夜行船船舱里面的灯油,那灯油能够留下一点线索,我再凭着千年的修为,循着这线索,才能来到这里,你看我的虚影是不是越来越模糊?” 许汉文凝目望去,只见墙壁之上,白素贞的虚影,果然是越来越浅,越来越模糊。心中不由得一慌,急忙点头。 虚影慢慢道:“我体内千年修为越来越少,这投影在墙壁上的影子,便越来越模糊,到得我体内修为散尽,那个时候,我的这虚影就会消失——” 许汉文急忙道:“你还是留下一点修为,等着我前去救你——” 虚影点点头。但还是慢慢道:“相公,我在这金山寺里面,被困了这么久,我心里还是一直在想你——相公你有想我吗?” 许汉文拼命点头:“白素贞,我也想你。”差一点,许汉文就将自己思念成狂,在河边将枯树当成白素贞的事情,告诉她。 话到嘴边,还是忍住。 虚影似乎很是欣慰,慢慢道:“相公别为我担心,世上的这些事情,聚散离合都是缘分,你我只要有缘,就一定会聚到一起。” 虚影慢慢散去。 许汉文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急忙大声道:“娘子,那个叫什么行痴的小和尚要去那里找他?” 虚影微弱的声音告诉许汉文:“那个小和尚就在城南的白马寺——” 许汉文一呆,心道:“白马寺?城南那里有什么白马寺?” 第十九章人小鬼大 第十九章人小鬼大 许汉文想要详细追问,可是那白素贞的虚影已经消失无踪。 没办法,许汉文只有准备第二天亲自去问一问了。 这一夜,许汉文又是没有睡好觉。只不过,这一夜是兴奋的,不像前几天许汉文是心里焦灼,难过,难以入睡。 直到凌晨三点,许汉文这才慢慢睡着。一觉醒来,居然已经是上午十点。 许汉文急忙起身,刷牙洗脸,洗漱完毕之后,走了出来,到了附近吃了早点,随后打了一辆车,来到城南。路上询问司机,有没有一个叫白马的寺庙。 司机哈哈一笑,告诉许汉文:“你是问对人了,我告诉你,这个白马寺根本就 不是一家寺庙,而是一个村子,村子叫白马寺。” 许汉文怔住,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机告诉许汉文:“我就是白马寺的,我们村以前,听说是很早很早以前了,有一个和尚来到这里,然后出钱造了这么一座白马寺,在里面供奉香火,到得后来,这白马寺香火鼎盛,周围的人们便自发的来到这里,聚集成了一个村落。那白马寺却是后来因为年久失修,倒塌了,年代长了,也就成了一片平地,这个村子的人为了纪念那个老和尚和他的寺庙,所以就把这个村子起名为白马寺。” 许汉文一怔,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但随即想到眼前这个司机就是白马寺的,自己又省了很多事,不用大费周折的去寻找那个小和尚了。 当下,许汉文便询问司机:“师傅,你们村,有没有一个——”说到这里,许汉文顿了一顿,还是将小和尚三个字吞了进去:“师傅你们村,有没有叫行痴的?” 司机摇摇头:“没有啊。” 许汉文有些失望。 司机笑道:“虽然没有叫行痴的,但是有一个叫邢知的。” 许汉文一怔,心底喃喃道:“行痴?邢知?说不定从这个邢知身上找到那个小和尚行痴。” 许汉文当即问道:“师傅,你带我去见这个邢知好不好?” 司机师傅嘿嘿一笑,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许汉文见这个司机这么有把握,心中更加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师傅,这个邢知的是不是跟你有点关系?” 司机咧嘴一笑:“这个叫邢知的是我儿子。” 许汉文又惊又喜,心道:“这还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司机师傅带着许汉文一路来到白马寺。 许汉文这才发现白马寺居然是一个很大的村子,询问之下,这才得知白马寺足足有两万人。 许汉文心里一惊,心道:“这要是自己去找,恐怕没有半天找不出来。” 许汉文跟着司机一路到了司机家中。 邢知还没有放学,许汉文给了司机两百块钱,就算是一天的车钱。 司机老邢询问许汉文找他儿子做什么。 许汉文编了一个谎话,告诉老邢,自己得了一场大病,后来去五台山拜佛,五台山庙里的和尚告诉许汉文要找一个七八岁的童男子做干儿子,这才能百病不生,且要这干儿子每个月陪他两天。 司机老邢满脸狐疑,问道:“还有这种事?”言下之意就是你居然相信这种事情? 许汉文急忙点头,随后又从钱包里面取出五百,递到老邢的手中,告诉老邢:‘这五百是给孩子的见面礼,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看到老邢脸上犹豫的神情,许汉文再次取出一千,递给老邢。 老邢伸手接过,随即爽快道:“看你也不是外地人——你是本地的吧?” 许汉文急忙取出身份证递给老邢看,老邢看了以后,笑道:“都是本地的,这个我儿子就是给你当干儿子也没什么,不过小孩子,肯定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你还要多和他熟悉熟悉。” 许汉文连连点头,心道:“说不定就借你儿子这一次。” 中午邢知也没有回家,一直到了晚上邢知才回来,老邢瞪他一眼,问道:“是不是又跟二狗玩去了?” 许汉文在一旁打量,发现这个邢知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只见邢知皱了皱眉,道:“我才不和那个傻子玩呢。” 还没等司机老邢介绍,邢知就走到许汉文的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许汉文几眼,这才开口沉声道:“你是许汉文吧,我收拾一下,就跟你走。” 这一句话说的许汉文和司机老邢都是一惊。 老邢皱眉道:“你认得这位许先生?” 邢知淡淡道:“第一次见啊,不过我知道他叫许汉文。知道他来找我做什么。”说罢,深深的看了许汉文一眼,转身进屋。 老邢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许先生,我儿子不太认生,见谁都这个样子。” 许汉文急忙道:“别叫我许先生,叫我老许就可以了,你儿子这个脾气秉性,我很喜欢。” 许汉文心中则是暗暗诧异,这个邢知虽然看上去个子不高,但说话之际,这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远超同龄人。 过了一会,邢知背着一个小小的登山包,走了出来,来到老邢跟前,正色道:“我走了,老邢,这两天就不回来了,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 老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一巴掌拍在邢知的屁股上,笑骂道:“滚,臭小子给我滚的远远的。老子才不稀罕你回来。” 邢知这才走到许汉文的身前,沉声道:“走吧,许汉文。” 这一下连名带姓的叫他,许汉文心中暗自觉得好笑。 许汉文随即起身,老邢开车送二人,一路来到许汉文住所的那一条街口,这才停了车。 许汉文和老邢道别,看着老邢开车掉头而去。 许汉文这才领着邢知,一大一小慢慢向自己家走了过去。 路上许汉文询问邢知:“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干什么吗?” 邢知淡淡道:“知道啊,不知道我能跟你去吗?”一副许汉文大惊小怪的样子。 许汉文更加好奇…… 第二十章再见西湖 第二十章再见西湖 许汉文问道:“你多大了?” 邢知没有回头,只是静静道:“户口本上年龄是八岁。” 许汉文又是一怔:“这小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户口本上,这小子还有其他年龄?” 不过这一次,许汉文确是没有再问。 一大一小两个人来到许汉文家中。 邢知左右看了看,径直向摆放着那一只夜行船的卧室走了过去,到了门口,伸手推门而进。 许汉文更像是一个客人。 许汉文有些啼笑皆非。 跟着邢知走了进去。只见邢知已经将那登山包放在桌上,那一只夜行船的一侧。 随后来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上去,将双腿一盘,宛如老僧入定一般,就这样闭上双目。 许汉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中暗道:“看来这小鬼倒似是未卜先知一样,什么都明白,倒是不用自己再浪费口舌,跟他解释一番了。” 许汉文躺到一侧的床上,闭上双眼,想要趁着午夜十二点之前,先睡上一觉。 可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白素贞被困在金山寺里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似乎随时都要被那可恶的金山寺主持法海夺去性命的样子。 许汉文睁开眼,看着对面墙壁上的石英钟指针慢慢转动。 一下一下…… 每一下都好像触碰了他的心弦…… 他此刻整个脑海里面,只有白素贞…… 坐在椅子上的邢知猛地睁开眼,一跃而下,来到桌前,双眼盯着那一只小小的夜行船。 许汉文这才发觉,原来已然到了十一点五十九分。 邢知突然开口:“将灯关了。” 许汉文一怔,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邢知说的话去做了。 灯一关,整个屋子里面立时就变得黑漆漆的一片。 许汉文走到桌子跟前,发现邢知的双眼盯着桌子上的那一只夜行船。 一眨不眨。 许汉文心中狐疑,但看到邢知神色紧张,也就没有询问。许汉文知道,一会夜行船说不定就会出现奇迹。 毕竟,眼前这个名字叫做邢知的小孩,极有可能就是白素贞告诉他的那个名叫行痴的小和尚。 也就是金山寺的主持,法海的师父。 许汉文双眼望向那一只夜行船。 只见夜行船中间猛地亮起一点萤火。 许汉文心中大喜,那萤火突然爆燃起来,随后一团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夜行船之中飞了出来。 红光大盛,许汉文被这红光所摄,竟然睁不开眼睛。 …… 也不知道那红光持续了多久,许汉文慢慢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置身所在,正是西湖边一处小桥旁。 桥旁边还有两棵枝繁叶茂的柳树,那两棵柳树中间,那个神秘少年邢知,此刻正背负双手,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一湖春水。 许汉文走了过去,咳嗽一声。 邢知依旧没有回头。 许汉文没有办法,走到邢知面前,道:“邢知,咱们现在去那?” 邢知笑道:“当然是去金山寺了。” 许汉文喜道:“好,那咱们现在就去。” 邢知摇摇头:“等一会。” 许汉文心焦如焚,此刻到了这西湖边,自然是要赶快去金山寺营救白素贞,邢知竟然说要等一会—— 许汉文忍不住问道:“在这里等谁?” 邢知静静道:“那个人你也认识。” 许汉文更是有些莫名其妙:“那个人我认识?” 邢知不再理睬他,只是望着面前的一面湖水,静静出神。 许汉文心中焦急,忍不住再次道:“去晚了,那个法海会不会出手伤害我妻子?” 邢知摇摇头:“不会的,白娘子不会有事的,我那徒弟虽然冷血,但不会滥杀无辜,再说了这夜行船他没有得到手,白娘子更不会有事,顶多是少了几百年的修为而已。” 许汉文一惊,心道:“这个邢知看来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是那个金山寺主持法海的师父。” 既是如此,许汉文心里的担忧便少了许多,毕竟邢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许汉文看那邢知不说话,他也就忍着不说。毕竟自己一个大人,不能在一个小孩子面前露怯。 只是这个小孩子到底是不是小孩子,许汉文心中也是不敢肯定。 就这样,这一大一小又在西湖边等了起来。 等到月上柳梢头,许汉文肚子里饥肠辘辘的时候,终于从青石小径的另外一侧,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慢慢走了过来。 那女子走到近前,许汉文立时叫了出来:“小青——” 原来这个女子正是回了老家,一直未曾出现的程小青。 程小青走到许汉文的身前,看着许汉文。 许汉文也看向程小青,只见许久未见,原来脸庞圆润的程小青,此刻居然瘦削了许多。 一双大眼,也多了几分憔悴之意。 程小青伸出一只右手,对许汉文道:“姐夫,那夜行船呢,给我,我拿着去救我姐姐去。” 许汉文一怔,心道:“坏了,那夜行船还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没有拿来。” 许汉文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对程小青道:“小青,那只夜行船忘记带过来了。——这,这可怎么办?” 程小青眉头皱起,冷冷的看着许汉文道:“我早就跟姐姐说了,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姐姐说你是一个例外,哼,你又有什么例外了?我姐姐被抓到金山寺了,你还不是不知道躲在那里,一声不吭!想不到好不容易见到你,你居然连救我姐姐性命的那个东西也弄丢了,你这个人还有没有良心?” 许汉文被程小青说的脸色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想要辩解,但是总觉得在一个女人面前,再怎么解释,也是差强人意。毕竟那一个夜行船真的不在自己手中。 程小青狠狠骂了许汉文一通,随后转身便走。 许汉文急忙追了过去,追出数步,忽然想起那个邢知来,急忙转头,发现邢知就在自己身后,若即若离的跟着自己和程小青。 许汉文这才放心。 程小青忽然停住脚步,怒目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第二十一章拨浪鼓 第二十一章拨浪鼓 许汉文呐呐道:“我跟着你去救你姐姐。” 程小青哼了一声,冷冷道:“等你去救,还不黄花菜都凉了?你既然没有夜行船,去了也白去,还是乖乖的回你那回春堂等着吧。” 说罢,程小青径直前行。 许汉文不死心,依旧跟着往前。 程小青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许汉文依旧跟着自己,不禁微微皱眉,跟着身子一晃。 许汉文只觉得眼前一花,程小青居然影踪不见。 不知道去了那里。 许汉文愣在那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无奈之下,只有回过身来,望向邢知。 邢知慢慢走了过来,来到许汉文的身前,脸容淡定,静静道:“跟我来。我带你去找你娘子。” 说罢,继续沿着西湖一侧的青石小径,往南而去。 许汉文脸上尴尬,但也只有跟着这个小不点,一路往南。走出数百米之后,许汉文见那邢知并不停步,忍不住问道:“邢知,咱们这要是去金山寺,走路恐怕要两三天之后才能到,要不打个车去?” 邢知白了他一眼,不屑道:“打什么车?打个专车吗?” 许汉文随即想起现在是在大宋,那里有什么专车,这个邢知自然是取笑自己。 许汉文咳嗽两声,这才尴尬道:“打个马车,或者买两匹马过去,也比咱们俩走着快啊。” 邢知淡淡道:“你有钱吗?” 一句话将许汉文问的立时语塞。 他钱包里面的现钞已经给了老邢,剩下几十块零钱,自然不够,再说了剩下的那些零钱,在这里也没法花。 一时间许汉文有些一筹莫展。 邢知眼珠转动,看到许汉文脸上发愁的样子,这才微微一笑,道:“别发愁了,刚才我逗你玩呢。咱们不用去金山寺。” 许汉文一呆,呐呐道:“为什么?” 邢知静静道:“我那孽徒已经将你老婆困在这西湖雷峰塔下面了,咱们现在不用舍近求远,直接去雷峰塔要人就好了。” 许汉文大喜,一把将邢知抱了起来,在邢知脑门上连连亲了几口。 邢知一脸嫌弃,口中连声道:“快将我放下来,我这一把年纪了,可受不了这个。” 许汉文将邢知放了下来,随后便看到邢知取出手帕,在脸上不住的擦拭。 一张粉扑扑的笑脸擦了之后,更加的红了。 许汉文忍不住问道:“小和尚,你怎么知道我老婆就在雷峰塔,不在金山寺里面?” 邢知皱眉,郑重其事的告诉许汉文:“第一,我不是小和尚,我法号行痴,比你老婆年纪还大,你居然叫我小和尚?” 许汉文脸上露出不好意思,连声称是。 邢知继续道:“第二,你老婆原来是给困在金山寺,不过这两天又给转移到了雷峰塔下面,大概我那孽徒是想着,这雷峰塔距离你老婆的故居不远,所以一边逼问一边查找,也方便许多。” 许汉文呆呆道:“查找?查找什么?” 邢知笑道:“傻小子,自然是那夜行船了。我那孽徒捉拿你老婆,为的就是那夜行船。” 许汉文后悔不迭:“可惜我没有将那夜行船带过来。” 邢知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慢慢道:“不用带了,我已经给你拿过来了。” 许汉文又惊又喜。 只见邢知一反手,从衣袋里面取出一个物品,那个东西正是法海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夜行船。 许汉文喜道:“这个夜行船你居然拿来了。” 邢知微微一笑。 许汉文道:“咱们到雷峰塔那里,是不是用这个夜行船就可以让那个法海放开我老婆?” 邢知笑道:“这个自然,再说了,老衲到了那里,法海那小子不放也要放。” 语气之中满是霸气。 许汉文心中的担心又放下了许多。忽然转念想起程小青,忍不住问道:“程小青她去了金山寺,岂不是会白白的走一趟?” 邢知笑道:“你以为她是你?说不定此刻程小青早已经到了那雷峰塔下。我刚才和你在这里等候程小青,就是为了耽搁一些功夫,好让程姑娘先去到雷峰塔,这样咱们再去的时候,将程姑娘和你老婆一并救了下来,这样子,日后程姑娘也会对你心服口服,不至于处处看不起你这个姐夫。” 许汉文听得这个邢知为自己想的如此周到,不由得颇为感动,忍不住道:“多谢小和尚。” 邢知脸色一板,佯怒道:“你叫我什么?” 许汉文嘿嘿一笑,道:“多谢大师。” 这一次许汉文是心服口服,心里不再将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孩子,当做不谙世事的少年。 一老一少向雷峰塔走了过去。 少的自然就是许汉文了。 一路之上,许汉文想起了一些事情,忍不住问道:“行痴大师,我有一个问题——” 邢知淡淡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前生往事吧?” 许汉文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这自然是默认了。 邢知眼珠转动,思索了一会,这才边走边说:“起初我也是不知道,以前都是一直懵懵懂懂的,到了六岁那一年的中秋节,我们家来了一个大哥哥,那个大哥哥长得眉清目秀的,一说话,脸上先是露出笑容。大哥哥的笑容特别温暖。大哥哥在路上遇到我,然后送了我一个拨浪鼓,小孩子玩的那种拨浪鼓。我那个时候虽然六岁,已经懂事很多了,已经过了玩那种幼稚玩具的年纪了,但看到那一个拨浪鼓的时候,还是被那个拨浪鼓深深吸引住了。 那个拨浪鼓上面画着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个男童和一个女童坐在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下,嬉笑玩耍。 我到现在还记得两个孩童玩的是泥巴,就是把泥巴捏成各种各样的小东西,然后堆放在一起,看谁捏的好看。 大哥哥把那个拨浪鼓送给我以后,转身走了,我那个时候,就觉得大哥哥送我的那个拨浪鼓一定不简单。” 第二十二章沧海桑田 第二十二章沧海桑田 邢知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拿着那个拨浪鼓到处炫耀,小伙伴看到了,就要了过去,摇了摇,谁知道那拨浪鼓根本就不响,我心中奇怪,拿到自己手中,随手晃了晃,那拨浪鼓居然响了。其他的小伙伴看到了,都是拿过去尝试,没有一个人摇的响,只有我自己可以摇响。 我心中好奇,拿着拨浪鼓回到了家里,吃过饭,揣着拨浪鼓就躺在床上。我试着又摇了一下,拨浪鼓再次发出响声。那响声如雷贯耳一般,顿时将我击中。我脑海里一下子想起所有的事情,想起了我原来的法号行痴,想起了我还有一个徒弟叫做法海,是金山寺的主持。” 又停顿了一会,邢知继续道:“从那天起,我就成了一个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存在,我比他们知道很多事情。就比如你这一次来,我看到你的一刹那,我就知道你要来干什么——” 邢知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许汉文,随后这才继续前行,口中慢慢道:“当年这夜行船被你老婆偷走之后,我又急又气,心火上涌,没几日便病患缠身,数日之后被昔日的仇家找上门来,一番激斗之后,我不敌仇家,被仇家击中要害,吐血数升,仇家这才扬长而去,我千年修为也是毁于一旦,临终之前,我这才嘱托弟子法海替我找到那夜行船,法海答应下来,我这才含恨离世,历经几番轮回,这才转世投胎到了这孩子邢知身上,这也算是一番缘分了,要不是大哥哥指点,我到现在还蒙在鼓中。” 许汉文心中暗暗道:“原来如此。” 说完这一番话之后,邢知便即沉默不语。 许汉文也就不再询问,默默跟在邢知的身后,一路来到雷峰塔。 雷峰塔在西湖边的夕照山上,二人走到雷峰塔下,已然是夜半深宵。 一轮圆月高挂夜空。圆月之下,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此刻正站在雷峰塔门口,对着石阶上的一个黑衣僧人放声大骂。 那青衣女子正是程小青。 黑衣僧人则是金山寺的主持法海。 只见法海一脸凝重,脸色阴沉,静静的望着程小青。 在法海身旁,十余名僧人成环形而列。一个个满脸愤怒。 法海沉声喝道:“程姑娘,贫僧念你百年修为不易,你这就回去吧,只要你将那夜行船找到,交给我们金山寺,贫僧自然便放了你姐姐——” 程小青怒道:“姑娘我今日来到这里,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说罢,纵身上前,拔出身上佩剑,向着那法海便是刷刷刷连刺三剑。 法海右手提起,在身前一划,程小青手中的长剑,便如同刺在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之上一样。 跟着就听到叮叮叮三声响起。 程小青更加怒了,手中剑继续刺去。只听得叮叮叮响声大作,程小青每一剑都刺在法海身前的无影墙上。 许汉文生恐时间长了,程小青会受到损伤,急忙拉着邢知走了上去。 法海见到这二人过去,眉头皱起,跟着右手屈指一弹,这一弹之下,正正弹在程小青的剑尖之上。 程小青手中的那一把长剑,募地飞了起来,远远的落在数十米开外的一片空地之上。 程小青脸色发白,站在那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邢知挣脱开许汉文的手,迈步走上石阶,来到法海面前,沉声喝道:“不得无礼。” 语气端严,宛如长辈教训晚辈一样。 石阶之上,法海脸色一沉,喝道:“那里来的小孩子,赶紧回家去。” 站在他身后的一众弟子也都是脸上露出微笑,其中一名弟子更是大声喝道:“小鬼,你该不是那个白娘子的私生子吧?这是来找妈妈来了?” 他这一句话说出,身旁更是一片起哄之声。 许汉文心中恼怒,但是想到此刻邢知就在这里,自然是用不到自己张口。果不其然,只见邢知脸色一板,沉声喝道:“法海,看你收的这些恶徒,一个个心底龌龊,有辱我金山寺的声名,一个个都给我滚下山去——” 这邢知一喝之下,似乎震得雷峰塔都瑟瑟发抖。 那十几名金山寺弟子,更是心胆俱裂。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孩童,一吼之威力,居然如此之大。 十几名金山寺弟子不约而同,跪倒在地。 邢知双眼一瞪,怒喝道:“还不快滚?” 那十几名弟子吓得再也不敢在这雷峰塔门口逗留,一个个急忙奔下山去。 十几名弟子没有一名弟子向法海道别,只气的法海七窍生烟。 法海脸色一沉,森然道:“小孩,你到底是谁?” 邢知迈步上前,又距离法海近了数步,这才沉声道:“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吗?” 顿了一顿,行痴口中缓缓道:“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桑田亦沧海——” 这四句诗出口,法海脸色更是惨白,看着行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颤声道:“你是,你是——” 邢知点了点头,定睛看着法海。 这四句诗乃是当年他给法海剃度出家的时候,给法海起名的由来,当时精舍之中,只有法海和行痴二人,这四句诗自然是天上地下除了这二人,再也无其他人知道。 法海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眼望着邢知,脸上还是一副无法置信的神情。 邢知淡然,负手而立。 许汉文和程小青都是看的暗暗惊奇。 许汉文是没有想到,邢知真的有这般能力,让法海一见之下,立时投降。 程小青自然更是无从得知,这其中奥秘,看到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老头居然跪倒在一个八岁孩童身前,此情此景,任谁也是猜想不到…… 过了片刻之后,法海慢慢向邢知磕了三个头,口中颤声道:“师父在上,恕弟子迎接来迟——” 第二十三章寄生 第二十三章寄生 邢知慢慢道:“你去将白娘子放了。” 法海抬头,焦急道:“师父,那夜行船还要着落到白娘子身上呢。” 邢知淡淡道:“夜行船为师已经到手了。” 法海又惊又喜,急忙起身,道:“弟子这就去放了白娘子。”转身进去雷峰塔。 邢知转身面对许汉文和程小青道:“你们二人在这里等白娘子出来,出来之后,你们便可以回去了。” 许汉文奇道:“行痴大师,你呢?” 邢知淡淡道:“老衲就在这雷峰塔里困守残生了——” 许汉文大惊,急忙道:“你不跟我回去,那我怎么向老邢交代?” 邢知没有说话,而是看了许汉文一眼,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这菜转身,迈步走进雷峰塔中。 雷峰塔塔门随即关闭。 许汉文想要冲进去,但雷峰塔的塔门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结结实实的挡在二人身前。 程小青已经将那把长剑拾了起来,见到雷峰塔塔门紧闭,忍不住迈步冲了上来,拔出手中长剑,就要向那塔门砍了过去。 就在这时,只见塔门猛然打开,一脸憔悴的白娘子,一只手牵着邢知,从雷峰塔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许汉文和程小青都是大喜,急忙奔了过去。 许汉文伸手抓住白素贞空着的一只手,颤声道:“娘子,你终于出来了。” 白素贞也是眼圈发红,但还是强做镇定,点了点头,微笑道:“相公,咱们还是回白家庄再说,小青妹妹,咱们走。” 程小青也是眼圈发红,张嘴欲说,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许汉文拉过邢知的手,程小青挽着白素贞,四个人慢慢向白家庄走了过去。 更深露重,走到白家庄已经是天色破晓。 进了屋子之中,找了一间没被破坏的屋子,四个人坐了下来。 白素贞双眼望着程小青,眼睛里面露出怜惜之情,柔声道:“妹妹,你别来无恙啊。” 程小青眼泪没止住,簌簌的掉了下来,只听她颤声道:“姐姐,我自从回了老家,就一直听你的吩咐,练习功法,增长修为,可是这几天无缘由的,一颗心突突的跳,我感觉你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一路就赶了过来,来到这里,询问附近的人,得知你被金山寺的法海抓走了,姐夫安然无恙,我想一定是因为那一只夜行船,这不,这才赶来回春堂寻找姐夫,想问问姐夫有没有看到那一只夜行船,谁知道姐夫并没在回春堂,我在杭州附近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无奈之下,这才又回到白家庄这里,碰碰运气,遇到姐夫,一问之下,姐夫身旁却没有那夜行船,我这才闯到雷峰塔,我那个时候,就已经打算好,就算拼死也要将姐姐救出来。” 白素贞眼前更加的红了:“妹妹,那个金山寺的主持法海的确是为了那一只夜行船而来,幸好的是,他的师父转世投胎,到了这小孩身上,我让你姐夫用这夜行船逃走,将这小孩带来,也是为了此事,这小孩毕竟是那法海的师父,再说,夜行船也一定会回到这小孩手上,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一旁的邢知听到这二人说话,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然后从衣袋里面取出一个物事。 其他三人看时,那个东西正是金山寺的至宝夜行船。 只见邢知手持夜行船走到白素贞的身边,脆生生的道:“大姐姐,你说的夜行船就是这个东西吗?” 许汉文奇道:“行痴大师,你为什么叫我老婆大姐姐?” 邢知一呆,奇道:“谁是行痴大师?她不是比我大吗?比我大,自然是大姐姐了。” 许汉文心中好奇,似乎眼前这个小子居然忘了他自己是谁了。 许汉文问道:“你是邢知,那个法海是你什么人?” 邢知满眼的疑惑,问道:“你说的那个和尚吗?他将我送到这个大姐姐身前,说了几句话,回头自己就走了。” 许汉文抬起头,看向白素贞。白素贞告诉许汉文:“法海带着这个小孩来到困着我的密室之中,将我解开,随后又给我体内注入了一些修为,然后缓缓告诉我——我师父说了,夜行船虽然是佛门至宝,但也只渡有缘人,而我嗔心太重,和这有缘就相差十万八千里了。这一只夜行船还是送给许相公,许相公可以渡有缘人去想去的地方——”顿了一顿,白素贞接着道:“法海顿了一下,告诉我,我师父说这夜行船也只有一次使用的机会了,使用完一次之后,这夜行船便灰飞烟灭,无复出现在这人世间。几位珍重。说完这几句话,法海便即离开,临走之前,将这小孩留了下来。这小孩体内已然没有了行痴大师的半点痕迹。” 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邢知身上。看的邢知有些手足无措。 许汉文心中满心疑惑,慢慢问道:“邢知,你是不是突然醒来?” 邢知点点头,愕然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许汉文微微一笑,道:“我猜的。你醒来之后,自己在那里还记得吗?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邢知慢慢回忆:“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坐在一个蒲团之上,蒲团前面是一张供桌,供桌后面是一尊佛像,那佛像慈眉善目,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的样子。” 许汉文和白素贞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心中都是一震,瞬间明白了所有——原来那行痴大师带着这小孩邢知的肉身来到雷峰塔内,他自己的佛像跟前,然后魂魄归位,离开肉身,如此一番之后,这小孩体内自然没有半点行痴大师的影子了。 那行痴大师早已经寄生在雷峰塔内,那一尊佛像之中了。 现在这个小孩邢知的去留就是个问题了。 许汉文望着白素贞:“你跟我回去吗?” 所谓回去,自然是到许汉文来的那个世界了。 白素贞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邢知,这才慢慢告诉许汉文,原来这夜行船之上,还有一个不能逾越的规矩…… 听完白素贞的话,许汉文的心,立时沉了下去,似乎沉入了西湖冰冷的湖水之中…… 第二十四章回到未来 第二十四章回到未来 原来白素贞告诉许汉文,这夜行船之所以神奇,便在于普通人能够藉由这个神器,穿越古今。 但这夜行船也有一个弊病,便是船上每一次只能坐下两个人,多一人都不可以。 想必这个是当初造了这一艘神船的人担心,如果可以容纳太多人的话,那么便势必有人带着数百人穿越到了过去,那可是开挂的存在。 谁都受不了。 可是这夜行船如今只有一次使用的机会,而且只能将两个人带到未来,那么带谁去,不带谁去? 这可是个问题。 许汉文,白素贞,程小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不知所措。 只有邢知好奇的看着三个人,似乎三个人的烦恼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许汉文沉默不语,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毕竟这个决定太过沉重,沉重到他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不想,就可以了吗? 白素贞看着三人,终于缓缓开口:“相公,你带着这个邢知回去——” 许汉文心中难过,颤声道:“娘子,我还是留在这里,跟你在这西湖边终老此生——” 白素贞摇了摇头,柔声道:“相公,这里只有你带着邢知回去最好,你看,邢知是必须回去的,剩下三个人里面,我和小青在这西湖已经习惯了,陌生的世界,也许对于我们姐妹二人不太适合,而你在那个世界,还有很多事情,给父母养老,照顾亲人,好多好多的事情等着你……” 说到这里,白素贞也是脸上现出一丝难过之意,只是她还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之中,有着几许凄凉。 许汉文看着白素贞,心中的难过也是无以复加—— 他知道白素贞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留自己在这里,和白素贞双宿双飞,虽然好,但是那个世界的事情,他真的能够毫不惦记?最理想的状态,自然是带着白素贞一起回去,可是那样的话,眼前这个懵懂少年邢知怎么办?他可是体内没有了行痴大师的魂魄,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他自然是回到老邢身边为好。 如果让程小青带着邢知回去,程小青是否能够适应那个世界快捷多变的生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最好的方案,还是许汉文带着邢知回去。 可是这一去之后,再见无期…… 那日后日日夜夜的相思,该如何熬过? 白素贞似乎看出了许汉文心中所想,一双宛如秋水一般的双眸望着许汉文:“相公,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有小青陪着,不会寂寞的,那法海也不会再为难于我,这西湖边,我和小青妹子就在这里终老此生……”说到这里,白素贞眼中掠过一丝难过,但还是继续道:“相公,更何况,说不定,我和小青妹子修为深了,也可以自行造出一只夜行船来,然后去找你,这都有可能的——” 程小青也在一旁安慰道:“是啊,姐夫,你不用担心我们俩——我们会想你的,是不是姐姐?” 白素贞望着许汉文,点了点头。 许汉文心情沉重,叹了口气,告诉白素贞:“好,我听你的。” …… 这一日很快过去。 这一日许汉文握着白素贞的手,说不尽这些日子的相思难熬。 程小青拉着邢知,一路来到白家庄外面,四处游荡。 这白家庄里面,只剩下许汉文和白素贞二人。 许汉文忍不住道:“我真的舍不得你。” 白素贞嫣然一笑:“相公,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许汉文一时无语。 白素贞柔声道:“相公,咱们真的不用这么难舍难分的,也许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再见了呢,你说是吧?” 许汉文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到了晚上,草草吃过晚饭,许汉文,白素贞,程小青,邢知四个人就坐在桌子前,守着一盏油灯,静静的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只夜行船。 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之中似乎弥散着一股离别的气息。 邢知忽然开口道:“许叔叔,咱们这是要做什么?” 许汉文奇道:“你叫我什么?” 邢知笑嘻嘻的道:“叫你叔叔啊,你长得这么老,不叫你叔叔叫什么?” 许汉文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鬼,回头我让你爸爸好好收拾你。” …… 谈笑间,时间已经到了夜半子时。 白素贞让许汉文抓住邢知的手,嘱咐道:“相公,到了那边,你自己保重,知道吗?不许去找别的女人。” 许汉文脸上一红,呐呐道:“这个自然。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除了你,还有谁能够放在我心上?” 这一句话说的白素贞脸色绯红。 就在这时,只见夜行船里面萤火一亮,那亮光随即扩散开来,跟着四个人都是被那亮光所射,睁不开眼来。 许汉文只觉得身子腾空而起,半空之中他死死的抓住邢知的一只手臂,直到双脚落地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抬眼望去,此刻自己已经置身在自己的卧房之中。而自己身旁,站着一个呆呆发愣的邢知。 许汉文心中一松,但又有一些失望,他知道自己是回到家了。 可是那个跟他相亲相爱的人呢? 终究是看不见了…… …… 许汉文将邢知送回了家,然后和老邢约定,每个月都来看望邢知。 老邢心里欢喜,毕竟这样下来,自己每个月都多了一些收入。数月之后,老邢却多了一丝烦恼,这个邢知似乎和以前的邢知不太相同,没有那么的人小鬼大,少年老成了,聪明倒是依旧的聪明,只是那一股看透世事的沧桑却再也不见。 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 许汉文日复一日的继续生活。 间或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推脱没时间谈恋爱,全都回绝了。 一个人生活的挺好,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人再给他说媒,这倒也好,倒是省了耳根清净。 有时候会去酒吧喝酒,有时候不喝,不喝酒的时候,就会躺在自己的卧室之中,看些书。 看到书上面讲到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他就有些出神。 他知道书上的故事不是十分的准确…… 白娘子在书上,而他的白娘子呢? 在那里? 那一日,他思念的很了,就一个人开车,去了西湖,到了西湖边,下了车,望着一湖春水,想起从前的往事,他的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 他决定在这西湖边买一所房子,住下来…… 白娘子来还是不来,他都在这里等着她……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居然是他数年前的手机号码—— 那一部手机,是他送给白素贞的那一部手机…… 许汉文的心湖,像是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 欢喜就像湖心的涟漪,慢慢荡漾开来…… 第一章枫叶如火 第一章枫叶如火 雷峰塔里面,肉身被封在佛像之中的老和尚看着数丈开外的地面之上,匍匐在地,不住磕头的法海,想起了他的小时候。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上面自然有老和尚教诲。 老和尚告诉他,山下面都是老虎。 老虎屁股摸不得。 小和尚就信了。 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小和尚跟着师兄下了山,一路之上,小和尚不停的询问师兄:“师兄,师兄,老虎在那里?” 师兄笑嘻嘻的指着街道两旁的女人,告诉他:“这些都是老虎。”随后又告诉小和尚,这些长得好看的老虎都厉害,越好看越厉害。 小和尚好奇的看着街道两旁的女人,发现这些女人不像是特别厉害的样子,一个个都那么好看。 只有路旁边一家茶水店里面卖茶水的老阿婆看上去有些厉害。 那个老阿婆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的样子,很老很老了,还坐在凳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客官,然后大声招呼。有的客官看到老阿婆年纪这么大,这么不容易的份上,要了两杯茶,钱给少了,老阿婆还大声的咒骂。 师兄看到了,就会笑嘻嘻的走过去,然后从衣兜里面取出铜钱,递到老阿婆的手上。然后师兄就会安慰老阿婆:“鱼婆婆,你都这么大了,就别为几文钱着急上火了,不值得的。” 老阿婆劈手将那铜板接过,随后满脸还是不高兴的道:“为什么不值得?值得的,这世上就没有比钱再好的东西了,你个和尚懂得什么。” 师兄也不生气,哈哈两声,随后带着小和尚转身离开。 小和尚就觉得这个老阿婆比那个长的好看的,还厉害。 慢慢长大以后,小和尚就再也不相信老和尚的话了,女人为什么是老虎? 即便是老虎,也是温柔的老虎,不会吃人的。 每一次下山采买物品的时候,小和尚就会抢着去。 山下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到这个长相英俊的小和尚都是上前调戏几句。 只有那些和小和尚同龄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敢上前,每次看到小和尚路过,都是躲到一旁,偷偷的看。 这么好看的小和尚毕竟世上少有。 山上那一座金山寺里面,那么多的和尚,也只有这么一个长得如画里面走出来的小和尚。 小和尚每一次从街道上经过,都如同被女人检阅一般,时间长了,小和尚有些受不了。 再有采买的时候,就会推辞不去。 山下的那些春心萌动的女子们,有的就会借着来庙里还愿的机会,来亲近小和尚。 老和尚见到这一幕,知道不能让小和尚再在这里呆着了,于是找了一个机会,告诉小和尚,山下的白马寺需要人手,正好老和尚和白马寺的方正熟识,于是就推荐了小和尚过去。 小和尚领命而去。 到了白马寺,见过方丈,方丈知道他熟识采买,便让他继续跟着庙里的师兄采买。白马寺里面闲暇的时间多一些,庙里的师兄都去念经参禅,小和尚便四处闲逛。 偶然间来到白马寺的后面,一堵矮墙之后,居然是另外一座寺庙。 那一座寺庙叫做感业寺。 小和尚从矮墙往那一面望去,只见几个二十来岁的尼姑,正自抓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尼姑,不住的呵斥。 其中一个更是动手扇了那个年轻尼姑几个耳光。 见到这一幕,小和尚心头不忿,爬上矮墙,就冲了过去,然后拦在那被打倒在地的年轻女尼跟前,大声喝道:“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是吗?” 那些尼姑被人撞倒欺负一个刚刚进庙的年轻女尼,都是自觉羞惭,随即一哄而散。 地上只剩下那个年轻女尼。 小和尚上前,将那尼姑慢慢扶了起来。 那女尼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头,低声道:“多谢师兄。” 小和尚也有些害羞,他自己比这个女尼还小了几岁,让这个女尼叫自己师兄,他颇有些尴尬。 小和尚低声道:“这个,这个小僧还是叫你师姐吧。” 那女尼听小和尚如此说,一呆之下,这才抬起头来。 小和尚看到女尼抬头,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是吃了一惊。 那女尼心中暗自惊讶,想不到隔壁这个白马寺,居然有这么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和尚。 一时间刚才被群尼殴打的事情,竟似也都忘记。 小和尚看到这女尼的雪肤花貌,更是惊叹,世上竟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年轻女尼呆了数息之后,这才嫣然一笑,道:“师,师弟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小和尚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连忙道:“小僧,上行下痴。” 年轻女尼心底喃喃道:“行痴,行痴,怪不得行动有些痴意——” 小和尚有些腼腆:“还未请教师姐上下如何称呼?” 年轻女尼慢慢道:“我法号明空,刚刚来到这感业寺——” 这明空二字进入小和尚行痴的耳朵之中,行痴先是一呆,随后心中一震:“明空,明空?那不是当今皇上的妃子武媚娘吗?” 其时,正值深秋。感业寺里面的枫树开的火一样红。 一树红。 一地也红。 那满地的枫叶,在年轻女尼说出明空这两个字的时候,似乎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二章桃花香 第二章桃花香 小和尚呆在那里。 明空抬起头,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我?” 小和尚行痴点了点头,慢慢道:“你是皇上的妃子——” 明空沉默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黯然:“皇上已经去世了,我也不是武才人了,我现在是明空,一个遁入空门的尼僧。” 行痴这才猛地醒悟过来,迟疑了一下,道:“贞观帝已经去世了吗?” 明空点了点头,脸上木然道:“皇上要不是去世,我也不会沦落至此。更不会被这寺庙里那十几个比丘尼欺负——” 行痴见明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再想到明空已经不是贞观帝宠幸 的才人,心中顿生怜惜之意。随即对明空安慰道:“师姐,你放心,我会跟那几个感业寺的师姐们说说,让她们不要欺负你。” 明空看着行痴一双澄澈的双眸,那双眸里面干干净净的,竟是没有一点杂质,宛如琉璃一般。 明空对这小和尚心中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忍不住道:“你不用去说,我在这里,也很好,再说,我也不会任由她们欺负的。”说到这里,明空的语气之中,竟然有了一份傲然之意。 行痴点点头,道:“好,师姐,我听你的。” 就这样,二人在这感业寺的后院又聊了几句之后,这才各自离去。 当天晚上,行痴做了一个梦,梦中行痴第一次梦到了女人。 一个光头的女人。 那个光头女人自然就是明空了。 …… 睡梦之中的明空似乎更加美丽,只见明空站在远处,向他招手。 行痴喜悦之下,沿着那青石小路快步走了过去。 来到明空身前,行痴却不知道该怎样说话了…… 他只是傻傻的看着明空,傻傻的笑…… 明空伸出手,握住行痴的手,行痴只觉得入手绵软。 一颗心更是宛如鹿撞。咚咚咚跳个不停……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一把将明空提了起来,瞬间不见。 行痴大惊失色,急得口中大叫:“师姐,师姐……” …… 这么一着急之下,行痴猛然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行痴只觉得自己脊背上都是冷汗。 在他身旁,和他同屋的另外一个师兄觉心却是正自呼呼大睡。似乎适才行痴的大喊大叫并没有听见一丝一毫。 行痴再也睡不着觉了,随即穿衣起身,慢慢走到天井之中。 天井里面,一棵桃树正自开的烂漫无比。 暗夜之中,桃花香随着夜风,吹送的到处都是。 行痴深深的闻了一下,似乎鼻孔之中满满的都是桃花香。 突然之间,行痴猛然想起,似乎昨天遇到的明空师姐,身上也是这样好闻的桃花香。 可是感业寺后院之中,似乎并没有一棵桃树啊,难道是这白马寺里面的桃花香飘到了隔壁院子之中? 就那样站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分,行痴这才走了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行痴急忙起身,草草吃了点饭,便急匆匆的来到白马寺方丈那里。 白马寺方丈是一个胡须全白的老和尚。 老和尚面目慈祥,和蔼的看着行痴,笑问道:“行痴,你这么大早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被方丈这么一问,行痴一怔,心底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这一件事情对于方丈来说,是一个不情之请。 行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方丈笑道:“你尽管说,在我这里,无需客气,我和你师父毕竟多年的交情了。他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 行痴这才大着胆子,将自己昨天日间看到的那一幕,感业寺一众年轻女尼欺负刚刚来到感业寺的明空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对方丈说了。 方丈这才明白,笑道:“原来是这一件事啊,很方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回头我去见感业寺的方丈师姐聊一下,让她知会她手下的那些顽皮的徒弟们,不要欺负了武才人,武才人是贵人之相,不会在这里久居人下的。” 行痴大喜,急忙拜谢方丈。方丈摆摆手,道:“你去吧。” 行痴向方丈道别,回到自己房中,还在想方丈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从那以后,果然隔壁的年轻女尼不再欺负明空。 感业寺的藏书很多,有时候,方丈让行痴去感业寺借某一本藏书的时候,管理藏经阁的年轻女尼慧可就会笑嘻嘻的将行痴领进藏经阁里面,然后带到书库之中,随后站在行痴身前,一双眼不住打量行痴,看的行痴心底暗暗发毛的时候,慧可这才笑道:“小和尚,我问你,就是你在我们方丈面前告的状?” 行痴满头雾水,呐呐道:“告状?告什么状?” 慧可眉梢一挑:“小和尚居然还不承认?不是你跟我们方丈说,说我们大家一起欺负明空师妹?” 行痴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脸上微微一红,虽然不是他亲自去感业寺方丈面前告的状,但也跟他大有关系。 行痴强笑道:“师姐,你们和明空师姐也都是感业寺的同门,大家都是一家人,何苦为难?你说是吧?我让我们方丈也只是跟你们方丈说一声,并不是告状,是为了让大家和睦一些。” 慧可歪着头,看了行痴一会,问道:“没别的了?” 行痴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口中更是连声道:“没有别的,我只是说了这些。” 慧可笑道:“算你老实,小师弟,其实我跟你说,我们也没有欺负明空师妹,就是看明空师妹刚来,让她知道知道感业寺里面的规矩,分个长幼尊卑,仅此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我们对其他刚刚来到感业寺的师妹们都一样,一视同仁……”顿了一顿,慧可补充了一句:“绝不会为了她曾经是什么才人就另眼看待。” 行痴心道:“看来还是因为明空的那个身份。这感业寺里面的女尼们是怕明空看不起这里的所有人,所以才给她来个下马威。” 口中称是,拿了那一本书就走。 下次再来这感业寺的时候,行痴也是低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眼角余光扫过之际,却没有看到那一日的明空,行痴心里略略有些失望。 他并不知道,明空还是被方丈安排去了打水,做一些粗活。 这个结果,自然是因为行痴那一番话的后果。 明空提着一只硕大的木桶,走在一条蜿蜒的青石小路之上,路的尽头是一眼古井。 明空一步步的走到古井前。低头望了一望。 古井不波,水面不深,倒映出明空一副雪肤花貌。 明空看着水中自己的容颜,也是心中一动。 这样一副美丽的容貌,居然就此凋谢在这古寺之中。 时也运也,命也? 她从来不信命,她相信自己异日,一定如这天空的红日一样,让千万人瞩目…… 此时沉寂,只为异日崛起! 她将手中的水桶绑在长绳之上,放入古井之中。 桶底轻触水面。 水面立时裂开。 破碎的水面之上,突然现出一个男人碎裂的身影…… 明空一呆…… 第三章命运之手 第三章命运之手 明空急忙抬头。 发现面前站立的正是那一日遇到的那个小和尚行痴。 行痴这一日也是被方丈委派,前来送书,来到感业寺之后,一抬头,看到前面一个提着水桶的年轻女尼的身影,立时认了出来,那个女尼正是这些日子,他朝思暮想的明空。 行痴心中一动,脚下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 好在他来的时候,正是感业寺里面群尼上早课的时候,一路之上鲜少有人走动。 这才让他一路,悄无人知的跟了过来。 这古井的一侧,就是白马寺的弟子卧房,距离感业寺古井只有一墙之隔。 明空挑水送去的那个厨房,相距这里有里许开外。 其间有禅堂遮掩,草木葱茏,树枝遮天蔽日。 林荫之下,古井前的明空这么一抬头,便正好和一路跟踪而来的行痴,四目相望。 明空心里一松。 紧张的心,立刻松弛了下来。 再看站在面前的行痴,却是一脸紧张。 明空嫣然一笑:“小师弟,你怎么来这里了?” 行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抱着的那几本书放到一侧的青青草地之上,随后从明空的手中接过那一根长绳,双脚站在古井旁边,双手一晃之下,水桶一侧转动,打了满满的一桶水,随后将那水桶提了起来,一只手提着水桶,问道:“这桶水送到哪里去?” 明空心里微微有些感动,于是指了指远处的厨房道:“那里有个水缸——” 行痴皱眉,问道:“你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打满那个水缸?” 明空点了点头。 行痴心里生气,忍不住道:“这些人也太欺负人了。” 明空慢慢道:“没事,干这些活,累不到我的。” 行痴看着明空略显憔悴的脸孔,心中满是怜惜:“以后这些粗活,我来替你干。” 明空急忙摆手:“不用,不用。” 行痴不管这些,将那桶水提到厨房,倒入厨房的水缸之中,随后又去打水,一直将那水缸的水全部打满,这才停止,随后径直抱着那些书,送回感业寺的藏经阁了。 明空怔怔的看着行痴远去的背影,心中对这个眉目如画的小师弟,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自那以后,每天行痴就早早起来,感业寺的大门还没开,行痴就从白马寺的后面挨着感业寺的矮墙那边,翻墙过去,来到厨房,取了水桶,趁着天色没亮,就将厨房的水缸装满。然后再翻墙出去,回到自己的卧房睡觉。 明空起来,再去挑水的时候,就看到水缸已满。 心中诧异,随即依旧提着水桶来到古井边。 四处梭巡,看到古井边男人的足迹,立时想到,这一定是那个眉目英俊的小和尚行痴所为。 明空心中感动。就坐在古井一侧的松树之下,等着。 等到日上三竿,那个人也还没有来。 明空慢慢提着空水桶,一路走了回去。 第二日,再去打水的时候,明空发现,那几只水缸再次打满了水。 就这样,一连半个月,明空每次去,都发现水缸已满。 明空心里感动,于是第二天特意起了个早,提着水桶,来到古井边。躲在松树下面的暗影之中,静静等待。 晨曦初露,早晨的风刚刚拂动树梢,明空就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从一侧白马寺的矮墙边翻墙而过。 明空的一颗心碰碰而跳。从那身影来看,正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小和尚行痴。 只见行痴双脚落地之后,竟然毫不停留,立刻向那厨房奔了过去。 明空心里又好笑,又感动。 过了一会,明空就看到行痴从远处奔了回来,到了古井边,借着熹微的天光,明空看到行痴脸上满是奇怪,似乎是找不到什么东西的表情。 明空忍不住手里提着那一只空空的水桶,慢慢从松树后面转了出来。 行痴一呆,正要转身逃跑,看到是明空的时候,行痴怔在那里,双眼之中慢慢露出了一丝喜色。 明空提着手中的水桶,笑意盈盈的低声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行痴脸上一红,被明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感觉到一丝尴尬,迟疑了一下,行痴这才低声道:“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明空悠悠道:“我想看看每天替我打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行痴更是脸上飞红。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明空慢慢走到行痴的跟前,将那水桶放在一旁,跟着伸出自己的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握住行痴的一双手,眼睛里星星闪动:“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我很开心。” 行痴身子一颤,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这个第一次闯进他梦里的女子,第一次在他心湖上留下涟漪的这个人,居然握住了他的手…… 宛如梦里的情节发生,软玉温香,吹气如兰,他那里敢有半点移动? 他生怕他一动,这梦境立时消失不见…… 明空眼角流露出一丝微笑,低语道:“你是不是怀疑在做梦?” 行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明空拉着行痴的手,慢慢走到那一棵松树背后…… 古井边,只剩下那一只孤零零的水桶。 古井里面,一直波澜不惊的井水,突然荡漾开来。 一圈圈的涟漪从中心弥散开来。 似乎有一只无名的命运之手,在这古井的水面轻轻一点…… 那一只命运的手,似乎也点在了行痴和明空的心湖之上…… 他们二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即使不知,那又如何? 未知的命运,岂不是更加的让人感到神秘,令人向往? …… 第四章深情如棋 第四章深情如棋 行痴回到卧房,躺倒在床上,一颗心笃自碰碰的跳个不停。 他的唇齿之间依旧有余香。 那香气微甜,但就是这微甜的香气,竟似氤氲到了他的骨头之中。 让他感到浑身有一种难言的喜悦。 甜蜜就像玫瑰花香,弥漫了他的整个心湖之上。 他整个人就好像开心的能够飞起来一样。 就在这无边的喜悦之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居然忘了给明空打水。 …… 行痴急忙再次起身,飞奔到了后院的矮墙旁边,抬头望去,只见矮墙那一侧的感业寺里面,青石小径之上,一路袅袅婷婷走过来的那个年轻女尼,正是明空。 那个给了他一整个美好早晨的明空。 明空手提着那一只空空的水桶,脸上映着满颊的阳光,一路从青石小径走了过来。 明空的脸上荡漾着一股甜美的自信的微笑。 那微笑极具感染力。让人一看就打心眼里喜欢。 也许就是明空脸上,从身体里面弥散出的那一股自信,这才让行痴喜欢的如痴如醉…… 那一刻,突然之间,行痴就想到了还俗—— 还俗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自己的幸福——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还了俗,跳入红尘之中,那么明空呢?她愿不愿意? 如果她不愿意,岂不是自己的这一番努力,尽付流水? 行痴一时间又有些迷茫起来…… 当日晚上,行痴再次趁着大家熟睡之后,从白马寺的矮墙翻了过去,蹑手蹑脚的走到那一眼古井之前,慢慢的在古井边的石头围栏边坐了下来。 夜凉如水,行痴伸出手在石头围栏边轻轻抚摸。 石头入手冰凉。 行痴的心却是火热。 他在这里是为了等一个人。 那个人会不会来? 眼看着明月高悬夜空,一点一点移动,子时很快在远处的乌啼声中到来。 那个他要等待的人还没有来。 行痴的心湖之上写满了等待—— 那个人还会不会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他的心越来越焦躁的时候,月光之下,青石小径的尽头,明空慢慢踏着月色而来。 月光之下,明空宛如一位遗世而独立的仙子一样,冷艳清绝。 走到行痴的身前,行痴都恍如做梦一般。 行痴慢慢的站起身来,喃喃道:“你来了,师姐。” 明空悠悠道:“你还叫我师姐?” 行痴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明空低声道:“你叫我珝儿吧。” 行痴有些羞涩,慢慢点了点头:“珝儿,我以后就叫你珝儿。” 明空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握住行痴的一双手,柔声道:“我叫你什么?” 行痴想了想道:“我出家以前的俗世名字叫做邢知,你叫我邢知好了。” 明空低声念诵了几句:“邢知,邢知,先行而后知,这个名字很好听。”顿了一顿,明空嫣然道:“你的法名也很好,行痴,言行举止,似痴似狂。你为了我,每天清晨早早起来提水,真的痴的很。下次不要了,好不好?” 行痴好奇道:“为什么?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明空眼睛里面流露出一丝温柔:“你这样做,我很喜欢,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被我们方丈和其他同门看到了,会说闲话的,再说了,提这几桶水也不是多累,我自己可以的,你看,你没遇到我之前,我不是已经干了一些日子这种粗活了吗?你说对不对?” 明空满眼的柔情,让行痴如沐春风。 行痴犹豫一下,慢慢点头:“好,我以后不给你打水,但是你自己要注意身体,不要累到自己。” 明空点点头。对于行痴的嘱咐,她心里深深感动。 自从先皇故去,新皇登基,她就沦落至此。 这一座有着百余名女尼的寺庙,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眼泥潭。她终究要从这里跳出去。 方丈的冷漠,同门的欺凌,虽然她挺身承受过来,但在她心底,还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疼她,爱她,惜她。 幸好,那一日遇到了行痴,她知道,行痴就是此刻,温暖她冰冷生命里面的那一束光。 …… 明空从自己的衣袋里面取出一只小小的拨浪鼓,递给行痴,告诉他:“这个拨浪鼓是我小的时候,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问过我父亲,这个是从哪里买来的?我父亲告诉我,这个不是买的,是一个长得极其难看的黑衣老头送给他的,老头在这拨浪鼓上面绘制了一副图画,黑衣老头告诉我父亲,这个是给你女儿的,有一天你女儿会遇到这个画像上的男子,那个男子会改变她的一生——我父亲接过这一只拨浪鼓,正要询问的时候,那个黑衣老头忽然就不见了,我父亲知道黑衣老头一定大有来头,于是就将那拨浪鼓留了下来,送给我做玩具。” 明空顿了一顿,继续道:“这一只拨浪鼓我一直带在身边,从来没有送过别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遇到你,我就想把这个拨浪鼓送给你,你愿意要吗?”说罢,明空抬起头,含情脉脉的望着行痴。 行痴心中喜悦,柔声道:“你送给我,我很开心。”接过拨浪鼓,凝神望去,只见这一只拨浪鼓的鼓面之上绘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坐在一株枝繁叶茂的桃花树下,桃花落了一地,两个孩童手中各自拿着一个泥人,桃花树下还摆放着其他玩具。 两个孩童的脸上天真烂漫。 女童的眉心有一个美人痣。 男童的胸口有一颗朱砂印。 一黑一红,分外鲜明。 行痴呆在那里,愣怔的看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明空。 果不其然,明空的眉心有一个浅浅的美人痣。 明空的容貌太过完美,明空的双眸太过明亮动人,所以行痴竟然没有注意到明空眉心的那一点美人痣。 也许是美人痣印记太浅太淡的缘故。 行痴呆了一会,这才慢慢将自己胸口的衣服拉开了一些。 明空有些羞涩,将头侧了过去。过了一会,只听行痴慢慢道:“珝儿,你看这个——” 明空慢慢转过头去,一双眼睛落在行痴身上…… 接下来看到的那一幕,让明空脸上露出了讶异之色—— 这个素来从容的女子,在看到行痴身上露出的一角雪白肌肤的时候,却赫然动容…… 第五章还俗 第五章还俗 原来行痴的胸膛上方,居然真的有一颗艳艳的朱砂印。 行痴看着明空,明空望着行痴。 四目交投,似乎二人都在说:“原来真的是你。” 拨浪鼓鼓面上的画中人,居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二人都是宛如幻梦之中。 明空眼眸之中露出欢喜,柔声道:“看来你我是缘分天定了。” 行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手中的拨浪鼓带给他的震撼,太过巨大。 一时间他还不能全然接受。 他心里此刻,惊喜交加。 原来所有的疑惑,全都一扫而空。 行痴心道:“我和明空,原来真的是大有缘分,就在明空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一面小小的拨浪鼓上,绘制了两个人的命运——” 行痴只是将那一面小小的拨浪鼓,小心翼翼的收入了衣袋之中。 这是明空送给他的礼物,他一定要收好。 行痴拥着明空,软玉温香满怀,情意缠绵无限,一时间真的是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行痴告诉明空:“我,我一定要娶你。” 明空伸出一只手,捂住行痴的嘴,月光之下,嫣然一笑。 明空的眼眸似乎给了行痴所要的答案。 那一晚的月色竟然是那么美。 那一晚,月色下的人,也是那么美。 …… 第二天,行痴早早起来,他一整个晚上前思后想,终于在清晨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来到方丈的住处,轻轻敲门。 随后就听到门后传来老方丈慈祥的声音:“进来吧,行痴。” 行痴心中一惊,慢慢伸手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行痴进到屋中,只见那老方丈坐在一只蒲团之上,白眉垂落,满脸微笑望着自己。 行痴迈步上前,来到方丈身前,跪在方丈身前那一只空着的蒲团之上,这才恭恭敬敬的道:“方丈,晚辈前来跟您说知一事。” 方丈笑眯眯的问道:“什么事?” 行痴犹豫了一下,随即问了一件自己感到奇怪的事:“方丈,晚辈有一个疑问,不知道方丈大师,是如何知道前来的是我?” 老方丈白眉一轩,笑道:“这个自然,这白马寺里面,一百零二个比丘僧,老衲听脚步声,便能听出来者是谁,更何况你来了这里,也有些日子了。老衲岂有听不出你的脚步声之理?” 行痴这才明白,随即沉默了一会,行痴这才缓缓道:“方丈大师,我想离开这白马寺——” 方丈目光闪动,看着行痴,似乎打量了一会,这才缓缓道:“好,不过,我希望你先不要还俗,你出去一趟,再过五六天回来,说不定会有不同的想法——这还俗之念,也许就此打消。” 尽管方丈说的如此明显,行痴还是决定就此还俗。 老方丈无奈,只有放行。 行痴随即告别方丈,从白马寺起身,打马扬鞭,回到了金山寺。 寺庙里上香的香客看到行痴,都是怔在那里——长得这么周正的小和尚毕竟少见。 行痴一路目不斜视,来到他授业恩师老和尚那里。 进到屋中,纳头便拜。 老和尚一怔,奇道:“行痴,你怎么回来了?白马寺的同门有欺负你的?” 行痴脸上的汗流了下来,急忙否认:“不是的,师父,是,我,我——”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老和尚奇道:“你慢慢来,别着急。” 行痴缓了一缓,这才鼓足勇气,告诉老和尚:“弟子想要还俗。” 老和尚更是一脸愕然,问道:“为什么?” 行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老和尚沉声道:“行痴,你决意如此吗?” 行痴点了点头,不敢抬头看老和尚的双眼,毕竟老和尚将他从小带大,眼下他一心一意的离开金山寺,总觉得对于老和尚和一众同门是一个亏欠。 老和尚见行痴态度坚决,叹了口气,这才对行痴摆了摆手道:“好,我答应你。” 行痴心中大喜,口中道:‘多谢师父。’随即跪倒在地,向着老和尚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行痴站起身来,对着老和尚道:“师父你自己保重,日后,我一定会前来看你。” 老和尚满脸怜惜:“你也自己保重。” 行痴转过身来,慢慢的走了出去。沿着金山寺的台阶一路下去。 那台阶似乎都是温热的,像是他此刻温热的不住跳动的心。 行痴来到山下,租了一处房子,住了下来。他决定要等自己头顶的头发长了起来,这才前去感业寺寻找明空。 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拉着明空的手,告诉她,他来娶她,要她做自己的妻子。 这一生都要和她在一起。 山河在。 云烟在。 她在。 他在。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何惧风云变幻? …… 一个月过去,行痴头顶的头发长出了密密的一层。 两个月过去,行痴头顶的长发已然有寸许之长。 三个月过去,行痴心底的思念已然长满了岑岑青草,似乎他心底的思念,比头顶的头发还要长。 第四个月,行痴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去了长安。 望着熟悉的街道,想着心头爱恋的人,行痴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 来到感业寺,抬头望去,只见感业寺大门紧闭。 行痴使劲敲了敲门,门后面并无人应答。 行痴不死心,继续敲门。过了好一会,这才有人前来开门。 小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尼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穿着俗家人衣服的行痴,中年女尼皱了皱眉,正要关门。 行痴一个箭步奔了过去,向那中年女尼问道:“师太,小僧,不,不,在下想要问您一个事情——” 中年女尼满脸狐疑:“什么事?” 行痴有些羞涩,呐呐道:“在下想要问师太,贵寺的一位名叫明空的师父,她,她现在还好吗?” 第六章江山易主 第六章江山易主 中年女尼皱眉道:“明空?你是说那个武才人?” 行痴大喜,急忙点头道:“对对对,就是那个武才人。” 中年女尼打量着行痴,看了好一会,这才不耐烦道:“你是外地来的吧?” 行痴心中暗道:“我问你认不认识明空,跟我是不是外地来的有什么关系?” 求人问事,自然不能唐突。 行痴点点头道:“师太,我的确是从外地赶来这里的,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一见明空师父。” 中年女尼这才释然:“明空嘛,现在不在这里,已经进了皇宫。” 行痴大吃一惊,颤声道:“什么?她,她为什么要进皇宫?” 中年女尼道笑道:“为什么要进皇宫,她是武才人啊,不对,她现在是武昭仪了。对了,你是她什么人?” 行痴怔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中年女尼,良久良久,就仿佛失了魂一样。 中年女尼又问了几声,见行痴并不作答,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眼神迷茫痛苦,心中有些害怕,急忙转身进了感业寺,随后将大门关上。 门后面脚步声渐渐远去。 行痴直如不闻。 就那样呆呆的看着感业寺的大门。 他脑子里面一阵纷乱。 ……明空怎么就变成了武昭仪? 这才过去了四个月,短短的四个月,整个长安城里就天翻地覆—— 他心爱的女人不见了…… 行痴慢慢走了开去。沿着这感业寺的大街一路走了过去。街道之上,来来去去的人群从他的身旁匆匆而过。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只有他跟呆子一样,脸上木然。 他似乎在想,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就这样走啊走。 长安城的街似乎没有尽头。 行痴心里暗暗喟叹:“长安城的街好长啊。”他只能胡思乱想,思绪只要一停留下来,脚步一止步,心湖里面的难过就会潮涌而起,翻成巨浪…… 感业寺附近的店铺小二还有老板,都是看着这个穿着一身书生衣服的头发只有寸许来长的美少年,在这感业寺附近,来来回回的走动。 走了一圈又一圈。 走了一圈又一圈…… 终于行痴停了下来。站在一处废墟之前。 这废墟就在感业寺的旁边,满地的瓦砾,烧的发黑的木头,这一切看在行痴眼睛里面,行痴终于呆了一下。 行痴站在那一座废墟之前,仔细看了看,心中募地一沉——这一块地方原来不是白马寺的吗? 行痴忍不住走到对面一家绸缎铺门口,询问老板:“老板,这废墟是怎么回事?那一家白马寺呢?” 绸缎铺老板看了看左右,这才将身子欠了出来,低声对行痴道:“白马寺前两天被一把大火烧没了。” 行痴心头一震,颤声道:“那庙里的僧人呢?” 绸缎铺老板脸上露出惋惜之情:“都死了,就连那个慈眉善目的老方丈都被那大火烧死了。” 行痴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过了一会,这才问道:“放火的凶手找到了吗?” 绸缎铺老板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找到,不过街坊四邻都说是因为武才人的事情,这才使得那白马寺被一把火烧没了的。” 行痴更是呆住,喃喃道:“跟武才人有关系?” 绸缎铺老板低声道:“是啊,那武才人,不,现在是武昭仪了,据说武昭仪和这白马寺里面一个英俊漂亮的小和尚好上了,可是武昭仪以前是贞观帝的才人,那个时候,就跟当今皇上好上了,这皇上继位之后,改元永徽,也就是现在的永徽帝,永徽帝思念武昭仪,前来感业寺探望,这一下,武昭仪虽然沦落为尼,但是有永徽帝的照顾,自然平步青云,一下子又贵为昭仪。永徽帝将武昭仪接进宫中,不知道从那里得知的消息,听说了武昭仪和那小和尚的这一点艳事,随即将感业寺的比丘尼全都赶走,感业寺里面又换了一批比丘尼,一个月后,这白马寺就着了火,街坊四邻都说,一定是官家做的,是为了灭口。 至于那些感业寺的比丘尼估计也得不了好去。” 说到这里,绸缎铺老板脸上露出惋惜之情,不住摇头叹息。 行痴站在那里,不敢看老板的眼睛。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居然让整个白马寺灰飞烟灭。 那一把烧了白马寺的大火,此刻似乎在灼烧着他的脸。 行痴慢慢转过身,走到废墟之前,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废墟,行痴的心忽然就剧痛起来。 似乎有人抓住他的心,狠狠的捏了一把。 行痴看着眼前的废墟,一双眼睛似乎穿过了无尽的瓦砾,看到了下面横陈一地的漆黑焦骨…… 行痴眼中含泪,口中低声喃喃道:“方丈,是我害了你们,是我……” 一面说,一面慢慢走了进去,走到废墟中间,一棵被烧得漆黑的,只剩下三两枯枝的枫树下面,行痴慢慢坐了下来。 就坐在瓦砾之中,坐在黑灰之上。 他面前是一片废墟,而他的心此刻也已经是一片废墟。 一片荒芜…… 他多希望时间停止,停止在他迈步进入白马寺的那一刻。 那样的话,白马寺的一干同门就不会惨遭横祸……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愿意时间回到自己在金山寺的时光—— 无忧无虑,每天砍柴做饭,和师兄打打闹闹…… 岁月静好……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让一干同门丧生——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不爱上那个叫明空的女子—— 那个眼神笃定,双目之中似乎有整个天下的女子…… …… 现在的行痴,也还是不知道,那个眼神有江山,有日月山川的女子,注定会让千万人惊心动魄,让血流成河,让日月当空,让江山易主…… 而这一切,全都因为那一夜,在感业寺里面,和行痴相拥而抱的时候,这个女子心里暗暗许下的一个誓言…… 第七章皇后 第七章皇后 行痴在白马寺废墟之中,坐了三天。 这三天,行痴形容枯槁,不吃不喝。街对面绸缎铺老板,看行痴可怜,买了一些吃食,前来给他。 行痴还是不说话,一双眼睛空空洞洞的。 绸缎铺老板心里害怕,嘀咕了几句,随即转身离去。 第四天的早上,绸缎铺老板起来的时候,打开门,一眼看到废墟中间的那个年轻人,居然不见了。 绸缎铺老板睁大了眼睛,还是看不到那个形容枯槁的年轻人。 心里狐疑,但现在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了,这个年轻人消失不见,也不过是一件区区小事。 绸缎铺老板转眼就忘了,随即满脸堆笑,前去招呼进店的顾客。 …… 里许开外的另外一条街道之上,行痴一个人慢慢的向前行走。 行痴走的很慢。 每一步都似乎耗尽了极大的力气。 街道旁边,有好心的店铺老板,看他一副皮包骨的样子,心中担心他,会走着走着倒下去,随即买来馒头,递给行痴。 行痴这一次不再拒绝,而是伸手接过,下意识的送进口中。 就这样一路回到了金山寺。 金山寺守门的僧人看到一身肮脏的行痴,满脸嫌弃,急忙快步迎了过来,拦住行痴,口中大声吆喝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别来庙里捣乱。” 行痴抬起头,双眼无神的看向那一名僧人。 那僧人看着行痴这么眼熟,立时住嘴,仔细打量了几眼,脸上随即露出骇然之色,失声道:“行痴师弟,是你吗?” 行痴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身子一软,随即倒在地上。 之后的事情,就全然不知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行痴慢慢醒了过来,抬眼望去,只见自己置身所在,居然是老和尚的精舍里面。 行痴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推开里屋的门,只见老和尚正盘溪坐在外屋的一只蒲团之上。低眉敛目,静坐参禅。 在他身旁,不远处,一炉檀香香气袅袅。飞起如鹤。 行痴迈步来到师父跟前,在老和尚前面的蒲团上跪倒。口中颤声道:“师父——”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竟是无论如何说不下去了。 这五个月来,他经历了太多太多—— 从心喜如狂,到心灰意懒,再到伤心拒绝—— 万念俱灰也不过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 此时此刻,行痴觉得万丈红尘虽好,还是不如这古寺青灯,一蒲团,一僧衣,一心一念,一心归佛的好。 毕竟,如来不会背叛于他。 …… 老和尚慢慢睁开眼,看着行痴,眼神之中满是慈爱怜惜:“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行痴忽然间觉得自己心中一片清明,他恭恭敬敬的对老和尚道:“师父,我回来了。” …… 自那以后,行痴就在金山寺再次住了下来。 法名还是行痴,头发剃了以后,船上一袭僧衣,依旧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只是这个小和尚消瘦了许多。 行痴依旧如常,在金山寺里负责下山买菜等等事宜。 一路之上,依旧还是会遇到一些善男信女。 那些施主看到行痴,依旧会惊叹,金山寺居然有长得这么标致的小和尚。 一个个都会驻足而观。 行痴这一次不再反感,形貌如常,脸容不变,自去山下的店铺里面买办菜肴。 老板娘会冲着他的这倾国倾城的貌,多给一些。 行痴便会双手合十道谢。 时间久了,镇江附近都知道,金山寺里面有一个容貌堪比潘安的美男子。 这个美男子只是可惜了,是一个小和尚。 行痴的名声越传越远。 十余年之后,就在行痴二十八岁这一年。忽然传来皇后前来金山寺上香的消息。 金山寺的主持已然换做了行痴的同门法显。 法显心慌意乱,这金山寺虽然名气甚大,但也不过是在江南,如何让身在长安的皇后知道,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更神奇的是,皇后居然要亲自来金山寺上香。 这对于金山寺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刚刚接任两年的法显却明显力有不逮。 法显惶恐了数日之后,这才将一颗心定下来。决定好好准备一下,这一次决计不能在师父面前丢脸。 皇后定下的日子是九月九日。 这一天是重阳节。 整个金山寺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迎接皇后。 行痴早已经卸去了采买职务,每日里就专心修行。 老和尚已然在两年前仙去,行痴将老和尚修行的精舍打扫干净之后,将行李搬了进去,就在里面修行。 这一天,行痴正在精舍里面打坐,心游物外,忽然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只听得门外法显声音激动,不停叫道:“师弟,师弟,皇后要你去大雄宝殿一见。” 行痴一怔,不知道自己一个化外人,皇后为什么要见自己? 沉思了片刻之后,行痴这才缓缓道:“师兄,你去跟皇后说,我正在闭关,不见外人。” 法显在门外一怔,随即焦急道:“师弟,这个皇后的命令可万万违抗不得——” 行痴默然一会,还是淡淡道:“师兄,我还是不见了。”对于行痴来说,十余年前的那一场变故,他的心早已经变成一座废墟。 他的心已死,还有何惧? 法显大急:“师弟,你这是何必?再说了,你不为咱们这些同门着想,也要为这金山寺想想吧?难道你忍心看着金山寺在这世间除名?” 法显说的不无道理,若是行痴拒见皇后,恐怕真的会招来杀身之祸。 不光金山寺百名僧侣无一幸免,就连这百年金山寺也将会毁于一旦。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行痴坐在屋子之中,那一只老和尚当年的蒲团之上,心中此刻也是被师兄法显的这一句话说的心中一沉—— 是啊,他不为自己着想,他难道不为金山寺的一众同门着想? 行痴脑海里面浮现出,长安城中,那一座百年白马寺一片废墟的凄惨情景—— 心中犹豫起来。 良久良久,行痴这才缓缓道:“好,我去见一见皇后——” 第八章大雄宝殿 第八章大雄宝殿 法显大喜,口中连声催促:“师弟,皇后已经在大雄宝殿等候了。你快些去,去的晚了,对大家都不好。” 法显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岂止不好?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呢。 行痴默然一会,这才静静道:“好。我这就去见皇后。” 行痴起身,草草收拾了一下,正要转身出门,桌子抽屉里面忽然咚咚响了两下。听声音是那拨浪鼓发出的声响。 行痴一呆,心中感到有些奇怪。 屋子里面只有自己,那拨浪鼓又是如何发出响声? 这十几年来,自己只是没事的时候,会拿出拨浪鼓看一看,想起这个拨浪鼓是明空所送,心中念及,便是一阵难过。 之后就将那拨浪鼓收到抽屉的最底层。这十余年来,也是未曾摸过一次。 只是今日却突然发出咚咚异响,真是奇怪。 行痴停住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下,见那拨浪鼓再无异声,这才迈步走到门前,伸出双手,将那木门缓缓打开。 木门甫一打开,门外的阳光便汹涌而入。 行痴久在屋内,很少出来。 阳光刺目,灼的他双目睁不开来。 行痴急忙抬起一只雪白的手,挡在眼前。阳光照耀之下,行痴的一只手,竟仿佛透明的一般。 门口站着的方丈法显看的呆了,远处几十丈开外的皇后带来的几十名羽林军也是看的呆住。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男子的手掌居然也这么的好看。 行痴的目光越过法显,由上往下,从天井里面的几十名羽林军身上一一掠过。 他的心里更是添了几丝疑惑——为什么这个皇后要一心一意前来见自己? 难道这个皇后认得自己? …… 行痴一路跟着法显,来到大雄宝殿门口石阶之下。 法显立时停住。那几十名羽林军也都是站得远远的,在天井之中,分成雁阵排列。 法显站在石阶下,低声告诉行痴:“师弟,你自己进去吧,皇后娘娘就在殿里。” 行痴抬起头,看向大雄宝殿,只见殿门已然敞开,阳光从上面斜斜的照了进去。殿里面鸦雀无声。 行痴心道:“皇后什么样子?”心中思索之际,双脚已然迈开脚步,向大雄宝殿里面走了进去。 阳光在行痴的脚步后面一路跟随,跟着行痴到了大雄宝殿之中。 行痴进到殿中,一眼就看到一个身穿一身华服的女子,背对着自己,静静的站在如来佛像之前。 行痴看那个女子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心中不由得一怔。 行痴迟疑一下,再次上前数步,来到女子身后丈许之外,这才停住,跟着口中沉声道:“行痴拜见皇后娘娘——”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一双秋水一般的明眸落到行痴脸上。 大白天的,行痴如同被雷击了一般,怔在那里,浑身不住颤抖。 原来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十几年前,在感业寺被永徽帝召入宫中的那个妙龄女尼明空,也就是当年的武才人,后来的武昭仪。 现今却是皇后了。 行痴心中百感交集。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武昭仪慢慢走到他的身前,双眸定定的望着行痴,足足看了有十几息的时间,这才柔声道:“行痴,别来无恙?” 行痴涩声道:“别来无恙——” 武昭仪慢慢伸出手,握住行痴的手。 行痴浑身一震,急忙将手向后一缩,口中道:“皇后娘娘还是那样英气夺人——” 武昭仪一怔,一只手停在半空,过了一会,这才慢慢收了回去,口中缓缓道:“行痴,你跟我来——”随即转身走向殿后的精舍。 行痴一呆,目光望着武昭仪曼妙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动脚步,跟了过去。 行痴走到精舍门口,还是犹豫了一下。精舍门口换了一副精致的凤凰于飞的门帘,乃是江南云锦做的。 门帘低垂,门里面似乎跃动着一颗心。 行痴咽了口唾沫,还是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门帘放下,行痴便被一双手紧紧抱住。 行痴一惊,急忙道:“不可以。”随后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低低笑声:“为什么不可以?小师弟?” 在这精舍之中,端严美丽的武昭仪,又变回了感业寺里面,那个英气勃勃的明空女尼。 行痴挣脱开来,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武昭仪,那一张脸,是他这十几年青灯古佛依旧忘不了的那张脸。 行痴一颗心终于软了下来,柔声道:“师姐,你现在好吗?” 武昭仪望着行痴,眼神之中流露出无限的思念之意,良久良久,武昭仪慢慢道:“行痴,本宫一直在想你,思君念君,惟愿君好——” 这思君念君,惟愿君好八个字一说出口,行痴心底固守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坍塌。 行痴发现自己这十几年来,在金山寺,虽然终日参禅悟道,礼佛求法,但终究在心底深处,还藏着对于明空的如山如海的思念。 那思念遍布于金山寺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行痴走过的石阶…… 每一本行痴翻阅过的经书…… 每一个行痴苦苦熬过的日子…… 这如山如海的思念终于从行痴的心底汹涌而出,汇聚成了口中的一句话:“师姐,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武昭仪眼圈一红,伸出手,慢慢抱住行痴。 行痴呆了一下,这才缓缓回抱。 二人抱得紧紧的,似乎生恐再次分开。 毕竟这一次相拥,距离上一次长安城相拥已经是相隔了差不多二十年。 二十年,行痴已然由一个青葱如花的少年僧人,长大成了眉目如画的端方比丘。二十年让一颗心古井不波—— 让思念沉埋心底…… 不见天日…… 终于在这一天,在这金山寺的大雄宝殿的精舍里面,思念开出一朵花来。 这一朵花比千年的优昙花还要美丽…… 这是用一个人,一颗心枯守经年缠绵不觉的思念浇灌出来的花…… 外面的朝阳慢慢变成了夕阳。 日已夕暮,精舍里面,二人笃自紧紧相拥。 一语不发,情意万千…… 法显在大雄宝殿外面,不住抬头观看,脸上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精舍里面的武昭仪和行痴,一个大唐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金山寺孤寂修行的僧人,此刻笃自相偎相依。 二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人生有此一刻足矣! 第九章今夕何夕? 第九章今夕何夕? 大雄宝殿外面,天井之中几十名羽林军依旧站得笔直。 法显依旧站在石阶下面,不敢作声。 两名女官站在法显身侧,也是眉头皱紧,似乎十分着急。 谁也不敢打扰殿里面精舍之中的两个人。 确切的说,是谁也不敢打搅皇后。 这位皇后紧紧抱着行痴,似乎要抱上一生一世。 良久良久,这才缓缓告诉行痴:“小师弟,我现在叫武曌,不过,你还是可以叫我珝儿。” 行痴看着武曌,眼中是欢喜无限:“好,珝儿。” 在这一刻,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皇后还是那个惜他爱他的珝儿。 而他也还是那个半夜起来,给她担水的比丘僧—— 又过了良久,行痴肚腹之中咕噜一声。这一声虽然小,但还是被武曌听到,武曌嫣然一笑,松开行痴,抬起头,笑道:“你肚子咕咕叫了,咱们出去吃饭好不好?” 行痴脸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武曌低声嘱咐他:“到了外面,你不能跟我这么近,你要叫我皇后,只有咱们俩的时候,你还是我的行痴弟弟,我还是你的珝儿。知道了吗?” 行痴点头。 这一点他自然知道。 白马寺阖寺僧众尽数烧死,最后变为一堆枯骨的事情,他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他知道,自己此刻只要行差踏错,那就不是自己一个人招致祸患,而是金山寺阖寺僧众,为他陪葬—— 他绝不会冒这个险—— 只是要他此刻,决绝离去,再也不见失联经年的这个珝儿,他也是万万做不到。 他只能做到如武曌所说的,潜匿行踪,不让外人发现自己和武曌的那一层关系。 …… 武曌走出大殿,殿外天井之中,等的着急的女官迎了过来。 武曌吩咐了几句,那女官随即走到法显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法显脸上堆笑,告诉女官,早已经备好了当地的菜肴,请皇后前往偏殿就餐。 女官点点头,回去禀报武曌。 武曌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远处夜空之中悬着的那一轮淡淡的黄月亮,眉梢眼角都是情意,只听她沉声道:“好,本宫尝一尝这金山寺的素斋,到底是如何的有名。”顿了一下,随即告诉女官:“对了,你让金山寺的主持和那几位长老全都一起来吧,本宫还有事要请教几位长老还有金山寺的主持——” 女官随即吩咐下去,法显大喜,连忙点头答应。 这等亲近皇后的事情,对于他一个小小的金山寺主持来说,自然是天大之喜。 …… 行痴站在大殿里面,就着门外的月光,看到武曌站在月光之下,似乎浑身散发着一股威极天下的霸气。 这霸气从他第一次见到武曌的时候,便已然在她身上显现。 那个时候的武曌,被白马寺女尼欺负,但绝不低头认输,就算是白马寺主持刁难,同门暗算,武曌还是咬牙挺了过来。 武曌身上的那一股倔强之气,那一股绝不认输的劲头,也着实吸引了行痴。 此时此刻,看到武曌的背影,行痴又想起了白马寺二人定情的那一夜—— 行痴的嘴角边慢慢浮起一丝微笑—— 他发现,自己以为可以古井不波的心湖,居然在再次见到武曌的那一刻,荡起了无边涟漪—— 似乎命运之手,又将那个他生命里极其重要的珝儿,再次推到他的身前。 珝儿就是他的命…… 是他活下去的勇气—— 是他坚持暗夜独行的一点烛光……他决计不会再松开她的手。 …… 宴席之上,武曌对金山寺的素斋赞不绝口,法显等人都是眉开眼笑。 有了皇后的金口玉言,这金山寺从此之后,自然会扬名天下了。 行痴一句话不说,面前的精美素斋也只是动了几筷子,便即放下。 他坐在宴席的最南端,看着坐在首位的武曌,隔空而望,武曌还是那样的美丽。 人到中年,武曌更是多了一份风韵。 一份成熟。 一份典雅端庄。 还有眉梢眼角的一丝霸气。 吃过素斋,法显等人还等着皇后出言讨教,谁知道武曌直接一摆手,女官过来,随即让众人都离开偏殿。 室内只独独剩下行痴一人。 行痴有些惶恐,尤其在看到法显等人有些怨愤的眼神之后。 武曌眼珠转动,微笑道:“怎么,行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过分?” 行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武曌淡然道:“本宫来到这金山寺,只为了来见你,跟这些俗人有何交谈?适才在大雄宝殿要那女官说,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武曌说完这一句话,静静的看着行痴。 行痴抬起头,看向坐在长案另一端的武曌。 烛光之下,武曌竟然显得有些遥远。 整个人似乎再也不是他记忆里面的那个珝儿了。 好在武曌又说了一句话,将行痴顿时拉回到那个记忆中情根深种的珝儿跟前。 武曌柔声道:“行痴,咱们不说这些了,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武曌随即起身,停顿了一下。 行痴慢慢起身,正在犹豫该不该走向武曌的时候,武曌居然慢步走了过来,走到行痴身旁,伸出一只手挽着行痴,柔声道:“郎君,跟我来——” 行痴身不由己,被武曌拉着,一步步走向偏殿门口。到了那偏殿门口,行痴募地停住脚步,低声对武曌道:“外面有我方丈师兄还有一干同门在这里,不太方便,珝儿。” 武曌眼波流转,微微一笑,道:“不会的,你跟我来,就知道了。”随后武曌拉着有些手足无措的行痴,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行痴双脚甫一踏出偏殿,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奇景惊得呆在那里…… 第十章往事如烟 第十章往事如烟 金山寺里面,天井之中,不知道何时,突然摆上了几百盏宫灯。 宫灯一盏盏都摆放在一只精巧的凳子之上。宫灯摆放的错落有致,竟似摆成了几个图案。 行痴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凝目望去,只见那几个图案居然是四句诗经里面的句子。 行痴一字字低低念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行痴心头一震,回过头来,望向武曌,只见武曌的眼睛之中似乎有星光,武曌柔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行痴心中感动,他知道眼前这一切一定是武曌安排手下完成。 而她身为一个大唐皇后,这般作为,一定是冒了天大的危险。 她这样做,全都是为了自己…… 行痴抓着武曌的手,更加紧了。 二人都是慢慢转过头去,看着面前,星空下,一盏盏点亮的宫灯,心中默默许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不负—— …… 武曌只在金山寺待了短短的两天,第三日便即启程回去。 启程前,武曌又将行痴叫到大雄宝殿后面的精舍之中。 武曌告诉行痴,日后一定将京都迁往江南,那样的话,距离彼此就会近了许多。 行痴心中感动。 武曌询问行痴,喜欢那个城市? 行痴想了想,告诉武曌,其实我老家是洛阳的,我以后叶落归根,还是会到洛阳。 这金山寺只不过是我修行的地方。 武曌点点头,眼睛望着行痴,缓缓道:“我日后如果有一天当了皇帝,就会迁都洛阳,到时候,我和你洛阳相见,一起去看洛阳的牡丹。” 这一句话缓慢说出,但里面的那一股自信跃然而出。 行痴心里一动:“珝儿居然还想要当皇帝?” …… 行痴抱着武曌,点点头。 他相信武曌所说的话。 这两天虽然武曌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当年进宫的理由,但他能够理解武曌,毕竟一个女人,已经沦落到了感业寺之中,做了一个尼姑,身处群尼的欺凌之中,如果有一线之机,自然会逃出感业寺。 毕竟感业寺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眼泥潭。 …… 武曌和行痴相偎相依,心中想着的是,自己有朝一日终究要站到最高处,千万人之上,才能够实现她对自己许下的种种诺言。 当然也包括对行痴许下的深情誓约。 …… 武曌走了,带着随身万人扈从,山呼海啸之中,离开了金山寺。 行痴站在山顶,望着远处渐渐远去的人潮,他心里募地一酸—— 此一别,再见何期? 他真的不知道。 行痴转身进屋,他能够做的,也只有继续在这金山寺修行,静候岁月带给他最大的惊喜。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半个月之后,金山寺忽然来了一群官兵,将金山寺主持法显和一干长老全都带走。 金山寺又换了一群比丘僧。 这一次的主持确是点名要行痴来当。 行痴愕然之下,几番询问法显的下落,却没有人告诉他。一个女官告诉他,让他当这金山寺的主持乃是上谕,行痴也就不再追问。 他知道追问也不会有结果。 金山寺上上下下换了一批人。 行痴还是行痴,只是每天在精舍里面修行。其他一切就烦劳同寺的弟子代管。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行痴不知不觉在这金山寺又待了三十五年。 这三十五年风烟变幻。 行痴也不再是昔日那个眉目如画的比丘僧了,思念爬满了他的脸,让他的脸上满是沟壑纵横。 原来一颗心,一尘不染,古井不波,是可以容颜永驻,但一颗心如果有牵挂的人,无时无刻不再思念,那思念便会如蛊毒一样,透骨噬魂,让一个人在岁月里慢慢苍老如槁木一般。 行痴老了,再也当不了金山寺的主持了。行痴就想着寻找一个有缘的弟子。 这一日,行痴下山,来到市井之中。 走到一处绸缎铺跟前,绸缎铺的老板娘看到行痴,眼中冒出亮光,颤声道:“你,你是行痴师父?” 行痴一呆,他容貌苍老之后,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认识自己,加上自己又鲜少下山,更加的认为没有人知道自己,谁知道,居然在这闹市街头,被一个绸缎铺的老板娘认了出来。 那老板娘年岁也是不小,脸上依旧涂着浓浓的妆,看到行痴停住脚步,转过头,满脸讶异,老板娘急忙走了出来,来到行痴跟前,兴奋道:“行痴师父,是我啊,我是小翠,当年你还买过我的绸缎呢。” 行痴眼中有些疑惑,喃喃道:“买过吗?老衲不记得了。抱歉啊。” 小翠宛如少女一样兴奋:‘你忘记了,行痴师父,可是我忘不了你啊,我不光在这里看到过你,我在长安城也看到过你,那一年你还年轻,我去长安城我姑父那里游玩,闲下来的时候,就帮着我姑父看看铺子,我姑父的铺子就在白马寺的对面,那一年我看到你失魂落魄的走了过来,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情,急忙招呼我姑父来招待你,你只顾着和我姑父说话,根本就没看到我就在一旁,再后来,你就自己走了过去,走到白马寺的废墟之中,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当时担心坏了,就央求我姑父每天给你送些吃食,谁知道一天晚上你突然就不见了。我那个时候,和你一样,也是失魂落魄的,没几天的功夫,就回了江南。后来就嫁了人,前两年外子去世,我便又回到这里,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又遇到了你,行痴师父,真是缘分啊。’ 这个小翠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通。 行痴渐渐听明白了,原来当年自己在白马寺废墟之中难过的时候,眼前这个老板娘,居然也曾为自己担心。 这样一个只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老板娘,居然都为自己提心吊胆,可是当年,三十五年前,在金山寺大雄宝殿精舍之中,那个紧紧抱着自己,跟自己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那个人呢?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行痴想到此处,一时间悲从中来…… 第十一章思远人 第十一章思远人 行痴心中难过,脸上神色黯然下来。 小翠吓了一跳,急忙安慰:“行痴师父,你是不是想起谁了?你别这样,你现在已然年过花甲,早就过了知天命之年,还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的?” 小翠的这一句话,宛如当头棒喝。 听在行痴耳朵之中,行痴只觉得脑海里陡然间一阵清明——是啊,自己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的? 行痴呆呆的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小翠。 小翠被行痴看的有些心理发慌,但还是安慰行痴:“行痴师父,你该回寺了,要不然你师父又该骂你啦。”说完这一句话,小翠募地想起,眼前这个行痴听说已经是金山寺里面,最老的和尚了,行痴师父早已经圆寂,自然不会有人骂他了。 想到此处,小翠也是莞尔一笑。 行痴向着小翠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多谢施主点拨。” 小翠嘿嘿一笑:“我那里会点拨师父,都是瞎说的,你别在意啊。” 行痴点了点头,不再说些什么,随即转身,迈步上山。 这一路上山,行痴心情轻松了许多,既然已经想通了,烦恼便自己消失。 他决定过些日子,离开金山寺,落叶归根,返回故乡。 山道之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正坐在路边,一双眼睛四处张望。 行痴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上前问道:“小朋友,你这是要去那里?” 小乞丐眼神警惕的打量了一下行痴,似乎觉得行痴不是什么坏人,这才开口缓缓道:“我是要去金山寺……” 行痴一怔,问道:“你去金山寺干什么?” 小乞丐眼圈一红,低头道:“我爹爹妈妈都死了,我爹临死之前告诉我,要我来金山寺,他说金山寺的主持是一个大善人,会让我吃饱饭的。” 听到这个小乞丐来金山寺只为吃饱饭,行痴不觉得一阵好笑。忍不住告诉小乞丐:“这样吧,小朋友,我身上有些银两,你拿回去,这些银两够你两年吃食,不至饿到自己。”说罢,行痴从怀内取出身上带的琐碎银两,全都给了小乞丐。 小乞丐拿着那些钱,似乎一下子怔住,有些不知所措。 行痴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没有走出数步,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行痴停步,回头一看,只见那小乞丐正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 行痴笑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小乞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呐呐道:“我爹说了,让我以后就拜那位行痴大师为师,以后跟着行痴大师修习佛法,普度众生,让老百姓不在忍饥挨饿。” 小奇怪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神之中竟然像是有光。 行痴心中一动,再次仔细打量了小乞丐几眼,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小乞丐虽然身上邋遢,但是脸容端正,眼神凝定,脸上的污秽丝毫掩盖不了这小乞丐身上的一番正气。 看样子倒是个修佛的苗子。 行痴迟疑一下,慢慢问道:“我就是行痴——” 小乞丐大喜,急忙跪倒在地,口中连声道:“师父,我可找到你了。” 行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缓缓道:“你真的愿意跟我修行?记住,修行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小乞丐连连点头:“我愿意,师父。” 行痴再次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小乞丐再次点头:“我愿意跟着师父,绝不后悔。” 这一句话里面,有一股决绝的勇气和信心。 行痴看着小乞丐,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个一心向佛的小和尚…… …… 就这样,这个小乞丐成了行痴的徒弟。在金山寺住了下来。 行痴给他洗澡,净身,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随后在自己的精舍之中,亲自给他落发。 小乞丐给他磕了三个头,就此成了行痴的弟子。 行痴琢磨着,给小乞丐起个法名。 脑子里随即记起,当年自己当小和尚的时候,那个经常陪在自己身旁,跟自己一路上山下山的同门法海。 法海在十来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就此死去。 行痴却总是不能忘了法海。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小乞丐,行痴脑海里又想起了法海,当下沉吟片刻,对小乞丐道:“以后你就叫法海——”顿了一下,行痴再次对法海道:“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桑田变沧海——法海,为师取一头一尾,做你的法名,希望你异日能够瞰透迷障,不为俗世万事万物所累——” 小乞丐眼中有些迷惑,行痴所说的话,他是大半不懂,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小乞丐知道,以后不懂的尽管去问师父好了。 就这样,小乞丐变成了小和尚法海,在金山寺行痴的门下,日日修行。 行痴师父当年收下行痴,给行痴取名的时候,本也就不按照门中辈分来的,这一次行痴给小乞丐取法名法海,自是无碍。 师徒二人,自此在金山寺作伴。 法海悟性奇高,不数年功夫,已然将金山寺的典籍藏书,看了个遍。 行痴十分欣慰,告诉法海,你就在这里当方丈,主持金山寺的所有事务。 法海大惊,急忙询问:“师父,那你呢?你要去那里?” 行痴不答,微笑不语。 第二日,行痴召集阖寺僧众,主持传位大礼。传位之后,便于夜间,悄然离开。 法海早晨起来,给行痴请安的时候,却发现师父行痴的精舍里面,空无一人。 法海呆在那里,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毕竟他现在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诺大一个金山寺,阖寺僧众愿不愿意听他的指挥安排? 虽然有行痴临走前留下指示,但法海真的不知道,阖寺僧众会不会哗变…… 法海慢慢走到书桌之前,只见书桌上放着厚厚的一摞宣纸。 宣纸上墨迹淋漓,写的都是八句诗经里面的字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法海看着这熟悉的字迹,一时间更是怔在那里,这些字都是师父行痴所写,难道师父行痴是在思念一个人? 第十二章归去来 第十二章归去来 行痴下了山,也不知道要去那里。先是在镇江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世界似乎变化了许多。 四十年来,行痴足不出金山寺方圆十里之外,这一次下山,放眼望去,处处新奇。 数年之前,行痴满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那个珝儿,谁知道,闲下来无事的时候,在精舍之中,写的最多的不是佛经,而是诗经之中的那几句诗—— 行痴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而是四处闲逛。 就这样,一路从江南,不知不觉来到了洛阳。 洛阳更是满目繁华。 时值牡丹花开时节,洛阳城里,街道之中,到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牡丹。 行痴来到老家的归去来巷子旁边,租住了一所民居。 每日里,就仿佛一个初见世面的孩童一般,流连在洛阳的大街小巷之中,四处寻看那些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这一日,行痴来到洛阳最大的一处花庄之中,正自耽迷于一株不知名的牡丹,站在那里,看了又看。 突然之间,就看到有数十名带刀侍卫闯了进来,口中沉声喝道:“当今天子前来此处赏鉴花卉,闲杂人等不得走动,违者即刻捉拿入狱。” 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行痴和这花庄里面的老板,小二还有前来赏花的几十名游客都是惊得呆住,怔在那里,听了这些侍卫的话,自然是谁也不敢稍动。 行痴心里暗道:“自己这一路从江南来到此处,倒是从来没有打听过,当今天子又是谁?”想到自己终日枯坐在金山寺里面,不通世务,居然到了这等地步,这也是世间少有。 行痴忍不住低声询问自己身旁的一位游客:“当今天子是谁?” 那一名游客张了张嘴,但是看到咫尺之遥的一个带刀侍卫冷冽的眼神,口中想要说的那几个字,立时又咽了回去。 行痴心中暗暗纳闷。 这些老百姓一个个噤若寒蝉,难道当今天子是一个辣手无情的主? 心中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跟着便听得门口一个女官的声音高高响起:“大周金轮圣神皇帝驾到——” 一众带刀侍卫全都单膝跪地,花庄老板和小二还有其他游客全都跪了下去。 行痴不得已,也只能跟着跪下。只听得脚步声慢慢走了进来,随后一阵浓郁的香气,从远而近,弥散开来。 行痴偷偷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老年女子,在四名女官的陪同之下,慢慢走了进来。 行痴看到那女子的一瞬间,心头猛地一震,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 只见他双眼发直,呆呆的看着那个女子,那个被众女官众星捧月走进来的大周金轮圣神皇帝—— 那个人居然就是他的珝儿,六十年前白马寺里面那个和他互许终生的珝儿—— 四十年前,踏步江南前来金山寺寻找他的武曌—— 而时至如今,居然真的成了大唐的皇帝,不,是大周的天子。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女皇帝…… 行痴呆呆的望着武曌。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一众带刀侍卫还有其他游客满脸的愕然。 武曌身后的女官沉声喝道:“哪里来的僧人,如此无礼?还不跪下?” 行痴宛如不闻,只是呆呆的看着武曌。看着这个将近四十年不见的昔日故人。 看着这个留下一句话,再不回来的梦中情人。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行痴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有惊讶,有再见的欢喜,有募地从心底涌上来的一丝痛楚—— …… 武曌正自赏花之际,听到身后女官叱喝,眉头一皱,本不欲查看是何人如此大胆,但听到女官话语之中的僧人二字,武曌心中一动,随即抬起头来,望向行痴。 看到行痴的一刹那,武曌眉头更加皱了起来—— 这些年来,武曌身旁都是一些漂亮的少年子弟,见惯了眉目如画的男子,猛地看到一脸褶子,宛如枯木的行痴,武曌心中的厌烦随即涌了上来。 武曌一摆手,低声道:“将他带走吧。不要扰了朕的兴致。”顿了一顿,武曌再次嘱咐道:“不要为难这个僧人。” 武曌是生恐手下,将这僧人带走之后,随即就地处决。 她这些手下一个个如狼似虎,她这些是知道的。 这些手下也只有听她的号令。 身后女官答应一声,随即对一旁的带刀侍卫使了一个眼神。 那侍卫随即起身,快步走到行痴身前,口中低声道:“跟我走。” 行痴宛如不闻。那带刀侍卫随即伸手拖着行刺,径直走了出去。 一路将行痴拖到外面,一脚踢了出去。行痴被侍卫这一脚踢得飞出数丈开外,这才扑通一声落在地面之上。 带刀侍卫口中骂了一句:“死秃驴,差点害了老子的性命。”转身走了进去。 长街两旁,围满了听到讯息的百姓。 这些百姓是来一堵当今天子,大周的金轮皇帝的,一个个都是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 其中有个人看到行痴被踹到地上,随即等那带刀侍卫进去,那个人急忙奔了过来,扶起行痴,给行痴掸了掸身上的土,关切的问道:“和尚,你看到皇上了吗?” 行痴还是直如不闻。呆呆的站在那里,双眼望着花庄的大门。 那个人看行痴宛如中了魔怔一样,心中害怕,急忙松手,走到一边,再也不敢靠近行痴。 行痴身子摇摇欲倒,只见他慢慢走到一侧的一棵大枫树地下。 枫树下面也站了好多人,这些人见行痴的样子,急忙让开。 行痴来到枫树旁边,脊背靠在枫树之上,这才再次抬头,望向花庄的大门。 行痴的心里悲凉一片—— 原来自己四十年来,无时或忘的那个人,早已经忘记了自己…… 第十三章相见无欢 第十三章相见无欢 盏茶时分之后,武曌在侍卫和女官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 一众百姓山呼万岁。 武曌站在花庄的台阶之上,抬目四望。 心中不无得意。 这天下是她的天下,这江山是她的江山。世间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呢? 就连移都洛阳,她都做了出来,并没有人敢反对。 想来,这世上还真的是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武曌的目光从左至右,从人群的脸孔之上一一扫过。 众人的脸上大多惊喜,只有远处一棵枫树之下,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年僧人,满脸悲伤的看着自己。 那个人面容苍老,武曌确定自己从来没遇到过那个僧人。 她心中自始至终藏在心底的都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比丘。 只是为何那个老年僧人的眼睛那么熟悉? 武曌心中一动,就在这时,只见枫树下面的那个僧人慢慢转过身来,从人群边缘缓缓向远处走了过去。 适才还腰杆挺拔的老年僧人,此刻却是有些微驼着背,似乎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击倒了一样,使得他再也直不起腰来。 武曌心中一沉,不住思索,那个老和尚是谁? 怎么自己居然有熟悉的感觉? 眼看老年僧人越走越远,武曌急忙招呼身旁的女官:“将那老和尚给本宫带来——”说罢,转身再次走入花庄之中。 她要看一看那个老年僧人到底是谁。 女官传话下去,不一会的功夫,两名带刀侍卫就将那老年僧人抓了来。 武曌坐在花庄的椅子之上,抬头看着面前被侍卫强行按在地上,跪着的老年僧人。 武曌柔声道:“让这位师父站起身来,朕有话要问。” 女官点头,随即走到行痴跟前,沉声道:“你起来吧,和尚。圣神皇帝有话问你,你自己小心说话。” 行痴慢慢起身,抬起头,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武曌。 此刻眼前的这个武曌,已然不是他朝思暮想了四十多年的那个珝儿了。 她只是当今大周的天子。 行痴看看武曌,随即垂头。 武曌打量着眼前这个老僧,心中狐疑。 眼前的这个人脸孔虽然陌生的,但,不知道为何,自己似乎和他认识了三生三世…… 武曌忍不住和声道:“大师上下如何称呼——” 行痴心中一沉,自己该不该告诉他,如果说了,眼前这个大周天子会不会认出自己? 一时间竟是默然无语。 女官低声道:“和尚,皇上问你话呢,赶紧回答。” 行痴惨然一笑,心中暗道:“自己还是不说了吧,说了又有何意义呢?还不是徒添烦恼。”当下依旧沉默不语。 武曌心中更加狐疑,沉声道:“上官,你看这个和尚身上可有什么度牒之类的东西?” 那女官答应一声,随即命令侍卫搜索行痴身上。 行痴一惊,正要挣扎,那两名带刀侍卫不由分说,一个人抓住行痴双臂,反背后面另外一名侍卫伸手在行痴身上一阵掏摸,随后取出一个拨浪鼓,一个度牒。随后恭恭敬敬的递到那女官手上。 女官瞪了行痴一眼,随即将那度牒和拨浪鼓拿起来,快步走到武曌身前,双手呈上,口中低声道:“陛下,这个老和尚好像是镇江金山寺的,法号行痴——” 武曌浑身一震,瞳孔猛然收缩,盯着行痴,行痴则默然垂头,不发一声。 武曌心情激荡,良久良久,这才对那女官道:“婉儿,将这法师带到明堂来——”顿了一顿,武曌嘱咐道:“这位法师好生招待,不得有半点慢待,知道吗?” 那名叫婉儿的女官急忙点头,看到金轮圣神皇帝居然如此看重这样一个衣衫残破的老和尚,那名女官心中也是诧异不已。 …… 武曌回到太初宫明堂,坐在龙椅之上,望着门外天井。 一方阳光从大门处,斜斜照了进来,落到地面之上。 阳光如一尺宽的线,线上有浮尘在光影之中来回游动。 武曌想起自己的年轻时候,就如同这浮尘一样,努力存活, 但也还是身不由己,被命运左右,摆布来去——到得如今,她终于活得像这一束光一样,这一束光可以将浮尘笼罩其中,来回左右,而她同样可以一句话,左右千万人的人生,命运—— 只是她这一束光,也如同眼前大殿里面的这一束光一样,终究慢慢落幕—— 日已夕暮,所有的光都会归于黑暗。 再强悍的人生,也有脆弱的时分,就好像有生就有死。 有盛就有衰……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一个人慢慢逆着阳光走了进来。 一步一步来到大殿的中央。 武曌的心又碰碰跳了起来。 这种感觉只有在她四十年前,在金山寺的大雄宝殿里面,才有过—— 六十年前,在感业寺的古井边,也曾有过—— 武曌慢慢起身,向那人慢慢走了过去。 这大殿四周,方圆里许,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这明堂就是她一个人的明堂。 她的心,也就是一个人的心,那里面也只住过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武曌慢慢走到那个人的身前,看着那个人。 那个人双眼也是抬起,看着武曌。 那个人的眼神里面是无尽的悲凉。 武曌心里一阵难过,慢慢道:“行痴,你不记得我了吗?” …… 那个人正是行痴。 行痴听到武曌的这一句话,眼神之中似乎一亮,但那光亮随即又消失不见,过了一会,行痴这才慢慢道:“陛下,是不是需要我像你跪拜行礼?”说着,行痴慢慢弯下腰去。 武曌心中更加难过,急忙伸出手,扶住行痴,颤声道:“行痴师弟,是我啊,我是珝儿。” 行痴慢慢摇头,只见他两行眼泪从眼中缓缓流了出来,无声无息。 行痴低低道:“我的珝儿,已经死了——” 行痴知道,就在他和武曌相遇在花庄的那一刹那,他心里面的那个珝儿就已经死了…… 第十四章恨亦无常 第十四章恨亦无常 武曌心中一震,讶然的看着行痴,颤声道:“师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行痴慢慢抬起头,看着武曌,眼神悲凉:“陛下,老衲现在只是闲云野鹤一老僧,那里是什么师弟,陛下认错人了。” 武曌呆在那里,一双手慢慢垂了下来。 她想不到行痴居然当面见到,居然不认她了。 这是怎么回事? 武曌喃喃道:“你恨我——” 行痴默然半响,脸上的眼泪慢慢干涸,这才幽幽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陛下,老衲不恨任何人。” 武曌心中难过,解释道:“师弟,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我,不去找你,可是四十年前,我还是皇后,并不能左右天下,我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注意到,是以我行事往往都是小心再小心,那一次见你之后,跟随我一同去的近身侍卫女官百余名全都自缢而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到得后来,我一步步努力,终于得登大宝,一统天下,而其时,我已然六十有余,年事已高,已然不是过去的花容月貌,我心中想着你,可是不愿意自己这样的一副脸孔去见你,女人总是红颜易老,我不能让你看到我衰老的样子,是以这些年来,才迟迟没有去金山寺找你——可是,我,我心里一直在惦记着你,我还是你的那个珝儿——只是不是年轻的那个珝儿了。” 说罢,武曌眼神哀怨的望着行痴。 这个一生都在和自己的命运作斗争的女人,这个已然成为天下之主,大周天子的武曌,此刻在这太初宫明堂的只有两个人的大殿里面,面对着这个有些微驼的金山寺老和尚行痴,居然言语之中像极了一个和情郎闹了误会,解释分辨的小姑娘。 行痴心里一软,言语终于缓和了下来,只听他对武曌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你看,我也老了,也不是当年白马寺的那个小和尚了。” 武曌看行痴言语缓和,这才再次伸出手,轻轻握住行痴的手,柔声道:“行痴师弟,你不老,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在我心里始终是那么,那么俊——” 行痴苦笑一下,慢慢抽出手,对武曌道:“陛下,我真的老了。” 二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有些变得微妙起来。 武曌打量着行痴,慢慢道:“看来,师弟你还真的是变了。” 行痴默然一会,这才对武曌道:“陛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老衲这就告辞了。”顿了一下,行痴道:“陛下,那度牒和那拨浪鼓还是还给我吧——” 武曌道:“你要那拨浪鼓还有何用?” 行痴沉默,过了一会,这才告诉武曌:“那拨浪鼓老衲日日带在身上,无日或离,已然变成老衲身体的一部分,贸然拿走,心中总是觉得少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武曌望着行痴,眼中有些湿润:“师弟,你对于我何尝不是如此?那拨浪鼓你无时或离,而在我心底,你也是无时或离,这些年来,我日日思念于你,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 武曌声音哀婉,眼神恳切。 行痴心中一动,但随即想起,自己在那金山寺这四十年来,何尝不是日日夜夜的想念着武曌? 精舍里面摆放的一摞摞的写满了诗经的宣纸—— 金山寺后山刻满了珝儿名字的那一层层石阶—— 那一个不是述说着行痴心里的思念? …… 只不过武曌从来不曾出现一次。 这一次若不是自己将金山寺的主持之外,传位于法海,自己前来洛阳赏花,恐怕还是遇不到武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不过是一句誓言罢了。 行痴倒也不怨怪武曌,毕竟人世太多变幻,谁又能不变呢?自己不也是从昔日一个眉目如画,变成了今日的朽木枯槁? 武曌能够记得昔日的那一份情意,已然是不错的了。 行痴知道自己,自见了武曌之后,那默默留下的眼泪,其实就是给与昔年的自己,还有昔日的那个珝儿。 这眼泪就是道别,就是再见,就是自此之后的遥遥无期—— 行痴抬起头,看着武曌,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温柔:“珝儿,多谢你还记得我。” 这一声多谢说出,武曌终于知道,她和眼前这老僧的感情,再也无法挽回。 心中的剧痛再次阻拦不出,从心湖之中溃堤而出。 武曌眼泪也是簌簌而落。 行痴怔了一下,不忍看武曌脸上难过的神情,低声道:“珝儿,你自己保重,我走了。”转身欲走,武曌颤声道:“等一下。” 行痴默默停住脚步。 武曌回身,走到一侧,将那度牒和拨浪鼓拿了起来,走到行痴身前,伸手递给行痴。 “这个还是留在你那里。” 这拨浪鼓是武曌当初送给行痴的礼物,此刻武曌知道,二人一别之后,生死茫茫相见无期,这拨浪鼓留在行痴那里,还有个念想。 否则的话,恐怕自己在行痴心里,就真的不留一丝一毫的追忆了。 行痴默默接过,揣入怀里,然后向武曌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慢慢离开。 武曌呆呆的看着行痴走远,心中难过无以复加,眼看着行痴走到天井之中,再往前走,就走出这明堂了,武曌忍不住颤声叫了一下:“喂——” 行痴停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慢慢走出院门,整个人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 武曌站在那里,木立良久,这才如失魂落魄一般,走回龙椅那里,身子慢慢坐入龙椅之中,随后目光看向前方。 明堂大殿之中的那一尺光线,慢慢变细变小,最终消失不见。 整个明堂大殿尽数笼罩在黑暗之中。 武曌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黑暗之中,她的心里面,也是一片黑暗荒芜。 武曌知道,她未来的日子不多了。 此前,心里还有一个可以想念的人,此后就只剩下这无边的幽寂岁月…… 第十五章鼓有三生 第十五章鼓有三生 行痴走出太初宫,抬眼望去,街道之上,早已经灯火通明。 行痴沿着暮色下的长街,一路缓缓走了过去。 夜凉如水,行痴的心却异常清醒,他知道自己到了快离开的时候了。 行痴走回租住的地方,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悄然离开洛阳。 离开这个满是牡丹花香的城市。 行痴一路慢慢来到长安,长安城里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毕竟当今的金轮圣神皇帝移都洛阳,这长安失去了偏爱,自然如没有滋养的花一般,一日日凋零了下来。 行痴来到昔日,被一把大火烧没了的白马寺废墟之前,赫然发现,原来那一片废墟早就恢复原貌。 在原来的地址之上,建造起了又一座白马寺。 行痴心中一动,走了过去,白马寺大门敞开,有知客僧在门口迎接。见到是一位年老形容枯槁的僧人,那知客僧随即又坐了下去。 行痴也没有在意,而是走了过去,问询道:“这位师兄,请问方丈在那里?” 那知客僧见行痴问及方丈,脸上一凛,急忙站起,恭敬道:“这位法师客气了,可是来找敝寺方丈?” 行痴点点头,慢慢道:“是啊,想向贵寺方丈讨教一二。” 知客僧道:“即是如此,那么我这便向方丈禀报,就是不知道法师上下如何称呼?” 行痴想了一想,这才告诉知客僧:“你就说金山寺行痴就可以了。” 那知客僧一怔,看了一下行痴,转身匆匆进去。 片刻之后,知客僧快步奔了出来,来到门口,只是那行痴却是影踪不见。 原来行痴在门口静静等候,一抬头,看到对面的店铺,原来的绸缎铺已然变成了一家古董店。 此刻,艳阳之下,古董店门口,正站着一个脸容平静,眉目俊秀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定定的望着行痴,看到行痴望向他,年轻人忽然转身走了进去。 行痴抬眼望去,只见那古董店门楣上面写的竟然是十二两字。 行痴心中一动,这十二是什么意思? 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谁知道看了两眼之后,那十二两字竟像是有一股魔力,将行痴的目光牢牢吸住。 行痴身不由主的走了过去,来到十二古董店的门口,只见十二古董店大门敞开,里面是一间大堂,大堂里面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桌子,那个年轻人此刻就静静的坐在那一张长桌子的一端,看到行痴进来,年轻人也不起身,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行痴有些手足无措。 他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僧,居然在见到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的时候,会变得如此拘谨,这也是行痴意料不到的事情。 年轻男子放下茶杯,看了一眼行痴,这才一抬手,慢慢道:“请坐。” 行痴看了看那长桌四周,慢慢走到年轻男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年轻男子问道:“喝茶?” 行痴摇摇头。 年轻男子淡淡道:“阁下是来询问你那一只三生鼓的来历的?” 行痴一怔,心道:“什么三生鼓?” 心中不解,脸上现出疑惑。年轻男子继续道:“你衣袋里面的那一只拨浪鼓就是三生鼓——” 行痴一呆,随即将那拨浪鼓取了出来,放在桌上。只见那 拨浪鼓除了因为自己经年的把玩之外,拨浪鼓的鼓柄多了一些光泽之外,其他的地方依旧如新。 只是行痴还是不明白这一只普普通通的拨浪鼓为什么叫三生鼓—— 他也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为什么一眼就看出自己身上带着一只拨浪鼓,而且还能叫出这拨浪鼓的名字来? 这神秘的年轻人是谁? 为何能够未卜先知? 行痴慢慢抬起头,看向年轻男子,缓缓道:“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年轻男子静静道:“我姓程,叫程小秋。”顿了一顿,程小秋道:“行痴大师,是不是要问我如何知道这三生鼓的?” 行痴心中更是凛然,对于眼前这位十二古董店的老板,他是一点也不知道任何讯息,就连名字都是适才刚刚告诉,可是对于自己,这个十二古董店的老板,居然像是知道一切—— 这太可怕了。 行痴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问道:“阁下是如何知道老衲的法号?”顿了一顿,行痴继续问道:“阁下难道是金轮皇帝派来的?” 在行痴心中,除了这半年之外,自己四十余年来脚步未曾离开过镇江,更具体的说,是未曾离开过金山寺方圆十里之外,只在自己传位之后,这才前赴洛阳,其后辗转来到长安,这之中,自己只和大周天子,当今的金轮皇帝武曌见过一面,除了她和金山寺的僧众之外,恐怕世上无人知道他的法号上下了。 再说,这世上他并无一个亲人,并无一个朋友,又有谁会在乎一个古稀老僧? 程小秋摇摇头,慢慢道:“不是。” 行痴心中疑惑,但他知道,只要这男子不说,自己恐怕再问也不会问出答案来。 程小秋望着行痴。 行痴回望着程小秋。 良久良久,程小秋这才沉声道:“金轮皇帝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不足挂齿。” 行痴一怔,心中暗道:“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居然将当今的大周天子都不放在眼里。”见这程小秋言语之间对武曌毫不客气,行痴心中暗暗生气。 程小秋看着行痴,继续道:“我来只是为了你这三生鼓。” 行痴慢慢站起身来,看向程小秋,缓缓道:“这拨浪鼓乃是昔年大周天子,金轮皇帝赠与我的,再如何说,金轮皇帝也是它昔日的主人,你既然如此轻慢它昔日的主人,那么老衲和你也就无话可说,就此告辞。” 行痴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程小秋沉默一下,就在行痴即将走出十二古董店的大门的时候,程小秋忽然开口:“你就不想知道这三生鼓的前世今生吗?” 这一句话一出,行痴顿时停住脚步—— 第十六章前世来生 第十六章前世来生 行痴心中一震,这一只拨浪鼓自从武曌送给他以后,他一直带在身边。时时把玩,思念远人。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拨浪鼓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经历—— 行痴心中的好奇,让他慢慢转过身去,他望着程小秋,缓缓道:“阁下只要不出对于金轮皇帝的不敬之言,老衲便留下来一听——” 在他心中,武曌虽然已然相见无期,但还是他思之念之深深倾慕的那个人,容不得旁人的一丝一毫的轻视。 程小秋看着行痴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敬重。 程小秋点点头,对行痴道:“行痴大师,是在下不对,不该轻慢大周天子。” 行痴见程小秋坦承错误,这才慢慢走了回来,坐在桌旁,这一次距离程小秋又近了许多。 行痴道:“老衲洗耳恭听。” 程小秋这才慢慢讲了起来,行痴听得暗暗震惊不已,原来这一只小小的拨浪鼓里面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来历。 程小秋告诉他,这一只拨浪鼓乃是昔年春秋战国时期,一位名叫鬼谷子的奇人所制。 这拨浪鼓样貌普通,但是只要它的主人转动之际,口中念诵三句咒语,那么这一只拨浪鼓就可以将它的主人,带到它的主人想去的世界。 也就是说,这拨浪鼓可以带它的主人去主人的前世,来生。 只不过这一只拨浪鼓只能有三次机会,也就是说,拨浪鼓的主人只能去前世,来生,除此之外,这拨浪鼓就会失去效力。 所以这拨浪鼓又叫做三生鼓。 行痴一呆,喃喃问道:“前世,来生,这不才两世?” 程小秋看着行痴,慢慢道:“这一生,也许就是拨浪鼓带你来的,你难道没有想到吗?” 行痴心头猛地一震——这一生如果是拨浪鼓带自己而来,那么自己这一生,颠沛流离,情无落脚之处,几十年的悲欢离合,也是藉由这拨浪鼓带来的了? 行痴心头碰碰乱跳,不由得想到:“倘然如此,那么自己岂不是藉由这三生鼓,前往来生,再和珝儿相会?” 行痴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程小秋静静的望着行痴,也不说话。只是程小秋脸上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 行痴再次将那拨浪鼓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之上,看了一会,这才询问程小秋:“程老板,这拨浪鼓真的能够将人带到来生?” 程小秋点了点头。 行痴心中半信半疑,但相信的成分还是占了五六成。 行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道:“程老板,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程小秋慢慢道:“鬼谷子是我师父,这一次你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了?” 行痴这才恍然而悟。心中暗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三生鼓的事情,又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程小秋看着行痴:“行痴大师,你是不是想藉由这三生鼓,完成一个心愿?” 行痴咽了口唾沫,紧张的点点头。 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僧,在得知这拨浪鼓的神奇之处之后,居然宛如少年般紧张起来。 程小秋看着行痴,缓缓道:“好,我来帮你实现这个心愿,只不过这个三生鼓,完成他的使命之后,我们就会收回,你可要做好准备——” 行痴略一犹豫,但想到自己如果可以看到来生的珝儿,可以和珝儿相濡以沫,相依为命,鸳梦重温的话,那么便失去了这一只小小的拨浪鼓又如何? 人生总是有得就有失—— 人生从来便是如此—— 行痴点了点头。看着咫尺之遥的程小秋,缓缓道:“程老板,多谢——” 程小秋淡然道:“此刻道谢还言之过早,行痴大师,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行痴犹豫了一下,这才对程小秋道:“老衲回家考虑一下,可以吗?” 程小秋道:“这个自然。一个月后,我还在这里等着大师前来。” 行痴点点头:“好。” 这才起身离开。走出十二古董店的大门,抬眼望去,只见对面白马寺的门口,那个知客僧此刻正和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脸孔方正的僧人,不住的东张西望。 行痴知道那个方丈就是如今白马寺的主持,当下侧身站在十二古董店的门廊之下,直到白马寺的知客僧和那主持进去,这才沿着长街一路走了过去。 行痴沿着长街转了一圈,来到另外一侧的感业寺的门前,抬眼望去,感业寺的门楣之上,感业寺三个金字烫金牌匾高悬其上。 小门开处,可以隐约看到有十来个年轻女尼,在院子里面侍弄花草,间或传来阵阵嬉笑声。 行痴心中一荡,想起几十年前,自己曾经在这院落之中,亲手解救一个被同门围殴的年轻女尼。 而后又曾经在数十个凌晨,一次次偷偷翻过围墙,为自己的心上人担水—— 往事历历在目,行痴眼中一酸,慢慢走了开去。 行痴回到客栈,在客栈之中躺了三天。 这三天里,行痴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自己经年的等待,想到珝儿也许真的是逼不得已,这才几十年不和自己来往—— 想到如果在来生,自己真的就可以和珝儿恩恩爱爱,犹如凡世的俗人男女一样,无拘无束—— 再也不用守着这劳什子的礼法了。 到那个时候,珝儿就可以嫁给自己为妻—— 一念及此,行痴再也忍耐不住,起床穿衣,洗漱完毕之后,便即快步来到十二古董店。 行痴到的时候,还不到辰时,只见十二古董店大门紧闭。 行痴一怔,急忙上前,用力拍打,里面还是无人作答。 行痴心急如焚,又复用力拍打,就这样拍打了半天,里面还是没有一个人前来开门,就仿佛里面的人都聋了一样。 行痴有些气馁,无奈只有在这十二古董店的门廊之下,静静等待。就这样足足等到黄昏日落,就在行痴信心全无的时候,十二古董店的大门慢慢打开了—— 第十七章第一美男 第十七章第一美男 行痴急忙站了起来,只见十二古董店的大门后面,程小秋静静的站在长桌的一侧,看着自己。 行痴急忙走了过去,随后将那三生鼓拿了出来,递给程小秋:“程老板,你来教我如何去到来生——” 程小秋点点头,随即传授了行痴几句咒语。 行痴将那三生鼓按照程小秋的吩咐,放到了桌子之上,随后念诵咒语。 念完咒语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光,程小秋和面前的桌子,以及桌子上的三生鼓全都不见。 行痴大吃一惊,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行痴口中说话,却感觉每一个字都是在咽喉下面,发不出来。 行痴心中一急,脑中热血上涌,立时昏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行痴看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松软的床上。行痴心中狐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里,急忙起身穿衣,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肌肤,居然是肌肤细腻,白嫩如玉。 行痴心中大惊,急忙走到一侧的桌子上,拿起桌子上的一面铜镜,只见铜镜里面的一张脸依旧是眉清目秀,宛如画中人一样。 只是这一张脸,和金山寺昔日的主持行痴确是截然不同的美。 行痴心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穿越了?”走出屋门,四处打量,只见自己置身所在确是在一处阔大的院落之中。 一名身穿青衣的仆人正自收拾院落,看到行痴,急忙躬身行礼,口中叫道:“少爷,你醒啦。” 行痴心道:“自己几时成了少爷了?”心中狐疑,忍不住向那青衣男仆问道:“你叫我少爷,你知道我姓甚名谁?” 青衣男仆被行痴这么一问,吓了一跳,双眼不住眨动,似乎一时间没有理解行痴的问话。 行痴再次追问了一句,青衣男仆这才摸了摸鼻子,呐呐道:“少爷,你是这徐家少爷,徐行之啊。” 行痴一呆,口中喃喃道:“徐行知?” 青衣男仆赔笑道:“是徐行之,行走的行,之乎者也的之,少爷,这还是你自己前两天告诉我的呢。” 行痴点了点头,心中暗暗道:“原来自己真的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一次自己叫做徐行之。” 知道自己到了行痴来生的徐行之,还是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来让自己接纳这一件事情。 过了一会,徐行之又想起一件事情,这才慢慢道:“现在是什么朝代?” 青衣男仆脸上愕然,似乎不太理解徐行之这一句话的意思,过了一会这才告诉徐行之:“现在还是大唐啊。” 徐行之皱眉道:“大唐?都城还是在洛阳?” 青衣男仆急忙摇头道:“怎么会?现在都城还是在咱们这的长安啊,洛阳现在叫做东都,只是武则天那个时候的事情,都城早就改过来了。” 徐行之心中一沉,慢慢问道:“武则天?就是那个武媚娘?武昭仪?” 青衣男仆点头道:“是啊,就是那个武媚娘,当年的武昭仪,后来入宫之后,几年的功夫,就权势熏天,后来等皇帝死了以后,居然就自己当了皇帝,改国号为大周,而她自己则为大周的金轮圣神皇帝,这武则天寿命也长,当了十几年的皇帝,这才死了,死了以后,她儿子李显昏庸无能,结果朝政大权落到了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之手,太子被杀,朝中重臣被贬官驱逐,韦皇后野心勃勃,想要效仿武则天,让她的兄长韦温执掌大权,后来更是毒死了那位懦弱无能的景龙帝,韦皇后想要登基为帝,当今的皇上开元帝联手他的姑姑太平公主一起出手,杀了韦皇后一个措手不及,把韦皇后一派全部消灭,开元帝随后将他父亲景云帝捧上帝位,没几年,景云帝便即让位给了当今皇上,其后咱们大唐便一帆风顺,这都是开元帝的功劳。” 青衣男仆一番话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徐行之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青衣男仆嘿嘿一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少爷,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徐行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男仆笑道:“少爷你一定是在逗我,我姓包,叫包大宁,不是你给我起的外号叫包打听吗?” 徐行之哦了一声,心道:“这个包打听的外号起的倒是名副其实。——看来现在还是大唐,只不过改朝换代了,现在是武曌的孙子当了大唐的天子,长安又成了都城了。就是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寻找珝儿?” 徐行之沉思良久,决定还是先在这里住下来,既来之则安之。自己既然叫行之,那么就一边行走,一边寻找。 自那以后,徐行之就在这徐家住了下来。 随后的几天功夫,徐行之大概搞明白了自己的新的身份。 徐行之此刻是大唐长安最大的绸缎铺徐百万的公子,家财万贯,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向来是说一不二,娇惯至极。 再加上这徐公子自幼又长得眉目如画,长大以后更加是貌比潘安,长安城中可以算的上第一美男。 是以徐家从上到下,对这徐公子都是极为宠爱。 整个长安城中,也是知名度极高。 可以这样说,除了大唐李家的那几位皇子之外,这位徐公子可以和诸多公卿贵族的王孙公子,平起平坐。 诸多王孙公子,也都以认识这位徐公子为幸。 所以这一位徐公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围观。 男女老少,看到徐公子的那一刻,都是兴奋莫名。 更有许多富家未曾出阁的女子,前来央求父母,请来媒人前往徐家说媒提亲。 徐公子却是一概不理。 便连尉迟大将军的女儿,前来提亲都被徐公子婉拒。 这样下来,徐公子骄傲的名头更是传遍了长安城里。 人红是非多,徐公子自那以后,更是鲜少走出徐府了。 徐行之了解了这一切之后,心中倒是有些郁闷,自己要去寻找珝儿,那就必须踏出这徐府的大门—— 这可怎么办? 第十八章莫珝儿 第十八章莫珝儿 徐行之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要出门。 足不出户,就永远找不到珝儿。 他相信,既然自己都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那么珝儿也许也穿越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徐行之忽然想起,当时忘了询问程小秋一个关键问题,自己该如何寻找珝儿? 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的珝儿,有没有先前珝儿身上的特征? 或者说,有没有一些线索可以让他找到珝儿? 徐行之心中暗道:“自己不如现在就去那十二古董店找找看,说不定那个叫程小秋的年轻人还在那里,毕竟自己当时年岁大了,可是看那个程小秋却是年纪甚轻——时移事往,从自己当初遇到程小秋,到现在也不过是过了几十年而已,说不定自己真的就能找到那一家十二古董店,找到带给他这一生的那个程小秋——” 徐行之说做就做,但为了生恐出门被诸多人围观,,徐行之还是做了一些准备,首先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然后又戴上帽子,遮住大半个脸颊,随后更是让那包打听在自己身前带路,包打听身高足足比徐行之高了一个头,在前面带路,徐行之在后面相跟,这样一来,徐行之就被包打听遮住了大半个身子,从前面看去,几乎就看不到徐行之。 徐行之十分满意,随即就这样,和包打听从徐府的后门悄悄溜了出来。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慢慢向十二古董店走了过去。 徐行之告诉包打听十二古董店的地址,二人来到那个地址之后,赫然发现,白马寺还在,但那个十二古董店已然不见了。 原来的古董店的位置,现在开的是一家酒楼。 时间还早,店小二正在门口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徐行之和包打听二人在门口梭巡,店小二急忙招呼:“客官,吃饭吗?” 徐行之急忙摆手,店小二有些失望。 徐行之询问店小二,之前那一家古董店怎么不干了的时候,店小二便有一搭无一搭的告诉徐行之——自己来的时候,这里就是这一家谪仙楼,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十二古董店。 徐行之有些失望,带着包打听回到徐府。 包打听看到徐行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安慰道:“少爷,你是要找那古董店的老板吗?我去给你打听一下去。”说罢,就要转身出去,徐行之忽然想起,这个包打听就可以代替自己四处寻找那个珝儿。 只是珝儿在这一世是个什么样子,自己还是要告诉包打听,这样包打听才能有的放矢。 徐行之想了想,让包打听取来笔墨纸砚,磨好了墨,徐行之随即凝思片刻,便即挥毫落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女子出来。 画上的女子容颜绝美,在眉间更是有一粒小小的美人痣。 随后徐行之对包打听道:“你去找一个人,就是这个画中的女子——” 包打听一呆,眨眨眼,看着徐行之,苦笑道:“少爷,这个是你随手这么一画,画出来的,我去那里找?” 徐行之告诉包打听:“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子,跟我画中的这个女子差不多,你按图索骥就可以啦,找不到我也不怪你。” 包打听一脸为难的出门而去。 徐行之满以为包打听需要打听个十天半月,更甚者,打听个一年半载都不会有确切消息,但是神奇的是,包打听上午出去,下午就满面春风的走了回来,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徐行之刚想询问包打听为什么带了一个小女孩回来,但是一眼望到小女孩,立时住口,心头狂跳。 原来眼前这个小女孩,居然就和他手绘的那一幅画里面的女子,一模一样,一样的大眼,一样的肤如凝脂,一样的在眉间有一粒小小的美人痣。 徐行之呼吸几乎都要停止。 徐行之过了好一会,这才缓了过来,蹲下身,慢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有些害怕,躲到了包打听的身后,随后这才从包打听身后慢慢探出一个头来,悄悄的打量徐行之。 徐行之站起身来,看着包打听,意示询问。 包打听告诉徐行之,眼前这个小女孩叫莫珝儿。是隔壁街莫大先生的独生女儿。 莫大先生的妻子生了这个莫珝儿之后,难产而死,其后这个莫珝儿就跟着莫大先生一起相依为命。谁知道前两天,莫大先生得了急病,离世而去,这小姑娘莫珝儿从此就无依无靠了。 莫大先生的弟弟家境也不是太好,无奈之下,这才找到包打听,想要让包打听给找一个殷食人家,做童养媳也好,做婢女也好,总之只要收留下来,有小姑娘一口饭吃,小姑娘就不会饿死。 徐行之这才明白。 徐行之看着小小的莫珝儿,惊喜过后,有些啼笑皆非。 自己想要找的爱人,居然是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小女孩。 看来三生鼓对他不太公平,并没有在行痴的来生,给他想要的女子。 但徐行之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终究比自己苦苦寻找一生,都找不到珝儿的好。 有了珝儿,自己只要守着珝儿,等她慢慢长大,到那个时候,他和珝儿的情意也许就会开花结果。 就这样,莫珝儿就在徐府住了下来。 徐府上下对这个莫珝儿都是十分的宠爱,一副天真无邪的眼睛,粉雕玉琢的脸庞,再加上善解人意,这几个优点叠加起来,使得莫珝儿在徐府之中,宛如珍宝一样,被所有人怜惜宠爱。 徐老爷想要给莫珝儿改个姓,徐行之极力反对,因为他知道,徐老爷是想让这个莫珝儿做他的妹妹,可是他心里,一心一念的是想要等莫珝儿长大以后,做他的妻子。 这个姓可千万不能改。 就这样,莫珝儿在徐府一天天长大。 第十九章釜底抽薪 第十九章釜底抽薪 莫珝儿一天天长大,徐老爷的担心也是一天天多了起来。 徐老爷忍不住将徐行之叫了过去,先是询问了一下徐行之最近的情况,随后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徐行之的婚姻大事上来。 徐行之急忙告诉徐老爷,自己不想过早结婚。 徐老爷气的胡子翘起,忍不住大声骂道:“你都三十多了,还嫌结婚早?老子当年跟你这般大的时候,你都十来岁了,会给老子打酒了,还早?” 徐行之只是沉默不语。 徐老爷气的脸色发青,问道:“我问你,你到底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 徐行之被徐老爷逼问的再也忍不住:“我要等珝儿长大,珝儿大了以后,我就娶她。” 徐老爷气的更是七窍生烟,伸手指着徐行之:“你,你,你这是想要气死我——” 徐行之看到徐老爷生气,急忙溜了出去。一路来到徐府的后花园,莫珝儿正在后花园的凉亭之中,徐行之走了过去,坐到莫珝儿的对面,静静的看着莫珝儿。 莫珝儿坐在凉亭一侧的石阶之上,双脚伸入池塘的水中,一双白嫩的脚丫,不住的在水中上下摆动。 水花在她脚下起起落落。 这凉亭四周是一方池塘,中间有游廊相连。 莫珝儿常常在暑热的夏天,偷偷溜到这里乘凉。 徐行之知道莫珝儿有这个癖好,所以每每看不到莫珝儿的时候,就会来到这里寻找。 莫珝儿看着徐行之,眼波流动,笑道:“行之哥哥,你看小鱼在吻我的脚呢。” 徐行之低头望去,果不其然,池水之中,三条小鱼在莫珝儿的脚边不住来回游动,鱼嘴不时的触碰莫珝儿的双脚。 徐行之心中一动,越看珝儿越是美丽,忍不住走了过去,伸手把莫珝儿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然后双眼望着莫珝儿,低声道:“珝儿,长大以后,你嫁给我好不好?” 莫珝儿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望着徐行之,打量了两眼,似乎感觉徐行之不像是说笑,这才摇了摇头。 徐行之一呆,奇道:“为什么不愿意?” 莫珝儿笑道:“你是我哥哥啊,我是你妹妹啊,妹妹怎么可以嫁给哥哥?” 徐行之心中一沉,日常生活之中,为了方便,徐老爷就让莫珝儿叫徐行之哥哥,叫他爸爸,这样日久天长的相处下来,莫非珝儿真的将自己当做哥哥了? 徐行之忍不住道:“可是我不是你亲哥哥。” 莫珝儿摇摇头:“那也不行。” 十六岁的莫珝儿显露出了少有的倔强。 徐行之心中失落,沉默不语。 莫珝儿急忙安慰他:“行之哥哥,你可以娶别人的。” 徐行之看着莫珝儿,眼神中有些伤感——他心里在说,不可以的,他不可以娶别人,因为他来这一世,为的就是珝儿,那个前生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子,那个前生和他在感业寺古井边互订鸳盟的女子,那个最后成为大周天子的女子,那个终其一生都没有在一起的珝儿—— 他为了珝儿,记着所有的记忆,记着当年一起携手的每一个日子——记得金山寺大雄宝殿里面的紧紧相拥,记着前生所有的不悔不怨,不甘心,就为了来这一世,和她相恋…… 而她,他深爱的女子,却不愿意和她一起——即使知道他不是他的亲哥哥—— 徐行之低声道:“你在这里玩,我回去了。” 莫珝儿看着徐行之的背影慢慢离去,皱了皱眉,似乎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行之哥哥,这样一心一意的要娶她为妻。 就做个兄妹这样,不好吗? 池塘里的小鱼游来游去,莫珝儿心中慢慢的升起了一丝忧愁…… 徐行之回到自己屋中,躺在床上,心里面也是有些迷茫—— 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一面是父亲的咄咄逼人,一面是莫珝儿的懵懵懂懂——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当初在十二古董店里面,听那程小秋述说三生鼓可以前往来生,那时候的他喜悦无限,他原因为自己到了来生,找到珝儿之后,就可以心想事成,可是自己和珝儿生活了数年之久,却在这一天赫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走进珝儿的心…… 徐行之叹了口气,当下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了。 日子在徐行之的等待之中慢慢过去。徐老爷知道徐行之的心思之后,便一门心思想要断绝徐行之这个念头,最后想了一招釜底抽薪。 莫珝儿已经长大,已经到了破瓜之龄。徐老爷就放出了风声,给自己的这个义女寻找良人。 徐家家大业大,这一放出风声,登门提亲者自然是络绎不绝。 徐老爷也就从这里面挑了尉迟将军的公子。 一来和尉迟将军结成亲家,可以壮大徐家的声势。 二来自然是为了弥补当年尉迟家将女儿许给徐行之不成的那一份遗憾。 莫珝儿也见过两次尉迟家的公子,对于尉迟公子自然是十分的满意。 这也难怪,尉迟公子虽然容貌不及徐行之,但是一身戎装,也是英气勃勃,在同辈人里面,也算的上是佼佼者。 莫珝儿嫁给尉迟公子,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毕竟一个有权,一个有钱。 两相结合,自然是上上之选。 这一切全都背着徐行之偷偷进行。 徐老爷还专门将包打听叫了去,告诉包打听,只要有一个字泄露出去,立时将包打听驱逐出徐府。 包打听在徐老爷的威胁之下,自然是谨言慎行。 不敢有半点泄露。 莫珝儿出嫁的日子,徐行之被徐老爷提前支了出去,让包打听和徐行之去附近的华山游玩一趟,过了莫珝儿出阁的日子再回来。 徐行之在家里一直闷闷不乐,此刻被父亲支着出门游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一路上带着包打听,来到了华山。 华山之上,山风呼呼,从南到北,似乎能够吹去世上所有的烦恼。 徐行之站在山崖之巅,站在山风之中,为之一爽—— 就在这时,包打听再也忍耐不住,说出了那个徐行之这一辈子都不想听到的事情…… 第二十章无忧亦无怖 第二十章无忧亦无怖 徐行之听完这个消息,立时怔在那里。 华山之巅,山风如涛,徐行之整个人木立在山风之中,宛如石化一般。 包打听心里害怕,颤声道:“少爷,你没事吧,老爷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这一路上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啊。” 徐行之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包打听。良久良久,这才喃喃道:“珝儿现在已经结婚两天了。” 包打听点点头。 徐行之转过身,看着华山下面山谷里慢慢飘起来的云雾。 那云雾隐约之际,竟似幻化成了莫珝儿的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孔。 那一张脸上带着笑颜。 但却是他永远触摸不到的了。 徐行之想着自己,还妄想藉由三生鼓找回前生在感业寺里,那一眼古井旁边的情缘,谁知道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原来在前生得不到的,这一辈子依然得不到。 不是你的,就永远不是。 永远。 一想到永远这两个字,徐行之突然间心中剧痛,忍不住向着面前的华山山谷啊啊啊的大叫了起来。 一旁的包打听吓得脸容变色。 徐行之一边叫喊,脸上的泪也滚滚而落。 那眼泪被山风一吹,竟然冰冷刺骨。 徐行之喊了片刻,直到喊得声音嘶哑,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徐行之脸上的眼泪也不再流下,他慢慢坐了下来。 就坐在这华山之巅。 包打听心中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过早告诉了徐行之这些事情。 包打听忍不住向徐行之询问道:“少爷,咱们回家吧。” 徐行之抬起头,眼神茫然的看了一眼包打听,喃喃道:“回家?家在那里?我哪有家啊。” 在他心中,这一世那个处心积虑,故意将莫珝儿嫁给尉迟公子的父亲,早已经在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死去了。 那个他一心一意要对她好的莫珝儿也宛如一梦,在他的心底灰飞烟灭。 前世留下的那无边深情,终究抵不过现世的冰冷,化为齑粉。 被这华山之巅的山风一吹,无影无踪了。 徐行之此刻心底一片空明。 他知道山谷里面的云雾再厚,终究还是有被山风吹散的那一刻…… 徐行之就这样坐在华山之巅,连坐了三天三夜。 任凭包打听如何劝说,也是一动不动。 包打听吓坏了,随即嘱咐山上一座荒废寺庙里面的游方僧人,让他给照应着,自己则下山前往长安徐府,将这一切告知徐老爷。 包打听到了徐府,徐府门上的喜字还未曾取下,包打听心中惶恐,不知道自己告诉徐老爷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但他想到徐家对自己一直不薄,徐少爷更是待自己宛如亲兄弟一样,自己如果不说,恐怕还有更可怕的后果,当下包打听狠了狠心,将事情吞吞吐吐的说给了徐老爷。 徐老爷急的脸色发白,认不出训斥包打听:“小包,你怎么关键时刻告诉那个孽子?哎,你气死我了。”但转念一想,即使包打听不说,徐行之游玩归来,最终不还是会发现莫珝儿结婚的事情吗? 当下也顾不得再去埋怨包打听,急忙招呼几名仆人,让包打听前面带路,徐老爷一路上了华山。 徐老爷这是要亲自抓那徐行之下山。 到得山上,四处找了一遍,却是丝毫没有发现徐行之的行踪。 徐老爷这才心慌了起来。 包打听找来那个游方僧人,询问之下,这才得知,就在包打听回长安报讯的那一天,徐行之起身离开了华山之巅。 游方僧人看徐行之不像有事的样子,也就没有拦阻。 徐老爷着急,问道:“那个小子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游方僧人想了想,告诉徐老爷:“那个年轻人临走之前,口中喃喃念诵着几句偈语。” 徐老爷不懂,问道:“什么偈语?” 游方僧人道:“是妙色王求法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徐老爷还是不懂。 游方僧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徐老爷找不到徐行之,无奈之下,只有回到长安,然后分头央人去找徐行之。 只是徐行之宛如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徐老爷大病了一场。 包打听心中难受,在徐老爷的窗前磕了三个头,告诉徐老爷,他要去寻找少爷,找不到少爷,就永远不回来了。 徐老爷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 那一刻的徐老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永远失去了徐行之。 …… 莫珝儿知道徐行之在华山失踪之后,心里也是担心不已。从尉迟家回到徐府,见到徐老爷,只见徐老爷躺在病床之上,容颜枯槁,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莫珝儿心中难过,她不知道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行之哥哥为什么突然消失,他难道不想念自己的父亲,还有自己? 可是几个月前,那个可亲可敬的行之哥哥还言之凿凿的告诉自己,要娶她为妻—— 言犹在耳,可是那个说话的人,却音讯全无—— 这是怎么回事? 徐老爷伸出鸡爪般瘦削的手,慢慢抓住莫珝儿的手,难过道:“珝儿,你说行之去了那里?他为什么这么狠心?就这样撇下了你我父女二人——” 莫珝儿心中一酸,急忙安慰徐老爷:“爹爹,你别难过了,行之哥哥只是去外面游玩,迷了路,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呢。” 徐老爷眼神悲凉,难受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他是生我的气,他不愿意让你嫁给别人,行之跟我说了,要娶你为妻,我没有答应他,又把你嫁给了尉迟公子,行之这才离家出走——哎,他不会回来了。” 莫珝儿脸上微红,低声道:“爹爹,行之哥哥一定不是这个原因,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你别多想了,好好养病,明天一睁眼,也许就看到了行之哥哥——” 第二十一章来龙去脉 第二十一章来龙去脉 徐老爷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双眼。也许在他心里,也是有些后悔吧? 莫珝儿转身出门,沿着后花园的小径,一路走到凉亭之中。 此时已然是秋天,凉亭四周的池水之中,落满了树叶。 一片一片的树叶在池水里面静静漂浮。偶尔有一两条小鱼在水中上下,顶的树叶轻轻晃动。 莫珝儿的心也像那池塘之中的树叶一样,不住起伏。 她不知道行之哥哥为什么会如此? 为什么非要娶她为妻? 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莫珝儿带着两名丫鬟,一路从徐府的后门出去,沿着长安街,漫无目的的四处行走。 不知不觉的来到一处寺庙门口,抬眼望去,只见寺庙上方的门楣之上,白马寺三个金漆大字赫然在目。 不知道为什么,莫珝儿看到这白马寺三个金字,居然有些恍惚,似乎似曾相识。 莫珝儿不觉驻足良久,过了一会,莫珝儿一转身,只见白马寺对面一家古董店的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眉清目秀,静静的看着自己。 莫珝儿心中一动,自己贵为尉迟将军的儿媳,又是长安首富的义女,一向很少有人这样盯着自己。 这般无礼,实属罕见。 莫珝儿不由得回望过去。 那年轻男子看到莫珝儿回望自己,居然转身就走了进去。 莫珝儿有些奇怪,不由得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那一家古董店,发现古董店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十二。 十二古董店? 这是什么意思? 莫珝儿心中好奇,但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带来的丫鬟说的一句话:“小姐,这条街对面原来是一家酒楼,怎么变成古董店了?” 莫珝儿低声询问:“你确定以前是一家酒楼?” 丫鬟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确定,这里我曾经来过好几次,上个月我还和春香来过这里一次,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家叫做谪仙楼的酒楼,我听春香说,这谪仙楼是李太白曾经来过的地方,李太白被皇上重用之后,这家酒楼的老板,为了吸引顾客,这才专门给这家酒楼改名为谪仙楼——”顿了一下,丫鬟继续道:“这家谪仙楼黄了,是不是因为李白失势了,酒楼老板怕招惹上自己,这才转让出去?” 莫珝儿对于丫鬟的这一句问话,她也回答不上来。 莫珝儿看着长街对面那一家十二古董店,忍不住走了过去。来到十二古董店门前,只见大门敞开,里面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套茶具,两只茶杯。 茶杯之中,茶香袅袅,似乎早已经备好了一杯清茶。 听到脚步声,跟着便从这一家十二古董店的后门,走出来一个男子。 这男子正是适才盯着莫珝儿的那个男子。 莫珝儿看到陌生人,脸上一红,正要退了出去。 那年轻男子忽然开口道:“我知道你哥哥在那里。” 莫珝儿心中一动,停住脚步,抬眼望去,只见那年轻男子静静的看着自己。 莫珝儿鼓足了勇气,走了过去,来到长桌的一端,向着那年轻男子施了一礼:“这位相公,请问我哥哥现在何处?” 那个年轻男子静静道:“我知道你哥哥在那里,但是你想要找到,只能靠你自己。” 莫珝儿一呆,喃喃道:“可是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该如何寻找我哥哥?” 年轻男子一摆手,淡然道:“姑娘请坐。” 莫珝儿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丫鬟,迟疑一下,慢慢坐了下来。 年轻男子沉声道:“姑娘,喝茶,一会茶该凉了。” 莫珝儿摇了摇头:“我没有心思喝茶,这位相公,你还是直接跟我说吧。我哥哥到底去了那里?” 年轻男子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那一杯茶,喝了一口,这才看向莫珝儿,缓缓道:“五十多年前,这十二古董店里来了一位老和尚——那老和尚跟我说他想要回到来生——” 莫珝儿心头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为什么会突然说出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来。 只是她有求于人,自然不敢打断。当下只有耐着性子,坐在那里静静倾听。 年轻男子随后给莫珝儿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还是从当年的武媚娘讲起,一个被贬落感业寺的年轻女尼和一个白马寺单纯的小和尚的故事。 这两个人的故事缠绵曲折,一直延续了几十年,从武媚娘到武昭仪,再到大周天子,金轮皇帝,那个小小年纪便胸怀大志的武珝儿,逆风而上,扶摇九天。成了一代女帝,而那个小和尚只不过从小和尚变成了老比丘。 老和尚对武珝儿的思念历经一甲子,丝毫不变,奈何人心易变,老和尚洛阳和武曌一别之后,便心灰意懒,来到长安,偶遇十二古董店。 当年的店主也是给老和尚讲了一个故事,指引了一条明路,希望老和尚可以藉由那一个三生鼓找到那个藏在他心底的女子。 …… 年轻男子讲述之后,静静的看着莫珝儿。 莫珝儿心中惊骇莫名,看着年轻男子,颤声道:“你的意思是——” 年轻男子告诉莫珝儿:“徐行之就是行痴,那个昔年白马寺的小和尚,你前生就是武曌,武媚娘,武昭仪,昔年的大周天子,前一世你经历荣华富贵,享不尽的洪福大运,这一世你才会沦落到莫大先生的家中,其后经历父死母亡,若不是徐行之逆天改命,用他前世的一甲子的修为给你,你现在的命运或许更惨不堪言。” 莫珝儿说不出话来—— 她也是真的无话可说。 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一时间她都接受不了。 莫珝儿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年轻男子所说的这些事情。 良久良久,莫珝儿抬起头,看向那个年轻男子,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二十二章深情如谜 第二十二章深情如谜 年轻男子淡淡道:“你来这里是为了找你哥哥,你知道我的 名字有何用?” 莫珝儿默然一会,抬起头,言语之中有些失望:“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哥哥在那啊?” 年轻男子道:“我已经告诉你了,找不找得到,就看你自己了。” 莫珝儿心头茫然,心道:“这个男子说告诉我了?可是我明明只是听到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心头忽然一动:“难道行之哥哥的下落,就在这个年轻男子所讲述的这个故事当中?” 告辞出门,莫珝儿回到自己家中。 尉迟公子看到莫珝儿闷闷不乐,急忙前来安慰。 莫珝儿听到夫婿的烟雨,想到徐老爷的情况,和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行之哥哥,心中的难过再也阻拦不住,立时溃堤而出,哽咽道:“我哥哥找不到了。” 尉迟公子急忙安慰:“别哭,娘子,等回头我跟你去找。” 莫珝儿这才慢慢收住眼泪。第二天尉迟公子差人四处打探。莫珝儿也在丫鬟春香的陪同之下,在长安街四处游玩散心。 有夫君替她寻找行之哥哥,莫珝儿心里放心不少。 这一日,闲庭信步,来到感业寺门口,看到大门敞开,莫珝儿心中忽然一动,想要去看一看十二古董店老板告诉她的那一眼古井。 那一眼古井是行痴和武曌定情的一个地点。 莫珝儿带着春香慢慢走了进去。 寺庙里面的尼僧看到莫珝儿都是点了点头。 对于莫珝儿,这些僧尼都是见过的,毕竟莫珝儿曾经跟着她的义母,来这感业寺不下十余次,每一次都是馈赠给寺里太多物品。 对于这样出手大方的施主,感业寺里面的上下僧人都是极力欢迎。 更何况现在的感业寺已经不是当年大周天子,金轮皇帝庇护下的感业寺了。 感业寺更是不敢提及以前的事情,否则的话,恐怕会立时引来杀身之祸。 感业寺渐渐式微。 越来越依赖长安城里,那些商家富户的支持。 多来一次,这感业寺也就多了一份存活下去的机会。 是以,这莫珝儿来到感业寺里面,阖寺僧尼自然是无不欢迎,一个个笑脸相迎。 莫珝儿告诉主持,自己带着丫鬟春香四处走走,不用陪同。 主持立时答应下来。 就这样,莫珝儿带着丫鬟春香,一路来到那一眼古井旁边。抬眼望去,古井边的那一棵枫树更加的枝繁叶茂,此刻还未及到了深秋。 枫树上的叶子有的红,有的绿。 古井的石阶之上,也掉落了一地的枫叶。 莫珝儿走上前去,伸手将那古井围栏旁边的树叶一一拂去。然后站在围栏旁边,低头而望,只见古井之中,水波一平如镜,只有其上飘零着一枚孤零零的叶子。 那一枚枫叶已经变红。 红叶如火,井水幽深如碧。 莫珝儿心中一动,心中想象着百十年前,那个名叫行痴的小和尚,在这古井边,一趟一趟的给心爱的姑娘担水。 那个她心爱的姑娘,风寒露重的时候,一个人提着鞋子,赤脚走过沁凉的青石小径,独自站在这古井旁边,伴着一轮金黄的月亮,慢慢等着心爱的情郎—— 最终等来了她的情郎—— 二人紧紧相拥—— …… 莫珝儿心中一酸,她看着眼前古井里面的那一枚红叶,红叶孤零零的漂浮在幽深碧绿的井水之上。 莫珝儿想起徐行之,心中更加难过:“行之哥哥是不是也像这一枚红叶一样,在天涯漂泊?他现在到底好不好?” 如果自己真的是武曌转世,如果行之哥哥真的是行痴大师轮回,那么自己当日对行之哥哥说的那一番话,应该是深深的伤了他的心—— 只是,只是,那十二古董店的老板,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这一切又如何验证? 莫珝儿起身,慢慢来到那一棵枫树之前,凝目望去。 她希望这一棵枫树能够给她一些线索,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线索也好。 只是十分可惜,莫珝儿在这枫树之上仔细查看了半天,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 莫珝儿有些失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就前去找到主持询问,有没有当年那个年轻女尼明空的一些东西。 主持脸色有些微变,急忙摇头,看到莫珝儿失望的脸色,主持有些不忍心,告诉莫珝儿,那个明空的东西,就在大周天子去世的时候,就已经全部销毁了。 留下来怕惹出事端。 莫珝儿这才知道原委,但也怪不得这感业寺的主持,于是带着丫鬟,告辞而去。 晚上依旧还是辗转发侧,睡不着家,心中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既然那女尼明空的东西尽数毁去,那么还有那个小和尚行痴呢? 那个十二古董店的老板不是说行痴之前是镇江金山寺的小和尚吗? 那么自己前去金山寺说不定就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莫珝儿心中胡思乱想,这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起来,莫珝儿告诉她的夫君尉迟公子,自己打算前往江南,去镇江金山寺走一趟,看看那金山寺庙里有没有当年的线索—— 尉迟公子点头同意,随即又安排了尉迟府上最得力的鱼管家陪同莫珝儿前往江南。 一路上莫珝儿也没心思游山玩水,带着二十余名仆从丫鬟,径直来到金山寺。 知客僧通报一番之后,金山寺的主持法海迎了出来。 两个人分宾主落座,一番询问之下,莫珝儿得知眼前这位冷口冷面的金山寺主持,居然就是昔年行痴和尚的弟子高足,心中一喜,于是问道:“敢问主持,这金山寺里面可有昔年行痴大师的一些遗物?” 法海微一沉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衣饰华贵的女子,法海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和先师行痴大有瓜葛,当下想了想,这才缓缓告诉莫珝儿:“先师离开金山寺之后,他的一些东西便即封存起来,里面多是一些当年先师在世的时候,所写的手稿——” 莫珝儿又惊又喜,立时站了起来对法海道:“主持能不能带我前往一观行痴大师的那些手稿?” 莫珝儿猜测,也许那些手稿之中,就藏着当年湮灭在岁月里面的那些深情的秘密—— 第二十三章山风如涛 第二十三章山风如涛 法海点点头,随即起身,带着莫珝儿一路穿过金山寺的重重殿宇,最后来到一处精舍之中。 那一处精舍便是昔年行痴在这里修行的场所。 打开门,精舍里面一尘不染。 一本本昔年行痴看过的佛经依旧摆放在远处。 法海走到一处书桌之前,伸手将桌子上的一摞雪白的宣纸拿了起来。 展开宣纸,只见雪白的宣纸之上墨迹淋漓,似乎还是昨日的痕迹。 法海看着纸上的字迹,心中有些黯然——师父仙去经年,自己倒是得了师父留下来的法诀,修成了金刚不坏之体,就是不知道这一辈子能不能再见到师父的魂魄归来? 师父当年离开金山寺之后,一个月后,托人给法海带来一封书信,信中告诉法海,要法海找到一只夜行船,师父信中说,那一只夜行船原本就是属于金山寺之物,要他务必找回。 自那以后,师父再无半点讯息,法海明白,那一封信就是师父的遗愿了。 法海将那一摞宣纸递给莫珝儿,缓缓道:“这是我师父当年每日在这精舍之中写的字——” 莫珝儿接过那一摞宣纸,慢慢打开。 每一张纸上都是写着四句诗经上的诗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每一个字都是力透纸背。 每一个字似乎都写满了思念—— 莫珝儿手中拿着一张写了字的宣纸,看的呆在那里。 在她心中不住的喃喃念诵:“原来那十二古董店老板所说的都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一段深情——” 法海走到一旁,将行痴给他的遗书取了出来,递给莫珝儿,沉声道:“尉迟夫人,这是先师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莫珝儿道了一声谢,随即将那宣纸放到桌上,接过法海手中的信,慢慢打开。看完了心中却是添了一丝疑惑:“行痴当年要法海找那个夜行船做什么?” 法海告诉莫珝儿:“先师当年无意之中得到了一只夜行船,还未及将里面的秘密参透,那夜行船就被人偷走,后来先师查阅典籍,发现那一只夜行船能够将人带到任何想去的世界,还不用轮回转世,先师这才修书一封,让我将那夜行船一定找回来——” 莫珝儿心中一动:“那一只夜行船那么神奇?如果自己得到了,那么是否可以乘着那夜行船去自己的前生看一看?看看自己当年的大周天子的生涯是如何洒脱?” 她可不知道,那可不是洒脱,那是一路的血雨腥风。 …… 莫珝儿让法海带着自己,在金山寺里面转了一遭。 站在大雄宝殿里面,想象昔年武曌和行痴在这大殿之中,紧紧相拥—— 二人于入夜时分,在天井之中看那满地的灯笼,满天的星光—— 如斯夜晚,又是何其的浪漫? 莫珝儿心中暗道:“有过那样的一夜之后,这一生也该是无憾的吧?” …… 莫珝儿带着一众仆从,离开了金山寺。 在金山寺中,她找到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却是让她心底更是添了几许惆怅,几许困惑迷茫。 毕竟如果她真的是武曌转世,那么她就真的是对不起行之哥哥对她的好。 一切缘由都是因为当年在感业寺之中的偶然相遇—— 行之哥哥知道,而她一直懵懵懂懂。 她伤了行之哥哥的心,她还茫然不知。 她现在似乎有一些理解。 带着仆从丫鬟,返回长安,一路之上,她忽然想要去华山一趟。 想到就做,莫珝儿带着仆从,风尘仆仆就上了华山。 华山之上,还是山风如涛。 莫珝儿站在山崖之巅,看着山谷之中不住升腾的云雾,心中想着徐行之在这里,所待的三天三夜—— 鱼管家看她在这里呆呆发愣,心里有些害怕,急忙走了过去,叫她:“夫人,咱们该回去了,要不然回去晚了,少爷在家该担心了。” 莫珝儿半响才回过神来,望着鱼管家,眼神茫然:“你说什么?” 鱼管家无奈,又重复了一遍。 莫珝儿摇摇头,告诉鱼管家:“咱们在这里待三天,三天之后,就下山回家。” 鱼管家听莫珝儿的声音并没有异常,这才稍稍放心,但还是嘱咐莫珝儿的随身丫鬟,回头注意着夫人一些,可别再闹出其他事情来。 丫鬟春香点头答应,她也知道徐行之的事情,自然是害怕莫珝儿再出现其他事情。 莫珝儿就在崖边坐着,这一坐就是三天三夜。 困了,就在崖边的山石上靠一下。鱼管家心中害怕,让丫鬟春香照顾着莫珝儿,而他偷偷溜下山去,前往尉迟府上报讯。 等尉迟公子赶到华山之上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黄昏。 尉迟公子看到莫珝儿坐在崖边,双眼望着山谷之中的云雾,呆呆不语。心中有些害怕,急忙走了过去,招呼莫珝儿:“珝儿,你没事吧?” 叫了三声之后,莫珝儿才扭过头来,看着尉迟公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没事。”顿了一顿,莫珝儿道:‘我这就跟你回家。’ 尉迟公子见莫珝儿只是有些憔悴,其他的倒是没有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于是招呼一众仆从丫鬟,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 回到尉迟府上,莫珝儿足足大睡了两天,这才起身。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之中的那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孔,莫珝儿心忽然就是一阵剧痛。 在华山上的三天三夜,莫珝儿忽然就明白了徐行之的心痛。 那是一种面对世事,无望的心痛。 知道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力挽回,再也对抗不了这袭来的命运,心灰欲死—— 莫珝儿心底喃喃道:“行之哥哥,你现在在那里?” 第二十四章情本煎熬 第二十四章情本煎熬 徐行之下了华山,一路漫无目的的乱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 他没有家了。 那个家已经毁了他。 那个昔日自称爱他的父亲,正在用他自以为的爱,一刀刀的凌迟了他。 他从来没有想过,爱居然也是一件如此残酷的事。 尤其是来自亲人,最亲的亲人。 那种让人窒息的爱,更让他难以承受。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虽然还是有一副人见人爱的皮囊,但他的身体里面包藏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枯槁。 他的人还年轻,他的心早已经苍老千年。 华山独坐的三天三夜,已然让他想明白了一切。 爱从来都是桎梏,无论是家人的爱,还是情人的爱。 无论是前世的情,还是今生无望的缘分,都是如此。 那桎梏宛如一具枷锁,死死的锁住了他。 华山之巅,他就想一跃而下,一了百了,从此不受这桎梏禁锢。 只是当他的双脚踏在山崖之边,山风吹动他的衣袂飘飘,他的心竟是更加剧痛难忍。 他的内心里面,仿佛还有另一个自己,不住的告诉他:“你就这样死了吗?你这样死了,岂不是枉费程小秋送你来到这一生的所有努力?” 他心底在禁锢的枷锁之间,似乎始终有一丝隐隐的萤火,不住闪烁。 那萤火虽弱,但是始终不灭。 他忽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一生的目的,是为了找回前世的爱,找回前生的珝儿,而不是自轻自贱,自杀而亡。 这么一点点打击就如此消沉,意欲轻生而死,那样岂不是对不起前世行痴在金山寺几十年的青灯古佛? 对不起行痴在金山寺后山石阶之上,刻入心底,刻入魂魄的那一个个刻字? 对不起行痴手写在雪白宣纸之上的一句句诗? …… 一念及此,徐行之心中轻生的念头便即消退了不少,他站在崖边暗自苦笑:“想死还不容易?如果自己真的无望,真的找不到前生对自己痴心相恋的珝儿,到那个时候,自己再死不迟。” 徐行之下了山,四顾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去那里。 长安是去不得了,长安城里不光有自己心碎的过往,还有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妹妹,那个只要自己一想起来,就心痛不已的懵懵懂懂的妹妹。 对了,还有一个将自己置于这万劫不复之地的父亲。 哎,那个父亲,他更不想思及。 仿佛只要一想起,那个父亲对他的爱,就成了插入他心底的一根针—— 这世上尽有太多如此的父亲母亲吧,把他们对子女的爱,变成一根针,一把刀,狠狠插入孩子的心上…… 笑吟吟的告诉子女,做父母的都是对你们好。 却全然不想,刀尖已然带血,针针刺骨锥心…… 好与不好,是不是该由孩子自己评定? 徐行之叹了口气,一路向南而去。距离长安越来越远。 他就这样一路走着,走着,只要离长安越远越好。 渴了,就去路边找人家要些水喝。饿了,就去集市上找些饭店酒楼讨要一些。 徐行之虽然身上褴褛,脸上污秽不堪,但是一张俊俏的脸孔还是可以给他讨来很多吃食。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江南。 瘦西湖畔留下了他的脚步,虎跑泉留下了他的身影。 一路走来,居然转了大半个江南。 这一日,徐行之忽然想到要去金山寺转一转。说走就走,不数日,徐行之就到了金山寺。站在寺庙门口,看着金山寺金光闪闪的牌匾,徐行之心中一动——这就是昔年自己的前生行痴在这里修行的地方—— 寺庙的知客僧看到徐行之一身污秽,眉头一皱,急忙转过头去,生恐徐行之开口向他讨要斋饭。 徐行之也不生气,而是转身慢慢离开,来到后山,找了一座没人住的木屋,住了下来。 木屋里面,居然有一张破烂的木床,前人留下来的一张铜镜,一口破锅。 徐行之心生留意,居然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好好收拾了一番,徐行之当起了这木屋的主人。 每日里早早起来,走到后山的小溪边,用清澈的溪水洗漱。随后就慢慢沿着石阶走上山去。一路上看到石阶之上一个个昔年行痴刻下的字,徐行之心里便是一酸。 那一个个刻字都是一个珝儿。 几百级石阶之上,刻下了几千个珝儿。 想来这珝儿已经在行痴的身体里刻骨铭心—— 徐行之心中难过:“珝儿在我的心里何尝不是一样的刻骨铭心?” 徐行之慢慢走上山去,在后山的树林之中,找到几棵枣树,吃了几粒枣子。随后砍了一捆柴,沿着石阶一路而下,他是想以后在这木屋之中,自是要自己生火做饭,这柴可是好东西。 谁料到一路走到山脚,距离木屋还有几十丈之遥,便看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上来,看到徐行之,便即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徐行之,皱眉道:“你这些柴买不买?” 徐行之一呆,还未及反应过来,那个管家模样的人便道:“要是卖的话,就担到山下十里街找张半山,张老板家长期收木柴。” 徐行之一呆,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管家模样的人,颐指气使道:“要卖的话,现在跟我送去。” 徐行之随即跟在管家模样的人,将那担柴送到山下小镇的十里街张老板家里。 那个管家给了他一百钱,嘱咐他明日继续送来。说完这些话,那管家进屋去了。 徐行之看着手里的一百文铜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想当年他们家乃是长安第一富户,在他手上过得何止万两之多?想不到今日居然凭着自己的一点力气,赚到了一百文。 这世间事甚是荒谬。 但好在,他徐行之终于可以凭着自己的力气,养活自己了。 徐行之心中还是有些微微高兴。 一抬头,却看到二十来人跟在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后,从十里长街的另外一端慢慢走了过来。 看到那年轻女子的一刹那,徐行之不由自主的感到喉咙发痒,心口发热…… 第二十五章三生归来 第二十五章三生归来 原来那个女子正是莫珝儿。 莫珝儿前来金山寺求证答案,必经之路就是山下的十里街。 她并不知道,十里街的一侧,一家酒楼下面,门廊之中的那个脸上污秽不堪,身上衣衫褴褛的正是她要找的行之哥哥。 她的行之哥哥一向是衣冠楚楚,一表人才,身上从来没有过半点污渍。 莫珝儿带着一众仆从,在徐行之身旁昂然而过。 徐行之心中莫名的一酸,一阵难过袭上心头。 拿着那一百文钱,徐行之没有回去后山木屋。 他觉得莫珝儿既然找到这里,那么自己恐怕就会有何莫珝儿相遇的机会,他不想让莫珝儿看到自己现今是如此的落魄。 徐行之一路逆行,和莫珝儿相反的方向,下山而去。 到了山下,徐行之有些茫然,下一步去那? 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念头,不如去洛阳转一转。 说走就走,半个月之后,徐行之到了洛阳。 洛阳牡丹还没有开,徐行之就在洛阳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几个月。 徐行之找了一家花庄打工。 每日里跟着花庄的老板,给洛阳的富商送去一些当季的花卉。闲下来的时候,他自己会偷偷溜出去,来到太初宫。 太初宫早已经封闭,徐行之就会来到后墙,看四下无人,翻墙过去,进到里面。 太初宫里面,四下里都是荒草蔓生。 徐行之感慨不已,一路从一人高的荒草之中,穿行过去,来到明堂,来到前生武曌和行痴第三次相见相别的那个地方。 抬头望去,只见明堂大门紧闭。 徐行之沿着石阶,一阶一阶的走了上去,走到大门之前,伸手用力一推。 大门居然缓缓开了。门后面一股发霉的气息从里面慢慢涌了出来。 徐行之在门口等了一会,待得那发霉气息渐渐散去,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大殿之中,还是和程小秋故事里面讲述的一样。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徐行之还是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似乎这明堂,自己曾经在梦中来过千百遍。 徐行之迈步上前,来到大殿正中,大殿里面似乎有一股神秘的气息流动。 徐行之耳畔似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呢喃低语:“行痴师弟,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徐行之募地转头,只见门外的阳光顺着敞开的大门斜斜的照了进来,投射在地面之上,一个宽约丈许的光柱。 光柱之中,一粒粒浮尘来回翻滚。 徐行之心中一沉,自己这半生情事何尝不是如同这浮尘一样,起伏跌宕? 是耶非耶? 宛如光影! 是耶非耶? 化为轻尘…… 情不过如此—— 再如何深情,也不过是百年回首时,一缕红尘吧? 徐行之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只听得那个女子的温柔语声再次响起:“行痴师弟,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恨我?” 徐行之一呆,抬眼望去,只见那一束光柱之中,所有浮尘慢慢凝聚,变成一个身穿一身锦衣华服的女子。 那女子的容貌和莫珝儿一模一样—— 徐行之呆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不敢置信。 那女子幽幽道:“行痴师弟,你不认得我了?” 徐行之心中猛然一动,他知道眼前的这个浮尘之中的女子是谁了。 那个女子正是昔年大周的天子,金轮皇帝武则天—— 徐行之慢慢走了过去,走到光柱之前,光柱之中的武曌越发清晰。 武曌看着徐行之,柔声道:“行痴师弟,你终于来了。” 徐行之喃喃道:“我来了。”慢慢走向光柱。 光柱之中的武曌婉约迷人,一身锦衣华服瞬间变成淄衣芒鞋,眼神婉转,眼波流动之际,赫然是昔日那个感业寺里面担水的妙龄女尼—— 徐行之又惊又喜,口中道:“珝儿,是你——” 双手紧紧抱住那个女子。 光影之中的女子轻轻将一张面孔贴在徐行之的胸前,低声道:“行痴,我一直在这里——” 徐行之终于知道,这明堂大殿里面的是武曌的魂魄。 那一日武曌和行痴离别之后,武曌的心已死,武曌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如行痴那样爱她的人了,所以她的人离开,她的魂魄却念兹在兹的留在这里,只为了等行痴,等那个爱她惜她的人归来—— 只是那个前生和她约定死生契阔的人,却没有在生前回到这里,而是去了来生,变成相隔几十年后的徐行之,一路颠沛流离,历经风霜,终于在冥冥之中,回到了这太初宫,回到了这明堂—— 那一颗思念情郎的魂魄,终于有所依傍,不再孤单…… 徐行之看着光影之中的武曌,心中难过,他来到这一生,本是为了寻找这一世的珝儿,谁知道这一世的珝儿,懵懂无知,而他在几经绝望之后,终于找到了前生的武曌—— 这一切因缘际会,对于他来说不知道是幸抑或不幸…… 只是对于眼前的这一颗武曌的魂魄,他不敢有负,毕竟这一颗魂魄在这里等了他几十年…… 徐行之轻轻抱住武曌,不管她是人是魂,这一刻他都不想松手…… …… 数月之后,看管太初宫的人员,进到这明堂之中查看的时候,赫然发现明堂正中坐着一具僵尸。 那僵尸眉目如画,显然生前是一个翩翩美男子。 僵尸双手做紧紧拥抱状,脸上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 看管太初宫的人员吓得逃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任由那太初宫明堂荒废在那里。 太初宫明堂天井之中的荒草越来越高。 据说,太初宫周遭的百姓,时常会在午夜时分,听到太初宫明堂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嬉笑声。 有人便说,那女子极有可能是昔年大周天子武曌。 而那男子却是没有人知道是谁。 …… 金山寺大殿之中,行痴的那一尊肉身佛像左眼之中,慢慢流出一滴眼泪。 那眼泪落地无声无息。 大殿蒲团之上,正自磕头的法海,还是惊得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现出愕然之色。 …… 又到了星期一,邢知背着书包去上学,上学是他最头疼的事情。 以前,上学对于他很轻松,不过自从跟着许汉文回来以后,邢知对于上学就非常抵触。 很多以前一看就会的知识,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艰难了起来。 好在班里几天前转学来了一个姓武的同学,这个女同学对他似乎有些好感,每每下课的时候,就会找他,一起研究新题。 这不,邢知刚刚走到门口,那个姓武的女同学又迎了过来,笑眯眯的看着邢知:“你来了,邢知,我跟你说,昨天那个题,我不到十二点就解出来了,一会我告诉你正确方法。” 邢知同行的几个男同学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告辞先走了。 邢知只有硬着头皮,跟武同学打招呼:“谢谢你啊,武空——” 那个女同学皱了皱眉,纠正他道:“我不叫悟空,我叫武曌,日月当空的曌——” 邢知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道:“好,我知道了,武曌,我先走啦。”快步追上前面的同学。 武曌看着邢知,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自己还要花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让懵懂的邢知明白。 就像当年那个行之哥哥一样,一直一直的在等她,而她那时候也是懵懂不知…… 武曌伸手摸了摸衣袋之中的拨浪鼓,嘴角边慢慢露出一丝微笑…… 她相信,有一天邢知一定会明白。 一定! 第一章悲惨人生 第一章悲惨人生 孔笙抬眼看着人群之中,女朋友的尸体,一时间天旋地转。 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就好像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他想不到自己三年来苦苦打拼,刚刚攒够房子的首付,就在即将和女朋友步入婚礼的殿堂的时候,女朋友出了车祸。 他费力的挪动脚步,来到女朋友的尸体跟前,身不由己的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抱住女朋友的尸身,孔笙忍不住放声大哭。 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他。 他做错了什么? …… 孔笙是父母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个是姐姐。 全家就孔笙一个男孩的情况之下,原本以为会独宠一身的孔笙,居然从小就被父亲指使着干各种家务。 从五岁开始,孔笙就学会了洗衣,做饭。 家里的那几只羊,也需要孔笙定时去放。 家里的两个姐姐,则是每天和同伴一起嬉戏玩耍,有时候,大姐二姐会带着同伴一起,来到孔笙放羊的那个土坡之上。 两个姐姐就会脸带嘲笑的告诉同伴:“你们看,那个就是我弟弟,他这一辈子只会放羊了。” 孔笙的脸上就火辣辣的烧起来,比那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红。 不光是姐姐,就连父亲也是时常的对他嘲笑,母亲则是敢怒不敢言。毕竟一家人的生计全靠着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过活。 父亲对于孔笙不止是嘲笑,辱骂,有时候喝的多了,就会将孔笙揪过去,跪在他面前,耳光就如同不要钱一样,噼里啪啦的招呼过去。 孔笙起初害怕,打着打着,孔笙心里的怒火和仇恨就涌了上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挨打,在这个家里一点也不被重视—— 两个姐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生活,只有他自己,每天宛如生活在炼狱里面一样,无休无止的家务,洗衣,做饭,放羊,挨打,挨骂……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十六岁。 十六岁那一年,他母亲不幸去世,是在去镇上赶集的时候,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撞倒在地。 汽车上下来一个人,神色慌张的看了看,见远处只有孔笙一个人,那司机随即上车,逃之夭夭。 孔笙呆在那里,不知所措。愣了有一分钟,直到看到鲜血从母亲的口中汩汩而出,孔笙这才慌忙奔了过去。 抱住母亲,孔笙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毕竟十六岁的他,一直被父亲强制留在家里,没上过学,从不与人交往,终日面对的只是那几只羊。 那几只羊可从来不会告诉他,遇到这种事情如何处理。 母亲睁着一双秀气却略显憔悴的大眼,眼神之中有些凄凉,断断续续的告诉孔笙:“儿子,你,你别恨你爹,他这样对你,都是娘不好,他,他不是你亲爹——”说完这一个秘密,母亲双目圆睁着死去,死去的时候,眼神里还存留着许许多多的不甘。 毕竟这一天是她的唯一的儿子的十六岁生日。 此前的每一天,孔笙被那个她所谓的老公刁难的日子,刻意折磨的日子她全都看在眼里。 这一天,她原本要用自己偷偷攒下来的钱,给儿子一个难忘的生日回忆,谁想到这一切全都破灭。 孔笙在他十六岁生日这一天,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难忘的生日记忆,更是失去了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 那个在这个宛如炼狱的家里,唯一的带给他一丝希望之光的母亲—— 在母亲说出那个秘密之后,孔笙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父亲屡屡殴打辱骂,两个姐姐为什么看向他的眼光,满是鄙夷不屑—— 这一切原来都有原因—— 孔笙抱着母亲的尸体,忽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一瞬间,他知道,他的命运没有不堪,只有更不堪…… 果不其然,父亲闻讯赶来,二话不说,一脚将孔笙踢倒在地,大声质问:“撞了你妈的那个人呢?” 孔笙那里知道。 父亲又是一个大耳光重重的打在孔笙的脸上,怒骂道:“你妈都被人撞死了,你连撞死你妈的司机都没拦住,你这个废物——” 盛怒之下的父亲接连又打了孔笙十几个耳光,随后被两旁看热闹的行人拦了下来。 行人纷纷劝阻,还不将你媳妇送医院,看看能救活不? 父亲这才不情不愿的抱起母亲的尸身,拦了一辆汽车,将母亲送到医院。 孔笙茫然的跟在父亲身后,直到父亲抱着母亲上了车,并没有人招呼孔笙上车,似乎他就是个被这个世界遗忘的人。 孔笙呆呆的看着那一辆汽车载着死去的母亲,还有对他满是怨毒的父亲,沿着公路一路远去。 隔着那么远,孔笙似乎都能感受到父亲隔着车窗玻璃后面的那一双满是仇恨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孔笙。 竟似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是年少的孔笙一手安排。 孔笙心里有些害怕,他不知道他回家之后,接下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是一场暴风雨般的辱骂? 还是一次致命的殴打? 那个家,还是家吗? 已经没有了母亲,那个家对他来说,只有仇恨和畏惧。 孔笙的脚步,慢慢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那里。 这世界虽然大,但留给他的空间却似乎很小。 他的那个所谓的家很大,但每天放羊回家之后,他所能住的只有羊圈旁边,那一间小小的屋子,那屋子原来是一间储藏室,后来被母亲收拾出来,这才给孔笙住的。 隔着储藏室的小小窗子,外面就是和他 相依为命的那几只羊—— 很小很小的时候,孔笙不太理解,为什么姐姐和父亲母亲可以住在楼上,宽敞明亮的大屋子里面,而他只能住在那一间又小又黑又潮湿阴暗的小房间之中。每天躺在那张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坍塌的床上,听到楼上传来那一家人的嬉笑声,孔笙就会感到十分难受—— 而那间小小的房间,恐怕随着母亲的车祸去世,也不再属于他了。 孔笙知道,父亲一定会赶他出来,让他和那几只羊住在一起—— 从他看到父亲看他的极度厌恶的眼神的时候,孔笙就知道—— 孔笙心底一片茫然——他现在能去哪里? 第二章莫愁 第二章莫愁 孔笙往前走去,漫无目的,到了傍晚时分,来到一处小镇之上。 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也不知道这一座小镇的名字。 小镇并不大,人流确是不小。来来往往的很多都是外地的游客。 孔笙走到一处小小的包子铺跟前。饥肠辘辘的他,看着蒸笼上面雪白的冒着香气的包子,就再也走不动路。 看着包子,孔笙咽了口唾沫。 店老板看到孔笙的样子,笑了起来,招呼道:“小伙子,进来吃。” 孔笙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没带钱。” 其实孔笙并不是没带钱,而是根本就没有钱。 父亲从来不给他身上带钱,父亲经常说的就是,一个大小伙子不想着出去赚钱,怎么还能向家里要钱? 母亲会偷偷的塞给他一些钱,但孔笙害怕父亲责骂,又会偷偷的塞了回去。 店老板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脸上留着络腮胡子,看上去很威严,但是一笑起来,一双眼睛里面却露出慈祥的光。 店老板哈哈一笑,伸手从里面取出一个破皮的包子,递给孔笙道:“小伙子,送给你吃,不要钱。” 饿了一天的孔笙来不及道谢,伸手接过那一枚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吃完这一个包子以后,孔笙肚子更加饿了,又咽了口唾沫。 店老板嘿嘿一笑,这一次却不提再让他白吃了。 孔笙脸上一红,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道:“老板,要不我给你打工吧,我打工不要钱,管饭就行。” 店老板一怔,打量了几下孔笙,这才将孔笙拉到一旁,细细询问起来。 孔笙心里难过,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将家里情况跟老板说了。 老板听完以后,也是唏嘘而已,过了好一会,这才告诉孔笙:“这样吧,你就住在这里,跟我卖包子,管吃管住,每个月再给你四百块钱,你看怎么样?” 孔笙又惊又喜,想不到这个老板这么厚道,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 自那以后,孔笙就在那一家包子铺住了下来。 包子铺是租的前后三间,前面一间卖包子,后面两间住人,店老板让孔笙住在左面一间空着的屋子里面。 孔笙也没有行李,就用了屋子里面现成的被褥。 当天晚上,店老板又去隔壁百货店,给孔笙买了一套洗漱用具,孔笙晚上吃过饭,随即进屋睡觉。 躺在床上,感觉被子香喷喷的,孔笙心里奇怪,这个被子怎么这么香?倒是和母亲的被子一样。一想起母亲,孔笙又难过起来,他不知道母亲被父亲拉到医院,能不能救过来。 不过看当时的那种情形,母亲十有八九是救不回来了。 孔笙在被窝里面偷偷流了一宿的眼泪。 这一宿眼泪过后,孔笙知道,自己该长大了。 这个世界不会相信一个人的眼泪。 眼泪只能让一个人长大,却不能让一个人强大。 孔笙自那以后,每天就跟老板卖包子。 不到一个月,老板就可以躺着休息,里里外外的活,孔笙一个人就全包了。毕竟孔笙在家里也是如此。 在家里还是一个免费的劳动力,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在包子铺却没有人打,没有人骂,到了月底还会有几百块薪水。 孔笙觉得这十六年来,自己在这包子铺真正的找到了一丝快乐。 那快乐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那是一个人活着的快乐。 就这样干了半年多,孔笙手里攒了两千多块钱,拿着这些钱,孔笙心里激动,跟店老板请了假,告诉老板,他要回家去看一看。 不知道母亲到底如何了,他心里总有一些些惦念。 更何况,孔笙觉得,就算母亲死了,他也应该到母亲的坟上磕几个头。 店老板想了想,点了点头,随即告诉孔笙:“稍等一下,我去叫莫愁跟你去。” 孔笙一怔,他知道莫愁是店老板的女儿,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不太明白店老板,让他女儿跟着自己回家是什么意思。 老板看着孔笙,嘿嘿笑道:“你这样老实的娃娃,自己一个人回去只能挨欺负,有我女儿在,那就不用发愁啦,谁也欺负不了你。”顿了一下,老板眨眨眼:“你知道我女儿为什么叫莫愁吗?” 孔笙摇摇头。 老板笑着告诉孔笙:“我女儿一会说话,家里有什么事,都会冲在前面,我女儿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莫愁,有我呢。所以我们就给她起名叫莫愁——” 孔笙这才明白。 老板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电话那一端,果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哈哈笑着回答:“莫愁,莫愁,有我呢,我跟他去,看谁敢欺负你徒弟。你等着。” 老板放下电话,笑着对孔笙道:“你就在这里等着,让莫愁开车送你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果然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穿了一条牛仔裤的女孩子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口中大声道:“老爸,老爸,你徒弟呢,让他跟我走,我回头晚上还跟同学们聚会去呢。” 老板将孔笙退了出来,对那女孩子道:“莫愁这就是孔笙,你去到人家那里,人家不出言不逊,你就不用理睬,欺负到了孔笙,你再出头,记住了吗?” 莫愁并没有回答老板的话,而是两只大眼在孔笙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笑道:“你就是孔笙啊,怪不得我爹担心,像你这样瘦瘦的,身上没四两肉的样子,出去还真的容易被人欺负。走吧,跟我来。今后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孔笙有些不知所措,面对着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生龙活虎的女孩,他还真的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两个姐姐虽然也是时常欺负他,但跟眼前这个叫莫愁的女孩子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这个叫莫愁的女孩子身上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那股劲,让人有喜有忧。 莫愁看孔笙迟疑的样子,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走不走?” 第三章拔刀相助 第三章拔刀相助 孔笙急忙点头。 莫愁随即向老板一摆手:“老头,我们走了。” 老板正要说些什么,莫愁笑道:“老头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全毛全翅的将你这个宝贝徒弟送回来——” 老板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 孔笙跟着莫愁来到包子铺外面,看到一辆八成新的捷达停在那里。 莫愁招呼孔笙上了车,随后点火,挂挡,一脚地板油就冲了出去。吓得孔笙死死的抓住身上的安全带,生怕莫愁一个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上。 自从母亲出了车祸以后,看到快车,孔笙就不由自主的有一种恐惧。 莫愁越开越快,孔笙紧紧闭上双眼。 莫愁一瞥眼间,看到孔笙这样一副表情,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慢慢松了油门。 捷达速度缓缓降了下来。 孔笙松了一口气,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眼神里面笃自有些惊魂不定。 莫愁笑道:“你怎么这么胆小?” 孔笙咽了口唾沫,迟疑了一下,这才告诉莫愁:“我妈就是被车撞死的。” 车厢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莫愁看了看孔笙,眼睛里面露出了一丝歉意,过了一会,这才对孔笙道:“对不起啊,孔笙。” 孔笙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毕竟莫愁是无意,这才做出这样的举动,虽然这举动,在孔笙看来有些难以接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身旁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做出的这些行为,让他虽然难以接受,但似乎也对她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气。 对于快人快语的莫愁,莫名的孔笙居然有了一丝喜欢。 莫愁不再故意开孔笙的玩笑,专心致志的开车。 孔笙不敢看身旁的莫愁,但鼻端却闻到莫愁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女儿香。 就这样一路来到了孔笙的家。 孔笙的老家其实距离莫老板的包子铺只有百十公里,先前孔笙足不出村,是以并不知道,在包子铺干了半年多,孔笙已经从莫老板的口中得知自己家乡的具体方位,是以莫愁一路开来,也不过才用了一个多小时,这就到了。 到得孔笙家门口,只听到院子里热闹非常,孔笙心中有些好奇,让莫愁将车停在门口大树下面,而他自己则心情忐忑的走了进去。 进到院子里面,发现院子之中,正自宰鸡杀鸭,似乎有什么喜事。 院子之中,也摆了七八张桌子。 孔笙皱皱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傻在那里。 他父亲站在一边,正在指挥几个乡亲剥着羊皮,看到孔笙忽然出现,气不打一处来,迈开大步走了过来,揪住孔笙的衣领,一个耳光重重的扇在孔笙的脸上。口中怒骂道:“你这个小杂种,还知道回来?” 孔笙跌倒在地,一张脸火辣辣的生疼,一抬头,看到一侧墙根下面,被剥的那几只羊,孔笙脑海里面嗡的一声,一下子空白,随后心里一阵剧痛。 这几只羊都是陪着他一起长大,是他辛辛苦苦喂大的,在老家的山坡上面,孔笙心中难过的时候,就是跟这几只羊说说话,这才熬过了那一段悲惨的岁月,要不然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可是眼前他却看到那几只羊血淋淋的尸体,似乎剥的不是羊皮,剥下去的是他那些过往生涯里面,仅存的一丝美好。 孔笙心中怒火上涌,站起身来,冲到给羊剥皮的那些人跟前,大声喊道:“谁让你们杀死了我的羊?” 那些乡亲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个看着孔笙,又看看他父亲。 有认识孔笙的乡亲便笑嘻嘻的道:“孔笙,你大姐该结婚了,你们家老头高兴,这才宰两只羊庆祝庆祝。” 还有的附和道:“是啊是啊,这羊不就是养大了给人吃的嘛。你小子怎么,出去两天长本事了?回到家就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了?他老子,看看你儿子,咋还愣在那,不教训教训。真是反了天了。” 他父亲冲了过来,一只大手抬起,正要再次恶狠狠的扇向孔笙,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女孩子猛地站在孔笙身前,怒喝道:“你他妈的敢打他一下,我把你腿打折了。” 这个一头黄毛的女孩子正是莫愁。 孔笙双眼通红,被莫愁护在身前,就好像一只母猫护着她的小猫一样。 孔笙父亲一时呆在那里,那一只抬起的手,慢慢落了下来,然后皱皱眉,回头询问四周乡邻:‘这是谁家的孩子?’ 围观乡邻都是摇摇头,有的嬉笑道:“这个是不是孔笙把来的妹子?” 孔笙父亲见无人认识,两只眉毛立时又竖了起来,口中不干不净道:“马拉巴子,谁家的死闺女跑这里来耍横?看老子收拾你。”伸手就要打莫愁。 莫愁往前一窜,反手啪啪两下,抽在孔笙父亲脸上,口中骂道:“我爹是莫大头,你也不看看你那怂头日脑的样子,敢碰我一下,我爹立马来人把你们家一把火给点了,你信不信?” 这莫大头三个字一出口,孔笙父亲立即呆在那里,不敢出声,一只手捂住一张脸,脸上阴晴不定。 旁边的一个乡亲,一把将孔笙父亲拉了过去,低声告诉他:“这闺女不说还真的不知道,这么一说,还真的像那莫大头,听说莫大头在文山卖包子,说不定这个闺女还真的是莫大头的闺女。” 孔笙父亲恨恨道:“那怎么办?这两个耳光白挨了?” 那个乡邻脸上现出恐惧之色,低声道:“那莫大头杀过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的敢惹?我们可不管了,你要是招惹他闺女,我们现在就走,可别说我们来过——”说罢,起身就要招呼大伙离开。 孔笙父亲急忙拦住,让大家继续干活,而他一转身进屋去了,这一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其他几个乡邻脸上讪讪的过来打招呼。 莫愁一概不理,只是跟孔笙道:“咱们走吧,我刚才问过了,你母亲葬在村东的地里,距离这里不远,咱们给你娘上完坟,就离开这里,这里都是畜生,多待一会我都受不了。” 这一句话说的极其难听,可是院子里面的这些男男女女也是只能敢怒不敢言。 第四章死别 第四章死别 孔笙站在母亲的坟前,看着坟头上稀稀拉拉长起来的几棵青草,心中难过,自己不光保护不了母亲,就连那三只小羊也照顾不了,最后让三只小羊落了一个惨死的下场—— 孔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在母亲坟前放声大哭。 哭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不远处的屋子里面陆陆续续的走出人来,那些乡邻聚到一起,窃窃私语。 莫愁心中烦闷,但也不忍心打断孔笙,直到孔笙哭声止息,这才上前招呼。 孔笙跟在莫愁的身后,一步步来到车前,上了车。 莫愁开车,孔笙的双眼望着车外,一语不发,一双眼睛略略有些红肿。 到了家,莫愁向莫老板努了努嘴,然后低声道:“老头,徒弟我给你带回来了,我可玩去了。”转身离去。 莫老板招呼孔笙下了车,让孔笙回屋休息。 第二天再来上班。 孔笙点点头,径直回到自己屋中,躺下睡了,晚饭也没有吃,直到第二天这才起来上班。 孔笙还是如常一样,沉默寡言,只不过比原来更不爱说话了。 这下子,使得原来这个混过黑社会大佬的莫老大一筹莫展。无奈之下,只有给他女儿打电话。 他闺女哈哈一笑,又是惯常用的那一句口头禅:“莫愁,有我呢。” 放下电话,半小时后,莫愁就出现在包子铺里面。 莫愁站在孔笙旁边,不住的逗孔笙,孔笙脸孔绯红。到了晚上,莫愁更是拉着孔笙去了迪厅。 迪厅中央,孔笙有些手足无措,第一次来到这里,他有些茫然,有些害羞。 一双手拉起他的手,一双眼看向他的眼,然后莫愁凑过头来,低声对他道:“以后我罩着你——别怕。” 孔笙莫名的就觉得一颗心定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女孩,他心里有些恍惚,有些心动…… …… 自那以后,莫愁时常的就来找孔笙出去玩,孔笙在莫愁的感染之下,慢慢变了一个人,变得开朗起来。 而莫愁也被孔笙的稳重老实打动,一颗心居然念兹在兹的爱上了孔笙。 这也难怪,在莫愁身边,见到的太多的都是一些小混混,整天不学无术,油嘴滑舌。只有这个孔笙,能够让莫愁一颗心安定下来。 莫愁不知不觉也爱上了孔笙。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混混因为求爱不成,拿着一把匕首抵在莫愁的胸前,大声威胁莫愁,要不和他好,那么两个人就同归于尽。 孔笙猛地一把将莫愁拉开,然后挡在莫愁的身前,大声道:“莫愁凭什么要跟你这个小流氓同归于尽——” 莫愁看到孔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知道孔笙一定是鼓足了勇气,这才敢说出这一句话,只不过这一句话已经是将他的生死置之度外。 莫愁趁着那小混混愕然之际,猛地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随后拉起孔笙的手就跑。 毕竟二人手无寸铁,才不会跟这样一个生猛的出手无所顾忌的小混混动手。 二人拉着手,跑到小镇的河边,然后在一棵大柳树下这才停住。 莫愁看着孔笙,哈哈大笑。 孔笙被莫愁笑的脸上更加红了,呐呐道:“你笑什么?” 莫愁逼近孔笙:“你是不是喜欢我?” 孔笙面对着月色之下,那一张渐渐逼近的脸孔,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一张脸却更加的红了。 莫愁慢慢收起笑容,她知道眼前这个老实的男孩子,质朴单纯,还不会用言语表达对一个女孩子的爱意,他的行动虽然笨手笨脚,但为了自己,宁肯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拦住那一把匕首,这其实就是他对自己的爱…… 那一刻,莫愁知道自己并没有爱错人…… 两年后,二人订了婚。 二人约定等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本来嘛,依莫愁的性格,到不到法定年龄,她自己都愿意和孔笙结婚。只是孔笙不愿意,孔笙告诉莫愁,自己一定要领证,这样才能给莫愁一个安稳的家。以后有了孩子,也不会让孩子成为没有户口的人。 他要给孩子完整的爱,绝不像自己少年的时候,那般悲催。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 这三年来,孔笙换了工作,去一家房产公司做销售,卖房子,这样就可以赚更多的钱。 孔笙决定要在结婚前,买一套属于自己和莫愁的房子。 可是等他攒够了首付,已经交了首付,再有半年新房子就要下来的时候,他最心爱的莫愁却出了车祸—— 像当年他母亲出的车祸一样—— 也是被人在十字路口撞倒在地。 不同的是,上一次肇事司机吓得赶紧逃之夭夭,这一次,这个肇事司机却没有逃跑,只是脸色发白,站在一旁直打哆嗦。 …… 孔笙抱起莫愁的尸体,发疯一样,向附近的医院奔了过去。 医院距离这里也就只有五百米,这五百米他却似乎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一路之上,他只觉得抱在手里的莫愁,身体越来越冷,他在心底狂喊:“莫愁,你不要死啊,莫愁,你不能死啊,你不知道三天后就是咱们的大喜日子吗?” 可是他怀里的那一具身子依旧越来越冷,越来越冰…… 奔到医院,将莫愁的身子放到急诊科的床上,孔笙累的瘫软在地,他双手抓住医生的手,大哭道:“大夫,你救救我媳妇——” 这一辈子,是他第一次管莫愁叫媳妇—— 只是也是最后一次叫莫愁媳妇了…… …… 三天后,站在殡仪馆,莫愁的遗体之前,孔笙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第五章红衣男孩 第五章红衣男孩 莫愁,那个他发誓要一生一世呵护的人啊,此刻就躺在眼前冰冷的水晶棺里面。 那张脸还是那样的熟悉,那眉,那眼—— 那一张嘴就是大大咧咧的微笑:“莫愁,有我呢。” 那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莫愁,就这样走了。 孔笙嚎啕大哭,闻者无不动容。 莫老板眼含热泪,走了过来,抱住孔笙。 两个大男人,就那样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一个没有了女儿。 一个没有了妻子。 今天本来是莫愁的大喜日子,却成为莫愁的忌日。 …… 六年以后,坐在莫愁的坟前,孔笙一语不发,就那样痴痴的看着眼前墓碑上的那个嘴角含笑的女子。 良久良久,孔笙这才低声道:“莫愁,你有没有想我?六年啦,我天天想你,我们俩买的那个房子,我都装修好了,你在我睡着的时候,能不能给我托个梦?就一次也行啊,要不然,我真的很难受。不,不是很难受,是太难受啦,没有你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过,干什么都没有意思——哎,跟你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 泪眼朦胧中,孔笙抬起头,看向墓碑,墓碑上那几个字映入眼帘:“爱妻莫愁之墓——” 是啊,是他深爱的妻子。 孔笙想起,莫愁出殡的那一天,也是他和莫愁结婚的那一天。 他央求莫老板那一天如期举行,给他和莫愁办一个婚礼,一个活人和死人的婚礼。 莫老板心中难过,但还是含泪答应。 于是,在一众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的见证之下,孔笙让工作人员打开水晶棺,然后将一枚戒指,小心翼翼的戴在了莫愁的手指之上。 那一刻,孔笙知道,这一世,她是他的妻子,无论阳间还是阴世—— 那一刻,孔笙知道,这一生,他是她的丈夫,无论他活着还是死去—— …… 孔笙庆幸自己,还是在六年前的那一天,自己给了莫愁一个婚礼。 他并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 这六年来,每一年他都会来到这一座墓园,来看一看莫愁。 只不过,每一次来,都是一次心酸难过。 看着那一座已然长满了岑岑青草的坟头,孔笙心里默念:“莫愁,我改天再来看你——”然后起身,慢慢沿着陵园的道路,缓缓向外面走去。 这一座陵园建在一座低缓的山坡之上,山坡上从上而下,一排排的都是一座座坟茔。 天色阴霾,似乎随时都要下雨。 孔笙一路走到陵园门口,暮色已然来临。 他的车就停在陵园门口,孔笙眼看天色已晚,于是快步走到车前,正要上车,突然间,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不知道从那里冒了出来,站在他的身旁,抬起头,向他大声道:“先生,买一只孔明灯吧。” 孔笙一呆,看着那个小男孩,只见那男孩身上穿着一身红衣服,暮色之中,看来特别显眼,这个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灵动至极。更让孔笙感到奇怪的是,眼前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小男孩,孔笙却好像十分熟悉,似乎以前就在那里见过一样。 孔笙一呆,怔在那里。 小男孩眼珠转动,可怜兮兮的道:“先生,你买一只吧,要不然我该挨骂啦。”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孔明灯。 小男孩手中拿着一只孔明灯轻轻晃动。 孔笙想了想,问道:“多少钱一只?” 小男孩歪头道:“十二块钱。” 孔笙看那孔明灯做的甚是精致,想不到才十二块钱一只,又是呆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便宜?” 小男孩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是我娘给我定的价格。” 孔笙点点头,笑道:“好,我买一只。就你手上的这一只。” 说罢,伸手取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五十,递给小男孩,道:“给你。” 小男孩摇摇头:“我没有零钱。” 孔笙笑道:“不用找了。” 小男孩咧嘴一笑,伸手接过那一张五十,随后将那一只孔明灯递给孔笙。 孔笙笑道:“你给我放了好不好?” 小男孩喜欢道:“好啊,好啊,我就喜欢放孔明灯了,可是我娘一直不让我放。” 孔笙奇道:“为什么不让你放?” 小男孩抬起头,看着孔笙:“我娘说了,这孔明灯是一个人的愿望,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期盼和愿望,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放了,要那个买了孔明灯的人才能放孔明灯,如果那个人委托我了,我才能放。” 孔笙心中一动,对眼前这个乖巧聪明的红衣服的小男孩更加喜欢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笑道:“好,回去跟你娘说,是我让你放的。” 小男孩点了点头,这才将那孔明灯点着,一松手,孔明灯慢慢飞上半空。 孔笙和你小男孩站在车旁,抬头看着那一只孔明灯慢慢升了上去,越来越高,到得夜空之上,渐渐飘远,终于不见了踪影。 孔笙这才对小男孩道:“好了,小朋友,你快回家去吧,再不回去,你妈妈该着急了。” 小男孩点点头,向着孔笙摆摆手,随后一蹦一跳的向着陵园的方向走了过去。 孔笙站在汽车旁边,直到看不到小男孩的背影,这才上车,开车回家。 开出三四里地,孔笙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眉头一皱,急忙掉头,将车开了回去。再次来到墓园门口,只见墓园一侧,一根孤零零的电灯杆子下面,那个红衣男孩此刻正坐在地上,背靠着那一杆灯杆,一语不发,看着面前灯影里面,不住飞舞的那些蚊虫。 孔笙急忙将车开了过去,来到电灯杆前,将车停了下来,快步下车,来到小男孩的身前。 那小男孩看了孔笙一眼,一呆,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孔笙皱眉问道:“你怎么不回家?” 小男孩咬住嘴唇,过了一会,这才冷冰冰的道:“我家里没有人,回家了,也没有人跟我说话,聊天。我,我不想回去。” 孔笙心里的担忧更加重了,忍不住问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妈妈让你来这里卖这孔明灯的吗?” 小男孩低下头,低声道:“我没有妈妈。——我妈妈早就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第六章宛如失忆 第六章宛如失忆 小男孩的话,让孔笙心里一阵难过。 孔笙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忍不住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是和眼前这个小男孩这么大,每天早早起来,放牧那几只羊,后来慢慢长大,又负责洗衣做饭,一整天忙忙碌碌。每天还少不了挨打。 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孔笙就仿佛看到了自己。 年幼时候的自己。 孔笙觉得眼前这个小男孩极大可能是无家可归,然后每天自己糊几只孔明灯来卖,养活自己。 他决定自己还是先将眼前这个小男孩带回去,这样也免得他再到处流浪。等明天白天,四处打听一下,再问清了这小男孩,确定是无家可归的话,那么他自己收养也行,总不能再让这个小男孩跟自己当年一样可怜。 孔笙蹲下身去,安慰小男孩:“小朋友跟我回家好不好?” 小男孩怯生生的抬起头,看着孔笙。 孔笙微微一笑,这一笑,似乎给了小男孩一些勇气。 小男孩随即点点头。 …… 就这样,孔笙带着小男孩回到了他和莫愁的家。 第二天,孔笙起来,却不见了小男孩的踪影。孔笙有些奇怪,昨天他还亲自给小男孩洗澡,让他睡在自己隔壁,谁知道隔了一夜,小男孩居然无影无踪。 孔笙依稀还记得晚上和小男孩的对话:“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迟疑了一会,这才告诉孔笙:“我姓莫,叫莫忘我。” 孔笙一呆,心道:“这个名字可有些奇怪。”不过小男孩也姓莫,还是让孔笙感到有些亲切。 “你爸爸叫什么?” 小男孩脸上神色有些黯然:“我也不知道,我妈妈没有跟我说起过。” “你妈妈呢?叫什么?” 小男孩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在那墓园那里卖孔明灯?” 小男孩看着孔笙,迟疑了一下,这才道:“是我妈妈让的,我妈妈说,你在那里卖孔明灯,有一天你就会看到你爸爸了。” 孔笙一呆,奇道:“你爸爸没有死?” 小男孩摇了摇头:“我妈妈说,我爸爸没有死,还活着,就是不知道去了那里,我妈妈说,只要我在那墓园门口等着,总有一天,我爸爸会找到我的。” 孔笙心中一阵唏嘘,过了好一会,这才再继续问道:“你妈妈呢?是,是怎么去世的?” 孔笙字斟句酌,生恐那一句话说的不对,伤到了这个小男孩。 莫忘我有些难过:“我妈妈是被汽车撞死的,我,我妈妈死了以后,我就一个人过了,我就在墓园的里面,一个小小的屋子里面,我每天都会出来,看看我爸爸有没有来,可是我盼了好些日子,我爸爸也没有来,哎,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去哪里了,也许,真的会像我妈妈说的那样,总有一天会回来吧,我,我去洗澡了。” 似乎父母的问题,对于眼前这个叫莫忘我的小男孩,都是一个忌讳,都是他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孔笙心里暗暗为这个小男孩难过,毕竟像他这样,母亲车祸而亡,父亲不知所踪,这样的身世太过可怜,孔笙心里暗自下了决定,要将这个莫忘我带在身边。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睁开眼,这个莫忘我就不见了。 孔笙请了假,开车再次来到墓园,询问了墓园的管理人员。 墓园的管理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他回忆了一下,肯定的告诉孔笙,这附近并没有这么一个红衣小男孩。 而且也没有听说附近有什么姓莫的人家。 墓园管理神秘兮兮的告诉孔笙:“这墓园里面倒是有一个姓莫的葬在里面,不过那个是一个女的,不是男的。小男孩姓莫,估计是随父亲姓,那就对不上号了。” 孔笙有些感到好笑,墓园管理所说的那个姓莫的死者,自然是他的老婆莫愁了。 可是墓园管理为什么脸上的神情那么古怪? 墓园管理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低声告诉孔笙:“这陵园里面,自从六年前,那个姓莫的女的葬在这里之后,时不时的就在晚上会传来一个女子带着小孩的嬉闹声,似乎是一对母子,女的在深夜逗弄孩子,那个孩子好像还是个男孩子。”顿了一顿,墓园管理告诉孔笙:“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去年,才没有了那个奇怪的声音。” 孔笙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暗暗道:“一定是这位大叔看多了鬼故事,这才在晚上值班的时候,听到很多稀奇古怪的声音。” 孔笙和墓园管理大叔告辞,回到家,依旧没有莫忘我的踪影。 孔笙心里有些担心。 到了晚上,孔笙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那个莫忘我会不会又去了那墓园? 想到这一点,孔笙立刻起身,开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墓园。 到达墓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墓园一侧,那一条长街之上,夜风将那路两旁的行道树树叶吹得哗哗的响。 孔笙一边开车,一边四处踅摸,一眼看到,在路东侧,一棵高大的槐树跟前,一个身穿红衣的小男孩,此刻正站在树下,手中拿着一只孔明灯,正自四处打量来往的人群。 似乎在等着有人前去买他的孔明灯。 孔笙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红衣小男孩正是昨晚自己带到家中的那个莫忘我。 孔笙心中一喜,急忙将车开到槐树跟前,下了车,径直走了过去。 莫忘我看到孔笙,急忙迎了过来,口中招呼道:“先生,你要不要买一只孔明灯,你看看,这是我做的孔明灯,多好,不贵,十二块钱一只,包你满意。” 孔笙一怔,眼前这个莫忘我,似乎已经全然不认得了自己。 看着他的眼神,就仿佛看着陌生人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第七章夕阳山外山 第七章夕阳山外山 孔笙看着莫忘我,小心翼翼的询问:“你不认识我了?” 莫忘我脸上一副疑惑的表情,打量了一下孔笙,摇了摇头,然后有些不耐烦的道:“你买不买?不买我就走了。” 看来今天晚上,莫忘我的脾气有些不大好。 孔笙道:“我买。你有多少只孔明灯?” 莫忘我眉花眼笑:“就这一只,卖完了我就回家啦。” 孔笙取出钱包,递给莫忘我一百块:“你是不是没有零钱?” 莫忘我奇道:“你怎么知道?” 孔笙道:“不用找了。”莫忘我更加高兴。 孔笙告诉莫忘我:“钱不用找了,不过,你要跟我回去,我问你一些事情。” 莫忘我点点头,道:“好,反正也等不到我爹了,我这就跟你走。”跟着孔笙走到车前,上了车,孔笙一路开车回了家。 到了家中,孔笙打开冰箱,拿出一些食物,递给莫忘我,莫忘我摇了摇头:“我不饿。” 孔笙这才将莫忘我带到客厅坐下,拉着莫忘我的手。 孔笙只觉得莫忘我的手冰冰冷冷,一呆之下,急忙松手,忍不住皱眉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莫忘我嘻嘻一笑:“我一向都是这样。” 孔笙看着莫忘我,慢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莫忘我再次告诉了孔笙。 孔笙将昨天自己问莫忘我的问题,再次一一问了一遍,莫忘我依然一一照旧回答。 依旧回答的十认真,像是第一次回答孔笙一样。 问完之后,孔笙看着莫忘我,沉默了一会,莫忘我有些奇怪,问道:“这位大叔你怎么了?” 孔笙摇摇头:“没什么。” 莫忘我笑道:“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这位大叔。” 孔笙一字字道:“我姓孔,叫孔笙。” 莫忘我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意。 接下来,孔笙安排莫忘我洗澡,然后让他住到隔壁的屋子,等莫忘我睡熟之后,孔笙将门锁从里面锁上。 谁知道第二天早晨,再次打开莫忘我的卧室,里面床上还是空无一人,只有床铺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似乎在证明莫忘我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样。 孔笙怔在那里。 天光大亮,阳光已然从窗帘的缝隙里面照了进来,落到孔笙的身上,孔笙确是感觉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 孔笙走到外面客厅,一抬头,只见客厅之中,昨天从莫忘我手里买的那一只孔明灯此刻还依旧摆放在桌子之上。 只是昨天晚上看到的是红纸糊的灯笼,此刻在白天看到,居然是一只白纸灯笼。 白色的孔明灯…… 孔笙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就要将那白色孔明灯拿起扔了出去。 可是当他目光落到那白色孔明灯上的时候,突然之间,就被那白色孔明灯上的字迹吸引住了。 白色孔明灯上写的是一首歌的歌词。 歌是李叔同所做的一首学堂歌。 这首歌孔笙和莫愁都是极为喜欢。 莫愁经常在家做家务的时候,一边哼着这首歌。 孔笙从小不认得字,后来还是在包子铺,莫老板在闲下来的时候,教了他许多字。后来和莫愁在一起了,莫愁又是有事没事的时候,教他认字。 这样几年下来,孔笙这才基本上认识了很多字,可以看书读报。只不过对于很多歌,他都是没有听过。 这一首李叔同的学堂歌更是从来没有听过。 第一次听到,对于孔笙来说,几乎是说不出来的悦耳动听。 莫愁告诉他,这一首歌叫学堂歌,也叫送别歌,是一个和尚写的。 孔笙还记得当时自己傻傻的问莫愁:“和尚不老老实实的念经,怎么还有时间写歌?” 这一句话让莫愁笑了半天。 …… 白色孔明灯上面写的正是这一首学堂歌——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 孔笙心底慢慢唱起这一首歌,想起曾经在自己那个包子铺后面狭窄的小屋子里,莫愁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轻轻唱着这首歌,心中的难过忽然间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是啊,经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经过了多少个夕阳山外山—— 而他终究是梦不到他最爱的那个人。 终究是今宵别梦寒,一夜到天明…… 眼泪落到那一只白色孔明灯上,润湿了一点…… 孔笙坐在桌前,看着那一只白色孔明灯,痴痴良久。 窗外何时下起了雨,他都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面铺天盖地的悲伤,何时能够停止…… 这一天,他又请了假,没有上班。 看到那一只白色孔明灯,他心里难过,他想要不看,可是孔明灯上面的字迹,一字字椎心泣血,仿佛要扎进他的心里。 昔年那些自己觉得匆匆而过的日子,那些琐碎而细小的幸福,都穿过千山万水,一下子涌入了他的心里。 他觉得自己真的愧对了莫愁。 莫愁当初对他那么好。 那么霸气的一个女孩子,为了他,居然可以洗手作羹汤,每天看他吃饭,眉花眼笑,眉眼间全都是幸福。 这六年来,他被悲伤吞没,居然想不到自己从前是多么幸福…… 是啊,对他来说,从前的日子,才是幸福,而现在他不过是孤独活着的一只狗。 没有人疼—— 没有人爱…… 一念及此,孔笙心底又剧烈的疼痛起来。 他转过身,强自合眼,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六点。 起身望向窗外,他发现窗外依旧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孔笙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这一天又荒废了过去。 正要起来做饭,忽然间,孔笙想起一件事来,心中募地一沉,急忙起身,奔出门外,开上车,一溜烟的向墓园疾驰而去。 到了墓园的那一条长街,远远的,孔笙果然看见,一棵孤零零的灯杆下面,那个红衣小男孩莫忘我,此刻正站在灯杆下面,手中拿着一只孔明灯,身影落寞的在雨中,灯杆下,淋着雨,等着人…… 孔笙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 第九章健忘症 第九章健忘症 莫忘我被孔笙牵着,带到了浴室门前,莫忘我有些羞涩,道:“大叔,我自己来吧。”推门进去。 孔笙心中一痛。 他拿来一把椅子,守在门口,他生怕这一次,再也看不到莫忘我了。 好在莫忘我很快就洗好了,孔笙带着他去到卧室,亲眼看到孔笙躺下。然后他就坐在莫忘我的身边,微笑着看着莫忘我。 莫忘我笑道:“大叔,你这个样子,我睡不着的。” 孔笙点点头,走了出去,他知道明天他会有很多问题,要询问莫忘我。 来到门外,孔笙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于是悄悄起身,将莫忘我的卧室门锁上。但转念一想,也许莫忘我到了早晨,就自然会消失不见。 毕竟他不是阳间的人。 心中一阵难过,将那门锁慢慢打开。 孔笙心中一惊有了决定,明天自己前往墓园,在莫愁的坟前,一直等到莫忘我出现。 孔笙回到自己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居然有了一个儿子,他不知道莫愁什么时候生下的,这一个个问题,都需要找到莫愁才能回答。 毕竟这个莫忘我似乎得了健忘症,第二天的事情统统不记得。 莫忘我…… 莫忘我…… 孔笙心里突然一动:“难道莫愁给儿子取名莫忘我,是莫要忘了他自己的意思?”转念一想,莫愁取这个名字一定不止这一个意思,也许是要自己不要忘了莫愁? 可是自己怎么会忘了她? …… 一晚上就这样胡思乱想,终于在早晨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他的手机已经被打爆了,房产公司的总经理给他打来电话,大声质问他:“你还上不上班?三天了,你都三天没来公司上班了。” 面对着上级的咆哮,孔笙平静的告诉上级,他不干了,辞职。 随后将电话挂了,起来洗漱。然后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确定没有莫忘我的踪迹,只在客厅桌子上多了一只孔明灯。 孔笙出门开车径直来到了墓园。 墓园里面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草的芳香。 雨后,脚下的路有些泥泞。 孔笙沿着墓园小路,一步一步走到莫愁的坟前。 一场雨过后,莫愁的墓碑之上,那一张照片被雨水冲洗的十分干净,照片上的莫愁还是停留在当年,让他心动的那个样子。 孔笙取出一方手帕,坐在莫愁的墓碑前方,静静的看着,仿佛时光又回到了从前—— 那个女孩子什么事都冲在前面,大大咧咧的说:“莫愁,有我呢。” 孔笙的心里一酸,他在心底默默的告诉莫愁:“你知道吗?儿子找到我了,我很开心很开心——在这个世上,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莫愁,你听的到吗?” 份上的青草被风一吹,微微晃动,似在点头。 孔笙流着泪,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 他知道,冥冥之中,莫愁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心中低语…… 守着莫愁的坟,孔笙一直待到夕阳西下,待到暮色四合。 墓园管理进来查看的时候,孔笙躲了起来,直到管理走开,他才又静静的坐在莫愁的坟前。他要等莫忘我。 他知道莫忘我一定会出现。 果不其然,天色一黑,从那莫愁的坟里面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正是莫忘我。 莫忘我手中拿着一只孔明灯,正要往外走去,一抬头看到孔笙,吓了一跳,颤声道:“你是谁?” 孔笙急忙道:“我是昨天买你孔明灯的大叔。” 莫忘我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不过你今天还要买吗?” 孔笙低声道:“要,你有多少,我买多少。” 莫忘我哈哈一笑:“我每天只做一个。” 孔笙道:“那我就买你这一个。” 莫忘我笑道:“好,这一只孔明灯就卖你。” 孔笙道:“可是我没带钱,你跟我回家去取钱,好不好?” 莫忘我有些为难:“可是我还要在这墓园外边等我爹呢。” 孔笙告诉莫忘我:“我知道你爹在那,你跟我去,保管你找到你爹。” 莫忘我有些将信将疑:“真的?” 孔笙伸出一只手:“骗人是小狗。” 莫忘我嘻嘻笑着和孔笙拉了勾,随后带着孔笙沿着墓园一侧,走到围墙边,莫忘我毫不停留,穿墙而过。 孔笙只能老老实实的双手扒住墙头,翻过墙去。 莫忘我好奇的看着孔笙,又看了看那墙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孔笙没有跟他解释,阴间和阳间的区别,径直拉着莫忘我的手,一路上车,回到家中。 孔笙让莫忘我将那只孔明灯放在桌子之上。 看到桌子上摆放的那其余两只孔明灯,莫忘我奇道:“你真的买过我的孔明灯——” 孔笙拉着莫忘我在沙发上坐好,然后郑重的告诉莫忘我:“你妈妈叫莫愁,圆脸大眼,嘴角边有颗痣。” 在莫忘我的惊奇眼神里面,孔笙又说了许多莫愁身上的细节。 这些细节自然若合符节。说的莫忘我连连点头。 莫忘我咽了口唾沫,紧张的道:“那我爹呢?他在那里。” 孔笙看着莫忘我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道:“我就是你的父亲孔笙。” 莫忘我呆在那里,愣怔了一下,摇摇头,似乎不能相信。 孔笙取出自己和莫愁当年的结婚照,结婚证,一一递给莫忘我。 莫忘我打开那一本莫愁和孔笙的相册,颤抖着手,一一翻开,翻完之后,慢慢抬起头,看着孔笙,莫忘我忽然激动起来:“你说你是我爹,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个问题,一时间将孔笙问住。 孔笙思索了一会,这才告诉莫忘我:“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早就来找你了。” 安慰了一番之后,莫忘我情绪这才慢慢平和。 看着和他自己几无差距的那一张脸,莫忘我也就渐渐接受了自己是孔笙儿子的这个事实。 孔笙心中却有一个担忧,担心第二天莫忘我再次失踪,再次失忆,如果那样的话,今天自己所说的这些话,岂不都是白说了? 孔笙心中琢磨,该如何留住莫忘我,让他跟自己一起生活,不再在那墓园里面,每天晚上一个人孤零零的等着自己前去找他…… 第十章人鬼殊途 第十章人鬼殊途 孔笙询问莫忘我:“你好像每一天都在重复昨天的事情,比如每天晚上都在墓园的外面贩卖这些孔明灯,每天晚上在墓园外面等我前去找你,这是你妈妈教你做的吗?” 莫忘我点了点头:“我妈妈说,在墓园外面就会等到你。” 孔笙还是有些奇怪,问道:“可是你为什么第二天会忘记昨天的事情?” 莫忘我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是吗?我倒是不记得了。” 孔笙想了想,问道:“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莫忘我数着手指:“五岁?六岁?好像六岁了。” 孔笙心道:“一个六岁的孩子,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这个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孔笙问道:“你妈妈还告诉你一些什么?” 莫忘我摇摇头:“没有了。” 孔笙有些好奇,问道:“那这个孔明灯是谁教会你做的?是你妈妈吗?” 莫忘我摇摇头:“不是,是一个嘴角边带笑的大哥哥,我和妈妈住在这个墓园里面,妈妈有时候会让我独自出去玩,那一天,我自己在墓园的东面独自玩耍,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脸上带笑的大哥哥来到我身前,蹲下身子,看着我,然后告诉我这孔明灯的做饭。并且给了我一些纸,告诉我,只要我做出了这孔明灯,每天去卖,买这孔明灯的人就会实现自己的愿望,实现一个愿望,距离我找到爹爹的愿望就会近一些。说完这些话以后,那个脸上带笑的大哥哥就不见了。我拿着这些纸回到妈妈那里,告诉了妈妈这些纸的来历,还有那个大哥哥的事情。 我问妈妈那个大哥哥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妈妈想了一下这才告诉我,那个大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只要我每天做一个孔明灯,卖给别人,那个人买了,他的愿望放飞之后,我距离爹爹就近了一些。从那以后,直到妈妈离去,我都会每天糊一个孔明灯来卖。只不过买的人不多,不过幸运的是,我真的找到你了。”说到这里,莫忘我有些羞涩,低垂着头,食指一上一下,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孔笙知道,毕竟自己在这个莫忘我的心里,还是一个陌生人,虽然自己告诉了他所有事情,但是要让这个红衣小鬼,一时间接受自己是他父亲的这个事实,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莫忘我过了好一会,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孔笙,依旧是略带羞涩道:“你这里已经有三个孔明灯了,怎么还没有放?我带你去放吧。” 不待孔笙答应,莫忘我走到桌子前,伸手将最左边的那一只孔明灯拿了起来。 孔笙一怔,那一只孔明灯白天看还是白色的,到了现在,居然是红色的。 看来莫忘我卖给他的这些灯笼恐怕到了白天全都是白色的。 孔笙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其中缘由。 莫忘我拉着孔笙的手,将他拉到楼下,站在夜空之下,莫忘我的双眼仿佛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发亮。 莫忘我看着孔笙,催促道:“你许个愿,许愿之后,咱们就放这一只孔明灯,你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孔笙心中一阵酸涩,心道:“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还有你妈妈三人团聚,现在找到你了,可是你妈妈现在还在阴间,人鬼殊途,恐怕是永远无法和你妈妈再见了。”心中琢磨了一下,心底暗暗道:“许什么愿?”眼睛看向莫忘我,心中暗道:“希望你平安无事,一生顺遂,希望你不再离开我,让我照顾你直到你慢慢长大,希望你能够想起以前所有记忆,第二天能够不再忘掉从前。”向着莫忘我微微一笑:“好了。” 莫忘我哈哈一笑:“你这个是许了几个愿望啊,这么长时间?”随后点燃那一只孔明灯,二人站在夜空之下,看着孔明灯慢慢升高,一点一点向金黄的月亮飞了过去。 父子二人,一大一小都是抬着头,直到看不到那孔明灯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 莫忘我拉着孔笙的手:“咱们回去吧。” 孔笙点点头。 这孔明灯许下的愿望不管能不能实现,对于他来说都已经足够,毕竟有莫忘我在身边,总是强胜过他以前孤单过的每一天。 父子二人分别洗漱睡下。 第二天早晨,孔笙还在迷迷糊糊之中,就感觉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哈切,睁开眼,赫然发现莫忘我此刻正站在自己的床前,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孔笙大喜,一把拉住莫忘我的手,颤声道:“你没走?” 莫忘我脸上微微一红,眼睛露出一丝调皮:“昨天你不是说你是我爹?找到你了,我自然就不会走了。” 孔笙又惊又喜,想不到莫忘我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第二天就失忆的孩童了。 孔笙起床,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就在伸手拽动窗帘的刹那,孔笙听到一声惊呼。 这一声惊呼将孔笙吓了一跳,急忙转身,阳光照耀之下,适才站在床前的莫忘我已经无影无踪。 孔笙怔在那里,一颗心沉了下去。 此刻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莫忘我也是人鬼殊途,莫忘我自然见不得这半点阳气,看来只有在晚上莫忘我才能平安无事。 又或许白天只能将窗帘拉上,屋内并无光影,这样才能让莫忘我在这里留下来。 孔笙心里有些懊悔,看来自己只能等到晚上才能见到莫忘我了,就是不知道莫忘我会在那里出现? 是那一座有莫愁的墓园,还是自己住的这一所屋子? 孔笙走到客厅,看着桌子上剩下的那两只孔明灯,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奇妙的感觉—— 这孔明灯真的有如此神奇?可以实现人心中的愿望?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见到—— 一念及此,孔笙的心立时兴奋起来—— 第十一章三顾茅庐 第十一章三顾茅庐 孔笙去超市买了一些童装,又买了一些孩子的玩具,这才回道家中,自己草草做了一些饭,眼看就到了中午。 吃过饭,睡了一会,孔笙随即开车去墓园等候莫忘我。 一直等到晚上八点,也不见莫忘我出现,孔笙心中焦急,急忙往家赶去。行驶出七八里之后,一眼看到路边有一个红衣小孩,彳亍独行的身影。 孔笙急忙刹车,将车开到红衣小孩的身边,凝神望去,那个小孩不是别人,正是莫忘我。 孔笙急忙下车,来到莫忘我身边,莫忘我看到孔笙,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孔笙快步走了过去,拦住莫忘我,笑道:“我刚才去那墓园等你,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一直到八点,还没有看到你,这才往回赶,半路上就看到你在这里啦。” 莫忘我脸上气鼓鼓的,停住脚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孔笙点头:“我怎么会骗你?” 莫忘我这才脸上释然一笑,跟着孔笙回到车上,一路开回了家。 孔笙问他要吃什么。 莫忘我摇摇头:“我不饿。” 孔笙知道莫忘我一具阴间的身子,自然无法吃食这些阳间的食物。于是自己吃过饭,这才走回客厅,告诉莫忘我:“咱们再放一只孔明灯好不好?” 莫忘我笑道:“怎么?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愿望了?” 孔笙点点头。 莫忘我随即拿起一只孔明灯,跟着孔笙来到楼下广场之上。 夜色已深,孔笙看着莫忘我手中的孔明灯,心中暗暗道:“莫忘我,我一定要为你找到你娘,并且带她回来。”默然了一会,心中暗暗许下愿望,孔笙这才让莫忘我将那孔明灯点燃,放上夜空。 那一只孔明灯越升越高,升到几十米的高空之后,只剩下一个红点。 跟着那红点募地爆裂开来,宛如在高空之中点燃了一个火焰筒一样,爆裂的红点四散开来。 孔笙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移,就这么挪了一尺,孔笙再次抬头,却看到自己所站的地方赫然是一座小溪边。 心头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查看,只见这小溪蜿蜒向东流去,东面溪水一侧是一连三间的屋子。 孔笙心中暗道:“那个屋子倒是看着很别致,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屋子?” 临水一照,孔笙又是吓了一跳,原来水中映出的一张脸竟然不是自己的那一张,水中的倒影足足有一米八九的个子,身上穿着的也是古代人的衣服,这个人是谁? 孔笙一颗心沉了下去,直觉里面自己似乎穿越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孔笙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来到这里之前,曾经和莫忘我许了一个心愿——要找到自己的妻子莫愁,无论阴间还是阳世—— 谁知道只是一撤步,居然就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且自己身上居然还穿了古代人的衣服,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一只孔明灯搞得鬼—— 那一只孔明灯不仅仅能够满足人的心愿,还能带人来到异界? 这里到底是那? 孔笙心中疑惑,一路沿着溪水,向东走了过去,距离那三间屋子,越走越近。 到得近前,孔笙只见那三间屋子木门虚掩,当下走到门口,轻轻咳嗽一声,跟着向里面招呼道:“里面有人吗?” 一连喊了三声,还是没有人前来回应。 孔笙推门而入,走了进去,只见屋子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 只是这几间屋子都是无人居住,孔笙心中好奇,主人不在家,孔笙也不好四处打量,随即来到外屋,坐了下来。抬眼望去,外屋的茶几上居然摆放着一只茶壶,两只茶杯。 其中一只茶杯里面茶香袅袅。 孔笙端起那一杯茶,喝了一口,只觉那茶香入喉,香气馥郁,透骨而入。 孔笙居然有了一丝飘飘然之感。 孔笙心道:“这是什么茶?居然这么好喝?” 这可比他家里面藏的龙井什么的好喝多了。 孔笙情不自禁又喝了几口。 谁知道那茶水居然像酒一样,大有后劲。 孔笙喝了几杯之后,不一会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居然在这外屋一侧的凉席上睡着了。 睡梦之中,孔笙感觉有一个人在远处不住的招呼:“先生,先生——” 这声音居然是一个成熟男子的声音,低沉稳重。 孔笙一惊而醒,抬眼望去,只见大门开处,一个四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微弯着腰,满脸谦恭的看着自己。 看到自己醒来,那中年男子脸上堆笑,道:“卧龙先生,你醒啦?刘玄德带同两位兄弟前来拜望先生。” 孔笙一怔,心道:“卧龙先生?怎么,这个人当自己是诸葛亮了?我那是什么诸葛亮?” 心中好笑,但随即转念想到,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自称刘玄德,那么他就是刘备了?那个卖草鞋的刘备?” 孔笙抬眼望去,只见这刘玄德果然是双手过膝,耳轮几乎垂到肩上。 孔笙心中一动,看来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刘备,那么自己这是穿越到了三国来了?不,不,现在还不是三国,这个刘备还只是一个豫州牧。现在还只是东汉末年,汉献帝还没有死呢。 孔笙慢慢起身,想要说些什么,但说什么? 一句话忽然从他口中脱口而出:“大梦谁先觉,平生我最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刘使君何故来此?” 这一句话说出,孔笙立时呆住。 心中暗暗苦笑:“自己这是看多了电视剧了,这才在这个关键时刻说出这么几句诗来。” 孔笙暗暗告诉自己,你可是来找你媳妇的,千万别管这闲事。这老刘来找你,无非是让你出山,帮他打天下。 可是这天下最终不是他姓刘的,也不是那个奸雄曹操的,更不是江东孙权的,而是那个司马懿的,那个司马懿现今不过是曹操手下一个掌管文书的小吏…… 第十二章大汉寻人 第十二章大汉寻人 刘备嘿嘿一笑道:“卧龙先生,刘某来此就是来延请先生出山,为汉室除灭奸佞——” 孔笙皱眉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卧龙先生。” 刘备脸上恭谨之色更加浓了,满脸堆笑道:“先生谦虚了,在这南阳卧龙岗,在这诸葛草堂之中,还有谁能够在这里春睡迟迟?更何况也只有先生才能够出口成章——” 刘备还未及说完,就听到外面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道:“哥哥,我也会吟诗作对,不是只有这书呆子才会——” 刘备猛地转身,回头向外面骂道:“你会个屁。” 一言出口立时觉得有些不妥,再次转过头来 的时候,一张脸又是堆满了笑容:“先生莫要见笑,刚才是我的桃源结义兄弟张飞张翼德说话,言语之中多有得罪,先生莫怪莫怪。” 孔笙皱眉道:“也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跟你们说,我真的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个卧龙诸葛亮——” 刘备还是不信,道:“先生不要太谦虚了。就凭先生刚才出口成章,那便确定无疑了,是诸葛先生。” 孔笙着急道:“我刚才那四句诗,是从电视上看到的,可不是我自己说的,再说了,小说里面也有——” 刘备满脸疑惑:“电视是何东西?先生能否给刘某释疑解惑?还有那小说为何物,刘某也是一概不知。” 屋子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宛如洪钟般的声音:“小说两字最早见于庄子——“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远矣。但此处小说之意乃是指琐屑之言,非道术所在,艺文志所载,小说者流,盖起源于稗官——至于那电视,某家却着实不知。” 这个声音如洪钟的自然是刘备的二弟关羽关云长了。 一旁传来张飞的附和道:“那电视,张某也着实不知。” 刘备回头怒喝道:“三黑头,你不要多嘴——” 张飞似乎十分委屈,口中嘟嘟囔囔道:“某家确实不知嘛。” 孔笙暗自皱眉,心中琢磨:“这电视是跟他们解释不清了,要如何跟他们说自己不是诸葛亮?这三人来到这里,估计已经是第三次了,再不跟他们去,这个三黑头说不定真的一把火把这个诸葛亮的茅庐给烧了,那对于这个孔明可就是无妄之灾了,看在大家都姓孔的份上,我就先把这几个人打发走。” 转念一想,孔明也不姓孔,而是姓诸葛,自己看来是自作多情了。 一时间犹豫不决,是该将刘备三人打发走,还是不走,让这三个人在这里等候真的诸葛亮? 刘备看孔笙犹豫不决,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行礼道:“诸葛先生,求你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出山相助刘某,好让这汉室江山得已留存一线生机,要不然恐怕会被奸佞祸乱天下,到时候,恐怕你我都是千古罪人了。” 孔笙看到刘备这一副样子,心中居然有了一丝感动,他站起身,走到门外,抬头四顾,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红脸汉子,一个黑脸汉子,两个人看到孔笙出来,都是神情紧张。 张飞咽了口唾沫,急忙分辨道:“我没防火。” 关于在一旁敲边鼓:“诸葛先生,我这三弟虽然为人粗鲁,但是却绝对不是为非作歹之人,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孔笙不置可否,张飞在一旁确是连连点头:“我二哥说的对。” 孔笙四处张望,见这屋子四周竟然真的是并无其他人在,心中疑惑,难道自己穿越到了这里,那个正牌诸葛亮反而被我顶替走了? 默然半响,这才慢慢走回屋子里面,坐在刘备对面,咳嗽一声,这才对刘备道:“要我帮你也未尝不可,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刘备大喜,道:“先生请讲,别说一个条件了,就是千百个条件,我也全都答应于你。” 孔笙想了想,这才告诉刘备:“你去给我找一个人来。” 刘备点头道:“没问题。” 孔笙笑道:“我还没说这个人是谁,是男是女你就答应?” 刘备笑道:“这个自然,只要你提的条件,我自然答应,再说了,就算再难的条件,还有刘某前来相请先生的这件事情难吗?” 孔笙道:“可能要难上百倍千倍。” 孔笙这么一说,刘备脸上的神情立时凝重起来。 孔笙告诉刘备:“我要找一个女人。” 刘备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似乎在说,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卧龙…… 孔笙咳嗽一声,继续道:“我要找的这个人姓莫叫莫愁,大眼圆脸,嘴角边有一个痣,对了头发黄黄的。——你要是找到这个人,带来见我,我就跟你去,辅助你打天下。” 孔笙心想,先忽悠这三人去给自己找到莫愁,然后估计找到莫愁以后,那个正牌的诸葛亮也会回来了,自己正好带着莫愁溜之大吉。 回去和莫忘我,一家三口团聚。 刘备眼珠转了几转,居然重重的点了点头,告诉孔笙:“先生既然说了,那么刘某这就回去安排人手,前去四处寻找那位莫愁莫姑娘,等找到莫愁姑娘,刘某和我那两位弟弟一定再次前来拜访先生,到时候就希望先生能够兑现诺言。” 孔笙心里暗笑:“你这是要四顾茅庐啊,不过,你只要找到莫愁,我自然什么都答应你,再说了这三国平分天下,自己虽然没有诸葛亮那两下子,但是小说看得多了,电视剧也看了好几遍,这诸葛亮的那点本事,没学过,但是也了解各七七八八。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当下孔笙满口答应下来。 刘备这才起身,向孔笙拜别而去。临走之际,张飞笃自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了孔笙一眼,竟似是在警示孔笙…… 第十三章黑衣人 第十三章黑衣人 孔笙目送刘备等人离开,这才复又回到屋子里面,坐等真正的诸葛亮回来。 只是一直等到晚上,还是没有人回来。 这三间木屋周围并无左邻右舍,有的只是一片黑松林。 孔笙心中琢磨,自己不如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 当下孔笙四处看了看,在厨房找到一些米,熬了一些粥,吃了一点。 这才躺到床上睡下。 心中想着自己,居然能够在诸葛亮的床上睡了一觉,这以后回到未来,自然是可以大大吹嘘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孔笙起身,洗漱了一下,当然没有牙膏牙刷之类,只是漱了漱口。洗了把脸。 孔笙走到外屋,琢磨着去那里踅摸一些吃的,米粥他是不想吃了。 一抬头,孔笙赫然看到一个黑衣老头坐在自己昨天做的椅子上。 孔笙一呆,凝目望去,只见那黑衣老头额头长了三个鼓包,一张脸又黑又瘦,看上去十分丑陋。 这丑陋的黑衣男人坐在椅子上,居然神情自若,看到孔笙的一瞬间,微微一笑。 奇怪的是,本来貌不惊人,看上去丑陋不堪的这个黑衣老者,居然在一笑之际,似乎变了一个人,神采奕奕。 孔笙奇道:“你是谁?” 黑衣老者微笑反问:“你又是谁?” 孔笙一怔,心道:“自己是谁?自己是孔笙,可是昨天被那刘备一直认作诸葛亮,再说了自己现在就在这个诸葛亮的房子里面,自己该如何回答眼前这个老者的问话?” 孔笙想了想,这才道:“我便是此间的主人,诸葛亮。阁下到底是谁?” 黑衣老者不答反问:“你真的是此间的主人?” 孔笙又是一怔,看着黑衣老者玩味的眼神,孔笙心里一慌,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坦白的好:“我,我是偶然来此,在这里借住,我叫孔笙,阁下是?” 黑衣老者笑道:“我也是偶然来此,看到这一间屋子十分雅致,这才进来,坐一坐。你真的不是孔明先生?” 孔笙有些汗颜,道:“真的不是,刚才是跟你开玩笑。” 黑衣老者饶有兴致的看着孔笙,悠悠道:“也许你是真的孔明呢?” 孔笙心中一动:“这个黑衣老者如此说话,到底是想套问我什么?”当下忍不住道:“你是希望我是孔明,还是希望我不是?” 黑衣老者笑道:“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里。” 孔笙一怔。不住思索黑衣老者的话。 黑衣老者继续道:“你在这里,你就是这个人,你在这,你就要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等到想做没得做的时候,那时候你可就追悔莫及了。” 孔笙心中一凛:“这黑衣老者话里有话啊。”不住打量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杯,道:“还不沏茶去?” 孔笙答应一声,急忙去沏茶。 这个黑衣老者的言语里面似乎有一股魔力,让人无法拒绝。 沏了茶,二人相对而坐。 黑衣老者慢慢品了一口,这才将这茶放下,微微皱眉:“这茶好苦——” 孔笙喝了一口,只觉入口甘甜,忍不住奇道:“苦吗?我喝着不苦啊。” 黑衣老者叹了口气:“也许是某家的这一辈子太长了,人生一长,很多往事就会觉得很苦,茶喝到嘴里也就会是苦的,哎,什么都是苦的。” 孔笙一怔,想了想,这才告诉老者:“也许你期望太高了,期望少一些,希望就会多一些,这样就不会感觉很苦了。” 黑衣老者这一次抬起头来,看着孔笙,慢慢道:“小伙子有点想法,看你这样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孔笙笑了一下,心道:“谁没有故事呢?就看这故事是心酸还是甜蜜了。” 黑衣老者笑眯眯的问道:“小伙子,看你有些心事,是不是遇到为难的事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孔笙刚想说需要,但随即想起,自己已经委托给了刘备三人,自己此刻再要这黑衣老者帮忙,恐怕也是徒劳无功,更何况这黑衣老者虽然相貌惊人,但恐怕能力并没有超过刘备三人。当下微微一笑,道:“多谢老伯了。我这里暂且不用。” 黑衣老者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之色,随即告诉孔笙:“小伙子你不用我帮忙,但我还是有一事求你——” 孔笙一怔:“这黑衣老者有事求我?”随即问道:“老伯有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够做到的,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黑衣老者哈哈一笑,道:“没有那么夸张,我跟你说,等你在这里办完所有事情,和你那黄毛丫头回到未来之后,一家三口团聚之后,记得把那孔明灯送一只到十二古董店那里,送给一位叫春秋的少年人。记住了吗?” 孔笙闻言一惊,抬头看着老者,心中暗道:“这老头怎么知道我是来自未来,以后一定会回到未来?他到底是谁?” 孔笙心中越想越是惊骇莫名,那黑衣老者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伸手一指门外,口中道:“咦,那个人是谁?是来找你的吗?” 孔笙一怔,急忙转头,只见门外远处溪边的小路之上,刘备正自带着关羽张飞三人,策马而来。 三人赶到小屋门口,都是翻身下马。刘备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关羽一张红彤彤的脸却是看不出任何异样表情,只有张飞满脸的不情不愿,看到孔笙的一刹那,张飞站在刘备,关羽身后,还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孔笙。 孔笙转头,正要告诉黑衣老者,这三人乃是汉室宗亲刘备一行三人,一转头,却看到面前的桌子对面,那个黑衣老者不翼而飞,竟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孔笙呆在那里,只是黑衣老者面前的茶杯之中,已然被黑衣老者喝了半杯的茶水。 要不是有着半杯茶,孔笙真的几疑做梦一般。 刘备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进来,来到孔笙身前,双手抱拳道:“先生,先生,给你道喜啊——” 第十四章黄毛丫头 第十四章黄毛丫头 孔笙奇道:“我这里何喜之有啊?” 刘备兴奋道:“先生,我们兄弟三人回去之后,便立即四处寻访先生要找之人,经过多方打听,已经给先生你找到了。” 孔笙大喜,颤声道:“你们找到莫愁了?” 刘备眼珠转动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关张二人。 关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张飞却是大声道:“可不叫什么莫愁。” 刘备嘿嘿一笑,对孔笙道:“这个人不叫莫愁,而是姓黄,叫黄月英。” 孔笙一呆,奇道:“黄月英?” 刘备急忙点头道:“正是正是,这个黄月英乃是名仕黄承彦的女儿,也是大眼圆脸,左颊上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和先生昨天所说要找的那个人身上特征一模一样。只是长得有些委婉。” 张飞在一旁插口道:“大哥,你就直说,那个黄姑娘长得比较难看就是了,还委婉,你还不如说她内秀的好。”说着,白了刘备一眼。 关羽在一旁皱眉道:“三弟,大哥在和诸葛先生说话,你不要插嘴。” 张飞闷声嗯了一下,对于这个二哥,张飞似乎比畏惧大哥刘备还要多一些。 孔笙喜道:“这个黄姑娘在那里,你现在带我去。” 刘备有些为难,望着孔笙:“诸葛先生,这个黄姑娘就是当年你拒婚的那个姑娘,所以估计不太好见,这一点你可要有个思想准备。” 孔笙猛然想起,诸葛亮的媳妇不就是黄月英吗?难道莫愁在这一世穿越到了黄月英的身上? 孔笙告诉刘备:“走,咱们现在就去,等我找到黄姑娘,回头就跟你一起去豫州。” 刘备大喜,急忙侧身站到一旁,道:“先生请。” 孔笙迈步出屋,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也齐齐走了出来。 三个人带着四名仆从,刘备将自己胯下马让给孔笙,然后自己则和一名仆从共骑,一路赶到了黄月英所住的黄家湾。 黄月英家在黄家湾的东面一株大柳树下。 一行八人到了黄家门口,纷纷下马。 还未进去,就听到黄家院子里面,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坚定的道:“娘亲,莫愁,有我呢,我爹他不会有事的。” 听到莫愁有我呢,这五个字,孔笙体内热血上涌,这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和莫愁几乎并无二致。 孔笙迈开大步走了过去,还未进得院门,里面一个年轻女子正好迎面走出。 二人打了一个碰头。 孔笙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一头黄毛,眼睛大大的,左颊上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只是一张脸却是颇为瘦削,脸颊一瘦,这个人就显得有些锋芒毕露。尤其是那一双大眼,顾盼之际,宛如刀剑一般,寻常人都不敢跟她对视。 这一张脸却绝对不是莫愁的脸。 看来这刘备的话里面也是大有水分啊。 这那里是什么圆脸,椭圆都算不上。 孔笙皱了皱眉,还未及想好如何开口说话,那女子已然开口道:“你们来黄家如果是探望我父亲的病情的,那么今日不宜,我父亲缠绵病榻,此刻实在不宜见人,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情,恕难奉陪。”说罢,就要将院门关上。 这一句话自然是逐客令了,刘备关羽还未及开口,张飞已然不悦道:“小姑娘你说什么呢?我这位哥哥乃是豫州牧,统领数万兵马,今日来到这里,不管是为了什么,你也不能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啊,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这几句话说的已经是极为客气。要知道以张飞那般火爆的脾气,要不是面前是一个年轻女子,换了另外一个男人,张飞早就迈步上前,一个大耳光子拍了过去。 那黄毛女子眉头皱起,看了看张飞,冷冷道:“这位黑老伯,你来到我家,是来有事找我,又不是我有事找你,你这般口气说话,岂不是更加无礼至极?再说了什么豫州牧在我这乡下女子眼里,也不过和村口阿伯并无不同。诸位回去吧,我还要去给我父亲抓药治病,诸位就别待在这里,打扰我做事了。” 张飞气的胡子扬起,大声道:“某家那里黑了?” 黄毛女子看看他,又看了看门口一旁卧着的一只黑狗,嘴角边露出一丝讥笑。 这一笑更加让张飞肺都气炸。 张飞怒道:“你这女子,是不是笑我比你家这黑狗还要黑?” 黄毛女子并未理睬于他,拿着手中的一个篮子,径直从四人中间走过,走过孔笙身前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沉声道:“这几个人是你找来的吗?哼,我想不到你居然如此龌龊。” 孔笙一怔。 黄毛女子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侧头看向孔笙,说完这几句话,便即扬长而去。 孔笙呆在那里,一时间作声不得。 黄月英家大门口,此刻便只剩下了这一行八人。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张飞低声道:“大哥,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看来不好对付。” 关羽眉头皱起,沉声道:“岂止不好对付,这小姑娘聪明的有些可怕。” 刘备走到孔笙跟前,询问道:“诸葛先生,这个小姑娘可是你要找的那个莫愁莫姑娘吗?”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都是把目光落到孔笙的脸上。 孔笙心里暗道:“这个小姑娘自然就是莫愁了,虽然和莫愁脸孔容貌大不一样,但如假包换,这一副行事从容坚定的风格,和莫愁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一句莫愁,有我呢,这五个字更是一点差别也没有。只不过这个莫愁应该是并不知道自己是莫愁,只知道自己是黄月英。自己想要告诉她,前世今生的事情,恐怕需要费上一番口舌。这个黄月英已经认出自己了,可是他难道以前就见过诸葛亮?想必就是如此,要不然的话,这个黄月英不会说那一句话。” 孔笙看着刘备,沉声道:“这个黄姑娘就是莫愁——” 张飞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孔笙,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这个小丫头既然是你苦苦寻找的,可是当初你为什么看不上她,而且还拒婚?” 孔笙心中暗自苦笑——这个问题,可不是一言两语能够给眼前这个黑炭头说清的。 第十五章一言难尽 第十五章一言难尽 孔笙告诉张飞:“这个一言难尽啊。” 刘备急忙打圆场:“既然一言难尽,那就先不用说了,诸葛先生,咱们现在如何行事?” 孔笙告诉刘备:“将军,你先回豫州,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多则一月,少则七天,便前往豫州和将军汇合。” 张飞在一旁撇嘴道:“你要是不来呢?我哥哥岂不是在豫州白白的傻等?” 孔笙淡然道:“张将军,你和刘将军,关将军难道还能在这里久待么?夜长梦多,豫州还是要有人防护才好,再说,我孔笙,我孔明说的话,几时不算数了?” 刘备看孔笙生气,急忙将张飞和关羽叫到一旁,低声嘱咐道:“你们俩先回去,我在这里陪着这位诸葛先生。” 关羽和张飞正要反驳,刘备急忙道:“豫州要紧,豫州要紧。” 关羽和张飞这才辞别刘备,径直而去,留下四名仆人在这里保护刘备。 孔笙笑道:“刘将军,你这是何必?” 刘备嘿嘿笑道:“不和先生一起回去,刘某心中始终不安。” 孔笙见刘备如此,也就不再推辞,于是告诉刘备,分派仆人去这黄家村找上两间民房,先租住下来,他要在这里耽搁几天。 一切安顿好了以后,孔笙也特意嘱咐刘备在租住的民房里面相候。 刘备点头答应,转身而去。 孔笙就站在黄月英的家门口,等候黄月英归来。 就这样一直等到下午申时,黄月英这才手中提着篮子,慢慢走了回来。看到孔笙,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来到黄家门前,伸手打开大门。 孔笙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拦住黄月英。 黄月英眉头皱起,不耐烦的道:“你要干嘛?” 孔笙呐呐道:“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黄月英默然不语。静静的站在门前,也不看孔笙。 孔笙心中一沉,道:“其实我来这里,就是来找你的——” 黄月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冷冰冰的道:“一句了。” 孔笙有些着急,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他知道这个黄月英还在生自己的气,确切的说,是在生那个诸葛亮的气,气他拒婚,气他拒婚的理由。 可是自己穿越到了这诸葛亮的身上,自然要背负这一切。 孔笙心里暗道:“要想个什么样的理由?” 心中飞速运转,黄月英见孔笙不说话,皱眉道:“你还说不说?不说我可要进去了。” 孔笙心中忽然一亮,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可以治好伯父的病。” 黄月英一怔,这才抬头看向孔笙。足足看了有十几息,这才沉声道:“诸葛孔明,你真的可以治好我爹爹的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孔笙心中一喜,自己这是对症下药,一看就说中了黄月英的心事,当下急忙点头道:“这个自然。” 黄月英半信半疑,迟疑一会,这才告诉孔笙:“只要你治好了我爹的病,你以前对我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我就不再计较。” 孔笙点头答应。 黄月英这才将孔笙迎了进去,到得屋中,孔笙看了看黄承彦的病情,只见黄承彦躺在床上,脸色蜡黄,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孔笙琢磨了一会,觉得这个病只有让刘备将那华佗请来,这才可以妙手回春。 当下孔笙告诉黄月英稍等,他出去一下,这就回来。 随后孔笙离开黄家,找到刘备,说出黄承彦的病情,告诉刘备,这个病,恐怕需要华佗才能医治。 刘备笑道:“那华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孔笙大喜,立时明白,问道:“这么说,那华佗就在豫州?” 刘备点点头,随即嘱咐两名仆从,让他们快马加鞭,去豫州让关羽将华佗送来。 那两名仆从得令,急忙出门,上马而去。只听得蹄声嘚嘚,渐渐远去。 刘备告诉孔笙,先生不用担心,我那二弟办事把细的很,到不了明天,就会将那神医华佗带来。 孔笙大喜,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刘备随即招呼孔笙到一旁喝茶,二人分宾主落座。 刘备随即问起孔笙对于现在这天下大势的看法。 孔笙心中细细回忆自己看过的那一本三国,将书里面诸葛亮如何应对刘备的那些言语一一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这才侃侃而谈。 这一番话说完,只听得刘备目瞪口呆,脸上露出叹服之色,刘备站起向孔笙深深行了一礼,这才恭恭敬敬的道:“先生真神人也,还望先生能够辅佐刘备,将这汉室江山从那奸佞之中夺回来。” 孔笙沉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到未来,那么自己不妨在这东汉末年的乱世之中,好好的大干一场,也许能够帮刘备将这天下夺回来,毕竟自己对于这东汉末年的走向,熟知的一塌糊涂,都已经了如指掌了,那么自己倘然辅佐刘备,岂不是事半功倍? 只不过当务之急,先将黄月英是莫愁的事情,如何找个机会告诉黄月英,然后自己带着黄月英一路跟随刘备,倒也是未尝不可。 孔笙心中计议已定,当下对刘备点了点头,沉声道:“刘将军,只要此间事情一了,我便跟你回豫州,咱们在一起,倒要看一看这天下到底鹿死谁手。” 这一番话说出来,孔笙心中畅快的很,毕竟在哪个世界,他一个放羊的孩子,所能管理的不过是几只咩咩叫的羊羔,到得后来也不过是一个房产公司的副总,管理几十个销售,此刻在这东汉末年的乱世之中,除了能够找到他前世的妻子莫愁之外,居然还有机会统帅几万豫州兵马,纵横天下,这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第十六章前世今生 第十六章前世今生 孔笙和刘备在租来的斗室之中,畅谈良久,直到租住的屋子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刘备这才猛然站起,喜道:“先生,我二弟应该是带着华神医来了。” 孔笙喜道:“快请进来、” 刘备点头,急忙打开屋门,只见屋外星空下面一张脸红彤彤的关羽,带着一个身穿灰布衣袍的面容清癯的老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刘备,关羽脸上露出喜色,快走了数步,对刘备道:“大哥,华神医来了,不知道大哥深夜延请华神医有何事?” 刘备低声道:“请华神医给黄月英黄姑娘的父亲诊病。” 关羽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刘备只做不见,快步来到华佗身前,脸上堆笑:“华神医,这一次还要有劳华神医夜半出诊,真是过意不去啊。” 华佗摇摇头:“客气了,刘将军。病人在那里?” 刘备急忙回头,招呼孔笙道:“诸葛先生,华神医来了,华神医要你带着前往诊治病人。” 孔笙走出屋子,来到华佗跟前。 华佗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孔笙几眼,这才露出惊讶之色,道:“你是不是号称卧龙的那位诸葛孔明先生?” 孔笙微笑不语,心中暗道:自己现在是敲钉转角,甩不脱这个身份了。当下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华佗双手抱歉:“孔明先生,今日在此相见,何幸如之?” 孔笙也是抱拳道:“神医客气了,我这就带神医去看看那位病人。当下当先带路,华佗紧随其后,刘备,关羽二人则跟在这二人身后,一路来到黄月英家。 黄月英家里面大门笃自虚掩,里面亮着一只蜡烛。听到脚步声响起,黄月英急忙迎了出来。孔笙低声告诉他,身后这一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华佗。 黄月英大喜过望,急忙行礼。华佗也不客气,对黄月英道:“带我看病人。” 黄月英急忙点头,将华佗带到父亲的屋里,随后华佗告诉黄月英,你们出去捎带,半个时辰之后,令尊自然会苏醒过来。 黄月英大喜,和孔笙等人走出屋外,在门外候着,过了大半个时辰,华佗脸上稍带一丝疲惫,走了出来,对黄月英道:“令尊已经好了,只不过他身子此刻还略显虚弱,要在家静养一月,一月之后,便可无碍。” 黄月英连连道谢。 华佗客气几句,随即走了出去,跟孔笙刘备二人告别。 刘备嘱咐关羽,一定要将华佗平平安安的送到豫州,好好休息。 关羽点头,随即和华佗策马而去。 黄月英家的院子里面,此刻只剩下刘备,孔笙,黄月英三人。 刘备心思灵敏,看到此刻,自己再在这里,颇为尴尬,当下向孔笙道别:“先生和黄姑娘好久不见,好好叙叙旧,刘某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拜望黄姑娘。” 黄月英心中感激,知道华佗此次夜奔前来,也大半都是刘备的功劳,当下黄月英向刘备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刘将近,日后将军有任何事情,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备微笑道:“姑娘言重了,在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需挂齿。”说罢,转身离去,走出门口,刘备顺手将大门关上,这才一路向租住的屋子快步走了过去。 月光之下,依稀可以看到刘备嘴角边浮起的那一丝微笑。 黄月英家的院子里面,孔笙和黄月英对面而立。 二人一时之间都是无语。 月光静静的洒在二人的身上,仿佛给二人身上披了一身银色的衣服。 良久良久,黄月英这才对孔笙低低道:“多谢你啦。” 孔笙嗯了一声,看着眼前的黄月英,心中多了几分难过:“莫愁啊莫愁,你在这一世,竟然这么瘦,这么憔悴,以后我一定不让你离开我。” 黄月英看着孔笙,眼珠一转,嘴角边露出一丝调皮的微笑,轻轻道:“你怎么盐巴了?你在外面不是挺能说的吗?” 孔笙脸上一窘,呐呐道:“我那里能说了?” 黄月英哼了一声,但声音里面确是没有半点恼怒,只是白了孔笙一眼,笑道:“怎么,到我们黄家来扮猪吃老虎?我可不傻,这南阳附近百里之内,谁不知道你能说会道,死人都能够说活了?” 孔笙脸上一红:“哪有这么夸张?” 黄月英笑道:“夸张吗?” 孔笙点点头:“有点夸张。” 黄月英望着孔笙:“夸张不夸张咱们另说,我先问你,你为什么来找我?难道真的知道我爹病了,前来给我爹看病?”说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孔笙。 孔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真的不是,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 黄月英一怔,打量了孔笙几眼,神色慢慢冷了下来,过了一会这才冷声道:“你当初不是拒婚了吗?怎么今天想着来找我,是来羞辱于我的?” 孔笙急忙摆手:“你误会了,我来这里是告诉你一件事——” 黄月英皱眉道:“什么事。” 孔笙告诉黄月英:“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永不分开。” 一句话说的黄月英耳根子都红了,过了好一会这才慢慢消退,黄月英问道:“我不信,你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孔笙这才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黄月英,其中自然包括在那墓园里面,遇到红衣小鬼莫忘我,一番查探之后,终于发现红衣小鬼莫忘我居然是他和莫愁的儿子,其后自己点燃莫忘我卖给他的那一只孔明灯,随即来到了这东汉末年的南阳,又遇到了刘备关羽张飞三人,自己要三人给他寻找莫愁,三人一番打探之后,发现黄月英和孔笙给的条件几乎一模一样,孔笙这才赶了过来,来到黄家湾,找到了黄月英。 孔笙告诉黄月英,她就是莫愁,莫愁就是她。 他找到她以后,这一世自然不会分开—— 黄月英眼珠转动,看着孔笙,脸上的神情半信半疑,过了一会,这才询问孔笙:“你说你不是真的诸葛,那真的诸葛哥哥去了那里?” 第十七章细说从头 第十七章细说从头 这一下真的把孔笙问住了。 孔笙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真的诸葛孔明去了那里。我只知道我是孔笙,你是莫愁——” 黄月英看着孔笙,皱眉道:“何以证明你是孔笙,不是诸葛孔明?” 孔笙再次怔住,心中暗道:“如何证明?这倒是个问题。” 黄月英望着孔笙,缓缓道:“说不定你就是真的孔明。” 孔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黄月英继续道:“更何况就算按照你说的,你是 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寄身到了这一具身体里面,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那些事情,不过是你所做的一个梦?”顿了一顿,黄月英笑道:“刚才你还说了,你在那草堂之中一觉醒来,便遇到了刘将军三人,那么又怎么能够证明你所说的一切,不是你自己所做的一场梦?” 这一番话说的孔笙哑口无言。 孔笙心里暗暗道:“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那一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孔笙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随即告诉黄月英:“可是我脑海之中的那些记忆又该作何解释?” 黄月英笑道:“不光是你有,我也有啊,我曾经在几年前就梦到过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在那里,我叫做施红药,是一个美貌至极的女子,我还有一个姐姐叫施夷光,我们姐妹俩住在一个叫做汨罗村的地方,大王四处选妃,我姐姐不幸被选上,我父母痛苦失声,舍不得姐姐离开汨罗村,我当时决定,就替换姐姐,前往都城,后来被大王送往另外一个国家,用我的美色,使得另一个大王终日耽于美色,不思朝政,最后一个国家被倾覆,先前的大王将我接了回去,却怕我惑乱江山,因而将我送上一艘小船,带到江边,我跃落江心,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黄家湾的这一处木屋之中,我醒来的时候,便心中生出了迷茫之意,我不知道我是另一个世界的施红药,还是现在的黄月英。我心中困惑,将这心中所思所想全都告诉了爹爹——_” 孔笙忍不住问道:“黄伯父怎么说?” 黄月英告诉孔笙:“我爹爹说,我不要去想我前世是谁,我只要想着我今生是谁就够了。重要的不是过去,未来,而是现在。” 孔笙一呆,喃喃道:“重要的是现在——” 一时间心乱如麻:“我现在是孔笙,可是其他人都管我叫孔明,那么我是谁?” 我是谁? 这岂不是又是那个人生的终极问题? 算了,不去想了,孔笙暗暗打定主意,这一世做好诸葛孔明,守着眼前这个黄月英,一世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孔笙心中想通了这一切,顿时觉得一身轻松,看着面前,月光之下的黄月英,孔笙慢慢道:“不管你是黄月英,还是莫愁,这一辈子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去那里,都要带着你。” 黄月英脸上绯红,垂下了头,过了良久良久,这才低声道:“诸葛哥哥,我盼着你这一句话,盼了很久很久了。” 孔笙慢慢伸出手,握住黄月英的一双纤纤素手。只觉得掌中的这一双手冰冰凉凉。 黄月英依旧垂着头,轻声道:“你不知道,那一日你拒婚,我多么难过,我那一天想了很多很多,我心中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看,我那时候就想着不如死了,然后或许又能投胎到一个绝世美人的胚子里面,转世轮回,到那个时候,我再去找你,你就不会嫌弃我了。” 孔笙心中暗暗道:“这一切都是那个诸葛孔明做的,只不过现在自己既然认了这一具身体,自然诸葛孔明所做的所有事情,全都不能赖账。” 孔笙低声安慰黄月英:“你别担心,我以前一时糊涂,今后决计不会了,我这一次找你来,你自然明白了我的心意,对不对?更何况咱们还有一个儿子。” 黄月英一怔,脸上更加红了,扭捏道:“哪有什么儿子?你,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要来我家提亲?要我早日嫁给你,好给你们诸葛家开枝散叶?” 说到这里,黄月英更是羞不可抑,头垂的更加低了。 孔笙心中暗笑:“这个莫愁还是以前的急脾气,一点也没有改。”当下微微笑道:“这个自然,一日不娶你过门,我便一日不放心,生怕别人将你娶走。” 黄月英心中感动,将头埋在孔笙怀中,声音细若蚊鸣:“诸葛哥哥,有你的这一番心意我便够了,这一生一世我都是你的人。” 黄月英心中甜蜜,脑海之中忽然想起,那一世,她曾经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一棵梅花树上,那一瓣瓣的梅花黯然掉落…… 那一世,她在馆娃宫里日日期盼她心爱的人能够早一日接她回去…… 那一世,她在大江大河之上,在跃落江心之前,心中念兹在兹的那个范少伯依旧没有来…… 那一世,她就算死,也不甘心—— …… 这一世,这一夜,在一个她所倾慕的男子怀中,她终于知道,被一个人所爱是多么幸福。 那是宛如天上所有的星光全都落下,充溢心间…… 这一世,她才不要管自己是不是施红药,是不是莫愁,这一世她只做黄月英—— 做诸葛孔明的心上人…… …… 天上的星光洒落,照在东汉末年,黄家湾一处偏僻院子里面的一双紧紧相拥的男女身上…… 也照在千年以后的一处公寓之中,公寓之中,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孩,坐在桌前,双手托腮,呆呆的看着桌子上仅剩的一只孔明灯。 那一只孔明灯静静的躺在桌子上。 红衣小孩忽然开口,喃喃道:“你说我爹爹和我妈妈他们俩会不会团聚?他们团聚的时候,会不会提起我?” 桌子上的那一只孔明灯自然不会说话,只是突然之间,亮了起来—— 红衣小孩吓了一跳,那一只孔明灯没有人点燃,居然自己亮了,在红衣小孩的记忆之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八章心有不甘 第十八章心有不甘 红衣小孩看着那一只孔明灯,心中暗暗琢磨:“这一只孔明灯为什么突然亮起?” 琢磨了一会,还是不得要领。 这个时候,那一只孔明灯也慢慢灭了。 红衣小孩心中暗道:“刚才自己心中惦念爹爹妈妈,这一只孔明灯才突然亮起,难道是爹爹妈妈也感应到了自己的思念?” …… 黄家湾,黄家院子里面,孔笙和黄月英紧紧相拥。 孔笙告诉黄月英,等她父亲黄承彦身子安好,他就前来迎娶。 黄月英满心欢喜。牵着孔笙的手,一路走到屋子里面,给孔笙沏了茶。 二人对坐,守着一只蜡烛,两杯清茶,慢慢诉说起彼此的思念。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 孔笙告诉黄月英,他要去找刘备,然后跟刘备回豫州。 黄月英告诉孔笙:“她回去找他。” 孔笙这才道别而去。走出数百米之后,回头看去,只见黄月英笃自站在黄家门口的那一棵柳树之下,静静的看着自己。 看到孔笙回头,黄月英慢慢抬起手,向孔笙不住挥手。 孔笙心中一暖,他知道这一辈子一定不会辜负这个女子。 这个他从未来追到这一世的女子。 …… 孔笙找到刘备,答应跟刘备回豫州。 刘备虽然早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但还是大喜若狂。二人当即骑马,带着几名仆人,回到了豫州。休息月余之后,孔笙得到黄月英托人带来的讯息,黄承彦已经大愈,当下孔笙托刘备为媒人,前去黄家湾再次提亲。 这一次一切顺利,豫州牧亲自提亲,诸葛孔明又是南阳出名的才子,黄承彦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不日之后,黄月英便和孔笙成了亲,成亲以后,孔笙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在辅佐刘备身上。 成亲之日,黄月英送给了孔笙一把鹅毛扇。 扇子上面写了一首诗——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 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 纷纷麟甲飞,顷刻遍宇宙。 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这一首诗乃是黄月英的父亲黄承彦所作,黄月英一见之下,十分喜欢,便央求父亲写在鹅毛扇上,终日手不离扇,其后成亲之日,黄月英便将这一把鹅毛扇送给了孔笙。 孔笙也是十分喜欢,心中暗道:“自己看电视剧的时候,看到里面诸葛孔明手持鹅毛扇,一副胸中百万甲兵,成竹在胸的样子,想不到自己今日也能如此。看来造化弄人,自己是逃不开这一具诸葛亮的肉身了。” 其后孔笙便带着黄月英一起,跟随刘备,征战天下,几十年倥偬岁月,戎马生涯,终于使得刘备三分天下,得以偏安一隅。 这对于刘备来说,已然是侥天之幸了,毕竟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卖草鞋的落魄汉子,居然混到如今,成为蜀国的一代君主,这是他从来不敢想的事情。 蜀国上下,对于孔笙都是顶礼膜拜,刘备更是封他为丞相。 孔笙在蜀国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只是孔笙还是时常的唏嘘不已。 黄月英其后便会给孔笙沏一壶茶,陪在孔笙身边,不住劝慰:“相爷,你年纪不小了,不用再胡思乱想了。现今三国鼎立,已然是最好的局面了,就算你想再开疆拓土,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知夫者莫若妻,孔笙心中的遗憾,自然逃不过黄月英的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的唏嘘,也自然是因为孔笙觉得自己不能为蜀国一统天下,而甚为遗憾。心中惆怅。 孔笙苦笑着看着已然头发斑白的黄月英,心中暗道:“莫愁啊莫愁,你有所不知,我自己自信对于三国的全盘已然了如指掌,但却还是未能改变,不能让蜀国再有寸进,这想起来,就是心中郁闷。只是这一份郁闷却是不堪对人言。” 就算贤惠如黄月英,也不过是知道自己为何苦闷,但内里缘由,却还是一概不知。 孔笙想要跟黄月英述说这一切,但又恐怕黄月英不相信自己的说辞,当下也就隐忍不发。 谁知道数日之后,黄月英告诉孔笙,她这几天有些怔忡不定,时常做梦。 孔笙奇道:“你都做什么梦?说来听听。” 黄月英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孔笙,告诉他:“我这几天都是做梦梦见一个红衣小孩,只见他坐在一处坟前,手里拿着一只奇怪的灯笼,一句话不说,就是坐在那里。 那一座坟墓碑上有字,可是就是看不清,那个红衣小孩,也是看不清脸孔,只看到年纪不大,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孤零零的一个人,看上去十分可怜。” 孔笙心中一震,对黄月英道:“你等一下——”随即迈步出屋,吩咐手下的人取来一些材料,自己告诉那些手下,如何制造,不一会功夫,便造出了一只灯笼。 孔笙提着这一只红灯笼进到屋中,将那灯笼递到黄月英的手中,慢慢道:“你梦中看到的是不是跟这个一模一样的灯笼?” 黄月英喜道:“是啊是啊,你怎么也会做?” 孔笙心中有些难过,涩声告诉黄月英:“这个叫做孔明灯。” 黄月英一呆,看着手中的灯笼,皱了皱眉,良久良久这才道:“难道这个灯笼是你发明的?” 孔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这才道:“算是吧。” 黄月英心中隐隐的感到有一些不安,颤声道:“那个我梦里的红衣小孩又是怎么回事?他难道是,是你当年在黄家湾和我说的那一个孩子?” 孔笙看着黄月英慢慢点了点头。 黄月英身子一软,向后坐到椅子之中。双眼发直,过了一会,这才颤声问道:“那个孩子真的是我们的儿子?” 第十九章思念如水 第十九章思念如水 孔笙点了点头,颓然坐倒在椅子里面。 这几十年戎马生涯,他每日里忙忙碌碌,几乎已经很少想起莫忘我。 这一日,被黄月英提起,这才猛然想起,心中不禁一沉——莫忘我还好吗? 在自己的那一所住房之中,他自己一个人待的还舒服吗? 这几十年了,他是否也已经慢慢长大。 …… 黄月英眼神迷茫,喃喃道:“难道我真的有一个儿子?难道我真的有一个儿子?” 这一夜孔笙在床上,听到黄月英翻来覆去的低声呢喃,直到将近破晓时分,这才停住。 孔笙迷迷糊糊一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 孔笙伸手一推身旁的黄月英,发现触手冰凉,原来黄月英已经死了。 孔笙心中难过,看着黄月英,想着自己这几十年来,虽然和黄月英在一起,始终不离不弃,但真正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 孔笙心中暗暗道:“莫愁啊莫愁,如果有来生,我再和你一起——到那个时候,我一定多陪陪你。” 孔笙大张旗鼓,为黄月英办了后事。出殡的那一天,蜀国都城万千百姓全都做了一只白纸灯笼。 灯笼像极了孔笙头戴的帽子。 百姓将那白纸灯笼一个个放飞天空。 整个蜀国都城的上空,飘满了孔明灯。 孔笙心里感动,他知道这是蜀国百姓对自己的爱戴。 一个月后,在黄月英的坟前,孔笙亲手放飞了一只孔明灯。 看着慢慢升上天空的孔明灯,孔笙心里慢慢祈祷:“莫愁莫愁,你在那边,看到儿子,一定要将他照顾好,等我,我这边事情一了,我便去去找你和儿子。” 孔笙心里已然暗暗下了决定,这一次要再次剑出蜀道,争霸天下。 天下不得,剑不归鞘! …… 莫忘我一夜一夜的睡不着,他不知道孔笙什么时候回来。 孔笙自从那一次点燃了孔明灯,无影无踪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讯息。 莫忘我猜测,孔笙一定是为了他,前去寻找他妈妈去了,只是这一去,时间也太久了一些,居然过了好几个月。 莫忘我一个人在这屋子里面,孤单的很。 在那墓园之中,在母亲没死之前,他还有个人陪伴,在母亲死了以后,墓园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 可是他还有母亲的嘱托,要他寻找到父亲,有了那一份母亲的遗愿,他这才夜夜在墓园的长街一侧,一边卖着孔明灯,一边等着爹爹前来。 只是机缘巧合,终于找到了爹爹,爹爹却又突然不翼而飞,留下这么一座阔大的屋子给他。 这些日子一来,莫忘我翻看了爹爹给妈妈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母亲年轻靓丽,父亲英俊潇洒,只是看上去有些沉默,不爱说话的样子。而母亲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开朗的微笑。 莫忘我有时候就会琢磨,自己是像父亲多一些,还是像母亲多一些? 琢磨来去,没有答案,莫忘我就会找到一面镜子,然后对照一下。 比对之后,莫忘我发现自己还是像母亲多一些。 …… 无聊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更何况阴间的人总是感觉,比阳间的人岁月流逝的更快一些。 时间晃啊晃啊,一晃就过去了十来年,莫忘我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 长大一些,他就懂得更多了一些。 以前他不知道自己不是人,到得后来,慢慢的他就知道了,自己终归不是人。是一只鬼,是一个游魂。 在家里时间长了,他就会自己出来,四处转悠。 摩肩接踵的街道,人来人往的超市。夜半三更,街头独自喝酒的归人。 莫忘我由起初的新奇,到后来的慢慢熟视无睹。 这世界上太多的悲欢离合,每天都不断重复上演。 一日日如此,一年年如此。 生老病死,不过如斯。 悲欢离合,也不过如此。 谁的眼泪都是为自己而流。 太多人的悲伤都不过一宿。 莫忘我有时候也会坐在深夜街头的烧烤摊上,点上一锅香喷喷的砂锅豆腐,也不吃,就那样坐着,静静的嗅闻着砂锅里面豆腐的扑鼻香气。 老板起初感到奇怪,询问过后,莫忘我就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我要减肥,搪塞过去。 老板也就会意的笑了笑,不再追问,毕竟这个时代,太多人减肥,太多人让自己变得美丽起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莫忘我却只是一只鬼,鬼是不能吃食阳间的食物的,吃了会上吐下泻,不能消化,严重的更会形销骨立。 不成人形。 不成人形的话,那就没法行走在这阴间了,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莫忘我可不想进入十八层地狱,他在这里待得好好的,除了白天不可以外出之外,黑夜是他自由随意行走的天堂。 再说了,他还要在这里等他的爹爹妈妈回来。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 莫忘我看着桌子对面,一个已经喝了六瓶啤酒的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忍不住问道:“这个啤酒那么好喝吗?”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打了一个酒哏,这次笑着道:“小兄弟,这个酒当然好喝了,喝了酒以后,什么烦恼都没了。你看,我媳妇跟别人跑了,我儿子出车祸撞死了,我爹中风瘫痪在床,我母亲天天在医院伺候,我没办法,只能打两份工,赚钱养家,我现在都四十多了,还一事无成,要什么没什么,每天辛辛苦苦的赚钱,还不够给医院送去看病的呢,你说是不是很烦?可是我有办法吗?我没办法啊,没文化,赚不到太多钱,给媳妇看不起,爹妈看不起,唯一看得起的我的儿子,还被车撞死了——” 本来想要笑的这个中年男子,说着说着就留下泪来。 莫忘我心中有些难受:“原来这世上不幸福的人这么多。”而他作为一只鬼,不用操心这些生活里面的琐琐碎碎,只是在家里等着父亲母亲的归来,似乎幸福了很多。 莫忘我心中有了一个结论。 原来有时候,做鬼真的比做人幸福的多…… 第二十章三年成都 第二十章三年成都 莫忘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眼前这个大叔,只有默默的去老板那里点了两个菜,送给大叔。 大叔抬起头,正要感谢的时候,发现这个小伙子已经慢慢走远。 夜色下的这个城市,既有长长的街道,也有短短的小巷。既有携手微笑走过的情侣,也有满脸悲伤,一个人彳亍独行的路人。 莫忘我走到一座电影院门口,买了票,迈步走了进去。 他有的钱,也不过是父亲每年烧给母亲的纸钱。 这些钱,在夜晚,在他的手里,可以瞒骗过许多的人。 进了电影院,坐到最后一排,莫忘我看着眼前这一座放映厅。 诺大的放映厅里面,只有一个女孩子坐在前面,低垂着头,瘦弱的肩膀不住耸动。 莫忘我心中一软,他慢慢走了过去,来到女孩子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 女孩子抬起头,一张秀丽的脸庞之上,满是眼泪。 莫忘我取出纸巾,递给那个流泪的女孩子,低声道:“不要难过啦。” 女孩子看到莫忘我,眼睛里面的警惕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那个女孩子可以抵挡男孩温柔的眼神,清秀的面孔。 好看的人,总是会给他人一种安全感。让人以为好看的人不会心生邪念。 女孩子看着莫忘我,抽抽噎噎的道:“我想我妈了——” 接着絮絮叨叨的跟莫忘我说了很多,说她自己的年少无知,说她母亲单身一人将她抚养长大的不易,说她如何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莫忘我没有说话,只是拍拍女孩子的肩膀。 他心里也有一丝难过,因为他也想他的母亲了。 …… 回到家中,莫忘我坐在桌子前,看着桌子上的那剩下的一只孔明灯,心中暗自许愿:“如果让我找到父亲母亲,让我和他们能够团聚,那么我宁愿一辈子为鬼,不入轮回!” 说罢,莫忘我将那只孔明灯拿了起来,慢慢走到楼下,随后点燃孔明灯,一松手,那一只孔明灯募地向天上飞了过去。 孔明灯越飞越高,最后成为一个红点。 莫忘我双眼盯着那个红点,心中暗暗祈祷,祈祷自己的愿望不要成空。 红点慢慢消失不见, 莫忘我慢慢收回目光,转身正要回屋,一抬头,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家客栈的门口。 客栈门楣之上,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 莫忘我一惊,四处环顾,却发现面前的这一条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夜色之下,甚是热闹。 只是长街之上的每一个人都穿着古时候的衣服,莫忘我有些奇怪。 在孔笙的住所里面,等待孔笙的日子里,莫忘我无聊的时候,也会打开电视,寻找一些有意思的电视剧来看。 这其中自然有一些古装剧,而眼前这些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居然和那些古装剧里面,三国时期的一样。 莫忘我心中奇怪,走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跟前,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问道:“这位伯伯,想问您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听到莫忘我询问,满脸诧异,道“这里是蜀国的都城成都啊,怎么小伙子,你是第一次来这里?” 莫忘我一怔,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自己怎么到了成都?而且还是蜀国的都城成都?看样子,自己是穿越到了三国来了? 自己只听说人能穿越,难道一只鬼也能穿越? 真是奇怪。 莫忘我怔在那里,小胡子问了两遍,莫忘我这才回答:“是啊,是啊伯伯,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那位小胡子男人看着莫忘我,骄傲道:“小伙子,你来了这里,就不会想走了。” 莫忘我还是第一次来到成都,听得小胡子男人如此说,笑着点头道:“伯伯听你这么说,我可要好好在成都这里玩一玩了。” 小胡子男人笑道:“这个必须的啊,自从昭烈皇帝来到这里之后,那时候便发誓一年成邑,三年成都,再加上有丞相辅佐,这成都自此才在这沃野千里之上立了起来。” 莫忘我道:“那丞相和昭烈皇帝都很厉害啊。” 小胡子笑道:“是啊是啊,对了小伙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莫忘我想了想,这才告诉小胡子道:“我来这里是找人的。” 小胡子奇道:“找人?找什么人?” 莫忘我道:“我是来找我爹和我娘的。” 小胡子摇摇头:“这可不好找,这成都人山人海的,你上哪里去找?”一边摇头,一边慢慢走远。 莫忘我心中有些气馁,心道:“自己来到这个三国的蜀国都城成都,就是不知道我爹娘现在在那里——倘然不是在这三国,那又去那里去找?” 彷徨了一会,莫忘我走进悦来客栈,要了一间屋子住下,当天晚上找来客栈老板,要了一支笔,两张纸,然后按照心中对于父亲孔笙和母亲莫愁的印象,一笔一划的将二人的肖像描摹了下来。 按图索骥,画像寻亲,这是莫忘我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毕竟,如果要只听自己言语讲述,还是没有这画像来的直观一些。 做好这一切,莫忘我这才拿着这画像走到客栈大堂,先去询问一下这客栈的老板,说不定老板这里就有线索,也未可知。 莫忘我走到客栈老板身前,将自己画像寻亲的事情,简单对老板说了。 老板伸手接过莫忘我手中的画像,看了看他母亲莫愁的画像,摇了摇头,随后又打开第二幅他父亲孔笙的画像,客栈老板的眼睛扫了一眼之后,立时定在那里,看着那画像,又抬头看了看莫忘我,随后上上下下打量了莫忘我一会。 莫忘我被这老板看的有些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客栈老板这才皱眉道:“这个人是你爹爹?” 莫忘我点了点头,道:“是啊。” 客栈老板随即伸手,拉着莫忘我,来到里屋桌子前面,然后指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对莫忘我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他?” 第二十一章断肠五丈原 第二十一章断肠五丈原 莫忘我看着墙壁上的画中人,心头猛地一震,原来墙壁之上,那画中人居然便是自己要寻找的父亲孔笙。 只不过画中人下巴颏上多了几缕稀稀疏疏的胡子,略显苍老。除此之外,画中人的眉眼口鼻,五官都和自己所绘制的那一幅父亲孔笙的画像一模一样。 莫忘我呆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所措。 心头又惊又喜,又是不可置信。 这结果来的太过轻而易举,反而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忘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转头询问客栈老板:“老板,这个画中人在那里?” 客栈老板盯着莫忘我,问道:“你说这个人是你爹爹?” 莫忘我再次点头:“不错。” 客栈老板却是使劲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绝对不可能,这个人是我们大蜀国的丞相诸葛孔明,怎么会是你爹爹?再说了诸葛丞相现在已经五十四岁,年近花甲,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年轻的一个儿子?” 莫忘我心中苦笑,他知道自己即便将所有事情,跟眼前这个客栈老板和盘托出,恐怕这个客栈老板也不会相信。 谁会相信蜀国的丞相诸葛孔明可能是一个冒牌的? 而这个冒牌丞相居然还有一个鬼儿子? 这两件事,任何一件拿出来都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莫忘我微笑道:“老板,现在诸葛丞相在那里?” 客栈老板告诉莫忘我,诸葛丞相现在北伐,剑指曹阿瞒,现在已经在五丈原上了。 莫忘我向着客栈老板深深行了一礼,口中道:“多谢多谢。” 他是真的感谢客栈老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莫忘我将那两张画像收了起来,随后将客栈的店钱结了,出门而去。 夜色之中,找到一家马行,敲了半天门,这才将马行老板叫醒。 买了一皮马,骑上马,莫忘我连夜向五丈原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夜行晓宿。数日之后的一个晚上,莫忘我便即到了五丈原。 抬眼望去,只见五丈原之上,密密麻麻的帐篷,一眼望不到边。 蜀军大营之外,不时有士兵骑马而过,防卫甚严。 眼看即将见到父亲孔笙,莫忘我心里有些激动。来到蜀军营门之前,早有士兵迎了上来,沉声喝问:“来人止步,报上名来。” 莫忘我下了马,看着士兵警惕的眼神,心中琢磨了一下,这才告诉守门士兵:“你去跟诸葛丞相说,有一个叫莫忘我的人找他。” 守门士兵满脸狐疑,随即转身让同伴进去通报。 过了有一盏茶的时分,大营里面一阵混乱,跟着就听得远远的有人大声呼喝:“那个叫莫忘我的人在那里?丞相要来人赶紧进见。” 过不多时,那个前去通报的士兵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来到莫忘我的身前,急忙躬身行礼,道:“丞相请莫公子前往丞相的军机大帐相见。” 莫忘我心中也是十分激动,点点头。随即跟在这一名守门士兵之后,向蜀军大帐里面快步而去。 到得蜀军的军机大帐之前,夜风之中,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的身子,颤巍巍的站立在大帐门口,那个人手中握着一根拐杖,正自眺望这来路。 莫忘我看到这一幕,心中难过,急忙快步奔了过去,来到那个人的身前,抬眼望去,只见那个人正是孔笙。 只不过已经不是二十来岁年轻的孔笙,而是一个五十来岁,风烛残年的孔笙。 莫忘我看到孔笙的那一刹那,眼泪差一点就流了下来。 孔笙望着莫忘我,只见莫忘我也已经不是那个身穿红衣的五六岁的懵懂男孩,而是一个眼神清楚如水的十六七岁少年。 这少年身量已然长高,几乎到了自己的下巴。 身量虽然改变,但是一双眼依旧还是宛如星光一般。 孔笙咳嗽一声,欣慰道:“孩子,你长大了。” 莫忘我鼻子一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孔笙拉着莫忘我的手,慢慢走进大帐。 大帐之中,只有这久别重逢的父子二人。 莫忘我坐在孔笙的身旁,迟疑一下,终于询问道:“爹爹,你一向可好?” 孔笙点点头,看着莫忘我,眼神不舍得离开莫忘我,一副看不够的样子。过了一会,这才缓缓将自己来到这乱世三国的事情,一一对莫忘我说了。 这里面自然是捡一些重要的事情。 过了一会,莫忘我听到孔笙没有提起母亲莫愁,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娘呢?” 孔笙脸色有些黯然,慢慢道:“你娘今年过世了。”于是孔笙又将莫愁过世时候的事情,一一告诉莫忘我。 听到莫愁是因为想起自己,这才突然去世,莫忘我心中难过,哽咽道:“想不到我来晚了一步,还是没有能够赶上看我娘一眼——” 孔笙拍拍莫忘我的肩膀,过了良久良久,莫忘我的情绪这才慢慢稳定下来。 莫忘我抬起头,看向孔笙,关切的道:‘爹爹,你的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回成都先疗养一下?’ 孔笙摇摇头,微笑道:“孩子,我在这五丈原上见到你,十分欣慰。我自从来到这乱世,辅佐刘备,南征北战,打下了这一片江山,原想着灭掉曹阿瞒,谁知道,事事擎肘,看来曹阿瞒还真的不是我能拿下的,看来只有等那司马懿居中祸乱,才能让魏国自取灭亡。我此时已经油尽灯枯,估计走不出这五丈原了,孩子,你现在还是阴界之身,不日之后,我便前往阴界,和你母亲相会,到时候,我和你母亲自会前去找你。——你在那墓园一直在找我,等我,这一次让我去找你——” 莫忘我心中难过,他知道,这是父亲的临别之言了。 莫忘我握着父亲的手,点了点头,慢慢道:“好,咱们父子俩,不见不散。” 第二十二章轮回 第二十二章轮回 莫忘我告诉孔笙,他会回到未来,在孔笙的屋子里等他。 如果他不来,那么他就会母亲的墓园,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是的,鬼也会死,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变成聻。 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孔笙告诉莫忘我,他一定会去找他。 二人相拥在一起。 久别重逢,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温暖的了。 孔笙看着莫忘我,心中欣慰不已。 人在暮年,油尽灯枯,北伐无望,在这五丈原上,每日里都是煎熬。 在这个时候,突然遇到莫忘我,穿越千年而来。 对于孔笙来说,这一生虽不圆满,但此刻已然了无遗憾。 孔笙安排莫忘我就在他的这一座大帐之中睡下。看到睡梦之中的莫忘我,嘴角边露出的浅浅微笑,孔笙眼角盈出笑意。 他慢慢走到一旁的床上,缓缓躺了下来。 这一辈子,他太累了,也该歇歇了。 只是这一躺,孔笙就再也没有起来。 军机大帐外面,四十九盏小灯忽然之间不住晃动,里面的七星灯也是灯芯突突乱动。 诸葛孔明的命灯猛然间熄灭。 随后七星灯,四十九盏小灯也相继熄灭。 大帐周围,漆黑如墨。 蜀国一代丞相,诸葛孔明就此陨落在五丈原的荒原之上…… 第二天一早,莫忘我起来,看到这一幕,心中难过不已,但想到昨天晚上父亲孔笙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又有些欣慰,他知道父亲一定会和母亲一起来找他。 一定。 …… 蜀军将孔笙的尸身放进棺材,一路赶回成都。 莫忘我默默的跟在蜀军的后面,也来到了成都。 成都万人空巷,全都来为孔笙送行。 直到将孔笙安葬以后,莫忘我这才再次来到那一家悦来客栈。 客栈老板记忆力很好,居然还认识莫忘我。 看到莫忘我,客栈老板满脸感伤的告诉他:“你不用再去找丞相了,丞相已经下葬了。” 莫忘我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要了一间房间,莫忘我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随即取出来买来的各种材料,不一会的功夫,就做出了一个孔明灯。 莫忘我知道,这孔明灯只有他自己做的,才能让自己心愿达成。 打开窗户,看着窗户外面漆黑的夜空,莫忘我将那孔明灯点亮,随即慢慢松手,孔明灯缓缓飘向半空之中。 夜空之中,那一只孔明灯慢慢化为天空之中最亮的一颗星。 莫忘我闭上眼睛,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愿回到未来,愿一家团聚,永不分离……” ……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莫忘我慢慢睁开眼,只见自己置身所在,还是在孔笙的那一所房子里面。 屋子里面的摆设依旧和过去一样。 只是桌子上,空荡荡,不再有孔明灯。 莫忘我看着四周,孤寂清冷,没有半点人间烟火的气息,他心中有些难过。他此刻还是想要和父亲母亲在一起。 一家人,只剩下一个人,守着一座屋子,那还是一个家吗? 可是不守着这个家,又能如何呢? 莫忘我没有办法,只有守在这个所谓的家中,一夜夜的等了下去。 只是等来的不是父亲孔笙,母亲莫愁,等来的是一夜夜的孤单冷清,等来的是无数个寂寞的夜晚。 陪伴他的只有天上寂寥的星光。 …… 时间久了,莫忘我就会四处游荡,宛如一只孤魂野鬼一样。从这个城市的东边,游荡到西边。 从南到北。 从长街的这一端,一路走到长街的那一端,一路之上,数着看过的每一家店铺——祥和大厦……四季青旅店……十二古董店……小肥牛火锅城…… 一家家走了过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 有一句话叫,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他不理解,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可是为什么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这一句话本来就是骗人的。 …… 他不知道等了多少个夜晚,多少个月亮升起,星光坠落…… 他忽然有些疲倦。 他不知道父亲母亲还会不会来? 也许他们在阴间迷了路? 可是他也曾经去阴间四处寻找,却那里有父亲母亲的影子? 也许父亲母亲忘了自己了。 莫忘我来到墓园,来到母亲的坟前,看着墓碑上那已然沾染了一些尘土,有些不甚清晰的名字,心中有些难过。 他取出一方手帕,慢慢的将墓碑上的尘土擦去,随后看着墓碑上母亲甜甜的笑颜,慢慢道:“我等了你们好久了,还是等不到你们,我,我不知道该不该等下去了。” 墓碑无言,墓碑不会回答。 一个沉静的声音在他身后慢慢响起:“既然等不到,那就不用等了。我带着你赴那轮回之路——” 莫忘我一惊,猛然转身,只见在他身后,不知道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那男子看不出年纪,身上穿着一身连帽衫,将头罩在里面,是以也看不出容貌。 只是这个黑衣男子的声音,让人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莫忘我慢慢点了点头。 这一世他等不到父亲母亲,那么下一世呢? …… 墓碑前的枫树,被风一吹,叶子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每一棵树都好像承载着一个故事…… 树会难过吗? 如果不会,为什么每一片落叶似乎成盛满了悲伤…… 第一章肉身佛 神仙卷 第一章肉身佛 深秋的墓园,已经有了几分寒意。 枫叶片片凋零,落在地面之上。 一个婴孩被紧紧裹在襁褓之中,紧闭着双眼,一只胖乎乎的手指含在口中,不住吮吸。 长街之上,只有一片片枫叶被风吹得四处滚动,看不到一个人。 长街一端,一辆满是尘土的车里面,忽然传出来一个低低的声音:“这孩子会不会被冻死?” 如果有人透过车窗看到,一定会满脸惊讶,因为说话的居然是一只猫。 一只浑身金黄的大猫。 此刻,这一只大猫就蹲坐在座椅之上,隔着车窗玻璃,看着远处墓园墙角下的那一个被裹在襁褓里面的男婴。 良久良久,车内有人沉声回应:“不会的。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这一次一定能够心愿完成。” 说话的是一个脸容沉静的年轻男子。 男子所说的话却是让人莫名其妙。 人也许听不懂,但那一只大猫似乎听懂了,一双猫眼静静的盯着那个男婴。 这个男婴才不到一个月,年轻男子说他等了那么多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 一片片叶子被风吹得飞了起来,迎向了一对从墓园长街远方,慢慢走过来的年轻男女。 这两个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年纪,女子抱着男子的手臂,一路说说笑笑着走了过来,走到男婴的身旁,一眼看到,立时呆住,随即停住脚步,招呼男子走了过去。 男子走到那男婴跟前,慢慢蹲下身去,双眼落在男婴身上,打量了一下,立时招呼那个女子:“媳妇你过来,你看看这个还是个男孩子呢?” 女子走了过来,伸手在男婴的脸上摸了一下。 说也奇怪,一直闭目吮吸着自己手指的男婴,忽然就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女子,男婴咧嘴一笑。 这一笑,笑的人心都酥了。 女子又惊又喜,对男子道:“老公,老公,你看他还冲我笑呢。” 男子眼睛也是一亮。 想了一下,这才低声道:“这还是个男孩子,媳妇,你看,咱们要不要收养了?” 女子喜道:“好啊,好啊。咱们俩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孩子,这不,这一定是老天爷怕咱们孤单,特意送给咱们的。” 男子点点头,看着女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就是咱们收养了之后,你会更辛苦,我工作经常不在家,也帮不上你的忙,这样会不会累到你?” 女子笑道:“莫愁,有我呢?你忘了我的名字叫什么了?” 男子高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抱走,别把这孩子冻坏了。”说罢小心翼翼的抱起襁褓。 女子道:“还是我来吧。”一面说着,一面接过男子手中抱着的男婴。 就这样,这一男一女抱着刚刚捡到的男婴,一路踏着落叶,一路向东而去。 一边走,二人还一边嘀咕:“这孩子叫什么?” 男子笑道:“你姓莫,我看不如叫莫忘我——让你永远记得我。” 女子笑道:“是你忘不了我才对,你忘得了我吗?你说。” 男子连忙道:“忘不了,这一辈子忘不了,下一辈子也忘不了,上上辈子也忘不了。” …… 远处汽车之中,那个年轻男子看着这一对男女慢慢走远,直到走的看不见了踪影,这才对那只大猫道:“咱们也走吧。” 那一只大猫哦了一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年轻男子道:“你刚才忘了要那孔明灯了。” 年轻男子缓缓道:“等十来年吧,等那孩子大了,再找那孩子要。” 年轻男子知道,只有那个叫莫忘我的少年糊的孔明灯才有让人心愿成真的魔力。 …… 回到十二古董店,年轻男子并没有进入自己的屋中歇息,而是来到东面墙壁之前,凝神望着墙壁之上的一副画。 那是一副年代久远的画作。 画作之上,八十七位神仙衣袂飘飘,缓步而行。 画作上的每一个人物都栩栩如生,宛如真人一般。 那一只大猫慢慢走了过来,蹲在年轻男子的身旁,眉毛忽然一轩,问道:“秋少,这里原来是八十八个神仙,怎么少了一个?” 秋少看着画上面的神仙,过了一会,这才告诉那一只大猫:“说不定,画上少的那个人,一会就走进咱们的古董店呢。” 那只大猫眼睛转了转,嘿嘿笑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秋少静静道:“侯爷,要不然咱们俩赌一把?” 那只大猫白了秋少一眼,嘿然道:“程小秋,我还不知道你的把戏?你跟你师父一样鬼心眼的很,这一点上,你可就不如春少厚道了。” 原来这个叫秋少的人,叫程小秋。 秋少应该是这一只大猫对他的昵称。 程小秋淡然道:“不赌就不赌,说那么多话干嘛?” 那一只大猫刚要反驳,忽然竖起耳朵,低低道:“有人来了,秋少。” 程小秋转过身去,抬眼望去,只见大门外面,一个穿着一身西服,看上去稚嫩未脱的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年轻男子看到程小秋,随即快步走了过来,微笑道:“您好,我是吴丹青,朋友介绍我来,说是你们这里有一副八十七神仙卷的画作,不知道能否一观?” …… 吴丹青,京城人,今年二十二岁。 高中毕业以后,便一直在家,考上了一所重本,但却不是他喜欢的专业,跟父母一番争吵之后,吴丹青一赌气,居然不上学,离家出走。 来到江南的一所寺庙,大名鼎鼎的金山寺,在寺庙的各处转了一番之后,最后在一座肉身佛像之前,站了下来。 那肉身佛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但看在吴丹青的眼中,竟仿佛多了几分诡异。 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而吴丹青似乎在观看那肉身佛的时候,竟仿佛和那肉身佛对视。 肉身佛垂头而望,一双眼睛似乎可以看透吴丹青的身体以及灵魂。 尤其感到诡异的是,吴丹青感觉自己对于那一尊肉身佛十分熟悉……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章苦学丹青 第二章苦学丹青 吴丹青又看了一会,心中对于这一尊肉身佛的熟稔的感觉又多了几分。 吴丹青忍不住叫过一位路过的僧人:“师父,请问这一尊肉身佛为什么没有名字?” 那个僧人抬头看了一眼那一尊肉身佛,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畏惧之意,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吴丹青一呆,心道:“自己该说什么?如之何吗?” 眼看着那僧人快步离开,似乎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对吴丹青做过多的解释。 吴丹青心中暗道:“我还就不信了,这个诺大的寺庙里面,没有一个和尚跟自己解说这一尊肉身佛的来历?” 当下一一问了过去,问到一位年纪甚轻的僧人那里,那僧人这才四处看了看,随即告诉了吴丹青,原来那一尊肉身佛是金山寺其中一代主持行痴大师的肉身塑像。 行痴大师又是金山寺主持法海的师父。 法海就是那位传说之中,和白蛇大战,法力通玄的主持。 法海在民间传说之中,名声不是太好,都说他是阻碍白蛇和许仙爱情的罪魁祸首。最后被封印在蟹身之中。 这些自然是传说了。 吴丹青这才有一些恍然,但还是有一点迷惑,忍不住问道:“可是为什么这行痴大师的肉身不标注名字,这里面难道还有其他的隐私忌讳?” 那个僧人偷偷告诉吴丹青。 行痴大师的身上还真的似乎有些秘密,只不过具体是什么秘密,那就不得而知了。金山寺里面上上下下阖寺僧众,都是告诫过,不可以向外人提及行痴大师的事情。 就连行痴大师的名字也是讳莫如深。 是以金山寺里面的僧人,每每遇到有人询问那一尊行痴大师的肉身佛的时候,就会避而不谈。 至于他为什么告诉吴丹青,那个僧人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告诉吴丹青,是想请吴丹青布施一下。他最近看到一个新款的手机,心痒难搔,但是手头钱不太富裕,看到吴丹青身上所穿的衣服配饰都价值不菲,所以觉得吴丹青应该家境不错,这样的话,一些小小的布施,应该不会让吴丹青影响生活。 吴丹青心里暗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个小和尚如此坦承,倒也难得的很。” 心中对于这个行痴大师的秘密,十分渴盼得知真相,既然要得到答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金山寺里面住下来,时日一久,自然而然的就知道这里面的所有秘密了。 当下吴丹青给了小和尚一千,低声告诉小和尚道:“我想在这里住些日子,不知道师父可以安排一下吗?” 小和尚对于这位多金的施主,自然无不应承,于是将吴丹青安排在附近一处民居之中住了下来。 吴丹青每天从住处起来,洗漱完毕之后,便即来到金山寺吃些素斋,其后便混在各个僧人之间,半年之后,终于被他得知,原来这金山寺里面的行痴大师,早些年还有那般传奇的故事—— 吴丹青听得悠然神往,想到自己如果回到盛唐,一定要见一见这位情僧…… 在金山寺待的久了,吴丹青对于金山寺里面的壁画,慢慢喜欢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既然名字里面有丹青二字,那么自然是要名副其实的才好,要不然会被别人笑话。 更何况自己既然学都不上了,离家出走,总是要混出一点明堂来,这才能够回去,要不然真的是愧对爹娘,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心中打定主意,吴丹青随即买来画笔,每日在这金山寺里面临摹起来。 金山寺的僧人,见这位小施主出手阔绰,为人大方,且每日里只是研习画技,都是十分喜欢。 有的对于画画方面有些独到见解的僧人,便偶尔的会出手指点一二。 吴丹青在金山寺心无旁骛,画功便突飞猛进,两年之后,居然已经画的有模有样起来。 金山寺里面,那位画功了得的僧人,便即指点他道:“你这样,还是要多看多练名家作品才行,我知道京城有一家十二古董店,那个古董店里面,有一副叫八十七神仙卷的画作,是昔年吴道子的真迹,你也姓吴,跟吴道子是本家,你去京城那里,找到十二古董店,就说无画和尚介绍来的,那个古董店的老板就会将那八十七神仙卷,借给你一观了。你看了以后,一定画技大长。” 吴丹青喜道:“这么神奇?那我现在就去。” 无画和尚笑道:“不用这么着急,你下周一到京城就行。” 吴丹青道:“好。” 吴丹青既已知道,京城有这么一家古董店,古董店里面有这么一副稀世名画,自然不肯再在这里逗留,当下收拾了一下,便即和金山寺里面相熟的僧人,一一道别,不日回到京城。 去那十二古董店之前,吴丹青还是鼓足了勇气,回到了家中。 吴丹青的父母见到儿子,自然是喜出望外,这一次也不强逼着他去上学了,而是只要他健健康康的,无病无灾的就好。 吴丹青父亲表示,可以给他出钱,开一家公司,做一些贸易之类的工作。 吴丹青急忙摇头拒绝,他告诉父母,自己现在学习绘画,虽然半路出家,但是现在自己已然小有所成。 父母都是半信半疑,吴丹青随即取出自己的习作,拿给父母观看。 父母一看之下,也是又惊又喜。 吴丹青的父母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半路出家,画画的出人意料的好。心中都是十分欣慰。觉得儿子这两年离家出走,居然没有走上歪路,反而练成了一手画功,这真的是出乎意料,惊人之喜。 第二日,吴丹青起来,吃过早饭,便即告诉父母,自己要去十二古董店一趟,那一家十二古董店里面有一副吴道子的真迹【八十七神仙卷】,他要去观摩一下。 吴丹青的父母立时同意。 吴丹青随即迈步出来,打听好了位置,径直来到十二古董店。 那时候的吴丹青并不知道,这一趟十二古董店之行,将他的人生彻底改变…… 第三章横笛而吹 第三章横笛而吹 程小秋看着吴丹青,静静道:“你说的是这一副吗?”然后抬头指向一侧墙壁。 吴丹青的双眼顺着程小秋的眼睛望了过去,这一望,顿时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这一副八十七神仙卷挂在那里,画中人每一个都是衣袂飘飘,宛如凌风而舞。 看的吴丹青目为之眩。 吴丹青呆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程小秋沉声道:“你要找的是这一副画吧?” 吴丹青这才缓过神来,急忙点了点头,口中连声道:“就是这一副——” 程小秋告诉吴丹青:“既然你喜欢,这八十八神仙卷,你拿走——” 吴丹青又惊又喜:“这个可不敢当。” 程小秋淡淡道:“这个可不是送给你,你可以拿走临摹,回头再还回来。” 吴丹青急忙点头道:“这个自然,我临摹以后,立刻将这神仙卷送回来,对了,刚才听老板说,这个叫八十八神仙卷,好像和我印象之中的有差距啊,这是怎么回事?” 程小秋静静道:“这一副画,原来上面就是八十八位神仙,只不过其中有一位神仙去了凡间,所以这画上便只剩下八十七位神仙了。” 吴丹青心中暗道:“信你说的才怪。”口中道:“原来是这样,以后有机会倒是要和这位神仙切磋切磋。” 程小秋道:“这位神仙你也认识。” 吴丹青愕然道:“我也认识?” 程小秋点头道:“是。” 吴丹青皱眉,心道:“我不过就是顺口一说,这个老板居然顺杆爬。” 吴丹青打个哈哈,让程小秋将那八十七神仙卷摘了下来,然后装入一个画筒之中,这才满心欢喜的告辞回家。 程小秋一直目送到看不到吴丹青的身影,这才关门。 走进十二古董店的密室之中,那里面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 吴丹青回到家,母亲看到他满脸喜气的样子,不禁奇怪,问道:“你这是有了女朋友了?儿子。” 吴丹青笑道:“比有女朋友还高兴。” 随即将那八十七神仙卷取出来,打开,给母亲看:“妈,你看,这个叫八十七神仙卷,是我们吴家的老祖宗吴道子手绘的,太珍贵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父亲凑了过来,戴上老花眼镜,看到这一副神仙卷,也是十分兴奋,口中啧啧称奇道:“画的真好。” 吴母却是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口中嘟嘟囔囔道:“就一副破画,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能当饭吃,还不是我给你们爷俩做饭去。” 吴丹青笑道:“妈,你懂什么。这个是名画。可比饭值钱多了。” 吴父也白了吴母一眼:“是啊,你懂什么?来儿子,拿着这一幅画到书房,咱们俩好好研究研究。” 父子俩拿着那一幅画,如获至宝一般,走进书房。 这一研究就是半天。到了晚上,吃过饭,吴父还想去看那一幅八十七神仙卷,吴母急忙拦住,告诉他,老胳膊老腿了,要悠着点,不然的话,身子受不了。 吴丹青不明白母亲的这一套理论是从那里来的,不过不理解,倒是支持。 吴父也就不再争辩,吃过饭,溜了一圈,自去睡觉。 书房里面,只剩下吴丹青一个人。 吴丹青细心临摹,每一个人都复刻在雪白的宣纸之上。 临着临着,吴丹青忽然对其中一位神仙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那一位仙子手中持着一杆横笛,轻轻吹动,而她的眼神却是斜睨了过来。 眼波流转,若有情,若无情…… 吴丹青看着画中的那位横笛仙子,心中竟是感到几分熟悉,这一份感觉竟似和他在金山寺,看到大殿里面行痴大师的肉身佛一样的感觉。 吴丹青心中有些恍惚…… 停下笔,不再临摹,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副八十七神仙卷。 十一点多,这才睡了过去,醒来以后,又是来到八十七神仙卷跟前,这一次居然又有了新的发现。 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位感觉有些熟悉的横笛仙子,这一次脑袋居然转了过去。 双眼望向左面。似乎在寻找着一些什么。 吴丹青几乎怀疑自己眼花。 又仔细看了看,那横笛仙子的确是望向左面。 这一次吴丹青确定,自己昨天一定是眼花了,再查看自己的临摹之作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临摹的画作之中,那个横笛仙子正好相反。 这个倒是证明自己昨天晚上没有眼花。 这是怎么回事? 吴丹青有些糊涂。 想不通,就不再去想,就这样又画了一天。 第三天起来,吴丹青早早的来到书房之中,抬头看那横笛仙子的时候,发现那横笛仙子已经转过头来,目注前方,双眼清澈如水。 吴丹青看的久了,竟发现那画中仙子,似乎在和自己对视一眼。 吴丹青心中更加嘀咕起来。 吴丹青觉得这一幅画有些不大对劲,随即停下临摹,决定过一天,再看看情况。 第四天早上起来,吴丹青来到书房,抬眼望去,只见那一幅八十七神仙卷上面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吴丹青心中一动,急忙凝神观看,这么一看不要见,他的一颗心更加沉了下去。 原来那一张八十七神仙卷上面,居然少了一个人,现在变成了八十六神仙卷。 少的那个人就是吴丹青发现有些异常的那个横笛而吹的那位仙子。 吴丹青坐在椅子之上,哭笑不得。 自己从十二古董店那里借来了一副八十七神仙卷,刚刚临摹三天,就让这一副八十七神仙卷变成了八十六神仙卷。 这件事情真的让人啼笑皆非。不知道如何处理。 毕竟那位脸容冷漠的十二古董店老板借给他的时候,画像上还是八十七位神仙,自己怎么也不能还给古董店老板的时候,告诉老板,这一副神仙卷,被自己临摹的时候丢了一位吧? 吴丹青一筹莫展…… 第四章还画惊变 第四章还画惊变 吴丹青想起将这一副神仙卷拿来的时候,那个年轻的老板告诉自己,这个神仙卷原来有八十八个人,后来少了一个人,才叫八十七神仙卷,想不到到了自己手上,居然又少了一个,这一次变成八十六神仙卷了。 吴丹青看着那神仙卷呆呆发愣。 心中琢磨,没办法,只有明天将这一副八十六神仙卷还回去好了。 神仙卷上的神仙不翼而飞,这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事情,这般灵异,估计那个古董店的老板,也经常遇到。 吴丹青自己安慰自己。 当天晚上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吴丹青将那一幅八十六神仙卷还有自己临摹的仿作一起装入画筒,心情忐忑的走出大门,来到长街之上,他要打个车,坐车到那十二古董店,然后将这一副八十六神仙卷还给古董店老板。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的士过来,吴丹青决定走几步,到对面不远处的一家宾馆下面等候。 那一家宾馆时常有出租车在那里等候。 吴丹青手拿着画筒,刚刚走出百十米,正在穿过大街,走向对面宾馆的时候,突然之间,一辆汽车笔直从后面开了过来。 开车的是个女司机,一手拿着手机,正在接听电话,看到吴丹青横过马路,一下子慌了,一脚踩向刹车,那汽车却陡然加速,重重的撞在吴丹青的身上。 女司机吓得啊的一声,手中的手机也脱手飞出。 吴丹青只觉得自己身子猛然腾空而起,飞向半空之中,人在半空之中,他还是想着手中的这一副神仙卷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可千万不能损毁,紧紧握在手中。 身子落下之时,吴丹青只觉得自己头脑之中一阵晕眩,过了很久很久,这才醒转过来。 抬眼看时,只见自己躺在天井之中,身子周围围着七八个和尚。 这些和尚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有丑有俊,形貌不一。 相同的是,这几个和尚全都张大着嘴巴,脸上满是惊奇之色。 其中一个小和尚满脸疑惑,询问旁边的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僧人:“师叔,上次你跟我说,天上能够掉下鱼来,我还真的不太相信,谁想到鱼没掉下来,居然掉下来一个男人。” 那个中年僧人脸上现出尴尬之色,道:“我们家靠近海边,偶尔有龙卷风刮过,就会下一阵鱼雨。只不过天上掉下一个大活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喂,小兄弟,你姓什么叫什么?来自那里啊?怎么好端端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等着吴丹青解疑释惑的表情。 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吴丹青。 吴丹青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个小和尚在一旁搀扶了一把。 吴丹青站起身之后,动了动身子,感觉周身有些酸痛,其他的倒是没有大碍,似乎并没有伤筋动骨,心中这才一松。 看了看手中,笃自紧紧握着那一只画筒,心中又轻松了不少,心道:“这八十七,不八十六神仙卷可不能丢了,要不然打死自己也赔不起。更何况那个古董店的老板一番好心,将这个神仙卷交到自己手中,那是对自己多大的信任啊,自己可不能辜负了人家这一番信任。” 吴丹青拍了怕身上的尘土,随即对身旁的一众和尚露出一丝微笑:“诸位师父好。”他曾经在镇江的金山寺住过两年之久,和和尚打交道那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所以说,吴丹青车祸之后,第一时间见到这些和尚,那是心里倍感亲切。 一个粗壮的和尚皱眉道:“小伙子,你还没说你姓甚名谁呢?怎么来到这里的。” 吴丹青嘿嘿一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才去一家古董店还这一副画,走在路上,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汽车从后面给撞了,我当时给撞得昏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一众和尚都是面面相觑。 那个小和尚皱眉道:“这个大哥哥,什么叫做汽车?那个马路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过马路?” 其他几个和尚听得小和尚询问吴丹青,也都是双眼望向吴丹青,似乎在等他回答。 吴丹青一呆,心道:“这些个和尚怎么不通世务吗?难道从来没有下过山,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这个不太可能啊。” 当下吴丹青小心翼翼的回答:“马路就是外面的供人们行走的公路啊,汽车你们没见过?” 一众和尚都是摇摇头。 吴丹青更加好奇起来:“你们一辈子没下过山?” 粗壮和尚脸孔一板道:“怎么说话呢?谁还没下过山?” 吴丹青摸着鼻子,有些尴尬:“可是既然你们下过山,为什么没见过马路,没见过汽车?” 那个中年僧人咳嗽一声,对吴丹青解释道:“这位施主,这个马路我们自然是知道的,我们山下小镇上就有那么一条供马驱驰的大路,至于这个汽车吗,这里阖寺僧众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这汽车是为何物?” 吴丹青听完这个中年僧人的解释,更加疑惑了,心中暗暗道:“难道这个寺庙远离红尘,在城市之外,人迹罕至的地方?可是这也不可能啊,那个汽车撞我,能将我撞到那里去?” 忍不住问道:“诸位师父,你们这里是那里,宝刹叫什么名字?” 第五章两个和尚 第五章两个和尚 中年僧人皱眉道:“施主,我们这里是镇江,金山寺。” 吴丹青长出了一口气,心道:“镇江金山寺,自己可在这金山寺里面住过两年之久,熟的不能再熟了。” 当下吴丹青微笑道:“诸位师父,我和你们寺庙里面的无画师父十分熟悉,我在这金山寺也曾经住了两年之久,现在又来打扰诸位师父了。抱歉抱歉。” 几个和尚再次面面相觑。 粗壮和尚一摆手道:“别别,你先别说客套话,我们这里人可都是在这金山寺住了好几年的了,这里最小的慧明也在这里有两三年之久了,你说认识我们这里的师父,第一,你说的无画师父,我们这里可没有,第二,我们也不觉得你在这里住了两年之久,否则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你?这位施主,你说你到底是从那里来的,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旁边那个名叫慧明的小和尚插话道:“圆通师叔,这个施主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和师叔们都是亲眼看到的。” 圆通和尚眉头一皱,道:“什么天上掉下来的,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咱们大唐多少奇人异士,其中有会障眼法的自然在所多有,想必眼前这个施主便会这一门邪门歪道了。” 吴丹青一呆,心中一惊:“这粗壮的圆通和尚说什么大唐,那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对那圆通和尚道:“这位师父,我姓吴,叫吴丹青,真的曾经在你们这金山寺待过两年之久,其间也曾在行痴大师的肉身佛前,临摹过行痴大师的金身法像。” 那圆通和尚皱眉道:“这位施主不要妄言了。那行痴大师虽然是我们金山寺的上一任主持,但是从数年之前,悄然离开之后,便再无音讯,我们金山寺也没有什么上一任主持的金身法像,施主这就离开吧,圆觉,你带这位施主离开吧。” 那个中年僧人点点头,道:“好。”随即一摆手,对吴丹青道:“这位施主请。” 其他和尚还在窃窃私语之际,那圆通已然脸色一沉,低声喝道:“诸位师兄师弟,各自修习早课去吧。” 一众和尚都是点头称是,各自离去,圆通和尚皱着眉头,瞪了一眼吴丹青,这才转身离去。 诺大的天井里面,此刻便只剩下那个中年僧人圆觉和那个小和尚慧明,以及这个从天上飞下来,不偏不倚落到金山寺的吴丹青。 吴丹青尴尬不已,对那圆觉和尚解释道:“这位师父,我真的没有骗你。” 圆觉和尚脸上带着微笑,道:“我相信你,施主,不过金山寺最近不太太平,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吴丹青奇道:“难道金山寺出了什么事?” 吴丹青心道:“自己在这金山寺住了两年多,这金山寺有事,自己自然是能帮就帮。” 圆觉和尚叹了口气,道:“这还不是前几年行痴大师离开之后的事情,金轮皇帝一死,朝廷里面无人罩着金山寺了,便时不时的有镇江官府的人前来这里刁难,现今主持法海师兄还在闭关之中,也不知道法海师兄出关以后,能不能解决眼前这一个难题。” 吴丹青越听越奇,忍不住打断圆觉和尚的话,问道:“圆觉师父,现在是什么年代?” 圆觉和尚满脸愕然:“这位施主你不知道吗?现在已经是开元初年了。现在是先天帝执掌大权,国家渐渐趋于安定,只是天下太平,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吴丹青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是万万想不到啊,自己被一辆汽车撞入了大唐。 而且还歪打正着的来到了镇江的金山寺里。 只是这金山寺虽然是故识,但是金山寺里面的和尚却都是从未谋面。 而这面恐怕是他想谋也无法谋得的。毕竟隔着这么长的岁月。 吴丹青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才明白适才那些和尚目瞪口呆的另一个原因,大概便是因为自己身上所穿的这个衣服,在这个年代,自然是奇装异服了。 吴丹青随即对圆觉和尚道:“圆觉师父,你这里有没有衣服,我想换一下,我穿这个衣服出去,不太妥当。” 圆觉和尚为难道:“这个,这个施主,我们这里只有僧袍僧鞋。” 吴丹青急忙点头:“僧衣就行。”心中暗道:“自己穿了僧衣出去,找到山下集市,再买一身好了。” 圆觉和尚点头道:“既然这样,施主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拿去。”转身回去僧房,找来一身僧袍,一双僧鞋。 吴丹青穿好这一身衣服,随即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交给圆觉和尚:“圆觉师父,这身衣服你先保存一下,说不定我以后回来,还用的上,即使用不上,这一身衣服,你留在寺庙之中,以后肯定也有考古价值。” 圆觉和尚皱皱眉,脸上神情自然是不大相信。 但这圆觉和尚脾气甚好,也不拒绝,只是点头答应。 吴丹青正要圆觉带自己离开金山寺,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自己身上带着的都是人民币,在这里可没法使用,这个圆觉和尚这么老实,不如找他换一些银钱来使用。 当下吴丹青告诉圆觉,希望圆觉给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圆觉为难道:“这个恐怕不行,我们出家人那里有钱?更何况你来这里,本就是施主,你不来布施于我们,反倒向我们伸手取要,这个恐怕不合常理。” 吴丹青见并未说动圆觉,反倒被圆觉一番反驳,自己反而被圆觉说的无话可说。 心中郁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随即向圆觉告辞。 圆觉还是带着慧明一路送他出了山门。 吴丹青沿着山门石阶,一路向下,刚刚走出几阶石阶,忽然听到身后那个慧明小和尚清脆的声音呼喊他:“大哥哥——” 吴丹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见那个慧明小和尚快步奔了下来,来到吴丹青的身前,伸出手,握住吴丹青的手,低声道:“大哥哥,我这里有十文钱,给你吧。” 吴丹青一呆,那慧明小和尚已经飞快转过身去,一路奔到山门之前,圆觉的身旁,这才站住,转过身来,一只手拉着圆觉的手,一只手向着吴丹青不住摆动,口中大声道:“大哥哥一路保重……” 圆觉站在一旁,满脸宠溺的看着慧明,嘴角边浮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微笑,似乎知道慧明刚才去做了什么。 吴丹青心里一暖,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和尚慧明和大和尚圆觉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只是一个人略显古板,一个人依然稚嫩。 第六章白芷 第六章白芷 吴丹青来到山下小镇之上,取出十文钱买了两个蒸饼,吃了。饿了一天,又被汽车重重的撞了一下,吴丹青肚子里本来就饥肠辘辘,拿到两个蒸饼之后,三下五除二吞入肚腹之中。 居然还有点饿。 吴丹青看向老板,老板嘿嘿一笑,一伸手:“五文钱一个蒸饼。” 吴丹青有些尴尬,自己钱包里面倒是装着有人民币,但这些金山寺山下的店铺老板自然不会认这人民币,他们认得只有刚刚上市的开元通宝。 可是到了这大唐异界,没有钱,那自然是寸步难行。 愁眉苦脸的思索了一会,吴丹青只有将那画筒里面自己临摹的画作取了出来,递给老板,道:“老板,你看这个可不可以换一些银两?” 饭铺老板拿过那一幅画作,慢慢打开,看了看。然后歪着头看向吴丹青,满脸疑惑道:“这个是你画的?” 吴丹青点点头。“这个可以换钱吗?” 饭铺老板沉吟了一会,这才沉声道:“这个换倒是可以换,不过我最多给你一两银子——” 吴丹青心里苦笑:“自己的画居然这么不值钱。”当下犹豫了一下。 饭铺老板皱眉道:“嫌少么?那就再给你加五百文——”随后饭铺老板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道:“我这一天都赚不了几百文,你要不卖,那就收起来吧。”口中说着让吴丹青收起来,一只手却是紧紧握着那一幅画作。 吴丹青急忙摆手道:“卖了卖了,老板,我现在等着钱用,所以着急使钱。” …… 身上有了钱,吴丹青的底气便足了许多,又要了几个蒸饼,吃了,肚子不饿了,这才慢慢向前走去,走出百十米,吴丹青忽然身子一歪,软软的倒在一家药铺门前。 吴丹青只听得药铺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跟着他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吴丹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之上。 小床摆放在屋子的南面。 屋子北面是一排排的柜子,柜子里面散发出一股股的药香。 一个身穿青布衣服的少女,此刻正站在柜子前,手中拿着一个药盒,口中喃喃念诵着一些什么,另外一只纤细的手,便在那柜子上面搜寻着,似乎在找什么对应的药材。 吴丹青慢慢坐了起来。 青衣少女耳音颇为灵敏,似乎听到了吴丹青起身的声音,立时转过头来,看向吴丹青。 只见这青衣少女明眸皓齿,一双大眼,更是亮晶晶的神采四溢。看到吴丹青起身,青衣少女嫣然道:“小和尚,你醒了?” 吴丹青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再看了看脚上的一双僧鞋,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青衣少女一定是误会了自己。 自己又在金山寺山脚之下,这个青衣少女有此猜想也属于正常。 当下吴丹青也没有分辨,只是问道:“姑娘,我刚才是怎么了?” 青衣少女笑道:“不是刚才,是早晨,你刚刚来到我们药铺门口,忽然就倒了下来。我爹将你抱了进来,查探一番之后,说你是因为头部受了重击,脑子里面有了淤血,一时没有发作,走到我们药铺门口,这才突然发作起来,这不,你是幸好遇到了我爹,要不然你要是走在荒野野外,恐怕我爹爹可救不了你。倒那个时候,你可是要埋骨荒野了。”说罢,这个青衣少女笑了起来。 吴丹青想了想,确实如此,当下对那个青衣少女道:“多谢姑娘了。” 青衣少女笑道:“你不应该谢我,你应该谢我爹爹。” 吴丹青笑道:“好,那我谢谢你爹。” 青衣少女眼波流转,顽皮道:“你现在可谢不了我爹,我爹去山上给你采药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吴丹青道:“好,那我等你爹回来再多谢他救命之恩。不过,我的病怎么了?这么严重?” 青衣少女点点头道:“对啊,你脑袋里面的淤血还没有消退,随时可能再次发作,你赶紧躺下来,你现在的情况就需要静养,等我爹采药回来,给你服下,再在这里静养半个月,你就可以回寺庙了。对了,你是不是这山上金山寺挂单的小和尚?” 吴丹青一窘:“我不是小和尚。” 青衣少女嫣然道:“那你是大和尚了,不过我看你挺年轻的,怎么这么小就看破红尘了?” 吴丹青更加窘了:“我也不是大和尚,其时我不是和尚,我,我是——” 想到自己是被一辆汽车,笔直撞到,然后莫名其妙的就飞入了这金山寺的天井之中,这一份经历固然奇特,但是要说的明白,清楚详细,可不容易。 毕竟自己和眼前这个虽然长得清纯美丽的青衣少女隔着一千多年的岁月。 太多太多的不同—— 就需要太多太多的解释,而且就算解释,也恐怕难以让眼前这个青衣少女明白。 于是吴丹青就编了一个借口:“我来这金山寺游玩,在后山被雨浇湿,就来到金山寺,找寺庙里面的和尚借了这么一套僧衣,这才穿上。我可不是什么和尚、” 青衣少女这才恍然而悟:“我说呢,我看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短,但再短,还是比那些和尚头发多上那么一些。可是你的头上受到的重击又是怎么回事?” 吴丹青对于这一条无法回避的问题,只有装傻:“我也 不知道啊,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少女悠悠道:“我姓白,叫白芷。” 吴丹青奇道:“白芷?那不是药材吗?” 青衣少女笑道:“是啊,就是药材。我父亲姓白,然后又经营药店,所以我出生的时候,便给我起名白芷。” 吴丹青心道:“这个名字虽然好听,但是细想起来,还是有些槽点,毕竟开药铺的生个女儿就要起名白芷,那么开烧烤店的生个儿子岂不是要叫牛板筋?” 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像,随后这屋子的门帘一掀,一个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第七章画中人 第七章画中人 那男子脸容清癯瘦削,带着一个高高的帽子,看到吴丹青坐起身,男子的眉头不由得一皱,沉声道:“芷儿,怎么让这个小和尚自己起来了。” 白芷脸上一红,伸了伸舌头,急忙解释道:“爹,不是我让她起来的,我刚才找一些当归,这个小和尚,不,这个小哥哥就自己起来了。” 吴丹青也是跟着解释道:“这位先生,是我自己起来的,不关这位姑娘的事——” 中年男子沉声道:“你还是躺着的好,你头上被重物重击之后,里面淤血,我现在找来了化瘀的一些药草,一会让芷儿去熬制,回来你喝下,一个月后,自可治愈。否则的话,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吴丹青听到这个中年男子口中说的如此严重,急忙再次躺到床上,规规矩矩的躺好。 白芷站在中年男子身后,做了个鬼脸,转身出屋而去。 中年男子站在吴丹青身旁,看了一会,这才背负双手,出屋而去。 吴丹青躺在床上,心中不住琢磨:“自己被那汽车撞得这么严重?只是自己来到这里,这可就找不到那个肇事者了。” 心中胡思乱想,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帘一响,那个叫白芷的姑娘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颜色深黄,冒着浓浓药香的浓汤。 白芷走到吴丹青窗前,吴丹青急忙起来,伸手接了过去,喝了一大口。 忍不住道:“太苦了。” 白芷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吴丹青点头:“是。”慢慢将那一碗中药喝了进去。 就这样,吴丹青,在这金山寺脚下这一家叫做百草堂的药店住了下来。 时间一长,也就知道了那个中年男子,也就是白芷的父亲,这一件百草堂的店主,原来叫白芥子。 吴丹青心中好奇,想不到这父女二人名字都是药名,和这百草堂倒是珠联璧合。 白芷告诉吴丹青,她父亲还有一个徒弟,叫做麻黄,这些日子前往辽东,寻找千年人参去了,估计要过一两个月才会回来。 那麻黄岁数也不大,和吴丹青差不多。 吴丹青笑道:“你知道我多大?” 白芷歪着头,看着吴丹青,道:“我猜你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 吴丹青笑道:“你猜对啦。” 吴丹青身上的伤在白芥子,白芷父女的精心照顾之下,慢慢好了起来。 也不用终日躺在床上,静卧疗伤了。 吴丹青就会抽出时间,来前面店铺帮忙。 白芥子起初不让,但架不住吴丹青执着,执意帮忙。 白芥子也就勉为其难,同意吴丹青在药店里面帮忙,不过跟吴丹青约法三章,第一要吴丹青不要干一些过于疲累的工作,第二每个月给吴丹青五百文作为工钱,第三就是待他彻底好转之后,便即离开这里。 吴丹青满口答应下来。 毕竟是眼前这个白芥子将他体内的伤病去除。 白芷似乎也十分喜欢他,常常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来前面店铺,一边帮忙,一边和吴丹青闲聊。 白芷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吴丹青告诉白芷,他是画画的。 白芷不信,吴丹青就将那个画筒取了出来,将画筒里面剩下的一张临摹的八十七神仙卷取了出来,递给白芷:“诺,这个就是我临摹的八十七神仙卷。”随后又将那一张八十七神仙卷原本拿了出来,递给白芷:“这个就是原本,你看我临摹的怎么样?” 白芷看了看原本,又看了看吴丹青临摹的画作,双眼立时一亮,道:“丹青哥哥,你画的真好。” 细细看了一下,白芷忽然发现吴丹青临摹的画作之上,好像多了一个人。 白芷细细数了一遍,然后对吴丹青道:‘丹青哥哥,你这里多了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吴丹青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白芷解释。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道:“这个,这个有些一言难尽。” 白芷笑道:“是不是有些什么秘密?”一边说,一边细细端详起吴丹青临摹的画作里面,多出的那个人来。 看了一会之后,白芷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随即露出惊讶之色,对吴丹青道:“丹青哥哥,这个多出来的人,怎么这么像我姐姐?” 吴丹青被白芷说的这一番话,惊得呆住,过了一会,这才问道:“你还有一个姐姐?” 白芷点了点头。 吴丹青问道:“你姐姐像这里面的一个人?” 白芷伸出一根葱般的手指,指着吴丹青临摹画作里面那个横笛而吹的仙子道:“这个横笛的仙子和我姐姐紫苏长得一模一样。” 吴丹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这个,这个太神奇了。” 白芷嫣然道:“我姐姐和我师哥一起去辽东了,等他们回来,你就看到我姐姐长什么样子了。” 吴丹青不禁有些悠然神往。心中想着,那个跟八十七神仙卷中横笛仙子一样的女子,到底怎样清丽脱俗? 这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白芷对于吴丹青的喜欢也是越来越浓,到得后来,几乎这百草堂周边所有店铺的伙计老板都看出了,这个喜笑盈盈的小姑娘,对于吴丹青的那一丝爱意。 吴丹青对于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的小姑娘,却是不敢过分招惹,毕竟对于眼前这个小姑娘,他更多的是妹妹般的喜欢。 吴丹青心中也曾经有过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白芥子会相救自己。他没好意思询问白芥子,而是问了白芷。 白芷给他的答案是,他父亲百草堂的店主,白芥子是一个大夫,一名救死扶伤的郎中,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更何况那一天,吴丹青倒在百草堂的门口,那一种情况之下,白芷的父亲白芥子更不会袖手旁观的。 吴丹青这才明白,心中对于白芥子的敬仰之情更加深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那一天,晚上,吴丹青正躺在里屋自己的床上,静静看书,就在这时,白芷满脸兴奋的闯了进来,告诉吴丹青:“我姐姐和师哥回来了。” 第八章吴道子 第八章吴道子 吴丹青也是颇为兴奋,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二人来到百草堂门口,只见白芥子正站在门口,和一个二十来岁,脸上长着几粒麻子的年轻小伙正自说话。 小伙旁边,一个身穿一身紫衣的年轻女子站在一旁,静静听白芥子和那年轻小伙讲话。 看到那紫衣女子的一刹那,吴丹青的心猛地一震,似乎有一把大铁锤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口。 紫衣女子眉目如画,说不出的好看,往那里一站,似乎就是一道风景。 天上的月亮再如何柔和,也比不过这紫衣女子脸上的神情柔情似水,夜空的星光再亮,也及不上这紫衣女子双眸的灿灿生辉。 吴丹青看的呆了。 紫衣女子看到吴丹青和白芷出来,一双眼睛之中露出一丝诧异之意,随后目光便从吴丹青的脸上慢慢掠过,落在白芷的脸上。然后走了过来,伸出一双白皙的手掌,轻轻握住白芷的手,柔声道:“芷儿,你的那一身白衣服呢?怎么不穿了?” 白芷嘟起嘴,不高兴道:“那一日不小心,被一根树枝挂破了,扔在一旁了,姐姐,你来了,你正好明天陪我去,再卖一套好不好?” 紫衣女子点头道:“好啊,有什么不好的?我明天就跟你去。” 吴丹青脸上发热,一双眼呆呆的看着紫衣女子。 那个麻子小伙看到吴丹青这个样子,眉头皱了起来,对白芥子道:“师父,这个人是谁?” 白芥子咳嗽一声,这才招呼吴丹青道:“丹青,你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随后将吴丹青介绍给那个麻子小伙和那紫衣女子。 麻子小伙自然是白芥子的徒弟麻黄了,而那紫衣女子却是白芥子的义女紫苏。 吴丹青心中一动,刚才见到紫苏的时候,心中还在暗暗纳闷,为什么紫苏长得和白芷截然不同? 原来紫苏竟然是白芥子的螟蛉义女。 麻黄走到吴丹青身前,伸出手和吴丹青握了握手,道:“幸会幸会,吴兄,我今年二十二岁,属牛的,六月生人,吴兄呢?” 吴丹青被麻黄这么用力一握,只觉得自己一只手掌疼痛难忍,不禁咧嘴苦笑道:“我也是二十二岁,属牛,不过我是八月生人,麻黄兄,你太用力了,我这小身子板,可受不了你这大力。” 麻黄哈哈一笑,随即松开了手,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乎对于自己适才给吴丹青的这个下马威十分满意,麻黄笑道:“我比你大,那我就叫你吴老弟了,刚才开个小小玩笑,不用介意,日后咱们哥俩可要多亲近亲近。”顿了一下,麻黄道:“听我师父说你画工了得,那一日让我们这乡野粗人见识见识?” 吴丹青心中一动,侧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芥子,心中暗道:“看来白芷已经把自己会画画,而且画的还不错的事情告诉了她父亲。” 白芥子只是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这表情倒是和紫苏一样。 看来这个紫苏淡然自若的表情便是跟这个白芥子学的,而且学了个十足十。 吴丹青咳嗽一声,对麻黄道:“这个麻兄客气了。” 白芷在一旁插话道:“师哥,丹青哥哥的画真的好厉害的。我拿给你看看。”说着,转身跑了进去,不一会功夫,白芷便将吴丹青送给她 的那一幅八十七神仙卷的临摹之作取了出来,递给麻黄。 麻黄慢慢展开,一双眼睛在那画作之上慢慢扫了过去。 看到一半,便即停下,望着一侧的落款,猛然抬头,道:“你是吴道子——” 吴丹青急忙摆手道:“非也非也,我叫吴丹青,我可不是吴道子。” 吴丹青心道:“自己可不敢这么托大,冒充老祖宗的名讳,那可是要折寿的。” 麻黄满脸不信,对白芥子道:“师父,你看这个落款,这明明是吴道子的印章。” 吴丹青心中暗暗懊悔,不该自己将那临摹之作,也盖上私自刻印的一枚吴道子的印章。 这一回,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百草堂门口,这几个人,白芥子,白芷,麻黄,紫苏四个人都是将目光落到了吴丹青的身上,过了一会,这四个人才同时开口。 白芥子沉声道:“想不到你居然是吴道子,真的是失敬失敬。” 麻黄嘿嘿一笑道:“吴老弟,你就算是吴道子,也不会这般隐瞒我们吧?我们可不会丢了你的脸的。” 紫苏静静道:“原来你就是吴道子。” 白芷不满道:“丹青哥哥,你是大名鼎鼎的吴道子,你怎么不告诉我?” 麻黄皱眉道:“傻丫头,这一副画作之上不是有印章刻印着名字吗?” 白芷脸上一红,呐呐道:“人家不是没看到吗?” 麻黄更加不满意了,哼了一声道:“看见是个小白脸了,是不是魂都飞了。”最后几个字却是压低了声音,估计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毕竟在他师父白芥子跟前,麻黄还是不敢太过嚣张。 这一下吴丹青百口难辩。 吴丹青看着四人,脸上尴尬无比,呐呐道:“这个这个真的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此时此刻,他也不敢说自己不是吴道子了,毕竟自己此刻身在这大唐异界,自己的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要不然恐怕自己就难以回到未来了。 他还要依靠这里的几个人,帮他找回回到未来的办法。 现在既然这几个人将他认作吴道子,吴丹青心里琢磨了一下,也就将错就错。 吴丹青随即咳嗽一下,告诉白芥子:“白大夫,我其实不是有意相瞒,只不过这些日子身上的伤病未愈,来不及如实相告,还望白大夫理解。” 白芥子点点头:“你别说了,我明白,吴先生现在身体已经大愈了,明日就离开我们这小小的百草堂吧。” 这一句话显然是逐客令了,吴丹青心中一沉……看来这个白芥子虽然脸上若无其事,但心里恐怕还是有些生气了。这可怎么办? 第九章临别之际 第九章临别之际 吴丹青心中想着如何措辞,白芷却嘟起了嘴,对父亲不满道:“爹爹,丹青哥哥好好的,你为什么让他走?他在这里不好吗?” 白芥子微微一笑道:“你吴大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自然不能留在这里。” 白芷拉着白芥子的手,不住摇晃道:“可是我不想吴大哥走啊,好不好嘛?”说罢,满眼乞求的望着白芥子。 白芥子还是坚决摇了摇头。 白芷见父亲如此决绝,心中觉得委屈,忍不住低头,快步走了进去。 百草堂门口,站着的几个人都是感觉到有些尴尬。 麻黄心里暗笑,脸上却装出一副凝重的神情,对吴丹青道:“吴兄弟,日后有时间欢迎你再来镇江我们这百草堂来玩,到时候我会和小师妹给你接风洗尘。” 吴丹青心中有气,心道:“老子这还没走呢,你这哥就见人下菜碟了,这也太势利了吧。” 心中暗自有了决定,既然这白芥子不欢迎自己,那么自己也不能如此墨迹,留在这里徒然自取其辱,还不如早早离去。 吴丹青随即对白芥子道:“白大夫,多谢你相救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明天我在这街上的忘尘楼请大家吃个便饭,吃饭之后,我便离开这里。” 白芥子微微沉吟,这才点了点头:“好。” 麻黄笑道:“多谢吴兄弟,明天必定叨扰。” 紫苏盈盈道:“我明天和白芷妹子一起去,要晚到一些。” …… 这一晚,吴丹青想着自己,即将离开这里,离开这百草堂,金山寺,居然有一些不舍。 似乎心中一直惦念着什么。 思前想后,突然发觉,自己惦念的就是那个刚刚一见面,便在他心里落地生根的那位紫苏姑娘。 那位和八十七神仙卷里面横笛仙子一模一样的紫苏。 想着想着,吴丹青心里猛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个八十七神仙卷里面的横笛仙子是不是来到了这里,这才使得八十七神仙卷少了一个人?” 可是那位古董店老板所说,八十七神仙卷原来叫做八十八神仙卷,原来少的那个人又是谁?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吴丹青随即起身,慢慢走到书桌跟前,伸手将自己带来的那一只画筒取了出来,打开画筒,取出里面的那个八十六神仙卷,再次取出画笔,将那紫苏姑娘慢慢添了上去。 八十六神仙卷,再次变成八十七神仙卷。 吴丹青补完画卷之后,站在桌前,看着那一幅八十七神仙卷,心里忽然一阵轻松,毕竟这八十七神仙卷从自己这里残缺,再从自己这里补充完整,这也算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吧。 用着千年前的笔,使着千年前的墨,在这张千年前的画卷之上,穿越千年,在这金山寺的山下小镇之上,将这幅传世名画补缺,完整,吴丹青居然在心里升起了一丝成就感。 就在这时,只听得窗外哒哒轻响,似乎是有人轻轻敲打窗棂,发出的轻微声响。 吴丹青心中一动,低声道:“谁在外面?” 一个女子低声道:“是我啊,丹青哥哥,你出来,我跟你说一会话。” 这个女子声音自然是白芷。 吴丹青低声道:“白芷妹妹,这样不好吧?这样会不会挨你爹爹骂?” 白芷生气道:“丹青哥哥,咱们就是去后山坐一坐,你明天就走了,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你真的不想听吗?” 吴丹青想了想,这才低声道:“好。”随即轻轻吹灭蜡烛,然后走到门前,打开门,慢慢走到后面院子之中。 借着天上的月色,只见白芷穿着一身白衣,宛如月光之下的一朵美丽的百合花一样。 吴丹青眼睛一亮,对白芷道:“妹妹,你真美。” 白芷低下头,脸上微微红了,过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吴丹青,她的一双眼睛里面装满了星光:“丹青哥哥,你说我穿这一身白衣是不是很好看。” 吴丹青点点头:“是,你穿着这一身白衣让我想起白衣胜雪这个词——” 白芷悠然神往,口中喃喃道:“白衣胜雪,白衣胜雪,如果真的这样就好了。”一边说,一边向后山走了过去。 这山脚下的小镇乃是依山而建,每一家店铺后面都有一个后门通向后面山道石阶。 白芷在前,吴丹青在后面,一男一女,沿着后山山道石阶,缓缓向上爬了过去。 夜色之下,笼罩在淡淡星光下面的后山,似乎散发着一股柔和的光芒。 每一棵树都是在沐浴在柔柔月光之下,林间偶尔传来溪水淙淙流淌的声音。 那溪水流淌仿佛从山间,从二人的心间缓缓穿过。 吴丹青看着前面一步步上山的白芷,看着白芷瘦瘦的肩膀,长长的乌发披在那一袭白衣之上,心中忽然有一种不似人间的感觉。 仿佛他此刻,就在险境,由一位小仙女导引,一路向上,穿山越岭,向着最美的地方而去。 …… 半山腰有一座凉亭,小仙女走到凉亭之中,慢慢坐了下来,坐在凉亭下面的石凳之上。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拾阶而上的吴丹青。 吴丹青看到白芷的目光,心中一荡,急忙将眼睛望向别处,跟着走到白芷的对面,一只石凳之上,坐了下来。 就这样静穆无言,感受着后山山林之中穿林而过的一缕缕清风,感受着浮动在凉亭四周的点点夜的温馨。 吴丹青感觉心里所有的烦恼全都被那夜风一扫而空。 白芷望着吴丹青,忽然开口道:“丹青哥哥,你就这样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吴丹青心里一震…… 面对着这样一个如此美好的宛如夜色下的精灵的少女,面对着这个少女温言求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十章易容丹 第十章易容丹 良久良久,吴丹青这才柔声道:“好。” 白芷大喜,道:“丹青哥哥,你对我真好。” 吴丹青看着白芷,月色之下,白芷的脸上似乎带着一层圣洁的光,那光芒似乎由内而外,发散而出。 吴丹青心中一动,原来一个女孩子喜欢另外一个男孩子,不光眼睛里面有光,就连她的身上似乎都在发光。 只是可惜的是,眼前这个白芷,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却是自己。 而自己对她的感情却只是宛如兄妹。 眼前这个女孩子再好,却不是他的心间明月。 …… 星光如梦,静静的散落在林间山上,洒在白芷的一袭白衣之上。 吴丹青柔声道:“芷儿,你穿着这白衣真的好美。” 白芷脸上一红,更加添了几分娇羞。只见她低下头,摆弄着衣角,低低道:“我以前喜欢这一身白衣,可是自从那一天,这白衣破了以后,我就不再喜欢了,从小到大,凡是我喜欢的,都会有所损伤,会有所残缺,我不喜欢,就像我小时候喜欢的一本书,后来被虫子蛀了,我小时候经常摆弄的一只洞箫,也被师哥毁坏了,丹青哥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只要喜欢的,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丹青哥哥,你不会也离我而去吧?”说罢,白芷抬起头,眼睛里面不知道何时突然充满了泪水,那无助的眼神,让吴丹青心中又是一阵怜惜。 只是吴丹青不知道该如何跟眼前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说,难道说自己喜欢的是她的姐姐紫苏? 难道告诉白芷,说不是他想走,是她父亲白芥子不愿意让他留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从来都会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些道理又该如何跟眼前这个小姑娘说? 吴丹青默然,只有慢慢起身,走到白芷的身前,缓缓伸出手,将白芷的双手握住—— 此时此刻,他给白芷的只有这一刻的温存了。 也许明日忘尘楼一别,就再也不见了。 相见何期? 谁又知道呢? 天上的明月似乎看不了人间的哀愁,悄悄的藏了起来。 …… 忘尘楼,一座进了以后就会忘记红尘烦恼的酒楼。 酒楼老板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跟吴丹青讲述这酒楼名字由来的时候,这么说。 吴丹青淡然道:“心有挂碍,何来忘尘?”迈步走了上去,走到他昨天预定好的房间里面。 留下那个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年轻老板呆在那里。 过了一会,老板口中念诵了几句:“心有挂碍,何来忘尘?”眼睛向楼上瞥了几眼,这才慢慢踱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芥子,麻黄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这才来到忘尘楼,甫一进屋,麻黄便大声道:“吴老弟,我那白芷妹子,去了那里?” 吴丹青脸上一怔,奇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想了一下,这才告诉麻黄道:“好像昨天那位紫苏妹子,说是带白芷去街上,要晚来一会。” 麻黄歪着头,打量着吴丹青,口中道:“紫苏妹子说过吗?我倒是没注意。” 白芥子咳嗽一声,打断麻黄的话:“早晨紫苏跟我说了,要带芷儿去买一些衣服。” 吴丹青心里一动:“买衣服?” 三人坐了下来,喝了些茶,点了一些菜肴,紫苏拉着白芷的手,两个人盈盈走了进来。 紫苏还是一袭紫衣,白芷则是穿了一身白衣。 这一身白衣和昨天晚上穿的略有不同,比昨天的还要长一些,几可及地。 白芷走了进来,看了看,然后满面笑容的走了过来,坐在白芥子和吴丹青的中间,嫣然道:“爹爹,你和丹青哥哥来的这么早。” 白芥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吴丹青也是向着白芷点点头。 紫苏则缓步走到吴丹青的一侧,坐了下来。 中间和麻黄隔了一个凳子。 麻黄脸上有些难看,哼了一声,看向紫苏,道:“紫苏,对我有意见,你就直说。” 紫苏淡淡道:“我对师兄怎么会有意见,这一次去辽东还要多亏师兄照顾,要不然我恐怕早就命丧那熊瞎子的手里了。” 麻黄道:“幸好你还记得。我都以为你忘了。” 紫苏轻声道:“我怎么会忘?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紫苏一张脸却不看麻黄,声音淡淡的,里面却多了一份无可明说的感觉。 吴丹青从紫苏的语气之中,似乎听出了一丝不甘心。 吴丹青心中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白芥子咳嗽一声,沉声道:“今天大家是来给吴先生送行的,就不要提及其他的事情了。吴先生你在我这里,白某疏于照顾,还望不要见怪才是。” 吴丹青急忙客气道:“白大夫您客气了。我这一条命还是白大夫给救回来的,我心里感激不尽,虽然不能在这里给白大夫相助一臂之力,但日后如有用得到我吴丹青的话,我自然会及时赶来,万死不辞。” 一旁的白芷听得眼睛瞪圆了,看了看白芥子,又看了看吴丹青,急忙问道:“丹青哥哥,昨天晚上你不是说不走了吗?” 吴丹青微笑道:“白芷妹子,咱们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 白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猛地站起身来,伸出手指,指着吴丹青道:“丹青哥哥你骗人——”猛然间冲了出去。 紫苏急忙站起,口中大叫道:“白芷,白芷,你回来——”也追了出去。 麻黄也是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瞪了吴丹青一眼,道:“都是你惹得小师妹不开心。”对白芥子道:“师父,我看看小师妹去。” 白芥子点点头。 麻黄这才急忙追了出去。 忘尘楼屋子里面只剩下白芥子和吴丹青二人。 吴丹青有些手足无措,面对着白芥子,结结巴巴的道:“这个,这个,白大夫,你明白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惹白芷妹子哭的——” 白芥子摇摇头,道:“这个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日后你在外面,浪迹江湖,风寒露重,一个人小心一些。”顿了一下,白芥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吴丹青道:“这个是我白家百草堂秘制的易容丹,遇到危险,立时吞下,可以瞬间改变面容,变的面目全非,这样就可以逃离危险。”说罢,将那易容丹递给吴丹青。 吴丹青伸手接过,心里暗暗感激:“这个白大夫对自己也算是不错的了,他要我离去,自是因为他那个徒儿麻黄。不愿意因为我在这里,那个麻黄吃错,因为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争端。” 爱惜徒儿,自是人之常情。 第十一章公孙大娘 第十一章公孙大娘 吴丹青接过易容丹,对白芥子郑重的道了声谢。随后给白芥子敬了一杯酒。 白芥子一饮而尽,随后对吴丹青道:“自己保重。” 说完这一句话,转身而出,径直去了。 吴丹青起身,收拾东西,迈步走出屋门,结算了饭钱,这才拿着那一只画筒,迈步走出忘尘楼。 刚要迈步而去,那忘尘楼的老板猛地追了出来,来到吴丹青的身前,对吴丹青道:“小兄弟,心有挂碍,何来忘尘?可是身在红尘,又何须忘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吴丹青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既然身在红尘,又何须忘尘?看来你这个忘尘楼要改名字了。” 酒楼老板大喜,一拍脑门:“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说的对,我这个忘尘楼该改名了,不过改个什么名字好?小兄弟有没有什么建议?” 吴丹青想了想,这才缓缓道:“无尘,你看怎么样?” 酒楼老板喜道:“无尘,这个好,身在红尘,心底无尘,无尘,我回头就改名去,小兄弟,日后来到镇江,务必来这无尘楼来一趟,到时候记得找我来,我请你喝酒——” 吴丹青点点头,道:“好,到时候我一定来。不见不散。” 酒楼老板:“后会有期。” 吴丹青一路背着行囊,行囊之中装着那一只画筒,还有这一个月来,白芥子给的工钱,对了还有那一壶易容丹。 就这样迈步下山。 一路走出镇江,向北而去。 一路走走停停。 肚子饿了,就去画上两幅画,卖了换钱。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洛阳。 其时洛阳乃是京都之地,满眼繁华。 吴丹青一路走来,第一次看到大唐的京都,自然十分震惊于此地的繁华程度,心中暗道:“原来唐朝时候,洛阳如此繁盛,到得现代,倒是落寞了许多。” 其时正值牡丹花开之际,吴丹青四处寻访那些牡丹名种,终日流连在各个花坊之中。 这一日,来到一条偏僻的长街之上,远远的就看到前面有百十人围在一起,将那长街当街拦住。 不时的从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 吴丹青心中好奇,迈步走了过去,从人群中挤到中间,抬眼一看,只见人群之中,居然是一个身穿蓝色衣袍的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手中持剑,不住舞动。 那一把长剑在那蓝袍女子的手中宛如蛟龙一般,上下游动,真真当得起那一句话,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吴丹青在一旁看的有些痴了,心中不住喃喃道:“居然还有这样使剑的高手,而且这个高手还是个女子。” 在这人群之中,不仅吴丹青看的痴了,还有一个四五岁的男童站在人群之中,也是看的手舞足蹈,口中不住叫道:“好看,好看。” 人群东面,一个中年男子一只手拿着一只硕大的毛病,一只手拿着一坛酒,那坛酒上面的封泥已经去掉。只见那中年男子骨相清奇,一双眼睛大大的,盯在空场之中的那个舞剑舞的肆意飞扬的女子。然后将那酒坛提了起来,高过头颅,随后微微倾侧,那酒便从酒坛之中流泻而出。 中年男子微微仰头,一口喝下,这才将那酒坛放了下来,口中大声道:“好酒,公孙大娘,我张旭这好酒配的上你这剑器舞吗?” 广场之中的蓝袍女子依旧不理不睬,只是将手中的那一把长剑舞动的更加急了。 这一舞动起来,真的如落英缤纷,好看至极。 中年男子张旭见广场之中的公孙大娘不理不睬,脸上微微一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酒醉,还是因为觉得有些失了颜面,张旭又提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放下酒坛,将那毛笔提起,在那酒坛之中用力一沾。 张旭随后将那毛笔取出,在地面之上,龙飞凤舞便写下了几十个大字。 这几十个大字连起来居然是一首诗——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飘沦古狱边。 虽复沈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这一首诗也是写的气魄恢弘。 旁观众人无不赞叹。 那个五六岁小孩看的呆在那里,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老者走进人群,来到那个小孩身边,低下头,对小孩道:“杜甫,跟我回家了,再不回去,你娘该打你屁股了。” 那个叫杜甫的小孩只是不理,一双眼睛盯着广场上的那个舞剑的公孙大娘,目不转睛。 黑衣老者无奈,只有将那小孩抱了起来,强行挤出人群。 只听得那小孩杜甫的哭声响了起来。 杜甫一边哭一边大声道:“我要看舞剑,我要看舞剑,你放我下来——” 声音渐渐远去。 这一边,张旭写完这几十个大字,然后将那毛笔往地面之上使劲一扔,口中大声道:“公孙大娘,我张旭的这一手草书,可配得上你这剑器舞?” 说完这一句话,也不等那公孙大娘回答,转身大步离去。 地面之上,便只剩下了那一坛酒,那一支毛笔。 还有广场中心那个笃自舞剑的神奇女子。 还有广场四周看的目瞪口呆的人群。 第十三章命运如劫 第十三章命运如劫 吴丹青有些喉咙发干,看了看四周,只见这酒楼大堂四周空无一人,店小二也远远的趴在门口的柜台上面,脑袋一晃一晃的打着瞌睡。 紫苏走到吴丹青的身前,慢慢坐了下来,一只手将手中的酒壶放到桌子之上,另外一只手支在桌面,手中端着一只琥珀色的酒杯,眼睛望着吴丹青,双眸之中风情万种。 吴丹青被紫苏看的口干舌燥,不敢作声。 紫苏忽然将头往前一凑,吴丹青只觉得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忍不住向后挪了一下,毕竟眼前这个紫苏和日间那个恬静如玉的紫苏有些大大的不同。 日间的紫苏温柔婉约,但却似乎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眼前这个紫苏却是眼睛柔媚如火,浑身散发着一股野性。 这一股野性是引人犯罪的感觉。 紫苏一只手将那酒杯端起寸许,口中低声道:“给我满上——” 吴丹青定了定神,这才伸手那酒壶拿起,慢慢的给紫苏斟了一杯酒。 酒杯里面,那一杯酒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吴丹青感觉自己整个身子也在那涟漪之中,悠悠荡荡。 紫苏抬眼看着吴丹青,柔柔道:“吴大哥,你就不愿意陪我喝一杯?” 吴丹青有些手忙脚乱,急忙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轻轻举起,对紫苏道:“多谢紫苏妹妹和白芷妹妹来洛阳看我。” 紫苏笑道:“好,我和你喝一杯。”说罢,抬起头来,一饮而尽。 这一杯饮了,紫苏的脸更加的红了,只见她拿起那一只空杯,对着吴丹青道:“吴大哥,再给我来一杯。” 吴丹青心里有些担心,随即低声劝阻紫苏:“紫苏妹妹,别喝了。” 紫苏嘟起嘴:“不,我要喝。” 吴丹青看到紫苏嘟嘴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颤,眼前这个紫苏完完全全没有了日间的淡然自若,宛如世间一切事全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吴丹青摇摇头,心中抵御着紫苏给自己带来的那种强烈的魅惑,将那酒壶拿了过来,坚决的道:“你不能再喝了,来,我送你回去。”说罢,起身,前去柜台结账。 好不容易将那打瞌睡的小二叫醒,结了酒钱,饭钱,吴丹青这才走到紫苏跟前,赫然发现紫苏居然自己倒了一杯酒,又一饮而尽。 吴丹青心中着急,心道:“这个姑娘今天是怎么回事了?这是要把自己灌醉的节奏啊。”急忙扶着紫苏出了酒楼。 来到外面的长街之上,这才发现,此刻居然已经是深夜。 天上一轮淡黄的月亮,静静的照着眼前这一条长街。只不过日间的繁华,人来人往,此刻只剩下眼前这二人,一个微醺微醉,一个心头鹿撞。 吴丹青扶着紫苏,一步步走向悦来客栈。 那客栈在另外一条长街之上,距离这里有两里之遥。 吴丹青扶着紫苏,一步一步都似走在云端之上一样。 自己心爱的女子在身旁,就算是夜凉如水,也阻挡不了吴丹青自心底涌上来的幸福。 吴丹青只希望眼前的这一条长街,没有尽头,一路走下去,就这样走到天荒地老都好。 走着走着,紫苏身子一软,便向地面之上滑了下去,吴丹青急忙一把扶住,眼看紫苏醉倒,再也不能往前走了,吴丹青只有将紫苏背了起来,一路背回了客栈。 进到客栈里面,客栈老板用古怪的眼神,一路目送着吴丹青上了二楼。 吴丹青心里暗道:“我可什么也没做啊。”就这样心情忐忑的将紫苏送回了她所住的房间,将紫苏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吴丹青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要离开,忽然被子里面伸出一只雪白的手,一把拉住吴丹青的手。 只听紫苏喃喃道:“吴大哥你别走。” 吴丹青一颗心更是碰碰跳动,抬眼望去,只见紫苏闭着双目,一双睫毛宛如蝶翼一般,长长的盖在眼皮之上。 艳红的嘴唇吐气如兰,喃喃自语:“吴大哥,你知道吗,我心里很难过。” 吴丹青一呆,心道:“这个姑娘日间那么平静,难道也有一些不能对人言说的心事?” 吴丹青心中好奇,也就慢慢的坐了下来,坐在床边,静静听紫苏倾吐心事。 只听紫苏断断续续,不住的喃喃自语。 似乎要将她心底那些积攒了太多太多的难过往事,一股脑的说出来。 吴丹青越听越是动容。 原来这个平日里恬淡如水的姑娘,居然有这么多不堪对人言的心事。 “吴大哥,你知道吗?我原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姑娘,我父母只有我这么一个独女,所以生下我之后,便极为宠溺,我从小便是在父亲母亲,无边的溺爱里面,一点一点长大。 那时候,我从来不知柴米油盐,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从来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其实就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只是可惜越是幸福的时光越是短暂,就在我十八岁的那一年,我父亲母亲得了一场大病,不到一年的时间,全都死了。整个家里,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将父亲安葬之后,哭了三天三夜。母亲死了以后,我更是不知所措,心中难过,整日里就守在家中,那里也不去。就这样半年多的时间,我便瘦了好几斤。 我以为等我熬过这一阵难过,不幸便不会跟着我,步步紧逼,谁知道我父母的双双而亡,只是一个痛苦的开始,更不堪的命运还在后面—— 我家里本来有几百亩良田,有几十间屋子,可是当我父母没了以后,就在我难过的那半年之中,我父母的亲戚一个个如跗骨之蛆一般,围了过来,通过各种名目,将我家的良田一点点变成他们的,将我家的屋子也变到了他们的名下,这其中最过分的就是我二叔,我父亲的亲弟弟,几乎霸占了我家八成的家产。就这样他们还不甘心,我二叔带头,有一天找到我 ,拿出一张卖身契来,说是我父亲生前,欠了他几百两银子,如果我父亲还不上,那么就拿着这卖身契,将我卖给我二叔,任由他发落——” 吴丹青越听越怒,忍不住大声道:“怎么还有这样狼心狗肺的叔叔?” 第十四章人心险恶 第十四章人心险恶 紫苏紧闭的双眼里面,慢慢流出了一滴眼泪。 也许她根本就没醉,她只是借着这一晚的酒,将掩埋心底,多年的心事,说了出来。 这些事,也许积聚在她心底,太长太长的时间了。 每日里戴着面具,她也是太累太累了。 来到洛阳的这一天,她终于可以在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夜晚,尝试着大醉一场,可是她越喝越是清醒,越喝越是难过。 终于在酒楼大堂的另外一侧,她看到了那个让她心动的男子,也许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对一个人说出自己心里的那些往事了。 紫苏慢慢睁开眼,看着吴丹青,慢慢摇了摇头:“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尽有一些人没有人性,没有亲情,在他们的眼睛里面,有的只是钱。” 吴丹青默然,他知道紫苏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人,披着人皮的人。 他们已经算不得人。 紫苏目光抬起,看着上方,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时空,回到过去。 “我那个时候,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就是哭。我二叔恶狠狠的告诉我,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他告诉我,如果三天内拿不出那几百两银子,那么三天之后,他就会把我卖到沈家,给沈家的二公子当妾。 沈家那个二公子是个傻子,而且是个变态的傻子,我二叔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面推啊。 我那个时候,真的是走投无路,于是就准备悬梁自尽,我二叔却派人盯着我,生恐我自尽了,赚不到那一份钱。 眼看着三天期限转眼就到,我心里筹划,要不要和我二叔同归于尽,就在这个时候,我师父,就是白大夫找上门来,告诉我二叔,他替我出那五百两银子,我二叔讽刺他道:你一个穷看病的,有那么多钱吗? 我师父当场拿出五百两银子,摆在桌子之上,然后冷冷的看着我二叔,问道:这些够了吗? 我二叔满脸堆笑——够了,够了,随后将那卖身契给了我师父,我师父拿着卖身契领着我,来到了这百草堂。随后我师父告诉我,你要愿意,就留在这里,当我的徒弟,我这里正好缺一个人手,你要是不愿意,我给你一些钱,你可以自己离去,投亲靠友都可以。 我那个时候,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又能去投靠谁? 我看师父对我这么好,随即一心一意的就留在这百草堂,跟我师父学习医术。 我后来才从我师妹那里听说,我师父得知我的事情之后,随即四处筹钱,他手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钱,然后每次看病,只要那些没钱的人,我师父就会少要钱,或者不要钱,这一次得知我的事情,他就算拿出全部积蓄,也是不够,没办法,我师父就挨家挨户的去要,去借钱,我师父告诉那些借钱给他的人,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一定将钱还了,他死了,还有他的女儿和徒弟,他们一定会还。就这样,我师父终于借到了五百两银子,随后将我救了出来,我知道以后,心里更是感动不已,我知道,我和师父非亲非故,师父是看我可怜,这才出手相救,只是为了救我,师父却要搭上下半辈子的辛苦。 从知道师父对我这般好以后,我那个时候便下了决心,一定不会做让师父感到难过的事情,一定要好好对待师父,对待师妹。 我一定会拿小师妹当做我的亲妹妹一样,师妹喜欢的,我一定不会抢。”说到这里,紫苏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是那一天,我见到吴大哥的那一天,我就发现我自己不能遏制的喜欢上你了,可是,我看到小师妹看你的眼神,对你的感情,我心里便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你,小师妹哭着奔了出来,我为了小师妹的安全,只能跟在她后面,就这样一路跟着她来到了洛阳,在那条长街之上,我看到你的时候,心里也是碰碰乱跳,我那个时候,只能克制自己,告诉自己,你是小师妹喜欢的人,我不能忘恩负义,不能做对不起小师妹的事情,不能对不起师父——就这样,我心里越想越是难过,这才忍不住到了外面酒楼,自己要了一壶酒——” 吴丹青越听越是感动,心里暗道:“原来眼前这个姑娘也是喜欢自己——可是她今天对自己坦白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吴丹青有些糊涂,紫苏继续道:“我看到你居然也来了那个酒楼,当时感到好巧,于是就告诉自己,今天不跟你说,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紫苏顿了一顿,这才抬起头,看着吴丹青。 此刻的紫苏脸上笃自带着一丝绯红,带着一丝醉意,只见她痴痴的看着吴丹青,柔声道:“吴大哥,我想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只是咱们俩有缘无分,日后我会将你当做我哥哥一样,不过我不会再有其他想法,你,你还是对白芷妹妹好一些——这样的话,你我大家都好。” 吴丹青傻在那里,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紫苏居然在一番表白之后,便是告诉他此后二人永无关系,互不牵绊纠缠…… 吴丹青哭笑不得,心中暗道:“看来大唐时候的人,跟现代人还是有些不同啊,居然还可以这样。” 吴丹青沉默一会,这才告诉紫苏:“我明白。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紫苏点点头:“吴大哥你也好好休息。” 吴丹青转身出去,将屋门关上,这才回道自己房间,他心里想着紫苏和白芷,心中一时间有些感慨。 白芷是一个好女孩,只是他心里一心一念想着的都是紫苏。 现在紫苏向他表明了心意,他心里对于紫苏的爱意更加的多了。 只是如何克服紫苏心里,那一份障碍,却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吴丹青感到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眼看着,不知不觉天色慢慢泛出了鱼肚白。 吴丹青心里渐渐有了一个决定—— 第十五章不情之请 第十五章不情之请 第二日一早,吴丹青将白芷和紫苏叫醒。吃过早饭,随后将二人叫到自己的房间之中。 白芷来到吴丹青的屋子里面,立时四处走动,看来看去,似乎吴丹青屋子里面的每一件东西她都十分感兴趣。 紫苏却是恢复了昨天白天那一幅静静的表情,站在一旁,只是看着白芷,也不说话。 吴丹青心中暗道:“看来只要有白芷,紫苏就不会放得开。” 吴丹青告诉白芷:“白芷妹妹,我送你回家。” 白芷奇道:“今天吗?” 吴丹青点点头:“今天,咱们一起回去。要不然你爹该担心了。” 白芷兴奋道:“好啊好啊。” 吴丹青看向紫苏,紫苏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说话。 吴丹青知道紫苏是心里担心,但他也只是对紫苏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心里面的决定,自然还是暂时不能让紫苏知道。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出发,雇了一辆马车,一路上游山玩水,数日之后,就到了镇江金山寺山脚下的小镇之上。 到了小镇的街角,白芷远远的看到自家的百草堂的店招,在风里不住晃动,忍不住欢呼一声,快步奔了过去。 这离家出走半个多月,白芷心里其实已经早就惦记父亲和师哥了,此刻见到家门口熟悉的店招,自然如飞般奔了过去。 紫苏一怔,急忙在后面招呼道:“芷儿慢些,别摔到自己。” 白芷一边跑一边挥手招呼道:“我知道了师姐,你带着丹青哥哥慢慢上来吧。” 一边说,一边跑了上去。 吴丹青看着身旁的紫苏,紫苏似乎意识到吴丹青在看着自己,低声道:“你看我什么?” 吴丹青柔声道:“我喜欢看你。” 紫苏一张脸更加红了,过了一会,紫苏的一张脸绯红慢慢褪去,转为苍白,紫苏抿了抿嘴唇,快步走上山去。 吴丹青紧跟在后面,一路上山,来到百草堂的门口,只见白芥子和白芷正在门口交谈。 白芥子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站在那里,捋须微笑,静静的看着白芷说话。 白芷则叽叽呱呱,一边说,一边辅以手势。 说的不亦乐乎,似乎正在讲述这些日子以来一路上的见闻。 吴丹青和紫苏快步来到白芥子的身前,紫苏恭恭敬敬的道:“师父好。” 白芥子点头微笑:“辛苦你啦,紫苏,要不是你,芷儿肯定会受很多委屈。” 紫苏急忙道:“师父,这是我应该做的。” 白芥子点头道:“好,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紫苏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白芥子似乎没有看到吴丹青,目光依旧望着白芷,听白芷叽叽呱呱的说话。 白芷拉了一把父亲的手,努了努嘴,道:“爹,丹青哥哥还在这里呢。” 白芥子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白芷的脑袋,微笑道:“你赶紧进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白芷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吴丹青,道:“丹青哥哥,我进去啦,一会再跟你聊。” 吴丹青点点头。 此时此刻,百草堂门口便只剩下吴丹青和白芥子二人。 吴丹青站在门口,有些尴尬,白芥子沉默了一下,似乎觉得对于吴丹青太过冷淡,也是不好,这才招呼吴丹青道:“你也进来吧。” 吴丹青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是,白大夫。”跟在白芥子的身后,迈步走了进去。 百草堂药铺里面的麻黄正在熬制中药,看到吴丹青进来,眉头一皱,急忙放下手里的药材,走了过来,询问白芥子:“师父,他怎么来了?” 这一句话让吴丹青十分别扭,毕竟自己站在这里,有什么话,不能回头再询问白芥子? 偏偏这个时候问,那自然是没有将吴丹青放在眼里。 吴丹青心里暗暗生气。 白芥子眉头微微皱起,对麻黄道:“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麻黄被白芥子这么一撅,立时气馁了起来,低着头,狠狠的白了吴丹青一眼道:“师父,我没事,不过你那天不是说,不希望看见这小子吗?” 白芥子冷哼一声,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说罢,径直走进屋子。反手将门狠狠关了起来。 走廊里只剩下麻黄和吴丹青二人。 吴丹青看看麻黄,麻黄双眉立了起来,走到吴丹青的身前,胸膛顶着吴丹青的胸膛,昂首挺胸,似乎要在气势上将吴丹青压倒。随后将嘴巴凑到吴丹青的耳朵旁边,低声道:“你小子给我记着,千万不要打我小师妹的主意,要让我看到你对我小师妹有任何不轨之心,我便,我便阉了你——” 吴丹青起初听得颇为气愤,心中暗道:“这个麻黄居然威胁自己。”但后来听到麻黄居然是让自己不要靠近他的小师妹白芷,吴丹青哑然失笑,心道:“自己什么时候,对白芷有过企图了?” 麻黄见吴丹青居然不怒反笑,更加愤怒,低低道:“臭小子,你笑什么。” 吴丹青这才对麻黄低低道:“麻黄大哥,你误会了,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你的小师妹,我心里想的是——”随即将嘴巴凑近麻黄,对麻黄说了两个字。 麻黄一怔,歪着脑袋,看着吴丹青,半信半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吴丹青笑道:“这个自然,比针尖还真。” 麻黄见吴丹青不是觊觎自己的心上人小师妹白芷,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随后伸手拍了拍吴丹青的肩膀:“这个好说,这个我可以帮你。” 吴丹青奇道:“你能帮我?” 麻黄得意道:“这个自然。”顿了一顿,麻黄告诉吴丹青:“晚上吃饭的时候,你说出来,然后我在一旁给你敲边鼓,保准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吴丹青被麻黄这么一鼓励,心中的勇气又多了几分,随即点了点头。 …… 晚上吃饭的时候,百草堂的几个人,白芥子,白芷,麻黄,紫苏,还有吴丹青围在一桌。 吴丹青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对着白芥子恭恭敬敬的道:“白大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第十六章不欢而散 第十六章不欢而散 白芥子一怔,抬起头看了看吴丹青,慢慢道:“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用说了。” 白芥子这一招如封似闭,居然让吴丹青无话可说。 一时间吴丹青呆在那里,脸上神色颇为尴尬。 一旁的麻黄嘿嘿一笑,对白芥子道:“师父,我觉得你还是让吴兄弟说说吧,也许是什么好事呢,您说是吧?” 白芷也在一旁插口道:“是啊,爹爹,吴大哥说不定是想跟你说什么呢。”说罢,白芷一双眼睛望向吴丹青,清亮的双眸之中,似乎带着一丝羞涩和憧憬。 吴丹青不敢看向白芷,只是望向白芥子。 紫苏坐在一旁,似乎预感到了一些什么,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白芥子沉吟一下,看向吴丹青,这才缓缓道:“好,你说说看。” 吴丹青这才鼓足勇气,看着白芥子,沉声道:“白大夫,我 前来这里,是来向白大夫求一门婚事——” 白芥子一怔,脸上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白芥子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白芷,只见白芷一张脸通红一片,低垂着头,就连粉颈也是一片绯红。 那一份娇羞难描难画。 麻黄在一旁看到白芷的这一副样子,咽了口唾沫,嘴角边暗暗露出一丝微笑。 坐在白芷身旁的紫苏却是突然轻松起来,抬起头,看向吴丹青。 只是紫苏神态轻松,心底却是冒出了一丝失落。 心里有些微微酸楚,又有些为师妹白芷高兴。 只听白芥子缓缓道:“吴丹青,小女性子顽皮,恐怕非君良偶——” 白芷看了一眼白芥子,娇声道:“爹,有你这么说自己闺女的吗?” 白芥子嘿嘿一笑,双眼看向吴丹青,只见吴丹青鼓足勇气道:“白大夫,我要娶的不是令爱,而是紫苏——” 这紫苏二字甫一说出,这桌子一旁围坐的四个人,倒是有三个人心头一震。 白芥子怔在那里,看着吴丹青,忍不住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白芷脸上由红转白,抬起头来,满眼茫然的望着吴丹青,似乎听到了天塌下来的事情。 紫苏也是愕然抬头,看了看白芷,又看了看吴丹青,也是满脸惊讶,似乎想不到吴丹青为什么说出这一句话。 吴丹青吸了一口气,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娶紫苏姑娘为妻,请白大夫答应我。” 白芷脸上苍白如纸,身子晃了一晃,这才站起身来。 紫苏想要伸手去扶白芷一下,白芷猛地挣脱紫苏伸过来的一只手,大声道:“别碰我。” 似乎紫苏在她眼里,早已经不是那个陪她逛街,陪她买衣服的那个亲密无间的师姐。 而是一个居心叵测,用心险恶,处处暗算她的大坏人。 紫苏也是一震,满脸愕然的看着白芷,颤声道:“师妹,这一切我全都不知道。” 白芷瞪着她,大声道:“你敢说自己一切不知吗?” 紫苏立时说不出话来。 那一夜在洛阳,她借着酒醉,对吴丹青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那一夜,她原本以为自己说完之后,便即云淡风轻,再无牵挂—— 只是谁知道,那个她爱上的男子,居然千里随行,在这金山寺的山下小镇,对着自己最敬重的师父,最挚爱的小师妹,说出了要娶她为妻的言语—— 这本该是打动人心的言语,让人怦然心动的誓约,却在这个尴尬的地方,在这个尴尬的时刻,被这个男子冒冒失失的说了出来。 这一句言语此刻已然如同一把刀一样,刺入了她最挚爱的小师妹的心里—— 她知道小师妹此刻,心里一定是疼痛难忍—— 只是这一句话,却不是由她说出,所以她收不回来—— 紫苏近乎绝望的看向吴丹青,希望吴丹青能够给小师妹一个解释—— 她绝不希望小师妹难过,她要的是小师妹幸福,倘然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她也不会在洛阳痛苦的难受不已—— 她也不会将自己心中的喜欢深深的埋在心底…… 吴丹青急忙告诉白芷:“白芷妹妹,我其实一直当你是我的妹妹——” 白芷转过身来,怔怔的看着吴丹青,看着看着,白芷的眼泪就簌簌的流了下来。 此时此刻,似乎白芷的眼前只有吴丹青一个人。 白芷颤声道:“丹青哥哥,你说你一直拿我当你的妹妹,可是我对你的好,你一直都知道啊……” 吴丹青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曾经数次明示暗示,告诉过白芷,可是那时候的白芷就仿佛一个聋子一样,从来听不见吴丹青的那些话。 白芷一字字道:“丹青哥哥,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只想做你的妻子——” 这一句话吴丹青更是无法回答。 白芥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声道:“芷儿,别闹了,赶紧回去,还不嫌丢脸——”站起身,气冲冲的出屋而去。 麻黄也站了起来,走到白芷身旁,安慰道:“小师妹,别难过,有师哥呢,他不要你,师哥要你——” 白芷流着泪,颤声道:“我就要他,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麻黄皱皱眉,看了看一旁的吴丹青,使了个眼色,吴丹青以为麻黄要自己再表个态,当下对白芷道:“白芷妹妹,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喜欢的只有紫苏——” 白芷咬着嘴唇,眼睛望着紫苏,狠狠道:“都是你,我恨死你了。”跺了跺脚,一转身,奔了出去。 麻黄急忙追了出去。 这屋子里面,此刻便只剩下手足无措的紫苏,还有呆在那里的吴丹青。 紫苏抬起头,看着吴丹青,慢慢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这一句话同样问的吴丹青无言以对。 吴丹青张了张嘴,呐呐道:“我——” 紫苏恨恨的瞪着吴丹青,沉声道:“我什么?——我恨死你了。” 第十七章月下低语 第十七章月下低语 紫苏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吴丹青一个人,愣愣的站在那里。 此时此刻,吴丹青感觉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一些什么,或者说,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说这个事情。 吴丹青走出屋子,只见麻黄正从白芷的屋子里出来,麻黄看到吴丹青,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吴老弟,白芷睡下了,你就不用再去打扰了,再说了,明天一早醒来,白芷就会忘了这件事。” 吴丹青点点头,心里稍稍安慰一些,想了想,随即问道:“白大夫呢?” 麻黄伸了伸舌头,道:“我师父也已经睡了,这个你放心吧,我师父不会有事的。我师父只是担心我小师妹,小师妹平安无事,我师父的气也会慢慢消了,到那个时候,我在一旁说合,你和紫苏妹子的事情,自然就十有八九了。” 吴丹青这才放心,抬眼看向走廊尽头紫苏的屋子,只见紫苏的屋门紧闭,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些什么,是否还在生气。 吴丹青告别麻黄,回到自己屋子之中,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该如何弥补这一件事情。 只是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这一夜迷迷糊糊的便没有睡好觉。 夜半时分,突然之间,吴丹青听到有人轻轻敲他的窗户。 吴丹青急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跟前,低声问道:“是谁?” 沉默了一会,就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一个女子低低的声音:“是我——” 吴丹青心里一阵紧张,原来窗户外面的是他的心上人紫苏。 吴丹青喉咙发痒,咽了口唾沫,道:“你找我有事?” 紫苏低低的嗯了一声。 吴丹青定了定神,这才慢慢来到屋门那里,轻轻打开屋门,看了看外面走廊,鸦雀无声,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屋子里面走出来,悄悄溜了出去,来到后门外面,只见紫苏正在前面月光下,静静等候着自己。 看到吴丹青出来,紫苏这才快步向后山走了过去。 吴丹青急忙跟了过去,一路并肩而行,紫苏也不说话,只是快步向前。 吴丹青叫了两声,紫苏,紫苏也没有理睬于他。 吴丹青心中气闷,但还是跟了过去。就这样二人一路走到后山那个凉亭之中,紫苏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慢慢在凉亭里面的一块石凳之上,坐了下来。 吴丹青慢慢走到紫苏身边,也坐了下来。 紫苏看了看吴丹青,欲言又止。 吴丹青看着四周的环境,如此熟悉,心中暗道:“自己在一个多月以前,也是在这里,和一个女子轻声说话,只不过那个女子是白芷,那个单纯可爱的白芷,现在却换成了这个时而宁静似水,时而娇媚如火的紫苏,白芷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只是他不喜欢,他喜欢的就是眼前这个叫紫苏的女子。 这个和八十七神仙卷里面那个横笛而吹的仙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吴丹青觉得自己此刻,便是不说话,便只安安静静的坐在紫苏的身边,便已然感到被幸福包围—— 月光如水,倾泻在紫苏的一袭紫衣身上,更是让月光之下,凉亭之中的紫苏,如梦如幻…… 吴丹青静静望着紫苏,紫苏忽然开口,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吴丹青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一下,问道:“什么?” 紫苏眉头微皱:‘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吴丹青还是没有理解,皱眉道:“我做什么了?” 紫苏气道:“你这样唐突的跟我师父说出那样一番话,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吴丹青这才明白,原来紫苏还是在为晚上吃饭时候,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生气。当下劝慰她道:“紫苏,这一次是我有些冒失,不过我也没有说一些过分的话,我这样其实是对大家都好。” 紫苏气道:“你说这样对大家都好?可是你没看到我师妹气的都哭了,在她心里我一定是个恶人了,还有我师父也是气的七窍生烟,只有那个没心没肺的师哥,还是那个样子。——你也是没心没肺,居然在这样一个场合说出这种话。”说着,紫苏狠狠的白了吴丹青一眼。 吴丹青有些气馁,但还是呐呐的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我只是觉得如果拖得时间久了,白芷妹妹更会对我情根深种,那样的话,我便越来越难开口,还不如趁着现在,白芷妹妹对我感情没那么深的时候,干脆说出,这样的话,反而更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你说是吧?” 紫苏撇了撇嘴:“谁对你情根深种?我发现你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吴丹青见紫苏语气和缓下来,这才略略放心,笑道:“这个自然,我的脸皮跟着我穿越千年,自然深厚 的很。” 紫苏哼了一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说,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 紫苏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看着吴丹青。 吴丹青硬着头皮道:“怎么办?只能凉拌。既然话都说开了,等过两天白芷妹妹和白大夫的气都消了,到时候,再提咱们俩的事情不迟。” 紫苏默然了一会,这才再次叮嘱吴丹青:“那你可记住了,在此之前,千万千万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知道吗?” 吴丹青点点头,慢慢挨了过去,轻轻伸手抱住紫苏。 紫苏稍稍挣扎了一下,也就任由吴丹青抱住。毕竟这两个人都是互相喜欢,两情相悦,就连明月夜悄悄躲了起来,似乎不忍打搅这二人的温馨情意。 …… 这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棵枫树之后,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静静的站在枫树后面,月光之下,这个白衣少女的脸上,满是眼泪…… 第十八章白衣少女 第十八章白衣少女 谁也不知道这个枫树下的白衣少女几时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个枫树下的白衣少女,为什么泪流满面…… 吴丹青和紫苏情意缱倦,你侬我侬,缠绵了好一会,紫苏这才从迷醉之中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夜色已深,急忙对吴丹青低声道:“咱们快回去吧,要不然被师父发现,可就更糟糕了。” 吴丹青点点头,这才和紫苏一起,携手离开。 片刻之后,凉亭之中空无一人。 二三十米开外的枫树之后,白衣少女慢慢走了出来。 清冷的月光照着她的那一张单纯青涩的小脸,那张脸上,泪水已经干了。 只见她慢慢走到凉亭,来到吴丹青刚才坐过的那一只石凳之前,慢慢俯身,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在吴丹青刚才坐过的石凳之上轻轻抚摸。 白衣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凄凉的满足之意。 似乎在她的心里,只有这样,才能靠近情郎…… 可是她的情郎,却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疼她爱她宠溺她的那个美丽的师姐…… 这一刻,她心中只觉得,师姐那个时候,如果没有跟师哥回来,该有多好,就那样远远的在辽东…… 那样,她还能看到她心上的情郎,为她而笑—— 她觉得,曾经她的情郎,也一定深深的喜欢过她,而这一切,全都是在她美丽的师姐来了以后,霍然改变…… 是的,那一日,她原本应该看到情郎看到师姐的时候,那脸上一脸洋溢的笑……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满心满意的全都在情郎身上—— 白衣少女慢慢抬起头,看向山下,那一条百余米长的石阶,石阶上空无一人,她的心上也是空无一人,原来没有了爱情,心湖里面什么都不会剩下,唯一的便只是一湖绝望的汪洋。 汪洋之中的每一滴水都是心间流下的泪。 白衣少女慢慢将头转向山上,树林之间,黑黢黢的夜色之中,隐约的看到金山寺的影子。 看到金山寺的一刹那,白衣少女灵台忽然清明…… 这一夜,吴丹青睡得比较香。 他和紫苏彼此在山上凉亭互诉情意,知道彼此的心意之后,那一刻忐忑的心也就此安定。 是以,这一夜睡得格外的香甜。 第二天清晨,吴丹青被敲门声惊醒,急忙穿衣起身,打开房门,只见门外麻黄一脸惊慌的望着吴丹青,结结巴巴的道:“吴兄弟,不,不好了——” 吴丹青心里一沉,急忙问道:“怎么了?” 麻黄气急败坏的道:“白芷她,他去金山寺出家了。” 吴丹青心里一震,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白芷那么年轻,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女孩子,为了自己居然要遁入空门?这怎么可行? 吴丹青急忙问道:“白芷她现在在哪里?” 麻黄着急道:“她,她现在已经在金山寺的大雄宝殿里面,法海主持亲自为她剃度出家——这,这可怎么办?” 吴丹青拉起麻黄的手:“咱们现在就去,赶紧拦下白芷。” 麻黄这才猛然想起,急忙点头道:“是,是,赶紧去。” 二人也顾不得刷牙洗脸,急忙向门外奔去,来到长街之上,只见山下长街,此刻还是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在早点铺子里面吃饭。 看到疾步奔过的吴丹青和麻黄,吃饭的人们都是露出一丝疑惑。 因为这个山下小镇,很少看到百草堂的弟子麻黄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刻。 吃饭的人们疑惑未消,便看到百草堂的店主白芥子也是冲了出来,跟在麻黄,吴丹青身后追了过去。 这一下,吃饭的人们更加惊奇,谁也想不到这个素来平静,遇事不慌不乱的白芥子,居然也有这样着急上火的时刻。 …… 金山寺大雄宝殿之内,佛像之前,金山寺主持法海,手中拿着剃刀,慢慢走到一个跪在蒲团上的白衣少女身前,俯身问道:“你想好了吗?” 白衣少女抬起头,看着法海,慢慢点了点头。 法海看着白衣少女,眼睛里面露出了一丝悲悯,慢慢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跟着伸手便要将剃刀向那白衣女子头上的一头乌发剃了过去。 就在这时,只见麻黄和吴丹青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二人都是大吃一惊,同时大声道:“主持千万不要——” 法海一怔,停下手中的剃刀,抬头望向二人。看到这二人,法海眉头微微一皱,口中道:“是你们二人。” 原来这二人,法海全都认得,毕竟吴丹青在金山寺的百草堂住了一个月,法海前去山下小镇上,也曾经看到过吴丹青,至于那个麻黄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毕竟金山寺里面的一些僧侣得病了也全都是白芥子带着麻黄前来诊治。 吴丹青和麻黄还未及说话,就看到一个知客僧从大雄宝殿的门外气喘吁吁的奔了进来,然后看到麻黄和吴丹青二人,那知客僧狠狠的瞪了一眼,这才快步来到法海身前,躬身行礼道:主持师兄,这二人擅自闯了进来,我刚才想要拦,没有拦住—— 法海一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知客僧这才转身,慢慢走了出去。临走之际,经过吴丹青和麻黄的身边,知客僧还是再次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 法海看着吴丹青和麻黄二人,皱眉道:“两位施主来到这里,有何见教?” 麻黄伸手指着那个白衣少女道:“主持,你不能给我小师妹剃度出家?” 吴丹青也在一旁沉声道:“是啊,法海主持,白大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指望着这个女儿给他养老送终呢,你这样给她剃度了,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法海淡然道:“这位女施主是自愿前来剃度,何来的不合情理?更何况这一位也不是白大夫的女儿——” 吴丹青和麻黄都是一怔,二人转到那白衣少女身前,凝目望去,只见那白衣少女十七八岁年纪,双眉细长,一双眼睛也是十分好看,脸上长了几个小小的雀斑,更显得眼前这个少女俏皮动人。 只是这一个白衣少女,却的确不是白芷! 第十九章剃度出家 第十九章剃度出家 吴丹青和麻黄双双呆在那里。 法海对二人沉声道:“两位施主还请让一让,贫僧还要给这位女施主剃度。” 吴丹青和麻黄不得已,站在一旁,随后亲眼看着那白衣少女,被法海一刀一刀将满头秀发剃掉。 白衣少女身旁,乌发如云,散落一地。 一袭白衣一衬之下,更显得这一幕略显悲凉。 万丈红尘,便随着这散落满地的乌发,隔绝在这空门之外。 白衣少女慢慢抬起头来,此刻的她,眼神之中有着一份坚定,一份淡然,也有着一份执着无悔。 只听她对法海静静道:“还请主持赐予法名——” 法海看着她,沉思片刻,这才缓缓道:“你这一辈,乃是慧字辈,我赐你一个法名,慧可——” 白衣少女磕头拜谢,口中道:“主持,此后我便叫慧可了。” 法海沉声道:“你起来吧,这三千烦恼丝已经去掉,日后你在这金山寺里面,和诸位师兄修习,他日法力精进,大有可为,你可需,好好珍惜——” 慧可点头:“是,主持。” 法海随即让慧可起身,然后招呼其他僧人,将这大雄宝殿打扫干净。一眼看到吴丹青和麻黄还站在一侧,法海微微皱眉,问道:“两位施主,还有事情吗?” 麻黄道:“我师妹还没有找到——” 吴丹青正要说话,突然间门口一暗,抬头一看,原来白芥子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只见白芥子迈步走到法海身前,施了一礼,这才沉声道:“法海主持,我女儿听说来到贵寺出家,不知道是否在这里?” 法海还了一礼,这才对白芥子道:“白大夫,你女儿早晨来到这里,已经剃度出家了,现在法号慧心,”法海招呼身旁的一名中年僧人:“圆通,你去将慧心叫来,告诉她,她父亲还有师兄前来造访——” 圆通恭恭敬敬的道:“是,主持。”转身领命而去。 白芥子和麻黄,吴丹青三人还有法海在这大雄宝殿等候。 吴丹青心中暗自气恼:“这个和尚也太不厚道了,居然隐瞒着白芷在这里的事情,直到白芥子前来,这才吐露白芷已经剃度出家的事实。真是太过分了。” 麻黄站在一侧,法海的身后,也是暗暗运气,要不是知道自己出手,恐怕难以讨的了好去,恐怕现在他就会出手教训一顿这个法海。 法海跟白芥子寒暄了几句,白芥子始终眉头深锁,法海知道他是为了女儿的事情担忧,于是开导了几句,白芥子只是嗯嗯啊啊的随口答应。 法海似乎也是觉得有些尴尬,也就停下了寒暄之意,四个人站在这大雄宝殿里面都是静静等待。过了片刻之后,那圆通和尚便即快步走了回来,来到法海身前,沉声道:“法海师叔,慧心不肯过来。” 白芥子脸色一变,鼻子里面哼了一声。 麻黄大声道:“我小师妹在那里,我自己去找。” 法海沉声道:“几位施主莫要着急,贫僧去看一下,诸位在这里稍等——” 说罢,便即跟着圆通,匆匆而去。 大雄宝殿里面此刻便只剩下了白芥子,麻黄,吴丹青三人。 麻黄等了一会,见白芷还没有来,心中有些不耐烦,便对白芥子道:“师父,你说那个老秃驴会不会将小师妹藏了起来?” 白芥子哼了一声,这才缓缓道:“法海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更何况他藏你小师妹做什么?你师妹身上又没有藏着黄金万两。不要胡说八道。” 麻黄伸了伸舌头,心中暗道:“老子是为你女儿担心,你倒说起我来了,哼,老子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未来老丈人的面子上,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吴丹青看了看麻黄,又看了看白芥子,心中暗道:“此时此刻,我还是少说话的好。毕竟一切全都是因我而起。” 他未曾说话,白芥子却没有放过他,只见白芥子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吴丹青,缓缓道:“吴兄——” 吴丹青心头一沉,白芥子这样称呼于他,那自是对他心中还有着太多太多的不满,只不过是碍于身份,没办法当场跟他翻脸。 吴丹青急忙道:“白大夫,您这样我可就更没脸了,我来到这里,得白大夫救了一命,得芷儿妹妹前前后后照顾,这才得以重生,可惜的是,我和芷儿妹妹没有缘分,所以昨天晚间,我这才将这些话,当面说出,其实是为了芷儿好,我不希望她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只是没想到芷儿居然心灰意懒,就此出家,这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这也是我万万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白大夫,我还是希望芷儿可以回来,跟麻黄师兄成婚,这样的话,芷儿和麻黄也能得到幸福,白大夫晚年养老也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只要我能帮的上忙的,我自然是责无旁贷。” 白芥子听吴丹青这一番话语,如此真诚,脸上神色这才一宽,沉默良久,看了看吴丹青,这才叹了口气,缓缓道:“芷儿是我从小骄纵惯了,所以受不得半点委屈,她钟情于你,而你钟意于紫苏,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哎,这一切也算是天意吧,须怪不得你。” 顿了一顿,白芥子这才再次沉声道:“此间事情一了,无论芷儿结果如何,你都答应我,带着紫苏离开这里,你们两个人好好生活,紫苏于我,其实也是半个女儿,所以无论芷儿还是紫苏,我都希望他们幸福。” 吴丹青大喜。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香风伴随着一道紫衣出现在这大雄宝殿的门口,跟着就听到紫苏颤声道:“师父,芷儿如果不还俗的话,那么我绝不会跟随吴大哥离开你……我决计不会让师父你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小镇上终老此生。” 吴丹青怔在那里,看向紫苏,紫苏的双眼却是一眨不眨的望向白芥子。 那个将她从火坑炼狱里面救出来的男子,其实在她心里,早已经有如父亲一般…… 第二十章心灰意冷 第二十章心灰意冷 白芥子看着紫苏,眼中有些潮湿,这个他一时起意,收养了数年之久的女弟子,能够和他说出这样的话语,他已然是十分欣慰。 白芥子低声道:“紫苏,你还是和吴丹青离开这里。” 紫苏眼中含泪,摇了摇头:“芷儿若是不还俗,我便在这里陪着您。” 白芥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麻黄在一旁插口道:“小师妹不会真的出家的,紫苏,你尽管去跟吴兄弟成亲好了。” 紫苏还未及回答,就听得大雄宝殿外面一阵脚步声响。 屋内的四个人急忙转身望去,只见大雄宝殿外面,法海主持缓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一个身穿灰布衣袍的妙龄女尼慢慢走了进来。 那女尼并不抬头,只是缓步而行,跟在法海身后,一步步走了进来。 法海和那妙龄女尼一路走到四人身前,这才停下,法海向白芥子单手行礼,口中道:“阿弥陀佛,白先生,你女儿贫僧给你带过来了,只是她愿不愿意和你回去,再入红尘,贫僧可不能做决定,这个就看慧心自己的决定了。” 说罢,法海转身慢慢离去。 妙龄女尼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殿内四人看到已然落发的白芷,心中都是剧震。 白芥子眼圈立时红了起来,只见他走到白芷身前,伸出手,颤声道:“闺女,跟爹回家吧,好不好?” 白芷将身子往后一退,脸上神色不变,依旧是冷冷冰冰,只听她沉声道:“我已经遁入空门,此身已经归于佛祖,不染红尘。” 白芥子颤声道:“芷儿,你这是何必,你现在还年轻,日后自然会找到良人——为什么小小年纪,就做出这等傻事?” 白芷静静道:“施主,我法名慧心,你日后可以叫我的法名,至于那个俗家名字,就忘了吧。” 白芥子一时无语,双眼看着白芷,怔然落泪。 老年失女,其实是最可怕的事情。 麻黄看着白芷那一幅冷冰冰的样子,心中有气,忍不住大声道:“小师妹,这个是你爹爹啊,你都不认了吗?” 白芷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静静的垂头看着地面,似乎在想着她的心事。 少女的心事又有谁能明白呢》 更何况是一个落发出家的妙龄少女的心事,恐怕更没有几个人能懂吧…… 看着这一幕,吴丹青心中一阵难过。 这一次他真真的感觉到自己,这一次跟随白芷和紫苏前来金山寺山下小镇,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是他让一个正直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是他一手把白芷推入了金山寺之中…… 紫苏看着白芷,也是心里难过,眼泪滚滚而落,她不敢再看白芷,多看一眼,她心里的愧疚就多了一些。 吴丹青迈步走了过去,来到白芷身前,颤声道:“芷儿妹妹,是我不好,我收回我昨天的话,我不该那样对你,你能不能回来百草堂?” 麻黄在一旁听到吴丹青的这一番话,立时急了,大声道:“你说什么?”正要冲了过去,被白芥子一把拉住麻黄,然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麻黄这才气呼呼的止住脚步。 白芷慢慢抬起头,看向吴丹青,看了一会,眼神里面的那丝冷漠慢慢褪去,却化为一丝凄凉,只听她颤声道:“丹青哥哥,覆水难收,说过的话,又怎么能够收回?” 吴丹青见白芷终于叫出自己的名字,心中暗道:“看来白芷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受了刺激,这才一怒之下,想要遁入空门,解铃还须系铃人,说不定自己能够将白芷说动——” 当下转身对白芥子,麻黄还有紫苏道:“白大夫,麻黄师兄,紫苏妹妹,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芷儿妹妹单独说几句话——” 白芥子麻黄,紫苏三人都是对望了一眼,这才慢慢转身离开,一起来到了大雄宝殿外面的天井之中。 日头高照,阳光烈烈,三个人的心头都是心焦如焚,似乎那阳光笔直的照到了三人的心上。 大雄宝殿里面,阳光只从外面斜斜的射了进来,照到殿门口的木头门槛之上,便梭巡不前。 吴丹青望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瘦弱的白芷,她小小的身子穿着一件略大的灰布僧袍,显得整个人更瘦,更小,更形单薄,楚楚可怜。 吴丹青心里面一阵难过。 白芷嘴角边慢慢挤出一丝微笑,看着吴丹青:“丹青哥哥,你想跟我说什么?” 吴丹青颤声道:“芷儿,是我不好——” 白芷摇摇头,告诉吴丹青:“丹青哥哥,我法名慧心,以后你还是叫我慧心吧。” 吴丹青心中难过,他知道一定是自己让白芷心灰意冷—— 慧心,慧心——那岂不是心灰的谐音? 白芷取这个法名是不是有心灰意冷的意思? 白芷望着他,她知道这一次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吴丹青了。 只听白芷缓缓道:“丹青哥哥,不是你不好,是我自己不好,不应该,不应该喜欢你,你这么优秀,画的那么好,每一个人物都跟真的一样,我那个时候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平凡的人物,知道你一定大有来头,可是我那个时候,喜欢你,却不是因为你大有来头,就是喜欢,单纯的喜欢,想为你做很多很多事情,想和你待在一起,很久很久时间,那个时候的我是不是很傻?” 白芷望着吴丹青,眼睛里又是蓄满了泪水。 吴丹青急忙摇头:“你一点也不傻,是我自己太傻——” 白芷摇摇头,幽幽道:“我知道自己很傻,这一点,丹青哥哥你不用否认,那个时候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跟你去天涯海角,只要你一句话,我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惜的是,丹青哥哥,你喜欢的却不是我——” 吴丹青急忙摇头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白芷颤声道:“丹青哥哥,你不用说了,其实,其实,昨天晚上我睡不着觉,夜半时分出来,一个人到了咱们俩曾经约会的那个凉亭,那个时候你和紫苏师姐就在凉亭里面,只是你们俩谁都没有发觉我去了那里——” 第二十一章家破人亡 第二十一章家破人亡 吴丹青心里一沉,颤声道:“原来你也在那里。” 白芷涩声道:“是啊,丹青哥哥,你和紫苏师姐所有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不过我不怪你,是我没有缘分——” 白芷的声音慢慢变得苦涩:“你们走了以后,我在那凉亭之中又待了很久很久——”沉默了一会,白芷这才继续道:“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一个人不能光想着自己,你和紫苏师姐很好,我也不该跟她发脾气,是我不好——” 吴丹青道:“你很好的,芷儿——” 白芷打断吴丹青的话,道:“我知道我自己的脾气,丹青哥哥,你不用来安慰我,我想了很久,已经想清楚了,我来这金山寺落发出家,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不是因为你,你不用有任何的自责——” 白芷又顿了一顿,抬眼望着吴丹青:“以后你我一别两宽,我在这金山寺里面会给你日日祝福,我也会过得很好很好——至于我爹爹,他有我师哥照顾,也不用担心于他——” 白芷望着吴丹青,每说一句话,她心里的痛就多一分,她知道自己说完这几句话之后,距离吴丹青便会越来越远。 此刻虽然咫尺,但命运已然悄然在二人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 一念情起…… 一念情灭…… 就在那落发之际,已然万缘俱灭—— 她不再是白芷,只是这金山寺里面一个小小的比丘尼。 一个名叫慧心的比丘尼。 山下的世界,是真真正正的与她无关的了。 眼前的吴丹青,是生也好,死也好,都是云淡风轻…… 白芷心里这样想,可是为什么她的眼里都是眼泪,心里都是难过—— 白芷望着吴丹青,再也难以抑制,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再待上一会,恐怕立时就会崩溃…… 她原想着自己进入空门,不再想他,可是当自己面对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心里还是惊涛骇浪…… 白芷站起身来,低声道:“丹青哥哥,你保重——”转身从大雄宝殿的后门走了进去。 吴丹青站在那里,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直到麻黄闯了进来,大声道:“吴兄弟,我小师妹呢?” 吴丹青涩声道:“她,她走了,哎。”叹了口气。 白芥子和紫苏慢慢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白芥子身子一晃,似乎站立不住,紫苏急忙伸手扶住白芥子。 白芥子抬眼看向大雄宝殿的后门,后门外面隐隐传来念经之声。 白芥子脸上苍白,默然一会,对麻黄和紫苏道:“你们跟我去,我想再看一眼芷儿。” 白芥子的声音之中透着疲惫,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麻黄大声道:“好。” 紫苏扶着白芥子,麻黄在前面带路,三个人慢慢从大雄宝殿的后门穿了过去。 吴丹青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四个人一路寻找,终于在一处经堂之中找到了白芷,只见白芷和其他僧尼一样,跪坐在一处蒲团之上,闭上双目,口中似乎在低低念诵着佛经。 白芥子在门口站着,伫立良久,眼圈再次红了,随后这才招呼麻黄和紫苏:“咱们回去吧。” 三个人转身从吴丹青身旁经过,白芥子直如不见。 吴丹青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吴丹青慢慢走出经堂,一步步向山门外面走了过去。便在此时,一个眼睛灵动的小和尚迎面走了过来,看到吴丹青,一怔,随后笑道:“你不是那个天上掉下来的人吗?” 吴丹青一怔,抬眼望去,只见这个小和尚居然就是那一日送自己出寺的慧明。 吴丹青点了点头:“是我。” 慧明歪着头:“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吴丹青苦笑了一下,心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可是自己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又如何对眼前这个小和尚说?即便说了,他能够听得懂?哎,还是不说了吧。” 吴丹青摇摇头:“我没事。” 说罢,一步一步向山门走了过去。 小和尚慧明在他身后喃喃道:“这个人真奇怪,好像没看见他高兴过。” …… 吴丹青一路走到山下小镇,这一次他也没有脸再回到百草堂住宿了,他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觉,直到早晨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吴丹青急忙穿衣起身,打开屋门,只见门外,麻黄两眼通红的站在那里,看到吴丹青,麻黄上前就是一拳,狠狠的打在吴丹青的脸上。 吴丹青被麻黄这一拳打的眼冒金星,忍不住大声道:“你干嘛?” 这还是因为吴丹青觉得自己亏欠百草堂,要不然早就上前动手。 麻黄恶狠狠的道:“你还问我干嘛?我师父死了,都是被你害死的。” 这一句话让吴丹青如堕冰窟。他缓了缓神,这才颤声问道:“麻黄师兄,白大夫他,他怎么去世了?” 麻黄大声道:“你还居然有脸问,我告诉你,我师父昨天回到百草堂之后,心中难过,晚上饭都没有吃,早晨我醒来一看,我师父已经去世了,我师父从来没有得过什么大病,更何况他自己就是大夫,有什么病自己全都顺手就治了,绝对不会突发什么疾病,你说,是不是你的原因?” 吴丹青站在那里,一颗心也是冰冰冷冷。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那一日所说的话,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对待自己宛如至亲的白芥子和白芷父女,两日之间,一个落发出家,一个疾病而亡——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一句话,就让两个人家破人亡…… 第二十二章天人永隔 第二十二章天人永隔 吴丹青冲了出去。 麻黄在后面紧跟着追了出来,口中大声喊道:“姓吴的,你往那跑?你跑到哪里,老子都会追到那。” 麻黄以为吴丹青是要逃跑,谁料到吴丹青却是一路往百草堂奔了过去。奔到百草堂白芥子的屋子里面,只见紫苏已经跪在白芥子的床前,哭的跟个泪人一样。 那张简陋的木床之上,白芥子一动不动,脸上已经隐约的出现了尸癍。 吴丹青身子也是一软,木然坐倒在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心里居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可是眼前白芥子的尸体,痛苦失声的紫苏,都在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吴丹青心中难过无比,他没有脸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趁着前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吴丹青慢慢走出百草堂,一路向山下走去,这一走再也没有停留。 数日之后,再次来到洛阳,他的脚下意识的又来到了那一家悦来客栈。 客栈老板询问他,开几间房间,他下意识的告诉老板:“三间。”说出口以后,忽然醒悟过来,自己来的只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开三间? 难道自己心里还在想着紫苏,白芷?想着数月之前,自己和紫苏白芷,一同住在这个小小的客栈之中? 吴丹青苦笑一下,见客栈老板将屋子已经开好,也就不再拒绝,当下跟着店小二上了楼,来到租住的门前,这才发现自己所租住的三间屋子,居然是几个月前,自己和紫苏白芷二人一起来的那三间。 吴丹青怔在那里,看着那三间屋门,呆呆发楞。 店小二叫了他两声,吴丹青这才从思绪里面清醒过来,打开屋门,走了进去。 吴丹青打开的这一间就是几个月前,紫苏曾经住过的屋子。 看着屋子里面的一切,想着几个月前,紫苏在屋子里面借着酒醉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吴丹青的心猛地一阵酸楚袭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和紫苏,已经是有缘无分了。 吴丹青叹了口气,慢慢从紫苏曾经住过的这一间屋子里面走了出来。来到旁边白芷曾经住过的屋子,吴丹青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要推门进去,看一看这一座白芷住过的房间。 吴丹青慢慢伸出手,将白芷住过的这一间屋子缓缓打开。 时隔这么久,吴丹青竟感觉屋子里面好像还残留着一丝芳香。 这香气是因何而来,他却并不清楚。 吴丹青沿着这屋子,慢慢走了一圈,最后在靠窗的桌子跟前停了下来。 抬眼望去,吴丹青突然一怔,原来这桌子之上竟然被人用铁器之类的物事,刻下了八个字。 这八个字是——丹青丹青,愿君安宁—— 八个字刻的并不规范,稍显稚嫩了一些。 吴丹青心中一动,细细思索,眼前这字迹赫然便是白芷的字迹。 吴丹青的心立时沉了下去。 原来白芷曾经在住在这里的时候,在这书桌之上写过这样饱含深情的八个字。 只可惜自己并未看见。 原来他曾经辜负了怎样的一颗痴心啊。 吴丹青越想越是难过,他慢慢离开白芷住过的这一间房间,回到自己屋子里面。 也不点燃蜡烛,就那样坐在椅子之上,坐在黑暗之中,想着自己这几个月来发生的这么多的事情。 这一切全都是得自那一幅八十七神仙卷。 八十七神仙卷就是罪魁祸首。 一念及此,吴丹青将蜡烛点燃,随后从画筒里面取出那一幅八十七神仙卷,慢慢打开、 抬眼望去,只见这八十七神仙卷上面,所有的仙人依旧,每一个画中人都是栩栩如生。 只是这一副八十七神仙卷似乎有些不同。 吴丹青心里狐疑,不知道这一副八十七神仙卷上出现了那些异常。当下吴丹青再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看到画卷中间的时候,赫然发现原来画卷上的那个消失了的横笛仙子,此刻居然再次在这八十七神仙卷上浮现出来。 那横笛仙子只是手中没有了那一杆横笛,一张脸孔之上,更是堆满了忧伤。 吴丹青心中一阵糊涂:“这是怎么回事?” 吴丹青呆呆的看着那一幅八十七神仙卷。 就那样一直看,一直看,直到书桌之上的蜡烛猛地熄灭,四周再次一片黑暗。 吴丹青心中猛地升起一丝不祥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 吴丹青急忙收拾东西,起身来到客栈下面大堂,叫醒了客栈老板,结算了店钱,立刻离开客栈,买了一匹马,策马疾驰,向镇江金山寺奔了过去。 这一路之上,吴丹器总是感觉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住的低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吴丹青尽力不去胡思乱想,一路上快马加鞭,第二天晚上,终于赶到了金山寺脚下的小镇之上。 百草堂的店招却是影踪不见。吴丹青心里一阵慌乱,急忙策马奔了过去,到得百草堂的门前,吴丹青飞身下马,将那马缰向旁边一扔,随即冲了进去。 进到里面,吴丹青赫然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间灵堂。灵堂里面摆放着一口黑漆棺材。 棺材前方,跪在地面之上,不住往火盆里面烧纸的是一个身穿灰布衣袍的妙龄女尼。 那妙龄女尼听到吴丹青的脚步声,一只手募地停住,身子也僵硬了起来,但过了数息之后,那妙龄女尼这才恢复原样,继续将手中的纸钱,一片一片放到那火盆之中。 火盆前方,棺材之前,摆放的灵位赫然写着百草堂弟子,方紫苏之灵位。 火盆里面火焰升腾,火苗照着那一只灵位,照着烧纸的妙龄女尼,也照着火盆上方,呆若木鸡的吴丹青。 吴丹青宛如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心爱的女子此刻就在眼前,只不过已经变成了咫尺之遥一口黑漆棺材里面的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第二十三章黑色蜡烛 第二十三章黑色蜡烛 吴丹青心中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紫苏死了…… 紫苏死了—— 紫苏死了! 他不能相信,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又让他无法不信。 他颤声问道:“芷儿,紫苏,她,她是怎么死的?病死的?” 白芷没有抬头,手中的烧纸继续往火盆里面放去,跟着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告诉他:“丹青哥哥,你走了以后,师姐她伤心难过,每日里也不出去,就待在家中,大师兄整日里找师姐的麻烦,说是师姐和丹青哥哥一起联手害了师父,大师兄天天在师姐门口辱骂,时间久了,师姐承受不住,就,就疯了——” 吴丹青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能想到,在那样无助的日子里,每天一起来,就听到一个男子在自己门口大声辱骂,声声入耳,但却无法还口—— 那种日子一定生不如死…… 白芷继续道:“师姐疯了以后,每日里就去后山四处转悠,忽然一天,从山崖上掉了下去,摔死了。” 吴丹青听得心中激动,忍不住问道:“麻黄呢?这一切都是他惹的祸——” 白芷慢慢抬起头,看向吴丹青,缓缓道:“大师兄见到师姐死了,他就跑了,现在下落不明。——可是丹青哥哥,你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大师兄惹出来的事情吗?” 吴丹青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他慢慢的在紫苏的灵前跪了下来。 他知道,是自己让紫苏无路可退,如果不是自己出现在这金山寺的山下小镇,紫苏的世界还是平淡安稳,不会有任何波澜—— 也许就会在数年之后,在师父的操持之下,找一个平平凡凡的男子,嫁了,过一世安逸的生活。 不光是紫苏,白芷何尝不是如此,如果自己不是偶然倒在百草堂的门口,偶然的被白芥子救起,白芷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和她的师兄麻黄结婚,二人相互扶持,相依相伴,终老一生—— 白芥子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没有相救吴丹青,也许白芥子就会在这山下小镇之上,一辈子平平淡淡,守着女儿女婿,安度晚年,也不会因此落下一个暴病身亡的下场…… 这一刻,吴丹青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 …… 这一晚,吴丹青并没有走,就住在百草堂里,住在他曾经住过的那一间屋子之中。 睁着双眼,静静的看着上方。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原来那八十七神仙卷上都是死人。 一个人死了,就会在那神仙卷上出现。 所以紫苏才会在死后,重新出现在神仙卷之上。 可是当初十二古董店的老板说,那神仙卷之上,还有一个人,那个失去的人又是谁呢? 难道那个人还没有死? 还在这世上? 那个人是否和自己一样痛苦? 这一夜,吴丹青又是熬到了凌晨,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忽然就做了一个梦,一个奇怪的梦。 睡梦之中,吴丹青看到一个黑衣人走到自己床前,俯下身子,凝视着自己。 他睁大眼睛,却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 黑衣人的面孔仿佛被笼罩在一团雾气之中。 吴丹青心中害怕,想要呼喊,却是喊不出来。 那黑衣人俯低身子,在他耳边低声告诉了他一件事。 这一件事更让吴丹青震惊不已。 原来他自己得到的这一副八十七神仙卷可以让人将时间重回过去,定格在某一个时段,如果吴丹青想要的话,那么现在就可以,只要他将那八十七神仙卷打开,再在八十七神仙卷前面点燃三支蜡烛。 那三支蜡烛借着八十七神仙卷的力量,就可以带他重回过去,他想要的那个时刻…… 这一句话说完,黑衣人如雾气一般,慢慢消失。 吴丹青也猛然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掀开被子,吴丹青发现自己一身是汗。 就在他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的时候,他一抬头,猛然间看到不远处的桌子上,赫然摆放着三根蜡烛。 寻常蜡烛都是白色的,或者红色的,那三根蜡烛居然是黑色的,黑烛。 黑色蜡烛静静的伫立在桌子之上,一眼望去,居然有一种摄人的神秘感觉。 吴丹青揉了揉眼,再次凝神望去,那黑烛依旧静静的伫立在桌上。 看来这一切不是梦。 那蜡烛是真的。 那梦中黑衣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吴丹青起身,慢慢走到书桌之前,坐在椅子山,这一次近距离的观看那三根黑烛,那黑烛给人带来的神秘感觉更加强烈。 三根蜡烛越看越像是三口漩涡,看的久了,竟似乎可以将人吞了进去。 吴丹青急忙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此刻窗外还是只在天际露出了一点淡淡的鱼肚白。 吴丹青心道:“自己就算不相信那个梦中黑衣人的话,但是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想了一下,自己要回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让白芥子,白芷,紫苏三人避开这一切? 让白芥子一家避开家破人亡的结局,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来到这山下小镇—— 吴丹青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决定自己回到过去,回到自己进入十二古董店里面,到时候自己就不再选择拿起这一副画,这一副给他人带来无边祸患的神秘画卷—— 吴丹青起身,从厨房找到火石,然后拿着火石,来到自己住的屋子里,站在那一张书桌之前,他的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他慢慢的点燃那三根黑色蜡烛。 烛火一亮,屋子里面立时亮堂起来。 吴丹青心情更加紧张起来,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三根黑色蜡烛能不能帮助自己实现那个愿望—— 第二十四章二次重逢 第二十四章二次重逢 就在吴丹青双眼盯着那三根黑色蜡烛的时候,房门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敲门声。 吴丹青一呆,转过头去,正要询问外面是谁的时候,那三根蜡烛之上烛焰募地一长,跟着吴丹青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黑色漩涡吞了进去。 随后便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金山寺的山门之外,下面里许之外便是那一座小镇,小镇长街的中央百草堂的店招高高的扬起。 吴丹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然换上了金山寺的僧服,手中笃自拿着那一只画筒,画筒里面装着那一幅八十七神仙卷,还有自己的临摹之作。 吴丹青心中诧异,转过身去,抬眼望去,只见金山寺山门石阶之上,那个叫慧明的小和尚正在不住向自己摆手,在他身旁便是那个叫圆觉的和尚,一脸宠溺的望着慧明。 吴丹青心中一沉,猛然明白,自己这是借着那八十七神仙卷穿越到了金山寺。 这个时间段正好是自己被金山寺的圆通和尚驱赶出来,那个好心的小和尚慧明给了自己十文钱,而他拿着那十文钱即将下山…… 小镇之上,白芥子正自坐在百草堂的药铺里面一张陈年泛黄的椅子之上,眯着双眼晒着太阳,而白芷此刻正在自己屋子里面,安安静静的看书,心中幻想着她心目之中的那个情郎,是怎样的温柔…… 吴丹青心中苦笑,他本来以为可以借着八十七神仙卷,将自己带回到十二古董店,而他就可以不将那八十七神仙卷带回家,不带神仙卷回家,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诸多事情…… 可是那神秘的八十七神仙卷,居然将自己再次带回了金山寺,而且还是在金山寺的山门之外,距离那山下小镇只有里许之遥—— 吴丹青心中暗暗叫苦,心道:“这也许就是命该如此——” 他一只手攥着慧明送给他的十文钱,一只手拿着那一只画筒,脚步沉重,慢慢沿着石阶,向山下走去。 一路走到小镇之上,经过那一家饭铺老板,老板看到他,随即大声吆喝道:“五文钱一个蒸饼,好吃不贵——” 吴丹青饥肠辘辘,站在饭铺门口,看了看里面香喷喷的蒸饼,还是强自转过身去,迈步向长街一端走去。 不远处,百草堂距离他越来越近,吴丹青的一颗心也随着越来越靠近百草堂而紧张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百草堂门口摔倒,否则的话,好心的白芥子又会出手将他救起,那样的话,所有的故事又将重来一遍,所有的悲剧又将慢慢上演…… 吴丹青下意识的向前挪动脚步,终于来到百草堂的门口,吴丹青的身子再次软软的倒了下去。 吴丹青大骇,昏迷之前,奋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不要救我——” 只是这一句话说完,他就立时陷入昏迷之中。 人事不知…… 吴丹青悠悠醒转,抬眼望去,只见白芷正在自己床前,手中端着一碗煎的浓浓的药汤,正自满眼关切的看着自己。 看到吴丹青睁开眼睛,白芷微微一笑,柔声道:“这位大哥你醒来啦,来,喝了这一碗人参汤,你的伤就会好了。” 吴丹青看着面前的那一碗人参汤,心中暗道:“自己喝了这一碗汤,岂不是又会在这里和白家发生很多故事?” 吴丹青摇摇头,示意不喝。 白芷奇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开药店,不会害你的。” 吴丹青只是闭目不理。 白芷劝说了几句,吴丹青还是不理不睬,白芷生气,端着那一碗人参汤走了出去。 吴丹青这才睁开眼,打量四周,只见自己的那一只画筒就放在一侧的桌子之上,画筒旁边还摆放着十文铜钱。 吴丹青试着伸手,将那画筒够过来,可是甫一伸手,便觉得自己胸口剧痛,吴丹青咬着牙,还是慢慢伸出手,将那只画筒拿了过来,打开画筒,取出那一幅八十七神仙卷,从画卷的这一边数到另一边,那个横笛仙子没有出现,吴丹青这才放下心来。 他这一刻知道,紫苏还没有死,这一点上,他就安心了不少。 吴丹青看着那一幅八十七神仙卷,心中想着,如何再利用这八十七神仙卷回到过去。 只是这八十七神仙卷还在,但是那三根黑烛却是无处寻找。 无奈之下,吴丹青还是敲打桌面,将白芷引过来。 吴丹青示意白芷拿来纸笔,然后在纸笔之上写下一行字:“麻烦你去给我看看这附近哪里有蜡烛,黑色蜡烛,买三根来。多谢。” 白芷好奇,询问吴丹青为什么要买三根黑色蜡烛。 吴丹青只是摇头不语。 他不敢跟白芷说话,他怕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不由自主失控,将埋在心里的这许多事情,说给白芷听。 他此刻就希望,白芷将自己当做一个哑巴,然后自己借着那八十七神仙卷离开这里,和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再无任何瓜葛。 他不愿意再看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因为自己伤心难过…… 白芷答应,转身出去,过了半个时辰,这才回来,满脸失望的告诉吴丹青:“哑巴大哥,我们这个小镇太小了,没找到你说的那种黑色蜡烛。” 吴丹青听到白芷叫他哑巴大哥,心里一酸。 ——这也算是得偿所望吧。 只是没有找到那三根黑烛,吴丹青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这样的话,那么他就没法借用这八十七神仙卷回到过去了。 吴丹青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沉到黑黢黢的海底。 这一下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吴丹青躺在床上,闭上双眼,他希望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再次进入他的梦境,给他指点一下。 可是接连三天,吴丹青都没有梦到一次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吴丹青知道,看来借助任何外力都是不可能的了。 看着每日里照顾他,关心他的白家父女,他心里更加的难受,他绝不会再让自己伤害到眼前这一对善良的父女。 绝不! 吴丹青躺在床上,身体越来越虚弱。 白芥子苦口婆心,到得最后,都大声呵斥,吴丹青还是不为所动,就是不吃药。 白芥子气的拂袖而去。只留下白芷在吴丹青的床边,依旧柔声劝说着他。 吴丹青心里越来越难过…… 第二十六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二十六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白芷再次打开第二幅画卷,发现这一副画卷乃是一副临摹之作。 画卷里面依旧是八十七位仙人衣袂飘飘,只是这临摹的作品里面却没有了那个哑巴,而是多了一位横笛而吹的仙子。 那仙子眉眼口鼻,居然和她的师姐紫苏,一模一样。 白芷再次呆在那里。 心中一团疑云慢慢升起:“师姐还未及回来,这个哑巴也没有见过师姐,为什么会画出这么一副画卷?画卷里面为什么居然会有师姐的样貌?” 白芷将那两幅画卷装入画筒之中,随后将那画筒放到一旁。 这一夜白芷没有睡好。 第二日吃过早饭,白芷在门口等候师兄麻黄和师姐紫苏,眼看日上三竿,师兄和师姐二人还未回来,白芷坐在门口无聊,看到一个小和尚蹦蹦跳跳的从街角走了过来。 那个小和尚白芷认得,乃是金山寺的一个小和尚,叫做慧明。 白芷心中一动,向那慧明招了招手。 小和尚好奇,迈步走了过来,站在白芷的身前,问道;“小姐姐,你找我做什么?” 白芷想了想,心中忽然略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随即对慧明问道:“我不是小姐姐,我是大姐姐,来小和尚,我问你一件事——” 慧明歪着脑袋,不满道:“你不是小姐姐,我也不是小和尚,我有名字的。” 白芷笑道:“哦,你有名字,那你名字叫什么?” 慧明一挺胸膛,大声道:“我法名上慧下明,我师父说我天生有慧根,灵台清明,所有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白芷笑道:“原来是慧明大师,慧明长老,那我问你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慧明郑重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芷见这小和尚一本正经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想笑,但还是忍住笑,问道:“慧明长老,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外乡来的哑巴?长得高高的,帅帅的,就是身子有些虚弱。” 慧明想了想,随即皱眉道:“你说的这个高高帅帅的人,我倒是见过一个,不过不是哑巴,外乡人倒是外乡人。” 白芷一颗心立时提了起来,急忙问道:“你见过这个人,他现在在那里?” 慧明眼珠转了转,看着白芷,道:“你想去看他?” 白芷急忙点头。 慧明道:“我可先跟你说好了,这个人不是哑巴,他可会说话。” 白芷想了想,觉得那个病人虽然没有说过话,但也没法证实他是个哑巴,也许只不过是不想跟自己说话而已。 白芷道:“你带我去见这个人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管。” 慧明一伸手:“我有什么好处没有?” 白芷笑道:“你都长老了,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慧明胸膛再次一挺:“这些东西自然是在乎的。” 白芷笑道:“好,给你。”从衣袋里面取出十文钱,递到慧明的手中。 慧明笑道:“多谢啦。”随后手中攥着这十文钱,招呼白芷:“跟我来。” 白芷起身,跟着慧明,一路向山上走了过去。 经过一个乞丐跟前,慧明走到那乞丐跟前,伸手将掌心里面的十文钱,全都放到乞丐的身前破碗之中,随后对乞丐道:“伯伯,去买两个蒸饼吃吧。” 那乞丐抬起头,满眼警惕的看了看慧明,见到是这么小的一个和尚,乞丐眼中的警惕慢慢消失,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感激之情。 白芷看了心中十分感动,原来这个小和尚要那十文钱,居然不是为了他自己。 慧明一路蹦蹦跳跳的前行,带着白芷,从山下小镇,来到后山的那一座荒谷之中。 白芷心中纳闷,忍不住道:“小和尚,你到底要带我去那里?” 慧明停下脚步,奇道:“你不是要我带你去看那个高高帅帅的人吗?我现在就带你去看那个人。” 白芷心中嘀咕:“那个人会跑到荒谷之中?” 一路来到荒谷中央,慧明在一座荒坟之前停了下来,然后伸手指着坟前那一块木板,对白芷道:“这里就是那个人。” 白芷心中一寒:“你是说那个人死了?” 慧明这才将那一日自己和师叔圆觉下山的时候,遇到吴丹青的事情一一说了。 白芷这才知道,那个哑巴已然被小和尚和他师叔埋葬在这荒谷之中。 抬眼四望,这荒谷之中,漫山遍野的野花开的正旺…… …… 白芷心头惆怅,告别小和尚慧明,慢慢走了回去,回到百草堂,师姐紫苏和师兄麻黄已经回来。 白芷打了一个招呼,随即回去了自己房间。 麻黄有些奇怪,不明白这个素常对自己喜笑颜开的小师妹,为什么这一次时隔一月相见,却似乎没有了热情…… 紫苏也发觉了白芷的异常,随即跟到白芷的房中,低声询问。 白芷这才将那一幅画卷和哑巴的事情,一一跟紫苏说了,说到最后,白芷郁闷道:“师姐,我总是觉得那个哑巴似乎和我有许多牵连,可是就是说不上来,是以这才心中郁闷。” 紫苏一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这才慢慢告诉白芷:“芷儿,你知道吗?我在回来的路上,有一天晚上,突然做了一个梦,梦里你爱上了一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却喜欢上了我——” 白芷奇道:“后来呢?” 紫苏望着白芷:“后来那个男子告诉了我,我也喜欢上了他,他跟着我们两个人一起回来,跟师父说了这一件事,师父震怒,而你伤心难过,一气之下,落发出家,后来师父被气的暴病身亡——而我也因为内疚难过,而就此疯了,一天无意之中,失足落下山崖,最后还是你给我收拾的身体,给我安排的后事……” 白芷目瞪口呆,过了一会,这才皱眉道:“你这做的都是什么破梦?幸好是梦,要不然倒霉死了。对了那个男人是谁?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紫苏慢慢道:“梦里的那个男人吗?他是一位画师,叫做吴丹青……” …… 山谷里的风,从南到北,慢慢的吹了过来。 吹散了所有过往的尘埃。 也吹散了所有曾经的深情—— 只是这天空,一只飞鸟掠过,也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影子也不会留下。 更何况是那湮灭在岁月里面的深情,谁又会记得呢? 慧明站在潭水跟前的石头之上,俯下身子,双手掬起一捧水。 那水慢慢从他的指缝间流了下去。 阳光之下,慧明的一双手宛如透明的一般。 慧明忽然开口:“师叔,什么叫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一章丑和尚 第一章丑和尚 王积薪喜欢下棋。 从小就被父亲每个周末用自行车托着,从城东到城西,一路骑上三四十里,来到城西一处破庙里面,和一个半边脸长了黑斑的和尚学棋。 那个和尚很是古怪,半边脸得了一种怪病,黑黢黢的,唯有一只眼睛亮的出奇。 另外一半脸上皮肤倒是正常的很,可惜的是,那一只眼睛却是瞎的。 这和尚长得丑陋,围棋却是下的极好。 王积薪的父亲每次带他来,就是跟这个丑和尚下棋。 每次送到这里,王积薪的父亲就会将他放下来,然后自己出去,直到黄昏这才回来。 中午饿了的时候,王积薪就跟着这个丑和尚凑合吃一些。 和尚虽然丑,但是做饭的手艺却也是一流,比他的棋艺还要好一些。 吃过饭,丑和尚便将王积薪再次拉到棋盘跟前,下棋。 王积薪很多时候,只能将自己的精神全都专注于棋盘之上,不敢看丑和尚的眼睛,毕竟和那丑和尚对视的话,丑和尚的那一只独眼,就会从半边黑黢黢的脸上盯着自己。 盯的王积薪心惊胆战。 这种情形持续了三年之久,直到王积薪十岁的时候,才好一些。毕竟跟丑和尚相处了三年,王积薪已然慢慢适应了丑和尚的那一张恐怖的脸。 时间久了,王积薪也知道了丑和尚只是长得丑一些,但是心眼却很好。 不过,王积薪认为丑和尚有一个缺点,就是爱吹牛,时常跟王积薪说自己做饭第一好吃,棋艺只是第二,第三则是相面的技术了。 王积薪学棋之余,让这个丑和尚教教他相面,丑和尚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然后指着自己的那张脸,告诉王积薪:“看到了吗?我的这一张脸,就是因为给人相面,最后落得这个下场的。” 王积薪不大相信,他想不通为什么给人算命相面,就能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他询问丑和尚,丑和尚也不告诉他。 逼得急了,丑和尚就吓唬他,再问我可就要走了。 王积薪这才停止追问。 就这样又学了六年,王积薪十六岁的时候,丑和尚忽然有一天,眼神奇怪的望着王积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王积薪心中奇怪,忍不住道:“丑伯伯,你想跟我说什么?” 王积薪的父亲想让王积薪拜这个丑和尚为师,可惜的是,这个丑和尚死活不同意。 不仅如此,就连自己的姓名也没有告诉王家父子二人。 所以王积薪只有叫丑和尚为丑伯伯。 丑和尚也不以为忤。从来不曾生气。 这一次同样如此,只是这一次丑和尚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感伤。只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王积薪慢慢道:“我要走了。” 王积薪大吃一惊,这些年来,他已经适应了自己和丑和尚每个周末学棋的生活,此刻猛然听到眼前这个丑和尚告诉他,丑和尚即将离开,王积薪还是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王积薪问道:“丑伯伯,你要去哪里?在这里不好吗?” 看了看四周,王积薪告诉丑和尚:“你要是嫌这里不好,可以跟我到我家里——我养着你。” 说到这里,王积薪胸膛一停,小小的年纪似乎也多了一份担当。 ——他实在是舍不得眼前这个丑和尚。 毕竟跟丑和尚在一起九年之久,每个周末都来到这里,从以前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亲就骑着自行车来送他学棋,到得后来,家里慢慢条件好了,买了一辆桑塔纳来送他学棋,到得现在,父亲的桑塔纳又变成了奥迪,家里的条件一点点改变,唯一不变的是每周的学棋,雷打不动。 不变的还有丑和尚对他的耐心,一如既往,九年来,也是从来没有变过。 九年来王积薪已然将丑和尚当成了他的家人一样,他自然是无法接受丑和尚要走的这个事实。 丑和尚伸出手,摸了摸王积薪的脑袋,微微一笑,道:“你已经长大了,你看都跟我一般高了,我也该走了,从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了,日后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说罢,拉着王积薪的手,将王积薪送到破庙的门口,向王积薪摆了摆手,随即转身走了进去,进去之后,便将那破庙的两扇板门关上。 王积薪回到家,心中难过,询问父亲,为什么丑伯伯就要离开? 父亲沉默片刻,告诉王积薪:“我当初看到你丑伯伯的时候,你丑伯伯病倒在那破庙门口,我骑着自行车将你丑伯伯送到医院,这才救了回来,我本来想要你丑伯伯住到家里,但是你丑伯伯生怕自己的样貌吓到你还有附近的孩童,所以这才住到那一座破庙里面,后来接触的时间长了,我知道他会下棋,而且围棋下的极好,这才将你带到丑伯伯那里,跟他学棋,可是我知道你丑伯伯终究不是这里的人,他一定会在某一天离开这里,想不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的快——”顿了一顿,父亲告诉王积薪:“咱们爷俩明天去送一送他。” 王积薪点了点头:“好。” 父子俩人这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早起来,穿衣洗漱,吃过早饭,父子俩便买了一些东西,开着车,径直来到那一座破庙。 到得破庙门口,下了车,只见破庙大门洞开。 王积薪心中感觉有些不大对劲,立时冲了进去。抬眼望去,只见破庙里面空空荡荡的,那里还有丑和尚的踪影? 王积薪不死心,在这破庙之中四处转了两遭,里里外外的又找了一遍,丑和尚住的那间屋子里面只有一双筷子,一只大碗,其他的丑和尚的随身东西,也是无影无踪。 王积薪站在那里,心里难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丑和尚要离开自己。 更何况他孤苦无依,一个人孤零零的又能去那里? 第二章手谈 第二章手谈 父亲走了过来,站在王积薪的身边,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道:“儿子,不是有一句老话嘛,叫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你丑伯伯决定要走,那就自然有他要走的理由,咱们就算是拦也拦不住的。” 说完这一句话,父亲还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王积薪这些道理都懂,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和一个人,和一个最亲的人离别是什么感觉。 在他心里,丑和尚就是除了父亲母亲之外,最亲的人了。 那一天,王积薪回到家中,也是闷闷不乐。 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致。 王积薪的父亲看他这个样子,决定让他趁着周末,出去散散心。 王积薪刚要摇头说不去,但突然转念一想,自己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四处去找找丑伯伯。 当下急忙答应下来。 等到下周的周六,王积薪便即拿着父亲赞助的钞票,买了一张火车票,先是来到最近的城市。 下了火车,沿着城市的街道,王积薪四处溜达,他也不看四周的风景,目光只在这一个个来来往往的路人脸上停留,想要找到那个陪了他九年之久的丑伯伯。 奈何,这城市太大太大,人山人海,那里找的到他的丑伯伯? 只是王积薪也没有灰心,自那以后,只要有空,就会四处寻找丑伯伯,周边的城市去完了,便去更远一些 的城市寻找。 这一找就是六年,从他十六岁,一直找到二十二岁,还没有找到丑伯伯。 王积薪的一颗心终于有些渐渐的失望下来。 大学毕业的这一年,王积薪高速自己,这一次再去一次,去京城,京城找不到的话,那么就不再寻找丑伯伯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再找不到丑伯伯那就是天意了。 王积薪乘上高铁,一路来到京城。下了火车,走出车站,站在站前广场之上,看着人山人海,心中暗道:“如果老天爷眷顾于我,那就让我找到丑伯伯。以后让丑伯伯跟着自己,让自己好好照顾于他。” 这些年来,找到丑伯伯已经成了王积薪心里一个执念了。 王积薪漫无目的行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面。 每天白天出来,一走就是一天,晚上住在附近的酒店里面。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还是没有半点丑伯伯的踪影。王积薪有些心灰意冷。 这一天,王积薪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面左侧,有一家奇怪的店铺。 店铺叫做十二古董店。 这个名字本来就十分古怪,再加上这一家古董店店门口古怪而又神秘的装饰,更是牢牢的将王积薪的眼睛抓住。 王积薪走到十二古董店的门口,驻足而观。 耳中却传来古董店里面两个男人的声音。 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子的声音笑道:“侯爷,你这一次要输了,我把你这个大龙一吃,你再如何挣扎也是不行的了,你还是乖乖认输吧。哈哈。” 跟着又听到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道:“年轻人你看好了——” 跟着便听到那年轻男子惊呼一声,随后便是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道:“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侯爷,你赢了。外面有人来了,你要不要跟他下一局?” 王积薪心中一怔,心道:“看来这十二古董店里面有人正在下棋,听声音是一老一少在下,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人所说的外面有人来了,指的是谁?” 抬头四望,却发现这十二古董店的门口,只有自己,并没有其他人。 王积薪心中暗道:“难道里面人说的是自己?” 就在王积薪暗暗疑惑的时候,十二古董店里面走出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脸上带着春风般的微笑,站在门口,看着王积薪,笑道:“小兄弟,进来手谈两局如何?” 王积薪一怔,抬眼望了过去,看到年轻男子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这一次他终于确定,年轻男子是在对自己说话。 王积薪自然不会退却,毕竟他跟谁丑和尚学了九年的围棋。 毕竟他曾经在他们那个城市得了围棋比赛的第一名,虽然是业余组的,但其实也属于内心傲气满满的棋手。 面对一个陌生的古董店店主,虽然是第一次看到,但初生牛犊不怕虎,王积薪慢慢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偶遇,那么就跟这位兄弟切磋一下。这位兄弟贵姓?” 王积薪看着面前的古董店老板,从容貌上显然是比自己年轻那么一两岁,是以这才托大,叫了一声兄弟。 谁知道那年轻老板微微一笑道:“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大哥才是,我叫春夏,这位兄弟进来吧。”随即站在一旁,垂手迎客。 王积薪一怔,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这位自称春夏的古董店老板,笑道:“看不出,你居然比我大。”随即迈步走上石阶,慢慢走了进去。 甫一进到十二古董店里面,王积薪便感到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王积薪心道:“这一家古董店的冷气开的可够足。” 春夏将他引到一张花梨木的桌子跟前。 桌子上摆放着一张棋盘,棋子分别放在棋盘两侧的棋笥之中。 一只硕大的黄猫蹲坐在棋盘一侧,看到王积薪进来,那一只黄猫慢慢转过身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静静的打量着王积薪。 而在桌子两侧,除了这一只黄猫之外,并没有发现那个声音苍老的人。 那个被春夏称为侯爷的老年男子。 王积薪心中奇怪,再次四处打量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 目光掠过那一只黄猫的时候,王积薪的眼睛和黄猫对视一眼,王积薪心里猛地一震。 那只黄猫的双眼之中似乎有着一股强大的魔力,吸引着王积薪的双眼。 王积薪急忙将双眼从那黄猫脸上移开。 目光和黄猫不再对视,王积薪身上感觉到的那一股压力这才慢慢消失…… 便在这时,就听得那个年轻的古董店老板春夏沉声问道:“小兄弟,你准备好了吗?” 第三章神器 第三章神器 王积薪看向春夏,道:“我准备好了。”随即走到桌子一侧,坐了下来。 王积薪本以为春夏会走到对面坐下,和自己对弈。谁知道自己坐下之后,棋盘对面的那一只黄猫,从棋笥之中居然灵活的取出一粒白字,将那白子放到棋盘的天元之上。 落完这一子之后,那一只黄猫继续蹲坐在桌子之上,静静的看着王积薪,似乎在等他落子。 王积薪一呆,看了看那一只黄猫,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古董店老板春夏,此刻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春夏老板是要自己和眼前这一只黄猫下一盘棋。 春夏脸上带着微笑,望着王积薪。 王积薪只有硬着头皮,拿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慢慢放了下去。 和人手谈太多次,和一只猫对弈还是头一回。 尤其是一只会天元开局的猫。 王积薪越下越是胆战心惊,他只觉得眼前这一只黄猫竟似乎比他对弈过的所有高手都要强悍,棋风凌厉,剽悍至极,每下一子看似漫不经心,但往往将王积薪逼到险境绝地。 王积薪越下越慢,额头冷汗岑岑而落。 饶是如此,一个半小时之后,王积薪还是输了。 那一只黄猫胡须翘起,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王积薪。 王积薪冷汗如雨,不停落下。 他下了这么多年的围棋,从来没有输过,想不到今天竟然输在一只黄猫的手上。 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王积薪双眼盯着面前的棋盘,看着棋盘上一枚枚黑子,一枚枚白子。 那黑子白子仿佛还在交锋,征战杀伐,只是自己已然被淘汰出局了。 春夏看着王积薪:“小兄弟,你输了。” 王积薪有些垂头丧气:“是。” 春夏笑道:“不如再来一盘如何?” 王积薪抬眼看向蹲坐在棋盘对面的那一只黄猫,心中暗道:“难道自己真的下不过一只猫?”沉思片刻,道:“好。” 只见那一只黄猫伸出毛茸茸的猫爪,棋盘上指了一下。看那意思,竟然是要王积薪先下。 王积薪气急,但还不能发作,也不敢发作,毕竟自己适才已经领教过眼前这一只慵懒的黄猫的厉害。 王积薪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粘起一枚黑子,想了想,慢慢放到了棋盘的小目之上。 这一次他要稳妥一些。 谁知道,那一只大猫看他走了小目之后,居然又将手中的白子下到了天元之上。 王积薪大吃一惊。 他不明白那一只黄猫走的这一子有什么用意。 这不是费子吗? 谁知道,随着一人一猫落了几十子之后,那黄猫居然慢慢逆转了过来,居然略有上风。到得后来,再下了几十子之后,黄猫再次稳占上风,眼看又已经是稳操胜券了。 王积薪挣扎了几下,见再无回天之力,随即再次认输。 这一次没有用春夏张罗,王积薪便开始了第三盘。 这一次那只黄猫还是让王积薪开局。 王积薪思考了一会,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无论用什么流派开局,估计都会被那一只神秘的黄猫轻易扭转。 苦思冥想了一会,王积薪忽然心中一动,伸出食中二指,粘起了一枚黑子,放在了那天元之位上。 这一次他要反其道而行之,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到底看看这一只黄猫如何应对,它自己的开局。 谁知道那黄猫不假思索,伸出一只猫爪,抓起一枚白子,放在了小目之上。 王积薪眉头皱起,心中暗道:“这一只猫这么下,是什么意思?是以彼之道,还施我身吗?” 当下慢慢落子,小心下棋。 百十子之后,这一张棋盘之上,居然又是白子占了上风。 又过了半个小时,王积薪看再无取胜之机,随即认输。 这一次,王积薪站起身来,看着春夏,苦笑道:“这位老板,你们家这一只黄猫成精了,我,我下不过。” 春夏笑道:“它再怎么说,也就是一只猫而已。这位小兄弟假以时日,肯定会赢得了这一只猫的。” 王积薪起身,苦笑道:“也许吧,春老板,我先告辞,咱们明天见。” 说罢,起身,向门外走了过去。 门外长街之上,人来人往,王积薪走入人群,不一会就消失了影踪。 春夏坐到桌子对面,看着那一只黄猫,笑道:“侯爷,你又赢了。” 那一只猫看着门外,慢慢道:“输赢成败,何足道哉。” 春夏白了黄猫一眼,撇了撇嘴:“你赢了,自然这么说。” 黄猫咧嘴一笑,眼中泛出得意的神色。 顿了一顿,黄猫询问春夏:“春少,你说这个小子还会再来吗?” 春夏看着门外想了想,这才缓缓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黄猫嘿嘿笑道:“好,来一次,我赢他一次。” 春夏笑道:“那怎么行?你这样做的话,这忘忧棋就没法送出去了,忘忧棋无法历劫,那就焕发不出生机,也就无法唤醒忘忧棋里面隐藏的神奇力量了。” 黄猫笑道:“即然如此,那么我到时候,就让他一下好了。” 春夏点点头,道:“你要让,但是要让的巧妙,不能让这个小子看出破绽来。” 黄猫笑道:“那么我先赢他几十盘,等他输得心服口服的时候,我再指点他一二,然后再跟他下上几十盘,最后在不露痕迹的输给他,这个怎么样?侯爷我够仁至义尽吧?” 春夏笑道:“很好,很好,就这么办、” 黄猫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然后告诉春夏:“那神仙卷呢?你几时取回来?” 春夏微微一笑:“那八十七神仙卷还要经历一劫,才能让它功德圆满,然后取回来,放到星位之上。”顿了一顿,春夏对黄猫道:“侯爷,你没看出那个金山寺叫做慧明的小和尚大有来历?他一个初唐的小和尚居然知道晚唐的诗句,这个岂不是很奇怪?” 黄猫目光闪动,看着春夏,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八十七神仙卷还要经过那小和尚的手,再历一次凡尘?” 春夏没有回答,而是目光看向门外,十二古董店里面一片清凉,十二古董店外面却是滚滚红尘,热闹非凡,长街之上,人来人往…… 春夏知道自己虽然能够上穷碧落下黄泉,但是那三十六件神器的走向,却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他只能暗中推动,将那神器送到和它们有缘的人的手中,至于其后,神器的下落,有缘人的命途终点是那里,却不是他能够左右…… 第四章猫侯爷 第四章猫侯爷 春夏没有料错,王积薪果然第二天早早的就再次来到十二古董店,敲开了古董店的大门。 春夏满面笑容将王积薪迎了进去。 王积薪鼓足勇气道:“老板,我要和那个,那个,那只猫再来三盘。” 刚想说再来一盘,王积薪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托大,恐怕赢不了,随即改口再来三盘。 春夏点点头,道:“还没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王积薪有些局促道:“我姓王,叫王积薪。” 春夏慢慢道:“王积薪?当年大唐也有个人叫王积薪,据说棋术冠绝天下。” 王积薪一呆,奇道:“真的吗?” 这个他倒是第一次听到。 王积薪闲来无事,就是周末的时候,去找丑和尚学棋,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到十六岁。十六岁之后,丑和尚悄然离去,王积薪每一个周末,便是四处寻找丑和尚。 即便有空闲的时间也是忙于练棋,考试,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是如此,是以其他方面的知识很少涉及。 春夏告诉王积薪,大唐也有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棋艺天下无双,更被唐玄宗召进宫中,封为棋待诏。 其后更是著作了数本棋谱,只是可惜,这几本棋谱全都已经失传。 王积薪心中暗自称奇,想不到在千年以前,也有一个人和自己同名同姓,而且棋艺如此了得,只是自己可惜生的晚了,要是和那同名同姓之人生在一个朝代,岂不是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王积薪心中转念一想,说不定自己父亲就是知道唐朝有这么一个棋艺天下第一的人,叫做王积薪,这才给自己也起名为王积薪。 越想越有道理。 春夏招呼王积薪走到桌子跟前,只见桌子上面,那一张棋盘依旧摆放在那里,棋盘两侧还是放着两幅棋笥。只是那一只下棋很牛的黄猫,此刻却不在桌子之上。 春夏看到王积薪眼中露出疑惑,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侯爷去吃早点了,一会这就回来。” 王积薪又是一怔,心道:“侯爷?难道那一只黄猫就是侯爷?那么昨天自己听到的两个人对话,那个年轻人口中的侯爷又是谁?难道这十二古董店里面还有两位侯爷?” 王积薪想要询问,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合适,毕竟自己和眼前这个名叫春夏的老板还不是太熟。 王积薪坐在那里,和春夏闲聊了几句。 这些话题自然是关于围棋方面的,谁知道眼前这个春夏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回答起来,却是滔滔不绝。 王积薪心中一震,随即话题转向其他方面,这个春夏居然还是有问必答。 这一下更加令王积薪感到神奇了。 在王积薪的感觉之中,眼前的这个春夏竟仿佛小李飞刀里面那个百晓生一样,似乎世上之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一般。 王积薪对于眼前这个名叫春夏的年轻人更加感到好奇。 就在这时,只见那一只棋力了得的黄猫施施然的从十二古董店的门口走了进来。看到春夏和王积薪,那黄猫宛如不见,依旧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来到桌子前方,那黄猫募地一跃而起,跳到桌面之上,随即坐在了棋盘的一侧,抬起两只琥珀色的猫眼,望向王积薪。 王积薪看着眼前这一只名叫侯爷的黄猫,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丝畏惧。 仿佛眼前这一只黄猫,真的是一位纵横天下的棋坛高手。 就在他犹豫是自己先下还是让眼前这位侯爷先下的时候,春夏忽然开口道:“王兄弟,你先和侯爷下棋,我出去吃些早点,王兄弟,用不用我给你捎一些来?” 王积薪急忙摇头:“我在酒店吃过了。” 春夏这才点头而去。 这诺大的十二古董店里面,此刻便只剩下了王积薪和他对面蹲坐在棋盘一侧的那一只神态倨傲的黄猫。 王积薪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这才对那黄猫微微一笑,道:“猫兄,你先请——” 黄猫不满的看了王积薪一眼,快捷异常的伸出一只猫爪,取出一枚白色棋子,随后在棋盘的中央天元的位置,放了下去。 王积薪微微皱眉,昨天这一只黄猫就是下了两盘天元开局,他就输了两盘,所以对这个天元开局,王积薪感觉有些头疼。 昨天回去以后,在酒店里面,躺在松软的床上,王积薪脑子里面复盘了好几次,然后一直研究到了夜里三四点钟,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十分把握,这才再次前来这十二古董店向这只猫挑战,谁知道,自己到了这里之后,甫一看到对面黄猫落子,自己竟然发现昨天所有的推演全都落空。 这天元开局,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头皮发怵。 没办法,王积薪只有硬着头皮迎战下去。 一人一猫。落子飞快。 不一会功夫,棋盘上已然呈现出半壁江山。 王积薪不知不觉,居然又落了下风。 王积薪心中着急,忙中出错,又下了两个昏招,自此以后,这一盘棋更是大势已去,没多久功夫,王积薪便只能认输。 王积薪呆呆的看着面前棋盘,心中十分羞愧。 自己居然下不过一只猫? …… 越想越不甘心,抬起头,看向黄猫,只见那只黄猫蹲坐在那里,猫头昂起,脸上竟似有些不屑的意思,王积薪鼓足勇气道:“猫兄,咱们再来一盘——” 黄猫居然点点头,然后抬了抬猫爪,示意王积薪先走。 王积薪拿起手中的黑色棋子,定了定身,慢慢放了下去。 这一次他下在超高目之位,这一次他是要以阳春流挑战一下这个不败的猫侯爷。 第五章夜有所梦 第五章夜有所梦 高冷的猫侯爷却没有让王积薪得逞。半个小时之后,王积薪便溃不成军。 春夏进来的时候,只见王积薪正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棋盘。 春夏咳嗽一声,王积薪竟然没有听见。 春夏再次咳嗽一声,王积薪这才听到,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春夏,苦笑道:“春老板,你回来了。” 春夏笑道:“王兄弟,战况如何?” 王积薪脸上一红,呐呐道:“已经连输两盘了。” 春夏眼珠转动,道:“再来一盘,侯爷就喜欢下棋,只要你陪着它在这里,它能跟你连下一个月都没问题。” 王积薪心道:“它没问题,我可有问题,我的脸皮可没有那么厚。” 王积薪站起身来,对春夏道:“我走了,春老板。”脸上意兴阑珊。 似乎知道,就算再下十盘,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王积薪迈步向门外走去。 春夏一怔。 那一只黄猫也是一呆,急忙向春夏使了一个眼色。 春夏会意,急忙将那围棋黑白子全都装了起来,连同棋笥装入一个棋盒之中,提着棋盒便赶了出来。只见王积薪已然走出十来米开外,即将汇入滚滚人潮之中。 春夏急忙喊道:“王积薪——” 王积薪听到有人喊他,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到是春夏,不禁又是一呆,迟疑了一下,这才迈步走了过来,来到春夏身前,问道:“春老板有事?” 春夏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把这一副棋送给你。” 王积薪更加感到奇怪,看着春夏手中的那一幅棋,皱眉道:“送给我?” 春夏笑道:“是啊,送给你。这一副棋叫做忘忧棋,谁得到它,都会给它的主人带来好运,让它的主人从此没有烦恼忧愁。”说罢,春夏一双含笑的眼睛静静的望着王积薪。 王积薪心中一动,自己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找不到丑伯伯。 如果这一副忘忧棋真的能够让自己找到丑伯伯,那自己可真的是何幸如之了。 王积薪迟疑一下,慢慢接过那一副忘忧棋。 春夏向王积薪摆了摆手:“后会有期,王兄弟。” 随即迈步走入十二古董店。 王积薪手中捧着那一副忘忧棋,抬头看了看那神秘的十二古董店,心中暗道:“这十二古董店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这个叫春夏的老板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不过就凭着十二古董店里面,那一只常胜不败的黄猫,王积薪对于十二古董店的神奇力量便多了几分相信。 王积薪拿着忘忧棋,一路回到酒店之中。随手将那忘忧棋放到一侧的桌子之上,跟着便出去到了酒店餐厅吃饭。 吃过饭以后,又去了街上,四处溜达,不住在每一个经过的路人身上梭巡,寻找六年前失踪的丑伯伯。 这一找又是到了晚上。 还是没有丝毫线索。 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落空,王积薪已然适应。 这一次不过是如同以前,千百次的寻找一样。 …… 王积薪回到酒店之中,在餐厅吃过饭,回到客房,收拾了一下,便即躺到床上。 睁着眼,想着自己这半个多月以来,除了两天在十二古董店下棋之外,其他的日子都在寻找丑伯伯。 奈何就是找不到丑伯伯。 王积薪叹了口气。 抬头之际,双眼看到桌子上的棋盒,心中一动。——那个叫春夏的老板不是说这个忘忧棋可以给人带来好运吗? 怎么自己这六年来也没有好运? 不光没有好运,就连下棋全都输给了那只古怪的猫。 王积薪心中烦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起身,走到桌子前,伸手将那棋盒打开,取出那忘忧棋,看着棋笥里面的黑白子,心中暗道:“这黑白子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棋子,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异之处。” 王积薪目光转向那棋盘,这两天虽然每天和那只黄猫下棋,但王积薪的注意力一直在围棋之上,对于这棋盘并未留意过,此刻在这夜半时分,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这围棋,还真的感觉这一副棋盘有些不大一样。 那棋盘之上纵横十九道,居然是一道道凹槽,凹槽并不太深,里面被黑漆涂上,一眼望去,那纵横十九道的黑色凹槽隐隐然气象蒸腾。 王积薪怀疑自己眼花,再次凝神观看,一瞬间棋盘上的黑色凹槽不再浮动。 王积薪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暗暗道:“看来是自己想念丑伯伯想的狠了,这才出现幻觉。” 王积薪将那棋盘放到一旁,随即躺到床上,闭上双眼,慢慢进入梦乡。 睡梦之中,王积薪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的就起身下床,然后出门而去。 他似乎被人催眠了一样,顺着酒店的走廊就走了出去,一路来到酒店大堂,都没有一个人。 王积薪走出酒店,沿着外面的长街一路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不一会功夫,居然走到了一处河堤旁边。 看着河堤下面,慢慢向东流淌的河水,王积薪忽然间就悲从中来,蹲下身去,在河堤边放声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道:“丑伯伯,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了,你不要怪我啊。” 就在这时,王积薪猛然听到耳边有人在低声道:“孩子,我不怪你。” 这个声音像极了那个丑和尚。 王积薪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岸边,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张脸影在黑暗之中。月光之下,只看到一个光头。 王积薪吓了一跳,心道:“那个人是不是丑伯伯?” 这么一惊之下,王积薪立时醒了过来,抬眼望去,只见自己还是睡在床上,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眼睛一扫,看到自己身上盖得被子,这一间屋子里面的陈设,王积薪立时怔住…… 第六章素心梅 第六章素心梅 这被子似乎是蜀中特有的印花被子。 这被子可不是昨天酒店里面自己盖的那床被子。 屋子里面的陈设也是古色古香。 一眼望去,竟似置身所在是一处古代的客栈一般。 王积薪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抬眼望去,只见窗外此刻已经是凌晨时分。 长街之上,已经有了稀稀拉拉的几个挑担卖菜的人们。 这些匆匆走过的人们,身上穿的也都是古时候的衣服。 王积薪怔在那里。 浑然不知道自己到了那里。 王积薪起身,只见床头摆放着一套衣服,也是古时候的着装,没办法,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衣服。 王积薪也就只能穿了起来,随即迈步出屋,来到客栈大堂。只见客栈大门已经打开。 王积薪迈步走了出去,来到长街之上,还未及走远,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从远处飘了过来。 王积薪迈步走了过去,来到一处高墙之外,只见高墙内一株红梅,从墙头探了出来。 王积薪使劲闻了一下,那一株红梅的花香几乎要沁入心脾。 王积薪心神为之一醉。忍不住询问过路的人:“这是什么梅花,这么香?” 那路过男人看了看他,笑道:“你不是成都人吧?这个就是成都的朱砂梅。有一种梅花叫素心梅,比这个朱砂梅还要香。那才是上品呢。” 王积薪心里一动,原来自己一觉就到了成都,比坐高铁还快啊,当下询问那个路过的男子:“这位大哥,那个素心梅那里可以看到?” 那个路过的男子伸手指了指道:“城南十里坡那里就有。好大一片,你要去看,现在就去,去晚了,恐怕回不来了。” 王积薪一呆,奇道:“为什么回不来?” 路过男子笑道:“天黑了啊,天黑了,那边路又不太好走——” 一边说,一边笑着走了,走的远远的还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王积薪。 王积薪有些窘。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到自己住的那一家客栈,结账之后,再去十里坡看那素心梅去。 毕竟自己如果到了那十里坡,看到素心梅,感觉好了,有可能在那里住宿一宿也未可知。 王积薪回到客栈,进到自己屋中,查看了一番,发现除了那个忘忧棋的棋盒之外,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 不过也不用为钱发愁,不知道是谁在自己的口袋之中装了一只羊皮袋子,袋子之中装了有几十个散碎银两。足够他在这个成都一个月的花销了。 王积薪拿起棋盒,将那羊皮弟子装入背后行囊之中,来到客栈大堂,结算了店钱,便即走出这一家客栈,雇了一匹马,悠哉悠哉的向城南的十里坡驰了过去。 出来之前,王积薪已然向客栈老板询问了,此刻乃是大唐的开元三年。此地乃是成都。而自己乃是一个路过成都的落魄秀才。 来到这一家悦来客栈的时候,话都没说几句,便即定了一间屋子,随后在客栈里睡了三天三夜。直到这一天早晨,这才醒转过来。 王积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好端端的就被送到这大唐的成都来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来到这成都,那么就好好享受这成都附近美丽的风光。 王积薪一路骑着马,一路打听,来到数里外的十里坡。 还未及到得十里坡跟前,远远的王积薪就看到十里坡是一片让人惊艳到骨子里面的黄。 那种黄,正是素心梅枝头花瓣显露的嫩黄。 远远的一片,铺天盖地,不光是这素心梅的颜色,还有素心梅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也是由远而近,一点点,逼仄了过来。 王积薪看的呆了,这么好看,这么铺天盖地的一片梅林,还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 王积薪不由自主,策马向梅林之中,慢慢走了进去。 一路之上,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到了这梅林深处。 身在梅林中央,更是感觉这素心梅花香彻骨,整个人的身体,从内到外都是沉浸在这无边无际的花香之中。 王积薪下了马,坐在一株素心梅树之下,看着四周一株连一株的梅树,心中暗道:“如果此生就在这梅林里面,终日被这花香围绕,这一生一世也不枉了。” 就这样坐在素心梅林之中,不知不觉,竟然天色昏暗下来。眼看天色已黑,王积薪这才心里有些着急,急忙上了马,向来时的路上策马驰去。 走着走着,天色全然暗了下来。 王积薪心中暗暗叫苦,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一匹马居然将他带到了一处乡下民居之前。 那民居就在这梅林之中,方方正正的三间屋子,屋子前面是一个竹篱笆围城的小院。 借着天上熹微的星光,似乎看到小院之中,也种着一棵棵不知名的野花。 花香弥漫,从那小院之中,四散出来。 那花香和那素心梅的梅花香气又是有所不同。 王积薪心里一动,策马奔了过去,来到小院之前,王积薪这才翻身下马,将那匹马栓在路旁的一株梅树之上。自己则慢慢走了过去。 小院的院门也是由竹子做成。 王积薪站在门口,抬眼望去,只见那民居堂屋里面亮着灯火,当下吸了口气,沉声道:“屋里有人吗?” 喊了两声之后,那屋子板门打开,里面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迈步走了出来。 月光之下,那女子身穿一身黑衣,容貌丑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只听那黑衣女子沉声喝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语气之中满是戒备之意。 王积薪一怔,心道:“自己乃是来到这里探访这素心梅的,只是赏花忘记了时间,这才想要在这个黑衣女子家里借宿一宿,就是不知道这个黑衣女子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第七章素心梅 第七章素心梅 王积薪随即告诉那黑衣中年女子,自己想要在这里借宿一宿。 中年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王积薪,这才点点头,道“看在你像是一个读书人的份上,就让你在这里住一宿,明天你可要赶快离开这里。” 王积薪急忙点头:“多谢多谢。阿姨您放心,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这里。” 那位中年女子眉头一皱,似乎对于王积薪的这个称呼不太适应。 王积薪也是瞬间醒悟过来,自己此刻已经是身在大唐的开元年间,这里估计很少有人这么称呼,当下改口道:“这位婶婶你放心,在下明天一早便离开这梅林。” 那中年女子这才点点头道:“好。别啰嗦了,进来吧。”说罢,将身子往一侧一让。 王积薪伸手打开院门,迈步走了进去,一路来到板门之前,对中年女子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进了堂屋。 甫一走进堂屋,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身穿一身黄衣的十六七岁的少女,此刻正坐在一张矮矮的木桌之前,手中正自剃着灯花。 看到王积薪进来,那黄衣少女随即停下,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的望向王积薪。 王积薪一呆,只见这黄衣少女眼睛宛如秋水一般,澄澈有神。望向自己之际,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王积薪心头一震,这个黄衣少女的眼睛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女子转身进屋,将板门关上。迈步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目光在王积薪的脸上又望了过来,看到王积薪看到黄衣少女的情形,中年女子不由得眉头一皱,跟着咳嗽了一声。 王积薪急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中年女子沉声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是我们成都人吗?听口音有些不大像啊。” 王积薪有些迟疑,中年女子的第一个问题,他还好回答,第二个问题,就不太好回答了。 毕竟自己是来自未来,穿越千年,来到这大唐的开元盛世。 王积薪看见中年女子目光灼灼望着自己,急忙道:“我姓王,叫王积薪。如您所说,不是这里人。” 中年女子眼珠一转,道:“不是这里人,那是哪里人?你这个小伙子,说话吞吞吐吐,不尽不实,有些不大老实啊。看你面目不像坏人。” 王积薪急忙解释:“这个,这个婶婶您误会了,我来自东海边一个小镇之上,那个小镇太小,叫做蓬莱。” 中年女子一怔,眉头皱起,慢慢道:“蓬莱?我好像去过一次。”顿了一顿,似乎想了起来:“那是定州的一个乡下小镇?” 王积薪楞了一下,心道:“定州?怎么不是山东?”一转念随即想起,现在自己身在大唐,自然要按照大唐的说法。 中年女子口中的定州自然是他所知道的山东了。 中年女子看着王积薪,沉声道:“我姓黄,别人都叫我黄四娘,这个是我女儿素心,黄素心——” 王积薪心中一动:“这个黄四娘刻意提出自己的女儿姓黄,莫非是跟她的姓?” 当下王积薪恭恭敬敬的再次行了一礼,道:“黄四婶,多谢你啦,要不是你,我估计今晚就只能在这梅林里面露宿一宿了。” 黄四娘笑道:“在这梅林里面住上一宿也很好啊。花香袭人,月色撩人,秋色动人,不好吗?” 王积薪苦笑道:“好,好,不过在下还是不想在这梅林里面过夜。” 黄四娘道:“你来这里,也算的上和我们有缘,要知道,就算是这附近的人,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有三间屋子,更不会知道我母女在这梅林之中。” 王积薪一呆,心中奇道:“怎么,难道我还是第一个进到黄四婶家中的?” 黄四娘看到王积薪脸上的表情,嘿嘿一笑道:“我这屋子虽然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这屋子四周的道路,每一棵梅树都是按照诸葛武侯的八阵图所栽植,所以这屋子外面的梅林其实就是一个有进无出的八阵图,来人若是进到这里面,除非有我或者我女儿素心带路,否则的话,决计走不出这梅林八阵图的。至于说,闯到我这屋子跟前,你不是第一个,但在这十年里面,也不过只有三个人进来过,你只是这三个人其中之一——” 王积薪心中一震,心道:“原来这梅林这么厉害,怪不得自己来到这十里坡的时候,这梅林之前空无一人,而且那在成都大街上,告诉自己的那个路人,跟自己说完话以后,匆匆离去,而且脸上神情古怪,现在想来那个路人也一定知道这梅林的古怪。” 黄四娘看着王积薪,忽然脸色一板,冷冷的道:“我问你,你到底是如何走进来的?你若不老老实实的交代,我便让你在这梅林之中饿死。”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黄四娘脸上已然声色俱厉。 一旁的黄衣少女吓了一跳,只见她看了看王积薪,又看了看黄四娘,这才柔声劝道:“娘,说不定这位大哥,是自己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呢,你是不是误会他了。” 黄四娘脸色一板,大声道:“怎么会误会?你知道这梅林,你爹爹用了多少年的时间,这才完成,这梅林十年来除了他,只有两个人进来过,你说,这小子若不是有古怪,为什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找到咱们这间屋子?” 王积薪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该怎么说?怎么说都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迟疑了一会,王积薪在黄四娘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中,还是告诉了黄四娘,自己来到这里,就是如同这位黄素心所说,乃是误打误撞而来,并没有什么叵测居心,不良企图。 如果黄四娘不相信的话,王积薪说,自己可以立时离开这里。 王积薪站了起来,望着黄四娘。 黄四娘目光转了几转。 旁边的黄素心脸上露出着急的神情,伸手扯了扯黄四娘的衣角。 黄四娘这才哈哈一笑,道:“既然你都说了,是误打误撞而来,那么我就暂时相信你一次。” 一旁的黄素心这才似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黄四娘嘿嘿笑道:“不过,小伙子,今天晚上只能委屈你,住在这堂屋里面。你看怎么样?” 第八章夜半口谈 第八章夜半口谈 王积薪急忙道谢:“多谢黄四婶,有屋子可以挡风避雨,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黄四娘点点头,道:“素心,睡觉去吧。” 黄素心点头,随即起身,对王积薪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进去里屋。 黄四娘对王积薪道:“你也早点睡吧。” 王积薪急忙道:“是,黄四婶。” 黄四婶这才迈步进了里屋。 这母女二人进了里屋之后,王积薪这才打量这堂屋四周,发现堂屋里面只有两把椅子,一张桌子,当下将行囊放到桌子之上,随后将两把椅子一横一竖摆放在一起,自己则躺在一张椅子之上,一双脚搭在另外一把横放的椅子之上。 姿势虽然别扭一些,但好歹能够凑合。 毕竟如他所说,在这人迹罕至的梅林里面,好歹有间屋子,还是可以一避风雨。 只是初来乍到,王积薪毕竟还是睡不着觉。 心中想着自己这一日来的奇遇,这一切自然是从自己得到那一副忘忧棋开始。 得到忘忧棋之后,自己便在睡梦之中,穿越到了这千年以前的大唐。 这冥冥之中,还不知道是谁给自己备好了一身衣服,还不知道是谁给了自己一袋散碎银两。 自己稀里糊涂的看到了那一株朱砂梅,随后为了一个路人口中的花香更加醉人的素心梅,自己便策马来到了这十里坡。 居然在这十里坡素心梅林里面遇到了这么一对奇特的母女。 神奇的是,这个黄衣少女居然也叫素心。 想到素心,王积薪一颗心碰碰跳动起来。 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都不曾为一个年轻女子动心过,大学四年,大概有二三十个女同学向他表达了爱意,可是他一一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大唐成都郊外的一处名叫十里坡的梅林里面,在见到这个叫素心的黄衣少女之后,他一颗心居然很快沦陷了。 就好像一个守了很久很久的城堡,一日之间,防御尽失。 他的心已然丢盔弃甲,他现在满心的全都是那个名叫黄素心的少女…… 就在他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屋子里面,那个名叫黄素心的少女忽然低低道:“娘,我睡不着。” 然后就听到黄四娘不耐烦的道:“睡不着也睡,睡睡就着了。” 黄素心求肯道:“娘,你陪我再下一盘棋吧。就一盘。” 黄四娘不耐烦道:“那说好了,就一盘啊,你可不许耍赖。” 黄素心低声道:“我才没有耍赖,明明是娘你自己耍赖。你说过的每天和我下一盘的,今天这个客人来了,你就偷懒了。你听,那个客人都睡着了。” 王积薪听到黄素心这么说,急忙侧身过来,然后发出细微的鼾声。 果然不一会,就听到隔壁黄四娘低声道:“那个小子还真的睡了,好,丫头,咱们俩下一盘。” 王积薪心中暗暗嘀咕:“这娘俩在里屋,一片黑暗之中,如何下棋?” 过了数秒之后,就听到黄四娘低声道:“起东五南九置一子。” 跟着就听到黄素心低声道:“我下东五南十二一子。” 随后听到黄四娘继续道:“西八南十置一子。” 黄素心回道:“西九南十置一子。” 母女二人你来我往,居然就这样在黑暗之中,一句一句的将自己所要下的棋子说了出来。 外面堂屋之中的王积薪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别人都是手谈,这母女二人居然下起了盲棋,口谈,这个真的是了不起。” 就这样,里屋母女二人口说不停,只不过每说一步,都需要思考良久,到得后来,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多。 两个人下完这一盘棋已然是第二天凌晨三四点钟。 堂屋里面的王积薪慢慢记忆,将那母女二人所下的这一盘棋牢牢记在脑海之中,留待明天复盘。 王积薪慢慢睡着,也不知道那隔壁的母女二人下了几盘。有没有来个三盘两胜。 又或许如那黄素心所说,每日只和她母亲夜晚口谈一盘。 …… 第二日,王积薪起来,见里屋还没有动静,随即起身,来到外面,沿着这小屋的四周转了两圈,然后赫然看到这小屋后面几十米开外,居然有一条小溪穿林而过。 王积薪大喜,心道,怪不得昨天晚上睡着之后,隐隐约约的听到有溪水潺潺流淌的声音,原来这屋子后面便有这么一条小溪。 当下快步来到小溪跟前,踩着溪边一块石头,然后慢慢蹲下身去,双手掬起一捧水,轻轻尝了一下。 这溪水入口甘甜。 王积薪情不自禁喝了好几口,这才再次捧起一捧水,洗了洗脸。 王积薪放下手,抬眼看那溪水,只见清澈的溪水之中,居然倒映出一个人影。 王积薪一呆,急忙转身,只见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黄衣少女黄素心手中拿着一只水桶,正自站在岸边笑意盈盈的望着王积薪。 王积薪脸上一红,急忙抬起手臂,用一宿擦了擦脸。 正自尴尬之际,黄素心慢慢走了过来,伸手从衣袖之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王积薪,柔声道:“你用这个擦吧。” 王积薪有些害羞,但还是鼓足勇气,伸手接过那一方雪白的手帕,在脸上擦了擦,然后看到手帕上的些微污迹,王积薪有些手足无措,急忙对黄素心道:“我给你洗一下,黄姑娘。” 黄素心嫣然道:“没关系的。” 王积薪还是再次来到溪水前边,伸手将那黄素心的手帕,在手中洗了几下。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污迹,这才将那手帕,递给黄素心。 黄素心伸手接过。 王积薪看着黄素心,这个让他心动的少女,此刻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王积薪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 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是千年前,活在大唐开元盛世的一个棋艺了得的女孩子。 第九章似曾相识 第九章似曾相识 黄素心看着王积薪,微微一笑,道:“你老是挡在这里,我都没办法打水了。” 王积薪这才醒悟过来,急忙闪身躲在一边。 黄素心一只手提着水桶,慢慢走了过去。 王积薪忽然想起,自己既然就在身边,为什么要让黄素心自己打水? 一边肚子里暗骂自己:“真是直男。”一边急忙走了过去,对黄素心道:“黄姑娘,我来替你打水。” 黄素心盈盈道:“不用了,你是客人,怎么可以麻烦你?我自己可以的。” 王积薪道:“还是我来吧,我是男人。力气比你大一些。”说着伸手将那水桶拿了过去,随后在溪水里面打了满满一桶水,抬头询问黄素心:“黄姑娘,这水给你放到那里去?” 黄素心指了指屋子,道:“那屋子里有一口水缸,你将这桶水倒到那水缸里面就可以了。” 王积薪道:“好。”随即快步提着水桶,向屋子里面走了过去。 黄素心跟在王积薪的身后,也走回屋子。 王积薪一路回到梅林中间的小屋,将那一桶水倒入水缸之中。随后看了看,见水缸之中还缺了大半缸的水,随即复又拿着水桶,返回溪边,就这样接连打了十几桶水,这才将那水缸打满。 王积薪放下水桶,抬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黄素心在一旁,再次递上手帕,给王积薪擦汗。 王积薪摇摇头,道:“黄姑娘,不用啦,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黄素心奇道:“你问我,什么问题?你倒说来看看。” 王积薪道:“这样吧,咱们到那边竹林里,我画给你看——”说罢,走向院子外面的竹林。 黄素心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竹林之中,晨风轻轻吹动,发出沙沙声响。 王积薪走到一块阴凉的空地之上,随后折了一截竹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棋盘。 黄素心看到王积薪画下的这纵横十九道之后,眼睛一亮,看了看王积薪,眼睛之中似乎有了一丝惊喜。 王积薪随即将昨天晚上黄素心和她母亲黄四娘下的那一盘棋在竹林空地复盘了出来,随后抬起头,恭恭敬敬的问道:“黄姑娘,我想问一下,你当时这一步为何要这样走?” 黄素心见王积薪居然将自己昨夜和母亲黄四娘下的那一盘棋复盘下来,也是心头一惊,然后笑着道:“王相公,原来你昨晚没有睡啊。” 王积薪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昨天夜半醒来,听到黄姑娘和黄四婶夜半手谈,居然用口下棋,黑夜之中,这盲棋下的更是精彩纷呈,在下一时惊艳到了,随即就记了下来——抱歉抱歉。” 黄素心摇摇头,佩服道:“王相公有这么惊人的记忆力,着实让我佩服的很。至于这一子下在这地方,那自是因为——” 一边说,一边在竹林地上那一张竹枝所绘制的棋盘之上,指指点点,告诉王积薪这一子为何这样下,那一子下在那个地方又是有何原因…… 一个认真讲,一个仔细听。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王积薪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黄衣少女,居然棋艺如此了得。 王积薪越听越是佩服,心中感觉听了这个黄衣少女的一番言论之后,自己的棋艺似乎也增长了不少。 此刻要是面对那一只十二古董店的黄猫,估计不会输得那么没有光彩。 黄素心似乎对于给王积薪讲棋也是十分开心的事情,毕竟对于她来说,常年在这梅林之中,遇不到一个外人,终年和母亲在这里,每日来来去去的下棋,也不知道自己的棋艺到底在什么水平。 此刻贸然来了这么一个年轻人,向自己讨教询问,黄素心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像王积薪第一眼看到黄素心的时候,感觉黄素心似乎是自己以前认识的熟人一样。 黄素心第一眼看到王积薪的时候,也是有这一种感觉,似乎从前相识,今日只不过是久别重逢…… 这感觉从何而来,却是全然不知…… 二人谈兴正浓,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咳嗽。 黄素心急忙抬头,只见自己的母亲黄四娘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篱笆院子那里,满脸不快的看着自己。 黄素心脸上一红,急忙对王积薪道:“王相公,我回去啦。” 王积薪一怔,抬头看到黄四娘,心中一动,看来黄四娘发现自己和黄素心谈话,一定是有些想法,当下急忙跟在黄素心的背后,一起走了回去。 到得院子之中,王积薪还未及说话,黄四娘便哼了一声,道:“小伙子,你不是说今天回去吗?怎么还站在这里不走?” 王积薪急忙解释道:“黄四婶,我昨天半夜睡不着,醒来以后听到你和黄姑娘手谈,虽然是暗夜之中,但你和黄姑娘手谈的那一局也是精彩纷呈,让在下佩服不已,不知道为什么你和黄姑娘会下的这么好。” 黄四娘一怔,打量了一下王积薪,忍不住问道:“你也会下棋?” 王积薪急忙道:“以前少年的时候,跟别人学过几年。” 黄四娘眼珠转了转,随即道:“既然这样,你和我女儿对弈两盘,如何?” 一提到棋,这个黄四娘居然也不提让王积薪离开的事情了。 王积薪急忙答应。 黄四娘张口呼唤:“素心——” 刚刚叫的一声,黄素心便从里屋迈步走了出来,对黄四娘道:“娘,你叫我?” 黄四娘看到女儿如此快的出来,一怔之后,立时明白,女儿黄素心一定是在门后倾听,是以这才听到自己呼唤,立时出来。 黄四娘笑骂道:“死丫头,这么急着嫁人啊。看到个男人就走不动步了,是不是?” 黄素心脸上一红,呐呐道:“娘,你说什么啊。”低下头去。一张脸娇羞无限。 王积薪心中一动,这个黄素心一瞬间的低头,竟然如同诗句里写的一样,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雪莲花在晚风中不胜娇羞。 只不过现在不是晚风之中,而是在清冷的晨风里面…… 第十章一子动心 第十章一子动心 黄四娘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好害羞的?女人长大了想男人很正常啊,就好像男人长大了想女人一样。书上不是说,知好色则慕少艾吗?更何况你娘当年看到你爹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走不动步啊,你这一点随娘,娘也很喜欢。” 黄素心脸上还是红通通的一片,只见她迈步走了进去。 黄四娘则招呼王积薪道:“王相公,请——” 王积薪拱手道:“多谢黄四婶和黄姑娘指点。” 黄四娘笑道:“客气啦,我们这十里坡向来会下棋的就少,我和素心又一直在这十里坡的梅林,很少出外,所以遇到会下棋手谈的更加寥寥无几,今天你来到这里,正好又是个会手谈的,我和女儿都很高兴啊,来进来吧,先跟我女儿杀两局——” 说罢,黄四娘迈步进屋。王积薪跟了进去,只见堂屋的桌子上面,已然摆好了棋具。 只是那棋具甚为粗糙简陋,和王积薪棋盒里面的那一副忘忧棋是天壤之别。 黄素心早已经坐在一侧,看到王积薪进来,随即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对王积薪道:“王相公请——” 王积薪拱手道:“黄姑娘多多赐教。随即坐了下来。 黄四娘则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一侧,看着二人。 黄素心嫣然道:“王相公先请——” 王积薪知道这黄衣少女棋力了得,当下也不客气,拿起一枚白子。 白子悬空,王积薪双眼望着对面的黄素心,心中却是琢磨该如何开局。脑子里立时想起自己在那十二古董店里面所下的那五盘棋。 那一位猫侯爷可是几乎全都是天元开局。 一念及此,王积薪便将手中那一枚白子慢慢放到了天元之上,随后这才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黄素心。 黄素心目光闪动,脸上却是看不出任何表情,而是略一思索,便即取出一枚黑子,放在了小目之上。 这小目流正是王积薪曾经用以对付猫侯爷的那一手。 王积薪心中想着猫侯爷天元开局之后的那一步步的落子,随即照猫画虎,一子子落了下来。 黄素心咦了一声,似乎没有想到王积薪居然如此落子,当下也是严阵以待,每一子都是十分小心。 王积薪十足十按照当初猫侯爷的走法,一一应对,谁知道黄素心居然剑走偏锋,和当日自己应对猫侯爷的下法截然不同。 一路走了下来,王积薪慢慢被黄素心占了上风,再下几十子之后,被黄素心吃了一个大龙,王积薪便即溃不成军,无奈之下,只有认输。 王积薪看着面前的一枚枚白子,心中懊恼,自己用了那猫侯爷的招数,居然还是输给了眼前的这个黄素心。 这样让他感觉自己很没有面子。 黄素心盈盈道:“王相公,你的棋力也是如此了得,咱们再下一盘如何?” 王积薪点头道:“好。”随即再次下了一盘。 这第二盘他用了丑和尚所教他的招数,落子飞快,但是输得也是飞快。 不一会功夫,王积薪第二盘再次告负。 王积薪不死心,再下第三盘。 这一次他每一子都落的甚慢,每一子都想了很久很久,可惜的是,无论是他下慢棋还是快棋,都是仿佛整个棋盘大势掌控在那黄素心的手中,最终的结局就是一个字——输。 王积薪第三次落败之后,看着面前的棋盘呆呆发愣。 他这一次有了很深的挫败感。 他不明白自己练棋十来年,居然赢不了眼前这一个不足二十岁的黄衣少女。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黄家母女。只见黄四娘和黄素心都是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王积薪心中一阵冲动,猛地起身,来到黄四娘的身前,对黄四娘沉声道:“黄四婶,请你教我下棋。”说罢,便要跪了下去。 黄四娘急忙伸手拦住,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个可不敢,你让我教你棋术,这个没问题。不过这个学棋可是要耽误时间,你至少要在这里待上三年两载,这个你能不能做到?” 王积薪大喜,道:“这个自然没问题。我现在单身一人,去那里都没问题,只要四婶教我下棋,我在这里便是待上三年五载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黄四娘向黄素心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才转过头来你,对王积薪道:“既然这样,以后你就留在这里,我教你我们梅林的素心谱。” 王积薪心中一震:“原来这黄四婶家中有棋谱,这棋谱名字就叫素心,看来黄素心这个名字也是因为这棋谱而来。” 黄素心抬起头,望着王积薪,眼睛之中似乎有星光闪动。 王积薪知道,眼前这个黄衣少女一定是希望自己留下来。 而他自己,其实在内心深处,也是极度渴望留在这十里坡,留在这梅林。 他知道,黄四娘将自己留下来,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 就这样,王积薪在十里坡梅林住了下来。 每日里,王积薪早早起来,提着水桶,前往溪边打水。 打满水之后,便将屋子四周打扫干净,屋子里面也收拾的井井有条。 黄四娘甚是喜欢,对王积薪道:“看来还是将你留下来的对了。” 黄素心会抢着干活,也被王积薪劝了下来。王积薪告诉他,这些都是男人干得活。女孩子在家里好好待着就可以了。 闲下来的时候,王积薪就会和黄素心下棋。偶尔的黄素心会让着王积薪。黄四娘便批评黄素心:“你不能让着他,你这样他不会进步。你只有每次全都认认真真的下,这样他才会竭尽全力,每一次都才会有进步。” 黄素心也就听从母亲的吩咐,每一次都将王积薪杀得片甲不留。 王积薪起初觉得还是很羞耻,到得后来,慢慢适应过来,也就不再觉得是多么难堪的事情,毕竟这梅林之中,只有他们三个人,再无其他人。 每日里,在花香袭人的梅林之中,两个青年男女相对而坐,举手间黑白子纵横睥睨天下,抬眼间却是眉目含情,一子落,一子动心…… 第十一章难言之隐 第十一章难言之隐 时间在梅林的花瓣间一点点划过,花瓣落下,时间流走,就好像梅林屋子后面的那一条小溪,溪水东流,再不回返。 王积薪和黄素心的感情也像梅林间掠过的风一样,慢慢滋养的无处不在。 三年的时间,王积薪已经深深喜欢上了黄素心。 他喜欢黄素心的笑。 喜欢黄素心下棋时候的专注。 喜欢黄素心看着自己时候,眉眼间流动的情意。 王积薪知道,黄素心也深深的喜欢自己。 这一日,风和日丽,王积薪和黄素心依旧坐在屋子前面的梅林里面下棋。 三年来,王积薪的棋力在黄四娘的督促之下,以及日日和黄素心的切磋之下,慢慢的增长起来。 从第一年的屡战屡败,到第二年的渐渐可以和黄素心对弈之中,十盘里面赢上三盘两盘,到得第三年的几乎可以和黄素心打个平手。 进步之神速,就连黄四娘都是暗暗称奇。 …… 下了两盘之后,黄素心告诉王积薪,今天不和你下了。今天感觉有些心不在焉。 王积薪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黄素心神情有些落寞,慢慢告诉王积薪:“我和我母亲在这里一待就是将近二十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王积薪心中暗道:“看来黄素心心中一定有一些难言之隐。只是这个事情,她不说,自己倒是不方便去问。” 黄素心眼睛抬起,从面前的梅树上掠过,眼睛望向远处,远方天际有一层又一层的白云慢慢流动。 黄素心的声音也似从那天际云层里面流泻出来:“我父亲当年还是个十七八岁少年的时候,也是偶然的一次,遇到了我母亲。那个时候,我母亲是成都城里,一家棋馆馆主的女儿。 我外公号称蜀中第一棋国手,我父亲年幼学棋,自认棋力不错,于是在听到我外公的这个外号之后,便即前往成都,找到我外公的棋馆,指明要我外公出来应战,我外公那里会理会我父亲这个外乡人?当即派人将我父亲撵了出去。 我父亲守在门外不走,我母亲知道以后,心中好奇,便即走了出来,看到我父亲英俊的那一张脸孔,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我母亲于是便告诉我父亲,你只要赢了我,我便让你去见馆主。如果你输了,便任由我处置。我父亲看到我母亲弱不禁风的样子,心中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当即进入馆中,和我母亲连下了三盘。 这三盘全都输给了我母亲。 我父亲脸上无光,随即转身要走。 我母亲当即便要他停了下来,质问他,为什么言而无信? 我父亲无奈,只有停了下来,随后听从我母亲安排,在棋馆里面当了一个棋童。每日里给前来学棋的人们,端茶倒水。 那个时候,我父亲便认为这是极尽屈辱之事,所以对我母亲便怀恨在心。后来我母亲对他表白心意,我父亲当即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之后,我母亲和我父亲成亲,我父亲便在棋馆堂而皇之的住了下来,我外公见已经成了一家人,便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棋艺全都传给了我父亲。 我父亲忍辱负重,直到我外公去世,这才对我母亲发难。 那个时候,我母亲已经生下我,我当时还只有三岁,便被我父亲将我母亲和我扫地出门。将那棋馆据为己有,而后更是宣称自己乃是蜀中第一高手。 我母亲抱着我,一路来到这里,然后在这十里坡一位前辈高人的帮助之下,在这梅林中间造了三间板屋,住了下来。 从那以后,我母亲便对我父亲恨之入骨,时常的想 ,如何报仇。后来,还是在那位隐居在这梅林里面的前辈高人的帮助之下,得到了一盒毒药,然后偷偷潜入棋馆,在我父亲经常饮用的茶水里面,下了毒药。 那毒药入水之后,无色无味,根本就无从察觉,而误饮了那毒药茶水之后,就会脸上溃烂,慢慢的那溃烂就会从脸上蔓延而下,一直延伸到全身上下,最后无药可治,我母亲下完药之后,便即回了十里坡。过了数日之后,我母亲再次潜入成都城里,四处打听之下,这才得知我父亲中毒之后,发疯而走,最终不知所踪,就这样,我母亲报了仇,可是那棋馆也就此毁了,我父亲也从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十六年前的这一天,就是我母亲进入城里下毒的那一天,是以我每每到这一天,心里就感到十分难过。 我父亲在我小的时候,极其疼我,可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这才将我和母亲赶了出去,可是我内心里面是知道我父亲爱我的,可是,可是,我这一辈子也见不到我父亲了……” 越说越是难过,黄素心的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王积薪见到黄素心如此难过,一时间也慌了手脚,急忙安慰道:“别哭别哭,素心,你别难过,也许你父亲没有死,现在只是在某一个地方好好生活着。” 黄素心摇摇头,凄然道:“不可能的,我母亲下的那一种毒药,我听母亲说过,不会有人活的过三天的。那个毒药无解。” 王积薪心中暗道:“看来黄四婶不简单,自己以后可要小心一些了,至于眼前这个姑娘倒是单纯可爱,而且一心一意喜欢自己,自己可不能辜负了。”当下王积薪告诉黄素心:“不会的,素心,这个世界上哪还有无解的毒药?你父亲一定不会有事,顶多是吃点苦头,受点教训。” 黄素心被王积薪一顿安慰,眼泪渐渐止住,随后抬起头来,一双美丽的双眸望着王积薪,柔声道:“你说我父亲没有事,不会死,那么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王积薪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只是顺口一说,想不到居然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第十二章传家之宝 第十二章传家之宝 王积薪看着黄素心望着自己的双眸,双眸里面有无尽的恳切。想了想,王积薪还是点了点头。 黄素心大喜,伸出一双纤纤素手,慢慢握住王积薪的手,柔声道:“王大哥,你对我真好。我,我以后也要对你好。” 王积薪心中甜丝丝的——眼前这个女孩子是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好,这一点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 他想要送给黄素心一件东西,心念一动,随即拉着黄素心的手,走回了屋子。到了屋子门口,这才松开手,然后进到自己住的东屋,取出那一幅忘忧棋,然后递给黄素心道:“素心,这个送给你。” 黄素心看到那忘忧棋,脸上一怔,随即微微变色,跟着便即对王积薪道:“你等我一下——” 王积薪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听从黄素心的吩咐,在东屋里面静静等候。 黄素心转身出去,拿着那一副忘忧棋,去了西屋。不一会功夫,黄四娘便冲了进来,双眼瞪着王积薪,大声问道:“你这一副棋是从那里得来的?” 黄四娘脸色大变。 这一幕让王积薪立时呆在那里。 黄素心也跟了过来,看着王积薪,柔声但却坚定的道:“王大哥,你就实话实说好了,我娘不会为难你的,不过这一副棋子跟我们家有莫大的关系,自然是想要知道这一副棋的来龙去脉。” 王积薪心中暗道:“跟你们家有莫大关系?这句话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王积薪在这十里坡梅林待了有三年之久,也约略知道了黄四娘的脾气秉性,知道黄四娘不会对自己暴起发难,当下想了想,这才告诉黄四娘:“这一副棋叫做忘忧棋,是我从京城一家叫做十二古董店里得到的。”当下将自己去到京城,如何遇到十二古董店,如何和十二古董店里面的一只会下棋的猫侯爷,下了五盘,如何连输五盘的事情,一一说了。 后来说到,自己出门之后,那十二古董店的老板追了出来,将这一副忘忧棋亲自交到自己手中,送给了自己,自己来到这里之后,这才想要转送给黄素心。 王积薪望着黄素心,心中暗道:“这也是我对你的一番心意,一番情意,就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 黄素心目光和王积薪对视之下,若有意若无意的微微一笑。 那笑意里面是一份我知你心,你明我意的默契。 王积薪这才心里安定下来。抬眼看向黄四娘,只见黄四娘目光落在那一副忘忧棋上,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 屋子里面,王积薪和黄素心都是静静站着,静静望着黄四娘。 只见黄四娘沉默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来,告诉王积薪:“这一副忘忧棋是我们黄家的传家之宝。” 王积薪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得自千年前的一副棋,居然是大唐成都十里坡梅林之中黄四娘家的传家之宝。 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黄四娘目光望着忘忧棋,神色之间竟然有些感伤,只见她沉默了一会,这才再次开口道:“这一副忘忧棋乃是我先祖得自春秋战国,一个名叫弈秋的绝代高人手中,弈秋传了我先祖一本素心谱,一本忘忧棋,然后便飘然而去,不知所踪,后来我先祖黄氏便凭着这一本素心谱和这一副忘忧棋,赢遍了天下诸多棋坛高手,我梅林黄家也就此成就了不败的名声。后来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我梅林黄家虽然棋力大不如前,但在这蜀中还算的上是有这么一份名号,我那不成器的老公,当年答应我,娶我为妻,其一是为了复仇,一雪前耻,其二就是为了我黄家的这一副忘忧棋和那一本素心谱。得素心谱可以纵横天下,得忘忧棋便得了棋的魂魄。我那冤孽老公一直处心积虑,只是我父亲在世,他不敢过分,表露心计,因为他知道我父亲智谋厉害,比他强胜百倍。是以他这才一直挨到我父亲去世之后,这才猛然发难。 幸好我父亲临死之前,就已经嘱咐我,将那素心谱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然后将那忘忧棋装入棺材,埋入地下。我父亲料想他不至于没有一点人性,不至于挖坟掘墓,将那忘忧棋取走,所以才在临死之前这样吩咐。 这吩咐也是只对我一个人所说。 我当时便按照我父亲所说,这样做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我那挨千刀的老公居然就丧失了人性,将我和女儿赶出棋馆,然后在棋馆里面四处找寻,想要找出那素心谱和忘忧棋的下落。 我那老公将我和女儿赶出棋馆的时候,已然将我们娘两个周身搜了一遍,见我们身上并没有任何东西,这才将我们娘两个赶了出来。他满心以为,那忘忧棋和素心谱就在棋馆之中,谁知道我父亲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后来我乘机下毒之后,那挨千刀的老公便即下落不明,我原以为那一副忘忧棋就此沉埋在我父亲的棺木之中,谁知道居然跑到你的手里,这一定是被我那缺德老公挖出来的,哼,想不到他一点人性也没有,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王积薪心道:“黄四婶这样说,似乎有些片面,只不过自己倒没有必要为她那个挨千刀的老公分辨。” 黄四娘对王积薪道:“这一副忘忧棋我拿走了,这个是我们黄家的传家之宝,现在到了我手中,也算是物归原主,不过我也不会亏待于你,我也将我最宝贝的东西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说着,眼睛向黄素心望去。 黄素心听到她母亲口中最宝贝的东西,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已然碰碰乱跳。再看到母亲眼睛望向自己,一张脸更是瞬间绯红。 那一份美,难描难画。 王积薪顿时看的呆了…… 第十三章棋馆 第十三章棋馆 黄四娘抬起眼睛,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居然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拿着那一副棋,迈步走了出去,回到她住的西屋。 看这样子,是要将这忘忧棋据为己有了。 东屋之中,只剩下王积薪和黄素心二人。 王积薪刚要说话,黄素心伸出一根雪白的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然后将嘴巴凑到王积薪的耳边,低声道:“我们出去说。” 王积薪点点头:“好。” 二人这才慢慢走了出去。顺着屋子后面的林间小路,一路来到小溪旁边。 溪边野花开的烂漫至极,黄素心蹲了下去,从溪边草地上拔了一把野花,然后直起身来,对王积薪道:“好不好看?王大哥?” 王积薪点点头:“好看。” 二人一路沿着溪边,慢慢向前。走出里许之后,黄素心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王积薪。 王积薪也随即停下脚步,和黄素心两两相望。 阳光穿过林梢,落在黄素心的头发之上,眼睛之上,一袭黄衣之上,将黄素心晕染的如同林间仙子一般。 王积薪情不自禁,伸出手,将黄素心慢慢抱住。 黄素心也是迟疑了一下,这才伸手搂住王积薪。 一男一女,在阳光下的溪水之边,在野花丛生的草地之上,紧紧相拥。 …… 良久良久,王积薪这才低声对黄素心道:“素心,我为你去找你父亲——” 黄素心有些犹豫,低声道:“可是我现在又有些犹豫了,你看我母亲对他意见那么大,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恨之入骨,就算找到了,也不会让我去跟我父亲见面的——” 王积薪想了想,还是告诉黄素心道:“我总是觉得你父亲应该没有那么坏,毕竟他没有对你们母女下什么狠手,更何况你母亲对你父亲又下了毒,这也算的上是你父亲的报应,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找到你父亲,如果他还在人世的话,那么咱们让你父亲和你母亲二人就此放下心结,这样岂不是好?” 黄素心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 王积薪道:“事不宜迟,那我明天一早便即出发。” 黄素心有些担心道:“那你自己小心一些,还有,你去寻找我父亲的下落,到了半个月之后,无论找得到找不到,都赶紧回来,勿让我们为你惦念。” 王积薪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 第二日一早,王积薪和黄家母女道别。 黄四娘送到梅林,便即回去,也没有询问王积薪为何离开,似乎在黄四娘的内心之中,对男人还是有很大的偏见。 毕竟那个和他曾经誓言一生一世的男人,最后将她伤的心灰意冷。 黄素心一直送王积薪到了十里坡那里,殷殷嘱咐,赶紧回来。 在黄素心的柔情蜜意之中,王积薪几乎萌生了一个念头,要不然就在这十里梅林之中,和这一朵朵梅花相伴,和素心在此终老此生…… 只是转念一想,素心心中最大的心愿便是要见到她父亲一面,自己如果不能为她完成这个心愿,那么就枉为男人了。 …… 王积薪骑着来时的那一匹马,慢慢回到了成都。 那一匹马在这三年时间里面,被黄家母女和王积薪一起养的膘肥体壮,就是不爱运动。 走两步,歇三歇。 就这样一直到了黄昏,这才回到了成都城里。 找了一家客栈,将那匹马交给客栈的店小二,王积薪则是走到一座酒楼,要了一个单间,自己要了一壶酒,两个菜,独酌起来。 一边喝,一边想着如何去找黄素心的父亲。 好在黄素心已经告诉了王积薪,她父亲的名字叫做石晓峰。 原来是一表人才,个子又高又壮,只是后来被黄四娘用药毒了以后,据说变得丑陋不堪。 现在只要找到这个长相丑陋的又会下棋的,高高壮壮的人,便可以了。 只是王积薪知道,就是这几个条件,放到这里,都是大海捞针一样,毕竟成都那么多人。 这个石晓峰如果真的如黄四娘所说,逃的不知所踪,那要找起来,自然是难上加难。 好在王积薪已经有了先前寻找丑和尚的经验,并不着急。 王积薪吃饱喝足,这才回到客栈,好好的睡了一宿。 这一次从那只有寂寂梅林,回到人来人往的成都,王积薪心里还是有些兴奋。 第二天早早起来,先是按照黄素心所说,来到她们黄家当年的棋馆所在。 只见时隔多年,那棋馆居然还在,棋馆上方门楣之上还挂着棋馆当年的招牌——听风馆。 据黄素心所说,她的外公名字叫做黄云风,所以这一家棋馆就叫听风馆,其中自然是嵌了她外公名字之中的一个字。 王积薪走到棋馆门前,凝神望去,只见这棋馆破破烂烂,大门也是只有一半。另外一半门扇不知道被什么人卸了去。 顺着那半边没门的门洞,往里望去,只见这棋馆的天井里面满是荒草。荒草后面第二进的屋子,屋檐下也满是蛛网虬结。 王积薪心中好奇,迈步走了进去,大着胆子,在门口喊了几声:“有人吗?” 他这几声只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子,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出来。谁知道他这一声喊出,第二进的窗户那里忽然探出一个头来。 那个头一头白发,长长的垂了下来,遮住半边脸孔,只露出一只眼睛。那一只眼睛里面瞳孔漆黑发亮。半边脸瘦骨嶙峋,看到王积薪,那个人头迅疾异常的又缩了回去。 王积薪吓了一跳,急忙向后退了数步,一只脚站在棋馆的台阶之上,一只脚站在棋馆的台阶之下,做出一个随时可以溜之大吉的姿势,这才再次向那棋馆里面大声喊道:“刚才在里面探头探脑的那个人,你出来,我看到你了。” 棋馆里面一片死寂。 王积薪又喊了几声,依旧是没有人回应。 王积薪刚要再喊,就看到这棋馆四周,闲聊的几家店铺老板,店小二,十几个人围了过来,来到王积薪的身边,这十几个人宛如看傻子一样的看着王积薪…… 第十四章闹鬼 第十四章闹鬼 王积薪转过身来,看了看四周的这些看客,脸上有些尴尬:“诸位,有事吗?” 站在他左手旁边,胖胖乎乎的绸缎铺老板眼珠转了转,这才对他笑道:“这位小兄弟,你是来这棋馆里面找人?” 王积薪点点头,道:“是啊。” 那个绸缎铺的胖老板笑道:“那你可是来错了,这里没有人。” 王积薪皱眉道:“不会吧,刚才我还看到一个人脑袋在那窗户里面探出头来呢。” 那胖老板摇摇头,道:“不可能,这个棋馆闹了好几年的鬼,这里面都荒了好几年,你没看那天井里面的草都长一人高了?谁会住在那里?”说罢,这胖老板和周围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都觉得王积薪在撒谎。 王积薪一呆,心道:“难道自己刚才是幻觉?”当下决定还是先咨询一下这几个人。 王积薪笑道:“那我刚才可能是看错了,这位老板贵姓?” 胖老板笑道:‘我姓彭,客官,买两匹缎子,给家里的娘子?’ 王积薪笑道:“好啊,好啊。” 那胖老板刚才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王积薪便即答应下来,彭老板立即脸上堆满了笑,道:“这位客官,来我店铺里面看看。”随即前面带路,便带着王积薪去了他的绸缎铺。 刚才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随即一哄而散。 王积薪进了绸缎铺,绸缎铺的这位彭老板便立即给他推销起来。 王积薪笑道:“彭老板,你直接拿两块最贵的缎子来就可以了。” 彭老板大喜,随即取来两匹上好的绸缎,递到王积薪的手中,还要开口介绍,王积薪急忙拦住,口中道:“彭老板,你不用介绍了,我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彭老板这才明白,这位年纪轻轻的客官,前来绸缎铺购买绸缎,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询问他一些事情。 彭老板笑眯眯 的道:“客官您随便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积薪点点头:“好,彭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棋馆而来。” 听到王积薪这一句话,彭老板的脸色还是微微一变。 王积薪继续道:“彭老板也不用害怕,你就把你知道的事情跟我说就可以——” 彭老板小心翼翼的问道:“客官那你想知道什么?” 王积薪这才慢慢道:“我想知道,这棋馆原先的那位主人现在何处?” 彭老板眼珠转动,慢慢道:“你说的是那位棋王石晓峰吧?” 王积薪心中一阵紧张:“看来这胖老板还是知道。”脸上装作若无其事道:“没错,就是他。” 彭老板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的俯身告诉王积薪:“这位客官,我不知道你跟那位石晓峰什么关系,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也不能不说,就是,就是……”眼睛随即向一侧桌子上的绸缎望了一眼,随后笑眯眯的看着王积薪。 王积薪立时会意,当下对彭老板道:“没问题,我再来两匹缎子。” 彭老板大喜,随即又搬来两匹上好的缎子,这才开口告诉王积薪这棋馆后来的一切。 原来棋馆自从石晓峰离开之后,剩下的几名弟子起初还留在这里,勉强维持,只不过过了半年之后,这棋馆里面就闹起了鬼。 棋馆剩下的那几名弟子,先后疯的疯,死的死。慢慢的就再也没有人来棋馆学棋了。 数年之后,这棋馆便只剩下了这几间空屋。 棋馆的院子里面,天井之中,全都长满了一人高的草。 有人想要将这棋馆收走,随即在大白天找了一些人来,收拾了一番。还未及入住,那些前来收拾棋馆屋子的人,便一个个脸上发黑,中毒而死。 有人便说棋馆屋子受了诅咒,活人不能进去,活人进去便变成死人。 从那以后,也就没有人再打这棋馆的主意。 慢慢的,棋馆也就荒芜成现在这个样子。 直到后来,这棋馆四周的街坊,有的时候,就会发现,这棋馆里面,经常有一个长相极其丑陋的人出没。 那个丑陋的人经常在晚上出没,偶尔的也会在白天露出一个头来。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人是鬼,是以更加不敢靠近这棋馆。 今天王积薪前来棋馆,居然敢站在棋馆门口,大声叫喊。 这一幕场景是这么多年没有过的事情,自然吸引了街坊四邻的注意。 说到这里,彭老板住了嘴。 王积薪一呆,奇道:“没了?” 彭老板点点头:“没了。” 王积薪心道:“看来这彭老板也是只知道这一点。”心中琢磨,自己刚才在那棋馆门口,明明看到棋馆里面露出一个人头。那个人到底是谁?只要自己抓住那个人,一番询问之后,便能知道。 最起码,那个人应该跟这棋馆有些渊源。 王积薪付了钱,拿起四匹绸缎,告别彭老板,一路走回客栈。 放下绸缎,躺在客栈之中的床上,王积薪琢磨了一会,决定还是趁晚上,再去那棋馆一探。 当下王积薪中午好好睡了一觉,睡醒以后,便去找了一家镖行,找了两名镖师。说明了来意。 那两名镖师一个姓周,一个姓全。 二人对视一眼,都是面面相觑,随后沉吟了一会,那全镖师首先开口道:“这位客官,你这大半夜的让我们前往那个闹鬼的棋馆,不是不行,这个就是费用会高一些——” 王积薪看了看自己衣袋之中的银两,这才告诉全镖师:“全镖师,你这不用担心,价格上必定让你满意。” 全镖师和周镖师对望一眼,这才点点头。答应下来。 二人当晚便和王积薪一起,来到了棋馆门外。 王积薪抬头看了看,只见圆月当空,星星只有稀疏的几颗,点缀在夜空之上。 心里不住暗暗祈祷,最好能够让自己抓到那个人,从那人身上找到寻找黄素心父亲石晓峰的线索…… 第十五章一字藏谜 第十五章一字藏谜 谁知道,三个人埋伏在这棋馆四周,埋伏了一晚上,也是没有等到那个白发人。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王积薪不死心,依旧招呼这两个镖师在这棋馆外面守着。 守到第十四天晚上,王积薪决定,再看不到那个白发人,自己就赶回十里坡。 这一天晚上依旧是失望而归。 王积薪心里郁闷,给两位镖师结算了工钱,告诉二人第二天不用再来了。 那两位镖师欢天喜地的离去,毕竟一丝风险没有,就白白得了那么多钱,两位镖师自然一百二十万的满意。 王积薪回到客栈,心情还是有些郁郁。 这一晚上便没有睡好,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饭,结算了店钱,随后王积薪便即骑马,向城外缓缓而去。 骑到城里十字街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长街之上,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也骑在一匹黄马身上,徐徐而行。 那个骑马的黑衣中年男子,一头的白发,在艳阳之下,显得是分外显眼。 王积薪心里一动,策马跟了过去。 奇怪的是,本来还骑得好好的,策马徐行的白发男子,不知何故,突然发力,那一匹马就宛如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一转眼就剩下了一个背影。 王积薪一呆,急忙追了过去。 白发人策马急行,王积薪一路追赶,渐渐的追出城外,好在是清晨,路上鲜少人群,二人一前一后,追出去有百十里左右,那白发人募地往西面一拐,拐入一座乱坟岗。 王积薪一路追了过去,只见乱坟岗上,千余座坟头,其间点缀着几十株槐树。 那槐树枝丫横空,枝丫之上还落着数只乌鸦。 白发人所骑的那一匹马此刻就在一棵槐树之下,低着头,在地上啃着青草。 缰绳垂到地面之上。 白发人已然影踪不见。 那槐树上面的乌鸦,看到王积薪进来,募地飞了起来,啊啊乱叫。 王积薪策马在这乱坟岗四周转了一遭,找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半点白发人的影踪,心中失望,这才缓缓离开乱坟岗。 这乱坟岗乃是在城西,距离城南的十里坡有百十里之遥,王积薪眼看天色已晚,自己就算赶到十里坡已经是半夜时分,当下策马回到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这才早早起身,策马往十里坡赶了过去。中午时分,赶到十里坡,一眼望去,却是整个人怔在那里。 只见十里坡那十里梅林,不知道何时,被整个砍去,地上满是一座座露出地面不足尺许的木桩。 梅林中间,那三间黄家母女住的屋子,此刻还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王积薪心中一沉,不知道这梅林发生了什么变故,急忙策马冲了过去,冲到梅林小屋跟前,还未及下马,王积薪便即在马上大声喊道:“四婶,素心,你们在吗?” 屋子里面并无一点回应。 王积薪心中越来越慌,急忙翻身下马,冲到屋门口,伸手一推,那板门瞬间开启,原来之前这板门一直虚掩。 王积薪冲到屋子之中,只见屋子里面,空空荡荡,那里有半点黄家母女的踪影? 王积薪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缓缓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站在那现在一片荒芜的小院之中,抬眼四望,这昔日一片花香袭人的十里梅林,此刻只剩下触目所及的一棵棵木桩。 每一棵木桩都在在提示着王积薪,黄家母女不在的事实…… 王积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们母女二人去了那里? 这十里梅林又是谁给砍得?” 王积薪站在小院之中,四顾茫然。 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去那里,该怎么办? 他最喜欢的人,突然之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影无踪…… 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找到黄四娘和黄素心母女二人。 王积薪转身进屋,这三间小屋,此刻已然是这里唯一的线索。 屋子里面干干净净,还保留着当初的一些器具。 只是黄家母女贴身的物品全部消失。 王积薪不死心,还是在这屋子里面四处翻找了一下,果不其然,在这屋子一侧的一张桌子抽屉里面,王积薪发现了一个字。 那个字乃是被人用刀剑之类的利器,刻在桌子抽屉的底部。 那个字是一个口字,里面一个心。 王积薪并不认识。 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是谁所留? 王积薪思索良久,还是不得要领,于是再次去其他地方查看,但还是一无所获。 没办法,王积薪走出屋子,慢慢来到那一条熟悉的小溪边。 溪水边那一块二人经常坐的石头,依旧还静静的安放在溪边。石头旁边几株小草随风摇曳。 王积薪目光望着溪水,心中想着半个月前,自己还曾经在这溪边和黄素心你侬我侬,情意缱锩,却想不到半月之后,已然物是人非。 徒剩这一溪春水向东流了。 王积薪心中难过,但面对着这缓缓流淌的溪水,还是在内心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黄素心。 就像当年寻找丑和尚一样,自己不是也坚持了那么多年? 打定主意,王积薪心里这才好受一些,慢慢来到屋子跟前,看了看着三间自己曾经住过三年的屋子,他还是伸手慢慢将那屋门关好。 他心里还在惦念,如果有一天黄素心回来,说不定还要回到这里,这十里梅林也许到时候会再次花香袭人,十里飘香—— 王积薪起身,上马,骑着马,一路从梅林间的一棵棵木桩中间穿了过去,骑出十里坡,然后策马奔向高处,四处瞭望,只见东南方向,相隔十余里外,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村庄。 王积薪心中暗道:“那村庄距离十里坡如此之近,说不定村子里就有人知道一些这十里坡梅林的事情——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些线索——” 王积薪心中打定主意,随即打马奔了过去,不一会功夫就到了那小村村口,一个拿着锄头的乡下老汉,正自从村子里面走了出来,王积薪急忙迎了过去,来到乡下老汉身边,翻身下马,然后施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这位老伯,想向您打听一个事情,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乡下老汉眯起眼睛,将锄头立在身边,打量了一下王积薪,这才嘿然一声笑道:“小伙子你是不是也是来问那十里坡的事情?” 王积薪心中一凛——这乡下老汉看来真的知道十里坡发生的事情…… 第十六章一梦惊醒梦中人 第十六章一梦惊醒梦中人 王积薪急忙点头道:“老伯,那个十里坡梅林里面住着的人是我的,我的婶婶和我的堂妹,我一直在外边,刚刚回来,回到这里,就看不到她们娘两个了,我心里害怕,担心她们出什么事情——” 乡下老伯看着王积薪,脸上的神情半信半疑,过了一会,这才开口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那么我可要恭喜你了。” 王积薪一怔,不知道眼前这老伯恭喜自己什么。 乡下老伯对王积薪道:“我跟你说,你哪位婶婶被先天帝的宠臣高力士相中,带进宫里面了。” 王积薪一呆,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面昏昏沉沉的似乎没有听明白乡下老伯所说的这一句话的意思。 过了一会,王积薪再次问了一遍,乡下老伯告诉他:“那高力士也不知道从那里得来的消息,知道这十里坡梅林里面住着一个美貌少女,于是带着手下,来到这里,找来了当地的观察使,防御使,看到这十里梅林,那高力士毫不客气,让防御使的手下,找来四处的木工,民夫,一顿砍伐,立时将那十里梅林砍得干干净净。高力士随即带人冲了进去,来到梅林中间,找到你的婶婶和你的堂妹,将她们带走。” 王积薪心中暗自叫苦,急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乡下老伯想了想,这才告诉王积薪:“就是前天的事情,前天伐树,昨天将人带走——我们这牛家村的人全村都去看了,据说那个少女确实是天仙下凡一般,也不知道是如何被都城里面那观察使知道的,那观察使带人来,其实砍那些梅树也是迫不得已,不砍树的话,据说那梅林里面有什么阵法,根本就进不到里面,凡是贸然进去的人,都会在里面迷路,这也是那十里坡十里梅林一直没人能够擅自闯进去的原因。我们牛家村的人,站在路边,看着那高力士趾高气扬的在前面走,后面跟着观察使,防御使,以及无数顶盔掼甲的兵士,怕不有好几千人,再后面,才是那个美若天仙的少女,和她的母亲。那个少女是你妹妹吧? 你妹妹脸上看不出喜容,不住的回头望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你那婶婶也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我们牛家村的人都说,那个少女,也就是你的那个堂妹绝对是不愿意……” 一句话还未及说完,乡下老伯抬起头,看到王积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了?” 王积薪心中难过,他此刻想到,自己若是早来一天,或者早来半天,都有可能见到素心,只是因为看到那个白发人,这才不顾一起的追了下去,谁想到追到乱坟岗,却耽误了自己的行程…… 可是王积薪转念一想,恐怕自己就是来到十里坡,也改变不了什么,毕竟那高力士带着数千兵马,带着观察使,防御使,自己只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又如何斗得过那唐玄宗的御下宠臣高力士? 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 王积薪心中沮丧,乡下老伯所说的话,说了两遍这才听见。王积薪惨然一笑,道:“老伯伯,没什么,多谢你啦,我先告辞了。” 这一次轮到那个乡下老伯怔在那里。 王积薪起身,牵着那一匹马,慢慢的向来时的道路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十里坡。 站在十里坡的高处,向下望去,那一棵棵木桩更加的显得触目惊心—— 王积薪心道:“素心,素心,你真的被那高力士抓走了吗?我们,我们今后还见不见得到?” 树桩无言,不会应答。 王积薪心里越发的难过起来。 他慢慢的牵着马,从一棵棵的木桩中间穿了过去,再次来到那小屋跟前,将那匹马放开,让那马自己去一边吃草。而他再次走进小屋之中,伸手抚摸这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素心曾经抚摸过的每一件东西。 看着看着,心中的难过就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 王积薪这一夜没有走,而是睡到了自己经常住的东屋里面。 这一夜翻来覆去,懊悔,内疚在心里不住起伏跌宕。 直到很晚很晚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睡梦之中,王积薪梦见自己被黄素心拉了起来,然后带着他一路来到屋子外面,梅林之中。 黄素心松开手,在前面奔跑,王积薪在后面追赶,口中不住提醒,让黄素心小心一些。 终于黄素心奔到溪边,停了下来,然后回头对追了过来的王积薪嘱咐道:“王大哥,我在这溪边的石头下面埋了一些东西,你一定要记住,这些东西可以救我的命——” 王积薪一怔,刚想要问黄素心,那石头下面藏了什么东西的时候,黄素心整个身影慢慢消失。 王积薪睡梦之中,大叫大喊:“素心,不要走——” 一惊而醒,抬眼看时,只见自己躺在小屋之中,窗外冷月孤星,透过窗棂悄悄的溜了进来。 照在盖着一床薄被的王积薪的身上。 王积薪猛地坐起,只觉得自己脊背衣衫被冷汗湿透。 他怔怔的看着窗外,心中暗道:“刚才梦中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第十七章棋里乾坤 第十七章棋里乾坤 王积薪思索良久,再也安耐不住,起身下床,穿好鞋子,慢慢来到外面。 只见院子之中,那一匹马,此刻已经卧倒在窗户之下,看到王积薪起来,那一匹马,猛地站起,来到王积薪的身前,在王积薪的身上挨挨擦擦。 这一匹马跟随了王积薪三年多,此刻已然将王积薪当做它的主人一样。 王积薪心中稍稍安慰一些,自己虽然暂时失去了素心,但好在还有这一匹马,陪在自己身边。 王积薪拍了怕那匹马,随即走出小院,月光照耀之下,慢慢的向小溪边走了过去。 那一匹马居然慢慢的跟了过来。 王积薪也不拦阻,任由那一匹马跟在自己身后。 一人一马来到溪水之前,看着月色下宁静的溪水,王积薪心中的烦躁似乎也少了许多。 王积薪四处查看,月色之下,很轻易的就找到了那一块石头。 那石头四四方方,过去的三年来,王积薪和黄素心经常来到这一块石头上,将那忘忧棋摆放在上面,对弈手谈,一下就是一天。 间中黄四娘看到了,也不打搅二人,而是做好了饭,将那吃食放在食盒里面提过来,让二人在这溪边就餐。 王积薪看到巨石,心里又添加了一抹熟悉的感觉。随后蹲下身子,在那巨石地下四周一阵掏摸,果不其然,就在王积薪摸到巨石的东面时候,手指忽然触碰到了一件东西。 王积薪心中一震,慢慢伸手将那东西,从巨石地下的缝隙之中,使劲拽了出来。 就着月光,仔细一看,那一东西赫然是一张油布。油布里面裹着一个东西。 王积薪小心翼翼的打开油布,只见油布里面裹着的居然是一本书。 一本纸页泛黄的书籍。 那本书封面写着两个古篆字。 王积薪看到那两个字,一颗心更是碰碰的跳动起来。 那两个字赫然是——素心。 素心? 王积薪心中暗道:“难道这一本书就是黄家传承下来的那一本传家之宝的绝世棋谱素心谱?” 王积薪慢慢将那本古书打开,一页页的翻了起来。 越翻越是激动。 翻到后来,已然确定眼前的这一本书,的的确确就是黄家祖传的那一本素心谱。 便只是这么一番翻阅吧,王积薪便感觉自己的棋力似乎又长了许多。 原来自己在和黄素心,黄四娘母女二人下棋的时候,没想通的地方,居然在看了这一本棋谱之后,霍然而悟。 一下子仿佛久病初愈,打通了奇经八脉一样,周身血脉,豁然贯通。 他心头一片清明,过了一会,王积薪坐在这溪边,巨石之上,又将这一本素心谱看了几遍,随即脑海之中慢慢复盘,直到第二天早晨,天色大亮,王积薪这才将全部棋谱在脑海之中复盘完毕。 这还是因为他这三年以来,始终在这十里坡梅林之中,一直和黄素心黄四娘学棋,手中不停,脑子不停,是以在这一天遇到这一本绝世棋谱,这才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将这棋谱上面的这些棋局一一复盘,完整明白。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地人齐全,王积薪这才在这溪水之畔,巨石之上,阳光之下,白马之旁,顿悟棋艺,一夜一朝之内,突飞猛进。 王积薪将那素心谱放到巨石之上,心中畅快,忍不住站了起来,对着初升的朝阳,纵声大叫。 啊啊啊的声音,在这被毁掉的梅林上空不住回响。 良久良久,王积薪这才停止,然后慢慢坐了下来。心里的兴奋慢慢过去,忽然脑海之中一凛:“昨天晚上做梦,梦里面素心告诉我,这巨石下面藏得有东西,那东西可以救他的命,这个是什么意思?” 一番思索之后,渐渐揣摩过来,那梅林屋子里面书桌抽屉之中,利器所刻的那个字,一定是素心所刻,那个字自然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一本素心谱在那巨石之中。这溪边的这一块巨石,下面还有另外一块巨石交叠堆积在一起,而素心将这绝世棋谱放在这两块巨石之中的缝隙里面,自然是不会被人轻易找到。而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晚上做梦就是因为那一个刻在书桌里面的字。可是假如昨天睡梦之中,素心所说的那一句话是真的呢?那巨石下面的东西能够救的了她的命,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积薪来回想了两遍,突然之间脑海之中一亮,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说不定那巨石下面的缝隙之中,还藏着其他东西?” 王积薪急忙跳了下去,再次蹲下身子,在那巨石缝隙里面一阵掏摸,果不其然,就在刚才摸出那素心谱的里面,王积薪又摸出了一个油布包裹的东西。 那个东西四四方方,王积薪心中一动,慢慢的将那第二个油布打开,只见油布里面,这一次赫然包裹的居然就是王积薪送给素心,后来又被黄四娘强行要去的那一只棋盒。旁边是两只棋笥。 王积薪打开棋盒,棋盒里面还是当年十二古董店老板春夏送给他的那一副忘忧棋。 那忘忧棋还是原状不变,那棋笥也是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王积薪心中暗自奇怪,他觉得这棋盒和棋笥一定还有一些没被自己察觉到的东西。 当下王积薪又仔仔细细的查了一遍,那棋盒和忘忧棋棋盘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查到那两只棋笥的时候,王积薪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第十八章手谈天下无敌手 第十八章手谈天下无敌手 王积薪先是打开其中一只棋笥。 那一只棋笥里面装的是白色棋子。 王积薪将那白色棋子倒了出来,随后仔细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随后王积薪又将黑色棋子从棋笥之中取了出来,倒在巨石之上,看了看,还是未曾发现什么异常。 王积薪心中暗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当下将那白色棋子和黑色棋子又认认真真的数了一遍,这才发现黑色棋子居然比白色棋子多了两颗。 王积薪心中一动,再次仔细查看黑色棋子,这一次用了好久的时间,这才将黑色棋子之中,那略略有一点差异的棋子找了出来。 那两颗异常的黑色棋子颜色稍稍重了一点点,然后比其他的黑色棋子又稍稍沉了一点。但是这其间的差异只是相差厘毫。 不仔细看的话,几无差异。 王积薪看着那两颗异常的黑色棋子,将那棋子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放到鼻子前面,轻轻闻了一下,那棋子居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 王积薪心中暗道:“看来秘密一定就在这两颗棋子之上了。”既已找到忘忧棋中的秘密,王积薪随即将那两颗棋子珍而重之的收入衣袋之中。随后将那忘忧棋和素心谱收好,这才骑马,离开梅林小屋,顺着十里坡的官道,一路回了成都。略事休息之后,王积薪便即策马向长安而去。 他知道高力士将素心带走,一定是回到长安,将素心献给那个唐玄宗,他只有先行去到长安,才能趁机将素心母女二人救下。 只是无巧不巧,王积薪还未及到得长安,便在半路之上感染风寒,病在了一家小旅馆之中,这一病就是半个多月,这才慢慢好转过来。 身上带的一些散碎银两也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无奈之下,王积薪只有来到闹市之中,和人赌棋比赛,赢得一些盘缠。 王积薪的赌注便是他自己。 王积薪写了一块木板,上面毛笔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本人在此手谈,过路君子凡是胜的在下一子,在下便将这一匹宝马良驹馈赠,本人也听从阁下差遣,愿赌服输。绝无二言。”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便有人前来询问:“赢一盘真的你就跟我走了?还有那匹马也给我了?” 王积薪点点头,道:“愿赌服输,绝无二言。” 那来人便笑着道:“那我们要是输了呢?” 王积薪道:“输了的留下一百文,童叟无欺,老少皆宜。” 也不管这一句话通不通顺。 于是便有人在那长街之上,跟他手谈。 王积薪落子飞快,几乎半个小时便能下上两盘。来跟他比试的全都输给了他,就这样,短短的半个月之内,王积薪便筹够了去长安的路费,再次上路,一路向长安城策马而去。 沿路之上,王积薪每逢遇到大一些的集镇,便抽出半天时间摆摊赚钱。 随身带的那一块木板之上,之前谦逊的语句也改成了——手谈天下无敌手,纵横十九道,赢遍天下人。蜀中棋王,但求一败。 这木板一出,王积薪凡是摆摊的地方,便围拢了不少人。 看到木板上的那几句狂妄的话,围观的人们便即纷纷议论开来。 “这个人好大的口气,居然敢称呼自己为手谈天下无敌手。这不是找打的节奏吗?” 另外有人便嗤之以鼻道:“人家是手谈,对弈,写的也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不是比武,为什么找打?你是不是棋艺不行,要用拳头跟人家说话?那你就不是手谈了,你那就是比武了,就是欺负人了。” 那个围观的人被抢白一顿,哈哈一笑,也不生气,道:“我下棋不行,自然有人下棋好的,你看这不有人就不服了吗?” 议论纷纷之中,便有人坐到王积薪的对面,和王积薪对弈起来。 王积薪自从看了素心谱之后,棋力是一日千里。 这前往长安的路上,每日里也是对于素心谱上的棋局研究不已,就连在病中,养病休息的时候,也是脑海里复盘推演素心谱上的棋局。 这一个月,几乎等同于他数年的学习,素心谱更是等同于一个绝世高手日日教诲,如此沉淀之下,再加上十二古董店那一只猫侯爷的五盘棋的点悟,王积薪棋力更是突飞猛进。 只是他将木板上的那一行谦逊求教的字,改成现今这个模样,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王积薪半日之间,便将四五个前来挑战的人击退,赢了数两银子——此时此刻,和他下一盘棋的代价,已然不是一百文了,而是一两银子。 到得数日之后,王积薪更是将输赢的彩头涨到十两。再过半个月,王积薪更是将彩头涨到百两之多。 有人看到,便纷纷议论,这个下棋的是不是疯了。 王积薪笑而不语。 王积薪知道,自己的彩头涨的越多,人们传播的越快,这样,距离自己的目标也就更近一些。 王积薪来到长安以后,租住了长安最大的客栈,这一家客栈名字也叫长安。 每日早晨,吃过早点,王积薪便来到长安最大的集市之上,摆了一个棋摊。 那一块木板还没有掏出来,便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人们一脸好奇的纷纷询问:“你就是那个下一盘棋一百两银子的那位?” 王积薪点点头。 有人便问道:“你那个招牌呢?” 王积薪不紧不慢的将那招牌取了出来,摆在身后,靠在墙上。 周围的人都是目光齐齐落到那招牌之上,随后又将目光转向王积薪。一个个低声议论起来。 王积薪在这众人的议论声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静坐不动。 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有人拨开众人,来到王积薪的面前,伸手将一百两银子放在王积薪的身前,口中沉声问道:“这里有一百两银子,赢了就是你的。” 王积薪微笑不语,他知道一件事,来时不善善者不来。 来人穿着一身青衣,四十来岁的样子,鼻直口阔,脸上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只见他望着王积薪,缓缓道:“你要是输了呢?” 王积薪沉声道:“我要是输了,任由你来处置。” 那青衣人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你任由我处置?我要你做什么?我家里又不是没有佣人。” 这一句话说的可算是极其难听了,旁观众人都纷纷起哄起来,有的跟着问道:“是啊,摆摊的,你说这位一看就是大老板,赢了你,你身上可有值得这一百两银子的东西?你可别跟我们说,你自己值一百两银子,哈哈。”说着自觉言语可笑,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一半,看到周围其他人并没有附和自己,这个人自觉有些尴尬,立即止住笑声。 那青衣人目光一动不动望着王积薪,似乎也在等着王积薪回答这句话。 王积薪沉吟片刻,这才从衣袋里面慢慢取出一件东西。 王积薪沉声道:“我输了,这一件东西便是你的——” 第十九章京兆尹 第十九章京兆尹 围观众人和那青衣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那一件东西之上。 只是围观众人看了都是颇为失望,一个人便笑道:“你这一本破书,便值得一百两银子吗?你真的当我们长安人都是傻子?” 这一次围观的便有人附和起来。 王积薪也不说话,只是目光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青衣人。 青衣人看到那一本书,皱了皱眉,再看到那本书封面上的那两个字以后,青衣人立时瞳孔收缩,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你这本书是素心谱?” 王积薪慢慢点了点头。 青衣人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这一本书,你真的愿意用他做赌注?” 王积薪淡然道:“有何不可?” 青衣人慢慢定了定神,这才点头道:“好,我赌了。我输了,我再加两百两银子给你,你输了便将这一本书给我——” 这青衣人敲钉转角,似乎生怕王积薪后悔,王积薪望着青衣人,淡淡道:“好,便是这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青衣人点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声音里面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众人都是轰动起来,谁都想不到眼前这个貌不出众的青衣人,居然为了一本看上去有些残破的古书下这么大的赌注。 这一本书难道真的有那么贵重?居然值得这个青衣人付出三百两的银子? 这时围观众人之中,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个青衣人。 那人低低的告诉身旁的朋友,这个青衣人是京兆尹的弟弟王东城,为人酷爱手谈,棋力在京城里面已然算是前三,据说只弱于太史令关慈,以及宫内的棋待诏方博通。 那人低声道:“王东城既然来了,那就是有必胜的把握,要不然也不会下这么大的赌注。” 顿了一顿,那人低声道:“你们有人下注吗?我赌王东城赢——一赔十。” 旁边人纷纷响应,这些围观的人居然纷纷下起注来。 场内的王东城则和王积薪一南一北,对弈起来。 这两个人一下起棋来,都是目不转睛,双目盯着棋盘,似乎就算此刻天塌地陷,对于他们二人也是全然置之度外。 这二人棋风也是全然不同,只见王积薪是不加考虑,每每王东城落下一子之后,王积薪便即迅速响应,布下一子。 这一子落下,王东城便要考虑半天,才落下一子。 这二人一快一慢,相映成趣。 围观众人,便有人担心起自己刚才下的赌注来了。 生恐自己押宝押错了。 王积薪神情慢慢放松,而坐在对面的王东城额头冷汗则是滴滴落下。 围观众人都是愕然,刚才押宝王东城的人,则是渐渐后悔起来,一个个低声嘀咕,早知如此,不如刚才将这宝押在这个外乡来的小伙子身上了。 这一盘棋一直下到黄昏,王东城还是输了。 王东城盯着面前的那一盘棋,脸如死灰,良久良久,这才站起身来,转身欲走,忽然间想到自己还没有给付银两,随即默默的从衣袋之中,取出一百两银子,递给王积薪,沉声道:“剩下的二百两银子,你来京兆尹府上来拿。” 说罢,王东城转身而去。 临走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围观众人纷纷找那个坐庄的人要求兑现。坐庄的那个人口中连忙答应,要大家安静下来,待得大家纷纷站好之际,那个人这才愁眉苦脸的给大家发放。 众人纷纷离去,只剩下那个坐庄赔了太多钱的人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众人的背影,随后转过身来,望着靠墙而坐的王积薪,忍不住道:“这位兄弟,你是从那里来的?这么厉害,我估计京城都没有几个人能够赢得了你——” 王积薪伸手一指靠墙的那一块木板,淡淡道:“这位大哥,我这木板上写着呢,来自蜀中。” 那人竖起一个大拇指,意示佩服,对王积薪道:“这位兄弟,要不要我带你去京兆尹府上讨要那二百两银子去?那京兆尹虽然身居高位,但是为人还是很好的,和他那个弟弟一样,都是实在人,不会不给你这二百两银子的。” 王积薪微微一笑,心道:“我摆这棋摊可不是为了那二百两银子的。”眼看天色已晚,王积薪随即起身,拿着那忘忧棋和素心谱,还有那写着手谈天下无敌手的木牌,一路走回长安客栈。 当晚就在这客栈的大堂草草吃了一点饭,回到屋里睡觉。 第二天起来依旧来到那一条街上摆摊。 第三天,第四天都是如此。 第四天,王积薪刚刚起床,洗漱完毕之后,便来到客栈大堂。只见两名身穿古代军装的兵士走了过来,走到王积薪的面前,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请问先生,是否是街头一百两银子一盘棋的那位棋士?” 王积薪急忙还礼道:“棋士谈不上,就是一个下棋的人而已。” 为首的士兵笑道:“不管您是下棋的人也好,是棋士也好,我们兄弟二人是奉命前来,相请这位先生,到府上一叙。” 王积薪一呆,奇道:“二位是那家府上?” 为首的士兵低声道:“我们是京兆尹府上,特意来此相请先生。” 王积薪这才明白,当下点了点头,跟着这二人,迈步走出客栈。 客栈外面备好了一辆马车,王积薪谦让一下之后,还是坐上了马车,车夫策马向京兆尹府上疾驰而去。 经过一道高高的围墙的时候,王积薪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车夫大哥,这个围墙里面是什么地方?怎么修的如此富丽堂皇?” 车夫在前面笑道:“兄弟你第一次来长安吧。” 王积薪道:“是啊,第一次来,诸多不知,这才有此一问。” 车夫笑道:“不知道正常,我告诉你,兄弟,这高墙里面便是皇宫——” 王积薪心里一震,目光望了过去,那高墙后面,只见一株株杨树插天而起。 王积薪心里暗暗道:“你在这里可好,素心?” 想到自己心爱的人,或许此刻就在这高墙后面,王积薪一颗心又隐隐的有些难过起来…… 第二十章屡败屡战 第二十章屡败屡战 王积薪一颗心念兹在兹的想着他心上的人,车夫说的第二句话便没有听到。 车夫说第三句话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只听车夫笑道:“兄弟,你第一次来长安,可要四处转悠转悠,长安好多地方值得一看,再有过的几天,便是当朝皇上先天帝携带小梅妃前往帝坛祭祖,到时候十里长安街都可以站在路边看到。兄弟你可算大有眼福了。” 王积薪心头一震,忍不住问道:“那小梅妃是谁?” 车夫笑道:“当今皇上有一个梅妃,十分宠爱,那皇上身边的宠臣高力士据说四处选妃的时候,来到四川成都,得知成都城南一处叫做十里坡的梅林之中有一个长相绝美的少女,那高力士为了得到皇帝恩宠,这才急忙赶往蜀中,找到当地的观察使,联合防御使一起,前往十里坡梅林,将那美艳少女抓了来,带到长安宫中,皇帝一看,这个少女居然比梅妃还要好看,当下就封了这少女为妃,宫里人因为这少女长得和那梅妃相似,所以就管这个少女叫做小梅妃。” 王积薪心里一痛。——想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居然到了后宫之中,被那唐玄宗封为妃子…… 他此前还曾经有过一丝幻想,幻想着高力士纵然将素心带入宫中,或许不得朝见皇帝,那样的话,自己相救素心的机会就会大了许多,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素心甫一进入宫中,便被封为了妃子…… 小梅妃…… 这三个字让王积薪的心隐隐作痛。 那车夫依旧滔滔不绝的讲述:“据说皇上十分宠幸这位小梅妃,这些日子以来,出则同车,寝则同床——” 车夫刚刚说到这里,王积薪猛地一声大喝:“够了,不要说了。” 车夫一呆,这才急忙闭嘴,估计心里却是暗暗咒骂,不过这一位客人乃是京兆尹大人请来的贵客,自己乃是一介车夫,自然不敢出言得罪。 他自然不知道,此刻马车里面,这一位乘客,此刻已经是脸色苍白,双手死死握着,竟似随时发狂一般。 这一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快到京兆尹的府邸这才慢慢好转过来。 王积薪知道,自己一定要控制住情绪,自己倘然冒失的话,那恐怕这一生一世都见不到素心了。 他知道这车夫一定是道听途说而来,而所听说的来源自然是京城里面那些达官显贵的仆人家丁。 这些话半真半假,自己自然不能当真,更何况自己此刻就算当真,也是无可奈何,毕竟素心身入深宫后院,后宫深如海,可不是自己一介平民百姓可能进去的,自己之所以从路途之上,便摆摊设局,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眼见到素心。 这棋局,便是为了将自己送入皇宫的局。 …… 王积薪到了京兆尹府上,京兆尹和他的弟弟王东城竟然亲自出来迎接。 一番寒暄之后,二人将王积薪迎到了一座偏厅之中。 偏厅之中,早就有一人在那里相候。 京兆尹笑道:“这位小兄弟,来,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太史令关慈关大人。关大人也是喜欢手谈,这一次遇到小兄弟,那自是三生有幸,二人今天多亲近亲近。” 王积薪抱拳笑道:“久仰久仰。” 太史令关慈打量了一番王积薪,这才笑道:“这两天听王老弟说,咱们长安城来了一位下棋下的特别好的人,我还以为是一位矍铄老者,没想到居然是一位年少有为的年轻棋士,幸会幸会。” 王积薪见这太史令居然也没有一点官架子,心中倒是一阵轻松,心道:“这三人看来都是同道中人,是以一听说自己棋力了得,这才急忙将自己请了过来。” 当下王积薪对太史令道:“关大人还要指点一二。” 关慈笑道:“你客气了,我估计今天要折戟沉沙呢,来,小兄弟,别客气了,咱们现在就下两盘。不,三盘,三局两胜,如何?” 王积薪沉声道:“但凭大人吩咐。” …… 二人随即就在这偏厅摆起棋盘,对弈起来。 关慈落子飞快,这一次王积薪反而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半个小时之后,关慈认输。 接下来第二盘,关慈是一步一步,慢慢落子,而王积薪反而恰恰相反,落子飞快。 这一幕看得站在一旁观棋的京兆尹和王东城都是目瞪口呆。 不出所料,这第二盘关慈再次输了。 关慈坐在棋盘前,怔怔的看了棋盘足足有一炷香之久,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茫然,似乎不相信自己居然能够输给了眼前这一个毛头小子。 王积薪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关慈抬眼看向京兆尹,慢慢道:“看来只有将那棋待诏请出来,或许才能和眼前这一位小兄弟一战。” 京兆尹和王东城相互对望一眼,都是点点头。 王积薪脸上平静,若无其事,但心底一阵喜悦慢慢爬上心头…… 第二十一章求之不得 第二十一章求之不得 京兆尹望向王积薪,脸上露出微笑:“这位小兄弟,不如就在我府上暂住一些时候,不知道小兄弟可否?” 王积薪急忙点头道:“这个自然没问题,我现在孤身一人,独来独往,在那里都是住,更何况在京兆尹大人家中,可以时常和几位大人切磋交流棋艺,那自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京兆尹见王积薪如此识相,心中也是十分高兴,随即便安排王积薪在自己府中住下。 是日晚上,王积薪一个人在自己借住的屋子里面,取出那一本素心谱,端详片刻,还是将那素心谱,放入地上的一座香炉之中,慢慢点燃,火苗飞舞,不一会功夫,那一本绝世棋谱便灰飞烟灭。 王积薪望着香炉之中的灰烬,出了一回神。 …… 从那以后,王积薪便留在京兆尹的府中,每日里和王东城,关慈等人下棋,交流各自的心得体会。 这几个人跟王积薪下的棋越多,对于王积薪的佩服便越多。 过的数日,关慈一脸喜色的来到王积薪的屋子里面,对王积薪神秘兮兮的道:“王兄弟,恭喜恭喜。” 王积薪奇道:“何喜之有?” 关慈凑到王积薪身前,低声道:“王兄弟,棋待诏方大人已经知道王兄弟的名号,正在商议何时和王兄弟一会,只不过方大人身为棋待诏,乃是专门陪皇上下棋的,轻易不能出宫,是以方大人要想和王兄弟手谈一局,恐怕要王兄弟亲自到宫内一聚才可。”顿了一顿,关慈继续道:“王兄弟,我和东城兄弟,还有京兆尹大人商议过了,不如让棋待诏方大人跟皇上通一下信,当今皇上也爱好下棋,皇上如果同意了,王兄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进攻和方大人在皇帝面前手谈一局,王兄弟输了,也没有任何损失,王兄弟要是赢了,嘿嘿,那棋待诏之位就是兄弟你的了,到时候我们哥几个,可还要沾王兄弟你的光呢。嘿嘿。” 说罢,关慈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王积薪心中也是一阵兴奋,但脸上还是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关大人,我平生唯一爱好便在这棋盘之上,至于其他的功名利禄,倒也没放在心上。” 关慈碰了一鼻子灰,干笑道:“哈哈,这个王兄弟说的甚是,什么功名利禄,都不过是过眼烟云,浮云而已,不值一晒不值一晒。” 心中对这个王积薪十分鄙夷,鄙夷他居然不和普通人一样,贪图功名利禄,但也多了一份佩服,佩服这个王积薪年纪轻轻,居然这么看的开。 关慈心道:“也不知道这个小子说的是真是假——”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喧哗,似乎长街之上,募地来了许多人。 关慈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随即脸上露出喜色,对王积薪兴奋道:“王兄弟,今天是当今皇上带着小梅妃前往帝坛祭祖的日子,这时候,就快从京兆尹大人的门口经过了,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如何?” 王积薪心里一震,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随后跟在关慈的身后,迈步走出屋子,一路来到京兆尹府门。 抬眼望去,只见门外的长街之上,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这京兆尹大人的府门口,也挤满看热闹的人群。 王东城也在门口一侧,看到关慈和王积薪二人出来,王东城迈步挤了过来,来到二人身旁,沉声道:“好家伙,这一次皇上出宫的阵仗好大。” 关慈笑道:“那可不嘛,这一次是带着小梅妃去帝坛祭祖,自然是场面越大越好。” 王积薪抬眼望着长街的一端,不止是他,长街两侧的人们也都是翘首而盼。 王积薪心里一阵酸楚,他不知道一会看到小梅妃的时候,自己能不能控制的住自己的感情…… 王积薪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不住回旋:“素心,她,她现在还好吗?” 过不多时,只听得人群一阵骚动,跟着有人大声道:“来了,来了——” 人们目光一齐向长街西面望了过去,只见千乘万骑簇拥之下,天下之主,帝王至尊的先天帝唐玄宗此刻正坐在一辆装饰的金碧辉煌的马车之上,缓缓向东而来。 在他身侧,便是那传说之中,被高力士从成都十里坡梅林接来的绝世美女小梅妃…… 王积薪看到小梅妃的一刹那,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 那一张曾经陪了他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熟悉的脸孔,那个心爱的人,此刻正从长街一端,坐在马车之上,慢慢过来。 马车两侧,手持兵器的护卫层层叠叠,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隔绝在兵阵之外…… 王积薪的双眼却穿过那数不清的卫士,落到马车之上,落到那一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孔之上…… 一眨不眨的望着…… 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的心似乎也飞到了马车之上…… 在他的心底,不住的轻声呼唤:“素心,素心,你还好吗?” 小梅妃脸容恬淡安静,看不出任何表情,是喜是忧,谁也不知道。 一旁的唐玄宗却是满脸笑容,看着四周的人们,不住微笑致意。 那马车在无数兵士的护卫之下,缓缓而来。 围观百姓山呼万岁。人山人海之中,只有一个王积薪一语不发,距离他近一些的人,可以看到他的瞳孔慢慢收缩。 马车从京兆尹的门口驰过,王积薪心中宛如潮水翻涌,再也忍耐不住,大喊了一声:“黄素心——” 这一声喊出,王积薪忍不住再次连续喊了起来:“黄素心,黄素心——” 只是他再如何大声,还是被淹没在这人潮之中。 眼看着那马车慢慢向前,距离京兆尹的大门越来越远,王积薪忍不住冲入人潮之中,用力挤了过去,只是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挤不过这万千人潮。 王积薪在那人海之中,就宛如一叶孤舟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载有黄素心的马车,慢慢驶向远方…… 那一瞬间,王积薪的心,剧痛难忍,他慢慢的蹲了下来,在那人山人海之中,大哭起来…… 只是咫尺,便已天涯…… 第二十二章命运无情 第二十二章命运无情 王积薪不明白,为什么命运如此无情…… 那一日,他只是迟来一天,再回去便已经天翻地覆…… 这一日,明明相距咫尺,但意中人却依旧相隔天涯…… 他不甘心。 王积薪蹲在那里,慢慢的四周人流散去。他这才站起身来,擦去脸上的泪痕,慢慢走回京兆尹的府上。 他不相信这命运无可改变。 他在内心告诉自己,一定要凭着自己的努力,逆转这无可挽回的命运—— 就算是帝王至尊又如何? 他一定要将他的素心找到,救出深宫…… 就算付出他的生命,他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 王积薪回到京兆尹府上,京兆尹,王东城,关慈三人正坐在客厅之中,高谈阔论。 关慈在一旁满眼艳羡之色,道:“王大人,这小梅妃还真的是天香国色,真不知道那个高力士是怎么找到的,这一回在皇上面前,这高力士又立了大功一件啊。” 王东城在一旁不住摇头晃脑:“可不是嘛,这一回那高力士又该趾高气扬,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京兆尹摸着自己的胡子,不住点头。 王积薪走了过去,看着三人,沉声道:“京兆尹大人,关大人,王大人,在下想和那棋待诏近日一战,如果成行,在下感激不尽。” 京兆尹抬起头,看了看王积薪,随即和王东城,关慈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笑眯眯的询问王积薪:“小兄弟,你这般着急,是不是有事?” 王积薪摇摇头:“事情倒是没有,只不过在下现在渴求一战,如果数日之后,恐怕心头战意便没有这般强烈了,到时候,就怕辜负了三位大人的殷殷期望。” 王积薪知道,这三人将自己收揽在府中,自是奇货可居,期待着自己能够战胜那棋待诏方博通,取而代之,这样也可以在那后宫之中,给他们添加一份力量。 王积薪这般说,便是给了这三个人一些压力。 京兆尹点点头,告诉王积薪:“既然如此,我和关大人便好好商量一下,让你尽快和那棋待诏一战,小兄弟,我们可希望你拿出战胜关大人和我兄弟的那股气势,大杀四方,让那棋待诏和皇上看看,你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 王积薪点头道:“王大人,关大人尽管放心,王某一定不负使命。” 随后三天,王积薪便在京兆尹的府上静候。 这三天,王积薪坐卧不宁,时刻盼望着京兆尹和关慈二人前来招呼自己。 奈何那二人便如同失踪了一样,三天里,看不到一个影子。 这三天之中,只有王东城陪着王积薪在这长安城中四处闲逛。 看不尽的风景,吃不尽的美食,但王积薪心中那一份郁郁还是无从消解。 第四日的早晨,王积薪刚刚洗漱完比,那关慈便即兴冲冲的奔了进来,口中一叠连声的道:“王兄弟,赶紧,换身衣服,跟我进宫。” 王积薪一呆,这好消息突如其来,他居然有些不敢相信。 关慈笑道:“还等什么?皇上和棋待诏方大人此刻就在兴庆宫等着你呢。” 王积薪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点点头,道:“关大人,我这就跟你去,不过,不过,我只有这一身衣服。” 关慈退后数步,看了看王积薪,这才对王积薪道:“王兄弟,我去京兆尹王大人那里给你找一身衣服来,你稍等一下——” 关慈随后转身出去,过了片刻之后,便即回来,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王东城,京兆尹此刻正在忙于防务,却是抽不出身来。 关慈将手中衣服给王积薪换上。 王积薪周身焕然一新,整个人也显得挺拔帅气了许多。 当下关慈和王东城二人,前面带路,王积薪跟在后面,三人立即出门,叫了一辆马车,向皇宫疾驰而去。 这一路之上,王积薪心中不住思谋:“自己这一次到了皇宫之中,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素心?见到素心之后,又如何救她出来?”自己先前空有一身的勇气,但此时此刻,坐在这一辆马车之上,面对着越来越近的皇宫,王积薪心底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丝畏惧。 那畏惧自是因为未知的不可控的命运…… 马车到了皇宫门口,三人下车,关慈当先而行,到了守门侍卫那里,取出一块腰牌,对守门侍卫道:“太史令关慈,奉皇上之命,带王东城,王积薪二人前往兴庆宫见驾。” 那守门侍卫恭恭敬敬的还了一礼,打开一侧宫门,让三人进去。 进到后宫之中,依旧是关慈在前带路,王东城和王积薪一路紧紧跟随,穿过无数个曲径回廊,最后二人在关慈的带领之下,来到一处恢弘的大殿之前。 关慈停住脚步,对王东城和王积薪二人道:“你们在此稍等,我去禀报皇上。” 王积薪站在大殿之前,一颗心碰碰跳动,他从成都长途跋涉,一路摆摊设下赌局,为的就是这一天,这一日,这一刻。 此时此刻,真的来到这皇宫之中,王积薪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王东城似乎看出了王积薪心底的紧张,低声安慰道:“小兄弟,别害怕,皇上很平和的。” 他还以为王积薪是因为要面见皇上,这才心情紧张。 殊不知,此刻这一位蜀中棋王,乃是为了皇上新收的那一位小梅妃。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关慈满面笑容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招呼二人:“皇上和小梅妃已经在兴庆宫暖阁里面相候,那棋待诏方大人也早已经等在那里。”说到这里,关慈低低对王积薪道:“王兄弟,记住了,那棋待诏方大人也是被我们几个人挤兑着,这才不得不前来应战。他要是赢了,自然还能在这棋待诏的位置上坐下去,他要是输了,自然这棋待诏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兄弟,日后你飞黄腾达,还望想着我们哥几个——” 王东城满脸期待看着王积薪,附和道:“关大人说的甚是。” 王积薪点点头,对关慈和王东城低声道:“日后定不负二位大人知遇之情,引荐之恩。” 王积薪说完这一句话,抬起头来,看着面前 的那一座巍峨的大殿,心中暗道:“素心,素心,我来了——” …… 第二十三章龙争虎斗 第二十三章龙争虎斗 王积薪在关慈的带领之下,走入暖阁,王东城则继续在大殿外面相候。 暖阁之中,正中两把椅子之上,唐玄宗和小梅妃赫然映入王积薪的眼中。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到唐玄宗。 这也是他自梅林之后,第二次见到黄素心。 现在已经是小梅妃的黄素心。 王积薪只觉喉咙发紧,一时间双目尽自落到唐玄宗和黄素心的身上,浑然都没有看到一侧一张方几之旁的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 关慈见状,心中慌乱,急忙伸手扯了一下王积薪,随后来到唐玄宗身前恭敬行礼:“太史令关慈叩见陛下,淑妃娘娘。” 王积薪这时才知道原来小梅妃正式的封号是淑妃。 那唐玄宗居然也不以为忤,看到王积薪呆呆愣愣的样子,似乎觉得十分好笑,招了招手:“你就是那位蜀中棋王?” 小梅妃看着王积薪,瞳孔慢慢收缩,脸上却是强忍着,依旧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似乎眼前这个男子,于她来说便是第一次相识一样。 王积薪心中一痛,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眼前,而自己却无法言说…… 素心她是不是也认出了自己? 王积薪心中恍惚,唐玄宗的话,便没有听入耳中,依旧是直直的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关慈尴尬惶恐,急忙向唐玄宗解释道:“陛下,这个人乃是来自川中乡野之地,不识礼数,陛下万勿见怪。卑职这就将他带下去。” 唐玄宗微微一笑,道:“这个就不必把,我看这个人挺好啊,他不过是被淑妃的美貌所摄,这才神魂颠倒,不能自己,可是朕第一日见到淑妃的时候,也是如此啊,这个怪不得他。” 关慈听得唐玄宗居然为这个王积薪开脱,心中的那一块大石头这才落地,心中暗道“好险,好险——” 唐玄宗沉声道:“让这个少年人和方待招开始吧,朕和淑妃已经等的很久了。” 关慈急忙道:“是,陛下。” 王积薪此时也已回过神来,他不敢再看小梅妃,多看一眼,他的心就难过一分。 王积薪慢慢走到方几的一端,坐了下来。 那棋待诏方博通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看到王积薪过来,随即沉声道:“少年人,你先落子——” 王积薪抬起头,看了看那方博通,只见方博通满脸傲然,似乎不屑于和自己比赛,只不过迫于无奈,这才出手。 王积薪放下棋盒,从里面取出棋笥,将其中一个棋笥放在几上,跟着打开棋笥,取出一粒白子,放到棋盘的天元之上。 小梅妃看到王积薪的棋笥,咬住嘴唇,眼中竟似多了一份伤感。 只见她双目牢牢的盯在王积薪的脸上,似乎要从王积薪的脸上看出这些日子以来的沧桑。 王积薪天元开局之后,随即抬起头,看向方博通,沉声道:“方大人,请——” 方博通眉头一皱,似乎没有看过这般开局。沉吟了好一会,这才拿起一枚黑色棋子,放在棋盘的小目之上。 方博通眉头紧锁,似乎对于眼前的这个青年人,居然不用自己带来的棋子,反而使用他自己带来的棋子,这一个做法大为不满。 落子之际,毫不留情。 丝毫没有融让之意。 王积薪慢慢落子,每一子都下的极为小心,他这一次进到宫中,自然是为了要见到小梅妃,而见到小梅妃之后,想要长久在这宫中居住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击败眼前的这位方博通,继而成为皇上跟前的棋待诏,这样他就可以长久的名正言顺的在这宫中住了下来。 到时候,他才能伺机将小梅妃救了出去。 王积薪既已打定主意,自然不会让自己出现失误。 一个失误都不可以。 王积薪稳扎稳打,方几的另外一边方博通却是棋风突变,大开大合,落子更加快了,每一子几乎都不留余裕,只要王积薪这一边白子一落,方博通那一边黑子立刻落下,几乎看不到思考的时间。 旁观众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 关慈身为京城三大高手,此刻在这暖阁一侧观看这一场棋局,也是看的惊心动魄。 心中暗暗道:“这方博通不愧是棋待诏,京城第一高手,我昔年和他下过几十盘,虽然十盘输了五六盘,但那时却丝毫没有惧怕,但此刻这方博通比之昔年,棋力更是大涨,竟似比自己强了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太多太多。此时此刻,要是换了自己,估计没有半个时辰,就已经败下阵来。” 唐玄宗也是看的目为之眩,这方待招在这后宫之中,和他下棋不下千百次,每一次都是被他杀得大败亏输,而每一次方待招都是输得心服口服,以至于在这宫中,唐玄宗总是以为自己的棋力了得,就连京城号称第一的方博通都输给了自己,自己手谈的功力便可以想见。 而他之前每一次赢这方博通的时候,似乎这方博通都是使尽了全力,而最后往往是被自己抓一个不注意,将方博通赢了。 此时此刻,再看这方博通,唐玄宗便已然明白,这方博通和自己下棋之际,全然没有使出全力,说的夸张一些,也就使出两三分的棋力,而此刻,这方博通为了不让这棋待诏之位旁落他人,自然是竭尽全力,使出了浑身招数。 这一全力发挥,便可以看出了方博通围棋上的功力的确了得,唐玄宗自己更是拍马也赶不上。 看了方博通和王积薪的这一场龙争虎斗,唐玄宗忍不住侧身向小梅妃望去,沉声道:“你说,这二人谁能最终赢了这一局?” 唐玄宗一眼望去,那小梅妃目光正定定的落在正在下棋的王积薪的脸上。 小梅妃的目光之中,似乎有着盈盈泪光。 唐玄宗不禁呆在那里…… 第二十四章天下第一 第二十四章天下第一 唐玄宗低声道:“你怎么了?” 小梅妃有些慌乱,垂着头,低声道:“这位棋士,让我想起了我父母,我母亲此刻身子安好,可是我父亲至今下落不明,哎——” 唐玄宗这才醒悟过来,看了看下棋的王积薪,心道:“一定是这位蜀中棋王,让小梅妃想起了故乡,继而想起了家乡的父亲——” 唐玄宗安慰小梅妃:“你放心,朕会派人前去为你寻找。” 小梅妃低声道:“多谢陛下。” 唐玄宗点点头,目光随即又落到棋局之上,只见此刻这棋局之上,瞬息之间又发生了变化。原来棋风大开大合的方博通,居然放慢了速度,每一子都下的极其谨慎。而坐在他对面的王积薪则是落子飞快,这二人宛如对换了一下。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唐玄宗和王东城暗暗惊奇。 再下了一炷香的时分,王积薪将手中的棋子落下,随后腰背挺直,静静的望着对面的方博通。 方博通脸色惨然,双手抵在棋盘一角,双眼死死的盯着棋盘,良久良久,这才站起身来,对唐玄宗道:“陛下,方某力有不逮,这棋待诏之名愧不敢当。”行了一礼之后,方博通倒退数步,这才转身走出暖阁。 关慈脸上一喜。偷眼去看王积薪,只见王积薪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关慈心中暗道:“这小子倒是沉的住气。” 殊不知,此刻这王积薪的心底已然是翻江倒海,惊涛骇浪。 唐玄宗笑望着王积薪,缓缓道:“以后你就是棋待诏了。” 关慈喜道:“王积薪,还不谢主隆恩。” 王积薪迟疑一下,这才缓缓跪倒,口中沉声道:“多谢陛下赐封。” 唐玄宗摆了摆手,对关慈道:“关太史,你去带这位新晋的棋待诏去他的住所看看,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你去找周大人协调处置。” 关慈点头道:“是,陛下。”随即转身示意王积薪,跟着自己离去。 王积薪缓缓起身,双眼望着小梅妃,忽然开口道:“陛下,微臣来自蜀中,微臣这里有一副忘忧棋,据说乃是淑妃,淑妃娘娘的传家之宝,微臣无意之中得到,今日见到淑妃娘娘,自是要将这一副忘忧棋完璧归赵,还给淑妃娘娘。” 唐玄宗一怔,看了一眼小梅妃,只见小梅妃眉头缩了起来,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唐玄宗忍不住问道:“还有这事?” 小梅妃点点头:“陛下,我黄家的确是有一副家传至宝,叫做忘忧棋。” 唐玄宗喜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呈上来。” 王积薪随即将那忘忧棋棋盒连同棋笥一起,恭恭敬敬的递到小梅妃跟前。 小梅妃双手接过,手掌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王积薪深深的看了小梅妃一眼,随即向后退出数步,跟关慈并肩而站。 唐玄宗对二人一摆手:“你们去吧。” 关慈和王积薪随即退出暖阁,关慈带着王积薪走出数百米之后,这才悄然对王积薪道:“恭喜你啦,王兄弟,不,现在应该叫你王待招了,这一次你赢了方博通,今后便可以在这兴庆宫长期住着,日后每日里跟皇上手谈对弈,只要你马屁拍的好,这朝廷里面的大臣,那个不是唯你马首是瞻?” 王积薪沉声道:“关大人见笑了。日后还需要关大人指点。” 关慈笑道:“这个好说,你我都是兄弟,这个忙自然要帮。” …… 这一夜,王积薪便睡在兴庆宫棋待诏的住所之中。 是夜,月明星稀,王积薪睡不着觉,慢慢起身,来到天井之中,抬眼望去,只见天井里面一株桃花开的正旺。 桃花灼灼,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长在他心里的那一株素心梅…… 那开在寒冬里面,依旧香气逼人的素心梅…… 王积薪不由自主,心底喃喃道:“素心,素心,你还好吗?这深宫之中,你还适应吗?” 想到素心在这深宫里面,举目无亲,心中那一份寂寞自然是难以言说。 心念及此,王积薪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这后宫之中,似乎还是无能为力,对眼前这命运无能为力。 那一夜梦中,素心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就在他心思恍惚之际,就听到院门外面有人低声唤道:“王大哥——” 王积薪一呆,听这声音似乎正是黄素心的声音。 他急忙转身,走到门前,伸手将院门的门栓打开,月光之下,只见棋待诏的住所门口,一个身穿一身锦衣的妙龄少女,此刻正俏生生的站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银白的月光给这少女的脸上抹了一层银辉。 王积薪呆呆的看着那月光下的少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眸,因为那个少女正是黄素心,今日的小梅妃,昔日的黄素心…… 黄素心望着王积薪,眼睛里面露出了一丝难过,只听她颤声道:“王大哥,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素心啊。” 王积薪慢慢伸出手,将黄素心搂在怀中。在这一刻,他已经不再顾及,自己此刻便在这深宫之中,随时有性命之忧。 只要被别人看到自己抱着小梅妃,那么不光是他自己,便连小梅妃一起,都会立时便是杀身之祸。 二人相拥良久,黄素心这才低声道:“王大哥,我们进屋里说话。” 王积薪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当下松开黄素心,将那棋待诏的小院院门关上。这才走回天井之中,拉着黄素心的手一路走进屋子之中。 进到屋中,王积薪再次将屋门关好,门栓插上,这才转过身来,再次将黄素心紧紧抱在怀里。 黄素心心中喜悦,低声道:“王大哥,你抱着我,我好开心,可是你这样还是抱得太紧了,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王积薪脸上一红,这才慢慢松开,但一双手还是紧紧握着黄素心的手,柔声问道:“素心,你,进来好吗?” 这一句话说出,黄素心脸上募地一变,眼圈红了,颤声道:“王大哥,我这些日子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你早些来,将我从这里救出去——” 第二十五章奇谋秘计 第二十五章奇谋秘计 王积薪看着黄素心,慢慢道:“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救你出去。”顿了一顿,王积薪告诉黄素心,他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黄素心告诉自己,巨石之下,藏着一个东西,那个东西能够将她救了出去的这一件事情。 王积薪低声道:“你看,素心,是不是很神奇,我就是做完那个梦以后,这才冒险来到京城长安。” 黄素心点点头。 随即想起,自己在一个月之前,被高力士掳走的时候,也曾经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找到王积薪,告诉他巨石下面藏着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可以救她的命—— 她并没有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居然一梦成真,居然真的将王积薪带到长安—— 王积薪也在兴庆宫,同着唐玄宗的面前,将那东西交给了自己…… …… 黄素心询问王积薪:“王大哥,我是不是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会不要我?” 王积薪点点头,看着黄素心澄澈的双眸,慢慢道:“是,素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黄素心这才放心,嫣然道:“好,王大哥,后天你去找皇帝老儿要我,我那个时候,便跟你一起回去,咱们回十里坡。” 王积薪一呆,奇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黄素心眼神坚定:“你不用管了我,已经想好了脱身之策。” 王积薪心里这才稍稍有些安慰,但随即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问道:“那四婶呢?四婶跟不跟咱们一起走?” 黄素心听王积薪提起母亲,眼圈再次红了,沉默了一会,这才告诉王积薪:“我娘亲在离开成都的第三天就死了。我将她的骨灰已经吩咐其他人,埋在成都的棋馆天井下面。我母亲是黄家人,死后自然还是要回到黄家的土地之上。” 王积薪心里一阵恻然,伸出手握住黄素心的手。 良久良久,黄素心这才将手掌从王积薪的手中抽了回去,低声道:“我走了,你记得后天去找皇帝老儿。” 王积薪点点头。 黄素心这才悄然离去。 王积薪站在屋子里面,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激动的是,不久之后,就可以和黄素心团聚,忐忑的是,不知道黄素心用什么办法,会不会有些风险? …… 第二天王积薪起床,洗漱完毕,走出棋待诏的院子,来到门口,就见两名宫女,引领着几位太医,匆匆往暖阁方向而去。 王积薪心中一动,那暖阁里面是唐玄宗和素心所住的地方,莫非出了什么事情? 王积薪一番询问,但也无人理睬于他,毕竟他虽然身为棋待诏,可以在这兴庆宫里居住,可是兴庆宫里,几乎没有几个认识他的人。 毕竟他是新官上任,才来第二天。 王积薪心中疑惑,但不得要领,也就无从插手。 第三天,王积薪再也忍耐不住,起来之后,草草吃过饭,便要往暖阁方向走去,就在这时,只见关慈从远处匆匆走了过来,脸上神色甚是惶恐。王积薪一点,急忙停住脚步。 关慈奔到王积薪的身前,左右看了看,这才对王积薪低声道:“王兄弟,不好了。” 王积薪奇道:“怎么了?关大人?” 关慈皱眉道:“王兄弟,小梅妃出事了。” 王积薪心头一震,他已经猜测到了暖阁有事,一定跟黄素心大有关联,可是没有想到黄素心会出事。王积薪颤声道:“关大人,那个小梅妃出,出什么事了?” 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此时此刻,王积薪已然方寸皆乱。 关慈告诉王积薪:“小梅妃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整张脸都毁了——昨天皇上招了太医来,也没有办法——” 王积薪听得黄素心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放下心来,但听到黄素心中毒,一颗心又揪了起来,急忙道:“关大人咱们赶紧去看看。” 关慈迟疑一下,对王积薪道:“王兄弟,皇上这一次传召于我,也是为了小梅妃的事情,太医说小梅妃脸上中毒,不止是一张脸毁了,就是这一条命也活不过十天半月,皇上听了这话,这才召我进宫,然后让我召唤王兄弟,皇上的意思是,是——” 王积薪见关慈吞吞吐吐,忍不住道:“关大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关慈这才告诉王积薪:“皇上的意思是让王大人前往暖阁,将小梅妃带走,带回四川——” 王积薪心里大怒,低声道:“皇上这样做,不感觉太过分吗?” 关慈讪讪道:“这个是有点过分,但是王兄弟,自古以来,帝王都是如此,这个就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了。” 王积薪哼了一声,口中骂道:“无耻之尤。” 这一句话四个字立时吓了关慈一跳。 关慈急忙道:“王兄弟,咱们现在是在皇宫之中,这个可不能乱说话——” 王积薪心道:“过两天我就回四川梅林,可不用在这里面对那个无耻皇帝。” 关慈见王积薪沉默不语,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带着王积薪赶往暖阁。 暖阁之中,却没有唐玄宗的人影,有的只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小梅妃黄素心。 只见黄素心整张脸难看至极,距离的近了,更是发出阵阵异臭。 暖阁之中的几名宫女都是捂住了鼻子,大内总管则是站在门外,皱着眉头。 王积薪看的心中难过,忍不住走了过去,想要握住黄素心的手,安慰她一下,但立时想到自己此刻还身处宫中,千万不能冒失。 黄素心闭着眼,也不说话,偶尔的呻吟两声,似乎身上极其难受。 王积薪和关慈慢慢的退了出去,到得外面,关慈询问总管道:“淑妃娘娘现在这一副身体,可能远行?” 那大内总管沉着脸,慢慢道:“关大人,皇上说了,要这小梅妃趁早离开皇宫,至于能不能远行,那就不是咱们能够考虑的事情了。” 关慈急忙点头道:“是,是。” 王积薪心中愤怒,但还是使劲压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真相 第二十六章真相 关慈和王积薪看着宫女将小梅妃黄素心的身体抬上马车,一路从兴庆宫里驶出。 王积薪和关慈跟在后面,出了后宫宫门,到得街上,留下两名宫女和四名侍卫跟随王积薪前往四川,剩下的宫女便即回转宫中。 关慈看着王积薪,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王积薪道:“王兄弟,你一路保重,日后,日后回来长安,记得来找我。” 关慈心中知道,先天帝既然让王积薪将小梅妃带走,自然也就不会再让王积薪回来,毕竟一个棋待诏,不过是陪着皇上下棋,闲时娱乐的臣子,无足挂齿,天下间棋士在所多有,不多王积薪一个,也不少王积薪一个。 王积薪点点头,既已出宫,王积薪也就不用再跟关慈客套,转身跟随马车,一路往成都而去。 沿途非止一日。 半个月后,经过千辛万苦,一行人终于来到成都十里坡梅林。抬眼望去,只见梅林依旧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地上只有一棵棵木桩。 随行的侍卫询问王积薪:“待招大人,咱们将淑妃娘娘送到哪里?” 王积薪伸手一指远处的那三间木屋道:“你们将娘娘送到那木屋之中,便可以回去了。” 随行侍卫和两名宫女都是松了一口气,这一趟蜀中之旅,已然让他们大感头痛,毕竟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一路的颠簸不说,便是这位皇帝弃妃身上的异味越来越重。 随行诸人已然难以承受。 好在终于要接近目的地了,这几个人才松了口气。 王积薪带着众人,一路来到三间木屋之前,几名侍卫和宫女七手八脚将黄素心抬进屋中,放在已然有了一些灰尘的床上。 随后这几个人便即跟王积薪打了一个招呼,匆匆离去。 三间木屋之中,只剩下王积薪和床上奄奄一息的黄素心二人。 王积薪看着黄素心,慢慢凑了过去,在他眼中,眼前这个被毒药侵蚀的满脸溃烂的女人,依旧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黄衣少女。 他似乎闻不到黄素心身上的异味,只见他走到床前,伸出手,握住黄素心的手,低声道:“素心,素心,我在这里——” 一直昏昏沉沉的黄素心似乎听到了王积薪的召唤,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王积薪的那一刻,黄素心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喜悦。 王积薪大喜,颤声道:“素心,你醒过来了?我是王积薪——” 黄素心看着王积薪,眼角慢慢流出一滴眼泪。 黄素心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她竟然已经说不出话来。 王积薪心中难过,看着黄素心,他的眼泪也是簌簌而落。 王积薪喃喃道:“素心,是我不好,我没有早些将你救出来——” 黄素心慢慢摇头,眼睛里面露出一丝柔情,似乎在说:“我不怪你。” 黄素心慢慢的闭上眼睛,王积薪只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一只手慢慢变的冰冷。 王积薪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素心不是跟他说,她自己有办法,只要他第三天找皇帝老儿就可以将她带走吗?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他拼尽了力气,为什么还是救不了素心? …… 王积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她已经死了,你救不回她了。” 王积薪一怔,慢慢的转过头去,只见自己身后,不知道何时突然来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丑陋男人。 那男人满头白发,就那样直直的站在王积薪的身后,望着床上的黄素心。 奇怪的是,这个白发男人的眼神之中似乎也有着许多的伤感。 王积薪脑子糊涂了一下,过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白发男子正是自己那一日在成都一路追逐,跑到了乱坟岗的那一个人。 而当他再凝神观看的时候,更是大吃一惊,原来这白发人,居然就是丑和尚。 只不过此刻他头上多了一头白发,所以才导致王积薪一时间没有醒悟过来。 王积薪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穿越千年,所要找的那个人,居然此刻静静的现身在这梅林小屋之中。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王积薪忍不住叫了一声:“丑伯伯——” 白发男子神色黯然,看着王积薪,摇摇头:“她死了,救不回来了。”顿了一顿,白发男子告诉王积薪:“你知道吗?她在服下那一粒毒药的时候,便已然无救,她并不知道,不,也许她也知道,只是她想要跟你在一起,所以不愿意跟着那个无耻的皇帝老儿,看到你的那一刻,其实她就已经决定了,不能活着跟你在一起,那么便死了,死在你的身边也好——” 白发男子慢慢说着,声音里面也是难过无比。 王积薪越听越是心惊,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说,素心她早就知道这毒药的厉害,所以甘愿一死?” 白发男子望着王积薪,慢慢道:“你以为呢?” 王积薪望着床上的黄素心,心中惊涛骇浪—— 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白发男子所说的言语,可是他知道,那几乎就是事实…… 王积薪呆在那里,心如刀绞一般,在他心底不住喃喃道:“素心,素心,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宁愿你活着——” 第二十七章往事如烟 第二十七章往事如烟 王积薪慢慢抬起头,看向白发男子,良久良久,这才询问道:“丑伯伯,你怎么知道这些?” 白发男子惨然一笑:“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白发男子这一笑,比苦还要难看。 王积薪心头更是剧震,望着白发男子,良久缓不过神来。 这个人居然是黄素心的父亲——石晓峰—— 看到白发男子脸上的伤疤,丑陋的面容,王积薪这才慢慢相信。 毕竟眼前这个男子这一副丑陋的面孔和此刻床上的黄素心的脸孔,如出一辙。 王积薪颤声道:“你是——石——” 白发男子缓缓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石晓峰——” 王积薪心中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他苦寻经年的男子,居然就是这一世心上人的父亲,而且还是一个在黄四婶口中始乱终弃的男子,这个让他无法接受。 石晓峰站在那里,慢慢告诉王积薪,他当年遇到黄四娘就是一个孽缘。只不过他想要对黄家下手,复仇的原因,还另有缘由。 原来石晓峰的父亲,乃是乡下汉子,自幼酷爱下棋,棋力不好不坏,没事的时候,在集市上摆个棋摊下棋,赚些零钱,贴补家用。他父亲棋力不是很高但是在乡野之间已然足够。 一家人日子虽然不是富裕,但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只不过这一家人平静的生活,就在一个偶然的春日被击垮。 那一天石晓峰的父亲依旧在集市上摆摊,赢了两把之后,黄四娘的叔叔从这集市上路过,看到石晓峰的父亲摆摊,上来羞辱了一番,更是和石晓峰的父亲连下三盘,这三盘全都赢了,赢了之后,黄四娘的叔叔告诉石晓峰的父亲,以后不要再摆摊设局,以免误人子弟。让人笑话。 一番奚落羞辱之后,黄四娘的叔叔扬长而去。 石晓峰的父亲急火攻心,再加上年纪大了,立时承受不住,心脏病发,死在街头。 石晓峰接到别人的信息之后,奔到集市之上,这才发现他父亲已然死了。 石晓峰埋葬父亲的尸体之后,在坟前磕了几个头,暗暗发誓,一定要为父亲报仇。 之后,他这才找到成都听风棋馆,一路扮猪吃老虎,得到黄四娘的芳心之后,暗中在棋馆埋伏下来。 一直到棋馆馆主黄四娘的父亲去世,这才发难,将黄四娘赶了出来。 石晓峰占据了棋馆之后,便即四处寻找素心谱和忘忧棋,谁知道始终不得要领,最后还被人下毒,毁了容貌,变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石晓峰逃出来以后,在乱坟岗里面待了半个月,和一具僵尸为伴,居然不知道何故,就此活了下来。 石晓峰好转以后,随即再次潜入城中,四处寻找素心谱和忘忧棋。苦寻无着之后,石晓峰想到了黄四娘父亲的坟墓,随即挖坟掘墓,打开棺材,最后真的被他在岳丈身下发现了那一幅忘忧棋。 石晓峰大喜,他知道自己得到这忘忧棋之后,日后自然可以棋力大涨,突飞猛进。随即带着那一幅忘忧棋,一路回到乱坟岗,躲入一座坟墓之中,每日里对着那忘忧棋,研究其中的秘密。 只是空有忘忧棋,没有素心谱,石晓峰的棋力终究还是无法寸进半分。 石晓峰无奈,只有隐姓埋名,将一头长发剃掉,装扮成僧人的模样,然后继续回到城中,寻找素心谱。 那一年冬天,天气太冷,石晓峰背着忘忧棋,一路之上,慢慢行走,走过一家古董店的门口,头脑发晕,忽然就晕倒在地,醒来之后,身上背负的那一只忘忧棋的棋盒,棋笥全都不翼而飞,而他自己也躺在一座破庙的门口。 浑身火烫,居然发烧了。 石晓峰身上发烧,浑身无力,想要挪动一步,都是无法做到。 无奈之下,只有听天由命。 便在这时,天上纷纷扬扬的下起大雪来。 石晓峰看着满天雪花落到他自己的身上,冰冰凉凉,一瞬间,忽然就顿悟了,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所做所为,真的是殊无所谓。 自己居然为了仇恨,执念了半生,此刻在这生死之前,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了无意义。 输了也好,赢了也罢,又能如何呢? 自己又何曾快乐过? 就算得到那忘忧棋的时候,内心之中想的还是破解了忘忧棋中的秘密,然后再去复仇,可是这复仇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忽然就想起自己那可爱的女儿来。 他依然记得离开女儿的时候,女儿才只三岁…… 那时候的女儿,乖巧纯真,就是不知道现在女儿怎么样了? 如果再次找到女儿,他一定不会再离开女儿,他也一定会放下跟黄四娘的恩恩怨怨…… 可是老天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王积薪的父亲骑车经过这里,看到躺在破庙门口,雪地之中的石晓峰,随即将石晓峰抱起,送到医院。 石晓峰那个时候,才赫然惊觉,自己居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被王积薪的父亲从鬼门关救回来以后,随即便在那破庙住了下来。 每日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如何回到过去,和自己的妻子女儿相见。 相见而又无法得见,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能够回去。就在这个时候,王积薪的父亲找到他,让他教王积薪学棋。 石晓峰想了想,随即答应下来。 就那样,石晓峰一教就是九年,直到将自己肚子里面,所有的本事全都传授给了王积薪之后,这才和王积薪告别。 他要想办法回到过去,他已经对王积薪一家的救命之恩有了补偿,所以不再牵挂。 石晓峰离开破庙,四处游走,数年之后,来到京城,偶然间经过一家棋馆,看到那棋馆上的招牌,居然还是听风馆,石晓峰心中一动,迈步走了进去。 进到棋馆之中,只见棋馆里面展览了这一家棋馆的渊源来历,棋馆历代主人的传奇故事,其中便赫然有黄四娘的父亲,黄四娘的父亲下面赫然还有他的名字,石晓峰。 只不过石晓峰的名字下面,写着几行字——石氏晓峰,因中毒而容貌尽毁,其后,一夜之中遁去,不知所踪。 石晓峰站在写着自己的那一行字前,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十八章千古艰难惟一死 第二十八章千古艰难惟一死 石晓峰站在那一行字前,良久良久,他不知道千年后的自己,看着千年前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心中会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现在的石晓峰,似乎已经不是一千年前的石晓峰了。 他告诉自己,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那么不妨就在这个世界里终老此生…… 那样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好—— 看不到女儿,就算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吧…… 他慢慢走出棋馆,就在他心头唏嘘的时刻,募地发现,棋馆的外面,居然又回到了千年前的成都。 他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那一个铮亮的光头,不知道何时又长出了长发,只不过这发色已经苍白。 他心中惶惑,自己刚刚决定在那个世界,就此长留,想不到居然又被命运带回到了这里。 带回到棋馆之前,只不过此刻的听风棋馆,却是大门破烂,只剩下半边,天井之中更是荒草蔓生,宛如人立…… 石晓峰恍如隔世—— 在棋馆之中,呆了几天之后,这才回到乱坟岗,那个曾经将他救活的地方。 乱坟岗之中有一座坟墓,一条盗洞通向其中。 石晓峰在那坟墓之中住了一些日子,饿了就出来,到附近的镇上买些食物。 那一日,他出来,去附近集市上的时候,路过十里坡,就看到数千兵士,将那梅林一棵棵伐倒。梅林中间现出三间小屋。 为首的几名身穿锦袍的高官,一路进到梅林小屋中间,从里面拉出来两个女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一个十八九岁的黄衣少女。 看到这二人的时候,石晓峰浑身一震,因为那个中年女子正是他的妻子,被他从棋馆赶出来的妻子黄四娘。 剩下那一个黄衣少女不用问,自然就是他的女儿素心了。 他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数千兵士,带着他的妻子女儿,一路扬长而去。 石晓峰怔了片刻,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奔了过去,询问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这才得知,他妻子女儿都被高力士带走,带去长安…… 石晓峰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抗拒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厄运。 他慢慢的转身而去,来到乱坟岗,又躲了进去,在那墓室之中,一待就是两个来月。 再次出来的时候,头昏昏的。石晓峰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梅林,来到了这梅林小屋之中,看到了王积薪,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黄素心。 他在看到女儿的一刹那,就已经猜到王积薪和女儿之间的关系,继而又从女儿脸上的形状,猜到了女儿服毒而死的这个过程,由此及彼,自然推算出女儿甘心一死的原因—— 他原本就是个聪明的人,只不过他的聪明从来没有用在正途…… …… 等他想要挽回一切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却再也无法挽回…… 石晓峰转身出屋,慢慢向远方走去。 王积薪呆呆的望着床上的黄素心,并没有出去追赶石晓峰。 石晓峰走着,走着,眼泪从眼角慢慢流了下来。 他的眼泪,从十里坡一直流到了乱坟岗。从白天一直流到黑夜…… 直到再也无泪可流。 石晓峰终于倒了下去,倒在乱坟岗上,倒在他藏身的那一座坟墓之前。 这一次再也没有起来…… 人之死,终究是再无生望,心死身死…… 石晓峰上一次之所以活了下来,是因为他心里有恨,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丝生机…… 这一次却是满心荒芜,再无一点生机…… 他死在他自己一手铸就的错误之中…… 千古艰难惟一死,也许对于石晓峰来说,死也许真的是一种解脱…… …… 王积薪慢慢坐了下来,从行囊之中取出那一幅忘忧棋,慢慢打开。取出棋笥,打开装有黑色棋子的棋笥,将那些黑色棋子一一倒了出来。 黑色棋子之中只剩下一颗装有毒药的棋子。 王积薪找到那一粒棋子,将棋子打开,里面的毒药倒入口中,然后慢慢躺在床上,随后一只手握住黄素心的手。 时间慢慢停止,王积薪的心跳也慢慢停止。 整个小屋之中,似乎也停止了一切响动。 过了很久很久,一只又黑又小的蚂蚁,从屋外慢慢爬了进来,一路爬到床上,再从床上爬到王积薪的脸上。 王积薪一张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那是一丝幸福的微笑。 是知道终于可以和心上人死在一起的幸福。 蚂蚁不懂。 蚂蚁看了一会,慢慢顺着原路爬了下去,随后沿着原来的轨迹,爬向梅林之中。 最终消失在一棵光秃秃的树桩背后。 那树桩一侧已然冒出了一丝嫩芽。 嫩芽绿绿的,俏生生的长在树桩之上。 风吹过,那嫩芽在风中慢慢晃动了一下。 时光也在这树桩嫩芽的晃动之中,一下子就过去了几十年。 那梅林再次郁郁葱葱。 素心梅开的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十里坡,再次十里飘香。 每每到了冬天,便有无数来自城里的人们,赶到这十里坡前来赏梅。 十里坡的素心梅慢慢的成为了蜀中的名种。 来赏梅的人也越来越多。 看梅花的人多,那素心梅便看的更加肆意起来。 这一开就是一千年。 一千年后的京城,一家名叫听风的棋馆门前,一对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女慢慢走了过来。 男的眉清目秀,齿白唇红。 女的雪肤花貌,长发如云。 二人一眼望去,就是一对璧人。 只见这二人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女的伸手扯了扯男子:“王积薪,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咱们不如去吃烤鸭吧,听说这里的烤鸭最有名了。” 男子低声道:“这里是棋馆,而且这名字听风那么耳熟,说不定进去还会有些收获呢,走吧,咱们俩进去看看。” 女子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被男子拉着手,哄了进去。 女子知道男子爱棋如命,自然不愿意打扰他的兴致。 二人进到棋馆之中,一路慢慢走了过去,走到一处展柜之前,只见展柜里面是一副古旧的棋盘,棋盘两侧放着两只棋笥,图示一侧写着三个字——忘忧棋。 男子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低声道:“这个就是传说之中的忘忧棋?”随后又在展柜的一侧文字介绍上面细细的读了下来,男子忽然一声低呼道:“素心,你看这里还有你的名字呢。” 那个女子一呆,走过去一看,只见展柜文字介绍之上,赫然写着:“忘忧棋,乃是蜀中棋王传家之宝,后藏于棋王之后黄素心之手,黄氏素心,以忘忧棋传授王积薪素心谱绝世棋艺,王积薪持素心谱纵横天下,无人能当,更曾入长安,京城一战,大胜方博通,得唐玄宗赐封棋待诏一职——” 那女子一怔,笑道:“王积薪,你看这里也有你的名字呢。” 那男子一笑,随即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手,紧了一紧。 二人继续向下望去,只见文字后面继续介绍道:“后,王积薪和黄氏素心一同归于成都十里坡梅林之中,黄氏素心自服毒药而死,王积薪随后亦服下毒药,殉情而亡。后人将这二人尸骨葬于梅林之中……” 二人心头都是一凛,女子低声道:“王积薪,你说那两个人为什么殉情?” 男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女子道:“要不咱们去成都十里坡看一看?” 男子迟疑一下,这才点头道:“好。” 他有一个月的假期,自然无所谓去那了。 更何况这个男子隐隐觉得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似乎真的和自己有很大关联。 …… 两天之后,男子和女子已经站在十里坡梅林之前,望着那漫山遍野的素心梅花,男子只觉得自己脑海之中,似乎有一股来自千年前的记忆,随着那花香汹涌而来…… 一瞬间,他全然明白…… 素心谱…… 忘忧棋…… 小梅妃…… 棋待诏…… 原来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故事,曾经在这梅林之中发生…… 原来深情从来不曾辜负,即使千年以后,依旧会卷土重来,就好像此刻他握着她的手,再也不会松开…… 第一章荒村野外 第一章荒村野外 方想想是一个木讷的人。 他原来的名字叫做方向。 这个名字起得比较古板。只不过是他父亲和母亲二人的杰作,方向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毕竟他抗议过几回,但都没有起到作用。 无奈之下,只有认命。 父亲得意的问他:“这个名字不好吗?你看,我姓方,你妈妈姓向,你叫方向,正好是我和你妈两个姓的组合——” 方向想反驳:“你还不如叫我方向盘呢。” 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毕竟他不喜欢和人争执,他总是认为和人争执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既浪费时间,又消耗彼此的感情,所以遇到这种需要讨论的事情,方向一向的原则就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母亲也在一旁敲边鼓:“这个名字那里不好了?” 方向不敢争辩,急忙躲进书房。 这个名字也就从小学一直跟他到了大学。一直跟到了大学毕业。 诚如他所言,他小学的同学就有人促狭的叫他——方向盘。 叫他的时候,他也只是翻了翻白眼。 中学的时候,同学们觉得叫他方向盘有些不太贴切。后来集思广益,根据他的性格,给他起名:“方想想。” 同学们说,让他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方向总是慢半拍,总是要想一想,所以这个方想想最符合他的性格。 方向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反对。 所以方想想这个外号就一直叫了下去。直到大学。 上大学的一天,方向回到家中,将户口本偷了出来,然后到派出所将自己的名字改了。 民警询问他改什么名字的时候,方向想了想,随即告诉民警:“就叫方想想吧。” 他自己也喜欢这个名字,觉得这个名字比方向强的太多太多了。 大学毕业以后,方想想的主业是在一家中学给人家教课,美术课。作为一个美术老师,校长对他的评价是合格的,只是暗地里对其他人说,方想想不太合群,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个可是缺点。 方想想也不理睬,只是每天日复一日的教学生绘画,然后每天晚上回到家中,打开电脑,玩一会游戏。 暑假的时候,方想想跟着美院的师兄,来到终南山下,一处偏僻的小山村里写生。 山村里面有稀稀落落的几十户人家。他和师兄分别租了一户人家的屋子,两间屋子相隔二三百米,只要喊一声,几乎就可以听到。 师兄嘱咐了他一番之后,便即回去他自己的屋子,洗漱睡觉,准备第二天早早起来,看看终南山那一处风景漂亮,好就地取材。 方想想也将自己的行礼一一取了出来,放好,随后煮了一包方便面,加了两根香肠,肚子吃的饱饱的,这才将屋门关好,锁上,然后趁着夕阳落山的这一刻,沿着山间的小路,慢慢走了一圈。 直到暮色四合,这才回到自己屋中。关好门,插上门栓,方想想便即躺到床上,闭目休息。 这小屋只有两间,外面一间稍大一些,做会客和厨房之用,里面的家具也是简单素朴。里面便是卧室,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床是那种木制的大床,床板有些变形,少了一根床腿,然后用几块红砖垫在下面。 桌子是松木打的桌子,距离近了,似乎都还能闻到隐隐的松木的清香。 床头上方吊着一盏灯,灯泡发出暗黄的光。 方想想想将那盏灯关了,但想到师兄的嘱咐,这才没有关。只不过越是这样,他越是睡不着。 毕竟第一次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而且还是在深山脚下,一处偏僻的山村之中。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方想想心中琢磨,怎么办?不如画一幅画吧。 当下方想想起身,穿好衣服,坐到桌子前面的椅子上,提起笔,画了一幅仕女图。 每日里在学校教学生画的都是什么水果风景之类的简单写生。这一刻,在这山下小村之中,就着暗黄的灯光,方想想手中不由自主的画起了他最擅长的侍女画来。 这一副侍女足足用了两个小时,这才完成。 画好了以后,方想想将那仕女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的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方想想又熬了半个小时,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就在他睡着之后,就见桌子上的那一杆笔,忽然人立起来…… 第二章鬼笔 第二章鬼笔 方想想第二天早上起来,起身一眼看到桌子上的那一张仕女画,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居然被人用毛笔涂了一个乱七八糟。 然后还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x。 方想想气的呆在那里。 他走到外面,看了看外屋的门。 门栓还好好的在那里,看样子不像是从外面进来的。 方想想心中纳闷,有些不知所措。 想了一会,觉得还是先去跟师兄会合,说不定师兄知道一些事情。 方想想计议已定,随即将那一张被涂得乱七八糟的画,卷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随后这才开门出去,找到师兄。 他师兄叫做袁一凡。 袁一凡常常说自己跟方想想是方圆组合。 这两个人也十分搭调,一个姓方,一个姓袁,一个性子沉稳,不爱说话,一个性格外向,喜欢交朋结友。 方想想不爱说话,但是跟袁一凡在一起,还是比和其他人话多一些。 但也只是多一些。 方想想找到袁一凡,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袁一凡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方想想,你想说什么?” 袁一凡就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 他一直认为这样叫比较亲切。 方想想摇摇头:“没什么。” 袁一凡看着方想想:“不会,你一定有事。” 方想想想了一下,这才慢慢将昨天晚上发生的奇怪的事情告诉了袁一凡。 袁一凡皱眉道:“还有这种事?走,我跟你看看去。”随即拉着方想想一路回到方想想租住的屋子。进到屋中,从垃圾桶里翻出那一幅画,看了看,袁一凡随后又在屋子里四处转了转,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啊,屋子里面顶着门,谁也进不来,不会是你自己梦游,然后胡乱涂了吧?” 方想想皱眉:“胡说八道。” 袁一凡又看了一会,还是无法确定是谁捣的鬼。眼看日头已经升起,袁一凡随即招呼方想想一起前往山里,寻找好的地方写生。 方想想背起画板,跟着袁一凡,一路来到一处高坡之上。 高坡下面是一片茂密的槐树林。 槐树林的边缘居然另外长了一圈枫树,整个枫树围成一个心形。 心形里面就是那一片槐树林。 袁一凡和方想想看到这一片槐树林的时候,立时惊得呆住。 袁一凡忍不住道:“这地方也太美了,是不是,方想想?” 方想想点点头。 二人在这高坡之上,感叹了一会,随即取出马扎,坐在上面,将画板支了起来,夹上一张画纸,刷刷刷的画了起来。 这一画就没有停下来,一直画到下午三点来钟,直到二人的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二人这才收工。 回到家,方想想在屋子里,好歹洗了洗,便即和袁一凡一起到村子里一个姓郭的老乡开的饭馆吃饭。 山下小村的饭馆不大,只有四五张小桌子,郭老板看到二人进来,也不打招呼,随即将做好的饭菜上了几样。 都是山里面的一些简单的菜肴,卖相虽然不好,但是味道却是比较独特。 袁一凡一边吃一边口中连声道:“好吃,好吃。” 最后一结账,居然并不太贵。 袁一凡笑道:“老板,以后我们天天来你这里吃。” 郭老板嘿嘿笑了起来。 袁一凡和方想想告别郭老板,一路走回家。 方想想在自己租住的屋子门口,和袁一凡道别,约定第二天再去那心字树林那里写生。 进了屋,方想想洗漱完毕,随即躺下睡觉。 白天画的那一幅画,被他放在桌子上。 这一次加了一张镇纸。 转天早晨,方想想起来,一抬眼,看到桌子上的那一幅画,居然再次被涂得乱七八糟,自己辛辛苦苦的写生,被毁的不成样子。 方想想心头怒火上涌。但却又无处发泄,毕竟没有找到捣乱的人。 方想想仔仔细细的在屋里又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大门明明是从里面插上的。门栓也是未曾出现过拨动的痕迹。 方想想心中狐疑,决定一定要将这个谜团破解开来。 这一天依旧和袁一凡在发现心字槐林的高坡之上写生。 画完了以后,又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 二人回家,晚上吃过饭,方想想就上床睡觉。 睡觉前先将自己的手机摄像头打开,开启录像模式,然后躺在床上,假装睡着。双眼闭着,一双耳朵却是聆听着周遭的动静。 过了良久良久,方想想见四周并无动静,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就在他睡着以后,桌子上的那一只笔,再次人立而起…… 第二天早上,方想想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机,当他打开手机,查看昨晚录下的视频,视频之中的那一幕让他感觉浑身发麻…… 第三章捉鬼 第三章捉鬼 只见桌子上的那一只笔不借助外力之下,居然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那只笔一下一下的走到白天方想想所绘制的那一幅画跟前,然后端详了一会,这才走到颜料盒跟前,笔尖挑开颜料盒。 颜料盒里面的一管黑色颜料头部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旋开。 随后黑色颜料倒转过来,在笔端挤了好大一注颜料。 那一支笔笔头此刻全部是黑色颜料,然后就看到那一只笔一跃而起,跳到那一副画上,笔头在画上上下左右来回舞动。 不一会的功夫,那一幅画就被这一只笔乱画的不成样子。 画完之后,那只笔从画上跳了下来,然后站在桌子一侧,似乎在端详着那一幅画。过了一会,那一支笔这才跳了下来,来到方想想的床前,然后跃上床头,站在方想想的脸前,似乎在观察着方想想…… 方想想看到这一幕,脊背上冷汗直流。 当他看到下一幕的时候,却是差点崩溃。 原来那一支笔,居然在他脸上来回刷了两下。 方想想急忙走到桌前,看看镜子之中的自己,发现镜子之中的自己居然真的被那画笔画了一个大大的x。 方想想无奈之下,只有拿着手机,顶着脸上这个大大的x,走到袁一凡那里,央求袁一凡去找些溶剂来。 袁一凡看到他脸上的这个大x,差点笑喷。 方想想一脸愁容,愤愤道:“你还笑,还笑,赶紧的去给我找些溶剂来。” 袁一凡口中答应,但没有起身,而是取出手机,对着方想想啪啪啪就是三连拍。 方想想怒道:“我打死你个鳖孙。” 袁一凡这才哈哈笑着,转身出屋,告诉方想想:“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点稀料。” 方想想无奈,只有点头。随后坐在袁一凡的屋子里面静候。过了半个小时,袁一凡这才回来,拿着半瓶油漆稀料,然后取来一张破布,蘸着稀料,慢慢将方想想脸上的那个大x清洗干净。 完事之后,方想想又用水洗了两遍,这才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那只诡异的画笔,方想想又担心起来。 随后方想想告诉袁一凡自己遇到那一只鬼笔的事情。起初,袁一凡还不大相信,但是看到方想想手机之中的那一个视频,袁一凡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过了一会,袁一凡这才告诉方想想:“你遇到鬼了。” 方想想周身一颤,呐呐道:“那怎么办?” 袁一凡眼珠转了转,笑道:“这个好办,你忘了这是那了?这里是终南山啊。” 方想想又是一呆,他的思维总是慢袁一凡半拍,皱眉道:“终南山怎么了?” 袁一凡道:“终南山什么多?” 方想想想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不是道士多?” 袁一凡笑道:“还好,没笨死,终南山道士多,那么道士最擅长的是什么呢?就是捉鬼啊,走,咱们找两个道士来捉鬼。” …… 袁一凡和方想想在山上转了一圈之后,便即找到一个独自修行的道士。 道士姓王,四十来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道袍,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 王道士听了袁一凡和方想想的介绍之后,随即拿了一些家伙,便即跟随二人来到方想想的住所。 方想想和袁一凡按照王道士的要求,在门口等着,然后就看到王道士拿出一块手掌般大的铁牌,随后走进屋中,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这才走了出来,对二人道:“可以了,你们可以放心住了,这里面的鬼魂被我赶走了。” 方想想心中暗道:“这个道士不是骗我们吧?刚刚进去一会,就出来,这肯定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袁一凡取出一张钞票,递给王道士道:“王道长,这个请您喝茶。” 王道士口中连声谦让,一只手却接了过去,口中笑道:“让二位破费啦,以后还有这种活,还可以找我,我的手机号是……” 袁一凡急忙拦住,笑道:“道长不用了,这个道长出手,一个顶俩,我估计不会有鬼再来捣乱了。” 王道长微微一笑,随即快步向山上走了过去。 不一会就消失了踪影。 直到看不到这个王道长的身影,袁一凡这才告诉方想想:“我看这个道长十有八九是个骗子。” 方想想点头:“我感觉也是。”顿了一顿,懊恼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和你一起住。” 袁一凡急忙摇头:“我不和你一起住。” 方想想瞪了他一眼,道:“那也行,那我就去你那里住,你在我这里。” 袁一凡想了想道:“你在我这里住也行,不过你要给我画十幅画。” 方想想想了一下,随即答应下来。 袁一凡收拾了东西,搬了过来。 方想想道:“难道你不怕鬼?” 袁一凡笑道:“我是无神论者,我怕人,不怕鬼。” 方想想这一次对袁一凡居然生出了几分佩服。 就这样二人换了屋子,奇怪的是,自从换了屋子以后,方想想原来的屋子也不闹鬼了,一切正常。 这随即又成了袁一凡取笑方想想的一个梗。 方想想也是暗自诧异,二人的生活恢复平静,自此就在这山村住了下来,过了一个暑假。 暑假结束,方想想将自己画的所有画,全都装入一个箱子之中,随后打包行李,跟随袁一凡回了家。 到得家中,收拾好一切,方想想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这才躺在床上。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之中照了进来,照在方想想的身上,方想想心道:“还是家里舒服啊。” 疲惫慢慢袭来,方想想慢慢进入了梦乡。 月光之下,他放在书桌一侧的那一个装画的盒子忽然慢慢动了一下…… 第四章画中人 第四章画中人 空气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将那装画的盒子慢慢打开。 过了足足有五六分钟,盒子里面一个女人的头颅,缓缓伸了出来。 那女人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年纪,眉眼如画,只是一双瞳孔太过漆黑,看上去让人有一种立时就要深陷下去的感觉,似乎只要和这女子看的久了,就会被这女子摄去魂魄一样。 那女子慢慢从盒子里面爬了出来,月光照耀之下,这一幕显得异常的诡异。 一旁的大床之上,方想想还正在熟睡。 那女子从画盒里面爬出来以后,随即站在地上,迟疑了一下,这才慢慢的向床前走了过去。 月色之下,女子的影子一寸一寸的向方想想靠了过去。 方想想猛地从睡梦之中惊醒,一睁眼,只见那女子已经来到他身前一尺之内。 看到方想想醒了过来,那女子似乎有也是吃了一惊,急忙止住脚步。转身向后逃出。 方想想急忙起身,掀开被子,正要去追,赫然发现自己只穿着一身短裤,急忙止住脚步,穿好衣服之后,这才冲了出去。 方想想的屋子外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园。 花园里面有一大片池塘,池塘里面漂浮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莲叶。 方想想冲出屋子,一直奔到这花园之中,沿着那脚印一路追到池塘旁边,这才停下脚步。 那一双脚印便消失在池塘旁边。 方想想凝目向池塘之中望去,只见池塘里面只有半池的莲叶,那里有那女子的影子? 正在方想想疑惑之际,只见池塘中央,一片荷叶慢慢划开,跟着池水之中,一个湿淋淋的脑袋,从水中冉冉升起—— 那脑袋之上,长发遮面,看不清容貌,月光之下,这一幕恐怖至极。 方想想啊的一声惊呼,急忙转身,奔回了家中,然后将大门反锁。 做完这一切,方想想的一颗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走回自己房间,看到桌子上那一只打开的装画盒子,方想想随即走了过去,伸手正要将那盒子合拢,谁知道一眼望去,又是一呆。 原来盒子之中,一副不属于他的画卷居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 那一幅画纸页泛黄,看样子年代久远。 方想想慢慢将那一副画取了出来,放到桌子之上,抬眼望去,心头立时一震,原来这一幅画大大有名,乃是南宋李嵩所绘制的一副骷髅幻戏图。 图上是一个头戴幞头,身穿透明纱袍的大骷髅,席地而坐,左腿曲折着地,左手按左大腿,右腿弓起,右肘支右膝,坐姿十分舒适自便。 右手提控一小骷髅,小骷髅上下牙列开张,似在说笑。 小骷髅右脚着地,左脚抬起,两臂做招手状,很是活泼。小骷髅对面为一小儿,其左手与双足俱着地,昂首伸右臂,似要伸手抓小骷髅,顽皮而好奇。 小儿身后为一青年妇人,双手伸出似作阻拦状,表情看似有些着急。 大骷髅身后安坐一青年妇人,目光安详,稍侧身,正注视着眼前之事。 这一副骷髅幻戏图十分有名,是以方想想一眼便认了出来。 只不过原作是一个扇面册页,这一幅画却是熟宣绘就,做长方形状,和那扇面册页截然不同。 方想想心道:“看来这一副骷髅画乃是仿品,临摹之作,只不过纸页泛黄,看来年代也是十分久远。也算得上是一件珍品了。” 看到这骷髅幻戏图,方想想适才遇到鬼的事情,居然暂时忘记。 他拿起那一幅画,来来回回的端详,心中暗道:“到底是谁给自己送来这一幅画?” 心中琢磨来去,也是不得要领。 方想想随即将那骷髅画放在一旁,再次查看画盒里面的画作,这才发现,除了那一副骷髅幻戏图之外,其余的画作都是自己这一次终南山写生的作品。 方想想将那画卷收好,跟着再次躺到床上,适才一番奔跑,居然有些累了,过的一会,方想想便即沉沉入睡。 就在他睡后不久,方家房门无声无息的打了开来,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的女子慢慢走了进来。 长发女子走在客厅之中,双足落地无声,只见她一路来到方想想的卧室之中,站在床前看了一会方想想,这才慢慢走到桌前,站在那一幅骷髅幻戏图跟前,身形一晃,再看那一幅骷髅幻戏图上,便多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隐身在画面左手的女子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 一双宛如深潭的眼眸慢慢停止移动,随后神采散去,变成了画卷之上一个眉目姣好如画的女子…… 第二天,方想想给袁一凡打了一个电话。 要他过来。 袁一凡找了各种借口推脱,一会说自己课业繁忙,抽不出空来,一会说自己女朋友远道而来,他自己要陪着,走不开。要方想想体谅一下。 方想想也不说话,只是给他用手机传了一张照片。 没到半分钟,那一边袁一凡便打来电话,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你还住在那里是吧? 方想想也不说话,将手机扔到一旁,然后站在桌前,再次观看那一副骷髅幻戏图。 这一次看的久了一些,再次被他看出一些古怪来…… 第五章无字画 第五章无字画 原来这一副骷髅幻戏图上面,不知道何时居然多了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藏身在画面左首那个身穿一身锦衣的女子一侧,只露出脑袋。 这个女子只简略几笔,是以看到的时候,若不仔细,便看不出来。 这个女子宛如隐身了一样。 方想想盯着那女子看了一会,正在心中狐疑的时候,突然之间,画面上的那个若隐若现的女子,募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望着方想想,跟着募地笑了起来。 画中人忽然转头而笑,这一幕立时让方想想心头剧震。 方想想急忙向后退出去数步开外。 再看那一副骷髅幻戏图的时候,只见画卷之上,那个若隐若现的女子,此刻已然不见。 方想想惊魂稍定,觉得再也不能面对这一副古怪的骷髅幻戏图,随即将这一副骷髅幻戏图装了起来,然后拿着画筒,一路走了出来。心里寻思,要不然直接将这一幅画拿到古董店,看看古董店那里收不收。 随即想起,好像在城西就有这么一家古董店。 名字倒是忘了,好像是一个什么数字。 方想想随即迈步向城西走去。半个小时后,方想想便即来到那一家古董店的门口。 古董店大门之上,悬着一块牌子,牌子上,鎏金的五个大字:“十二古董店。” 五个字古意苍然,似乎这五个字乃是由一位历经千年的长者提笔而就。 五个字看的久了,竟然隐隐的透出一股岁月的悠远辽阔。 让人不由得神驰心荡。 方想想不禁看的有些痴了。 不知道为何,他居然对写这招牌的人心中生了一丝向往。 就在他驻足在这家十二古董店的门口的时候,手机忽然想起,他知道一定是袁一凡打来的电话,他随即按了拒听。 他知道袁一凡如果知道自己将要把这一副骷髅幻戏图卖了的话,一定会阻拦自己的。 他此刻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一副骷髅幻戏图卖给面前的这一家十二古董店。 他目光中在那十二古董店的门楣上再次望了一眼,这才迈步,走上台阶,走到十二古董店的门口,在那古董店厚重的大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沉声道:“有人吗?” 屋内无人响应。 方想想想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在那大门上伸手轻轻一推。 十二古董店左侧的大门应手而开。 方想想向里面望了过去。 只见阳光照耀之下,十二古董店里面的大堂之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一只茶壶,两只茶杯。茶杯之中,茶香袅袅。 桌子四周三把花梨木的椅子上都空空荡荡的。只有靠东面椅子上蹲坐着一只猫。 一只黄猫。 那黄猫看到方想想,慢慢转过头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方想想。 方想想心中一动,这屋子里面怎么没人? 大门打开,一束阳光投射在东面花梨木椅子之上,将那只黄猫笼罩在一束光柱之中。 光柱里面的那一只黄猫沐浴在浮尘之中,恍惚间,竟有些莫名的好看。 方想想目光从那黄猫身上移开,四处查看,这十二古董店里面一片安静,根本就不像有人的样子。 方想想心道:“难道老板不在?” 方想想又喊了两声:“有人吗?” 见无人响应,方想想随即拿着那一只画筒,迈步走了进来。 整个人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一双脚落在屋内,方想想突然间感到心头一悸,抬头看时,只见屋内不知道何时,赫然多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二十来岁的样子,脸容沉静,不苟言笑,但是因为那一张脸孔,太过好看,所以不笑的时候,似乎更加的给人一种近乎冷酷的美感。 看到方想想进来,那个不爱笑的男子,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方想想,随即目光又落了下去。 大堂中央还是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前面,一个头角峥嵘的黑衣老者,正站在桌前,手中握着一只笔,在桌子上的一张雪白的之上,挥毫而下。 一只黄猫趴在桌子之上,在那白纸的一侧,歪着头,静静观看。 除了那年轻男子看了方想想一眼之外,那脸生异相的黑衣老者和那一只黄猫都没有抬起头,看方想想一眼。 方想想有些尴尬,手中握着画筒,慢慢走了过去。 走到桌前,只见那黑衣老者已经写完,随后将那毛笔信手一掷。 这一掷,不偏不倚,正正掷入桌子一侧的笔筒之中,随后黑衣老者抬起头来,笑着问那年轻男子:“这一副字如何?小秋。” 那名叫小秋的男子点头道:“师父写的越来越好了。”顿了一顿,年轻男子又道:“回头我找人将这字刻好了,挂在门上,就做咱们的招牌。” 黑衣老者点点头,笑道:“这字我给你写好了,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管了。”说罢,转身迈步向里面走了进去,竟是丝毫没有意思和方想想对话。 方想想更加尴尬,抬眼望去,只见桌子之上,雪白的宣纸之上,写的是十二古董店五个大字。 这五个字居然有些眼熟。 方想想一怔,想了一下,这才回忆起来,自己刚才迈步进这十二古董店的时候,在屋外门楣上面看到的就是这五个大字。 难道这个写完字,就转身而去的黑衣老者,就是自己渴盼见到的那个人? 否则的话,为什么桌上的这几个字和外面店铺招牌上的几个字一模一样? 方想想正在心里胡思乱想,那个年轻男子忽然抬头,对方想想道:“这位客官,你有什么事吗?” 方想想急忙定了定神,随即将手中的画筒取了出来,打开画筒,取出那一幅骷髅幻戏图对那年轻男子道:“老板,我有一幅画,不知道你们要不要?” 年轻男子将桌子上的那一幅十二古董店的大字收了起来,放在一旁,随后将方想想取出的那一幅画放到桌面之上,随后慢慢打开。 那一幅画一直延展到了尽头。画卷之上还是一无所有,不着一字一墨。 年轻男子皱眉道:“这位客官,你给我这么一副无字画是什么意思?” 方想想也是惊的呆住,久久回不过神来,看着那一副早晨还给他莫大惊吓的骷髅幻戏图,方想想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此时此刻,这一副画卷就是一张白纸。 虽然纸质泛黄,显然是十分古旧之物,但是再如何古旧,也无法改变它只是一张不着一笔一墨的无字的纸…… 第六章赵姬 第六章赵姬 方想想怔在那里,脸上更加尴尬了。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这位客官,我们虽然是古董店,但这种无字画还是不收的。你拿回去吧。” 方想想脸上火烧火燎,那一张无字画也不要了,对那年轻男子道:“抱歉抱歉,是我拿错了,这个就不要了。”随后慌忙转身,逃也似的奔出了十二古董店。 十二古董店里面,那个年轻男子看着方想想离去的背影,目光不住闪动。 方想想走出古董店,站在石阶之下,被风一吹,脸上的火热这才慢慢下去。他转过头来,向十二古董店上方望去,立时一呆,原来这十二古董店的上方,居然没有店招。 这个古董店居然还没有名字。 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走进这一家古董店的时候,这一家古董店的大门之上挂着十二古董店的五个鎏金的大字招牌。 这是怎么回事? 方想想回头向古董店望了过去,只见古董店的大门已然紧紧关闭。 方想想摇了摇头,心中惶惑不已,没办法,只有回家。 只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赫然发现长街之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全都穿着古时候的衣服,再低头一看自己,自己身上穿的也是古时候的衣服。 方想想有些发蒙,看着周遭一个个陌生的人们,他竟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十二古董店里面,那个年轻男子慢慢收回目光,然后落到桌子上那一幅无字画上面。 只见他慢慢伸出手,在那无字画上面从左到右,轻轻一拂而过。 无字画面,慢慢现出了一副图画。 图画之上,一个骷髅手中操控着一只小骷髅,不住逗弄着面前的一个爬在地上的孩子。 这一幅画,赫然就是那一幅骷髅幻戏图。 年轻男子脸上没有笑意,眼中却慢慢露出了一丝笑意。 便在这时,只听得一侧的那一只黄猫嘿然一声道:“秋少,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 年轻男子也是嘿然一声道:“我又没有巧取豪夺,是他自己不要的。” 那一只黄猫白了他一眼,喃喃道:“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好。”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而是目光落在面前的那一幅骷髅幻戏图上,似乎这一副骷髅幻戏图上面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 方想想心头惶惑,不知道该往那里去,想了一下,这才沿着长街一路往南,走出数百米之后,看到路旁一家酒楼门口,有一个店小二正自懒洋洋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四处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方想想琢磨了一会,走了过去。走到那店小二跟前,行了一礼,这才问道:“你好——” 店小二抬起头,看了一下方想想,笑道:“客官,要吃饭吗?不过时间有点早啊。” 方想想摇摇头,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店小二笑道:“客官请说,只要您问到的事情,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想想道:“客气啦,我想问你一下,这里是那?” 店小二歪着头,看着方想想,满脸奇怪之色,打量了一会,这才笑道:“客官不是这里人吧。” 方想想有些尴尬,点了点头。 店小二告诉方想想:“这里是赵国的都城邯郸。” 方想想心头剧震——赵国邯郸?自己莫非穿越到了春秋战国?这就有些尴尬了。 方想想向那店小二道了声谢,慢慢转过身去,沿着长街继续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琢磨,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突然之间被穿越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袋,发现衣袋之中,只有一个手机。 他心中一喜,但是打开手机,却发现手机上面没有信号,只有显示着十九个未接电话,来电的是袁一凡。 他的那个死党袁一凡。 方想想心中暗自苦笑:“要是有袁一凡在这里,估计还会想到一些办法脱身,只是换了自己,自己却是只能在这里一筹莫展。” 方想想心中琢磨着如何行事,但是想到自己被穿越到了这里,衣袋之中,除了一只打不出去的手机之外,一分钱也没有。 自己如何在这赵国邯郸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太阳越来越毒,方想想迫不得已,来到一处民居的房檐之下,阴凉之处,暂时休息一下。 谁知道他刚刚坐在屋檐下的石头之上,上面二楼的窗户打开,一大盆水哗的一声就泼了下来。 顿时将方想想浇了一个透心凉。 方想想气的喊了一声:“干嘛呢?倒水也看一下。” 二楼窗户那里随即冒出来一个十七八岁少女的脸庞。 那少女一脸惊慌,探头看了一下,随即缩了回去。 方想想心中生气,正在以为那个少女没有礼貌,就听到楼梯咚咚声响,似乎有一个人从楼上奔了下来。 方想想心中一动,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裤子之外,几乎湿透。 这个样子可无法见人。 可是方想想又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钱去买一身干净衣服,正在犹豫之际,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时候,身旁民居的大门猛地打开,刚才在二楼探头的那个少女跑了出来,来到方想想的身前,一脸通红的望着方想想,呐呐道:“这位,这位相公,实在抱歉,我刚才,刚才没有注意到——” 方想想看着少女那一张单纯而又美丽的脸庞,心中的怒火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想想道:“这个,也不怪你——是我自己位置站得不好。” 他说出这一句话,心中暗自感到奇怪,不明白,原来木讷谨言慎行的自己,怎么居然说出这一句话。 这一句话言语里面可是有调笑的意味。 少女听到方想想如此通情达理,脸上紧张的神情这才松弛下来。她看了看方想想,随即对方想想道:“要不然相公你到我家里,我家里有我爹的衣服,你穿上我爹的衣服,然后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一下,晾干以后,你再换上,好不好?” 方想想喜道:“这个,这个就麻烦姑娘了。” 少女莞尔一笑,道:“是我不小心,该我对你说麻烦才是。” 方想想忍不住问道:“姑娘贵姓芳名?如何称呼?” 少女柔声道:“我姓赵,叫赵姬——” 方想想心中暗道:“这个是什么名字?居然有人叫找鸡的?还不如叫吃鸡呢,这个少女的父母看来没有多少文化。” 方想想跟着赵姬走了进去。 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在眼前这个名叫赵姬的姑娘身上,发生了很多惊涛骇浪的故事…… 第七章人间蒸发 第七章人间蒸发 赵姬让方想想进入里屋,随后自己拿来她父亲的衣服,递给方想想,做好这一切,赵姬避开,来到外面。 过了一会,方想想穿着她父亲的一身衣服走了出来,然后有些尴尬的将手上湿漉漉的衣服递给了赵姬。 赵姬自去将衣服晾干。 方想想坐在屋子里面,打量了一下这两间屋子,发现赵家屋子里面虽然看上去有些陈设老旧,但是每一件家具都是年代久远,看来这赵家并非寻常百姓人家。 待到赵姬回来,一番询问之后,方想想这才知道赵姬的父亲赵守成乃是邯郸的一位富商。 赵姬的母亲则是赵守成的妾侍,平日里便住在这朱衣巷的赵家老宅之中,赵守成则是偶尔前来这里留宿。 赵姬见到父亲的时间都不是很多。 赵姬的母亲经营者一家绸缎铺,就在朱衣巷的巷子一端,距离赵家老宅只有百十米左右。 此时这赵家老宅便只有赵姬一人。 方想想有些局促,询问道:“我,我现在在这里,是不是不太方便?” 赵姬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家里又不是没有来过男人。” 方想想的局促之感这才少了许多。 赵姬问起方想想是哪里人的时候,方想想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毕竟自己来自千年之前,这个问题可是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沉默片刻,方想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来自哪里。” 赵姬满脸诧异,奇道:“这个怎么会?” 方想想看着赵姬,慢慢道:“我姓方,叫方想想,我来自千年以后,我被一副骷髅幻戏图带着,来到了这里,我说的这些,你相信吗?” 赵姬脸上愕然,全然无法置信。 方想想两手一摊:“你看,我就猜到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赵姬笑道:“我猜到了,你一定是跟我开玩笑的,你一定是邯郸附近的,我知道邯郸城西有一个方家庄,那里的人就全都姓方,你的口音和我们这里有些出入,你一定是方家庄的人。” 方想想摇摇头:“我不是。” 赵姬歪着头,想了想,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顿了一顿:“你住在那里?” 方想想想了一下,这才实话实说:“我没有住处。” 赵姬奇道:“那为什么不找个地方住下来?” 方想想苦笑道:“我也没有钱。” 赵姬笑道:“原来你是一无所有。” 方想想心中暗道:“自己除了一只不能打的手机之外,真的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 赵姬眼珠转了转,道:“你要是没地方住,我娘亲那里有一家绸缎铺,铺子需要有人经常照应,原来负责照应的是街尾的牛伯伯,只不过牛伯伯年岁高了,前天跟我娘亲提了,说以后不再给看铺子了,让我娘亲继续找人,如果你愿意,那么我就去跟我娘亲说,你在哪里照看铺子,我娘亲每个月给你一些银两,你看如何?” 方想想想了一下,这才点点头,道:“好。姑娘你去说吧。” 不知道为何,方想想自从见到这个赵姬招姑娘以后,心里莫名的就升起了一丝亲切感。 此时此刻,对于赵姬的提议,自然无法拒绝。更何况方想想觉得自己有了这么一个落脚之地以后,日后可以慢慢的寻找如何回到未来的方法。 就这样,方想想答应了下来。 赵姬前去和她母亲一番商议之后,赵姬母亲稍一犹豫,但还是答应下来,毕竟有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在这里看管店铺,比那个古稀老伯看管店铺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从那以后,方想想就在赵家的绸缎铺当起了小伙计。 白天负责给卖卖货,晚上则就住在这绸缎铺的后面屋子里看管,免得有人盗窃。 自从绸缎铺有了方想想,赵姬便时常来绸缎铺帮忙。 赵姬的母亲十分奇怪,但看了两天之后,便即明白,随即暗地里警告赵姬:“你来帮忙没问题,可不许对这个小子有想法。咱们赵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决计不会让你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知道吗?”顿了一顿赵母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被你爹打死,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 赵姬低着头,郁闷的道:“我知道了。” 但,等到赵母出去和街坊四邻拉家常,赵姬便来到方想想身边,看着方想想干活。方想想就会轰她回去。 赵姬总是装作很委屈的皱着眉头,慢慢走回去。 方想想又受不了赵姬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是急忙赶过去,将赵姬哄得开心了,这才回去。 二人的感情就像朱衣巷里房檐下面的青青小草,越来越茂盛起来。 只是赵姬没有挑明,方想想也就不敢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有的时候,男人比女人还要腼腆羞涩一些。 胆子也要小一些。 男人需要女人在关键时刻,用力推一把。 方想想在绸缎铺不忙的时候,就会将铺子关门,悄悄溜了出去。他这些日子思来想起,觉得自己是在迈步进入那十二古董店的时候,这才稀里古怪的被穿越到了这赵国的邯郸来。 所以在方想想的认知里面,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那十二古董店。 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方想想每当没事的时候,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就会关上铺子门,四下里沿着这邯郸城的每一条长街寻找那一家十二古董店。 这绸缎铺自从他来了以后,赵母慢慢就将权利下放到了他的手里,毕竟赵家也不是全靠这一家绸缎铺赚钱。这个绸缎铺只是赵母闲来无事,打发寂寥余生的一个办法。 最近,赵母又迷上了六博棋,时常就在赵家老宅之中,找来会下六博棋的朋友,一起研究棋艺。 到得后来,赵母的六博棋技艺越来越强,也就更加疏忽了绸缎铺的管理。 这个绸缎铺几乎就等同于方想想的绸缎铺了。是以方想想有更多的时间前去寻找那一家十二古董店。 说来也怪,方想想明明记得,十二古董店就在朱衣巷不远,谁知道等到他自己前去寻找,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一家十二古董店就好像在人间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 第八章你侬我侬 第八章你侬我侬 方想想不死心,继续寻找。 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沿着邯郸城的大街小巷四处寻找。 这一天中午,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 眼见再也无人前来这绸缎铺前来买货。 方想想随即关上铺门,拿起一把雨伞,然后再次在这微雨之中,四处寻找那一家忽然消失的十二古董店。 一直转了两个小时,方想想肚子里面有些饥肠辘辘,也是没有寻到。 方想想随即慢慢走回朱衣巷。 还未及到了巷口,远远的就看到朱衣巷的巷口,施家酒楼的屋檐下面,赵姬手中撑着一把雨伞,正自静静的望着这一边。 微雨下面的赵姬,娴静而美丽。看到方想想的那一刻,赵姬的眼睛募地一亮,随即手中拿着那一把雨伞,迈步从屋檐下面冲了过来。 一双脚踏在泥泞的地面之上,踩出一朵朵水花。 直到奔到方想想的身前,赵姬这才停下脚步。雨伞斜斜举起,伞下露出赵姬那一张美丽的脸庞。 赵姬小小的一张脸,就好像一朵百合花一样,在雨中静静开放。 这一幕,立时把方想想看的呆在那里。 赵姬看着呆在那里的方想想,口中轻笑了一下,低声道:“呆子,快回家吧。我给你准备了吃的,再不回去,饭就凉了,不好吃了。”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在,在前面带路。 方想想看着雨伞下面,小小的赵姬的身子,俏生生的在那里缓缓而行,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冲动,要将这赵姬拥入怀中,要保护赵姬,一生一世…… 只是这街头的雨慢慢的变得密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来到绸缎铺。 踏上绸缎铺的石阶之上,站在屋檐下,雨水再也打不到二人。 方想想这才将手中的雨伞放到一旁,打开门,然后侧身让赵姬进去。 赵姬收起雨伞,看了看四周,这才快速走了进去。 方想想也迈步走了进去,绸缎铺之中,因这下雨,弥漫了一股潮湿的气息。 这气息四处流动,就连赵姬的眼睛之中,也因而多了一丝潮湿。 赵姬眼中的温柔宛如门外绵密的雨一样。 方想想进到里面,竟然变得不敢再看赵姬的眼睛,而是转过身去,走到一侧,招呼赵姬:“你坐这里吧。” 赵姬不说话,迈步走了过去。 方想想感觉空气之中有些紧张的意味,随即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继续下个不停的雨水。 他不说话,赵姬也就不说话。 方想想心中更是紧张起来,过了一会,方想想只觉得身后一股香甜的气息慢慢流动过来。 方想想心中一动,不用看,他已经知道,慢慢向他身后走来的一定是赵姬。 赵姬走到方想想身后半米之外,这才停了下来,跟着就听到赵姬低声道:“方大哥,门外的雨水对你的吸引力就那么大吗?” 这一句话,方想想自然无法回答。 赵姬见方想想不说话,有些微微生气,道:“我还不如门外的雨好看吗?” 说罢,赵姬迈步向门外冲了过去,就连雨伞她都忘了拿。 方想想听到赵姬如此说话,心中一颤,就在赵姬从自己身旁即将掠过的时候,方想想一把抓住赵姬。 赵姬猛地回过头来,皱眉道:“你拉着我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方想想正要缩手,心里忽然一动,他猛地察觉出来,此刻是赵姬假装跟自己生气,是希望自己明白她此刻的情意。 方想想既然想明白了此节,握着赵姬的手,又紧了一紧。 赵姬生气道:“你干什么?” 方想想将赵姬使劲抱在怀里。赵姬挣扎了几下,这才不再动了。 二人就这样抱着,外面的雨就这样下着,刷刷刷的雨声,落在外面的长街之上,整个天地间一片寂静。 方想想和赵姬感觉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绸缎铺里面情意浓浓。 良久良久,只听方想想低低道:“赵姬,你还生我的气吗?” 赵姬抬起头,眼睛里面柔情无限:“方大哥,我刚才也没有真的生你的气,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说到最后两句,赵姬声音又低了下去,然后将头埋在方想想的肩头。 方想想心中一荡,柔声道:“我,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意——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不明白?” 赵姬嗯了一声,跟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笑着推开方想想道:“方大哥,我给你做的饭都忘了,来,你尝尝我做的鱼,我第一次做的,不知道好不好吃。”说罢,走到一旁,将摆放在柜台上的食盒提了过来,慢慢打开。 一股饭菜香猛地涌了出来。 方想想走了过来,闻了闻,道:“好香。” 赵姬道:“好香你就多吃两口。然后坐到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方想想将那食盒里面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赵姬收好食盒,方想想将她揽了过来,抱在怀中,低声道:“赵姬,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恐怕,恐怕你父母不同意——” 赵姬目光闪动,想了一会,这才道:“我会想办法。” …… 这一夜,赵姬不知道回家跟父母说了什么。第二天,赵姬的父亲赵守成就将方想想叫了过去。 赵守成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留着两撇胡子,眼神精明,看到方想想进来,一双眼睛在方想想身上不住打量…… 第九章神奇来电 第九章神奇来电 方想想有些局促不安。 想了想,还是打了个招呼:“赵老板好。” 赵守成点了点头,道:“你就是方想想?” 方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赵老板道:“坐吧。” 方想想看了看四周,找了一个距离赵老板远一些的椅子坐了下来。 赵老板望着方想想,慢慢道:“我已经听赵姬提过你了,你这么年轻,不如来我府上做事,终年在那绸缎铺里,委屈你了,倒不如来我府上,做个三年两载,然后就给你安排一门亲事,这样子的话,也好过你在绸缎铺干一辈子伙计,你看怎么样?”不待方想想同意,赵老板继续道:“你要是愿意的话,那么明天就来我府上,至于绸缎铺那一边,我让老王找一个伙计过去接管。” 方想想心道:“你这那里是商量?这明明就是决定好了,来这里通知我。”当下也不说话。 赵守成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过来就可以了。” 方想想默默的起身,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出去,离开赵府,一路来到绸缎铺,发现绸缎铺里已经多了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一脸憨厚,看到方想想,便即打招呼道:“你是小方吧,老爷让我来接管这里,明天,不不,今天你就不用来这里了。” 方想想心头郁闷,暗自琢磨:“这个赵守成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去他的赵府,是不是赵姬的母亲说了一些什么。这个赵守成才将自己叫了过去。这个明显就是釜底抽薪之计。不知道赵姬知道不知道?” 方想想随即告别憨厚男人,一路回到赵家老宅,找到赵姬,将适才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赵姬,随后询问赵姬知不知道这一件事情。 赵姬点头道:“我知道啊,是我跟爹爹提起的,让你去他府上,历练一年,随后找个机会,让我爹花些钱,给你博个一官半职,这样的话,咱们俩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方想想迟疑一下,心道:“这个是赵姬的想法,赵守成是这样想吗?恐怕未必。” 只是觉得不便质疑赵姬的想法,毕竟赵姬满心是为自己着想。 …… 第三天,方想想还是去了赵府,先是负责赵府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过了一年后,提升内府管家,赵府的内府之中的事情,便都归于方想想管理。 方想想记心极好,耐心又有,又不爱多嘴多舌,是以赵府上下,对他都是十分好感。 只是方想想和赵姬的婚事,却是从来不提。 为方想想博个一官半职的事情,也是缄口不说。 方想想心中暗暗有了一些担心,担心自己一年前的预感,也许就已经慢慢变成了现实。毕竟自己在这些人的眼睛之中,只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穷小子。 自己和赵姬之间的距离,就仿佛赵国和秦国一样远。 方想想慢慢也就死了心,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一起。毕竟自己还要回到未来,千年以后。 于是每日里,方想想借着出去办事的时候,又在这邯郸城里,四处跑了一个遍。 只是找遍整个邯郸,也还是没有看到十二古董店的影子。 这一天,他有些失望,满身疲惫的向赵府走去,正在心中郁闷之际,忽然间,衣袋里面响起了手机的铃声。 方想想吃了一惊,急忙取出手机。只见手机上面赫然是袁一凡的来电。 方想想又惊又喜,这个向来打不出去的手机,居然可以接通外面的来电,而且这一通电话,居然又是来自千年之后的电话,来自他莫逆好友袁一凡的电话,这一下自然是让他惊喜若狂。 方想想颤抖着接通了手机,电话那头是袁一凡的咆哮声:“我说方想想你个王八蛋,老子找了你一年多,打了你无数个电话,你都不回,你他奶奶的这是到哪里去了?” 方想想看了看四周,见已经有路人看了过来。心中一慌,急忙拿着手机,走到一条小巷子里面,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拿起手机,对着袁一凡道:“我到得地方,你打死都想不到——” 电话那一端,袁一凡笑骂道:“是不是到了赵国邯郸了?” 方想想一呆,奇道:“你怎么知道?” 袁一凡得意的笑道:“我加了一个微信号‘仲易说’,里面有一个老师给人看相,分析命理,我拿了你的相片,找那个老师算了一卦,老师说你现在赵国的都城邯郸,我当时半信半疑,,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我还专门跑邯郸市发了寻人启事,也没有找到你,我于是天天给你打电话,打了好久也没有通,谁知道突然之间,就通了,我刚才不过是堵了一把,想不到你居然还真的就在邯郸。” 方想想苦笑道:“是啊,我在这邯郸已经一年多了,这个手机一直打不出去,也接不进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打通了。” 袁一凡奇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到了邯郸了?” 方想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去年哪天,我打电话告诉你,我莫名其妙得到了一副骷髅幻戏图,我心中感觉那一幅画有些不详,于是就想着去卖给古董店,我去了我们附近一家十二古董店里面,然后走出来的时候,就到了这赵国邯郸——” 袁一凡笑道:“活该,谁让你不把那一幅画给我的,我还明明告诉你,立刻去你家拿那一幅画,你还不听我的,将那副画交给古董店。这就叫报应。” 方想想闷闷道:“你赶紧想一想,怎么将我安排回去吧。” 袁一凡沉默了一会,这才告诉方想想:“现在有什么办法?我估计是那家古董店捣的鬼,我现在就去那家古董店,找他们要人——”说完这一句话,电话那一端立时挂了。 方想想苦笑着放下手机,一抬头,只见小巷尽头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头,正自呆呆的看着自己,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只手机。 方想想心中又是一慌,急忙将手机揣入兜门里面,转身快速走了回去。 到得赵府门口,就见一名家丁迎了过来。 那一名家丁看着方想想,低声道:“小姐在你屋里等你呢,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方想想心中一动:“赵姬找自己有什么事?她一向是不愿意来到这赵府的,除非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 第十章大喜大悲 第十章大喜大悲 方想想急忙走了进去,来到自己的住所之前,只见赵姬已经在那里焦急等待。 赵姬看到方想想,似乎不顾及此刻还是白天,快步奔了过来,扑入方想想的怀中,大哭起来。 方想想急忙看了看左右,见四周无人,这才将赵姬拉进自己住的屋子之中,关好门,询问道:“怎么了?” 赵姬抬起头,看着方想想,满脸泪痕,迟疑了一下,这才慢慢告诉方想想:“方大哥,我想你了。” 方想想心里一暖,对赵姬道:“我也想你。” 赵姬紧紧的抱着方想想,似乎只要一松手,方想想就会离开自己。 方想想抱着怀里花一样的赵姬,心中暗自道:“自己何德何能,来到这赵国邯郸,居然让自己遇到这么好的一位姑娘。” 方想想只觉得自己怀里的那一位姑娘身体越来越热。 方想想低头望了过去,只见赵姬脸上泪痕宛然,但一双眼睛里面确是火热。 方想想心头激荡,慢慢的吻了下去。 二人之间,你侬我侬,情意缠绵,小屋之内春意融融…… 良久良久,二人清醒过来,急忙穿好衣服。 赵姬坐在床边,倚靠着方想想,双眼望着窗外的夕阳,低低道:“方大哥,我和你有这么一次,这一辈子也不会后悔了。你,你自己日后保重。” 方想想心中奇怪,不明白赵姬为什么要说出日后保重这一句话。正在心中狐疑的时候,赵姬慢慢起身,竟是不再看方想想一眼,慢慢向门口走了过去。 方想想一呆,急忙起身,追出两步,开口道:“赵姬,你去那里?” 赵姬停住脚步,慢慢回过头来,望着方想想,凄然道:“山高水长,你自己保重。”随即转身奔了出去。 方想想呆在那里,心头一片混乱。 赵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她为什么突如其来,将身子给了自己—— 可是正自情浓之际,赵姬又连连说了两次保重,这是要离别的节奏啊? 方想想越想越是头疼。 他慢慢走到门口,看着院子之中。 院子里面空荡荡的,赵姬早已经走的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一片片树叶落在空旷的天井之中。 方想想坐了下来,坐在门口的石阶之上。 这个他穿越千年而来的世界,居然有一些事情,让他看不明白。 又或许他还年轻? 方想想吃过晚饭,慢慢向自己的屋子走了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方想想心中一动,随即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不可遏制。 他当即来到赵守成住的后院,然后打开后院小门,慢慢溜了进去。 后院之中,赵守成所住的屋子里还亮着一盏油灯。 灯火不住摇晃,似乎里面有人在喁喁细语。 方想想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来到赵守成所住的屋子窗户下面,只听屋子里一个男子低声道:“吕先生,你这般有把握吗?” 这个声音正是那赵守成的声音。 一会之后,便即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子声音道:“这个自然啦,我吕不韦还从来没有说过一次谎,更何况吕某早已经打听好了,那嬴异人就在咱们赵国的邯郸,只要搭上嬴异人这一条线,自然而然无往而不利。到那个时候,你我兄弟就尽享荣华富贵了,哈哈哈哈。”说到此处,那个人情不自禁大笑起来。 方想想心中暗道:“这个人的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屋子里面只听得赵守成嘿嘿一声笑:“只要吕先生将那笔账一笔勾销,在下自然如吕先生所愿。” 只听得吕不韦笑道:“你这说的哪里话来?你只要将令爱明日送到我的府中,那一笔账自然一笔勾销,谁也不会再提。” 赵守成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一言为定。” 吕不韦笑道:“一言为定,喝酒喝酒。” 二人举杯而饮。 屋子外面,窗沿下面暗中偷听的方想想却是心头大惊。 灯光摇晃,只见屋子里面,那两个人的剪影不住摇曳,宛如骷髅一般。 只是地上没有爬行的小孩。身旁没有站着的妇女。 方想想心中又惊又怒,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低低道:“吕先生,你将我女儿带走,那也是她是福分,我们夫妻二人在这里先行致谢了,来,我给吕先生斟上一杯酒。” 方想想更是大吃一惊,原来屋子里面,不光是赵守成和吕不韦,居然还有赵姬的母亲在这里。 方想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不到赵姬的母亲也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夫妻二人这是要将自己的女儿给卖了吗?” 方想想脑子之中一片混乱,接下来的几句便没有听清。 跟着就听到吕不韦沉声道:“赵兄,我还有事,先行告退,回头我静候佳音。” 灯影之下,那个叫吕不韦的人随即站了起来。 屋子里面,赵守成夫妻二人也是急忙站起。 方想想心中一惊,急忙转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后院,来到自己的屋中,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那一幕,心中怒火上涌。 心底一个声音不住来回激荡:“不能让赵姬这样被她父母送走——绝对不能——” 赵姬知不知道她自己此刻的处境? 脑海之中电光石火般的一闪:“赵姬日间前来寻找自己,然后给了自己一切,随后离开自己的时候,一脸凄然,是不是她也已经知道自己被父母卖给那个吕不韦的事情?” 一念思及,方想想一颗心立时沉了下去,宛如坠入无尽冰窟之中…… 第十一章嬴异人 第十一章嬴异人 方想想躺在床上,一时间不知所措。 就这样,眼睁睁的到了天亮。 他忽然极其渴望和赵姬见一面。 方想想急忙起身,来不及洗漱,就冲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昨天赵姬有没有住在这里,于是方想想就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去找。 找了一圈之后,还是没有找到赵姬。 方想想心中一沉,随即奔出赵府,一路沿着长街,奔向赵家老宅。 方想想脚下如风,但奔到赵家老宅还是用了一个多小时。到得赵家老宅门前,只见赵母正站在门口,眼中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望向朱衣巷的尽头。 朱衣巷的尽头,横街之上,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并没有赵姬…… 方想想的心沉了下去,他奔到赵母跟前,停下脚步,涩声道:“老板,赵姑娘呢?” 方想想以前受雇于赵母,是以一直叫赵母做老板。 赵母白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冷冷道:“关你屁事。” 转身进屋而去。随后将那屋门重重关上。 只剩下方想想静静的站在赵家老宅的楼下。 他知道赵姬一定是被接走了。 这一走,恐怕再也无缘得见…… 方想想心中难过,就那样直直的站在朱衣巷里面,站在赵家老宅的门口。 一动不动。 不一会,天上飘过一朵乌云。乌云掠过,那小雨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小雨越下越大。 方想想心中难过,也就不去躲雨。他只觉得那雨水打在脸上,打在身上,会让自己的难过少一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雨水居然让方想想心里的难过不减半分。 这一场雨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赵姬的时候,那一天,也是让他浑身湿透…… 只不过那一次是一盆水,一张二楼窗户露出的明眸笑脸…… 这一次却是从而天降的一场雨,寒透心扉…… 赵家老宅对面的屋子里面,探出一张四十来岁中年男子的脸孔,那男子看到方想想一直站在雨中,忍不住大声叫了一下:“喂,小伙子,进来躲躲雨吧,别浇出病来。” 方想想茫然的转过头,看到那中年男子关切的脸孔,脸上凄然一笑,慢慢向前走了出去…… 天上下着雨,地上泥泞一片,方想想就踏着这满地的泥泞,漫无目的的在长街上走着。 走着走着就到了那一家绸缎铺。 铺子里面的中年男人认得方想想,急忙跟他打了个招呼:“方管家,你来了,屋子里面坐——” 方想想点点头,木然的走了进去,看着铺子里一匹匹织工精细的绸缎,心里面又是一酸,毕竟这绸缎铺,也是赵姬一直前来的地方。 在这绸缎铺之中,赵姬曾经对他吐露情怀……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被一个女孩子喜欢是什么滋味…… 此前他在赵府,虽然得到赵守成的器重,让他做了管家,可是一直对他和赵姬的婚事不闻不问,那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已经慢慢死心,可是直到昨天晚上,赵姬对他以身相许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心底,对于赵姬是有一份浓浓的爱意,只是这一份爱意,被命运这一座天堑阻拦,不敢表露,因而心灰意冷,只是赵姬在这上面烧了一把火,将他心底的爱意再次点燃。 爱意浓浓,已成燎原。 可是就在方想想心底再次燃起希望之火的时候,谁知道老天再次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让他透骨寒凉。 让他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还是奋起反击,逆天改命? 可是这命又如何逆?运又如何改? 方想想没有半点头绪。 他对中年男子道:“我到你屋子里躺一会。” 中年男子只不过是这铺子的伙计,而方想想却是赵府的管家,自然巴不得讨好方想想。 当下连连点头。 方想想随即走了进去,来到中年男子的床上,躺了下来。 周身湿漉漉的,方想想将身上衣服脱了下来,放到一旁椅子上晾晒。 而他躺在床上,心中思来想去。 他就是不甘心。 以前死了的心,再次被赵姬唤醒,这一次却再也无法让方想想让自己心死如灰。 方想想心中不住念叨着这几个名字—— 赵守成…… 吕不韦…… 吕不韦…… 念了数遍之后,募地想起,这个吕不韦岂不是那个奇货可居的吕不韦? 中学时候,学过的课本,看过的历史书一页页的在眼前掠过……慢慢的方想想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知道自己只能如此一搏,要不然他心爱的赵姬,就会归于他人之手…… …… 第二天起来,安排好了一切,方想想就离开赵府,沿着邯郸城四处转悠,这一次他不是去找那十二古董店。他要找一个名叫嬴异人的人。 嬴异人,安国君之子,秦国人质。 吕不韦之所以将赵姬买走,自是为了要将赵姬献于嬴异人。 这些是方想想唯一的线索。 至于嬴异人长得什么模样,他自是一概不知。 方想想在这邯郸城里四处寻找嬴异人,转了几天之后,便即发觉,不光是自己寻找嬴异人,这邯郸城里,还有一拨人也在找寻嬴异人。 方想想跟在这一拨人 的背后转悠了两天,发现这一拨人一共三人,这三人白天从一家豪阔的府邸之中悄悄出来,到得晚上这才回去,依旧是从那豪宅的小门进去。 方想想悄悄打听了一下,知道那一家豪宅乃是吕不韦的府邸,心中立时明白,不光是自己,原来吕不韦也在暗中寻找嬴异人。 方想想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比吕不韦先行找到嬴异人。 他来到馆驿,询问官员,这才得知嬴异人自从来到邯郸之后,一开始还拘禁在馆驿之中,限制行动,到得后来,时间长了,大家发现这嬴异人十分胆小,也不会惹是生非,这才放松了管制。 谁知道,前天晚上一夜未归,从那以后,这嬴异人就仿佛人间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不知道去那里了。 馆驿官员也不在乎,毕竟作为人质的这个秦国质子,从来没有秦国人前来动问,嬴异人来到这里以后,安国君竟似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一样。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既然秦国人也不在乎,那么这些馆驿的官员自然也就不在意嬴异人的死活了。 方想想心中暗暗琢磨:“这个嬴异人能够跑去那里?” 第十二章赌徒 第十二章赌徒 方想想回到赵府,琢磨了一下,觉得嬴异人一定还在这邯郸城里。 只不过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城里寻找,并没有去城外,这邯郸城的四周,还有一大片的乡下,说不定那嬴异人就在乡下。 第二日方想想早早起来,从赵府牵了一匹马出来,一路纵马,先往城西看一看。 邯郸城西,四下来的穷人聚集在此,各自搭建了一大片的屋子。 这些屋子都是一间连着一间,上面用木板遮盖,木板上覆以泥土蓬草。 方想想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午间,那些破败的屋子里面冒出炊烟。 方想想下了马,牵着马,一边走,一边遇到路旁的行人便即询问,有没有看到嬴异人。 昨天在馆驿那里,方想想已经从馆驿官员的口中得知了嬴异人的大概相貌,知道嬴异人是一个瘦弱的眼神胆怯的二十来岁的男子。 为人胆小,怯弱。 一说起话来,就是支支吾吾。不敢高声。 也许是因为在这赵国的首都邯郸,身为人质的关系,这个嬴异人自觉低人一等,也就不敢与人争竞。 方想想牵着马,迈步向前,一连问了五个人,都不知道嬴异人是谁。也没有嬴异人的消息。就在方想想有些气馁的时候,前面一间破旧的板屋里面传出一片喧哗之声,跟着就是哈大笑。笑声过后,一个身穿布衣的青年男子垂头丧气的从板屋里面走了出来。 方想想上前询问:“兄弟,请问你看到一个瘦瘦的嘴角边有个黑痣的年轻人了吗?”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那年轻男子脸上变色,头垂的更加的低了,口中颤声道:“不认识——” 正要快步离开,方想想心中忽然一动,张口道:“嬴异人——” 这一句话说完,那年轻男子身子一颤,更加加快脚步,向前而去。 方想想松开手中的马匹,急忙转身,一把抓住那个年轻男子,口中低声喝道:“嬴异人,有人要暗算于你,你不知道吗?” 那年轻男子满脸惊慌,抬起头来,目光之中有一丝茫然无措。 方想想见他停住,这才低声道:“你来,跟我走,我跟你说几句话——”顿了一顿,方想想道:“我不会害你,我可以帮你——” 嬴异人眼神犹疑,看了看方想想,这才低声道:“好,我跟你走。” 这一句话里面似乎有一股破釜沉舟之意。 方想想随即带着嬴异人离开这一片贫民窟,一路来到城西一片松树林前,四望无人,方想想这才将马匹栓到一侧的松树之上,沉声道:“嬴异人,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危险?” 嬴异人看着方想想,苦笑一下,涩声道:“我岂能不知?我身为秦国的人质,被日日拘押在那馆驿之中,随时随地有生命危险,身在此地,宛如牢笼,可是我又能如何?” 方想想心中暗道:“那吕不韦要将赵姬献给嬴异人,自然是为了日后让嬴异人回国,日后接手秦国太子之位,我此刻只要告诉他吕不韦的想法,估计这嬴异人便会对吕不韦大起戒心——” 当下方想想将邯郸巨富吕不韦想要将赵姬献给嬴异人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对他说了。 说完之后,方想想看着吕不韦,只见吕不韦皱着眉头,思索一会,这才道:“吕不韦是谁?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赵姬是谁,我也不知道——” 方想想一怔,心道:“他怎么谁都不知道?”后来转念一想,这个吕不韦长年被拘禁在那馆驿之中,自然无从得知这邯郸吕不韦。 只听嬴异人看着方想想,慢慢道:“我来到这邯郸之后,便被拘禁在那馆驿之中,从来无人前来看我,日子久了,我慢慢适应,我知道,也许这赵国,就是我的葬身之地,那时候,我心灰意懒,整日里面对着那一小方天井发呆,看着天上的一只只飞鸟,我心里告诉自己,我还不如那一只只飞鸟,飞鸟尚且可以自由自在,肆意飞翔,而我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院落之中,身上所穿的也不过是平民的衣服,我父亲贵为安国君又如何,还不是将我送来这赵国,为人质,我尚且不如这馆驿外面的一个个赵国的子民,他们有妻有女有子,可以夫妻恩爱,父慈子孝,而我的父亲对我又是如何呢?哎,这一切不提也罢。 我在那馆驿之中,待得久了,那些人也就慢慢对我放松了警惕,也就任由我一个废人,在这馆驿附近自由出没。 那一日我走的有些远,居然走出了城外,昏昏沉沉的就来到了这里,我不知道为何,居然就走了进去,来到这板屋里面,这板屋里面有几个赌徒,每日里以赌博为业,我看到他们,想到自己这一生,说不定就留在这里,心中郁闷,于是就拿出自己衣袋里面的几十枚铜钱,和他们赌了几把,谁知道我居然赢了。我大喜,于是就在这里接连赌了几天,那几天天天赢,赢了就请那几个赌徒朋友喝酒,喝的醉了,就住在这里,那几个赌徒都是光棍,没有妻女,也就没有人拘束,他们也从来不问我是谁,来自哪里,我在哪里居然得到了久违的尊重,没有人笑话我,没有人讽刺我,有的就是赌,有的就是赢了的开心,输了的沮丧。 就这样,我在那屋子里一连呆了两个月,我的手气也慢慢变得不好了起来,前几天更是输得一塌糊涂,这几天从他们那里借了一些钱,也输了个干干净净,他们也没为难我,也没叫我还钱,只是让我别赌了,我刚才就是在输了最后一把之后,无颜再在这里,这才灰溜溜的走了出来,一出门就遇到了你,你将我带到这里,劈头盖脸的跟我说上这么一大堆话,可是你说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就连你,我也是第一次见,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说!” 第十三章与虎谋皮 第十三章与虎谋皮 面对着嬴异人的咄咄逼问,方想想一时之间竟是语塞。 嬴异人冷笑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那吕不韦要如此对我,岂不是对我有恩?他这怎么是要加害于我,这明明是将我从这牢笼解救出去,反而是你这位朋友,对我有些居心叵测吧?” 嬴异人冷冷的盯着方想想。 方想想更是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眼前的这个落魄的嬴异人。 嬴异人见方想想不说话,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这一次他却不是往回走,去那贫民窟,而是转身走回城里。 方想想转念一想,便即明白,这嬴异人身边没有钱了,在这赵国邯郸举目无亲,也就只能回到馆驿,毕竟那馆驿里面还会管他的饭,不至于让他饿死在这里。 方想想眼睁睁的看着嬴异人离去,心中郁闷非常,自己虽然找到了嬴异人,但嬴异人却不相信自己,而是独自离去,想必数日之后,那吕不韦便会找到嬴异人,将他带回吕不韦的家中,其后实施他的奇货可居大计。 自己该如何破坏,才能让吕不韦无法将赵姬献给嬴异人? 思来想去,看来只有一条办法,将赵姬从吕不韦的府中,劫走。 方想想回到赵府,好好休息了一个下午,等到夜深人静,这才悄悄从赵府溜了出去。 夜半三更的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方想想心中有些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一路沿着日间看好的道路,悄悄来到吕不韦的府邸后面。 吕府后面是一道两米来高的围墙。 方想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走出五六米,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助跑起来,奔到墙边,猛地一跃而起,一双手堪堪抓到墙沿,方想想用力扣住,随后翻身进入吕府。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落到地面之上,也是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方想想定了定神,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他置身所在便是吕府的后花园。当下方想想沿着后花园的小径一路走了过去,来到一片屋子之前,只见那左面屋子里面灯火通明,屋子里面人影映了出来,看得出是两个人在屋子里把酒而喝。 方想想慢慢走了过去,依旧如在那赵府偷听赵守成和赵母对话那般,蹑手蹑脚的来到窗户下面,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只听屋子里面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其中一个正是那一日和赵守成密议的吕不韦。 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是日间在城西贫民窟被他找到的那个嬴异人。 方想想心里一动:“想不到吕不韦出手这么快,居然被他找到了嬴异人。”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都找到了嬴异人,那吕不韦派出了三个人,还不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 当下屏息而听,听这吕不韦如何忽悠嬴异人。 只听吕不韦嘿嘿笑道:“殿下,吕某将你请来这里,乃是为了送殿下两位大礼——” 嬴异人沉默一会,这才淡淡道:“吕先生客气了,我本一个秦国人质,来到这里便是一个阶下囚,何来大礼之有?殿下之称,更是万万不敢当。” 吕不韦笑道:“殿下,如果我说将秦国的江山送给殿下,殿下是不是会怦然心动?” 嬴异人默不作声。 吕不韦笑道:“殿下放心,我吕某既然决意要将秦国的江山送给殿下,那么在下的心里便已然有了一个万全之策,这个万全之策,在下筹谋已久,只待殿下首肯之后,吕某就立即实施,而且这实施不会让殿下花一文铜板,所有费用全都是吕某一力承当。而且殿下也决计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一点殿下尽管放心。” 嬴异人似乎有些心动,只听他缓缓道:“既然如此,吕先生说说看。” 吕不韦继续道:“殿下只要你答应了吕某,日后得到江山之后,这江山愿意和吕某共享,吕某现在就和你讲述吕某的这个千秋大计。如何?” 方想想心道:“说到底,你还不是为了图谋秦国的江山?这个嬴异人现在就算答应你,也是饮鸩止渴。只是想必以嬴异人现在的身份,自然不会拒绝,毕竟一个阶下囚,已然是沦落到最低的地步,无论如何都会比此刻这个状况好,嬴异人又如何会拒绝一个邯郸巨富的提议?” 果不其然,嬴异人这一次不假思索,沉声道:“吕先生,只要你将赢某带出这里,回到秦国,相助赢某得到秦国的江山,这大秦江山自然要和吕先生共享——” 吕不韦沉声道:“君子一言——” 嬴异人随即道:“驷马难追——” 吕不韦哈哈一笑,道:“好,殿下,你既已对我坦白至此,我自然不会稍有隐瞒,我这里有五百两黄金,殿下先拿去打点馆驿官员,免得殿下受那皮肉之苦,而后我亲自携带千两黄金,前往秦国,找到安国君,据说安国君此刻最宠信的夫人便是那华阳夫人。吕某到时候便用这千金相赠华阳夫人,让她给安国君跟前吹一吹枕头风,立殿下为世子,到时候,那世子之位对于殿下来说,还不是唾手可得?” 嬴异人大喜,伸手向吕不韦行了一礼,口中颤声道:“吕先生,如果能够玉成此事,那么赢某感激不尽,日后但有驱遣,无不遵从。” 只听吕不韦淡淡道:“殿下客气啦,只要殿下不忘了今日的誓言就可以了。来,殿下干了这一杯。” 第十四章丑婆娘 第十四章丑婆娘 方想想听到屋子里这二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酒兴正酣,心中暗道:“我还是赶紧去找赵姬——” 当下沿着这吕府的屋子一间间的找了过去。幸运的是,这吕府上下居然没有守卫,看来赵国邯郸身为一座都城,治安倒是十分的好。 不光警卫没有,就连一条狗也没有,这倒是令方想想十分好奇的事情。但转念一想,春秋战国也许并不喜欢养狗。 走出数百米之后,来到前面院子之中,一间院子院门紧闭,墙头上隐隐映出一点烛光。 方想想心道:“这院子里面不知道又是谁住在里面?为何院门紧闭?” 当下来到院墙一侧,这院墙比较矮,大概是置身吕府之中,所以这府内的院子院墙便矮了许多。 方想想抓住墙沿,翻墙而过,到了院子之中,只听到屋子里面一个女子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那一声叹息在这暗夜之中,听来十分的清楚。 方想想心中一震,那声音正是赵姬的声音。 方想想快步走了过去,来到窗前,颤声道:“赵姑娘,赵姑娘——” 屋内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这才有人低低道:“是方大哥吗?” 方想想颤声道:“是我……” 屋内沉默了一会,随即传来有人起床穿衣的声音,不一会功夫,便听得板门吱哑一声,开了。 月光之下,赵姬满脸惊喜的站在门口,看着方想想。 方想想走了过去,一把抱住赵姬。 赵姬任由方想想抱在怀中,眼泪浸湿了方想想胸前的衣襟。 方想想低声道:“赵姑娘,我来救你,咱们俩现在就走——” 赵姬忽然就止住眼泪,慢慢挣开方想想的拥抱,抬起头,坚定的摇了摇头。 方想想呆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所措。过了一会,这才涩声问道:“赵姑娘你不愿意跟我走吗?” 他心中惶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找到这里,赵姬居然不要跟自己离开这个火坑。 赵姬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这才黯然道:“方大哥,我不能走,我父亲欠了外面一大笔债,如果不还,我们赵家就会家破人亡,我走了,同样的也是如此,因为,因为,我父亲找吕老板借了一大笔钱,偿还了这一笔债,所以如果我跟你走了的话,那么吕老板就会迁怒到我父亲头上,就会让我父亲还钱,而我们家现在哪里还有钱还?我们家现在只有哪一所房子,你是我们家的管家,应该也了解一些蛛丝马迹……” 方想想心头一震,随即回想起来,果然如此,只不过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忙于寻找十二古董店,其后又四处找寻嬴异人,对于赵府的事情,便忽略了许多,此刻经赵姬这么一提醒,立时醒悟过来——之前赵家发生的种种也立刻明白其中原因。 只是惟其如此,方想想心底更加苦涩难言。 只听赵姬低声道:“方大哥,你我这一辈子是无缘的了,日后有缘的话,我,我一定去找你——” 方想想心中难过,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赵姬慢慢退后,退到屋子之中,这才伸手将屋门关上。关上屋门之后,并没有听到走动的声音。 方想想看着那薄薄的板门,知道心上人就在那板门之后,但二人之间,虽然咫尺,却已隔天涯。 他只带着一只时灵时不灵的手机穿越来到这赵国邯郸,身上并没有太多钱可以替赵家解决这一危难,是以赵姬所说的事情,始终无法解决—— 他终究不能任性将赵姬带走,而后眼睁睁的看着赵姬一家人家破人亡…… 方想想心中沮丧,慢慢转过身去,就算他找到赵姬又如何? 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方想想慢慢走到门口,将院门打开,失魂落魄的一路走了出去。 他看不到板门后面,赵姬满脸的泪水…… …… 也不知道如何回到了家。 躺在赵府他自己的房中,就那样看着上方,方想想此刻脑海之中,宛如走马灯一样,闪过无数个画面…… 十二古董店瞬间穿越…… 赵国邯郸的大街一个人慢慢走着,漫无目的…… 赵家老宅屋檐下面,浑身湿淋淋的自己,抬起头,看到的那一张惊慌失措的粉面…… 邯郸长街之上,微雨之中,手持雨伞慢慢走过来的那一个恬静少女…… 赵府白日下午,这一间屋子里面你侬我侬的情深一吻…… 那些是真? 那些是假? 事事皆真? 那情意呢? …… 方想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可以为一个赵国的女子牵肠挂肚……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做了。 方想想得了一场大病,这一场大病一直病了十来天。 赵府的仆人害怕,告诉了赵守成。 赵守成过来看了看,随即请了医生过来。医生开了几服药,嘱咐赵家仆人,按时给他喝下,并嘱咐只要每日给他一些水,等他烧退了,这病也就好了。 这十来天之中,方想想只喝水,不吃饭。 病好了以后,依旧在床上躺着。醒了的时候,双眼望着上方,呆呆发愣,睡觉的时候,口中不住叫着赵姑娘赵姑娘—— 赵守成脸色难看,来了一次之后,便不再来。 过了十来天,赵守成见方想想依旧躺在床上不起来,随即招呼仆人,将方想想扔了出去。 这个昔日赵家的管家,就被当做一块抹布,扔在城西贫民窟外面的树林之中。 方想想其时骨瘦如柴,十来天只喝水,不吃饭,身上一点力气没有。被那些仆人扔到树林之中以后,只是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星空,心中不住喃喃自语:“我这要是死了,可有多好,也省的在这里受这无穷无尽的烦恼——” 原来这方想想自那一日吕府回来以后,心中便萌生死志。 既然无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他便不愿苟活世上。 那一夜星光璀璨,方想想躺在林中空地之上,想着自己不久于人世,死后会不会轮回,有没有可能遇到赵姑娘? 想着想着,方想想慢慢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肮脏的女子脸孔,静静的看着自己。 看到方想想醒来,那个女子脸上露出了微笑,一抬头,对着身旁的一个站着的中年女子叫道:“娘,你看这个人醒来了。” 这个女子甫一说话,一旁那个中年女子募地转身,谈过头来,看向方想想。 方想想吓了一跳,心道:“好丑的女人。” 第十五章阿丑 第十五章阿丑 方想想看着那个丑女人走到自己身边,端详了他一下,这才满脸慈祥道:“你醒啦?阿丑,你去给这个相公把粥端过来。” 旁边那个女子起身,口中应了一声:“是。”便即转身走到一旁,从一口看上去有些肮脏的锅里面,铲了一些粥,然后倒入一只缺了一角的碗里面,放下铲子,双手端着碗,慢慢走到方想想的身边。 方想想这才看清,这个女子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脸上肮脏,长得倒是不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母亲要叫她阿丑? 阿丑是她的名字吗? 那个丑陋妇人伸手接过,看着方想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慢慢道:“小伙子,吃点粥,你会慢慢好起来的。”说罢,将碗端了过来,然后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太方便,随即招呼那个肮脏少女:“阿丑,拿个勺子来。” 阿丑答应一声,转身而去。不一会功夫便拿来了一只勺子。 丑陋妇人一勺一勺的喂着方想想。 方想想自从长大以后,也很少被人这样周到的伺候,心中一阵感动,眼泪就落了下来。 丑陋妇人笑道:“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这样哭,岂不是变成了女人?” 方想想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慢慢吞咽下去。 那一碗粥,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粥,但是在他心里,却是给他无尽力量的一碗粥。 让他在求死之后,萌生了重新活下去的勇气。 就这样,方想想在那里住了下来。 数日之后,方想想在丑陋妇人的精心照顾之下,慢慢恢复过来。 方想想从那阿丑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置身所在,其实就是邯郸城西的贫民窟。 那一日他曾经来过一次,来这里寻找嬴异人,谁知道,这才短短几天之后,他自己便出现在这贫民窟之中,成了这里的一个被人照顾的落魄游子。 方想想询问阿丑,她母亲叫什么名字,阿丑告诉方想想,她母亲没有名字,只知道姓莫,这里的人嫌她母亲长得丑,都叫她丑大娘。 方想想询问阿丑,那她长得也不难看,为什么丑大娘给她起名叫做阿丑? 阿丑有些羞涩,告诉方想想,丑大娘让她不事梳洗,是为了怕有人惦记她的容貌,叫她阿丑,是为了不引人注意。 方想想心中奇怪,暗道:“叫阿丑不是更引人注意吗?叫阿丑还不如叫一个什么春花秋月这样普普通通的名字来的好一些。而且阿丑也没有看出好看来啊。” 方想想心中疑惑,但这个疑惑很快就解除了。那一日,方想想和阿丑来到溪边打水,阿丑看到溪水,忍不住蹲下身去,捧着清澈甘甜的溪水喝了两大口,随后用那溪水洗了洗脸,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方想想,在太阳底下,微微一笑。 阳光照在阿丑那一张脸上,竟然将这一张脸孔映衬的无比美丽。 那一种美是太阳下,艳如花树的美,是青春靓丽的美。 一瞬间竟让方想想看的呆在那里。 阿丑就那样静静的望着方想想,方想想也在阳光之下,静静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方想想这才由衷的对阿丑道:“阿丑,你长得这样美,你应该叫阿美才对。” 阿丑脸上露出喜悦之情,嫣然道:“方大哥,你,你这样说,我,我很开心——”声音越说越小,慢慢低下头去。 一张脸更是红彤彤的一片。 过了好一会,阿丑脸上的红晕这才褪去。 方想想诚恳的对阿丑道:“阿丑妹子,你真的特别好看。” 阿丑刚才褪下去的红晕又升了起来。 那一种美,在太阳之下,竟是不可方物。 方想想心道:“自己刚才感觉阿丑美如花树,其实都不太准确,花树又如何和阿丑的美相提并论?”只不过阿丑的脸上一直肮脏,被泥土污垢遮掩,显现不出,今日在这溪边,被这清澈的溪水洗去了脸上的污垢,这才显现出阿丑的美丽来。 方想想心道:“怪不得丑大娘不让阿丑将真面目呈现出来,阿丑的美的确会给她带来祸患,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阿丑的美艳就是她怀中的宝玉。” 片刻之后,阿丑招呼方想想回家,回家之前,阿丑又蹲下身去,在那溪边泥地之上,挖了一些湿泥,均匀的抹在那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上。 过了不一会,那一张脸再次面目全非,阿丑整个人变得又普通起来。 方想想和阿丑两个人慢慢走回城西的贫民窟。 破旧的板屋里面,时不时的有人探出头来,和阿丑打着招呼:“阿丑,你回来了,你娘正在找你哩。” 阿丑一惊,急忙应道:“多谢你啦,谢大婶,我这就回去。”急忙带着方想想回到家中。 打开板门,只见丑大娘正坐在屋子里面的一张板凳之上,看到二人回来,丑大娘急忙站起身来。 丑大娘一把攥住方想想的手,颤声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阿丑这才明白,原来母亲等的不是自己,而是方想想。 方想想一阵纳闷,摇了摇头,道:“没有啊。” 丑大娘盯着方想想,奇道:“那为什么我刚才进城去买东西,遇到有人正在四处打听一个小伙子,那些人打听的那个小伙子和你的容貌特征一模一样——” 方想想一颗心沉了下来,他慢慢想了想,自己在这赵国邯郸城里,如果说真的算仇家的话,那么便只有一个吕不韦,毕竟吕不韦将自己的心上人巧取豪夺了去。 而他之所以心萌死志,其实也是因为那一夜吕府和赵姬的一番对话。 方想想心道:“难道是吕不韦?” 第十六章地洞藏身 第十六章地洞藏身 丑大娘看着方想想思索,忍不住焦急道:“傻小子,你倒是说啊,你要是不说,大娘也帮不上你的忙。” 方想想这才将自己来到赵国邯郸以后,偶然认识了赵姬,其后被赵姬推荐进入赵府,做了一名管家,再其后赵姬被赵守成夫妻卖给吕不韦,吕不韦将赵姬献给嬴异人,用以笼络嬴异人,图谋日后秦国的半壁江山。自己则于夜晚悄悄潜入吕府,然则在赵姬口中得知一切真相,知道赵姬不能舍弃赵家,不能跟自己逃出邯郸,所以自己心灰意懒,这才萌生死志,不饮不食,随后被赵家抛弃,被扔到城西树林之中,原以为自己会自生自灭,谁知道被丑大娘救了回来。而自己如果算是有仇人的话,那么就只能是赵守成和吕不韦二人。 这其中赵守成并无谋杀自己之心,否则的话,那一日在赵家就已经杀了自己。 而那吕不韦倒是应该有这个想法,毕竟如果吕不韦知道自己得知他和嬴异人的计划之后,自己便是这计划之中,被疏忽的一环,只有将自己除去,这一个奇货可居的计划,才可以说的上是天衣无缝。 丑大娘听完方想想的述说之后,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这才沉声道:“这么说来,那个想要找你的人就是吕不韦了?” 方想想点点头道:“十有八九。” 丑大娘喃喃道:“那又是谁跟那吕不韦说的,你知道吕不韦的许多事情?” 方想想也是不明白是谁跟吕不韦通的气,让吕不韦知道自己已经明了了他的全部计划,脑海之中快速一闪,立时明白,那个通气的人自然就是那一日,自己在这城西贫民窟里找到的嬴异人。 没错,一定是他。 方想想脱口而出道:“一定是嬴异人吐露的这些事情。” “嬴异人?”丑大娘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方想想奇道:“你认识他?” 丑大娘点了点头:“那个嬴异人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其实说起来,当初还是我每天给他送饭吃,他才活了下来。要不然他早就死了。” 方想想这才明白,原来嬴异人也是被丑大娘给救了下来。 丑大娘忧心忡忡:“那个嬴异人如果见到我的话,还会给我几分面子,只不过那个吕不韦可就不一定了,毕竟吕不韦家财万贯,在邯郸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他可是从来不和我们这些穷人打交道,听说吕不韦都是和那些有钱人整日混在一起,每天做梦都想着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方想想苦笑道:“要不是想着一步登天,吕不韦也不会搭上嬴异人这一条线。” 丑大娘思索片刻,这才告诉方想想:“这样吧,你去树林里面等着,那个树林里有一个破庙,破庙之中有一个地洞,你就去那地洞之中躲几天,等这里风声过了,你再出来,我每天让阿丑给你送饭。” 方想想琢磨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眼前这个丑大娘一心一意的是为自己好,自己终究不能不领这一份情意。 更何况自己也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走。 当天下午,方想想在阿丑的陪同之下,就来到城西贫民窟的一侧,那一片槐树林中。 踏着一地落叶,慢慢向里面走出数百米之后,便即来到那一座破庙。 破庙只有三间,三间屋子都是屋顶漏天,看上去整个屋子都摇摇欲坠。 阿丑带着方想想来到那地洞跟前,将地洞上方的遮盖的木板打开,阿丑当先从地洞一侧竖着的一架短短的扶梯之上,走了下去。 方想想跟着走了下去。 到得下面,抬眼望去,只见这地洞之中,倒是甚大,足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地洞里面空气倒不是特别难闻,估计是因为这地洞其他地方有透气的地方。 地洞一侧摆放着一只木板做的破床,床上居然还有一床肮脏的被子。 方想想皱了皱眉,心道:“这里居然还有人住过?” 阿丑却不嫌脏,一屁股坐在那一张床上,这才笑嘻嘻的对方想想道:“方大哥,就委屈你几天了。” 方想想被阿丑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那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是你娘救了我,她安排我到这里,这里就是最好的安排。” 说着,慢慢坐了下来。 阿丑看着方想想,看了一会,也不说话。方想想被阿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问道:“阿丑妹子,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自从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之后,方想想的 性格已然和过去不大一样,变得开朗了许多。 不再如同以前那样木讷。 阿丑慢慢道:“方大哥,我心里有一种感觉,感觉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方想想一惊,心道:“难道被眼前这个小丫头给看出来了?”忍不住问道:“你从那里看出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阿丑慢慢道:“好多地方,比如你说话的语气,你的想法跟我们也不一样,你行走的姿势也有些和这里的人,不太一样的地方,总之很多很多。” 方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话,只是苦笑了一下。 自己目前身处所在,便是在这个地洞之中,自己更是一个四处藏身的人,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阿丑看着方想想,叹了口气,神情间有些忧伤:“方大哥,我总觉得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离开我们——” 方想想安慰她道:“不会的,阿丑妹子。” 阿丑幽幽道:“你一定会的,不过我还是会为你开心,这里毕竟不属于你——” 方想想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自然是无话可说。 阿丑看着方想想,似乎不想让他为难,慢慢岔开了话头,问道:“方大哥,那位赵姬姑娘是不是特别漂亮?” 第十七章乡下人进城 第十七章乡下人进城 方想想想了一下,这才缓缓道:“还可以吧。”对于赵姬的事情,方想想不想多谈,毕竟赵姬是他心底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阿丑见他不愿意多谈赵姬,也就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默默的给他将这地洞收拾了一下。 转眼之间,这地洞里面便焕然一新。 做好这一切,阿丑这才转身离去,离去之前,告诉方想想:“方大哥,我明天再来看你。” 方想想点了点头。 …… 自此以后,方想想就在那地洞住了下来。 每天有阿丑定时前来送饭,有阿丑陪他聊天,这地洞生涯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 除了地洞里面有一些些的潮气之外,这个有些美中不足。 其他的倒是都还可以接受。 这十余天来,每天阿丑都是高高兴兴的前来,到这地洞之中,和方想想说话聊天。 到了这地洞之中,阿丑就会用自己带来的清水将脸上的污垢洗去,然后稍稍打扮一下,这才和方想想说话。 方想想也喜欢每天看着阿丑美美的跟自己聊天。 这种幸福的光景只过了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丑大娘就让阿丑带着方想想回了家。 到家之后,丑大娘居然买来一瓶酒,然后炒了两个菜,让方想想坐了下来。 丑大娘和阿丑在一旁相陪。 丑大娘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对方想想道:“小伙子,我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个到处找你的吕不韦已经走了。” 方想想奇道:“他去了那里?” 丑大娘沉声道:“据说是去了秦国——” 方想想心中一动:“这个吕不韦去了秦国,自然是去结交华阳夫人。” 丑大娘笑道:“不管他去那里,只要不来找你麻烦,不就行了?” 方想想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但随即想到赵姬还在吕不韦的府中,和嬴异人过着卿卿我我的生活,一念及此,不由得又是心中难过。 那一天,他只喝了一杯酒,却是酩酊大醉。 也许醉的不是他的人,是他的心—— 第二日醒来,方想想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抬眼一看,丑大娘已经离去,在他身边只有阿丑静静的坐着,陪着他。 阿丑的脸上满是关切。 看到方想想醒来,阿丑脸上露出一丝喜悦,道:“你醒啦,方大哥。” 方想想嗯了一声。 慢慢坐了起来。 阿丑急忙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 方想想喝了一杯水,还是觉得有些口渴,随即又喝了两杯。 他看了看阿丑,忍不住道:“阿丑,你能不能陪我去邯郸城里走一遭?” 阿丑喜道:“好啊,好啊,我正想去邯郸城呢。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呢。” 方想想一呆,奇道:“这里距离城里这么近,你都没有去过?” 阿丑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娘不让我去,我娘说城里都是坏人,怕我被那些坏人拐走了。所以,所以我就一直在这里生活,那里也没有去过,就连城里也是一直没去过。” 方想想心中升起了一丝爱怜,忍不住轻轻伸出手,在阿丑的头上摸了一下。 阿丑的脸又红了起来。 方想想道:“走吧,我带你进城。” 二人随即穿好衣服,迈步进城。 丑大娘家衣服最好的也就是布衣,没有补丁的布衣而已。 二人进到城中,虽然身上衣衫没有一点补丁,但行走之际,感觉还是和城里的人有些区别。 阿丑更是有些胆怯,起初之际,都不敢看街上行走的人群。 方想想告诉她,抬起头来,大胆的看向四周,每一个人都是一样,并没有谁比谁低贱一些。 阿丑这才鼓足勇气,抬起了头。 看着大街之上,来来往往的人潮,阿丑的眼睛里,慢慢的不再有拘谨羞涩。 方想想带着阿丑,在邯郸城里转了一大圈。只是手头没钱,他也就只能带着阿丑在城里四处转悠。看到阿丑看到好吃的食物的时候,方想想心头有些愧疚。 他觉得自己有些无能,为什么不能给阿丑买她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玩的东西? 这一天他有些闷闷不乐。 阿丑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忍不住安慰他道:“方大哥,你带我来城里,我已经很开心啦。” 方想想心里难受。 突然之间,兴致全无,随即带着阿丑慢慢走回家中。 丑大娘还没有回来,还在外面为了生计,忙于奔波。 阿丑熬了两碗粥,一碗递给方想想,一碗自己端着慢慢喝。 穷人家的日子,日常就是一碗粥打发度日。 阿丑看着面前的那一碗粥,叹了口气,幽幽道:“方大哥,你说这世界之上,为什么有的人身穿绫罗绸缎,有的人一身布衣还要打上许多补丁,有的人山珍海味,有的人就跟你我一样,每一顿饭只能一碗粥度日?这世界上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阿丑双眼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那一碗粥,继续道:“方大哥我和你去城里,路过一条大街,我看到有一家门口有一条狗,狗盆里居然有肉,我们这里的人估计都很少吃肉,看来有的狗比人的生活都要好。” 方想想心头难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小姑娘。 阿丑再次叹了口气,黯然道:“如果有一天,我也能穿上那样美的衣服,吃上山珍海味,过上那样一天的日子,那么我便是死了也无悔了。” 这个自小在贫民窟里长大的女孩子,一生所求,也不过是过一天城里人的日子。 方想想心里更加难过。 看着阿丑那一张美丽的脸孔,方想想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阿丑拥有那一切,别人有的她也会有。 别人过的日子,她也可以一样的过。 那一夜,方想想再次失眠。 他琢磨了一宿。 他知道当务之急,就是要赚钱,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样才可以让阿丑过上那样的日子,不再贫穷受苦。 那样自己也可以不用在爱情经受金钱考验的时候,无能为力。 第二天早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一夜未眠的方想想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十八章美术老师 第十八章美术老师 方想想随即起身,叫醒阿丑。 阿丑惺忪着双眼,问道:“方大哥,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方想想告诉她:“你去给我找一些毛笔和木板来,木板要宽一些干净一些的。” 丑大娘也被方想想惊醒,皱眉道:“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这板屋之中十分简陋,方想想和阿丑,丑大娘一起住在这里, 方想想告诉丑大娘:“我要画画。” 丑大娘哈的一笑:“你要画画?”过了一会,忽然醒悟过来,这才问道:“你还会画画?” 方想想点了点头,道:“我以前是个美术老师。” 丑大娘不懂,皱眉道:“什么是美术老师。” 方想想伸了伸舌头,告诉丑大娘:“就是教一群小孩子画画的。” 丑大娘点点头道:“你是画工。” 方想想心道:“跟一个千年前的中年女人解释起来真的很费劲。”随即点了点头。 阿丑喜欢道:“方大哥会画画,那就更好啦,给我画一幅。” 随即按照方想想的吩咐,寻找笔墨,她自己的家里肯定没有,无奈之下,只有在这贫民窟里面,挨个询问,找了一个上午,这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只有些秃头的毛笔,找来一些残墨。 至于剩下的木板倒是到处都是,阿丑从这贫民窟的四处找了一些干净的,宽一些的木板拿了过来。 方想想研好墨,将毛笔蘸上墨,随即将那木板取过来,放在地面之上,略一思索,手中毛笔便在那木板之上,画了一个美人出来。 那个美人眉目如画,宛然便是赵姬的样子。 方想想画完之后,也是一呆,他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居然随手一画,就是赵姬的样子。眼前的这一副木板画上,俨然就是方想想第一次遇到赵姬的时候,赵姬下来看望方想想,那个时候的样子。 那一眼,便让方想想永远铭记心中。 阿丑探头过来,看到方想想画的这一副仕女画,顿时呆了。 看了一会,阿丑这才慢慢道:“方大哥,你画的这个是赵姑娘吧。” 方想想没有说话。 阿丑也沉默了下来。 她将那一幅画拿到一旁,默默摆在地上,复又看了几遍,眼神之中都是羡慕的样子。 方想想随手又画了几幅画,这几幅画有山有水,有风景。其中便有两幅是在那终南山心字槐林所画的写生。 画了十幅画之后,方想想停了下来,然后告诉阿丑:“阿丑你将这十幅画收起来,然后明天咱们俩去摆摊,卖出这些画。” 站在一旁的丑大娘早就看得双眼发直,听到方想想这样说,立时插口道:“这些画要卖了?太可惜了,方想想你画的这么好看,不如留下来,大娘每天看着这些画,也能多活几年。” 丑大娘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方想想笑道:“大娘,我回头还会给你画的,这些画拿走卖了,改善一下生活,挺好的。” 丑大娘一副心痛的样子,对方想想道:“可是我还是看着可惜啊,哎,那你可要记住了,一定给我画一副,我好好收着。” 方想想甫一出手,便让这丑大娘和阿丑母女二人崇拜的五体投地。 第二天,方想想和阿丑拉着一辆破旧的板车,将那十幅画拉着,一路来到邯郸最繁华的一条长街之上,随后将那十幅画取了下来,一字排开。摆在路旁。 阿丑当然不好意思吆喝,方想想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逼不得已,方想想大声喊了出来:“卖画卖画——五百块一副——”一句话说出来,立时醒悟过来,这里不用人民币,当下急忙改口道:“十两黄金一幅画——” 这吆喝甫一出口,便即有无数人围了过来。 这些人围在那十幅画跟前,一个个都是看的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这才轰动起来,一个个交口称赞。 “这个小哥画的太好了,这个可不止十两黄金,我赶紧跟我家主人说去,这个要是来晚了,估计都卖没了。” 其他人也是称赞不绝。 其中三名身穿锦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更是毫不客气,取出六十两黄金,买了六幅画。 墙边便只剩下了四幅画。 过不多时,先前那个回家报信的男子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百两黄金,身后跟着四五名仆人,口中大声道:“那个小哥,我家老爷将你的画全都要了。 一路喊着来到跟前,抬眼看到墙边摆放着的只有四幅画,那个中年男子后悔不迭,道:“小哥,我先买了这四幅画,回头你再画好了,直接到城东找关老板,我家老板说了,你画的画,全要。”顿了一顿,那名中年男子将一百两黄金塞到方想想的怀中,道:“这是一百两黄金,四十两是买画钱,剩下的是定金。记住明天再送十幅画送到城东关老板家里。” 方想想将那一百两黄金接了过去,连同先前收取的六十两黄金小心翼翼的装入背囊之中,背在背后。随后招呼阿丑离开这里。 远远的就看到那一名中年男子指挥那几名仆人将那四幅画抱了起来,往东而去。 方想想拉着阿丑一路奔入另外一侧的一条长街之中,也不说话,只是拉着阿丑一路狂奔,随后奔出数里之外,这才在一个巷口停了下来。 阿丑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停下来之后,这才询问方想想:“方大哥,咱们干嘛要跑啊?” 方想想心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不过也没有跟她解释,而是径直走到这小巷深处,敲响一户板门。 板门后面是一家民居。 阿丑被方想想拉着手,也不知道为什么方大哥会拉着自己来到这里。只不过她相信方大哥不会坑她,骗她。不会欺负她。 二人在那门口站了一会,便听到里面一个人的脚步声走了出来。跟着那板门便吱哑一声打开,门后面探出一张脸来。 那个人是一个中年妇女。 只见那中年妇女看到方想想,皱眉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方想想沉声道:“我来买你的这一间屋子——” 第十九章复仇 第十九章复仇 中年妇女正是赵姬的母亲。 方想想自从被赵守成赶出了赵家之后,被遗弃在那树林之中,几个月不见,已然又黑又瘦,一时间赵母居然没有认出来。 方想想慢慢道:“我给你五十两黄金,买你现在住的屋子。” 赵母自从赵姬被赵守成卖给吕不韦以后,又被赵守成赶到了赵家老宅,因为经济原因,那一家绸缎铺也被赵守成收了回去,此刻赵母只有这一座赵家老宅,勉强在这里生活,每个月赵守成会派人送来几百文布币,勉强度日。 此刻听得方想想居然会出五十两黄金前来买这一座破旧的老宅,赵母大喜过望,激动道:“小伙子,你是说真的吗?” 眼睛盯着方想想,一眨不眨。 方想想慢慢点了点头。 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 这个赵家老宅里面,承载了他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 他在重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一定要买下来,然后住在里面。 这赵家老宅虽然没有了赵姬,但还有许多和赵姬共同的回忆,他要在这里,作为起点,东山再起。 …… 赵母喜道:“好,好,只要你拿出五十两黄金,这个宅子现在就是你的。” 方想想随即从身后背囊之中取出五十两黄金,拿在掌心,对赵母道:“你将这屋子的房契取出来,然后再签字画押,这五十两黄金就是你的。” 赵母连连答应,随后进屋,不一会功夫,便将这屋子的房契,地契全都拿了出来,并连同自己写的字据,一一交给方想想。 方想想在那字据上面同时写上自己的名字。看到方想想名字的那一刹那,赵母立时惊得呆住,然后抬起头,看了看方想想,颤声道:“是你?” 方想想淡淡道:“是我,想不到吧?” 赵母脸上有些愧悔,迟疑了一下,从那五十两黄金里面复又取出十两,递给方想想道:“我不要你这么多,你,你有时间去看看我女儿吧,她在吕不韦那里也不快乐。”说罢,这才低头匆匆而去。 这剩下的四十两黄金足足可以让她在这邯郸城里再买一间小小的屋子,然后做一些生计养活自己。而她再也不用赵守成施舍了。 方想想看着赵母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心酸,这个女人其实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儿。 被世事摆弄,没有自己的生活,如无根之萍,随波逐流…… 阿丑看着面前的这一栋二层楼房,虽然有些破旧,但还是比她们在城外所住的那一排排的破烂的木板屋好上百倍千倍。 阿丑深深吸了一口气,笃自有些不大相信,喃喃道:“方大哥,这个屋子是你的了?” 方想想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望向阿丑,笑着道:“是我们的。” 阿丑惊得呆住,过了好一会,这才醒悟过来,忍不住抱住方想想,大叫了两声。 看到街坊四周冒出的一两个好奇的脸孔,阿丑这才急忙收敛住自己内心的狂喜,拉着方想想的手,便即迈步走了进去。 关上门,阿丑进到屋中,又是使劲抱住方想想。 方想想心中温暖,他知道此刻阿丑心中的感受,从一个板壁四处漏风的屋子里面,搬到邯郸城中,又是这样一个二层小楼之中,阿丑心中的喜悦自然是无法言喻。 方想想将阿丑的手慢慢移开,对她柔声道:“阿丑,咱们将大娘接过来,以后就一起住在这里,好不好?” 阿丑喜道:“好啊好啊。”顿了一顿,阿丑道:“不过我要先看看这里——” 方想想道:“好,那你慢慢看,我自己去将大娘接回来。” 阿丑嗯了一声,随即在这屋子里面四处走了起来。 阿丑的脚步都是轻盈而又欢快。 方想想将身上的黄金取了下来,放入卧室的抽屉之中,锁好,随即出门,来到城西,费了一番功夫,这才找到丑大娘。 丑大娘奇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那些画是不是没人买?没关系,以后有大娘养着你,粗茶淡饭还是管的起你的。” 方想想摇摇头,笑道:“不是的,大娘,那些画全都卖了。” 丑大娘一惊,笑道:“怎么?还真的有人买?多少钱卖的?是不是一百文布币?一百文也不少了,十幅画卖出五百文都够咱们一个月生活的了。” 方想想凑到丑大娘的耳朵边,低声道:“不是一百文一幅画,是一幅画十两金子。” 丑大娘惊得呆住,转过身来,看着方想想,过了一会,脸上还是不信:“你又糊弄大娘。” 方想想一本正经道:“真的,我什么时候骗你,我已经在城里买了一所房子,现在就带你过去,阿丑就在屋子里等着咱们。” 丑大娘这一次彻底惊得呆住,口中喃喃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一幅画那么值钱?” 方想想这一次微笑不语。 他知道自己的那些画的价值。 他知道自己的绘画的技巧,在千年之后,都已经可以买到几千块钱,更何况将那种技巧用到千年之前,即便是在一块薄薄的木板之上,那一幅画已然在这个战国时期,远胜诸多同行。 可以这样说,他的一幅画在这个赵国邯郸,那是幅幅都是精品。 十两黄金已然是极低极低的价格了,毕竟这个价格已然不是邯郸城里普通百姓能够承受的起的,这个价格已然将很多人剃出,真正识货的人会认为这个价格很低,是以这才回出现抢购之风。 假以时日,方想想的每一幅画还会增加十倍百倍的价格。 方想想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超过吕不韦。 到那个时候,他就要和吕不韦兵戎相见,算一算总账。 那个将他心爱的人,如同一件货物一般,送给他人的巨商,一定会被他百倍千倍奉还。 让他吕氏血流漂杵…… 让他吕氏家破人亡…… 第二十章再见嬴异人 第二十章再见嬴异人 丑大娘不敢置信,方想想随即告诉丑大娘不要声张,丑大娘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悄悄离开城西,一路来到赵家老宅。 推开门,只见阿丑已经将这赵家老宅重新收拾一番。 庭院也洒扫一番,每个屋子都收拾的窗明几净。 阿丑看到丑大娘进来,满脸喜悦,迎了过去,一把抱住丑大娘道:“娘,方大哥给咱们买了一个大房子。” 丑大娘看着这赵家老宅,这才相信。 丑大娘一时间眉花眼笑,双手攥着方想想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方想想笑道:“大娘,阿丑已经收拾好了,回头您就安安心心的在这里住下吧,我和阿丑去买些东西回来。” 丑大娘连连点头,道:“去吧去吧。” 方想想微微一笑,拉着阿丑的手,一路走出赵家老宅,临出门之前,他身上已经装四十两黄金。 方想想带着阿丑一路走一路买。 看到好看的衣服,随即买了下来,看到好吃的东西,也立时买了下来。 这一路好吃的,好玩的,也不知道买了多少,直到阿丑扯着方想想的袖子,让他不要再买,方想想这才停了下来。 抱着这些东西,方想想带着阿丑一路回家。 那一晚上,方想想,阿丑,丑大娘都是开心不已。 方想想心中是觉得自己满足了阿丑和丑大娘的心愿,给阿丑买了好些衣服,让她可以和城里人一样,从此不再自卑,给丑大娘有了一个可以安居的地方。 而他自己,在这赵家老宅里面,也能感受到一丝丝赵姬的气息。 …… 第三天,方想想又画了一天的画,这一次还是画了十幅画。 他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每天画十幅画。 就这样一连画了一个月,他画的画的价格也越来越高。到得最后,已然是一百两一副。 赵国邯郸许多公卿的手中都有了数量不等的方想想的画作。 方想想手里也攒了一笔数额不菲的钱。 有了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赵守成的府邸买了下来。 赵守成自从大输一场之后,还是依靠卖了赵姬,这才填补的亏空,整个赵家,值钱的也就是一个赵府了。 赵家上上下下只剩下赵守成和他的正室,以及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仆。 赵守成本来还指望着女儿卖给吕不韦之后,吕不韦会照顾自己一些,谁知道吕不韦给他填补亏空之后,立时前往秦国,竟然不再搭理于他。 赵守成无奈之下,几番前往吕府,都被吕府的家丁拦了下来。 吕府家丁告诉赵守成,吕老板人在秦国,等他回来再说。 这一等就是半年多。 赵家慢慢将剩下的积蓄也消耗的一干二净。 此时的赵守成几乎和平民一般无二。是以猛然听到有人前来买他的这一所府邸,心中自是不胜之喜。 当下赵守成满脸喜悦的迎了出来,看到外面站着的方想想,赵守成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过了一会,赵守成这才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方想想冷笑道:“我来买你的房子啊,你不知道吗?” 赵守成有些尴尬。 方想想冷冷道:“你们赵家老宅也是我买的,你说吧,现在这个宅子,你打算多少钱卖?” 赵守成刚想硬气一下,但看到方想想一身锦衣,器宇轩昂,远没有当日那一股落魄寒酸的样子,今时今日竟然宛如巨贾富商一般,气势夺人,当下头一垂,道:“你给四百两就可以了。” 方想想竟是毫不迟疑,也不问是四百两银子还是四百两黄金,居然一摆手,身后一个仆人立即上前,端上来一个铜盘,铜盘上是整整齐齐的四百两黄金。 方想想沉声道:“地契房契,都准备好了吗?” 赵守成看到那黄澄澄的金子,立时双眼睁得老大,口中连声道:“已经准备好了。” 方想想沉声道:“签字画押,你就可以走了。” 赵守成口中连声称是,随即取来笔墨,按照方想想的吩咐,签字画押,随后带着那四百两黄金还有他那个老婆,急忙离开这赵家府邸。 赵府里面只剩下一个耳聋眼花的老仆人。 那老仆人颤颤巍巍的正要跟着离开,方想想急忙拦住,告诉老仆人:“张伯,你就在这里住下吧,那里也不用去。” 这个张伯当年可是在方想想来到赵府之后,照顾过方想想。 此刻方想想自然是不能也不愿将他撵走。 张伯颤巍巍的行了一礼:“谢谢方管家。” 在他眼里,方想想还是昔日那个管家。 方想想苦笑不已。 随后派人将阿丑和丑大娘接到这赵府,不,这里已经是方府了。 自那以后,方想想和阿丑,丑大娘就住了下来。每日里画一些画,然后便会有赵国的公卿派人找上门来,将他的画买走。 时日一久,方想想居然已经成了这邯郸城里的名人。 每日里前来求见的络绎不绝。 方想想也只安排一些重要的人物前来相见。 那一日,方府的管家前来通报,说是有一名寄身吕府的客人前来求见。 方想想心中一动,心道:“寄居吕府的客人?难道是嬴异人?”沉吟片刻,方想想告诉管家,安排那个来访的客人在偏厅相见。 管家答应一声,便即离去。 方想想在屋子里又待了两个小时,这才起身,慢慢来到偏厅门口。咳嗽一声,管家急忙将偏厅的大门打开,方想想迈步走了进去,进到里面,只见一侧坐在一张花梨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急忙起身,满脸窘迫的望着方想想。 这个人正是嬴异人。 方想想慢慢从嬴异人的身侧走了过去,走到偏厅正中的椅子上坐定,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管家急忙再次续上。 站在一侧的嬴异人脸上更加尴尬。 方想想慢慢放下茶杯,双眼望着嬴异人,缓缓道:“你就是嬴异人吧?” 嬴异人凝目望着方想想,忽然之间想了起来,忍不住失声道:“怎么是你?” 方想想淡淡道:“怎么?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嬴异人有些手足无措,呐呐道:‘这个,这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方想想沉声道:“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前来求我?” 第二十一章故人相遇 第二十一章故人相遇 嬴异人脸上有些尴尬,急忙否认道:“不不,没事,没事,我就是来看看先生,听说先生画技出神入化,特地前来观摩一下。” 方想想哦了一声,道:“既然来了,那就买一副走吧。” 嬴异人脸上更加尴尬,道:“这个,这个在下身上所带不多,还是等下次来的时候,再说不迟。”说罢,急忙起身告辞而去。 方想想不住冷笑。 管家凑了过来,低声道:“先生,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来找你办事,可是为什么又不提了呢?” 方想想冷哼一声,慢慢道:“这个人是秦国人质,来到这里,无非是希望借我和赵国的公卿搭上话,嘿嘿,只不过看到我居然是他昔日故人,自然是不敢出言求肯了。” 管家奇道:“原来先生居然还认识这个人。” 方想想点点头,道:这个自然。 方想想心道:“自己一心一意想要积蓄钱财,出人头地,还不是为了要将那个吕不韦扳倒,至于这个嬴异人无非是吕不韦的一个棋子。”心念一转:“不知道赵姬现在如何了?她是否别来无恙?” 心中念及,再也无法遏制,当下便即迈步出屋,告诉仆人,不必跟着自己,自己要独自出去走一走。 仆人这才没有跟随。 方想想迈步走出府邸,沿路向吕府走了过去。 方府和吕府相隔两条大街,走了一个小时,便即来到吕府的门外。 抬眼望去,只见吕府大门紧闭,只有一侧小门敞开,门房里面隐约有两个仆人在那里坐着闲聊。 方想想心中有一股冲动,要冲进吕府,看看赵姬现在到底如何了。 她过的好不好? 只是他想了又想,还是慢慢按耐住自己的冲动。 天上慢慢飘起了一丝雨点。 雨点越来越密。 绵密的雨丝让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也曾经在长街之上,冒雨而行,行到巷口,看到一个身穿黄衣的少女在静静的等着他。 少女给他准备了丰盛的菜肴,少女为他承载了满心的情意…… 那个为他打伞的少女却再也不见了…… 方想想越想越是难过。 心中的难过就像这头上的雨丝一样,无边无际…… 就在这时,一把伞慢慢伸了过来,遮住他的头顶。 方想想一呆,慢慢转过头去,只见自己身后,阿丑静静的站着,她手中拿着一把伞,雨伞的大部分遮盖着方想想,而她半个身子已经被雨淋湿…… 方想想一阵心疼,急忙转身,来到阿丑身前,伸手接过那一把雨伞,打在二人头顶,口中低声道:“你怎么这么傻?” 阿丑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向他甜甜的笑着。 绵密的细雨之中,阿丑的笑容宛如阳光一般灿烂。 那一瞬间真的融化了方想想的心…… 二人都是默然,就那样站在雨中。 微雨绵绵密密,下个不停。 阿丑忽然道:“方大哥,这个是不是赵姬姐姐的家?” 方想想心中一阵苦涩,心道:“这里要是赵姬的家就好了。”慢慢告诉阿丑:“不是的,这里是那个商人吕不韦的家,只不过赵姑娘也借住在这里——” 阿丑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而是目光望着雨中的吕府。 吕府大门依旧紧闭,一侧小门忽然间出来一男一女。 那男子正是身材瘦弱的嬴异人。而那女子则是赵姬。 看到赵姬的一刹那,方想想整个心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阿丑抬眼看了看方想想,见方想想神情异样,心中一动,立时猜到了从吕府一侧小门走出来的那个女子,正是赵姬。 那个让方想想魂牵梦萦的赵姑娘。 阿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只见赵姬一只手抱着怀中的一个婴孩,脸上神情紧张。嬴异人走了出来,站在路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赵姬呵斥了几声,随即招呼门房,让吕府的仆人给他们叫一辆马车来。 吕府的仆人懒洋洋的起来,口中应了一声,道:“知道了。”随即不紧不慢的走到一旁,去给赵姬叫一辆马车。 毕竟赵姬不过是嬴异人的女人,而嬴异人虽然是身为吕府的贵客,但他此刻的身份依旧是秦国送到赵国的人质而已。 不一会功夫,吕府家丁叫来一辆马车,嬴异人脸上现出难色,对赵姬低声说了几句。 赵姬脸上更加恼怒,口中大声道:“一有事,你就说没钱,你的钱呢,还不是去那城西赌场赌输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现在咱们的孩子病了,你也说没钱,难道孩子就不治病了?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死了?” 嬴异人在一旁脸色难看,口中呐呐了几句,但还是没有反驳赵姬。 赵姬又是大声咒骂,嬴异人不敢回嘴。 只有走到马车夫跟前,哀求几句,似乎在说让那马车夫先拉着自己,还有赵姬和孩子一起先去看病,回头再给马车夫结账算钱。 马车夫一口回绝,口中更是不客气道:“没有钱,叫什么车,干脆走着去得了。快说,你们还用不用车?不用的话,我赶紧去别的地方拉活。” 嬴异人更加沮丧。 赵姬更加咒骂起嬴异人来。 站在一侧的吕府家丁一个个看的津津有味,就是不肯伸手相助。 街对面,雨伞下面的方想想看到赵姬的那一刻,心中便犹如浪头飞卷,一瞬间心头惊涛骇浪。他完全没有想到赵姬居然已经有了孩子,看那孩子的样子,还是个男孩。 只不过才一年的时间,这小小的邯郸城里,便已然物是人非。 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已然为他人生子——为人妻,为人母…… 方想想心中苦涩难言。 他想要快速离开这里,可是一双脚却仿佛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第二十二章世事如棋 第二十二章世事如棋 方想想站在伞下,看着赵姬满脸狰狞的样子,心中更加难过。 那个在他心里不谙世事的少女,才止一年,就变成了为了生活,脸容狰狞的女子。 这是他最痛心的事情。 方想想看到那马车夫正要转身策马离开,急忙将手中雨伞交到阿丑手上,道:“你等我一下。” 阿丑正自有些不知所措,方想想已经迈步走了过去,来到那马车跟前,大声道:“不要走,他们的车钱我付。”跟着取出一百文布币,交到那马车夫的手中。 车夫脸上愕然,一时间不知所措。 方想想没有理睬他,而是径直走到嬴异人的身旁,从衣袋里面取出二十两银子,交到嬴异人的手中,沉声道:“去给孩子看病。” 说完这一句话,方想想转身向阿丑走了过去。 来到阿丑身前,方想想将那雨伞拿了过去,对阿丑低声道:“咱们走吧。” 阿丑一怔,抬起头看了看方想想,又看了看站在长街对面的赵姬,只见赵姬呆呆的站在那里,双眼望着自己这边的方向,眼神里有惊讶,有愕然,有难过,似乎也有一点点的心酸。 忽然间,赵姬就抱着孩子蹲了下来,然后在雨中大哭起来。 嬴异人急忙蹲下来安慰赵姬。一旁的马车夫不耐烦的道:“你们还走不走了?” …… 方想想拉着阿丑,迈步向前走了过去。 阿丑一边走,一边不住回头看。 渐渐走的远了,赵姬的哭声也就渐渐不闻。 那雨点居然也慢慢的小了。 阿丑忽然问道:“方大哥,那个是不是赵姑娘——” 方想想慢慢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只要一想起赵姬,方想想的心里就有些掏心掏肺的疼。 阿丑自言自语道:“赵姑娘也挺可怜的,哎,就是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不要方大哥?” 方想想想了一下,涩声道:“我知道。” 阿丑奇道:“你知道?方大哥?” 方想想点点头:“因为我没钱,不能给她未来。” 这一点上方想想倒是不怨怪赵姬。 毕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文钱也压垮女儿身。那么一大笔帐重重的压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无论换成什么人都是难以承受—— 更何况赵姬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她又有何能力来反抗这突如其来的命运? …… 回到家中,方想想独自在画室之中待了一个下午。 他画了一幅画之后,便即坐在那一幅画前面,默默的看着画中人。 看着看着,方想想的眼圈就红了起来。 他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自己和画中人雨中漫步的情景,想到自己和画中人室内拥吻的甜蜜一幕…… 想到画中人雨中大哭,他的心就一阵阵的剧痛…… 方想想就这样一直坐到晚上,暮色四合,阿丑前来叫他吃饭,他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脸上挤出微笑,和阿丑来到前面,和丑大娘阿丑一起吃饭。 阿丑无论如何逗弄方想想,想让他开心起来,方想想都是宛如失魂落魄了一般。 问一句答一句。 脸上也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吃过饭,方想想起身告辞,走了回去。 阿丑心中惦记方想想,随即悄悄来到方想想的住所之前,低声唤了几句,屋内无人回应。 阿丑心中一沉,伸手推开方想想的屋门,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方想想的屋子。 踏步屋内,只见屋内甚是干净,桌椅板凳擦拭的一尘不染。 阿丑心道:“方大哥也是个极其爱干净的男人。” 方想想的住所是一连三间的屋子,外屋客厅,东屋卧室,西屋则是一个画室。 阿丑查看了东屋,屋里并没有人,沿着客厅,阿丑又来到西屋,进入屋内,只见画室里面摆放了一张张的干净的木板,东面一侧桌上则摆放着几块绢布。 这些绢布也是用来做画布的,和那木板做的画板一样。 一张用来做画案的长方形桌子之上,摆放着一幅画。 这一幅画上笔墨犹新,似乎是方想想的新作。 画是一副仕女画,阿丑看到那画中人的时候,整个心立即揪了起来,呼吸似乎都有些急促起来。 原来画中人正是日间在吕府门口遇到的赵姬。 阿丑心中一阵酸涩。 她的目光从上而下,在那画作之上掠过,直到画作的下面,左下角写个四个字,看到那四个字,阿丑更是一颗心沉了下去—— 原来画作上写着的四个字是——想想想你…… 阿丑的心,居然也有一点点的酸涩。 那个方大哥,从来没有对她这么牵肠挂肚过,从来都是当她妹妹一样—— 她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只是当她看到方想想留下的这四个字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一些难受…… 她环顾四周,心中暗暗道:“方大哥去了那里?” …… 方想想走在大街上,一步步向南而去,距离吕府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了起来。 一直走到吕府后院的院墙边上,方想想停了下来。 院墙里面便是吕府,赵姬就在里面,一想到赵姬,方想想再也按捺不住,翻墙而入。一路循着过去的记忆,慢慢来到昔日赵姬所住的那一所院落。 抬眼望去,院门紧闭,里面却隐隐的传来说话声。 方想想慢慢走了过去,来到墙边,只听得院子里面,屋中传来赵姬的声音:“你为什么不能出去赚一些钱回来?天天赌钱就那么有意思?你看看咱们家的孩子都什么样子了?” 话未说完,便听得屋子里传来小孩的哭泣声。 嬴异人也不说话,似乎只是任由赵姬宣泄心中的不满。 方想想站在墙外,偷听良久。 夜半时分,风寒露重,方想想竟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然慢慢湿了…… 屋子里面哄孩子睡觉的赵姬,忽然心里一动,她心中有一个感觉,似乎方想想就在外面。 赵姬心中一沉,随即将孩子放到嬴异人的怀里,低声道:“我出去看看——” 嬴异人接过孩子,奇道:“你去外面看什么?” 赵姬也不回答,只是迈步走了出去,来到天井之中,抬眼望去,只见月光砸地,星光漫天,整个小院被一股夏夜凉爽的气息弥漫。 院子里面,靠着东面墙角种着一些桃花。 桃花灼灼,开的正艳。 赵姬看了一会,心中狐疑,是不是自己白天看到方想想,这才有此幻觉?心中纳闷,慢慢转身,走进里屋,抬眼望去,只见孩子已经睡着。 赵姬松了一口气,对嬴异人道:“咱们孩子今天送去大夫那里,好了一些,你说是不是明天再继续去那个神医那里看病?” 嬴异人有些为难道:“咱们手头钱不多。” 赵姬听得嬴异人又为了钱而发愁,忍不住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天天赌,天天输,咱们政儿才落得如此下场?” 第二十三章释怀 第二十三章释怀 嬴异人低垂下头,喃喃道:“都赖我,都赖我。”脸上露出气恼之色,转身来到床前,鞋子也不脱,就那样和衣而睡。 赵姬抱着孩子,又骂了一会,见嬴异人宛如不闻,也就慢慢消气,此刻孩子也已经睡着,赵姬当下抱着孩子,睡在嬴异人的一侧。 张口吹灭一侧的蜡烛。 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再无半点声息。 方想想站在院子外面,听到院子里面再无声息,这才叹了口气,慢慢转身,向院墙边走了过去。 来到墙边,方想想翻墙而过,随后就在午夜的长街之上,踏着月光一路走回了家。 这一晚注定无眠。 直到清晨,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睡梦之中,只听得有人在大声喊他:“方大哥,方大哥——” 方想想一惊而起。只见屋子外面果然有人在喊他。 他起身,出屋,只见天井之中,阿丑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晨风一吹,她满头乌黑的发丝 被晨风一吹,轻轻舞动。 初阳之下,阿丑竟然是美丽不可方物。 方想想看的呆了。 阿丑被方想想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这才低声道:“方大哥,我娘叫你去吃饭。” 方想想这才如梦初醒,哦了一声,随即跟在阿丑的身后,向后院走了过去。 丑大娘早就准备好了早点。 方想想和丑大娘谈了一些都城里面发生的趣事,引得阿丑和丑大娘都是哈哈大笑。 方想想心情也好了许多。 …… 这几日,方想想便躲在家中,每日里作画,画好了之后,便让管家前去联系经常买画的那几名公卿。 除此之外,便是在方府的院子里找个阴凉的地方,静静坐着,看着池塘里面的游鱼。 这一天,管家前来告诉他,那个嬴异人又来方府,说是要拜见方想想。 方想想心中奇怪,于是就招呼管家让他在偏厅等候。 过了一会,方想想赶到偏厅,进门之后,看了看。只见嬴异人双眼通红,似乎一夜未睡的样子。 看到方想想进来,嬴异人抬起头,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希望。随后张了张嘴,但到了嘴边的话,没有说出来。 方想想点了点头,笑问道:“有事找我?” 嬴异人鼓足了勇气,但看到方想想脸上的笑容,那一丝勇气似乎又立即消失无踪。 嬴异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对不起,打搅了。” 起身,迈步走到门口,推门而出。 方想想看着嬴异人的背影有些踉跄,心中一沉:“赵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管家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忍不住对方想想道:“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 方想想想了想,这才对管家道:“你去将他追回来,说我有事找他。” 管家答应一声,急忙追了出去。不一会功夫,嬴异人在管家的陪同下,回到偏厅。 嬴异人依旧有些怯懦,看着方想想,呐呐道:“方先生,你找我?” 方想想点点头,随即取出四十两黄金,慢慢走到嬴异人的身前,将那黄金递到嬴异人的手上,沉声道:“这四十两黄金给你,切莫再去赌博了。”顿了一顿,方想想道:“照顾好,赵姬。” 嬴异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伸手接过那四十两黄金,眼圈发红,口中颤声道:“多谢多谢——” 一步一谢,转过身去,慢慢走了。 方想想心中一酸,他知道,吕不韦自从将嬴异人接到自己府中,日夕供养,但是府中的人却不这样想,估计吕府的上上下下全都将吕不韦当做了一个混饭吃的闲人。 只不过碍于吕不韦的面子,其他人这才没有发作,而吕不韦亲赴秦国,勾连华阳夫人,这吕府里面只剩下嬴异人和赵姬的时候,吕府的上上下下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以前的例俸自然没有,这才导致嬴异人手中的钱越来越少。 再加之嬴异人又酷爱赌钱,吕不韦送给他的那五百两黄金早就输得一干二净。 赵姬孩子得病,就连看病的钱也是从吕府一个管家那里拆借而来。 是以那一日才发生到了吕府门口,就连一个马车夫的车钱都付不起的局面。 方想想知道,今天一定是嬴异人和赵姬遇到困难,联系不上吕不韦,无奈之下,只有来到方想想这里,看看能不能让方想想给想个办法。 谁知道方想想一出手就是黄金四十两。 这四十两黄金无异于雪中送炭。 是以嬴异人这才满心感激而去。 方想想回到自己的屋中,看着那一幅仕女图。 仕女图上赵姬满脸微笑,依旧是十八九岁的模样。 依旧是他刚刚见到的时候,那个满脸喜涩的女孩子…… 只是时移事往,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 方想想将那一副仕女图拿了起来,来到天井之中,点了一把火,烧了。 火光慢慢将那仕女图吞噬。 吞噬的不光有那画中人,还有那回不去的岁月。 挥不去的情怀…… 火光将方想想的脸庞映的通红,而他眼中的泪滴,也在落下去的瞬间被地上的泥土吞噬。 火焰吞噬了他的至爱,而大地吞噬了他的悲伤。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终于释怀…… 第二十四章一别无期 第二十四章一别无期 方想想望着那一幅画,慢慢的化为灰烬。 而他昔日的那一份浓烈的爱,也慢慢化为灰烬。 灰烬之中,一点新绿渐渐重生。 方想想知道,他一直忽略了身旁的阿丑,他全然没有想到阿丑的感受,可是就在他将这一幅画烧掉的时候,他心里那曾经被封闭的紧紧的心门,再次打开。 他所有的感觉再次重生。 他已然可以感知到阿丑对他的情意。 他转过身,便看到阿丑正定定的站在天井一侧,看着自己。 方想想心里一阵心疼,这个女孩子,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跟着自己不离不弃。 她从来没有抱怨过。 可是自己却往往忽略了她的感受。 方想想一想起来,就是感到一阵愧疚。他慢慢的走到阿丑身边,伸手将阿丑抱住。 阿丑一慌,不知道今天方大哥为什么会这样—— 方想想凑到阿丑的耳边,低声道:“阿丑,我以前对不起你,以后不会了,以后我要好好待你。” 阿丑听到方想想的这一番表白,心中又惊又喜,一张脸更是红到了耳根。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的一番情意,终于有了结果。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阿丑在见到方想想的时候,种下的那一棵种子,终于发芽,开出花来。 …… 方想想不再去想赵姬,也就一心一意的对阿丑好。 每日里除了画画,便是陪着阿丑在这邯郸城里乱转。 遇到好吃的,买上十斤。遇上好看的衣服,买上十件。 阿丑极力劝阻,但是方想想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听,就是买买买。 就好像要将过去对阿丑的那些亏欠,一下子弥补过来。 阿丑也就听之任之。 打扮好的阿丑明眸皓齿,顾盼之间,倩影动人。 让方想想也是看的心荡神驰。 这一天,方想想和阿丑并肩而行。正自行过一条长街,忽然间对面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小孩子,站在一家绸缎铺的外面,呆呆的看着方想想。 那一家绸缎铺以前是赵守成的,后来被方想想买了过去,依旧是让那个中年憨厚的男子经营。 方想想一呆,看到那个年轻妇人正是赵姬,他不由得心中一沉,看了看在自己身旁的阿丑,心中正在犹豫该不该避开。 就在这时,赵姬忽然就冲了过来,来到二人身前,这才站住。 方想想有些不知所措。 正要拉着阿丑的手,离开这里。 阿丑却执拗的握着方想想的手,脸带笑容,不肯离开。就那样笑眯眯的望着站在自己和方想想对面的赵姬。 赵姬脸容有些憔悴,怀中抱着的那个男孩,一只手含在口中,不住吮吸,一双大大的眼睛却骨碌碌的转动,望着二人,似乎十分好奇。 赵姬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空气之中似乎有些剑拔弩张的逼仄之感。 方想想心中暗自着急,他不知道该如何和眼前的赵姬说话,毕竟在他心里,赵姬已然在那一天彻底离开他的心底。 他烧掉的不止是一幅画,更是维系着他和赵姬的那一份沉甸甸的思念。 方想想知道自己,再假以时日,一定可以面对赵姬的时候,淡然相对,心底不再有任何波澜。 只是此时此刻,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赵姬忽然开口,冷冷道:“她是谁?”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阿丑了。 赵姬口中的敌意跃然而出。 方想想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姬的问话。 阿丑忽然笑着开口道:“我是他妻子,他是我相公。你是赵姑娘吧?” 赵姬如遭雷击,整个人钉在那里,浑身颤抖,忽然间就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就连她怀抱之中的那个男孩,也被吓得大哭起来。 方想想更加的不知所措,急忙道:“赵姑娘,你别哭,这样对你身子不好——” 赵姬抬起脸孔,一张脸上满是泪痕,只听她大声道:“我偏要哭,你这个负心贼,抛弃了我,找了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你,你喜新厌旧,无情无义——” 说罢,又大哭起来。 哭声响起,便有路人慢慢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路人似乎认得赵姬,看了赵姬几眼,便即议论道:“这个人好像是赵守成的闺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哭的这么惨?” 有人便低声讥笑道:“这个姓赵的姑娘嫁给了秦国的一个人质,本以为会过上好日子,谁知道那个人质是个赌徒,这个姓赵的姑娘这一辈子都毁了——” 议论的人越多,赵姬心里越发难受,哭的便更加大声起来。 方想想更加着急,急忙对赵姬道:“赵姑娘,你别哭了,你这样对孩子也不好——” 他也是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劝慰。 赵姬大声道:“我就要哭——”哭声更加的响亮。 阿丑将方想想拉到一旁,随即对赵姬道:“赵姑娘,你今日所受的这些磨难,困苦,跟我相公一点关系也没有,相公,你给她些银子,让她回家去好好生活——” 方想想点了点头,当此之际,他能够帮助的也就只是给眼前的这个赵姬一些银两。 方想想取出四十两黄金,走到赵姬的身前,将那四十两金子递到赵姬的手中,柔声道:“你自己好好保重。”说罢,转身,拉着阿丑的手,径自走了。 远远的,二人似乎听到赵姬的哭声更加的响了。 二人走出里许,听不到赵姬的哭声这才停下脚步。 方想想对阿丑道:“多谢你,阿丑。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应付。” 阿丑嫣然道:“你客气啦,方大哥,那个赵姑娘估计是心情难过,看到咱们俩这么好,更加刺激到了她,她这才情绪爆发起来。” 方想想点点头:“以后少跟她接触。” 谁知道自那以后,没过多久,邯郸城里就再也不见赵姬的影子,就连嬴异人也是影踪全无…… 第二十五章世间最苦 第二十五章世间最苦 方想想后来打听 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赵姬和嬴异人回了秦国。 吕不韦已经联系上秦国的华阳夫人,嬴异人便如愿以偿的当上了秦国的世子,只要安国君继位,他便是如假包换的秦国太子。 方想想得知这一切,心中这才安心下来。 毕竟他也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颠沛流离,生活无着。 两年之后,方想想也和阿丑顺利的结了婚。 在这期间,他的手机也没有再次响起过。 他还是打不出去。 袁一凡也没有打进来过。 时日一久,方想想已经打消了和袁一凡通话的念头。 就连向吕不韦复仇的念头,也慢慢取消。 方想想此刻只想着,好好赡养丑大娘,然后和阿丑在这邯郸城中,终老此生。 结婚的那一天,方想想还是用那一部,依旧电量充足的手机,给袁一凡的手机发了一封短信: 哥们,我结婚了,我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结婚了没有,不过,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媳妇也很漂亮,我就在这里待下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再回去,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回去,一定好好跟你喝两杯。 落款的地方画了一个方块。 这个是他和袁一凡之间,互相订立的暗号。 又过了一年,方想想和阿丑的孩子出生。 方想想给孩子起名方正。 方正就在父母的庇护下,慢慢长大。 时光荏苒,岁月倥偬,方正转眼已经成为了一个翩翩美少年。 而方想想却是已经年近五旬,头上白发苍然。 那一日,方想想正在家中枯坐,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 那一日,他忽然想要画一幅画。 方想想坐在后花园里,心中琢磨,画什么好呢? 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好画些什么。 方想想起身来到画室,提起笔来,在画板上随手涂鸦了两笔。 谁知道,稀里糊涂之下,居然画出了一副仕女图。 而那仕女图上,宛然的便是已经有十几年不见的赵姬。 方想想心中惶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次画出了赵姬来。正要将那一幅画毁掉,方正急匆匆的赶了进来。告诉方想想:“爹爹,有一个人前来求见。” 方想想奇道:“是谁?你问名字了吗?” 方正摇摇头,道:“爹爹,那个人没说,不过带了四千两黄金来,送给爹爹。说是要当面送给爹爹。” 方想想一怔,心道:“是谁这么大手笔,平白无故的送给自己四千两黄金?”当下让方正将来人安排到大厅之中,稍息片刻,自己这便前往一会。 方正点头去了。方想想将那一幅画收拾好,放入箱底,随后缓步来到大厅。 抬眼间,只见来人四十来岁的样子,两撇胡子,眉目之间倒是颇为英俊。只不过方想想还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看到方想想进来,急忙起身,向方想想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的道:“方先生好。”方想想点点头,道:“坐下吧。” 来人这才坐下。 方想想询问道:“阁下是?” 来人低声道:“在下乃是秦国将军蒙毅,奉太后旨意来到这里,将这黄金赐予先生。” 方想想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黄澄澄的金子,淡淡道:“蒙将军还是将这些身外之物拿去吧,方某虽然是一介画工,但对于这钱财之物,向来不太感兴趣。” 蒙毅沉声道:“太后说了,昔年蒙先生赠与四十两黄金,得以活命,今日百倍还之,万望勿却是幸。” 方想想终日里就在方府里画画读书,写字,几乎很少出去,一家人不问世事。此刻听到这个蒙毅说,乃是奉了太后之命,前来返还千两黄金,方想想心头便立时转动起来——自己那里认得什么太后? 方想想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太后,你这黄金还是拿回去吧。” 他现在一幅画便已经价值千金,眼中又怎么会在乎这蒙毅的千两黄金? 蒙毅笑道:“方先生,这太后跟你还是旧识。” 方想想更加奇怪,眉头皱了起来,想着自己在这邯郸,从来没有离开过赵国,又何来的秦国旧识? 蒙毅笑道:“方先生,我跟你提一个醒,昔年太后曾经是这邯郸一位姓赵的富商之女——” 姓赵的富商之女? 这几个字宛如半空惊雷,募地将方想想心中封存了十几年的记忆一下唤醒。 方想想失声道:“赵姬——” 蒙毅点头,笑道:“那个是我们秦国太后昔日的名讳,我们可不敢提及——太后让我将这黄金送来,还有一个要求——” 方想想心中五味杂陈,他万万想不到,昔日落魄的赵姬,时隔十几年后,真的成为了秦国的太后,一国之君的母上。 这一件事情对他来说,喜悦多过惊讶。 毕竟那个太后,曾经是他的心上人。 曾经和他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 方想想喃喃道:“原来是她——” 蒙毅笑道:“是啊,太后让我来到这里,还求先生赐画一副——”说罢,这蒙毅双眼望向方想想。 方想想一怔,呐呐道:“她找我要画?” 蒙毅点头道:“是,而且要一副关于太后的画——” 方想想有些糊涂:“要我画她?” 蒙毅解释:“是画二十年前的太后——当年方先生初见太后时,太后的样子。” 方想想这才明白,赵姬是让蒙毅画一幅她昔年年轻时候的样子。 蒙毅问道:“方先生如何?” 方想想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道:“蒙将军,你回去跟赵太后说,方某年事已高,已经很久不做画了,更何况方某即便想做,恐怕也做不了。” 蒙毅奇道:“那是为何?” 方想想幽幽道:“方某记忆力已经大不如前,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蒙毅一怔,看了看方想想,看到方想想头上的白发,心中一动。觉得眼前这个名满天下的画工,这一句话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 蒙毅回到秦国,将在赵国会见方想想的事情,一一对赵太后说了。 赵太后身子一颤,脸上神色立时变了,过了很久很久,这才颤声道:“他说他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蒙毅急忙点头道:“是,太后。卑职看那方先生确实年事已高,似乎真的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赵太后身子往后一倒,靠在身后的椅子之上,慢慢摆手:“你出去吧,蒙将军。辛苦你啦。” 蒙毅躬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赵太后一人。 只见赵太后目光望向门外,门外天井之中,一棵桃花开的如火如荼。 赵太后眼中却满是伤感,只听她喃喃道:“他真的都不记得了吗?他真的不记得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世间最难过的事情,就是如此吧? 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却是将所有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忘了岁月,忘了自己…… 而她却独独不能忘怀…… 第二十七章轮回 第二十七章轮回 秦王嬴政心中浮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似乎已经找到了母亲特意嘱咐他,要他关照那个画师的原因—— 这是个惊天的秘密…… 秦王嬴政坐在椅子上,呆坐了很久很久,随后又慢慢站起身来,在这屋里来来回回的转了几圈,最后双目落到那一幅画之上。 本来已经冰冷的心,再看到那一幅画之后,终于软了下来。 嬴政叹了口气,低低道:“娘,我听你的话,不杀他——” 弑父的罪名他是万万不会担的,虽然这个秘密,天下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毕竟他的娘亲已经死了有六年之久。 …… 自那以后,方想想一家,就被安置在咸阳附近一处豪阔的宅子之中。 秦王嬴政特意派了一队人前来保护方家。 方家除了不自由之外,其他的倒是没有限制。每日里依旧如常,像在赵国邯郸一样,作画,写字。 直到方想想死去,这一超级待遇,一直存在。 方想想死去,秦王嬴政还派人前来凭吊一番。 咸阳郊外,建了一座坟墓,墓碑上写着天下第一画师方想想之墓。墓中葬的除了方想想的骸骨之外,还有那一只寸步不离的手机。 阿丑哭到昏厥,还是方正搀扶着阿丑回去。 坟墓四周岑草青青,风一吹,那青草不住在风中摇晃。 便在这时,坟墓之中,那棺材里面,那一只手机忽然就剧烈响了起来。 手机铃声在棺材里面不住回响。 过了片刻,手机铃声慢慢止息。随后手机屏幕一亮,一行字在屏幕上显现出来。 只不过棺材里面的方想想再也看不到了。 …… 秦王嬴政拿着方想想的那一幅画,来到母亲的坟墓之前,拜祭一番之后,将那一幅画烧在母亲的墓前。 火焰飞舞之中,那一幅画化为了灰烬。 秦王嬴政口中喃喃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 那一幅画,落地成灰。 所有的言语,在这岁月里面,也是风化无痕。 …… 大宋。 邯郸。 雪后。 李嵩猛地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面他来到一处极为阔大的宅子里面,宅子里面茂林修竹。 他差点迷了路。 他四顾茫然,忽然间看到远远的东面,有一点亮光。 李嵩大喜,循着那亮光走了过去。 亮光所在,却是一处三进的屋子。 李嵩走到发出亮光的左面屋子窗下,隐隐的看到屋子里面似乎有几个人影晃动。 屋子之中,两男一女。 地上还趴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灯影之下,将那屋中情景全都清清楚楚的投影在窗纸之上。 其中一人身形较瘦,影子晃动,宛如骷髅一般。 隔着窗户望了过去,只见那瘦如骷髅的人影慢慢俯下身去,似乎在逗弄着那个趴伏在地上的小小男童。 李嵩侧耳倾听,只听屋子里面那个瘦如骷髅的人低声笑道:“殿下,你想好了吗?” …… 李嵩一惊而醒。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自己手旁,还摆放着一本史记。 李嵩心中一动,看来都是昨天看这史记看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梦到如此清晰的画面—— 李嵩心中想着昨天夜里梦到的画面,总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当下起身,穿好衣服,来到画室,拿起笔,将昨天晚上梦中的情景一一画了下来。 提笔到那宛如骷髅一般的人的时候,李嵩心念一动,随即将那人直接画成了骷髅—— …… 画完之后,李嵩十分满意,看了几遍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入了画匣之中。 谁知道过了几天,等到李嵩想要看一看那一幅骷髅画的时候,那一幅骷髅画居然找不到了。 李嵩郁闷了十几天,这才作罢。 …… 京城的十二古董店里面,程小秋坐在椅子上,看到那一只黄猫,施施然的从外面披着一身阳光走了进来。 程小秋问道:“侯爷,那一幅画呢?” 黄猫胡子一挑:“被小偷偷走了。” 程小秋眉头皱起,慢慢道:“看来那一幅骷髅画还要经历一段尘缘,才能回来。” 千年之后。 袁一凡始终打不通方想想的电话,慢慢的也就死了心,只不过他手机里面始终保存着,他给方想想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偶尔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一看。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七八年。 那一天,袁一凡从终南山写生回来,同是一个画画的朋友,告诉他,李老师回来了。要他去见一下。 袁一凡心里异常兴奋。 据说这个李老师乃是南宋大画家李嵩的后人。 李嵩有一副特别著名的画叫做骷髅幻戏图。 这个李老师画技高超,据说已经可以和他的老祖宗媲美。 袁一凡兴冲冲的拿着自己最好的写生画去了李家。 到得李家,李老师正在家中,打开屋门,将袁一凡迎了进去。 袁一凡看到李老师也不过才是四十来岁的样子,一副儒雅文人的气质,心中不由自主的便生出了一份喜欢和尊敬。 李老师拿着袁一凡的画作刚要点评,就在这时,屋外闯进来两个小孩。 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另外一个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 小男孩拉着小女孩的手,一路奔到李老师的跟前,便要去看那一幅画。 李老师笑道:“李想,快跟这位大哥哥打个招呼——” 那个小男孩歪头看向袁一凡,笑道:“这位大哥哥我以前见过的——” 李老师笑道:“别胡说,你在哪里见过?” 小男孩笑道:“我记得是终南山。对了,终南山哪里有一片高坡,高坡下面是一大片的槐林,这个大哥哥就在那高坡上面画画,对不对?” 李老师目光探寻的望向袁一凡。 袁一凡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在那里写过生,小弟弟,你也去过那里吗?” 小男孩摇摇头:“我没去过,不过,我做梦梦到过,所以记得。” 李老师皱了一下眉头:“别胡闹,想想,带阿美出去玩吧。” 小男孩点点头,拉着那个小女孩的手,嘻嘻哈哈的奔出门外。 院子里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在等着他们。 袁一凡听到李老师叫小男孩名字的时候,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李老师,你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李老师目光望向窗外,带着一些宠溺的神情道:“他叫李想,我们都叫他想想,他很聪明的。” 李老师伸手指着窗外院子里面的另外两个小孩,介绍给袁一凡:“那两个小女孩都是我的养女,那个三四岁的叫做阿美,你别看她现在这么好看,我们刚刚抱来的时候,好丑好丑的。诺,那个大一些的叫做赵赢,输赢的赢——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她吧,有些倔强,从来不肯认输……” 袁一凡心中喃喃道:“想想,想想……怎么会?” 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叫赵赢的女孩,看向李想的目光里面,竟似有着大人一般的炙热深情…… 西安郊外,天下第一画师方想想的坟墓被盗墓贼挖了开来。 棺木打开,除了几卷画作之外,便是方想想骸骨旁边的一只手机。 那一名盗墓贼吓了一跳,看着这一座古墓之中,居然出现了这样一只手机,盗墓贼也是做梦也想不到。 盗墓贼将那手机拿起,手机屏幕居然一碰再次亮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出了一条短信—— 盗墓贼吓得将那手机掷到地上,随后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手机屏幕上的那一条短信写的是:想想,你还在吗?我是袁一凡,我就要结婚了,我希望你能够来给我当伴郎,可惜见不到你的人了。也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你要是在这人世上,你就给我回个短信,如果不在的话,记得穿越轮回也要来找我。 你找我的时候,还是叫想想吧,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忘了你…… 坟墓之旁,一棵枫树,树叶婆娑作响。 风一吹,叶子就一片一片的落了下来。 一片红叶从那盗洞落了下去,落在打开的棺木之中,那一具躺着的骸骨胸膛之上。 那一具骸骨的左手小指似乎动了一下。 随后又恢复原状。 …… 十二古董店里面,春少看着那一只黄猫,慢慢站了起来,对那黄猫道:“你在这里看家,侯爷,我去一趟终南山——” 第一章女道士 第一章女道士 饮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 十方鞋上面沾了一点点的泥污。 饮冰皱了皱眉,从衣袋之中取出一只素白的手帕,将那鞋子上的泥污,一点一点擦去。 擦完之后,十方鞋上还留下了一点黄黄的污渍。 饮冰心里有些烦躁。 …… 饮冰是终南山上清观的道士。 上清观全是坤道。自观主灵珠子坤道之下,还有十三名坤道。 饮冰则是其中最小的一名坤道,今年只有九岁。 灵珠子为人和气,经常喜欢带着饮冰来到山下小镇之上,购买一些观中的日用之物。 每逢天气晴好的日子,灵珠子就会牵着饮冰的手,身边带着两名徒弟,一路走了下来。来到山下小镇之上,灵珠子便即吩咐那两名弟子,前去采买,而她则带着饮冰,从那些琳琅满目的店铺之中穿过去。 看到好吃的食物,便会给饮冰买上一些。 饮冰看到一些好玩的东西,也会向灵珠子讨要:“师父,我喜欢那个手链——” 灵珠子看了看那个手链,乃是用彩色石头一粒粒穿成的,便笑着摇了摇头道:“饮冰,这个咱们不能要,咱们是出家人——” 饮冰跺脚道:“我不要当出家人,我就要这个——我就要这个——” 灵珠子无奈,只有从衣袋里面掏出钱,给饮冰买了一个手链。 饮冰接过那一只彩色的手链,仰起一张小小的脸庞,对灵珠子甜甜的笑道:“师父你真好。” 那一张小脸仿佛承载了天上所有的阳光,让灵珠子心里都无法对她生出一丝丝的嗔怒。 灵珠子伸手在饮冰的小脸上点了一下,笑骂道:“你这只小猪。” 灵珠子捡到饮冰的那一年,是一个猪年,灵珠子也就一直叫饮冰小猪。直到九岁的时候,才正式入了灵珠子的门下,赐名饮冰。 灵珠子捡到饮冰的时候,正值冬天,饮冰的一张小脸被冻得通红通红的。 那一幕一直铭刻在灵珠子的心底。 每次看到饮冰的时候,灵珠子心里就会升起一丝丝的怜惜。 这个那么小就被扔在冰天雪地里面的女孩子,让灵珠子心里暗暗发誓,一辈子都要对她好。 是以每一次下山,灵珠子都会带着饮冰买好多好玩的好吃的东西。这一切,让她的几个徒弟都心声羡慕。 只是她的那几个徒弟也都是心地良善,知道师父疼爱小师妹,也就一个个的对小师妹更加的好起来。 所谓万千宠爱,独在一身。 饮冰就是在上清观一众同门的关爱之下,慢慢长大。 只是灵珠子有一件事情,坚决不许饮冰做。 那就是和男人说话。 饮冰好奇,询问师父。 灵珠子阴沉着脸,告诉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要是和男人说话,师父就不要你了。” 九岁的饮冰心里害怕,也就乖乖的听了师父的话,不和山下的男人说话。 遇到男人的时候,饮冰就会躲在师父的身后。由师父来跟那些大猪蹄子交涉。 在饮冰的心里,男人是一个让师父提到,就疾言厉色的东西,自己还是听师父的话,少接触为妙。 尤其是那一次,她和师父灵珠子还有两名师姐下山,采买东西。 师父到了山下,吩咐两名师姐前去采买,而后带着她来到山下小镇的一家杂货铺,购买一些笔墨纸砚的东西。 师父说,要教她写字。 师父进去,和老板娘攀谈起来,二人不知道因为一个什么话题,聊得十分投机。 饮冰有些无聊,随即走到门口,蹲在门口的地上,伸出手指,在地上一个蚂蚁窝那里,雪白的手指在其中一个蚂蚁背上,按按停停,那一只蚂蚁被她按得有些无奈,最后居然不肯走了。 饮冰看的好玩,正自一个人笑嘻嘻的玩的开心的时候,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奔了过来,看到饮冰在逗弄那一只蚂蚁,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随即也蹲了下来。 看了一会,小男孩奇道:“你在干嘛?” 饮冰抬起头,看了小男孩一眼,这个小男孩对她来说,就是个小猪蹄子,她也不想理睬于他。 只不过师父还教过自己,做人要有礼貌。 想了一想,饮冰还是告诉那个小男孩:“我在和蚂蚁玩游戏啊。” 小男孩更加好奇:“你和蚂蚁玩什么游戏?” 饮冰抬起手,指着那一只蚂蚁道:“这个蚂蚁要回家,我怕它迷路,所以给它指点一下方向,可是它不听我的话,我这才按住它,希望它明白,我是在帮它。” 饮冰一本正经的跟小男孩说,谁知道那小男孩忽然就大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饮冰怒道:“你笑什么?” 小男孩止住笑,道:“它是一只蚂蚁啊,它怎么能听得懂你的话?你是不是傻子?” 饮冰怒道:“你才是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傻子。” 小男孩听到饮冰骂他,上前狠狠踩了一脚。 那一只蚂蚁立时魂赴黄泉。 饮冰看到适才还跟自己好好玩的蚂蚁,居然被眼前这个小猪蹄子一脚踩死了,呆了一下,心中越想越是难过,立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杂货铺里面的灵珠子听到饮冰大哭,急忙转身冲了出来,看到饮冰哭的满脸泪水的样子,心中立时恼怒起来,但是看到饮冰身前站着的那个也就和饮冰一样大的小男孩,灵珠子又是一怔,心道:“难道是这个小子逗哭了冰儿?” 灵珠子面对饮冰,常年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看到那小男孩欺负饮冰,立时怒容满面,对那小男孩喝骂道:“小兔崽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欺负我徒儿?” 那个小男孩看到饮冰哭了,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听到灵珠子质问他,小男孩更加紧张起来,只见他眨巴眨巴眼睛,呐呐道:“我,我叫马玉,我没有欺负她……” 灵珠子喝道:“你没有欺负她,她怎么会哭?” 小男孩哭丧着脸,更加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 灵珠子吓唬他道:“你这小子,从小就这么坏,没事欺负女孩子,按照咱们大宋的律法,要杖责二十大板。” 那小男孩马玉一呆,呐呐道:“什么叫杖责二十大板?” 灵珠子板着脸,道:“就是用这么厚的木板,打你的屁股,二十下,一下不能少。”说罢,灵珠子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木板的厚度。 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小男孩马玉听到要打屁股,一下子哭了起来。 小男孩和饮冰的哭法还有很大不同。 饮冰一哭,就是眼泪簌簌而落。而这小男孩一哭起来,则是眼泪鼻涕到处都是。 这一下,轮到灵珠子和饮冰怔在那里…… 第二章夜半惊雷 第二章夜半惊雷 灵珠子皱了皱眉,沉声道:“小兔崽子,你走吧,那二十杖责就免了,以后不许再欺负女孩子,知道吗?” 小男孩马玉抽抽噎噎的道:“我,我知道了,我,我再也不会欺负女孩子了。”站在太阳下面,脸上哭的一片花的马玉,让灵珠子心里好笑,刚才闻听到饮冰哭声时候的,那一股气愤恼怒已经烟消云散。 灵珠子拉着饮冰道:“咱们走吧。”随后拉着饮冰的手,来到杂货铺店里,将买好的笔墨纸砚装入一个袋子之中,一只手拿着袋子,一只手拉着饮冰,走出杂货铺,向镇子外面走去。 她已经告诉那两名弟子,在镇子东面牌坊下集合。 一边走,饮冰一边偷偷回看,只见那个叫马玉的小男孩,笃自站在太阳底下,肩膀一下一下的耸动。 似乎还在哭泣。 饮冰抬起头,对灵珠子好奇道:“师父,那个小男孩为什么跟我一样,那么爱哭啊?” 灵珠子让她快走,不要理睬:“那个小兔崽子,也算的男人么?哼。” 在灵珠子心里面,像马玉那种动不动就哭的男孩子是她最看不起的。 饮冰却是心里在暗暗想着那个叫马玉的男孩子。 想着他哭的时候,是那么好玩。 饮冰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到马玉。 她心里居然有一丝丝的期望。 这期望居然很快就实现了。第二天,,马玉被一个中年妇人揪着耳朵来到了上清观。 马玉咧着嘴,也不敢反抗,就那样被那个中年妇人一直揪到灵珠子的跟前。 中年妇人这才撒手。 马玉揉着耳朵,敢怒不敢言的看着那个中年妇人。 只见那中年妇人满脸歉意,对灵珠子道:“仙姑,是我儿子顽皮,惹恼了仙姑坐下的弟子,还请仙姑责罚——”一转头,立时变脸对马玉道:“还不赶紧跪下,给仙姑道歉。” 马玉一脸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饮冰本来在后院打坐练功,听得师姐告诉他,有人前来,立时起身,来到师父灵珠子的屋子后面,从后门悄悄进来,躲在一尊佛像后面,慢慢探出头来。 甫一探头,正好和马玉的目光对上。 马玉向她瞪了一眼。 饮冰随即伸了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马玉更是气的七窍生烟。 那个中年妇人乃是马玉的母亲,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孩子,还是一个劲的跟灵珠子道歉。 灵珠子摆摆手,温言道:“女施主无需客气,小徒也有不当之处,日后贫道自会严加管教,女施主还请回吧。” 马玉母亲见灵珠子并未生气,这才千恩万谢的离去。 这终南山上清观素来传闻,里面诸位修行的坤道一个个武功超凡,尤其观主的武功更是和全真派的弟子不遑多让。 这上清观而且还时不时的山下购买日用之物,山下小镇的店铺每每都会关照一些。 山下小镇上的人们,当这上清观的观主宛如财神爷一般。 这马玉母亲只不过是山下一个普通农妇,自然不会招惹这上清观的麻烦。 饮冰心中对于师父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山中日月长。 纸上说来短。 一晃就过了八年。 饮冰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上清观里面最标致的女道士。 这终南山附近,四州五县的人们,听说上清观出了一位美貌绝伦的女道士,纷纷借着前来拜佛祈愿的借口,一睹芳容。 每每看到饮冰的脸孔之后,这些看到的人,便都交口称赞。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慢慢的知道饮冰的大名的人越来越多。 饮冰不胜其扰。 随着前来借机探访饮冰的人越来越多,灵珠子终于决定还是让饮冰暂且闭关。 上清观有一间清心堂,饮冰便在那清心堂里闭关。 暂时避开这俗世的困扰。 最初的几天,饮冰还有些难以适应,毕竟她一个妙龄女子,心事纷繁,要让她在短暂的时间之内,能够静下心来,修行道术,还真的是一件难事。 最初的那些日子,饮冰就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想着师父教给自己的法门。然后慢慢屏气凝息,将心湖涟漪慢慢凝定下来。 一心如止水,五气朝真元。 渐渐的,饮冰这颗心,才定了下来。 如此一连数月,就在饮冰觉得自己修为渐渐有所进步的时候,突然之间,一个噩耗传来…… 这一个噩耗,宛如夜半惊雷,打的她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第三章马宝儿 第三章马宝儿 告诉饮冰这个消息的是她的师姐步虚。 步虚一路小跑着,来到清心堂。 上清观弟子闭关之后,除非到了日期,便不能轻易出关。 否则的话,对个人修行极为不利。 是以步虚也不能轻易打开清心堂的板门,而是在清心堂门口低声呼唤:“饮冰,饮冰,你在吗?” 饮冰听到师姐步虚招呼,这才回到:“师姐,我在这里——” 步虚听到饮冰回答,这才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告诉饮冰:“小师妹,大事不好,金国六王子前来求婚——” 饮冰一呆,奇道:“求婚?咱们是道门,出家之人,那个什么金国王子来这里求什么亲?” 步虚涩声道:“说的就是啊,那个金国六王子疯了,带了大队人马,来到这终南山上,说是要跟师父提亲,让师父将师妹许配给他——” 饮冰心中一慌,颤声道:“你说的是那个师妹?” 步虚低声道:“就是师妹你啊。” 饮冰怔在那里,她一颗心宛如被冰冻住,冰冷无比。 这终南山其时归于大金管辖,金国六王子前来终南山求婚,那自是因为自己声名在外。 金国六王子将自己娶回去,也不过是贪恋自己的美色而已,时日一久,自然会将自己弃如敝屣。 更何况自己一个汉人,就算不是出家之人,也万万不会嫁给金国王子的。 饮冰心中不知所措,这一个局面对她来说,现在就是一个死局。 板门之外,只听得步虚继续低声道:“那个金国六王子带了好多人马,说是得不到师妹,就会一把火将这上清观烧了。” 饮冰心头一颤,低声道:“师父怎么说?” 步虚继续道:“师父告诉那个金国六王子,饮冰师妹正在闭关,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出来,那个金国六王子听说,哈哈冷笑,告诉师父,那他就在这观外等七七四十九天,多一天也不等。四十九天见不到师妹从这清心堂出去,就立刻放火烧了这上清观,里面的人一个不留。统统烧死。” 饮冰打了一个寒噤。 步虚苦着脸,继续道:“师父在那里和那金国六王子周旋,随后抽了个机会,找到我,让我将这一双鞋子,带给师妹。并且特意嘱咐师妹,见到这鞋子之后,立刻穿上。” 饮冰一怔,正自心中奇怪的时候,只见步虚已经从板门下面的缝隙之中,塞入了一双鞋子。 那一双鞋子,前面绣着云纹,模样精致,比之饮冰日常所穿的步云鞋好看了许多。 饮冰伸手将那鞋子拿了过来,不住端详。 板门外面步虚低声道:“师妹,师父让你赶紧穿上这一双鞋子,师父说这一双鞋子可以保你的性命无忧。不说了,我先走了。”随后只听得脚步声响,步虚渐渐远去。 清心堂外面又是花落无声。 清心堂里面饮冰手持那一双鞋子,心中不住琢磨:“师父让师姐将这鞋子带给我是何用意?” 心中正自狐疑,就听到外面远远的传来喝骂之声:“你们上清观的小牛鼻子这是给殿下施那拖延之计,殿下看不出来,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老子现在就拆了这清心堂,看那美貌小尼姑那里去。”跟着喊声大起,随后就听得一群人向着这清心堂奔了过来。 饮冰心中暗暗叫苦:“看来师父的计策不灵,这些金国人冲了进来,眼看再有片刻就会来到这清心堂跟前,怎么办?难道在这里束以待毙?” 饮冰心中着急,一低头,看到手中的那一双步云鞋,心中立时一动:“师父说这鞋子可以救自己的命,自己不妨穿上,死马当活马医,更何况师父还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谎。”当下,饮冰伸手将自己脚上的十方鞋脱了下来,穿上那一双步云鞋。 双脚穿上步云鞋的那一刹那,饮冰的眼前一黑,跟着又是一亮。 一抬头,饮冰发现自己已然置身在一处阔大的广场之中,在她身边是一处圆形水池。池子当中一个赤身小男孩的雕塑摆在那里,一股水流从小男孩的下半身汩汩流出。 而她自己则是双脚赤裸,身上还穿着上清观的道袍。 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站到饮冰的身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然后好奇的问道:“小姐姐,小姐姐,你怎么不穿鞋啊?还有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怎么这么奇怪?” 饮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和周遭其他人的穿着有些不同。 只不过她也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眼前这个小女孩的问话。 正在她有些窘迫的时候,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男子从远处走了过来,走到小女孩的身边,笑道:“马宝儿,你又捣乱来着,是不是?” 这青年男子看到饮冰,随即礼貌的向他笑了一笑。 这男子的笑容倒是十分好看。 而且脸孔也长得那么帅气,饮冰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 年轻男子目光向饮冰的脚上看了一眼,随即迅速离开,跟着望向那个叫马宝的女孩。 马宝儿伸手指着饮冰道:“哥哥,你看这个姐姐没有穿鞋子哎,要不,你给她买一双鞋子穿吧。” 那个年轻男子眉头微微一皱,马宝伸手抱住他的大腿,不住摇晃:“买一双吧,哥哥,好不好?” 年轻男子抬了抬头,看了看四周,随即点头道:“好,你在这等着我——” 马宝儿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哥哥你真好。” 年轻男子摸了摸马宝儿的脑袋,笑了笑,随后对着饮冰道:“姑娘,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会我妹妹?我妹妹比较调皮。” 饮冰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下,忽然想了起来,随即对那那年轻男子道:“这个,这个,你不用去买鞋子的。”说罢,看了看自己的双脚,一抬头,看到年轻男子也在看着自己的雪白双脚,饮冰心里一阵害羞,急忙将双脚向后一缩,试图缩进宽大的道袍里面,只是还是露出了十根雪白的脚趾。 年轻男子有些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的对饮冰道:“没关系的,你这样子走不远的。”顿了一顿,年轻男子微笑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鞋帽店,用不了几分钟,稍等。”说罢,转身离去。 饮冰没有想到这个长得这么帅气的男子,居然这么热情大方。心中不由得一动,觉得师父灵珠子对自己所说的那一套理论是不是有些偏差,男人不都是大猪蹄子。 男人也有这样帅气爽朗,大方英俊的。 一念及此,饮冰脸上也有些隐隐的发起烧来。 这么多的美好词汇全都集于一身,让饮冰自己也有些始料不及。 饮冰低下头,看到那个马宝儿正一脸促狭的看着自己。 饮冰脸上又是一红,忍不住问道:“小妹妹,你就不怕姐姐是坏人,趁你哥哥不在的时候,把你拐跑了?” 马宝儿将小脸一扬,满脸自信道:“当然不怕了。” 饮冰有些奇怪,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自信…… 第四章大上海 第四章大上海 马宝儿指着四周,满脸骄傲道:“这些人全都认识我啊,他们也都认识我哥哥。” 饮冰这才有些隐隐明白,这个马宝儿和年轻男子也许是这一个地方的知名人物。 饮冰问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马宝儿有些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刚才看你脚上没鞋子,这才让我哥哥去给你买的,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不会让我哥哥去给你买。” 饮冰有些哭笑不得,她看着小女孩,沉声道:“小妹妹,我告诉你几件事,第一件事,我问你哥哥的名字没有歹意,只不过想向他致谢,第二件,我没有鞋子,并不意味着我可怜,一个人可不可怜,不是看她的脚上有没有鞋子,而是看她有没有教养,知道不知道尊重他人。” 饮冰拿出当年师父灵珠子教诲她的那些话来,训斥了一番马宝儿。 马宝儿有些似懂非懂,看着饮冰:“那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才将我哥哥的名字告诉你。” 饮冰笑道:“好,告诉你也不妨,我叫饮冰。” 马宝儿喃喃念诵了两句:“尹冰,尹冰,怪不得你看上去冷冰冰的。” 饮冰笑道:“我对你有冷冰冰的吗?” 马宝儿笑道:“你对我自然没有,不过刚才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马宝儿想了一会,这才将那成语说了出来。 饮冰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哥叫什么名字呢。” 马宝儿歪着头:“我哥叫马玉。” 饮冰心里一动:“马玉?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一瞬间心里想到昔年的那个鼻涕眼泪吗,满脸横流的小男孩。 饮冰正在沉思之际,就听到一个男子好听的声音道:“姑娘,你试一下,看看这双鞋子合不合适?” 饮冰一抬头,看到那个马玉已经走了回来,手中提着一双金色的高跟鞋。 饮冰那里见过这样的鞋子,心中一呆,奇道:“这个是 穿的吗?” 马玉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这个当然是穿的了。怎么,你没有穿过高跟鞋吗?” 他可不知道,眼前这一位饮冰姑娘,不仅没有穿过,就连看都是第一次看到。 饮冰脸上一红,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了马玉:“我第一次穿。” 随后马玉扶着她的脚,将饮冰的双脚放入那一双精致的高跟鞋之中。 饮冰走了两步,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再看左脚,已经崴了脚。 马玉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样吧,我带你去看病,顺便给你买一双平跟的鞋子,怎么样?” 饮冰点了点头。 马玉一抬手,路边的拉洋车的立马奔了过来。 马玉叫了两辆车,一辆载着饮冰,一辆载着自己和马宝儿,一路驶到一所经常去的老中医那里。 老中医门口挂着一幅牌子,牌子上面写着宝善堂三个金漆大字。 马玉下了车,搀扶着饮冰,一路进到宝善堂里面。马宝儿则紧跟在后面。 宝善堂的坐堂医生是一个八十来岁的满脸白胡子的老头。 老头年轻的时候,用脑过度,头顶已然秃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看到马玉进来,老头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道:“马公子今天这么闲,这是来找我们家凤凰下棋来着?” 马玉有些尴尬,急忙解释道:“不是的郭大夫,我是来给这位姑娘看病,这位姑娘刚才崴了脚,您给看一下。” 那个老中医郭大夫点点头道:“好。”随即让饮冰走到他的身前,坐在椅子上,抬起脚,脱下鞋,看了看,这才笑道:“不碍事的,马公子,我开两幅药,给这位姑娘外敷,三天之后就可以下地行走。” 饮冰一呆,心道:“这么严重吗?还需要三天以后才能下地行走?” 马玉道谢之后,给付了药钱,这才扶着饮冰出了宝善堂。 到得外面长街之上,马玉道:“姑娘,你家在那里,我送你回去。” 马宝儿在一旁嘟嘴道:“我还想跟这个小姐姐一起玩呢。” 马玉沉声道:“不许胡闹。” 随后双眼望向饮冰。 饮冰一时语塞,心道:“自己该怎么说?说自己是终南山的女道士?因为躲避大金国六王子的求婚,这才穿上师父赠与的步云鞋,一下子来到这里——对了,这里是那里?怎么这里的人穿的衣服都稀奇古怪?” 饮冰想了一会,这才皱眉道:“马公子,我家是终南山的,我,我来到这里,是来游山玩水——” 马玉一怔,呐呐道:“这么说,你是一个游客了,那你在这上海有没有什么亲戚?” 饮冰一怔,喃喃道:“上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我也没有亲戚在这里。” 马玉眉头一皱,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饮冰询问马玉:“现在是那个皇帝?” 马玉笑道:“现在是民国,没有皇帝了,现在的皇帝该叫总统——” 饮冰心头一阵混乱:“民国?那是什么?总统更加不明白,难道皇帝都不叫皇帝了?” 饮冰抬眼望去,只见在这个马玉口中的上海,长街之上,人潮如鲫,到处是灯红酒绿,饮冰忽然间有些心慌。 虽然她现在十九岁了,但是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她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她忽然十分想念她的师父。 有师父在,一切都不用发愁。 师父就是她的主心骨。 现在主心骨也不知道人在何方,自己却一个人来到这灯红酒绿的上海? 饮冰想想就有些崩溃起来。 好在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似乎十分殷勤,向她询问道:“这位姑娘,要不跟我去我家,先暂住几天?” 饮冰看向马玉,心中暗道:“师父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可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一点也没有让自己讨厌?” 第五章眼高于顶 第五章眼高于顶 饮冰狠了狠心,决定冒这一次险。随即点了点头。 马玉心中高兴,随即招呼洋车夫拉着自己还有马宝儿,饮冰一路赶回马公馆。 路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马玉心中一动,顺手给饮冰买了一身旗袍回去。 想了想,随即又翻了回去,顺便又买了一身家居的衣服。 就这样到了家,马玉将那两套衣服递给佣人,然后让佣人送饮冰到小姐的屋子里。 马宝儿十分高兴,道:“好啊,好啊,我今天晚上跟小姐姐一起睡觉。” 马玉笑道:“这个倒是可以,不过记住了,不许打搅姐姐休息。”随后马玉看着佣人扶着饮冰,一路走回马宝儿的屋中。 …… 马宝儿进到屋中,还是活蹦乱跳,十分兴奋。 饮冰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来到这个上海,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来到眼前这个马公馆。 所有的一切全都那么新奇。 马宝儿见饮冰不说话,奇道:“尹冰姐姐,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意啊?” 饮冰笑道:“没有啊,就是姐姐脚有点疼,要休息一下。” 马宝儿懂事的道:“那我等姐姐好了,再来找姐姐玩,我先去找我哥哥去。” 饮冰点了点头。 马宝儿随即走了出去。自去找她的大伙伴去玩。 屋子里面只剩下饮冰一个人。 饮冰躺在床上,看看四周,每一件东西都觉得新奇无比。 …… 数日之后,饮冰的脚上扭伤已经好了。 而这几天里面,马玉和马宝儿也已经知道,饮冰不叫尹冰,而是叫饮冰。 兄妹俩还专门探讨了一下这个名字的由来。 马玉告诉马宝儿,这个姐姐的名字也许出自那一句话——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饮冰在一旁奇道:“这一句说的很有意境,是出自谁的口?” 马玉笑着告诉饮冰:“是一个叫梁启超的人说的,这个人大大有名,他还有一个书斋就叫饮冰室。” 饮冰有些失望心道:“这么说,这个名字不是师父独创的了?” 她以前还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名字,就是师父灵珠子心随意转,偶得而来。 马玉询问饮冰,为什么初次见面,在那广场的水池边,是一副那么奇怪的装束,好像一个女道士一样? 饮冰一本正经的告诉马玉:“我就是个道士,我的名字饮冰,也是我的道名。” 马玉怔住,脑海之中灵光一闪:“那你出家是在终南山了?” 饮冰点点头道:“是,我出家的道观叫做上清观。” 马玉打量着饮冰,不知道饮冰所说的是真是假,过了一会这才告诉饮冰:“等你再好一些,我带你去终南山找你师父去。” 饮冰心中一动,点点头道:“好。”随后沉默一会,这才问道:“马大哥,那天我听你说现在是民国,不知道民国距离大宋有多少年?” 马玉奇道:“你说的是南宋还是北宋?这个不太一样。” 饮冰想了想,这才道:“就是庆元皇帝执政的时候——” 马玉想了想道:“庆元皇帝?哦,对了那是宋宁宗,那是南宋了。南宋距离现在有七八百年了。” 饮冰一呆,怔在那里。 她心里喃喃低语:“难道穿上步云鞋一下子就过去了几百年?那我师父她岂不是早已经化成一堆白骨了?师父,师父——” 一念及此,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马玉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这个神奇出现广场的姑娘,当日一见,马玉就有些心神恍惚。感觉之中,这个姑娘有些似曾相识。 却又不知道在那里见过。 只是莫名的有一些亲切之感。 马玉这才凑了过去,借口搭讪。借这个姑娘光脚的机会,去给她买鞋子作为借口,这才一路搭讪着,将这姑娘带到了马公馆。 他那个时候,只是想认识她。才不会管她是不是女道士,是不是奇装异服,而今听到眼前这个姑娘说她自己是终南山的女道士的时候,马玉还是并不太关心,毕竟是不是女道士,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遇到了这个人。 他就不会放手。 无论空门,还是俗世,他都会一如既往,不离不弃。 千万人中,谁让他不迟不早的在那里遇到了她呢。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马玉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男子,以前,二十三年的岁月里面,从来没有过对一个女孩子心动,这是第一次,对一个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广场的女孩子,大为动心。 这一份动心,是他愿意倾尽所有岁月,倾尽一世温柔对待…… 她是他守候这岁月,终究会出现的那个人。 …… 饮冰慢慢收住了难过。 抬起头,发现马玉正在目不转睛,满眼关切的望着自己。 饮冰有些害羞。 这些日子,从马宝儿和其他佣人的口中,饮冰已经断断续续的了解到了一些信息。 知道马家乃是大上海屈指可数的几大富商之一。 马玉的父亲马骋风今年五十六岁,年富力强,正当盛年。膝下本来有两子。大儿子马宝十八岁的时候,出去旅游,遇到马匪,被马匪一刀杀了。为此,马骋风特意悬赏十万大洋,就为了要那马匪头目一阵风的头颅。 只不过这悬赏出了,那马匪一阵风却真的如同一阵风一样,就此消失匿迹,再也不见。 马骋风恨恨不已。 马玉乃是马骋风的二儿子,马宝死了之后,家里对马玉就更是爱如珍宝一般。每每出去,身边都会安排仆从暗中保护。 马骋风后来感觉身边寂寞,就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小女儿长得跟他的大儿子马宝极其相似,马骋风随即给这个小女儿取名马宝儿。 马家上上下下对这个马宝儿那是出奇的疼爱,可以说千顷地一棵苗,全都对这个马宝儿如掌上明珠一样。是以才骄纵的不像话。 好在家里,马宝儿还是对一个人的话听得进去。 这个人就是马玉。 马玉一句话,马宝儿就奉如玉旨一般。 也因为马玉这个人,为人洒脱,豪放,且不拘小节,跟谁都玩的很开。 大上海好多未婚女子,都是以嫁给马玉为荣。只是很可惜的是,马玉却是谁都看不上,每每有人介绍的时候,马玉就婉言谢绝。 大上海的人都说这位马二少爷眼光高。 高过南天门。 饮冰听过这些传言之后,却是心中奇怪,为什么自己见到的这个二少爷,却是如此随和? 一点也看不出眼高于顶的样子。 这一点是让饮冰大为困惑的地方…… 第六章终南山上 第六章终南山上 饮冰的脚扭伤好了以后,又再休息了一段时间。直到月底,马玉这才带着饮冰,踏上了前往终南山的道路。 终南山距离上海有一千多公里。 马玉开车,一路也不着急,数日后到了终南山下。 饮冰抬头看着终南山郁郁葱葱的树林,心中一阵激动。只是她知道,终南山再如何熟悉,也是看不到师父的影踪了。 她来到此处,为的只是看一看昔日的上清观。 故地重游,感受一下当年观内的岁月。 马玉陪着饮冰,下了车,一路沿着山中小径慢慢走上山去。 沿途看到的一草一木,饮冰都感到万分亲切。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山上,眼看着即将来到昔日上清观所在的方位,饮冰的心更加紧张起来。 再走出里许,拐过一段山路,眼前本是上清观的地方,此刻却是一片断瓦残垣。 饮冰一怔,快步走了过去。 看着那一片片淹没在青草之中的瓦砾。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饮冰走到断壁残垣之前,抬眼望去,只见这一片废墟差不多有数十亩大小,宛然和昔日八百年前的上清观一般大小,只是昔日晨钟暮鼓的上清观,此刻已然没有了半点声响,有的只是山头微风吹过,起伏连绵的荒草—— 饮冰心头喃喃道:“这真的是上清观吗?” 一时间心中惶然,不敢相信。 饮冰迈步,沿着这荒草缓步向前,走出数十米,这才看到荒草之中,居然还伫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 只不过这石碑被身周的荒草遮蔽,这才显现不出。 饮冰伸手将那石碑旁边的荒草慢慢拨开。马玉也赶了过来,一起相帮着,将那石碑四周荒草清理出一米见方的一块空地来。 二人站在空地之上,凝目望着那石碑之上,只见石碑上写的是:“故上清观乃建于大唐天宝年间,其时有游方道人玄机子来至此处,见此地人杰地灵,藏风聚气,乃是上佳风水宝地,于是四处奔走,募集善款,后建上清观于此。玄机子为第一代观主。其后经过数百年修缮整治,上清观已然大成。 修行之人,在此地聚集,其后形成一镇三街之规模。与全真派弟子相较,亦不遑多让。又百年之后,香火慢慢凋零,至最后一代灵珠子手上,更因门下弟子饮冰美貌异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乃招致金国六王子觊觎,带领数千兵马,将上清观团团围住。上清观观主灵珠子舍身将饮冰送走,饮冰不知所踪。金国六王子一怒之下,将上清观纵火焚之。 上清观数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重楼殿宇,不复往昔。后上清弟子步虚侥幸逃得性命,乃再次四处奔走,募集善款,筹建道观,以期重现上清观之雄风于终南山麓。奈何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募集建观之资始终不及,步虚亦郁郁而终。 后无奈之下,步虚后人,只有造此石碑,碑上书此观来历,莫让后人忘记,百年之前,终南山上,有此一座上清观。” 落款是:上清观末代弟子凌霄率领门下弟子百拜叩首—— 饮冰看的呆在那里。她心里喃喃自语:“原来还是因为我的缘故,上清观遭到那金国六王子火焚,付之一炬——” 马玉心头却是升起一丝疑惑:“这终南山上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座上清观,而且这碑文之上,居然也有一个名字和饮冰一样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饮冰心里难过,抬起眼来,看着四处的断壁残垣,心中想哭,但碍于身边的马玉,还是强忍着,没有哭了出来。 马玉似乎觉察出了一些什么,低声道:“饮冰,我去下面等你。”说罢,慢慢走下山去。 诺大的山坡之上,只剩下饮冰一个人。 饮冰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在这终南山中四处回荡,久久不绝。 山坡下面一片形似心形的槐树林里面,一片空地之上,满是落叶。 那落叶之下,数十米的泥土之中,一具枯骨,慢慢的动了一下手指。 这哭声似乎将久已埋在地下的亡魂惊醒…… 一直到了黄昏,饮冰这才红着双眼走了下来。 马玉关切的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饮冰摇摇头:“咱们回上海吧。”顿了一下,饮冰告诉马玉:“我想宝儿了。” 马玉心头一喜,道:“我也想她了,那咱们连夜回去。” 饮冰点点头。 二人开着车,一路赶回上海。 甫一进到马公馆,便有一名佣人走了过来,脸上鬼鬼祟祟的道:“二少爷,凤凰姑娘来了——” 马玉一惊,微微皱了皱眉。 这一幕被站在一旁的饮冰看到,饮冰心中一动:“凤凰是谁?” 第七章告白 第七章告白 马玉对饮冰低声道:“饮冰,你先去房间里面休息一会,我这就回来。” 饮冰笑道:“你去吧,你去陪你的凤凰姑娘,我去宝儿玩去。” 语气之中并没有嗔怪之意,但是马玉还是从言语之中感受到一股浓浓的醋意。 马玉硬着头皮道:“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 饮冰笑道:“不方便吧。” 马玉嘿嘿一笑:“没事的,哪有什么不方便,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饮冰哦了一声,这才跟在马玉身后,慢慢来到客厅。 客厅之中,早就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脸蛋清秀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鹅蛋脸,白白净净的脸孔之上,两只大眼也是灵气逼人。 看到马玉进来,这个女孩子立时站起身来,兴奋道:“马大哥。”随后一眼瞥到马玉身后的饮冰,这个女孩子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但一瞬间过去之后,立时恢复原状,又在脸上堆起笑容,嬉笑着奔了过来,一把挽住马玉的一只左臂,不住摇晃,口中轻嗔道:“马大哥,你这几天都去那里了?我都想死你了。” 马玉有些慌乱。 饮冰却是暗暗好笑,她虽然年纪也不大,但还是看的出来,眼前这个女孩子乃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气气饮冰。 饮冰假装没有看见。 上清观十余年来的清修,这一点定力还是有的。 马玉伸手轻轻挣脱凤凰的手,轻声道:“凤凰,咱们坐那边说话。” 跟着来到一侧的椅子跟前,招呼饮冰道:“来,你也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那个叫凤凰的女孩子满脸的不愿意,这一次不再装出满脸笑容,气鼓鼓的走到马玉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饮冰则是看了看,随即走到另外一侧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距离二人有数丈之遥。 就那样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马玉和凤凰。 马玉有些尴尬,对饮冰道:“冰儿,这位是凤凰,就是那一日咱们去的宝善堂郭大夫的孙女。郭大夫和我爷爷交好,我父亲又和凤凰的父亲郭伯伯交好,所以我们这算的上是三代之交了。” 顿了一顿,马玉对凤凰道:“凤凰,这位是冰儿,饮冰,我,我最好的朋友。” 这一声冰儿乃是马玉第一次对饮冰说。 饮冰听了这个称呼,心中一动。 一旁的凤凰却是气的七窍生烟,她猛地站了起来,瞪了一眼饮冰,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礼,随即又坐了下去,缓了口气,对马玉气呼呼的道:“马大哥,我爷爷让你去我家。” 马玉一怔,皱眉道:“什么时候?” 凤凰大声道:“就是明天,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用去。” 说罢这一句话,凤凰猛地站起身来,迈步向门外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留下满脸苦笑的马玉和一旁恬淡安静的饮冰。 饮冰心中好奇,但还是忍住了没有询问。她知道马玉一定会跟自己解释的。 果不其然,马玉告诉饮冰,这个郭凤凰和他家世代交好,又加上郭凤凰的爷爷乃是一个上海名医,上海许多富商都是将郭老大夫奉为上宾,两家是通家之好,自然而然,到了郭凤凰和马玉这一代,又多了几分交情。 郭凤凰喜欢马玉,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是马玉对郭凤凰却没有那一种感情。马玉也曾经委婉提起过,可是郭凤凰却不在意,而郭老大夫更是笑呵呵的说,两个人慢慢来,慢慢处,处久了就自然有感情了,所谓日久生情,便是如此,再不然的话,二人可以先结婚。 这一句话更是吓得马玉不敢说话。 马玉只能让父亲搪塞过去。 父亲对于他的事情,也有些心烦意乱,几次三番劝说他和郭凤凰经常在一起走动,这样的话,二人的感情也可以慢慢加深。 可是马玉直接跟父亲挑明,自己是绝对不会喜欢上郭凤凰的,更加不会娶她为妻。 让父亲马骋风转告郭家,死了这一条心吧。 马骋风自然不能如此直说,毕竟郭家实力雄厚,上海滩郭家连锁的药店就有几十号。自己又是做药材生意的,得罪了郭家,岂不是得罪了一位财神爷? 当下马骋风只能回去,满脸笑嘻嘻的跟郭凤凰的父亲郭本昌解释,现在年轻人都实行自由恋爱,让他们自己谈去。 咱们不管他们。 马骋风的内心:“想管老子也管不了啊。” 郭本昌连连感叹:“老兄说的是啊,咱们少管。管多了,反而不好。” 马骋风打的如意算盘就是,郭凤凰有一天发现马玉对他爱答不理,然后小姐脾气发作,自然而然的就打消了嫁入马家的打算。 谁知道这一位郭家大小姐,居然就认准了马玉,摆出一副痴心不改的样子,决意要执着到底。 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郭家大小姐再如何长情,这位马家二少爷还是不为所动。 尤其是有了饮冰之后,马家二少爷更是心里一心一意的想着饮冰。 客厅里面除了二人,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出来。 马玉就这样直白的将自己的心事,全盘吐露给了饮冰。 饮冰这一次再也不能如刚才那样置身事外了。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 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马玉说。 马玉知道饮冰脸皮薄,一时之间无法答应自己。当下就对饮冰说:“冰儿,你要是愿意的话,晚上就来到后院凉亭找我,我在那里等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么就当我没说好了,我不会强人所难的。”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留下饮冰一个人在那空荡荡的大厅里面。 饮冰的心,在此之前,就好像这一间空荡荡的大厅。而在这一刻,这心空里面,却好像有声音在回荡:“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这声音自然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马玉的声音。 这个男子已然如天空里面的云一般,飘进了她的心里。 那一片云飘逸洁白,让人不能拒绝…… 饮冰慢慢起身,走出客厅,沿着马公馆家那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慢慢来到自己的住房之中。 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想要清醒一下,这样好让有一个清醒的判断,可是只要一闭眼,眼前便是马玉那张诚恳的脸孔,静静的对她说出那些让她脸红耳热的话…… 第八章铜钱测命 第八章铜钱测命 饮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多想了。 师父说的那些话,对自己的那些叮嘱,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是民国了,哪有那么些大猪蹄子?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马玉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 自己如果不答应他,老天估计都不会答应。 饮冰想到此处,心里一动,既然自己决定不下来,那么不如就让老天爷来决定好了。 当下她悄悄起身下床,来到书桌之前,想了想,随即从衣袋里面取出一枚铜钱。 这一枚铜钱还是她前两天去终南山,在终南山山下一家小小的店铺里面,从店铺老板墙上看到,随即买了下来。 买这一枚铜钱的钱还是马玉给付的。 这一枚铜钱上面刻的字是庆元通宝。是庆元帝当年世上使用的铜钱。 饮冰一见之下,立即心中喜悦,当即拿在手中。 马玉看她爱不释手的样子,于是就笑着买了下来。 …… 饮冰拿着那一枚庆元通宝,心中默念:“要是正面就答应马玉,要是反面就是老天爷不答应了。” 当下将那枚铜钱捏住,用力一转。 那一枚庆元通宝滴溜溜转了起来。饮冰双眼望着那一枚庆元通宝,心中不住打鼓,不知道这庆元通宝要停在那一面。 只见那一枚庆元通宝滴溜溜转了几十下之后,这才稳稳停住。 只不过饮冰看到铜钱停下来的那一刹那,立时呆在那里。 原来不知道为何,这一枚庆元通宝居然立在那里…… 饮冰决定再尝试一次,她拿起那一枚庆元通宝,再一次用力一转…… …… 马公馆。 后院凉亭。 夜凉如水。 马玉心情有些忐忑,他不知道今夜,他面临的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 那个叫饮冰的女孩子,会不会前来赴约? 他是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莫名心动,虽然这个女孩子也是一个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大上海的人…… 月亮慢慢升了起来,一路升到半空。 马玉眼见四周无人,凉亭之前是一条鹅卵石的小径,这条小径一直从后院院门通了过来。 站在凉亭里面,双眼可以望到后院院门。 马玉特意将那院门打开,以便自己第一时间看到饮冰。 就在马玉心里有些失望的时候,院门那里,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慢慢走了进来。 就在那白衣女子走进来的刹那,漫天的星光似乎都没了光彩。月亮也悄悄的隐藏了起来。 马玉心中碰碰乱跳,喜悦就像玫瑰花一样,在他的心里悄悄开放。 那个人正是饮冰。 饮冰慢慢走了过来,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一枚庆元通宝。 饮冰本想要那一枚铜钱决定她的命运,谁知道连掷了三次,那一枚庆元通宝都是牢牢的立在桌子之上。 饮冰立时呆在那里。 她心中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话来:“不破不立。”是啊,不破不立。自己如果不能改变自己心里的观念,又如何放得下心结? 沉吟再三,她还是来到这后院凉亭,来赴马玉的约会。 远远的,饮冰看到站在凉亭里面的那个高大的身影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充满了喜悦。 她知道她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他是一个值得她赴约的人。 马月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夏天晚上,虽然姗姗来迟,但她还是一个值得他等待的人。 天上星光缠缠绵绵,地上一对男女相拥一起,也许老天注定了要让他们在这大上海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 一个来自八百年前的女道士,和一个来自富商巨贾的名公子,穿越数百年之后,却稀奇古怪的来到了一起。 饮冰时常的感到庆幸。所以她每每感到要珍惜此时此刻,珍惜和马玉的每一分每一秒。 只是藏在她心里的那个大秘密,她还是没有说,她不知道自己倘然要是告诉了马玉,自己乃是八百年前终南山上清观的一个女道士之后,马玉会对她做出怎样的选择? 也许会更加怜爱于她? 也许会绝尘而去? 第二种她决计无法接受。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秘密能够隐藏到何年何月。 可是她也不愿意去多想,她总觉得自己来到这个大上海,乃是一段奇缘,自己要好好珍惜。 这一段时间,马玉带着饮冰,转遍了大上海的十里洋场,风花雪月。 城隍庙留下二人的身影,黄浦江边也散落二人的足迹。 半年里,二人的感情也是突飞猛进。 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境地。 马玉随即在一天提起跟饮冰结婚的事情。 饮冰忽然就有些慌乱起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马玉,毕竟她虽然自大宋穿越而来,但实际的年龄还只有十九岁。 饮冰低声道:“你自己决定。” 马玉喜笑颜开:“到时候请你父母一起过来。” 饮冰怔在那里,过了一会这才喃喃道:“我没有父母。” 这一次轮到马玉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这才再次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你的兄弟姐妹呢?” 饮冰低着头,脚尖在地上慢慢拨弄一个小石子,良久良久,这才告诉马玉:“兄弟姐妹我也没有。” 马玉更加怔住,看着低垂着头的饮冰,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升起了一丝更大的怜惜。 他心里已然隐隐猜到,眼前这个女孩子一定经历了世上最难过的事情,一定有最不堪的记忆,最伤心的过往,这才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了这大上海。 举目无亲,茫然无措,谁才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那一刻,马玉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让眼前这个姑娘失望,一定要好好保护她,让她幸福。 马玉低声道:“冰儿,别害怕,你没有亲人,我就是你的亲人——” 听到马玉说出这一句话的那一刻,饮冰的眼泪慢慢的落了下去。 滴落在尘土之上。 所有的难过忽然间烟消云散,饮冰知道,她找对了人。 那一枚铜钱终究还是给了她最好的结局…… 第九章鸿沟天堑 第九章鸿沟天堑 马玉想法是好的,可惜想要落实到实处的时候,就遇到了阻力。 马骋风听到马玉的这个提议,先是沉默了一会,这才沉声问道:“这个女孩子家世如何?” 马骋风作为一个商人,对于自己儿子的婚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亲家的家底厚不厚。对于自己的事业有没有帮助。 马玉一时之间语塞。看了看马骋风,不知道该如何述说。 马骋风奇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吗?是不是这个女孩子家境一般?” 在他心中,也许马玉之所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便是因为找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否则的话,以他对马玉的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心高气傲,向来眼高于顶,在自己面前,每一次都是高谈阔论,不会有什么顾忌,这一次自然是女方家境不太匹配的缘故,这才使得马玉不敢宣之于口。 马玉呐呐道:“爹,这个饮冰没有家人,她,她是个孤儿。” 马骋风一惊之下,立时脸上变色,随即目光盯着马玉,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娶她?那个郭凤凰不好吗?” 马玉听到马骋风又提到郭凤凰,忍不住心中怒意生了起来,顶撞道:“爹,你怎么又提那个郭凤凰,现在是我娶媳妇。再说了咱们家有钱,不就够了,为什么非要找一个和咱们家家境相当的女孩子?” 马骋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口中怒骂道:“你懂个屁。”说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随后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快步走到马玉跟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马玉的鼻子骂道:“咱们家家大业大,在上海滩多少人觊觎着你爹这些家产,你还偏偏找个没爹没妈的,你为什么就不替你爹我想想?你不找个郭凤凰一样的姑娘,起码也找一个跟咱们家差不多的,这样你爹这些家业传给你,也不会被人觊觎,也不会被人从中作梗,想要把马家这些家产夺走,你没听过那一句话吗?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哥哥死了,咱们马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宝儿还小,你不找一个和咱们马家相同家底的姑娘,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马家这些家业一点点败落下去?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还要想着整个家族,知道吗?混小子?” 马骋风的那一根手指 几乎要指到马玉的鼻子上去。 马玉向后退了数步,辩解道:“爹,我不会让咱们家败落下去的,这一点你放心,有我在,你就不用操心——” 马骋风见马玉还是不死心,气的大骂道:“你给我滚,带着你那个不清不楚无爹无妈的姑娘,滚出马家,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马玉听到父亲这样疾言厉色,心中又急又怒,狠狠的望了父亲一眼,这才大声道:“不管怎样,我就是要娶饮冰为妻。” 马骋风怒道:“你要气死我啊。”做势要站起身来,打他。 马玉急忙快步走出了客厅。 马玉一路来到饮冰屋子里面,马骋风虽然知道马玉带了一个姑娘回来,但他从来没遇见过,毕竟马骋风以为这个姑娘也是马玉生活里面的调剂品,无足轻重。 谁知道这一次马玉真的动了心。 …… 马玉招呼饮冰:“咱们走。” 饮冰站起身来,奇道:“去哪里?” 马玉沉声道:“你想要去哪里,我都带你去。”顿了一顿,马玉道:“天涯海角都可以。” 饮冰心中一动,抬起头,看着马玉。 马玉满眼都是饮冰。 满眼都是深情。 饮冰道:“好。咱们走。” 二人携手,从马公馆的后门走了出来,叫了一辆汽车,司机询问:“二位去哪?” 马玉伸手向前一指:“往前开。”司机听命,开动汽车,一路往西而去。 开出数十里,马玉询问饮冰:“咱们去那里?” 饮冰心中一动:“要不然咱们去终南山吧。” 在饮冰的心里,念兹在兹的便是终南山。 毕竟终南山是饮冰自小长大的地方,她在那里生活了十九年,她最美好的年华全都在上清观。 马玉点点头,随即让司机向终南山开了过去。 一路之上,晓行夜宿,不数日之后,便即来到终南山下的一座小镇之上。 马玉打发走了那一个司机,随即带着饮冰,慢慢向山上走了过去。 其时已经是秋天,漫山遍野的树木,或红或黄,甚是好看。 马玉和饮冰来到一处高坡之上,抬眼望去,只见高坡下面,一片槐树林足足有十来亩之多。 这槐树林外面又不知道被谁种了一圈枫树。 火红的枫叶将那槐树林镶嵌了一圈血色,远远望去,更是如同一个血色花环一般。 饮冰拉着马玉坐到了高坡边缘的一块石头之上。 微风吹过,将二人的衣服吹起,衣袂飘飘,宛如璧人。 马玉双眼望着这四野的美景,心中为之一爽,堵塞在心底的郁闷也少了许多。 饮冰回头望着马玉,慢慢道:“马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马玉一呆,奇道:“什么事情?” 饮冰目光闪动,缓缓道:“没有事情要告诉我吗?” 马玉看着饮冰清澈的双眸,心中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经历的这些委屈,心中有些难过。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和一个女子的爱情,而遭到家人的极力反对…… 而这个女人此刻还不知情,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让眼前这个女人知道,毕竟让饮冰知道,饮冰就会多一份烦恼。 饮冰沉声道:“马大哥,你我现在遇到什么困难,都要齐心协力,才可以共渡难关的,你有什么事情,还是要跟我说一下,说不定我能够给你想出一些办法来。” 马玉苦笑一下,心道:“你能有什么办法?毕竟你不能变出一对父母来。” 但马玉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跟父亲马骋风摊牌的事情,告诉了饮冰。 饮冰听完,怔在那里。 她一个小小女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和马玉之间巨大的差距。 这差距宛如鸿沟天堑,誓难飞越。 而且这差距竟然无法弥合,毕竟如果是金钱,容貌这些世俗意义的东西,她也许还能够经过自己努力,或者机缘巧合,奇遇连连,说不定就能够逆袭成功,可是父母双无,且就算有父母,那这父母也是在九天之上,八百年前,自己又如何能够穿越回去,历尽千辛万苦找到? 这都是人力所不能的事情。 饮冰慢慢转过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沧桑…… 第十章悍匪 第十章悍匪 马玉看到饮冰眼里的沧桑,不由自主的更加感到难过。 他自从见到饮冰以来,饮冰一直是一个眼里满是阳光的女孩子,恬静安然,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难过悲伤。 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饮冰眼中流露出的沧桑。 沧桑里面有数不尽的感伤。 感伤里面含着说不出的无奈。 饮冰幽幽道:“马大哥,我们还是分手吧。”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饮冰慢慢低下头去。 这一句话似乎也是饮冰鼓足了所有勇气,这才说了出来。 马玉脸上神色一变,急忙握住饮冰的手:“我不要和你分手。” 这一句话却是说的有些无力。 毕竟他父亲坚决不同意,倘然马玉要坚持的话,就需要做好他父亲的工作,而他父亲的工作又是无论如何当下无法做好,这便让马玉身处两难之地了。 马玉看到饮冰无语,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要不然我们就不回去了,在这终南山住下来,男耕女织也挺好的。” 饮冰眼睛一亮,但随后又暗淡了下去,低声道:“你不可以的。” 马玉沉声道:“我怎么不可以?” 饮冰叹了口气,他知道马玉一介上海滩名公子,决计不会为了自己而隐居在这终南山上。 马玉这么说,也不过是宽慰自己。 马玉似乎也看出了饮冰心里的担忧,急忙再次保证道:“我可以的。” 饮冰还未及说话,就听到二人身后传来一阵哈哈笑声:“马公子的确可以的,姑娘你放心好了,以后你们二人就在这终南山住下来,那里也不用去了。” 马玉和饮冰都是一惊,急忙转过头来,只见远处十来个彪形大汉都是身穿青衣,为首的一名汉子四十来岁,一只眼睛带着眼罩,另外一只露出的眼睛之中,凶光毕露。 说话的正是那个一支眼睛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带着十余名手下慢慢逼了过来。 二人现在就算立刻逃跑也是来不及的了。 马玉拉着饮冰的手,慢慢向后退了出去,一直退到一处大石头之前,这才停了下来。 饮冰和马玉背靠大石,心中这才感到安全一些。 马玉虽然是上海滩名公子,但是来到这荒山野岭之下,四野之外,除了己方二人便是眼前这十来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丝惊慌。马玉还是强打精神,大声道:“你们是谁?这里可距离山上道观不远,我只要一嗓子就会有人前来。” 为首大汉回头看了看周遭的青衣大汉,然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然后对周遭大汉道:“你们听到了吗?哥几个,这个书生想要叫人呢,难道我们不是人吗?哈哈。” 一众青衣大汉也是全都附和起来:“是啊风大哥,这小子拿我们不当人,这个可不能忍,不如咱们把这个小子上了?” 其他的汉子有的更是恶毒:“上这个兔爷,还不如上那个姑娘——” 更有青衣汉子满脸诡秘,笑道:“要不一个个来?” 有人笑道:“一个个来,也要先让风大哥先来——” 那风大哥哈哈一笑,道:“我可不喜欢兔爷,这个小子虽然长得这么漂亮,但是老子就是不喜欢。” 一名青衣汉子凑趣道:“这么说大哥是喜欢那个女的了,可是那个女的感觉身上阴气有些重啊。似乎不太吉利。” 风大哥笑道:“女的老子也不喜欢,我就喜欢看着这两个人慢慢被我折磨的样子。” 在他身后,那些青衣汉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十余名青衣汉子一个个逼了过来。将马玉和饮冰包围在那巨石之前。 马玉心中慌乱,但随即猛地醒了过来,脑海之中想起一个人来,立时大声道:“你是一阵风——” 那个风大哥眼睛眯了起来,笑道:“真有你的,居然想起老子是谁来了。正好,也不用老子费心介绍,兄弟们,将这两个人捆了起来。” 马玉心中暗暗叫苦,他曾经听过父亲跟他讲过当年跟这个一阵风结仇的事情,知道一阵风乃是一个悍匪。 这一名悍匪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流窜作案。上一次和马家结仇就是劫了马家的货物,马家花费重金请了巡捕房的数十名高手,联手围捕一阵风,虽然没有捉到一阵风,但还是坏了一阵风的一只眼睛。 一阵风坏了一只眼睛以后,行事便低调了许多,毕竟一支眼和两只眼的视野范围虽然相差无几,但是容貌上便显眼了许多,再不能如从前一样肆无忌惮的四处招摇。 从那以后,一阵风销声匿迹了几年,直到去年这才出来,四处扬言,要找马家报仇雪恨。 马家也是小心翼翼,马玉去到那里都是身边带了十几名保镖,谁知道这一次马玉和家里闹翻了,带着饮冰私自跑了出来,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阵风早就在暗中瞄好了马玉,一路悄悄跟到了终南山上。 直到马玉和饮冰来到一处高坡所在,一阵风这才大模大样的闯了上来。毕竟在这个地方四下无人,就算杀死个把人,也不会惊动其他人。 马玉心中越发慌乱,那十余名大汉听了一阵风的吩咐之后,立时冲了过来,将马玉和饮冰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随后一阵风一摆手,迈步在前,十余名大汉将马玉和饮冰双眼蒙上黑布,一路向南而去。 蒙住双眼的马玉和饮冰,心中都在暗暗嘀咕:“这些土匪,要将二人带到那里?” 第十一章一命换一命 第十一章一命换一命 马玉一路被蒙着双眼,带到了一个所在。待到将蒙住双眼的黑布打开的时候,马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处十来米见方的墓室之中。而饮冰却已经不见。 马玉心中恐惧,但还是大声质问道:“你们将我女朋友带去那里了?” 墓室之中有一张床,两把椅子。 一阵风伸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就坐在马玉的对面,笑吟吟的道:“你女朋友就在对面——” 马玉一怔,心中奇道:“对面?”当下四处查看,只见这墓室东侧墙壁之上,有一个圆圆的洞孔。 他见自己双手并未绑缚,当即迈步奔了过去。 墓室里面的一阵风和他的几名手下也并未拦阻。 马玉奔到那洞孔之前,抬眼望去,只见洞孔之中镶嵌着一块厚厚的玻璃,玻璃一侧乃是另外一间墓室。墓室之中饮冰正坐在一张床上,距离洞孔远远的,床旁边,还站着数名青衣汉子。 那数名青衣汉子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就仿佛数只饿狼围住了一只绵羊,那绵羊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马玉大惊,急忙回过头来,看向一阵风,大声道:“你们不要伤害我女朋友,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 一阵风笑道:“要什么都答应?” 马玉心中一凛,但想到隔壁墓室之中,饮冰落到这些土匪的手里,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不由得心中紧张,咽了口吐沫,对一阵风道:“是,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 心中还在幻想,这一阵风无非是要些金钱之物。 谁知道一阵风看着马玉,凝视了一会,这才缓缓道:“我来到这终南山前来找你,是受人之托,要你女朋友的性命,你愿不愿意?” 马玉一呆,当下急忙摇头:“你要多少钱直说好了,我女朋友你可千万不能伤害。你要是伤到她一根毫毛,我就,我就——” 一阵风笑道:“你就怎样?” 马玉一时间语塞起来。眼前自己身落这些悍匪之手,自己再说如何狠话,其实都是无用。 一阵风笑了起来:“你就自杀是吗?这个我可不拦着你。” 马玉怒道:“你才自杀呢,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 一阵风笑:“难道你不想救你这个娇滴滴的女朋友了?” 马玉望着一阵风,怒目而视,心道:“想有用吗?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一阵风悠然道:“想让你女朋友活,也不是不可以。” 马玉听到一阵风居然吐了活口,心中一动,急忙道:“那你要我怎么配合你?我回家给你拿钱?” 一阵风笑道:“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答应一个人,要将你女朋友的一条命拿走,那就只能做到,不能食言,否则的话,我就会变成一个胖子,胖起来,我可就不能叫做一阵风了。”说完这一番话,一阵风自觉好笑,哈哈笑了两声,这才继续道:“我答应取一条命,那就是取一条命,多一条也不取,少了也不行,所以你要是想你女朋友活命,那就只能一命换一命,拿你自己的命来换……”说到这里,一阵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随后,取而代之的一脸阴沉的望着马玉。 马玉整个人如堕冰窟,呆呆的看着一阵风,似乎不能相信一阵风的说话。 一阵风冷笑道:“怎么?没有听清我的说话吗?” 马玉目光有些呆滞,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看着一阵风,呐呐道:“你们不会杀人的。” 这一句话说出,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一阵风看了一眼马玉,随后和身边的兄弟笑道:“你们看,这个书呆子,居然说咱们不会杀人,告诉他,今年咱们杀几个人了?” 一阵风身后马脸汉子笑道:“傻小子,我们今年杀得人还不是太多,只有二十三个。加上你可以算上二十四个,正好,二十四节气,一个节气杀一个人,不多不少。” 一旁的青衣汉子都是哄笑起来,纷纷道:“马大哥说的对。” 马玉想不到这个马脸汉子真的姓马,怔了一下。 一阵风俯身下去,看着马玉,笑眯眯的道:“你知道我什么叫一阵风吗?” 马玉摇摇头。 这个土匪的名字一阵风闻名已久,但他却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一阵风笑道:“因为我杀人向来就是一阵风,从不停留,从南杀到北,出手一阵风。” 马玉脊背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一阵风道:“怎么样?有没有想好?老子可不是跟你开玩笑,是真的一命换一命。要不你死,要不你女朋友死,总而言之,要有一个人死在老子手里——” 说罢,一阵风恶狠狠的盯着马玉。 马玉脸上肌肉颤抖。 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知道眼前这一阵风是来真的,可是要自己亲口说出,让饮冰死,而自己活下来,这一条他却也是万万做不到…… 一阵风盯着马玉,足足看了有还几分钟,这才开口道:“你自己考虑考虑,我去隔壁看看你那个妞去。”说罢,起身走出墓室,那几名青衣汉子也跟了出去。 这一间诺大的墓室里面此刻便只剩下马玉一个人。 这个纵横上海滩的名公子,居然双手微微颤抖,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一边是自己,一边是自己倾心相爱的女子。 你换了是他,你会如何抉择? 马玉在墓室里面来来回回的踱步,他心里居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贸然行动,这么一冲动之下,带来的后果居然是杀身之祸。 倘然早知道如此,那么他真的会答应他的父亲马骋风的要求,跟那个郭凤凰结婚,毕竟自己委屈结婚,也好过让饮冰命丧黄泉。 他是宁可自己受苦,委屈一生,也不愿意让饮冰离开这个人世,他希望饮冰可以好好的活…… 可是现在却是两难的境地,要他为了饮冰,哪怕扫地出门,舍尽家财都可以,哪怕让他名誉扫地,落魄一生,也心甘情愿,可是要他自己的一条性命,这个他还真的是做不到……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呢? 第十二章以身赴死 第十二章以身赴死 马玉越想越是懊恼不已。 他在墓室里面踱步,慢慢来到那个洞孔之前,抬眼望去,只见隔壁墓室里面,一阵风正自站在饮冰的身前,和饮冰说话。 隔着玻璃听不到饮冰的话语之声,但看到饮冰的脸色慢慢的变了。 饮冰抬起头来,看了看马玉这一边。 马玉心中一动。 只见饮冰慢慢的点了点头。 一阵风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笑意,然后慢慢伸出手,似乎手中拿着一个东西。 只见一阵风将那东西递给饮冰,饮冰木然着脸,将那东西接了过去。 然后抬起手,将那东西送入口中,吞了下去。 马玉大吃一惊,不知道饮冰吃的什么东西。 他心里大叫:“不能吃,这些土匪的东西那里有好东西了,千万不能吃啊,冰儿。” 可是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饮冰那东西吞了进去。 一阵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一摆手,带着手下,从那墓室里面走了出去。 隔壁墓室里面,只剩下饮冰一个人。 只见饮冰坐在窗前,安安静静,脸上也没有什么异常。 马玉心里这才稍稍放下心去。只是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那个一阵风到底给饮冰吃了什么东西?” 马玉正自心中疑惑,只听得墓室石门慢慢转动,一阵风带着手下慢慢走了进来。 马玉急忙转身,背靠墙壁之上,神情紧张的望着一阵风。 一阵风慢慢走到马玉身前,歪着头,打量了一会,这才咧嘴一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马玉有些莫名其妙,咽了口唾沫,问道:“想不到什么?” 一阵风脸上浮起鄙夷的笑容:“想不到你还不如一个女人。” 马玉的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他愤怒道:“你,你说什么?你才不如女人。” 面对着一阵风的侮辱,马玉还是控制不住还嘴。 一阵风笑道:“不是吗?我问你,老子刚才让你选择一个,是你死还是你那女朋友死,你怎么选的?是不是犹豫不决?” 马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一阵风冷笑道:“你知道我刚才去到那一边墓室,同样的问题,我也问了你那个女朋友,你那个女朋友怎么回答的吗?”不等马玉回答,那个一阵风继续道:“你女朋友说了,只要你好好活着,她愿意一死,来换你。你说,你自己怎么回答我的?” 马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他心中喃喃自语:“冰儿真的这么说的吗?冰儿对自己这么好,可是自己居然还左右摇摆不定——” 马玉随即想到自己,就算是此刻,要让自己在饮冰和自己二人之间,挑选一个,他依旧是无所适从。 他这一瞬间忽然明白,自己最爱的还是自己…… 一阵风依旧冷冷的望着他。 而他慢慢低下头去,不敢看一阵风的脸孔。 一阵风脸上的讥诮和不屑,让他无法面对—— 一阵风冷笑一声,招呼手下,将这个胆小鬼送到隔壁墓室,让这两个人见上最后一面,明天就带这个胆小鬼走。 马玉知道那胆小鬼三个字就是说自己的,但是他却无力反驳。 毕竟在他自己心里,此时此刻,也承认了自己就是胆小鬼。 …… 马玉被一阵风的手下押解着,一路送到隔壁墓室。 打开墓室石门,一阵风手下那个马脸汉子一条腿抬起,一脚将马玉踢了进去,口中骂道:“给我进去吧。” 马玉跌了进去,身后石门随即关了起来。 饮冰正坐在窗前,看到马玉狼狈不堪的被踢了进来,心中一喜,急忙站了起来,走到马玉身前,伸手将马玉扶了起来,口中柔声道:“马大哥,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马玉脸上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和饮冰开口说话。饮冰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马玉的异常,伸手将马玉搀扶着,一路来到床前,坐了下来。 马玉心中一阵难过,抬起头,看着饮冰,只见饮冰正自满眼深情的望着自己。 马玉低声道:“冰儿,你跟那个土匪说什么了?” 饮冰迟疑一下,这才慢慢道:“没有说什么,你不用担心,马大哥。” 马玉见直到此刻,饮冰还瞒着自己,心中更加难受,他心里一酸,道:“冰儿,那个土匪是不是逼着你吃什么东西了?” 饮冰见再也瞒不过,这才微微一笑,告诉马玉:“马大哥,刚才那个一阵风过来,说,让我选择一下,是你死还是我活,我当时就在想,这个还用想吗?当然是你活了……” 马玉心中又是一酸,此时此刻,听到饮冰亲口说出这一番话,他还是感动不已。 眼前这个女孩子,年纪不大,居然愿意为了自己,以身赴死,这一番情意,自己这一辈子是无法偿还的了。 饮冰慢慢道:“马大哥,你知道吗?自从那一天来到这大上海,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便已经将你种在心底,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心底最最重要的人,没有人可以比拟,如果强要找出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就是我师父,当年将我抚养长大的师父——我师父尸骨应该就在这终南山,如果她知道我会去陪她,她一定很开心——马大哥,你不用难过,我死了以后,你还要好好活下去,找到一个如花美眷,那样的话,我才能安心——” 马玉听到饮冰一句句交代后事,心中的难过更是汹涌而来。 只听饮冰继续道:“我死了以后,就将我葬在这高坡下面吧,就在那一天咱们发现的那个岑草青青的山坡下面,山坡下面有一片槐树林,那一日我站在山坡上面,抬眼望去,总感觉山坡下面的槐树林的泥土下面,有我似曾相识的人……” 第十三章逃出生天 第十三章逃出生天 饮冰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这笑容在这阴森的墓室之中,宛如阳光一般。 马玉看到饮冰脸上的笑容越发难过。 饮冰继续道:“马大哥,我来自终南山,你送我又回到这里,我很开心。就算,就算以后死在这里,我依然开心——你,你不要难过了。” 饮冰伸出手,慢慢将马玉眼角的眼泪擦去。 马玉听到饮冰的安慰,更加难过,眼泪簌簌而落。 饮冰越擦越多。到得最后,马玉伸手将饮冰死死抱住。 两个为了爱情,私奔到了这终南山的情侣,在这墓室之中,相拥而泣。 马玉募地鼓起了勇气,对饮冰大声道:“冰儿,让那个一阵风杀死我好了——” 泪眼朦胧之中,马玉看到饮冰慢慢抬起头,看着自己,饮冰的双眼之中,也是无尽的悲伤:“马大哥,我已经吃了那毒药了,你就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每年清明的时候,记得来终南山看我,就好了。” 马玉纵声大哭,他不知道自己倘然先前就答应一阵风,会不会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饮冰在自己面前赴死? ……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阵风打开墓室的石门,走了进来,招呼两名手下,将马玉拉了出去。 马玉死命抓住饮冰的手,但还是被一阵风用手使劲掰开。就那样拖着马玉,从墓室拖了出去。 墓室石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马玉还看到饮冰满眼深情的望着自己。 只是那一眼之后,石门随即关闭,马玉便被一阵风拖着,一路来到了墓室入口。 黑布蒙上双眼,马玉被带了出去。马玉只觉得自己被人带上一辆马车,然后马车一路向东而去。 马车之上,马玉也不过问,他只知道自己距离终南山越来越远,距离他心爱的饮冰越来越远。 这一辆马车要将自己带到那里,他也是全然不知。 他知道的就是冰儿服下了一阵风给的毒药。 命不久长…… 也许在他离开终南山的那一刹那,他心爱的冰儿已经死了。 而他也许也已经死了。 心死。 哀莫大于心死。 一阵风让他抉择的时候,他那个时候还觉得苟且偷生,好过慷慨就死,可是现今轮到他一日日的活了下去,他却赫然发现,活着居然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 …… 马车停了下来,随后便听得有人大笑一声,道:“人我给你放到这里,幸不辱命。”随后便听得一阵风哈哈大笑声中,策马扬鞭而去。 过了好一会,又听得有人慢慢靠近。 马玉不知道来人是谁,可是即便他知道来人是谁,此时此刻的他,已然宛如行尸走肉一般,也无所谓来人是敌是友,是好是坏了。 毕竟,就算来的是敌人又能如何? 是坏人又能如何? 还能坏的过一阵风吗? 对他这样一个心死的人又能如何呢? 马玉只觉得有人来到自己身前,慢慢将蒙住自己双眼的黑布揭开。一阵阳光刺目而来。马玉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这才再次慢慢睁开眼睛,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郭凤凰。 郭凤凰满脸惊喜的看着自己,看到马玉睁开眼,郭凤凰喜道:“马大哥你可回来了。” 站在郭凤凰身旁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也是满脸喜悦,大声喊道:“大哥,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爹爹妈妈和我们都好想你。” 马玉心中酸楚难言,抬脚下了马车,走到马宝儿身前,伸出双手一把抱住马宝儿,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 马宝儿急忙用手胡乱的给马玉擦拭,口中着急道:“哥哥,你别哭啦,别哭啦,一会妈妈看到,又该说我欺负你了。” 马宝儿胡乱擦泪的动作,让马玉募地想起了终南山墓室下面的饮冰。 饮冰也曾经在自己难过的时候,给自己擦拭眼泪。 马玉心里更加难过,将马宝儿使劲抱住。 马宝儿心中一慌,有些不知所措。 郭凤凰在一旁目光闪动,良久良久之后,这才走到马玉身前,柔声道:“马大哥,咱们回家吧,马伯伯和马伯母还在等着咱们呢。” 马玉点点头,随即松开马宝儿,伸手拉着马宝儿的手,跟着郭凤凰,来到数十米开外的一辆汽车旁边。 迟疑了一下,马玉转过头去,向那一辆载自己而来的马车看了看,这才询问郭凤凰:“那个马车夫去那里了?” 郭凤凰告诉他,那马车夫也是那一阵风的手下,早就跟随一阵风走了。 马玉这才不再说话,而是径直上了汽车,将马宝儿抱在怀中。 郭凤凰也上了这一辆汽车,随后招呼司机,一路向上海开去。 一路之上,马玉也不说话,静静想着他的心事。 郭凤凰询问了两次,马玉只是笑着说:“没什么。” 马玉的心此刻就像是一座大门,已然紧紧关闭。任谁也无法打开。 马玉此刻想的是:“那车夫既然找不到,那么藏着饮冰的那一座墓室,便无从知晓所在,日后自己更如何将饮冰的尸身从那墓室之中移出?到她遗言之中,告诉自己的那一片心字槐林?” 自己答应她的事,居然都做不到。 马玉不由得再次悲从中来。 眼泪再次滚滚而落。 落在怀中的马宝儿的头上。 马宝儿一惊,急忙抬起头来,看到一脸泪痕的马玉,马宝儿吓了一跳,颤声道:“哥哥,你又怎么了?” 马玉涩声道:“没什么。” 马宝儿这才稍稍放下一点心,随后笑道:“你是不是见到凤凰姐姐高兴的啊?” 郭凤凰有些尴尬。 马玉也是有些尴尬,抬起头,看了一眼郭凤凰,恰好在此刻,郭凤凰也是快速向马玉看了一眼,二人眼神交错,急忙避了开来…… 第十四章终南山下 第十四章终南山下 回到上海之后,马骋风并没有疾言厉色吓唬马玉。马母更是不敢说一句,二人就当马玉这一件事没有发生一样。 马公馆上上下下也是被马骋风嘱咐过,谁也不许提这一件事。 马玉在家休养了一个月,这才缓过神来。 这一个月之中,郭凤凰也没有前来看他,只是吩咐药店的伙计,送来了一些珍贵的补品,给马玉补补身子。 马玉木然接了过去,木然告诉伙计,回头跟你们家小姐道谢。 其他的再无二话。 郭凤凰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宝善堂的补品,名贵药材源源不断的送了过来。 马玉吃不了,马家就收了起来。 这一个月休息,马玉养的白白胖胖。 一个月后,郭凤凰登门拜访。马太太努了努嘴,对郭凤凰低声道:“还在他自己的屋里,你自己去吧。”说罢,做出一个会心的表情。 郭凤凰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伯母,那我找他去了。” 马太太满脸笑容:“去吧,去吧。”对于这个将自己唯一儿子救出来的姑娘,马太太十分满意。 郭凤凰来到马玉房门口,敲了敲门,屋里没人应答。 郭凤凰心中奇怪,她知道马太太说了,马玉在家里,那就肯定没有出去。 郭凤凰再次敲了敲门。 屋内还是无人回应。 郭凤凰心中奇怪,伸手一推,房门应手而开。 她迈步进去,只见屋子里面,靠近窗户的床上,马玉正自和衣而卧。 郭凤凰这才心中一松,原来马玉已经睡着,怪不得听不到自己的敲门声。 郭凤凰慢慢走了过去,来到马玉床前,拉过来一把椅子,静静的看着马玉的脸孔。 只见睡梦之中的马玉依旧眉头皱起,郭凤凰心头一阵心疼。她慢慢起身,走到床前,伸手将床上的一张毯子拿了过来,盖在马玉的身上。 谁知道这样一盖,马玉立时惊醒。一抬头,看到郭凤凰,马玉眼神立时放松,道:“你来了。” 郭凤凰柔声道:“我来看看你。” 马玉沉默一下,这才缓缓道:“我很好。” 郭凤凰慢慢伸出手,握住马玉的手。 马玉一挣,没有挣脱,随即就那样任由郭凤凰握着。 二人之间似乎流动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郭凤凰眼神温柔,看着眼前的这个有些发福的马玉,忍不住道:“我们结婚吧。” 马玉一怔,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郭凤凰,缓缓道:“你想好了?” 郭凤凰点点头,郑重道:“我早就想好了,马玉,我喜欢你,爱你,我愿意嫁给你。” 马玉苦笑一下,道:“可是——” 他原本想说,可是我并不喜欢你。 可是这一句话他却是万万说不出口来。 郭凤凰眼神坚定:“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相信,只要我和你结婚以后,你一定会慢慢喜欢我的。” 马玉眼神定定的望着郭凤凰,心里慢慢升起了一丝感动:“凤凰,你这又是何苦?” 郭凤凰握住马玉的手,慢慢道:“和我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何来的辛苦?” 马玉叹了口气,慢慢抱住郭凤凰。 这是郭凤凰认识马玉以来,第一次被马玉紧紧相拥。 郭凤凰心里开出了一朵花来。 …… 数月之后,马玉就和郭凤凰结了婚。 马玉心如死灰,并不觉得结婚和不结婚有什么区别,既然他自己心爱的人已经死了,那么自己娶谁都是一样。 结婚的那一天,天上忽然就下起雪来。 漫天飞雪之中,马玉和郭凤凰结婚的那一家教堂外面,忽然走来了一个身穿一身大红衣服的女子。 那身穿大红衣服的女子,一路从雪地之上走了过来。教堂外面的几百个前来观礼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看到。 只见这大红衣服的女子,一路从人群之中穿过,沿着教堂中间的那一条通道,一路走到马玉的身前。 近在咫尺的郭凤凰也是没有看到这个红衣女子。 只有马玉,看见了这个红衣女子。 看见红衣女子的刹那,马玉浑身一震,咽喉发烫,颤声道:“你,你怎么来了?” 郭凤凰一呆,看向马玉,只见马玉双眼望向自己身后。 郭凤凰急忙向身后望去,只见自己身后是熟识的亲朋好友。她并没有发现马玉是在对什么人说话。 只是一瞬间,马玉的脸色就变了,变得错愕,惊慌。 郭凤凰并不知道。 那个教堂里面几百个人都没有看到的那个红衣女子,俯身在马玉的耳朵旁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终南山下。 活死人墓。 墓里并没有活死人,只有一个死人。 这个死人三个小时之前,还是活的。 一个活的女人。 这个女人叫饮冰。 …… 饮冰趴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马玉被那一阵风带走,再也不见。 石门随后慢慢闭上。 那一瞬间,饮冰就知道了,此生再也见不到马玉。 那个她挚爱之人。 她想起一阵风来到自己的墓室之中,眯着眼睛,静静的询问自己,是自己死还是让隔壁墓室的情郎死? 那一瞬间她都没有半点犹豫。 她立刻告诉一阵风。 她愿意死,只要一阵风放了马玉。 她愿意立刻死。 一阵风满脸错愕,似乎并没有想到她这么果断。 一阵风询问她,你知道你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 饮冰点点头,道:“我知道。” 一阵风望着她半响,这才从衣袋里面取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对饮冰道:“你吃了这毒药,三个小时之后,便会死去。” 饮冰毫不犹豫,接过那毒药,立时吞了下去。 一阵风对她竖起大拇指,道:“妹子好样的,我也不折磨你,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饮冰那一粒毒药吞下肚里之后,立时发作起来。 她肚子里隐隐作痛。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长。 听到一阵风询问自己有何遗愿,当下告诉一阵风,我想要见一见马玉。 一阵风点点头,随即带着手下离开墓室。不一会功夫,马玉便被送了进来。 饮冰心中稍稍安慰,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于是跟马玉说了自己的心愿。 她不知道马玉做不做得到,可是她一定要说,她觉得自己为了一个男人,甘心赴死,那么这个男人为了自己做一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她要求的并不多…… 第十五章是人是鬼 第十五章是人是鬼 饮冰看着马玉,告诉他:“记住,以后一定要将我的尸身埋在终南山那一座树林之中。荒草之下,那一片心字槐林,是我最想要长眠的所在。” 马玉泪眼朦胧之中,不住点头。 饮冰心中稍稍安慰,她告诉马玉:“我希望你以后好好活着,娶妻生子,过好自己的一生,不过不能忘了我的心愿。否则的话,我会在你大喜的日子,穿着一袭红衣,前去找你——” 马玉一呆,抬起头,望着饮冰。 饮冰静静一笑:“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你是我爱的人,我怎么会害你?” 马玉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冰儿,你放心,我一定将你的尸骨带到心字槐林,安葬在那槐林之中。” 饮冰点头:“谢谢你啦,也不枉了你我相爱一场。” …… 二人紧紧相拥。 在二人的心中,都是想着希望这时间就此停住。 可是时间终究不会就此停了下来。 马玉还是被一阵风带走。 墓室的石门再次关闭。 门后面脚步声渐渐远去。墓室之中,便只剩下了饮冰一个人。 饮冰缓缓回到床前,慢慢躺了下去。 腹内剧痛如绞。可是和心爱的人离别之痛,更远胜身体的疼痛。 饮冰将身子慢慢蜷了起来,缩成一团。 这样她就会感觉好了一些。 时间慢慢的流逝,她体内的剧痛似乎也轻了许多。 又过了很久很久,饮冰就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越来越轻,跟着她就觉得自己居然可以坐了起来。 心随念动,饮冰慢慢起身,坐在床上,然后她就看到自己身旁,居然还躺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饮冰一呆,忍不住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躺在这里?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女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躺在那。就仿佛死了一样。 饮冰心中害怕,急忙起身,站得远远的,望着那个女子大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床上的女子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饮冰心中害怕,急忙向墓室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墓室石门紧闭,饮冰迈步,却是轻而易举的穿门而过。 饮冰一呆,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那身后墓室里面,有一个不知道姓名的一动不动的女子,这一个女子让她坚决不敢回去。 饮冰随即沿着墓室的通道,一路走了出去,来到通道尽头,发现尽头处有一块石板。石板一侧有一个尺许来宽的洞口,洞口外面是一大丛荆棘。 饮冰侧着身从那洞口穿了出去,走到外面的草地之上,这才发现自己置身所在是一处高崖的下面。 高崖下面灌木丛生,自己刚才钻出来的那一个洞口,就隐藏在一处灌木的后面。 隐隐约约的有一条小路通向山下。 饮冰心中一动,随即沿着这一条小路,一路走了下去。 越往山下,越是道路宽阔了许多,而两旁的景色也变得渐渐熟悉了起来。 渐渐的,饮冰发觉,自己是来到了终南山后山一侧。沿着那山中小路,再次走出数里,便来到了山脚之下,前面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个人影。 饮冰心中一动,随即迎了过去。走的近了,便即看清,前面的那个人乃是一个身穿灰布衣服的中年男子。 饮冰心中有些羞怯,但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前问道:“这位大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身材高高大大,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子,从这里下山?” 饮冰知道这样问,一定是问道于盲,但她还是忍不住询问,毕竟她从那墓室逃出来之后,心中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知道马玉怎么样,现在是不是逃出生天? 那中年男子宛如不闻,迈步继续前行。 饮冰一呆,以为那中年男子没有听见,随即上前再次询问。 那中年男子还是直如不闻,继续前行,就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饮冰心中奇怪,迈步继续向山下走了过去,一路走到山脚下。 山脚下是一个小镇,小镇上人来人往,但是无论饮冰如何询问,小镇上的人都如同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一样。 饮冰站在大街中心,看着身旁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一片冰凉。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些人为什么听不到自己说话?难道看不到自己的人? 小镇上有一家卖镜子的,饮冰迈步走了过去,走到镜子店中,站在一面镜子之前,饮冰抬眼向镜子之中望了过去,只见镜子之中,那里有半点自己的影子? 饮冰吓得大叫一声:“有鬼——” 急忙奔了出来,奔出数百米之后,这才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头顶阳光高照,但饮冰身上还是一片冰凉。 镜子店中并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更没有人追了出来。 饮冰慌乱之后,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她心底泛起一个可怕的推想:“是不是所有人都正常,只有自己不正常,莫非自己已经变成了鬼——否则的话,为什么这一整个小镇上的人,都看不到自己?” 饮冰心底急于求证,她慢慢走到街心,双臂伸开,拦在其中一个匆匆行走的路人身前,她眼睁睁的看着那路人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 她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饮冰心中一沉,她终于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饮冰呆了半响,这才慢慢转身,一步一步向山上走了过去。 她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慢来到高崖之下,钻进洞口,进入墓室通道之中,沿着那阴森恐怖的通道,一路再次走到囚禁她的那一座墓室之前…… 第十六章师父 第十六章师父 饮冰站在那里,看着紧闭的石门。 她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那一个躺在床上的女子。 饮冰迟疑了片刻,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那石门宛如不存在一般,饮冰穿门而入,进到墓室里面。抬眼望去,只见诺大的一间墓室之中,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人。 那个人还静静的躺在床上。 饮冰心中一震,慢慢的走了过去,来到床前,低下头,俯身望去,只见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子赫然正是自己。 饮冰心中一寒,瞬间明白,原来自己真的是已经死了。 只不过魂魄出窍,那一具尸身还停留在这墓室床上。 饮冰慢慢坐了下来,坐在自己尸体的旁边,她看着自己的那一具尸体,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怜悯。 这样一个美好的身体,就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男人的誓言,轻易送了性命。 可是那个男人真的会守约而来,为她将这身体埋在那心字槐林吗? 她不知道。 饮冰就在墓室里面待了下来。 每天浑浑噩噩的守在这墓室之中,期盼着马玉的到来。 只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马玉还是没有来。 饮冰心中有些疑惑。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上人不再回来,难道他忘了自己用一条性命换来的那一个誓言了吗? 还是他找不到来这终南山的路? 可是这终南山他曾经来过好几次了,为什么这一次找不到? 饮冰不死心,继续在这墓室里,等。 等啊等啊,半年过去了。 饮冰这一次终于死了心。 她从墓室之中,再次走了出来。沿着终南山上的小径一路乱走,这一日来到此前曾经和马玉一起到过的那一处山坡之上。 站在坡顶,抬眼望去,只见远处那心字槐林外面一圈枫树,火一般红。 火红的枫树映衬着晚霞,美的仿佛不似人间。 只是饮冰站在高坡之上,为什么会感到那样的寒冷…… 夕阳西下,夕阳下的饮冰宛如透明人一样。 就那样,凄清冷漠的站在夕阳下,守着夕阳慢慢落山,守着暮色四合,守着一份无望的承诺。 守着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她现在已经不是这尘世间的人了。 她已经是一只孤单的魂魄…… 饮冰心里很难受……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看着下面那一片被暮色包围的槐林,看着最后一点夕阳的余光在槐树林的边缘,一点一点褪去,慢慢的越来越远。 似乎她所有的希望也跟着那夕阳渐渐远去。 就在这时,饮冰看到那心字槐林里面募地走出来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女子,站在槐林边缘,向她挥手。 只是一瞬间,那个女子就被暮色包围,再也不见。 饮冰心中一动,这个世界上能够看到她的只有一种人…… 她心中确定,刚才那个心字槐林的女子的确是在向她挥手示意—— 她要不要下去? 迟疑了一下,饮冰慢慢走了下去,沿着小径一路来到山坡下面的心字槐林之前。 到得跟前,只见林子之中黑漆漆的一片,有乌鸦从树林顶端掠过,发出啊啊鸦鸣。 饮冰有些害怕,正要转身回去,就在这时,只听得林子里面传来一阵脚步的沙沙声响。 饮冰心中更加害怕,她知道一定是有人从林子里面走了出来。 正在犹豫的时候,只见一个中年女子从树林里面走了出来,那女子定定的望着饮冰,忽然颤声道:“冰儿,是我——” 饮冰一呆,借着月色望去,只见那个中年女子赫然正是自己的师父灵珠子。 饮冰心中又惊又喜,急忙奔了过去,一把抱住灵珠子。口中颤声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这么一抱之下,只觉得灵珠子的身体又冷又冰。 灵珠子看着饮冰,颤声道:“真的是你,刚才我看到山坡上有人影晃动,我这才出林一望,一眼看到你了。” 饮冰心里一暖,她终于找到师父,这可是比什么都来的高兴。 饮冰问道:“师父,你现在在哪里?” 灵珠子拉着饮冰的手,一路将她拉到树林之中,一直向前,走到林中一片空地之中,指着空地上一座孤坟道:“这里就是师父的家了。” 灵珠子的语声之中,透露着一丝沧桑。 饮冰这才醒悟过来,师父此刻和她一样,也是一只孤魂野鬼了。 饮冰有些难过,呐呐道:“师父,是不是因为我,你,你才到了这里——” 灵珠子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饮冰,里面有无限的慈爱温柔:“傻孩子,跟你没有关系,是那金国的六王子残暴无德——” 灵珠子顿了一顿,这才跟饮冰讲述了饮冰离开以后的事情。 原来那一日饮冰换上步云鞋离开上清观之后,大金国的六王子便即率领手下冲了进来,冲到清心堂之前,将清心堂打开,这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大金国的六王子震怒之下,将上清观所有道姑全都捆绑在一起,随后一把火烧了这上清观。 火势烛天,连烧了三天三夜,这一把火这才慢慢熄灭。 大金国六王子带着手下恨恨而去。 上清观山下小镇上的百姓急忙冲了上来,在百般找寻之后,这才在上清观的残砖败瓦之下,找到十来具枯骨。 山下百姓看到上清观落得这个惨状,无不大声唾骂金国的六王子。 山下百姓将这些遗骨收拾了起来,分别埋在山坡下面的这一片槐树林中,为了怕后人遗忘,百姓还特意在这山下槐林的外面种上了一圈枫树。 深秋一到,那枫叶火红一片。 又过了数十年,上清观的一名弟子步虚其时在外面采买东西,侥幸逃脱一命,其后步虚四处游走,募集善款,终于在数十年后,在这废墟的遗址之上建了一座石碑,碑文上记载了上清观的诸般历史,从兴盛到衰落,到最后被大金火焚,全都载在碑文之上。 这碑文便立在终南山八百年。 灵珠子被埋在心字槐林之中,无日不在思念门下弟子。 那一日,灵珠子躺在棺木之中,突然间,就好像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强烈的向她发出讯息,她的枯骨慢慢的动了一下手指…… 第十七章愿赌服输 第十七章愿赌服输 灵珠子心中一喜,挣扎着想要站了起来。 只是整个身子宛如被千斤重担压住了一般,无法起身。 灵珠子心中着急,再次用力。 这一次却感觉整个身子终于从那枯骨里面挣脱出来,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灵珠子飞出棺木,落到地面之上,回首望着那一口棺木,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只孤魂野鬼了。 灵珠子慢慢离开坟墓,整个人在这心字槐林里面游荡,从林子的南面走到北面,又从东面走到西面。 整日里便在这林子里面来来回回的走。 灵珠子也想要离开这心字槐林,只是每每走到这林子的边缘,便再也无法迈出一步。 原来这心字槐林外面种了一圈的枫树,那些枫树乃是山下小镇上的百姓所种,想不到那些百姓种下这些枫树之后,还请了一位龙虎山的道士过来,将这枫树施了法术,使得进入这心字槐林里面的所有鬼魂不能出去。 只能进,不能出—— 灵珠子无奈,只有徘徊在这心字槐林之内,日日和心字槐林里面上清观的那些同门的魂魄一起,聊些过去的事情。 这一日,灵珠子游荡到了林子的一侧,抬眼望去,只见一侧的高坡之上,一个年轻女子的魂魄正站在那里。 灵珠子虽然隔得甚远,但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那个年轻女子似乎正是当年被步云鞋带走的那个饮冰。 那个自己当年最宠爱的徒儿。 灵珠子心中激动,忍不住挥了挥手。 这一挥手之后,天色也已经暗淡下来,暮色吞噬四野,整个心字槐林全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灵珠子心中忐忑,她不知道能不能等来饮冰。 幸好,饮冰终于找到这心字槐林之中…… 灵珠子对饮冰道:“我带你去见一见你那些师姐师妹——” 饮冰心中激动:“好。师父,我也好想她们。” 跟着师父灵珠子一路往槐林深处走了一会,眼前募地出现十几座孤坟。 孤坟上都没有墓碑,不知道坟墓里面埋葬的是那一位上清观的同门。 灵珠子站在那些坟墓之前,忽然一声长啸,啸声宛如鬼哭一般,刺耳异常。 这啸声在坟墓之中来回穿梭来去。良久良久,这才慢慢停歇下来。 跟着就见一个个青色虚影从十几座坟头慢慢冒了出来,随后青色虚影慢慢凝成人形,站在被露水打湿的草地之上。 饮冰大喜,一个个大声叫着:“师姐,你们都在这里。” 上清观的这些女道士的魂魄一个个围了过来,将饮冰围在其中,互诉别来情事。 一个个都是泫然欲泣。 最后一个女道士抱住饮冰,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饮冰颤声道:“步虚师姐,多谢你,在终南山上立了碑,要不然我回来都找不到咱们上清观,找不到家了。” 在饮冰心里,上清观就是她心目中最亲最近的家。 步虚摇着头道:“是我不好,不应该擅自逃跑,要不然跟着师父还有师姐师妹们在这里同归于尽,也好过剩下我一个人苟且偷生。” 灵珠子在一旁沉声道:“步虚,你这就说错了,你自己逃出一命,这可不是苟且偷生,你这是为我上清观保留了一丝血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了你,这世上才有人知道上清观曾经的辉煌,你是咱们上清观的大功臣。” 听到灵珠子这般说,步虚心里这才稍稍安慰一些。 众人又聊了一会,这才在灵珠子的嘱咐之下,各自回坟休息。 灵珠子带着饮冰又回到她的坟墓之前。 二人就坐在月光之下,聊起来八百年前的过往。 往事如烟,一幕幕从二人的眼前掠过。 饮冰情不自禁又扑倒在灵珠子的怀里。 灵珠子抱住饮冰冰凉的身子,心中又悲又喜。 喜的是二人在阳间分别,终于又在阴间团聚。 悲的是师徒同为魂魄,不知道何时又将分别? 再次踏上轮回之路? 只是这些却没必要告知饮冰。 …… 灵珠子又询问了饮冰一些别来的事情。 饮冰告诉灵珠子,自己如何穿越到了大上海,如何在上海滩偶遇名公子马玉,其后又跟马玉互定终生。 之后,马玉跟父亲马骋风述说此事,随后又被马骋风一顿狠骂,马玉恼怒之下,这才带着自己私奔到了终南山。 就在二人感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时候,谁知道又杀出来一个土匪一阵风。 一阵风将二人劫持,让二人之中只能活一个。 饮冰随后将这个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了马玉。 马玉被一阵风带了出去,而饮冰自己则被囚禁在那一间阴森可怕的墓室之中,中毒身亡。 饮冰讲完这一切,随后满眼幽怨的询问灵珠子:“师父,你说那个人还会不会前来找我?” 灵珠子低下头,满眼爱怜的看着饮冰,柔声道:“他来不来找你,有什么分别吗?” 饮冰抬起头,重重的点点头,对灵珠子道:“师父,这个自然有分别,他要是前来找我,将我的遗骨安葬在这心字槐林之中,那样的话,证明我没有白死,他终究对得起我的这一番深情,要不然我岂不是明珠暗投?我的这一番感情岂不是错付了?” 灵珠子眼中满是怜惜,慢慢道:“孩子,感情的事情,不是这样算的,不是你付出多少,对方就还给你多少。” 饮冰皱眉道:“师父,那是什么?” 灵珠子慢慢道:“感情讲究的是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饮冰心头一震,口中喃喃念诵了几句。 灵珠子告诉饮冰:“感情就是一场棋局,既然爱上了,就讲究落子无悔。你每做出一步,都要对自己负责,而不是要对方为你负责。就比如这一次,对方虽然答应了你的承诺,但是他来或者不来,你都应该心甘情愿。” 饮冰咬着嘴唇,心中来回想着师父所说的这几句话。 过了一会,饮冰望向灵珠子,慢慢道:“师父,可是我还是不甘心,那怎么办?” 第十八章魂消魄散 第十八章魂消魄散 灵珠子眼睛望着饮冰,幽幽道:“这世上的人,又岂止你一个人不甘心?” 饮冰心头一震,看向灵珠子,只见灵珠子的眼睛里面似乎有无尽的故事。 饮冰正要再次询问,灵珠子笑道:“乖徒儿,今天天不早了,咱们两个休息啦,有事情明天再说。” 饮冰点点头,道:“好。” 一师一徒随即在这月光之下,在这孤坟之前,相偎相依,慢慢睡着了。 夜凉如水。 夜风更是冷冽。 冷风从林子外面吹了进来,拂过草地上的一株株青草,穿过林间的空隙,来到二人身前,毫不停留,从二人身体穿了过去。 这夜风再冷,终究属于尘世,而二人的身子早已经如烟如雾,冷似寒冰。 阴间的人怎么会畏惧这尘世的寒风呢。 …… 第二天,师徒二人醒了过来,饮冰告诉灵珠子:“师父,我还是想要去找马玉,我想要问问他,为什么不来终南山看我——” 灵珠子双眼望着饮冰,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徒儿,心中是有无限的纠结,这个结她必须要过,否则的话,心结就变成心劫了。 灵珠子沉思片刻,这才对饮冰道:“我想一下。” 饮冰不太明白,师父为什么还要思考一下。 趁着师父思考的时候,饮冰起身,在这心字槐林里面转了一圈,转到外面那一圈枫树的时候,她一步迈出,却被一堵无形无影的墙壁挡住。 饮冰一怔,再次迈步向林子外走去,但是甫一踏步,再次被那一堵无影墙挡住。 饮冰心里一慌,自己自从变成鬼魂以后,就连那活死人墓里面的墓室石门都拦她不住,为什么此刻这心字槐林的外面无影墙却挡住了她? 饮冰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出去,这才回到师父的那一处孤坟之前。只见师父正在静静等着自己。 饮冰刚要跟师父说起那无影墙的事情,灵珠子微笑道:“是不是出不去?” 饮冰奇道:“师父你已经知道了?” 灵珠子点点头:“师父早就知道了,否则的话,看到你在那高坡之上,就已经去找你了。” 灵珠子告诉饮冰:“那个无影墙乃是当年这终南山下小镇上的百姓,请来的一位法师施法,做的一个封印,要想出去也有办法,只不过你出去了以后,就不要再回到这里。记住了吗?” 饮冰皱眉道:“为什么不能回来?我要是想念师父呢?” 灵珠子微微一笑:“想念师父了,就在那高坡之上看看这里就够了。他日你踏入轮回之路,记得转世重生,长大成人以后,来这终南山给师父和你的师姐师妹们上两炷香。” 饮冰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跟自己说话。 师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遗言一样。 饮冰呐呐道:“师父……” 灵珠子一摆手,示意饮冰不要再说,随后张口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在这白天听来,笃自刺耳异常。 不一会功夫,上清观的十余名女道士的魂魄慢慢来到灵珠子的坟前,一个个望着灵珠子,似乎在等她示下。 灵珠子招呼一众上清观弟子将饮冰围在中央,随后告诉一众弟子道:“今日大家将冰儿送出这鬼槐林,如果那一位同门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退出,这破封之法使用之后,魂消魄散,再无踏上轮回之路的可能,只是这破封之法需要人多,多一人便多一分机会成功,否则的话,恐怕徒然送了魂魄,也没有机会成功。我灵珠子现在就问大家是否心甘情愿?灵珠子不愿意有一丝一毫勉强大家。”说罢,灵珠子的目光缓缓望向其他弟子。 饮冰在这一众同门的魂魄包围之中,听得惊心动魄。 饮冰急忙道:“师父,不可以,这个绝对不可以——” 她绝不愿意用一众同门的魂魄来换取自己离开这鬼槐林。 灵珠子一伸手,封住饮冰的哑穴,让她说不出话来。 这哑穴一封,就是八个小时。 饮冰大急,对着师父不住磕头,示意师父不要拿一众上清观同门的魂魄来换她离开鬼槐林。 灵珠子再一抬手,又封住了她身上其他几处穴道。 这样一来,饮冰便再也动弹不得了。 饮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只见师父灵珠子一脸严肃的望着周遭的上清观弟子。 十几名弟子全都是点点头,更无半点异言。 灵珠子十分欣慰,随即告诉其他弟子这破封之法的要诀。一众上清观弟子按照师父的法诀,纷纷坐在地上,施起法术来。 灵珠子伸出一只手指,抵在饮冰的身上,其他弟子也都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饮冰的身上。 跟着就听到灵珠子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就是一声低喝。 师父灵珠子的额头和一众同门的额头都是流出一滴血。 那一滴血沿着众人额头汩汩流到地上。 片刻之后,地上便出现了一个鲜血形成的光圈。 只是这血却是黑色的,黑血。 黑血将饮冰包围。 饮冰看到这一幕心惊胆战之余,又是为师父和同门心痛不已。 她知道那黑血就是魂血。 魂血流干之后,这魂魄就会慢慢消失。 正如她所料,魂血越来越多,但是饮冰身周,上清观弟子包括她师父灵珠子的魂魄青影越来越淡,过的一会,饮冰身周师父和一众同门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地面之上一个黑血凝成的环。 那血环宛如有形,缓缓向饮冰逼近。 饮冰心里难过,她此时此刻,恨不能告诉师父,自己不要再回去找马玉去了,自己只要师父和一众同门平平安安,哪怕是一辈子待在这鬼槐林,她也心甘情愿…… 只是她已经回不去了。 她的师父,她的师姐师妹,全都魂消魄散…… 第十九章孟婆杂货铺 第十九章孟婆杂货铺 魂血慢慢逼近,最后将饮冰整个人包围。 饮冰只觉得眼前一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双眼再次看到物事的时候,居然又是在大上海那个水池前边。 饮冰想要迈步,但却迈不动脚步,想要张口说话,但是只能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饮冰只能站在水池前方,看着来来往往路过的人群。 那些人看不到她,从她的身边匆匆而过。 有两个中年男子走到水池边,距离她只有一米开外的地方,站住,随后坐在水池一侧的水泥台子之上。 两个中年男子似乎是走的累了,坐下来歇一歇。 两个中年男子一边歇着,一边聊着天。 这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留着两条小胡子,一个留着一个光可鉴人的大背头。 只听那小胡子道:“徐兄,听说宝善堂的小公主郭凤凰出嫁了?嫁给谁,你知道吗?” 那大背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道:“我怎么不知道?那个宝善堂的小公主郭凤凰是我姑姑家三姨夫的姐夫的外甥女的二侄女——” 小胡子不屑的道:“你这都是什么关系?” 大背头哈哈一笑,似乎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这个郭凤凰据说脾气特别大,没事就爱四处胡混,可是这个据说暴脾气的郭凤凰遇到了一个治得了她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她嫁的男人,马骋风的儿子马玉。” 听到马玉这个名字,站在一侧动弹不得的饮冰,整个人忽然感觉到浑身发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曾经让她听了就心动不已的名字,此刻募地里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说了出来,让她听到,反而感到一丝丝的寒意…… 她才死了半年…… 那誓言言犹在耳…… 心上人就有了新娘…… 接下来的数分钟,饮冰心头恍惚,那二人的说话便漏了很多。 过了好一会,这才心头一痛,清醒了过来,只听得那大背头继续道:“今天就是那个马玉和郭凤凰的大喜日子,啧啧,这个日子挑的可真好,风和日丽,据说咱们上海滩有名有姓的全都去了。” 小胡子笑道:“你也有名有姓,你怎么没去?” 大背头脸上一红:“我这算不上有名有姓?毕竟宝善堂结交的都是非富即贵,我这虽然勉强能够攀的上亲戚,但是属于穷亲戚,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这穷亲戚有几个看的上的?哎,不说了,不说了,歇够了吗?歇够了咱们赶紧走,去晚了,那一点钱都赚不到了。” 说话间,这二人起身离去。 水池边依旧只剩下饮冰的魂魄,满身冰凉的站在那里。 她心底喃喃自语:“原来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可是他有否想到过自己?” 这么一想,她的身子更加冷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饮冰终于可以走动。 她慢慢的离开水池,沿着长街一路走着,双眼看到路边的店铺,一家家店铺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物品。 每一样东西都是特别好看。 只是每一样东西也都激不起饮冰的一点点兴趣。 饮冰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了下来。 店铺的橱窗里面摆放着一件雪白的婚纱。 那一件婚纱是那样的好看,饮冰一眼望去,立时被深深迷住,她感觉那婚纱穿在自己身上,也一定会让自己焕发出迷人的光彩。 只是可惜的是,自己这一辈子是再也穿不上了。 而能够穿上这一件婚纱的人,此刻应该已经在婚礼之中。 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此刻是不是就是握着新娘子的手,说着甜蜜动人的情话? …… 一念及此,饮冰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去那马公馆,去马玉结婚的地方,询问马玉为什么不来找她? 她从来没有反对过马玉结婚,娶妻生子,可是他这样,一去不回,是不是对自己不太公平? 饮冰越想心里越是生气,她心中决定,一定要去马玉的婚礼上去质问她。 饮冰想起自己在那终南山墓室里面跟马玉说过的那些话。 想到自己曾经跟马玉说过,他若是不来将她的遗骨安葬好,那么她就会在他大婚的日子,穿上一袭大红的衣服前来找他—— 她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说这一句话,忘记了为什么非要穿一身大红的衣服—— 只是此刻想起,却是对那一件大红的衣服念念不忘,就如同她对于马玉的念念不忘一样—— 饮冰找啊找,找遍了大上海,几十条街都没有找到一条让她心里满意的红衣。 最后却在一条窄窄的小街里面,一家小小的店铺之中,看到一件大红的纱衣。 那纱衣薄如蝉翼,颜色却又如火焰一般。 饮冰一眼望去,便即动心。 她走了过去,来到那一件大红纱衣跟前,伸手在那纱衣上面不住抚摸。 小小的店铺就夹在一家绸缎铺和钟表店的中间。 店铺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叫做孟婆杂货铺。 坐在店铺里面卖东西的是一个五十来岁满头白发的女子。 那女子白发满头,身上穿着一身黑衣,脸上五官却是十分年轻。 以至于看到这女子的一张脸,还以为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如果看那满头白发,便会给人一种,这个女人年过半百的感觉。 孟婆杂货铺的大门只有一米来宽,进去之后,却是另有乾坤。 里面是一条狭长的空间,空间两侧的货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 那一件大红纱衣就摆在杂货铺一进门东边一侧的货架之上。 饮冰看到大红纱衣的一瞬间,心里便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就是它。 她感觉自己和这一件纱衣似乎有一股宿命。 它就是她的,而她就是它的主人。 她要穿着这一件纱衣去见那个负约人。 饮冰拿起那一件大红纱衣来到里面那个一身黑衣的女子跟前,询问道:“这件衣服多少钱?” 那黑衣婆婆抬起头,望着饮冰。 饮冰身上有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似乎这个黑衣婆婆的眼神能够看透自己。 黑衣婆婆目光在饮冰身上凝注了足足有两分钟。 饮冰心中有些惶惑不安,再次询问:“婆婆,这一件一副多少钱?” 这个黑衣婆婆再不说话,饮冰就要离开这里。 这一家孟婆杂货铺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饮冰隐隐的总是感觉,这一家杂货铺里面有死气盘旋…… 第二十章绝情衫 第二十章绝情衫 黑衣婆婆终于开口:“这衣服送给你了。” 饮冰一怔:“这样不好吧,婆婆,我还是给你钱。” 黑衣婆婆慢慢道:“不用,婆婆说送给你,就是送给你了,不要你的钱,不过婆婆也有一个条件——” 饮冰奇道:“婆婆你先说什么条件,我才能看看接不接受这一件衣服。” 黑衣婆婆眼睛之中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道:“这一件衣服你穿上之后,活着的人几乎都看不到你,只有你的心上人能够看到你,如果你心间对那个心上人没有了爱意,你的心上人也会看不到你。这一件衣服就叫做绝情衫。你说,这一件衣服是不是你想要的?” 饮冰听到这一件衣服,居然有如此奇怪的一个名字,心中更是好奇。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道:“是的,婆婆,不过我还是要听你跟我提什么条件——我能做到的,自然就答应你,我做不到的,也无福消受你这件绝情衫。” 黑衣婆婆嘿嘿一笑:“你见了你的心上人之后,如果结果如何,都要回到我这里来,给我熬粥两个月——这个条件不苛刻吧?” 饮冰一怔,奇道:“熬粥?” 黑衣婆婆点点头道:“是啊,熬粥。” 饮冰还是不大明白,黑衣婆婆带饮冰走到里面一间只有十来个平方的屋子里,然后指着屋子里一张黑漆桌子上的石碗,沉声道:“就是这个,那边有米,有水,放到这个石碗之中,然后生火熬粥,这一碗粥需要十天才能完成,两个月你也就只能给我熬出六碗粥来。”顿了一顿,黑衣婆婆斜睨着饮冰:“这个条件怎么样?” 饮冰想了想,这才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婆婆贵姓?” 饮冰心中对于给这个奇怪的婆婆熬粥的事情倒是并不排斥,觉得两个月的时间也不是太多。当下一口答应下来。 黑衣婆婆笑道:“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店铺的招牌吗?婆婆我姓孟,你叫我孟婆好了。” 饮冰点点头,道:“孟婆,我拿了这绝情衫去,回头再还给你。” 孟婆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道:“不用还了,婆婆说送给你就送给你。婆婆这里还有好多好东西,每一个进入婆婆这个杂货铺的人都会有一件专属于他的东西,你的就是这一件绝情衫。”顿了一顿,孟婆继续道:“不过,你要想好了,这绝情衫穿上可就脱不下来。” 饮冰奇道:“为什么?” 孟婆笑道:“不为什么,就是脱不下来。穿上这绝情衫的人,只要心里生了爱念,那绝情衫上就会生出细细密密的小刺来,然后绝情衫慢慢收束缩紧,让穿了绝情衫的人周身疼痛,直到爱念消除,生出恨意,那绝情衫上面的小刺这才慢慢消退。切记切记。” 饮冰奇怪,心中暗道:“还有这种事?这老婆婆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我穿这绝情衫只不过是图它好看而已。” 当下也不在意,随即接过孟婆递过来的那一件绝情衫,取了出来,穿在身上。 大红纱衣绝情衫穿在饮冰身上,更加衬托的饮冰如同画中人一般。 那一幅美难描难画。 孟婆居然看的痴了。 过了一会,孟婆这才喃喃道:“这个美貌的妞,放在阴间,那都是可以颠倒众鬼的,更何况是在人间?” 只不过这一句话,饮冰却是没有听到。 饮冰已经穿着那一件绝情衫走的远了。 …… 饮冰穿着那一件绝情衫,走在大街之上,她此时此刻,心里想的就是要快些见到马玉。 马公馆她是认得的,她曾经在马公馆住了很久很久。每一条通往马公馆的路她都很熟悉。只是此时此刻,她心底想要见到马玉的念头不可遏制,但是她的一双脚不知为何,却是迟迟不肯加快。 就这样,一路慢慢往前走,走着走着。走的虽然慢,但还是走到了马公馆。 饮冰忽然有一点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偷偷的从马公馆的后门溜了进去,然后悄悄来到前院客厅。 迎面遇到两个佣人,那两个佣人对饮冰也是视而不见。 饮冰起初还想躲避一下,但看到那两个佣人根本就看不到自己,当下也就放了心。 心中暗道:“想不到这绝情衫居然还有隐身衣的效果。”后来转念一想,不对,应该不是绝情衫的缘故,而是自己已经是一只孤魂野鬼的原因。 饮冰偷偷跟在那两名佣人背后,听这二人说话,只听其中一个年老的佣人不满道:“二少爷大喜的日子,咱们俩还在这里,真是欺负人,那些人都去教堂了,回头要去饭店吃饭,咱们俩也偷偷懒,好不好?” 另外那个佣人连连点头:“好,咱们也偷偷懒去,反正也没人在这里。” 这两个佣人商议好了以后,偷偷溜到一侧的屋子里面。 空旷的院子里面,饮冰心中暗暗琢磨:“原来那些人都去了教堂。” 那个教堂她是认得的,马玉曾经带她去过一次,并且告诉她,日后要和她在那教堂里面结婚,举行一场西式婚礼。 可是婚礼是举行了,新娘却不是她—— 一念及此,饮冰心里又是一阵剧痛。 她慢慢走出马公馆,沿着长街,一路往教堂那里走了过去。 去教堂的路途虽然不近,饮冰还是慢慢走了过去。来到教堂门口,只见教堂外面数百人围在门口。 毕竟是大上海宝善堂的孙小姐和马公馆的二少爷联姻,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全都来了。 教堂里面挤不下那么多人,一些富商巨贾的手下便全都在外面歇息。 饮冰便穿着那大红的纱衣,那一件绝情衫从这数百人的面前穿了过去,一路来到教堂之中。 远远的便看到站在牧师身前的一对璧人。 新娘新郎。 新娘是那样美丽。 新郎是那样帅气。 饮冰的心又是一阵疼痛—— 为什么新娘不是我? 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一幕甜蜜温馨,饮冰心里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只是来索问心上人,为什么不去终南山找她的遗骨…… 第二十一章衣服绝情人有情 第二十一章衣服绝情人有情 饮冰再也忍耐不住,迈步走了过去。来到马玉身前。 马玉居然真的可以看得到她。 看到饮冰的一刹那,马玉的脸色立时变了。 饮冰看着马玉,心中一阵难过,然后她慢慢凑到马玉的耳朵边,在他耳朵边低声说了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一句话也只有马玉可以听得到。 马玉脸上惶恐,喃喃道:“不是我,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饮冰望着马玉,看到马玉脸上那一幅痛苦的表情,她心里忽然一软。 汹涌而来的恨意,在见到马玉的一刹那,忽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她还是需要马玉给她一个解释。 饮冰低声道:“今天晚上十二点,我在马公馆的后院凉亭里面等你——”说罢,饮冰飘然而去。 一袭红衣穿过人潮,慢慢走出门外。 马玉呆呆的望着教堂外面,他不知道饮冰如何逃出生天,他不知道饮冰如何找到这里来…… 这一切似乎只有在晚上十二点才能够找到答案。 站在他身前的郭凤凰看到马玉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悦,道:“你怎么了?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马玉急忙掩饰:“没什么,我谁也没跟说话。” 这样一打岔就过去了,那一边司仪也在招呼新郎新娘行礼。行礼之后,大家一起去饭店吃饭。忙了一天之后,二人回到马公馆收拾好的新房里面。 郭凤凰头上披着盖头,心里满是甜蜜的等着马玉给她揭下盖头,谁知道马玉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呆呆发愣。 实在忍耐不了,郭凤凰一生气,自己将那盖头揭了下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郭凤凰心头生气,但还是强自将怒火压了下来,慢慢走到马玉身前,柔声道:“达令,天不早了,咱们休息吧。”一只手拉住马玉的手。 马玉一怔,抬起头来,只见他眼神茫然,过了一会,似乎才醒悟过来,口中道:“好,好,睡觉。” 跟着郭凤凰来到床上。马玉和衣而睡。 郭凤凰怔在那里,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问道:“达令,你是不是今天不舒服?” 马玉顺口应道:“是啊凤凰,我今天有些累,咱们早点睡吧。” 郭凤凰委委屈屈的嗯了一声,随即脱衣上床,睡到了里面一侧。 就这样一直到了深夜,郭凤凰终于睡着。 马玉一直侧耳倾听,这时慢慢起身,然后看了看郭凤凰,这才低低道:“凤凰,凤凰——” 见郭凤凰并无声音,这才放心来,抬眼一看钟表,已经到了十二点,心中一沉,急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前,伸手将屋门慢慢打开,随后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来到外面,抬眼一看,天上的月光如水,静静的照着天井之中的鹅卵石小径。 马玉定了定神,这才沿着鹅卵石小径一路向后面院子走了过去。 马玉心中不住思忱:“饮冰会不会在那凉亭之中等着自己?” 马玉依旧记得差不多一年前,自己也曾经在这马公馆的后院凉亭之中等过饮冰。 那个时候,自己的心里忐忑不安。 自己此刻依旧是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饮冰会不会叱骂自己。 这半年多以来,他也一直在思念着饮冰,只不过他以为饮冰已经死在了那终南山的墓室之中,再无生还,这才在心死之下,迎娶了郭凤凰…… 这一切,饮冰知道以后能够原谅自己吗? …… 马玉慢慢来到后院。抬眼望去,只见月光之下,凉亭之中,一个身穿一身大红纱衣的女子,静静的背身站在那里。 听到有脚步声响,那个红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 月光如水,照着那一张美的不似凡人的脸孔,马玉的呼吸又立刻变得急促起来。 那个他曾发誓一生一世保护周全的女子,终于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马玉心里一阵酸楚难过,又是一阵激动。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走到距离饮冰只有两米的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马玉颤声道:“冰儿,我来了——” 饮冰望着马玉,心中复杂难言。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或者没有爱了? 否则的话,那个孟婆曾经说过,只要自己心底爱意涌动,那么自己身上所穿的绝情衫的刺就会凭空而生,刺向自己的周身肌肤…… 她自己就会感觉到痛不可抑…… 马玉颤声道:“冰儿,我其实一直想要去终南山去找你,可是我问过了,那个将我送回来的车夫也是跟随一阵风来的土匪,那个车夫跟随一阵风离开,我就找不到那个墓室,找不到墓室就无法将你救出来——”顿了一顿,马玉难过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毕竟在那个墓室之中,没有食物,没有水,一个人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我以为你死了,我心里难过极了,这半年多来,吃不好喝不好,后来凤凰每天来看我,每天来看我,我被她感动,这才娶了她,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来,你,你还好吗?” 饮冰心中一阵难过:“他居然还以为自己是个活人——” 饮冰看着马玉,久久不语。 马玉被饮冰看的心中惶惑,忍不住道:“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没办法,找不到你,我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难过,好在你终于回来了,这是我最开心的事情——冰儿,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顿了一顿,马玉继续道:“你怨我,我都不在乎,只要好好的活着回来就好。” 饮冰慢慢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马玉的手。 马玉一怔,低头望去,只见饮冰的那一只手虽然拉着自己的手,但是他的手却完全感觉不到——似乎他握着的是一片虚无…… 第二十二章绝情断义 第二十二章绝情断义 马玉怔在那里。他抬起头看向饮冰,只见饮冰也正望向自己。 饮冰的双眼里面满是无奈。 只听饮冰慢慢道:“你感觉到我的手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马玉呆呆道:“是,是有些不大一样,可是这,这是怎么回事?” 饮冰惨然道:“你难道真的以为我活着回来了?” 这一句话说出,吓得马玉急忙缩手。 饮冰也将手慢慢收了回去。 二人之间的空气突然之间就变得凝固起来。 就好像二人之间突然多了一条鸿沟。 咫尺天涯。 良久良久,饮冰嘴角边露出一丝讥笑:“怎么?害怕了?我不会害你的。” 马玉镇定了一下,慢慢缓过神来,望向饮冰的眼神之中,也没有了之前的畏惧之意,马玉告诉饮冰:“我刚才——刚才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好,该怎么样面对你,冰儿,我不是害怕你,我只是羞愧,无法面对你,你知道吗?我找不到那个马车夫,找不到一阵风,就找不到那一间墓室,也就无法将你的遗骨好好安葬,这是我这些日子最纠结的事情——” 饮冰听到马玉解释,心中的怨气这才慢慢消退,过了一会,这才轻轻道:“原来你还想着那一件事——” 马玉急忙表白道:“我怎么没想着?我这些日子日日夜夜的都是想着如何去终南山找你,可是明知道找不到,我这才迟迟未去,我更怕去了终南山心里难过,哎,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是我不好……” 饮冰听到马玉一叠连番的解释,心中这才慢慢将心结打开。 所有的怨恨全都烟消云散。 饮冰慢慢道:“我明白了,是我们有缘无分,你也不要责怪自己,我那具尸骨就放在那墓室里好了。也不用搬动。毕竟留在那里也一样。” 马玉脸上露出愧悔之色,道:“冰儿,你告诉我地址,我回头去将你的遗骨,挪到那心字槐林之中。” 饮冰摇摇头:“不用了。” 抬头看着马玉。 只见马玉依旧风神如玉,只是眼睛里面有了许多血丝。 饮冰心头莫名的有了一些心疼。 这心一疼,心底的爱意随即涌了出来。 眼前的这位心上人,为了自己午夜前来赴约,饮冰不知为何,心中涌上来的不禁有爱意,还多了几许感动。 只是突然间,饮冰只觉得自己身上所穿的那一件绝情衫猛地一紧,跟着周身猛地一痛。 饮冰不由自主的轻呼了一声。 马玉关切问道:“你怎么了?冰儿?” 饮冰皱着眉,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所穿的这一件绝情衫,只见绝情衫胸口处果不其然露出了一点点棘刺。 那棘刺正在慢慢收回。 饮冰慢慢明白,原来那孟婆所说的居然都是真的,穿上这一件绝情衫不能动情,只要心中爱念生起,这绝情衫就会生出一根根的小刺来,将穿这衣服的人刺伤。 刺的遍体鳞伤。 马玉扶着饮冰在凉亭之中坐了下来。 只是搀扶的时候,宛如扶着一团空气一样。 马玉的心里又是惶惑,又是惊奇,又是感觉前所未有的经历。 二人相对而坐,四目交投,饮冰的心里又是爱意萌动。 眼前这个男子居然并不是自己心目之中,那个冷酷无情的男子。 只是这爱意甫一生出,身上又是一阵剧痛。 饮冰啊的一声,再次叫了出来。 马玉满脸好奇道:“冰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饮冰还未及回答,就听到远处三四十米开外,传来一个女子愤怒的声音:“马玉——你在和谁说话?” 马玉身上一个激灵,立时转过身来,只见不远处,郭凤凰穿着一身睡衣,正站在鹅卵石小径之上,站在夜风之中,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马玉一呆之下,急忙站了起来,颤声道:“凤凰,你来了——” 郭凤凰迈步奔了过来,奔到马玉身前,怒气冲冲的喝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呢?那个人呢?” 马玉一怔,急忙回头望去,只见自己身后,饮冰早已经起身离去,十来米开外,是饮冰身穿大红纱衣的背影。 那背影正匆匆向后院门口奔了过去。 郭凤凰见马玉并不回答自己的问话,而是看向远处,不由得怒气上冲,急忙转头,向马玉 双眼望出去的地方看了过去。 这一看之下,却是大失所望。 那里哪有半个人影? 郭凤凰怒气上涌,转过身来,对马玉道:“刚才你口中那个冰儿呢?” 马玉见郭凤凰并未发现,当下急忙装傻道:“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郭凤凰怒道:“听不懂,听不懂,我让你听不懂。”迈步上前,伸手就去抓马玉的脸。 马玉急忙一个低头,闪了开去,随后快步向卧室里面奔了过去。 郭凤凰在后面紧紧追赶,不一会便追的没了踪影。 这诺大的一个后院之中,便只剩下了一座凉亭,还有一条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小径。 一方池塘。 一晚映在池塘之中的月亮。 月光之下,一棵硕大的柳树背后,慢慢的转出来一个女子瘦弱的身影。 那女子身穿一袭红衣,从柳树背后缓缓步出,红衣女子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感伤。 红衣女子正是饮冰。 原来饮冰根本就没有离开这个后院。只是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虽然郭凤凰看不到她,但是马玉看的到她。 饮冰担心马玉看到她,心里难受,而她看到马玉,原本以为会满腔仇恨怨愤的自己,一瞬间所有的仇恨怨愤全都化作乌有。 有的只是从心底泛上来的点点爱意。 一想到马玉依然深深爱着自己,饮冰心里就甜甜的。只是这甜蜜的念头刚刚浮起,就立刻感觉身上穿的绝情衫猛地一紧,跟着又是周身刺痛…… 饮冰啊的一声低呼,跟着急忙按捺住心头的爱念,心中不住想着,我不爱他,我恨他,我恨死马玉了…… 想着想着,身上的剧痛慢慢消失。再看那绝情衫,衫上的小刺再次收了回去。 饮冰心里哭笑不得。 这绝情衫难道真的让人绝情断义? 哎…… 第二十三章魂血 第二十三章魂血 饮冰坐在凉亭之中,任由那清冷的夜风从她的身上穿过。 风再冷,也没有这尘世冷。 只是这尘世终究有一丝丝的情意,如同那寒夜里的烛火,一点点暖,足以让人心头生温。 饮冰坐在凉亭里面,眼看着月上中天,慢慢移动,她忽然间想要听一听这一对新婚夫妇说些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她的脸立刻绯红,但念头既起,就再也无法落下。 饮冰悄悄起身,沿着院子之中的小径一路走了过去,来到马玉的卧室窗下。只听得屋子里面有人在低声说话。 那个女子的声音正是郭凤凰。 郭凤凰低声质问:“刚才你口中说的那个冰儿到底是谁?” 马玉低声道:“谁也不是。” 郭凤凰冷哼了一声道:“是不是和你一起私奔的那个什么饮冰?” 马玉沉声道:“你知道了还问?” 郭凤凰道:“那个饮冰不是死了吗?” 马玉更加不满:“是啊,已经死了,你都知道她已经死了,还这样质问我,有什么意思?” 语气越来越严厉。 郭凤凰的语气却是慢慢缓了下来,只听她对马玉道:“达令,我嫁给你,是我一辈子的决定,不是一时匆匆忙忙的决定,所以我会一心一意的对你好,我希望你也是如此——” 马玉沉默良久,这才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就听到郭凤凰呢声道:“达令,咱们睡吧。”随后就听得屋子里传来细细索索脱衣服的声音。 饮冰脸上一热,慢慢走了开来。 她沿着那院中小径,再次返回后院,来到凉亭之中,坐在一侧的石椅之上,想着自己终究是无法和马玉得谐鸳梦。 毕竟此时此刻,二人之间,一阴一阳,总不能让马玉娶一个鬼新娘吧? 就这样胡思乱想,慢慢的饮冰靠在凉亭柱子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只见那阳光已经晒到凉亭之中,晒到她的鞋子之上。 她的脚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是在这里继续等待,还是离开这里? 饮冰坐在凉亭里面,茫然的坐着。 后院之中,偶尔有佣人来来往往的从小径上穿过,由后门出去,采买物品。 那些佣人却没有一个看得到饮冰。 饮冰心里茫然。 就那样一直坐着,从上午坐到中午,然后又从中午坐到下午,坐到傍晚黄昏。 看到夕阳西下,晚霞从天边悄悄的溜到了这凉亭之中。 饮冰还是那样坐着。 一直坐到了月上中天,又几乎到了昨天等待马玉的那个时间。 饮冰心里暗暗有一个期盼,期盼马玉会来到这里。 果不其然,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马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凉亭一端的鹅卵石小径之上。 只见马玉慢慢走了过来,走到凉亭之中,距离饮冰还有尺许之遥的距离,便即停了下来。 饮冰心中碰碰乱跳。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再见到马玉,该说一些什么。 只见马玉眼神茫然,看了看这凉亭,然后喃喃道:“冰儿,今天晚上你不来了吗?我,我昨天是不是做梦?哎。看来我昨天一定是做梦了。” 饮冰一呆,看着马玉,心中突突乱跳:“难道他看不到自己?这是为什么?” 饮冰慢慢伸出手,在马玉的眼前晃了晃,只见马玉依旧视如不见。 马玉的眼神里面透出一丝感伤,只听他慢慢道:“冰儿,我来到这里,是来跟你说,自从昨天在这里梦见你以后——” 饮冰看到情郎就笔直的站在自己身前,却是直如不见,一颗心都碎了,她的心底不住呼唤:“马玉,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不是做梦……” 马玉依旧宛如梦游一般,继续道:“我心里想了一夜,我终于决定,还是将你放下了,你知道吗?做出这个决定,我心里多么多么难过,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可是我知道,我还是要将你放下,毕竟你我阴阳永隔,你在阴间,如果感到寒冷,记得给我托个梦来,我会亲自去终南山给你烧纸。 我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你的遗骨,但我愿意去找,这一点你放心,只是,只是我不能陪你了。毕竟我还有这个家,我还有凤凰,还有爹娘,冰儿,对不起……”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马玉的眼泪再次簌簌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饮冰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连一寸都不到。 他落下的眼泪,一滴一滴全都落在饮冰的鞋子之上。 马玉并未发觉,他落下的每一滴眼泪全都凝结在地面之上,虚浮空中。 每一滴眼泪宛如晶莹的珍珠一样。 这每一滴眼泪自然是为饮冰而流。 只不过这也是他为饮冰流的最后一次眼泪。 饮冰的心就好像被一只大手使劲捏住,疼痛无比,而她身上的那一件绝情衫又慢慢收紧,绝情衫上的每一根小刺,全都刺入了饮冰冰冷的身子。 一滴滴鲜血慢慢流了出来,从饮冰的绝情衫下面,流到地面之上。 血是黑的。 黑色的魂血。 这魂血一经流干,便会魂消魄散。 马玉丝毫并未发觉,在他眼前,身下,此刻正发生着一幕惊心动魄的情景。 马玉叹了口气,伤感道:“冰儿,你在黄泉之下要保重自己,一定要记住,再过几十年我去找你。这一辈子我陪不了你,下一辈子我一定陪你,生生世世,活着不能跟你在一起,死后,我要我的子孙将我的骨灰撒到终南山,每一片山岗之上。冰儿,冰儿,我走了——”马玉呆立良久,慢慢转身,向后院外面走了过去。 走出后院之后,随后将院门关上。 马玉关上的不止是后院的院门,更是他所有爱情的记忆。 那不是一个院子,那是一座坟。 一座埋了他爱情的坟。 埋了他心上人的墓,在终南山…… 第二十四章熬汤 第二十四章熬汤 饮冰眼睁睁的看着马玉离开,她忽然间想到了那个孟婆跟她说的话——如果她的心间对心上人没有了爱意,那么她的心上人便再也看不到她。 可是孟婆没有说,如果她的心上人对她没有了爱意,那么又会怎样? 现在答案已经出来。 她的心上人心间不再有她,那么他便再也看不到她,即便她就站在心上人的面前…… 这是一个何其残酷的事实…… 原来只要心中没有爱,那么对方所发出的任何一点信息,全都无法看到。 原来穿上绝情衫的人,不止是自己绝情断意,就连对方也是恩断义绝…… 从此再无牵挂…… 饮冰心中难过,她的眼泪也簌簌落了下来。 落到马玉留下的眼泪之上,两个人的眼泪迅速融合到了一起,随后落到地面之上。 瞬间消失。 再如何伤心的眼泪,落到地面之上,依旧是尘归尘,土归土。 饮冰看着地面,凉亭之中,夜风穿亭而过,也穿过饮冰的身子。 地面上一滴滴魂血继续流了下来。 饮冰知道,自己身上的魂血流尽,她就要魂飞魄散。可是她还答应了孟婆呢。 她不能食言而肥。 饮冰将心中的伤心难过,无尽的爱意慢慢收了起来。 那绝情衫上面的小刺随即也慢慢收了回去。 魂血不再流,饮冰随即抬起脚步,向院外走去。走到院墙那里,饮冰直如不见,穿墙而过。 踏步在午夜上海的街头,风虽然冷,但依旧没有饮冰的心冷…… 饮冰知道,她心爱的人终究离开她了,这一次是永久的离开。 马玉的心间再没有半点饮冰。 饮冰心中难受,沿着长街,一路走到孟婆的那一家杂货铺。 杂货铺居然还开着门,饮冰也没有去想,为什么深夜之中,这一家孟婆杂货铺还笃自开门。 她只是茫然的走了过去,看到门里面,坐在柜台后面的孟婆,饮冰慢慢道:“我来给你熬粥。” 孟婆点了点头:“好。” 随后带饮冰走了进去,进到里面,饮冰想要将那一件绝情衫脱下来,但那一件绝情衫就仿佛跗骨之蛆一般,无论怎么脱,都脱不下来。 孟婆笑道:“我跟你说过的,这个绝情衫只要穿上,就脱不下来。” 饮冰随即放弃,询问孟婆如何熬粥。 孟婆告诉饮冰,如何熬制孟婆汤的做法。 饮冰心头一震,急忙道:“你不是说熬粥吗?怎么变成汤了?你到底是谁?这孟婆汤又是怎么回事?” 孟婆哈哈一笑,道:“被你猜出来了,我就不隐瞒了。我就是孟婆。我要你熬制的就是孟婆汤,只不过孟婆汤熬完了以后,也就和你口中所说的粥差不多。” 说罢,孟婆从里屋取出一个石碗,递给饮冰,只见石碗之中,是一碗早已经熬好的孟婆汤。 只见那孟婆汤颜色灰黑,又浓又稠,真的如粥一般。 饮冰心头一凛,再次打量孟婆,只见孟婆的脸上果然和常人不太一样。 孟婆的脸上有一层灰白的死气。 这死气盘旋,一直围绕在孟婆的头上。 此前饮冰心中一直想的是自己和马玉的事情,是以对于周边事情,并不留意。此刻马玉离开自己,饮冰心中郁郁之际,心神恢复正常之后,一眼便看出了这孟婆的不同。 饮冰心中一寒:“难道这孟婆真的是黄泉路上的孟婆?”可是刚才自己走进来的明明就是一家藏于大上海小街之中的一家毫不起眼的杂货铺啊?” 孟婆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拉着饮冰的手,来到孟婆杂货铺的门口,指着门外大上海的长街,对饮冰道:“你看看外面和这里有什么不同?” 饮冰看了一会,还是没有看出半点头绪来,随即摇了摇头。 孟婆指着外面长街,缓缓道:“你难道没看到外面长街地面是白色的,距离我的这一家杂货店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便是隐隐的变成黑色了。这长街白色的那一端便是阳间,而黑色的这部分便是阴间了。你因为是孤魂野鬼,所以才能找到这里来,否则的话,活人根本就看不到这一家杂货铺。”顿了一顿,孟婆又告诉饮冰:“这里就是黄泉的入口,每个进入阴间的人,都要前来这里,从这入口进去。——我便是这阴间黄泉的守门人——” 饮冰呆住,看着孟婆,心里暗道:“黄泉守门人?她要我为她熬制孟婆汤,是为了什么?” 孟婆看着饮冰,缓缓道:“我要你熬制孟婆汤的原因,日后你自然明白。” 饮冰点点头道:“好,我给你熬制孟婆汤。” 孟婆再次叮嘱饮冰:“熬制这孟婆汤的两个月里面,不得外出,记住了吗?” 饮冰慢慢点头。 从那以后,饮冰就在这孟婆杂货店住了下来。 每日里按照孟婆的吩咐自去熬制孟婆汤。 孟婆有一张配方,饮冰就按照配方上的熬制。 就这样熬制了两个月,终于熬制出了六碗孟婆汤。 第三十天的下午,饮冰将手中最后一晚孟婆汤做好,随即起身,看着面前的那一碗孟婆汤,心中无来由的竟是感觉安静了许多。 这六十天来,每天在这里熬汤,宛如修心养性一般,居然让她心里的爱恨情仇,慢慢淡忘。 似乎世间曾经有的一切,无足轻重。 孟婆不知道何时,来到她的身边。 饮冰转过身来,看着孟婆,慢慢道:“婆婆,我走了。” 孟婆点点头,似乎也不用解释,为什么要将她留在这里六十天。 饮冰已经知道,孟婆是为了自己好,她是要让自己在这六十天里慢慢忘掉往事,忘掉纠结在自己心底的那一份无望的爱…… 这样自己才可以无牵无挂的转世轮回—— 可是轮回就真的好吗? 饮冰迟疑一下,还是告诉孟婆,我要再去看一看他。 这个他不用说,自然就是那个马玉了。 孟婆笑道:“好,你去吧,记得看完之后,你就要踏上轮回之路了。” 饮冰有些惶惑,不知道那轮回之路在那,踏上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只是这一切孟婆似乎也不想跟她细细说明。 饮冰再次点点头,迈步走出这一间孟婆杂货铺…… 第二十五章重回终南山 第二十五章重回终南山 来到大街之上,只见昔日大街更加繁华。其时正值夜晚,华灯初上,长街之上,游人如织。 饮冰穿着那一袭绝情衫,走入人群之中,没有人能够看的她。 饮冰慢慢向前走,心中想着马公馆的位置,一路寻了过去。来到马公馆的门前,却赫然发现马公馆此刻门上悬挂的一副牌匾上写着五个大字:“马骋风故居。” 下面写着马骋风的生卒年月。 ——马骋风生于1875年,卒于1965年,享年90岁。 下面还有一长列的马骋风的生平介绍。 最后落款是上海市人民政府,1990年。 饮冰心中一沉:“自己在那孟婆杂货铺里面待了六十天,怎么世上就过去了六十年?” 心中有些惶惑,只是回头望去,却看不到这长街附近,马公馆的周边有任何一个熟人。 心中没有了参照物,也不知道眼前这一块铜匾是真是假。 饮冰心中苦笑,难道阴间一日,世上一年? 这个也太荒谬了吧。 可是眼前的这一块铜匾和铜匾上清清楚楚的数字,在在告诉了她,这极有可能便是事实…… 饮冰慢慢走到门口。马公馆大门紧闭,但那大门对于饮冰来说,仿佛不存在一样。 饮冰轻轻松松的就走了进去。 门内依旧是宛如饮冰当初所见的一样,只是一间间屋子却是尘封已久,只是一侧的一间偏房里面,有一盏昏黄的灯亮着。 似乎那里还有人住着,住着的人似乎也还没有睡。 饮冰慢慢走了过去,来到窗户跟前,只听得屋子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喃喃道:“冰儿,我这两天常常梦到你,是不是你还在终南山下面?” 饮冰心头猛地一震:“这声音如此熟悉,莫非是那马玉在这屋子里住着?” 只听屋子里面的声音再次喃喃道:“冰儿,这都过去六十年了,不知道你还好不好?那终南山下面的墓室里面冷不冷?” 这个声音果然就是马玉。 再次听到马玉的声音,饮冰心头一暖:“想不到马玉居然还想着自己——” 马玉喃喃低语了几句,随后这才慢慢睡着。 那一盏灯依旧亮着。 饮冰站在门口,伫立良久,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进去之后,面对马玉又该如何? 马玉现在是什么样子? 是否还是昔日的风神如玉? 只是一想到门口的那一幅铜匾,饮冰便一阵苦笑,都已经过去了六十年,马玉还怎么能如昔日的那样,还是翩翩佳公子? 只是想到门里面的是马玉,饮冰的心便难以遏制的想要看一看他。 毕竟自己这一生,牵绊纠缠的全都是马玉。 饮冰鼓足了勇气,穿墙而过,站在屋子里面,抬眼望去,只见屋顶一盏暗黄的灯光之下,靠着屋子东侧一张床上,躺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年男子。 那老年男子怕不有八十几岁,脸上沟壑纵横,一张脸孔苍老的可怕。 饮冰心里一痛,在这张苍老的脸孔之上,依稀间还可以看到一点昔日的马玉的影子。 苍老的马玉已经睡着。 床旁边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纸,一只笔。 纸上墨迹淋漓,写着五个大字——老来多健忘…… 饮冰心头猛地一震,她想起这一句诗的下半句,忽然间就悲从中来。 原来这个马玉心里一直在想着自己……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他相思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可是他已经睡着了,再也看不到了。 饮冰泪如雨下。 ……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在那孟婆杂货铺,只待了短短的两个月,人间就已经过了六十年。 这六十年的时光啊,没有剪断马玉对她的思念…… 饮本以为和马玉和她恩断义绝了,否则的话,马玉不会看不到她的魂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六十年之后,在这个马公馆里面,这个老迈龙钟的马玉依然会想着自己? 饮冰泪眼朦胧,慢慢转过身,看着床上的马玉。 马玉却仿佛有所察觉,慢慢睁开眼睛。那一双显得有些浑浊的双眼,却突然睁的大大的,宛如看见鬼一样,看着桌子前方的饮冰。 然后慢慢从床上坐起,缓缓站了起来,颤声道:“是你吗?冰儿。” 站起身来的马玉,灯影之下,越发显得苍老。 饮冰心中又悲又喜。 悲的是意中人的苍老如斯。 喜的是心上人终究对自己心存爱意,否则的话,也无法看到自己。 马玉颤抖着走了过去,走到桌前,静静的望着饮冰,一双眼睛之中也是慢慢流出泪水。 饮冰心中难过,她忍着周身剧痛,定定的望着眼前的马玉。 六十年生死两茫茫…… 再相见,鬓如霜…… 饮冰颤声道:“我来了。” 马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顿了一顿,马玉脸上露出歉意道:“冰儿,你不恨我吧?” 饮冰慢慢摇头。 阴间六十天,人间六十年,岁月苍茫,已然隔绝了所有怨恨,有的只是留在岁月里面的所有温馨的回忆—— 那些记忆似乎刻在骨头之上,再也无法磨灭。 黄浦江的两两牵手—— 终南山的双双而行…… 隔着岁月望过去,都是甜蜜,再无仇恨…… 马玉似乎终于放下了心头的牵挂一样,笑道:“不恨就好。” 一句话说完以后,马玉整个人宛如被定住了一样,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凝固。 饮冰一呆,伸手一探马玉的鼻息,马玉竟然死了。 饮冰心头酸楚难禁,她此身已经是魂魄,无法搬动马玉,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马玉,死后的身体伫立在那里。 饮冰一直等到第二天有人前来收拾屋子,发现马玉身亡,这才拿着那一张写有老来多健忘的宣纸,悄然离去。 这大上海,虽然大,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乡。满心悲伤的饮冰想了想,还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终南山。 她没有去那间墓室,而是径直来到了心字槐林。 站在一棵棵枫树跟前,望着面前的心字槐林,饮冰心中一阵酸楚,她在心底暗暗道:“师父,我回来了,我今后再也不走了。” 这心字槐林里面曾经有她的诸多同门,有爱她宠她的师父灵珠子。 那些人为了她,魂血尽散,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机会,所有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饮冰离开这心字槐林。 可是饮冰知道,自己愧对师父和一众同门。 她再次回到这里,就是要走进心字槐林,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一双脚踏进去,就再也走不出心字槐林。 但她知道,自己愿意。 她心甘情愿在这里守着师父和她的那些亲爱的师姐师妹。 那些散落在林间的星星点点的魂魄,值得她去守候。 她不愿意轮回。 她只愿在这里,生生世世,哪怕永远为魂为魄…… …… 数月之后,一个男子的魂魄茫然的来到这里,站在那心字槐林之前…… …… 八百年之前,终南山下的小镇之上,那个叫马玉的小男孩坐在大街之上,止住抽泣,然后用袖子摸了一把鼻涕。泪眼朦胧之中,只见远处那个被女道士带走的小女孩,正自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的那一刹那,那个小女孩脸上露出了一摸微笑。 那一笑居然如此动人。 少年马玉那个时候,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个小女孩…… 第一章勇敢的土豆 第一章勇敢的土豆 崂山上有一座玉虚宫。 玉虚宫里面有一个小道士。 小道士脸上长了一个胎记,遮住了大半个脸颊,以至于经常被人耻笑。 玉虚宫里面的同门也叫他丑八怪。从来不拿他当同门看待。 小道士有些自卑,本来天性爱说爱笑的他,慢慢的变得沉默寡言。 后来,同门更是叫他哑巴。 他在玉虚宫里最小,惹不起那些师兄,又偏偏他是个孤儿,是掌门在一个深冬的夜晚,在海边将他捡到的,所以他也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挨了欺负,也只能默默忍受。 幸好掌门从来对他恩宠有加,只是掌门从来喜欢云游,每一年几乎都会出去十来个月,回来的那几天也是处理玉虚宫里面的各种世务,忙的没有时间关照小道士。 小道士心中自怨自艾,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幸好,出了掌门之外,还有一个不欺负他的,那个就是他养的一只猫。 那一只猫遍体金黄,是小道士偶然一天,在玉虚宫山下小镇的路边捡到的。 那一天小道士下山买些日用物品,回山的时候,抬眼间,看到那一只猫浑身脏兮兮的,蹲在路边,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 小道士心中好奇,随即就将那一只黄猫抱了回来。 那一只黄猫也就任由小道士抱着,一路回到小道士的住处。 小道士看那黄猫浑身都是土,又长得瘦小,于是就给黄猫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土豆。 每天早晨,小道士去打水的时候,就会招呼土豆一起去。 最开始的时候,土豆还满是兴奋的,跟着小道士一路来到那一眼古井旁边,然后蹲在井沿边上,兴致勃勃的看着小道士从古井里面,双手吃力的一下一下的将水桶提了起来。 到得后来,土豆就越来越懒,每次小道士招呼土豆去打水的时候,土豆就会懒洋洋的跟在后面,等小道士打满了一桶水,挑了回来,土豆都没有走到一半。 看到小道士回来,土豆这才急忙跟在后面,回到玉虚宫。 气的小道士将那桶水倒入水缸之后,便将那土豆关在屋子里面,不住训他。 土豆裂开嘴,胡子一翘一翘的,也不生气。 看到土豆这样一副笑脸,萌萌的样子,小道士心中的烦闷也是一扫而空。 小道士将那土豆抱在怀里,心里似乎也平静了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玉虚宫里面,同门的挤兑,嘲讽,在有了土豆之后,竟然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了。 似乎这诺大的玉虚宫里面,只有小道士和土豆。一人一猫的世界,安静而又宁馨。 土豆是小道士的朋友,而在土豆的眼睛里面,似乎小道士就是它的亲人一样。 有一天,小道士依旧清晨下山挑水。 土豆依旧懒洋洋的跟在后面,走三步歇一歇。 小道士走到半路,前面忽然出现一只硕大的野狗。 那野狗遍体黑毛,看上去极其凶恶,也不知道为何,那一只野狗募地从一侧的山沟里窜了出来,拦住小道士。 小道士吓得哎呦一声,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急忙向后退出数步。 那一只野狗咧着嘴,露出满口森森白牙,一步一步向小道士逼了过去,似乎要将小道士生吞活剥了一样。 小道士心中连连叫苦,手中水桶也掉在山道之上。他可万万斗不过眼前这一只样子凶神恶煞一般的恶狗。 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喵喵一声,跟着一道黄光从他身后一闪而出,那黄光猛地向那只野狗扑了过去。 野狗一呆,似乎也没有想到居然敢有东西向它挑衅,并没有闪开。 然后就听得那野狗一声低吼,声音里面满是痛苦之意,跟着就看到那一道黄光落在地面之上。 小道士定睛一看,那一道黄光居然就是自己养的那一只土豆。 只见土豆瞪着双眼,身子伏在地上,屁股不住晃动,似乎还要向那野狗攻击而去。 再看那一只野狗,左眼流出血来。 那血一滴滴的落到山道之上,在那山道上的青石上滴落出一朵朵血梅花来。 那一只野狗喉咙之中再次发出低吼之声,跟着右眼里面露出怒火,猛地向那土豆扑了过去。 看到这宛如疯了一般的野狗,小道士心惊胆战,急忙大声叫道:“土豆,快跑——” 谁知道土豆听到小道士的提醒,并不逃跑,反而身子一晃,纵身而起,尾巴在空中一摆,跟着一只猫爪便向那野狗的右眼闪电般划了过去。 只听得那野狗再次痛的大吼一声,然后调转过身子,跌跌撞撞的向山下逃了过去。 那土豆半空之中漂亮的一个转身,轻轻松松的落到地面之上,胡须一翘,眼中露出兴奋之意。 一旁跌倒在地的小道士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过了好一会,这才来到土豆跟前,伸手将那土豆抱起,高高的举到半空之中,兴奋的道:“土豆土豆,你真是我的保护神啊,你居然将那野狗打败了,了不起了不起,你不是土豆,你就是豆神。” 心情激动之下,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土豆眼睛眯起,喵喵的叫了两声,脸上也满是快活之意,似乎对于自己打败那一只野狗的事情,也是十分满意。 小道士缓了良久,这才定了定神,将那土豆放在地面之上,随手将扁担拿起,挑在肩膀之上,对土豆道:“你在这里歇一会,我去挑水,一会我带你下山吃好吃的,好不好?” 那一只土豆居然点了点头。 小道士大是兴奋,这一桶水挑的也是格外的快。 挑完水,抱着土豆,一路来到山下的小镇之上。 土豆的一双眼睛左顾右盼,似乎镇上的一切东西,对它来说,都是极为神奇。 最神奇的是,土豆居然在一个杂货铺前面停了下来,看着杂货铺里面一个凤钗呆呆出神。 小道士看的好笑,忍不住问道:“土豆,你是看上了这一只凤钗了吗?” 第二章守阳 第二章守阳 土豆居然就点了点头。 看到这样一只黄猫,居然会点头回应主人,杂货铺的老板看的目瞪口呆。 小道士道:“好,那我就给你买。”伸手从衣袋里面取钱,摸了半天,只摸出五文铜钱,小道士有些尴尬,他咽了口唾沫,对那杂货铺老板道:“老板,这个凤钗多少钱?” 杂货铺老板道:“这个凤钗五十文。” 小道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嘿嘿一笑,对老板道:“老板,我这里只有五文,剩下的我慢慢还给你好不好?” 杂货铺老板好奇道:“你为什么要给这只猫买这个凤钗?这明明是小姑娘用的?” 小道士眼睛望向土豆,土豆也正目光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 小道士眼睛里面一阵湿润,慢慢道:“她不是普通的一只猫。” 杂货铺老板一怔,看了看那一只黄猫,笑道:“我明白啦,小道士,这样吧,我五文钱卖给你了,就冲你对这只猫这么有感情,你以后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 小道士大喜,道:“谢谢老板。”心里暗道:“这个老板是一个好人。老板说自己以后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可是一个人善良有什么用?” …… 小道士拿着那一只凤钗,采买完物品之后,便即带着土豆,一路回到玉虚宫。 一个师兄看到小道士,嘲笑道:“哑巴师弟,你这又是去那里了?” 小道士不做一声,低头径直走向自己的住所。 那个师兄骂了一声:“丑八怪,居然还有脾气。”这才转身走了。 小道士对于这个叫守阳的师兄一直很反感,这个守阳师兄不仅仅脾气暴躁,而且为人刻薄,喜欢嘲弄别人,玉虚宫里面,凡是比他小的师弟全都被他起了外号。 这些个外号因人而异,有哑巴,有聋子,有呆猪,有丑八怪,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其中,小道士占了两个,一个哑巴,一个丑八怪。 小道士从来不理睬他,毕竟他是师兄,且和师叔们都十分交好。而他只是玉虚宫里面一个身份卑微的小道士,就连小道士的住所,还是掌门亲自告诉玉虚宫负责安排食宿的长老,这才给了小道士小小的一间屋子。 小道士在屋子外面用捡来的一块木皮,写了两个字守心。 守心就是他的道号,是掌门玄虚亲自给他起的道号。玄虚告诉他,要他无论什么环境之下,都要坚守本心的意思。 小道士带着土豆来到他的那一间简陋的小屋里面,关上门,然后躺到床上,将那土豆抱在胸前。 土豆温柔的望着小道士,一条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 小道士将那凤钗拿了过来,在土豆的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发现怎么都无法戴上,小道士哈哈一笑:“土豆,没办法,你要是个小姑娘,就能给你戴上了。可惜你只是一只猫。” 土豆无比哀怨的看了小道士一眼,随后从小道士的胸口跳了下去,来到床尾的一侧,趴在那里,再也不理小道士了。 小道士失笑道:“不是我不给你戴,是你戴不上啊。”看到土豆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小道士急忙哄道:“好,好,好,土豆,这个凤钗给你,你自己留着玩好不好?”将那凤钗递到土豆跟前。 土豆抬起头来,张嘴叼住那个凤钗,眼睛眯了起来。一副高兴的样子。 小道士看着土豆,心中暗道:“看来还是猫啊狗啊这种动物容易满足。” 土豆叼着那个凤钗,自顾自的在一旁玩耍,小道士则躺在床上,想他的心事。 这玉虚宫终究不是个长待的地方,虽然有掌门护着他,但是掌门常年不在,玉虚宫里面的师兄师弟,师叔师伯待他都不是很好,他虽然年少,毕竟有自己的自尊,常年的讥讽嘲笑,已经让他心生去意。 小道士想来想去,终究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去处,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在这里忍下去。 也许再过两年,说不定另有转机。 就这样小道士带着土豆继续在这玉虚宫待了下去。 小土豆也慢慢长大,变成一只大土豆。 小道士虽然长了一岁,但依旧还是一个小道士。土豆每天继续跟着小道士,下山打水。 日子平缓而又安逸,慢慢向前划了过去。 小道士已经十七岁,十七岁的小道士还是被同门称为哑巴。 小道士也不反驳,只是每天依旧默默的做早课,每天默默的打水,只有回到自己小屋里面,才会和土豆说几句话。 和人接触的越久,小道士就越是感觉,不如和动物在一起安全可靠。 人和人之间每天算计来算计去,人和动物之间,却只有彼此的宁静相守。 每天看到土豆盘踞在床的一侧,安然睡去的时候,小道士就会感觉到岁月静好。 只是这岁月静好,很快就被打破。 那一天,守阳师兄前来找他,恶狠狠的告诉小道士:“哑巴,你把这一只猫处理了。” 小道士一呆,呐呐了半响,这才摇了摇头,对守阳道:“我不明白。” 守阳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原来师弟你不是真的哑巴,你是装哑巴。” 小道士慢慢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哑巴?你又什么时候当我是师弟过?” 守阳将笑容一收,沉声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哑巴,我告诉你,师叔说了,要你将这只猫扔了,咱们这玉虚宫乃是清净之地,修心养性的场所,你居然常年带一只猫回来,且还留在你的屋子里,师叔说了,这成何体统——赶紧的,将这只猫处理了,听到了吗?” 小道士鼓足勇气,问道:“是那个师叔说的?” 守阳脸色一板,道:“怎么?你还不相信我的话是吗?我告诉你,是玄虚师叔说的,你要不信的话,尽可去找玄虚师叔对质。”说罢,守阳再次冷笑数声,跟着转身而去。 小道士站在自己小屋的门口,看着守阳远去的背影,心中对这个守阳的厌恶之情,达到极致。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养这样一只小猫,跟整个玉虚宫有什么关系? 又招谁惹谁了? 守阳师兄口中的玉虚师叔跟守阳关系十分好,守阳这么说,那自然就是真的了。 只是小道士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自己就这么一只小猫,这一只小猫还曾经救过自己,现在却是被守阳硬生生的逼得要自己将这只小猫处理掉。 可是他怎么舍得? 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这是他的土豆…… 小道士转过身来,看着那一只小猫,心中十分难过……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三章大坏人和小道士 第三章大坏人和小道士 小道士守心将门慢慢关上,坐在床边,看着自己那一只睡得正酣的土豆。心中一阵酸楚,他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守阳,毕竟守阳乃是他们这一辈之中,最得一众师叔师伯器重的弟子。 只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守阳和那玄虚师叔会如此对待一只猫? 不明白归不明白,他还是要处理,否则的话,怠慢师兄可是大罪。 守心四处看了看,脑子里面飞快运转,随后想出一个主意来。 他将自己的那一张床,改造了一下,床板加厚,里面刻意格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能够让土豆在里面安然入睡。在外面又看不出来。只有趴到床下细细查看,也许才能看到这其中的机关。 守心心里想到,立时就去做。 守心动手能力很强,用了半个时辰就将那个机关做好。 随后将那土豆叫醒,告诉土豆:“你以后要住在这个床下,你自己的窝里面,这个是你的专属小屋,叫豆豆屋,知道吗?” 土豆钻到床底下看了看,回头滋溜一下钻了出来,来到守心的身前,皱着眉,似乎满眼疑惑。 守心叹了口气,告诉土豆:“有人要害你,所以我给你造了一个避难所,你暂时在那里待着,等掌门回来就好了,回头我跟掌门问一问,为什么要为难咱们俩。” 土豆似懂非的点了点头。 守心再次嘱咐:“记住了,咱们俩在这屋里的时候,就不用藏到里面,只要有人来了,你就赶紧藏进去,知道了吗?” 这一次土豆使劲点头。 果不其然,第二天,守阳天刚亮,就找上门来。 砰砰砰一顿敲门,守心急忙起身,那一只土豆还正在悍然入睡。 守心急忙将那一只土豆摇醒。 土豆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守心。 守心急忙向床下指了指,土豆立时会意,嗖的一下钻了进去。 门外的守阳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再次敲门,眼看着守心再不开门,守阳就会揣门而入。 守心急忙走到门前,将板门打了开来。 板门一开,守阳迈步就闯了进来,一双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才哼了一声,对守心道:“那只死猫呢?” 守心皱眉道:“已经扔了。” 守阳有些怀疑:“扔到那里了?” 守心心中不满,冷冷道:“守阳师兄,我扔到后山舍身崖下面了,你要去找吗?” 守阳猛然转身,抓住守心的胸口衣衫,大声道:“怎么,臭哑巴,你居然敢讽刺我?你活腻歪了?” 守心冷笑道:“师兄,你本事那么大,我怎么敢嘲笑你?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邪火,要发泄到我身上?” 守阳抓住守心的衣襟不放,口中大声道:“我发什么邪火?你说?” 守心将心一横,大声道:“你这样看我不顺眼,干脆打死我好了。” 守阳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说罢,抬起另外一只手,就要向守心拍去。 守心竟然毫不退让,面对守阳挥来的手臂,更是将身子挺得笔直。 守阳这一巴掌挥到守心的脸颊之前,但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 守阳也知道这个守心虽然不受同门待见,但是掌门却是对守心厚爱有加。 守阳松开守心,骂道:“丑八怪,别让我看见那只猫,看到的话,连你一起赶出去。”说罢,守阳恨恨而去。 守心松了一口气,这才将门关上,然后插好门栓,回到床前,俯下身子,叫了一声土豆。 土豆这才从那机关小屋里面钻了出来,来到床上,蹲在守心的面前,歪着头,望着守心。 守心有些难过,一只手在土豆的脊背上抚摸了几下,安慰道:“大坏人走了,土豆,别害怕了,好好睡,我去做早课,回头去挑水,这些日子你就自己在屋里玩,知道吗?千万不能出去,要是被大坏蛋看到,就会把你扔了。”顿了一顿,守心柔声道:“我可舍不得你离开我。” 土豆听到守心的这一句话,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 自那以后,土豆就在守心的小屋里面老老实实的待着,也不出去,每天等守心离开之后,就自己在屋里玩。 听到守心回来的脚步声,就会快快的奔到门口,蹲在那里,迎接守心。 只可惜这样平静的日子,只过去了三个月,守阳就在一天早晨,再次敲响守心的屋门。 守心如常,招呼土豆躲进豆豆屋,随后打开屋门。只见屋子门口不光站着守阳一个人,还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脸上留着络腮胡子,双眼露出乖戾之气,看到守心出来,中年道人鼻孔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后对守阳道:“你去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这个中年道人正是玉虚宫的玄虚道人。 守心急忙上前躬身行礼,口中呐呐道:“师叔早。” 玄虚道人理都不理。 守心有些尴尬。 守阳背后有大树撑腰,更是气势冲冲的走到守心跟前,对守心道:“原来这三个月来,你一直在骗我。” 守心一呆,奇道:“我那里骗你了?” 守阳怒道:“你没骗我吗?” 守心还是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守阳怒气冲冲的一把将守心扒拉到一旁,跟着迈步进屋,来到床前,伸手将那床板掀了起来,随后找到那个机关小屋,打开机关,从里面抓住那一只土豆的头皮,揪了出来,随后满脸怒气道:“这个是什么?你不是说扔在那舍身崖了吗?” 守心一颗心沉了下去…… 第四章决绝而去 第四章决绝而去 土豆在守阳的手掌里面,不住挣扎。 守阳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住土豆的脖子,慢慢收紧,脸上露出狞笑。似乎就要在这里将土豆捏死。 守心又惊又怒,猛地上前,从那守阳的手中,夺过土豆来,然后冲到门外,站在数丈开外,怒道:“你们要干什么?它,它只是一只猫啊。” 守阳募地冲了出来,指着守心大骂道:“死哑巴,丑八怪,今天你不把这一只猫掐死,你就滚出这玉虚宫。” 守心一呆,他万万没有想到守阳说出这么狠的话来。 他看着玄虚道人,颤声道:“师叔,这只是一只猫,为什么守阳师兄要杀死它?” 玄虚道人眼睛眯起,冷冷道:“咱们玉虚宫中,乃是修心养性,清静无为之地,道人修炼的便是不萦一物,不惑道心,你终日和这一只猫待在一起,势必影响到你的道心提升,守阳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竟全然不知吗?” 守阳在一旁听到玉虚道人如此说,嘿嘿一笑,道:“哑巴师弟,我的确如师叔所说,是为了你好啊。” 守心听到这二人一唱一和,居然说出一番歪理邪说,心中对玄虚道人的一番期望,就此烟消云散。他忍不住对守阳大声道:“为我好个屁。” 守阳脸色一板,怒道:“死哑巴,你怎么说话呢?玄虚师叔在这里,你居然敢大放厥词,真是反了你了。” 守心大声道:“你们都是坏人,都要害了我的土豆,什么破玉虚宫,我不待了。” 玄虚冷冷道:“这个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要记住,离开这玉虚宫,你就再也不是玉虚宫的人了。” 守心大声道:“那又怎样?老子在这里,天天被你们骂丑八怪,被你们当成一个哑巴,天天欺负来欺负去,老子早就受够了。” 守心越说越是大声。 旁边屋子里面,便有人打开窗户,悄悄偷听。远处更是有其他玉虚宫的同门走了过来。 玄虚脸上神色更加难看,对着守心沉声道:“守心,你住口——” 守心大声道:“我偏偏不住口,我就是要说,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见证,我是被你和这个王八蛋逼走的。”说罢,抱着土豆转身就要离开,但是想了想,还是走到小屋跟前,将那悬挂在小屋一侧的写有守心两个字的木板摘了下来。 这守心二字乃是掌门所留,而那木板则是守心亲自去玉虚宫后山松树上砍下来,亲手做成,自然不要留在这里。 守心拿着那一块木板,抱着土豆,迈开大步,向玉虚宫门外走了过去。 玄虚道人一声不发,守阳冷笑道:“师叔,别管这个哑巴,他走了,玉虚宫也就更清净一些。” 守心径直前行,一路上遇到不少玉虚宫的同门,这些同门看到守心,都是避到一旁,窃窃私语。似乎每个人都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只有守心一个人不知道。 守心径直走出玉虚宫,站在玉虚宫门外阔大的石阶之上,望着笔直向下的一阶阶石阶,望着远远近近的山林,望着山下隐约露出来的小镇,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凄凉。 这天下之大,自己居然真的无处可去。 守心心中暗道:“自己就算饿死渴死,也决计不会再回这玉虚宫了。” 当下守心沿着门前石路,一直走到山下小镇之上,给土豆买了一些小鱼干,随后又买了一些馒头吃食之类的物品。买完这些物品,他手中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守心走出杂货店,抬头一望,只见天上不知道何时突然间飞过来几片乌云。 那几片乌云慢慢凝聚到了一起,眼看着就要下起雨来。 守心心中着急:“自己倘然要是往其他地方赶,估计是走不出几里路就会下起雨来。倒不如就在这附近看看哪里有避雨的地方?” 当下抱着土豆,四处看了看,随即沿着小镇一侧的山路往后山走了过去。 一路之上,攀藤附葛,费劲力气,这才来到后山,抬眼一望,数十米之外的一处悬崖之上,距离地面十几丈高的地方,居然有一个一人来高的山洞。 守心大喜,急忙赶了过去,到得悬崖之下,然后抓着从高崖上垂下来的长藤,一路攀爬,到了那山洞之中。 进到山洞里面,抬眼望去,只见山洞并不太大,只有十几丈深,高约三四丈,外面进来的洞口,却是只有一丈见方。 这个山洞乃是一个口小腹大的,宛如酒桶形状的山洞。 山洞里面有一处平整的长方形状的石台。 石台之上放着干草,似乎曾经有人在这里住过。 石台一侧,还摆放着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物事,看这样子,竟似有人在这里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洞口通风,山洞里面的空气也不显得那么难闻。 守心又惊又喜,心中对眼前的这个山洞极其满意,他当即将土豆从怀里放了下来,然后蹲下身子,对土豆道:“土豆,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家了,你看看,这里满不满意?” 土豆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在这个洞里来来回回的转了好几圈,这才站住,向着守心喵喵的叫了好几声。 守心笑道:“看来你很满意,那就好。”随即将那块木板放在山洞的入口一侧,端端正正的放好之后,守心看了几眼,这才喃喃道:“守心守心,你要记住掌门的话,谨守本心。” 做好这一切,守心回过头来,只见山洞之外,居然慢慢的下起雨来了。 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的转而变密。 雨水像帘子一样,将整个山洞洞口遮住。 这一人一猫的山洞,仿佛独自成了一个世界…… 第五章生死之际 第五章生死之际 守心坐在洞口,心中宁静,什么都不去想,就那样静静的望着洞口的雨幕。 不知道何时,那一只土豆也走了过来,蹲坐在守心的旁边,静静的望着洞外不停歇的雨。 雨水从高崖上面落下,也落进了守心的心里。 守心心里是孤独的,要不是有土豆陪着他,他会感到更加冷清难过。 守心在想:“掌门师伯,你什么时候回来?” 守心被掌门捡回来以后,慢慢的在玉虚宫长大,后来出家,做了道士,但掌门师伯也没有让他拜入掌门的门下,而只是让他叫他师伯,其他的几位则都是他的师叔。 诺大的玉虚宫里面,并没有他的师父。 当时年纪小,守心还不太在意,慢慢的长大以后,守心曾经问过掌门师伯,为什么自己没有师父。 掌门师伯目光盯着他,大有深意的告诉他:“玉虚宫里面没有人可以教的了他,包括自己。” 小道士不明白,但此后也就没有再问。 没有师父就没有师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原以为有掌门师伯和那些师叔也是一样。 可是时日一久,守心便知道了,原来没有师父,自己便会被玉虚宫里的同门欺负。 而他自那时候起,这才慢慢的变得自卑起来,也慢慢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后台,没有靠山,有的只是自己。 能不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既然如此,那么他便只能在这玉虚宫里忍辱负重,否则的话,早就被玉虚宫里的一众同门轰了出去。 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玄虚师叔会伙同守阳一起欺负自己,这样要强力将土豆杀死,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些他都不太明白。 守心想了想,叹了口气,侧身看到蹲坐在自己身旁的土豆,心中一阵柔软,随即伸手在土豆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柔声道:“土豆,以后你跟着我,可是要吃苦了,要不,你自己离开这里,找个好人家,好不好?” 土豆抬起头,望着守心,使劲白了他一眼,然后不满的瞄了一声。 守心心里一暖,他迟疑一下,这才对土豆道:“我知道你也不愿意离开我,可是我就怕养不活你——我现在连自己恐怕都养不活。” 守心想到自己跟玉虚宫已经决裂,再也无法从玉虚宫那里得到每个月的例钱,自己日后可要自谋生路了,否则的话,就会饿死在这山洞之中了。 只是如何自谋生路,如何活下去,也是一个难题,在这样一个下雨天,山洞之中的守心,此刻只是一筹莫展,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土豆大大的眼睛转了转,随即奔到山洞里面,来到守心买的那一堆物品跟前,用嘴从里面叼出一条小鱼干,然后放到守心的身前,瞄了一声,意思好像是说,这小鱼干给你。我来养活你。 守心哈的一笑,道:“我不吃鱼的。” 土豆想了想,随即又奔到守心买来的物品跟前,叼出一个馒头,来到守心面前。 守心接过馒头,满意的在土豆的脑袋上再次摸了摸,对土豆道:“好土豆,乖土豆。”顿了一顿,对土豆指了指它叼来的那一条小鱼干,道:“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开饭啦。”说罢,将那馒头放到口中,大口咬了一下。 土豆也叼起那一条小鱼干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一人一猫就在这山洞里面生活了起来。 天气晴朗的日子,守心就下山买了一把柴刀,然后每天去后山砍柴,砍了满满一背之后,便即背到山下去卖。 只不过赚不到几个钱,也就是勉强度日而已。 没办法,为了维持生存,守心便四处打猎,偶尔捉个山鸡都舍不得吃,便拿到山下小镇上,摆在路边贩卖。 日子便在守心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下,慢慢过去。 那年冬天,守心出去打猎,一整天没有打到一只猎物,没办法,只有饿着肚子回到山洞。 外面北风呼呼,山洞里也是宛如冰窖一般,守心用木头将山洞洞口遮住,这样才不至于让那北风灌进洞里。 但饶是如此,这山洞里面也是极其难熬。 守心也没有钱去买过冬的衣服,那一日负气出走,并没有拿着玉虚宫里发的棉衣,是以,守心现在还是穿着夏天薄薄的衣服。 守心躺在那一张石床之上,浑身蜷缩成一团,什么也不去想,但寒冷还是让他不住的颤抖。 土豆蹲坐在一旁,神情紧张的望着守心。 就这样,守了一夜,第二天守心却是没有起来。 他发烧了,一张脸火烫火烫的。整个人更是浑身乏力,眼睛也睁不开来。 守心知道自己要不行了。 毕竟在这个山洞里面,四野无人,山洞又被木头遮住,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到里面有人。只要山洞里面无人呼救,谁也不知道山洞里面还有一个人,一只猫。 一个发烧的人,一只手足无措的猫。 守心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可是这个时候,他就连和土豆道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难受,他张了张嘴,嘴唇也是干裂的要命。 守心无奈的继续躺着,他心里稍稍有些安慰的是,自己临死之前,还能有一只猫陪在自己的身边。 守心迷迷糊糊的就昏了过去—— 良久良久,守心这才醒了过来。醒来之后,这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似乎清凉了不少,周身还是乏力,但是火烫的感觉没有了。 守心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此刻正坐在自己的身旁,一双澄澈如水的双眸,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 守心立时呆住,这个女孩子是谁?怎么在这山洞之中,土豆呢?它又去了那里? 第六章鲛人 第六章鲛人 就在一天之前,土豆还呆呆的蹲坐在石床之前,看到石床上的守心脸颊通红,闭着双眼。 土豆有些不知所措,它知道守心好像熬不过去了,守心得了病,若是没有人及时救治,守心就会死去。 那个陪它一起慢慢长大的守心,就会在这个入冬的夜晚离开人世。 这是土豆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土豆看着守心,它心里的担心越来越多,它知道自己要做出决定了。 土豆转过身来,奔到山洞口,洞口被守心搬来的木头横七竖八的堵在那里,其间只留下窄窄的缝隙。 土豆奋力的从那缝隙之中钻了出去。来到洞口外面,抬眼望去,只见漫天都是飞雪。 这飞雪竟然是不知道何时而来。 雪花飘舞,将整个高崖下面遮盖的白皑皑的一片。 从这十来丈高的山洞向下望去,根本就看不到高崖下面,白雪之下是什么情况。 土豆有些胆小,但想到守心生死未卜,若没有及时求医问药,恐怕就会死在身后的山洞里面。土豆狠了狠心,猛地跳了下去。 半空之中,只见一只小黄猫翻滚着跳到崖下。再次起来的时候,这一只黄猫已经一瘸一拐的。 …… 土豆只觉得自己的一条腿剧痛无比,原来在刚才跳下高崖的时候,自己的一只前腿已经摔断了。 土豆忍着剧痛,向山下奔去。 它尽量让三条腿落地,那只伤腿尽量不着地。 一边奔跑,土豆心里一边嘀咕:“谁说猫是九条命的,刚才这么一跳,差点就没了一条命——” 一路来到山下,小镇之上,因为下雪,并没有多少人。 加之又是将近黄昏,只有三两个顽童在自家门口,嬉笑着看着天上的雪花。 有的更是伸出一根根胖胖的手指,指指点点空中的雪花,似乎在数着在他面前掠过多少片。 土豆从这些顽童身旁一掠而过,毫不停留,一路奔向海边。 一个时辰之后,瘸了一条腿的土豆终于来到东海海边。窜上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上,土豆看了一眼,礁石下面浪花翻涌的海面。 只见海面之上黑沉沉的一片,那漫天飞雪落到海面上,立时被翻涌的浪花吞没。 此刻暮色已经四合,整个海面就宛如一张黑漆漆的大嘴一样,似乎要吞噬掉这天空下一切的生命。 土豆看着这黑漆漆的海面,猛地一跃而起,纵身跳了下去。 到得水中,沉了有十来米之后,土豆身子一扭,便即变为一个身穿淡黄衣服的美貌少女。 这少女五官姣好如画,在这黑沉沉的冰冷的海水之中,丝毫不减她的荣光。 一双手宛如白玉一般皎洁,只是右手手臂上面隔着衣服还流出殷殷血迹。 一双本来是双脚的地方此刻却是长了一条鱼尾。 原来这少女竟然是一条来自东海海底的美人鱼。 少女继续向下沉潜,越往下沉,她手臂之上,鲜血流的越多。可是少女却是奋不顾身的向海底游了过去。 只因为少女知道,只有回到海底,回到她自己的家族那里,才能找到治疗守心的办法。 在岸上,她不能说话,只能变身一只名叫土豆的猫身上。 但是一只猫又如何跟人沟通,求医问药呢? 少女没有办法,这才回到海底,回到自己的家中,她知道家里有一位神医,神医一定会给她治疗守心的良方。 少女继续下潜,可是她身上流的鲜血太多了,不一会功夫,少女就晕了过去。 良久良久,少女就听到有人在她耳旁轻声呼唤:“海灵,海灵——” 少女慢慢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站着三四个人。 这其中有她的父母,还有她的两个姐姐。 看到家人,少女的眼泪立时流了出来。 母亲急忙抱住她,轻声安慰道:“灵儿,别哭,你回来就好,有娘在,谁欺负你了,让你爹去找他。” 少女海灵的父亲也是吹胡子瞪眼道:“你娘说的对,有谁敢欺负我的宝贝闺女,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快说,是谁欺负你了?你爹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在这东海海底,他们鲛人一族还没有被人欺负过,更何况他还是这个鲛人一族的族长,族长最小最疼爱的一个女儿被人欺负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这个仇可不能不报。 海灵小嘴一瘪,哇的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玉虚宫里和守心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困苦,都没有让她掉泪,此刻回到家里,面对着疼她爱她的父亲母亲,海灵心里的委屈难过,居然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海灵父亲这一下立时慌了神,急忙道:“别哭,别哭,幺娃,快告诉爹,爹去修理那个欺负你的混球。” 见海灵哭的更加响了,海灵父亲忍不住指责媳妇:“你也不哄哄闺女,你看看你闺女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海灵母亲怒道:“你起开,我闺女我自己不疼吗?我怎么不哄啦?你赶紧忙你的去吧,这里有我呢,不用你在这里瞎捣乱。” 海灵父亲有些尴尬,但对于媳妇的责骂,他似乎习以为常了,不以为忤,嘿嘿一笑,道:“好,我走我走,你在这里陪陪闺女,问出那个混球是谁,等我收拾他。”说罢,转身出去。自去和同族的人喝酒去了。 屋子里面便只剩下娘四个。 海灵母亲柔声道:“灵儿跟娘说,到底是谁欺负你了?” 海灵抽抽噎噎的道:“没有人欺负我。” 海灵母亲一呆,奇道:“没人欺负你,你哭什么?” 海灵小嘴一瘪,道:“我看到你们啊,我想你们了,看到你们我心里开心,这才哭的。” 海灵母亲松了一口气,道:“没人欺负就好。” 娘几个在海灵屋子里说了一会话,海灵母亲这才带着另外两个姐姐离去,让海灵先休息一下,海灵肩膀上的伤已经被族里的神医治好。不再流血。 海灵只要静养几天,便会身体恢复。 海灵待众人走了之后,这才躺在床上,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守心时候的情景…… 第七章救了一条鱼 第七章救了一条鱼 那还是数年前,海灵一个人在海边游玩,她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天性贪玩,父母去串亲,没有人约束她,她这才趁机溜了出来。 一路游到海面。 从黑沉沉的海底,来到可以看到蔚蓝天空的海面上,海灵心里的欢喜无法言喻。 海灵四处游荡,鱼尾摆来摆去,从东游到西,又从南游到北。 却没有注意到天空已然黑暗。 忽然间,平静的海面募地翻涌起来,一个大浪打了过来,就将海灵冲到了岸边。 海灵吓得大叫一声,正要转身向海底游了过去,又一个大浪打了过来,随即将海灵拍到了岸边的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上。 海灵立时昏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化身为一尾鱼,搁浅在岸边细软的沙滩之上。 星光均匀的洒在她的身上。 海灵心里慌乱,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保护机制起了作用。 鲛人一族,遇到海浪,被冲上沙滩都会在瞬时之间,变成一尾鱼,好让自己显现不出鲛人的特质。 否则的话,被寻常百姓看到自己的真容,鲛人就会遭到危害,毕竟人们总会说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遇到鲛人,人类就会因为鲛人古怪的形状而起加害之心。 从古至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已经有太多太多的鲛人死在那些好奇的人类手中。 是以,鲛人对人类是又恨又怕。 这一次,海灵也不例外,看到自己变成一条大鱼,心中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这海浪何时平静下来,她更不知道海水何时涨潮,现在她搁浅在这里,再有几个时辰,如果潮水不涨,那么她就有可能因为缺水,而渴死在这沙滩之上。 海灵盼着,这沙滩之上,来一个人,将她救起,放入海里。 可是她又怕来的是一个坏人,那样的话,她就极有可能被坏人抓走,回家烹制,大快朵颐。 海灵心里矛盾万分。眼巴巴的盼望着,就在她渴得要死的时候,远远的沙滩一侧,来了一个小道士。 那小道士看上去只有十来岁,一脸稚嫩的样子,只是脸上好大一块胎记,将他的面孔衬得有些狰狞可怖。 海灵有些害怕。 只见那小道士来到沙滩之前,小心翼翼的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然后放在远处岸边,这才慢慢赤脚踩到沙滩之上。 踩到沙滩之上的那一刻,小道士咧嘴一笑。 就是这么一笑,他脸上的那一块胎记也显得不那么可怖了。 小道士卷起裤腿,慢慢的向海边走了过去。 沙滩之上,留下了他一连串的脚印。 来到海边,沙滩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冰冷的海水了,小道士这才慢慢的停了下来,然后蹲了下去,看着远处黝黑的海水,叹了口气,这才幽幽道“掌门师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我好想你——” 海灵远远的听到那个小道士如此说话,心中不由得一怔,心道:“这个小道士在想他的掌门师伯回来,他口中所说的掌门师伯是不是崂山玉虚宫的掌门玄真道长?” 这玄真道长,海灵也曾经听父亲讲起过,知道是崂山玉虚宫的掌门,生平最喜欢的便是游山玩水。一年的时间里面倒是有十个月不再玉虚宫。 海灵望着小道士,心中暗暗期盼小道士来到自己的身前。只是那小道士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静静的蹲在沙滩的尽头,伸出一根手指,茫然的在沙滩上随意画着。 夜凉如水,海边的海风吹过来,更是刺骨生寒。 海灵有些难以承受。 就在这时,小道士慢慢的站起身来,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海灵心中大急,她知道小道士这么一走,自己仅剩下的这个机会就此不见。 自己恐怕就要真的葬身在这沙滩之上了。 当下海灵猛地将身子一翻,只听啪的一声大响,海灵翻了过去,整个身子重重的拍在沙滩之上。 月色之下,这海边虽然时有海浪声,但在这海浪声的间隙之中,海灵翻身落地的声音依旧清清楚楚的传到小道士的耳朵之中。 小道士猛地停步,转过身来,茫然四顾,看到海灵的时候,这才瞳孔收缩,怔了一下之后,立时奔了过来。 来到海灵身前,小道士有些手足无措。 海灵张开嘴,嘴巴上下一动一动。 小道士会意,知道海灵口渴,四处踅摸,只是实在找不到可以拿来盛水的器具,无奈之下,小道士只有脱下身上衣服,奔到海边,将衣服浸湿,随后跑着来到海灵的身边,将那泡的精湿的衣服悬在海灵嘴巴的上面,跟着用力将衣服绞到一起,一滴滴海水从衣服上面滴落到海灵的口中。 海灵张嘴,大口大口喝着这救命的甘露。 衣服直到再也绞不出水来之后,小道士这才再次拿起衣服奔到海边,如是三番,这才让海灵喝了一个够。 小道士看了看海灵,觉得这样下去,眼前的这一条大鱼还是要死在这里。当下小道士蹲下身去,奋力将海灵抱了起来。 海灵虽然小,但是也足足有几十斤左右。小道士勉强抱了起来,然后向海边走了过去。 走出去十来丈的时候,小道士就再也支撑不住,只能将海灵放了下来。抬眼望去,这里距离海边还足足有几十丈之遥。 小道士对海灵打了一个稽首,道:“大鱼大鱼,对不起你啦,我只能拖着你尾巴,你坚持一下,别怕痛,好不好?” 小道士说完之后,偷偷看了看海灵,见海灵不做声,这才放下心来。跟着走到海灵的身后,双手抓住海灵的尾巴,沿着这沙滩,使劲向海边拖了过去。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小道士这才将海灵拖到海边,然后歇了一下,小道士这才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踏着水面,将海灵往海里又拖了十来丈,直到海水到了小道士的腰部,小道士心中害怕,这才停了下来。 小道士松开双手,只见海灵猛地向海里游了过去。 小道士心中一松,他知道,眼前这一条大鱼得救了。 小道士站在水中,看着海灵在水中穿梭来去,宛如重生了一般,他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他感觉救了一条鱼就是救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海灵在海水之中玩了一会,一转头,见小道士转身离开,慢慢的向岸边走了过去。 海灵大急,她还没有问这个恩人叫什么名字。 海灵在水中拍动水花,啪啪出声。 小道士刚刚走到沙滩之上,听到身后异响,心中一怔,转过身来,就见月光之下,漆黑的海面之上,自己刚才搭救的那一条大鱼,鱼头露出水面,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 小道士一呆,心道:“这条鱼要做什么?” 小道士不明所以,当下正要转身离去,那一条大鱼再次将尾巴转动,拍打水面。 小道士听到声音,再次转头,心中猜测那一条鱼想要表达的意思,忽然之间就明白过来…… 第八章最伤心是离别 第八章最伤心是离别 小道士笑道:“你是不是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啊?” 海灵在海水之中,尾巴再次拍打水面,竟似在呼应小道士的回答。 小道士大声道:“我叫守心,守候的手,心灵的心。守心。” 海灵竟似没有听到,尾巴再次拍打水面。 守心走到海边的一块礁石边上,随后从沙滩之上捡了一块尖尖的石头,在那礁石之上,用力刻了两个字——守心。 守心笑道:“我就叫这个名字——你好好的回到海里吧,我不陪你了,我回去玉虚宫。回去晚了,师兄又该骂我了。”他也不知道海里的那一条大鱼听不听的到,他只是知道告诉那一条大鱼自己的名字。 玉虚宫待得久了,他越来越孤独,几乎没有说话的伙伴,好不容易遇到一条鱼,他感觉自己就算跟这一条鱼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守心向着海面摆了摆手:“我走了。” 说罢,一只手提着那一件湿漉漉的衣服,迈步向远处走了过去。 月光之下,只见一个孤独的背影越来越远。 海里面,海灵孤独的游着,目送着守心慢慢走远,直到看不到守心的背影。 她这才抬起头,向那块礁石上望去。 礁石背对着月光,礁石上面的字迹,便看不清楚。 海灵却不甘心就此离去,她一定要知道那礁石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海灵四处环顾,整个海面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那里可以看得到。 海灵慢慢游到那礁石一侧,距离礁石又近了许多。然后心里一横,猛地用尽全身力气,从海里一跃而出。 整个身子笔直的向上窜出数丈之高。 鱼跃半空之中,距离那礁石又如此之近,再借着天上熹微的月光,海灵隐隐的看到那一块黑乎乎的礁石之上,刻出的两个字,宛然便是守心—— 守心…… 守心—— 他守的是谁的心? 一阵疑惑之中,海灵身子重重的落入海中。 在岸边徘徊了一会,海灵这才掉头往海底深处游了过去。 下潜十来丈之后,海灵便变回鲛人的样子,一路游到海底,自己的家中。 这一晚上,守心这个名字,便出现在海灵的梦里。 从那以后,海灵就会时不时的变成一条鱼,游到那一片海面。 不住寻找那一夜救她的那个小道士。 小道士常常下午来到这海边,一坐就是坐到黄昏之后,月上中天。 玉虚宫里鲜少有人跟他讲话,孤独的小道士便经常一个人来到这海边,对着漆黑的大海说说话。 只是以前大海不会回答,现在大海却经常出现一条鱼,来呼应他的喃喃自语。 守心心里十分开心,他看了几次之后,知道那一条鱼就是自己那一个晚上,亲手搭救的那一条鱼。 心里的开心无法言喻。 守心每天晚上对着这一条鱼说话。 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守心告诉海灵——玉虚宫里面的同门全都当自己是哑巴,他自己不开心。玉虚宫里面的同门还骂他丑八怪,可是这脸上的胎记是自小就有的,掌门师伯说了,是娘胎里面带来的,这个无法改变。 可是那些同门很是讨厌,还依旧嘲笑他。 他不喜欢跟那些同门在一起生活,可是他又没有办法。 所以他经常的一个人,来到海边,对着大海说说心里的烦心事。 大海虽然无言,但是大海不会讽刺他,挖苦他,嘲笑他。 海灵听在心里,竟然有些感同身受。 守心的这一份孤独,她居然也有。 只不过她的父母家人并没有歧视她,嘲笑她。反而家人都十分爱护她,关心她。 可是海灵的年纪和家人相差太大,她是父亲老来得女,自然十分宠溺。只是年龄相差,思想便无法一致。她的两个姐姐也和她相差太多,对她只有溺爱。 海灵的很多想法,家人都无法理解。 是以海灵便经常的觉得心里很是孤独。 烦闷的时候,便会一个人游到海面,四下里观看。 也许这就是缘分注定,让海灵遇到守心。 …… 海灵摇晃尾巴,在海面上激起浪花。 似乎在回应守心的言语。 守心心中感动,慢慢走到海边,迈步踏着海水向海灵走了过去。 海灵也游到守心跟前,抬起头,看着守心。 守心伸手,温柔的抱住海灵。 海灵心里一颤,她这是这一辈子,第一次被一个人,一个男子抱住。 虽然这个男子只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只是一个小道士,但是来自男孩身上的气息,却让海灵心里一阵意乱情迷。 意乱情迷之后,慢慢的清醒过来,海灵这才想起,自己不是第一次被眼前这个男孩抱住,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前些日子的那个深夜。 只是那一夜,海灵心里想着的是能不能回到海中,并没有太过留意守心。 这一次却是身在海里,被守心轻轻抱住。 虽然海水冰冷,但是海灵只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慢慢发热起来。 守心感觉自己抱着的这条鱼体温慢慢升高,心中害怕,急忙将海灵放开。 海灵在守心四周游动,就是不愿意离开。 守心壮起胆子,对海灵道:“大鱼大鱼,我明天就来不了了,师叔见我经常出来,吓唬了我,告诉我晚课不许再溜出来。”顿了一顿,守心有些难过道:“以后我会来看你的,大鱼。” 守心恋恋不舍的又抱了抱海灵,这才慢慢起身,走到沙滩之上,再次回头看了几眼海灵,这才慢慢离去。 海灵就在海里,一动不动,她不敢相信,自己陪了守心这么久,这个内心善良的少年,居然就再也不回来了? 那么自己呢? 她感觉自己整个心里,都装的是那个少年,可是少年却告诉她,他再也不来海边了…… 她怎么办?…… 第九章变身丹 第九章变身丹 海灵守在那里,守到天色发白,晨曦初露,这才回到海底。 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她总是感觉自己就会永远失去守心了。 这些日子,她始终闷闷不乐。 母亲看她这样,劝她四处转转,别老闷在家里。 海灵浮出海面,依旧等在那一块刻着守心名字的礁石附近,满怀期望的盼着守心出现。 就这样,等啊等啊,一直等了半年多,依旧没有等到守心的归来。 守心竟似永远不会回来了一样。 海灵心中难过。满怀郁闷的回到了海底。 鲛人有一个神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海灵游到神医那里。神医住在海底一个巨大的螺壳之中。 从大门进去,绕着螺壳里面的通道一路来到尽头,就看到神医正懒洋洋的躺在一张贝壳床上。 神医是个六十来岁的年老婆婆,满脸都是皱纹,一条鱼尾已经泛白。 看到海灵进来,神医婆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灵儿,你来了,你都好久没来婆婆这里了,婆婆好想你呢。” 海灵嗯了一声,来到神医婆婆跟前,尾巴在神医婆婆的尾巴上轻触了一下,这才郁闷道:“婆婆,我这两天不开心。” 这个神医婆婆乃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在海灵的心中,这个婆婆几乎就等同于她的亲人一样。 神医婆婆听了海灵的话语之后,一怔,随即问道:“你为什么不开心?是谁惹到你了吗?” 海灵这才将自己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对神医婆婆说了。 神医婆婆听完之后,立时脸上露出笑容:“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呢,原来只是如此,灵儿,想要见那小道士还不容易。” 海灵大喜道:“婆婆你有办法?” 神医婆婆点点头,道:“你真的想见那个小道士?” 海灵连忙点头。 神医婆婆从衣袋里面取出一个黄色瓷瓶,随后从里面取出一粒淡黄色的丹药,递到海灵的手中,这才嘱咐道:“这一粒变身丹,你拿着到了岸上,随后将这变身丹吞入肚腹之中。这一枚小小的变身丹便能够将你变成你想要变的动物。” 海灵一呆,目光望着那一粒变身丹,心中暗自琢磨:“这个婆婆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随后想起一件事来,对神医婆婆道:“婆婆,我想变成人可不可以?” 神医婆婆点点头:“当然可以了,只不过你变成人之后,便不能开口说话,而且咱们鲛人没有双腿,倘然依靠这变身丹,变出双腿来,那么每每在地上走一步,都会艰难万分。” 海灵更加好奇,问道:“怎么个艰难法?” 神医婆婆双眼望着海灵,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跟着缓缓告诉她:“鲛人变成人之后,每走一步,都是剧痛万分,而且脚下也会流血。——你想好了吗?” 海灵心中一寒,苦笑着告诉神医婆婆:“我还是变成一只猫好了,这样又不显眼,又能方便自由来去。” 神医婆婆哈的一笑道:“变成一只猫也很好啊。” 于是海灵就拿着那一粒神医婆婆赐给她的变身丹,来到海边,然后猛地从海边一跃而起,落到沙滩之上,就在即将落到沙滩的那一刹那,海灵吞下了变身丹。 海灵眼看着就从一条大鱼,变成了一只遍体金黄的猫。 海灵从岸边一路向上,来到山下,再沿着往山上的小路,继续前行。 小路之上,两边都是高高大大的树木,树木下面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其间更是点缀着一两棵蒲公英。 风一吹,那蒲公英便四散而起,向着远处林子里面飘了过去。 海灵第一次上到这山上,初来乍到,看那里都是十分新鲜。不由得放开四只猫爪,在林间小路上奔跑起来。 不一会功夫,就弄得周身都是泥土。 海灵跑的累了,于是就在路边歇一歇。谁知道,刚刚停了下来,就看到一个小道士从山下慢慢的走了上来。 看到小道士的那一刻,海灵的一颗心都几乎停止跳动。 只因为那个小道士正是守心。 那个救她一命的小道士守心。 守心看到海灵蹲在路边,脸上一呆,随即慢慢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将海灵轻轻抱起,口中喃喃道:“你是哪里来的小猫?是不是找不到主人了?” 海灵喵喵叫了两声。 守心笑道:“看来你一定是饿了,这样吧,我带你到山上我住的地方,先休息一下,回头再给你找你的主人,好不好?” …… 海灵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跟着守心,这么久,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直到那个大坏人守阳来了以后,守心和她的日子便就此颠沛流离,再无宁日。 守心为了让他和自己活命,每天辛辛苦苦的干活,劈柴,打猎,就为了换取一份微薄的收入来养活他和自己。 可是不幸依旧向他扑来。 一个大雪的夜晚,守心病了。 海灵这才回到海底,鲛人的部落,寻求帮助。 只是看这个情况,父亲母亲还有姐妹似乎都帮不上她,也许只有那个部落里面负责行医救人的神医婆婆才有灵丹妙药,能够将守心救回来。 海灵心中打定主意,随即起身,忍着手臂上的伤痛,走出门外,飞快来到神医婆婆所住的那个螺壳之中。 神医婆婆看到海灵,满脸笑容,道:“灵儿,你是不是忘了婆婆了?好久都没有来看婆婆啦。” 海灵脸上一红,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跟在守心的身边,确是忘记了神医婆婆。 海灵每日里满足于在守心的身边,看着守心一举一动都十分幸福。 身处幸福之中的海灵自然忘记了,在大海的下面,那个鲛人的部落之中,还有许多爱她的人。 这其中自然就有神医婆婆。 海灵不好意思道:“婆婆,我不好,没有早早来看你。” 神医婆婆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心里想着婆婆就够了,对了,这一次你来找婆婆有什么事情?” 第十章鲛人 第十章鲛人 海灵于是将守心得病的事情,对神医婆婆说了。 神医婆婆失笑道:“这个很简单的,我这里有药,你拿去给你的那个小道士服下去,这样他身体就会好了。” 海灵大喜,伸手接过神医婆婆递过来的丹药,道:“多谢婆婆。” 神医婆婆笑眯眯的望着海灵,低声道:“你是不是爱上那个小道士了?” 海灵脸上一红,不好意思道:“婆婆……” 她想要承认,但却有些害羞,想不承认,但心里又有一点小小的不甘心。 这个守心就是藏在她心里的一个秘密,她苦于无人分享。 眼前这个婆婆倒是最好的倾听者,可是海灵又担心,婆婆知道以后,回去告诉她的父亲母亲。 毕竟守心和自己不是属于一类,其间有一条鸿沟天堑。 守心是人,而她则是鲛人,一字之差,但却差之千里。 人类从来都当鲛人是妖怪,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守心知道自己是一个鲛人的话,那么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 神医婆婆笑道:“灵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你放心,我是不会对你爹你娘说的。” 海灵心中一阵感动,迟疑了一下,这才将自己和守心的事情,一点一滴的对神医婆婆说了。 神医婆婆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双眼望着海灵,慢慢道:“你既然喜欢他,就不能再变成一只猫,要变成人,这样才能试着和他交往,看看他喜欢不喜欢你——”顿了一顿,神医婆婆继续道:“如果他喜欢你,那么你的这一番深情自然值得,但是如果他不喜欢你,你的这一番深情不是错付了吗?” 海灵想了想,这才告诉神医婆婆:“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我,不过他对土豆是真的好——”一想起自己变身为土豆的那些日子,和守心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都那么幸福,海灵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神医婆婆笑道:“那个时候,你只是一只猫,所以我才让你变成一个人,去看看那个小道士能不能接受你——” 顿了一下,神医婆婆沉声道:“如果那个小道士能够接受你是一个鲛人的话,那么他就是你的良人——” 海灵有些犹豫,想了一想,还是告诉神医婆婆:“婆婆,我还是变成一个人吧,那样守心还能接受我快一些,至于让他知道我的真面目,我觉得还是等一段时间,毕竟让一个人接触并认同咱们鲛人,估计还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神医婆婆笑道:“也好,这样吧,我这里有一粒丹药,你服下之后,便可以变身为人,但是其间的痛苦,你只有自己承受。人能够直立行走,站在大地之上,其实也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痛苦。这一点你一定要想好了。” 海灵迟疑了一下,想到婆婆口中所说的痛苦,她有些犹豫,但是一想到守心,她心中又鼓起了勇气。 毕竟守心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虽然守心脸上的胎记使得他显得十分丑陋,但是这短短的三年来的相处,已然让海灵心底情根深种。 她是爱死了那个小道士。 海灵想了一下,告诉神医婆婆:“婆婆,我不怕,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神医婆婆点点头:“这就好。一个人如果对自己做的事情有足够的自信,那么即使这一件事最终失败,也一定会无怨无悔。——守心,守心,这个名字好,灵儿,婆婆也希望你谨守本心,绝不更改,毕竟人这一辈子,能够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太难太难了。” 海灵点头道:“婆婆说的是。” 顿了一顿,海灵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婆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神医婆婆笑道:“你说,只要婆婆做的到的,一定给你帮忙。” 海灵喜道:“婆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守心脸上长着一块胎记的事情吗?守心其实一直因为这个胎记,有些自卑,不知道婆婆有没有什么丹药可以去除掉守心脸上的胎记?” 神医婆婆双眼眯起,笑道:“这个嘛,你是问对人了,婆婆对于清除脸上胎记这种事情,自然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海灵大喜,对神医婆婆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劳烦婆婆,将那丹药也赐予我吧。” 神医婆婆点点头,随即从一侧的贝壳床上,取过来一个药盒,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个乳白色的瓷瓶,然后将那瓷瓶递到海灵手上,轻声道:“灵儿,这个瓷瓶里面的药膏,只要敷到那个小道士的脸上,十二个时辰之后,那个小道士的脸上胎记,便会自动消失,去除干净。” 海灵心中喜悦,对着神医婆婆接连拜了两拜,这才将那粒变身丹和乳白色瓷瓶收了起来,转身走出神医婆婆的螺壳。 她身上虽然伤势为愈,但是关心守心的病情,于是悄悄的从鲛人部落的聚居地溜了出来。看看四下无人,随即从海底游了出来,一路游到岸边,海灵随即将那一粒变身丹服了下去。 片刻之后,海灵便觉得自己鱼尾的部分,一分为二,居然变成了两条人腿。 那两条腿光滑如玉。海灵自己看了都心中一动。 忍不住轻轻摸了一下。 一摸之下,海灵心中只感到自己的肌肤滑腻无比。触手微温。 只是海水冰凉,自己双脚上的温度,很快散失。 海灵心中知道,自己还是要赶快上到岸上,要不然的话,自己长期待在水里,恐怕于自己变身后的身体有碍。 海灵急忙迈步向沙滩上走了过去。 甫一迈步,便感觉自己双脚针扎一样的生疼无比…… 第十一章心上人 第十一章心上人 海灵急忙停下脚步。 双脚之上的剧痛也随即消失。 海灵心中一动,想起神医婆婆所说的那一句话来。心中有了准备,再次提起一只脚来。 海灵本以为慢慢抬起,那脚上的疼痛便不会那么强烈。可是谁知甫一抬起右脚,还未及落地,剧痛便再次传来。 海灵张嘴,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终于知道神医婆婆当初给自己的警告,原来一切都是真的,而且这剧痛还要比自己当初想象之中的疼上数倍。 海灵强忍着脚上的疼痛,踏着月色,飞快的奔上沙滩,再沿着沙滩一路奔到山下,沿着山下小镇向后山奔了过去。 每一步她都走的艰辛无比。可以说是步步剧痛难忍,可还是要步步向前。 步步穿心剧痛。但一想到守心还躺在那寒冷孤寂的山洞之中,海灵就咬紧牙关,坚持向后山高崖奔去。 奔到高崖之下,海灵喘了口气,随即伸出双手,抓住高崖上面垂下来的藤蔓,一路攀援而上。 她一个女孩子,要使出浑身力气,这才能够抓着那藤蔓,一路上到高崖山洞洞口那里。将那挡在洞口的树枝移开,海灵迈步钻了进去。来到石床跟前,只见守心依旧躺在石床之上,一张脸却是变得苍白如纸。 嘴唇上干裂爆皮,竟是渴了很久很久。 海灵知道,此刻守心需要的是水,她环顾四周,石床一侧的水桶之中,早已经没有了半点水。 此时此刻,要想去山下打些水来,也不太现实。 海灵心中飞速运转,忽然想到高崖下面的积雪,当下心中一动,急忙提着水桶,忍着脚上的剧痛,慢慢抓着藤蔓再次下了高崖。来到高崖下面的实地之上,海灵蹲下身去,慢慢的伸出一双雪白的手掌,将地面上的积雪,一捧一捧的捧到了水桶之中。 直到将整个水桶装满,这才再次抓着高崖上垂下来的藤蔓,爬了上去。 进到山洞之中,海灵将那水桶放到一旁,然后琢磨着如何将这水桶里面的积雪加热,变成雪水。 她脑海里面想着爹娘还有婆婆,曾经教给她的各种知识。 慢慢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很简单,但是她却是第一次做。 毕竟从前的日子,她身在东海海底,又加上乃是鲛人部落首领的女儿,而且还是最小的女儿,一直以来,深得父母宠溺,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提烧水做饭了,这些粗活向来她都是连想都没有想过,更别提做了。 这一次,在这寒冷的山洞里面,她却愿意为一个玉虚宫赶出来的小道士生火烧水。 海灵找到火刀火石,然后将山洞口的树枝取了一些过来,随后将树枝一根根的堆叠了起来,点燃生火,将那水桶放在燃烧的树枝之上。 看着火焰一点一点燃起,水桶里面的积雪也一点一点慢慢融化。 山洞之中,有了这火焰,也变得温暖起来。 火光映的海灵的一张小脸也是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海灵却无暇顾及自己的美丽,而是盯着水桶里面的积雪,待到积雪化成雪水之后,立即将那雪水倒入一口瓷碗之中,随后走到石床跟前,将那水慢慢倒入守心的口中。 守心下意识的张口吞咽雪水,海灵趁机将那一粒治病的灵丹妙药放入守心的口中。看到守心将那丹药咽了下去,海灵这才放下心来。 又喂了守心几口水,海灵看到守心的脸色不再那么吓人的苍白,渐渐的有了一些血色,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海灵看着守心的那一张脸,由于得病,脸色苍白,愈发衬得那一个黑色胎记显得可怖起来。 就连海灵现在看到,也是隐隐的感到一些不舒服。 海灵想到自己向神医婆婆要来的那一粒去除胎记的灵药,随即取了出来,将那灵药药膏尽数涂抹在笃自昏睡未醒的守心脸颊之上。 守心被抹上药膏之后,脸上肌肉微微一跳。随即恢复如初。气息也慢慢变得均匀起来。 海灵坐在石床一边的地上,靠着石床,看着床上的守心。 她的心里满是守心,她的眼睛里面也是守心。 此时此刻,海灵竟是觉得就算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寒冷荒凉的山洞之中,也无憾了。 毕竟身旁是自己喜欢的人。 心里想着守心,身旁是一堆烧得正旺的木柴。 木柴之上,是汩汩沸腾的雪水。 海灵的心情也像那雪水一样,起伏翻腾。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小道士会如何看待自己,她也没有想过小道士醒来之后,看到自己的那一刹那,自己该如何解释。 她想的就是心上人赶紧好起来。 无病无灾,健康快乐…… 这样就好。 海灵的心愿就是如此简单…… 也许她十几年过的日子都是如此简单,所有遇到她喜欢的人,爱的人,她依旧还是如此简单,单纯。 海灵守在守心的旁边,就如同守护着自己的一颗心一样,寸步不离。 她似乎都能感觉都守心的心跳,和自己间关相和…… 砰砰砰砰…… 慢慢的海灵就睡着了。 枕着自己的一双雪白的臂膀,慢慢睡着。 海灵的梦中有东海,有崂山—— 有虚无缥缈的玉虚宫。 有神医婆婆的大海螺…… 有大江大河—— 有高山峻岭—— 最重要的是,有和他一见如故,再见倾心的那个叫守心的少年郎…… 第十二章一枚铜镜 第十二章一枚铜镜 海灵睡梦之中,被一阵咳嗽声惊醒。急忙起身。抬眼间,就看到守心躺在石床之上,口中不住咳嗽。 海灵急忙伸手在守心的胸口,不住拍打。 过了一会,守心慢慢停止咳嗽。只是一双眼还未睁开。 海灵心里这才放松下来,坐在一旁,静静的望着这个梦里梦外都让他心动的男子。 这个男子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慢慢睁开眼睛。一抬眼,看到海灵那一张美丽的脸庞。守心心里一震,有些不知所措。 守心颤声道:“姑娘,你是谁?” 海灵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无法说出,神医婆婆早就告诉她了,只要自己变成人身,那么便能直立行走,但却失去了永远说话的能力。 只是海灵还是想要告诉守心她的名字。 想了想,海灵从洞口捡回来一根树枝,然后用树枝在地面之上,慢慢写下四个字——我叫海灵—— 守心一怔,慢慢坐了起来,然后看着海灵,缓缓道:“你叫海灵——” 甫一坐起,发现自己额头也不烫了,身子也有些力气了,心中一喜,立时想到——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姑娘将自己救了回来? 守心抬起眼睛,看着海灵,慢慢道:“姑娘,是你救了我?” 海灵只是向他微笑。 她心里知道,自己搭救守心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喜欢他,并不是要施恩,并不是要守心感激。 守心还是心中感动,对海灵道:“谢谢你啦,姑娘。” 海灵用树枝在地上写道:“不用谢。” 守心心中一动,望向海灵,在他心里,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个姑娘身上有太多太多自己熟悉的地方。 自己似乎在那里见过。 他知道自己此刻身子还虚,他决定等他身子彻底好了以后,再次询问海灵。 到那个时候,也许他就能知道答案。 …… 两天之后,守心已经可以起身。他身子也已经恢复了精力。 这两天里,都是海灵生火做饭。 海灵做的饭很奇怪,似乎是没有做过饭的人,勉强而为。 所以每一次看到不是太熟的米饭,或者炒的有些糊了的饭菜,守心都是感到暗自好笑。 这两天他想抢过来,自己做饭,但是海灵每每阻止,不让他动手。 海灵在地上写道:“过两天,等你身子大好了,再来做饭。” 守心在海灵的坚持之下,只有同意。 凑合着吃了两天之后,第三天,守心终于恢复力气。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出山洞,到了高崖之下,在这崂山的崂山之中,四处寻找,傍晚时分,终于打到了一只野兔。 守心十分高兴,拿着那一只野兔回到了山洞之中,将那野兔剥皮,烤好。 野兔的肉香充斥了整个山洞之中。 守心将那野兔肉递给海灵,海灵伸手接过,和守心一人一个兔腿,香喷喷的吃了起来。 肚子填饱之后,守心将山洞里面的火生的更旺了一些,这才坐到海灵身前,想了想,沉声问道:“海灵姑娘,多谢你救命之恩,我明天送你下山去吧。” 海灵一呆,她没有想到守心病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送自己回家。 可是她不想回家,她就想在这里好好的陪着守心。 海灵摇摇头。在地面之上,用树枝写下一行字:“我不想回家。” 守心奇怪:“为什么?你不想家吗?” 海灵在地上继续写到:“我想家,可是我现在不想回去,我现在只想在这里陪着你。” 语气之中竟似和守心十分相熟。 守心更加奇怪。忍不住问道:“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海灵想了想,觉得还是承认的为好,当下点了点头。 守心皱起眉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海灵嫣然一笑,心道:“当初我是一只猫,被你天天叫做土豆,自然和现在的自己大相径庭,你怎么能够认得出来?” 守心见海灵执意不走,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他犹豫了一下,告诉海灵:“姑娘,我是一个修道之人,你和我在这里,孤男寡女的,不太方便——” 他顿了一顿,这才小心翼翼的道:“你说是吧?海灵姑娘?” 海灵心中一沉,以前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下沉思了一会,这才拿起树枝在地上写道:“你已经被玉虚宫赶了出来,你现在已经不是玉虚宫的弟子了,不是道士了,又何来修道一说?” 守心一怔,坐在那里,想了一会,这才想通:“对啊,自己现在已经被玉虚宫赶了出来,自己不再是玄门弟子,又何来修道一说?”可是一想到自己自小被掌门师伯收入门下,自幼便算的上是玄门弟子,想不到舞象之年,却被师门逐了出来,如今在这山洞之中,苟且偷生,一念及此,心中便即郁郁起来。 海灵见守心脸色黯然下来,知道他还是在为自己被逐出师门难过,当下提起树枝在地上写道:“男子汉大丈夫,只患不建功立业,何患一时荣辱?这小小委屈你都受不了,异日如何能够出人头地,成就大事?” 守心被海灵这几句话说的心头热血上涌,随即点点头,道:“海灵姑娘,你说的对。” 守心心中对于海灵大起敬佩之心,觉得海灵在这里也许更能鼓舞自己。当下也就不再避讳男女之间的大防,便和海灵在这崂山后山,高崖上的山洞之中住了下来。 有了海灵之后,守心每天更加勤劳。 每天天不亮就早早起来,将这山洞收拾的干干净净。洞口也被守心做了两扇木门,门上装了门栓,以防守心不在的时候,有人或者野兽从高崖下爬上来伤及海灵。 守心就这样每天勤劳工作,打猎,捕鱼,只要能赚钱的工作,他都愿意干。 时间一长,他的头发越来越长,身上肌肉也长了出来,身上穿的道袍早就破破烂烂,被海灵嫌弃,让他买了一身粗布衣服。远远望去,守心再也不像是一个道士了,而是像一个隐居在崂山后山的樵子。 这一日,守心打了一条大鱼,来到镇上售卖。 那一条大鱼足足有十来斤重,买完之后,守心手里有了一些钱,便踅摸着给海灵买个镜子。 守心来到山下小镇上的杂货店,老板抬头看了一眼守心,居然没有认出守心,上前堆笑道:“客官,你要什么东西?” 守心告诉老板:“我要买一枚铜镜。” 杂货店老板答应一声,回头去货架上取来一枚铜镜,用布擦了擦,这才递给守心道:“客官,这个镜子,你看怎么样?” 守心接过那一枚铜镜,拿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然后将铜镜转了过来,看到铜镜正面,这么一望,守心顿时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十三章阴谋诡计 第十三章阴谋诡计 原来铜镜之中映出的那一张自己的脸,脸上居然没有了那一个可怖的胎记。 守心怔在那里,久久不能相信。 他看着自己光滑的脸庞,虽然多了很多胡须,显得整个人脸上有些沧桑,但是依旧能够看得出这一张脸不再如过去那样丑陋。 守心看着那一枚铜镜,时间过久,杂货店老板有些不耐烦道:“客官,你还买不买了?” 守心急忙应道:“买。”掏出钱,将那铜镜买下。随后又去镇上的熟食铺子买了一些酱牛肉之类的物事,拿着打包好的食物,一路开心的回到了后山山洞之中。 进到洞中,守心兴奋的将那铜镜交给海灵:“海灵姑娘,我给你买了一枚铜镜。” 海灵十分开心,将那铜镜接了过去:“多谢你啦,还想着我。你今天这么高兴?” 守心点点头,还有些兴奋:“是啊,你有没有发现我脸上的胎记不见了?” 海灵心中暗笑:“自己怎么能没有发现?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脸上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什么胎记?” 守心指着自己的脸孔道:“就是这里啊,这里以前有一大块胎记,我那些同门师兄都叫我丑八怪,哎,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 守心心中想到自己脸上的胎记霍然而去,而那些昔日同门,却不知道现在如何?心中竟是有些纠结,要不要去玉虚宫看一看。 海灵告诉守心:“当初你被玉虚宫守阳师兄和玄虚道人赶出来的时候,你的那些同门可一个都不曾出言相劝,出手相拦,现在你还想着他们?估计他们早就都不认得你了。” 守心有些惭愧,呐呐道:“海灵你说的对。” 自那以后,这念头算是暂且打住了。 守心依旧每天为了养活自己和海灵,忙忙碌碌。时间一久,他发现海灵似乎不愿意离开山洞,且每天就或坐或躺在石床之上。 守心曾经询问过几次,但是每每海灵都是告诉他,海灵只是不爱动。 天性如此。 守心也就信了。但是后来偶然的几次,守心看到海灵走动之际,都是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心中更加感到诧异。 疑惑之下,守心便再次询问。 海灵告诉守心,自己曾经得过一种怪病,只要行走,就会双脚剧痛。 自己这不能说话的毛病,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 守心心中更加心疼这个心甘情愿在这孤寂寒冷的山洞,陪伴自己的女孩子。 他更加不让海灵干任何家务。 两个人就在这山洞里面相依为命。 时间久了,守心见海灵居然对在这山洞里面的生活甘之如饴,也就不再去想,是否去山下生活。 自觉只要在这山洞里面,有海灵相陪相伴,那么便在这里过一生又如何? …… 守心每天下山,山下小镇上的人们渐渐熟悉了他。 有的店铺老板,看到他有些眼熟,便即询问他是否是山上玉虚宫里面的道士? 守心每次都是摇头。 守心心里,玉虚宫那个小道士早就在被师门赶出玉虚宫的时候,已经死了。 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守心知道,要不是海灵相救,自己早就成为一堆骸骨,一堆散落在山洞之中的骸骨…… 守心这一天,正在山下小镇上摆摊,忽然间,就看到两个玉虚宫的道士,从山上施施然的走了下来。 守心的一颗心碰碰乱跳,这两个道士他都认识,一个瘦瘦高高,满脸傲气的就是赶他下山的那个守阳,一个又高又壮脸上长了好多痘痘的,也是玉虚宫的弟子守诚。 守心急忙将头一低,生怕守阳和守诚看到自己。 谁知道这二人偏偏来到守心的那个摊子跟前,停了下来。 守阳指着那个摊子上的那只肥肥的野兔,对守心道:“这只兔子多少钱?” 守心生怕守阳认出自己来,迟疑了一下,伸手在地面上写了三个字——五十文。 守阳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个哑巴。守诚师弟,你看这个哑巴,是不是跟那个丑八怪有些像?” 守诚歪着头,看了看守心,守心心中有些畏怯,头垂的更加低了。 守诚打量了守心几眼,这才点点头,道:“守阳师兄,你还别说,这个小子跟那个丑八怪还真的很像,就是比那个丑八怪俊多了,那个丑八怪脸上的那个胎记,我看着就恶心。”顿了一顿,守诚询问守阳:“咱们玉虚宫清规戒律这么多,守阳师兄,你买这个兔子干什么?莫不是要自己宰了吃了?” 守阳四处一望,见并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看着守诚低声笑道:“师弟,你不知道玄虚师叔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野味吗?咱们今天晚上和玄虚师叔在后山的舍身崖相会,到时候我拿这个让快活楼的大师傅做好了,玄虚师叔还不欢喜的不得了?” 守诚眼睛一亮,笑道:“师兄你这拍马屁的手段真的是炉火纯青,师弟我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守阳不悦道:“什么叫拍马屁啊?多难听。这叫以进孝心。” 守诚笑道:“对对对,师兄说的对,这不叫拍马屁,这叫以进孝心。” 守阳随即从衣袋里面逃出五十文钱,递给守心,随后将那只死了的野兔提在手中,招呼守诚,向前面走去。 看那样子,似乎还要采买一些其他的物品。 一边走,那守诚还在一边低声询问:“师兄,玄虚师叔叫咱们去那舍身崖干什么?” 守阳急忙低声喝止。 似乎守诚口中所说的事情,极其隐秘,不能让外人知道。 只是这二人说话,虽然断断续续,但已然被守心听到。 守心在那玉虚宫待了十几年,真正武功没有学到多少,但是这耳音却是极其灵敏。是以这守阳和守诚二人虽然小声说话,但还是清清楚楚的映入了守心的耳朵之中。 守心心中一凛:“这守阳为人阴险,那玄虚师叔也不是什么好人,守诚虽然老实,但是长期跟在守阳身边,估计也早被守阳带坏了,这二人口中所说的什么玄虚师叔要他们去后山舍身崖聚会,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另有图谋?” 第十四章惊天图谋 第十四章惊天图谋 这舍身崖就是守心所住的山洞上面的那一座高崖。 从后山一侧上去,经过一条曲折的长长的山路,便来到舍身崖上面。 舍身崖上面有一座凉亭。 崖下面便是那浩渺无边的东海。 前几年,少年的守心就曾经因为好奇,独自一人登上过那舍身崖。 站在舍身崖上,看着远处东海的海面,海风远远的吹了过来,吹到舍身崖上,依旧吹得守心的衣襟烈烈飞舞。 守心心中有些害怕,他曾经听门中的师叔说起过,这舍身崖下面,涛涛海面埋藏了无数冤魂,有很多殉情而死的男女,就曾经在这舍身崖上,一跃而下。 守心站在崖上,似乎都能听到无数亡魂在崖下此呼彼喝…… …… 守心心中一动,随即起身,收拾了一下摊子上的东西,跟在前面守阳和守诚二人的背后。 只见二人走到快活楼那里,脚步不停,便即走了进去。 守心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过去。 进到大堂里面,只见守阳招呼店小二要了二楼一间单间。随后告诉店小二将那只野兔拿去厨房,让大师傅加工一下。 店小二答应一声,带着二人来到楼上左首第二间。 守阳和守诚二人走了进去,随后将屋门关好。 店小二将那野兔拿到厨房,给大师傅交代一下之后,出来走到大堂,看到守心,先是一怔,随即这才笑着招呼道:“你这是来这里吃饭?” 守心经常在这山下小镇上摆摊售卖山货,所以店小二倒也认得他。 守心衣袋里面只有几百文铜板,点菜自然是不点的。只是想到要探听一下那守阳和守诚二人究竟要图谋什么,这才告诉店小二:“给我来一碗面——” 店小二哈哈一笑,知道守心也不会来这里大快朵颐,当下招呼厨房的大师傅给守心做了一碗素面。 守心坐到一侧靠近楼梯的一张桌子跟前,伙计将那素面端上来,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看向守心的时候,脸上似乎也带着一丝鄙夷之色。 守心也不理睬于他。他想的是如何趁机上到二楼。 过了不一会,就见外面人声喧哗,快活酒楼门口涌进来十七八个食客。 这些食客似乎是前来这玉虚宫上香的香客。 这些香客七嘴八舌的招呼店小二点菜。 店里的伙计也忙了起来。 守心趁乱将那碗素面端着,一溜快走,来到二楼,来到守阳和守诚隔壁的屋子。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随后将屋门轻轻带上。跟着走到桌子跟前,将那碗素面放在桌子上,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到一侧的板壁跟前,侧耳倾听。 那板壁虽然是结实的松木所制,但是木板之间的缝隙,还是可以将隔壁的话语隐隐的传了过来。 只听得隔壁那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 守阳低声道:“师弟,你不知道,这一次玄虚师叔召集咱们,乃是图谋大事。” 守诚奇道:“是什么大事?守阳师兄?能否透露一二?” 守阳低声道:‘这个还要从那个丑八怪说起。’ 守心在隔壁听到这阴谋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心中一凛。 只听得守阳声音压得更低了:“师弟,你知道吗?那天赶走那个丑八怪,全都是玄虚师叔指使我做的。” 守诚似乎也觉得大为奇怪,问道:“守阳师兄,我们师兄弟几个那天都不在场,听到说,你和玄虚师叔将那丑八怪赶走,都是感到十分奇怪,后来听说是为了一只哑巴师弟捡来的小黄猫,就更加奇怪了,那哑巴师弟虽然长的有些丑陋,但是为人还算是老实,不知道玄虚师叔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守阳低低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跟你说,那个丑八怪可不一般。自从丑八怪来到咱们这玉虚宫以来,虽然掌门师伯刻意和那丑八怪保持距离,让众人不再注意到他,可是玄虚师叔还是偶然一次得知了这里面的真相。” 听到这里,不仅守诚呼吸急促起来,就连隔壁的守心心脏也是越跳越快。 只听守阳继续道:“玄虚师叔有一次和掌门师伯还有其他几位师叔商议门中的事情,玄苦师叔问起这个事情,掌门师伯这才告诉几位师叔师伯,那个丑八怪居然先天有慧根,乃是咱们道门不世出的奇才,百年不遇,那丑八怪脸上的胎记也是遮蔽住他体内慧根的一个屏障,有朝一日那屏障清除之后,这丑八怪的修为自然会迅猛提升,到那个时候,咱们玉虚宫的掌门之位,便是那丑八怪的了。 掌门师伯这些年来,四处游山玩水,其实心思全都不在那风景之上,是为了寻访名山大川,然后找到解除丑八怪脸上胎记的灵丹妙药,只是这些年来,却一直未曾找到。掌门师伯告诉几位师叔师伯,倘然想要去除丑八怪脸上的胎记,只有两个办法,其中之一,便是要用东海海底鲛人的沉鱼丹。那沉鱼丹乃是用东海海底百年鱼油精炼而成,功效能够去湿除毒。那胎记用了那沉鱼丹自然是药到病除,丹来胎去。只是这东海海底数千里之遥,又去那里找得到那沉鱼丹? 掌门师伯没有办法,这才前往四处云游,希冀有朝一日遇到一株千年灵芝,或者百年何首乌也可以将其入于药中,然后熔炼之后,炼制出可以媲美沉鱼丹的药物来,这样便可以将丑八怪脸上的胎记清除。到那个时候,掌门师伯就会将玉虚宫掌门之位,传于那个丑八怪。 玄虚师叔知道之后,心中更加怒不可遏,他自衬自己在咱们这玉虚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掌门就这样轻轻易易的将这掌门之位传给了一个屁大点的长得还丑陋无比的小子?这也太不公平了。玄虚师叔当时就发作起来——” 第十五章暗流汹涌 第十五章暗流汹涌 守阳顿了一下,继续低声道:“玄虚师叔质问掌门师伯,这玉虚宫掌门之位如此重要,为什么要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那小子长得如此丑陋,也没有看出来有任何出奇的本事,你说他身上有慧根,那么便有了?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掌门师伯告诉玄虚师叔,守心体内灵根早种,我说的话,你们不信,尽可以去将那守心叫来,然后大家测试一下。掌门师伯见大家都不做声,更是信誓旦旦的告诉大家,他可以以自己数十年的修为担保,如果守心不是天生灵根,那么他这一身将近百年的修为,便任由诸位师兄师弟取走。这一句话说出,守诚师弟,你身在咱们玉虚宫,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守心听了也是暗暗心惊。 玉虚宫乃是崂山道门第一玄门正宗,每日里弟子便是苦心修炼,修为便是衡量每一位玉虚宫弟子实力的依据。 掌门师伯用自己的修为做赌,那其实比拿他自己的性命做赌,都不遑多让。 毕竟作为玄门弟子,一身修为没了,那便是任人欺负,无从还手。 那一条命也就是他人的了。 守阳继续道:“玄虚师叔听到掌门师伯如此说话,这才住口。玄虚师叔后来告诉我,他那个时候已经相信了掌门的话,知道守心那个小子一定不简单,否则的,他的这位掌门师兄不会用自己一生的修为来赌。从那以后,玄虚师叔便留了一个心眼,要计划着慢慢将那哑巴师弟赶出玉虚宫。毕竟那个哑巴师弟再如何的有慧根,灵根深种,也需要在玉虚宫才能发挥出他的奇效,要是离了这玉虚宫,那哑巴师弟还不立时泯灭众人?心中既已经存了这个念头,玄虚师叔便找到我,要我如何想个办法,将那哑巴师弟,悄无声息,不引人注目的轰了出去。” 守心心中更是寒意弥漫,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在那玉虚宫人畜无害的生活了那么多年,居然一直没有察觉,自己背后居然是暗流汹涌,有那么两三个人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处处琢磨,如何陷害自己,将自己赶出玉虚宫—— 自己如果知道这些人的心思,那么当时一定不会激愤,离开玉虚宫,一定要等到掌门师伯回来,将这些事说的明明白白的再走—— 自己那样愤而离开,倒反而中了这两个人的奸计—— 只听守阳嘿嘿一笑,低声道:“我是什么人?这些事还能难得到我?我第二天便准备了两套方案告诉玄虚师叔。第一套方案,就是由我出面,等掌门师伯不在玉虚宫的这些日子,然后找一个借口,逼迫那个哑巴师弟自己离开,第二个方案就是如果那个哑巴师弟死活赖着不走,那么我便和玄虚师叔找上门去,直接将那哑巴师弟轰走,如果那哑巴师弟受激,一怒之下自行离开,那是最好的了,这样就算等掌门师伯回来,也怪责不到咱们头上。如果那个哑巴师弟不识相的话,那么说不得,只有出手,直接轰了出去,日后掌门师伯回到玉虚宫问起来,咱们也有话应答。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只要将那丑八怪逼走,日后这玉虚宫掌门的位置,还不是乖乖的落到咱们玄虚师叔的头上?” 只听得那守诚奉承道:“师兄英明,你这两条计策都是妙之极矣。” 守阳得意道:“这还用说?你师兄也不是白吃干饭的。这计策定下来之后,我便照方抓药,第一次逼迫那小子,居然没有将那小子逼走,那丑八怪给我来个移花接木,将那猫藏了起来。那个丑八怪可不知道,老子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根本和那一只破猫没有关系的好不?他居然还当真了。只是那只野猫藏起来之后,老子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个丑八怪身上的把柄。毕竟这个丑八怪虽然人长得丑,但是为人忠厚老实,且又不爱说话,和周遭师兄也不勾连结党,想要给他安上一个罪名,还真的不太好找。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有人告诉我,那个丑八怪屋子里还有野猫的喵喵叫声。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丑八怪暗度陈仓,将那野猫藏了起来。我嘱咐那个告密的人,偷偷留意那一只野猫藏在那里。过不几天,那个告密者便前来告诉我,说是找到丑八怪屋子里面,那一只野猫藏身的所在,我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下急忙叫上玄虚师叔一起赶了过去。 我和玄虚师叔路上已经商量好了,就借着这只野猫,向丑八怪发起质问,说他欺瞒师叔,不事修炼,要将那野猫处死,我们二人早就商量好了,这样里外夹攻之下,那个哑巴师弟一定会怒而反击。他这一发怒,那便正中了我和玄虚师叔的手段。果不其然,那个丑八怪被我和玄虚师叔逼的最后离观而去。我和玄虚师叔都是巴不得这样,当天晚上就喝酒庆祝。玄虚师叔许诺,只要他当上玉虚宫的掌门,那玉虚宫执事的位子就是我的。你想想,玉虚宫执事负责宫内各种采买,一应用度全都是执事操办管理。这执事在手,玉虚宫的其他位子,我倒是没有看在眼中。只是这一切还要等掌门师伯将掌门之位让出来以后,才能做到。我心里自然是心焦如焚。半年之后,掌门师伯还没有回来,我心里越等越是焦急,我决定还是不要等掌门师伯回来,先跟玄虚师叔定一个计划,这样的话,掌门师伯回来之后,我和玄虚师叔按计划行事,不久之后,便会得到那执事的宝座。玄虚师叔也会顺理成章的当上他的掌门之位——” 守诚一呆,低声道:“师兄,你这个计划是什么?能否告知一二?” 第十六章高崖之上 第十六章高崖之上 守阳再次压低了声音道:“这个计划吗?稍等一会,到了那舍身崖上,你便知道了。到时候玄虚师叔会详详细细的告诉你的——” 守诚这才不再追问,这么一会功夫,守阳和守诚二人所点的菜也全都上来。 二人随即大快朵颐起来。 守心听到二人不再述说其他的事情,急忙起身,慢慢来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沿着楼梯一路来到楼下大堂。坐在先前的那一张桌子前,继续吃他的素面。 店里跑堂的伙计来回了几次,看到守心只点了一碗素面,眉头随即皱起,脸上神色便不太好看。 那店小二倒是不以为意,毕竟他对于守心还熟悉一些,知道守心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樵子。 守心吃完饭,算了饭钱,这才走出快活酒楼。站在一旁的门廊之下。 过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守阳和守诚二人这才从那酒楼里面走了出来。 这二人都是吃的酒足饭饱,醉醺醺的相互搀扶着,向崂山后山的舍身崖走了过去。 守阳手里还拿着那一只装有野兔的食盒。 兔子已经做好,从守心身旁经过的时候,食盒里面发出一阵阵的肉香。 守阳跟在这二人身后,一路小心翼翼。 在守阳的心头,总有一种预感,似乎这二人所图谋的计划,对于掌门师伯大为不利。 他虽然此刻已经不算是玉虚宫的道士,但是每每念及曾经被掌门师伯收养,又被玉虚宫养大,这一份情义浩如山海,这一切自然归功于掌门师伯。 假如他没有听到也就罢了,此刻听到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 守心跟在二人身后,眼看着二人来到前往舍身崖的那一条必经之路上,随后回头看了看,守心急忙转身,向另外一条路走了过去。 另外一条路就是通向舍身崖下面,守心和海灵所住的那一座山洞。 那舍身崖乃是一个一面临海,另外两面高悬半空,犹如刀劈斧凿一样的一座高崖。 守心和海灵住的那一座山洞就是在这舍身崖的一侧。 守心拿着东西,一路来到山洞,将东西放在洞里,然后告诉海灵:“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你不用担心。” 海灵在地上用树枝写道:“你快点回来。” 看到海灵望着自己的那一双澄澈的双眸,守心心里一阵温暖。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女孩子心里是多么重要。 他知道自己不能让眼前这个女孩子伤心。 二人相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在守心的心里面,已然将海灵当做了自己最亲最近的人。 海灵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和玉虚宫的掌门一样。 这两个人,一个给了他亲人的温暖,一个给了他情人的温柔。 两个人不分轩轾,在他的心里一样重如崂山。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这两个人。 他已经失去了那一只土豆,他决计不要再失去海灵。 他偶尔会想起那一只可爱的土豆,为什么在他病了以后,一走了之? 难道那一只土豆忘记了他吗? …… 守心柔声道:“海灵,我会早点回来,你放心。” 海灵这才点头,慢慢站起身来,送守心到了山洞口。 她虽然每一步都走的那么疼痛,但她还是强自忍着,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一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就算走的再艰难,再疼痛,也要一路走下去。 绝不回头。 因为那个人值得她这么做。 …… 守心走出山洞,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高崖。 只见头顶高崖一根根藤蔓垂了下来。 他知道只要抓住这其中的一根垂下来的藤蔓,便能上到舍身崖的上面。 这藤蔓的尽头,乃是来自高崖下面一株从崖壁缝隙里面长出来的古树之上。 那一株古树距离舍身崖上面只有数丈之遥,他只要爬到那一株古树之上,便能从另外一侧的崖壁攀爬上去。 守心吸了一口气,双手抓住一根粗粗的藤蔓,快速向上攀爬而去。 两个时辰之后,守心便来到那一株古树之上。抬眼四顾,只见古树的枝丫乃是从崖壁另外一侧足足有丈许宽的缝隙里面探出,古树枝丫虬结如龙。守心慢慢顺着那古树枝丫,爬到另外一侧的山壁缝隙之中,靠着背后山石,向远处望去。 只见远处东海海面,那一轮红日依旧高悬半空之上。看样子还要一两个时辰,那红日才会落山。 守心心中正自感到无聊的时候,就听到头顶数丈开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师兄,玄虚师叔几时过来?” 这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守心适才在山下小镇之上遇到的那个守诚。 紧接着,就听到守阳沉声道:“玄虚师叔跟我说,他要午夜时分才会过来,毕竟要商量隐秘大事,不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守诚哈的一笑道:“守阳师兄,玄虚师兄这个是弄什么玄虚吧?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大天白日里说?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满门灭口的穷凶极恶的事情,还做的这么隐秘。玄虚师叔是不是太把细了?” 守阳冷哼一声,道:“为什么不能是杀人放火的事情?” 他这一句话说出口,守诚立时住口。 守阳冷笑道:“守诚师弟,你是不是胆小了?” 守诚呐呐的说不出口。 守心心中一寒:“这守阳既然脱口而出,那么自然是吐属为真了,那么他要杀的人是谁?” 第十七章惊心动魄 第十七章惊心动魄 守阳慢慢道:“守诚师弟,今天你已经来到这舍身崖上,你也应该知道这舍身崖是什么意思。对不对?” 守诚迟疑了一会,这才颤声道:“舍身崖就是舍身取意,世间多少痴男怨女都会在这里,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纵身一跃,舍弃了这世间的烦恼,舍掉了自己的一具肉身——” 守阳笑道:“不止如此,这舍身还有一重意思——” 守诚颤声道:“还有什么意思?” 守阳笑道:“这第二重意思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守诚声音更加颤抖:“你的意思是说——” 守阳不待守诚说完,便即截住,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守诚再次沉默,舍身崖下山壁缝隙里面躲藏的守心,似乎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守阳慢慢道:“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守诚师弟,做师兄的也不瞒你了,在这舍身崖上也没有其他人,师兄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猜的一点也不错,玄虚师叔将我们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商量共同对付掌门师伯的事情——” 守诚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守阳顿了一顿,继续道:“我那日跟玄虚师叔商量的事情,就是将掌门师伯做了,然后玄虚师叔自然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咱们玉虚宫的掌门,到那个时候,你我兄弟二人,还有守明,守信二人也自然就是玄虚师叔的左膀右臂,你说这一笔买卖,是不是咱们大赚特赚?” 见守诚不说话,守阳随即嘿嘿一笑,道:“守诚师弟,你现在要是真的不愿意趟这一趟浑水,那么我现在便送你下山,如何?” 守诚过了一会,这才颤声道:“守阳师兄,这个兹事体大,不是做师弟的不帮你,是真的帮不了,师弟出家以前,父母便曾经严厉告诫过,不许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个事情嘛,做师弟的实在帮不了,守阳师兄,我先下崖了。” 守阳哈哈一笑道:“师弟你客气了,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这里的事情,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知道么?” 守诚急忙承诺道:“这个师兄你放心,我下山之后,一定三缄其口,不将今天的事情跟任何人提起。” 守阳沉声道:“既然这样,那你趁早下崖吧,一会天黑了,该不好走了。” 守诚道:“是,师兄。”随后过了十几息的时分,就听到守诚一声惨叫,跟着守诚声音之中满含痛苦道:“师兄,你为什么要杀我?” 随后就传来守阳冷冷道:“这还用问吗?” 崖下的守心心头一寒,他万万没有想到守阳居然下手这么狠。 只听得脚步声响,似乎那守阳迈步向崖边而来。 崖下的守心心头激荡,藏身崖下山壁缝隙之中,片刻之后,就看到从那高崖之上,飞下来一具尸体。 那尸体一身道袍,守心一眼看到,立时认了出来。 那个尸体正是适才被守阳在舍身崖上暗算的守诚。只见那一具守诚的尸体从舍身崖上迅速落下,数十息之后,就听到砰地一声大响。 舍身崖下的海面之上激起一股水花。 跟着守诚的尸体便沉入大海,再也不见。 守心目瞪口呆,心惊不已。 这守阳居然一言不合,便即杀了守诚,这一份心狠手辣,倒是让守心万万想不到。 舍身崖上再无声息,舍身崖下守心继续躲藏。眼看着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 崂山一侧东海的海面之上,晚霞满天,霞光万点,从远远的海面铺了过来,映的整个海面,似乎有万道金蛇狂舞。 守心看着那霞光一点一点消失,跟着暮色四合,整个舍身崖慢慢被黑暗笼罩。 那玄虚师叔还是没有来。 舍身崖上的守阳倒是忍耐的住,一动不动。 守心心中暗道:“难道那玄虚师叔真的要等到午夜才会上崖?” 一直到月上中天,忽然听到守阳在头顶上方喜道:“玄虚师叔,你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守心心头一凛,他知道一定是那玄虚师叔来了。 当下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只听一个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守阳师侄,你来的早啊,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来了吗?守诚呢?” 守阳笑道:“是啊,师叔,师侄答应你的事情,怎么能够不提前到来?守诚师弟不知道去那里了,我下午还跟他在一起,不过快傍晚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去了山下,说是有朋友前来看他,他这才去山下小镇上相候他的那位朋友。”顿了一下,守阳笑道:“不过师叔你放心,守诚师弟并不知道咱们之间商议的事情。” 只听得玄虚师叔哦了一声,随即默然一会,这才沉声道:“守阳,你这样做也好,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守信,守明二人也跟我通气了,他二人明天在三清殿暗自埋伏,掌门今天晚上回来,明天会在三清殿召见我们玄字辈的师兄师弟商议玉虚宫里面的事情,我到时候提前一个时辰前去,将掌门引到三清殿后面的老律堂之中,你那个时候,便可以假借告知玉虚宫中要事,进入老律堂之中,到那个时候,守信,守明二人便即借斟茶倒水之际,埋伏在侧,然后看我号令,我只要一声咳嗽,你我便同时动手。只要你我一动手,守信守明二人随即出手。相信到那个时候,以你我四人联手之力,足以将掌门拿下——” 玄虚师叔缓缓道:“守阳,你记住了吗?” 守阳随即沉声道:“师叔,弟子谨记在心,只盼师叔事成之后,不要忘了当日的允诺。” 玄虚师叔嘿嘿一笑,道:“这个自然。” 山崖下面的守心,越听越是惊心动魄…… 第十八章千钧一发 第十八章千钧一发 接下来,再议论的就是其他一些琐事了。 守阳将那做好的野兔肉玄虚。玄虚嘿嘿一笑,夸奖守阳两句,这才吃了起来。 守心见二人再无别话,随即从那崖上缝隙慢慢溜到古树之上,再抓着古树上垂下去的长藤一点点的溜到他和海灵所住的那一座山洞洞口。 穿过长藤,推开洞口的板门,守心走了进去,只见山洞之中,一支蜡烛正自点燃。 烛火照耀之下,海灵正自满眼期盼的坐在石床之上。看到守心进来,海灵眼中一亮,急忙站了起来,迈步走到守心跟前,伸手握住守心的一只手。 守心的手一片冰凉。 海灵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似乎在问:“你是怎么了?” 守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今天遇到守阳的事情,一一对海灵说了。 海灵的神色立时变得紧张起来。她松开守心的手,在旁边拿起一根树枝,地上写道:“既然这样,你明天早晨就去玉虚宫给你掌门师伯报讯,让他提防一下。” 守心点点头。 这一夜他都没有睡好觉。 睡梦之中,翻来覆去的都是掌门师伯被守阳和那玄虚偷袭,身中数剑,倒在地上,血流漂杵的情景。 天刚亮,守心急忙起来,红着双眼,匆匆洗了一把脸,便即跟海灵道别,一路抓着长藤从山崖上下来。下到崖底,随即匆匆向玉虚宫赶了过去。 这后山到前山玉虚宫足足有一个时辰的光景,这才赶到。进到玉虚宫的宫门,守门的道士伸手将守心拦住,口中喝道:“干什么的?” 守心从衣袋里面取出几十文铜钱,伸手塞到守门道人的手中,低声道:“我进去给三清老祖进香,师兄麻烦了。” 那守门道人看到手中的铜钱,立时眉花眼笑。闪开身子,让守心进去,临进去之前,还特意嘱咐守心道:“这位客官,我们玉虚宫的掌门今日正在宫里,客官可要注意一些,后面老律堂就不能进了。” 守心点头道:“我明白。多谢师兄指点。” 随后迈步便入。 这玉虚宫里面,乃是守心生活了十几年的场所,那里都是熟的不能再熟悉了。 进到这里面,自然是如鱼得水。 守心一路向掌门师伯所住的玄天殿而去。到了玄天殿门口,只见殿门紧闭。守心心中一动,他不知道掌门师伯有没有起床。 当下伸手在殿门上轻轻敲了敲。 门内依旧没有回应。 守心心中一沉,一个不祥的念头随即涌起:“掌门师伯是不是去了老律堂?”守心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知道自己若是再延迟半刻,说不定掌门师伯已经遭了守阳和那玄虚二人的暗算。 对了,不止这二人,还有守信,守明二人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守心心中着急,急忙向老律堂赶了过去。 老律堂在三清殿的后面,守心要穿过重重看守,这才能够进到老律堂。 毕竟三清殿只允许游客上香,三清殿后面则是玉虚宫的重地,严禁外人进入。 守心一路之上,都在琢磨如何不让人发觉,偷偷溜入老律堂。 走到一半已经有了计较,守心随即溜入一侧的道士住所之中,偷了一身的道袍道鞋,换上之后,俨然就是一名玉虚宫的道人。 只是这个道人乍一看去,胡须飘然,宛如四十来岁的修为精深的道长,只是距离近了,才能看出来,这个道人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只不过不修边幅,看上去有些憔悴而已。 守心穿着道袍,这一次不再躲躲闪闪,而是迈开大步,向三清殿走了过去。走进三清殿,沿着殿中一侧回廊,绕了过去,来到后门的时候,守门的道士侧身让到一旁,守心迈步走了进去。心中暗道:“好险。”这个守门道士居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守心就这样,一连穿过三道守卫,最后来到老律堂的门口,只见老律堂门口站着的一名道士正是师兄守拙。 守心将头微微一低,迈步就要往里走了进去。守拙猛地伸出手拦住守心,口中疑惑道:“这位师兄,且慢——” 守心无奈,只有停下脚步。 守拙打量了一下守心,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道:“这位师兄,怎么看着这么眼生?不知道师兄道号上下如何称呼?” 守心心中着急,对那守拙道:“守拙师兄,掌门师伯等着我回信呢,我回头再跟你细说。”说罢,伸手将守心的胳膊移开,迈步闯了进去。 守拙一呆,心中暗道:“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声音这么熟悉?这个人是谁?”守拙正自疑惑之际,守心早已经去的远了。 这老律堂有前后两进。 守心看到前面屋子里没人,当下迈步向后面院子走了进去。到得第二进的门口,便听到玄虚师叔的声音:“玄真师兄,我现在问你,你是真的要将掌门之位传于那个哑巴吗?” 跟着就听到掌门玄真的声音:“玄虚师弟,这个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我现在再告诉你一遍,这掌门之位,某家便是要传位于守心。 守心乃是玉虚宫百年来唯一一个有七灵根之人,不传位于他,我问你,这玉虚宫里还有什么人比守心更加适合?” 一时间玄虚无言以对。 守心听到掌门师伯暂时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慢慢向老律堂后院第二进的大殿走了过去。 走到大殿门口,只见殿门半敞半闭。透过殿门缝隙,便可以看到大殿里面玉虚宫掌门玄真道人此刻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双目炯炯有神望着玄虚。 玄虚道人站在他身前,脊背挺的笔直。 守阳此刻正站在玄虚道人身旁斜后方数丈之外,神情紧张,望着玄虚道人和玄真掌门。 守阳此刻和玄虚二人一左一右,恰成犄角之势。 那守明和守信二人则站在玄真掌门的身后不远,二人都是望着玄虚道人,神情更加紧张,额头微微冒汗。 看来这四人都是等着玄虚道人一声令下,便即暴起发难。 守信心中再次紧张起来。 他知道此刻情势刻不容缓,当下不容他多想。 守心迈步上前,向那殿门推了过去。 就在这时,殿内玄虚道人咳嗽一声…… 第十九章弥留之际 第十九章弥留之际 守心便在此时,也已经将殿门推开,只见殿门里面,大殿之上,玄虚道人和守阳,一起出手。 与此同时,站在玄真掌门身后的守信,守明二人也是仓啷一声,拔出佩剑,猛地向那玄真掌门后心刺了过去。 守心吓得魂飞魄散,口中大叫一声:“师伯小心——”跟着纵身而起。 他这一着急之下,整个身子竟然高高跃起,落下之际,已然在玄虚道人的身侧。 守心手无寸铁,但眼见情势紧急,还是咬了咬牙,猛地向那玄虚道人撞了过去。 他这是用自己的身体,撞开玄虚,虽然不盼着这一下能够将玄虚撞开,但只要玄虚分神,那么玄虚师叔这一剑,便刺不到玄真掌门的身上。 果不其然,老律堂大殿之内,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玄真掌门也是措手不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地身子后仰,整个身子连同那一把太师椅全都在这瞬息之间倒在地面之上。 这一下,便堪堪避过那玄虚,守阳,守明,守信四人联手刺来的剑阵。 玄虚等人眼见这一剑不中,都是脸色大变。 这四个人都知道玄真掌门乃是玉虚宫百年不遇的奇才,整个玉虚宫要属他武功最高,四个人倘然一击不中的话,那么恐怕就会凶多吉少。 毕竟玄真一缓过来,这四人之中,恐怕只有玄虚有一战之力。 果不其然,玄虚已然看到这其中关窍,口中厉声喝道:“三位师侄,咱们再上,合力诛杀了这玄门大逆。” 跟着一脚将守心向一旁踢了出去,随后手中握着长剑,脚下毫不停留,继续向那玄真扑了过去。 玄虚心中此刻对于这个莫名其妙扑出来的道士,心中恨之入骨,只不过此时此刻,却不能分心诛杀了这个捣乱的道士,当务之急,还是要集合所有之力,先杀了玄真再说。否则的话,待玄真缓了下来,这几个人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守阳,守信,守明三人都是颤声道:“是,师叔。” 守信,守明二人提剑扑上。 守阳却是口中答应,脚下慢慢的向殿门外面走了过去。 守心被玄虚一脚提出数丈开外,这一脚正正踢在守心的胸膛之上。 守心只觉得胸口剧痛,眼前发黑。 守阳还未及退到门口,便见头顶一道乌光掠过,跟着便听到咚的一声响,守阳急忙转身查看,只见那玄真掌门已然连人带椅子落在门口,正正堵住了自己的去路。 守阳大惊失色,心中暗道不好。 这玄真掌门毫发未伤,这一手天外飞山,运用的巧妙至极。那一把椅子,落地之际,正在殿门中央。 左右都是一般的距离。由此可见,这玄真掌门出门这一趟,不仅功力未曾稍退,且似乎还精进了不少。 守阳脸色大变,急忙跪倒在地,口中大声求肯道:“掌门师伯,弟子罪该万死,不该和玄虚师叔同流合污,暗算偷袭,还请掌门师伯饶了弟子一命。” 这一幕顿时让守明,守信大惊失色。 这二人都知道守阳师兄乃是一个极其聪明之人,平日里都是见风使舵,素来不肯吃亏,也不曾吃过亏的人。这一刻居然立时跪倒在地,求肯掌门玄真。看此情形,那自然是因为守阳知道暗算偷袭的时机,稍纵即逝,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再不识时务,那么立时便会被掌门玄真毙于掌下。 守信,守明这二人见此情景,相互对望一眼,都是急忙将手中长剑抛在地上,跟着跪在守阳的身后,口中连连道:“掌门饶命,弟子一时糊涂,受了奸人的蒙蔽,还请掌门发落。” 玄虚一剑再次刺空,一颗心已然如同死灰一样。 他看了一眼身旁不远的守心,心中的怒意更是不可遏制,要不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说不定自己此刻已经将玄真杀死,又何至于功败垂成? 玄虚越想越是生气,手中剑猛地脱手而出,向那守心刺了过去。 守心浑浑噩噩,刚刚好转一些,那里来得及躲避? 玄真此刻正堵在殿门口,距离守心也是相差甚远,也是来不及相救。只听得守心一声惨呼,玄虚脱手而出的那一把剑,正正插入守心的胸膛。 守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见是不活了。 玄真脸上变色,沉声道:“玄虚师弟,你竟然这般辣手,这玉虚宫是留不得你了,你去祖师爷面前谢罪吧。”说罢,纵身而起,闪电般来到玄虚身前,伸手抓向玄虚。 玄真五根手指宛如龙爪,玄虚竟然不躲不让,任由那玄真抓住自己身上大穴。 玄真将玄虚点中要穴,玄虚动弹不得,随后玄真飞身而起,从守阳,守明,守信三人身旁掠过,也是快速异常的点了这三人周身大穴。 这三人宛如玄虚一般,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玄真掌门奔到守心跟前。 玄真掌门扶起守心,只见那一把剑正正插在守心的心脏之上,眼看自己就算有回天之力,也是无法将守心救回一命。 玄真心中有些感到惭愧,对守心道:“这位道友,你是何方人士?为什么到我这老律堂来,幸亏你提醒一下,要不然某家就会命丧这几个奸人之手。可惜可惜,你的伤太过严重,贫道是无能为力——” 守心胸口剧痛,只觉得自己周身力气越来越少,似乎随时都要离开这个世界。 守心心中倒是并不难过,毕竟自己用一己之命,救了掌门师伯,就算自己死了,也算的上是死得其所,只是可惜的是,今后无人照顾海灵了。 他心里万分不舍的就是海灵。 那个陪着他这么多日子的海灵。 那个一句话不会说的海灵。 那个一走路就会剧痛难忍的海灵。 没有了他,海灵会怎样? 他会不会像自己一样难过…… 守心心中难受,看着玄真,慢慢道:“掌门师伯,我是守——我是守——”体内剧痛,那一个心字竟然无法说出。 玄真此前就对守心的声音感到十分熟悉,只不过一年之久,守心被赶出玉虚宫后,历经风霜雨雪,加之又长大了一岁,这声音便有些微的不同。直到近距离的听到守心如此说话,玄真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这一次脸上立时变色,颤声道:“你,你是守心?” 第二十章再上舍身崖 第二十章再上舍身崖 守心听到玄真掌门听出了自己的声音,心中高兴,一张口,还未及说话,一大口鲜血立时便喷了出来。 一口鲜血喷出,守心立时又昏晕了过去。 玄真心中一震,急忙伸手将守心伤口周遭大穴点住。 但看到守心吐出的鲜血,居然如此之多,玄真心中也是有些惶然无措,他心中感觉这一次,守心似乎在劫难逃。 玄真慢慢转过头来,望向守阳,守信,守明三人。 这三人都是被玄真的目光所摄,心中害怕,低下头去。 玄真双目最后落在玄虚的身上,忍不住哼了一声,对那玄虚道:“师弟,这个结果就是你想要的吗?” 玄真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但是声音之中的愤怒依旧是跃然而出。毕竟守心对他来说,乃是未来百年的期望,想不到一朝之内,这维系玉虚宫未来百年是否崛起的灵根弟子,被玄虚一剑斩断。 玄虚心中恐惧,看到玄真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自己,他心中害怕,但却是哈哈大笑,只是这笑声委实没有半点笑意:“玄真,我在这玉虚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居然将这掌门之位,要传给这个哑巴,你让我情何以堪?你居然还有脸问我这是否是我想要的结果?告诉你,老子当不得这个掌门之位,这个哑巴也决计当不了。哈哈哈哈。” 玄真怒极,见这玄虚笃自不知悔改,心中恼怒之下,来到玄虚身前,伸手在玄虚百会穴上重重一拍,随即散去了他全部修为。 玄虚怒道:“玄真,你如此狠毒,将来不得好死。” 他今日联合守阳等四人,意欲围杀玄真,没想到被守心破坏,这般狼子野心,居然在这个时候,还猪八戒倒打一耙,反而诬赖玄真心狠手辣。 玄真气极,猛然抬腿,一脚将玄虚踢得从殿里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到天井之中。 这玄虚周身修为散去,此刻已然和普通人并无二致。 落地之后,一声闷哼,便即晕了过去。 玄真转身,慢慢走到守阳三人跟前,双眼望着三人。 守阳三人都是浑身颤抖,不住求肯:“掌门饶命,掌门饶命。” 玄真嘿然一声,出手如风,也于瞬息之间,将这三人的修为散去。 随后玄真对这三人沉声道:“你们三人下山去吧,死罪虽饶,但是你们三人欺师灭祖,已经不能再在这玉虚宫修炼了,下山找个乡下小镇,就此平平淡淡过这一生吧。” 守阳三人都是相互搀扶着,起身,向玄真行了一礼,这才缓缓走出殿门。 玄真看着这三人慢慢走远,心中唏嘘不已,想到这三人都是玉虚宫二代里面出类拔萃的弟子,想不到被那玉虚所惑,干下这等恶行,倘然不走邪路,那么日后这三人难免不承担重任,在守心的带领之下,将玉虚宫发扬光大。 只是今日落得如此一个下场,着实可惜了。 玄真再次来到守心跟前,只见守心慢慢苏醒。 守心的一张脸白的像纸一样。 守心望着玄真,颤声道:“师伯——”这一声叫了出来,守心再次昏晕了过去。 玄真急忙将守心抱住,内力输送过去,护住守心的心脉,让他可以一时不死。 但守心却是再也没有醒过来,双眼紧闭,偶尔的张开口,口中吐出几个字来。 玄真要仔细倾听,才能听到守心口中所说的乃是五个字——舍身崖……海灵…… 海灵……舍身崖…… 这五个字反反复复的在守心的口中说出。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玄真心中疑惑,急忙将守拙叫了进来,一番询问之后,这才知道,在自己走了以后,原来玉虚宫里面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守心被守阳赶走,不知所终。 玄真叹了口气,心中难过道:“我怀里抱着的就是你的守心师弟。” 守拙大吃一惊,仔细观看,这才看出,掌门怀里抱着的这个道人,正是适才从门外进来的,那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道人。 那个道人还曾经叫过他师兄。 只是那个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胡须满脸的居然是那个昔日长了一个丑陋胎记的哑巴师弟守心。 守拙咳嗽一声,有些难以置信:“师伯,这个人我和师兄弟们,曾经在山下小镇看见过,而且看见过不止一次,这个人长期从海边捕鱼或者去山上打了一些野味来山下小镇上售卖。我和师兄弟们去山下小镇的时候,每次都经过,不过这个人往往都是低下头,不让我们看清他的脸,这个人真的是守心师弟?” 玄真一瞬间已然明白,守心原来一直并未离开崂山。 玄真点了点头,叹气道:“这个人就是你的守心师弟。” 玄真不知道守心在自己离去的这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此刻已然想到,守心口中念念不忘的这个海灵,一定是对于他极为重要的人。 这个人或许就在舍身崖上。 玄真伸手在守心脉搏上搭了一下,感觉回天无术,心中更加难过。 当下玄真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守心见那个海灵一面。 玄真随即抱着守心,起身,走出老律堂,走出三清殿,走出玉虚宫,一路踏着山间小径,来到舍身崖上。 其他弟子玄真都不让跟从,只带了一个守拙在身边。 就这样,玄真带着守拙,抱着守心,来到舍身崖的崖顶。 海风如潮,呼啸而来。 玄真的衣袂飘飘,一颗心却是依旧疼痛。 他最心爱的弟子,即将离开人间,他来到此处,就是让这个最心爱的弟子,见一见他最重要的人。 玄真忍不住纵声大呼:“海灵,海灵,你在哪里?守心在此,守心在此……” 玄真只盼那个叫海灵的人,听到自己的呼唤,能够及时来到这舍身崖上,与守心一会,要不然来晚了的话,恐怕就会遗憾终生…… 第二十一章跳崖 第二十一章跳崖 玄真在这高崖之上,连连呼喊了三遍,崖上只闻他的呼声来回激荡,但却看不到半点回应。 玄真心中一沉。 但他还是不死心,在这高崖之上,足足等到将近黄昏。 就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这舍身崖上终于慢慢走来了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身穿一身黄衣,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一双大眼,宛如天空一样清澈。 守拙看到这女孩子,立时呼吸急促、 他在这崂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女孩子。 玄真一怔,忍不住问道:“你是海灵?” 海灵点点头,目光望向躺在玄真身旁的守心。 在看到守心一张苍白脸孔的时候,守心立时怔住。 海灵的目光从守心脸上慢慢掠过,从守心紧闭的双眸,从守心胸口湿透衣衫的血迹,一点一点掠过。 渐渐的海灵的眼睛变得难过起来。 海灵抬起头,看着玄真,然后从衣袋里面取出一块尖尖的石头,蹲下身去,在地上写道:“守心他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玄真从这个女孩子关切的语气之中,眼前这个女孩子是守心口中的海灵无疑了。 玄真叹了口气,慢慢告诉海灵玉虚宫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玄真说守心有可能无望的时候,海灵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她缓缓来到守心的身前,慢慢蹲下身去,伸出一双手,在守心的脸上轻轻抚摸。 海灵的脸上平静,但无人看到她内心此刻已然卷起狂潮—— 这个她要一生一世跟着的人,居然躺在这高崖之上,生还无望…… 那她所做的一切努力,还有何意义? 她为她相守的这些岁月,难道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不,不,她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她绝不能让他死去。 他曾经救过她的命。 现在她愿意将她的这一条命还给守心。 只求他不死。 她愿意粉身碎骨—— 因为那些曾经陪伴过她的岁月,那些站在海水之中,相互而望,一个人,一条鱼的美好。 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之间,缠绵在大海之中的爱恋,足以让眼前这个少女,倾心而恋。 而这个少年对她的那一份无微不至的关怀,那一份对她掏心掏肺的相待,足以让这个少女,为之生死。 海灵相信,如果换做是她,生死未卜,需要守心用性命来换,守心也一样会为了自己,毫不犹豫—— 海灵知道自己要救守心,此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取出自己体内的鲛人珠。 鲛人珠乃是鲛人可以自由出入于水中的神器。 每个鲛人只有一个。 鲛人珠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普通人服用这鲛人珠,便可以起死回生。 只是这鲛人珠给了他人之后,这鲛人便会就此陨落,命断魂消。 海灵知道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但是她毫不后悔。 她一张口,从嘴唇之中取出那一粒鲛人珠,然后拿在手中,看了看。 夕阳西下,夕阳下的万道霞光照到这一枚鲛人珠身上,顿时将那鲛人珠映衬的宛如宝珠,流光溢彩。 守拙在一旁看的呆了。 玄真掌门虽然见多识广,但是看到这一幕,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脱口而出道:“这是鲛人珠——” 海灵将那鲛人珠慢慢塞入守心的口中,然后看到守心喉头动了一下,知道这一颗鲛人珠已经进入守心的肚腹之中,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海灵抱住守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乎要抱住守心,一生一世。 又似乎这一抱之后,便即远去,再也不见。 玄真呆在那里,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要将那世上最珍贵的鲛人珠度入守心的体内。 她难道不知道,鲛人珠何等珍贵吗? 她难道不知道,那鲛人珠失去了,便再也无法回来? 玄真此刻已然看出了眼前这个女孩子那是一个鲛人,只是他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会舍弃自己视若生命的至宝,来换回一个人的性命—— 玄真其实没有看到眼前这个女孩子,望着守心的双眼,慢慢流出了泪水。 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再也无法陪着守心了。 她知道自己也许在片刻之后,便将不复在这世间生存—— 她要在守心苏醒之前,多看守心几眼,这样便算自己死了,这一份记忆,也终将永存。 是的,海灵相信,她的人虽然会灰飞烟灭,但是她对守心的这样一份感情,终究会刻印在崂山脚下,东海岸边,那一块被风吹浪打,也依旧无损的礁石之上。 她对守心的思念,也终究会化成东海岸边,那一粒粒的细沙,延展到天边,漫无边际…… 终有一日,守心走过沙滩的时候,会看到满地的细沙,是海灵洁白的思念…… …… 慢慢的,守心的身体渐渐温暖了起来。 海灵知道,守心终于活了过来。 海灵也知道,这也是自己该告别的时候了。 海灵将守心慢慢放在地上,随后拿出那一块尖利的石头,在地上写道:“照顾好守心,我走了——” 这一句话自然是对玄真掌门和守拙说的。 玄真点点头。 守拙将守心扶了起来,他感觉到守心体内居然生机勃勃,似乎那一枚鲛人珠真的有起死回生之神效。 将守心救活,是他最开心的事情,只是救活守心,居然不是自己所为,终究有些许遗憾。 海灵慢慢走到舍身崖的崖顶,站在那里,海风吹拂,海灵的一袭黄衣宛如一只黄蝴蝶一般,在夕阳下翩翩飞舞。 海灵再次凝望了守心一眼,就在守心慢慢睁开眼的一刹那,从那舍身崖的崖边,纵身一跃…… 守心睁开眼睛,只看到夕阳下,远处的崖边,一道黄影一掠而过。 守心一呆,怔在那里。 他不知道,一个爱他的人,在那一刹那,跃落高崖,沉入漆黑无尽的大海之中…… 第二十二章海心 第二十二章海心 海灵落入大海的那一刹那,便已经失去了知觉。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鲛人部落之中,置身所在就是自己的闺房。 她的母亲满脸哀伤的看着自己。 在母亲身旁,则是两个姐姐。 海灵有些懵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活了下来。 她看着母亲,忍不住问道:“娘,是谁救了我——” 她母亲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傻孩子,你说还有谁?” 海灵一怔,看了看四周,发现少了父亲的身影。 她不由得心里一震,颤声道:“难道是父亲?他救了我?” 母亲点了点头,含泪告诉她。原来在她回来以后,已然是生机断绝,海灵的父亲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前去央求神医婆婆,神医婆婆说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再找来一颗鲛人珠,将它植入海灵的体内,这样海灵便能起死回生。 只不过这第二次的复活,有一个弊端,那就是终生不能离开大海。 如果像上次那样,吃了变身丹,前往崂山的话,只要一出水面,那也是有死无生。 海灵父亲将体内的鲛人珠取出,交给了神医婆婆。 海灵父亲知道自己年纪已高,没有几年的寿元了,现在能够帮助海灵的就是将自己体内的鲛人珠取出,移植到她的体内,让她在这海中好好活着。 让子女好好的活,健康的活,是每一个父母的天性。 海灵父亲用他自己的命,换回来海灵的一条命。 就好像海灵当初对守心所做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一个为了爱情,一个是因为亲情。 …… 海灵知道这一切的原委之后,大哭了一场。 待她身子大好之后,海灵便即来到海底,鲛人部落的东面,那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鲸落。 鲸落里面,乃是一座座鲛人的坟茔。在鲸落的东边,海底一片比周边都高出一块的地面之上,埋葬着历代鲛人首领的骸骨。 海灵父亲便埋在其中。 海灵来到父亲的那一座坟茔之前,看着墓碑上父亲的名字,忍不住放声大哭。 父亲对她深沉的爱,此时此刻,在这鲸落之间,在父亲的墓碑之前,在那熟悉的名字之上,才真真切切的感知到了。 只是为时已晚。 她再也看不到父亲…… 她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不辜负父亲的一片心意。 …… 舍身崖上,守心被救了回来。 身子虚弱的守心,被守拙背着,下了舍身崖。 临走之前,守心目光一瞥,依稀看到舍身崖上好像有一行字。 他有些奇怪,随即询问守拙。 守拙被玄真目光所摄,不敢告诉守心,随即敷衍过去。 就这样,守拙背着守心一路回到玉虚宫。 将养了数天之后,守心的身体已经全然恢复。 守心询问玄真掌门,是谁救了自己。 玄真迟疑一下,告诉他:“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守心不解,但玄真讳莫如深,似乎不愿意告诉自己。 守心也就不问,随即告诉玄真,自己要回去一趟。 玄真告诉守心,要他回去之后,速速回来,这玉虚宫掌门之位,即将传位于他。 守拙等人急忙恭喜守心。 守心此刻却说不上高兴,也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自己救了玄真掌门,已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此刻最想的就是回到舍身崖半山腰的山洞,和海灵在一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守心迟疑一下,没有立时答应玄真。而是告诉玄真掌门,自己要考虑一下。 玄真掌门点头答应。 守心随即走出玉虚宫。一路轻松的来到舍身崖的山洞。顺着那些长藤一路爬了上去,来到洞口,守心满心高兴,大声道:“海灵,我回来了。” 洞内无人回应。 守心心里一沉,急忙推门而入。 抬眼望去,只见山洞之中,一张石床,一只石凳。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那个温柔的海灵,却不知道去了那里。 守心大吃一惊,跑到洞口,大声喊了几句:“海灵,海灵……”依旧没有人回应。 守心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守心失魂落魄的一般,再次走入洞中,抬眼四顾,这山洞之中,到处都是海灵生活过的痕迹。 可是那个自己心爱的人,却不知道去了那里。 他的眼睛,在洞内一点一点的扫了过去,忽然看到一枚凤钗。守心心中一震。 这一枚凤钗乃是当年他买来送给那只土豆的,怎么出现在这石床之上? 守心慢慢拿起那一枚凤钗,仔细看了看,确定无疑。 这一枚凤钗正是自己当年买来送给土豆的。 守心心里更加难过,想到自己最喜欢的土豆悄然离去,这一次就连自己心爱的海灵也不辞而别—— 难道她们都不要自己了吗? …… 守心拿着凤钗,一路走出山洞,来到山下,然后顺着一侧的小径,慢慢爬到舍身崖上。 站在崖顶,望着远处连绵无际的海面,守心忽然就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一边哭,一边大声道:“海灵,海灵,你在那?你为什么离开我?” 天地无言,大海也依旧沉默,回答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浪潮,一下下的拍打岸边的礁石…… 守心心中越来越难过,他站在崖顶,忍不住就想一跃而下,就在这时,只听得崖下的浪潮之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大声呼唤:“不要,千万不要——” 那声音在浪潮之中,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 守心大吃一惊,急忙抬眼望去,只见崖下的海面之上,在那隐隐的浪潮里面,一个身穿黄衣的女子,在浪潮之中,若隐若现。 那女子宛然便是他苦苦想念的海灵…… 守心大喜,大声呼唤:“海灵,是你吗?你还活着,对不对?” 远处,隐隐的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回应:“我还在,你自己保重——来日再见——”声音渐渐远去,那人影也渐渐消失不见。 守心宛如痴了一般,站在崖顶。 他知道他的海灵没有死。 他决定活下去,为了海灵,为了自己。 …… 守心下了舍身崖,回到玉虚宫。 他答应玄真掌门,自己做十年的玉虚宫掌门,十年之后,退位让贤。 玄真大喜。玄真知道,只要十年的功夫,守心一定能够将玉虚宫发扬光大。 …… 六年之后,一个深秋的下午,守心来到海边散步。 每日里的传授弟子武功,已然让他倍感疲惫。偶尔一日的海边漫步,他的身心都显得松弛了许多。 此时,潮水已退。远远的沙滩之上,一个身穿白衣的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在沙滩之上,正在聚精会神的捡拾着贝壳。 守心会心一笑。 当年,年少的自己,每每也是在退潮之后,来到这沙滩之上,赤着脚,捡拾那琳琅满目,散落在沙滩之上的贝壳。 守心慢慢走了过去,来到小女孩的身边。 小女孩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满眼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往一侧挪开两步,继续低头捡拾贝壳。 守心心中一动,这个小女孩好像在那里见过,微微一笑道:“小姑娘,我不是坏人,不用怕。” 小女孩抬头,看着他,皱起一双好看的眉毛,问道:“怎么证明你不是坏人?坏人又没有在脸上写字——” 守心一窘,他一个堂堂的玉虚宫的掌门,此刻居然被眼前这个小女孩抢白的说不出话来。 小女孩见守心不说话,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守心知道小女孩并不讨厌自己,刚才不过是跟自己开一个玩笑,这才放下心来。守心忍不住对小女孩关切道:“小姑娘,你父母是谁?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家吧,要不回的晚了,你妈妈在家里该担心你啦。” 小女孩这才抬起头,对守心沉声道:“我妈妈叫我到这里来玩的,她说,在这里有可能遇到我爸爸。” 守心看到小女孩的脸孔,刚才并没有太在意,此刻和小女孩对视之下,目光在小女孩的脸上多停留了十几息,立时发觉,这个小女孩居然那么像一个人。 一瞬间守心的心砰砰跳动起来。 守心颤声道:“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道:“我妈妈叫海灵。” 守心呆在那里,一瞬间所有的回忆,全都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过了良久良久,守心这才再次颤声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告诉守心:“我妈妈说我爹爹叫守心——叔叔,你能帮我找到我爹爹吗?” 守心心中又是喜欢,又是难过。 他坐了下来,伸手将那小女孩轻轻的揽入怀中。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回答眼前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的坐在守心的腿上。 过了片刻,守心这才轻轻告诉那个小女孩:“我答应你。” 小女孩喜笑颜开。 守心忍不住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小女孩告诉守心:“我叫心。” 守心一呆,忍不住问道:“你就叫心?为什么起一个字的名字?” 小女孩脸上的神情忽然黯然了下去,沉默了一会,这才慢慢道:“这个名字是我妈妈给起的,我妈妈说了,她的心只给了一个男人,就是我爸爸,所以我就是她的心,我妈妈临死之前,告诉我,要我去找我爸爸,她说,以前是她守护这我,以后就是爸爸来守护我了,爸爸的名字就叫守心,守得就是我——” 守心的心在那一刻,静静的碎裂开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叫心的小女孩,一瞬间忽然明白,原来曾经有一个女子,对他有过那么深沉的爱。 经年前的一夜缠绵。 经年后的至死不变。 所有徘徊在海面上的浪花,都是岁月汪洋里面的思念。 那一个女子,那一朵海上花。 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依旧通过一个小女孩的口,将她对一个男子的思念与爱,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 守心看着怀抱之中的小女孩,心中悲喜难言…… 爱是海上的潮起潮落,爱也是天上的云卷云舒…… 第一章一中双子 第一章一中双子 方子伟今年高三。 学习并不太好。但是运动细胞超强。 力气也大。 百米跑经常得第一。 铁饼成绩也每每在城际运动会里面拿到前三名。 学校里面组织的拔河比赛,方子伟一个人可以顶的上三个人。所以经常出现一面倒的情形——只要那一边有了方子伟,几乎那一边就成了拔河冠军。 家里有钱,吃的又好。方子伟刚刚十几岁,身高就已经到了一米八五的样子。 夏天一到,光着膀子,经常露出六块腹肌。 走路的时候,也经常是吆五喝六,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家里人溺爱,学校不敢管。 方子伟几乎就成了小城的一霸。 但很快的,方子伟就受到了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挫折。 一个a市的女孩子,忽然就转学到了他们班上。 这个女孩子很快就吸引了方子伟的注意。 原来这个女孩子貌不惊人,长得瘦瘦高高的,经常梳着一根朝天一炷香的小辫。眼睛不大,和人说话的时候,会特别专注的看着对方。 喜欢笑,一笑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就立时变得光彩非凡。 女孩子姓张,叫张子芳。 学习也特别好,但是平常上课的时候,却看不到她专注听讲的样子。奇怪的是,每一次摸底考试,测验的时候,这个张子芳都会考得第一。 每一次都是。 从她来了以后,这第一名从未失手。 这也是让大家对她侧目的一个重要原因。 同学们都不明白,她这么好的成绩,原来的学校怎么肯放她走的。 由于这个张子芳不仅班里第一,年级也是经常第一,而方子伟是体育好,也是经常拿到各种比赛的第一。 同学们就给这两个人取名为【一中双子】。 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一个子,且都是各自翘楚。是以这个外号倒是名副其实。 一中二班也因此在学校名声大噪。较之一中一班知名度则是高了不知多少。 方子伟不禁体育好,人也长得好,又高又帅,除了学习一般之外,几乎并无弱项。 而学习也是相对来说,毕竟能够靠着自己的实力考进一中,本事就是个很牛的事情。 只不过一中高手如云,学习上稍稍逊色别人一筹。 这个别人,也就是指的比如张子芳还有如同张子芳一样学习特别优秀的几名同学。 所以这个学习并不太好,也只是方子伟的母亲时常跟亲朋好友谦虚一下。并非实情。 学习并不太好的方子伟遇到了学习太好的张子芳,两个人却好像并不对路。 至少张子芳从来没有主动搭理过方子伟。 方子伟作为学校的校草级别的人物,在张子芳来班里报到的时候,倒是故作低调,和张子芳打了一个招呼。 可是张子芳却宛如未曾看到,脊背挺得笔直的走了过去。 将方子伟晒在那里。 方子伟有些尴尬。 他的死党外号军师的肖军坏笑道:“伟哥,这小丫头不给你面子啊。是不是找人收拾她一下?” 方子伟抬手在肖军脑袋上使劲弹了一下,骂道:“什么伟哥?你才是伟哥,叫我校尉,收拾她干嘛?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收拾了,是不是?” 肖军咧嘴道:“两天不见,你这手劲又大了。” 方子伟笑道:“老子还收着呢,要不然脑门都给你弹肿了。” …… 方子伟大大咧咧,也没在意。 毕竟自己是男孩子,且还是一呼百应的男孩子。在这个校园里面,有的是讨好他的女孩子。 只是时间过去了半年之后,张子芳对他的态度依旧像是最开始的那样。 这就让方子伟有些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方子伟觉得张子芳是在藐视他。 于是他每天故意和张子芳碰面。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故意坐在张子芳的对面。 下午放学的时候,也会跟在张子芳的后面。假装顺路一起走。 张子芳却依然故我,还是对他不冷不热的表情。感觉之中,张子芳似乎对有他这么一个校草级别的同学,并不十分感冒。 方子伟有些受挫。 有一天,方子伟实在受不了了,下午下学的路上,拦住了张子芳:“张子芳同学——” 张子芳抬起头,看到是方子伟,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默然一会,这才静静问道:“方子伟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 方子伟有些气馁,但还是鼓起勇气,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用他十年如一日的帅气,对张子芳道:“张同学,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张子芳眉头微蹙,慢慢道:“误会?什么误会?” 方子伟心道:“这个怎么解释?是说她看不起自己?还是对自己有些冷淡?” 过了一会,方子伟这才笑道:“我觉得咱们俩都是一个班的,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才对。你说是吧?张同学。” 张子芳淡淡道:“当然不是。” 方子伟一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张子芳会这么回答。 他忍不住道:“为什么不能相互帮助?班主任老师说了,我们是一个大集体,要有集体的荣辱概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帮助我,我帮助你,这样才能提高咱们高三二班在学校的荣誉。” 方子伟想不出什么,张口一顿忽悠。 谁知道张子芳依旧不为所动,静静道:“咱们俩是一个班的,这个不假,但是你学习这么差,我怎么帮助你?你现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帮助你,岂不是同流合污了?” 这一番话气的方子伟满脸通红,他刚要反驳,就见张子芳一摆手道:“你不用跟我说了,我跟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走你自己的路吧。——每天有那么多的女孩子追你,你不是很享受这种感觉吗?” 张子芳哈的一笑,转身离去,留下一脸通红的方子伟站在那里。 方子伟想到过张子芳会很直,但是没想到张子芳说话会这么直。 张子芳一句话简直可以噎的方子伟说不出话来。 张子芳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巴掌重重的抽打在他的脸上。 让他无地自容…… 第二章奇怪的古董店 第二章奇怪的古董店 这个张子芳说话竟然不像一个高中女生,简直比他们的班主任徐老师还霸道。 活脱脱一个老古板。 好在方子伟脸皮比较厚,无地自容的时间也只维持了不到半个小时,随后便即烟消云散。 方子伟跟军师说了一下,军师笑道:“这个还不好办,找几个校外的哥们,收拾一下这个张子芳,让一中双子,变成一中孤子。” 方子伟又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口中骂道:“你他妈才是孤儿呢。怎么说话呢?” 肖军急忙一躲,躲了过去,嘿嘿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方子伟骂道:“打比方也不行,有这么打比方的吗?行了,你别出馊主意了,我自己处理好了。” 肖军连连点头。 方子伟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他琢磨半天,觉得自己要改变在张子芳心里的印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持之以恒的示好。 既然有了决定,那么就要付之行动。 方子伟是一个行动派,立刻行动起来。 从那以后,每天下午放学,方子伟都会跟在张子芳的身后,送她下学。 张子芳宛如不觉,每天下学就来到公交车站,坐上563路公交车一路来到她所住的卓园,然后下车,走上一段路,穿过一座小桥,再走上一段路,就到了她所住的楼下。 方子伟就跟在张子芳的身后护送她。 谁知道第一天就出了事。 张子芳走到小桥那里,就被三个路过的男人调戏。 那三个男人一看就不像是好东西,身上刺着花,穿着瘦腿裤,大金链子戴在脖子之上。 为首的男人吹了一声口哨,嬉皮笑脸的对张子芳道:“小妹妹,玩一会啊?” 张子芳不说话。 在他身后的方子伟心中大喜,冲了过来,拦在张子芳的身前,大声向那三个男人道:“干嘛的?活腻味了?敢在这里耍流氓。回去跟你妈玩去。” 为首的男子哈哈一笑,道:“呦呵,这大晚上的还有见义勇为的,我去,哥几个给我教训教训这个傻小子。让他下回再管闲事。”说话间那几个人就冲了上来。 方子伟见他们先行动手,自己更不用客气,伸手便打。 他是打十岁就跟着几个哥哥在外面混社会,打架早就打出来了。这一动手,片刻之后,那三名男子便被他打的落荒而逃。 为首的那个男子临走之际,还对方子伟留言道:“傻小子你等着。” 方子伟骂道:“老子是吓大的吗?老子叫方子伟,等着你。” 那三名男子跑的不见了踪影,方子伟这才转过头来,笑嘻嘻的看着张子芳,满以为他会得到张子芳的夸奖,谁知道张子芳冷冷的站在那里,过了一会,这才冷冰冰的道:“演完了吗?” 方子伟一怔,纳闷道:“演什么?” 张子芳满脸厌恶之意:“我还以为你有救,谁知道你真的无药可救,再见。”顿了一顿,张子芳冷声道:“不,别再见了,以后记住不要跟着我。” 张子芳说完这一句话,立时迈步便往前走。留下一个满脸惶惑的方子伟站在那里,呆呆发愣。 他过了好一会,这才明白张子芳所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张子芳是以为他和那三个混混串通好了,前来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场景,好博得张子芳的好感。 方子伟心里暗暗委屈:“我可没有这么做啊。军师是跟我提过一次,但是我没同意——”等一等,方子伟心里琢磨了一下,忽然想到适才自己和那三个混混打斗的时候,那三个混混全都是点到为止,意思意思而已,全然没有一个真正动手的意思。 难道张子芳所说的都是真的? 方子伟心中思索良久,他觉得这里面一定跟那个军师有关系。 当下他就站在月色之下,取出手机,拨通了肖军的电话。 刚喂了一下,电话那边肖军便嘿嘿一笑道:“怎么样老大?成功搞定了吗?” 这一句话一出,方子伟立时明白,这一切不用说,肯定是那肖军搞的鬼。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昨天跟肖军提了一嘴,然后肖军便擅自做主,找了三个自己不认识的混混,然后陪着自己演了这么一场戏。 方子伟忍不住骂道:“你给我等着——” 肖军在电话里,喂喂喂了几声,还未及跟方子伟解释,方子伟便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方子伟心中郁闷不已。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次英雄救美,居然是自己信赖的兄弟一手操作。 原以为会给张子芳留下一个绝好的印象,这一下也变成了弄巧成拙,让自己的印象在张子芳的心目中更加糟糕。 方子伟还无法吐槽,毕竟那个军师肖军乃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经常在一起玩玩闹闹。 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对自己印象奇坏的女同学,和自己的兄弟断交。 这一点他万万做不到。 方子伟心中想着自己该如何弥补这一个错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自己屡屡示好,但却屡屡得不到回应的女同学,他心中竟然有一种更加强烈的念头,一定要拉近自己和那个女同学之间的距离。 从来没有被女孩子拒绝过的这一棵校草,此刻在心里暗暗萌生斗志。 他绝不会气馁,相反,他会屡败屡战。 他决定挑选一个女孩子喜欢的礼物送给她。 只是对于这个有些另类的女同学,他还一时半会琢磨不好,送什么东西给她比较合适。 只是想好了就去做。 第二天是一个周六,方子伟偷偷溜出家门,来到长街之上,他知道附近有一家名叫十二的古董店。 那里也许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不定那个张子芳有可能会喜欢。 方子伟不一会功夫,就来到了十二古董店的门口。 十二古董店的店门紧闭,门上的那五个金漆大字熠熠生辉。 方子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等一下,就在他刚刚决定等候古董店开门的时候,这一家奇怪的古董店大门募地打了开来……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满脸笑容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三章侯爷和鲛人珠 第三章侯爷和鲛人珠 方子伟一呆,还未及开口说话,那个年轻人已经向他招手道:“欢迎光临。” 方子伟见这位老板如此礼貌,现在想要离开也来不及了。当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询问道:“老板,我想买个东西,送给女孩子——” 那个年轻人笑道:“你来对了,我这里应有尽有,来,我带你进去,你自己挑选。”说罢,转身迈步走了进去。 方子伟跟在这老板的身后,满心好奇的走进了这一家古董店。 一边走一边询问:“老板贵姓?” 那老板点点头:“我姓春,春夏。” 方子伟心道:“春夏?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似乎在那里听过。 口中奉承道:“好名字。” 春夏微微一笑,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好坏都一样,并没有太大区别。” 方子伟道:“我可是听人说这名字里面蕴藏了太多的东西,不仅仅是一个代号。” 春夏哦了一声,对方子伟道:“想不到你对于名字还有研究?” 说话之际,并未回头。 方子伟嘿嘿一笑,道:“只是听朋友说起过一些。” 说话之间,方子伟已经在春夏的带领之下,来到古董店里面,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屋子跟前。春夏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转过身,对方子伟道:“方先生,这里的物品你随便挑,给女孩子买东西有两个原则,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如果不知道对方的喜好,那么就买自己喜欢的也可以。” 方子伟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呼先生。 在他心里,眼前这个叫春夏的老板,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是为人处世,言谈举止之间却是显得颇为成熟。 只是对于眼前这个名叫春夏的老板,如何知道他的姓,这倒是一个疑惑。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方家在这城里,举足轻重,无论官商,黑白两道,鲜有不认识方家的。是以这个春夏老板认识他 ,倒也不足为奇。 毕竟他们方家只有他一个独子。 方子伟的父亲每每有什么大事小情,只要方子伟有时间,都会带着方子伟去见见世面。 方子伟走进屋中,四处打量。 只见这个屋子足足有三十来平,屋子里面靠着四壁摆放着一个个的木制的架子。 架子上一格一格的错落有致的放着物品。 每一件东西似乎都年深日久。 方子伟知道这些东西一定价格不菲,他倒是并不犯怵,毕竟方家钱还是不少的,他每个月的零花钱都可以抵得上普通人几个人的工资了。 方子伟目光四处望了过去,最后落到一件东西之上。 看到那一件东西的时候,方子伟眼睛立时一亮。 那一件东西摆放在一个长方形的敞开的盒子之中。 盒子底部铺放着红色丝绸。 那一件东西黑漆漆的,在红绸布的映衬之下,隐隐的泛着一层暗红的光芒。 那一件东西竟然像是一把铁锤,只是个头较小。看上去像是一件工艺品。 方子伟心中好奇,再次打量了一会,这才回过头来,询问春夏:“老板,这个多少钱?” 春夏微微一笑,道:“这个叫做封皇槌,我两万收来的,你要想买的话,两万五就可以拿走。” 方子伟心中一喜,两万多块钱,对于他不是问题。 这个东西居然有这么霸气的一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他也很喜欢。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他更加想要将这个东西得到手。 方子伟点头道:“刷卡可以吗?” 春夏犹豫一下,道:“能不能取一下现金?我喜欢将那钞票拿在手里,一张张数钱的感觉。” 方子伟点头道:“好。稍等一下。”随即出门,来到附近的一家银行取了三万,拿着钱,又回到了十二古董店,将两万五交给春夏。 春夏将那封皇槌连同盒子一起递给了方子伟,笑道:“这个封皇槌就是你的了。” 方子伟拿着封皇槌,满脸兴奋的离开古董店。 待到方子伟走后,春夏这才走倒十二古董店的大堂。 大堂里面有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两侧摆放着两把椅子。 春夏悠闲的坐了下来,然后端起桌子上的一只茶杯,抿了一口。 茶香袅袅,在这小小的空间里面氤氲开来。 过了一会,就见一只大黄猫从十二古董店的门外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春夏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一只大黄猫。 大黄猫来到桌前,嗖的一下,窜到椅子上,然后又蹭的一下跃到桌子上,张口一吐,一只通体流光溢彩的珠子,从它的口中吐了出来。 那珠子落到桌子上,随即往一侧滚了下去。 春夏一伸手,将那珠子抓住,跟着拿了起来,对着从古董店门口投射进来的一束阳光照了一下,只见阳光照耀之下,那一颗珠子里面竟似有海浪翻涌。 浪花层层叠叠,透过阳光,竟仿佛真的一般,在天空下不住卷动,潮起潮落。 春夏悠然道:“侯爷,你这个鲛人珠是从那里得来的?” 只见那一只大黄猫不耐烦的道:“先别说废话,先给我倒杯茶去,老子渴死了。” 春夏哈哈一笑,道:“侯爷着急了。” 大黄猫吹胡子瞪眼道:“我不是着急,我是渴死了,渴死了,渴死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春夏嘿嘿直笑,随即给大黄猫斟了一杯茶。 大黄猫将硕大的猫头伸到茶杯里面,吧嗒吧嗒,不一会功夫,就已经将那一杯茶喝了个底朝天。 春夏笑道:“侯爷,这一回可以跟我说这个鲛人珠的来历了吧?” 第四章无字碑 第四章无字碑 方子伟拿着那一枚封皇槌,一路来到家中。 回到自己的卧室,将那盒子打开,取出封皇槌。拿在手中,越看越是爱不释手。 本来是计划送给张子芳的,谁知道,看了几下之后,方子伟便即决定,这个东西谁也不送,就留下来了。 方子伟吃过晚饭,把玩了一会封皇槌,这才睡觉。 夜半三更的时候,方子伟感觉身上有些冷,急忙起床,去拿被子。 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赫然在一处荒郊野外。 自己置身所在更是在一处墓碑之后,方子伟一呆,有些不知所措。 抬眼看自己身上衣衫,居然不知道何时被人换了一身青布衣服。 这一身衣服倒像是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大秦朝百姓所穿的衣服。 方子伟有些纳闷,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那里,自己又经历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他正要起身,忽然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向这里慢慢靠近。 方子伟心中一动,急忙退后数步,四处看了看,只见远处有一颗槐树,槐树树干足足有两人合围,才能抱住。 方子伟随即悄悄走到那槐树背后,看了看,觉得躲在这里也不是太好,随即抬头看了看槐树,只见这槐树树冠足足有数十丈方圆大小,躲在槐树上面,倒是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方子伟随即纵身而起,抓住那一棵大槐树,一路攀爬了上去。 过了有五六分钟之后,就看到远远的走过来两个黑衣人。 这两个黑衣人都是个子不高,獐头鼠目,月光之下,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只见这二人来到这墓碑之前,看了看,左首一个黑衣人低声道:“老二,这里就是那无字碑了。 右首那个黑衣人沉声道:“大哥,我听到那个老头说就是在这无字碑附近,咱们刚才找到的那一座桥就是沂水桥。老头日间跟那小子说了,那无字碑就是在这沂水桥边,想不到真的就在这里,你我兄弟二人就在这里等着,只要那个老头一来,咱们哥俩一起动手,将那老头抓住,老头手上的那个兵书,可就是咱们的了。哈哈。” 这个黑衣人越想越美,忍不住笑出声来。 先前那个黑衣人低声道:“老二,你白天遇到的那个老头,真的有那本书?” 只听那个老二沉声道:“这个自然千真万确。大哥,你就放心吧,我跟你说,我这一双眼睛,就是蚂蚁我都能分出公母来,那个大白天的,我能看错了?那个老头白天在集市上,遇到那个小子,跟那小子说完之后,那个白胡子老头就飘然而去。我在后面一直跟着,跟到了客栈,就看到那个老头进了客栈以后,将屋门紧闭,我于是偷偷溜到白胡子老头的隔壁,从那隔壁板壁的缝隙之中,偷偷瞄到老头居然正在翻阅一本书,老头将那本书合上的时候,我这才看清楚,书上写的是两个字六韬。我当时就是一惊,这六韬乃是当年姜子牙姜太公所著的一本绝世奇书,想不到居然会在那个老头的手里,看那本六韬乃是写在一张张羊皮之上,那羊皮看样子年代久远,不像是近代之物,是以兄弟我立时猜测出,那一本羊皮书乃是真本,一定是姜太公当年的六韬真迹,我听那白胡子老头让那小子夜半三更去沂水桥边的无字碑等候,我这才急匆匆的找来哥哥,要哥哥给我帮这个忙,到时候得到这一本兵书之后,咱们二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如何?” 那老大奇道:“这书还能分开的吗?” 老二低声笑道:“这个自然。这一本六韬据说分为六卷,其中文韬乃是讲述如何治国用人,武韬讲述的是如何用兵如神,虎韬讲述的是如何运用兵器。咱们哥俩得到六韬之后,自然一人一半。” 老大笑道:“好,就是这样,你我得了这六韬之后,一定声名大噪,以后也不会在这小地方委屈了。” 二人正自得意的时候,就听到凭空传来一声咳嗽,这一声咳嗽,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募地响起,让这无字碑前的二人都是脸色大变。 那黑衣人里面的老大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并无人影,这才鼓起勇气,大声道:“是那个王八羔子在这里装神弄鬼,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想死说话。老爷送你现在就去黄泉地府。” 这老大有些色厉内荏。 老二则是低声道:“大哥,我看看是什么人在这里捣鬼。” 老大低声道:“好,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那老二随即起身,手中拔出一把单刀,顺着这无字碑的周遭数十丈之内,转了一圈。 一圈转过之后,这才回到老大跟前,脸上满是迷茫之色,道:“没有啊,什么人也没有。” 老大奇道:“不可能啊,咱们刚才明明听到咳嗽声。” 就在二人正自匪夷所思的时候,就听到身后再次传来一声咳嗽。 这一声咳嗽清清楚楚的就来自二人身后。 二人急忙转身,抬眼望去,只见身后便是那一座无字墓碑,墓碑后是一座孤坟,坟头青草不住随风舞动。 这二人心里越发毛了起来。 老大双眼盯着那一座坟头,颤声道:“老二,你说是不是有鬼啊?” 老二心中胆小,但还是强撑着道:“有个屁鬼,这里就是一座没字的墓碑——”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个沉闷的声音慢慢道:“那墓碑真的是没有字吗?” 这一句话说出,老大老二这一次都是魂飞魄散,原来这声音居然是从那墓碑后面,那一座孤坟里面发出来的…… 第五章盖世英雄 第五章盖世英雄 老大双眼盯着那一座孤坟,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老二伸手将他推到一旁,壮着胆子大声道:“是人是鬼我们哥俩都不怕,有种的你给我出来。” 那孤坟里面声音再次冒了出来:“你们真的想让我出来?” 老大听到那声音阴恻恻的,不像是活人的声音,急忙对老二道:“老二,咱们俩还是赶紧走。” 老二心里也是有些虚,但还是强装镇定:“没事,老大,我就不信了,咱们两个大活人,还怕一个鬼?” 正自鼓励自己的时候,那孤坟之中冉冉冒出一股白烟。 月光之下,那一缕白烟从坟头缓缓冒出,宛如有形有质。 两个黑衣人看的都是脸上变色。 正在二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见那一缕白烟募地散了开来,刹那之间,变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 那白烟形成的骷髅头原来越大,到得最后,整个骷髅头足足有数丈方圆大小。 骷髅头两个黑洞洞的眼孔慢慢的转了过来,从老大身上扫了过去,落到老二身上,随后就见那骷髅头大嘴一张,一股腐臭之气从那骷髅大嘴里面涌了出来。 数息之后,就听到那骷髅阴恻恻的道:“刚才是你说的不怕我吗?” 老二脸色惨白,双腿不住打颤,望着那慢慢逼近来的骷髅头,老二忽然大叫一声,转身向来时路奔了过去。 那个老大也是呆了一下,随即跟在老二的身后,一路狂奔而去。 不一会功夫,这两个人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字墓碑之前,便只剩下了硕大的一只骷髅头,在月光之下,凝立半空。 不远处的那一棵大槐树上,隐身在枝头的方子伟看的心惊胆战。 他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面对着从那无字墓碑后面的孤坟之中,悄然冒出来的骷髅头,他心底也是陡然升起一丝恐惧。 方子伟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那一只骷髅头居然慢慢的转了过来,似乎要回到孤坟之中。 就在骷髅头往回飞回去数丈之后,募地一闪而回,眨眼间就来到大槐树下面,跟着往上弹跳而起。撞到那树枝之后,随即骷髅头缩小,缩成正常人头颅一般大小,这才从那树枝缝隙里面钻了过去,一眨眼就来到了方子伟的面前。 骷髅黑洞洞的眼孔,死死的盯着方子伟。 方子伟也是呼吸急促,瞪着那一只骷髅头,眼看着那一只骷髅头慢慢逼近,随后方子伟右手猛然出拳,一拳向那骷髅正中击了过去。 这一拳打出,那一只骷髅头猛然如烟般消散。 方子伟松了一口气,无字墓碑后面的坟头那里却传来咦的一声。 似乎有人十分好奇。 方子伟依旧躲在槐树上面。 双眼瞪着那一座孤坟。 只见坟头后面一个白衣人慢慢站了起来。 月光之下,那白衣人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几,一张清癯瘦削的脸孔之上,两只大眼炯炯有神。看面目,这白衣人却好像有六七十岁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深更半夜,白衣老者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只见那白衣老者慢慢从孤坟后面转了出来,来到无字墓碑之前,随后抬头向着槐树上面沉声道:“下来吧。别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了,小伙子。” 方子伟一呆,心道:“这个老头眼力居然如此之好。” 眼见再也瞒不住了,当下方子伟从那槐树上面慢慢溜了下来。双脚落地之后,这才再次望向那白衣老者,只见月光之下,白衣老者的背影投映在身后的无字墓碑之上。 影子斜斜的,长长的,淡淡的。 月色轻薄,就连那影子也是薄薄的一个。 只是有了影子,方子伟心里立时安心了不少。 毕竟是人才有影子,鬼是没有影子的。 方子伟也立时明白,这个白衣老者适才一定是用了什么道法,将那骷髅头召唤出来,而他则是躲在那坟头后面遥控指挥。 这才吓得那两个黑衣人落荒而逃。 方子伟慢慢走了过去,走到白衣老者的身前,这才停了下来。 白衣老者目光如电,不住的打量着方子伟。 方子伟见白衣老者不说话,于是鼓足了勇气,对那白衣老者道:“你好。”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也回了一句:“你好。” 这一句你好说出,两个人之间紧张的情绪立时松弛了下来。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问道:“小伙子,你的胆子不小啊,居然敢来到这沂水桥边的乱坟岗来,你难道真的不怕鬼?” 方子伟嘿嘿一笑,道:“这世界上哪有鬼?都是人吓人。” 白衣老者眼睛眯了起来,忽然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慢慢道:“真的没有鬼吗?” 方子伟摇摇头:“肯定没有,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个真的鬼,再说了,有鬼我也不怕。”顿了一顿,方子伟吹牛道:“从来只有鬼怕我,没有我怕鬼的事情。” 白衣老者沉声道:“小伙子你这是在吹牛啊。” 白衣老者丝毫不给情面,方子伟脸上一红,顿时感到有些尴尬起来。 方子伟皱眉道:“不信算了,老爷子,我走了。” 他在这乱坟岗已经呆了时间不短,此刻便想回去。 方子伟道:“我要回去上学了,下个月就月考。” 白衣老者皱眉道:“现在已经是乱世,那里还有学可上?你这小子该不是睡迷糊了?” 方子伟一怔,奇道:“什么乱世?老爷子你说的我不太懂。” 白衣老者看着他,缓缓道:“当今之世,秦始皇一统天下,其后便横征暴敛,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不仅如此,秦始皇更大兴土木,建造了阿旁宫,长城,秦王墓,这些工程那一项不是征召百万徭役,除此之外,秦始皇更是严刑峻法,逼迫的民不聊生。这天下早已经大乱,嘿嘿,你不知道么?” 方子伟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很久很久,这才回过味来,喃喃道:“老爷子您是说,现在是大秦朝吗?” 白衣老者点点头,沉声道:“不错,现在正是大秦二十九年——” 白衣老者目光抬起,望向远方夜空。 远方夜空之中,一颗星星熠熠生辉。 白衣老者缓缓道:“乱世出英雄,嘿嘿,某家已老,但某家在这里等候的便是异日让这大秦风云变色的盖世英雄——” 第六章赌注 第六章赌注 白衣老者气势如虹,似乎这天下就在他的指掌之间。 这天下的英雄也在这夜色之中,向他缓缓走来。 但是在方子伟的心里,此刻却是翻江倒海一般,难以遏制的惊讶和惶恐。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居然就到了大秦朝,这个可是比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事情都让他感到惊慌的多。 假如说此刻一个人告诉他中了五百万,他都不会有多么动容。但是此时此刻,从那白衣老者口中说出,自己居然来到了这风云变幻的大秦乱世,方子伟的一颗心却立时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那白衣老者的面相,不像是谎言相欺的骗子,是以他心中更是震撼莫名—— 自己该怎么办?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居然什么都没有,赤手空拳,一分钱也没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人,又如何在这乱世里面活下去? 方子伟有些不知所措。 白衣老者的目光从远处缓缓收了回来,落到方子伟的身上,慢慢道:“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方子伟迟疑了一下,这才告诉白衣老者:“我姓方,叫方子伟。” 白衣老者点点头,目光在方子伟的身上打量了一会,这才沉声道:“看你身上肌肉隆起,看样子练过武功?” 方子伟有些汗颜道:“老爷子你过奖了,我可没练过武功,我就是身体素质好。短跑一百米得过第一——” 白衣老者晒然道:“这么说,年轻人你是自负脚上的功夫不错啊。” 方子伟心道:“自己高中三年,短跑第一这个名次还没被别人得到过,全都是自己。这个老头想跟自己比赛跑步,嘿嘿,那可是有些胜之不武。”当下摆摆手,笑道:“老爷子,我跑不过你,不用比了。” 白衣老者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道:“你这是看不起老夫啊,我跟你说,年轻人,自负可是万万要不得的,你看前面那一座小桥了吗?” 方子伟抬眼望去,只见月光之下,百米开外,隐隐的有一条桥横亘在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之上。 方子伟点点头。 白衣老者笑道:“咱们以那一座桥为限,谁先跑到谁就赢,如何?年轻人,敢不敢比一比?” 方子伟被这白衣老者的言语一激,心中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你输了可怪不得我。” 方子伟点头道:“好。” 白衣老者看着方子伟沉声道:“这样吧,咱们既然是比赛,那就有个赌注才有意思,要不然岂不是无趣的很?” 方子伟嘿嘿一笑道:“老爷子,我身上可没有值钱的东西做赌注。” 白衣老者又打量了方子伟一下,笑道:“你身上没有吗?我看你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你就不错。你既然没有赌注,那么你就拿自己当赌注好了。” 方子伟一呆,心中暗道:“我自己当赌注,这个老头要干什么?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吧?”抬眼看了看,感觉白衣老者不像有重口味的样子,心里这才不再那么紧张,但随即想到:“老头说我可以拿自己当赌注,可是老头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够和自己相提并论?”当下望着那白衣老者。 还未及他询问,白衣老者便即摸了摸鼻子,对方子伟道:“我猜你一定心里暗暗盘算,我一介老朽,身上有什么可以和你相当的物事,对不对?” 方子伟嘿嘿一笑,白衣老者继续道:“刚才不知道那两个黑衣人在这里的谈话,你有没有听到。” 方子伟急忙摇头,心道:“自己就算听到也不能说听到。”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没听到,那就正好,我跟你说,如果你赢了,那么老夫就将太公兵法里面的六韬让你任选一卷前来修习,你看如何?” 方子伟平常日子对于书倒并不是看的很多,倒是对于一些历史上的典故知道的不少,毕竟每天放学回家,他那爱看历史的老爸,经常逼迫着方子伟和他一起看一些历史专题的电视电影。 然后逢到方子伟不懂的地方,方子伟的爸爸就会满怀期望的望着儿子,等他提出问题。然后方子伟的父亲便一一解答。 方子伟无奈之下,也只好演戏,陪着这位恶趣味的父亲,上演一副孜孜不倦,好学的高中学子的模样。 每每方子伟的父亲一番口若悬河演说完毕,方子伟就会极为配合的向父亲露出一副崇拜的神情。 这样之后,方子伟的父亲就会高兴的给方子伟一大笔零花钱。 方子伟屡试不爽。也因为如此,方子伟对于历史上的一些典故,也就慢慢的熟悉起来。 是以白衣老者提到六韬的时候,方子伟心头便是猛地一震。 这六韬名气太大,方子伟早就是如雷贯耳。 此刻听得白衣老者说,自己倘然赢了这一局比赛,那么便将六韬之中的一卷传授给自己,这对他来说,自然是天大之喜。 这可比什么中了五百万还要惊喜的多。 毕竟五百万对于方子伟来说,并不是多大的数目。但是这太公兵法的六韬却是一本奇书,可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 那可是要莫大的机缘才可以得到这一本太公兵法,六韬神书。 方子伟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白衣老者缓缓道:“你要是输了,那么你可就要做我弟子,为我所用。” 方子伟心道:“看刚才这老头气运骷髅,再加上身上居然有六韬神书这两件事,便是做他徒弟也绝对不是吃亏的事,相反,更会得到更大的好处。”当下更是一口答应下来。 方子伟当下点点头,对那白衣老者道:“好。老爷子,你先跑。” 白衣老者摇摇头:“还是你先跑,要不然被别人知道,该说我欺负年轻人了。” 方子伟哈哈一笑,心道:“这老头既然这么托大,那么我也不用客气。”当下转身便向那小桥奔了过去。 这百米之遥,他向来是轻轻松松,谁知道他正在奔跑之际,就感觉一阵风从自己身旁掠了过去。 方子伟一呆,急忙抬头,只见自己前方一道白光,已然如闪电一般,奔到了那小桥之前。 在他抬起头的这个瞬间,那白光停了下来,正是那白衣老者。 方子伟怔在那里,脚下放缓速度,来到桥边的时候,白衣老者依旧是背负双手,气定神闲,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方子伟来到白衣老者的身前,心中佩服,向白衣老者行了一礼。 第七章墓碑有字 第七章墓碑有字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道:“起来吧。” 顿了一下,白衣老者道:“如何?” 这白衣老者问的自然是这一场赌局的结果如何。 方子伟心悦诚服:“方某愿赌服输,愿意拜老先生为师。” 白衣老者哈哈一笑道:“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顿了一下,白衣老者继续道:“不过既然为我弟子,日后他人问起,你若是回答不上师父的名讳,岂不是让人笑话?我现在就告诉你,师父叫做黄石。你可记住了?”说罢,白衣老者目光炯炯的望着方子伟。 方子伟急忙点头道:“弟子记得了。” 这黄石老人随即缓缓坐了下来,在这小桥边上,便将太公兵法里面的六韬之一的虎韬之术传给了方子伟。 方子伟听得如痴如醉。 这虎韬之术便是指导他如何习练兵器,其中更有高深武功,练气法诀。 黄石老人告诉方子伟这虎韬之术修炼好了以后,上山搏虎,下海捉龙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随后黄石老人又将那虎韬之术的羊皮卷交给方子伟,这才对方子伟道:“徒儿,日后你若是找到那些资质奇佳之人,也可以让他来到这无字墓碑附近的沂水桥边,师父将六韬之术里面的其他几门功夫,传给有缘之人。” 方子伟心中奇怪,心道:“师父为什么不将这六韬之术全都传给自己?” 黄石老人似乎看出了方子伟心中的疑惑,笑着给他解释:“这六韬神书里面的功夫,每一卷都博大精深,一个人一辈子练会一门功夫,已然不容易了,更何况是六韬六卷?” 方子伟这才明白。 师父并不是不给自己修习,而是生怕自己身子有损。毕竟每个人的天资有限,修文的未必好武,尚武的未必喜文。 当下方子伟也不勉强。 黄石老人嘱咐一番之后,随即飘然而去。 月色之下,只剩下一座小桥,一座无字墓碑,静静的陪着方子伟。 方子伟坐在桥上,看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水,心中竟然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一次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居然在这月色之下,得到这一份奇缘,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 打开虎韬之术的羊皮古卷,方子伟再次细细读了起来。 适才只是听到黄石老人讲解,方子伟已然感到虎韬之术的威力无穷。此刻打开虎韬之术的这一本书,细细阅读之下,里面的精妙高深的武功便一一显现出来。 方子伟看得是如醉如痴。 这一看居然停不下来。在这小桥旁边,足足看到明月落下,太阳升起。 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方子伟这才将这一卷虎韬之术看完。 将虎韬之术合上,放在膝盖之上,随后方子伟伸了伸懒腰,目光向四处望去。 只见东面远远的似乎有一座城郭。 方子伟随即将那虎韬奇书合起,收了起来,拿在手中。 他心里还有很多疑惑,比如那个黄石老人为什么午夜时分躲在无字墓碑的后面? 还有黄石老人想要等的那个人为什么没有来? 那个少年到底是谁? 黄石老人为什么要等他? 这一切都是个谜。 只是此刻,方子伟肚子里面却是在咕咕叫。 饥肠辘辘的方子伟此刻只想着先找到一家早点铺,吃些早点。 方子伟起身,向那城郭走了过去。刚刚走到无字墓碑之前,眼睛一瞥,却看到那无字墓碑之上赫然有一行字。 方子伟心头一惊,急忙停下脚步,凝目望了过去。 只见那墓碑之上赫然写着——黄石老人之墓。 落款是弟子魏无极叩立。 年月日已然不详。 这墓碑年深日久,上面的字迹更加古老,只是字迹残缺不堪,依稀才能辨认出眉目来。 方子伟心中暗暗好奇,心道:“为什么昨天晚上自己居然没有看出这墓碑上的字迹?难道是夜色太暗,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墓碑上的字?” 方子伟心中疑惑,正自纳闷的时候,就见远处一个农夫手中握着锄头,从一侧的小路上走了过来。 看那农夫的样子,似乎是要去远处侍弄农田。 方子伟心中一动,随即站在无字墓碑的一侧,大声喊道:“喂,那位农夫大哥,你过来一下——” 那农夫一呆,看到方子伟的样子,不禁站在那里打量了一下,过了一会,这才迈步走了过来。 方子伟行了一礼,对那农夫道:“农夫大哥,麻烦你给看看,这一块墓碑上写的是什么字?” 那农夫转头看了一下那一块墓碑,回头又看了看方子伟,这才笑道:“小兄弟,你是不是眼花了,这墓碑上哪有字?” 方子伟更是惊的呆在那里,过了好一会,这才再次询问道:“大哥,这个墓碑上真的没有字?” 那农夫脸上露出不悦之色,道:“有什么字?你以为我不认识字吗?真是可笑。我告诉你,这墓碑上什么字都没有。” 说罢,那农夫满脸不悦,转身扛着锄头,向远处农田走了过去。 方子伟呆呆的站在那墓碑之前,看着墓碑上的那一行字,满腹疑云。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得到墓碑上的字,而那个农夫却看不到墓碑上的字? 难道这墓碑上的字,只是给他一个人看到? 第八章汉初三杰 第八章汉初三杰 方子伟呆呆的站在那里,心中茫然无解。 随后方子伟又询问了三个路过的农夫,得到的答案都是墓碑无字。 方子伟心中这才确定,眼前这一块墓碑,此刻便只有自己可以看得到上面的字。 只是明白了以后,方子伟心中有些恐惧起来—— 这墓碑既然是黄石老人的墓碑,那么孤坟之中埋葬的一定就是黄石老人的尸骸,既然如此,那么自己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难道自己昨天晚上拜了一个鬼魂为师? …… 方子伟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慢慢向远处城郭走了过去。 一边走,一边心里安慰自己:“别担心,那个黄石老人不管是人是鬼,都对你没有坏心,毕竟他还传了你一本虎韬之术。”一念及此,想到那一本虎韬之术,方子伟急忙伸手向怀里摸了过去。 适才那一本虎韬之术,他本来就放在怀里,此刻一掏之下,居然落空。 方子伟再次停下,然后伸手在身上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那一本虎韬之术的羊皮古卷。 那一本羊皮古卷就仿佛突然间蒸发了一样。 方子伟的心越来越沉。 好在那虎韬之术已经在他心里牢牢记住,今后只要假以时日,他就一定会将那虎韬之术融会贯通,变成他自己的本事。 琢磨了一会,方子伟暗暗宽慰自己。 昨天晚上就当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邂逅一场奇遇。 …… 方子伟来到镇上,肚子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了。 只是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自然无法购买食物。 方子伟来到一处贩卖早点的铺子之前,看着香喷喷的蒸饼,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那铺子老板看到方子伟,连忙脸上堆笑道:“客官,买些蒸饼吃么?” 方子伟呐呐道:“我没有钱。” 老板的脸色立时变了,哼了一声,脸上不耐烦的道:“没钱凑什么热闹?” 方子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因为一个蒸饼被人羞辱,但此刻他却无法反驳,毕竟他现在身无分文。 他现在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感觉。 方子伟脸上一红,呐呐的告诉老板:“老板,我可以给你打工,抵扣这个饭钱。” 老板一怔,奇道:“什么叫打工?” 方子伟急忙解释:“就是给你干活,干活不要钱,只要每天管饭就可以。” 老板眼珠一转,看了看虎背熊腰的方子伟,嘿嘿一笑,道:“你说的这个办法倒是不错。”顿了一下,告诉方子伟:“那你就来我这里打工,我每天负责你的吃住。” 方子伟大喜,随即就在这一家铺子住了下来。 每天早上起来,跟着老板做蒸饼,贩卖,下午没事的时候,方子伟就会去镇子外面的一座槐树林里面,习练虎韬之术。 那一座槐树林足足有数十亩之大,林子里面树枝相连,遮天蔽日。 方子伟在这树林里面习练武功,几乎没有人前来打扰,毕竟这一片槐林被这附近村民叫做鬼槐林。 据说这林子里面常年有鬼,偶尔的进去这槐树林的人,都被那树林里面的鬼吓了出来,再也不敢进去。 方子伟却不怕鬼,是以每天下午去林子里习练武功。 风雨无阻。 半年之后,方子伟已然练成了这虎韬之术。 他已然可以单手提动百十斤的重物,且能挥洒自如。 这一日,方子伟在鬼槐林里面习练武功,只见他身形游走,在林间空地之上,脚步起落之际,一片片落叶在他脚下盘旋飞舞。 练到酣处,右手一掌向身旁的一棵槐树拍了过去。 那一棵槐树被他的手掌拍的顿时一分为二,断了的那半截槐树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向远处的另外一棵槐树之上。 那一棵槐树被这大力所撞,再次折断。 余力未消,又将远处的一棵槐树撞断。 方子伟的掌力,这才慢慢消解。 方子伟看着自己这一掌拍出的威力,心中也是十分满意。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叫好声。 方子伟一惊,急忙转身,只见十来丈开外,林间空隙之中,站着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翩翩美少年。 只是阳光从那美少年的背后照了过来,将美少年的影子拖的长长的。 美少年的面目却隐在林间阴影之中,看的不太清楚。 但依稀可以看到那美少年的眉目姣好如画。 人朦胧,影朦胧。 方子伟心中一动,沉声问道:“阁下是?” 那美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张良张子房,数月之前,有事来这十方镇,和一位朋友相约,但可惜的是,偶然有事,不及返回,是以十分抱憾,这不那边事情一了,我这便急急忙忙的赶来,想要看看那位朋友还在不在这十方镇,谁知道却未曾遇到,无聊之际,这便四下闲逛,逛到了这槐树林中,不想在这偏僻的槐树林里面遇到兄台,兄台这一掌掌力威猛至极,居然一掌击出,三棵古槐接连震断,在下佩服之下,这才鼓掌,没想到惊扰了兄台,抱歉抱歉。’ 方子伟笑道:“这个小兄弟客气了。” 心中暗道:“张良张子房?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脑海之中一转,立时想起,眼前这个美少年怎么跟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同名同姓? 只听那美少年嫣然道:“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方子伟沉声道:“我姓方,叫方子伟。” 那张良随即点点头,从远处慢慢的走了过来。 来到方子伟的跟前,抱拳道:“幸会了方兄。” 这一次距离近了,方子伟清清楚楚的看到张良的面容,心中不由得猛地一震…… 方子伟心中一个念头不住翻滚:“怎么是她?怎么是她?” …… 第九章猛虎出山 第九章猛虎出山 原来眼前这个美少年长得竟然和方子伟的女同学张子芳极其相似。 眉眼口鼻,无一不像。 只是张子芳没有眼前这个少年好看。 容貌上差了有五六分。 张子芳偏男相,眼前这个张良则偏女相,若是稍稍化个妆,简直就是一个美女。 方子伟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张良。 张良笑道:“方兄以前见过我么?” 方子伟迟疑一下,这才点点头道:“好像以前在那里见过。” 张良哈哈一笑,看他年纪不大,笑起来的时候,却是颇为爽朗:“方兄,我倒是以前没有见过你,不过这一次来到这里,见到方兄,真是三生有幸。方兄,如果有时间的话,不妨跟我去镇上喝上两杯如何?” 方子伟想了想,点头道:“好。” 二人一前一后,向十方镇上走了过去。 这十方镇并不太大,只有两三家颇具档次的酒楼。 张良带着方子伟一路来到镇上一家叫做醉仙楼的酒楼之上,要了四个下酒菜,点了一壶酒,二人就喝了起来。 这大秦的酒有些苦涩,酒劲倒是不大,方子伟跟朋友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喝的都是五十多度的白酒,这大秦的酒进到口中,对于他来说,几乎就如同白水一般。 张良见方子伟连连喝了十来杯,面不改色,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对方子伟道:“方兄,你这是海量啊,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一仰头,将那杯酒喝了。 方子伟笑道:“跟张兄弟喝酒真痛快。” 二人又是两干三杯。 这三杯过后,方子伟依旧若无其事,但是张良却是脸色潮红,眼神迷离,结结巴巴的对方子伟道:“方兄,你知道我找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方子伟奇道:“有什么事情,张兄弟你尽管说。” 张良哈的一声道:“好,我说,我说——”这一句话没有说完,张良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方子伟心中暗笑:“自己以前才是经常被人灌倒的,想不到今天这个小白脸居然被自己给灌醉了。” 方子伟坐在一旁,静静等着张良醒来。 一直到夕阳西下,张良这才醒了过来。 张良咳嗽了一声,方子伟这才转过头来,双眼从远处的夕阳上,收了回来,望向张良,笑道:“小兄弟,你醒了?” 张良脸色一红,道:“这个有些失礼了。” 方子伟笑道:“那里那里,醉饮千杯男儿事,张兄弟酒量不错。” 张良汗颜道:“方大哥你就别讽刺我了,我实在是不能喝,不过遇到方大哥这等英雄,实在不忍错过,这才舍命陪君子。” 方子伟哈哈一笑:“要不再来两杯?” 张良急忙摇头道:“这个不来了,坚决不喝了。” 方子伟这才点头道:“好。”顿了顿,方子伟问道:“张兄弟来这十方镇是走亲还是访友?” 张良将屋门敞开。 他们喝酒的这一家酒楼一共有两层楼。他们所在的就是二层走廊靠最里面的一间。 张良敞开门以后,无论外面有什么人经过,或者有人走到楼上偷听,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随后张良看向方子伟,低声道:“我来这里,是来找人。” 方子伟一呆,奇道:“找人?找什么人?” 张良沉声道:“找你。” 方子伟更加好奇,问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张良双眼盯着方子伟,缓缓道:“找你帮忙,和我一起刺杀秦始皇——” 张良一字字的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但却压得极低极低,似乎生怕有人听到。 方子伟一怔,这个行刺秦始皇的事,他可从来没有想过。 史书上记载,刺杀秦始皇的可不在少数。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荆轲。 方子伟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跟荆轲相提并论。 张良低声道:“方兄,你的武功高强,这一点我已经验证过了,只要你使出三成功夫,然后咱们俩埋伏在秦始皇东巡的必经之路上,待那秦始皇经过的时候,暴起发难,一击必中。” 张良一脸跃跃欲试的 神情。 方子伟心头一沉,看向张良。 只见张良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方子伟这才缓缓道:“张兄弟,兹事体大,我看咱们俩还是细细的琢磨一下,如何?” 张良点点头,道:“这样吧,方兄你跟我去我住的地方,咱们一起商议。”说罢,从衣袋里面取出一镒黄金,交给方子伟道:“方兄,这一镒黄金你先拿走使用,待得咱们大事完成,到那个时候,我再给你十镒黄金。” 方子伟推辞了两下,张良执意要方子伟收下,方子伟这才将那一镒黄金收了起来。 在这乱世行走,手头没有一些硬通货还是不太方便。 方子伟和张良结算了饭钱,一起走出酒楼。 来到长街之上,张良告诉方子伟自己住在隔壁一条街的十方客栈,他去客栈等候方子伟。 方子伟点点头,跟张良道别。长街之上,看着那个和自己同学相貌酷似的张子房慢慢汇入人流之中,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这一天的经历,居然如此传奇。 他竟然有些恍惚,不知道适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 额头微温,他终于相信,适才自己遇到的张良,还有张良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真切切。 并无虚假。 那么他真的要和那张良一起去刺杀秦始皇么? 那个在史书之上,名垂千古的秦始皇? 方子伟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他一路来到早点铺,老板早就站在铺子门口等着方子伟,看到方子伟回来,老板脸上变色,怒道:“王八羔子,你又去那里了?老子请你来,是让你干活来的,不是让你四处周游,游山玩水的。” 方子伟笑道:“老板,我这不回来了吗?别生气。” 老板骂道:“明天早晨你给我丑时起来,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方子伟见这老板竟是比周扒皮还厉害,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看来不能跟这个老板干活了,还是和张良离开这里,一起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吧。”当下对老板一笑道:“明天我不用那么早起来了。” 老板满脸愕然道:“为什么?” 方子伟笑道:“因为老子不干了。” 说罢,在地面之上重重的跺了一脚,这才转身大步而去。 老板从里面追了出来,大声道:“王八羔子你就这样走了?你还没给老子结算饭钱呢。”一边追一边骂,追到适才方子伟跺脚而去的地方,猛然间看到地面之上,一个深深的足印,足足有尺许之深。 这一脚自然是刚才方子伟一脚跺出来的。 老板骇然之下,这才急忙住口,看着那地面上的惊人足印,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片刻之后,老板这才连上变色,急忙转身奔了进去。奔进早点铺之后,将铺门门栓上好,跟着这才松了口气,探头在那板门缝隙之中望了出去,一直到看不到方子伟的身影,老板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原来以为自己养了一个人畜无害的伙计,谁想到居然是一个踏步出辙的猛虎—— 老板越想越是害怕…… 第十章爱屋及乌 第十章爱屋及乌 方子伟离开早点铺,早点铺子里面也没有他的东西,他所有的东西都在身上。 最重要的虎韬之术,也藏在他的心里。 方子伟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随张良去刺杀秦始皇。 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张良和他的女同学宛如转世重生一样。 沿着长街,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十方客栈门口,就看到张良正站在客栈的长廊之下,静静的等着方子伟。 方子伟一怔,走到张良身前,询问道:“张兄弟你是在等我?” 张良点了点头。“久候多时了,兄台。” 二人走到张良的住所之中,坐在桌子两侧,张良沏了一壶茶,然后倒了一杯茶,递给方子伟。 方子伟喝了一口,这才将那杯茶放到桌子上。抬起头来,看着张良。 这个和他同学长得极其相似的张良张子房。 良久良久,方子伟这才开口问道:“张兄你是为什么要刺杀秦始皇?” 张良微微一笑,随即对方子伟列了十大理由。 随后问道:‘这些够不够?’ 方子伟心道:“够不够都一样,我对刺杀秦始皇并不太感兴趣,我倒是对于你这个人感兴趣。” 只是这个理由却不能宣之于口。 方子伟想了想道:“张兄弟,你有没有具体办法,比如在那里行刺秦始皇,在什么时间?” 张良告诉方子伟,已经定好了在博浪沙。 博浪沙路面沙丘起伏,秦始皇经过的时候,便无法快速通过。且博浪沙北面是黄河,南面是官渡河,便于行刺之后,逃之夭夭。 张良介绍完行动部署之后,沉声道:“方兄以为如何?” 方子伟思索片刻,这才缓缓道:“一切都听张兄弟的。” 对于眼前这个张良,方子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似乎只要张良说些什么话语,决定什么事情,他都会跟从。 二人商议已定,张良随即告诉方子伟,他已经给方子伟要了一个房间,方子伟可以在这客栈住下来。明日一早他会带方子伟去挑选一件趁手的兵器。 方子伟点头,随即便在张良的隔壁住了下来。 是夜,方子伟在他的房间里面辗转反侧,心里升起一丝丝的兴奋。 来到这个大秦以来,他居然遇到了那么相似的一个人。 这个人居然还邀约他一起行刺秦始皇。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他知道未来就算艰难险阻,他也毫不畏惧。 十八岁的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畏惧。 即便面临行刺秦始皇这等大事,他的心里除了一丝丝的紧张之外,便是对于未来的期盼。 …… 这一夜终于过去。 第二日,张良早早的敲开了方子伟的房门,招呼方子伟一起去吃饭。 一夜过去,张良还是那样的俊美洒脱。眉眼间流出的风流蕴藉,让方子伟心头一颤。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对一个男子心动不已。 他的脸居然有些隐隐的红了起来。 直到跟随张良吃过早饭,走出客栈,来到客栈外面宽阔的街道之上,被清早的冷风一吹,方子伟脸上的那一丝红晕这才慢慢褪去。 方子伟心里暗暗琢磨自己看到张子房脸红的原因,一定是因为看到张良想起了张子芳,想起了那个经常让自己吃瘪的女同学。 那个有着许多故事的女同学。 爱屋及乌。 方子伟暗暗宽慰自己。 可是他感觉自己当初对张子芳也并没有爱啊,对张子芳有的只是莫名的好感—— 方子伟暗暗苦笑。 …… 张良带着方子伟来到城南的一家铁匠铺。 铁匠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脸汉子,看到二人进来,急忙上前打了招呼:“二位客官,需要什么?” 张良沉声道:“你这里有些什么打造好的趁手的兵器吗?” 铁匠嘿嘿一笑,满脸堆笑道:“这个自然有,这位客官,我跟你说,不是我吹,这方圆百十里,没有一家铁匠铺有我家的兵器打的好,我家的兵器那是蝎子尾巴,独一份。” 张良微微一笑,道:“你的兵器在那里,我们去看看。” 红脸铁匠笑道:“两位客官跟我来。”说罢,带着张良和方子伟一路来到铺子后面,进到一间屋子之中,然后红脸铁匠指着地面之上,笑道:“这里都是,两位客官随便挑。” 方子伟抬眼望去,只见地面之上,铺着一块块的青色条石。条石之上一列列的兵器架上则是摆放着一间间打造好的兵器。 架子上有长刀,有短剑,各式各样的兵器在所多有。 张良对方子伟笑道:“方兄,你在这里面挑一件趁手的兵器。” 方子伟知道张良这是要自己准备异日行刺秦始皇的兵器,当下点了点头,迈步走到那兵器架前,伸手从地面之上拿起了一把短刀。 摸了摸,感觉短刀刀锋锋利,但是刀身太轻。 方子伟心中琢磨,自己到得那博浪沙,暗中和张良埋伏,等到秦始皇东巡的时候,车马来到博浪沙,自己暴起发难,那一瞬间,势必要一击必中。 之后,不管击中与否,自己都已经暴露在秦始皇的随身护卫之下,那个时候要想活命,势必要赶紧逃之夭夭。 是以这一击必中的武器,必要要沉重无比,才能对秦始皇驾乘的车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方子伟心中既已打定主意,当下便从这地面上摆放的武器里面挑选其中分量最重的。 一件件兵器实验了过去,但最终都是太轻。 最后方子伟拿起一把三十来斤重的大斧,掂量了一下,感觉还是太轻。 毕竟他已经修炼了虎韬之术。 虎韬之术,专门用来驾驭兵器。 且方子伟天生力大,又兼修习了这虎韬之术以后,操控兵器的时候,更加的游刃有余。 这才在挑选了一番之后,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趁手兵器。 方子伟皱皱眉,询问那红脸铁匠:“有没有更重一些的兵器?” 第十一章剧饮千杯 第十一章剧饮千杯 红脸铁匠一怔,奇道:“客官,这些兵器没有你合适的吗?” 方子伟道:“都太轻了。” 红脸铁匠又是一呆,上前看了看方子伟的双手,见方子伟的双手并没有太过出奇的地方,皮肤白皙,五指修长,那里像是能力拔千斤的样子? 红脸铁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无法置信,但还是想了想,这才露出笑意,对方子伟道:“这样吧,这位客官,这铺子后面我前些日子炼制兵器的时候,炼废了一个,你看看能不能用。” 说罢,带着张良和方子伟向外面走去。 张良和方子伟跟着红脸铁匠一路来到铺子后面,只见铺子后面空地一侧的一棵大柳树下,摆放着一个黑沉沉的家伙。 那大家伙宛如一个锤子一样,中间粗,两头细,后面一个木头手柄。 红脸铁匠将张良和方子伟带到这大铁锤前,笑着道:“这个家伙足足有一百二十斤,这位客官,你看怎么样?” 张良望向方子伟,只见方子伟看到那大铁锤的时候,眼神一亮,竟然双目被牢牢吸在那大铁锤上面。 张良心中一动,心道:“莫非这方子伟以前看过这一把大铁锤?” 殊不知,方子伟以前可没有看过眼前的这个大铁锤,他看到过的是小了许多的上面刻有封皇槌字样的宛如工艺品一样的那一把锤子。 眼前的这一把大铁锤几乎和那封皇槌一模一样。只是比那封皇槌小了很多。 方子伟慢慢的走了过去,弯下腰,伸手抓住那一把大铁锤,双手用力,猛地将那一把大铁锤举了起来,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挥动着那一把大铁锤在空地之上舞了一会。 方子伟舞动之际,风声渐渐响起。 大铁锤更是在空中变成一道黑影,宛如飞龙一般,在空中盘旋来去。 张良和那红脸铁匠只觉得身前风声呼呼,空气之中,宛如有一本锐利的刀锋不住旋转带动,那刀锋其实就是大铁锤带出来的旋风。 张良和红脸铁匠都是被锤风带的,不住的向后退去。 一直退到十来丈开外,这才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方子伟这才停住,将那大铁锤拿在手中,气息均匀,一副神完气足的样子。 看了看手中的大铁锤,这才对那红脸铁匠道:“老板,这大铁锤不错,我要的就是这个。” 红脸铁匠咋舌不已,喃喃道:“好家伙,这位客官你的力气可太大了。我听说楚地有一个猛士,姓项名羽,自小力大无穷,据说可举起千斤之鼎——看客官这力气,举起这大铁锤如此轻松,我觉得和那项羽不相上下。” 方子伟心中一动:“项羽?这红脸铁匠说的是不是号称霸王的那位项羽?自己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能够跟霸王项羽一较高下。” 张良沉声道:“老板,你这个大铁锤多少钱?我们买了。” 红脸铁匠想了想道:“这个大铁锤本来是当做废品放在这里的,这位客官既然看上了,那么给个本钱就可以了。” 张良点了点头,随即取出铜钱,将那大铁锤买了下来。 二人跟老板告辞,离开铁匠铺。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那红脸铁匠还笃自站在门口,咋舌不已,似乎是万万想不到世间竟然真的有如此神力之人。 …… 张良和方子伟回到客栈,进到屋中。二人分别坐下。 张良望着方子伟,方子伟回望着张良。 良久良久,张良这才沉声道:“方兄,现在咱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可考虑好了?” 方子伟点点头,心中暗道:“自己既然稀里糊涂的到了这里,那么便在这大秦乱世建功立业,闯出一番泼天的事业,或许异日青史留名,也会有我方子伟这一号人物。” 张良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后日便即出发。——今日张某便再和方兄喝上两杯,明天休息一天。方兄以为如何?” 方子伟被这张良的一番话语激起心中豪气,忍不住大声道:“好,咱们今日便喝个痛快。” 二人都是心潮澎湃,想到数日之后,便会在博浪沙挥锤一击,那秦始皇说不定就此折在二人的手下,大秦这虎狼之帝王,就此葬生在那博浪沙滚滚黄沙之中,二人都是心中兴奋不已。 买来酒,买来菜,二人便在张良的屋子里喝了起来。 三坛酒很快喝了一个精光。 张良脸上一片酡红,方子伟却是越喝一张脸越白。 酒没了,方子伟让店小二又要了一坛酒来。 张良苦笑道:“方大哥,我可不能喝了。” 方子伟哈哈一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以茶代酒,陪着我,好不好?” 张良骇然道:“方大哥,这可是第四坛酒了,你还喝的了?” 方子伟笑道:“这个酒度数太低,我跟我们高中同学喝酒都是五十多度。” 张良不解道:“度数太低是什么意思?你的高中同学又是什么意思?方兄。” 方子伟一怔,知道自己失言了,毕竟张良乃是大秦之人,自然不知道这酒有度数高低之分。大秦的酒苦涩,但度数极低。 那高中同学更是张良所无法知晓的了。 方子伟只能一带而过,道:“这酒就劲大劲小之分,度数高的就是劲大。高中同学也就是同窗好友。来,咱们喝酒。” 张良哦哦两声,道:“这个那我就失礼了。”当下以茶代酒和方子伟又喝了两杯。 张良酒意上涌,不一会便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方子伟也有些酒意,但还能勉强支撑住,当下起身,来到张良身前,将张良抱起,送到床上。 给张良将脚上的鞋子取了下来,盖上被子,这才回到自己屋中,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方子伟起床,感到脑袋有些疼,随后又在床上躺了一会,略略好转了一些,这才起身,来到张良屋子里面,见张良笃自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随即决定不打搅张良,让他再睡一会,自己则起身,走出客栈,漫无目的的沿着长街一路走了过去。 来到长街尽头,忽然想起,自己这就该离开这十方镇了,不如前往无字墓碑,跟黄石老人道个别。 计议已定,随即快步向那沂水桥走了过去—— 第十二章有缘人 第十二章有缘人 方子伟一路快步行走,一个时辰之后,便即来到了沂水桥边的无字墓碑之前。 自从练习了虎韬之术以后,方子伟的脚力也大为增长,以前两个时辰才能走到的地方,现在也只需要一个时辰便能赶到。 方子伟站在无字墓碑之前,看着墓碑后面那一座孤坟,坟头岑草青青,那一夜,他莫名其妙的就来到这里,然后稀里糊涂的就被黄石老人收为徒弟,此后又赫然发现那黄石老人居然已经过世经年,而那无字墓碑却不是无字,墓碑上的字却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 这一切恍然如梦。 他此刻似乎还感觉犹在梦中…… 张良是真是假? 和张子芳是什么关系? 他为何穿越到了这大秦乱世? 那一把大铁锤和封皇槌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切恐怕都是一个个不解之谜,留待他在这个乱世之中,慢慢解开。 方子伟慢慢跪倒在无字墓碑之前,看着墓碑上黄石老人之墓六个字,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沉重。 他有一种感觉,似乎这黄石老人的出现,就是为了传授他六韬之中的虎韬之术,然后好让他在这乱世之中,建功立业,和一众英雄好汉逐鹿天下。 他决不能辜负了黄石老人的这一份情意。 他一定要和张良一起,将这乱世捅一个窟窿,让天下的黎民百姓可以安安稳稳的生,痛痛快快的活。 决计不能再这样如马牛一般,苟且偷生。 方子伟慢慢的磕了三个头。 给墓碑后面坟里面的黄石老人。 也给那个传授自己绝世神功的师父。 他心里暗暗发誓:“师父,弟子决不有负。” 这一份誓言似乎在他心里掷地有声。 就在方子伟心头激荡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张良的声音:“黄石老人是你的师父吗?” 方子伟慢慢站起身来,转过头,只见张良此刻正站在自己的身后,静静的望着墓碑上的字迹。 方子伟心头一震,再次打量了张良一下,这才缓缓道:“你看的见这墓碑上的字?” 张良眉头一皱,缓缓道:“黄石老人之墓,弟子魏无极叩立。怎么?有什么问题?” 方子伟打量着张良,见张良脸上一副略带疑惑的表情,似乎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诧异。 方子伟看着张良,缓缓道:“你知道吗?我问过四个人,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够看得到这墓碑上的字。在其他人的眼睛里面,这本来就是一块无字墓碑。” 方子伟皱眉道:“你怎么看的见这墓碑上的字?” 张良没有说话,看了看那无字墓碑,又看了看方子伟,过了一会,这才慢慢回答:“那你呢?方兄,你怎么会看得到这墓碑上的字?” 方子伟目光闪动,他自己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片刻之后,这才回道:“也许因为我是黄石老人的弟子。” 张良微微一笑,这笑容竟似带着一些神秘:“那么也许因为我是有缘人。你说是不是方兄?” 方子伟心头猛地一震:“有缘人?黄石老人曾经说起过,只要自己遇到资质奇佳的有缘人,就可以将他带到这沂水桥边的无字墓碑之前,到那个时候,师父黄石老人就会传给那个有缘人六韬之术。” 方子伟再次打量张良,心中暗暗琢磨,说不定师父所说的那个有缘人就是张良。 毕竟张良是除了自己之外,唯一一个看得到无字墓碑上的那些字迹的人。 方子伟决定将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告诉张良。 “我师父黄石老人曾经说过,只要资质奇佳的有缘人,便可以介绍他到这无字墓碑之前,然后我师父就会传给他六韬之术。” 方子伟本以为张良会惊喜,谁知道张良却脸容平静,慢慢道:“方兄,不瞒你说,我其实数月前曾经来到这里,在小镇之上曾经和尊师黄石老人见过一面,那一次黄石老人便约我前来这里的沂水桥边相见,只不过我临时有事,无法脱身,这才急忙赶了回去,以至于耽搁了和黄石老人的这个约会。” 方子伟一怔,心中暗道:“莫非那一夜,那两个黑衣人口中说起过的那个少年人就是张良?那一夜师父其实就是在这里等候张良?只不过后来被自己遇到,这才传授了自己虎韬之术?” 方子伟沉声道:“原来是你。” 张良微微一笑,道:“不错,是我。” 方子伟道:“既然是你,那么你认识这墓碑上的字,便情有可原了,也许你就是那个我师父口中所说的有缘人。” 张良慢慢叹了口气,道:“有缘无缘,这个还真说不好,毕竟数月之前,我也曾和黄石老人相约,想不到数月不见,黄石老人已然长眠在此——” 方子伟看着张良,心道:“他这一句话是真是假?他难道看不出我师父的这一座墓碑乃是经年前就立在这里?” 抬眼间见到张良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方子伟心中猛地醒悟:“这张良自是言语遮掩,不尽不实,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一座墓碑后面的孤坟之中,也许根本就没有我师父黄石老人的骸骨——” 方子伟也不揭穿,慢慢道:“我师父说过了,只要有缘人来到这里,他便会传授六韬之术给这位有缘人。” 张良目光转到一侧的墓碑之上,慢慢道:“我虽然有可能是这个有缘人,但是我恐怕不能见到黄石老人了。” 方子伟一怔,奇道:“为什么?” 第十三章博浪沙一击 第十三章博浪沙一击 方子伟一念转过,立时想到,这个张良已经约好了和自己前往博浪沙,刺杀秦始皇,此时此刻,自然没办法在这里久待了。 方子伟安慰张良:“张兄弟,日后待你我博浪沙一行回来之后,便即回来这里,到那个时候,我师父想必就会将那六韬之术传授给你。” 只是转念一想,师父黄石老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更是不知道是生是死,自己安慰张良的这一番话可未免有些矫情了。 张良似乎也不以为意,悠然道:“六韬之术传授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再次一睹黄石老人的风采。” 方子伟心道:“我师父一个糟老头子有何风采可言?” 那六韬之术,才真的是绝世奇书。 自己只是得到了一卷虎韬之术,已然练成这般踏步成辙的境地,要是六韬之术,全都习练完毕,那还了得? 便是遇到那号称天下无敌的霸王项羽,也是可以当场一较高下。 转念再一想,黄石老人传授给自己的这一卷虎韬之术,想必是短短一面,便洞察了自己身上的所有优点,缺点,知道自己擅长这一脉一力降十会的功夫,是以这才将这虎韬之术传授给了自己。 自己异日在这虎韬之术上多下功夫,未必便弱于那霸王项羽。 异日遇到,自然是一番龙争虎斗,就是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鹿死谁手了。 …… 一月之后,博浪沙。 一侧的山岗密林之中,方子伟和张良暗中埋伏。 山岗下面,大道之上,一丝风也没有。 路面上的一片树叶懒洋洋的在地面的黄土上打了个滚。 密林之中的树叶已经变得全黄。幸好没有风吹过,要不然就会满树落叶,一片片的落下来。 整个树林估计树叶落光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情。 方子伟心中暗暗担忧,不知道秦始皇东巡,几时能够到这里。 他和张良已经在这里埋伏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没有动一下。 渴了,就拿起一侧的装满水的水囊喝上一口。 饿了,就拿起一侧的布袋里的蒸饼吃上一块。 那蒸饼时间太长,已经有些干的发硬,但方子伟就着凉水一口一口的吃了。 眼看布袋里面的蒸饼越来越少,最多还能坚持一天,蒸饼吃完,二人终究要先行离开,要不然的话,人是铁饭是钢,没有食物,可是挥不动那大铁锤。 就在二人正要决定离不离开这博浪沙的时候,突然之间,远处尘头大起。 一条尘土卷成的黄龙,从远处慢慢滚了过来。 方子伟心中一动:“莫非那秦始皇来了?”侧头去看张良,只见张良也有些紧张,看到方子伟目光露出询问之意,张良点点头。 方子伟心情有些紧张,他将那水囊和装有蒸饼的布袋推到一旁,拿起那一把大铁锤,蓄势待发。 只见那烟尘越来越近,过的半个时辰,一列车队组成的长龙渐渐出现在方子伟的视线之中。 方子伟听张良提起过,那秦始皇所坐的车驾乃是六匹马驾乘,而其他随从臣子,则是四匹马。 只要那六匹马的马车从树林前面的大路经过,他就要挥起铁锤,一击而出。 大铁锤重达一百二十斤,只要击中那秦始皇的车驾,秦始皇势必毙命于斯。 方子伟双目紧紧盯着远处的车驾,眼看那车驾慢慢来到跟前,不由得一呆。 原来这一列车队之中,居然有十几乘都是六匹马,那秦始皇居然如此狡猾,为了生恐被人偷袭,竟然暗中安排了十几乘六马车驾,混在车队之中。 方子伟一呆之下,转头看向张良。 只见张良也是神色紧张,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忽然将嘴巴凑到方子伟的耳朵旁边,对方子伟道:“第三架马车,出手之后,立刻向北,我在河边等你。”一句话说完,张良急忙起身,沿着密林之中的小路,向北面黄河奔了过去。 黄河岸边埋伏有一只小船,随时待命,只要方子伟和张良二人行刺完毕,便即乘上小舟,顺流而下。 方子伟点点头,双目炯炯的盯着车队之中的第三辆马车,直到那马车来到树林下面的大路之上,距离自己还有几十米的时候,方子伟猛地起身,从树林之中冲了出去。 还未及到了那马车跟前,马车上便有护卫发觉林中人影,大声喝问:“是谁?” 一句话说完,那马车周遭立时有几十名护卫围了上来,将那马车团团护住。 方子伟心中暗道:“看来张良推测的正确无误,那马车周遭的护卫看到有人前来,立时将那马车护住,一定是因为马车上有极其重要的人物。” 方子伟脑海之中思索,双脚之下却毫不停留,一路宛如疾风一般冲到距离那马车还有十余米开外的地方,跟着借着这前冲之势,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大铁锤猛地脱手而出。 那一把大铁锤宛如流星赶月一般,冲向了那一辆马车,数名护卫大惊失色,急忙将手中的武器举起一拦。 只听得卡卡卡数声响起,那些护卫手中的武器全都被那凌厉绝伦的大铁锤砸的断折。落在地面之上。 大铁锤依旧向前,猛然砸到那一辆六驾马车之上。 车中人一声惨呼,那一辆六驾马车也被那大铁锤砸的四分五裂,两匹马被大铁锤余势扫中,也是惨烈的嘶鸣之中,倒在地上。 黄沙之中,一片鲜血淋漓。 方子伟一击而中,随即调转过头来,向着山岗上狂奔而去。 数百名护卫呼啦一声,向山上包围而去。 远处更是有千百名护卫随从蜂拥而至,齐齐向山岗之上追了过去。 第十四章生死难料 第十四章生死难料 方子伟展开脚步,如飞般奔到黄河岸边,抬眼望去在,只见黄河岸边几十米开外,张良此刻正站在一只小船旁边,向自己不住招手。 方子伟急忙奔了过去。到得小船旁边,张良让他上船。 方子伟不假思索,上了小船。 随后张良解开缆绳,猛地将那小船向河中推了过去。 河水湍急,立时将那小船裹挟着向下游飞快冲了过去。 方子伟却是人在船上,猛然一惊,那张良却没有上船,他不由自主的在小船上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黄河之上,陡然间起了一阵大风。 大风刮过,那一只小船被那大风一卷,更加快速异常的向下游而去。 方子伟站在船头,抬眼望去,只见远处山岗的下面,张良孤零零的站在岸边,在他身后,几百米开外,大秦的士兵,密密麻麻的宛如蚂蚁一样,向他扑了过去。 方子伟心头一沉。 一阵难过宛如这黄河里面的惊涛骇浪一样,席卷而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张良会做出如此行动,竟然将自己推上船,而他自己则是留在那里,不肯离去。 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方子伟想不明白。 站在风浪之中,任由那一只小船将自己带的越来越远。 方子伟只感觉自己的心空荡荡的一片,河面之上,风越来越大,到得后来,方子伟只有坐了下来。 转头看向前方,只见前方是一片苍茫。 来日是否艰难险阻,困难重重,他全然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已经失去了生命之中重要的东西。 他和张良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是在他心中,张良已然是他最重要的人。 或者可以这样说,是他来到这大秦乱世里面,感到最重要的人。 毕竟身处大秦乱世,数月以来,方子伟只认识了很少很少的人。 这里面真正算得上有交情的也就只有张良了。 是张良和他一起去无字墓碑,和他一起购买武器,和他把臂同行,不远千里,来到黄沙滚滚的博浪沙。 是张良和他在这黄河岸边的山坡之上,密林之中,趴伏在草地之上,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里面,二人低声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说了张良年少时候的事情,说了大秦如何兴起,如何暴虐,如何让黎民百姓民不聊生。 说了行刺秦始皇之后,如何联系其他江湖上的义士,一起推翻大秦…… 这三天三夜,便是其他人的三年。 或许他人的三年也没有二人的三天三夜所说的话多。 那个时候,方子伟便已经知道,张良无论是在那里,无论有一天二人是敌是友,都已经深深的刻进他自己的心里面…… 他和张良的这三天三夜,他心底总是泛起一个疑惑,他总是想问一问张良:“你身上为什么那么香?” 只是这一句话,却始终没有来的及说出口。 只是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方子伟心中一阵难过,眼圈一红。 他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了下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人,让他如此的牵肠挂肚? 或许就是古人所说的,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吧?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张良的岸边一望,黄河之中的方子伟便是一生一世不忘,朝朝暮暮情伤…… 方子伟坐在船中,心中只是来来回回的反复一句话:“张良啊张良,你为什么这么傻?” 一瞬间,他忽然明白,张良留下来是为了自己。 倘然张良和自己一起走,那么大秦的兵士就会立时发现黄河里面的那一条急速向下游驶去的船。 那么大秦兵士便会立时发出飞鸽传书,让下游的秦兵设卡堵截。 而如果他留下来,那么在这黄河岸边,牵制住秦兵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以此时的黄河之中的风速,便会将方子伟送出几十里开外。 那样大秦兵士捉到方子伟的机会,便渺茫了许多。 只不过这样一来,便会将他自己身陷在数千大秦兵士的包围之中。 生死难料…… …… 方子伟乘坐的小船一路向下,来到几十里外的一个河道拐角处,被从岸边伸出来的一根粗大的树干一拦,随即停了下来。 方子伟心中一动,随即从那小船跳了下来。沿着岸边小路,来到附近的集市之上。只见两名秦兵正自从一户人家屋里走了出来。 那人家里面一个老头满脸怒容的冲了出来,破口大骂。另外一个五十来岁的白发婆婆急忙跟了出来,上前使劲拖住老头的胳膊,向屋里拉了进去。 那两名秦兵得意洋洋,一名秦兵手中拿着两只肥硕的母鸡,对身旁的秦兵道:“咱们去那边那家小酒店,找老板把这个鸡做了,咱们哥俩吃饱了再走。” 另外一名秦兵随即点头打印。 二人边走边聊。 方子伟心中一动,随即跟了过去。 那两名秦兵来到的那个所谓的小酒店,其实只有一间屋子,屋子低矮,里面摆放了四五张桌子。 正有两名附近的住户在这里吃饭,看到这两名秦兵进来,急忙结账离开。 店老板苦着脸,走了过来,脸上堆笑道:“两位官爷,吃点啥?” 那为首的秦兵将那两只母鸡递到店老板的手上,道:“赶紧的把这两只鸡给炖了,我们吃了好赶路。” 那店老板见这两位官爷并不是来找自己的麻烦,这才心里面一颗石头落了地,随即点头哈腰的将那两只母鸡拿了进去,到后厨收拾。 那两名秦兵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皱了皱眉,随即坐在靠里面一张稍稍干净的椅子之上,为首的秦兵,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下意识的敲打桌面,一面则和另外一名秦兵聊了起来。 方子伟迈步走了过去,走到那一张桌子的一侧,打横坐了下来。然后冷冰冰的看着桌子两侧的那两名大秦兵士…… 第十五章冒名顶替 第十五章冒名顶替 为首的一名秦兵先是呆了一下,随后似乎立即醒悟过来,感觉到自己官爷的尊严被眼前这个男子挑衅,当即伸手一拍桌子,口中骂道:“他妈的,那里来的王八羔子,是不是找死?” 另外一名秦兵似乎一直嚣张惯了,伸手拔出身侧的腰刀,一刀向方子伟砍了下来。 方子伟见这两名秦兵如此嚣张跋扈,心中再无克制,猛然伸出手,瞬息之间抓住这两名秦兵的脑袋,往前一凑,两颗脑袋顿时撞到了一起。 只听得咚的一声大响,那两名秦兵顿时昏晕了过去。 店老板听到外面大堂里面发出声响,急忙出来查看。 方子伟冷冷的瞪了那老板一眼,那老板心中害怕,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的眼神寒冷如冰,竟似随时都会暴起杀人。 店老板立时将头一缩,退了回去,这一次是打死也不出来了。 方子伟将店门关好,插上门栓,随后走到那两名秦兵身前,伸手从一名秦兵身上脱下衣服,随后将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下来,换上那一名秦兵的衣服,做好这一切之后,方子伟随后又各自点了这两名秦兵的死穴。 这二人当即毙命。 这二人估计怎么也无法想到,居然是为了吃两只母鸡,继而丢了两个人的性命。 世间得不偿失的事情,大抵如此。 方子伟此前从来没有杀过人,但是在杀了这二人之后,居然没有一点愧疚感,毕竟这两名大秦兵士见到他以后,居然不问青红皂白,上来挥刀就砍。这等行径其实跟屠夫并没有什么区别,方子伟诛杀二人,在他心里自然是为民除害。 方子伟穿上秦兵衣服,迈步来到门口,将店门打开,走了出去。 他知道,店老板一定会处理好那两名秦兵的尸体,最大的概率就是偷偷的掩埋了事。毕竟在他的店铺里面死了两名秦兵,要是声张出去,恐怕对于店铺老板来说,立时便是杀身之祸。 既然如此,倒不如悄无声息的将那两名秦兵埋了,这样也免得招致祸患。 …… 方子伟来到集市之上,买了一匹马,然后策马向博浪沙赶了过去。 他明白一个道理,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其实就是博浪沙,毕竟博浪沙发生了行刺秦始皇的这等大事。 相信此刻博浪沙那里已然重重包围,四处封锁,找不到方子伟和张良之后,那里的秦兵便会相继离开,以博浪沙为点,四散而去,全国缉捕捉拿胆敢行刺秦始皇的杀手。 这大秦国,想必未来的一个月里面,不会再有安全的地方。 与之相反的,就是这博浪沙,将会是一个没有秦兵的真空地带。 方子伟再次回到这博浪沙,第一点是为了躲避秦兵的追捕,第二点乃是来此寻找张良。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找到张良。 哪怕是找不到张良的人,找到张良的尸身也可以。 他穿上这一身的秦兵服饰,便不会有人查问,否则的话,还未及到那博浪沙,恐怕就会被秦兵抓捕,投入大秦天牢里面。 方子伟一路来到博浪沙,只见博浪沙附近方圆十里,果然没有一个百姓。 博浪沙里面此刻便只有聚集在此的各路秦军将士。 秦始皇已然离去,方子伟放心了不少,他询问了一些兵士,那些兵士告诉他,并没有找到刺杀秦始皇的杀手。 杀手一共有两名,其中一名已然乘船而去,另外一名跳江而死。 那一名跳江而死的杀手此刻尸身还摆放在山岗下面,大将军蒙毅的帐前。 方子伟心中一沉,他心中早已想到张良会被秦兵抓住,但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横死江中,最后还是被曝尸荒野。 方子伟想要看一看张良的尸身,于是按耐住心头的难过,悄悄的溜了过去。 大将军蒙毅的帐前,只有五六名军士分站左右。 看到方子伟过来,那几名站岗的军士也没有感到奇怪。毕竟在这大帐前,来来回回经过的大秦兵士太多了。 方子伟装作从那一具尸体身旁路过,随后目光在那尸体上停了一下。 方子伟一怔,只见那一具尸体却不像是张良的尸体,那一具尸体比张良的身体长出了不少。 方子伟心中疑惑,正要多停留一会,突然间一个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子伟一呆,急忙转身。 这秦军大营里面他可不认识任何人,为什么会有人拍他肩膀? 转身之后,看到身后的那个人,方子伟更是惊得呆在那里。 原来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一身秦军制服的男子。 那男子面如冠玉,眉目如画,正是和他一起行刺的那个张良张子房。 方子伟大吃一惊,差一点失声叫了出来。 张良急忙拉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方子伟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和张良此刻还身在虎穴龙潭之中。 一时的大意,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当下会意,和张良并肩往远处走了过去。 距离大将军蒙毅的大帐有数百米之后,眼看四周再无其他秦国兵士,张良这才和方子伟坐了下来。 二人坐在路旁的两棵树桩之上,背后是无尽的密林,前方不远处则是滔滔滚滚的大河。 方子伟四处看了看,再次确定四处无人,这才对张良道:“张兄弟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张良微微一笑,对方子伟道:“我怎么会死?随后将自己如何逃脱秦兵抓捕的事情,一一对方子伟说了。” 方子伟听得惊心动魄。 第十六章大秦信使 第十六章大秦信使 原来张良将方子伟送走以后,便即跳入河中,沿着河岸一侧,快速潜行出去数百米之后,在河岸的另外一侧,爬上岸来。然后换上在岸边一棵大树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套秦兵的衣服。将那身湿漉漉的衣服扔到河水之中。 从一侧的土中挖出同样早就准备好的一把兵器,装模作样的向适才自己跳入水中的那个地点奔了过去。 适才小船停留的那个地点,水中不远处张良早就准备好了一具秦兵的尸体,那一具秦兵的尸身也套上了寻常百姓的衣服,故布疑阵。 这样大秦兵士冲到河边,将那水中尸身捞上来以后,便会上报将军。 打捞起尸身的兵士也不会因为那一具尸身在河中缘何被固定在那里,而心生疑惑。 因为就算是心生疑惑,也好过一无所获,毕竟有了这一具尸身,这一干护卫的秦兵便都有了交代。 张良混入秦兵之中,跟着秦兵后面,四处查看,随后大批秦兵被蒙毅将军分派,四处搜捕捉拿其他杀手。 那个时候,张良便已经知道,这博浪沙此刻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下便一心一意的留了下来。 张良心里也觉得方子伟被那小船载出几十里之外,一定会趁机逃脱,平安无恙。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又很快的在这博浪沙的密林里面相会。 张良问道:“方兄,你怎么又回来了。” 方子伟望着张良,缓缓道:“我看到你被包围,不知道你是生是死,所以特地前来寻你。” 张良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道:“方兄,这样太危险了。” 方子伟微微一笑:“你都不怕危险,我有什么好怕的?” 张良心里一阵温暖。 他知道方子伟干冒危险,前来寻他,这一份情意自己是一生一世报答不了的了。 …… 这秦兵在博浪沙一直待了四天,大部分秦兵这才在大将军蒙毅的带领下,继续开拔而去。 剩下一小队秦兵留下了一个队长,在这博浪沙附近巡查 蒙毅将军告诉那名姓周的队长,十天之后,便可以自行离开。 蒙毅将军随即带兵离去。 第二日,那姓周的队长便即带着几名手下,去了附近的小镇上,驻扎守卫。 这博浪沙一片荒凉,在这里久待,两天三天还行,时间长了,这些人可受不了。 方子伟和张良依旧待在密林之中,身穿秦兵衣服。 在这之前,二人已经囤积了大量的食物在这密林之中。 这些食物都是秦兵随车携带的,被二人一点点的从车上转移到了密林之中。 二人穿的都是秦兵的衣服,大秦兵士默认都是自己人,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二人的一些小动作。 二人的这些藏货,足足够二人在这密林里面生存半个月。 是以这二人便在这密林之中,稳稳当当的住了下来。 这半个月里面,方子伟又从张良的口中知道了很多张良的少年往事。而张良也知道了一些方子伟做过的荒唐事情。 只是方子伟对于自己如何来到这大秦乱世,却没有跟张良坦白。 他心中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跟张良述说这一件事情。 毕竟对于他自己来说,都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这大秦朝的这一件事。 半个月之后,二人从博浪沙走了出来,一路来到附近的镇上。换了一身百姓的衣服,来到饭店里面,询问饭店老板。老板对于附近发生的这么大的事情,却是全然不知。 二人吃饱喝足,走出饭店,来到集市之上,询问起来,却还是没有人知道秦始皇被行刺而死的这一件事情。 二人都是面面相觑。 张良低声道:“看来这一件消息被大秦兵士封锁,不让外传,一会待咱们捉一个秦兵问一问。” 二人随即走出小镇,来到小镇外面的石牌坊那里。 石牌坊附近有一家驿站,秦兵过往的信使会在这驿站里面驻足休息。 二人在石牌坊那里等了一会,还不到半天,便看到一个信使骑马从远处飞奔而来。 方子伟迈步上前,站在大路之上。 那一名信使纵马而来,骑到方子伟的身前,马上信使见方子伟依旧拦在大路中央,不由得怒骂道:“兔崽子,给我滚开。” 跟着挥动手上的鞭子,便向那方子伟抽了过去。 方子伟双脚站在那里,不丁不八。眼见那一根鞭子疾抽而来,方子伟竟然空手入白刃,一把抓住那一根鞭子,然后用力向身后猛地一拉。 这一拉之下,那一名信使整个身子从马上扑了下来。 方子伟一脚踏上,将那信使踩在地面之上。 那一匹马随即嘶鸣一声,向南面落荒而走。 那一名信使倒在地面之上,胸口被方子伟的一只脚踩住,动弹不得。 口中正要破口大骂,方子伟脚下用力踩了下去。 那信使只觉得胸口剧痛,立时脸色苍白,刚要骂出口的话语立时缩了回去。 方子伟冷冷道:“我问你,你回答,你要是不听的话,立时就杀了你。” 方子伟将那一只脚慢慢的移了开来,跟着一脚踏在地面之上,只见地面上立时现出一个半尺来深的足印。 那足印看在那一名信使眼中,立时吓得魂飞魄散。 那信使知道,只要适才方子伟这一脚踩了下去,自己恐怕就会肚破肠流,死于非命。 他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脚上有如此可怖的功力。 那信使心中害怕,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答方子伟的问话。 方子伟眼光如刀,冷冷的盯着那一名信使。 过了一会,方子伟见那信使笃自不言语,心中怒意升起,慢慢的抬起腿,就要往那信使的胸口踩了过去。 那信使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道:“大,大侠,你要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方子伟这才将那一只脚落在地面之上,随后冷冷道:“好,我问你答,那秦始皇死了没有。” 那一名信使一呆,颤声道:“陛下,陛下现在还好好的,怎么会死?” 方子伟心中一惊,忍不住再次问道:“你说秦始皇现在还活在这世上?” 那一名信使不住点头,道:“这个自然啊,陛下现在身体好好的,只不过前些日子在这博浪沙受了一些惊吓,已经赶回咸阳了,现在正在咸阳的宫里休息,我现在就是奉丞相之命,四处送信,让镇守各地的将军赶回咸阳——” 方子伟看了一眼张良,心中暗道:“原来那秦始皇并没有死——” 张良目光闪动,似乎在想着什么—— 方子伟望向那一名信使,心中暗道:“原来这一名信使居然还不是普通的信使,看来在这信使的口中,应该还可以挖掘出很多事情——” 第十七章回乡 第十七章回乡 方子伟沉声问道:“那秦始皇召集各地的将军干什么?” 那一名信使欲言又止。 方子伟沉声喝道:“你要不说,那便永远不用说了。” 抬腿便要往那信使身上踏去。 那一名信使适才见过方子伟的恐怖脚力,此刻自然是不敢违抗。 那信使急忙摆手,颤声道:“这位大侠,小的不敢。” 方子伟这才停住,将一只腿慢慢放下,口中沉声道:“快说,老子可没有耐心在这里,跟你耗着。” 那一名信使急忙告诉方子伟和张良。 只是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的,方子伟和张良仔细听,这才听出了这信使所讲述的内容。 原来那丞相李斯召集各路人马前往咸阳,乃是另有图谋。 这丞相李斯意欲将天下所有兵器集于一处,而后销毁,李斯认为兵器乃是不祥之物,藏于民间,极其容易引发动乱。 李斯召集兵将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要这些兵将,将那些腐儒,统统杀掉。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李斯认为这些儒生都是不通文墨之辈,留在这世上,难免被人利用,那样的话,还不如杀了,来的干干净净。 那些侠客,则是插翅虎,肋生双翼,纵横四海,但是没有神兵利器的加持,恐怕这翅膀也就飞不起来。 李斯这两招,都是釜底抽薪的计策,实在是毒辣至极。 那一名信使说完之后,可怜兮兮的望着方子伟,似乎在等方子伟发落。 方子伟和张良对望一眼,二人都是心中转过一个念头:“不能效妇人之仁。” 方子伟随即抬脚,一脚踏落,正正踩在这信使的后心之上。 这一脚落下去,足足有数百斤的力道,顿时将那信使踩得七窍流血。 立时毙命。 方子伟抬起那一名信使,横抱着快速来到一侧的驿站之中,将那信使放在驿站里屋,然后从驿站里面找出来一张稍微有些残破的被子,盖在那一名死去的信使身上。 方子伟知道,这驿站里面就算出了命案,也会被当地的官员掩盖,毕竟命案发生在其他人的治上,那是大快人心之事,但若是发生在自己的管辖范围里面,那可是一个大麻烦。 地方官员要向上方讲述如何发现这一具尸体,上面便会责令他去将这尸身调查明白,否则的话,轻则革职,重则杖责。 是以地方官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遇到这样一位信使被杀,这博浪沙的地方官自然会极力掩盖,不能让上方知道。 否则的话,他的脑袋也就跟着信使一样丢了。 二人起身,沿着大路向十方镇而去。 那十方镇距离这里很远,二人骑马足足走了四五天,这才来到十方镇。 十方镇上也是秦兵大索,四处搜查陌生的人员。 方子伟在这十方镇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十方镇上很多人全都认识他,是以方子伟并未招致多少刁难。 张良则被方子伟藏了起来。 张良送给方子伟的那一锭金子,被方子伟在镇上买了一座阔大的宅子。 方子伟和张良每日在那宅子之中,弹琴唱戏听曲,过的不亦乐呼。 张良又送了方子伟一些金子,嘱咐他给各路的人马官员,挨个送一些,这样的话,这十方镇上的官员才不会为难于他。 方子伟也就照办。 如此三番两次下来之后,十方镇的官员全都认为方子伟是一位出手阔绰的富豪子弟。 以前方子伟认识的人,也纷纷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瞎,这才错看了方子伟。 以至于以前全都认为他是一个落魄的穷书生。 此刻在十方镇的居民眼中,方子伟实打实的是一位家资豪富的名门子弟。 这一日,方子伟带着张良,趁着镇上的秦兵渐渐离去之际,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那一座沂水桥畔的无字墓碑跟前…… 第十八章学艺 第十八章学艺 方子伟跪了下来,在那墓碑之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这才道:“师父,弟子将那有缘人找到了,前来见你。” …… 方子伟和张良一路之上,便已经分析了二人行刺秦始皇的失败原因。 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秦始皇太过狡猾,居然狡兔三窟,将自己所乘的马车,隐匿在身后的一众马车之中,本来是天子的六驾马车,这一次居然前前后后十几辆马车全都变成了六驾。 这才使得方子伟和张良选错了目标,一击不中。 幸好张良早就准备好了逃跑的方案,否则的话,这二人恐怕就要在这博浪沙全军覆灭。 方子伟气馁之余,张良告诉他,咱们既然杀不了这秦始皇,那么就让他多活几年。 毕竟这大秦皇帝即使死了,但大秦还有百万之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样的话,不如学会本领,召集天下义士,共同推翻这暴秦。 方子伟连连赞同,心中更是想到师父黄石老人所说的那一句话,如果遇到有缘人,带着那个有缘人前去无字墓碑那里去见他。 方子伟随即建议张良一起去十方镇,拜见黄石老人。 黄石老人身上有六韬之术,鬼神莫测,自己只不过修习了一卷虎韬之术,便已然单手可握百斤铁锤,纵横来去。 倘然张良修习到那其他几卷,那么岂不是更加的如虎添翼? 二人商议好了以后,这才打马加鞭来到这十方镇。 …… 无字墓碑依旧伫立在寒风之中,沉默无言。 那一座孤坟也是孤零零,再没有任何异动。 方子伟怔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四周。 只见附近的树林里面黑压压的,一望无际的诡秘阴森。 那一座坟头上几根青草来回的摇动。 风一吹,草丛之中的蒲公英便立即飞了起来,四散而去。 昔日师父黄石老人就是从那孤坟后面宛如鬼魅一般,悄然冒出。 此刻却是并没有人应声而出。 方子伟不死心,再次叫了两声,那坟头依旧无声无息。 方子伟站起身来,看着张良,脸上有些尴尬。 张良安慰方子伟道:“方兄,也许是我和黄石老人的缘分未到,这个不能勉强。咱们走吧。” 方子伟点点头。 二人转身正要离去,突然之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道:“张子房留下,方子伟离开。” 二人都是一呆。 急忙转过身来,只见荒草之中,那一座孤坟还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坟后面也没有黄石老人的身影。 方子伟有些狐疑,询问张良:“你听没听到一个声音?” 张良点点头。 方子伟想了想,这才道:“那咱们就没错,刚才一定是我师父说的话。” 方子伟心里又惊又喜。随即再次在无字墓碑之前跪倒,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头,这才喜道:“师父,张兄弟就在这里,你传授给他六韬之术,然后我们兄弟俩就可以听从你的吩咐,召集天下义士,灭了那大秦。”说罢又是咚咚咚的给磕了几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坟头后面再次传来黄石老人苍老的声音:“我知道了,你去吧,记住半个月后,再来这里。” 声音里面依旧是像从前一样,恬淡从容。 似乎这天下之间,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大秦覆灭,只在旦夕。 方子伟沉声道:“是,师父,弟子这就去了。” 跟着转身离开。 走出百十米后,方子伟忍不住回过头来,抬眼望去,只见无字墓碑之前,张良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 那一座孤坟坟头之上,慢慢冒出来一缕青烟…… 方子伟急忙转头,一颗心碰碰而跳。 适才他听到师父的声音,已然确定师父没有死,依旧活在这世上,此刻再次看到那一缕青烟,他心中知道师父这就要现身出来,传授张良绝世奇书六韬之术。 他心中居然有一丝隐隐的嫉妒。 嫉妒师父将六韬之术传给张良。 而他自己则是只修习了虎韬。 转念一想,也许师父便是因为自己的资质,这才专门传给自己虎韬之术,而张良智谋聪明,机敏无双,说不定得到的便是其他运兵之道。 想到这一点,他又为张良感到高兴。 他想到自己和张良,结缘在这十方镇,日后如果张良得了黄石老人的绝世兵法之后,和自己一文一武,征战天下,那么距离大秦推翻,岂不是指日可待? 方子伟回到十方镇的镇上,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 每天在十方镇里转悠,看着街道之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有些百无聊赖。 等人的感觉真的是煎熬啊。 这半个月里,方子伟一开始等了两天,还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只是觉得长日漫漫,时间仿佛停住了一样。 第三日开始,方子伟为了免得一个人无聊,随即去到镇上的茶楼之上,要了一壶茶,然后坐在茶楼的一侧,看着茶楼上饮茶的茶客聊天,攀谈。 看这些千年前,普普通通的大秦人如何生活。 看了三四天之后,方子伟发现,这些普通的大秦人和现代人并没有太多区别,有的可能只是对于现代一些工具的不熟悉。 这些大秦人还生活在信息闭塞的时代。 人还是那些人。 月亮还是当年的月亮。 只是时代早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年代了。 又过了几日,方子伟觉得这样等下去,在一个小镇上太无聊了。当下便一个人又去了镇子外面的那一片树林。 每日里在那树林之中,修习那虎韬之术。 这虎韬之术他早已经倒背如流。 这一次重新修炼,在原来的基础之上,居然有了更多新的领悟。 到得第十五日的下午,方子伟修炼正酣,一脚踢了出去。 身前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竟然被他一脚踢得从中折断,断裂的一半猛然飞了出去。 撞到数米开外的另外一棵大树之上,顿时将那棵大树撞的枝叶颤抖。 树叶簌簌而落。 片刻之后,那一棵槐树就成了一个秃头。 只剩下光秃秃的十几个枝丫。 其中一根枝丫之上,还有一只乌鸦。 那乌鸦似乎被这惊人的一幕吓得来不及飞走躲避,双眼大睁,满眼惊恐的望着地上满眼落叶。 还有落叶之旁,数米开外地面上站着的那个龙精虎猛的年轻人。 过了数秒之后,那乌鸦这才醒悟过来,口中发出啊的一声叫唤,随即振翅高飞,远远的飞了出去。 片刻之后,再无半点踪影。 方子伟抬眼望着那乌鸦飞去的方向,心中暗道:“那乌鸦离去的方向正是无字墓碑,今天已经是十五日了,我现在便去看看张良去。” 当下起身,向那沂水桥走了过去。到得沂水桥边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满天的晚霞将天空映衬的一片火红。 夕阳下,方子伟慢慢走向无字墓碑。 晚风吹动,一棵棵小草才风中不住晃动。 墓碑上的字迹依旧残缺不堪。 只是墓碑后面却没有一个人影,有的只是那一座孤零零的坟头。 方子伟一呆,站在无字墓碑之前,极目远眺,四处张望,但遗憾的是,除了一抹斜阳之外,便剩下墓碑后面萧疏的树林,以及林中铺了一地的落叶。 方子伟忍不住大声叫道:“师父,师父——” 声音在这空地之上,远远的传了出去。 除了惊起数只停落在林中的飞鸟之外,便是惊动远处夕阳下笃自在农田里干活的一个农民。 那农民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俯身下去,继续农田里面的劳作。 方子伟叫了两声师父,未曾有人答应,心中有些惶恐,再次大声喊道:“张良,张良——” 这声音在这旷野之中四处弥散开来。 第十九章传功 第十九章传功 方子伟叫了两声之后,还是无人应答,正在心中惶惑之际,只见远处树林里面慢慢的走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眉目姣好如画,宛如女子。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良。 方子伟大喜,急忙奔了过去。这十五天的别离,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在方子伟的心里,竟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样。 方子伟奔到张良身前,站住。 张良看着方子伟,方子伟看着张良。二人就好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眼神之中,都有些温暖湿润。 方子伟慢慢伸出手,握住张良的手:“张兄弟,你瘦了。” 张良似乎没有想到方子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怔之下,随即笑了道:“我瘦了吗?”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一摸之下,这才嫣然道:“好像真的瘦了。” 随后自我解嘲道:“在这树林里面,天天跟师父学习,吃的又少,自然而然的就瘦了。” 方子伟莫名其妙的有些心疼,他也说不清自己这个感觉的来源。 他握着张良的手,欲言又止。 张良忍不住道:“师兄,你想说什么?” 方子伟有些尴尬,慢慢松开张良的手,道:“没什么,没什么。”他适才想说,我这几天在那客店里面等你,等的心焦,但却没好意思说出来。 张良也不再说话,而是松开方子伟的手,笑道:“师兄,咱们走吧。” 这第二声师兄让张良立时想了起来,急忙问道:“师父呢?” 张良犹豫了一下,这才告诉方子伟:“师兄,咱们回去客栈再说不迟。” 方子伟点点头,这才和张良并肩走回客栈。 到了客栈,已然是夜色四合。 天上明月照着大秦治下的这一座小镇。 镇上恬静,了无人烟。 也许是因为前些日子,秦兵的大肆搜捕,也许是这乱世,让人不敢在这深夜出来,是以这小镇之上,深宵寂寂,只有张良和方子伟两个人。 二人并肩而行,月光洒在二人的肩头,给这二人身上添了一抹银辉。 方子伟忍不住问道:“现在已经到镇上了,你可以说了。” 张良这才告诉方子伟。 原来这十五天里,张良一直在那无字墓碑一侧的密林里面跟随黄石老人修习六韬之术。 黄石老人将六韬之术里面的龙韬之术传给了张良。 待得张良用了两日的时间,将那龙韬之术尽数记住之后,黄石老人见张良天资如此优秀,于是大为激赏,一高兴之下,又将其余四卷,文韬,武韬,豹韬,犬韬之术尽数传授给了张良。 并且嘱咐张良先不用融汇贯通,先将这几卷兵法尽数记住,背诵牢固之后,再在日后慢慢领悟。 于是这十五天里,张良每日里孜孜不倦就是用心记诵这五卷奇书。 黄石老人在第十五天的下午,告诉张良,自己即将离开,日后有缘再见。 张良有些不舍,黄石老人告诉张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我还有方子伟三人,师徒之缘,也许仅止于此。如果强行陪伴在张良,方子伟二人身侧,恐怕对于二人是祸非福。 黄石老人并且嘱咐张良,切勿将六韬五卷告诉方子伟,毕竟方子伟身子雄健,龙精虎猛,修习虎韬之术,对于他来说正当其用,倘然再修习这其他五卷奇书,不仅对于他没有帮助,且还大增祸患,毕竟六韬之术,因人而异。 张良随即点头答应,随后就看到那黄石老人如一缕青烟一般慢慢消散,化为无形。 张良心中有些难过,他知道黄石老人虽然口中说,异日有缘再见,但恐怕这一别之后,便是再无相见之期了。 张良跪倒在地,对着空中磕了三个响头。 这才慢慢起身,随后便听得林子外面传来方子伟大声呼唤的声音。 张良这才走了出来。和方子伟相会。 方子伟明白了一切原委,心中也是有些难过:“自己竟然没有再见到师父一面,这一生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二人漫步在这十方小镇的肩头,沐浴着融融月色,心中都是感觉十分平静。 二人似乎觉得在这大秦乱世,倘然可以这样长长久久的走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二人也都知道,这乱世毕竟是乱世,又岂能容许二人这样平平安安的一直走下去? 所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便是说这乱世之中,又有几人能够不为时代所动,安稳不动如山? 方子伟心道:“昔日张养浩所说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所谓兴亡,百姓无不受苦受难,人在乱世,不能左右天下,纵横四海,那便只能如浮萍一样,随波逐流。” 二人回到客栈,又将睡意朦胧的店小二叫醒,让他去打了两坛酒,要了一些下酒菜,随后二人就在方子伟的屋子里喝了起来。 这一次方子伟又是喝了个面红耳赤,眼神迷离。 方子伟不知道为何也是一坛酒下肚,居然就有些酒意微醺起来。 难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方子伟看着张良,张良看着方子伟。 二人都是感觉这屋子里面的空间忽然就紧迫狭窄起来。 张良咬了一下嘴唇,将头几乎挨到方子伟的身前,笑了一下,忽然低低道:“师兄——” 方子伟感觉张良要跟自己说什么话,一颗心忽然就碰碰的大跳起来。 张良低声道:“师兄,我心里有一个秘密——” 方子伟道:“什么秘密?我洗耳恭听。” 张良红着脸道:“师兄,我好想有些喜欢你——” 声音越来越低,跟着就趴在桌子之上,再看他时,竟然睡着了。 这屋子里面只留下一个呆呆发楞的方子伟。 方子伟看着张良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心中忍不住暗暗道:“师弟,我也喜欢你,你要是个女子该多好——” 方子伟叹了口气…… 他将醉倒的张良扶了起来,扶到床上躺了下来,跟着给他盖好被子,睡下。这才继续来到桌前,坐了下来。 桌子上一灯如豆,一人看着床上的那一张姣好如画的脸孔,心底喃喃自语:“如果有来生,你变成一个女子,那么到时候不管你长相如何,你只要还是张子房,我便会一心一意待你,待你如这千年以前……” 原来这个桌旁边的男子,此生无望,已然将希望寄托在千年之后了。 对这誓言见证的,唯有那桌上的一灯如豆。 那一盏灯似乎也听到了方子伟心底的誓言,微微晃了一晃,灯花募地一亮…… 第二十章不辞而别 第二十章不辞而别 方子伟心中一动,脑海里面立时翻云覆雨:“自己的那个高中转学来的同学,难道就是今时今日,在这屋子里,近在咫尺之间的张子房?” 他依稀记得那一日,自己跟在张子芳的身后,偶然间看到张子芳的一截雪白的脖颈之上,似乎有一粒小小的黑痣。 张子芳留着短发,不经意间便流露出她脖子上的那一颗痣。 那一颗痣虽然只是一瞥而过,但是当时就留在方子伟的心中,印象深刻。 此刻想起,那一颗黑痣似乎当时就烙印在他的心底一样。 此刻既然想起,方子伟更是压抑不住心跳。随即起身,手拿那一根烛台,慢慢的走到床前,烛火映照之下,张良的那一张脸微带红晕,更加显得迷人。 方子伟不由得有些心动。但他还是按耐住自己的心跳,伸出一只右手在张良的头上轻轻一推,张良随即将头侧了过去。 方子伟左手之中的蜡烛举了起来,照在张良的脖颈之上。 只见张良脖颈上,一片雪白之中,果然点着一粒黑痣。 那黑痣宛如雪白宣纸上的一滴墨。 触目惊心—— 方子伟心中一沉,不由得有些恍惚——原来,张良脖颈后面也有一颗黑痣,和张子芳的一模一样—— 那么张子芳是不是就是张良的转世重生…… 一时间方子伟陷入沉思之中。 手中的烛台稍稍倾侧,那烛泪便从半空滴了一滴下来,正正落在张良的脖子之上。 张良似乎一疼,迷迷糊糊的伸手摸向适才烛泪滴落的那个地方。 方子伟也是一惊,伸手过去,轻轻抹掉。 二人这么两手一触,张良的手随即收了回去。 方子伟伸手将那一滴烛泪轻轻拈走,指尖在张良滑腻的肌肤上这么一碰,一颗心再次一跳,急忙将手缩了回去。 方子伟手持烛台,回到桌子前,将那烛台放在桌子之上。 然后慢慢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床上的张良,心里面起伏跌宕。 他总是感觉自己这一生,不,不止这一生,都将和眼前的这个人纠缠在一起。 生生死死,不离不弃,直到两个人缘分到来的那一天…… …… 第二天张良起来,笃自感觉脑袋有些隐隐作痛。 方子伟却依旧若无其事。 张良有些腼腆笑道:“我昨天是不是说什么话了?师兄。” 方子伟微微一笑,道:“没说什么。” 张良这才放心,道:“那就好。” 二人随后便在这小镇继续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一年,一年之中,张良修习六韬五卷,而那方子伟则是将那虎韬之术练得更加的炉火纯青。 一年后,还是这小客栈里面,暮色四合,张良又吩咐店小二要了一桌菜,要了一壶酒,随后和方子伟对面坐下。 张良给方子伟的杯子里倒满酒,随后缓缓道:“师兄,我敬你。” 方子伟心中一动:“张良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当下沉声道:“好。” 二人对饮了一杯。张良这才开口:“师兄,你我相见,便是有缘,咱们今日再次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方子伟笑道:“好,只不过咱们醉了也是在这里,这十方镇此刻便是我的家了。” 张良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师兄你今天就要让着我一下。” 方子伟一怔:“如何让法?” 张良笑道:“我喝一杯,你喝三杯如何?” 方子伟一呆,看着张良:“你是不是想要将我灌醉?” 张良哈哈一笑,道:“正有此意,师兄,你不知道,你我连喝两次,都是我喝的稀里糊涂,醉的不省人事,而你却依然每一次都神采奕奕,做师弟的我心里不太平衡啊,是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其实也是为了要看一看师兄,你大醉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方子伟笑道:“好,今天就听你的,不醉不归。” 二人喝了起来,这一次方子伟也不再留量,尽力喝酒,期间又让店小二要了两坛酒。 几坛酒下去,方子伟喝的昏天黑地。 终于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只见自己躺在床上。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脑袋里面一阵疼痛,无奈之下,方子伟再次躺到床上。闭目歇息了良久良久,这才略有好转。 勉强起身,走到桌子前,只见桌子上摆放了一壶茶,方子伟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 茶水微温,似乎是沏好的时间不长。 方子伟一口下去,口中感觉更加饥渴,随即又喝了几杯茶,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随即抬头望去,只见这屋子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 张良却不知道去了那里。 方子伟心中有些疑惑,他恍惚间有些印象,昨天晚上自己和张良睡到一张床上,然后自己就睡了过去。 ——张良去了那里? 心中正自疑惑的时候,突然间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方子伟一怔,随即走了过去,打开屋门,只见门外面站着的正是这十方客栈的店小二。 小二手中拿着一封竹简,递给方子伟道:“这位客官,今天早晨,和你一个屋的那个秀气的客官清晨一早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让我将这个竹简交给客官。” 方子伟一呆——张良居然走了? 他心里一沉,伸手将那竹简接了过去,店小二告退。 方子伟随即将那竹简打开,只见竹简之上写着几句话—— 乐莫乐兮新相知。 悲莫悲兮生别离。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方子伟看到这四句话,心中一阵难过。 这四句话乃是来自楚辞。 张良不辞而别,自然是为了不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毕竟他所行之事乃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结交天下义士,共同誓约,揭竿而起,反抗暴秦。 这其中只要有一点差别疏漏,那就不是一个人的生死存亡了,而是成千上万的义士尽数屠戮,而张良不希望方子伟卷入这暴风骤雨之中,这才不告而别。 扬长而去。 虽万千人吾往矣。 想不到那个翩翩风采的美少年,一经做了决定,行起事来,是如此的决绝,是如此的豪气冲天。 那是直至生死于度外的洒脱,是一往无前,绝不后悔的坚毅。 方子伟心中却是暗暗道:“师弟啊师弟,你如此一把包揽,前赴龙潭虎穴,可是你知不知道,来日大难,师兄也是心甘情愿和你一起承担呢?” 方子伟想到自己不能喝张良一起,风雨同舟,共克危难,心中就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难过。 他决定自己一定要找到张良。 这一世不能成为夫妻,那就成为兄弟。 生死与共的兄弟…… 第二十一章故人消息 第二十一章故人消息 方子伟心中既已有了决定,当即收拾东西。只是收拾好了所有东西以后,站在屋子里,却有些茫然。 那张良来自哪里,又去向何方? 他说要寻找天下义士,可是这天下之大,又去那里找他? 一念及此,心里不禁茫然无措。 方子伟沉思片刻,还是迈步走了出去。走出客栈,来到长街之上,只见街道之上,人来人往。 张良在那里? 方子伟心头一片茫然。 他心头暗道:“不管怎样,自己一定要去找张良,就算一辈子找不到,也要找。” 当下迈步而去。 这十方镇中间有一条通衢大道。 方子伟沿着这通衢大道一直走了下去。 道通东西,路衔南北。 方子伟就以十方镇为起点,一直走了下去。 这一走就是几十年,从翩翩少年走到白发染头。 这一走就从弱冠走到了四十不惑。 方子伟两鬓微霜,手中仗剑,走遍了天下,还是没有得到半点张良的讯息,心中难过。 这一日,便睡在钱塘江边的一处客栈之中。 夜半时分,忽然间听得远处雷声隐隐,不绝于耳。 方子伟一惊而起,急忙穿好衣服,奔出客栈。 只听得那雷声似乎在数条街道之外,方子伟一呆,随即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沿着大街,一路奔到江边。 只见夜色之下,亮白的月光照耀之下,那阔大的钱塘江边,只见一条匹连般的浪潮由远而近,卷了过来。 那雷声正是这钱塘江的江潮。 江潮怒卷,白浪滔天。 雷声隐隐,不绝于耳。 在这大江大河大浪滔天之下,方子伟忽然间就悲从中来,想到自己竟然找了二十年的张良张子房,居然没有一点消息,心中的难过再也遏制不住。 在这大江边上,方子伟就放声大哭起来。 钱塘江边,深夜之中,还有十几名夜晚观潮的看客,听到方子伟纵声大哭,都是一怔之后,随即赶紧离开。走出几十米开外,这才停了下来。 这些看客可不想半夜被一个宛如疯子的人纠缠住。 方子伟足足哭了有数分钟之久,这才慢慢收住眼泪,抬眼望去,只见那潮声依旧,心中感叹:“钱塘江潮每年如约而至,那张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方子伟慢慢走回客栈,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 就这样眼巴巴的到了天明。 起来,走到大堂里面吃饭,就听到店小二和老板在那里窃窃私语。 二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方子伟练过虎韬之术,耳聪目明,耳力比之寻常人高了不知道多少,是以二人说话的声音,便清清楚楚的传入了方子伟的耳中。 店小二低声道:“听说那个刘邦手底下有一个谋士,叫做张良,这个张良可是个人才,那刘邦有了他,真的是长了翅膀一样——” 听到张良这两个字,方子伟心头猛地一震。 只听老板笑道:“什么叫长了翅膀?那叫如虎添翼。” 店小二脸上堆笑道::还是老板懂得多,对对对,这就是如虎添翼。那刘邦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长,要不是有这张良辅佐,也混不到如今这个地步。” 方子伟心头剧震,原来张良已经投入了刘邦的麾下,做了一名谋士。 方子伟听到张良的名字,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起身走到柜台前。 那店小二一怔,看向方子伟道:“这位客官,你要些什么?” 那客栈老板也在一旁打量了一下方子伟。 方子伟道:“小二,我想问你一下,这个张良现在哪里?” 店小二一怔,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方子伟几眼,这才眼含警惕道:“客官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子伟知道这店小二生怕惹上麻烦,当下从怀里取出百十文铜钱,递到小二手中。适才还一脸戒心的小二看到这百十文钱,立时脸上笑逐颜开,笑嘻嘻的道:“客官你太客气了。” 那客栈老板伸手一把将那百十文钱夺了过去,放入柜台的钱盒子里面,随即将那钱盒子的盒盖啪的一下关上,这才满脸堆笑道:“客官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好了,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店小二在客栈老板身后气的不住的向着他的脑袋,虚挥了几下拳头。 客栈老板也不知道有没有觉察到,只见他顿了一下,转过头对那店小二道:“你去倒两杯茶来。” 店小二急忙将手缩了回去,嗯了一声,转身走出胡柜台,自去倒茶。 客栈老板转头对方子伟笑道:“客官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方子伟沉声道:“我就想知道那张良现在何处——” 客栈老板道:“那张良吗,现在据说已经跟着刘邦去了咸阳。这大秦说话就倒了,哈哈。” 言语之中提及到大秦即将灭亡,这客栈老板似乎十分兴奋。 方子伟心头又是一凛——这大秦即将灭亡了吗? 他这些年营营役役,一直在江湖之上四处奔波,寻找张良,虽然不时的从一些街头巷尾,百姓的闲谈之中,知道大秦江山宛如一座即将坍塌的大厦一般,但还是没有想到这一座帝国大厦坍塌的如此之快—— 这才几年? 真的是如同那一本小说里面说的一样—— 眼看他起高楼。 眼看他楼塌了…… 只不过这高楼是否坍塌,对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心里在乎的只有张良—— 第二十二章血满咸阳 第二十二章血满咸阳 客栈老板似乎一提起大秦灭亡就收不住口,只见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了下去:“那个什么秦王嬴政还给自己起名秦始皇,多大的脸,说什么万世基业,从他开始,嘿嘿,这不,刚刚二世,估计就半路腰斩了。” 方子伟起身,结了店钱饭费,背起行礼,迈步走出了这钱塘江边的客栈。 走到大街上的时候,还听到客栈里面,那个老板笃自在絮絮叨叨的和店小二说话。 数月之后,方子伟到了咸阳。 整个咸阳一片破败。 大街小巷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股的尸臭的气息。 一具具尸体更是横七竖八的倒在街头巷尾。 偶尔有百姓路过,也是灰头土脸,满脸的惊恐。 方子伟心中赶到一阵恻然。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乱世之中,人真的活得不如狗。 随时随地有丢掉性命的危险。 方子伟穿过数条街道,终于在一处破烂的大门前,找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看到方子伟,吓得急忙起身,要躲进屋中。 那屋子也是大门洞开,里面似乎也被人将财物抢了个干干净净。 方子伟一把抓住那个中年汉子,口中沉声道:“这位大哥,你别跑,我不会害你,我只是问你一件事——” 那个中年汉子满脸畏惧之意,颤声道:“什,什么事?” 方子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别害怕,我问你,这咸阳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中年汉子见方子伟问到这一件事,眼中的恐惧更加浓了,只见他迟疑了一下,这才再次颤声问道:“你,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到底想要干嘛?” 方子伟只有如实回答:“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名叫张良的人。” 那中年汉子听到方子伟如此询问,这才缓过神来,喃喃道:“找人啊?还找什么人啊,都死了,都死了。” 那中年汉子喃喃了几句之后,忽然间伸出双手,猛地抓住方子伟的手,眼睛里面的恐惧更加浓了,颤声道:“你知道吗?这里的人都被杀死了,都被那些乱兵杀死了。我都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我就听到那些人乱糟糟嚷着,说是刘邦的人马,后来刘邦的那些人来了又走了。刘邦的人倒没有滥杀无辜,后来又来了一拨人,说是霸王项羽的手下,那些人一个个如狼似虎一样,在这咸阳里面大杀一顿——你看看这四下里血流成河,都是那个霸王手下的人杀的,我的老婆,孩子,我八十岁的老爹老妈,都被那个霸王的手下杀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躲在地窖里面逃了一命——这位相公,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啊,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不睁眼,他难道看不到这天下大乱吗?他难道看不到那杀人如麻的霸王,难道就不会出手惩治那个霸王?” 方子伟看到那个可怜的中年汉子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双眼之中,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又是无望的神情,一时间无话可说,无法回答。 方子伟轻轻拍了拍那个中年汉子,低声安慰道:“节哀顺变老兄。” 那中年汉子见方子伟似乎回答不了自己,眼神之中的失望之情更加浓了,只见他慢慢转过头去,看向远方,远处是一条满是血流漂杵的长街,长街的两端是一具具尸身。 中年汉子忽然就大哭起来,口中大声道:“老天爷啊,你没眼啊,你是不是死了,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也不怪你,你要是没死,你就来看看吧,这还是人间吗?” 语声凄惨至极,方子伟闻声心头猛地一震,这中年汉子所说的倒是如假包换,这那里是人间,这此刻的咸阳,虽然有斜阳高照,但明明就是地狱,就是修罗场。 那斜阳如血,映照着这血流漂杵的大街,更加的给这条大街添加了一抹惨烈。 方子伟心头暗暗叹息,面前这个中年汉子他无力安慰,也无法处置,也就只有转身而去。 走出数百米的时候,依旧听到那个中年汉子宛如疯了一样,在那废墟之中,不住谩骂老天。 方子伟在这宛如炼狱一般的咸阳之中,转悠了大半天之后,这才搞明白了此时咸阳的状况。 原来刘邦带领大军,大败秦军,随后杀入了咸阳之中。此时秦二世胡亥已经被赵高杀死。此刻坐在帝王宝座上的乃是三世子婴。 子婴也仅仅做了四十六天的皇帝,便被刘邦所迫,逼得以绳系颈,乘着素车白马,捧着玉玺符节,出城头像,做了刘邦的俘虏。 刘邦本来意欲进入咸阳宫中,享受荣华富贵,随后被张良劝阻了下来。 张良告诉刘邦,秦王多做不义的事,所以,您才能推翻他而进入咸阳。既然您已经为天下人铲除了祸害,就应该布衣素食,以示节俭。大军刚入秦地,您就沉溺在享乐中,这就是所谓助桀为虐了。 刘邦被张良的一番话说得猛然警醒,这才下令封存宫中宝库,财物,还军霸上。 刘邦等待项羽前来,谁知道项羽一来,立时进入咸阳,大肆搜刮,乱杀无辜,那秦王子婴更是不能幸免,被项羽立时杀死。 这咸阳之所以宛如一片修罗场,全都是霸王项羽所为。 方子伟得知张良此刻还在霸上,心中立时动念,快步飞奔,向那霸上而去。 二十多年不见,他此刻一心要见到张良,看一看昔日那个翩翩美少年,是否还是当年的模样…… 第二十三章白胡子老头 第二十三章白胡子老头 方子伟转身离开了咸阳城,一路前往霸上。 霸上在咸阳的东面。 方子伟到了霸上,便看到霸上荒草连绵,一望无际。 那里还有刘邦张良的人影? 方子伟心中有些戚戚然。 方子伟黯然之下,离开霸上,一路信步,来到鸿门。只见鸿门两侧被雨水冲刷之下,宛如两条鸿沟一般。 方子伟站在那两条鸿沟之间,抬眼望去,只见鸿沟之间的天上,一片郁蓝,没有半点白云。 他忍不住再次大喊了起来。 一直喊到筋疲力尽这才停了下来。 他知道这里一定是刘邦和项羽约在此处,商议大事的鸿门。 而张良便跟随在刘邦的身边,护卫沛公的安全。 这鸿门今日还在,那张良却渺如黄鹤,不知去向。 不,一定是跟随刘邦而去,继续征战天下。 方子伟知道,也许他跟张良真的是缘铿一面。 他暗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鸿门那两侧高耸的沟壁,徒然见证着一个人黯然离去的背影。 十余年后,方子伟已然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白发萧疏。 他身子虽然康健,但是体力却还是大不如前。 方子伟这十余年中,已经不再寻找张良。 他知道张良跟在刘邦身旁,辅佐刘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刘邦有了张良,自然如那客栈老板所说,如虎添翼。 自己就算找到张良,也帮不了他什么忙。倒不如就此不见。 江湖不见,但可以时时得到张良的讯息,知道张良安好无恙,也就够了。 十余年来,方子伟的心慢慢不再牵挂。 那个昔日在他心底心心念念的少年,此刻已经成了五十年前的往事。 半生萍飘,半生缘灭。 就算缘灭又如何? 只要心底曾有过,那一日的载酒狂歌,那一夕的灯下相看,也就够了。 …… 方子伟感觉自己体力越来越衰竭无力的时候,坐车回到了十方镇。 昔日自己遇到黄石老人的那一个所在。 他经年之后,回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师父。 这里也是他穿越来到大秦的起点。 起点即是终点。 他人生的最后一站,他也想落在这里。 方子伟下了车,顺着十方镇的长街,一路走到无字墓碑。 无字墓碑笃自在风中静穆无声。 那一座孤坟坟头草已经发黄,天色入秋。 秋意渐浓。 方子伟却感觉自己已经进入寒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世上活多久。 他慢慢的坐了下来,靠在一棵大树之上,他看着面前的无字墓碑,墓碑后面的孤坟,坟头的青草,草后面的森森密林。 那一片树林就是当初他穿越而来的那个地方。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来到这里。 他脑海里面慢慢回想,想到自己好像是得到一枚叫做封皇槌的东西,其后这才发生了很多变故…… 莫非一切都是因那一枚封皇槌? 方子伟靠着那一棵槐树,只感觉自己体内的力气一点点的消失。 他心里想着,自己这一辈子估计是看不到张良了。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也渐渐的迷糊了起来。 恍惚之中,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轻的如一只蝴蝶一般。 他心中奇怪,正在怔然之际,只见自己果然化身一只蝴蝶,翩翩飞了起来。 他心里一喜,随即挥动翅膀,越飞越高,飞到半空,随即落到那一座墓碑之上,抬眼望去,只见墓碑的对面,那一棵大树之下,依靠着一个老态龙钟的男子。 那男子似乎有五六十岁年纪,脸上胡须尽白,身子单薄消瘦,看上去都不到百十斤。 他看着那个男子心中有些奇异的感觉,似乎对那个人极为熟悉,又似乎很是陌生。 他绕着无字墓碑转了一圈又一圈,转了数圈之后,这才注意到墓碑背后居然有自己的师父黄石老人的简历,家庭住址。 他一怔之下,随即停了下来,就落在那坟头之上的一棵枯草之上,望着无字墓碑后面的字迹,一点点读了下去。 随后从那墓碑留下的信息之中,知道师父黄石老人,居然来自湖北的通城。 他心里一动,随即冒出一个念头,自己要不要去看看师父黄石老人? 一念既起,当下再不犹豫,他丝毫不考虑自己到不到的了湖北通城,而是径直向南面飞了过去。 奇怪的是,一路之上,也没有一个人看的到他。 他此刻身化蝴蝶,但是飞动之际,却是毫不费力,也从无饥渴之意,就这样一路飞向湖北。 飞着飞着,前面出现一座山。 他来到山下,只见山下的一座石碑之上写着黄袍山三个大字。 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黄袍山?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心中好奇,便从山的一侧飞了过去。 飞出不远,便看到一座道观,道观上三个金漆大字良山观。 他正要飞进去看看,忽然听到良山观远处隐隐的传来孩童的朗朗读书声。 他心中一呆,随即飞了过去。 十几分钟过后,他来到一处极大的书院,书院门上写着伐桂书院四个大字。 他一怔,心道:“这个书院名字倒是很好听。伐桂书院?书院的主人是自比吴刚吗?又或者书院的主人有什么不能完成的心愿,心中懊悔,这才取这么一个名字?” 好奇之下,他便飞了进去。进到伐桂书院里面,转了一圈,发现这个书院里面里里外外怕不有几十间屋子。 那朗朗的读书声,就是在书院后面一个花园里面传出来的。 他随即飞进花园,只见花园之中,曲径通幽,园子里面好大一座池塘,池塘边一条弯弯曲曲的长廊,通向一座古色古香的凉亭。 凉亭之中,一个白胡子的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正拿着一本书,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围在他身前的十七八名孩童。 那些孩童最小的也就四五岁,最大的不过八九岁。 一个个扬起一张张小脸,满脸崇拜的望着眼前的白胡子老头。 第二十四章蝶骸 第二十四章蝶骸 白胡子老头年轻时一定极为好看,此刻年岁大了,却依然眉目间留着年轻时的英俊。 眉毛虽白,但仍宛然如远山一般。 眼睛之旁虽然生了一丝丝的细纹,但仍然流露出满眼的星光。 他看到白胡子老头的一刹那,随即整个蝶翼颤动起来。 就连他的心,也在那一刻剧烈抖动起来。 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张子房。 他心情紧张激动,想要张嘴呼喊,但呼不出来。 他毕竟此刻还是一只蝴蝶。 他的心砰砰跳着,随即向那张子房飞了过去。 一路之上,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但是此时此刻,在飞过那些孩童身旁的时候,那些孩童一个个怔住,随即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纷纷喊道:“蝴蝶,蝴蝶——” 孩童脸上都十分激动,毕竟在这个季节,从来没有看到过蝴蝶飞来。 张良一呆之下,抬起头看向那一只蝴蝶,看到蝴蝶的瞬间,脸上也是露出愕然的神情。 似乎对于他来说,这个季节,看到蝴蝶也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事情。 那一只蝴蝶飞到张良的身边,不停的转啊转啊,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落到了张良的手中。 张良呆在那里,看着手中的那一只蝴蝶。 那蝴蝶在张良的手中挥动了几下翅膀,这才慢慢不动了。 张良呆呆的看着那一只蝴蝶化成了灰。 蝶骸成灰,在张良的掌心居然堆积成一个小小的方字。 随后一阵风吹来,那蝶骸募地飞起,落入一侧的池塘之中,瞬息之间被池水吞没。 池塘之中的几十条小鱼不知道为何,瞬间扑了过来,将那些蝶骸吞了进去。 这些小鱼吞了那蝴蝶的骨灰之后,竟然在池塘的水面之上组成了一行诗句—— 这一句赫然是楚辞里面的一句—— 悲莫悲兮生别离…… 看到这一句,张良的心,仿佛被人硬生生捏了一把,他几乎连呼吸都立刻停止,一张脸也变得惨白如纸。 在他身旁的一众孩童,见到这位白胡子爷爷如此状况,都是大惊。 一个个大声道:“爷爷,爷爷,你没事吧?” 其中有一个孩童更是奔了过来,伸出一只稚嫩的手,抓住张良的手,不住摇动。 张良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那孩童道:“我没事。” 这三个字却说得艰难无比。 张良目光望向那池塘水面,只见水面之上,那数十条小鱼忽然间就散了开来。 那一句悲莫悲兮生别离的词句,也就此在水面之上荡漾开来,不复存在。 但那一句却在张良的心湖之上,久久回荡。 毕竟那一句曾经是他在三十年前,写给自己一个最为敬重之人的词句。 那一次,他一共写了四句楚辞。 那四句楚辞每一句都大含深意—— 他希望那个人能够读懂。 可是他走了以后,却再也没有得到那个人的音讯。 他这些年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可是他每每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经常会想起那个人。 想起那个人挥动一只重达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锤在密林之中,上下挥舞,那一刻宛如天神下凡。 那一刻就此铭刻在他的心里,久久不忘。 他不知道这几十年之中,那个人去了何处,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有的时候,他就会想,如果那个人还在世上,他一定回去找那个人,和那个人在那十方镇上,再次痛饮三百杯—— 剧饮千杯男儿事—— 也只有和那个人喝酒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一丝痛快—— 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他念念不忘—— 只是他现在人在何方? 看着池塘之中,无影无踪的蝶骸,张良心里竟然有些恍惚—— 掌心的那个小小的方字,池塘之中,那一句转瞬即逝的楚辞—— 无一不在昭示着那个人的存在——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而奇异的念头——难道那一只蝴蝶是那个人化身而来? 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师父乃是穷极变化,巧夺天工的黄石老人。 那个黄石老人可是有着六韬神书,绝世兵法的奇人呢。 一念到此,张良再也忍耐不住,他决定立刻出发,去那十方镇看一看。 这十方镇他曾经去过无数回,却没有遇到那个方子伟,他次次去,次次落空,慢慢的这才不再前去。 只是今日的这一只蝴蝶,让他再次萌生了前往十方镇无字墓碑一探究竟的想法。 一念既起,张良立即出发。 一个月后,张良和他的随从来到了沂水桥边,不远处就是那一座无字墓碑。 张良抬眼望去,那无字墓碑跟前,还是如同前面几十次一样,没有一个人。 他心里隐隐的有些失望,但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两名随从悄然无声的跟在后面。 张良走到墓碑跟前,抬眼四顾,只见墓碑后面那一座坟头已然只剩下三两棵枯草在风中轻轻摇曳。 远处林子也是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木,林间落叶积了一地。 再侧过身子,只见不远处一棵槐树之下,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 那老者背靠在槐树之上,垂着头,似乎睡着了一样。 张良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丝不安,他缓缓走了过去,来到老者跟前,沉声道:“这位老哥,这里风寒露重,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那老者似乎不闻,一动不动。 张良心中的不安又多了几分,他慢慢弯腰,在那老者肩头轻轻一拍道:“这位大哥——” 这么轻轻一拍之下,那老者竟然扑的一下,整个身子散落一地。 原来这衣衫褴褛的老者只剩下一具枯骨,且被虫蚁啃噬的成了一具空壳。被张良这么一碰,自然而然的散落地上。 张良一怔,急忙退后两步,一时间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招呼身后的两名随从,将那枯骨找个地方埋了。 那两名随从领命,随即去附近的农家找来两把铁铲,两个人在无字墓碑旁边挖了一个坑,将那枯骨连同身上的衣服全都埋在那坑中,随后在那上面堆了一座小小的坟堆。 一名随从问道:“侯爷,这样可以了吗?” 第二十五章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第二十五章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张良思索了一下,随即对那名随从点点头。 张良在那无字墓碑前唏嘘良久,感叹人生命运遭际无常,自己三十年前在这无字墓碑前遇到方子伟,此刻三十年后故地重游,墓碑虽在,但是昔日墓碑前的人却少了一个。 张良叹了口气,眼见时辰不早,随即带着两名随从,来到十方镇上的客栈,要了两间屋子住了下来。 这十方镇虽然过去了三十年,但是镇上依旧是只有一家客栈,这一家客栈依旧叫做十方客栈。 只不过客栈的主人换成了一个中年人。细问之下,原来这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就是昔日客栈老板的儿子。 张良又是唏嘘不已,他想不到昔日在那客栈门口,和小朋友拿着一块石头玩耍的不亦乐乎的那个小小孩童,此刻已然满脸胡须,人到中年了。 真是光阴似箭啊。 张良进了屋子,住了下来,仔细一看,又是感觉惊奇不已,原来眼前的这一间屋子,正是昔年自己所住的那一间屋子。 昔年自己在无字墓碑后的密林里面修习六韬神书之后,和方子伟在十方客栈所住的也是这一间屋子,临别之际,自己还向老板要来两块竹简,在竹简上写下了四行楚辞。 那两块竹简上自己所刻的四行楚辞现在还历历在目。 想到那四行楚辞,张良心里又是一阵伤感。 他当即转念,命令自己不再去想,毕竟自己年岁大了,情绪太过波动的话,对于身体没有好处。 张良在这屋子里四处转了一下,看了看,只见屋子里面靠近窗户摆放着一张桌子。 这桌子也还是昔年的那一张桌子。 只是桌子上已然有些残破,毕竟三十年过去了。 张良走到桌前,伸手将那桌子抽屉打了开来,只见抽屉里面摆放着一根竹简。 张良心中一动,慢慢将那一根竹简拿了起来。 抬眼望去,只见那一根竹简上写着两句楚辞——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十四个字宛如针扎一般,刺进了他的心。 他的心募地一痛。 这十四个字就是昔日他自己亲手所写。 而今想不到居然还在这一间屋子里面。 他心痛了十余息之后,这才慢慢缓了过来,心中回忆起昔日自己写完这四行楚辞之后,乃是拿着这两块竹简,将这两块竹简亲手交到店小二的手中。随后殷殷嘱咐店小二,务必将这两块竹简交给方子伟。 …… 想不到这一块竹简时隔三十年,还摆放在这屋子的抽屉之中。 这一块还在,那剩下的另外一块竹简在那里? …… 张良在这间屋子里面找了几遍,还是一无所获,根本就没有另外一块竹简的影子。 张良心里郁郁,拿着那一块竹简,和衣而睡。 迷迷糊糊的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张良信步来到池塘旁边,池塘里面,水面缓缓波动,不一会功夫,一只蝴蝶从池水里面一跃而出。 那一只蝴蝶飞到张良身边,慢慢落到张良的手中,随后缓缓挥动翅膀。 张良一怔,另外一只手正要伸了出去,将那蝴蝶抓住,突然之间那一只蝴蝶募地变成一张脸孔。 那一张脸孔正是昔日曾经和自己一起在博浪沙埋伏了三天三夜的方子伟。 张良又惊又喜。口中忍不住喊道:“方大哥——” 一句话还未及出口,那一张脸孔慢慢变化。 由青年,再复中年,而后又慢慢到了老年。 从满头乌发,到白发萧疏,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张良看着那一张苍老的脸孔,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那张脸孔上,一双眼睛里面茫然而又孤独…… 张良心头一紧,随即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 抬手一看,只见自己笃自紧紧握着那一块竹简。 掌心也是汗津津的。 张良见那竹简握在手里,心头这才一松,随即脑海之中,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出来。 他啊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瞬息之间,似乎明白了所有事情。 他脊背上冷汗更是岑岑而落。 他急忙起身,来到屋外,敲醒隔壁的房门,招呼那两名随从,跟他出去。 那两名随从深夜之中,被张良叫醒,笃自迷迷糊糊的,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一路跟随张良,拿着两把铁铲,策马来到无字墓碑之前。 张良指着日间让二人堆起的那个坟头,颤声道:“把它挖开,把那个人挖出来。” 那两名随从不解其意,但还是遵从张良的意思,将那坟头再次挖开,随后又将那老者的尸骸以及随身物品挖了出来。 张良呼吸急促,来到那老者尸身跟前,伸手在老者随身的物品里面一阵扒拉,果不其然,在那里面有一块竹简。 张良轻轻擦拭了一下,那竹简上面的尘土掉落之后,竹简上的字迹一个个的显现了出来。 张良握着那一块竹简,双手抖个不停,看着竹简上面的字迹,忍不住放声大哭。 眼泪簌簌而落,落到那竹简之上。每一滴眼泪落到的地方,都宛如湘妃竹印一般。 那两名随从吃了一惊,不太明白侯爷为什么看到这一块竹简,会如此情绪激动,以至于痛哭失声。 那两名随从对望一眼,都是心头茫然。 二人悄悄的凑到张良的身旁,抬眼望去,只见那竹简之上写着两句楚辞—— 乐莫乐兮新相知—— 悲莫悲兮生别离—— 两名随从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侯爷居然为了两句楚辞,而如此涕泗横流…… 他们不知道张良此刻心头愧悔难言,他懊悔的是自己居然没有认出方子伟来。 他看到那个方子伟依靠在树上的瞬间,一下子就感觉到方子伟的疲惫,就算死了,还是一身的沧桑,宛如行尽千里路,踏遍百世风霜—— 张良心里喃喃自语:“他是不是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自己?可是自己却只是在刘邦的身边,丝毫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只为了自己,三十余年来,执着不悔的,一直一直的在寻找自己……” 张良越想越是难过,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而落。 …… 半个月后,张良回到黄袍山下的伐桂书院,一直郁郁寡欢。再半个月后,便即仙逝而去。 临终之前,手中笃自死死的握着两块竹简。 那两块写有四行楚辞的竹简。 …… 千年后的方家卧室里面,方子伟一惊而醒,手中笃自攥着那一只封皇槌。 想到自己昨夜梦里的情景,他身上冷汗岑岑而落。 一梦千年,还是千年一梦,他此刻笃自有些分辨不清。 他起身,将那封皇槌放在桌子上,迈步走到客厅,站在阳台之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只见那月光还是一样的月光,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是一样的又大又白,带着一点晕黄。 方子伟有些恍惚…… …… 周一的早晨,方子伟还是拿着那一只封皇槌,一路来到学校。进到班里,方子伟发现班里此刻只有张子芳一个人。 他心里一松——毕竟人少,自己跟张子芳说些什么话,也不用有什么忌讳,要不然的话,被其他同学看到,就会流言四起了。 他想了想,还是鼓足了勇气,走到张子芳的跟前,伸手将那只封皇槌递了过去。 张子芳慢慢抬起头,看着方子伟,沉默了一下,这才伸手将那封皇槌接了过去,随后抬起头,嘴角边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缓缓道:“我也送你一样礼物。” 张子芳随即从书包里面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两块东西,慢慢递到方子伟的手中。 方子伟看到那两样东西的时候,一颗心似乎都停止了。 千年前的那一幕,再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眼前清清楚楚的再现—— 以前是乱世之中的客栈小二,现在则是脸带笑容的高中同学—— 是真是假…… 是梦是幻…… 是耶非耶…… 方子伟的心,再次化为蝴蝶,翩翩飞舞…… 第一章奇怪的酒杯 第一章奇怪的酒杯 周新安是一个酒鬼。 每天都会喝上三杯。 早晨一小杯。 中午一小杯。 晚上一大杯。 早晨喝的少,是为了上午不影响干活,中午也是如此,到了晚上,干完活的周新安就会结结实实的倒上一大杯。 慢慢将那一大杯酒喝了进去,随后躺倒在床上,酣然入睡。 他是一个快递。 每天忙忙碌碌的赚钱,每天又会将转来的钱全都花出去。每次到了月底,兜门里都是一无所有。 他也不在乎,每次隔壁的刘大妈看到他提着酒瓶子回来,都会好言好语的劝导他,让他少喝些酒,多存一些钱,然后好娶个媳妇,回家孝顺父母,生儿育女。 周新安都是好好好,是是是的对付过去。对付不过去的时候,周新安也不反驳,而是径直低着头,回到自己房门口,打开房门,进去,赶紧将房门关上。 刘大妈白眼珠使劲的翻了周新安的房门一下,这才撇了撇嘴,口中嘀咕了一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晚喝死你。” 说罢这一句话,刘大妈这才昂首挺胸的离开。 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的尽头消失之后,屋子里面的周新安这才松了口气,提着那一瓶白酒,慢慢走到桌子前,将白酒放在桌子上,顺手从袋子里面取出狗屁花生,一些超市里面买的小吃,撕开包装,就着白酒就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周新安就想起今天遇到的那一件奇怪的事情来。 今天他收到一个奇怪的包裹,包裹写着收件人张良,地址是一中。 发件人的名字却写得潦草,看不清楚。 周新安拿着这一件快递到了一中,询问了一遍之后,也没有一个叫做张良的人,无奈之下,只有将那快递包裹拿回了家中。 周新安想着,过两天没人要的话,再将这个快递返回总公司,看看总公司那边怎么处理。 谁知道过了两天,他拿着那一只包裹来到总公司的时候,总公司那边的主管看了看那包裹,却没有收下,而是告诉他,放置在他那里,半个月后,再没有人来问的话,让他再按照无着快件处理。 周新安答应下来,随后将那快递包裹放到自己租住的公寓里面。 这么一忙就忘记了那一件快递。 直到年底,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再次看到那一件快递。 那快递包裹并不太大,也就只有十来公分高,三四公分宽,里面的东西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东西。 周新安心中奇怪,拿起那一件包裹,放在耳朵边晃了晃,那包裹里面东西甚轻,这么一晃之下,也没有异常的声响。 周新安十分奇怪,但还是将那包裹收好,放入抽屉里面,好好收了起来,想着万一有一天这包裹的主人要是找了来,自己也好有个交代。 这一下便又过去了半年。 半年之中,那抽屉里面的包裹慢慢的憋了下去。 抽屉在桌子里面,包裹的变化,便没有被周新安看到。 半年后的一天晚上,周新安送完快递,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里面。 这一次却忘了买酒。 他进到屋中之后,来来回回的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地上有喝剩下的白酒。 墙角摆的满满的只有空空的酒瓶。 周新安心中郁闷,无奈之下,只有出门去超市买酒。 甫一出门,便即遇到那个爱管闲事的刘大妈。 刘大妈依旧蹬着高跟鞋,款款而来。 周新安每次看到刘大妈,都觉得有些辣眼睛,毕竟几十岁的人了,每天都是描眉擦粉,穿着旗袍,脚上蹬着恨天高的高跟鞋,大半夜要是遇到,真跟见了鬼一样。 而且还是个浓妆艳抹的女鬼。 周新安没有办法,还是跟刘大妈打了一个招呼:“刘大妈回来了。” 刘大妈抬着头,眼睛斜睨着周新安,白了他一眼,道:“又去买酒去啊?小周,我跟你说,你这样子可不好……” 周新安也不等刘大妈说完,早就口中连声答应着,一溜烟的走了。 那刘大妈更加生气,站在周新安的门口,使劲踹了一脚。 随后这才恨恨不已的走了。 周新安买完了酒,回到租住的公寓门口,看到公寓门上那一个重重的鞋印,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知道这一定是刘大妈的杰作,只不过自己还无法找刘大妈算账。 毕竟刘大妈不论是体重,还是口才,都是自己无法抗衡的。 自己要是找到刘大妈,刘大妈一屁股都能把他坐瘫痪了,一脚敢把他踢成太监。 就算不这么狠,就只是张口骂街,刘大妈都能够骂上个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周新安进到屋子里面,将屋门关的严严实实的,随后这才走到桌子前,取出从超市买来的那一瓶二锅头。 顺手从桌子上拿来一个酒杯,倒满,就着从超市买来的花生,门口狗食馆打包的两个炒菜,就喝了起来。 今天快递收入超过平时的两倍还多了几十块钱,周新安心中高兴,于是就多喝了几杯。 慢慢喝,慢慢饮,一个小时之后,瓶中的酒终于喝没了。 周新安也没在意,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等到一会,正要收拾酒杯的时候,一抬头,发现杯中还是满满的一杯酒。 周新安有些奇怪,心中呐呐道:“难道自己没喝完?” 当下又就着花生,将这杯中酒喝了。 喝了之后,起身收拾,再次将那酒杯拿起,意欲收拾的时候,赫然发现那一只酒杯之中,居然再次斟满了一杯酒。 周新安呆在那里,端起那一只酒杯,不住打量。 这么一看之下,立时看出了这酒杯的名堂…… 第二章魂酒 第二章魂酒 原来这一只酒杯和他摆放在桌子上的酒杯不同。 酒杯杯身是透明的,杯底却有一个小小的骷髅图案。 杯底骷髅也是阴刻在杯底,栩栩如生。 从酒杯上面望了过去,那杯底的骷髅就仿佛活了一样。 周新安将那酒杯放在桌子上,刚刚放下不久,眼看着那酒杯里面的酒水就缓缓冒了出来,不一会功夫,酒杯里面的酒水就到了杯沿,距离酒杯杯口还有四五毫米的距离,这才停止。 杯中的酒,居然和他喝的二锅头不太一样。 这杯中的酒有一股淡淡的青色。 仿佛深秋那一抹淡青色的天空一样。 这一杯酒,周新安却不敢再喝了。 他此刻脑子里面有些晕眩,随即起身走到床边躺下,不一会就睡着了。 那一只酒杯的事情,也被他放在脑后,毕竟对于他来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下班以后喝上一顿酒,酒喝好了,再美美的睡上一觉,什么烦心事都记不得了。 第二天一早,周新安起来,看到桌子上的那一只酒杯,一下子顿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一颗心再次紧张起来。 这一只酒杯居然可以自己斟满酒,这酒杯莫非有鬼? 他起身走到桌前,看着那桌子上的酒杯,只见杯中酒此刻却是赫然消失。 也不知道去了那里。 那一只杯除了杯底的骷髅之外,还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酒杯,看不出其他的异常来。 周新安心底还是有些不安。 周新安想起自己每天送快递的时候,都经过一家名叫十二的古董店,说不定那一家古董店的老板能够知道这一只酒杯的来历。 周新安当即将那一只酒杯拿了起来,随后走出门,开着自己买来的那一辆二手车,一路来到公司,将要派发的快递挨个装上了车,随后开着车,先去将这些快递一一送到客户的手中。 送完这些快递已经到了十一点钟,周新安这才开车来到十二古董店的门口,停下车,抬眼望去,只见十二古董店的店门半开半闭,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周新安下了车,将汽车锁好,随后拿着那一只酒杯,一路走到十二古董店的门口。 从那半开的门缝之中望去,只见古董店的大堂里面一片安静。 一只硕大的黄猫此刻正趴在大堂正中一张八仙桌旁边的椅子之上,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那黄猫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看周新安一眼,随后便慢慢的闭上眼,一只猫爪伸了出来,慵懒的搭在椅子边沿。 周新安再四处望了望,见屋子里面没有人,只有一只猫,不由得眉头皱了皱,但还是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大声道:“老板在吗?”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寂无人声。 周新安再次叫了两声,这才有一个脸孔严肃的年轻人走了出来,那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面目英俊。只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油然生出一股距离感。 周新安对那年轻人道:“老板,我这里有一只酒杯,你给看看?” 那老板淡淡道:“好。”顿了一下,对周新安道:“这位先生先进来吧,咱们坐在那边桌子旁边慢慢聊。” 周新安点点头,随后跟着老板走到大堂里面,坐到那一张八仙桌的旁边。 老板看到周新安坐了下来,这才坐在八仙桌的对面,随后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给周新安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沉声道:“这位先生,喝茶。” 周新安见这位年轻人如此客气,心中好感大增。随即将自己携带的那一只装有酒杯的盒子放在桌子上面,跟着将那杯茶一口而干,这才对那年轻人道:“老板,我这里有一只酒杯,你给看看——”说罢,将那茶杯放到一旁,跟着将盒子打开,取出那一只古怪的酒杯,递给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老板。 那年轻老板接过那一只酒杯,双眼随即在那茶杯上端详了一会,这才问道:“这一只酒杯怎么了?” 周新安随即将那酒杯的事情一一对年轻老板说了,老板眉头微微皱紧,沉声道:“哦,居然还有这种事情?”随后目光在那酒杯上目注半响,一只手拿着那一只酒杯来回转动了几下,更是将那酒杯底朝天,看了一遍。 只见他的眉毛越发的皱了起来,跟着将那酒杯放在桌子上面,对周新安道:“这是一只刘伶杯。” 周新安一呆,奇道:“什么是刘伶杯?” 那年轻老板告诉周新安:“这刘伶杯又叫酒鬼杯,乃是昔年竹林七贤里面刘伶日常所用的那一只酒杯。这酒杯里面已经注入了刘伶的魂魄,是以才会空杯注酒,且每天只有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才有此奇效。” 周新安奇道:“这是什么原理?” 年轻老板告诉周兴安:“这刘伶杯里面既然注入了刘伶的魂魄,那么这酒杯自然体性属阴,鬼为黄泉路上之客,自然只能在夜晚出没,那么这酒杯里面的酒水也自然只能在夜晚注满了,只不过这酒也是魂酒,喝多了以后,自然而然的会体内转阴,会看到很多不该看的事情,会经历很多不该经历的事情,这一点你自己要小心了。” 周新安听得是内心忐忑不已,但他却也是似信非信,对于这刘伶杯来说,他宁愿相信,自己昨天所遇到的事情,都是自己迷迷糊糊的妄想,假如为真的话,那么他也认为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每天这一只刘伶杯内,到了夜晚自动注入酒水,岂不是省了自己许多钱? 这对于他来说,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周新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问一问,看看这年轻老板,知道不知道这刘伶杯除了这酒水会招致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一些禁忌。 年轻老板看着周新安,目光闪动,似乎已经知道周新安会询问一些什么,当下顿了一顿,还是将这刘伶杯的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告诉了周新安…… 第三章酒魂 第三章酒魂 原来这刘伶杯除了会招致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外,还另有一些忌讳,比如每天晚上不能喝魂酒超过三杯。 三杯之内,魂酒只是酒水,化入饮酒者的体内。 三杯之后,再喝这魂酒,那就不是酒水了,而是寄居在这酒水之中的魂魄了。 这魂酒喝的多了,就有可能反客为主,被这魂酒反噬,听从这酒魂的驱策使唤。 听到这酒魂二字,周新安一怔,奇道:“酒魂?你是说这酒里真的有魂魄?” 年轻老板点了点头,道:“不错,这酒魂如水,饮入腹中,微苦,时日一久,就化为无形,到那个时候,你就是酒徒了。” 周新安呐呐道:“酒徒?那是什么?” 年轻老板淡淡道:“酒徒,自然是这酒的奴隶了。” 周新安心里一颤,苦笑道:“这酒徒可不好当。” 年轻老板看着他,慢慢道:“既然知道酒徒不好当,那就少喝酒。”顿了一顿,年轻老板沉声道:“最好是忌酒。” 周新安心道:“忌酒?谈何容易?” 当下点点头,道:“我试着少喝酒。” 这忌酒二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年轻老板淡然点点头,不再说话。随后将那刘伶杯交到周新安的手中,让他收了起来。 周兴安收起之后,便即起身,和老板告辞,走出十二古董店。 那年轻老板一直目送着周兴安的汽车消失在远处的长街尽头,这才回到大堂之中,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之上。 默然不语。 这时候,那一只黄猫忽然睁开眼睛,开口说话道:“那一只酒鬼杯就这样让他拿走了?秋少。” 秋少看着门口的阳光一寸一寸的爬了进来,随后淡淡道:“不然呢?” 黄猫哼了一声,道:“拿走就拿走吧,不过你要记着,过一个月就去找这个小子要那酒鬼杯,我猜这一只酒鬼杯一定是春少邮寄给那个张良的——阴差阳错到了这小子的手里,这样也好,这一只酒鬼杯也正需要历劫一番。” 秋少淡淡道:“张良又不是酒鬼,邮寄给他干什么?” 黄猫嘿然一声道:“张良不是酒鬼,他那个转世的朋友,方子伟难道不是吗?他那个朋友可以说是千杯不醉,这酒鬼杯给他正好。” 秋少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黄猫沉声道:“春少估计是要用这酒鬼杯来换那一把封皇槌的,封皇槌到位,这阵法就可以启动了。” 秋少沉默半响,这才缓缓道:“三十六枚神器已经到手了吗?” 黄猫点点头,眼睛里面露出一丝奇异的光芒,随后这才缓缓道:“就差一件最重要的东西了。” 秋少双眼望向门外,只见门外长街上,人来人往,说不尽的繁华热闹—— 只是那一份热闹喧嚣却不属于他…… 他要找的那个人也不在这人群之中,在千山万水之外…… …… 周新安回到租住的公寓,将那只刘伶杯放在桌子之上,看了两眼,这才出去找了一家小小的狗食馆,吃了一份焖饼。下午继续开始他的快递生涯。 一直送到黄昏,他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开着他那一辆破旧的二手车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 在超市买了一瓶水,一瓶酒,在超市一侧的饭店,要了两个菜,然后提着酒,拿着打包的饭菜,一路回到了公寓。 这一次却没有再遇到那个讨厌的刘大妈,周新安心中一松,进了屋子,随手将屋门关好,将东西放在桌子之上。 洗了个澡之后,就穿了一个裤衩,坐到椅子上,自斟自饮起来。 杯当然是那一只酒鬼杯。 酒鬼杯里没有酒,此刻还未到天黑,只是傍晚,窗外还是斜阳未落。 漫天的彩霞在天上绚烂开放,如火如荼一般。 就着窗外的美景,周新安不一会功夫,就将一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一瓶酒下肚,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看看空空的酒杯,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再下楼去买上一瓶? 正在犹豫之际,就听得外面走廊之中,由远而近,传来当当当的高跟鞋落地的声音。 鞋子声落入周新安的心中,周新安立时就打消了去外面买酒的念头,毕竟他可不想再撞上那个爱管闲事的刘大妈。 一念落下,他随即将那酒杯放下,打开电视,看了一会电视。 烦闷无聊的情节,一会就将他看的心烦意乱,此刻天色已然暮色四合,他心中一动,想到自己的那一杯酒,当即转头去看桌子上的那一只刘伶杯。 只见刘伶杯里面此刻已然满满的一杯琥铂色的酒,他心中又是一动,心道:“难道这就是那十二古董店老板口中所说的魂酒?自己昨天喝了以后,有些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魂酒的细微差别。” 此刻趁着自己还正自清醒,周新安随即细细打量了一会,发现这一杯魂酒除了颜色有些古怪之外,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异常。 周新安想了想,还是慢慢的举起杯来,喝了一口。 他心中记得那个十二古董店的年轻老板所说的,喝这魂酒最好不要过三杯。 三杯下肚,魂魄入身,那便不死不休。 自己可就一辈子成为一个酒徒了。 周新安慢慢的喝了一杯,随后将那刘伶杯放在桌子之上,双眼盯着那一只刘伶杯,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只刘伶杯慢慢的自己注满一杯魂酒。 周新安随即又是一杯入肚,再次看着那刘伶杯注满魂酒。 这两杯魂酒下肚,周新安只觉得周身轻飘飘的,甚是舒服。 浑身如同浸泡在热水之中一样,通体舒泰。 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这第三杯下肚,周新安更加觉得这魂酒如同天上神仙赐下来的琼浆玉液一般,美味无比,当下再也顾不得那十二古董店老板所说的忌讳,接二连三的又喝了三四杯。 这三四杯下肚之后,他整个人已经轻飘飘的。 他知道再喝下去,自己恐怕就要倒在地上,当下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慢慢向床边走了过去。待得走到床边,他自己已然坚持不住,骨碌一下倒在床上,就此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一觉睡过去,就是天翻地覆,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第四章不醉不归 第四章不醉不归 周新安第二天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抬眼一看,只见自己置身所在是一处竹林里面的大床之上。 那一张床乃是松木所制。床身巨大,足足可以躺的下四五个人。 整张床就那样放在竹林里面。 那竹林一眼望去,竟似看不到边际,宛然便是一个竹海一样。 周新安心中一片疑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再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所穿的一身衣服也变成了古时候古人所穿的衣服。 周新安心头更是一惊。 他坐在床头,清醒了一会,这才穿上鞋子,往远处走了过去。 这竹林里面有一条穿林而过的小径,周新安现在就沿着那一条小径一路走了过去。 走出百十米,便看到竹林之中有一座小屋。 那小屋也是由松木所制。一连三间的屋子,松木板门,屋顶也是松木的树皮厚厚的铺在上面。 周新安慢慢走了过去,来到小屋门前,便听到小屋里面有两个人在争论:“何为道?” 另外一人便即回答道:“老子不是说了吗?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怎么,这你还不明白?” 另外一人哼了一声道:“老子说的就对吗?” 先前那个人沉声道:“正好,外面有一个人来了,你若是不信,就去将他叫进来,咱们问一问他。” 后面那个人大声道:“好。”跟着就听的两个人的脚步声从屋内传了出来。片刻之后,便有两个人,一个身穿黄袍,一个身穿黑袍,二人迈步走了出来。 这二人都是五十来岁的老者,看到周新安,那黑袍人便即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周新安的衣袖道:“小伙子,你来给我们评评理。” 那黄袍人一脸鄙夷道:“这小伙子来了,难道就能证明你说的对吗?” 黑袍人脸上更加怒了,不再理睬那个黄袍人,而是看着周新安,沉声道:“小伙子,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过老子的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周新安一怔,心道:“道可道?非常道?那不是香港电影的名字么?” 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好像听过。” 黑袍人神色有些紧张道:“那你说老子说的对不对?” 周新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这个,真说不好。” 黑袍人立时怒了,大声道:“为什么说不好?有什么说不好的?我原来以为你白白净净的,想着你还是一个聪明人,原来也是一个榆木疙瘩,不开窍的笨蛋,赶紧给我滚的远远的吧。”说罢,一伸手,竟然闪电般抓住周新安的双手,跟着托举过头,猛地向远处掷了出去。 周新安大吃一惊,半空之中,双手乱挥乱舞。 黑袍人不再理会,转身走了回去。 周新安身子还未及落地,只见一道黄光奔了过来,一把抱住周新安,随即将周新安放到地面之上。 周新安落地之后,惊魂稍定,这才看清,原来伸手接住自己的正是那个黄袍人。 黄袍人向他做了一个鬼脸,嘻嘻一笑,道:“别生气啊,小伙子,刚才我那个朋友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他不是什么坏人。我们只是理念不同而已,喝两杯酒就可以了。”顿了一下,那黄袍人道:“小伙子,你贵姓?” 周新安呐呐道:“我姓周,周新安。” 黄袍人嘿嘿笑道:“名字不错,有碗粥喝,便可以心安理得。” 周新安心中苦笑道:“这那跟那啊。”急忙解释道:“我是新鲜的新,不是心安理得的心。” 黄袍人笑道:“都一样。” 周新安心道:“你说一样就一样。反正自己来到这里了,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既来之则安之。” 周新安笑道:“还未请教您老贵姓?” 那黄袍人笑眯眯的道:“我叫阮咸。来来来,小兄弟,你跟我到屋子里来,你我今日既然相见,便是有缘,不妨喝上三杯。” 周新安醒来之后,嘴里正没滋没味,听到这阮咸如此说话,不由得心中一喜,急忙点头道:“好。” 阮咸随即拉着周新安的手,一路走回那松木小屋。 推开板门,迈步走了进去,进到里屋,只见里面甚是宽阔,屋内铺着厚厚的松木地板,地板正中摆放着一只长方形的桌子,桌子不高,跟地桌仿佛。 桌子上摆放着几只酒杯,奇怪的是,这几只杯子倒是和周新安莫名其妙得到的那一只刘伶杯一样。 只不过杯底没有那个透明的骷髅印迹,其他的倒是并无什么差别。 周新安细细一数,桌子上的酒杯一共有六只,有的杯中有酒,有的杯中无酒,心中不由得一动,难道这木屋里面有六个人?那其余四个人去了那里? 桌子的一侧坐着那个黑袍老者,黑袍老者看到阮咸拉着周新安进来,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一只手从桌子上端起酒杯,喝了大大的一口。 随后使劲白了周新安一眼。 周新安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头,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大的敌意,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没有顺着他说话? 阮咸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向他低声道:“小兄弟别介意,这位向秀向老伯乃是一个心胸狭窄,小气吝啬之人,你大方一些,别跟他一般见识。” 那坐在一旁的黑袍人听得阮咸的这几句话,立时脸上勃然变色,转过头来,将那只酒杯在桌子上重重的一放,口中大声喝道:“小阮,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姓向的几时小气了?我什么时候心胸狭窄?你倒说来看看?”随后不等阮咸说话 ,向秀便即转头对周新安道:“来来,这位世侄,别理这个人,这个人才是真正喜欢胡说八道,咱们爷俩喝酒。”说罢,提起桌子上的酒壶,就给周新安倒了满满的一杯酒。 阮咸在一旁嘿嘿直笑。 周新安见黑袍人给自己敬酒,心中不安,急忙伸手接了过来,恭恭敬敬的道:“这位前辈,不敢有劳,我先敬前辈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那黑袍人见周新安喝酒这么爽快,立时大喜,道:“小伙子,想不到你酒量这么好,来来来,陪我再喝几杯。”说罢,黑袍人向秀将自己手中的白酒也是一饮而尽,随后再次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和周新安面前的酒杯斟满。 周新安急忙道:“前辈客气了,我可不敢和前辈拼酒。” 向秀急忙摆手道:“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能喝酒的人,你这般酒量,能跟我们兄弟几个喝到一起,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那阮咸在一旁哈哈笑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喝多了,要去那里?” 第五章豪饮 第五章豪饮 向秀瞪了他一眼,大声道:“我那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顿了一下,向秀又补了一句:“日后我死了,也埋在这竹林里面。这下你放心了吧?”跟着转过头来,看着周新安道:“小兄弟,咱们继续喝。” 周新安对于眼前这个黑袍人变来变去的称呼,忽大忽小的辈分,也是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心中暗暗道:“苏东坡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难道这黑袍人也是喜欢这竹子的清幽雅静,看他一脸胡子,可不像什么雅士,这般爱喝酒,更像是一个俗人。”心中如此想,脸上依旧若无其事,堆出笑容,道:“前辈,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就再冒昧来上两杯。” 旁边的阮咸笑道:“小兄弟,你就尽管喝,这里青竹酒还有几十坛,足够你喝的,再说了,我这向秀兄弟,第二喜欢的就是这善饮之人。” 周新安见那阮咸并无架子,忍不住问道:“那第一呢?是什么人?” 阮咸笑道:“我向秀兄弟第一喜欢的便是和他一样的,修道之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哈哈。” 阮咸说到此处,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 向秀又白了他一眼,对周新安道:“小兄弟,他就是个癫子,别理他,咱们继续喝酒。”说话间,又给周新安斟了满满一杯。 周新安还未及伸手,就看到桌子底下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一把将那只酒杯端了起来,随后快速异常的伸入桌子底下。跟着就听到桌子底下,咕嘟一声,似乎是有人将那杯酒一口干了。 周新安吓了一跳,抬眼看向阮咸和向秀,只见那二人都是若无其事,周新安这才心里稍稍平静一些,心道:“原来这二人早就知道这桌子底下有这么一个人,不,这么一个酒鬼。” 桌子底下的那个人喝完了那一杯酒之后,随即再次将那一只手伸了出来,手中握着那一只酒杯,口中大声道:“酒来。” 阮咸笑道:“刘兄,你已经喝的不少了,嫂夫人知道了,又会前来找我们的麻烦,上次嫂夫人不是还跟我们说,让你少喝一些呢。” 只听桌子底下那那个人笑道:“天生我刘伶,酒是我的命。一次喝一斛,五斗消酒病。妇人之言辞,千万不能听。” 那一只手又晃了两下,似乎在示意给他倒酒。 向秀白了阮咸一眼,拿起酒壶又给桌子下面的那个人斟了一杯。 那个人拿起酒杯,再次一口饮尽。随后那一只手软软的垂了下来。 手中的那一只酒杯也随即掉在地上。 向秀捡了起来,放在桌上,对周新安道:“小兄弟,来,不要理他,咱们继续喝酒。” 周新安奇道:“这位是?” 向秀道:“你说刘伶吗?” 周新安心里喃喃道:“原来他就是刘伶。”心中不知如何,有些五味杂陈,想不到自己居然一觉醒来,进到了这一片竹林之中,而且还遇到了这几个人。 这其中就有这一位刘伶。 也就是他得到的那一只刘伶杯的主人。 周新安道:“向前辈,何不把刘前辈请出来一起喝两杯?” 向秀笑道:“这个刘前辈还没睡醒呢,等他睡醒了,自然会来跟你拼酒,我们这里,他是第一酒鬼。” 阮咸也在一旁道:“是啊是啊,这老刘爱酒如命,老婆的话都可以不听。” 三个人就这样在这里,边喝边聊,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几个小时,那刘伶终于醒了,起身,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 这一钻出来,吓了周新安一跳,原来这个刘伶周身赤裸,一丝不挂。 只见刘伶钻出来以后,一点也没有羞怯的样子,反而是站起来以后,大摇大摆的走到隔壁屋子之中,片刻之后,这才穿着一袭青袍走了出来,来到桌子之前,一屁股就坐了下来,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即抬起头来,对桌上的三人道:“来,诸位,喝酒喝酒——” 还未及等到其他三人说话,他已经是一仰脖子,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看他喝酒,就如同将那酒直接灌入肚腹之中一样。 阮咸苦笑道:“参军,我可不能喝了,我先告退。”说罢,起身,走到隔壁屋子,睡觉去了。 那向秀陪着周新安和刘伶又喝了几杯之后,也是力有未逮,随即告退,自去睡觉。 这外面大堂之中,便只剩下了周新安和刘伶二人。 周新安越喝越是清醒,除了多去了几次厕所之外,便是继续在这屋子里和刘伶喝酒。 二人不知不觉又喝了几坛酒,刘伶见周新安丝毫无事,不觉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你这酒量可以啊。” 周新安急忙客气几句:“那里那里,让前辈见笑了。” 刘伶笑道:“我平生自负酒量无敌,千杯不醉,不过今日和你比起来,似乎还没有胜算,这种情况倒是少见,来来来,咱们不用这酒杯,每人三坛酒,喝完了收工。”一语说罢,也不等周新安答应下来,便即捧起一侧的一坛酒,将那酒的泥封打开,随即将那坛酒举了起来,微微倾侧,酒坛的口,对着自己的嘴巴,咕嘟咕嘟的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周新安在一旁看的有些眼晕,这样喝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只见那刘伶一坛酒喝完以后,将那坛酒倒了过来,随后便看到那坛酒里面滴落一滴酒水。 刘伶斜睨着望向周新安,似乎在看周新安的反应,看他有没有能力将那一坛酒,照猫画虎一般,如他一样,一饮而尽…… 第六章来世 第六章来世 周新安虽然没有这样喝过酒,但是他却不愿意在一个千年前的人面前丢脸。当下鼓足勇气,也是学着刘伶的样子,举起一坛酒,将那酒的泥封撕掉,随后照猫画虎,将那酒坛微微倾侧,一缕带着一丝淡青色的酒浆从那酒坛里面,缓缓流出。 周新安第一次尝试,所以手中倾侧的力道便不是特别大,而是慢慢让那酒水一点点成线状流了下来。 而后他则扬起头来,张口接住,慢慢的如饮水一般,喝了下去。 这样喝酒,的确和一杯一杯的喝酒不太一样。 要把握好时机力度,还要掌握好角度,要不然的话,酒水就会流到脸上,那样可就狼狈不堪了。 好在周新安经常锻炼,且又在快递公司工作,手上有的是力气,又加上酒量不错,这样喝酒倒也能适应下来。 片刻之后,周新安便已然掌握好了这样喝酒的诀窍,而后慢慢将那酒水加快。 几分钟之后,周新安将那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这样喝酒,周新安还是没有能够像刘伶那样,喝的洒脱豪放。 一鼓作气。 这期间他也歇了三四次。 周新安将那酒坛慢慢放了下来,这才坐好。 刘伶看向他的眼神里面,满是欣赏。 刘伶随即又举起一坛酒,喝了下去。 这一次周新安急忙摆手道:“前辈,我是真的不能这样喝了,抱歉抱歉。” 刘伶哈哈一笑,道:“既然这样,那咱们还是用杯吧,否则的话,明天那几个老头起来,知道这个事,一定会说我胜之不武。” …… 二人这一喝,就喝到了夜晚,喝到了暮色四合。 刘伶点上了一根蜡烛,借着烛火,再次和周新安喝了起来。 二人这一喝,就到了深宵夜半。 周新安有些困意袭来,随即对刘伶道:“前辈,我可不行了,我要睡一会去了,明天咱们再喝。” 刘伶点点头,将上身的衣服一脱,随即自斟自饮起来。 口中一边还喃喃唱着不知道那里的歌谣。 …… 第二日起来,周新安还是感觉到有些头疼。 起身从东屋出来,只见那刘伶依旧坦着上半身,躺在地面之上。 周新安四处看了看,随即将刘伶丢在地面上的那一件上衣拿了起来,给刘伶盖住身上。 这么一动,刘伶立即清醒过来。 只见他慢慢睁开双眼,随即伸了一个懒腰。 这么一伸懒腰,他身上的衣服随即掉落在地面之上。 刘伶一伸手,将那衣服拿了起来,随即穿了起来,一抬头,看到周新安,不由得一怔,奇道:“你是何人?怎么在我们兄弟的竹林之中?” 周新安一怔,心道:“难道这刘伶酒还未醒?”走到刘伶跟前,伸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我叫周新安。” 刘伶眉头还是皱在一起,问道:“我知道了,你叫周新安,可是你为何在我们兄弟的竹林之中?” 这个问题,周新安一时还不好回答,当下迟疑了一下,这才道:“这个一言难尽。” 刘伶瞪大了双眼,奇道:“这世上之事,尽可以人前畅所欲言,为何会一言难尽?一言难尽,那就多说几句,不就结了?” 周新安正在犹豫,那阮咸和向秀也从里屋走了出来,来到桌前,分别坐下。 向秀道:“你慢慢说,我们都在听呢,我们这竹林罕有人来,你为什么能够进来?这都需要你交代清楚,要不然我们兄弟可不会放你离开这里。”说罢,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周新安心中暗暗好笑,他知道眼前这个向秀乃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头,虽然表面凶恶,但是其实乃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阮咸也在一旁笑眯眯的道:“是啊是啊,小伙子,你慢慢说,昨天我们光顾喝酒了,都忘了问你是怎么来到这个竹林的了。” 周新安于是将自己如何得到一枚酒鬼杯的事情,对这三个老头一一说了。随后又讲起如何睡了一觉之后,便来到这竹林的事情,也一一告诉了这三个老头。 只是对于其中一些细微的事情,比如快递之类的,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这三人,毕竟那些事情,对于这三人来说,肯定理解不了,想要解释的话,就需要很多很多时间了。 饶是如此,那刘伶还是听出了一些东西,他看着周新安,歪着头,琢磨了一会,这才问道:“难道你来自后世?” 周新安知道刘伶无法理解未来这个概念,也无法准确表达。用来世这个词说出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周新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苦笑道:“是这个意思。” 那三人对望了一眼,都是有些犹豫。过了一会,这才由刘伶首先开口道:“那你现在想去哪里?还是要回到来世?” 第七章伤心人 第七章伤心人 周新安奇道:“怎么?难道你还有办法?” 刘伶眼珠一转,眼神里面带了一丝神秘道:“这个自然有办法。你知道我们竹林七友在这里,每日里不光是喝酒,肯定还是要做一些事情的。” 向秀笑道:“是啊是啊,难道你以为我们这些糟老头子没有一点用吗?” 周新安不知道这三个老头有什么办法,当下询问起来。 刘伶这才告诉周新安,原来这竹林方圆数百亩之多,竹林伸出有一眼一眼往生井,只要站在那往生井的井沿,抬眼望去,井水之中,就会呈现这个人的来生,如果有缘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会被那往生井带到来世。 周新安一呆,心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刘伶似乎看出了周新安心底的疑惑,笑道:“这个自然,只不过这个往生井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你到了来世之后,说不定就会丢一些东西。我就丢了一只酒杯——”刘伶眼睛望着周新安,笑嘻嘻的道:“说不定我丢的那一只酒杯就被你得到了。” 周新安心中一动。 刘伶告诉他:“你要是到了那来世之后,一定记得将那只酒杯带来给我,我们竹林七友,七个人一人一只酒杯,现在少了一只酒杯,怎么都感觉有些怪怪的。” 周新安连连答应。 他此刻就是想要赶快回到未来,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每天的快递,家里久远未曾联系的父母。 …… 刘伶,向秀,阮咸三个人这才带着周新安,走出竹屋,一步步来到竹林深处,来到一眼枯井跟前。 刘伶指着那一眼枯井道:“就是这里——” 周新安走到枯井跟前,抬眼望去,只见枯井之中,一眼可以看得到井底,井底只有几片落叶静静的躺在干裂的井底泥土之上。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周新安一呆,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还未曾回头,就觉得身后一只手向他猛地一推,跟着他就被推入那一眼深井之中,身后只听得一阵哈哈大笑之声,随后便是那刘伶大声嘱咐道:“记住了,小伙子我的酒杯一定给我拿回来——” 周新安根本就来不及思考,脑袋向下,脑海里面一阵糊涂,这刘伶为什么要将我推入井底? 他为什么要害我? 这枯井底不死也要重伤…… 就在他脑海里面飞速转动之际,就感觉自己的身子猛地落入了一片冰水之中。 他的大脑再次震撼起来——这枯井底居然有冷如冰的井水,这是怎么一回事? 瞬息之间,他就失去了知觉……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坐在十二古董店的八仙桌前,时间却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 桌子上一壶茶,一个人,正自端着茶杯,静静的看着自己。 那个人正是此前带他进入十二古董店的那一位老板。 只见那年轻老板慢慢道:“这位先生你又来了。” 周新安有些茫然,迷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瞬息之间,就从那竹林穿越到了这里,难道这一切都是那竹林往生井的缘故? 再看自己的手中,居然还握着那一只刘伶杯。 他依稀记得,此前他自己还是在自己卧室里面,其后自己不知道为何就穿越到了千年前的竹林之中—— 此刻再次来到这十二古董店,他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年轻老板静静的问他:“看来你也是个伤心人,对吧?要不然你不会这么嗜酒如命,每一次喝的这么多,都是为了酒醉以后,不去想那些让你伤心的事和人,对不对?” 周新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年轻老板望着他,静静的道:“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就知道,这世上伤心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 周新安心里一动,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老板,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曾经被人伤过心,为什么要给自己讲述一个故事—— 只不过他此刻就想,好好的听一个故事—— 年轻老板望着他,静静的讲了起来。他讲的是一个一毛不拔的爱情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就叫一毛。 一毛的爱情有些曲折漫长。漫长到什么程度呢?漫长到这一切需要从一毛娘胎里面说起。 一毛的母亲和爱情的女主角李玲,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几乎是同时怀孕,孕产期也在同一天。接生的时候,也是同一个大夫。出生以后,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 一毛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乐的鼻子都看不见了。 李玲的爸爸就很是郁闷,更加因为,出生的时候,自己的女儿只有三斤半,又瘦又小,而一毛足足有七斤多,两相对比之下,李玲的爸爸就更是不开心。 一毛的爸爸此时还不识趣的凑了过来,笑嘻嘻的对李玲的爸爸说:“老李啊,以后咱们两家就结个儿女亲家吧,你看,你生个女儿,我家的是儿子,这样,咱们不是两好并一好,你说是不是?” 李玲的爸爸老李看了看一毛,心中满是艳羡,眼里却故意流露出不屑的意味:“你看你儿子,满脸皱纹,跟个小老头似的,我们家闺女可不要跟你结什么亲家。” 一毛的爸爸气得转身而去,心里暗自嘀咕:“老子的儿子愿意娶你这个才三斤半的痨病鬼闺女吗?” 李玲的这个三斤半的绰号,以后就屡屡在一毛的爸爸口中提起。 一毛不拔的来历却是因为一毛的父母,爷爷奶奶每次给一毛的钱的时候,一毛都是痛快的接受。然而当爷爷奶奶,或者父母笑着告诉一毛:“宝宝,钱给我,我给你买好东东”的时候,一毛却是将那张大红票攥的紧紧的,脑袋更是不住摇晃。 奶奶笑骂:“这孩子是个财迷,一毛不拔啊。”从此以后,一毛不拔这个名号就叫了起来。就连家里人都叫他一毛。 一毛的父母起初觉得很难听,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而一毛这个一毛不拔的毛病却是一直保持了下来。 直到一周多的一毛偶然的一次,被母亲领着,在小区的院子里面玩耍的时候,遇到李玲。 大家才知道一毛原来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李玲的母亲自从生了女儿以后,一直心里郁郁,也就很少出来。更兼不愿意看到一毛的妈妈。 一毛的妈妈本来就气势足,这一次生了儿子,更加的不得了。每一次出来,都是抬头挺胸,a罩杯的胸更是给她挺出了c罩杯的感觉。人还在客厅里面,声音早就远远的传到楼层外面:“儿子,跟妈妈买菜去。” 一周多的一毛那里懂得买菜?被妈妈牵着手,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看,手里还死死攥着他爷爷给他的那一张大红票。 下到楼下,看到李玲的时候,一毛的妈妈和李玲的妈妈都有些尴尬。 李玲的妈妈低下头,转身想要拉着李玲回去,却被一毛妈妈的一句话硬生生叫的停下了脚步:“出来散步啦?那个三,那个李玲妈妈?” 一毛妈妈差一点就将李玲这个绰号叫了出来,好在三个字之中,两个字到了嘴边,又给吞了回去。 这两个字就像中午吃的元宵一样,有些不太好消化,使得一毛妈妈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尴尬起来。 李玲的妈妈心中生气,但还是在脸上堆起笑容:“哟,一毛妈妈你这是带着一毛去哪里啊?” “菜市场。” 一毛妈妈心里嘀咕:“老娘刚才那么大的嗓门,你都没听见,这不是在装吗?” 一毛妈妈心里不太高兴,也就一下子失去了和李玲妈妈交流的欲望,转身要走,却发现一毛呆呆的看着李玲。 一毛的眼睛里面似乎在发着光。 李玲有些害羞,一直扯着她妈妈的手,要走。 一毛忽然就挣脱妈妈的手,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走到李玲的面前,然后一只手拉住李玲的手,另外一只手,将那个大红票交到李玲的手中。 李玲的眼睛立时笑眯眯的弯了起来,也不闹腾着要走了。 这一幕,看在两个孩子妈妈的眼里,二人都是有些尴尬。 李玲的妈妈尴尬里面带了一丝恼怒,一伸手将那大红票抢了过来,递回到一毛的手中,然后气冲冲的拉着满脸无辜的李玲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一毛和又气又笑的一毛妈妈。 ………… 一毛慢慢长大,一毛不拔的脾气还是没有改,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可是一毛还是那么俭省。上了小学,每天放学以后,一毛都会将课本放在教室,自己则背着那个特别大的书包,一路走回家。 坐公交车需要两块钱,才能到家,而在这一路上,一边走,一边捡拾,那些被扔在路边的饮料瓶子。一毛回到家以后,就会将装的满满的书包放下来,倒出塑料瓶子,然后将瓶盖取下来,分门别类放好,塑料瓶子拿去换钱,那些瓶盖还可以兑奖。 一毛初中是在本地上的,高中还是在本地,所以,一毛这个习惯就一直保持了下来。 家里人一开始很是嫌弃,骂过他很多次,将一毛捡回来的塑料瓶子也扔了几大袋子,但是一毛还是一如既往,也不生气,下次放学回来还是会捡一书包的塑料瓶子回来。 家里人看到一毛的成绩没有耽误,总是保持在年级前十名,也就听之任之。 这个事也就成了家里人的谈资笑柄。 李玲也慢慢的长大,成为了一个有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美丽少女。 这个少女和一毛是很熟的,两家都是邻居,母亲又都是同事,可是李玲也是非常的嫌弃一毛。 每次回家的路上,坐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侧马路上,一边走,一边捡拾饮料瓶子的一毛,李玲都会转过头去,装作不认识他。 她的同学就会促狭的问:“李玲,这个不是你的那个青梅竹马吗?” 李玲就会给她的同学,一个大大的白眼珠子:“谁和他是青梅竹马?他和你才是青梅竹马,和你们全家都是青梅竹马——” 总而言之,一毛同学就是他们一中的一道风景。和无冬六夏都穿着一个风衣的付校长,和嘴唇涂的血红的欧阳老师,一起成为了一中三宗宝。 ………… 李玲每天最怕的就是遇到一毛。 每一次遇到一毛,她的同学都会挤眉弄眼的看向自己。有一天,李玲实在忍不住了,下学的时候,一个人偷偷跟着一毛。走到一个街角,李玲这才快步走了上去,来到一毛的身后,伸手在一毛的肩上用力一拍。 一毛一呆,急忙回头,看到是李玲,一毛眼中又惊又喜,张开口,结结巴巴的道:“李玲,你,你找我?” 李玲皱起眉头,心里十分奇怪:自己曾经看到过一毛跟其他人在一起交谈,谈笑风生的样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幅小结巴的样子? 李玲稍稍歪着头,打量了一下一毛,发现一毛穿的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是名牌。自己家境不好,可从来没买过什么名牌,但是衣服的好与坏自己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一毛看上去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这样一副纯情小男生的样子,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是一个爱好捡破烂的少年啊。 李玲更加奇怪了,忍不住问道:“一毛,我听说你家不缺钱啊,为什么你天天捡这些破烂?” 一毛看到李玲是询问自己这个问题,神情慢慢松弛下来,只是还是稍稍有一些拘谨。迟疑了一下,一毛这才告诉李玲:“捡这些瓶子,回去可以卖钱啊。有了钱,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更何况,我没有觉得捡这些东西可耻。” 李玲生气的道:“你不觉得丢人,我觉得丢人,以后不许在这条街上捡,知道吗?”说完这一句话,李玲就气冲冲的转身而去。 李玲知道一毛喜欢她,因为一毛每次看到李玲的时候,眼睛里面都会发光。可是李玲却不喜欢他。 ——谁会喜欢一个天天捡破烂的人呢? ………… 第八章一毛不拔 第八章一毛不拔 李玲只是一时气话,谁知道,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在那条街上看到过一毛捡瓶子。 几个月以后,李玲才知道,原来一毛是将阵地转移到了另外一条街上。 李玲又好气又好笑,但是转念一想:我又不是他什么人?管他呢?眼不见为净。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李玲居然两个三本都没考上。 李玲的爸爸一顿臭骂:死丫头,没事就想着搞对象,搞对象,这下子好了,回头赶紧给我上班去。 李玲心里难过,对于父亲的斥骂更是抵触,大声道:“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我就不上班。” 她爸爸没办法,口里骂骂咧咧的,还是花钱给她上了一个大专。 分别的时候,李玲拿了一个本子,让每一位同学在那本子上留一句话。都写完了,李玲拿起本子正要离开,一抬头,看到一毛满脸通红的看着自己。 李玲奇道:“你怎么了?脸上这么红?” 一毛结结巴巴的道:“我还没,没写呢。” 李玲心情不好,皱皱眉道:“不用了。”居然转身拿着本子,昂然而去了。 留下满脸愕然的一帮同学,和同学之中,脸涨的通红,一双手死死握着的一毛。 ………… 几天后,李玲的闺蜜桃子转交给她一个本子。本子很漂亮,里面扉页上写着两行字:李玲,祝你学业有成,生活快乐开心。落款是毛远行。 语句简单,字却写的漂亮。本子却不是太新,似乎是用了很多年的本子。 看了前面的扉页,李玲就不耐烦的将那个本子扔到床上:“是一毛让你给我的?” 桃子笑嘻嘻的道:“是啊,一毛找到我,满脸通红的要我将这个本子给你,要你一定看看。” 李玲眉头一皱:“有什么好看的?那个抠门的一毛,舍得给我送这一个本子,估计都心疼的了不得了。对了,一毛考上那里了?” 桃子艳羡道:“你不知道吗?一毛考上南开。” 李玲的嘴巴张大,满脸诧异道:“那么牛?平时也没看到他怎么用功啊?” 桃子切了一声,不屑道:“是你没看到好不好?人家除了每天拾破烂,其他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对了,更让你想不到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玲奇道:“是什么?” 桃子告诉李玲:“一毛考上南开,居然没有上,而是出国留学去了。” 李玲的下巴差一点都掉到地上。 内心里感叹:真是同人不同命。自己和一毛同一天生,同一个产房,自己现在沦落到了去一个普通大专,而人家一毛考上了南开都不上,反而出国留学,哎。 桃子眨眨眼,对李玲道:“更神奇的事你知道吗?那个一毛不拔出国留学的钱有一半是他自己捡破烂赚来的。” 这一次李玲更是不敢相信:“出国最少要几十万,他每天捡破烂能赚那么多钱?” 桃子笑道:“不光是捡破烂,还有家里给的压岁钱,每年暑假寒假他自己打工赚的钱,应该都算在里面了,不过这也让人佩服啊。” 李玲沉默不语,这一次真真的对那个一毛有了一丝改观。 ………… 想不到的是,一毛居然在几天后来向李玲道别。 李玲的妈妈这一次没有阻拦,而是带着笑脸将一毛迎进了屋里,然后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躲了出去。 屋子里面只剩下一毛和李玲两个人。 一毛有些紧张。李玲看着一毛,在她眼里,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同学,似乎还是有了一些不一样。 只是害羞依旧,腼腆如初。 一毛你你努努了半天,还是没有说话。 李玲笑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一毛鼓了半天勇气,却冒出一句话:“我,我送给你的那个本子呢?” 李玲笑道:“我扔了。” 一毛一呆,脸上有些尴尬,清澈的眼睛里面冒出一丝难过:“我想对你说的话,都,都写在那个本子里面了。” 这一次轮到李玲呆住了。“都写了些什么?” 一毛没有说话,隔了一会,这才对李玲道:“李玲,我明天就走了。” 李玲哦了一声,敷衍道:“好,那我就祝你在异乡学业有成,前程似锦。一路顺风啊,不,你是坐飞机去吧,那就祝你一路平安。” 一毛的神情有些暗淡,迟疑了一会,这才点点头,对李玲道:“你也一样,我,我走了。”转身,离去。 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和另外一个屋子里面的李玲的妈妈打了一个招呼。 ………… 李玲妈满脸堆笑的送走了一毛,转过头来,进到屋里,对着李玲就是一顿询问:“一毛怎么了?我看有些难过似的,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李玲白了她妈一眼:“才没有呢。” 李玲妈盯着李玲的眼睛,笑眯眯的道:“看样子,这个一毛是喜欢你,是不是?” 李玲不耐烦的道:“喜欢我?你没看他扣扣索索的,整个一守财奴,上学的时候,天天捡破烂,我才不喜欢他。” 李玲妈瞪了她一眼:“什么抠门?人家来看你可都是提着最贵的东西来的,你看看,知道你爸爱喝酒,给你爸的都是茅台。傻丫头,一毛要是有意思,你就赶紧的,别等煮熟的鸭子跑了,你这边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李玲妈还不知道,这一只煮熟的鸭子明天就要飞往异国他乡。 李玲没有说话,说实话,她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李玲找到那一个日记本,慢慢打开。这一次,李玲更是呆在那里。 原来,那个日记本里面记录下来,一毛从初中到高中毕业,所有的心路历程,原来,那里面满满的都是一毛对她的思念。 此前,李玲从来不知道。也许在她的眼里,素常抠门的一毛,自然比不上那些校园里面呼风唤雨的小混混学生。 李玲喜欢的也是那些桀骜不驯,常常将她逼到墙角,给她壁咚的那些男孩。 这一夜,李玲没有睡好…… 同样没有睡好的,还有一毛。 一毛想起自己,是如何一点一点喜欢上李玲的?大概就是在上小学第一次见到李玲的那一刻吧。 第一次见到李玲,一毛就看直了眼睛: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眉是眉,眼是眼,更奇怪的是,好像以前就在哪里见过—— 妈妈笑他:“傻儿子,不认识了,这是你杨阿姨的女儿李玲啊,当年和你同一天出生的。一周多的时候,你们俩就见过了,那时候,你走过去直接把钱往人家手里塞,你都忘了?” 这一句话说的站在李玲对面的妈妈有些尴尬,赶紧拉着李玲,找了个借口走了。 一毛从那一刻起,就记住了李玲,那个在他心里,闪闪发光的女孩子。 在那一刻起,一毛心里就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和这个女孩子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虽然那时候的一毛,还并不知道什么是永远。 一毛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往李玲身边凑,可惜的是,李玲喜欢的都是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渐渐的一毛有些灰心了。 一毛感觉自己配不上李玲。于是一毛就暗下苦功,发誓一定要考上好的大学,到时候,再去追求李玲。 做一个好的人,然后好好的爱一场。慢慢的,在一毛的努力下,他的成绩也从几十名慢慢爬升到了年级前几名。 高考也考上了南开。 他满心以为,从此李玲会对他另眼相待,可是,就在李玲告别大家的那一刻,居然将他遗漏在众人之外,那一刻,一毛前所未有的伤心。 就这样,一毛才会在匆促之间,选择了出国留学。一毛内心告诉自己:“也许留学可以让自己换一种方式生活,至少不会那么痛苦,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却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去国,也许就能忘掉这一切吧?” 第二天,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一毛还是透过铉窗,看了一眼,渐渐变小的那个自己急于离开的那个城市。 想到自己距离李玲越来越远,一毛的心里还是微微一痛。 他却不知道,那个让他心痛的女孩子,此刻正在闺蜜的陪伴下,赶到了机场。 看着显示屏上面显示的航班信息,李玲一下子泄气了:“还是来晚了。” 桃子鼓励她:“没关系,回家找一毛的父母要一毛的电话,给他打过去就行了,一毛那么喜欢你,你一个电话打过去,一毛一定会兴奋的跳起来的。” ………… 一毛没有跳起来,因为这个电话号码,一毛的母亲根本就没有给。 桃子和李玲来到一毛家那一间阔大的客厅的时候,一毛的母亲抬起头,只是淡定的看了李玲和桃子一眼,随即就垂下眼皮,脸上满是冷漠的道:“你们是谁啊?” 其实,一毛的母亲早已经认出了李玲,毕竟李玲是她同事的孩子,见过好几次面。只不过此时此刻,身为三家家具公司董事长夫人的一毛妈妈,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好脾气,那些穿着寒酸的女孩子,在一毛妈妈的眼睛里面,都是想要借着一毛,来染指她们家的财产的。 是以,一毛的妈妈将这些女孩子下意识的就当做了敌人,对待敌人自然不能给以什么好脸色。尤其是像李玲这样,在她看来有些浮躁放荡的女孩子—— 李玲在学校的名声,一毛妈妈早有耳闻。 桃子咽了口唾沫,怯怯的对一毛妈妈道:“阿姨,我们是毛远行的同学——” 还没有说完,这一句话就被一毛妈妈打断:“小毛出国了。”接下来,一毛妈妈就转过头去,看电视。 这一幕气的李玲满脸涨红,桃子急忙向李玲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脸上陪笑道:“阿姨我们走了。” 一毛妈妈淡然道:“走了,不坐一会了?”眼神却还是连看也没有看二人一眼。 李玲气的拉着桃子的手,转身就走。 桃子还想跟一毛妈妈客气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玲拉着,冲出了大门。 到了外面的街道上,桃子还跟李玲解释呢:“也许一毛妈妈今天心情不好。” 李玲气道:“什么心情不好?他妈妈就是狗眼看人低,有了几个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哼,姑奶奶我可不惯她这个臭毛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拉着桃子的手,往前走。 这一走,就彻底走出了一毛的生活。 一毛并不知道,就在他身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际,曾经有一份爱情摆在他的面前,却被他母亲的傲慢和偏见给生生放弃了。 随后,到了异国他乡,一毛每天在学习之余,就会写一封信,这一封信满满的都是对于李玲的思念。 信邮寄到了国内,每次都是会被退了回来——李玲已经前往另外一个城市去上大专,而她的父母也已搬了家。 原来的那个通信地址早已经作废。 不死心的一毛,随后就让母亲替自己寻找李玲的联系方式。 母亲也就顺口敷衍他,告诉一毛,由她代转。其后的一封封饱含思念的信件,也就从异国他乡飞到了他母亲那里。 起初的一两封信,一毛妈妈还会撕开,查阅,然后啧啧称奇:“想不到这小子还有些文笔,跟他爸爸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毛的爸爸有些不高兴:“儿子的信,拆开不太好吧。” 一毛妈妈白了他一眼:“他是咱们儿子,儿子,有什么不好的?爹妈看儿子的信,就是对他们的关心。” 看了几次之后,除了惊叹于儿子一毛,出国以后对于中文居然有了更为惊人的把控之外,渐渐的一毛妈妈也就失去了耐心,再次收到一毛邮寄过来的信件之后,一毛妈妈就会将那些信件束之高阁。 一毛的热情也就如此,渐渐被他母亲在暗中,消于无形。 而不明就里的一毛慢慢将对于李玲的感情放了下来,在国外交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也是他们本省的,在毕业那一年,回国的时候,将那个女孩子带了回来。 处了半年多,女孩子对于一毛的家境很满意,一毛妈妈则是对于女孩子的容貌很满意。就这样,一拍即合,一毛妈妈就立时决定,要一毛和那个女孩子姜秀在十月一这一天订婚。 结婚当然要准备各种神情,结婚照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拍照那一天,一毛百无聊赖的坐在影楼的大厅之中,目光注视着门外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一毛的心里有些茫然——自己就这样结婚了?这一辈子就和姜秀就这样过下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他心里,念念不忘的都是那个李玲的身影,李玲的那一张似乎发着光的脸庞? 也许,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彩虹般的人吧,那个人终究会湮灭在岁月之中。 生活终究还是一潭死水,什么是爱情?不过是成人心底偶然因为一次伤春悲秋而勾起来的风花雪月,如此而已。 一毛想,自己也许是因为对于结婚后的生活的一种恐惧吧,这才有些思绪联翩。 ……………… 就在一毛胡思乱想的时候,大街上一个路过影楼的年轻女人吸引了一毛的视线。一毛看到这个女人的一刹那,一颗心几乎都要立时停止,然后一毛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毛脑子里面乱成一片,他猛地站了起来,冲了出去。冲到那个年轻女人的身前。 那个年轻女人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一毛,脸上也是愕然。“是你。” 一毛双手紧张,咽了口唾沫,压住自己的心跳:“是我,李,李玲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李玲,一毛都是紧张的结巴起来。 那么几年在国外的历练,回国以后跟随父亲的打拼,见过不少次大场面的一毛,居然还是如同第一次见到李玲的那一刻,紧张的口吃起来。 李玲哈的一下笑了出来:“怎么你还是这个结巴的老样子?我啊,我路过这里。”说罢,李玲侧头看了一眼影楼,笑道:“你来这里拍照?穿的这么帅气,一定是结婚照,恭喜你啊。” 一毛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李玲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尴尬,很快的就和他告别:“你忙吧,等你结婚的时候,给我信,我一定去。” 说着,说着,李玲神色间居然有了一丝黯然。也不等一毛回复,李玲笑着向一毛点了点头,转身而去,留下一毛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影楼的门前。 直到店员小妹来喊他:”先生,已经准备好了,来拍照。” 一毛有些失魂落魄的走进影楼,看着坐在一侧,浓妆艳抹的他的未来的妻子,一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的就升起了一丝的烦躁。 在这一刻,他不想拍照,不想结婚,不想将自己的未来堵在眼前的这个笑意盈盈的女人身上。 因为在他心里,还是惦念着那个让他惊鸿一瞥,就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李玲身上。 他原来以为,自己已经数年不见,已然可以将李玲封存在心底深处,谁知道就在片刻之前,经年之后,再次重逢的时候,昔日的种种,爱恋纠缠,刻骨思念,终于如同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湖面一样,再一次泛起涟漪。 不,哪一种感觉不是涟漪,是心湖的波涛汹涌,是脑海里面的卷起怒潮。是蝴蝶的远古振翅,隔世的回响,是他知道,种植在他心底的那一颗种子,瞬息之间,就蜕变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这一棵大树顶的他的心生疼生疼。 一毛坐在椅子上,双手攥紧,脸上也露出奇怪的神情。 他未婚妻奇怪,问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毛看着他的未婚妻,眼神里面满是纠结,过了一会这才缓缓道:“我今天确实不舒服,不想拍照,咱们改天吧,我回家去想一想。” 他未婚妻姜秀怔在哪里,隔了一会,这才涩声道:“我陪你去看医生。” 姜秀已经看到适才一毛和一个女人,在影楼外面的大街之上,四目相望,可是姜秀明明看到他们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并没有看出来那个女人有什么不对,这片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毛摇摇头:“不用。”跟着转身就走了,居然没有回一次头。 姜秀咬着嘴唇,坐在影楼的大厅里,大哭了起来。 几个店员小妹急忙过来安慰。 ………… 一毛回到家,一毛妈妈满面春风的迎了过来:“拍完了?” 一毛摇摇头,涩声道:“没有拍。” 一毛妈妈奇道:“为什么没有拍?” 一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睛一瞥看到母亲手里握着的一个垃圾袋,袋子里面满满的,袋口露出一角,似乎是一些信件。 一毛皱起眉头:“是谁的信?怎么扔了?” 一毛妈妈的神情有些慌乱,掩饰道:“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一些信,放在家里占地方,我拿去扔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看到妈妈慌乱的神情,一毛更加的奇怪,趋前一步,一伸手从那袋口抓出一封信来,抬眼望去,一毛脸上的神情立时凝固了。 一毛妈妈脸上更加尴尬。 一毛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伸手从妈妈手中抢过那一袋子的信,猛地将那些信倒了出来,看到信件上面熟悉的自己的笔迹,一毛整个胸膛几乎都要沸腾起来。 一毛脸色变得铁青,但还是忍住怒气,看向自己的妈妈,问道:“妈,这是怎么回事?” 一毛妈妈见事情瞒不住,这才陪着笑对一毛道:“毛毛,进去妈妈跟你说。” 一毛站在那里,迟疑了一分钟之久,这才慢慢蹲下身去,将那些保存完好的信件,一封封再次拾了起来。 每一封信在一毛的手中,都是沉甸甸的,因为那里面有一毛这些年来的满满的思念…… 一毛妈妈也小心翼翼的陪着一毛捡拾信件。 二人转身进屋,来到客厅坐下。 客厅的电视里面笃自放着一个韩国的泡沫剧。 屋里气氛压抑的要死。一毛妈妈似乎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一毛。 回国以后的一毛沉稳大气,办事已经颇有了几分老毛的那种风范。 所以,一毛妈妈对于一毛居然有了几分畏怯。在她心中,一毛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见到三斤半就结结巴巴有些口吃的小孩子了,而是一个可以淡定从容的青年。 这个青年虽然是她的儿子,但是已然早就脱开了她的掌控。 “你说吧,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一毛看着她的母亲。无奈之下,一毛妈妈只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一毛妈妈懊悔道:“毛毛,是妈妈不对,可是妈妈还不是为你好?那个三斤半可不是什么好女孩,你走之后,不到一年,那个三斤半就退学了。” 一毛一惊:“李玲她为什么退学?” 一毛妈妈扬起眉毛:“你不知道?她在上学的时候,有了孩子,被学校开除的。” 一毛的心沉了下去,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过了良久良久,一毛这才涩声道:“她有了孩子——”这一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一毛妈妈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是啊,有了孩子,三斤半就被学校开除了,跟着她的老公回到了咱们这里,可惜的是,她那个老公不争气,又爱赌,又爱嫖,没到两年的功夫,就因为和别人争风吃醋,打伤了一个人,进了局子,这不,判了两年,刚刚出来,听说三斤半和那个男的离了,然后带着一个孩子,现在开着一个小卖店,勉强生活吧。哼,就这样一个小娘们,当初还想进咱们家的门,幸亏你妈火眼金睛,早早就识破了她,把她给轰走了。” 一毛妈妈说的兴高采烈,丝毫没有留意到儿子越来越难看的脸—— ………… 第九章晴天霹雳 第九章晴天霹雳 “别说了。” 一毛猛地站起身来,拿着那一袋子信件,走了出去。 一毛妈妈怔在哪里,似乎她还不明白自己那里做错了什么。 一毛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看着那一袋子信件,心里的痛又多了几分。 他躺倒在自己的床上,枕着双手,眼前浮现出自己,昔年在异国他乡的大学宿舍之中,一个字一个字给李玲写信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是那么开心,思念总是让人感到甜蜜。直到自己一直接不到李玲的回信,直到自己的心慢慢冷了下去,那个时候,他还是一厢情愿的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李玲并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不一个字也不回。 而这一切居然全都是因为母亲的捣鬼,李玲从来没有接到过自己的一封信—— 现在怎么办?自从白天看到李玲之后,一毛就知道自己的心,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过李玲。 可是现在她有了孩子,是一个离异过的女人,他还能不能无条件的接受这一切? 一毛有些迷茫,毕竟在他心中,只有过李玲一个人,至于姜秀,也只是适合婚姻的那个人。 如果,如果没有遇到李玲,一毛也许会继续和姜秀走下去,步入婚姻,然后生儿育女,过着世俗男女的生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日子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一眼看得到岁月的尽头,谁不是如此? 可是,在遇到李玲的那一刹那,一毛心里那个彩虹般的人,再一次熠熠发光,让一毛知道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一毛再也不愿意凑合。除了那个彩虹般的人,其他任何人都是将就,可是一毛再也不愿意将就。 哪怕是她有了孩子,哪怕是她现在离异。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彩虹般的人,只要这个人出现,其他人都会视如不见—— 对于一毛来说,李玲的孩子,离异的身份,对于他也是视如不见,他不会在乎,他在乎的是李玲会不会接纳他,愿意爱他,和他走完余生。 这一夜,一毛注定是无眠的了。 ………… 第二天一早,一毛就早早起来,然后挨个去打以前的老同学的电话,挨个询问李玲的讯息,最终知道了李玲现在就在城东的一个小学旁边,租了一间房子,开着小小的超市,维持生活。 一毛想了想,随即通知父母,取消和姜秀的婚礼,然后电话告诉了姜秀。 这一下子,一家人大乱。 姜秀随即也在半个小时之后,带着姜家的一家人冲到了一毛家里,兴师问罪。 一毛妈妈震惊之余,急忙电话将一毛爸爸叫了回来。 一毛爸爸到家之后,劈头盖脸对着一毛就是一顿骂。 一毛闭着嘴,不说话。他知道,这一刻,他一定要挺住,不光为了自己,为了李玲,为了今后自己的幸福,这一关,他无论如何要挺住。 一毛妈妈:“儿子,你怎么了?咱们老毛家可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啊。” 一毛爸爸:“一毛,你哑巴了,你到底怎么回事?赶紧的。” 姜秀:“毛远行,你说,是不是因为昨天那个女人?” 一毛妈妈和姜秀家其他人都立刻警觉起来,异口同声问道:“什么女人?” 一毛抬起头,脸上满是坚定:“没有什么女人,就是我感觉和姜秀不合适,我和她不会有幸福的,我不想耽误姜秀。” 姜秀呆了一下,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姜家人急忙安慰她。其中一个女人低声问道:“大侄女,你和他睡了没有。” 姜秀顿了一下,这才抽抽噎噎的道:“没,没有。” 那个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没事,没被这小子占便宜,咱们还是黄花大闺女,不怕没人要。” 姜秀怒道:“四婶,你说什么呢?” ………… 最终,这一场闹剧,以毛家舍弃了给付的所有彩礼,并额外赔偿十万元之后,姜秀一家人,这才满意的离开了毛家。 毕竟,不算上那额外的十万元,光是那些彩礼,以及结婚的属于姜秀和一毛的婚房,这些全都归属于姜秀,就是这些,已经足够姜秀下半辈子不愁吃喝了。 至于结不结婚,本着姜家也没有什么损失,姜家自然也就不会追究。 等姜家一家人全部离开之后,一毛妈妈颓然的坐倒在沙发之上,然后眼中满是泪水,颤声问一毛:“儿子,你这是干什么?是在惩罚你妈妈?” 一毛没有说话。 一毛爸爸在大厅里面背着双手,来回走动,片刻之后,一毛爸爸走到一毛跟前,一伸手,指着一毛,骂道:“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都要结婚了,你还来这么一出,你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 一毛皱着眉,心中暗暗思索:“自己要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想了一会之后,决定还是先不说,等自己找完李玲之后,再做决定。 一毛慢慢道:“我没事,我就是不喜欢姜秀。”顿了一下,一毛道:“我先出去了。” 一毛爸爸怒道:“赶紧滚,看见你我就生气。” 一毛离开家,临走的时候,将那一袋子写给李玲的信,全都装到一个皮箱里面,然后提着皮箱,一路寻找到了李玲开的那一家小超市。 此时还未到中午,超市中并没有人,李玲低着头,似乎在对账。 一毛心里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还是鼓足勇气,提着那一口装满他思念的皮箱,走了过去。 走到柜台前,就那样静静的望着李玲。 …… 十二古董店的老板讲到这里,停了下来。 周新安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年轻老板眼睛眯起,仿佛看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一个梳着一对马尾辫的双眼灵动的两三岁小女孩推开门,走了进来。毫不认生的走到一毛的跟前,脆生生的叫道:“你爸,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呢。” 一毛看到这个小女孩,脸上立时堆起了笑容,而后满眼宠溺的将那个小女孩抱了起来,口中连声道:“咱们这就走,爸爸不跟这些臭男人在一起,回家跟妞妞吃饭。” 一毛笑的眉花眼笑。 起身就这样走了。 身后一毛的那些朋友都是口中呸呸连声,不住笑骂他:“重色轻友。” ………… 周新安沉默了下来。 十二古董店的年轻老板,看着他,慢慢道:“你看,这世上是不是不是只有你伤心?只不过有的伤心人,会一直坚持不懈的等下去,最终就会等来美好的结局,只不过有些伤心人就会消沉……” 周新安涩声道:“你说的是我吗?” 年轻老板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继续又讲了一个故事—— 第十章老狐狸和小狐狸 第十章老狐狸和小狐狸 山东的响马,河南的贼,小偷小摸是安徽。这一句顺口溜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人的口中。是什么人的编排,让这三个地方的人多挨了许多的骂。 话不准确,但是也反映了一些方面,比如说出去在外打工的多有一些小偷小摸的行为。可是那里的人没有一些素质低的呢?是吧? 我讲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安徽南部一个小小的城镇之中。 那还是九几年的事情。城东一个小偷,准确的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小偷,因为他姓胡,外面人都叫他老胡,时间长了,叫着叫着,就叫成了老狐狸。 老狐狸也不以为忤,时日一久,居然喜欢别人叫他老狐狸,大概是这个外号能够显得他更机敏狡诈一些吧。 偶然的一次,老狐狸失了手,被人打折了一条胳膊,无奈之下,只有在家养病。闲着无聊,这个老狐狸就去录像厅打发时间。 那时候电脑还是奢侈品,很少,一些没有钱的闲人,最大的娱乐就是花上几块钱去录像厅泡上几个小时。 那一天,老狐狸到现在还记得,因为那一天看的那一场电影改变了老狐狸一生的命运,不止是改变了他,间接的改变了另外两个人。 那一场电影就是周润发,张国荣,钟楚红主演的纵横四海。 老狐狸坐在乌烟瘴气的录像厅里面,呆呆的看完了一个半小时的纵横四海,脑子里不住想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原来,老狐狸看到电影里面的小偷曾江收了三个徒弟,给他偷东西之后,也就萌发了收几个徒弟的念头,毕竟他自己的手被打折了,以后再继续干下去,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臂,还要面临同样 的下场。 老狐狸就花钱从人贩子那里买了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只有四岁,刚买来的时候,眼神怯生生的,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 老狐狸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摇摇头,满脸沮丧:“我也不知道。” 老狐狸很奇怪,私下问那个人贩子,人贩子笑着告诉他,这个小孩不知道被拐了第几手了,只知道刚刚一周多就被拐了出来,几经辗转之后,也就没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了。 老狐狸想了想,觉得这个男孩眼神清澈如一头小鹿一样,于是回头对那个男孩道:“你就叫小鹿吧,跟着我。” 那个男孩点了点头,口中道:“好的,爸爸。” 老狐狸更加奇怪:“你为什么叫我爸爸?我可不是你爸爸。” 男孩眼圈一红:“叔叔说,我跟着谁,就要管他叫爸爸,要不然爸爸不喜欢我,就会再次把我卖了。”说罢,男孩慢慢的低下头去。 老狐狸心里一动:“这个男孩很敏感啊。”当下老狐狸和颜悦色的对男孩道:“小鹿,你放心,我不会卖你的,以后你就跟着我,不过不用管我叫爸爸,叫师傅就可以了。” ………… 从那以后,小鹿就跟着老狐狸住了下来。 老狐狸对待小鹿还算不错,每天吃饭都带着小鹿,平时也很少管他,只是在教小鹿功夫的时候,稍稍严厉一些。 小鹿也很满足,相较于以前的那些经历,在小鹿的心理,这个老狐狸对他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一老一少就这样慢慢走了下来。 老狐狸闲暇无事的时候,就会将自己的绝活一五一十的传授给小鹿,小鹿也学习的很认真。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学的好,师傅就会开心,而他并不知道,那一切其实都是违法的勾当。 也许,他知道了,他也会学,毕竟老狐狸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而且还从来不强迫他,让他管老狐狸叫爸爸。 小鹿就像是一张白纸,被老狐狸在他人生开始的时候,就涂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笔,使得小鹿再也无法回头。 老狐狸在小鹿七八岁的时候,就又带着小鹿一起,去找了那个人贩子,想要再踅摸一个男孩,这样就可以让两个徒弟共同进退,双方也 能有一个照应。 不巧的是,老狐狸带着小鹿还刚刚来到人贩子张桥住的那一家旅店的街口,就被两个警察拦了下来。和小鹿老狐狸一起被拦下的还有十几个行人。 行人七嘴八舌的询问,前面怎么了?不让进去,我家孩子还等着我喂奶呢。 那两个警察恍如未闻,并不理睬。 大家就都伸着脖子,在哪里看。 过了不一会,就看到那个人贩子低着脑袋,脸如土色,被压着走了出来,带上警车,然后警察一溜烟的开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老狐狸拉着小鹿的手,满脸失望的站在那里发呆——人贩子都被抓了,这一条线肯定跑不通了,怎么办? ………… 老狐狸郁闷的拉着小鹿的手,走了回去。来到火车站旁边,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老狐狸心里一动,带着小鹿走了过去,走到人群外面,挤了进去,看到人群里面,居然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 那个婴儿有几个月大,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不住的眨动。 旁边人不住口的啧啧感叹:“小姑娘蛮好的,咋就被人扔在这里呢。” 老狐狸眼睛一亮:“这个孩子没人要?” 旁边另外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妈愤愤道:“可不是吗?这个小姑娘长得俊俊的,那个挨千刀的爹妈也舍得。你要不要?我看你就这一个小子,再把这个小姑娘抱回家去,正好一男一女,凑一个好字。” 旁边的人齐声称好。大家一起鼓动老狐狸。 老狐狸心里本就有这个意思,也就扯了两句,随即就坡下驴,将那个弃婴抱了起来,带着小鹿一起回了家。 到家之后,老狐狸嘱咐小鹿:“以后,你有了妹妹,可要多照顾妹妹,知道吗?” 老狐狸脸上带着微笑,心里暗道:“这下子小鹿有了帮手,自己以后可就能够在家躺着就把钱都赚了。” 小鹿不住点头,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小的婴儿。 从此以后,那个小小的婴儿就留在了老狐狸的家里。 小鹿看着那一张皱皱巴巴的小脸,心里又是喜欢,又是紧张,过了一会,忽然想起,这个小婴儿还没有名字,于是抬起头,看着老狐狸问道:“师傅,她还没有名字呢。” 老狐狸有些为难——偷个东西对他来说是手到擒来,可是说到起名字,可就有些为难他了。 老狐狸想了想,觉得自己收养的孩子,毕竟还是要随自己的姓,女孩子吗,以后长的美丽可爱就可以了。于是老狐狸灵机一动:“就叫胡美丽。小名丽丽。”顿了一顿,老狐狸笑道:“也可以叫她小狐狸。” 小鹿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下按照老狐狸的吩咐,高高兴兴的买奶瓶去了。 ………… 小狐狸在老狐狸和小鹿的精心照顾之下,慢慢长大。出落成了一个眉眼妩媚的小女孩。五六岁的小狐狸站在道边,牵着小鹿的手,好奇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一个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都是去上学的吧?哥哥你怎么不去上学?” 小鹿心里咯噔一下,小狐狸这个问题他可回答不了。他依稀记得自己以前也问过老狐狸这个事情,老狐狸每次都是打哈哈,或者一带而过,等小鹿再问的时候,老狐狸就告诉小鹿——你不用去,你也去不了,第一上不上学没有用,我在家就教你了,学校不过是换了个称呼,把师傅换成老师,我不就是你师傅吗?你跟着师傅,就什么都学会了。第二,师傅没有钱,上那些学校要很多很多钱,你要是想上,就先学好我教给你的功夫,以后赚够钱了,再去也不晚啊。” 老狐狸说完那些话以后,小鹿就知道,上学这一条路已经堵死了,老狐狸话里话外就是要让自己给他赚钱。 自那以后,小鹿就不再去想。可是每次看到同龄人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去上学的时候,小鹿心里总是涌起一阵心酸。 小鹿每每躲到一旁,不再去看那些学生。以后出去行窃的时候,也总是选择避开上学放学的时间。 就这样过了七八年,直到小狐狸也长到了和他自己当年一样大的年纪。也问出了当年和他一样的问题。只不过问题的对象不是老狐狸,而是自己。 小鹿有些迷茫,他知道即使是自己去询问老狐狸,老狐狸估计也是像当年推搪自己一样,不会让小狐狸去上学。 这个决定还是要他自己来做。 小鹿现在已经十六岁了,每每在地铁上,公交上看到有的和他一样同龄的,或者比他大一些的年轻人,手中拿着手机,津津有味的看着小说的时候,小鹿的自卑就会涌起来。 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没有文化,不认识字,太痛苦了,而他不想小狐狸的命运,和自己一样。 在他心中,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狐狸就是他的亲妹妹一样,他不想自己的亲妹妹像自己一样被人看不起。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小鹿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将笃自在睡梦中的小狐狸叫醒,牵着迷迷糊糊的小狐狸,来到老狐狸的跟前。 老狐狸正在吃着早点,看到小鹿和小狐狸有些诧异:“有事?” 小鹿咽了口唾沫:“小妹要上学。” 老狐狸看着神情紧张的小鹿,再看了看一旁睡眼惺忪的小狐狸,然后笑了:“小狐狸,你要上学?” 小狐狸听到上学这两个字,一下子醒过盹来,高兴的点点头:“是的,师傅,我要上学。” 老狐狸见这两个孩子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眉头也皱了起来:“上什么学?你的本事还没学会呢,上个屁学?” 一触及到利益,老狐狸再也不肯伪装,叱喝小鹿:”是你的主意是吧?没事就想点馊主意。我告诉你,家里没钱。” 小鹿看着满脸不耐烦的老狐狸,鼓起勇气道:“没钱我去赚。” 老狐狸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你赚钱,你他妈的还没给老子赚够钱,等你钱赚够了,再去做梦。” 小鹿歪头避了过去,然后拉着小狐狸向后倒退出十来步,这才说道:“你说吧,我每天要给你多少钱?我每天准给你偷够了,偷够了,剩下的就给小妹上学。” 老狐狸第二个巴掌刚刚抡了起来,抡到半空就停了下来,心中不住琢磨:“这个小鬼说的也是个办法,这样一来,这个小鬼就有动力,岂不是偷得钱越来越多?自己也没有损失不是?” 老狐狸眼珠转着,问:“那小狐狸的本事就不学了?”在老狐狸的心中,还是觉得两个人比一个人要偷的多一些。 小鹿一咬牙:“小妹不用学这些,她的那一份算我的,我替她交,你只要保证不拦着小妹上学,我什么都答应你——” 老狐狸又琢磨了一会,嘿嘿一笑:“好,小鹿你既然这么说了,师傅就答应你,不过还有一个条件,这一辈子你都不许走,要跟着师傅,直到师傅死了的哪一天,你做不做得到?”说罢,老狐狸目光炯炯的望着小鹿。 ……………… 小鹿怔在哪里,有些不知所措。 老狐狸的这一句话潜台词自然是说,小鹿只有答应了替老狐狸打一辈子的工,才能允许小狐狸去上学,这个条件有些太残酷,答应了就真的是一辈子的囚牢,再也逃不出去。 不答应的话,老狐狸就不会让小狐狸去上学,自己即使偷偷带着小狐狸逃走,也逃不远,下场更是不堪设想,两个孩子,在陌生的城市,如何生活?还是去靠偷? 偷一辈子? 可小鹿就是不想小狐狸一辈子做一个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小偷,这才决定让她去上学啊—— 如果前面依旧是泥潭,那么这一番拼命闯出去,还有什么意义? ………… 第十二章十年如梦 第十二章十年如梦 小鹿被判了十年。 这十年里面,小狐狸养好了身体,奇迹般的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愧悔之下的张宁也就在大学毕业那一年,娶了小狐狸。二人留在了上海。 岁月静好,小狐狸的日子过得舒适而又安逸。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后来在公婆家的人脉之下,进了一家银行工作。张宁不时的出去喝酒打牌,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什么癖好。 日子静谧而又安稳。 大牢里面的小鹿在一次争斗之中,被人打折了腿。双手的手筋也被挑了。成了黑老大的牺牲品。好在也因为残疾,因为黑老大的游说之下,小鹿被减了两年刑期,从监狱里面放了出来。 瘸了一条腿,双手被挑了手筋的小鹿回到老家,在老狐狸的坟前,上香,烧纸,纸钱在风中飞舞,火焰跳跃,映照出来的却是小鹿那一张麻木的脸孔。 就那样,小鹿在老狐狸的坟前坐了一天。 第二天,小鹿鬼是神差的又回到了上海。也许在他心中,这个上海有小狐狸的印迹吧。 他出来以后,也没有打听小狐狸的消息,他不想,也不敢,更加不能。 在他心中,小狐狸是一个彩虹般的人,是一个始终对他笑着叫他哥哥的人,是曾经仰视着他,后来却需要他仰视着她的一个女孩子。 为了小狐狸,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可是为了小狐狸,他也不愿意自己这样落魄的模样,被小狐狸看到,不想去打扰小狐狸安安稳稳的生活。 毕竟他此刻已经是一个残疾人。 毕竟他此刻还是一个只能依赖偷才能维生的残疾人。 除了偷,他还能干什么呢? 小鹿内心有些悲哀——活到四十岁,他才发现自己一事无成,居然到头来只能是一个小偷,这难道就是命?…… 这一天,阳光满天,小狐狸如常的坐上地铁,去银行上班。 拥挤的人潮之中,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衣兜,她一把攥住。然后猛地转过身来,大声喝道:“小偷。来人啊,抓小偷。” 对于从小跟小鹿长大的小狐狸来说,这一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小偷了。如果不是因为小鹿和老狐狸的身份,她自己从小就不会被其他人鄙视,不会收到那么多鄙夷的目光,不会被公公婆婆刁难看不起,差一点就不能和心爱的人结婚,虽然后来证明这个婚姻也不过如此,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她还是对小偷深恶痛绝。 小狐狸抓着那个小偷,只见那个小偷头发肮脏,似乎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洗过,脸上有了一些皱纹,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这个小偷看着小狐狸的时候,满脸惊愕,然后羞惭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小狐狸。 小狐狸有些奇怪,这个小偷眉目间竟然有些熟悉,似乎在那里见过。 此时,地铁里面的乘客早已经围了过来,然后你一拳我一脚将那个小偷打倒在地。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更何况是一个残疾的瘸了腿的小偷呢。 更是没有那个男人愿意放过这个展示自己雄性和正义的机会。 那个小偷不一会的功夫,就被打的满脸是血。 众人这才停了手,然后出来三个男子,连笑带骂的压着那个小偷去了派出所。 小狐狸目光望着那个小偷的背影,更是觉得有些熟悉。 小狐狸在地铁里面怔怔的出了一回神,回到家,跟老公张宁说起心中的疑惑。 张宁也是十分好奇:“不可能吧?你从哪里认识什么小偷啊。” 小狐狸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起自己的那个哥哥来。内心之中,忽然就醒悟了过来,为什么自己觉得那个背影那么熟悉——因为那个背影就是自己的哥哥——小鹿—— 小狐狸坐立不安,她心里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抓住哥哥的手——拉着张宁的手,急忙去了地铁附近的派出所。 一番询问之下,得知小鹿已经被关了起来,在小鹿身上搜出了几千块钱,可是查出小鹿是惯犯,估计小鹿会再判几年。 小狐狸昏昏沉沉的回了家,坐在沙发之上,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她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抓住小鹿的手,自己居然亲手将小鹿送到了监狱之中——可是小鹿这几年为什么会在监狱里面?他犯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她一无所知。 小狐狸看着张宁,忍不住询问。张宁有些迟疑。但还是在小狐狸的一再追问之下,说出了实情的来龙去脉。——毕竟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张宁相信小狐狸即使知道这一切事情,也不会离开自己。 听完这一切原委,小狐狸眼前一黑,一颗心,在刹那间碎裂成千片万片—— 原来当年自己车祸,所有的手术费用都是小鹿偷来的,而小鹿也因为自己进了监狱,受了这八年的牢狱之苦,想不到今天又是自己第二次将小鹿送了进去…… 小狐狸心里又苦又涩…… 半年后,小鹿被判刑两年。小狐狸前去探视。 看到小狐狸的一瞬间,小鹿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黯淡下来,小鹿低下头。 小狐狸在另外一端,拿着电话,颤声道:“哥,是我不好,你骂我吧。” 小鹿不说话,只是过了很久很久,才摇摇头。——从小他就没有说过小狐狸重话,现在更不会说。 小狐狸看着玻璃对面的小鹿,看着小鹿满脸的皱纹,忍不住放声大哭。经过了这么多年,小狐狸终于知道,在这个世界之上,有个人就像彩虹一样,始终照耀着她的人生,让她不被风雨所侵。 这个彩虹般的人,却因为她,人生黯淡,身陷泥潭之中…… 小狐狸抬起头来,看着小鹿,颤声道:“哥,你出来后,不去偷了,好不好?下半辈子我来养你……” 小鹿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人生就是这样吧,起起落落,有的结局是喜,有的结局是悲,有的结局悲中有喜—— …… 周新安呆在那里,他万万想不到那个小狐狸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这个结局是好是坏? 谁又说的清呢? 年轻老板默然了一会,又讲起了第三个故事…… 第十三章小白你好 第十三章小白你好 初中的时候,每天八万就会早早起来,来到学校。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校的八万,却看到在教室的窗户那里,一个瘦瘦的女孩子隔着玻璃,向里面望着。 八万有些失落,闷闷的走到那一间教室门前,站住,然后皱着眉,看着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转过身来,看见八万,笑了一下。 这一笑,八万突然就觉得满天的阳光,全都落到了这个女孩子的脸上。女孩子本来就漂亮的脸孔,一瞬间就变得更加的光彩照人。 八万瞬间就被这个女孩子吸引,目光更是牢牢的落在那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丝毫没有被八万的眼光吓到,反而笑着问八万:“你也是初一三班的?” 八万点了点头。 这个女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种美,让小小的他也是感到有些窒息。 女孩子却是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我叫白永嘉,你呢?” 八万脸上通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介绍自己的名字,迟疑了半天,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白永嘉。而是反问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白永嘉昂着头,笑道:“我喜欢第一个到校。” 八万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是暗暗道:“明天我要比你先来。” ………… 白永嘉最终还是知道了八万的名字,不过却是在班主任的带着笑的诧异声中。 “胡八万?” 这个名字一念出来,立时引爆了全场。 三班的男男女女都是目光四处搜寻,有的更是笑出声来:“胡八万,怎么不胡九万?” 八万低着头,满脸通红的站起身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班主任诧异的看着他:“你是胡八万。” 八万点点头,咬着嘴唇。 班主任眼睛带笑:“好,你坐下。白永嘉?” “到。” ………… 第二天,八万早早的就出门,到了学校,却发现白永嘉还是第一个。这一次却不是站在门口,而是坐在了教室里温习功课。 八万有些气馁,但还是打了个招呼:“小白你早。” 白永嘉抬起头给了八万一个温暖的微笑:“胡,胡同学你早。”白永嘉的眼睛里面盈着笑意,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八万硬着头皮,从白永嘉身边走过去,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他们俩正好是同桌。 白永嘉写了几行字之后,忽然抬起头,一双清澈的要滴出水的眼睛,望着八万。 八万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我父母给我起名叫八万,对吧?” 白永嘉有些诧异,眼睛里面一亮,笑着点了点头。 八万看着四下无人,这才皱着眉,有些无奈道:”我妈爱打麻将,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打,就连生我的时候,都在病房里面支了一桌麻将,找了几个病友打,被大夫将那几个麻友吓唬了一顿。等到生下我以后,我爹问,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我妈直接就说一万,我爹当时就呆了,问,这是什么破名字,我妈笑嘻嘻的说,胡一万啊,不好吗?我爹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我妈就死活非要叫一万,说是希望儿子将来月薪过万。我爸被我妈说的没办法,告诉我妈,那还不如叫八万,胡八万,这个名字多响亮,九万有些大,一万又太少,不如就叫胡八万,我妈一听,立时拍板同意,这样我就叫胡八万了。” 白永嘉听得是呆在那里,心里暗暗道:“居然还有这样起名字的。”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白永嘉小心翼翼的问八万:“那你就没想过改一下?” 八万一呆:“为什么要改?我也没觉的多难听啊。”顿了一顿,八万继续道:“大家慢慢习惯了,也就不会好奇了。” 白永嘉看着八万,对八万的态度就有些改观——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心胸到是很豁达。 ………… 白永嘉每天还是第一个到校,八万渐渐的也就失去了争这个第一的念头,做起了千年老二。每天看到白永嘉就是问一句好:“小白你好。” 每天两个人一起回家,到家门口的十字路口的时候,八万就会对白永嘉道一声:“小白再见。”就这样,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就在八万的小白你好,小白再见的声音之中渐渐远去。 临近高考,白永嘉一天晚上,在十字路口告诉八万:“你想好了报哪一所学校吗?” 八万想了想,告诉白永嘉:“我想去北工大。” 白永嘉奇道:“为什么要报北工大?” 八万笑道:“北工大有银杏树啊,秋天银杏树特别漂亮,走在上面,就像走在一层厚厚的黄金铺成的毯子上一样。” 白永嘉笑道:“你这个财迷。” 八万笑道:“你呢?你想报哪里?” 白永嘉刚要说话,八万笑道:“你可别报北工大,初中三年,高中三年这六年咱们都在一个班,大学要是还在一个学校,那我的命可太悲催了。” 白永嘉心里咯噔一下,到了嘴边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虽然她知道,八万只是跟她开玩笑。 看到八万还在一旁笑着看着自己,白永嘉忽然有些生气。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罢,居然就这样转身走了。留下站在原地一脸懵逼的八万,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八万苦笑,心里暗暗说:“女孩子都是这样麻烦的吗?” ………… 八万考试的时候,没有发挥好,居然连一个一本都没到,最后去了一个二本学校。八万有些沮丧,整个暑假都是闷在家里打游戏。 直到开学,去了学校,也是和同宿舍的一起撸啊撸。就这样混过去了一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寒假回家,同学聚会,八万接到班长的通知。犹豫了再三,还是去了。 到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 八万推开包厢的门,里面的人都齐齐转头,和八万熟悉的男生就站了起来,向八万打招呼:“赶紧的,过来,大家都等你了。” 八万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客气话,但还是有些感动,毕竟几年的同窗生涯。 八万挨个打了招呼,看到白永嘉的时候,还是一呆。 白永嘉一身白衣飘飘,似乎比过去更加的漂亮了。 八万伸出手:“小白你好。” 白永嘉站起身来,眼睛看着八万,眼睛里面似乎有很多内容。 旁边人起哄:“老同学了,又是同桌的你,光是握手可不行。” 八万有些尴尬,白永嘉却只是迟疑了一下,随后就走了过去,伸出双手抱住八万。八万只觉得一股女人身上的体香扑鼻而来。他也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去,缓缓抱住白永嘉。 旁边的一个男同学不住起哄,过了一会,白永嘉和八万松开的时候,那个男同学也伸出手,嘻嘻笑道:“小白子,咱们也老同学,来抱一个。” 白永嘉笑着白了他一眼,笑道:“这个可不能见者有份,只有同桌才有的待遇。”说罢,笑吟吟的坐下。 那个男同学找了一个没趣,也就讪讪的找了一个借口坐下。 八万刚想坐到一旁,白永嘉一伸手,拉着八万,笑着低声道:“你坐我旁边,我有话跟你说。” 八万看了看周遭同学,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白永嘉却没有和八万说话,而是和旁边的一个女同学聊了起来。八万有些尴尬。 酒过三巡,一众老同学把酒言欢,八万心里有些失落,正欲找个借口离开,白永嘉却突然对他说:“北工大的银杏树却是很美。” 八万一怔,心里的那一根弦轻轻的弹了一下:“你现在在北工大?” 白永嘉微微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八万,眼神里面宛若深潭,清澈幽深,深不可测。 ………… 白永嘉没有回复他的这一句话,而是微微侧着头,看着八万,眼睛里面万语千言。 八万不敢和白永嘉对视,心中也是起伏不定,就那么一瞬间,就明白了白永嘉的心意——原来白永嘉喜欢自己,当年报了自己想报的志愿,也许就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 那一次聚会后半场,八万都是恍恍惚惚的,心中想起了很多事情。 聚会结束,另外那个别有用心的男同学凑了过来,对白永嘉道:“我送你回家。” 白永嘉微微一笑:“小胡已经答应送我回家了。” 就在那个男同学有些愕然的目光之中,白永嘉站起身来,拉着八万的手,和同学一一告别,走出饭店。 门外星光满天,八万被白永嘉一只纤手紧紧握着,二人走在一侧的马路上,缓步而行。灯光缓缓从二人的脚下退去。 八万想要松开手,白永嘉却固执的又紧了一紧。然后抬起头,微笑着望着八万。 八万停住脚步,白永嘉也同时停步,二人四目而视。良久良久,八万这才抬起头,看着白永嘉。夜色下,灯影里面的白永嘉似乎更加的耀人眼目。 白永嘉天生就是光彩照人的那种女孩子。 八万心底那一丝自卑再一次慢慢的涌了起来。他慢慢松开白永嘉的手。 白永嘉脸上的幸福神情,慢慢凝固,一点点退去,十几秒钟之后,白永嘉这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八万呐呐道:“我,我配不上你——” 后面这几个字,细若蚊鸣。让一个男孩子承认配不上一个女孩子,毕竟还是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 说完了这几句话,八万更加难受。他知道自己的家境只是普普通通,而白永嘉的父母却都不是普通人,一个是医院的妇产科主任,一个是公安局的副处长,自己的家境是绝对无法和白永嘉的家庭匹配,更何况现在自己还是一个二本学校的学生。 良久良久,八万没有听到白永嘉说话,有些诧异,他抬起头,只见白永嘉此刻正气呼呼的望着自己。看到他抬头,白永嘉这才大声道:“胡八万,我告诉你,我就是为了你,这才去的北工大,要不然按照我爸的安排,我早就出国留学去了。我在北工大想了一年,我以为可以将你忘了,可是我做不到,我忘不了你,这一次来同学会,我就是想知道自己的感情,想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到底有没有变,我发现看到你之后,我所有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可是你现在说配不上我,你,你敢再说一遍吗?” 白永嘉越说越深生气,两只大眼瞪着八万。 八万心里有些感动——他都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眼前这个女孩子对自己念念不忘。 八万过了一会,这才苦笑着对白永嘉道:“你,你真的喜欢我?我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我都不喜欢我自己。” 白永嘉直直的望着八万:“我就问你,你喜欢我吗?” 八万看着白永嘉,想了一会,决定还是不欺骗她:“我喜欢,可是,可是——” 白永嘉这才释然,然后伸手挽住八万的手,笑盈盈的道:“可是什么?你喜欢我就够了。其实,其实,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在你说小白你好,在你每天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八万心里有些感动,但还是苦笑:“我父母都是小老百姓,又没车又没房——” 白永嘉笑道:“我们家有啊。你怕什么?” 八万心里暗道:“你们家有能算我们家的吗?”只不过当此良辰美景的时候,这些煞风景的话,八万还是知道不能说的。 ………… 八万心里想的是,白永嘉也许对自己只是五分钟的热度,过了那个劲也许就会自然而然的放手了。 可是让八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永嘉自从和他表明关系以后,这一个暑假就几乎长在他们家了。 二人的关系也是突飞猛进。 八万那一句分手的话,也就始终没有说出来。就这样,一直拖了三年,毕业季也就是分手季的时候,八万满以为白永嘉会对自己提出分手,可是左等不来,又等不来,直到八万都找了一份办公室实习的工作,白永嘉还是没有提出分手。 倒是白永嘉的母亲亲自找了过来。 那一天,白永嘉的母亲和八万谈了很久。 白永嘉的母亲走了以后,八万坐在沙发上发呆了很久很久。然后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删除和白永嘉的所有联系方式。然后换了一份工作,电话号码也改了。告诉父母,这一年之内不要找他,他没有事,一年后他会再联系他们。 八万的父母莫名其妙,打电话过去,那边电话已经关机。 白永嘉心情很好,毕业以后,父亲就让她去美国留学,她不肯,她要陪着八万,过幸福的小日子,她这个人,这一辈子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和八万在一起。 留学不留学,对她不重要。 白永嘉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八万的时候,八万那一个又倔强,又单纯的笑容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面了。后来,巧合的是又分到一起,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都是同桌,这么高的概率让白永嘉相信自己和八万肯定是特别有缘分。 如此六年,一路走来,八万身上的敏感,善良,好强,骄傲,这些种种品质,又在无时不刻吸引着白永嘉。 高三那一年,白永嘉就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八万。虽然八万的名字这么不靠谱,但白永嘉相信,八万对待感情,绝对是一个靠谱的男孩子。 就这样,白永嘉选择了八万想要报名的那一所学校,白永嘉希望八万也能够考上,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在银杏叶飞舞的季节,携手走过,也许就可以走上一生一世。 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八万居然没有考上北工大,这样两个人就再也没有携手走过银杏树的机会了。白永嘉不甘心,这才费尽周折的组织了那一场同学会。毕竟她家里有的是钱,一场同学会的区区开销,对于她来说,只是毛毛雨而已。只要能够见到八万,对于她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 其后发生的事情,就简单了。白永嘉表白,八万犹豫,这一切都在白永嘉的预料之中,白永嘉却丝毫不气馁,她相信凭着她自己的这一份情意,八万一定会接受自己。 就这样,在白永嘉的主动之中,二人开始了一段甜蜜的旅程。 毕业以后,白永嘉拒绝了父亲去美国留学的提议,而选择了回到家乡,就为了和八万相聚。可是就在白永嘉走出车站,想要给八万拨打一个电话,给八万一个惊喜的时候,却发现八万的电话哪一端却是,你所拔打的电话已停机。 白永嘉有些不知所措。 ——发生了什么? ………… 白永嘉赶到了八万家里,面对白永嘉,八万的父母也是面面相觑。 八万母亲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他给我们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再打就关机了。” 八万打完最后一通电话以后,就换了号码。 白永嘉心中苦涩,下意识的和八万父母道了别,然后木然的走回家中,躺在床上,脑子里面开始走马灯似的,飞速转着这些日子以来和八万的种种事情。 白永嘉似乎也没有发现八万的异常之处,八万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白永嘉募地坐了起来,然后冲到母亲跟前,询问母亲:“妈,是不是你跟小胡说了一些什么?” 白永嘉的母亲用诧异的神情问道:“小胡怎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啊。” 白永嘉盯着母亲,母亲的脸上虽然露出诧异的神情,但是那一副淡定却在在显露出胸有成竹的把握来。 知女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女,白永嘉根本就不信母亲没有做出什么事情。 白永嘉看着母亲,一字字道:“妈,你告诉我,你到底跟小胡说了什么,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走,让你和我爸,永远看不到我。” 白永嘉的母亲气的脸色发黄,斥骂道:“死丫头,现在来威胁你妈?有本事你就走。你看我稀罕你不?” 白永嘉再不说话,转过身去,进屋收拾行李。 她母亲看白永嘉居然来真的,立时就慌了,冲了进来,一把将行李箱夺了过去,口中骂道:“死丫头,跟你妈来真的?妈就你这一个闺女,你走了,妈指望谁去?” 白永嘉站在那里不说话,闭紧嘴唇。见到女儿这个样子,她母亲立时心软了,拉着白永嘉的手,求恳道:“嘉嘉,妈妈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那个小胡先离开你两年,等你出国回来以后,如果他还有心的话,再来找你,到那个时候,妈妈也不会反对你们俩的事情——” 白永嘉立时爆发了出来:“妈妈,你还没说什么?你这不就是让我们俩分开吗?你这就是拆散我们啊?你明知道小胡对我那么重要,你这样跟他说话,不就是变相的赶他走吗?现在好了,小胡走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想到这里,白永嘉心里的难过再也抑制不住,募地蹲下身去,嚎啕大哭起来。 她母亲从白永嘉出生,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仗,这一次见到白永嘉居然这么难过,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急忙蹲下身去,抱住白永嘉,口中连声安慰道:“别哭别哭,嘉嘉,我去给你把小胡找回来,还不行吗?” 白永嘉哭道:“你去哪里找?小胡他爸妈都找不到他,打电话也关机,谁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白母一呆,过了一会,急忙道:“咱们报警,警察找得到的。” 白永嘉摇摇头:“没有用的,我知道小胡,他要是不让咱们找到,那就谁也找不到他。” 胡八万骨子里面的那一股倔强,是白永嘉从初中那一年就深深知道的。 白母立时傻眼:“那怎么办?” 白母此刻心中一百二十万分的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掺杂到闺女和小胡的感情之中。 白永嘉看着母亲,慢慢收起了眼泪,告诉母亲:“您和我爸以后千万别管我们的事情,我就念阿弥托佛了。我自己去找小胡去。” ………… 就这样,白永嘉没有工作,而是开始了寻找胡八万的漫漫旅程。 只是人海茫茫,又到哪里去找? 就这样一晃三年过去了,白永嘉已经27岁了。实在找不到,白永嘉的心慢慢死了。家里人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然后又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对象在银行工作,一米九的大个,人长得也帅,家里条件也好,和白家是旗鼓相当。 两个人谈了两年的恋爱,感觉很好,相互也是十分喜欢,就在一个情人节的晚上,白永嘉的对象安宁跟她求婚了。 求婚的那一个夜晚,安宁开着车,带着白永嘉来到郊外一座小桥边。然后打开后备箱,白永嘉这才发现,后备箱里面满满的都是烟花。 白永嘉吓了一跳,笑道:“怎么这么多烟花?” 安宁没有说话,而是笑了一笑,然后将那些烟花一一取了出来,放在小桥旁边的草地之上,一一点燃。烟花漫天飞舞,摇曳的烟花就像一座舞台一样。安宁就在这烟花背景下面,单膝下跪,满眼深情,对着白永嘉道:“嘉嘉,嫁给我好吗?我会让你幸福的。” 白永嘉心里一阵感动,看着安宁那一双深情的眼睛,白永嘉知道,自己或许真的找到了久违的幸福。 白永嘉慢慢说道:“好,我愿意。”声音里面也有了一丝甜蜜。 安宁激动的将那枚戒指戴上白永嘉的手指之上,然后两个人坐了下来,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烟花。 奇怪的是,白永嘉脑海之中,却募地闪过一丝胡八万的脸孔。 那脸孔上也带着笑,带着年少时候的那一丝单纯,倔强。 白永嘉心里有一丝后悔,自己都已经答应了安宁的求婚,为什么还要想念胡八万? 那个人毕竟渺无踪影,隔着山岳,隔着海洋,隔着这数年匆促的时光? 那个人现在还好吗?他现在在那里? ………… 那个昔日在她心中,宛如彩虹般的那个少年,还好吗?…… ………… 第十七章我爱你 第十七章我爱你 薛卓颤抖着手,打开第二页纸,只见纸上面娟秀的字迹,告诉薛卓:卓,我有了你的孩子了,已经四个月了,你知道吗?我知道自己有你的孩子,多么开心。可是,这个孩子来不了这个世界了…… 我妈妈还是不同意…… 不过,没关系,我爱过你,这就够了,更何况,我身体里还有你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很可惜,她见不到这个世界的花花草草了。孩子还没有名字,你能不能给孩子想一个好听的名字,这样到了阴世,这个孩子也还是有父有母,有名字的孩子,才不会被阴世其他的小孩子欺负吧?…… 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像我一样,彷徨无助,孤单难过…… 卓,答应我,不要恨我的父母,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我都…… 下面的字迹已经被泪水打湿,模糊一片。 薛卓内心的难过再也不能抑制,一只手拿着那一封信,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无声的痛哭起来。 ………… 火盆里面的火焰,有一瞬间似乎突然停住。飞舞的纸灰在火盆外面打着旋。然后转了许久许久,这才停息。 薛卓突然感觉,自己身前似乎有人。他猛地抬起头,——跟前那里有人?有的只是一具孤零零的棺材—— ………… 薛卓随后跟着杨家,送走了杨英。在殡仪馆,遗体告别仪式上,薛卓更是难过的不能自制。杨父也是默默垂泪。杨母没有跟着去,借口脑袋疼,留在了家里。——许是因为愧疚吧? 送走了杨英,薛卓大病了一场。 单位请了几天假,请了同事代课。 杨父和杨母在家里收拾杨英的遗物,在抽屉一角,看到一个手机。杨父心中一酸,想着要不是自己一贯懦弱,女儿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心中难过不已。 拿起手机,手指无意之中触碰到了手机,手机亮了一下,似乎有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杨父心中狐疑,正想看一下那个手机短信是发给谁的时候,手机随即停机,屏幕一片漆黑。 杨父叹了口气,随即将那个手机装进一个口袋之中,这些女儿的遗物,他不想看到,每看到一次就心痛。还是赶紧处理的好。 ………… 薛卓躺在宿舍,看着宿舍雪白的屋顶,和屋顶正中那一盏灯,眼前浮现的却是昔日和杨英在一起的,那许许多多的美好时光。 过去时光,越美好,此刻想起来,就越是心痛。 他只要想到杨英一个人,在阴世孤零零的样子,就觉得难过。薛卓心里喃喃道:“我来陪你,英子。” 泪眼模糊之中,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那一瓶安眠药。他要离开这个冰冷的世界,要和英子,还有自己那个四个月大的孩子团聚……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短信响了。 铃声一响,薛卓一怔,这个时候还有谁来找自己?自己一个外乡人,在这里无亲无故,除了杨英之外,都没有一个朋友…… 犹豫了一下,薛卓还是决定拿起电话。打开短信。短信上是三个字。看到发信人,居然是英子两个字。 薛卓热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那三个字是——我爱你。 那个发信人是英子。 是死了数天之后的英子—— 这是怎么回事? 薛卓放下手机,呆呆的坐在那里,他怎么也想不通。 ——也许英子是不想让自己死?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刻,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 ………… 也许深情的人,总会被深情的人所爱,就算死了,也会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告白。 从那以后,薛卓也就断了寻死的念头,给自己改了名字,改成笨拙的拙。在杨英的墓碑上,也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取名薛伴英,陪伴英子的意思。好让英子在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每一年的清明,薛拙都会前往杨英的坟前祭奠。 每年的父亲节,三八妇女节,端午重阳,逢年过节,薛卓也会买好了东西,前去探望杨父杨母。 杨父劝说薛拙不要来。说自己承受不起。薛拙也不分辨,而是第二年继续前来探望。 杨母更是愧疚不已。少了一个女儿,却多了一个儿子。不过,每次看到这个薛拙都是让杨父杨母感到难过。 薛拙一直没有再找女朋友,杨父劝说薛拙不要再想着杨英,过好他自己的生活,薛拙还是什么也不说。就那样一个人过了下去。 就这样一直过了十几年,前两年,薛拙去一个孤儿院探望朋友,等待朋友的时候,无意之中看到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手里捧着一捧花瓣,放到孤儿院院子中央的一个大大的水缸之中,然后笑嘻嘻的望着,随后抬起头来,看到站在屋檐下面的薛拙,那个小女孩眼珠转着,对薛拙大声道:“叔叔,来看花——” 薛拙心里一动,走了过去。 小女孩仰着头,问他:“漂亮吗?” 薛拙看着小女孩甜甜的笑颜,弯月一样的双眼,心头一颤,这个小女孩太像一个人了。 ………… 第二年,清明。 杨英的坟前,就又多了一个小女孩…… ………… 原来,岁月会在经久的等待之后,会带给你一个生命之中的惊喜。让曾经那么深爱过的人,用另外一种奇妙的方式,进入你的生命之中…… ………… 薛拙牵着薛冰小小的手,站在杨英的墓碑前,望着墓碑上那一张,带着甜甜笑颜的脸孔,薛拙知道,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对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爱,始终未变…… 那个彩虹般的人,始终在他心底,永远不会离开…… 第十八章打工仔和女老板 第十八章打工仔和女老板 周新安心中难过,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和我一样的伤心人?” 年轻老板看着他,慢慢问道:“你还要听吗?” 周新安迟疑了一下,慢慢道:“还是这样的结局?” 年轻老板摇了摇头:“这一次不会了。” 周新安松了口气。 他的心弦已经绷的很紧很紧,这世上伤心的人已经是太多太多,他希望这一个故事的结局不再那么难过…… 方婷第一次看到六一的时候,六一才十九岁。 十九岁的少年青葱羞涩,脸上带着腼腆。老杨看着方婷,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总,我老婆病了,家里实在脱不开身,我要回家照顾一下,这是我儿子六一,你看能不能让他替我几天?” 老杨是公司里面的司机,老实本分,每次方婷交代的事情,都会做的特别圆满。所以方婷对这个老杨十分满意。 这一刻,听到老杨说家里出事,老婆重病,让儿子六一顶替几天,方婷不由得有些担心。看着六一稚嫩的脸孔,和那一丝忐忑不安,方婷犹豫了一下,还是询问道:“他学过开车吗?” 老杨忙不迭的回答:“学过,学过,学的可好了。六一从十三岁就学会开车了。” 方婷听了更是皱眉,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老杨,还有在一旁满怀期待的六一,方婷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好吧,让他先试几天吧。” 老杨高兴的连连点头,然后转过头来,拉着六一的手:“还不谢谢方总?” 六一腼腆着,对方婷鞠了一个躬:“谢谢方总。” 方婷摆摆手:“老杨,你带他下去吧,让他明天就来上班。” 老杨急忙点头,带着六一走了出去。看着这爷俩离去的背影,方婷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丝不安。 ………… 方婷今年三十九岁,属虎。在本市开了一家家具公司。属虎的人性子都特别冲,做起事来,都是虎虎生风。 方婷也是如此。家里有一个孩子。老公在政府机关上班,是一个小小的副科。 老公工资不高,脾气确是不小。好在两个人都是忙于工作,也就不轻易见面,每天方婷回到家的时候,老公还没有回来,方婷好歹吃一些,便即入睡。她每天的工作强度不允许她有太多的其他想法。 幸运的是,孩子有公公婆婆来照顾,对于方婷便起了极大的臂助。 公司在方婷的经营之下,业务蒸蒸日上。 老公顾伟原先极力反对方婷经营公司,在几番劝说无效之下,也就慢慢的顺其自然了。到的后来,看到方婷的家具公司经营的越来越好,而且收入越来越高,家里的房子也从大平米的变成了别墅,也就不大干预方婷的事业了。 这样一来,方婷在这个家具事业上,更是投注了更多的精力。 ………… 这一天是六一上班的头一天,方婷在家门口等了六一五六分钟,还没有看到六一的影子,当下心中生气,随即拨打了六一的电话:“小杨,你在哪?” 电话哪一端传来六一吞吞吐吐的声音:“方总,我,我撞车了。” 方婷一听,头都大了。——心中升起一丝恼怒——这个老杨,明明说好他儿子会开车的,怎么上班第一天就撞车了?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公司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处理,当下方婷镇定了一下,然后吸了一口气,这才沉声对六一道:“小杨,车子的手套箱里面有保险公司的电话,你先报一下保险,然后看有没有人受伤——” 电话那一端六一怯怯的回答:“没有人受伤。” 方婷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按照保险程序走一下,报警,出保险,做完这一切之后,来公司,公司还有一辆备用车,开那辆车接我上下班。听清楚了吗?” 六一嗯了一声。 方婷心中有些不悦:“你听清楚了吗?清楚了就说清楚了。” 六一这才闷声道:“清楚了,方总。” 方婷这才挂了电话,站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上的时候,方婷心中暗道:“不知道自己留下这个六一是对还是错?” ………… 马不停蹄的忙到了中午,去公司食堂吃饭的时候,方婷这才想起六一来。四下里一看,并没有六一的踪影。当即抄起电话打了过去:“小杨,你在哪?” 电话里传来六一吞吞吐吐的声音:“我在火车站——” 方婷奇怪:“你去火车站干嘛?” 六一的声音里透着难过:“我对不起方总,我回家了,不打搅方总了。”电话随即挂了。 方婷心里嗡的一声——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这个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就是一次车祸而已,怎么就要跑回老家?” 方婷认识老杨五六年了,这一次老杨将儿子托付给自己,可是刚刚过去一天,老杨的这个儿子六一就要回老家,这路上要是出现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跟老杨交代? 方婷此刻已经无心吃饭,当下出门,开了自己公司的那一辆备用车,就去了火车站。 到了车站,再打六一的电话,六一的电话居然关机了。方婷心里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是不是这个孩子的手机没有电了? 压着心里的不快,方婷一路进了候车室,然后一排排的座椅上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在靠里面一张座椅上,一个瘦瘦的男孩子低垂着头,坐在那里,看上去显得是那么无助。 方婷心里的不快顿时被怜惜取代。 方婷快步走了过去,来到六一跟前。六一发觉有人来到他的跟前,一抬头,看到是方婷,脸上随即露出惊讶惶恐的表情。迟疑了一两秒钟之后,六一呐呐道:“方总,是我不好——” 方婷看着他:“你有什么不好?” 六一有些尴尬起来:“我把你的车给撞了——不过,不过”顿了一顿。六一鼓足勇气道:“不过,我会赔偿你的。” 在六一心中,自己是个男人,是男人就要照顾女人,就不能在女人面前丢男人的脸。 方婷看着六一,一字字道:“车撞了,有保险,怕什么?我用你赔什么?保险公司就赔了。我最看不起的是那种出了事,就逃之夭夭,不负责任的人,怎么?你想做这种人吗?” 六一满脸涨红,说不出话来。 方婷拉起他的手,对他道:“走吧,跟我去退票,退完票跟我回公司上班。车还是你开,公司还有三辆车,我就不信你能把这三辆车都给撞了?” 一席话说得六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意。 六一紧张的心情也松弛下来:“我不会的,方总,我一定好好开车。” ………… 到了外面,方婷拉着六一的手,来到车前,将车钥匙交给六一:“你来开。” 六一打开车门,方婷上了车以后,六一这才坐在驾驶座上,然后打着车,这才对方婷道:“方总,咱们直接去公司?” 方婷想了想,这才对六一道:“咱们先去吃饭,城东有一家老四川火锅,咱们去吃火锅。” 今天的工作上午已经七七八八了,方婷也就想放松一下。 ………… 老四川火锅店里,方婷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娴熟的点了一些菜品。知道六一不吃辣椒以后,方婷特意要了一个鸳鸯锅,一般的情况之下,方婷都是点那种最麻最辣的火锅。 谈了一会天,火锅上来,方婷和六一边吃边聊。方婷聊到老杨这些年来,对公司勤勤恳恳,公司也希望六一在公司长久干下去。慢慢的六一不再那么紧张。 方婷看着六一那一张稚嫩的脸孔,想着自己一去不返的青春,自己此刻是一个有了孩子的母亲,青春就像那一句歌词里所说——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会来——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偶尔一抬头,目光在大街上一扫,居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婷一怔,急忙凝目望去,只见那个人正是自己的老公顾伟。 顾伟一只手拿着一个包,走到老四川火锅店的对面,快捷酒店的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酒店的招牌,然后看了一下手机,似乎是确认一下地址。做完这一切之后,顾伟回头四下里看了一眼。 方婷急忙将身子往窗户一侧的窗帘后面一躲。 那窗帘开了一半,正好挡住方婷。 顾伟四顾一下,似乎发现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方婷一颗心碰碰直跳。——小说里面发现的情节居然发生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办?做事向来独断专行的方婷只迟疑了一秒钟,心里立刻有了方案。 她对六一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出去一下。” 六一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方婷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多吃一点,别浪费了。” 六一再次点点头:“好的,方总。” ………… 方婷站在快捷酒店的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盘算了一下,想一个什么样的借口,管服务生要到顾伟的房间号。数秒之后,已然有了办法。 方婷脸上堆起微笑,迈步走到大堂登记的地方,漂亮的女服务生迎了过来,也是脸上堆起笑容:“您好。” 方婷微笑:“你好,刚才进来一位先生,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刚才签完合约,他出来以后,我们才发现有一份重要的合约,忘了给他。”一边说,方婷一边微笑着从公事包里面取出两份上午刚刚签好的合约——“那位顾伟先生住在几号房间?我现在要将这份合约给他送过去——” 女服务生脸上保持微笑:“对不起,这位女士,我们这里不可以透露房客的私人信息,您可以用手机联系对方,让对方到大堂来取。” 方婷无奈道:“可是我的手机没电了。” 女服务生迟疑了一下,这才道:“这样吧,我们给您打电话联系那位先生——”说着,女服务生拿起了电话。 方婷心里有些着急,就在这时,站在一侧的另外一个女服务生一直在打量着方婷,忽然眼里一亮,对方婷道:“你是不是方总?” 方婷奇道:“你认识我?” 此前拨打电话的那一位女服务生听到同事认识方婷,手中的电话又放了下去,一双眼睛望向同事。眼里面满是疑问。 那位同事对她道:“这位是方婷方总啊,上过咱们市的电视台——”随后那位同事满脸兴奋的伸出手,对方婷道:“方总你好,见到你太高兴了,这一次终于见到活人了。” 此前的那位女服务生也是眼中一亮:“方总你好。” 方婷在本市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上过电视台,接受过采访。不过,此刻方婷却是高兴不起来。 方婷看着那位女服务生,脸上微笑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顾伟先生的房间号码了吗?” 那位女服务生脸上露出不好意思:“当然可以,顾伟住在1207房间。” 方婷点了点头,将合约放进公事包,转身走到电梯门口。大堂那两位女服务生看向方婷的眼神里面,还带着几许崇拜。 ………… 方婷走到1207号房间门口,然后定了定神,正想伸手敲门。一只手举了起来,然后想了想,随即又落了下来。 方婷在门口等了一会,一个房间保洁走了过来。 方婷微微一笑,对那个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女保洁道:“我门卡忘房间里面了,你能给我打开房门吗?” 那个保洁看了看方婷,这才走到房门前,打开房门。 方婷向那个保洁微微一笑,然后快步走了进去,随手将房门关上。 房间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快点起来,有人进来了。” 这女人声音落下之后,立即便有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不会吧?”方婷迈步走了进去,只见雪白的大床之上,一男一女此刻正躺在被窝之中,那个男子正翻身从女人身上下来,一抬头看到方婷,那个男人吃了一惊,脸上随即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个女人看到方婷也是吓得啊了一声,随即将头缩入被窝里面。整个身子在被窝下面瑟瑟发抖。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方婷的老公顾伟。 方婷板着脸,走到窗前,一伸手,将那被子用力扯了下来。 那个女人一下子赤身裸体暴露在方婷眼前,不由得尖声叫了起来。 方婷取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皱着眉,走到一侧的沙发那里,一屁股坐了下来,手中握着公事包,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顾伟和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方婷可不认识。 顾伟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那个女人尖叫一声之后,也急忙穿上衣服。穿好衣服之后,这二人脸上神色这才恢复的正常一些。 那个女人脸上又羞又怒,又是惊惧,看了看顾伟,然后起身要走。 顾伟看了看那女人,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说。 方婷皱皱眉:“别走。把事情解决了再走。” 那女人脸上神色一变,看了看顾伟。 顾伟望着方婷,打量了几眼,似乎在猜测方婷心里打什么主意。不过方婷没有理睬他,而是目光放在那个女人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眼,这才望向顾伟。此刻,方婷眼里有的只是一丝鄙夷。 顾伟咽了口唾沫,问方婷:“你想干什么?” 方婷再次皱起眉头,看着顾伟:“我还想问你呢,你想干什么?” 顾伟看了看方婷,然后又看了看坐在一侧,靠着自己的那个女人,终于鼓足勇气道:“咱们离婚吧。” 方婷毫不犹豫,道:“好。” 这一下,顾伟有些傻眼,顾伟似乎没有想到方婷会答应的如此痛快。这一下,顾伟居然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方婷麻利的打开公事包,然后拿出两份a4纸,再取出一根钢笔,递给顾伟的手中,冷静的道:“我说,你写——” ………… 顾伟看着那两张空白的a4纸,一时间有些发愣。 第十九章离婚 第十九章离婚 坐在一旁的那个女人见顾伟发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傻了?” 顾伟抬起头,看看那个女人,又看看方婷,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咱们回家说。” 这一句话说完,那个女人立刻暴躁起来,口中骂道:“顾伟,你他妈的玩我呢?你老婆都同意了,你怎么还不签字?赶紧的,给我签字。” 顾伟似乎有些害怕,口中答应道:“好,我签字还不行吗?”一伸手,拿过那一张a4纸,接过笔来,抬头无奈的看着方婷。 方婷一边说,顾伟一边写,写完之后,在a4纸的下面写上顾伟的名字。 方婷将那张纸接过,看了看,随后也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顾伟,面无表情的道:“今天你就不用回去了,小涛我来照顾,明天九点记得去民政局门口等我,咱们办手续去。” 顾伟无奈的点头答应。 …… 走出快捷酒店,站在门口,阳光笔直的从天空上倾泻下来,方婷心里感慨万千:“自己居然在一个小时之内,就搞定了离婚这一件大事,只不过回到家以后,还要跟父母好一番解释。” 方婷让六一开着车,将自己载回家。 六一并不知道,自己刚来公司的第一天,就见证了方婷离婚的全过程。 到了家门口,方婷远远的就看到顾伟在家门口,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张望。看到方婷,顾伟脸上一喜,急忙迎了过来。 方婷心里一沉:“顾伟这是不死心啊。”下车,方婷笔直的向家里走了过去,眼睛更是目不斜视,根本都不看顾伟一眼。 六一有些不知所措,将车停在门口,也下了车,跟在方婷身后。 顾伟看到六一,怔了一下,随后伸手拦住方婷,央求道:“婷婷,咱们谈谈。” 方婷脸色一沉,停住脚步,向顾伟训斥道:“有什么好谈的?我不是跟你说了,明天民政局见吗?” 顾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十分尴尬:“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方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顾伟:“你还是男人吗?” 顾伟恼羞成怒,一伸手,将方婷的手指拨拉到了一旁:“你少指我,我怎么不是男人了?”跟着一抬头,望向六一,口中不干不净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小白脸?” 方婷更加生气,看着顾伟:“你他妈的是不是人啊?” 顾伟横着脖子,满脸通红:“我怎么不是人了?” 方婷这一刻知道,跟这个顾伟看来一时半会是说不清了,顾伟这是心有不甘,一定是找自己要一些补偿。 方婷看了看顾伟,然后对六一道:“小杨,你先开车回去,明天早晨八点来这里接我。” 六一哦了一声,转身走了。他虽然不清楚顾伟和方婷的关系,但还是知道这两人关系非浅,自己在这里只能是两面不是人。 ………… 那一天晚上,方婷和顾伟谈了很久,终于在做出极大让步之后,顾伟这才答应和她离婚。第二天六一拉着方婷和顾伟去民政局办理手续,车上,顾伟还是时不时的不怀好意的盯着六一。 六一有些如坐针毡。 直到办完手续,从民政局出来,顾伟站在民政局门口,居然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方婷还想跟顾伟说上两句,看到顾伟冷血的样子,也只能叹了口气,坐上六一的车。 车上,方婷一言不发。六一小心翼翼的问:“方总,咱们现在去哪?” 方婷心情有些沮丧,对六一道:“你就往前慢慢开。” 六一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沿着公路慢慢向前开去。 一路上,六一从后视镜里面看到方婷背靠在座椅上面,闭着眼睛,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六一心中莫名的为这个方总感到有些心疼。 六一将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处所,这才回过头来,对方婷轻声安慰:“方总,有什么事情,别憋在心里,您可以跟我说。”这个昨天还被方婷安慰的六一,此刻却在看到方婷那一副疲惫无助的样子的时候,心中升起了一丝大男子的保护欲望。 身后这个在他眼里呼风唤雨的公司老总,此刻在六一眼中,就似乎是一个需要别人怜惜的小女孩一样,需要他来呵护。 方婷抬起头,看着六一那一张稚嫩的,但却满是真诚的脸孔,心中一直绷着的那一根弦忽然一下子松开了。此刻的她真的有欲望,要将自己的这些事情对六一说一说。也许这些年来,这些公司的家里的事情全都压在她自己的肩膀之上,在这一刻,在和顾伟离婚之后的这一刻,她真的有太多太多的心事,要找一个人来说一说。 ………… 方婷滔滔不绝的讲了两个小时,这才停住。讲完以后,方婷憋在心里的那一股烦躁郁闷减少了许多。 六一脸上露出同情之色:“方总,这个,顾,顾先生太过分了。” 方婷心中本来对顾伟也是颇多指责,此刻在一番宣泄之后,也冷静了许多,叹了口气,方婷慢慢道:“也许顾伟和我本来就不合适——”看到六一还想为自己打抱不平,方婷继续道:“小杨,我身上也有很多不足,不全是顾伟的错,毕竟我在这个家里面付出的也很少,我原来以为,我多多赚钱,给家里人好的生活,这样就够了,现在看来,这样远远不够,也许顾伟要的不是这些,算了,以后不说这些了,做人要向前看,你现在带我回公司,我还有几个合约没有看——” 一瞬间,方婷又恢复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强人的本色。过去种种,真的在她这里,不会过多停留。 六一看的是暗暗佩服,心中对自己适才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愧——眼前这个女强人可不需要就安慰—— ………… 自这一番倾诉之后,方婷和六一的关系又近了许多。每日里,六一的工作就是载着方婷来往公司,有时候会前去学校接方婷的孩子小涛。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半年之后,这一天六一又早早来到学校接小涛。 学校还没有到下课的时间,六一将车停在学校门口,左侧的一棵杨树下面,耐心等待。就在这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的来到六一的车前,看了看车牌,又抬头看了看车里,坐着的六一。 那个男人眼睛里面冒出凶光,然后走到驾驶室跟前,伸手一把将车门拉开,然后一只手就伸了进去,一把揪住六一的胸口,口中骂道:“死小子,出来,勾引我老婆,还开我的车。” 六一吓了一跳,这才发觉眼前这个喝的醉醺醺的男子,就是顾伟。 六一急忙下车,陪着笑道:“顾先生,是我,我是方总的司机小杨。” 顾伟双眼通红,口中骂道:“打的就是你,你这个西门庆。” 六一有些哭笑不得,眼看着顾伟的拳头猛地向自己打了过来。六一急忙低头,这一下竟是没有避开,被顾伟打在脸颊之上,半张脸顿时红了。 六一用力扯开顾伟,自己则快步奔到一旁。慌乱之中,又被顾伟打了好几拳。 六一逃到一旁之后,那顾伟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随后就抱着车轱辘大骂起来。口中的污言秽语更是滔滔不绝。 骂了一阵,顾伟就那样,头抵着车轱辘,睡着了。 六一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这个情况。没办法只有给方婷打电话:“方总,那个顾先生喝多了——”随后六一原原本本的将顾伟喝醉酒闹事的事情,一一对方婷说了。 电话哪一端沉默了数秒之后,就听到方婷沉声道:“你在哪里别动,我这就过去。” 六一哦了一声。 学校门口此刻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学生的家长,听到顾伟适才的说话,许多人都是看向六一,不住的议论纷纷起来。 十几分钟之后,方婷坐着公司的另外一辆车赶了过来,然后和开车的刘经理,加上六一,三个人费劲力气,将顾伟弄上车,这才拉了回去。 六一留在那里,接到小涛之后,这才赶了过去。 赶回家中,顾伟已经在客房安顿好了,睡得鼾声震天。 小涛回自己屋里坐作业,刘经理已经告辞,只有方婷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面生闷气。 看到六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方婷有些心疼,对六一道:“小杨你赶紧坐下来,我给你拿鸡蛋热敷一下。” 六一哦了一声,坐在沙发上。方婷去厨房煮了两个鸡蛋,然后拿出来,坐在六一的旁边,将鸡蛋剥壳以后,用熟鸡蛋在六一的脸上慢慢滚动。 六一还是第一次和方婷这么近距离的靠在一起,方婷身上不时的散发出一股幽香,让六一心里有了一丝旖旎。 六一惊觉到自己心里的想法,脸上不由的一红,那被顾伟打的地方更加的疼了起来,忍不住口中哎呦一声。 方婷道:“怎么?是不是很疼?我慢一点。这个顾伟,下手真是没轻没重。”口中不住埋怨,手上则是放缓了许多。 方婷口中嘱咐六一:“下次再等小涛,你就锁好了车门,知道吗?” 六一点点头。 这一次过去以后,不知道方婷用了什么办法,又和顾伟说了一些什么,顾伟没有再来找六一的麻烦。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忙碌的过去,五年之后,方婷的公司规模又大了一些。 方婷已经不用经常在公司盯着,很多事情,刘经理就办好了。方婷闲暇下来的时间就会让六一开着车,打打高尔夫,和各个有关系的老总联系一下业务。 时间一久,这女版钻石王老五的名声就闯了出去。此刻方婷虽然四十四岁,但是由于保养得宜,加之又天生丽质,四十四岁的年纪,也就像是三十来岁,年轻漂亮,又是单身,就成为了当地许多单身老总的追求目标。 六一也已经从当初的青涩,变成了一个有着青嘘嘘胡茬的小伙子。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比实际年龄可就大了好几岁。 老杨家里的老婆一直病歪歪的,也就不来上班了,这个司机的职位,更是子承父业,由六一来接替。 虽然有太多人追求,但是方婷心里却难以接受。在她心中,那些四五十岁,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张口不是女人,就是金钱,满身的铜臭气息,和她本来就是格格不入。 要不是因为业务往来,她才会对那些人客气,现在不过是虚与委蛇。 这些人里面有一个赵大海赵总,是经营灯饰的,在a市有一个足足五层的灯饰城。是方婷最大的经销商。 赵大海去年离得婚,离婚以后就对方婷穷追不舍。方婷接触了几次之后,感觉这个赵大海俗不可耐,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这赵大海偏偏就一根弦似的,看上了方婷。 没办法,因为有业务上的往来,方婷也就往往十次拒绝八次,剩下的两次就带着手下赴约。 这一点,让赵大海很不高兴。 赵大海威胁她:“婷婷,你这样是不信任我了?那咱们以后这业务可没办法进展了,最近有一个浙江老板,想要在我们那里铺一下货——” 方婷笑:“赵哥,你多想了,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在老翟记请你吃饭——” 赵大海哈哈一笑:“婷婷还是挺爽快的嘛,好,我一定到。” 到了晚上,方婷坐上六一的车,一路到了老翟记。车上方婷嘱咐六一:“一会我要是快喝多了,我就打你的电话,你进去接我——” 六一点点头,有些紧张。他知道那个赵大海不是什么好人。 ………… 到了老翟记门口,六一看着方婷走了进去。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两个小时之后,方婷的电话还没有来,六一有些揪心。正要冲进去看看情况,就在这时,就见赵大海一只手搂着方婷的腰,一只手打开旋转门走了出来。 方婷的脸红红的,闭着眼,脚步趔趄。看样子是喝多了。 六一急忙开车,迎了过去。 赵大海看到六一,怔了一下,不耐烦的道:“你怎么还没走?” 六一看着赵大海充满敌意的眼光,硬着头皮道:“方总让我在这里等着接她回去。” 赵大海眼珠转了转,这才打开车门,将方婷放了上去,而后赵大海也一屁股坐了进来,一只手搂着方婷,抬头对六一道:“送我们去小重天。” 小重天是这里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六一心里一沉:“这个赵大海要自己将方总和他送到小重天酒店?那怎么行?” 这赵大海明显是要吃方婷的豆腐,占方婷的便宜,六一嗯了一声,开车向小重天方向开去。 方婷的家就在小重天酒店前面五里多路的地方,六一自然是不会将方婷送到小重天酒店,他的计划是一直将方婷送到家。 一边开,六一一边从后视镜里面看后面的情况。只见赵大海搂着方婷,上下其手,然后更是向方婷红扑扑的脸上吻了过去。一张满是酒气的嘴巴最后落到方婷的嘴唇上面,而闭着眼睛,明显是喝多了的方婷就那样任由赵大海吻着。 六一心里一阵难受。 在这几年里面,早已经习惯了接送方婷的六一,就在这几年,流逝的时光里面,慢慢感觉到自己,对于方婷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情感变化。 以前就是自己崇拜的那个方总,是那个叱咤商场的方总,可是时间一久,这个谈笑间豪气逼人的方总居然慢慢将六一的心填满了。 六一的心里对于方婷不止是有崇拜,更是有了一份深深的喜欢。喜欢方婷的直爽豪迈,喜欢方婷面对客户时候的侃侃而谈,喜欢方婷的冷静淡定,处理事情的果断,这一切都让六一心里深深喜欢。 六一知道自己是爱上方婷了,可是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司机,更何况和方婷之间还有相隔二十年这一个鸿沟,这一切似乎都让六一的对于方婷的这一份喜欢和爱,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底了。 这一刻,看着赵大海在汽车后排对着方婷不住的上下其手,六一心里恼怒不已。 六一抬眼看到远方的红灯,猛地点了一下刹车。强大的惯性,猛地将赵大海的身子往前一冲。赵大海稳住身子,怒骂道:“干什么呢?六一。” 六一闷声道:“前面红灯。” 赵大海这才硬生生将心里面的怒气收了回去,转而低头望向方婷。方婷依旧醉的不省人事。 赵大海又低头吻了过去。 六一猛地给油,车子又往前冲了出去。赵大海的身子又是往前一冲,这一下赵大海的脑袋撞到方婷的头上。方婷哎呦了一声,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但是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赵大海怒骂:“死小子,能不能好好开车?”没等六一回话,赵大海又望向方婷,口中不住询问:“婷婷,没撞疼你吧?” 方婷口中嗯嗯了两声。 六一此时只想赶紧到家,这样就可以避开赵大海对方婷的骚扰。 ………… 到了方婷家门口,那个赵大海这才醒悟过来,刚想发怒,一抬头,看到站在路边等候的方父方母,赵大海脸上立刻转怒为喜,等车子刚一挺稳,赵大海就打开车门,将方婷抱了出来,对方父方母笑嘻嘻的说道:“叔叔阿姨好,婷婷喝多了,我送她回来了。” 方父方母口中不住致谢,随即打开门,让赵大海将方婷抱了进去。 六一松了一口气,下车跟了进去。 小涛已经睡了,赵大海将方婷送进卧室,这才出来,跟方父方母打了一声招呼,随即离开。临走的时候,赵大海恶狠狠的瞪了六一一眼,眼中的警告之意跃然而出。 ………… 第二十章出人意料 第二十章出人意料 第二天,六一前来接方婷。方婷早已经起来,看到六一,方婷笑道:“谢谢你啦,六一,谢谢你昨天送我回来。” 六一有些不好意思:“您客气了,方总。” 方婷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当着父母的面,有些话还是没有说。出门上了车,方婷这才询问六一:“昨天是你和赵大海送我回来的?” 六一:“是,方总。” 方婷沉默了一会,这才轻声询问六一:“那个赵大海没有对我怎么样吧?” 六一从后视镜望了过去,只见方婷的脸上微红。犹豫了一下,六一还是对方婷道:“没有,方总。” 方婷这才舒了一口气。 六一顿了一顿:“不过,方总,你还是要小心那个赵大海,那个赵大海不是什么好人。” 方婷一怔,看了看六一,这才道:“我知道了。” ………… 赵大海再次约请方婷的时候,方婷就推辞了:“赵哥,我还有些事,今天不太方便,改天吧。” 说了几次之后,赵大海就有些明白了。电话里面便有些不高兴:“我说婷婷,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不过就是喜欢你,想请你吃饭,这不过分吧?” 方婷不紧不慢的说:“不过分,赵哥请吃饭,我一定去,不过咱们只谈友谊,不谈其他的。” 赵大海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人了?婷婷?我觉得咱们俩挺合适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方婷没有吭声。 赵大海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那个开车的小白脸?” 方婷被赵大海这么一说,心里还真的泛起了一丝涟漪——毕竟,这么几年以来,自己天天和六一在一起,早已经习惯了六一的存在。只不过日日忙于工作,对六一倒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毕竟六一和自己差着二十岁。可是电话哪一端,赵大海这么一说,自己的心里居然就真的浮现出了六一那一张青春带着一丝羞怯的脸孔。 赵大海哼了一声:“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婷婷,你别上那小子的当。那小子就是图你的钱。” 方婷心里暗道:“你呢?你图我什么?” 方婷和赵大海打个哈哈:“赵哥,我现在不考虑个人的事情,咱们还是朋友相处吧。” 赵大海脸色立时阴沉下来,看了看方婷,没有说话。 第二天,赵大海就趁着方婷开会的时候,带着两个手下找到六一。 赵大海将六一叫到自己的车上,然后斜着眼盯着六一。六一被赵大海看的心里发毛,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赵总,你找我有事?” 赵大海皮笑肉不笑的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一边说,一边将一只手搭在六一的肩膀之上。 六一心里一沉,知道赵大海找自己肯定没有好事。 赵大海似乎看出了六一的担心,对六一道:“小杨啊,你们方总对你真的是没说的,这不,知道你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让我跟你说一声,让你回家照顾父母,这不,还让我给你带了20万,让你拿回家给你母亲看病。”说罢,从随身带的皮包里面取出一张卡,递到六一的手中:“来,拿着,拿着,这张卡里面有20万,密码六个零。” 六一心里一阵酸涩:“方总这是要辞退我吗?”沉默了一会,六一这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赵大海问道:“这是方总的意思?” 赵大海打了一个哈哈:“是啊,方总给你放了一个长假,你以后就不用来了。”顿了一顿,赵大海盯着六一,缓缓道:“方总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那天晚上,在车里你也看到了,对吧,你们方总对我那么热情,我是招架不住,只能答应啊,哈哈,你小子也不错,拿着这20万回到老家,给你老母亲看完病,剩下的就做个小买卖好了。” 六一想起那一天晚上,赵大海在车上和方婷上下其手,方婷真的是任由赵大海,也不反抗,现在看来,方总是早已经倾心于赵大海了。 六一心里一阵失落,看着赵大海,点点头道:“赵总,你跟方总说一声,我回去了。”说罢,转身下车,黯然而去。 赵大海看着六一失落的背影,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 六一回到公司,收拾了一下,将车钥匙交给财务,随后转身离开公司。 方婷正在开会,财务也就没有及时告诉她这个消息。待到方婷开完会,已经是下午四点来钟,这时候财务的小出纳这才将六一离开的消息告诉方婷。 方婷心里一沉,看了看小出纳。那个刚刚进到公司的小出纳看到方婷骤然暗下来的脸孔,心里也是一阵紧张,急忙解释:“刚才我看方总正在开会——” 方婷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 方婷并不知道为什么六一会突然离他而去,这两天公司正好有几个订单要处理,还有几个合约要亲自去谈一下,精力有限,所以方婷对于六一的突然离去,心里有一些恼怒,不解,但很快就考虑到自己面临的这诸多事情,不敢有一点放松。 方婷随即安排了公司的小刘,暂时接送自己上下班。 晚上回到家里,已经是十一点,冲了一杯咖啡,将身子靠在松软的沙发里面,方婷这才再次想起六一来。 想了想,随即拨打了六一的电话。电话哪一端却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方婷怔了一下,不明所以。看看时间这么晚,也就没有再拨打老杨的电话。 心里想着,忙过这一阵之后,自己再给六一打电话。 两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开完会的方婷,刚刚坐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就接到赵大海的电话:“婷婷,晚上请你吃饭,来雁翅楼。” 方婷回道:“没心情。” 赵大海笑道:“怎么?订单都签了,还没心情?来吧,我给你庆祝庆祝。庆祝今年的第一个大单。” 方婷笑道:“赵哥你的消息够灵通啊。” 赵大海电话里笑:“那可不。” 方婷有些警觉:“你还知道什么?” 赵大海故作高深:“我什么都知道。就连你司机小杨走了,我都知道。” 方婷一呆:“你怎么知道?” 赵大海笑道:“你来雁翅楼,我告诉你。” 方婷想了一会:“好。” ………… 这一次,方婷带了公司的销售经理汪洋,汪洋喝酒可以说的上是海量,方婷带着汪洋过去,就是预防赵大海再灌自己酒。 方婷,汪洋,司机小刘进到包房之中,赵大海起身,看到汪洋,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但那不悦之色,也是一闪而逝,随即满脸堆笑:“婷婷,你看你来就来吧,还带了两个保镖来,怎么,这是怕我灌你酒?” 方婷笑道:“赵哥说笑了,你可不知道我们这个汪洋可也是一个酒坛子,,听说赵哥能喝酒,海量,一直想来见识一下,一会让汪洋陪赵哥喝两杯。赵哥你可千万别客气。不是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吗?一会赵哥你就和汪洋多谈谈心,做个莫逆知己。” 赵大海斜睨着汪洋,心里暗暗道:“老子的酒量虽然说不上海量,可也不是一般人比的上的,跟我喝酒的十有八九得趴下。你行吗?”口中打着哈哈:“好好,汪洋兄弟一会让哥哥见识一下。” 汪洋还有些拘谨:“赵哥您客气了。” 喝起酒来,这个汪洋可是一点也不客气。两瓶白的,一箱啤酒下肚以后,赵大海已经喝的迷迷糊糊了。赵大海一只手拿着杯,看着方婷,笑嘻嘻的道:“婷婷,咱们可以在一起了,那个小子也被我打发走了,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方婷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六一的走跟赵大海还是有关系。” 方婷微微一笑:“赵哥,六一被你怎么打发走的?” 赵大海满脸不屑:“那小子被我二十万就打发了,我告诉他,你们方总就要跟我结婚了,这二十万是你们方总给你的遣散费,拿着这二十万赶紧回家吧,娶个农村妞,生个娃娃——那个小杨还真就听话,拿着这钱就走了,哈哈,婷婷,你看,还是我对你好吧?” 方婷气的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一次再也忍耐不住,拿过一旁开着的一瓶酒,向着赵大海脸上就是泼了过去。 那啤酒从啤酒瓶里撒到赵大海的脸上,赵大海立时懵了,口中慌乱道:“婷婷你这是干嘛?”身子往后一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方婷对汪洋小刘一摆手:“咱们走。” 小刘看着倒在地上醉的起不来的赵大海,有些担忧的道:“这个赵总怎么办?” 方婷沉着脸:“给他司机打电话,让他司机给他接回去。汪洋,你留在这里处理,小刘咱们走。” ………… 回到家中,打发走了小刘,方婷靠在沙发上,心中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原来六一是被赵大海给拿钱打发走的。可是六一为什么要接受这一笔钱呢? 方婷心里有些难过。 这一晚上就没有睡好觉。 方婷心里始终有些不好受,她觉得自己喜欢的人,不应该为了二十万而离开自己。好在这个心结,第二天就解决了。 第二天中午,前台送来了一个快递,方婷接过快递,看到快递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迹写着方婷收。落款是杨涛。 杨涛是六一的大名。 方婷心里一动,打开快递,发现里面是一张信用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方婷心里立时明白——这一张信用卡一定是赵大海给六一的那一张。 ——看来六一并没有要赵大海的那二十万。 方婷随即让小刘将这一张信用卡给赵大海送了过去,自己则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想着六一——六一现在过得好不好? 方婷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是想念六一了。 这么多年以来,六一在她身边,已然变成了她生活里面的一部分。让她无可或缺的一部分。六一的突然离去,却让方婷这一部分突然消失。 方婷心里一直在问自己:“要不要去找六一?” 这个问题,一直在方婷的心底徘徊了好几天。直到周六的下午,方婷亲自接到儿子小涛的时候,小涛奇怪的问他:“妈妈,六一哥哥怎么好几天不见了?” 方婷犹豫了一下,这才试探着问他:“他会老家了,你想六一哥哥吗?” 小涛点点头:“我想他啊。” 方婷又小心翼翼的问他:“那你喜欢六一哥哥吗?” 小涛点头:“喜欢啊。” 看到儿子居然并不反对自己,方婷心里这才有些释然。小涛似乎猜到方婷心里的想法,对她说:“妈妈,我喜欢六一哥哥,不喜欢爸爸,爸爸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六一哥哥总是陪我打游戏,我作业写不完,六一哥哥也会一直陪着我——”顿了一顿,小涛看着方婷:“要不,我们把他变成六一爸爸吧?” 方婷盯着小涛,看小涛的眼睛里面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方婷慢慢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的?” 小涛慢慢低下头,缓缓说道:“每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爸爸从来不去,你也忙,好多时候都是六一哥哥陪我去,同学问我,这个是你爸爸吗?好帅啊。我从来没有反驳过,我的同学都知道我有一个帅帅的爸爸——” 方婷心里一颤:“原来是这样,这个看上去还没有长大的少年,原来心里有着这么多的心事,而且一说话跟一个小大人一样。” 第二十一章美好的结局 第二十一章美好的结局 小涛继续低垂着头,嘀咕道:“后来我想,有这样一个六一爸爸也不错,你说是吧?”小涛慢慢抬起头,看着方婷。 方婷实在想不出这是一个十来岁孩子说的话,而且这个孩子居然对六一一点也不反感,这一点让方婷大跌眼镜。也让她决定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和六一的感情。 方婷看着小涛,心里十分感动,过了一会,这才慢慢道:“小涛,我考虑一下——” 这一考虑就是一个月,这一考虑就考虑到了医院的病床上。 原来方婷这一天下班回家,小刘有事先走,方婷只能自己开车回家,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被一个闯红灯的酒驾司机撞到。 方婷前面的气囊没有打开,整个人被挤到方向爬上,受了严重的伤。 那个酒驾司机居然是赵大海。赵大海看到出事,酒一下子就醒了,急忙下车,看到是方婷的车,赵大海更是吃了一惊。打电话,叫救护车。 送到医院,医生急救。三天以后,方婷这才从死神手里被救了回来。 这三天里,赵大海一直在医院跑前跑后。方家人从最初的愤怒,到最后的慢慢接受现实。 赵大海信誓旦旦的告诉方父方母:“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婷婷的,婷婷好了,我们立马结婚。” 这一番表白说的方父方母十分激动。 方父方母对于方婷的个人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赵大海虽然是肇事者,但是这个肇事者,居然敢于承担责任,更是愿意等方婷好了以后,和方婷结婚,方父方母立时就原谅了这个赵大海。 方家人都是对这个以前印象里,不是喝酒赌钱,就是在喝酒赌钱的路上的赵大海,刮目相看。 赵大海更是卖力的表现,鞍前马后的照顾方婷。 方婷心里也是十分感动。 这一天,老杨更是带着六一前来看望方婷。 看到六一,方婷发现六一瘦了许多。 六一看着方婷,眼睛里面满是关切:“方总,你慢慢养伤——” 方婷一阵感动,下意识的想要做起来,但是身子却是一动不动。整个身子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方婷忍不住问母亲:“妈,我到底伤在那?” 方母的眼神有些闪烁,安慰方婷:“别担心,慢慢就会好的,再过些日子,你就能下地了。” 方婷听了这才略略有一些安慰。 可是方婷并不知道,她这一次其实伤到了脊椎。大夫告诉方父方母:“病人有可能瘫痪,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大夫说完这一番话,方父方母都是呆在那里。 两个人心里都是苦涩异常——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然而还发生这样一件事情,看样子,方婷是好不了的了。 二人脚步沉重的走出医生办,找到赵大海。 赵大海看到方父方母,立时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叔叔阿姨,你们那么忙,还来这里,真是不好意思。” 方母欲言又止,方父看了看方母,这才叹了口气,对赵大海道:“赵总,大夫说婷婷身上的伤好像好不了了。婷婷她,她可能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 赵大海惊的立时呆在那里,过了好一会,这才缓过神来,问道:“不会吧,婷婷不是稳定下来了吗?” 方父苦着脸:“身体是稳定了,可是大夫说伤到了脊椎,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了——” 赵大海迟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婷婷其实是瘫痪了。” 方父方母都是苦着脸点点头。 赵大海皱着眉,想了一会,这才安慰方父方母道:“叔叔阿姨,你们先回去,一会我去医院看看婷婷——” 方父方母点点头,回到医院。连着三天,那赵大海也没有来医院看方婷。 倒是六一每天守在医院,跑前跑后的忙着处理方婷的事情。 方母忍不住嘀咕:“这个赵大海,说好了来看婷婷,这都三天了,都不来——” 方父在一旁长吁短叹:“人家那就是说说,你也信?婷婷这个样子,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来的。” 方母对方母怒目相视,大声道:“死老头子,要是我那一天也瘫痪了,你也这样对我嘛?” 方父急忙赔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你看你还急了。” 方婷呆在那里,过了好一会,这才问方父方母:“爸妈,你们告诉我实话,是不是我一辈子就要待在这床上了?” 方父方母面面相觑,谁也不忍心开口。 方婷看到父母都不说话,心里了如明镜。随后慢慢的侧转过头来,看着窗台那一盆小小的淡紫色的月季花。 那一盆花是六一买来送给方婷的。六一觉得这病房里面都是死气沉沉的,没一点生机,这才买了一盆花过来,放到窗台上,这样方婷一睁眼就能看到那一朵月季花,心情也会好起来。 方婷看着那一盆花,心里黯然一片:“这花一个月一开,开的那么娇艳,生机勃勃,美丽动人,而自己的身体却好不了了。” ………… 后来,赵大海就再也没有来过。 好在,除了不来看望方婷,赵大海其他方面做得倒是很好,钱也足付。赔偿金也早早的给了。 每每方父方母埋怨赵大海食言而肥的时候,方婷就淡淡的说:“这也怪不了他。我爸不是也说过吗?换做是我爸,我爸也做不到信守这个承诺。” 方父的脸就立时涨得通红。方母就狠狠的白了方父几眼。 好在六一倒是不离不弃的在医院里面照顾方婷。 方父方母年纪大了,见到方婷的病情稳定,也就慢慢的减少了探望的次数。到得后来,医院里面长期陪伴方婷的也就剩下六一一个人。 方婷劝说六一:“你去上班,我自己找个护工就可以了。” 六一脸涨的通红,憋了半天,只是说出一句话:“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好了再说。” 方婷心里一阵感动,但还是告诉六一:“我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不会好了的。” 六一听了方婷的话,闭着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一字字的告诉方婷:“我不怕,我愿意照顾你。” 方婷心中一股暖流,那早已失去知觉的身体,似乎都被这暖流贯通。方婷看着六一,柔声道:“六一,这样会耽误你一辈子的,我,我不希望你这样——” 六一抬起头,眼神里面满是诚恳。看着方婷,六一缓缓的告诉方婷,这些年来,堆积在自己心底,对于方婷的思念。 ………… 那思念如山如海,早已经将他的心填满。 方婷这才发觉,原来正如自己喜欢六一一样,六一也在多年以前,在遇到自己的哪一天,就早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自己。 方婷看着六一,这诺大的病房里面,此刻只有他们两个,而在方婷和六一的眼中,彼此就是对方的世界,就是对方心中那个最美好的,宛如彩虹一般的人。 两个人四目相望,眼睛里面都是喜悦,宛如玫瑰一般,静静开放…… 方婷心中甜蜜无限,忍不住对六一道:“你想不想亲我?” 六一有些害羞,但还是鼓足了勇气,慢慢俯下身去…… 两年以后,在六一的精心照顾之下,方婷居然奇迹般的恢复了,虽然不能自己行动,,但是在六一的扶持之下,可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出几十米。阳光明媚的日子,六一就推着轮椅,让方婷坐在上面,两个人去到黄昏下的街道上,慢慢而行。 生命就是你搀我扶,同舟共济。爱情也是如此吧,不经历风雨,怎么遇到那个彩虹般的你? ………… 方婷时常想起,第一次见到六一的时候,老杨嘿嘿笑着介绍:“这是我儿子六一。” 六一抬起头,看着方婷,腼腆而羞涩的笑…… …… 十二古董店的老板终于讲完了这个故事。 周新安也终于松了口气,这个故事终究不像这一位年轻老板前面所讲的那几个故事,结局悲伤。 这一个故事结局总算美好。 年轻老板看着周新安,缓缓道:“其实,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段难忘的往事,这一段往事当年或许伤心,但是时隔多年以后,再次回想起来,也许就不是伤心了,只会有一丝对于世事的无奈。” 周新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年轻老板望着周新安,继续道:“所以一个人再借酒浇愁又有何用?这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不如对酒当歌,该笑的时候笑,该难过的时候难过,但是一定要记住,难过之后,便不再去想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 周新安知道,眼前这一位年轻的老板是在开导自己。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顿了一顿,对周新安道:“多谢你啦。” 年轻老板对周新安道:“你去吧。” 周新安起身告辞,手拿着那一只刘伶杯,转身离去。 年轻老板的目光一直望着周新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长街上,汹涌的人潮之中,这才收了回来。 那一只名叫侯爷的大黄猫施施然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来到八仙桌子跟前,嗖的一声跳了上去,坐在年轻老板对面的那一张太师椅上。 过了一会,这才缓缓开口:“秋少,那一只刘伶杯你又让这小子带走了?” 年轻老板眼睛眯起,缓缓道:“那一只刘伶杯会回到它本来的地方——每个人都一样,都会回到他本来的地方。” 黄猫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的望向门外长街,似乎在凝神思索着一些什么。 …… 数日后,山阳西北,一座数十亩地的竹林里面,缓缓走来了一个满脸疲惫的人。 这个人慢慢来到竹林深处,在一口不知道多深的古井前,停了下来。 这个人看着井水之中,自己那一张显得有些憔悴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虽然得那年轻老板开导,但是一时半会还是无法释怀,当年那个女子对于自己的那一份伤害。 只是不能释怀又如何? 还不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这个人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无法释怀的了。 他从衣袋里面取出一只酒杯,将那酒杯放在古井的井沿之上,随后悄然离去。 竹林里面慢慢刮起了一阵风。 那一阵风打着旋,从那井沿滚了过去。 风一吹,那一只酒杯随即被吹落到井沿下面的枯草之上。 一枚枯黄的叶子飘了过来,随即轻轻的覆盖在那一只酒杯之上。 古井里面,就在这时候,募地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臂,那一只手臂在井沿四处踅摸了一遍,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似乎感到一无所获,那一只怪手,这才慢慢缩回了古井之中。 一个小时过去之后,一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慢慢走到了这古井跟前,目光在古井四周一阵梭巡,最后落到了那一枚枯黄的叶片之上。 年轻人的目光一亮…… 第一章初相遇 第一章初相遇 沈啸第一次遇到安琪,是在朋友的家里。朋友家里的琴键有些松,找了一个调琴师来紧一下。 这个调琴师就是安琪。 调好了以后,朋友的女儿拉着安琪的手,热切的说:“阿姨,你再给我唱一遍送别好不好?” 安琪腼腆的笑,然后点点头。手指按在琴键上,一边弹,一边唱了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煮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歌唱的动人心弦,就连在一旁聊天的沈啸和朋友张元都被吸引的暂时停止了说话。 二人都是静静的倾听,直到安琪唱完,沈啸这才和张元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 张元笑道:“这位是安琪老师吧,您唱的真好。我听我爱人说,您不光调琴,也教小孩唱歌弹琴,这样吧,您每周六周末来我家,给小元上课,您看可以吗?” 安琪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慢慢说道:“可以,不过张总您要知道,我们出行不太方便,要是教孩子去别人家里,价格就会贵一些,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 安琪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张元的方向。 神情专注,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沈啸心里一动,这才留意到眼前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原来是一个盲人,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子盲到什么程度。看她也没有拿着什么盲杖之类的东西,似乎还有一些些的视力。 沈啸打量着这个女孩子,此时正是黄昏,窗外的霞光从远处,穿过桂花树的枝桠落在安琪的脸上,光影斑驳,让这个唱歌好听,眉目好看的女孩子,多了几丝动人的意味。 那一瞬间,沈啸居然有一丝丝的心动。 在心里,也就有了要了解安琪的想法。 张元笑声爽朗:“钱不是问题,你每周都这个时间来吧。这个时间小元正好其他的兴趣班下课回家。我让司机小王去接你。” 安琪摇头:“不用的,张总,我自己坐公交可以的,我家离这里不远,几站地就到了。” 张元见安琪拒绝,也就点点头道:“好。” 安琪又陪小元待了一会,这才告辞离去。我这才发现,原来安琪也有一根盲杖,不过刚才收在一个皮包里面,没看到。此刻,安琪取出那一根盲杖,拉长,慢慢走了出去。 张元带着女儿送到门口,这才回来,继续和我摆龙门阵。 沈啸有些好奇:“这个女孩子好像是盲人?” 张元点头:“是啊,听说不是先天的,而是几岁的时候,得了一场病。视网膜烧坏了,眼睛从此就失明了,只有一点点的光感。对了,你那个创业计划怎么样了?” ………… 沈啸从张元家里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打了一个车,来到所租住的小区楼下。下了车,正要迈步走进小区,就看到远处二十几米开外,人行道上,一个女孩子拄着盲杖,慢慢走了过来。 路灯下面,这个越来越近的女孩子,居然正是此前在张元家里遇到的那个盲人调琴师安琪。 沈啸心里又是一动。想了想,随即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安琪,从远处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暗夜之中,这个名字叫做安琪的女孩,脸上神情淡定而从容,只是白色裙子上的一块污渍,显示这个女孩子似乎出了一些状况。 沈啸等着安琪走到自己身前,这才开口打了声招呼:“安琪老师——” 安琪一怔,随即停了下来,然后抬起头,向着沈啸发出声音的地方,展颜一笑:“您好,请问您是?” 沈啸知道也许在安琪眼睛里面,自己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当下迈步走到安琪的跟前,介绍自己:“我是张元张总的朋友沈啸,下午在张总家里遇到过——” 安琪微笑里面带的那一丝警惕,一下子少了许多,随后向着沈啸再次微笑。 沈啸问道:“你也住在这里?安琪老师?” 安琪点点头。 沈啸想了想,告诉安琪:“我也住在这里,我住一号楼503,您呢?” 安琪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好巧啊,我住502。” 沈啸也是一怔,心里暗道:“这么巧?不过自己可从来没有遇到过安琪。”转念一想,这也难怪,毕竟自己刚搬来这里一个月,然后这一个月里,每天早出晚归的,那有机会遇到安琪? 沈啸笑道:“那一期走吧,安琪老师。” 安琪犹豫了一下,这才点点头:“好。” 沈啸随即跟在安琪一旁,迈步往小区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闲聊了几句。沈啸这才知道,原来安琪搬来这里,也不是很久。至于搬家的原因,安琪却没有跟沈啸说。看到安琪讲述的时候,脸上掠过的那一丝暗影,沈啸知道,安琪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沈啸陪着安琪,月色下漫步而行。月光如水,落在二人的肩头。难得的沈啸居然有了一丝自在的感觉。 很久以来,沈啸没有这一种感觉了。经常在商场里面打拼,见形形色色的人,看过太多表面真诚,内心虚伪的脸孔,沈啸早已经练就了一幅百变的脸孔,昔日的青葱的心,也早已千锤百炼,不怕任何伤害,但也从来不会卸下防备,今夜,居然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在这个盲女调琴师的身旁,沈啸找到了久违的那一种感觉。 似乎身旁这个女孩是和他认识多年的朋友,情同莫逆,彼此交心,患难与共,不需防备。 ………… 走到电梯间,沈啸正在想,安琪平日里是如何上下电梯,安琪却在这一刻停了下来,然后看向沈啸:“沈先生,咱们再见了。” 沈啸一呆,心中正在好奇,安琪为什么要如此说话的时候,就看到安琪已经顺着一侧的楼梯通道走了上去。 安琪手中盲杖笃笃敲着地面,一路走到楼梯跟前,然后一只手摸到楼梯扶手,这才慢慢向上爬了上去。 沈啸心中一阵触动:“原来安琪每天都是顺着楼梯爬上爬下,这么辛苦。”心中感动之余,也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沈啸忍不住走了过去,对安琪道:“我来陪你。” 沈啸并不想让安琪觉得自己是在可怜于她,所以便想跟着安琪一起上去。谁知道安琪听到沈啸的声音,随即停住脚步,微笑着对沈啸道:“多谢你了,沈先生,我自己可以的。” 沈啸心里更是佩服。——同时也知道了眼前这个女孩子自尊心异常的强烈,自己恐怕无意间的一个行为就会伤到她。沈啸想了想,这才对安琪道:“安琪老师,咱们一起坐电梯,可以吗?我还有一些事,要请教你。” 安琪默然考虑了一会,这才点点头,随后跟在沈啸的身后,转身来到电梯跟前。 沈啸按了按钮,电梯缓缓打开门。沈啸扶着安琪,慢慢走了进去。 进到电梯里面,安琪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庄重了一些。沈啸按了5楼的按钮,电梯缓缓向上。电梯里面一片死寂。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样。沈啸觉得有些奇怪,随即笑着打破这莫名而来的尴尬:“安琪老师,以后我也跟你一起学学钢琴吧。” 安琪 的头转了过来,望着 沈啸,似乎在心里酝酿了一下情绪,这才向着沈啸微微一笑:“好的,沈先生。”随后也就再无说话。 沈啸更觉得尴尬了。好在这电梯很快就在五楼停了下来。 沈啸伸出手想要扶着安琪出去。手指刚刚触碰到安琪的手臂,安琪的手臂就立时缩了回去,然后便听到安琪静静的说:“我自己可以的。”随后安琪就拿着盲杖,慢慢走了出去。 沈啸跟在安琪身后,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安琪在小区门口遇到自己,还一脸阳光,然后在电梯外面楼梯那里,自己说要带安琪上楼,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安琪的情绪就已经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沈啸有些迷茫。 安琪自己顾自走到502门口,取出钥匙,伸出手摸索着找到锁孔,伸手将钥匙插到锁孔里面,这才打开门,走了进去。随后关上门,过了一会之后,安琪又打开门,对着沈啸的方向,静静道:“沈先生再见。” 那一扇门再次关闭。留下了满腹狐疑的沈啸,站在那里。 沈啸想了想,觉得还是要亲自问一下安琪,自己到底那里得罪了她,为什么情绪变化这么大。 深深吸了一口气,沈啸走到安琪门口,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过了一会,就听到门后面传来安琪诧异的询问声:“谁啊?” 沈啸沉声道:“是我,沈啸。”顿了一下,沈啸又补充了一句:“刚才送你上楼的。” ………… 过了一会,房门这才慢慢打开,安琪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向着沈啸的方向问道:“有什么事情吗?沈先生?” 沈啸一怔,看到安琪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沈啸心里随即冒出退却之意。 犹豫了一下,沈啸这才鼓起勇气开口道:“安琪老师,我不知道自己那里做了让你不太舒服的事情,如果有,我向你道歉。” 安琪沉默了一会,脸上的神情这才柔和起来,然后对沈啸道:“沈先生,你进来吧。”跟着将门打开,站在一旁。 沈啸见安琪防备之意尽去,这才心里松了一下,走进屋里。 屋子不大,是一个一室一厅的格局,奇怪的是,居然被安琪收拾的妥妥帖帖,干干净净。屋子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沙发,沈啸坐到沙发之上,打量了一下四周,更是被安琪超强的自理能力折服。 沈啸忍不住赞道:“安琪老师,你这小屋收拾的真干净啊,跟你这个屋子一比起来,我那个屋子就是猪圈。” 安琪摸索着给沈啸倒了一杯水,然后放到那一张小小的茶几之上,这才缓缓坐到一侧的沙发之上,微微一笑:“沈先生你客气了。” 沈啸急忙道:“我是说真的。” 安琪笑道:“好,我就当你夸奖我。你喝茶。” 沈啸喝了一口茶,这才抬头看着安琪道:“安琪老师,刚才是不是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安琪低下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过了一会,这才缓缓道:“沈先生,你知道吗?我知道你是好心,带我坐电梯,可是我们瞎子看不到那个按钮,坐电梯就会很不适应。我每次都是爬楼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每天爬楼,心里面数着楼梯,这样每天就能安全到家,你今天帮着我,那明天呢?后天呢?我总不能依赖你吧。我从小的时候,我奶奶就告诉我,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我希望每天都可以过有把握的生活,不想每天靠碰到好心人。运气对于我是有,但我不想依赖运气。”顿了一顿,安琪继续道:“所以刚才我并没有对你生气,你别多想。” 沈啸这才明白。心里一下子释然。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总觉得自己和安琪还没有熟到那一种程度。 沈啸和安琪就这样静默的坐了一会,随即起身告辞。 这一夜,沈啸没有睡好。眼前总是闪现安琪一只手拿着那一根盲杖,笃笃笃的由远而近走过来的场景。就连梦里都是如此—— ………… 第二天,沈啸早早起来,估摸着安琪该出门了,便打开门,等在楼梯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沈啸有些奇怪,也就进屋去了。直到晚上8点,沈啸这才听到门外楼梯间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沈啸急忙打开门,来到楼梯那里。过了一会,就见安琪握着盲杖,一只手扶着楼梯,缓缓的爬了上来。 沈啸站在楼梯口,轻声喊了一句:“安琪老师——” 安琪听到沈啸的声音,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停住脚步,警觉的问道:“你是谁?” 沈啸有些失望,犹豫了一下,这才对安琪道:“我是沈啸。” 安琪的脸上这才略略放松:“怎么是你?” 沈啸笑:“安琪老师,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在这里?” 安琪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走了上来,走到楼梯间,这才站住。抬起头,双眼望向沈啸。 沈啸看着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心里暗暗遗憾:“有着这么一双好看的双眼的女子,怎么是盲人?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沈啸告诉安琪:“安琪老师,我昨天离开以后,就在想,我每天也没有事情,不如陪着安琪老师一起去给孩子们上课,这样我也能感受一下安琪老师的生活,安琪老师别误会,我是一个记者,不坐班,所有有时间。” 安琪脸上还是一脸沉静,过了一会,这才告诉沈啸:“沈先生客气了,我自己能够照顾自己的。” 沈啸立时觉察出安琪似乎误会了——安琪一定误会自己了。 沈啸有些慌乱,急忙解释:“安琪老师,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就是看你每天上下楼不太方便,正好我这些日子有空,就想帮你一下,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说罢,沈啸急忙转身,想要回到自己屋里——被一个盲人误会,沈啸多多少少心里有些难堪,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在一个盲人的心里龌龊下去。 背后忽然传来安琪的声音:“我每天早晨8点出发,先去贤德街教一个孩子钢琴,然后中午去另外一家,晚上才回去张总那里。” 沈啸听到安琪这么说,心里这才一松:“安琪的这个意思自然说明显不过了,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沈啸,他可以明天等着她。” 沈啸这才停住脚步,向着安琪,回眸一笑。 安琪似乎察觉得到沈啸脸上的笑意,也在这同一时刻,微微一笑。 那笑容宛如明媚阳光,竟是让沈啸不敢直视。 沈啸看着安琪,缓缓说道:“那好,那我明天在这里等你,安琪老师——” ………… 安琪点了点头。 沈啸转身进屋。坐到沙发之上,沈啸的一颗心居然还有些跳动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一步之后,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 不过他知道自己绝不后悔,因为在看到安琪的那一刻,这个瘦瘦弱弱的盲人就早已经打动他的心了。 他的心有一股冲动,这一股冲动指使着沈啸做出这么仓促的决定。 对面屋里住着的那个盲女似乎就那么轻易的打动了他的心。 ………… 第二天早上,沈啸7点59准时打开房门,然后就在他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就看到对面安琪的房门,也于此刻打开。安琪拿着盲杖,走了出来。 沈啸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安琪老师早。” 安琪一笑,随机摸索着走到电梯跟前。沈啸急忙走了过去,按下一楼的按钮,电梯缓缓从一楼升了上来。 沈啸对安琪道:“安琪老师,我送你去贤德街吧,我这几天正好没有事,跟着你也好学习一下。” 这一次安琪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 电梯到了,电梯门慢慢打开,沈啸很自然的伸出一只手,拉起安琪的空着的那一只左手。 安琪脸上微微一红,手掌更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这才对沈啸低声道:“谢谢你。” 沈啸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安琪,看着安琪微微泛红的脸颊,低垂的眉眼,脑海之中不禁想起一句诗来——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雪莲花在晚风中不胜娇羞…… ………… 走到街边,站在马路之上,安琪挣脱开沈啸的手,沈啸问她:“咱们就在这里等的士?” 安琪摇了摇头:“贤德街距离这里只有四站地,我一般都是自己走着去。” 沈啸看了一眼,这马路上间或在盲道中央高高伫立的路灯灯杆,迟疑了一下,问道:“这马路上走着很不方便的。” 安琪沉默了一下,这才继续微笑道:“是啊,我有的时候就会撞到那些路灯杆子上,有时候也会摔倒,不过,我都习惯了。” 沈啸这才想起,此前看到安琪衣服上的那些污渍,估计就是摔倒在地留下来的。 沈啸想了想,这才告诉安琪:“我带着你一起走。” 安琪这一次没有拒绝,而是默然一笑。 似乎已经猜到了沈啸会这么做。 沈啸拉着安琪的手,顺着安琪的指引,一路走到贤德街。 一路上,安琪给沈啸讲了许多自己的故事。 就像面对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安琪毫不避讳的讲起自己的过去。也许是在沈啸牵她手的一刹那,安琪就已经从那一只温暖的掌心之中,找到了久别的来自亲人的信任。 是的,就是亲人的信任。 她愿意将自己的手,交付给这个只见过一面的沈啸。她愿意自己前方的路由这个掌心温暖的人指引带领。 这么多年的独自生活,她的心已经很累很累。 ………… 第二章调琴师 第二章调琴师 安琪告诉沈啸,自小她还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每天活蹦乱跳的四处跑,四处颠。直到五岁那年,发高烧,得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自己就渐渐的看不清东西了。视力随着年龄的增加,越来越差,到的现在,安琪的视力已经几近于无。现在眼前已经是黑乎乎的一片了。 安琪的父母,在她六岁的时候,将她遗弃在了一个医院旁边,有人将她抱回家,准备领养,看到时候一个视力残疾的盲孩子,也就又将她放了回去。后来,在当地派出所的帮助之下,将她送到了一家福利院。 在哪里,安琪一直长大了十八岁。 随后又遇到一个好心的奶奶,将她带回了家。 这个奶奶姓姜,原先是一家乐器修理厂的工人。跟着姜奶奶,安琪学会了修理钢琴,调试钢琴。可惜的是,姜奶奶在安琪二十二岁的时候,撒手人寰,随后,便又剩下了安琪一个人独自生活。 安琪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可以就这样,在那个小镇上了此余生,然后找个差不多的残疾人嫁了,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姜奶奶的侄子找上门来,将安琪赶了出来,安琪没有办法,这才来到这里,租了一间房子,然后就以调试钢琴,教学生弹琴为业,活了下来。 沈啸有些奇怪,安琪为什么不租一间平房,这样的话,安琪就不用来来回回的上楼下楼了。 安琪似乎猜到了沈啸心里的想法,微微笑道:“我猜你一定在好奇,我为什么不租一间平房,对不对?” 沈啸呆了一下,似乎也没有想到安琪会这样问。 安琪继续道:“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刚搬来这里,我一个人下了火车,被别人搀扶着,来到大街上。那个好心的阿姨问我,你要去那里,用不用我送送你?而我也不知道要去那里?这么大的一个城市,我能去那里?我能干什么?还做我的调琴师吗?我茫然了一会,这才告诉那个好心的阿姨,我没事,自己走走,阿姨您去忙吧?那个阿姨嘱咐了我一番,还特意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我,这才转身离去。我那个时候心里就暗暗发誓,不能让别人看不起,一定要靠着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面活下去。我向别人打听,来到了一处房屋中介,询问以后,中介告诉我,只有这一栋楼的503空着了,问我租不租?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租下来,我告诉自己,只要自己克服了这个,那么其他的问题也一定可以克服。” 说到这里,安琪的眼睛里面冒出了一丝坚强。 沈啸心里暗暗佩服。 随后跟着安琪到了贤德街那一家学生家里,面对孩子,安琪的耐心温柔,又极大的感染了沈啸。 沈啸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助一下安琪。不,应该说说陪伴,沈啸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左右无事,正好可以陪着安琪。 随后沈啸又跟着安琪去了张元的家里,教完课之后,两个人一路从张家走了出来。沈啸建议安琪去坐地铁,自己则愿意陪着安琪一起。 安琪有些羞涩:“我第一次坐地铁。” 沈啸拉着安琪的手,柔声道:“以后我天天陪着你。” 这一句话已经像是一个恋人才能说的话了。 安琪脸上一红,压低声音道:“你又不是天天可以——” 沈啸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安琪急忙掩饰:“我说谢谢你——” 沈啸就这月光,看着安琪那一张微微泛红的脸孔,知道安琪刚才说的肯定不是这一句——………… 地铁之中,沈啸拉着安琪的手,安琪一只手紧紧握着,然后神情专注,似乎在用心倾听,脸上的神情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直到走出地铁,安琪这才对沈啸道:“原来地铁这么快——” 沈啸侧脸看着安琪,觉得夜色下的安琪美好动人,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心疼,忍不住问道:“安琪老师,你的眼睛有没有问过医生?” 安琪点了点头:“问过了,医生说我的视网膜坏损严重,要想好的话,就需要一大笔钱,因为更换眼角膜很贵。所以我现在就在努力的赚钱,等我赚够钱了,就去换眼角膜,这样我就能够看到这个世界了。” 沈啸听到安琪声音里面的那一种兴奋,忍不住也为她开心:“你也能够看见我了。” 安琪腼腆一笑:“是啊,还能看见沈先生你。” ………… 自那以后,沈啸就天天陪着安琪,上课下课。二人之间的感情也是突飞猛进。熟悉的就像是多年的朋友一般。 安琪常常笑着跟沈啸说:“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这一辈子才能遇到你们这么多号人?那个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认识的好心的阿姨,那个天天在门口等着给我开门的保安。还有每天我上课路上那一家包子店卖包子的老板,每天我买两个包子肯定多送我一个,你看我这些日子都 胖了一些。”顿了一顿,安琪又将头望向沈啸的位置:“还有你,每天不上班,不工作,就陪着我的沈先生。” 沈啸就笑:“我有工作啊,我就是不坐班而已,每天送你到家以后,我还要整理稿子,然后发给报社的,我可不会偷懒。” ………… 就在沈啸以为可以这样陪着安琪永远下去的时候,这一天早晨看到安琪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安琪要回家,沈啸怔住了。 “安琪,你为什么要回家?” 安琪满脸郁闷的回道:“你还记得那个收养我的姜奶奶吗?那个姜奶奶不是有个侄子吗,他将我赶了出来,昨天晚上他给我打了电话,要我回去,说是给我说了一个对象,要我见一见面——” 沈啸有些着急:“那个姓姜的没有好心眼,你可不能回去。” 安琪有些黯然:“可是那个姓姜的说了,他说他对不起我,所以给我介绍了一个好的,要我千万回去见一见,这样才对得起姜奶奶,他还说在姜奶奶坟前说了,如果不能照顾好我,姜奶奶也会死不瞑目的。他这些话,我,我真的拒绝不了。” 沈啸有些着急,想了想,这才对安琪道:“要不我陪着你一起去,你看怎么样?” 安琪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就这样,沈啸和安琪踏上了回到b城的旅途。一路之上,安琪给沈啸讲了许多,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沈啸对安琪的理解又多了许多。 下了火车,跟着人群,沈啸牵着安琪的手,缓缓向站外走去。走到出站口,远远的就听见喇叭声想起:“姜安琪,姜安琪,你舅舅在a站口等你。” 安琪的手突然有些冰凉,沈啸低下头一看,只见安琪的脸上有些紧张之意。 沈啸低下头,在安琪的耳边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安琪点了点头。出了站台,沈啸就看到五六个人哗啦一下围了过来。 这几个人都是中年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眼露凶光,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男人冲在最前面。看到安琪,立刻风风火火的迎了上来。 看到沈啸拉着安琪的手,那个男子脸上顿时神色一变,跟着气冲冲的冲了过来,一把扯开沈啸的手,然后一只手护着安琪,恶狠狠的瞪了沈啸一眼,这才转身,看到安琪的一刹那,脸上转怒为喜:“安琪,舅舅来了,这一次你就不用再吃苦了,对了,跟你来的这个小子是谁?” 沈啸急忙介绍自己:“我姓沈——”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另外一个中年妇女截住话头:“没问你,瞎搭什么话?” 安琪有些张皇失措,呆了几秒钟之后,这才对那个男子解释道:“舅舅,这个是沈先生,是我的一个朋友,这一次特意送我过来。” 那个男子脸上神色这才缓和下来,然后对安琪道:“咱们快点走吧,人家都在家里等了很久了。”随后就和另外一名面目凶悍的中年女人,一边一个,半拖半抱着安琪,向车站外面走去。 安琪手足无措,扭过头来,向着后面大声的道:“沈啸,沈啸——” 沈啸心里有些心疼,急忙走了过去,对那个男子沉声道:“这个是舅舅吧,你们还是放开安琪,让安琪自己走。安琪这样很不舒服的,安琪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她不会跑的。” 几个人的说话间,已经有两三个穿制服的铁路公安走了过来。 那个男子似乎有些害怕,这才向那个女人使了一个眼色,二人都是同时松开手,让安琪自己走。 甫一松手,安琪脚下一软,差一点摔倒在地。 沈啸急忙伸手扶住,这一扶住安琪,安琪便抓住沈啸的手,再也不放开了。 沈啸急忙安慰安琪:“安琪老师,有我在,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安琪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一些。 就这样,几个中年男女,将安琪和沈啸一路夹在中央,走出车站,叫了两辆的士,来到姜奶奶的老房子那里。进了屋,屋里面三个人就都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看就和那个舅舅长相差不多,看来也是舅舅的同胞兄弟。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有五十来岁的样子,样子着实丑陋。鼻孔翻天,小眼睛,稀稀拉拉的眉毛,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那个年轻的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也是丑陋不堪,和那个女人一影不差。看样子就是这丑女人的儿子。 看到这个男子,沈啸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就是给安琪介绍的那个对象吗?”心里不禁对这个舅舅更加的反感。 舅舅嘿嘿一笑,走上去去,对那丑女人道:“沈大妈,你看我这个侄女怎么样?是不是好看?” 沈啸一听,心里这个尴尬:“老子也是倒了霉,居然跟你这个丑女人一个姓。” 那个叫沈大妈的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安琪几眼,脸上露出不太满意的神情,口中嘀咕道:“胸太小,屁股也不大,不太好。”顿了一顿,沈大妈不满的道:“怎么还真的是一个瞎子?我儿子有手有脚,可不想找这个瞎子?是不是小军?” 这最后一句是对那个丑儿子说的,可是她那个丑儿子小军看到安琪,早就双眼放光,恨不能立时将安琪吃进肚子里面去,此刻一双眼睛早就全神贯注在安琪身上,那里顾得上听他妈妈讲话? 沈大妈提高了声音,叫了两声小军,小军这才回过头来,嘿嘿笑道:“妈你说什么?” 沈大妈不满的横了他一眼,愤愤道:“咱们娘俩让这家人给骗了,说是半瞎子,可以看见一点的,你看这那是半瞎子,根本就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还让别人扶进来的。我看算了吧。” 安琪脸色苍白,被这沈大妈几句话说的就要哭了出来。 沈啸心里也是愤愤不平,心道:“就凭你这个傻儿子,也配的上安琪老师?赶紧玩蛋去吧。” 谁知道那个小军却是很满意,对沈大妈道:“妈,我看我这个媳妇挺好。” 站在一旁,本来显得颇为尴尬的舅舅几个人,听到小军这么说话,立刻眉开眼笑,附和道:“还是小军有眼光,知道我们安琪是个美女。小军,找到这个媳妇,你满意不满意?” 小军嘻嘻笑道:“满意满意。” 沈啸心里更加怒了:“你满意,安琪满意吗?你们这里自说自话,这是一点没有拿安琪当人啊。”侧头去看安琪,只见安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舅舅裂开嘴哈哈一笑:“这样吧,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就算把婚事定下来了,沈大妈,你看怎么样?” 沈大妈还是有些不乐意,皱着眉道:“既然我儿子没意见,那我就听儿子的。谁让咱就一个儿子呢?” 那个小军也是咧嘴笑着,不错眼珠的看着安琪。 安琪双手紧紧的攥着,脸上冒出怒意,然后慢慢的一字字道:“我不愿意。” 舅舅的脸色立时变了,盯着她大声喝道:“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小军不好吗?小军都没有嫌弃你,你居然还不愿意?” 安琪眼泪在眼圈里面打转,过了几秒钟,这才继续道:“我就是不愿意。” 旁边的几个中年妇女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随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一个个都是口若悬河,不住质问安琪。 都在说安琪不知好歹。有这么一个好舅舅给她安排相亲,时时刻刻想着她,她还这样不识好人心,有没有良心? 安琪一张嘴怎么敌得过周遭这五六个人的口?只急的安琪眼泪不住滚了下来。 沈啸站在一旁,看到安琪落泪,心中也是难过至极,但看到周遭情势,知道自己要是不说的严重一些,这些人势必不会放自己和安琪离开这里,以自己的推断,这些乡下的愚民愚妇一定是要安琪答应下来不可,而安琪的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更是极有可能在里面吃了好处,这才极力撮合。 可是现在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让自己和安琪安然离开? 数秒钟后,沈啸已然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当即走到那个沈大妈跟前,低声对沈大妈道:“沈大妈,我是安琪的朋友,有些话,咱们到外面去说。” 沈大妈满脸狐疑的看了看沈啸,不知道沈啸要对她说什么话。 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沈啸走到院子里面。到了外面,沈啸低声对沈大妈道:“沈大妈,实不相瞒,我是a城的记者,安琪是我们这些日子重点关注的对象——” 一边说,沈啸一边取出自己的哪一个记者证来,拿到沈大妈的眼前,给沈大妈看了看。 沈大妈立时警觉起来,盯着沈啸,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重点关注安琪?” 沈啸叹了口气,对沈大妈道:“不瞒您说,安琪前些日子去献血,感染了那个病,就是那个——病,你懂得——”沈啸随机做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望着沈大妈。 沈大妈立时领悟,低声道:“你说的是艾滋病吧,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村以前也有人输血得过的——”沈大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身子往后一退:“你有没有这种病?” 随即满脸戒备的望着沈啸。 沈啸苦笑着道:“我们是做一个艾滋病患者的专题报道,我们这些人也害怕,所以全都打了疫苗,还有你看我都是随身带着手套,再去牵她的手,这样我们才有把握不会被传染。这一次我带安琪回来,是因为安琪想念几个舅舅,并不知道有相亲这一个事情,而且你看安琪有这个病,自然不愿意传染上别人,是不是?不过你们要是执意和安琪——” 沈大妈脸色大变,急忙道:“你别说了,我们小军打死也不会跟这个瞎子的。”一转身,走了进去,然后拉起小军就往外面走去。 舅舅吃了一惊,急忙拦住沈大妈,脸上赔笑道:“沈大妈,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商量。” 沈大妈啐了他一口,气急败坏的骂道:“姜老二,你他妈的真黑啊,你这个孙女得了脏病,还介绍给我儿子,回头看我不跟你好好算账。” 姜老二一头雾水:“什么脏病?” 沈大妈更是怒了:“你还装?不得脏病,你侄女这么漂亮会跟我们小军?赶紧的闪开。”说罢,拉着小军就直冲了出去。远远的还听到小军不住失望的大声喊着妈,你怎么了?我要安琪的声音。 声音渐渐远去,屋子里面只剩下面面相觑的这一些人。 对望了几眼之后,这些人,无论男女都是立时向后退出去数米开外。 那个舅舅姜老二咽了口唾沫,对安琪道:“安琪,你真的得了病?” 安琪正在茫然无措,突然间众人离开自己,心里一松,立时想到一定是沈啸在外面说了什么,听到舅舅姜老二这样问,自己正好顺坡下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颤声道:“舅舅,我听到你要我回来,我心里特别高兴,我知道舅舅心里一定是舍不得我,我这一次得了这个病,医生说需要一大笔钱,才能治好,所以我这一次回来,就是要问舅舅能不能帮帮我,我知道舅舅和舅妈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这一番话说完,那个姜老二脸色更加难看了。 姜老二的媳妇更是脸色难看,哼了一声,对安琪阴阳怪气的道:“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你别想了。” 沈啸心中知道,不能再在这里拖延,当即面色一沉,对舅妈道:“你说话太难听了,你不知道安琪心情不好,这样对待病人,病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说罢,沈啸脸色阴沉沉的盯着那几个女人。 那几个女人都是打了一个哆嗦,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都是转身出门而去。 那个舅妈更是拉着姜老二,口中低声骂道:“你这个缺德的,这一回倒好,这是请了个瘟神回来,我先出去外面,你赶紧把她弄走。”说罢,一溜烟的奔了出去。 姜老大咳嗽一声,对姜老二道:“老二,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罢,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老二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脸上十分尴尬。 沈啸看着姜老二,问道:“姜先生,你看安琪这么可怜,是不是你给献一点爱心?” 姜老大没好气的道:“我没钱——”顿了一顿,姜老大终于撕破脸皮:“我也不是她亲舅舅,凭什么管她?你们赶紧走吧,以后再也别回来了。”说罢,转身走到一旁,满脸嫌弃的看着安琪和沈啸。 沈啸如释重负,生怕还有其他变故,急忙走了过去,搀着安琪,一步步走了出去。 到的外面,那几个女人早就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沈啸扶着安琪,一直走出数百米之后,这才在拐角处叫了一辆出租,上了车,直奔火车站。 数个小时之后,站在a城的大街之上,想着适才几个小时前,发生的那一幕幕的事情,二人都是恍如一梦。 沈啸看着安琪沐浴在阳光之下,脸上温婉美丽,忍不住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何,似乎感应到这一幕,安琪也转过头来,向着沈啸的方向,也是莞尔一笑。 ………… 安琪望着沈啸:“你跟我那个舅舅说什么了?他们这么害怕?” 沈啸伸嘴凑到安琪的耳边:“我说你得了那个病。” 安琪虽然早已经猜到是这个答案,但是亲耳听到还是有些不太舒服:“你这样说我,我以后怎么回来?” 沈啸看着她:“你还想回来吗?这一家子的人都是要坑你的,看着这几个人就恶心。” 安琪叹了口气:“可是,可是姜奶奶毕竟对我有恩——” 沈啸斩钉截铁的道:“姜奶奶是姜奶奶,和这几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安琪沉默了几秒钟,脸上掠过一丝黯然——她想到了当初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姜奶奶,心里总是有一些难受—— 沈啸看着安琪黯淡下去的脸孔,安慰她道:“是不是没有了男朋友有些不好受?没关系,我回头赔你一个好了,绝对比那个什么小军强。” 安琪没有说话,就那样站着,一会之后,一张雪白的脸孔慢慢的变得绯红。 沈啸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安琪神情突然变得扭捏了,低垂着头,不说话。然后就是在回家的路上,沈啸无论怎么逗安琪,安琪都是一言不发。 沈啸有些奇怪,跟安琪在宿舍门口道了一声晚安,这才回到自己宿舍之中。吃了晚饭,沈啸怎么也睡不着,想不明白安琪为什么在自己帮助她逃离姜舅舅家以后,会对自己的态度有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辗转反侧,沈啸还是拨了安琪的电话,安琪的电话却早早的关了机。 这一晚上,沈啸注定是无眠的了…… 第三章一夜无眠 第三章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沈啸提前十分钟就开门出来,等在电梯一侧,双眼注视着安琪的房门。 安琪的门确是始终未开。 八点,八点十分,八点二十,安琪的门始终不见打开。 沈啸心里有些发毛,不由自主的揣测:“安琪,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沈啸急忙走到安琪的门前,伸手按动门铃。门铃持续在响,门后面确依旧没有动静。 沈啸更加的提心吊胆起来。想了想,决定还是打一下安琪的电话试验一下。 沈啸随机拨了安琪的电话,这一次却是没有关机,但是电话铃声几下之后,随机挂断。 沈啸心里的担忧更加的强烈起来。当下,沈啸便立刻出了门,一路打车到了贤德街那一家孩子的家里。 那女孩的妈妈打开门,看到沈啸,有些错愕:“你怎么来了?安琪老师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沈啸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道:“安琪今天没有来?那她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女孩妈妈点了点头:“有啊,安琪老师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身体不太舒服,要请两天假,回头把落下的这两节课给补上。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来,安琪老师每一次都是和你一起来给孩子上课,今天是怎么回事?” 沈啸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安琪怎么样了,我现在就去找她。打搅你啦。” 转身离开。 一路之上,沈啸提心吊胆,不知道安琪到底有没有出什么事。 怔忡不定,一路走回家。站在楼道里面,沈啸告诉自己,再试着敲一下安琪的门,要是没有人回应,就赶紧报警。——也许安琪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心中正想着这个事情,就在这时,安琪的房门募地打了开来。 只见安琪手中拿着一个垃圾袋,走了出来。走出几步之后,就将那垃圾袋放到一侧的垃圾桶里—— 沈啸心里一松——安琪没有出事。 沈啸急忙走了过去,安琪听到有脚步声响起,怔了一下,随即转身,双手摸索着走了进去。 沈啸奔到安琪门前,伸手抓住房门,激动的道:“安琪——” 安琪没有说话,而是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过了十几秒钟之后,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脸孔对着沈啸,微微一笑:“沈先生好——” 沈啸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积聚的那些疑问,一瞬间都无影无踪。 有的只是对于安琪的关切。 沈啸舔了舔嘴唇,结结巴巴的问道:“你还好吗?” 安琪沉默了一会:“我很好。” 安琪的这一句话,让沈啸下面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过了一会,安琪安安静静的道:“没事,我睡觉了,沈先生。”说罢,就要关上房门。 沈啸不知道怎么的,好像一时间福至心灵,猛地在口中冒出一句:“我有话要对你说。” 安琪呆了一下,又是沉默了几秒钟,这才问道:“你想说什么?” 沈啸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对安琪道:“我,我喜欢你,安琪老师——” 安琪的脖子一下子红了,就见她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迟疑了一下,然后她伸出一只手,将沈啸往外面一推,随即将门关了起来。 沈啸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安琪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当下沈啸用力拍打安琪的房门。 十几秒钟之后,屋里传来安琪低低的声音:“别拍了,我要睡觉了。” 从声音里面,倒是听不出安琪有生气的意思。 沈啸这才放心。转身回去,进了屋,吃了一碗泡面之后,沈啸这才洗漱,一切完毕之后,沈啸躺在床上,静静的想:“不知道安琪现在在想些什么?”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睡,居然就睡过了头。 还是门上的敲门声,将他惊醒。 沈啸猛地坐起,只听得门外敲门声响了数下之后,随即传来安琪温柔的低唤:“沈先生,沈先生——” 沈啸一惊而起,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冲到了门口,打开屋门,只见安琪此刻正站在自己门口。语笑嫣然的对着自己。 沈啸有些慌乱,急忙打了招呼:“安琪老师早——” 安琪低眉敛目,轻声道:“沈先生早。” 这一幕竟是像极了半生缘里面的情景。 沈啸有些恍惚,仿佛年华里一场最美好的梦,募地涌到了自己面前,更像是窗外一春的锦绣繁花都纷扰着,呼啸着,奔到了自己面前。 这个双目半盲的女子,居然眉目姣好,让人看不出半点的残缺与遗憾来。 让他是丝毫不后悔昨夜自己冒冒然所说出的那一句话来。 安琪垂着头,静静道:“沈先生,可以走了吗?” 沈啸有些慌乱,急忙点头,过了一会,这才醒悟过来,安琪根本就看不到,沈啸有些尴尬,急忙对安琪道:“不好意思。”跟着冲到电梯门跟前,伸手按了按钮。 电梯从楼下升了上来。 安琪慢慢走到电梯跟前。 沈啸的心还有些紧张。电梯门开了,沈啸扶着安琪走了进去。站在狭窄的电梯里面,沈啸看着面对面和自己相向而立的安琪,一颗心跳的更加的快了。 安琪脸上慢慢升起一丝红晕。 过了一会,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徐徐打开。 安琪忽然就伸出手,轻轻握住沈啸的手。 沈啸猛地一震,跟着似乎感觉周身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安琪的那一只手,就好像一个温柔而婉约的美好女子,弯腰站在一潭平湖之前,而后伸出一只皓腕,垂落水面,纤纤手指,慢慢滑过湖面,那平湖瞬息之间,涟漪碎裂如花…… 沈啸忽然就平静下来,然后拉着安琪,从电梯里面走了出来。沿着小区的曲径,一路走了出去,走出小区,踏在一侧的人行道上,漫天阳光洒落下来,更是直接撒到沈啸的心湖上面—— 沈啸只觉得身旁这个女子,步步踩着他的心…… 安琪低垂着头,手心温热,一路拉着沈啸,直到走到贤德街那个孩子的家门前,这才放了沈啸的手,然后安琪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低声道:“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 沈啸还没有说话,安琪继续急促道:“我现在进去,一个半小时出来,你要是改变主意的话,你就可以走了——”顿了一顿,安琪神色不变,慢慢道:“你不用等我——”说罢,安琪按了门铃。 沈啸一怔,正要说话,那房门猛地打了开来,学钢琴的那个男孩子,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安琪的手,满脸欢笑:“安琪老师,你昨天干嘛去了?我想了你一天一夜了。” ………… 沈啸坐在路边,一个烧烤店门口的椅子上。夜色降临,吃的人还不多。沈啸点了一些烧烤,要了一瓶啤酒,一杯饮料,然后就静静的等候安琪。 这一家烧烤店就在安琪上课的那一家小区的门口,距离那一户人家只有几十米左右,且坐在这里,就可以看到那家门口。 这一个半小时里面,沈啸想了很多很多。 他知道自己,昨天的言语,并不是心血来潮,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相处以来的这一段时光,他开心,愉悦,每天不见到安琪,就仿佛失魂落魄一样,他确信自己是中了安琪的蛊,安琪的毒…… 安琪的蛊就是她满满的自信,无处不在的那种温柔的倔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刻都那么难熬…… 就在沈啸又开始有些提心吊胆的时候,安琪推开门,走了出来。沈啸一喜,急忙迎了上去。带着安琪来到这烧烤店门前的桌子前,拉出椅子,让安琪坐了下来。伸手将那一杯饮料递给安琪。 安琪将书包放在面前的桌子一侧,而后伸手握着那一杯饮料,另外一只手,摸索着抓住吸管,深深的吸了一口。 安琪脸上随即露出满足的神情。 沈啸这才放下了心,适才的所有担心不翼而飞。 过了一会,安琪低低的道:“谢谢你。” 沈啸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口。 安琪随后便即沉默了下来。 沈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着这个他刚刚表白的女孩子,他心里是五味杂陈,有惶惑,有忐忑不安,有一丝丝的憧憬,有一点点的喜悦。 有隐隐的担心。 担心这个女孩子会不会拒绝自己。 …… 时间一点一点溜了过去。 安琪忽然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沈啸一呆,下意识的道:“好,我送你回去。” 安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宛如春天的花朵一样美丽。 就这样,带着笑容,安琪点点头。 沈啸结了账,随即带着安琪一路回到安琪的住所。 送安琪到了门口,安琪再次露出笑容:“再见。” 沈啸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轻声道:“明天见,安琪老师。” 安琪点点头。 沈啸看着安琪那一张温柔的脸孔,还是鼓足了勇气,对安琪道:“安琪老师,我昨天跟你说的那句话,你心里有答案了吗?” 安琪一怔,嘴唇抿着,想了想,这才嫣然道:“好,我明天告诉你答案。” 随后将那扇门轻轻关上。 沈啸看到安琪脸上那一抹笑容,心里的不安这才慢慢减少。 沈啸回到自己的住所,慢慢回想这两天的遭遇,自己和安琪表白之后,安琪似乎没有任何的不快,看来自己大有机会。 这样想着,沈啸的一颗心又高兴起来。 第二天一早,沈啸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之后,便即来到安琪的门前,轻轻敲了敲安琪的房门,门里并没有人应答。 沈啸一怔,心里暗道:“难道安琪已经走了?”随后又敲了几下门,门里面还是一无响应。 沈啸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他急忙来到楼下,询问楼下小区门口的物业。 物业一个年轻的脸上长着一些雀斑的小保安告诉沈啸:“刚才看到安琪老师走出去了,带着一个行李箱。” 安琪在这个小区住了很长时间,这个小区的保安几乎都认识她,毕竟一个行动不便的双眼残疾的女孩子,会吸引太多太多的目光。 沈啸心里一沉,他心里的不安更加深了——带着行李箱?那是要干什么?远行吗?她那些工作呢?都不做了吗? 沈啸急忙拨打安琪的电话,电话那端却是关机。沈啸的心沉了下去。 他急忙出去,打车来到昨天那个学生家里,那个学生的家长告诉沈啸,早晨安琪打来电话,说她自己家里出了事情,要回去一下。 沈啸不安的问道:“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学生家长摇了摇头。 沈啸的心,彻底的沉入了大海…… 第四章渺如黄鹤 第四章渺如黄鹤 沈啸站在那里,呆呆的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学生家长有些担心,询问他的时候,沈啸这才反应过来。 沈啸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打搅了,我先走了。”随即告辞而去。 走到长街之上,看着一侧的行道树在风中微微晃动,沈啸居然有些晕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安琪又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回家? 她不是刚从家里回来吗? 难道她家中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沈啸心里一片迷茫,他不知道是那里出了问题。 他站在大街之上,风从一侧吹了过来,吹动他的衣袂飘飘。 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冷。 长街之上,人海茫茫,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独独没有他的安琪。 他心里有些不甘心。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答案。 于是他打了一辆车,就去了安琪的老家。 那个所谓的老家。安琪那个所谓的舅舅看到沈啸的时候,急忙向后面退出去数步开外,这才开口道:“你离我远点。” 言语之中满是警惕之意。 沈啸知道这是自己告诉他们安琪得了那种病的后果,这些人一定是以为自己和安琪那么要好,说不定就传染了那种脏病,也未可知。 自然是需要离得远远的了。 沈啸还是向这个所谓的舅舅问了一下安琪有没有回来。 这个舅舅自然满脸不屑的回答:“她都那个样子了,还有脸回来?”言下之意,自然是没有回来。 沈啸点点头,道:“打扰了。”随即转身离去,走出数十步,笃自听到那个舅舅口中笃自喃喃自语道:“这个小子是不是有病啊?” 沈啸坐车回到城里,一路回到自己的住所,进了屋,便即躺在床上。 这一下就躺到中午,又从中午躺到晚上。 不吃不喝,也不动弹。 倘然来人,看到他,就一定会以为他是个死人一样。 沈啸心里难过,他不知道安琪到底怎么样了。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的就决绝离去? 难道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或者是因为自己所说的那一句话? 可是他明明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语啊? …… 就这样,胡思乱想到了深夜,沈啸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觉到了第二天的天亮。 他的肚子早已经叫了起来。 饥肠辘辘的沈啸这才起身,洗漱完毕,来到外面吃了早点,心情烦闷的他一路沿着长街往前。走过一家古董店的时候,突然间感觉那一家古董店的名字有些奇特,当即转身走了回来。来到那一家古董店的门口,凝神而望。 只见那一家古董店的门上写着十二古董店五个烫金牌匾。 牌匾下面,是两扇厚重的木门,一扇洞开,另外一扇虚掩。 从那扇敞开的木门往里面望去,一只黄猫此刻正坐在大堂中央一张八仙桌的椅子之上。 沈啸双眼往里望去,那只黄猫往外望去,这么一对视,那一只黄猫的眼睛宛如一眼深潭一样,牢牢的将沈啸的双眼吸住。 沈啸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 …… 沈啸进到那一家十二古董店之中,抬眼望去,只见古董店里面,四处都是一列列的木头货架,架子上摆放着一只只看上去形制古老的物件。 大堂正中八仙桌摆放着四把椅子,三把椅子空着,只有一把椅子上坐着一只黄猫。 一只古怪的黄猫。 沈啸咳嗽一声:“有人吗?”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道:“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沈啸一呆,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那个说话的人。心中不禁奇怪起来。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在找我的吗?” 沈啸更加惊了,这声音来处,居然是在那八仙桌边。 沈啸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有发现有人。 八仙桌边,除了那一只黄猫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沈啸正要迈步往里面走去,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跟着一个淡淡的冷静的声音道:“你是在找我吗?” 沈啸急忙回头,只见大门外面,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这个年轻男子不苟言笑,一张脸却是异常英俊。 沈啸一时间呆在那里。 年轻男子看着沈啸,沉声道:“我是这里的老板,我叫程小秋。” 沈啸呐呐道:“我叫沈啸。”顿了一下,沈啸急忙解释:“我是路过这里,看到你们这家古董店,这才进来看看。” 程小秋饶有深意的看着沈啸,缓缓道:“你是不是找不到一个重要的人了?” 这位年轻老板说了这一句话之后,沈啸立时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程小秋淡淡道:“我自然知道。”顿了一下,对沈啸道:“你跟我来,我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在那里。”说罢,起身向内堂走了进去。 沈啸心中一动,急忙跟了过去。 走进里面的一条长廊,跟在程小秋的背后,一路曲曲折折,来到一间房门门口。 程小秋站住,停了一下,这才将那扇门慢慢推开…… 第五章开天镜 第五章开天镜 程小秋迈步走了进去。 沈啸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进到屋子里面,抬眼望去,只见屋子之中摆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 桌子形制古旧,上面摆放着一面铜镜。 那铜镜下面有一个黄杨木的底托,底托上一面雕龙,一面刻凤。 一龙一凤衬得这一面铜镜多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铜镜之旁摆放着一只毛笔,十余张雪白的宣纸。 程小秋迈步来到铜镜之前,然后招呼沈啸过去。 沈啸随即走了过去,心中不由得嘀咕道:“不知道这位年轻的老板,带自己来到这里,做什么。” 程小秋指着那一枚铜镜,告诉沈啸:“沈先生——这一面镜子叫做开天镜,你只要在这镜子前面的这一张黄纸上,写下你要找的那个人的名字,然后点燃,纸化成灰,这一面镜子上就会显现出你要找的那个人的位置——” 沈啸大喜,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面镜子能够帮我找到我想要找的那个人?” 程小秋点点头。 沈啸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颤抖着双手,拿起桌子上的笔,然后拿起来一张雪白的宣纸,铺在铜镜之前,随后在那宣纸之上写下了安琪两个字。 桌子上并没有打火机之类的引燃之物。 沈啸抬起头,看向程小秋。 程小秋没有说话,而是将那宣纸拿起,拿到铜镜之上,然后稍稍一转,只见一束白光从屋顶射了下来,笔直投注到那宣纸之上。 沈啸一怔,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这一间屋子的屋顶之上,有一块透明的镜子,看样子似乎是一块凸透镜。 凸透镜将那一束阳光投射下来,然后那一面铜镜转到一个角度之后,便正好将那一束阳光投射到铜镜之上。 那一张宣纸摆放到铜镜之上,便正好被那一束强烈的光束照到,片刻之后,那一张雪白的宣纸便即剧烈燃烧起来。 纸上面的那两个字安琪,被火焰一烧,立时变得扭曲起来。 那一张宣纸也在瞬息之后,便化为灰烬,慢慢从铜镜上面滑落下来。 沈啸睁大双眼望着那一面铜镜,期待着铜镜上面出现奇迹。 程小秋退后数步,站在那里,也是静静的望着那一面铜镜。 只见铜镜镜面光滑,片刻之后,便慢慢显现出一副画面。 画面之中,一个眉目姣好的女子,正躺在一家旅店的房间之中,耳朵上塞着一副耳机,静静的听着歌。 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沈啸要找的安琪。 沈啸呼吸似乎都变得急促起来。 只见安琪听了一会歌,然后将手机拿了出来,犹豫了几下,似乎在迟疑着,要不要打电话。 这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是不是自己? 沈啸更加紧张起来。 铜镜里面的画面一转,显现出房间的门牌号是1203。画面再一转,来到大堂前台,前台上面一张名片慢慢放大,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的显示出了这个酒店的名字和地址—— 沈啸的心似乎都要跳了出来。 程小秋看着沈啸,缓缓道:“还不去找你要找的那个人——再晚一些,恐怕人就走了。” 程小秋的这一句话似乎大有深意。 沈啸咽了口唾沫,急忙取出手机,啪啪拍了两张照片,他刚刚拍完,那铜镜上面的影像也随即慢慢消失。 沈啸暗呼好险,急忙对程小秋道了声谢,转身匆匆奔了出去。 片刻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那一只黄猫慢慢的从大堂走了进来,来到这一张桌前,跟着嗖的一声跳了上去,这才蹲坐在那一面铜镜一侧,看了看那一面铜镜,若有所思。 程小秋忍不住问道:“侯爷,你也有要找的人吗?” …… 沈啸出了十二古董店的大门,随即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告诉司机那个酒店的地址。 酒店其实就在这一座城的城南。 沈啸到了酒店,下了车,给了司机车钱,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酒店的前台看到沈啸,微笑招呼:“先生,你要住宿吗?” 沈啸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先住下再说。 当下点了点头。 办理了入住手续,订好了房间,沈啸欣喜的发现,自己入住的那一间房间,正好在安琪的对面。 沈啸来到自己房间,整理了一下心情,随后定了定神,这才迈步走了出来,抬眼间,看到走廊的那一端,正好一个外卖走了进来。沈啸看着那一个送外卖的走到安琪的门口,停了下来,抬起手,正要敲门,沈啸心中一动,急忙走了过去,拍了一下那个外卖员的肩膀。 那个外卖员一怔,回过头来,满脸疑惑的看着沈啸。 沈啸微微一笑道:“里面那个人是我的朋友,我来给你送过去吧。” 外卖员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沈啸笑道:“我朋友叫安琪,眼睛不便,她的电话是……”随即说出了安琪的电话。 外卖员见此情景,这才放心。随即将那外卖递给了沈啸,转身离去。 沈啸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拿那一盒外卖,伸手轻轻敲门。 过了十几秒之后,房门慢慢打开,安琪站在门口,静静的宛如一朵百合花一样。 沈啸又惊又喜,但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心跳,慢慢道:“安琪老师,这是你的外卖,麻烦你签收一下——” 安琪听到沈啸的声音,啊的一声低呼,一只抓住房门的手,颤抖着,想要转身离开。但她的身子转过去的瞬间,沈啸迈步上前,轻轻抓住安琪的另外一只手,沈啸颤声道:“安琪,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安琪没有说话,周身还是有些颤抖。 沈啸拉着安琪的手,走了进去,随后将房门关好。 沈啸和安琪近在咫尺,他几乎都能听到安琪的心跳声。 而他自己的心,也是狂跳不已。 沈啸一只手将那外卖放到一侧的桌子上,另外一只手依旧牢牢的握着安琪的手。 过了一会,这才再次问道:“安琪,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安琪低下了头,良久良久,这才轻声道:“我是个残疾人,我配不上你的——” 沈啸这才知道安琪原来是因为她自己心底,积蓄经年的那一抹自卑,这才在遇到沈啸表白之际,惶然逃走。 躲到这一处酒店之中。 沈啸心里轻松了不少,他告诉安琪:“安琪,你不要担心,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是一时的冲动,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我愿意自此之后的每一天,和你一起度过,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这一番话说出来,沈啸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番话他憋了好几天了,此刻终于在安琪的面前说了出来。 安琪的身子终于不再颤抖,她迟疑了一下,慢慢的转了过来。 沈啸一把将安琪抱住。 安琪被沈啸抱住,心中的那一丝不安终于慢慢消退。她心中在想,也许她的真命天子终于来了。 沈啸也是满心的喜悦。 他抱着安琪,就如同抱着一份老天赐予的礼物一样,小心翼翼。 他可不想这一份礼物再次从他的怀中悄悄溜走。 第七章树犹如此 第七章树犹如此 许汉文急忙起身,走到门口,将那屋门打开。 大门打开之后,许汉文抬眼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满脸笑容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正是十二古董店的老板春夏。 春夏看着许汉文,微微一笑:“我来取夜行船。” …… 小学门口,武曌背着书包,一步步向前走着,她走的不快也不慢。 在她的前面,是三个嘻嘻哈哈,一边走一边打闹的小男生。 男生中间,就是那个邢知了。 武曌看着邢知,心中有许多烦恼。 她烦恼的是,邢知始终不知道她是谁。只要她跟在他的身后,邢知就会故意快走,或者和别人说话,总而言之,就是不想理她。 武曌却绝不气馁。 她知道,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水滴石穿,就一定能够打动邢知的心。 武曌这样想着,嘴角边就露出了一丝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和她一样,同样有着春天般微笑的年轻男子,从她的身旁慢慢走过。 与此同时,那个年轻男子,迅疾异常的从武曌的书包里面拿出了一件东西,装入了衣袋之中。随后慢慢停下脚步,眼看着武曌和那个她爱慕的小男生一前一后,慢慢走远。 这个有着春天般微笑的男子正是春夏。 十二古董店的老板春夏。 春夏看着武曌走远之后,这才取出那一件物事,放在掌心,嘴角边微笑越来越浓。 他心底一个声音喃喃道:“这个就是那三生鼓。” …… 程小秋来到五丈原上。 抬眼望去,这五丈原上春意阑珊,四面都是黄土,间中有几十棵桃树,梨树远远近近的开着,散发出一缕缕的花香。 花香袭人,但却无法让程小秋开心愉悦,毕竟他来到这里,是为了那一盏孔明灯的。 那个叫莫忘我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还小,要让他做出一盏孔明灯,恐怕还要十几年之后。 只是时间不等人。 程小秋这才只有来到这五丈原之上。 他要在这五丈原上变出一盏孔明灯来。 程小秋极目远眺,最后走到视线所及,数十米开外的一处低洼之处,随后将随身所带的物事一一取了出来,放在地上。 这些东西,就是他将要变出孔明灯的材料。 …… 三日之后,程小秋望着手中的那一只孔明灯,眼中露出了一丝满意。 …… 成都郊外,十里梅林。 素心梅还没有开。 那梅花要到冬天才会开的如同雪一样白。 铺天盖地的香,连绵十里。 进入这梅林之中的人,都仿佛进入了一片花海之中一样。 梅林之中有一家棋馆,据说是从千里之外的京城,迁移至此。 棋馆也是一家博物馆,收藏了各式各样的棋。 各种棋子下面,都附有当年这棋子主人的一些轶事。 每年冬天,这素心梅开的十里飘香的时候,便会有许多人前来这里赏梅。 这小小的棋馆里面,便会积聚了大量的人潮。 而此时,只是春天,梅花还未开。 暮春时节,小小的棋馆也少有人来。 这一天,棋馆里面,来了一位远道的客人。 这个客人脸上带着春天般的微笑,走进了棋馆之中,走到了那写着忘忧棋的展柜跟前,看着展柜里面的忘忧棋,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他的双眼凝注在那忘忧棋上一会,这才慢慢移开,随即落到一侧的展柜介绍之上。跟着就听他喃喃念诵——“忘忧棋,乃是蜀中棋王传家之宝,后藏于棋王之后黄素心之手,黄氏素心,以忘忧棋传授王积薪素心谱绝世棋艺,王积薪持素心谱纵横天下,无人能当,更曾入长安,京城一战,大胜方博通,得唐玄宗赐封棋待诏一职——” 顿了一顿,春夏这才再次低低道:“王积薪,嘿嘿,有机会要和你下一局——” 过了一会,春夏这才慢慢离去。 待他离去之后,那展柜里面的忘忧棋也赫然不见,无影无踪。 …… 金山寺后山的空谷之中,程小秋慢慢走了进来,走到山谷的中央。 一棵高大的枫树树叶繁繁密密,遮天蔽日。 看样子这枫树竟似已经在这世上活了百年千年。 程小秋走到树下,抬眼望去,只见树下居然并排立着三座坟。 三座坟墓一字排开。 每一座坟前都有一座墓碑。 自左往右,第一座墓碑上刻的是紫苏之墓。 第二座墓碑上面刻的是丹青之墓。 第三座墓碑上面刻的则是白芷之墓。 墓碑上面都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这四个字都是力透墓碑,仿佛每一个字后面都有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 故事沉重,这才字字锥心。 程小秋叹了口气,这墓碑里面藏着三个痴情的人。 三个痴情的人,当年为了爱,彼此纠缠,生生死死,想不到最后却终究是这样一个结局。 这个结局是好是坏? 坟墓之中的人如果有灵? 是欢喜还是悲伤? 程小秋闭上双目,凝神倾听。 隔着尘世,隔着经年的岁月,轮回之中,无尽的时光里面,仿佛有银铃般的笑声…… 程小秋慢慢睁开双眼,此刻的他已经知道答案。 那个痴情的人,岁月终究没有负了他,给了他最美好的结局…… 对他来说,这就已经足够。 程小秋站在坟前,默然良久。 风吹过,一片枫叶慢慢飘落下来,落在程小秋的肩头。 他轻轻将那片枫叶拾起,拿在掌心,凝神而望。 掌心之中的那一片枫叶,叶脉清清楚楚,仿佛那一片枫叶的生命线一般。 也许不光是人有情,就连这枫叶也是有情的吧? 要不然终究不会,为了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在春天将一片叶子轻轻飘落在这个客人的肩头…… 是不是枫叶也有故事? 程小秋抬起头,看着那遮天蔽日的枫树,心中想着,这枫树千年,该见证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 这坟墓之中的痴情男女,可以死后团聚,葬在一起,而那些轮回之中失散的爱人呢? 为什么要历经磨难,才会换回来一丝希望? 他的爱人呢? 这一次能不能寻找回来? …… 第八章情何以堪 第八章情何以堪 两天之后,程小秋将那八十七神仙卷从坟墓之中取了出来,放入行囊之中,这才迈步离去。 程小秋的身影消失在金山寺后山的山谷谷口,那一棵大枫树在风中慢慢晃动了一下,又有几片叶子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落在那三座坟墓的坟头之上。 …… 终南山下一侧,山岗下的鬼槐林里面,春夏将那一副骷髅画慢慢卷起,装入背后的行囊,这才转身离去。 …… 京城,袁一凡的画室里面,袁一凡看着坐在沙发上面的李想,阿美,赵赢,手中画笔慢慢停了下来。 袁一凡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想起了方想想…… 眼前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和自己熟悉多年,经常在一起把臂喝酒的老友,总是让他在不经意间,混淆到了一起。 李想笑道:“袁老师,我们出去玩去啦。” 袁一凡一怔,看了看李想身旁,跃跃欲试的阿美和赵赢,这才慢慢点了点头—— 三个孩子随即欢呼一声,蹦了起来,冲出画室。 袁一凡慢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院子里面三个玩的十分开心的孩子,嘴角边慢慢露出一丝微笑。 …… 上海马公馆。 马骋风的故居前,程小秋下了车,站在马公馆的门牌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这里是马公馆无疑之后,程小秋这才买了门票,走了进去。 马公馆里面,和几十年前一样,陈设如旧,布置如昨。 程小秋一路来到后院,后院一侧一间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程小秋慢慢走了过去。 走到这屋子之中,抬眼望去,只见屋子里面,一张桌,两把椅子。 桌子上摆放着一支笔,一张纸。 纸上写着两行字。 程小秋看到那两行字的时候,心陡然间一颤。 原来那两行字写得是——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程小秋心道:“这马公馆的少主人,至死都没有忘掉那个心上人……” 程小秋在屋子里唏嘘不已,良久良久之后,这才迈步走了出来。 他来到这马公馆是来寻找那一双步云鞋的,找不到步云鞋那阵法可无法启动。 在这诺大的马公馆里面转了一圈之后,程小秋带着一丝失望,离开了马公馆。走在长街之上,心中不住琢磨:“那步云鞋在那里?” 走到长街的尽头,来到旁边的另一条街道之上,程小秋忽然间就感到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 那死气就在不远处,持续不断的散发着,一缕缕浓烈的阴间的味道。 程小秋心头一凛,慢慢走了过去。 在这大街的中间,赫然出现一条狭窄的巷道。 巷道里面也满是店铺。 那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就是从这小巷里面传出来的。 程小秋慢慢走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家名为孟婆的杂货店。 这一家孟婆杂货店就在一家绸缎铺和一家钟表店中间。 杂货店的店门开着,店铺里面一张古旧的椅子之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面前摆放着一口小小的钵盂。钵盂放在一张小小的方凳之上。 白发婆婆手中握着一根漆黑的杵臼,一下一下的用那杵臼捣着钵盂里面的东西。 程小秋心里一动,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那白发婆婆抬起头,看了程小秋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她手中的工作。 程小秋也不说话,目光在这杂货店的四周望了过去,只见杂货铺两侧的货架之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 其中在东面一侧的货架之上,赫然摆放着一双鞋子。 程小秋心中一动——步云鞋怎么在这里? 程小秋目光在那步云鞋上打量了一会,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那杂货店的老板,只见那老婆也正目光炯炯望着自己。 白发婆婆嘿嘿一笑,道:“小伙子,看上那鞋子了?是想送给心上人吗?” 程小秋迟疑片刻,这才告诉白发婆婆:“婆婆,我想买这一双鞋子。” 白发婆婆笑道:“没问题,不过这一双鞋子,可有些邪气,不是普通人承受的住的,你买了恐怕会招致祸患,你准备好了吗?” 程小秋点点头:“我知道。” 那白发婆婆看程小秋这么坚决,也是一怔,随即歪着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东海。 崂山脚下,一望无际的沙滩之上。 间或点缀着几枚色彩艳丽的贝壳。 春夏站在沙滩之上,看着远处。 远处沙滩之上一片空空荡荡。 但,就在春夏凝望片刻之后,空荡荡的沙滩之上,慢慢虚化出一幅影像。 一个中年道人,怀中抱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坐在沙滩之上。 小女孩脸上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中年道人看向小女孩的眼神,慈爱无限。 小女孩睁开中年道人的怀抱,奔到十余米开外的沙滩上,从那沙滩上挖出一枚美丽的贝壳,然后奔过来,献宝一样,将那贝壳,递到中年道人的手中。 中年道人看着那贝壳,忽然间眼圈一红,竟似触动心事,泫然欲泣。 小女孩再次奔到远处。蹲了下来。似乎在捡拾沙滩上的贝壳。 中年道人只看到小女孩的背影,他没有看见小女孩正自将一枚闪闪发亮的珠子小心翼翼的埋了下去。 似乎在埋藏着一件宝物…… …… 春夏若有所思,慢慢走了过去,在那小女孩埋下东西的地方,慢慢挖开。 一粒鲛人珠终于显现了出来。 春夏脸上慢慢绽开笑容…… 黄河岸边。 博浪沙。 一片连绵无际的树林之中,程小秋四处踅摸。 使出天星定位之术不久,程小秋就发现了那一枚大铁锤的踪迹。 那一枚大铁锤在昔日方子伟一挥之后,击中秦始皇的随行车驾之后,便即堕入路旁的泥土之中,影踪不见。 当日大秦数百名将士,寻找了十天十夜,都没有找到大铁锤的痕迹。 殊不知,那一把大铁锤在完成刺秦的使命之后,便即下沉百十米,恢复原状,变成封皇槌的样子。潜匿在泥土深处。 似乎在静候程小秋的到来。 程小秋做法不久,那一枚封皇槌便即破土而出,跃上半空…… 第九章天罡阵 第九章天罡阵 程小秋拿到了那一枚封皇槌,便即回转京城。 回到十二古董店,便看到古董店的大门开了一扇。 程小秋知道这一定是春夏回来了。 程小秋有些紧张,他慢慢走了进去,走到大堂之中,便看到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站在大堂一侧的展柜之前。 那一只黄猫蹲坐在椅子之上,看到程小秋进来,那一只黄猫喵了一声,道:“秋少回来了。” 程小秋看着春夏,看着这个他只闻其声,不曾谋面的兄弟,心中感触复杂难言。 春夏依旧并不回头,而是静静的道:“神器既然都凑齐了,那就动手吧。” 程小秋点点头道:“好。” …… 二人商议好了以后,便即将时间定在午夜的子时。 万籁俱寂的时分,正好做法。 十二古董店里面,程小秋坐在古董店最东面一间屋子里面,看着面前地面之上,十八个星位地洞。 心中暗暗思忱:“子时一到,自己就要将那十八枚神器放入地面星位空洞之中,到时候,春夏在这十二古董店的最西面那一间天罡斗室之中,将另外十八枚神器放入,这天罡阵便即启动,就是不知道启动之后,师父会不会准时降临?” 心中浮想联翩,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 原来这十二古董店的老板从来便是两个人,一个程小秋,一个春夏,两个人是双生兄弟。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所不同的是程小秋不苟言笑,几乎可以说从来没有人看过他的笑脸。 春夏却是整天笑眯眯的。 这两个人从来没见过面。所谓春不见秋,程不逢夏。 春夏热情开朗,程小秋冷静,心思缜密,两个人永远都是二十四岁的样子,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在这世上活了一千多年。 二人的父亲程剪秋乃是大秦朝的炼药师,师从徐福。 程剪秋媳妇怀孕,生下双胞胎儿子以后,难产而死。两个双胞胎儿子也是突发奇病,命在旦夕。 程剪秋心里难过,找到神医扁鹊,神医扁鹊以上古神器知寿烛测算出这两个孩子,命格相反,水火难容,且就算活下来,也是只能活到二十四岁。 扁鹊劝说程剪秋放弃,程剪秋看着自己怀抱之中,那两张粉嫩的脸孔,心中却是百般不舍。——这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更何况他的媳妇也因为生下这两个孩子,因而难产而死。 程剪秋随即前去寻找师父徐福,徐福带着五百童男童女出海寻找蓬莱仙山,临走之前,将长生丹的炼制之法,传授给了程剪秋。 程剪秋将妻子埋葬之后,又将两个孩子分别送人。 这两个孩子其中一个送给程剪秋的弟弟抚养,取名程小秋。 另外一个送给他的内弟春满堂抚养,取名春夏。 这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之后,便即前去寻找父亲程剪秋。 程小秋先一步找到父亲,其时程剪秋已然垂垂老矣,恰逢其时,程剪秋练出了两粒长生丹。 程剪秋要程小秋服下一粒丹药,告诉他,另外一粒丹药,要找到他弟弟,给他弟弟服下。 程剪秋并且告诉程小秋,他和他的兄弟命格相反,天负诅咒,不能照面。二人相见之时,也要黑巾蒙面,相隔十米开外,否则的话,两个人之中,必有一人头疼如裂。且大病一场,如果诊治不及时,就会命赴黄泉。 虽有长生丹,但也难保不死。 长生丹只能延年益寿,并不能阻挡刀斧加身,诅咒入骨。 程小秋含泪答应。看着父亲程剪秋在他面前死去。临死之前,程剪秋将长生丹的炼制之法传给了程小秋。 这长生丹需要的药材极其罕见,材料凑齐之后,更是要以自己的身子为炉鼎,三尺阳火为引,这才能够练成此丹,只不过练成这丹药以后,自己也是灰飞烟灭了,所以这才导致这长生丹极其难练难成。 程小秋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弟弟春夏,将其中一粒长生丹给弟弟春夏服了下去。 兄弟二人告别之后,程小秋回到家乡,寻找当年青梅竹马的爱侣水玲珑,谁知道水玲珑得了一场大病,未及等到程小秋回来,便即撒手人寰。 程小秋心痛不已,他决定一定要找到水玲珑,就算水玲珑踏入轮回,转生世上,他还是要找到转世重生的水玲珑。 为此,程小秋前往云雾山,找到绝世高人鬼谷子帮忙。 鬼谷子其时寿元已尽,而他所修炼的天罡大阵还遥遥无期。天罡大阵练成,可以扭转乾坤,逆天改命,据说不仅寿元无尽,还可以一步登天,成为上仙。 鬼谷子看到程小秋前来,一番查看,发现程小秋居然练成了不死之体,大喜之下,立时收他为徒,并且告诉程小秋,自己练的这一座天罡阵就可以藉由此找到失落在轮回之中的水玲珑。 只不过天罡阵需要三十六枚传承千年的神器古物,埋入阵眼之中,这才能够催动天罡阵转动。 天罡阵转动之日,就是水玲珑找到之时。 程小秋随即在鬼谷子的指点之下,来到一处所在。 那所在乃是一处天生的灵泉,灵气弥漫,古物放置其中,千年不朽不坏。 程小秋随即在该处建了几间屋子,就此住了下来。取名为天罡庐。 鬼谷子也在指点程小秋之后,藏身长生剑之中,作为天罡阵的一枚阵眼,就此隐匿藏身,就待他年,天罡三十六枚神器古物,收集齐全,这才得以复生。 天罡阵催动之时,其时更是鬼谷子复生之日。 天罡庐其实便是十二古董店的前身。程小秋一边看守天罡庐,一边寻找流落在神州大地的三十六枚神器古物。只是分身无术,一人精力有限,无法兼顾。无奈之下,程小秋只能找到春夏,求得春夏帮忙。 二人约定,一个人看店,一个人外出,一边寻找水玲珑,一边寻找练成天罡阵的神器古物,另外一面还可以寻找炼制长生丹的药材。 二人以半年为期,半年之后回来替换彼此。 就这样,二人开始了寻找三十六神器古物的漫漫之旅。 这一找就是千年,天罡庐也从几间屋子,扩展成了连绵里许,几十间屋子的一家名为十二的古董店。 十二是水玲珑的小名,程小秋期盼轮回之后的水玲珑,有一天看到这一家名为十二的古董店,能够驻足一观。这样的话,两个人就有可能团聚。 这千年来,兄弟二人收集了很多古董。每一只古董都在历劫之后,被兄弟二人放到了十二古董店之中。 十二古董店渐趋规模,慢慢的也成了鬼谷一脉的庇护所。 兄弟二人持续千年的寻找,慢慢积攒了太多太多的古物,一点一点累计,神器古物在十二古董店里面,韬光隐晦,灵气弥漫,将这十二古董店也渐渐变成云雾山鬼谷一脉的庇护所。 十二古董店里面的每一件神器都有它的来历,也都有它的故事。 兄弟二人收集以后,将这些古物摆放在古董店里面,有缘人会再次将他们买走,再次历劫,只是兄弟二人都细细保留了这些古物的信息,来龙去脉一一知悉,待这些古董历经尘缘,百劫之后,兄弟二人再循着那些线索,一一收回,放入阵眼之中。 那一日,一枚名为开天镜的古物被程小秋因缘际会得到。开天镜能够测度天机,程小秋用开天镜寻找水玲珑未果,却在开天镜里面,看到上古神书山海经的下落。 山海经已经被雕刻在九鼎之上,九鼎在秦末流落世间。 昔年鲁班手创的缺一门,还有当年画圣王羲之门下弟子所创立的门派兰亭会全都在寻找这山海九鼎。 鬼谷一脉除了兄弟二人,还有其他弟子,也卷入了这一场九鼎风波。缺一门和兰亭会弟子得知开天镜在程家兄弟手中,都是前来索要。 兄弟二人想要置身其外,已不可得。无奈之下,兄弟二人只有借助十二古董店里面的神器,阻挡来自缺一门和兰亭会的诸多杀机。 这千余年来,兄弟二人已经不知道拦住了多少次杀机。 这一日,终于将三十六枚神器凑全。 …… 眼看着天罡阵法即将转动,程小秋掌心微微潮湿,一颗心也是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第十章小妖女 第十章小妖女 程小秋逐一将娥皇钟,鲁班尺,如椽笔,知寿烛……放入天罡星位之中。随后便坐在一侧的椅子之上,静等另外一边春夏那里,将其余十八枚神器一一放入。 过了大概有十来分钟之后,便看到那天罡阵缓缓启动,整个十二古董店的地面,也在这一瞬间缓缓移动。 程小秋看着地面,心中一阵激动。 他知道只要这天罡阵法转动之后,自己便有望看到自己苦思千年的水玲珑。 这十二古董店被这兄弟二人经营千年之久,整个地面之下,已然宛如一整块可以转动的圆盘。 只要催动阵法,这地面便会顺时针转动,将那天罡阵启动开来。 天罡阵启动,轮回之眼开启,便可以看到轮回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那开天镜还有一些局限,比如可以看人不能看鬼,可以看今生不能来世。 这轮回之眼便没有任何约束。 无论人鬼,不分轮回,来世今生,只要你想找的人或者物,都可以找到。 一念及此,程小秋的掌心都微微湿润起来。 只是突然之间,程小秋看到那地面竟然不是顺时针转动,而是逆时针转动起来。 程小秋心中一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春夏那边有变故?” 程小秋急忙起身,冲出门外。 沿着十二古董店里面的走廊一路冲到春夏施法的那个屋子门口。抬眼间,便看到那屋子屋门大开。 程小秋急忙冲了进去。只见春夏躺在地上,手中笃自死死握着那一枚开天镜。看到程小秋进来,春夏急忙闭上双眼。 程小秋慌乱之际,也是忘了自己兄弟身上的那一个诅咒,当下看到春夏闭上双目,心中一凛,急忙转身,站定,口中颤声道:“春夏,你没事吧?” 春夏惨然道:“大哥,咱们被人暗算啦。” 程小秋心中一沉:“是谁?” 春夏缓缓道:“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春夏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我也 不知道她什么来历,刚才我正施法之际,被那个小姑娘乘虚而入,我中了那个小姑娘的法术,无法催动这天罡阵,我当机立断,将那开天镜死死握住,只要那小姑娘再上前半步,我就将那开天镜毁掉,只要开天镜一毁,这天罡阵三十六星位便少了一个,天罡阵便无法催动,那小妖女也就难以得逞,以我的猜想,那个小妖女一定是从别处得知咱们兄弟这个天罡阵法的厉害,这才趁着咱们兄弟二人施法之际,暗中偷袭,一下得手。那个小妖女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坚决,知道我一定会毁掉开天镜,并没有上前逼迫我,而是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竟然从她的身上取出一枚神器,放入了这剩下的一个空缺的星位之中,然后逆转了天罡阵,让这天罡阵法启动。”说到这里,春夏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继续道:“大哥你也知道,这天罡阵法启动之后,片刻之后,便即逆转一遭,这样的话,恐怕那个小妖女的图谋已经达到。” 程小秋并没有看到春夏的表情,但是听到春夏之言,也是心中陡然一沉——这天罡阵法正转之后,可以看到轮回之中的人物,可以召唤出二人的师父鬼谷子,那么这天罡阵法逆转之后,又会有怎么样的神奇? 这二人却是并不知晓。 当年的鬼谷子也未曾跟二人述说这一件事。 程小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问道:“侯爷呢?” 春夏告诉程小秋:“侯爷跟着那个小妖女去了——” 程小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有侯爷跟着那个小妖女,一定可以查探出那个小妖女的来历。 程小秋询问春夏:“你身上不碍事吗?” 春夏苦笑道:“不碍事,但估计也要两三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程小秋道:“好,那你就在里面好好养伤,我在外面照应。” …… 自那以后,程小秋和春夏就在这十二古董店里面,一个负责外面来人的招呼,一个在古董店里面的密室里面暗暗疗伤。 这还是第一次,兄弟二人同时在这十二古董店里面,毕竟以前的日子,都是一个在外面寻找那些神器,一个在古董店里面守店。 兄弟二人有时候会隔着走廊,开着屋门,在没人的时候,聊着一些过往。 聊着二人在外面的一些传奇经历。 有的时候,春夏甚至会询问程小秋,那个关于兄弟二人的诅咒,到底是不是真的? 程小秋听到春夏询问这个话题,便即沉默下来,随后隔了良久良久,这才告诉春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这个是父亲临终之前亲口告诉自己的。” 程小秋知道一件事情,父亲绝不会骗他。 春夏也知道一件事情,程小秋绝不会害他。 是以,春夏也就不再询问这一件事情。 …… 十天之后,侯爷一身灰尘的赶了回来。进到屋子里面,侯爷一下子窜上它日常坐的那一张椅子之上,对程小秋道:“秋少,我渴死了。快给我倒水,我要白开水。” 程小秋急忙给侯爷倒了一杯水,侯爷咕嘟咕嘟的喝干了,随后又要了两杯。 三杯水下肚,侯爷的肚子眼看着就鼓了起来。 程小秋感到有些好笑。 侯爷舔了舔嘴唇,道:“我要吃肉饼。” 程小秋点头道:“好,我这就给你出去买。” 门口相隔两个店铺,就是一家狗食馆。 狗食馆最好吃的就是肉饼。 程小秋买了两斤肉饼回来,给侯爷吃了两块,剩下的给春夏送去了一些,这才再次回到大堂,来到侯爷的跟前,看着水足饭饱的侯爷,程小秋沉声道:“侯爷,这一次你该告诉我们那个小妖女的来历了吧?” 侯爷看着程小秋,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随后将它这十来天的见闻,一一讲给了程小秋…… 第十一章阴山鬼楼 第十一章阴山鬼楼 原来侯爷跟着那小妖女一路去了阴山。 阴山深处,居然有一座鬼楼。 这阴山鬼楼在阴山的半山腰一座山洞之中。这山洞直达地下。阴山鬼楼就是这一座天然洞窟里面的石头山峰,形状如楼,随后被巫族占据。 那小妖女居然就是巫族的圣女。 她这一次逆转天罡阵,其实是为了将阴山鬼楼下面的鬼门打开,将巫族老祖放了出来。 阴山鬼楼下面的鬼门,乃是建于阴阳交界之处,上有鬼楼所镇,非大机缘才能打开。 这巫族老祖出来,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侯爷看到那鬼门打开,于是不等那巫族老祖出来,急忙离开阴山,回到京城。 这一路上都没有停留,赶紧回到京城报讯。 侯爷说完这一番话,程小秋听得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他万万想不到那个小妖女居然是巫族的圣女。只是巫族又是一个什么情况?怎么还出来一个圣女? 这些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程小秋决定亲自去那阴山一趟。 他心中决定,便即告诉侯爷,让他照顾一下春夏。春夏的伤势还有两个来月才能好转。 侯爷叫苦不迭:“我是一只猫啊,你真的拿我当一个人了?再说,我自己还照顾不好我自己呢?” 程小秋没有理睬侯爷,径直走出十二古董店的大门。随后将那大门关上。 这十二古董店有侯爷照顾,他自然放心,毕竟侯爷也是活了一千年的一只猫了。 …… 数日之后,程小秋来到阴山。 阴山山脉连绵起伏,那阴山鬼楼又在何方? 程小秋细细回忆侯爷所说的话语,然后按照侯爷描述的具体位置,一路来到那一处山窟之前,沿着石阶一路向下,缓缓来到阴山鬼楼的深处。 不知不觉走到阴山鬼楼下面的一处广场之前,抬眼望去,只见广场之中,一个身穿蓝色衣袍的妙龄少女正自站在一具四足方鼎之前,跪倒在地,微微垂头,双手摆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口中念诵的咒语,那一具四足方鼎之中,一具童子之身慢慢浮了起来—— 那童子眉目俊秀,只是五官之中,带着一丝阴煞之气。 一眼望去,让人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程小秋心中一凛。 那蓝衣少女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猛地转过头来,看到那蓝衣少女的一刹那,程小秋心头剧震,一个念头在他心底猛然跃了出来:“怎么是她?” …… 春夏在十二古董店将养了三个月,终于好转。 侯爷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对春夏苦笑道:“春少,你终于好了,你要是再不好,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就累散架了。” 春夏笑道:“侯爷你太谦虚了,我们兄弟还不知道你?这一千年来可没少承你照顾,我们可都是记在心里,时刻不忘。对了,你是不是想要换个新牌子的猫粮了?” 侯爷嘿嘿一笑,道:“想不到这一点心思都被你看透了。你跟秋少不一样,秋少是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春夏笑道:“咱们难道不是好朋友?” 侯爷嘿嘿一笑道:“还是好朋友,怎么可能不是?” 春夏在这十二古董店里面转了一圈,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喃喃道:“我大哥走了有两个多月了,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侯爷跟在春夏的身后,摆了摆尾巴,道:“不会吧?他能出什么事情?他本事那么大?” 春夏摇摇头:“大哥独自去那阴山,孤身一人,很容易被那小妖女所乘,我还是现在就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助他一臂之力。”说罢,转身向们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口中吩咐道:“侯爷, 还要麻烦你在这里看家。” 侯爷叫苦不迭:“怎么又是我在这里看店?你们信不信,我把这里的东西全都处理了?” 侯爷的抱怨之中,春夏已然走出十二古董店的大门,片刻之后,便即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 十天之后,春夏站在阴山鬼楼之中,四顾望去,这阴山鬼楼里面并没有一个人影。 侯爷口中所说的那巫族一脉,居然也是无影无踪。 程小秋呢? 去了那里? 春夏四处寻找,终于在阴山鬼楼之中,发现了一处刻着密密麻麻封印的铁门。 那铁门后面竟然有咚咚咚咚的敲打之声。 春夏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将声音慢慢送了进去。 果不其然,不一会功夫,铁门后面,便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我是程小秋——” 春夏大吃一惊:“大哥你怎么了?” 隔着一扇厚厚的铁门,程小秋也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将自己来到阴山鬼楼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春夏—— 原来程小秋发现那个小妖女居然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水玲珑。只不过此刻她已然改名叫做水灵,已然是阴山巫族的圣女。 巫族一脉,为了争夺那山海九鼎,这才让水灵暗中埋伏京城之中,待那十二古董店的双生兄弟春夏和程小秋集聚三十六枚神器之后,趁机潜入十二古董店,将那天罡阵逆转,随后将这阴山鬼楼之中的鬼门打开。 这铁门后面便是鬼门,是阴阳交界之处。 小妖女借那天罡阵打开鬼门之后,便即进入鬼门,这才发现那巫族老祖已然行将就木,无奈之下,这才将那巫族老祖放入返生鼎内,将那巫族老祖重生成一个童子。 男童出世之后,便即自行下山,寻找尸丹。 那尸丹有起死回生之神效,巫族老祖重生的男童得到尸丹之后,吞服下去,就可以一朝长大成人,功力恢复如初。 在这其间,小妖女发现了程小秋,一番剧斗。 程小秋知道水灵乃是水玲珑之后,不忍下狠手,随即被水灵和巫族弟子联手所伤,其后困入这鬼门后面。 那小妖女水灵伤了程小秋之后,便即和巫族老祖和其他弟子,一起出了阴山,四处寻找那尸丹的下落。 程小秋身受重伤,无奈之下,只有在鬼门之后疗伤。 一边疗伤,一边苦苦等待救援。 天幸,春夏久厚程小秋不归,这才不远千里,从京城一路赶到了阴山。 春夏这才明白程小秋为何迟迟不归,当此之际,春夏只有先行将程小秋从那阴山鬼门后面救出。 春夏看着那一扇厚重的铁门却发了愁。 这一扇铁门已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开,更何况铁门后面那一扇隔绝于阳间的阴世鬼门呢? 那一扇鬼门又如何能开? 第十二章鬼谷子出山 第十二章鬼谷子出山 春夏犹豫很久,这才慢慢告诉程小秋一个办法。 程小秋听完以后,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道:“春夏你这样做了以后,我倘然有事,你恐怕就无法灵魂归窍了。” 春夏想了想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救的出你。” 原来春夏是要让自己灵魂出窍,然后进入到那鬼门之中,这样自己的灵魂可以和程小秋的灵魂互换一下,如此一来,自己便可以替代程小秋在这鬼门之中,而程小秋也可以代替自己出来。 程小秋的功夫较之自己多了许多,自然由他出来,对付那小妖女要好上很多。 程小秋想了想,随即沉声告诉春夏:“好。” 他们是兄弟二人,双生的手足,一念既起,自然心有灵犀一点通。 瞬息之间,依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之处。 春夏见程小秋同意,随即盘膝坐倒,在地上打坐,灵魂出窍之后,轻而易举的穿过鬼门,进入程小秋的体内。 程小秋的灵魂也跟着出窍,穿过鬼门,再穿过那一扇厚厚的铁门,来到春夏的身前,飞身进入春夏体内。 随后程小秋站起身来,传音入密到鬼门之后:“兄弟,我现在就回去京城,将那天罡阵再次启动,将师父召唤出来,一起对付那水灵。” 在这程小秋的心中,那个小妖女终究还是水玲珑,是他千思万想的那个人,是以他万万叫不出小妖女这三个字来。 春夏告诉程小秋:“好,我在这里等你。” 程小秋深深看了一眼那一扇厚重的大门,转身而去。 数日之后,回到京城。 程小秋毫不停歇,他身上的伤势未曾痊愈,但是想到兄弟春夏一个人此刻,还在那阴山鬼门之后,孤零零的等着自己,程小秋便迫不及待。 他此刻身上肩负的东西太多太多。 程小秋叫来侯爷,告诉侯爷,他负责东面十八枚神器的放置,而侯爷则负责西面十八枚神器的放入。 这样一来,两个人双管齐下,很快就能将那天罡阵启动。 侯爷这一次没有推辞,毕竟侯爷也知道此刻的事情危急,情势不容它再有犹豫的时刻。 当下侯爷义无反顾的接受了下来。 就这样一人一猫,便在这十二古董店里面再次启动那天罡阵法。 程小秋和侯爷分在这十二古董店的东西两侧密室之中,侯爷先行放入十八枚神器,在那星位之中。另外一边,程小秋也是一一放入十八枚神器,最后一枚开天镜放下之后,这天罡阵法慢慢转动。 程小秋呼吸急促,双眼盯着阵法中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在程小秋心中失望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闪过。 白光闪过之后,一个身穿黑衣的脸容丑陋的老者募地出现在这密室之中。 黑衣老者神情得意,目光落到程小秋的身上,随即咧嘴一笑道:“徒儿,好久不见。” 程小秋大喜,道:“师父,你一向身体可好?” 那黑衣老者正是程小秋的师父鬼谷子。 鬼谷子哈哈笑道:“师父身体一向不错,嘿嘿,你那个兄弟呢?” 程小秋听到师父问起,急忙将自己兄弟之间发生的事情,一一对鬼谷子说了。 鬼谷子听完,眉头一扬,嘿嘿笑道:“那巫族童子也出来了?嘿嘿,正好和他玩玩。” 程小秋这才知道,那巫族老祖在鬼谷子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童子而已。 …… 程小秋对师父说起那水灵的事情,鬼谷子沉吟片刻,这才告诉程小秋,那水灵一定是当年的水玲珑转世而来,只不过轮回之际,迷失了本性,忘记了自己的前尘往事,这才被那巫族所惑,变成了巫族圣女,只要师徒二人联手将那巫族童子抓住,其后巫族便不攻自破,待到水灵前来这十二古董店,那个时候,只要程小秋将前因后果一一告诉水灵,那个时候,水灵自然知道自己乃是水玲珑的后世之身。 …… 程小秋听到师父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 其后,师徒二人便即在这十二古董店里面商量如何抓住那巫族童子的事情。 想要捉住那巫族童子,首先要找到他所在的位置。 这个对于程小秋和鬼谷子倒不是什么问题,毕竟程小秋有开天镜在手,只要打开开天镜,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世上,那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 程小秋当即打开开天镜,找到了那巫族童子的位置。 开天镜打开,片刻之后,便看到那巫族童子此刻居然已经到了苗疆。 此刻正踏步走入一座幽暗深邃的山洞之中。 山洞里面,一具千年僵尸此刻正躺在一口黑漆棺材之中。眼看着那巫族童子,只要再走出数百米,便会走到那千年僵尸之前,那僵尸体内的尸丹便会为他所有。 鬼谷子微微一笑,随即取出一物,在那开天镜上黑漆棺材的所在位置,慢慢一抹。 那黑漆棺材居然凭空消失一般,再也不见。 开天镜里面,原本脸上带着兴奋的巫族童子,此刻一脸的迷茫。 鬼谷子笑道:“我去捉拿巫族童子,徒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说罢,鬼谷子便即飘然而去。程小秋和侯爷便在那十二古董店里面静静等待。 程小秋知道师父的本领神通广大,捉拿那巫族童子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师父几日才可以回来。 毕竟那巫族童子此刻远在苗疆。 这一等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程小秋有些坐卧不宁。 他担心的倒不是师父的安危,他担心的是春夏在那阴山鬼门之中,会不会有危险…… 又过了三天,十二古董店的大门终于被人推了开来。 …… 第十三章生死之间 第十三章生死之间 鬼谷子一脸轻松的站在门前,看到程小秋,鬼谷子迈步走了进来。 程小秋急忙上前叩见。 询问之后,这才得知,鬼谷子已经将那巫族童子降服,随后带到云雾山的鬼谷洞中,日日受那阴风穿体之苦。 这一辈子是别想从鬼谷洞里面走出来了。 程小秋大喜,随即告诉师父,自己前往阴山鬼楼去营救春夏。 鬼谷子告诉程小秋,那水灵即将前来这十二古董店,前来找程小秋的晦气,自己已经隐居深山老林之中,这种事情就不参与其中了。 更何况自己辈分和水灵相差悬殊,自己若是动手相助程小秋,没得给人留下话柄,说自己以大欺小。 程小秋点头称是。 鬼谷子这才告诉程小秋,自己前往五湖四海,寻找那山海九鼎去了。 十二古董店有事,他自会前来。 说罢这一句话,鬼谷子随即飘然而去。 程小秋便在那十二古董店里面静候水灵的到来。 三天后,深夜之中,十二古董店的大门,被水灵法术震了开来。 程小秋急忙起身,来到大堂之中,看到水灵之后,程小秋正要解释,水灵不由分说,上来就打。 程小秋伤势未愈,又加上不忍心对水灵动手,片刻之后,便又被水灵打的重伤倒地,眼看不活了。 水灵冷冷道:“我看你十二古董店的人,还会来坏我阴山的好事么?” 程小秋倒在地上,他自知命不久长,当下颤声告诉水灵。 水灵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水玲珑。 水玲珑那里肯信? 程小秋拼尽全力,催动那天罡阵。 天罡阵转动之际,便可以看到轮回之中的种种情景。 水灵站在天罡阵之前,抬眼望着天罡阵法里面,轮回之中,自己一世世的前尘往事。 这才霍然明白,原来自己这一世的水灵,就是那一世的水玲珑。 那一世和程小秋分离的女子,此刻在这一世,居然将心上人生生打得重伤在自己眼前。 水灵那一刻整颗心都碎了一地。 水灵看着程小秋,颤声道:“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此时的程小秋已经说不出话来。 侯爷在一旁看着水灵,愤怒道:“他早就想说了,只是你给过他机会吗?” 水灵无言以对。 她跪在程小秋的身前,看着程小秋的意识渐渐模糊,看着程小秋的身体慢慢变冷。 她的心也跟着沉入了无边的汪洋大海之中。 水灵无助的抬起头,看向蹲坐在一边的侯爷,颤声道:“我不想他死——” 侯爷看着水灵,叹了口气,这才缓缓道:“有一个办法——” 水灵宛如在汪洋大海里面抓到一根稻草,急忙道:“是什么办法?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 侯爷望着水灵,缓缓道:“只要你将春夏少爷完好无损的带回来,我便可以让秋少爷复活。” 水灵大喜,立即答应下来。随即转身奔出十二古董店。 十二古董店里面,只剩下一个侯爷孤零零的守在程小秋的身前。 侯爷慢慢将一颗珠子,放入程小秋的口中,然后抬起程小秋的头,将那颗珠子顺了下去。 侯爷知道那一颗珠子,只要进入程小秋的体内,便能够让程小秋的灵魂不至于立时飞散。 这一颗珠子乃是昔年鲛人部落首领的鲛人珠,自传入他女儿的体内之后,效力大减,其后又经过三次天罡阵法的历练,这一颗鲛人珠便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效。 但是保持一颗灵魂七日不朽还是可以做到。 就看七日之内,春少能不能赶到了。 …… 七日之后,水灵带着春夏终于赶了回来。 春夏看到程小秋的尸身,大吃一惊。 他忍不住看向侯爷:“侯爷,我大哥怎么了?” 侯爷跟春夏述说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春夏忍不住看向水灵,这一眼里面满是愤恨。 这个水灵若不是他大哥苦寻千年的女人,他此刻真的宁愿和这个转世之后,恶毒的女子同归于尽。 在那阴山鬼楼的这些个日日夜夜之中,春夏早已经恨透了身旁这个女子。 侯爷告诉他:“只要他想,就能救回秋少。” 春夏看着侯爷,一字字道:“好,无论什么办法,我都愿意,只要能够将我大哥救回来。” 侯爷看着他,慢慢道:“无论什么办法?” 春夏斩钉截铁:“是,无论什么办法。” 侯爷这才慢慢的将他想好的一个办法告诉了春夏。 这一个办法说出来,站在一旁的水灵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想不到,自己无意之中铸成的大错,居然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才能弥补…… 一人活,一人就死—— 也许只有这样。 一人死,才能一人活…… 只是这代价太过昂贵…… 第十四章千年一笑 第十四章千年一笑 水灵颤声道:“不能让他这样做。” 面对着这个跟程小秋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她心里自从知道一切的真相以后,自然而然的多了一份感情。 那一份感情复杂难言。 春夏根本不看水灵,而是望着侯爷。 这个陪了他一千年的侯爷,而后缓缓道:“我愿意。”而后看着地上躺的那一具尸体,春夏慢慢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身子,只不过我现在回到我的身子里面去。”顿了一下,春夏向着侯爷微微一笑,道:“侯爷再见了。” 说完了这一句话,春夏慢慢转过身子,看着水灵,缓缓道:“你不要辜负了他——知道吗?” 水灵望着春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刻的她心情沉重。 她一手造成的结果,却要眼前这个男子来承受…… 她此刻心乱如麻…… 春夏转过身,走到程小秋的身前,缓缓蹲下身去,片刻之后,便看到一颗紫色魂魄从春夏的体内飘了出来,落到地面上那一具尸体之上,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一颗青色魂魄从地面上那一具尸体之中缓缓飘了出来。 那青色魂魄茫然了一会,看到蹲坐的那一具身子,随即钻了进去。 那一具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脸上适才呆滞的眼神这才苏醒了过来,随后茫然的看着四周:“侯爷,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看到水灵,那一张脸孔之上立时露出惊喜的表情:“玲珑,你还在这里啊。” 侯爷和水灵此刻已经确信,此刻在这具身子里面的便是程小秋这个人了。 水灵心里难过,扑到程小秋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程小秋急忙安慰:“别哭,别哭,玲珑,你再哭你的脸都花了。” 侯爷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它看了看相拥而抱的两个人,又看了看地面之上的那一具尸体,叹了口气,转身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缓缓离去。 屋子里面只剩下程小秋和水灵两个人。 不,此刻应该是水玲珑了。 水玲珑望着地面上春夏的尸体,颤声道:“他死了——” 程小秋一怔,正要询问谁死了,脑海中忽然一亮,立时全都明白。 他目光猛地转向地面之上那一具尸体,他心底的难过也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程小秋松开水玲珑的手,缓缓蹲下身去,看着地面上那一具尸体,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个和他一起降生的一奶同胞的兄弟,为了相救自己,而甘心灵魂归窍,身赴轮回。 他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握住春夏的手,只觉得那一只手笃自还有一些余温。 只是那一丝温度慢慢慢慢的逝去,那一只手终于变得冰冰冷冷。 他的眼中泪水缓缓涌了出来。 泪眼朦胧之中,他似乎看到春夏的魂魄正自向着自己挥手远去。 程小秋心底喃喃道:“春夏,一路走好——” 水玲珑慢慢走了过来,也蹲在地上,伸手握住程小秋的手,她此刻心里已经感受到了程小秋的难过。 静默无言之中,二人送走了春夏的魂魄。 …… 程小秋将春夏葬在京城郊外那个叫桃花峪的地方。 春天一到,桃花峪里面的数十亩桃花便开的如火如荼一般。 程小秋知道春夏喜欢桃花。 春夏一辈子的梦想就是守在父母的身边,看那满园的桃花,花香十里,永不绝散…… 水玲珑轻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水玲珑一直不知道春夏的名字,虽然她隐身在这十二古董店的附近数月之久,但是曾经身为水灵的她冷酷无情,从来不喜欢多问,别人的事就是别人的事,她就连多打听一下都不愿意。 可是自从知道自己是水玲珑之后,昔日那个冷酷无情的心,忽然间就变得软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知道,有那么一个男子,终其千年,都在等着自己,守候自己。 这一千年的时光,终究让水玲珑的心,软如三月的桃花,漫天轻舞飞扬…… 程小秋看着远远近近开的如火如荼的桃花,缓缓道:“他叫春夏,春天的春,夏天的夏……” 他的命是春夏给的,他这一生,也绝不会忘了自己那个叫做春夏的兄弟…… 水玲珑喃喃道:“春夏,春夏……” 那么好听的名字…… 水玲珑轻轻抱住程小秋。 程小秋回过头来,看着水玲珑,微微一笑。 这个一千年来从来不苟言笑的男子,此刻在他的女人身前,终于展颜一笑。 第一章咸宜观 第一章咸宜观 十二古董店复归平静。 侯爷还是那个侯爷,每天懒洋洋的躺在那一把古老的椅子之上,任由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它的身上。 古董店却不是昔日的古董店。 昔日的古董店有两个老板,今日的古董店却只有一个老板。 一个老板,但是却多了一个老板娘。 一个温婉美丽的老板娘。 老板和老板娘经常坐在十二古董店的大堂里面,对坐饮茶。 老板慢慢给老板娘倒茶,老板娘喝着茶,看着老板,春风满面。 老板就会给老板娘讲述他这一千年来,和春夏在这十二古董店里面慢慢等待的故事。 一个在店里,一个在外面。 两个人来回轮换。 一个人回来了,就会给另外一个人讲述他在外面寻找三十六件神器的时候,一路上发生的种种新鲜有趣的故事。 那时候,程小秋还一脸的冷静,不苟言笑。 那时候的春夏却是笑颜如春风,温柔若夏花…… …… 春夏喜欢春天的桃花。 春天三月里微醺微醉的和风。 风吹过,桃花微微颤动,桃花的香气弥散的到处都是。 春夏深深闻了闻这十里桃花香。 他感觉这桃花仿佛沁入了自己的心脾之间,就连自己也仿佛散发出透骨香气。 春夏脚步都仿佛轻飘飘的。 路过的女子全都看着他,眼神之中带着笑意。其中一个女子的眼神更是热烈而大胆。 春夏却没有在意。他要去四海八荒,寻找传说之中的神器,又怎么可以在这世上多多停留呢? …… 这一日春夏路过长安。 长安城外有一座咸宜观。 春夏听到路人纷纷议论,咸宜观里面的女道士贴出了一个帖子。 帖子上只写着七个字——鱼玄机诗文候教—— 春夏心里一动,便即在长安城里找了一家客栈。 客栈的名字也叫长安。 当天晚上,春夏住了下来。草草吃过饭,便迈步来到长街之上。 入夜的长安千家万户灯火通明。 春夏沿着长安的长街慢慢走了过去,咸宜观在长安的西南。一路从灯火通明走到万籁俱寂。 随着喧嚣的人声渐渐消散,迎面而来的是一条窄窄的小路。小路两侧是一根根的竹子。竹子在入夜的晚风之中,不住轻轻摇摆。 春夏慢慢走到咸宜观的门前,抬眼望去,只见咸宜观大门紧闭,门上的三个大字在夜色之中,显得庄严肃穆。 大门一侧的一个木制的看板之上,雨檐之下,贴着一张大红纸。 红纸上墨迹淋漓写着七个字。 那七个字龙飞凤舞,宛如随时要飞上天一样,只是七个字的笔划依旧娟秀,一眼望去,就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春夏喃喃念诵:“鱼玄机诗文候教——” 心中暗道:“这个鱼玄机好大的口气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有才华?” 不知不觉,口中又喃喃念诵了两句。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那咸宜观的观门吱哑一声,轻轻打开,里面探出一个头来。 春夏一怔,抬起头。只见观里面一个少女正自满眼好奇的看着自己。 那少女眼珠灵动,月色之下,宛如从道观之中赫然冒出来的精灵一般。 春夏看的怔在那里。 那少女看到春夏,先是一怔,随后似乎感到害羞,急忙缩头回去。 春夏心中一动,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还没有谈过恋爱,面对着这样一个女孩子究竟还是有些放不开。 春夏当即慢慢转身,顺着咸宜观前面的小路,一路往回走了过去。 刚刚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的道观观门再次吱哑一响。 春夏没有停步,继续往前。 竹林风动,沙沙作响。忽然之间,春夏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公子留步——” 春夏一怔,这少女的声音如此动听,就好像百灵鸟一样,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跟着慢慢在月色下面转过身来。 抬眼望去,只见咸宜观门口,一个身穿绿衣的少女此刻正静静的站在门口,目光带着一丝羞怯,一丝按奈不住的惊喜,就那样望着春夏。 春夏心湖里面荡起了一丝丝涟漪。 就在这月色之下,就在这竹林之前,春夏和那个绿衣少女相互而望。 春宵良夜,面对着如此佳人,春夏觉得还是自己先开口的好。 春夏柔声道:“姑娘,你是在叫我?” 那个绿衣少女脸上一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春夏笑道:“姑娘叫我何事?” 绿衣少女鼓起勇气,道:“公子,我以前见过你的,你忘记了?” 春夏一呆,奇道:“你见过我?” 绿衣少女点点头道:“是啊,就在幽州的桃花峪——” 春夏皱起眉头,想了想,倒是记起了那幽州的桃花峪,开的满坑满谷的桃花,记起了那十里飘香,但却没有记得有这么一位绿衣姑娘。 春夏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真的想不起了。” 绿衣少女也不在意,嫣然道:“你当然想不起我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你从那桃花峪里面的那一条长长的桃花堤走过的时候,两边有多少女孩子在看着你,我,我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姑娘,你怎么会记得我?” 言语之中若有憾焉。 春夏摸了摸鼻子,道:“这个真的记不起了。” 绿衣少女笑道:“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了,对了,我叫绿翘,公子你呢?高姓大名?” 春夏见这绿衣少女如此大方,自己也不好意思遮遮掩掩:“我叫春夏,春天的春,夏天的夏。” 春夏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居然就因为月下这一番对话,继而和眼前这一位姑娘开启了一段长达三生三世的缘分…… 第二章绿翘 第二章绿翘 绿翘看着春夏,眼睛弯了起来,笑盈盈的道:“公子的名字真好听,怪不得笑起来也这么动人。” 春夏知道自己长得好,容颜俊俏,但被一个女孩子当面夸奖还是第一次。 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热。 绿翘看着春夏,眉眼间是喜欢,是爱慕,是一眼可以看到的倾心。 春夏又何曾感觉不出来? 只是他身上还担负着给哥哥程小秋寻找三十六神器的事情,自然不能在这里逗留。 春夏不说话,只是嘴角边盈着微笑,望着绿翘。 这个眼睛仿佛弯弯的月亮一样的女子。 让他好是心动。 春夏看着绿翘,绿翘突然间沉默下来。 二人隔着十几丈的距离,仿佛隔着一个春天的夜晚。 有些疏离,又有些温柔,又有些缠绵无尽的婉约。 春夏心头暖暖的,被这样一个女孩子欲语还休的望着,他的心湖里面还是不能自己的轻轻潮涌。 春夏不敢再看绿翘了,他向绿翘轻声道别:“姑娘,我走了,以后再见。” 说罢,慢慢转过身去。 就连他转身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内心里面有一股强大的不舍。 他有些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姑娘,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春夏慢慢沿着竹林小路,往长安客栈走了回去。 一边走一边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个莫名的念头——如果此时此刻,那个叫绿翘的女孩子叫自己,自己会不会停下脚步? 就在他心里起伏不定的时候,只听得身后真的传来那个绿翘的声音:“公子,你能不能留下来?” 春夏慢慢停下脚步,他心里一喜,可是自己难道真的为了这个女孩子的一句话,便在这里停住,逗留? 春夏有些犹豫—— 绿翘忽然再次开口道:“公子,明天是我家观主玄机道长和李补缺酬和应答,春公子不如来这咸宜观一观——” 似乎生怕春夏逗留的心不坚,绿翘又补充道:“那李补缺乃是戊寅科状元及第,轻易不来这里,这一次春公子遇到我家观主和李补缺的酬和应答,真是百年不遇的幸事,春公子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真的不如在这长安多留几日——” 春夏心中一动,看着绿翘,慢慢点了点头:“好。” 这一声好之后,春夏这才慢慢离去。 走出百十米之后,春夏回过头去,这才发现那个绿翘居然还站在咸宜观的门前,目送自己。 看到自己转过身来,那绿翘这才匆忙转身进去,将那大门关上。 月色之下,这一径绿竹,这一掩道观,那片刻之前还依然在目的一袭绿衣,宛如月光下的一场梦。 梦仍在,人未醒…… 春夏在月光之下驻足良久,真的有不知道今夕何夕之感。 …… 回到长安客栈,萦绕在春夏梦中的依旧是一袭绿衣,一双明眸…… 第二日,春夏在长安客栈里面早早醒来。 打开窗户,晨风如约而至。 春夏心中一阵犹豫,自己该不该去那咸宜观? 考虑了很久很久,春夏终于决定,自己还是要去咸宜观一趟。 寻找三十六神器的事情先放一放,毕竟自己已经找了那么多年,此刻也不急在一时。 春夏想到昨天晚上,咸宜观门口,夜色之下的那个绿翘,嘴角边便浮起一丝微笑。 春夏起身,来到外面,吃了早点,便沿着昨天晚上前往咸宜观的那一条长街,慢慢的向西南而去。 长街之上,熙来人往的人群越来越多。到得后来,感觉去那咸宜观的路上,几乎是摩肩接踵一般。 春夏有些吃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下春夏走到一侧,跟着人潮慢慢向前,不一会功夫,来到了咸宜观门外,只见咸宜观门口站满了人。 人群如潮水一样,竟连那绿竹林里面也挤得满满的都是人潮。 春夏忍不住询问了一下,原来这些人都是知道那状元郎李补缺要来,特意前来这路边等候,一观状元郎的绝世风采的。 春夏心中一动,心道:“这状元难道长得如潘安宋玉一样?” 当下便站在那绿竹小径一侧,距离咸宜观的门口只有十余丈的距离。 人群挤来挤去,春夏却宛如人海里面的一叶小舟一样,岿然不动。 将近辰时,绿竹小径的远处忽然一阵骚动,跟着便有人大声道:“状元郎来了,状元郎来了。大家让一让。” 跟着人群呼啦一下,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远处两名仆人的引导之下,一个身穿朱红色衣袍的年轻男子,策马从远处缓缓而来。 在那马匹之后,还有两名仆人紧紧跟随。 马上男子一脸傲气,目视前方,丝毫不理会周遭的围观人群。 就这样一路来到咸宜观的门口,这才下马,随后负手站在一旁,另有一名仆人前去扣门。 咚咚咚数声之后,那咸宜观开了一扇门,门里面一个绿衣女子走了出来。只见那绿衣女子走到马上男子跟前,行了一礼,这才恭恭敬敬的道:“补缺大人,我家观主在里面听竹堂静候。” 那李补缺点点头,迈步傲然而入。 其余四名仆人想要跟着进去,那绿衣女子急忙伸手拦住,随后笑盈盈的道:“我家观主说了,大人的仆人还是在这里休息片刻,莫打搅了我家观主和补缺大人谈诗论道的雅兴。” 那四名仆人相互对望一眼,这才点点头,站到咸宜观的大门一侧。 咸宜观的大门一侧,相对摆放着两条青石长凳,这四人便即坐到那长凳之上。 绿衣女子抬头四处望了望,这才招呼人群之中的几个人道:“赵公子,张公子,沈大人,周大人,我家观主请四位里面一起观诗。” 人群之中随即迈步走出四人,这四人高矮胖瘦,一个个脸带喜色,全都顺着那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看来在这咸宜观里面观诗,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幸事。 绿衣女子四处看了看,竟似在找寻什么人,看了一会,似乎没有找到她想要找的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失望。 春夏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一个绿衣女子,心中不住犹豫,自己该不该出去? 原来刚才绿衣女子从那咸宜观里面慢慢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一眼认出,那个绿衣女子正是昨天晚上和他相约的那个眼如弯月的绿翘…… 第三章玲珑骰子安红豆 第三章玲珑骰子安红豆 春夏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站在人群之中。正在他心里犹豫该不该离去的时候,突然之间,便看到绿翘的双眼穿过重重的人潮,一眼望了过来。 绿翘的脸上随即露出一丝喜色。跟着绿翘便迈步走了过来,走到春夏身前,围观的人群不知所措,全都让了开来。 春夏立时就脱颖而出。 围观的人群之中,便有人咦了一声道:“这位公子似乎比李状元还要标致。” 绿翘嫣然道:“公子你来了。” 春夏慢慢点点头,微微一笑。 这一笑之后,四周围观的人群里面更是有人鼓噪起来:“这位公子你有没有婚配?如果没有的话,我家妹子正好待字闺中。” 在他旁边有人大声道:“石大哥说的不错,我家妹子也待字闺中,公子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一双两好,一并娶了吧。” 围观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绿翘四周看了看,皱起眉头,低声对春夏道:“公子跟我进去吧。” 春夏点点头:“好。”随即跟在绿翘的身后,迈步走进了咸宜观。 抬眼望去,只见这咸宜观里面四处都是绿竹,绿竹掩映之中,一处处屋子也是精致的宛如不再尘世。 绿翘带着春夏一路走到听竹堂的门口,这才低声对春夏道:“公子,这里就是听竹堂,我家观主就在这和听竹堂里和那李补缺谈诗论道。” 一边说,一边将那屋门打开。 春夏迈步走了进去。进到这听竹堂里面,发现这听竹堂里居然甚是宽敞。 堂中靠着北面一侧,摆放着两只长几。 靠东面长几坐着一个五官浓艳的女子。 那女子二十来岁年纪,眉是眉,眼是眼,眉眼之中流露出万种风情。 一袭宽大道袍掩映之下,依旧可以看得出来那女子的体态婀娜。 春夏心中一凛,这女道士估计就是这咸宜观的观主,诗文候教的鱼玄机了。 鱼玄机对面端端正正坐着的正是那个状元李补缺。 至于其他几位公子则是分坐在这听竹堂的东西两侧的宾位之上。 春夏在绿翘的引领之下,来到听竹堂西侧近门的一张长几之旁,坐了下来。只听得那鱼玄机和李补缺正自酬和应答。 只见鱼玄机双眼望着李补缺,眼中似乎有无限情意,而后柔声道:“李大人,我新作了一首诗,李大人给指点一二——” 李补缺并未说话,只是双眼望着鱼玄机, 只听鱼玄机缓缓道:“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这一首诗自鱼玄机的口中缓缓说出,宛如天外仙音,不绝于耳,绕梁三日,难掩其清。 鱼玄机的双眼之中情意绵绵,竟似门外的春意一般,绵绵不绝的流动开来。 李补缺慢慢垂下了头。只听得鱼玄机悠悠道:“李大人,我这一首诗如何?” 李补缺缓缓抬头,只见他眼中似乎有了一丝丝的哀伤,良久良久,李补缺这才慢慢叹了口气,道:“你的诗还是很好。” 春夏心底喃喃念诵着鱼玄机的那一首诗,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奇怪的念头:“眼前这二人莫非是一对情侣,无缘在一起,这才在鱼玄机的这一首诗中体现出来? 这鱼玄机诗句之中,思念无限,这思之念之的一定是那李补缺——” 鱼玄机淡淡道:“李大人喜欢,我这诗就不枉费了时间——我这里还有一首诗,李大人听听如何?” 说罢,鱼玄机再次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 这一首诗更加悲伤,其中的两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念诵出来之后,这听竹堂里面的几个人都是默然。 似乎心中都在回味着这两句诗。 春夏只听得身后绿翘低低叹了口气。 春夏心中一动,慢慢转过头去,只见绿翘正自望着自己,眼中似乎有一抹幽怨。 春夏一呆:“绿翘这幽怨从何而来?” 正自心中疑惑,就听得那鱼玄机忽然柔声问道:“那位公子,你觉得我的诗如何?” 春夏一怔,急忙抬起头,四处望去,只见鱼玄机的目光和李补缺等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自己的脸上。 春夏更是一呆,心道:“自己只是为了绿翘而来,想不到这位鱼玄机居然问到自己头上。” 既然问到自己,春夏自然不会怯阵,当下想了想,这才缓缓道:“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一首诗念完,鱼玄机目光一呆,失声道:“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所写的这一首诗?” 鱼玄机记得师父写完这一首诗之后,便只给自己看过,然后便将这一首诗烧毁,也就是说这世上便只有自己和师父知道这一首诗了,可是眼前的这一个容颜如花的男子为什么竟然张口吟出了这一首诗? 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几人口中喃喃念诵,不住称赞。 那沈大人更是口中不住叫道:“这两句诗真的是妙手天成,难道是令师的新作么?” 鱼玄机没有回答,这一首诗她记得还是数年前师父在一个雨夜,写给自己的诗。 这一首诗前面还有八句——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是师父让他放下自己,另谋良缘的意思。 当时师父念完这几句诗便即悄然离去,而她自己则耿耿于怀,始终难以忘记。 到得后来,虽然一颗心属意李补缺,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给师父留了一处地方。 只是她万万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男子居然知道这一首诗? 第四章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四章偷得浮生半日闲 春夏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对于这个世界,他知道太多太多的秘密了,毕竟相对于现在来说,他已经在世上活了几百年了。 他知道的自然很多。 鱼玄机见春夏不回答,只是面露微笑,心中的好奇更加多了,当下问道:“公子高姓大名?” 春夏见这鱼玄机对自己居然起了兴趣,心中感觉,再在这里多待,似乎有所不妥,毕竟眼前这个名叫鱼玄机的女子,心中所恋的乃是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状元李补缺。 春夏随即站起身来,对着鱼玄机沉声道:“鱼观主诗文精妙的很,在下听在耳中,敬佩不已,他日有缘,再来聆听,这就告辞了。”说罢,转身而去。 只听得他身后传来鱼玄机的声音:“公子留步——” 春夏宛如不闻,继续往前而去。 随后便听得鱼玄机吩咐绿翘道:“绿翘,你去送送这位公子——顺便请教一下公子高姓大名——” 绿翘答应了一声,跟了出来。 春夏和绿翘一前一后,走出百十米之后,这才停住。 春夏转身微笑道:“绿翘姑娘,你不用送我了,你回去吧。” 绿翘顿了一顿,道:“我家观主让我送一送公子。” 春夏笑道:“不用送的,我自己认识路。” 绿翘眼珠一转,笑道:“外面路你认得,这咸宜观里面的路你可能不认得。” 春夏哈哈一笑。 二人之间的空气立时放松下来。 绿翘对春夏道:“我带你在这咸宜观里面转一转吧,这里面很好看的。” 春夏不由自主的道:“好。”随后跟在绿翘的身后,绕着这咸宜观里面转了一圈。 这咸宜观里有几十亩的样子,除了听竹堂,还有观云轩,揽霞馆等等,不一而足。 绿翘带着春夏一路曲径通幽,走了过去。穿过绿竹阴阴,踏过青草岑岑,来到揽霞馆。 绿翘对春夏道:“春公子,这揽霞馆要傍晚来才好看。傍晚来的时候,远处彩霞满天,霞光从云层一层层的穿过,照射到这揽霞馆的里里外外之上,那个时候,你便会觉得身处这揽霞馆里面仿佛住在人间仙境里面一样。” 春夏哦了一声,道:“这么美?” 绿翘有些兴奋:“岂止是美,简直是太美了。” 二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绿翘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口中哎呦了一声道:“坏了,我要去给我家观主做饭去了。” 春夏奇道:“你还会做饭?” 绿翘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会有些粗浅的菜肴。春公子不要见笑。” 春夏笑道:“那里会?”顿了一下,春夏笑道:“我倒是想尝一尝你的手艺。” 绿翘眼睛一亮,连忙道:“好啊,好啊,也许我家观主正想要和公子见一面呢。” 春夏连忙摆手道:“不要不要,我只想和姑娘单独在一起。” 这一句话说完,春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绿翘的脸上立时红了。 绿翘看着春夏,慢慢低下头,春夏这才发觉,就连绿翘的脖颈全都红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绿翘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春夏,柔声道:“好,公子,你跟我来。” 说罢,转身向南而去。 春夏跟在绿翘的身后,二人一前一后。 春夏每一步都似乎踩在绿翘的心上一样。 绿翘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走到观云轩一侧的一间屋子之前,绿翘这才转过身来,对春夏道:“公子你在这里稍待,我去给观主做饭,做好饭以后,再来给你做,好不好?” 春夏点头道:“好。” 绿翘这才盈盈一笑,转身离去。 春夏进到绿翘的屋中,发现这闺房里面甚是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长几之外,便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一具瑶琴,一张弓。一把剑。 春夏一怔,心道:“想不到绿翘居然是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子,品味如此独特,这个是不是跟她是鱼玄机的婢女有关系?”心中对于那个咸宜观的观主鱼玄机多了几分好感。 春夏坐在绿翘的闺房之中,等了有半个时辰,绿翘这才回来,只见她手中捧了两个食盒。进到屋中,将那食盒放到长几之上,这才对春夏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公子,我来晚了,刚才陪着观主招待李补缺,这才来迟了一些。” 春夏笑道:“没关系。” 绿翘这才放下心来。 绿翘将那食盒打开,小心翼翼的取出食盒里面做好的精致菜肴。 春夏日常都是在饭店酒楼里面吃饭,很少有这样在家中吃饭的机会,此刻和绿翘坐在她的闺房里面,一边是美人相伴,一边是美味佳肴在前。 春夏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不忍离去的感觉,毕竟这么多年来,风餐露宿,一直是一个人在江湖之上,四海八荒游走,那里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春夏吃了一口菜,那菜肴入口鲜美。 春夏不由得赞叹道:“绿翘姑娘,你这个做的真好吃。” 绿翘眼中一亮,喜道:“多谢公子谬赞。”顿了一下,绿翘继续道:“公子要是觉得好吃,那就多吃一点。” 春夏点点头道:“好。” …… 伴着美人,吃着美人做的菜,春夏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安逸。 春夏觉得如果有一天,一个女子陪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每天做做饭,自己写写诗,弹弹琴,这样的日子似乎也很好。 今日对于他来说,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而他的梦想则是偷得浮生尽日闲。 只是那三十六件神器未曾找全之前,这梦想终究是梦想了。 绿翘看着春夏,柔声道:“公子若是觉得好吃,那么公子明天可以再来这里,我给公子现做——不知道公子以为如何?”说罢,绿翘眼神带着无限情意,盈盈的望着春夏。 那眼里的情意似乎都能淌了出来。 春夏想要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四个字:“有劳姑娘。” …… 这一天晚上,春夏有些失眠。 他不知道这长安为什么就留住了他的脚步。 或者说,那个叫绿翘的女孩子就这样用他的一腔柔情留住了他…… 他明天的约会该不该去? 第五章玄机观主 第五章玄机观主 春夏第二天没有去。 他觉得自己不能去,要不然的话,恐怕就会醉倒在绿翘的温柔乡里面,不愿再寻找那三十六件神器了。 春夏第二天起来,结算了饭钱,随后离开了长安客栈,离开了长安。 …… 咸宜观里的绿翘满心欢喜,从早晨便即早早起来,换了一身新买的衣服,早早来到咸宜观的门口,等着春夏。 从早晨等到中午,从午时三刻等到日暮西山,春夏还是没有来。 绿翘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随着那夕阳,一起沉入了漫无边际的地平线。 那一刻绿翘如堕冰窟…… 她不知道那个叫春夏的男子为什么答应了她,却反而失约…… 她不明白春夏为什么不来,难道自己那一点让他难以接受? 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 绿翘茫然无措…… 春夏迈步走出了长安。 长安的长街在他身后缓缓退去,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依旧,只是再也不会遇到了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 春夏本来还想着,如果自己去了咸宜观,便会问一问那个姑娘,你的闺房里面为什么会挂着一幅画,一具瑶琴,一张弓,一把剑? 这些东西里面有没有故事? 只是此时此刻,春夏唯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些问题,恐怕他是无缘再问了。 长安城外,古道马迟迟。 春夏买了一匹马,乘着马,缓缓而行。 他慢慢告诉自己,人生之中,难免会有一些需要舍弃的吧? 有舍才有得…… 只是春夏不知道他自己能够得到一些什么…… 但愿不是后悔才好。 可是为什么,在这斜阳之下的长安古道之上,春夏心底竟似已经冒起了一丝丝的后悔呢? …… 绿翘守在咸宜观,每天都是早早的出来,在咸宜观门口驻足守候,她内心希望那个心上人能够再如那一夜,踏着月色,缓缓而来。 可是绿翘守了一天又一天,终究没有等来春夏。 绿翘继续等,从春天一直等到夏天,还是没有等来春夏。 绿翘心里的失望越来越大。 又一天那失望汇聚如潭,而后又如潭水一般四散开来。 绿翘知道,那个叫春夏的男子,那个眉目如画,笑颜如花的男子,终究是不会回来的了。 那一夜,绿翘白了头发…… …… 第二天,鱼玄机看到发呆的绿翘,还有她满头的白发,不禁一怔,忍不住问道:“绿翘你怎么了?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绿翘摇摇头:“没什么,我去做饭。” 也许对绿翘来说,做饭的时候,还能让她少想一些那个不守信的人。 那个失约的人…… …… 鱼玄机看到满头白发的绿翘,也只是愕然了一下,并没有在意。 绿翘只是她的婢女,她不会太过放在心上的。 她记得将绿翘买来的时候,绿翘才只有十来岁。 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脏兮兮的,是她给绿翘洗了澡,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自那以后,绿翘就在这咸宜观里住了下来。 咸宜观里,鱼玄机不是道士,而绿翘也不算是道士,只是她的一个贴身婢女。 每日里鱼玄机会为绿翘准备一些笔墨纸砚,教她写字,画画,甚至请来人教她弯弓射箭。 在鱼玄机的心里,绿翘就算是她的一个替身,替她完成当年自己小的时候,不能完成的那些梦乡,比如骑马射箭…… 只是后来,鱼玄机慢慢发现,学会了这些技艺的绿翘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昔日那个言语间怯生生的小姑娘,而是慢慢变成谈吐文雅斯文的女子,已然让慕名前来拜访她的那些王孙公子,渐渐的眼睛投注到绿翘的身上。 这一点是鱼玄机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鱼玄机渐渐的对绿翘便有了一些不满。 尤其是在上一次遇到那个能够一张口就背出师父温庭筠的那一首隐秘的诗句的那个神秘的客人之后,鱼玄机曾经询问过绿翘,而绿翘只告诉鱼玄机,那个神秘客人名叫春夏,其他的一概不知。 鱼玄机偷偷调查了一番,这才发现绿翘的言语里面不尽不实,那个神秘客人就是被绿翘带进听竹堂的,而且绿翘曾经和那神秘客人在观云轩附近她自己的闺房里面待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一点让鱼玄机尤其恼怒。 自那以后,鱼玄机便时时刻刻注意绿翘,这才发现绿翘有些失魂落魄。 鱼玄机便即预料到,这一切一定是跟那位神秘客人有关,只是无论如何询问,绿翘总是推说自己只是身体不好。 渐渐的,鱼玄机就将绿翘排斥在自己人之外了。 这些日子以来,鱼玄机每日和李补缺周旋,夜夜笙歌,更是忘了绿翘这一边的事情,待得这一日猛地见到绿翘居然变成这样一副古怪的模样,鱼玄机心里莫名的居然还有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感觉。 也许,女人最大的天敌就是女人。 …… 鱼玄机继续她夜夜笙歌的日子,绿翘则是日日夜夜在思念之中度过。 这一日,城西的沈大人早早的便来到咸宜观相请鱼玄机去他新买的一座宅子赏玩。鱼玄机见李补缺并未前来邀约,便即痛快的一口答应下来。 鱼玄机一则是想要看一看沈大人新买的那一座宅子,二来也是为了看一看自己偶尔出去,那李补缺是什么样的反应。 谁知道,李补缺竟然没有追到沈大人的府上。 鱼玄机心中郁郁,勉强陪着沈大人看完了宅子,便即告辞回观。 到得咸宜观门口,只见李补缺的那四名仆人早就在那里等候。 那四名李府随从看到鱼玄机急忙上前行礼。 鱼玄机奇道:“你们家李大人呢?” 李府随从急忙恭恭敬敬的道:“李大人已经在观里了。” 鱼玄机一怔,随即快步走了进去。刚刚到了那观云轩就看到绿翘衣衫不整的从观云轩里面奔了出来。 绿翘一抬头,看到鱼玄机,脸上更是羞惭满面,低着头,急匆匆的奔向她自己的闺房而去。 鱼玄机一呆,心道:“难道自己不在这里的这一段时间,有人和绿翘行了龌龊之事?” 第六章活死人 第六章活死人 鱼玄机再也按捺不住,随即闯了进去,只见观云轩里面空无一人。 观云轩的后门却是开着的,鱼玄机随即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咸宜观的门口,这才发现咸宜观门口的那四名李府随从已然不见。 鱼玄机气恼之下,随即询问看门的仆人。 仆人告诉鱼玄机,适才李补缺脸上神色慌张,急急忙忙的冲了出去,随后带同那四名李府随从匆匆而去。 鱼玄机心中这才明白,脸色沉了下来,随即迈步来到绿翘的闺房,踏步入内,绿翘正趴在床上哭泣。 看到鱼玄机进来,绿翘急忙红着双眼站了起来,向鱼玄机行礼。 鱼玄机冷冷道:“你刚才做什么了?” 听到鱼玄机如此冷冰冰的质问,绿翘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刚才李大人进来,我给李大人倒茶的时候,李大人就要非,非礼我,我抵死不从,这才逃了出来——” 鱼玄机瞪着绿翘,心里的怒意滔滔不绝的冒了上来——自己的这个婢女,居然趁着自己不再,居然和那李补缺行那苟且之事——这还了得? 鱼玄机冷冷道:“抵死不从,你倒是如何抵死不从?” 绿翘听到鱼玄机言语不善,心中害怕,立时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观主饶命,观主饶命——” 这一言既然出,鱼玄机心中的恼怒更加猛涨——自己从来自负聪明,这个小蹄子居然要自己饶她一命,倘然真的饶了她,那么自己岂不是比她低了一筹? 鱼玄机俯下身子,望着绿翘,阴森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了你?” 绿翘打了一个冷战。眼睛望了过去,只见阳光从门口照了进来,照在鱼玄机的身上,投下一片暗影。 那暗影如刀,正自慢慢逼向自己…… 春夏离开长安,一路上都是心神不定。 只是他总觉得是自己的原因,也就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那个绿翘是咸宜观观主鱼玄机的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暗自安慰,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几个月,一晃就到了秋天。 春夏来到阴山脚下。 他听人说,这阴山里面有一座鬼楼,鬼楼里面阴风阵阵,不时的会有鬼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春夏听侯爷说过,阴气重的地方,必定会有极阴之物出现。 这极阴之物倘然附着在物事之上,便有可能将这物件转为神器。 极阴之物和至阳之物都是世上罕见,人间难得的东西,有了一见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春夏站在阴山之下,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心中暗道:“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这阴山里面,便如侯爷所说,能够遇到至宝。” 春夏慢慢走了进去,沿着山里的道路,一路蜿蜒曲折,来到了一座洞窟之前。 抬眼望去,那洞窟宛如长在这阴山半山腰的一张血盆大口一样,似乎只要来人走了进去,便会被吃的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春夏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进去。 进到山窟之中,抬眼望去,只见山窟一侧有一条年久失修的羊肠小路,一只往下而去。 山窟底部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古怪。 春夏看着那一条羊肠小路,不禁皱了皱眉,还是慢慢走了下去。 越往下走,越是漆黑。 春夏随即取出火石,点燃一根火折子,慢慢照着前方的路,一点点走了下去。 走到一半,便赫然看见,这山窟极其阔大,山窟正中,一座高楼拔地而起。 那高楼一半人工修建,一半天然生成。 那山窟高楼和真的楼阁并无二致,每一层楼的洞孔之中,都似乎在冒出丝丝阴气。 春夏心中一动,继续向下,一路走到山窟底部,这才发觉,站在这山窟之下,抬头看那高楼,竟然更显得那高楼阴森诡秘。 春夏心中知道,这高楼一定就是那传说之中的阴山鬼楼了。 抬眼望去,这阴山鬼楼四周的地面之上,居然一层层的铺的都是死人的骸骨。 白骨成堆,触目生寒。 春夏心里一惊。 他不知道眼前这些白骨是因何而来。 春夏慢慢走向那阴山鬼楼。 鬼楼楼门洞开,门前两行新鲜的脚印募地映入春夏的双眼。 春夏猛地停住脚步,双眼盯着地面之上的那一双脚印。 那脚印甚小,宛如七八岁的孩童一样。 春夏一呆,细细打量一番,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这阴山鬼楼里面有人?而且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春夏鼓足勇气,慢慢走了进去。 沿着鬼楼里面的楼梯一阶阶拾阶而上。 最后来到鬼楼的顶层,只见鬼楼顶层里面,居然在地面之上,盘腿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这孩童是一个男童,身上穿着一身黑衣,鞋子都是黑的。 黑衣,黑帽,黑鞋。 一张脸居然也是黑的。 春夏怔在那里,看着这一个男童,心中暗自嘀咕:“这个孩子是活的还是死的?”当下忍不住走了过去,走到那孩童跟前,伸手在那男童的鼻端,一探。 那男童的鼻息若有若无。 春夏随即退后数步,这才对那男童大声道:“喂,小孩,别装了,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 只见那男童募地睁开双目,瞪着春夏。男童的双目之中竟似有一股死气。 火折子照耀之下,这男童委实不像是活人…… 第七章天下神器 第七章天下神器 男童没有说话,继续诡异的望着春夏。 春夏沉声道:‘再不说话,你可就没有机会说话了。’ 春夏已然决定出手,这阴山鬼楼如此阴森可怖,自己可不能心慈手软。 当下春夏静静的望着那个男童。 男童募地开口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阴山圣地?” 这鬼楼在这男童的口中,居然成了阴山圣地。 春夏嘿然一笑,心中放松下来。 鬼他都不怕,更何况是人? 再说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比他的年纪还大? 春夏慢慢道:“这阴山鬼楼,不过是一个藏纳魂魄的地方,什么人都可以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男童森然道:“谁都可以,但是进了这圣地里面,便不能活着出去了。” 春夏微微一笑,道:“真的吗?这个我倒是不太相信。” 男童双眼眯起,再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春夏。 春夏也静静回望着男童。 二人之间的空气慢慢凝固,一股杀气缓缓弥散开来。 春夏感觉到自己的头发竟似慢慢被这杀气带动,缓缓飘了起来。 春夏决定不再等了,他要先发治人。 春夏心念已定,当即将手中的那一把火折子募地吹灭。 整个鬼楼的顶层里面一片漆黑。 果然不出春夏所料,这火折子甫一吹灭,整个鬼楼之中,竟然充满了绿色的宛如萤火一样的光点。 那光点从对面不远处男童所在的方位,缓缓飘动而来。 春夏知道,这些萤火就是鬼幽萤,只要沾染到人身之上,便会使人身中剧毒,片刻之后,便会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春夏既然知道这些鬼幽萤的来历,自然会有办法对付。 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向前一吹。 这一口气吹出,宛如一条气流形成的刀锋。 刀锋所至,迎面而来的那些鬼幽萤纷纷落下地来。 挣扎了一下,便即死去。 春夏头部摆动,转了一圈,口中气流形成的刀锋再次将四周纷纷逼近的鬼幽萤一一斩落。跟着刀锋一落,向那男童一刀斩落。 这一刀宛如有形有质,只要斩落到那男童头上,估计立时就是一刀两断之厄。 那男童似乎知道这一记刀锋的厉害,当即纵身而起,整个人宛如一只弹起来的气球一般,从鬼楼顶层的宛如窗户一般的孔洞里面飞越而出。 半空之中,还听得那男童不住厉声咆哮:“哪里来的野蛮人,一言不合便即动手,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还会回来的。” 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春夏这才再次点亮火折子,四下里望去,只见这顶层里面,地上满满的都是鬼幽萤。 春夏望了望男童逃出去的那一眼窗户,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居然被这诡异男童说成了野蛮人,而且是一言不合就出手的野蛮人。 嘿嘿,可笑啊可笑。 只是不知道那个男童算不算野蛮人? 毕竟一言不合先行出手的是他,自己只不过是还手而已。倘然自己不出手的话,恐怕就没机会出手了。 毕竟死人是不会出手的。 春夏可不愿意当一个死人。 春夏的目光从地上那些鬼幽萤之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到那男童适才所坐的地面之上,地上一个东西立时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个东西竟是一个蒲团。 蒲团黑乎乎的,看上去并不出奇,就是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做的。 春夏走了过去,伸手将那蒲团拿了起来,这才发现蒲团下面居然还有一个东西。 一张剪裁成圆形的人皮,完整的铺在蒲团下面。 那人皮上面镂空刻了三个字,还魂图。 三个漆黑的大字,在火折子映照之下,显得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春夏看到这还魂图三个字,心中猛地一跳。 春夏听侯爷说起过,这还魂图乃是昔年传说之中姜子牙的神器,据说只要将一个人的一滴血,或者一点骨灰放到这还魂图上,就可以借血还魂,借骨重生。 这还魂图便是天下神器之一。 春夏看到这还魂图三个字,心中碰碰乱跳。 过了一会,这才慢慢伸出手,将这还魂图拿了起来,放在掌中,细细观看,只见还魂图上,那三个大字四周,镂空着九只小鬼。九只小鬼一个个面目狰狞,形貌可怖。 看的久了,那还魂图上面的九只小鬼似乎都要从图上跃然而出。 春夏拿着那一张还魂图,双眼望向阴山鬼楼的窗外,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这阴暗潮湿,奇黑无比的洞窟之中,也不知道那男童逃向了何处,是在暗中继续窥视?还是伺机谋算自己? 那男童到底是什么来历? 春夏心中有些起伏不定,他不知道自己得到这一副还魂图是预示着好,还是坏…… 春夏拿着那一幅还魂图离开了阴山鬼楼,本来想要回到十二古董店,但是春夏的心里忽然想到了长安城那一径绿竹,想到绿竹后面那个叫绿翘的女子,春夏便不由自主的来到了长安。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依旧是人流汹涌。 春夏找到那一家长安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还是老样子,老板还是那么和善,就连店小二还是原来那个笑嘻嘻的样子,一切如旧,春夏心里一路上隐隐升起来的那一丝不安,这才慢慢消退。 他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那个叫绿翘的女孩子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找到了一副还魂图,春夏感觉自己今年的任务已经完成,自己在这长安城,多待一些时间,也应该没有问题。 秋少和侯爷都不会怪罪他的。毕竟秋少和侯爷都知道外出寻找神器的那一种颠沛流离的苦…… 春夏收拾好了,这才睡下。这一夜梦中,他忽然就梦到了绿翘。只是梦中的绿翘满身是血,一双眼睛呆呆的望着春夏,而后宛如梦呓一般的对春夏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公子,我不能陪你了,我先行一步……”随后绿翘便慢慢走了出去。 春夏起身追去,追到咸宜观的门口,那个叫鱼玄机的观主募地从咸宜观里面冲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指着春夏,大声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意欲染指我咸宜观的弟子,我今日先杀了你——”一剑刺来…… 春夏啊的一声大叫,从睡梦之中醒来。 抬眼望去,只见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做梦。此刻夜深人静,窗外的长安街也是一片死寂。 春夏感觉有些口渴,下了床,穿上鞋子,低头一看,立时浑身一震,原来不知道何时,自己的屋子里面居然有两行血脚印。 那两行血脚印从门口进来,来到床前,随后慢慢转头,逶迤向门口而去…… 春夏心中一凛——难道自己梦中经历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一念至此,春夏身上的冷汗再次岑岑而落…… 第八章前因后果 第八章前因后果 春夏看着地面上的血脚印,一恍惚间,那血脚印慢慢消失。 春夏再次凝神观看的时候,地面上的血脚印宛如一梦…… 春夏一怔,他心头有些恍惚:“难道是自己夜来做梦,被梦中的情景所惑,这才出现幻觉?” 春夏心中怔忡不定,当下决定第二天一早便去咸宜观看一看。 春夏第二天早早醒来,起身穿好衣服,也没有吃饭,便即沿着清晨安静的长街,一路向城西的咸宜观走了过去。 心中有事,脚下便走的快了一些。 不知不觉,来到咸宜观的门口,抬眼望去,只见咸宜观的大门紧闭,门上还贴了封条。 春夏更是呆在那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春夏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这咸宜观来时的路上,询问一下。 当下春夏迈步往回走,走出数百米之后,看到一个路人。 那路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布衣男子,脸上留着稀稀疏疏的几根小胡子。春夏上前,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问道:“这位大哥您好,我问你一件事情——” 那男子停住脚步,打量了一下春夏,见春夏斯文有礼,这才沉声道:“你要问什么事情?” 春夏侧身指了指那小径尽头的咸宜观道:“我想问问您知道这咸宜观怎么了?居然被贴上封条?” 那男子脸上露出诡秘一笑,道:“原来是问这个,我看你一定不是这里的人,对吧?” 春夏点点头,随口编出一个借口道:“我是幽州人,来这里游玩,听人说那咸宜观里面风景宜人,特意前来观赏,谁知道甫一来到这里,便吃了个闭门羹。” 那小胡子男子嘿嘿一笑,四处看了看,这才低声告诉春夏道:“那个咸宜观的观主杀人了,被抓起来了。” 春夏一怔,奇道:“杀人了?那个观主不是据说是个美人吗?怎么还能杀人?” 小胡子笑道:“女人就不杀人了?不过你说的这句话没错,那个观主是一个美人,不过是一个蛇蝎美人,她把跟随她多年的一个婢女给杀了——” 春夏心中一沉,一个不祥的念头慢慢涌了上来,他只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定了定神,这才问道:“这位大哥,那个被杀的婢女是谁,你知道吗?” 小胡子想了一下,这才道:“据说是叫什么绿翘,对了,就是叫绿翘——” 春夏脸色苍白,站在那里,浑身冰冷。 小胡子男子看到春夏一副古怪的样子,皱了皱眉,急忙离开。 这绿竹间的小路之上,只剩下春夏一个人。 春夏慢慢转过身来,望着小径尽头,那一座掩映在绿荫里面的咸宜观。 咸宜观还是那么安静,但里面确已经是物是人非。 再也没有那个叫绿翘的姑娘了…… 春夏心中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仅仅隔了这么一段时间,这咸宜观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春夏慢慢走回客栈。躺在客栈的床上,脑海里不住冒出绿翘的那一张含羞带笑的脸庞,她不知道咸宜观的那个看上去温婉可人的女观主,为什么这么狠心,杀了绿翘——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决定到晚上去咸宜观看一看。 夜色不知不觉的笼罩了长安城。 春夏从客栈出发,沿着长街一路曲曲折折来到咸宜观的后门。 咸宜观的后门在一条偏僻的小街之上,街道两旁的房屋里面,早已经点起了烛火。 春夏看看四处无人,这才翻墙而入。顺着咸宜观里面的小径,一路缓缓向观云轩附近绿翘的住所走了过去。 咸宜观里面只隔了这么半年多的时光,里面荒草无人打理,渐渐蔓生的到处都是。 春夏心里不禁触景生情,感慨不已。 一路走到观云轩,抬眼望去,只见观云轩一侧的绿翘住所也是大门紧锁。 春夏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来到绿翘住所门口,看了看,随后走到一侧的窗户跟前,伸手将窗户打开,钻了进去。 进到绿翘屋子里面,春夏发现屋子里居然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的装饰。 陈设还是那样简单,墙壁之上依旧挂着一张弓,一具瑶琴。只是那一把剑却不翼而飞。 春夏从绿翘的屋子里出来,来到外面,只见不远处一棵紫藤花树,树下似乎被人挖出一个大坑。 春夏心中一动,走了过去,来到紫藤花树跟前,抬眼望去,只见紫藤花树之下,那大坑宛然便是一个人形。 春夏心头一震:“难道绿翘被那鱼玄机杀死之后,便埋在这紫藤花树之下?” …… 春夏知道自己不能离开长安了,他决定留下来,将绿翘的死因弄明白,他绝不会让绿翘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春夏回到客栈,询问客栈老板,老板居然告诉春夏,绿翘是和咸宜观的观主鱼玄机争风吃醋,这才被鱼玄机杀死,而后埋在了绿翘所住的屋子外面的紫藤花树之下。 偶然一日,前来这咸宜观酬和诗文的两位公子,其中一位喝多了酒,便来到外面,站在紫藤花树之下小解,无意之中,发现紫藤花树之下,有一块地方聚集着一大群苍蝇。 那位沈公子见那紫藤花树之下并无脏土,也无其他垃圾之物,心中对于这苍蝇聚集的异状大感好奇。回去之后,便跟家中做衙役的哥哥讲述了这个奇事、 他哥哥心中狐疑,随即报了官。官府便即派人前来勘察,这么一查之下,便即查出那紫藤花树下面,居然埋得有一具女尸。 那女尸竟然肌肤未腐烂,容貌姣好,宛如生时。观中诸人全都认得,便是咸宜观伺候鱼玄机的婢女绿翘…… 绿翘随即被抓了起来……打入深牢大狱之中。 春夏这才明白咸宜观被封的前前后后,但是对于鱼玄机为何杀害绿翘的原因,还是一无所知…… 他决定明天去大牢里面问一问鱼玄机,为什么要杀死绿翘…… 第九章刑部大牢 第九章刑部大牢 第二天起来,春夏吃过早饭,又等到辰时,这才来到刑部大牢。到得刑部门前,早有守门的衙役大声喝道:“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春夏没有止步,而是走了过去,对那衙役沉声道:“我来见京兆尹温璋温大人。” 那衙役看了一眼春夏,不耐烦道:“温大人可不是什么人都接见的。” 春夏微微一笑,道:“你跟里面说,就说是李补缺李大人派来的,要求面见温大人。”随后从衣袋之中,取出一锭金子,捏在手里,笼在衣袖之中,递给了那个衙役。 那个衙役一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一锭金子,眼珠转了几转,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如此的大手笔,当下再次打量了一下春夏,这才道:“你稍等一下。”跟门口的同僚交代了一下,这才转身匆匆奔了进去。 春夏站在门口相候。 他相信自己的那一锭金子,一定会起到作用。 一会见到那京兆伊,他还会有更大的礼物送给他。 果不其然,不一会功夫,那一名衙役匆匆奔了出来,对春夏道:“这位大人,京兆伊温大人里面有请。”跟着垂手而立。 春夏点头道:“好。”随即跟在那衙役的身后,一路走了进去。 曲曲折折的转了几个弯,走过几个回廊,这才来到一间屋门跟前。 那一名衙役来到门前,低声道:“温大人,李补缺派来的那个人来了。” 屋子里面传出来一声沉闷的声音道:“让他进来——” 那一名衙役向春夏示意了一下,随即站在一旁。 春夏点头,走到门前,推门而入。进到屋中,抬眼望去,只见屋子里面一张古色古香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黑衣男子。 那男子四四方方的脸孔,两条浓眉如剑,剑眉下面是一双虎目。此刻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正自望着春夏。 春夏慢慢走了过去,来到桌前,行了一礼,口中恭恭敬敬的道:“拜见温大人。” 那温大人没有说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春夏几眼,这才将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之上,口中沉声道:“你就是李补缺派来的人?” 春夏沉声道:“大人明鉴。”随后抬眼望着温大人。 春夏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京兆伊温璋,掌管京都一切世务的人。 温璋看着春夏,缓缓道:“你来找我何事?” 春夏这才道:“我来找大人是希望大人准许我前往大牢,见那咸宜观主一面。” 温璋皱眉道:“鱼玄机?鱼玄机现在是命犯,需要三堂会审之后,才能准许家人一探,不过我听说那鱼玄机也没有什么家人,嘿嘿,难道你家主子想起了故旧情谊,在那鱼玄机临死之前,凭吊一番?哈哈,不过要是如此的话,等那鱼玄机人头落地之后,去将鱼玄机葬于咸宜观之后,再来凭吊不迟。” 春夏沉声道:“温大人,我来并不是为了李补缺,我是为了我自己。” 温璋一怔,皱眉道:“为了你自己?” 春夏点点头,告诉温璋:“温大人,我和鱼玄机并没有交情,我是那被鱼玄机杀死的婢女绿翘的朋友,我前来到此,就是为了一见鱼玄机,当面问一问她,为何要杀死绿翘,仅此而已。”顿了一顿,春夏继续道:“大人可以派人在一旁,我倘然有别的异动,大人便可以立时将我逐了出去——” 温璋眼珠转动,似在沉思。 春夏从行囊之中取出一件东西,走上前,恭恭敬敬的递到温璋的手中,沉声道:“温大人,这个是昔年墨子亲手所做的追魂弩,天下只此一件,鄙人愿意献给大人。” 温璋将那追魂弩拿到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会,这才确信,那一件物事的确是春秋战国之物,这才脸露微笑。 原来春夏来之前,已经打听好了,这京兆尹温璋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古董之物,一是收集兵器。 这追魂弩乃是春秋战国时期,墨子所制,自然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古物,是以这温璋一见之下,立即动心。 温璋看了看春夏,这才点点头,随即从桌子上拿出一枚京兆伊的令牌,递给春夏,沉声道:“你拿着这个令牌,跟门口的那吕县尉说一声,就说是我让的,然后你让他带你去刑部大牢。” 春夏行礼道:“多谢温大人。” …… 半个时辰之后,春夏已经来到刑部大牢之中,站在鱼玄机的面前, 鱼玄机已然不像是昔日那般光彩动人,脸上也多了一丝憔悴。身上宽大的囚服愈发显得她的身子单薄羸弱。 春夏静静的望着鱼玄机,鱼玄机抬起头,看着春夏,先是怔了一下,过了一会这才想了起来,随后鱼玄机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道:“原来是你。” 春夏淡淡道:“你记得我?” 鱼玄机点头道:“当然,你不就是那个小蹄子那一日带来的吗?我当日问你是从那里得知我师父的那一首诗,你不回答,而后悄然离去,对不对?” 春夏心中佩服,想不到这个鱼玄机见过一面,就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春夏点点头,慢慢道“你的记性倒好。” 鱼玄机傲然道:“这个自然。我自小便过目不忘。无论是人,还是看过的诗文。” 春夏脸色一沉,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何不记得绿翘当日对你的好,反而对她大下毒手?” 鱼玄机一怔,抬起头看向春夏,大声道:“原来你是为了那个小蹄子而来。” 春夏咬牙切齿道:“不错,我和那绿翘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还是不明白,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你为何竟肯下如此狠手?” 鱼玄机冷冷道:“怎么,我杀她你心疼了?告诉你,那个小蹄子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每日里四处留情,到处勾搭,勾搭其他人我不管,但是勾搭到李补缺的头上,我可不能忍。我这是忍无可忍,这才下手——” 春夏这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个鱼玄机不过是出于嫉妒,这才一怒之下,杀了绿翘。 春夏看着眼前这个心狠手辣,但又貌美如花的女子,心中不知道为何,突然升起了一丝极度厌恶的感觉…… 他知道有大唐的律法等着鱼玄机,他决定不再去关注这个人的死活,他要去看看绿翘,能不能将绿翘复活…… 第十章重生 第十章重生 春夏打听到绿翘的尸身已经被埋在咸宜观一侧的绿竹林里面。 据说这是因为绿翘的爹娘已经死了,家里再没有其他亲人,而绿翘老家的风俗就是不能让凶死的人进入祖坟。 于是咸宜观的道士就将绿翘的尸身埋在了这绿竹林。 春夏一路回到咸宜观,站在那一条小径之上,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绿竹林,心中一酸。 那个叫绿翘的女子,此刻就躺在这绿竹林里面,再也不会守在咸宜观的门口,等他了…… 春夏慢慢走了进去,绿竹的竹叶被风吹动,沙沙的响。 春夏脚步踏在地面的竹叶之上,发出擦擦之声。 走出数百米之后,春夏便看到了一座坟。 一座小小的坟,坟头泥土犹新。 坟前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墨迹淋漓写着四个小字——绿翘之墓。 春夏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个坟里面的女孩子,就算是死后,在这咸宜观道士的眼睛之中,也是微不足道的吧…… 幸好,他们还知道给这样一个女孩子立这么一块木板。 有这么一块木板,才显得这世间没有那么薄情…… 春夏在那里呆呆而立。 这一站就是一天。 这一站就站到了傍晚。 雨不知不觉的下了起来。 傍晚的雨绵密,落到春夏的肩头,不一会的功夫,春夏全身便已经湿透。 春夏想起自己昨日询问长安客栈老板的时候,老板告诉自己,那个叫绿翘的婢女,曾经在咸宜观的门口足足等了半年,似乎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来。 绿翘一直等到头发白了,那个人依旧没有来。 后来咸宜观的观主鱼玄机也是因为绿翘的满头白发,而心生嫌弃,这才慢慢疏远绿翘。 李补缺调戏绿翘只是一个契机,最深的原因,还是因为鱼玄机厌弃了绿翘,感觉满头白发的绿翘对于咸宜观来说,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客栈老板还叹息着说,就是不知道那个绿翘等的是什么人…… 等一个人能够等到白头,实在是不敢想象…… …… 春夏心里却是能够猜到,那个绿翘等的一定是他自己。 他答应了绿翘,而没有去。 绿翘就一直等啊等,就一直等到她自己白头,等到她被鱼玄机杀死…… 也许到死的那一刻,她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始终没有来的人吧? …… 一念及此,春夏的心隐隐作痛起来。 他站在雨中,似乎这大雨可以冲掉他心底的那一丝丝的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第二天赴约,那么绿翘会不会就此改变命运? 不过这一切只能是如果了。 春夏看着面前的那一座小小的坟头,心中的难过就如同这漫天落下的雨点一样,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春夏决定还是要为绿翘做一些什么。 他决定将绿翘复活。 他手上有还魂图,只要将绿翘的一点血滴到还魂图上,或者用一点绿翘的骨灰,焚烧之后,撒到这还魂图上,那个绿翘就会复活。 只不过滴血而活的是活的绿翘,而借骨灰而活的只能是绿翘的一具僵尸…… 春夏决定将绿翘的坟挖开,看看能不能从绿翘的身上找出来一滴血…… 虽然机会比较渺茫,但是春夏还是决定一试…… 春夏随即找来铁铲,趁着雨夜,将绿翘的坟头挖开。一个时辰之后,绿翘尸身所在的那一口小小的棺木终于呈现在春夏的眼前。 打开棺木,绿翘的脸容在雨中依旧栩栩如生。 只是绿翘的一头乌发,的的确确如客栈老板所言,变成了一头白发。 春夏看着满头白发的绿翘的尸身,心中一酸。 他强忍着转过头去,随即取出一根针来,然后将绿翘的一只左手轻轻抬起,手中针尖在绿翘左手的食指针尖轻轻一扎,随后慢慢拔出。 春夏双眼望着绿翘的那一只苍白的左手,只见绿翘左手指尖慢慢涌出来一滴滴鲜血。 死了这么久的绿翘,体内居然还有鲜血流动。 春夏又惊又喜,急忙将那还魂图取了出来,放在绿翘左手下面,然后看着绿翘左手食指指尖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到还魂图上面。 春夏眼看着那鲜血慢慢将还魂图上面的字迹图案覆盖,正自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得那绿翘嘤咛一声。 在这密雨之中,春夏听到绿翘的这一声嘤咛,整个人几乎都要跳了出来。 春夏急忙转过头去,只见棺材之中的绿翘正自慢慢睁开眼,双眼迷茫的望向自己。 随后就听到绿翘咦了一声,轻轻道:“这位公子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春夏一惊,凝神望去,见绿翘脸上的迷茫之色甚浓,心中立时猜到绿翘说不定是被那鱼玄机所伤,伤到大脑,以至于心神迷茫,不认得了自己。 春夏缓缓道:“绿翘姑娘,我是春夏,我来救你——” 绿翘喃喃道:“你来救我?我怎么了?” 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曾经死过一次的这个事实。 春夏急忙将绿翘抱了起来,随后一路抱着绿翘,来到咸宜观的一侧,翻墙而入,进到观云轩一侧绿翘的住所之中,这才将绿翘放了下来。扶着绿翘来到床前,轻轻躺下。 绿翘躺在床上,看着春夏,满脸感激道:“这位公子多谢你啦,这么照顾我,可是我跟你素不相识,这样麻烦你,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啦。” 春夏摇摇头,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气。”顿了一下,道:“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 绿翘点了点头。随即闭上双目养神。 春夏起身,回到绿竹林中,将那还魂图收了起来,想了想,随后又将那大坑埋上,跟着又在原地堆了一个坟头,坟头前,再将那一块写有绿翘之墓的木板插在泥土之上,看了看,感觉和以前的几乎并无分别,春夏这才起身,满意离去。 回到观云轩绿翘的屋子里面,只见绿翘已经沉沉睡着。 看着再次重生的绿翘,春夏心中还是感觉恍如一梦…… 第十一章记忆之弦 第十一章记忆之弦 春夏守在绿翘的身边,看着绿翘那一张酣然入梦的脸孔,春夏心里募地升起一丝怜惜。 他忍不住伸出手将绿翘鬓边微乱的头发,拢了一下。 绿翘依旧没有醒。 春夏心中暗暗发愁:“明天该如何跟绿翘讲述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事情?” 心中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实话实说为好。 迷迷糊糊的靠在床边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春夏被人推醒,抬眼一看,只见绿翘已经起身,坐在床边,静静的望着自己。 绿翘一只雪白的手掌慢慢收了回去。 春夏微微一笑,道:“你醒了?” 绿翘点了点头:“这位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呢?” 春夏起身,走到一侧的一张椅子前,取出手帕将椅子上的灰尘擦掉,这才慢慢坐了下来,望着绿翘,缓缓道:“我是春夏啊,你不记得了?” 绿翘皱起眉,摇了摇头,脸上更是露出一丝歉意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光不记得公子的名字,就连我自己是谁,我,我现在都不清楚——” 顿了一下,绿翘看着春夏,柔声道:“公子,你能告诉我吗?我是谁?我来自那里?” 春夏一怔,苦笑道:“好,我来告诉你,你的名字叫绿翘,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在这咸宜观里面——” 绿翘一怔,喃喃道:“原来这里是咸宜观——” 春夏点头道:“是啊,你一直在咸宜观,和那个观主一起生活,后来观主将你暗算,我找到你,这才将你救了回来—— 绿翘看着春夏,慢慢道:“是你救了我,那你就是我的恩人了,谢谢你啊公子——”脸上还是一副茫然的神情。 春夏心中一阵难过,他不知道该如何让绿翘醒过来,记起所有的往事。 看来只有假以时日,慢慢的恢复绿翘的记忆了。 …… 从那以后,绿翘就和春夏住在咸宜观里面。 咸宜观被贴了封条,里面道士暂时被驱赶别处,此刻的咸宜观里面,便只有一院子的绿竹和这个温婉动人的绿翘了。 春夏退了长安客栈的客房,买来一些洗漱用具,一些日用的物品,一些吃食,趁着黄昏无人看到的时候,悄悄的溜进了咸宜观观云轩一侧的绿翘住所之中。 和绿翘过起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只是绿翘却一直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 春夏试了无数种办法,还是无法让绿翘想起从前。 两个月转瞬过去。 春夏这一天从长街经过,看到路旁两侧人潮汹涌,心中狐疑长安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只听得长街两旁的路人低声议论:“那个咸宜观的观主今天午时三刻问斩,你说这也太快了吧?” 另外一个人回道:“可不是嘛,这才几个月,这个咸宜观主就要死了,可惜啊可惜,咸宜观再不会有诗文候教的招牌了。” 先前那个人笑道:“什么诗文候教,还不是为了吸引男人?” 春夏听在耳朵之中,心中猛地一沉:“那鱼玄机就要问斩了?”脑子里面快速想起一件事情:“倘然让绿翘来到这里,说不定就能将绿翘心里所有的记忆再次激发出来。” 心念已定,春夏随即赶回咸宜观观云轩。 来到绿翘的住所,春夏随即告诉绿翘,今天带她去长安街转一转。 绿翘喜道:“好啊好啊。”随即跟在春夏的后面,从后门悄悄溜了出来,一路来到长安街上。 长安街上人更加多了。 春夏和绿翘挤在人群之中,宛如漂浮在大海里面的两片浮萍一样。 春夏更是不担心被人看到绿翘,毕竟知道绿翘的人本来就不多,也就是咸宜观里面的那几名道士,除此之外,便是前来咸宜观谈诗论道的几位文人雅客,骚人墨士。 人群一拥一挤,绿翘身子不由自主的望一侧倒去,春夏急忙伸手拉住,跟着另一只手伸了过去,将绿翘抱在怀中,生怕绿翘被人群再次推走。 两个人的手一触,春夏只觉得绿翘的手温软如绵,不由得心中一动,抬眼望向绿翘,绿翘正自满脸通红。 春夏微微一笑,正要松开自己的手,只觉得绿翘反手握住,竟是紧紧握着春夏的手。 春夏一怔,再次望向绿翘,却见绿翘垂下头去。 春夏知道绿翘心生羞涩,毕竟少女情怀,如诗如画。 心中不由得也是一荡。 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一阵大哗,跟着便听到有人大声道:“那个杀人的鱼玄机来了。” 人群一阵骚乱之后,随即众人的脑袋全都转向了长街尽头。 春夏心中一沉,低声对绿翘道:“那个鱼玄机来了。” 绿翘一呆,喃喃道:“鱼玄机是谁?” 春夏没有跟她解释,他知道,只要那鱼玄机的囚车来到这里,看到鱼玄机的一刹那,绿翘心里那一根记忆之弦一定会被蓦然拨动…… 第十二章囚车 第十二章囚车 只见远处一辆囚车缓缓而来。 喧闹的人群随着囚车的来近,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囚车里面的绿翘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身上宽大的囚服没能遮盖住她的天生丽质。 绿翘向着长街两旁的人们微笑致意,似乎是在向人们宣告着,自己虽然身陷囹圄,但是昔日的风范依旧不会缺失半点。 安静了一会的人群随即窃窃私语起来。 春夏便听到身旁的人低声议论道:“这个鱼玄机这样死了,的确有些可惜。” 另外一个人便顶撞道:“一个杀人犯有什么可惜的?” 先前那人笑道:“这个鱼玄机满腹才华,京城的女子可没有几个比的上她——便是男子又有几个比得了她?” 另外那人冷笑道:“可惜的是,心狠手辣,也没有几个男人比的了她。” 先前那人一下子被噎在那里。 春夏看着载着绿翘的囚车慢慢驶了过来。 囚车之中的绿翘抬眼间看到春夏,随即微微一笑,笑容里面竟然还有一丝高傲。 但当鱼玄机看到春夏身旁的绿翘的时候,鱼玄机的脸上先是一怔,随即变为愕然,继而鱼玄机的脸上宛如见鬼了一样,满眼的恐惧。 只见她颤抖着嘴唇,看着绿翘,口中颤声道:“你是鬼,你是鬼——”然后转过了头,不敢再看绿翘。 过了一会,囚车开出去数丈,鱼玄机这才猛然转过头来,双眼瞪着绿翘,口中大声道:“你没有死,对不对?”然后冲着身旁押车的武官大声道:“大人,那个绿翘没有死——” 那武官根本就不理睬于她,皱着眉,口中喝道:“死到临头,还在胡言乱语,赶紧给我闭嘴——” 鱼玄机大声道:“大人,我没有骗你,那个小蹄子真的没有死——” 武官低声喝道:“再胡说八道,一会处斩的时候,让刽子手给你三刀六洞——”说话间,那囚车已经去的远了。 春夏心中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鱼玄机竟然如此聪明,自己差一点就让绿翘陷在这里。” 抬眼看向旁边的绿翘,只见绿翘怔怔的望着远去的那一辆囚车,眼神之中又是惊恐,又是难过,又是无措。 过了一会,绿翘怔怔的落下泪来。 春夏奇道:“绿翘你怎么了?” 绿翘没有说话,而是拉着春夏的手,从人群之中挤了出去,一路来到咸宜观一侧的绿竹林中,这才停了下来。 绿翘看着春夏,颤声道:“春公子,我家观主为什么要杀我?” 这一句话说出,春夏立时明白,绿翘已经恢复了记忆。 春夏沉声道:“你现在是不是全都想起来了?” 绿翘迟疑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颤声道:“我想起来了,可是越是想起,我心里就越是难过。我不明白,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待她那么好,拿她当我自己最亲的亲人一样看待,可是她为什么要将我掐死?” 春夏心中一酸,心道:“傻丫头,这世上并不是你待别人好,别人就掏心掏肺的待你的。” 只是此刻绿翘的心里已然那么难过,春夏不忍再次在她的心上插一把刀。 春夏安慰道:“鱼玄机也许是突然变了,这才对你下此毒手,幸好,现在你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你看,心狠手辣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绿翘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感伤道:“可是,我,我还是不愿意看到我家观主就这样死了——” 春夏慢慢道:“世事无常,你因她而死,而她也因你而死,这应该算是因果报应,谁也怪不得你的,你不必自责——” 绿翘纠结道:“公子,可是我现在明明没有死——” 春夏不再说话,而是拉着绿翘的手,一步步走到绿竹林的深处,来到那一座小小的坟前,指着坟前那一块木板,慢慢道:“绿翘姑娘,你看这木板上写的什么?” 绿翘一呆,看着木板上的那四个字,脸上变色,募地抬起头来,看着春夏颤声道:“这个是我的墓?” 春夏沉声道:“不错,这就是你的墓,绿翘姑娘——过去的你已经死了——你明白吗?” 绿翘想了很久很久,这才明白过来,涩声道:“公子的意思是说,昨天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咸宜观的那个绿翘了……” 春夏慢慢点了点头:“人都有一死,而你能够死后重生,这已经是老天赐福了。” 绿翘默然,就那样站在她自己的坟前,看着那一块木板,呆呆出神。 竹林婆娑,风吹叶动,不知道绿翘的心,是否也在不停驿动? …… 春夏叹了口气,他知道绿翘一时间还是不能从鱼玄机出手杀死自己的这一件事情之中,跳脱出来。 他留下绿翘一个人在那竹林之中,先行回到咸宜观的观云轩一侧,进到绿翘的住所之中,取了自己的 衣服,随后给绿翘留了一些银两。 那些银两足够绿翘一个人在这京城之中好好活下去,十年无虞。 他既然已经安排好了绿翘的生活,那么现在自然要回到十二古董店。 十二古董店需要他。 再说,他已经出来有大半年了。 春夏买了一匹马,策马扬鞭,赶回幽州。 回到幽州的十二古董店门前,春夏下马,站在门口,看着门上的牌匾。看着牌匾上的五个字,心中募地升起一股放松的感觉。 四海八荒,也就只有这么一方小小天地,才能让他有回家的感觉。 只是,他真正的家又在何方? 春夏将心底的一丝怅惘收起,脸上露出微笑,对着门里面大声道:“侯爷,我回来了——” 屋里面寂无声息。 此刻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喧闹无比。这十二古董店里面确是守着一方清凉,仿佛遗世独立一般。 身在闹市之中,却仿佛和这尘世隔绝,这也是春夏喜欢十二古董店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春夏又喊了一声:“我回来了,侯爷——” 屋内还是没有人回应。 春夏心里一动:“难道屋子里面出现了什么变动?又或者侯爷不在十二古董店里面?” 春夏心中疑惑,迈步走了进去…… 第十三章鬼头咒 第十三章鬼头咒 这十二古董店里面,侯爷此刻的确不在。 古董店之中,只有程小秋。 程小秋背着身子,站在大堂的一间货架之前,看着货架上的一件古董,慢慢道:“你回来了正好,我去找侯爷去,侯爷说了,在蜀中发现了一件东西,飞鸽传书过来,要我去看。” 春夏沉声道:“好。” 程小秋这才起身离去,离开古董店的这一刻,依旧没有转身。 毕竟春不见秋,程不逢夏。 …… 程小秋替换春夏外出寻找神器,春夏就在十二古董店里面舒舒服服的待着。这半年多来的四处颠簸,春夏也有些累了。 再加上前往长安的那些日子,情思缠绕,牵挂着咸宜观的绿翘,春夏的一颗心更加的疲惫。 好在终于是回来了。 春夏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起来。起来之后,便将大门关上,前往隔壁的铺子吃些早点。 吃饱喝足之后,这才回到十二古董店里面,打开门,迎接南来北往的客人。 有的人来了,带着古董,春夏便热情接待,从那些真真假假的古董之中,寻找神器。 有的人走了,带着十二古董店买到的称心如意的古董。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春夏让他们带走的那些古董,都是深埋在岁月里面的神器,要经过他们的手,历经尘缘。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年。 程小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隆冬。 天空灰蒙蒙的,一瓢水从门里泼出去,都会立刻结冰。 春夏看着门口长廊上垂下来的冰柱,计算着日子,今天该是程小秋回来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些怔忡不定。 总有些不祥的念头在心头浮起—— 眼看着日头已经过了中天,程小秋还没有回来,天上又慢慢落下小雪来,春夏心里不禁嘀咕:“程小秋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春夏在十二古董店的大堂里面又等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天上的小雪越来越密,程小秋还是没有回来。 春夏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只不过在他心底还是强自安慰自己:“程小秋不会出事的,他自己身为鬼谷子的弟子,神通广大,怎么可能有什么危险?” 只是这安慰终究是安慰。 春夏自己都不敢确信,程小秋不会出事。 果不其然,就在傍晚的时候,侯爷募地冲了进来,奔到春夏的身前,满脸焦急道:“不好了,秋少被人伤了,现在幽州城外的万松岗上。” 春夏闻听,心头一震,急忙跟着侯爷冲了出去。 十二古董店的大门都没有锁。 一人一猫,沿着幽州城的长街一路奔了出去。 万松岗就在幽州城南十余里开外的地方。一片荒原。 荒原之上生长着上万颗松树。 此时此刻,密密麻麻的飞雪将那万刻松树尽都染了白头。 侯爷带着春夏一路奔到万松岗上,抬眼间便看到一棵巨大的松树之下,雪地之中,躺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 那男子眉清目秀,只是双眉紧皱,双目紧闭,只在口鼻间还留着微微气息。 看到程小秋的那一刹那,春夏便只看了一眼,便急忙硬生生的将头扭了过去。 他依然记得程小秋转述给他的那一个禁忌——春不见秋,程不逢夏—— 二人不能照面,否则的话,其中一个人必死无疑—— 春夏背转身,对着侯爷道:“秋少怎么了?” 侯爷着急道:“别问了,先把秋少背回家再说。” 春夏迟疑了一下。 侯爷着急道:“怎么?你难道还要让我背他?我要是能够背的动他,我还找你干什么?我不早就将秋少背回家了?” 春夏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去,将程小秋背在身上。 他当时担心的是恐怕自己,在背程小秋回十二古董店的时候,自己会无意之中,看到程小秋的脸孔。 那样恐怕会对程小秋不好。 想了想,春夏觉得自己只要多多注意一下,也就能够避免看到程小秋的脸孔。 …… 春夏背着程小秋一路,冲风冒雪,一路回到十二古董店。 进到卧室之中,将程小秋放到床上,春夏这才松了口气,但是站起身的一刹那,从床对面的镜子之中,春夏还是再次看到了程小秋那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孔。 春夏急忙将脸移开。 过了一会,侯爷对春夏道:“春少,你来看看秋少,他到底怎么了?” 春夏犹豫了一下,侯爷似乎猜出了他心里所想,忍不住道:“春少,没事的,现在秋少昏迷不醒,你虽然能够看到他,但是他没有看到你,这不算春见秋,程逢夏,没事的,你赶紧看看不就行了?” 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慢慢转过身去,看到床上的程小秋,随即凝目观察。 见程小秋鼻息还是微弱,春夏随即走了过去,将程小秋的手抬了起来,在寸关尺上一搭,只觉程小秋的脉细混乱细微,心中不禁暗自琢磨:“秋少武功不错,本事也是鬼谷子所教,要是真刀真枪的正面开打,应该不会输,恐怕是遭人暗算,中了毒,这才导致昏迷不醒——” 心念转动之际,春夏随即将程小秋的身上衣衫解开。 这一望,春夏更是吃了一惊,只见程小秋的胸口有一个黑漆漆的鬼头印迹。 那鬼头一般还是虚影。 春夏心中一沉,告诉侯爷道:“他这是中的鬼头咒,这是怎么回事?” 侯爷着急道:“你快看看他还有救吗?先把他救活了再说。” 春夏沉声道:“好。”随即走到一侧的屋子里面,从一件锁的严严实实的铁盒子里面取出一只千年人参来。 那人参已然成形,眼耳口鼻俱全,宛然便是一个闭着双目的童子。 春夏拿着那千年参王来到程小秋的身旁,对侯爷道:“这千年参乃是四十年前秋少从长白山挖到的一具参王,此刻正好拿来续命。那鬼头咒再如何厉害,只要将这千年参王服下,鬼头咒也会立时而愈。” 侯爷大喜道:“这个好,春少,你快去煎药。” 春夏随即来到后院,将那千年参王熬了浓浓的一碗参汤,随后端到程小秋的床前,将程小秋扶了起来,慢慢将那熬得深黑的一碗参汤,给程小秋灌了下去。 程小秋喝下千年参汤不久,春夏和侯爷眼看着程小秋的胸口,那一只狞恶的鬼头咒慢慢起了一丝变化…… 第十四章暗算 第十四章暗算 鬼头咒的虚影慢慢扩大,渐渐到得后来,鬼头咒已经变得只剩下一个靑虚虚的残影了。 程小秋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春夏眼看程小秋身子变得好转,当下急忙走了出去。 只要程小秋不睁开眼,看到自己,也就不算破了那个诅咒。 毕竟程不逢夏,春不见秋,是程小秋一而再,再而三跟自己提及的。 …… 春夏来到大堂之中,不一会侯爷晃着尾巴,奔了进来。侯爷一跃而上,奔到八仙桌一侧的椅子之上。 春夏沉声道:“侯爷,你是在那里遇到秋少的?他到底是怎么了?那鬼头咒又是谁给下在秋少身上的?” 侯爷晃了晃脑袋,猛地窜起,跃到了椅子靠背之上。站稳之后,这才慢慢道:“前些日子,我接到秋少的飞鸽传书,说他在阴山遇到一个奇怪的男童,那个男童似乎身上有巫术,要我前去接应他。我接到飞鸽传书,立即前去接应,来到阴山之后,进入一座鬼楼之中,看到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男童,正在阴山那一座鬼楼之中修行——” 春夏心中一沉:“那个男童我认识。” 侯爷奇道:“那个男童你也认识?” 春夏点点头:“我从那男童手里得到过一副还魂图。” 侯爷一怔,点点头道:“原来这样,那个男童呢?” 春夏告诉侯爷:“那个男童被我吓跑了。” 侯爷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顿了一顿,侯爷告诉春夏:“我看到那男童在阴山里面修行,也就没去惊动,当即溜了出来,一路赶回古董店,谁知道就在路过那万松岗的时候,看到秋少已然躺在那里,人事不知。我这才急忙奔回古董店,找你来帮忙。” 春夏皱眉道:“看来秋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等到秋少完全康复之后,才能知道了。” …… 秋少回来,本来应该春夏出去,寻找神器,可是此刻的秋少却是鬼头诅咒刚去,身上还尚自虚弱,春夏也就只能在这十二古董店里面稍待,等候程小秋身体康复。 这么多年以来,这十二古董店是第一次有两个老板都在店里。 春夏也是感觉有些奇妙。 他的一奶同胞的双生哥哥,就和他隔着几间屋子,静静的躺在那里。慢慢康复。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以前几次和程小秋相遇,都是交代几句之后,便即分开。此刻却能和程小秋同住在十二古董店里面,自然是让他心生奇妙之感。 过了十来天之后,程小秋身上的鬼头咒终于尽数消失,再无半点痕迹。 程小秋身子也已完全康复,这才起身来到大堂之中。 春夏特意摆了一座屏风,将二人分开。 春夏坐在屏风的左侧桌子之前的椅子之上,程小秋则坐在屏风右侧的桌子一侧的椅子之上。侯爷则是蹲在屏风的一端,看了看程小秋,再看了看春夏,这才喵的叫了一声,道:“春少,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秋少了。” 春夏咳嗽一声,这才缓缓道:“大哥,你身上的鬼头咒到底是何人所为?” 程小秋沉默了一会,这才慢慢道:“我在半年前,出去寻找神器的时候,在阴山脚下的酒店之中,遇到一个七八岁的男童。” 春夏心中一凛:“又是那个男童?” 程小秋沉声道:“我看到那个男童,并未在意,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谁知道那个男童看了我一眼之后,随即走了出去,吃过饭以后,我便出去,沿着阴山一带转悠了一圈,随后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当天晚上就出了事,我住下以后,睡到半夜,就听到窗户那里传来轻轻声响,我慢慢睁开眼睛,抬眼望去,只见窗户那里,窗纸被捅破一个窟窿,随后从窟窿之中伸出来一根小小的木棍。 那木棍细细的,伸进来之后,停了一会,便即从那木棍的一端袅袅飘出一股淡淡的青烟来。 我那个时候,便知道,客栈的窗户外面一定是有人前来暗算于我,我当即起身,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口,将那木板门慢慢打开,猛地冲了出去。 走廊之中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那个男童见我出来,扔下手里的那个中空的木棍,撒腿就跑。 我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从背后一把抓住那个男童。 那男童体如筛糠,哆哆嗦嗦。 我将他转过头来,凝神望去,这个男童居然就是昨天在酒店遇到的那个独自吃饭的男童。 男童脸上面如土色,整个身子瑟瑟发抖。我心中一软,松开了抓住他的手,柔声告诉他:你不要怕,你只要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就放了你——” 春夏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大哥你被那个男童骗了——” 程小秋苦笑道:“是啊,我当时也没有想到那个男童居然本领如此之高,我还以为他是被人指使,才暗中在客栈谋算于我。我看着那个男童,那个男童伸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对我颤声道:是我伯伯让我这么做的。 我看着走廊尽头的屋子,沉声道:你带我去见你伯伯。 那个男童似乎十分害怕,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屋门,似乎屋门里面藏着什么恶毒恐怖的东西,犹豫了一会,这才点点头,低声告诉我:我就带你到门口,你自己进去。 我答应了他,随后男童便即前面带路,带着我来到走廊尽头的屋子门口,男童定了定神,这才叫了一声:大伯,我回来了。然后嗖的一声奔到我的身后,看样子他是害怕极了屋子里面那个大伯。 我站在门口,心中做好准备,只要屋子里面的人一出来,立时动手。过了好一会,屋子的板门这才慢慢打开,一个高高大大宛如铁塔一样的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站在门口,凶神恶煞一般的盯着我……” 第十五章复仇 第十五章复仇 程小秋顿了一顿,继续道:“我见那个中年汉子两旁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眼看去,就是个修为极深的人,我心中立时警惕起来,那中年汉子看到我之后,双眼一瞪,立时伸出手,劈面向我抓了过来。我立时出手,可是就在甫一出手的一刹那,我的背心一疼,我知道一定是被人施了暗算,当下急忙侧身闪到一旁,背靠走廊一侧的墙壁,这才看到,站在我背后施展暗算的居然是那个男童。只见那男童脸上狞恶的神色一闪,随即隐去,男童脸上又露出了一副可怜无助的表情。我心里一沉,此时此刻,我才知道这个男童才是我最大的敌人。 我当即拔出长生剑,一剑向那男童刺了过去。 那男童取出一把稀奇古怪的宛如一只黑乎乎的手掌一样的兵器,拦住我手中的长生剑。 我挥剑急刺,那男童手中鬼手渐渐抵挡不住,就在这时,只听得那中年男子大声道:主人,你赶紧离开,我拦住这个人。随后这中年汉子便即冲了过来,双臂直捣黄龙,硬生生将我手中的长生剑接住,只见鲜血直流。我呆了一下,就在这瞬息之间,那男童已然顺着走廊飞快逃走。我一剑将那中年汉子刺死,随即冲了出去,追出客栈之外,这才发现那个男童已经不知去向。 我这个时候,便隐隐觉得脊背上有些发痒,我急忙又找了一家客栈,进到里面房间,桌子上的铜镜倒映出我脊背之上,已然隐隐的出现一个鬼头。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我已经中了鬼头咒,只不过身在外面无法救治,当下只有趁着鬼头咒还未及毒发,便即匆忙赶了回来,谁知道感到幽州城外,便感到体力不支,隐隐的似乎体内毒发,当下这才发出飞鸽传书,示警侯爷,侯爷这才赶了过来,只不过其实我已经倒在这城外的万松岗上了,估计侯爷没有看到,万幸的是,终于被侯爷和春夏救了回来。多谢多谢。” 侯爷嘿嘿道:“不用谢我,都是春少的功劳。” 春夏慢慢道:“大哥,那个男童我也曾经见过一次——” 程小秋奇道:“你见过?” 春夏沉声道:“是啊,我曾经在阴山鬼楼见过那男童一次——” 随即将自己如何在那阴山鬼楼遇到男童的事情,一一对程小秋说了一遍。 程小秋喃喃道:“原来如此。”顿了一顿,程小秋继续道:“看来那个男童一定是在阴山脚下的酒店遇到我,还以为是你,误会了之后,这才施展暗算,谋算于我。” 春夏此刻也已明白,为什么程小秋的功夫远超自己,但却被那男童所伤的原因—— 他见到男童之际,一言不合,便即出手,从来不心慈手软。 而程小秋面冷心热,绝不轻易出手,这才使得他自己被那男童迷惑,这才遭了男童的暗算。 …… 二人商议之后,决定由侯爷看家,而他们兄弟二人则再次前往阴山,一定要将男童抓住。 第一,以复此仇。 第二,则是为民除害。毕竟那男童久居阴山鬼楼之中,说不定就会对阴山附近的人们造成损伤。 二人说做就做,随即起身赶往阴山。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十二古董店,一路之上也是分别住店。 二人约定,只在到了阴山之后集合,谋划如何对付那诡秘男童。 十余日之后,这二人便即来到阴山鬼楼洞窟之前,抬眼望去,那洞窟黑漆漆的一片,白日之下,宛如一张大嘴,似乎要吞噬掉进入这里的所有人。 春夏低声道:“大哥,我先进去,你在后面跟着,注意这一次千万不能手软。” 程小秋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春夏迈步当先,走了进去,沿着洞窟里面的石头台阶,一路下到洞底。程小秋则紧紧跟在后面,长生剑握在他的手中,只要男童出现,他手中剑立时就会挥出。 春夏一路来到阴山鬼楼下面,抬眼望去,那一座鬼楼在黑暗之中,依旧阴森可怖。 就是不知道那个男童此刻有没有在上面修行。 那男童用那还魂图意欲如何? 这些问题,在这鬼楼之上,也许见到那男童之后,便会找到答案。 想到此处,春夏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 春夏低声对程小秋道:“大哥你在下面接应,我上去看看那妖童在不在上面。” 程小秋点点头。 春夏迈步走了上去,这一次他手上套上了一个虎爪。 这虎爪乃是铁铸,一端有一个手环,套在手腕之上,挥动之际,宛如手臂长出了一截,虎爪生风,的是利器。 春夏虎爪暗藏袖中,慢慢沿着鬼楼的楼梯一端,缓缓向上。 楼梯咯吱咯吱直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下来。 春夏慢慢向上,这几百级楼梯终于走到了尽头。 春夏终于走到了鬼楼的顶层,抬眼望去,只见那个男童不知道何时,竟然站在顶层楼梯口,双眼之中流露出一股狞恶之意,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春夏望着那男童,眼睛也是慢慢眯了起来。 二人一上一下,彼此凝望。 男童的眼神里面不住变幻,一会仿佛凶狠无比,一会又多了一份恐惧,一会又有些无助。 春夏却是眼神坚定,牢牢的盯着那个男童。 良久良久,男童终于开口道:“你们为什么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你们? 春夏心中一动,看来眼前这个男童已经知道自己乃是和程小秋一起来的了。 第十六章接引童子 第十六章接引童子 春夏慢慢道:“我本来已经放过你,奈何你却伤了我哥哥,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男童等着春夏,怒道:“我为何伤了你哥哥?还不是因为你将我的还魂图拿走——当日你突然前来这阴山圣地之中,将我还魂图抢走,我四处找寻,这才在半年之后,在酒店之中找到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我当时便暗中谋算,如何将还魂图抢回来,谁知道暗算之后,只是在那个人身上种了鬼头咒,却没能抢回还魂图,嘿嘿,我回到这阴山圣地之中,本来无意和你们结怨,是你们自行闯上门来,嘿嘿,你居然还有脸说我,你们兄弟都是这么厚颜无耻的吗?” 春夏还未及说话,忽听身后一个声音朗声道:“那还魂图乃是救人的神器,你拿到这阴山鬼楼之中,所为邪门歪道的事情,难道还有理了?” 这个声音正是程小秋的声音。 原来不知不觉程小秋已经爬了上来。 男童冷冷道:“我做什么歪门邪道的事情了?” 程小秋沉声道:“这阴山鬼楼之中,除了你,便没有任何生命,你拿还魂图来还谁的魂?”语气森然,咄咄逼人。 男童沉默了一下,这才冷笑道:“我还谁的魂,关你屁事?” 春夏骂道:“死崽子,你做光明正大的事情,自然不关我们兄弟的事情,但是你做为非作歹的事情,自然关得。” 程小秋望着男童,缓缓道:“我看你眉间三点纹路,如水,如火,这个刺青应该就是巫族的玄冰碧火印,嘿嘿,想不到巫族居然会有人在这阴山鬼楼出现。” 那男童怔了一下,双眼眯起,望着程小秋,良久良久,这才对程小秋道:“想不到你懂得还真不少,你还知道什么?” 春夏心里一震:“原来这个男童居然是巫族的人,可是那巫族不是在云南苗疆的吗?” 程小秋沉声道:“我还知道你们巫族老祖三甲子一个轮回,现在想必是又一个轮回到了,你用这还魂图其实是为了复活巫族老祖的对不对?” 那男童听到程小秋说的这一句话,脸上立时变色。 程小秋喝道:“你就是巫族的接引童子,对不对?” 还未及等那男童说话,程小秋立时飞身而起,手中长生剑向那男童迎面刺了过去。 春夏见程小秋动手,随即稍稍错后一步,斜身让到一旁。 那男童似乎见长生剑厉害,不敢硬抗,当下退后数步,退到顶层里面。 程小秋纵身而起,落到楼梯口,随即迈步奔了进去。 春夏急忙冲了上去,奔进顶层之中。 抬眼望去,只见那男童此刻已经站到鬼楼顶层的东面一侧,在他背后,不知道何时,居然多了三口棺材。 三口黑漆漆的棺材,在这阴山鬼楼之中,散发着一股股阴森可怖的气息。 程小秋和春夏手持兵器,慢慢逼了过去。 男童右手抬起,一只鬼手在鬼楼之中,居然映出了一点红光。 这红光和左侧墙壁上的一盏碧油油的烛火一衬,更加显得这鬼楼多了一份诡异。 红光,碧火,黑色鬼手,闪烁妖眸…… 这男童身上诡异莫名。 春夏心里忽然一阵紧张,他不知道当初自己将眼前这男童逼的落荒而走,是否是有些托大。 此刻看这男童身上似乎积蓄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竟似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面,修为精进,功力大涨,这男童已经远非昔日吴下阿蒙。 自己竟是不能小视了。 当下春夏全神贯注,手中虎爪护住前方。 程小秋也是将那长生剑横在身前,盯着不远处的男童。 只听那男童森然道:“既然你已经看出了,我是巫族的接引童子,也知道了我在这里的用意所在,那么二位便不能离开这里了。” 春夏冷笑道:“就凭你一个人恐怕不能留住我们兄弟——” 那巫族的接应童子嘿嘿冷笑道:“真的么?我一个人不行,那么我这里三个仆人如何?” 只见他鬼手向着那三口棺材一挥,只听得棺材之中,一阵格格声响,似乎棺材里面有什么东西,正自抓挠着棺壁。 抓挠之声,越来越响。 程小秋眉头皱起,心中暗道:“看来这巫族童子居然学会了他们巫族的控尸之术。” 巫族的接引童子双眼盯着春夏和程小秋,口中不住念念有词,顷刻之后,只听得那三口棺材棺盖同时发出一声大响,跟着三口棺盖齐齐飞起,飞向半空。 与此同时,那棺材里面募地站起来三具僵尸。 这三具僵尸都是身穿胡服,看上去竟似是来自边荒的突厥人士。 这三具突厥僵尸都是身子高高瘦瘦,脸上黑如焦炭,双眼之中射出诡异的光芒来。 三具突厥僵尸纵身从棺材之中跃了出来,随后在那接引童子的指挥之下,向程小秋和春夏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那三口棺盖砰地一声落到地面之上,直激的尘土飞扬。 程小秋沉声道:“春夏,我来对付这三具僵尸,你去将那接引童子杀死,记住,无须留情。” 春夏心中一凛,他立时明白程小秋的意思。 程小秋知道这其中利害关窍,知道那巫族老祖倘若重生,那便是普天下黎民百姓的灾难。 这接引童子用那还魂图,为的就是让巫族老祖重生,此刻杀了那巫族的接引童子,便可以组织巫族老祖重生,拯救黎民百姓于来日大难之中。 春夏沉声道:“好。”随即猛地纵身而起,身子冲到屋顶,跟着手中虎爪抓住屋顶墙壁,猛地一借力,整个身子随即从那三具突厥僵尸头顶飞跃而过,不偏不倚,正正落在巫族接引童子的面前。 跟着手中的虎爪猛地向那接引童子当胸抓了过去。 那一边,程小秋也是身子腾空而起,挥动手中的长生剑,一记横扫天涯,手中长生剑从南至北,横掠而过。 长生剑的剑尖在三具突厥僵尸的咽喉一掠而过。 那三具突厥僵尸随即喉咙之中发出咯咯声响,跟着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程小秋一剑杀死三具僵尸,跟着身子落在地面之上,随即抬头向对面望了过去。 只见春夏挥舞手中的虎爪已经和那接引童子斗在了一起。 春夏手中的虎爪挥出一道黄光,而那接引童子手中的鬼手黑气弥漫,两个人都是以快打快,顷刻之间,这阴山鬼楼的顶层之中便只看到两个人影在方寸之地,闪展腾挪,身形宛如电闪一般,大斗起来…… 第十七章再回长安 第十七章再回长安 程小秋站在一旁,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名巫族的接引童子。 眼看春夏和那接引童子久斗不下,程小秋猛地出手。 手中长生剑疾刺而出。 只一剑就刺到了那接引童子的后心之上。 那接引童子立时停住。 春夏也急忙住手,奔到一旁。 程小秋缓缓拔出手中的长生剑,剑尖滴血。随后缓缓退出数步开外。 接引童子伤口汩汩流血,跟着慢慢转过身来,望着程小秋,涩声道:“你们枉然自负正派人士,却也不过是以多胜少,暗算偷袭之辈,嘿嘿,和我们巫族有何区别?” 春夏一时语塞。 程小秋嘿然一声,冷笑道:“这个自然区别很大。我们杀人是为了不让你滥杀无辜,斩妖诛邪,是行正义之事,而你们呢?在这阴森可怖的阴山鬼楼之中,暗中拿着还魂图,意图复活巫族老祖,那是让千万人生灵涂炭的事情,我们如何能够袖手旁观?自然是要杀了,而且还要除恶务尽。务必将你们巫族杀个干干净净。” 接引童子身子一软,慢慢坐倒在地。 地上一片血泊,接引童子整个人就坐在这血泊之中。只见他双目之中的妖异之芒慢慢消散,渐渐变得双眼无神。 只听他喃喃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随后哈的一声,竟似干笑,这一声干笑之后,接引童子眼神渐渐凝固,竟然坐在那里,死了。 程小秋走到接引童子身前,伸手在接引童子的鼻端一探,果然接引童子气息全无,已然死去。 程小秋这才对春夏道:“咱们走吧。” 春夏点头道:“好。”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阴山鬼楼,走出阴山。 来到山下的客栈之中。 程小秋在后,春夏在前,眼看着春夏走到客栈门口,程小秋忽然开口道:“我就不进去了,我现在赶回十二古董店——” 春夏也不回头,只是口中应道:“好。你去吧。” 程小秋看着春夏的背影,足足有十余息之久,这才转身而去,踏着这阴山脚下小镇上的长街,一路向东而去。 良久良久之后,春夏这才转过头来,抬眼望去,只见小镇的长街尽头,尘土飞扬处,早已经不见了程小秋的身影。 春夏心中一阵黯然,他知道,也许这是他唯一一次和程小秋联手抗敌了。 兄弟连心,其利断金。 只是他们兄弟背负了太多太多—— 有身上的诅咒,也有积蓄千年的责任—— …… 春夏走进客栈,要了一间屋子,住了下来。 他刚刚和程小秋联手杀了那个巫族的接引童子,此刻身心俱疲,要好好的修养两天。 这两天他那里都没出去,就是在客栈里面,吃了睡,睡了吃。 三天之后,终于恢复过来。 起身出发,买了一匹马,依旧漫无目的的到处走。 毕竟那三十六件神器,到底在那里, 还是茫无头绪,只有四处走,四处寻访。 一路之上,居然又回到了长安。 马蹄踏上长安的长街的时候,春夏心中一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次回来到这里。 难道是因为这里有自己心中始终惦记的人? 春夏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到这里,还是见一见吧。”于是,春夏策马奔向了咸宜观。 咸宜观里面,有他念兹在兹,心心念念的姑娘…… 一路奔到咸宜观的门前,踏上那一条绿竹小径,四周的绿荫及身而来,春夏竟然有些犹豫。 他勒住了马,停在绿竹小径的中间,抬眼望向远处尽头的咸宜观,心中有些矛盾…… 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来的是对还是不对? 他心中又有些隐隐期盼:那绿翘姑娘还在这咸宜观之中—— 春夏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慢慢策马过去。 来到咸宜观门前,抬眼望去,只见咸宜观门口依旧大门紧闭。自己半年多没来,这咸宜观居然还是如自己上次来时候一样,真是奇怪。 春夏心中暗自感到奇怪,当下翻身下马,将那匹马栓到一侧的一株粗如儿臂的绿竹之上,这才迈步走到一侧,顺着墙壁找到一处矮墙,随即翻身而入。 这咸宜观里面到处是荒草蔓生,看样子已经是很久很久未曾有人打理。 春夏沿着咸宜观里面的小径,一直走到观云轩的一侧,只见绿翘的住所板门虚掩。 春夏心中一动,随即迈步走了过去,来到门前,伸出手将那板门慢慢推开。 抬眼望去,只见屋里陈设如旧,墙上依旧挂着一张弓,一把剑,一具瑶琴。只是如今抚琴的那个眉眼灵动的姑娘却不知此刻人在何方? 屋子里面到处都是积尘。 春夏不知道为何,拿起摆放在屋角一侧的一把笤帚,将这屋子细细打扫了一遍。 扫完之后,心里舒畅了许多。 春夏就躺在这屋子里面的床上,静静等着绿翘。 床上被子依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女儿香。 春夏不由自主又想起绿翘浅笑盈盈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动,暗自思忱:“绿翘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一等就是等到了深夜。 深夜之中,万籁俱寂,唯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春夏心中疑惑,不知道那春夏去了何处,心中思忱,如果今夜等不到绿翘,那么自己明日一早,便去这咸宜观四周,扫听一下。或许能够得知绿翘的去向。 这一夜,春夏便在怔忡不定之中度过。 到了第二日早晨,还是没有半点绿翘的影踪。 春夏随即起身,来到咸宜观的一侧,翻墙出去,走出里许之后,找到一家卖早点的饭铺,随即坐了下来,要了一份早点,慢慢吃了起来。 吃完以后,春夏叫来老板,结算饭钱,随即装着不经意的问道:“老板,这咸宜观怎么还是空荡荡的,里面的道士都去那里了?” 那老板脸上一怔,随即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咸宜观,老板的脸上立时便露出一丝恐惧,跟着打量了一下春夏,这才低声道:“客官,我看你像是外乡人吧?” 春夏一怔,点点头道:“老板,我的确是刚刚来到长安,对于这咸宜观的事情知之甚少。难道这咸宜观出了什么事情吗?” 第十八章招魂 第十八章招魂 老板低声道:“这咸宜观闹鬼——” 春夏一呆,奇道:“闹鬼?我半年前来到这里,这咸宜观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呢。” 老板嘿然一声道:“客官你可不知道,就是最近几个月才闹得,好像听人说,是那个观主鱼玄机死了以后,这咸宜观就闹鬼了,有人就说,这鬼也许就是那个鱼玄机死后不甘心,这才阴魂不散,就在这咸宜观里面,纠结着,要找一个替死鬼,替她,她好去投胎——” 春夏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心中暗自思量:“不知道绿翘不见了,和这个鱼玄机有没有关系?” …… 春夏迈步走了回去,继续来到观云轩一侧的绿翘住所。想了想,决定还是用那还魂图试一试。 那还魂图不光是可以将死人复活,还可以寻找丢失的魂魄。 春夏将那还魂图取了出来,随后走到门前空地之上,找来两块青砖,将那还魂图放在青砖之上,跟着在还魂图上首点燃一束线香。随后又从屋里水缸之中,舀了几瓢水,泼到还魂图的四周空地之上。 地面随即湿了。 做好这一切,春夏这才慢慢望向那一束线香, 只见那一束线香点着之后,香气缭绕,慢慢的向上飘去。 飘到上空之后,随即四散开来。 约莫过了有一盏茶的时分,就听到远处竹林沙沙作响,就像是风吹过竹叶发出的声音。 只是此时,已经是隆冬时分,这长安城竹子,竹叶已然凋零。更何况此刻更没有风,何来风吹疏竹? 春夏猛然抬起头,向远处望了过去。 那沙沙声忽然止息。 跟着春夏便看到绿翘身前的空地上,那一片被他用水泼过的土地之上,居然由远而近,慢慢的现出来一双纤细的脚印来。 那脚印宛然便是女子的足印。 春夏心里一沉,眼看着那一双足印慢慢的向着还魂图而来。春夏心中不由得打鼓:“这一双足印,只见印迹,不见人,必然是鬼魂无疑了,只是这魂魄是谁的魂魄?” 只见那一双脚印来到还魂图前,这才停了下来。 那一双脚印一动不动,直到那一束线香点完,香灰洒落一地,那一双脚印忽然又向前移动半尺,靠近还魂图。 春夏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慢慢逼了过来。 这阴寒之气里面夹杂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死气在那还魂图上方盘旋不已。 春夏虽然看不到,但仍然可以感觉的出来。 春夏随后就看到那一束线香的香灰之上,竟然慢慢的出现两行字。 两行字,两句诗。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春夏一呆,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跟着就看到那香灰之上一阵纷乱,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那香灰之上,快速拨动。 跟着片刻之后,香灰复又归于平静。 香灰之上,又现出了七个字——“鱼玄机诗文候教——” 春夏心里一沉,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并没有将那绿翘的魂魄招来,而是招来了原先这个咸宜观的观主鱼玄机。 也就是那个谋害绿翘的那个鱼玄机—— 春夏从一侧取来一根竹枝,然后在那空地之上,缓缓写道:“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春夏写完这一首温庭筠的诗句之后,缓缓站了起来,望向前方还魂图。 只见还魂图上香灰凝定不动,过了一会,香灰上面再次出现字迹——这是我师父的诗—— 春夏沉声道:“不错。” 香灰之上默然片刻,随后便听得空中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随后香灰之上,再次出现一行字:“看来我不该来——” 春夏缓缓道:“是你不该停留,人世恩恩怨怨,就此揭过一边吧,我看你还是离开这里,赶紧赶赴六道轮回——” 香灰之上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只见香灰之上浮现出三个字——我去也。随后半空之中,死气疏忽而散。 春夏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那个人终于走了。 不,是那一颗不甘心的魂魄终于走了。 春夏正要收拾东西,忽然间就感觉有人在自己肩头轻轻一摸。 春夏一呆,急忙回头,只见身后那里有半个人影? 春夏心中怔忡不定,忍不住沉声道:“鱼玄机,你还没有走吗?” 这空地之上,并没有人回答。春夏还以为自己刚才感觉有误,正要转身将那还魂图收起,离开这里,忽然间就看到那被水泼过的空地之上,也是慢慢现出一行字迹——你是不是只记得那个鱼玄机? 春夏一怔,心里募地紧张起来:“看来这里还有一只魂魄,就是不知道这个魂魄是不是绿翘?” 春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中也立时紧张起来,颤声道:“你是绿翘?” 并没有人回应,过了良久良久,空地之上这才慢慢现出一个字来——是。 春夏心里一喜,颤声道:“真的是你?绿翘,我,我这一次来长安,特意前来找你——” 沉默片刻之后,空地之上再次慢慢浮现一行字迹——念君思君,君可安好? 春夏看到这八个字,心中竟是有些酸涩难言—— 第二十章轮回 第二十章轮回 绿翘脸上难过,缓缓道:“我在这里一直在等着你,可是总也看不到你来,我的心里越来越是难过,我告诉自己,我在这里再等十天,你不来的话,我就走了。” 春夏着急道:“可是我已经来了,你,你不用走了的——” 绿翘摇摇头,脸上难过之意越来越浓:“你是人,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就算你来了,我也不能陪在你身边,更何况,就算我每天夜里在这里陪着你,那又如何?人鬼殊途,阴阳相隔,我们终究不能永远在一起,我觉得我还是去轮回六道,如果,如果我们有缘,那么我们一定还能再见的——春夏哥哥,你,你愿意等我吗?”说罢,绿翘的魂魄满脸期待的看着春夏。 春夏点点头:“我愿意。” 绿翘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春夏哥哥,我走以后,你不用惦记我,只要你心里想着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还有,我刚才说要你等我,其实,其实就是听你说这一句话,并不是真的要你等我,哎,春夏哥哥,你待我真好——” 春夏心里难过,暗暗道:“想不到自己这样两次不辞而别,绿翘居然还是这样夸赞自己。” 春夏越来越是懊悔。 绿翘幽幽道:“春夏哥哥,人的一辈子只有几十年,就算你等我,恐怕也等不及,如果有来生,我不知道会投胎到哪里,而你到时候还在不在这个世上,也未可知,如果,如果一个人能够活几百年那就好了,那样的话,我来生,无论如何都要和你在一起——” 春夏强行忍住心里的冲动,想要告诉绿翘,其实他自己已经活了几百年——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一直等下去,无论几生几世…… 春夏握着绿翘的手,似乎握紧了绿翘的手,绿翘就不会离开。 良久良久,绿翘这才抬起头,看着春夏的那一张英俊的脸孔,深情无限道:“春夏哥哥,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春夏心中机激动,使劲握着绿翘的手,道:“你别走——” 绿翘眼中含着无奈和喜悦,就那样静静的望着春夏,过了一会,春夏只觉得自己掌中的绿翘的手,慢慢消失。 他掌中已空。 他终究留不住绿翘的魂…… 那个深爱着他的女子的魂魄终于随风而去…… 春夏心中的难过宛如潮涌一般,猛地席卷而来。 他忍不住蹲在地面之上,嚎啕大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也许是因为最爱他的那个女子,不复存在于这个世上? 人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以前没有在意的人和物,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只是,是不是有些晚? 春夏哭了一会之后,这才慢慢站起身来,泪眼朦胧之中,就看到面前的空地之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珍重,珍重,珍重…… 每一个珍重都似乎在他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每一个字都似乎用力将他的心捏住,使劲捏了一把—— 那种痛,永生难忘…… 擦肩而过,不复重来…… 春夏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常说,世上有一种药无处可买,那就是后悔…… …… 春夏在咸宜观又住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面,再也不见绿翘的魂魄。 倒是每每到了晚上,鱼玄机的魂魄就会出来,来到这观云轩的外面,偷偷的张望。 春夏假做不知,他心里的女子已然魂赴轮回,这个咸宜观里面的前观主的魂魄,他可不愿多所交谈。 只是他不愿意交谈,鱼玄机却偏偏对他有了兴趣。 这一天晚上,春夏依旧在绿翘的住所门口,摆上了几炷香,点燃之后,心中祈祷,绿翘早日转世,投生个好人家—— 就在这时,鱼玄机便募地出现,就那样站在空地之前,静静的望着春夏。 春夏也不说话,只是依旧心中默默祈祷。 鱼玄机忽然走了过来,站到春夏面前,慢慢道:“你这样子装模作样,做什么?那个小蹄子活不转了。” 春夏心中升起了一丝怒气,但还是没有理睬。 鱼玄机似乎有些生气,大声道:“我在和你说话,你难道听不见吗?” 春夏依旧不看她,只是淡淡的道:“我不喜欢和一个讨厌鬼说话。” 鱼玄机气的七窍生烟,骂道:“你说谁是讨厌鬼?” 春夏依旧淡淡道:“当然说的是你了。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不对,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鬼吗?你很讨厌,又是一只鬼,说的自然就是你——” 鱼玄机怒道:“你是个混账鬼。” 鱼玄机本来以为春夏必定会反驳,谁知道春夏想到自己那样对待绿翘,两次不辞而别的事情之后,心中对于鱼玄机所骂自己的这一句话,居然并不反驳,反而叹了口气,惨然道:“我就是个混账,你骂的对。” 这一次轮到鱼玄机呆在那里。 鱼玄机绕着春夏转了一圈,这才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傻了?” 春夏叹了口气:“我说你骂的对,我就是个混账。” 鱼玄机眼珠转了转,忍不住问道:“你那里混账了?” 春夏黯然道:“我对不起绿翘,两次失约,这还不够混账吗?” 鱼玄机点点头,眼睛里面露出一丝讽刺道:“你的确是个混账,不过这一点我还没有想到,原来你竟然是绿翘要等的人。嘿嘿。” 鱼玄机再次打量了春夏一会,这才悠悠道:“不过你确实长得很好。” 春夏募地抬头,看着鱼玄机,皱眉道“你怎么还不走?” 鱼玄机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已然让春夏心中生出厌恶之情。 鱼玄机奇道:“我为什么要走?这里是我的地盘啊,我的地盘我还不能做主了?真是奇怪。” 春夏一语不发,站起身来,走到绿竹的住所之中,取下挂在墙上的一具瑶琴,起身离开。 鱼玄机站在后面不住叫道:“喂喂,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生气了?” 这个叫鱼玄机的女人,在这咸宜观待得久了,无人理睬,心中也是郁闷的很,毕竟魂魄也会感到孤独…… 春夏毫不理睬,起身来到矮墙跟前,翻墙而出,绕着墙壁一周,来到咸宜观的前面,拉着那一匹马,沿着绿竹小径,一路缓缓向南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这咸宜观还能保留多久…… 绿翘人在何方? 春夏茫然不知。 也许百年之间,春夏又会多了一项任务,那便是寻找绿翘了…… 第二十一章三生三世 第二十一章三生三世 春夏一路沿着长安,居然慢慢走回了幽州。 这一日,春夏走到了幽州的万松岗。 那一日,春夏就是跟着侯爷一路来到这万松岗,将程小秋救了起来。 万松岗上,白雪皑皑,每一棵松树都是静穆无声。 春夏又想起了绿翘,他看着眼前的松树,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看来自己这一辈子是无法不去想念那个叫绿翘的姑娘了。” …… 春夏策马回到城中,十二古董店的大门紧闭。 春夏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就听到大门后面传来一声猫叫,跟着大门的门栓动了一下。 春夏心中一动,他知道门后面一定是侯爷亲自来给自己开门。 春夏再次伸手推门,那大门一推而开。 大门后面,侯爷正自蹲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自己。 春夏牵着那一匹跟随他四海八荒的白马,慢慢走了进来。 侯爷一声不吭的跟在春夏的身后。 春夏忍不住问道:“我大哥呢?” 侯爷沉声道:“秋少走了——刚刚走的,秋少算出你今天这个时辰回来,所以他收拾了行礼。离开了这里。” 春夏哦了一声,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毕竟他心中还是想要看到程小秋。 哪怕就只是看到程小秋的背影也好。 春夏在十二古董店住了下来,继续为期半年的轮换。 这半年的时光似乎过得尤其的漫长。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春夏心中想的都是绿翘,想的都是这半年时间赶紧过去。 所幸的是,时光如电,很快就过了半年,眼看就要到了自己出去寻找神器的时候,春夏心里忽然有些矛盾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而且他出去之后,恐怕心思也不会放在寻找那三十六神器之上,而是会前往四处寻找绿翘。 可是时间到了,也不允许他在此拖延。 傍晚时分,春夏听到大门之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春夏知道程小秋一定回来了,他慢慢将行李收拾好,随即牵着那一匹马,从十二古董店的后门,慢慢走了出去。 来到幽州的街上,抬眼望去,此刻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已然全都穿上了一身夏装。 街道两旁的树木之上,不住传来蝉鸣。 春夏慢慢离开幽州,走出幽州城外,他心里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往那里去,天地之大,又去那里寻找绿翘的影踪? …… 春夏叹了口气,一阵风过,树上的叶子竟然落下了几片。 其中一片叶子飘到春夏的肩头。 春夏伸手将那片叶子拿了下来,拿在手中,凝神而望,只见那一片叶子之上,脉络分明。 叶子碧绿,透着勃勃生机。 春夏心中喃喃道:“叶子,叶子,你能告诉我绿翘在那里吗?” 那一片叶子不知道为何,居然翻了个身,从春夏的掌心掉落,跟着被风一吹,便卷入一侧一家民房的院子之中。 春夏一怔,正要牵马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隔壁院子里面,那民房院子之中,忽然传出来一声婴儿的哭声。 春夏一呆,凝神倾听,只听那哭声清脆,跟着便有一个老年女子的声音不住哄劝道:“乖宝宝,不要哭了,不哭不哭,娘回头让你爹给你买糖吃。” 民房院子里面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春夏一怔,心中转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起,春夏心头更是碰碰而跳。 春夏迟疑了一会,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这民房的院子里面,此刻正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妪,正自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之中的孩子,不住哄劝。 听到春夏的脚步声,那黑衣老妪抬起头,看了春夏一眼,似乎十分奇怪,问道:“这位相公,你找谁?” 似乎看到春夏眉清目秀,也就没有敌意。 春夏微微一笑,对那老妪道:“我听到孩子的哭声,这才进来看看孩子。” 那老妪笑道:“孩子有什么好看的?”一边笑,但一边还是略略低身,将那襁褓稍稍歪了一些,给春夏看襁褓之中的孩子。 春夏俯身望去,虽然心里有了准备,还是心头剧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原来襁褓之中的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 那孩子是个女婴,眉目如画,只是那眉目和绿翘一模一样…… 春夏看的呆在那里,一颗心碰碰直跳。 老妪笑道:“是不是看我家孩子好看啊?哈哈,喜欢的话,自己就赶紧娶个媳妇生一个。” 春夏定了定神,这才慢慢询问老妪:“老人家,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 春夏策马而去,他将那一把瑶琴留了下来,留给那个叫半夏的女孩子。 那个生在夏天的女孩子,以后注定是他的根,他告诉自己,以后年年来这里,直到那个女孩子长大。 也许那个女孩子长大的时候,就会知道,有这样一个男子,一直守护了他十八载…… …… 半夏慢慢长大,从小姑娘,慢慢变成窈窕淑女,继而长大结婚,开花散叶。 春夏只是在这个小城守护,他不愿意再伤这个女孩子的心,他只盼着这个女孩子生生世世的开心幸福下去,就好。 他知道自己是个浪子,无法给女孩子一生一世的幸福。 他能给的只有这一世,那一生的守护…… 这一世的绿翘叫做半夏,下一世的绿翘又换了名字…… 许多世之后,绿翘又轮回到一个叫做迎春的女子身上。 迎春长到十八岁,有一日,无意之中,将家中的那一具古老的瑶琴掉落在地。 琴弦摔断。 琴弦断掉的那一刻,所有的前尘往事募地涌入了这个叫迎春的姑娘的心底—— 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那个一直呵护在她身边,时常微笑着看着她的那个年轻男子,居然是那个曾经两次不辞而别的俊美公子…… 那一世她等不到那个心上人,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错过。 迎春拿着那个断了琴弦的瑶琴,来到十二古董店的门口,用力拍门。 十二古董店的大门慢慢打开,一个温婉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满脸疑惑的看着迎春。 迎春退后一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温热的阳光,给了她一丝勇气。 迎春向那个温婉女子柔声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那个女子嫣然道:“我是这里的老板娘。” 迎春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老板娘,你们这里有一个叫春夏的人吗?我来找他。” …… 第一章活死人 第一章活死人 人活一口气,这一口气没了也就成了死人。轮回路上,阳世阴间,还有一种人,只有三停七分的命,胸膛里只有半口气,这种人就是活死人。 我就是那三停七分的命,半口气的活死人。 这一切的诡异遭遇还要从我四叔身上说起。 年三十的晚上,我们全家,还有二叔二婶在我们家里,一起包饺子。八点刚过,晚饭刚开始,就听到外面院子里铺的芝麻杆子嘎吱嘎吱的响。 我们这里有一个习俗,就是年三十的晚上,要大门敞开,院子里面打扫干净以后,铺上一层厚厚的芝麻杆子。这样来了人的时候,就会听到。有时候不止是来人,还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些东西踩在芝麻杆子上面,发出声响来,就会吓得急忙逃跑。 这一次,那个嘎吱嘎吱的响声一直来到客厅门前。这才停了下来。家里养的那一只土狗发了疯一样的不停的叫唤。 我一呆,心道:“怎么回事?以前这一只狗可没有这么异常?”我站起身来,走到客厅门前,透过玻璃向外望去,这一眼望去,顿时浑身冷汗直冒。 只见外面白晃晃的月亮地下,站着一个身穿一身寿衣的人。这个人脸颊消瘦,和我父亲眉目相仿。站在那里眼神发直,呆呆的看着我。月光照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居然是我死了半个月之久的四叔。 我吓得心里砰砰直跳,急忙回过头来,招呼我父亲和二叔二婶道:“爸,你看,我四叔,四叔活了——” 正在包饺子的我父亲,母亲,二叔二婶,都是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奔了过来。到得那客厅的门口,看到外面月光下,满脸惨白之色的四叔,我爸妈,二叔二婶四个人都是一时间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谁也没有想到四叔居然在死了半个月之后,死而复生,活了过来。我心里转过一个不吉利的念头,也许不是死而复生,是诈尸…… 那只土狗还在不停的叫唤着。 四叔的眼睛忽然就转了过去,落到那一只土狗的身上,和那一只土狗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只土狗竟然不敢和四叔的眼睛对视,嗷的一声,夹着尾巴,跑到狗窝里面去了。瑟瑟发抖。 四叔这才回过头来,呆呆的看着我父亲。 我父亲咳嗽了一声,这才大着胆子,对四叔道:“老四,尘归尘,土归土,你都已经死了,就老老实实的去阴间,轮回转世,投胎去吧。” 四叔的眼睛之中露出了痛苦之色,随后摇摇头,刚要说话,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就此昏晕了过去。再看他的一双眼睛翻白,就跟个死人一样。 二叔和我也是壮着胆子走了出去,来到四叔的身前。二叔低声问道:“老大,这个老四现在是人是鬼?” 我父亲伸手在四叔的鼻子下面摸了一摸,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低声道:“还有一丝气息。” 二叔迟疑一下,低低道:“那就是人了?” 我父亲也是迟疑一下,慢慢点了点头,道:“也许是吧。” 我心里暗暗心惊,心道:“怎么我爸竟然不敢确定四叔是不是人?”我一时间呆在那里,心里不住琢磨着一个问题,四叔不是人,那是什么?四叔又为什么要回来?他又是怎么从那钉死的棺材里面钻出来的?看他的身上那一身寿衣也没有什么尘土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招呼我和二叔抬起四叔的身体,进了厢房。我手指无意之中触摸到四叔的脚腕上的肌肤的时候,只觉得四叔的肌肤冰凉,真的和死人没有两样。我心中打鼓,低头望去,只见四叔露出的一截脚腕,竟然是漆黑如墨。 看上去恐怖之极。 不止如此,四叔的身上还隐隐的发出一丝臭味。我更加是头皮发麻——只有死人才会有尸臭,四叔怎么会身上散发出尸臭?——看来四叔还是死了…… 我和二叔将四叔抬到屋里,我父亲早已经找来一扇拆老房子剩下来的门板。然后又找来两个板凳,两头一放,将那门板放在板凳上面,再将四叔发臭的身体端端正正的放到那门板之上。做好了这一切之后,我父亲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二叔站在我父亲的身边,低声道:“老四回来,不管他是人是鬼,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我父亲点点头,随即伸手摸了摸四叔的手腕,低声道:“一会等老四醒了就全都知道了。”一回头,看到我母亲和二婶正在厢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我父亲沉声道:“你们出去,将大门关好,不许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我母亲答应一声,慌慌张张的去了。 我和父亲,二叔就站在屋子里面,站在那门板前方,六只眼睛盯着四叔的身体。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四叔的眼睛这才缓缓张开,看到我父亲和二叔,四叔点了点头,随即使劲挣扎着坐了起来。 二叔眼睛望着四叔,突然睁大,向四叔大声喝道:“老四,你现在是人是鬼?”四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涩声道:“人有我这样的吗?” 二叔厉声道:“那你就是鬼喽?” 四叔苦着脸道:“阴间也没有我这样的鬼——” 我父亲眼睛眯了起来,慢慢道:“那你和端午一样,是活死人了?” 我一怔,心道:“怎么提到我的名字了?可是我那里是什么活死人?我不是好好的吗?” 四叔苦着脸,摇头道:“我现在只有一停三分的命,充其量是一个死活人。” 我父亲和二叔都是面面相觑。我更是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二叔,老爸,我怎么是活死人了?四叔又怎么说他自己是死活人?” 我父亲叹了口气,这才和我讲述了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我生在十七年前的端午节。那一天,我们端庄死了一个男人,是落水而死的。随后我就出生了,比预产期整整提前了三个月。所谓七活八不活,我是七个月生的,所以我就活了下来。 我们家族姓端,我又是在端午节那一天生的,所以我爷爷就给我起名叫做端午。 只不过从我生下来,就一直手足冰冷。大夫说我体寒,从小我就吃了不少大补的药。我爷爷从前很有钱,也都被我这个怪病吃去了大部分的积蓄。钱没少花,我这个病,却是一直没有治好。 我长到七岁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差一点就被淹死。 入夏的时候,村东头老刘的儿子刘成,招呼我们几个小伙伴去村西的河边洗澡。我们几个人屁颠屁颠的就去了。到了河边,脱去衣服,就冲入了河里。我兴高采烈的玩着水,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的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着一样,我向那河中间游了过去。到了深处,我看到那河水里面,绿油油的水草之中,露出了一个白惨惨的头颅,那白惨惨的头颅之上,一双诡秘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我大吃一惊,急忙向后转身,脚下一滑,喝了几口水,随后就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端庄,我家里。四叔,二叔,我父亲母亲都围在一旁。刘成神情紧张的站在一旁,结结巴巴的说着我掉到河里面的事情:“端午下水,我们就看到那水里面就跟有一道金光似的,端午就顺着那金光走下去了,我们喊也喊不住——” 四叔侧过头,看着那刘成,慢慢道:“然后你们就回来赶紧找人了?” 刘成眨巴着眼睛,连连点头。 四叔,二叔,我爸妈都是半信半疑的看着那刘成。似乎都在怀疑他说的这一番话。正好外面街上路过一个算命的,我母亲就将那个算命的请了进来。 算命的是一个四十六岁,瘦瘦的中年男人。看到我,那中年男人眼睛眯了起来,眼神之中似乎掠过一丝喜色,那喜色一闪而过,算命的眼中就又转换成了担忧之色。装模作样的看了我一会,这才摇头晃脑对我父亲道:“你是这孩子的爸爸吧?” 我父亲皱着眉,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这算命先生的啰嗦有些反感,沉声说道:“你就说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别的不用说。” 那算命先生哈的一声道:“好说,好说,既然您开口了,那我就直说了。旁边这个小孩说的没有错,这个孩子是一个金童的命。”顿了一顿,算命先生看我父亲母亲,二叔,四叔几个人的目光全都被他吸引了过去,不禁有些微微得意,这才咳嗽一声,继续道:“不过,这金童命的小孩子只能活到七岁,就会被从阳间接走——” 他这一句话刚刚说完,我母亲脸色苍白,手中刚刚给算命先生沏好的茶,连茶带茶杯,啪的一声就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的心也是一寒,心道:“我今年正好七岁,难道我就要死了?” 第二章金童之命 第二章金童之命 我那时候,一颗心碰碰直跳,呆呆的看着那个算命先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母亲颤声道:“先生,我儿子怎么就只能活到七岁?” 我父亲和二叔,四叔也都是用眼睛瞪着那个算命先生,只要那个算命先生一个对答不上来,估计立时就会上去,给他一顿暴打。 算命先生嘿嘿笑道:“你们问这个小孩子,是不是水底下有什么东西要接他走?” 我父亲母亲,二叔四叔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我的身上。我父亲沉声道:“端午,你到了河中间,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想起那个白惨惨的头颅,就心里发瘆,结结巴巴的道:“河里面有个人,脸特别白,蹲在那里,看到我就要拉我的手,我心里害怕,转身就跑,脚下一滑,就摔倒了。” 我说完这一句话,众人的脸都是变的惨白,只有那个算命先生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面面相觑了一会,我母亲这才颤声对那算命先生道:“先生,我儿子有什么办法破了他的这个劫吗?” 那个算命先生看着我,缓缓告诉我父母,说我这个金童的命,七岁是一个坎,过了这个坎之后,如果没死,那就算是侥幸度过一劫。不过从此以后,我的身体就会越来越差,身体更是会越来越虚弱。以后就只能靠多吃人参灵芝这些大补的东西来维持生命。至于活到什么时候,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父亲母亲都是默然无语。送走那算命先生之后,几个人将我抱到里屋的床上歇息,他们几个人在外面商量。我在屋里面隐隐约约的听到他们在外面的言语。最后只听四叔发狠道:“咱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我总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我去想办法。”随后,四叔转身就走了出去。 我们端家除了我一个男丁,其他的都是女孩子。所以我属于千顷地一棵苗。大家都宠着我,听到我随时可能死去,自然是都心头郁闷难过。 从那以后,家里就花钱买来那人参灵芝,当饭一样的给我吃下去。一直吃到我十七岁,可是我的身体越来越是虚弱。到后来,我的手脚四肢都是冰冰凉凉的,除了胸口和脑袋,还能感觉到一丝暖意。其他的地方都是跟 冰块一样。 我父亲母亲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四叔忽然就回来了。看到我的样子,摸了摸我的手脚,随后将我打发了出去。我四叔,二叔,我父亲三个人在屋子里面商量。 我父亲问我四叔,端午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四叔满眼忧惧之色,告诉我父亲,说我现在只有三停七分的命了,再不想办法,估计我过不了十八岁。 我父亲两手一摊,那怎么办?四叔咬着牙道:“我来想办法。”谁知道这个办法还没有想出来,四叔突然就死了。死的那一天正是腊月十五,眼看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我父亲,二叔都是十分难过,给四叔操办了后事。 四叔没有结过婚,无牵无挂,倒也简单。我亲眼看到四叔被装入棺材,偷偷摸摸的拉到后面坟地埋了。谁知道大年三十晚上,四叔突然就现身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轮到四叔告诉我了。 四叔告诉我,我是金童的命,命中注定会半路夭折,如果不死的话,那么身体就会越来越虚。生命也会慢慢流逝。到现在我已经是三停七分的命,必须想个办法出来。他这一次死去,其实是到了阴间走了一圈。 四叔说完这一句话,我们这些人都是吓了一跳。谁都不能相信,四叔死去的这半个月之中,居然是去阴间转了一圈。 二叔吃吃道:“老四,你说你的身子只有一停三分的命,是不是去阴间闹得?” 四叔苦着脸道:“是啊,这阴间走一遭,本来就很少有人能够活着回来。走一遭,就等于去掉大半条性命,我这些年四处奔波,其实已经送了半条命了,这一次又去阴间转了一圈,这条命也就只剩下一停三分了。”四叔看着我,眼中露出安慰之色,道:“不过,幸好被我找到了一个可以救治端午的办法——” 我父母都是大喜过望,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四叔看看我父亲母亲,又看了看我二叔,随即沉声道:“这个办法暂时不能让你们知道,大哥,二哥,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带端午去一个地方——” 四叔这一句话说出来,我父亲母亲,二叔都是脸上变色。 我父亲迟疑一下,问道:“你说的那个地方是那里?” 四叔低声道:“空亡屋——” 听到这空亡屋三个字,我父亲和二叔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似乎空亡屋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二叔呐呐道:“老四,现在端午身子这么虚弱,去哪里能行吗?” 四叔咬牙道:“你们放心,端午是咱们端家的独苗,我总不能将他害了。现在你们都出去,记住,把外屋门关上,锁好,我不喊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我父亲母亲急忙点头。四叔随即又吩咐取来一盏灯笼,一盒火柴,留着有用。做完这一切之后,我父亲母亲,二叔他们就全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面只剩下了我和四叔两个人。 四叔坐在那门板之上,脸颊消瘦,眼窝深陷,眼睛红通通的瞪着我,我被四叔看的有些发毛。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招呼道:“四叔——” 四叔还是没有说话,而是死死的盯着我。过了一会,四叔对我道:“端午,这一次到了空亡屋,也许从此就回不来了,你怕不怕?” 我心里一沉,心道:“那空亡屋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么厉害?”我点点头道:“怕,不过,害怕也解决不了问题,是不是四叔?既然解决不了问题,害怕也没有用。那就干脆横下一条心,就当是一日游了。” 我挺起胸膛。四叔看向我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些赞许。对我道:“端午好孩子,不愧是我们端家的男子汉。走,四叔带你去空亡屋,将你的命灯点起来。” 我一呆,不解其意。四叔看我满脸迷惑,于是对我解释——每个人身上都有三盏命灯,一盏在头顶,两盏在肩膀之上,普通人看不到,只有那鬼魂和那半阴半阳的人,还有那有着阴阳眼,走过阴的人才可以看到。 命灯之上,命火长燃。人一死,一口气没了,那躲在一旁的鬼魂噗的一口气,就将活人的命灯吹灭了,这个人才算真的死了。 我现在十七岁,身上只有三停七分的命,所以我身上的命灯只有头顶的一盏还在点着,肩膀的两盏命灯早就灭了。四叔带我去,到那空亡屋,是要将我肩膀上,那两盏熄灭的命灯再次点燃。 我点点头,这才恍然而悟,但还有一个问题,不大明白,于是问道:“四叔,什么是三停七分的命?” 四叔看着我,慢慢道:“人的头有三停,分为上停中停,下停。三停七分的命,那就是说你现在只有头部还有一丝生气,至于那七分的生气应该是来自你的心脏那里。”说到这里,四叔拿起我的手,摸向他自己的额头,从额头向下缓缓摸了过去。 我一呆,不解其意,但还是按照四叔的意思,一路摸了过去。只觉得四叔的额头还有丝丝热气,其他部位都是冰凉一片。 我心中一震,凝神望去,只见四叔的整张脸孔,除了额头露出一丝丝的红润的气息之外,其他部位都是泛着一丝灰白的死气。四叔引导我的那只手,更是冰凉一片。 我暗自骇然。四叔缓缓放下我的手,惨然道:“明白了吗?四叔现在只剩下一停三分的命,所以也就只有额头还有这么一丝热乎气。” 我呐呐道:“四叔,一会到了下面,还是你先把肩膀上的命灯点燃吧。”我心里暗道:“终不能由于我一个人,让四叔就此丧命——” 四叔摇摇头,苦笑道:“没有用的,四叔这么些年来,四处奔走,虽然才刚刚四十,但我身体里面,各个部位早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四叔只盼着将你体内的命灯点燃,让咱们老端家不至于到此而绝。你是咱们老端家的根,知道吗?” 四叔的一番话说完,我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感觉压力山大。我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四叔看着我,沉声道:“端午准备好了吗?” 我又是点点头。 四叔随即站起身来,带着我,打开我家的后门,来到长街之上。然后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这才带着我一路小跑,奔出了村子。到得村口,站在村口的那一棵大槐树下面,弯下腰,从衣袋之中取出一个布包来,然后将那布包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随后露出布包里面的东西——居然是一布包的白色粉末。我心中好奇不已,不明白四叔拿出这些白色粉末干什么。我心里知道,此时此刻,最好多看多听,少说话。 只见四叔将那布包里面的白色粉末慢慢撒到地面之上。一左一右向着北面撒了两条横线。然后这才站起身来,将那灯笼拿了起来,随后取出一把匕首,左手拿着那一只灯笼,右手拿着那把匕首,一匕首向自己的胸膛刺了下去。 我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道:“四叔,你干什么?” 第三章空亡屋 第三章空亡屋 我急忙上前伸手抢夺四叔手里的匕首。 四叔吆喝我:“别动。” 我一呆,急忙住手。只见四叔匕首划破衣衫,在胸膛上狠狠划了一道口子。然后右手匕首移开,一缕鲜血从他胸膛的伤口流了下来。四叔急忙用左手提着的灯笼在下面接着,一滴滴的鲜血落到那灯笼上面,红纸糊的灯笼被那鲜血一浸,更加的红彤彤起来。 一股血腥气息也在这空气之中四散开来。 我看的目瞪口呆,不明白四叔这是要干什么。只见四叔望向我,对我低声喝道:“端午,快,拿着这人血灯笼,闭上双眼,从这条阴阳路中间走过去,这灯笼里面有四叔的一颗魂魄,给你带路,你就放心跟着这人血灯笼往前走,记住千万不要睁眼,要用你的心去看,找到那刻着你名字的命灯骨灰盒的时候,打开骨灰盒,将里面三盏命灯,用火柴点燃,然后赶紧顺着这一条阴阳路返回来——” 四叔说完这一句话,脸色更加苍白,双眼一翻,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就此人事不知。 那一只浸了四叔胸口鲜血的灯笼从四叔的手中脱落,掉在地上。灯笼里面的那蜡烛一歪,火焰随即烧到那灯笼之上。那浸了人血的红纸居然一点也没有烧着。更为奇怪的是,被灯笼里面的蜡烛烧灼的红纸居然发出一股诡异的香气。 那香气之中隐隐的透出一股血腥气。 我有些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看着那掉在地上的人血灯笼,心里不住嘀咕道:“四叔,四叔,你就这么放心,让我一个人从这阴阳路走过去,去那空亡屋?”脑子里面胡思乱想了一会,一横心,心道:“四叔为了救我,东奔西走,落得现在只有一停三分的性命,我如果连这个阴阳路都不敢闯进去,岂不是辜负了四叔对我的这一份大恩大德?更何况四叔还说了这人血灯笼里面还有四叔的一个魂魄给我带路?” 只不过四叔说的是真是假,这世上真的有魂魄可以自由出没?这一切我还是半信半疑。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我自己知道我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现今唯一的选择也就是听天由命,照着四叔的话去做就是了。 我心里打定主意,随即一弯腰,将那人血灯笼拾了起来,然后来到四叔用白色粉末洒出来的那横线之前,然后闭上眼,心道:“这阴阳路是不是去空亡屋的,也管不了许多了,反正我现在也是一个活死人,三停七分的命,多活一天也是赚的。这一次索性就听四叔的。不管其他,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我闭着双眼,手中提着那人血灯笼,缓缓向前走了过去。 那两条白色粉末做成的阴阳路,从我们村前的这一条路一直延伸下去,似乎无穷无尽。 我心里暗自嘀咕,但还是记着四叔交代的话,不敢睁眼,只是提着人血灯笼,慢慢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只觉得身旁的空气似乎越来越冷,两旁竟是感觉有隐隐约约的建筑物,只是闭着双眼,什么也看不到。又过了一会,身子竟似走进了一片阴冷潮湿的大雾之中。我心里又暗暗嘀咕起来——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我又到了那里? 迷迷糊糊之中,忽然感觉右手之中提着的人血灯笼,靠近手腕的地方,从那灯笼的提手那里,迅速异常的传来一股热流,那热流贴着我的手腕一路快速攀爬向上,来到我的左耳之旁,随后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道:“别怕,端午,继续往前,再走出七八里就到了。” 这个声音正是四叔的声音,只不过声音之中有些虚弱无力。 我心中暗暗道:“难道这就是四叔说的那一缕魂魄吗?”似乎感知到我心里的想法,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我是你四叔的一缕地魂,你现在闭着双目,看不到我,不过你试着将你的月轮眉心打开,就能看到了——” 我一呆,不明白什么是月轮眉心。 四叔又耐心的告诉我,月轮眉心就是人的天目卤门,每个人的卤门出生之后就一直是开着的状态,一岁以后,这才慢慢闭合。那些生气极旺的人卤门之中被那命灯的火焰烧灼,就会越来越硬,结成一块坚硬的头骨。而那些身体虚的人,卤门就会慢慢变得又薄又软。而我是金童之命,所以我的卤门和其他的孩子就有很大不同,其他的孩子卤门只有一到两块,前卤门后卤门,而金童之命的孩子眉心轮的地方也有一个卤门,这个卤门就是天目,三魂七魄之中,灵慧魄就在眉心的地方,又叫眉心轮,眉心轮就是月轮,所以这个地方就是月轮眉心。我这个地方那个指甲盖大小的薄薄的地方就可以随时打开,夜晚的时候,进入阴阳路的时候,就可以用它看清周围的一切。 四叔告诉我,现在只要我冥想,那月轮眉心就可以看到四叔的这一缕地魂。 我心中一动,心道:“原来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当即决定试试看。我随即停住脚步,大脑慢慢集中念力,将意念集中到了那月轮眉心的地方,假想那月轮眉心是自己的一只眼睛,随即向前望了出去。果不其然,这一眼望去,便看到自己身在一团浓雾之中,周遭远处是影影绰绰的建筑。四叔的那一缕地魂却没有看到在什么地方。 我低声呼唤道:“四叔,四叔——” 我耳旁那一股热气忽然离开,不一会功夫就悬空出现在我面前数尺之外。 我就看到一团巴掌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那个东西有眉有眼,五官俱全,只是也似乎被一股淡淡的烟雾遮蔽,看的不大清楚。 那一团黑雾之中的人形头颅,忽然张开口,低低道:“看到了么?” 我咽了口唾沫,强自抑制自己的心跳,对四叔的那一缕地魂道:“看到了四叔。”然后就听到四叔的地魂低声道:“跟我来,咱们要速战速决,在这待得时间长了,估计你那三停七分的命,就又会少了一停三分。” 我大吃一惊,急忙跟着四叔向前走了过去,脚步不知不觉加快。越往前走,那雾气似乎越大。而我眼前也影影绰绰的出现一些人影。那些人影有黑有灰。有的十分清楚,有的又和四叔的地魂一样,不大清晰。 我心中暗暗骇异。 四叔的地魂随即又飘到我的耳朵边,低低道:“这些都是鬼,也是前来找寻他们自己命灯的鬼魂,记住千万不要和它们说话,有些鬼魂心眼不好,找不到它们自己的命灯,就会纠缠其他的鬼魂,让他们也找不到自己的命灯,回不了家,那样可就惨了。” 我心中一凛,心道:“那样的话,岂不是就永远在这阴阳路上了?” 我随即连连点头。四叔的魂魄这才继续领着我,向前而行。又走了百十米,前方浓雾之中忽然钻出来一个黑衣女人。那黑衣女人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笑眯眯的样子,我看她一团和气的样子,心中的警惕也就放下了。 那个黑衣女人迎面向我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道:“小兄弟,咱们一起走吧,我也是去点命灯的。” 四叔的地魂飞到我的耳朵旁边,低低道:“别理他,快走。” 我心中暗道:“这个女人就算是鬼魂,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鬼啊,四叔怎么这么怕她?”脚步迟疑了一下。就在这时,那个黑衣女人已经靠近我的身旁,只见她猛地伸过头来,对着那人血灯笼就是用力一口气吹了过去。 四叔的地魂大叫一声道:“快跑。”我此时已经知道这个黑衣女人,竟是要吹灭我手中四叔用鲜血 浸染的这个灯笼,心中大骇之际,急忙迈步向前飞奔而去。 那个黑衣女人露出了狰狞的脸孔,在后面紧追不放,口中还大声叫道:“臭小子,跑什么?” 我心中怒气上涌,一边跑一边大声道:“你他妈的要害我们,我们能不跑吗?”口中说话,脚下却是越来越快,奔出二三里开外,那个黑衣女人见追不上,也就不追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见四周并没有什么鬼魂,这才对四叔的地魂问道:“四叔,那个黑衣女人为什么要吹灭咱们的灯笼?” 四叔沉声道:“那个灯笼上有四叔的地魂,灯芯的蜡烛一灭,四叔的地魂也就死了,到那个时候,这灯笼可就再也点不着了,你也就回不去了。” 我身上一寒,呐呐道:“那个女人好狠。”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是不是也是鬼魂? 四叔似乎看出我心中的疑惑,告诉我,我不是鬼魂,我是真身到了这阴阳路上,要是灯笼灭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可就真的变成了鬼魂了。 四叔就不同,四叔只不过是地魂来此,他的命魂还在身体里面,这个地魂就算死了,也还有两魂七魄。 我心中暗暗叫苦,告诉自己:看来自己是坚决不能有一点点事了,要不然的话,我要是死了,留在这变成鬼,我们整个端家可就自此绝后了…… 我一路向前,越往前走,那雾气就越来越大。到的后来,就连跟着我的四叔的那一颗魂魄也不见了踪影。 我心里慌乱,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道走到了那里。 我急忙停住脚步,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竟然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地面上的足迹显示我是从北面而来。——我现在要去哪里?什么地方才有我的命灯?这一切我是一无所知。 就在我心中迷惑的时候,从十字路口的西面,慢慢飘过来一个人影。那个人手中拿着一盏灯笼。灯笼上隐隐约约写的有字。 我向那个人望了过去。只见那个人脸上黑黢黢的,竟是看不清楚。 那人从我身旁缓缓飘过,竟似足不点地一般,我心中好奇,张口想要问一下,一抬眼,却看到那人的手中灯笼上写着两个字。 看到这两个字,我心中猛地一震,急忙向那人追了过去。 谁知道那个人脚步竟是越走越快。 我跟在那人后面,一边追,一边大声喊道:“那位大哥停一下,我有事问你——” 那个男子头也不回,继续前行。我跟在后面,一路追赶。漫天大雾之中,也不知道追出去了多远,前面忽然出现一座孤零零的房子。 那个男子来到那房子跟前,跳窗而入。 我心中一惊,但还是跟了过去,来到那房子跟前,这才停住脚步,抬眼望去,只见这屋子黑黢黢的,窗户洞开,大门却是半开半闭。 半扇门中,里面也是黑黢黢的一片。看不清里面是一个什么情况。 我心里暗暗嘀咕:“这个难道就是四叔口中所说的空亡屋?这个空亡屋除了简陋破败,像是一间没人住的屋子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只是那个残疾男子为什么放着这好端端的正门不走,反而从窗户跳了进去?” 我心中狐疑,一时间站在这屋子门口迟疑起来——进还是不进? 第五章千年书 第五章千年书 我慢慢点燃那两根白蜡烛。 程小秋看着我,目光闪动。 那两根白蜡烛被我一一点亮。点亮之后,我只觉得自己两臂之中,一股微弱的暖意缓缓流动,随后那暖流渐渐向上,来到我的肩膀之处,然后又顺着肩膀下行,缓缓绕着体内经脉转了一圈。 这一圈之后,我便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较之来到这里之前,身体感觉舒适了很多。 程小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问道:“怎么样?” 我笑道:“挺好的。”心中的那个疑惑冒了出来:“这些个骨灰盒也没有记号,你怎么分辨的出来谁是谁的?” 程小秋笑道:“这就是我们鬼谷一脉的门道了。你现在想不想入我们鬼谷门下?” 我有些犹豫。 程小秋看着我,缓缓说道:“金童之命,难过三七,我这个可不是跟你开玩笑。”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就算进了鬼谷门下,做了一名鬼谷传人。 后来,我才知道,我四叔根本就没有进过什么阴间,他不过是被这个程小秋所救,活了过来。程小秋计算出我的大限将近,这才嘱咐我四叔将我带到空亡屋之中,然后度化我做了一名鬼谷传人。 我之所以可以在闭上双眼的情况之下,看得到那一盏点亮的灯笼,那便是因为我用月轮眉心的缘故,到得后来,我被程小秋一说之后,睁开双眼,月轮眉心自然关闭,也就看不到这空亡屋的半开半闭的门板和那一盏挂在墙壁之上,点亮的引魂灯了。 空亡屋建立在大空亡线之上,鬼谷一脉传人就住在这空亡屋里面。空亡屋就如同赶尸匠赶尸的时候,半路之上停留的喜神客栈一样。只不过喜神客栈只可以赶尸匠居住,而这空亡屋则是鬼谷子流传下来,专门给门下弟子修行避祸的居所—— 空亡屋半开半闭,一半开阴,一半开阳。活人左进,死人右入。活死人跳窗而入。 这些都是鬼谷子留下来的规矩…… 随后程小秋给了我一本书,那一本书上面写着千年书三个大字。嘱咐我回家之后,好好研读。 做完这一切之后,程小秋便即飘然而去。临走之际,居然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再见。就这样将我一个人留在这空亡屋之中。 我将那千年书打了开来,只见书上面空无一字——这一本书居然是一本无字天书。 我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程小秋留了这么一本只有三个字的千年书给我。 这本书对于我又有什么用处。 我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一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也只有跳窗而出,离开空亡屋,一路走了回去。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那些雾气却已经慢慢消散。我找到四叔的时候,发现四叔蜷缩在道路一旁的草丛之中,已然不省人事。 我急忙将四叔扶了起来,然后半拖半抱的带回了家。 好在有惊无险,经过了一夜折腾,打了几针,四叔终于略略好转。 我对四叔提起昨晚的事情,四叔嘱咐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那一本没有字的千年书更是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就这样,我们家又恢复了平静。 四叔的身体却是越来越不好了,一个月后,四叔终于死了。将四叔的棺材放入墓穴的时候,我的心难过不已——四叔将我救活了,可是四叔终究还是没有活过来—— 回到家,我乘着没人的时候,将那一本千年书取了出来,心中发狠:“这一本破书有什么用,我现在当了鬼谷一脉的传人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四叔的性命在我眼前消失?” 我拿起那一本书,来到荒野之中。然后取出火柴,将火柴点燃,将那千年书的书页凑到火柴前,正要点火,将这一本破书烧了,突然之间,眼前黑暗之中,那书页被风吹动,翻了开来。扉页上赫然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十二古董店札记——” 我心中一凛:“这本书怎么回事?原来一个字也看不到,现在怎么出现七个字?” 我急忙将火柴吹灭,然后翻动书页,就这月光,那书页上面赫然出现了一行行的字迹—— 我的眉心有一股灼热的感觉—— 我心中一动,试着闭上双眼,眼前那一本千年书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入目——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的月轮眉心不知道何故再次打了开来—— 这一本千年书是只有月轮眉心开了,才能够看得到—— 我慢慢读了下去。 这一本千年书上面,也就是十二古董店札记之中,所记载的事情,让我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这一本书上记载的都是鬼谷门下的事情,从鬼谷子开始,到现在的程小秋,每一件事情都是惊心动魄。 我这才知道,原来鬼谷一脉门中有这么多的秘密,原来那十二古董店就是建在大空亡线之上,空亡屋也就是十二古董店的前身。我所看到的那一间空亡屋只是十二古董店小小的一部分。 程小秋居然活了千年之久,他曾经还有一个兄弟,叫做春夏。 二人轮值,一个守护十二古董店,另外一个四处寻找绝世神器。寻找神器,只为了一个局。这个局,更是从千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 这一切都在这一本十二古董店札记之中详细记载—— 我这才明白,程小秋之所以将我救活,就是借由我这个活死人之身,开月轮眉心天目,可以看清千年书中诡异文字的这一个特质,将这本千年书——十二古董店札记详细的记录下来。使得鬼谷门中这一段段惊心动魄的故事,一个个情深如海的传奇人物,不致在世上湮灭。至于程小秋他自己,为什么不手写笔录,那一定是有他不得已的原因—— 下面,就是我详细整理,以第三人称记录下来的千年书,一本关于鬼谷子门下的深情笔记— 故事的开始,就从一枚小小的娥皇钟讲起——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