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消受美人恩》 第一回 从前在一座叫大圻山的山腰,住一猎户,猎户姓容,刚生了一个儿子。容老爹这辈子都住山上,看过最大条的河川就是山脚的小溪,可是他的宝贝儿子的大名一定要起得亮堂,什么小溪小川都嫌格局太小,于是他帮儿子取名叫容大河。 本来容老爹想帮儿子取名容大海,被妻子一巴掌呼在头上,说他这辈子没看过大海,瞎取什么名字,要是儿子有一天真的想看海该怎么办?放下他们两个老傢伙去看海? 容老爹觉得妻子说得太对了,容大海这个名字不行,还是叫容大河好了。要是儿子想看河,他就带儿子去山下看看小溪,告诉儿子那个就是大河。 容大河出生那天,好多小鸟在他们家旁边唱歌,彷彿仙乐一般动听,像帮他们庆祝他们宝贝儿子的出生,害得容大河差点再度被改名:容大鸟(容大雕),这个名字当然是被容娘子一巴掌呼没了。 容娘子,中人之姿,可放在这个穷山僻壤里也是从小到大一朵花的存在;容老爹,说不上多好看,可是一双剑眉星目极为出色。容大河专挑两人的长处长,小时候眉清目秀,皮肤白皙,长开了更不得了,多俊俏的一个孩子,在这种乡下地方很难找到比他好看的孩子。 只是容大河的容貌再好也无用,这几年战乱未平,连带这么个偏僻地方也被徵兵,容老爹正值壮年被徵兵没什么好说,可是那时容大河才十二岁,居然也没放过,父子两人都被徵兵走了,剩下容娘子,遇上山匪作乱,丢了性命,山脚的老猎户凑了一副薄棺帮她入殮。 战争歷时十年,容老爹在战争前两年就死了,剩下容大河因为年纪太小,一路从伙食兵做到小兵,再做到百夫长,后来战争结束了,跛了一条腿回到这间山腰的祖厝来。 二十来岁再加上容大河俊俏的容貌,照理来说娶亲不难,偏偏他是跛了脚回来。这里的人家除非是男方家财颇丰,不然谁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跛子! 于是容大河成了这个村子里的异类,头婚的女郎不会考虑他,他对媒婆口里天花乱坠的寡妇也没啥兴趣,就这么孤身过日子,打打猎,买点小酒,自己动手做点下酒菜,日子过得相当愜意。 这天容大河打了猎物,正要去山下换钱,莫名其妙遇上了一个貌美的小公子,小脸粉粉嫩嫩精雕细琢,身材不高也不矮,骨骼纤细皮肤白皙,穿着一身雪白绸缎,在容大河刚踏出容家便遇上。 何以用上莫名其妙四字?盖因这里只有一户人家就是容家,容家祖宗打猎维生,艺高人胆大,住在了没有人敢路过,山上有熊的地方! 正因为山上有熊,所以不会有不怕死的小姑娘、老姑娘、大娘、大婶上山採蘑菇。这么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容大河遇上了个穿丝绸的貌美小公子! 山上没有有钱人家修的行馆,没有温泉,没有温泉别馆,这是一座不出名的荒山,山腰只住了容家,要偶遇谁简直比登天还难。 偏偏那位貌美小公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这位公子,这里是......?」 容大河腹诽,你都不知道这里是那里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沉默不言,绕过小公子继续走他的路。 背后碰的一声,容大河回头,见小公子一双翦水大眼瞇着泪光,跌坐在地,一手扶着脚另一手拭着泪珠,楚楚可怜的说:「这位好心的公子,我跌伤了腿。」深怕他看不见,捲起了裤管,露出一隻莹白的腿,搓啊搓的,还一路往大腿根部捲。 再看下去不晓得要不要脱裤子?容大河皱着眉头,加大脚步路过。 接着又听见更大的一声的撞击声,这次回头,容大河看见小公子整个人已经趴在地上,不知怎么跌的,秀丽的小脸垂着泪,硬是没沾上一点灰。 容大河本想提醒他这座山有熊,转念一想,小公子就是假装跌伤,不可能躺太久,遂也不管他,下山的步子走得飞快。 直到容大河走远,诈尸的小公子缓缓爬起来,嘖了一声。 *** 容大河到客栈卖野味换了一袋钱,正踏出客栈,见到眾人围着对面板车旁的一名貌美白衣小公子,小公子垂泪,拿出了个「卖身葬父」的牌子。 有人见他貌美,急着喊价:「五两卖不卖?说句话。」 「奴家只卖有缘人。」小公子垂首拭泪。 「哈?那你卖个屁啊!」 「奴家父亲生前有言,只需一副薄棺。只想帮奴觅一有心人照看终身,并非要抬价。」 「小屁股这么翘,真不卖吗?」一名獐眉鼠目的中年人伸手捏了小公子的屁股,小公子嚶嚀一声,声音婉转动人,妙不可言,在场的人都叫这一声叫得酥麻了身子,直叹好一个极品小公子,真弄上了床,还不知怎么销魂呢! 容大河看够了热闹,转身就走。 小公子见容大河不为所动,连忙收了卖身葬父的牌子:「走开,不卖了。」 「老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卖不到一刻鐘就不卖的,你耍我们啊!」刚才围住小公子的人开骂。 「隔壁仁兄实在太可怜,我决定换个地方卖。」小公子指着旁边卖身葬全家的,他随手丢了一个钱袋给隔壁。 卖身葬全家的仁兄感动得涕泪横流,直给小公子磕头:「多谢小公子,多谢小公子,您这么好心,一定能找个好人家买您。」 小公子瞪了他一眼,然后溜之大吉。不久人潮鼎沸的街上,出现了刺耳的鸭嗓声:「格老子,哪个狗杂碎偷老子的钱袋?」 一名獐眉鼠目的中年人逢人就问他的钱袋,那摊卖身葬全家的抖了抖,默默把钱袋捂好,而刚才卖身葬父的小公子早已不见人影。 *** 容大河离开客栈来到粮行,买了不少粮食,也雇好车载。 车夫老顾跟容大河是旧识,今天是老顾第一次遇上这么刁的碰瓷,他车还没驶到,有个白衣小公子已经滚了两圈在路中央等他。 老顾忍不住破口大骂:「滚你妈犊子,老子都还没驶到,你躺个屁!」 容大河探头看见那身无论怎么滚都不染灰的白衣直捂着脸:「唉。」 小公子老神在在等着老顾的马车,路边的碰瓷党看不下去,将小公子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小公子,你第一次碰瓷吧?这样不行,你要等车子近一点才能碰,不然太假!」 小公子一双好看的柳眉蹙了起来:「那不就撞上了?」 「不撞上怎么叫碰瓷呢?」 碰瓷党看见小公子细白的小脸一脸鄙夷,他们也跟着翻白眼。不懂碰瓷就别随便碰瓷,他们碰瓷可是有讲究的,当他们跟小公子一样在路上滚两圈了事吗?他们赚得可是皮肉钱,没碰好小命都没了! 「那算了,我不碰了。」小公子拍拍身上的灰,一身轻软的白衣洁白如昔,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 当容大河回到山上还在山上遇见小公子,容大河十分确定小公子就是衝着自己来。 「你到底有什么事?」 小公子蹙着眉,她姣好的面容放大了蹙眉的效果,犹如西子捧心一般,彷彿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为了她做出回应来。显然容大河不在这些人的范围内,他冷静的等着回覆,大米、小麦都让他丢在脚边,不急着进屋。 「容大河,你曾经救过我,还记得吗,我是云霜。」 这么个荒山容大河的容貌说不定都有人覬覦,何况这么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一双泪光闪闪的大眼,又黯然神伤的模样,微微咬着不染而朱的唇,一副扭捏不安的模样。 云霜将怯弱美人该有的模样发挥得淋漓尽致,偏偏遇上了个每天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长得一般的容大河,他长得一般,小公子自然也是一般:「我不认识你,小公子记错人了吧!」 「容哥,我遇见你时才六岁,你夸我真是个漂亮的孩子,长大了一定更漂亮。」 那双闪闪大眼拼命的眨眼,眨到容大河认为小公子眼皮抽筋,怜悯的看着他。不过可怜归可怜,该泼的冷水不会少:「六岁?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不认识你。」 小公子最多十六岁,不过距今十年前的事。十年前他大约十二岁,那时记事已经十分清楚。这附近的孩子野得很,不是上山就是下水,搞得脏兮兮浑身泥巴,这么标致的孩子他若见过必定记得。 「容哥,你救过我一命,还问我会不会报恩?我这就来报恩。」 云霜那张美人脸映着晚霞的红光,更添了几分说不清的韵味。 容大河虽然不是瞎子也离瞎子不远了,他无视眼前的小美人儿,看着晚霞推算时间,差不多该做饭了,切不可与小公子再耗下去:「你想怎么报恩?」 「救命之恩无以言报,我想......」 容大河想起了小公子捲裤管、装晕、卖身葬父、碰瓷样样来,忽然眼皮跳个不停,决定不要听答案好了。 于是云霜最想说的以身相许来不及说,木门已经碰的一声关上。她还以为容大河弃粮食脱逃,她可以敲门叫容大河拿粮食,结果左右一看,几袋粮食不翼而飞。 她的心好累,容大河不是跛子吗,为什么带着米粮逃得这般俐落? 第二回 云霜坐在台阶上瑟瑟发抖,月亮掛在树梢,林间的雾气聚集,云霜的罗袜早就湿透。 她想起小时候容大河也常坐在门槛,抱着她看月亮,那时的容大河说:「云霜你看,今天是满月。你知道吗,八月的满月是中秋节,相传嫦娥吃了灵丹,忽然觉得身轻如燕,所以飞上了天,住在月宫里。」 这个故事说得她直打哈欠,有够无聊!不过她念在容大河说得这么卖力的份上,摇了摇尾巴,表示她听见了! 容大河一面给她顺毛一面说:「等到中秋,会拿月饼祭嫦娥。我们家有三人加上你,所以将月饼切成四瓣,四个人都吃了,就会团团圆圆一直在一起。」 她那时在容大河的膝上想着,月饼肯定不如温柔乡的好吃。可是看在容大河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到时候勉为其难吃一口好了! 那时候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她肯定吃的上月饼!想着想着,云霜不知不觉睡熟了,没听见木门伊了声打开,她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她眼前。 容大河将小公子抱进屋里--这座山住着熊,他想熊肯定不会挑剔她身上没几两肉,有得吃就好。 稍早之前他希望小公子能乖乖下山,结果她一坐坐到这么晚,早就错过下山的时机。 早在开门前容大河用乾草铺好了床,他唯一的一件棉被也拿来当作垫被用,现在他将小公子放在棉被上,却听见小公子梦囈:「好冷,我好冷!」 他摸了摸小公子额头,果真偏凉,再摸她的手,两隻小手冰冷。为今之计他只能想着,也许待会儿就温暖了! 他帮小公子脱鞋子之时才发现她的袜子湿了,难怪她一直叫冷,他帮她脱了两隻罗袜,如今一双白玉般的小脚在他的掌中。 他无法思考,眼前的美景让他怔着! 究竟什么时候也有双小脚放在他掌里?有个人噙着泪光看他。 容大河甩了甩头,不敢胡思乱想,拿来乾布帮小公子擦脚,又将当垫被的棉被折了一半起来做棉被,夜里这样够暖了。 做完这些,容大河回房了。唯一的棉被给了小公子,他只好拿出棉袄穿着睡。 梦里那双白玉般的小脚化作了狐狸的脚,一身罕见的银色皮毛,那双含泪的眼眸像两颗黑珍珠镶进白珍珠里,是那般明亮晶莹,她在捕兽夹里瞅着他。 他说:「怎么这般不小心呢?」 少年的他小心翼翼扳开捕兽夹,那时他多怕小狐狸挣扎,让那被夹住的可怜小脚夹断,又或者在他扳开的途中挣扎,将他的手也赔进--那隻小狐狸彷彿有灵性,就这么静静等待被救。 他说:「我带你回家包扎。」也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惹怒小狐狸,她咬住他的手腕,挣扎间他知道她想走,于是对她说:「你的脚多半断了,现在放你回去恐怕成了一隻瘸腿狐狸。我家有太爷爷传下来上好的金创药,厚涂一层,拿木板帮你固定,要不了多久骨头吸收了药,会慢慢长回来,腿就不瘸了!」 他说完才笑自己糊涂,狐狸怎会知道金创药是什么呢?结果怀里的狐狸不挣扎了,静静的让他抱回家。 后来的朝夕相处总是你啊我啊叫唤着,可当他爹还是他娘在时,常常搞不清楚谁在叫谁。他兴起了帮狐狸取名的念头! 「叫你小白好不好?」 本来缩在木桌上睡觉的小狐狸闻言甩了尾巴,尾巴的毛正巧挠了他的鼻子,激得他哈啾一声,转过来的狐狸瞇着眼,不知为何他知道了她的意思:鄙夷他取了没品味的名字。 不服输的他又问:「小银呢?」 小狐狸鑽进了他的怀里,他还以为她要跟自己玩呢!谁料小嘴在从前咬他的牙痕上再咬一遍,不过这次只留下浅浅的咬痕,不像第一次咬进肉里。 忽然间他知道小狐狸为什么这么做--小银这个名字她依旧不满意! 少年意气的他说:「罢了罢了,你自己取名字算了!」 小狐狸自他的怀里跳出来,摇摇摆摆甩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带着他到院子里,用爪子写下:「云霜」两字。 这两个字他不会唸,后来是请教山下的秀才才知道怎么唸。现在想起来少年的他真是不怕死,怎么可能有会写字的狐狸,他还是人呢,那时候的他都不会写字! 他的小狐狸叫作云霜;昨天傍晚的小公子说:「容大河,你曾经救过我,还记得吗,我是云霜。」 容大河吓醒了来,不知为何他身旁睡着小公子,他的棉被也回了塌,盖着他与小公子两人。 他连忙掀被子检查小公子的脚,果真在左脚踝找到一道年久的伤痕,若比对捕兽夹,应也是差不多的伤口! 他又想起小公子的话:「容哥,我遇见你时才六岁,你夸我真是个漂亮的孩子,长大了一定更漂亮。」 若小公子就是云霜,年岁确实对得上,只是狐狸的年龄当真跟人的算法一致? 小狐狸云霜通晓人性的模样确实不像假装,他小时候遇上的小狐狸,恐怕就是精怪! 此时的云霜醒来,睏倦的容貌别有一番滋味,中衣微敞,露出光洁的锁骨还有犹如初雪般洁白的肌肤。 云霜哪里晓得容大河的震惊,打了哈欠说:「容哥,我肚子饿了。」 「容哥,回神哟~」她正要拍容大河,让容大河抓住了手,她不懂容大河这般惊吓是为何故? 「你是云霜吗?」容大河这么问她,她点了点头。 「你?你是?」容大河问不出口的话她帮他说:「十二年前承蒙相救,我如今是来报恩的。」 「你怎能变成人形?」 「容哥,你说这话真好笑,我出生狐王家,天生不是凡胎,人类都能开口说话,我怎么就不能说话?至于变成人形就更好笑了,无论是狐狸还是人,不过是肉眼所见的假相,狐狸的我,人形的我都是我,没什么区别才是。你着相了!」 容大河问:「狐狸报恩?」 云霜笑着点头,容大河吓醒之后已经逐渐回神,云霜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道:「容哥我肚子饿了!」 容大河想着昨日云霜花招百出,只为了跟他相认。若不给她机会报恩,她恐怕不会轻易离开,于是他说:「过了厅堂继续直行就是厨房,你不是要报恩吗?煮饭就交给你了!井在后院,打水洗菜,还是你要洗漱都可。」 此时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容大河想着:煮完饭他就可以打发她走了! 云霜想着:煮饭这么简单的事,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她穿好衣服,打了井水洗脸,依言到了厨房,看着厨房诸物,有点纳闷,难道不是打开锅子就应该有饭吗?她连忙传讯回温柔乡问话,狐厨子教她先抓鸡?。 此时容大河走到后院打拳,听到敲门声,擦了汗,连忙穿上衣服去前院开门。 「容哥儿,是我,金花婶。」门前站着一名略为福态的中年妇人,身穿暗红色锁金边的褙子笑得慈蔼。 金花婶受不了热天,频频拿出手帕擦汗。「容哥儿,进门说。」 她这么说了,容大河也不好不让她进门。他帮金花婶倒了一杯茶。 「容哥儿,你也二十二三了吧?」金花婶开门见山的说,抿了一口茶接着又说:「金花婶帮你介绍一门好亲事。山下涂老头二女儿,这可是个黄花大闺女,怎样,金花婶好的都想你来了,你之前嫌弃那些是二婚的寡妇,这回可不是寡妇。」 容大河也为自己倒了杯茶,结果厨房传来鸡的惨叫,让他哽到,咳个不停,引来金花婶侧目。 容大河不禁想着:狐狸会升火吗?还是捕了猎物生吃?所以云霜在他的厨房吃生鸡?他的眼皮直跳,觉得刚才说错话,不该让云霜进厨房才对! 他对涂老头的二女儿没兴趣,比较忧心他的厨房有没有事,于是对金花婶说:「失礼了!」撇下金花婶进了厨房。 他的厨房四处是血水,墙壁有血水,地上有血水,他四处寻找血水来源,终于找到地上的切菜板,上面插着一把菜刀,切菜板上有一颗鲜血淋漓的鸡头。 云霜身上的白衣变成了血衣,小手还紧紧抓住那隻没有头狂喷血的鸡。她一脸阴霾冷声说:「容大河,你要娶亲啊!涂老头的二女儿,长得有我好看吗?」 云霜还不忘掀了锅盖将鸡丢进去,盖起锅盖,叉着腰等着容大河开口解释。 容大河过年新糊的白墙成了血墙,这几天刚刷过的地成了血地,菜刀缺了一个角深陷在菜板里,菜板被劈得几乎裂成两半,血地飘浮着鸡毛。 容大河看着这么离谱的情况:「你你你??。」他气得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容大河你已经有我了,怎么可以朝三暮四拈花惹草,你对得起我吗?」云霜双目蓄泪,忍着泪水不滑落。 容大河忍不住差点爆粗口:我对得起你妈! 还没来得及骂云霜,云霜已经跳到他的身上:「啊!容哥救命啊!哪来的臭野狗,你们要是敢咬容哥我跟你们拼命!」她话说得很响亮,身体却诚实的往上爬。 两条兇悍的狗正是他的猎犬来福跟旺财,刚才放了牠们活动忘了拴回去,如今让云霜的血味吸引来。 「容哥救命啊,快点把狗赶走,鸡呢?他们不吃鸡吗?」 容大河瞥了云霜一眼:「他们是猎狗,对会动的猎物有兴趣,对死掉的猎物不屑一顾。」 云霜快要崩溃:「猎物?我哪里像猎物?」 容大河不忘提醒她:「他们前几天才咬了一隻狐狸。」 「什么,这群冷血的杀狐凶狗,狐狸这么可爱为什么咬得下去?你们走开,你们要是咬容哥我不会放过你们!」 来福旺财没见他驱离,于是更卖力的吠云霜,有几次差点咬上云霜的脚。 「啊啊啊啊啊,容哥救命,这些狗看起来好坏好可怕!」 容大河见云霜被来福旺财吓得差不多了,便把来福旺财带回后院拴着。回到厅里金花婶竟然还在:「容哥儿,涂二丫腚大,看起来生个十个八个娃不成问题,手脚麻利,会干活儿,性子也好--」这厢继续说服他?涂二丫嫁不出去? 云霜一脸幽怨走了出来:「容哥,我爹娘作玉石生意,你要是聪明就知道该选谁。」 金花婶瞥了云霜一眼:「你这小身板恐怕很难生孩子吧?能干活儿吗?我们农家人最注重干活儿跟生孩子,你会哪一个?」 容大河回绝了金花婶,送她出门。 云霜泪眼汪汪瞅着容大河:「容哥,你别成亲了。我们像小时候一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见他无动于衷又拉住他的手。 容大河拉开云霜的手:「涂小姐能生孩子,你能吗?」 「能啊,怎么不能?容哥,你要跟我生孩子吗?」 容大河抚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走进厨房边的杂物房拉出一头死狍子,拖上板车,也不问云霜就打算出门。 「容哥,你送货啊,我陪你去。」云霜跳上板车,等着容大河拉自己。 容大河看着云霜爬上板车,气不打一处来:「王老爷也要狐狸皮,银色的狐皮可真少见吶!」 云霜头皮发麻,连忙跳下板车:「我如今是人,哪来的狐狸皮?」 「云霜你玩够了吧?该回家了吧?」 「容哥,我为了来找你跟我爹闹翻,你收留我好不好?」 「不好。」容大河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他想着云霜容貌娇美,皮肤光滑细腻,身上穿的衣服也非凡品,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 「容哥,我吃得不多,还会帮忙干活。」那双大眼眨呀眨地。 容大河看向厨房那地血鸡毛,非常肯定这位不会干活,闯祸倒是一把罩! *** 送完王老爷要的货,容大河推着板车回程,云霜皱着小脸跟了一路。 「容哥,小心。」 云霜眼睛好,看到了板车的轮子正要落进一个大坑洞,连忙上去推车,不帮还好,一帮就是帮了倒忙,将容大河撞进一旁的小溪里。 「容哥你不要紧吧?」 云霜装作紧张的模样让容大河一肚子气,本来想游走,后来起了坏念头:假装落水沉进小溪里。 结果云霜不上当,在岸边喊着:「容哥,你不要死。」、「容哥你撑住!」 她就是说说而已,根本没有打算下去救人,连递根竹竿装样子都没有。 装溺水的容大河:「......」 容大河不动声色的漂流到溪边,抓住云霜的脚,一把把云霜拖下溪。 「天气这么热,下来泡一泡吧。」 容大河笑的灿烂,两排白牙闪闪发光。这时的容大河有几分像云霜记忆里的少年容大河,一样有张灿烂笑顏。 「容哥,一男一女同时落水,那男的是不是该负起责任娶那女的?」云霜脑筋动得快,想到了赖在容家的方法! 「你是女的吗?什么傻话。」 「容哥,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是男的?」 水打湿了云霜的衣衫,湿衣的痕跡紧紧贴着云霜的胸前线条,云霜拉着容大河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前的微微突起,容大河第一次觉得昏天暗地,心想完蛋! 第三回 这个地方四季如春,树木常绿不凋,一但开花便如一条沐浴在阳光下漫山遍野的鲜亮毯子。他曾感叹:「真不愧是天界!」师妹却说:「除却风景不同,又有哪里不一样呢?」 他与师妹飞升之后得了天将的职缺,由于天赋的缘故,至今不曾点兵。这么点儿小事也成了别人的笑柄,别人都说:「穷酸地方飞升上来的穷酸神仙,吝嗇得让人大开眼界。」 他但笑不语,师妹翻了个白眼:「几杯黄汤下肚,什么话都敢说,讽刺别人的话张口就来。这就是神仙吗?呵呵呵!」 他知道师妹飞升之后不曾快乐过,她总说有人在看着她。他回师妹:「毕竟是天界,与人界总会不同。」 又一日被师妹捉弄之后,他打算跟师妹求亲,彩礼都准备好(正因被笑慳吝,储蓄颇丰,又为了心爱的师妹,哪有什么捨不得花。),只差布料不曾买,他看着路过的仙女们一面思索什么样的布料好。 一下值跟师妹小酌几杯,谁知师妹发作了起来,阴阳差错下,他俩的衣服都除尽,师妹的疯话也是口无遮拦:「师兄,你这个混蛋!你有种就睡我,没种滚蛋,老子就不信,我裸体还输那些大奶仙女!」 「老子是不屑打扮,像她们挤乳沟,把自己整成妖精模样不累吗?」 「你给我闪边,不要挡我,老子要去裸跑一圈,我就不信每个人都跟你这廝一样,两隻眼睛黏在大奶上。」 听了第一句他的脸都黑了,连忙施下一个隔音的小法术。接下来的话当然让他又气又恼,偏生不知怎么反驳,只得在手上下力气,紧紧抓住师妹,免得她将疯语实现。 师妹一恼,一脚踢向他的下体,他疼得几乎打滚,还一面听着师妹胡言乱语:「滚开,老子要裸奔!」 他疼到后来听着美人师妹的粗口竟像听着天籟一般,涨饱了他的胸膛,他多想听着她的嚶嚀,于是大掌抚摸着师妹,摸到让她颤慄之处,师妹求饶:「师兄,我不要??呜呜呜,我不裸奔就是了。」 他沉声说:「来不及了。」反剪住师妹的双手,他却不得其门而入! 师妹看他的窘样,停了泪水开始笑他:「师兄~要不要我教你?」 师妹明艳的笑容让他哭笑不得,这厢她们两人都放松了,他吻着师妹,师妹却故意咬他。嬉闹间他想起一名同事,那同事有个諢名叫金枪不倒! 有次他跟金枪不倒一起守城门,金枪不倒开起黄腔来:「女妖精最好,风骚又知情识趣!」 他佯装听不见,不料金枪不倒滔滔不绝说下去:如何这般可以让女妖精欲仙欲死,又如何折腾她们才能令她们臣服,可不能在关键时刻出紕漏,只有在女妖精身体疲软任人玩弄时才能给她们--天界神将的元阳对她们有好处,能让她们增加修为,越发年轻貌美。 话到这里他都不予置评,反正与他无关,谁知金枪不倒话锋一转:「你跟银霜试过了没?银霜她?」他一拳将金枪不倒打倒在地,他无法忍受金枪不倒褻瀆银霜!他最心爱的师妹如何跟那些不知羞耻的女妖精相提并论! 想不到如今是金枪不倒那些浑话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抚摸得银霜有些动情,他感叹怪不得金枪不倒在人间所向披靡--这也是他听别人提起,金枪不倒睡服了不少女妖精。 还有不少女妖精为求他的垂青,组团打群架,一团打倒了其馀十团,那一团足足有五六个女妖精,睡了金枪不倒好几个月才被另一团女妖精打败。尔后又换了另一团女妖精,如此週而復始,人间作乱的女妖精居然少了不少。 金枪不倒发出豪语:「要不是我收拾了这些女妖精,人界岂得和平!」 有人问:「收拾了多少女妖精啊?」 金枪不倒大言不惭:「借用十个人的手指脚趾都数不完,天帝的后宫天妃人数都没有我睡服的女妖精多!」 他试算了一下,一天六人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如果女妖精们都为了金枪不倒的垂青无暇他顾,那么守护人界和平确实不是虚话。金枪不倒那天妃人数的比喻还真是贴切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天让天帝听见了金枪不倒的另一句狂语:「若没有我汲汲营营收服女妖精,何来天帝的太平日子?」 天帝气得横眉竖目,想要派金枪不倒去最艰苦之地反省,偏偏天界无战事,不得已只好让金枪不倒扫厕所。 南天门旁有一座美轮美奐的男子天厕,扫着全天界最豪华的厕所总不辱没金枪不倒维护人界和平的美名,于是金枪不倒连轮值南天门都免,吃的有专人送饭,还附赠一床棉被。醒了扫厕所,睡了扫厕所,吃饭配厕所,洗澡还是在厕所。 眾人开盘赌金枪不倒一年之后硬不硬得起来,毕竟人界作乱的女妖精眾多,还等着金枪不倒维护人界和平! 这些浑话他自然不会告诉银霜,他在银霜动情之时一举破之,她气得大叫:「师兄,你这个混蛋!」 他用绵密的吻取悦她,吻了好一阵子才渐入佳境,那销魂蚀骨让他永生难忘。 他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这天,他得到了他最心爱的人! 不久师妹战死,他也捨了神位下凡,只为了在人间与师妹相遇。 *** 容大河醒来,摸着颊面的两行温热泪水,他只记得自己做了春梦,却不晓得为何心痛欲裂。 云霜昨夜又爬上他的床,睡得香甜。他的印象还停在昨天掉进小溪里,他的大掌彷彿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容大河甩甩头,不敢再想。 他起床后把昨天那只鸡剁给来福跟旺财吃,自己另外滚了水煮稀饭,炒了两样小菜,烙了一些饼。 做完早饭,他褪了衣服走到后院去,从井里打水洗脸。忽然看到井里冰镇的两颗西瓜,他想到是两天前山下一位大叔给的。 大叔的地从前就种西瓜,十二年前娘亲还在也跟大叔换西瓜。换了瓜就如现在一样冰镇在井里,要吃了才去井里捞,那冰凉沁甜的滋味是容大河幼年夏天里最美好的回忆。 容大河洗完脸顺手捞了一颗西瓜,带回厨房剖,切了几片放在盘上。 他害怕云霜吃坏肚子,便把剩下的西瓜藏进柜子里。自己吃完早餐,留下了云霜的份,跟一张字条。 容大河打开包巾,放入一小罐盐、碗筷跟陶罐,还有早上摊的饼,一些肉乾,另在腰间系了一个水壶。 他拎好打猎的用具,绳索,猎刀跟弓箭,走到后院解开来福旺财的绳索,如往常一般往大圻山的深山去。 往常打猎,一两天、两三天不回家都是正常事。容大河想起熟睡的云霜,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所以刚打完猎的他又跑出来打猎! 他给云霜留了一天份的饭,最晚明早回程,他正好利用这天好好整理纷乱的心。 容大河进山,遇见两个幼年同伴:李大富跟陈平安,两人跟他頷首后各自忙去。 他错开陈平安跟李大富的狩猎范围在其他地方做起陷阱,套了不少绳索,天空慢慢暗了,他们有志一同的进了猎人小屋。 这天他们的收获都不错,容大河套了四只兔子、一只狗獾,跟两只野鸡。还有一些陷阱要等天亮了才能去巡。 容大河见同伴已经煮起饭来,他也熟练的拿陶罐煮了些肉给来福旺财吃,他一面煮一面吃着早上烙的饼。这时同伴已经聊起天来:家里婆娘如何嘮叨、儿子跟猴一样皮,聊着不知话题怎么到了他头上,李大富问:「大河,你什么时候成亲?」 容大河笑着摇头,比着自己的脚。 李大富又问:「你还记得翠花吗?」 容大河仍是摇头,此时陈平安说:「别说翠花,他恐怕荷花跟小莲都分不清楚,你直接说长得最漂亮的那个翠花。」 李大富说:「以往你可是我们这群兄弟里长得最俊的,翠花一心想嫁你。后来你没躲过徵兵,翠花被她老子许给李举人做填房。」 这件事陈平安也知道,接了话:「翠花进门不久就生了个儿子,她嫂子拎了一篮子蛋去照看她月子,被她嫌穷酸,后来跟娘家不怎么来往。」 李大富又接着说:「上个月我婆娘在庵堂见了翠花,问她:『你是嫁了举人老爷那个翠花吗?』她避而不谈。这件事后来我听人说:翠花往原配生的儿子房里塞狐媚子,又让小廝引原配儿子去赌博。这些事让举人老爷知道了,大发雷霆要休妻,现下还吵着呢!」 陈平安又问:「我娘子说翠花顶多长得端正而已,没有好看到哪里去,怎么咱们都说翠花漂亮呢?她说她娘家表嫂那辈出了一个大美人,嫁到县城周家卖豆腐,那时豆腐西施的名号多响亮啊!」 两人看着容大河的脸色铁青,才想到豆腐西施正因为长得太漂亮了,才会引人覬覦,让她的丈夫跟儿子被恶人害死,后来豆腐西施趁夜吊死在欧阳家门口,留下一行血字:恶人杀我全家! 陈平安两人猜对了容大河脸色铁青的原因,却猜不到他心里所想-- 容大河与豆腐西施的儿子同龄,对于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容大河怎么知道他俩同龄呢? 十二年前的那天,爹刚好在家里歇着,娘拿猎来的肉跟老先生换了四颗西瓜,冰镇在他们家后院的井里。也不知是不是云霜贪吃,掉进井里,他看见连忙放了桶子下去,将云霜捲起来。 那天傍晚娘切了西瓜,半颗全家吃了,半颗收进柜子里。可当他们开了柜子,只看见吃撑了肚皮的云顺,染得肚皮、四只小脚跟她的狐狸毛都成了淡粉色。她一面舔爪子,一面与他们四目相对。 爹娘见状笑了,叫他将云霜带去洗一洗。他因为好奇掀了云霜肚皮,想看她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 云霜生气给了他一爪,夜里跑出容家。 他想起爹娘耳提面命不让他夜里出门,因为这座山有熊,他担心云霜让熊抓去,点了灯笼追出去。他这一生都忘不了抬眼看见无数火把正熊熊燃烧,云霜躲在他怀里,他的双脚抖得不像话。 那群人抓走了他跟云霜,口里说道:「豆腐西施的儿子年约十二岁,容貌极好。」 他当下吓得浑身冷汗,告诉他们:「我是这座山上猎户的儿子,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人嗤笑:「谁知道那臭小鬼会不会换了衣服,声称自己是猎户的儿子?」 他让他们看跟着爹打猎磨出来的茧,他们依旧不信:「豆腐西施的儿子还要磨豆腐呢,难道手上没有茧?」 他心里一沉,知道这群人不会轻易放过他。果不其然其中一人说:「这隻狐狸毛色真特别,肯定能卖不少钱!」 他护着云霜不让那群坏人抓走,他们拿着棍子将他往死里打,在他将要断气之时将他埋进坑里。 他不知怎么醒了来,见父母喜极而泣,可从此再也不曾见到云霜。 中秋节他坚持月饼要切成四瓣,留一瓣给云霜。那瓣月饼用油纸包着,一直放在他房里桌上的蜡烛旁,直到他被徵兵,踏上征途。 豆腐西施一家的事还是不久前在县城听人说:「十二年前豆腐西施一家死绝,这几年欧阳家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果真恶有恶报!」 「周家孩子真可怜,让人发现时十指全断,不知怎么被凌虐,死在那座大圻山!」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十二年前那个夜晚有个跟他同龄的孩子被虐待而死,他幸运醒来,那个孩子一家死绝。 第四回 也不知道是不是提起豆腐西施一家的事,影响了容大河的心情。 十二年前那天追着云霜走出家门,他曾有一种莫名的晕眩,如今那个晕眩再度袭来。 他看着吃饱喝足已经睡着的李大富跟陈平安,忽然觉得那股晕眩是不是不只有自己? 今天的猎物为什么那么容易上套?难道动物也是如此,头还晕着莫名其妙被套住,这才让他们收获颇丰? 容大河看见来福旺财吠了几声已经爬不起来,他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连忙起身关好窗子跟门,又拿出猎刀缠在自己手上。他的头很晕,支持不住,只能靠壁勉强坐着。此时一股香气飘进来,有些像桂花香,细细分辨又觉得不是桂花香,季节也不对,这究竟是什么香味? 他嗅到泥土味,是一阵冷冽的风带来。可他明明将窗子跟门关好,风从哪来?这阵风吹得容大河心底发毛。 *** 时间倒回今天早上,云霜一起床饿得前胸贴后背。一面打哈欠还一面想着容大河要是叫她做饭该怎么办?不知能不能回温柔乡求救,叫狐厨子帮她。 她想起四姐夫对四姐百依百顺,再想想自己吃的闭门羹,难不成她长得比四姐丑? 云霜正打着井水洗脸,水桶里映照一张秀美的小脸,她看了自己左边的脸,再看看自己右边的脸,终于确定是容大河的眼睛有问题! 她做好挨饿的准备,没想到一进厨房就闻见烙饼香——桌上摆着四块烙饼、一碗稀饭跟两碟小菜。云霜坐下来正要取筷子,眼睛一亮看见她最喜欢的西瓜。 她放下筷子准备从西瓜吃起,这又看见压在西瓜盘子下有张字条,上头写道:「打猎去,明早归。桌上有饭,勿贪食西瓜。」 云霜吃完西瓜已经半饱,决定将饭留着中午吃。她忽然想起容大河不是那么爱吃西瓜,厨房里肯定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身后的柜子,一打开果然看见大西瓜,缺口正是她吃掉的三瓣。 「容娘子总喜欢把西瓜放柜子,果然容大河也是!」 想起容娘子,云霜的内心沉重不已,她喜欢容娘子,可容娘子若还活着一定很讨厌她吧? 她小时候不懂事,喜欢吃什么,就会将那样东西翻出来吃。容娘子收了半颗西瓜在柜子,她便打开躲在里头偷吃西瓜。 容娘子见她吃得脏兮兮,让容大河带她洗乾净。她任性的跑出容家,连累容大河被怀人抓住,又为了保护她被活活打死! 云霜关起了柜子,早就没了吃西瓜的心情。那段回忆却縈绕在她的脑海-- 她遇上容大河前,觉得所有人都很坏,连小孩都坏! 年幼的她曾在大圻山的山脚见到一群坏孩子:这群孩子跟着一隻母猴回家,知道猴窝在那里之后棒打母猴,母猴一边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边闪躲,后来寡不敌眾被打死。 那群孩子拎着母猴,后面跟着一串不知道母亲已死的小猴。 云霜着急的跑回温柔乡搬救兵:「四姐、四姐,快点跟我来,我要救小猴子!」 四姐听完缘由告诉她:「没用的,小猴子只认母猴,你救不了他们。」 那次她跟四姐闹了很久的脾气,四姐可不会惯着她的坏脾气,无视她,该跟四姐夫谈情说爱就跟四姐夫谈情说爱,她在他们谈情说爱时捣乱--故意打翻茶杯,翻倒香炉,再将椅垫的刺绣抓花,乱翻四姐的书架,将所有的书丢到地上踩。 四姐夫为她求情,她却说:「四姐就是一个连猴子都不愿意救的坏人,你求这个冷血的人有什么用?」 四姐抓住她,直打她的屁股:「你说得对,我就是冷血,你千万不要求饶。」 她一边挨揍一边乱喊:「冷血的人等同于杀猴凶手,你这个大坏蛋,为什么不救他们,他们好小好可怜。」 四姐停下了揍她:「正因为小猴子太小,他们只认母猴,救了也没用。你就算救了他们,他们还是会四处寻找母猴,最后沦为其他动物的食物。」 四姐又问:「留在母亲身边死去跟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孤单害怕,后来还是被捕捉死去,要是你选哪一个?」 这么难的问题她想不明白,直到容大河抱着她被一群坏人毒打,那群人无论怎么打容大河他都不愿意松手。她忽然想起四姐的话,也懂得那句话真正的意思:留在喜欢的人身边一起死跟独自逃走可还是有可能会死掉,她选哪一个? 那些人挖了个深坑将容大河跟她一起埋了,容大河的手逐渐僵硬,却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容大河,我想救你、想跟你一起活着,你赶快放开我,我去找容娘子他们来!』那时候的她无法化形,只能在心里不断这么想。 『容大河,你全身发冷你知道吗?呜呜呜?。』 忽然间容大河放开了她,经过一番努力她爬出深坑,往返不到两刻鐘时间,她已经带着容老爹跟容娘子来到深坑。 容老爹跟容娘子疑惑的看着她,她只好在他们眼前拼命刨土,后来他们也跟着挖直到挖出容大河来。 容娘子哭倒在容老爹怀里,这两人难过得说不出话来,自然也无暇理她。 她知道他们救不了容大河,于是迈开步伐跑回温柔乡,一进门她爹在:「爹,快帮我救救容大河!」 她爹蹲了下来与她四目相对:「小霜儿,你欠了容大河一条命,这条命没那么好还,你知道吗?」 「爹爹救救他,救救容大河好不好?」她哭得快要断气。 她爹拿了一块粉色的狐狸玉珮给她:「这块玉珮或许能救容大河,可就算救了容大河一命,你还是欠他一命。」 她爹见她迷糊,又说:「容大河前世是仙人,找到温柔乡给了我这块玉珮。他说:『尊夫人将来生下的云家五儿是我师妹转世,请将玉珮予她,玉珮里有我的修为,能护着她!』」 「我跟你娘从不想将玉珮给你--哪有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仙人赠你修为,你拿什么还?唯有姻缘能还!」 「小霜儿,容大河百年后回归神位,无论你如何修练,狐仙顶多几百年的寿命,根本无法飞升天界!横在你跟容大河之间的是仙人跟狐仙的差别。爹跟娘不希望你伤心,所以我们不希望你遇上容大河,可是你还是遇上他,我们希望你不要跟他有瓜葛,可是他为你丢掉性命!」 「如今你拿这块玉珮救他,是抵不了他的救命之恩,唉!」 她不懂她爹的杞人忧天,只要能救活容大河就好了,谁欠谁重要吗? 她娘走了出来,转了她爹的耳朵:「你这臭老头子,做什么吓我们小霜儿?那种屁事随随便便就能解决了好吗,动动你尊贵的生锈脑袋!」 她跑到她娘的脚边蹭啊蹭,她娘将她抱了起来:「小霜儿别怕,欠一条命算什么,欠上十条命也不用怕,娘教你,等你长大之后给容大河生孩子,一个孩子抵一条命。」 他爹在旁边气得跳脚:「你这婆娘头发长见识短,我都快急出火来,你还教小霜儿给那臭小子生孩子?」 「不然呢?叫小霜儿给他偿命?你才少出餿主意。」她娘一出手就抓住她爹的狐狸尾巴,拿出转爹耳朵的力气转爹的尾巴,转得她爹惨叫一声:「你住手,我是狐王还是你是狐王?」 她听见她娘冷笑两声,不敢耽搁,叼了玉珮就跑,不管在温柔乡打架的父母。 她一面跑着一面想:将来她长大嫁给容大河当新娘子,再为他生一窝小狐狸,这么报恩不知道容大河喜不喜欢? 待她跑回深坑,容娘子跟容老爹早就双双瘫软,连哭声都微弱得很,两眼乌青无神。 她将玉珮放到容大河胸口,忽然五色光芒自玉珮窜出,又鑽入容大河的胸膛,逐渐散去容大河发黑的身躯,容大河的脸逐渐有了血色,胸膛也开始起伏。 玉珮飞回云霜的嘴里,她试了几次都无法将玉珮留在容大河身上,她看向容娘子,却在容娘子的眼里看见恐惧,她只好叼走玉珮,纵身跳进树丛里。 她在树丛里见容大河醒来,问容娘子:「云霜呢?」容娘子推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有几次想偷跑进容家,都让呛鼻的味道驱赶。她捏着鼻子寻找,找到了气味的来源:狼粪、狗尿这类的--容娘子讨厌她,不希望她来找容大河! 她在篱笆外偷看容家过中秋,容大河耳提面命:「月饼要切四瓣,我要留一块给云霜。」 容娘子温柔的笑着:「好!」却在容家周遭放更多的狼粪狗尿! 她在篱笆外哭着:『容大河,我在这里啊!』 后来容大河被徵兵,容家周遭终于不放狼粪了,可那块月饼早让容娘子收掉,或许扔了,或许餵狗。 西瓜跟月饼的影子在云霜的脑海里散去,十二年了,转眼过了! *** 这个晚上特别难熬,云霜辗转难眠。她用法术探查大圻山,竟让她探查到一座大型的法阵在开啟! 她连忙穿好衣服往山上爬,找到猎人小屋,阵法已经啟动。 不知为何,云霜能摸到法阵的铭文,这些字她一个字都认不得,却知道意思--这座法阵叫作诛仙阵!是专门拿来囚禁神仙又或者拿来杀神。 她继续往下唸,凡人、生灵、妖精误入者无事,只有神仙遭殃! 云霜往猎人小屋一看,另两人只是熟睡,只有容哥不断抽搐。她见容大河手里绑着一把刀,连忙将刀子解开,插回皮革的刀鞘里。 「容哥,你醒醒!」 云霜叫了几次都不管用,她怀里的容大河状况越来越差,她急得眼泪直落。 云霜收了眼泪再度读那些铭文:欲救神仙,只有以身相替,以血沾染铭文,将法阵往自己身上引?。 云霜照法阵教的做,割开她的左掌用鲜血沾染阵法,忽然铭文开始缩小,将她团团围住。 有个女人说道:「二师兄,快住手!」 不知什么时候猎人小屋出现了一个身穿着五彩羽衣的美艷女子,女子红唇鲜艷,额头贴着跟唇同样鲜红的花鈿,一身雪肤衬得她那双杏眼格外水灵。 只是这样的女子居然单手就提起一名少年,进屋后将少年也扔进屋。女子让羽衣飞到染血的铭文前,接着用羽衣吸走云霜所有的血:「我有破阵的法子,你千万不可以身相替!」 女子转头见少年还在发呆,脱了一只绣花鞋往他头上砸:「斯年,解阵!」 少年「唉哟」了声,忍不住哀嚎:「灵犀,你谋杀亲夫啊!」 女子冷笑:「跟你有一腿的女妖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哪门子亲夫?你是被天帝罚得还不够吗?金、枪、不、倒。」拾起绣花鞋穿了回去。 少年不知是不是让美艷女子收拾过,当下没多话,找了一处往下挖,挖出一块骨头包入石青色的帕子里。帕子摊开逸出花香,仔细看里头装着的全是小孩子的手骨。 少年结了法印,那包白骨霎时化作了灰,棘手的大阵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解开。 「好了。」少年的声音有几分无奈,女子忍不住说:「你委屈什么?我大师兄受你所累,上一次诛仙阵的诅咒肯定还在,死而復生,好好的神仙被你搞成人不人鬼不鬼!」 女子忽然又说:「我又想起另一件事——欧阳家两百多条人命究竟是怎么死的?诛仙阵只能杀神,你为什么能用诛仙阵杀他们?」 少年瞥了女子一眼,告诉她:「从前有传言周家那个孩子是神仙转世,吃了神仙肉或许能够长命百岁?直到现在还有人找那孩子的尸骨。」 女子简直被这番话惊呆:「你??!」 两人相望了一阵子,女子转向云霜那处,检查完容大河后说道:「大师兄第一次遇上诛仙阵的诅咒已经根深蒂固,我回天界找人问问该怎么办?」女子扬了扬手中羽衣,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子走后,少年找了一个角落窝着,直到李大富醒来叫破少年的身份:「阿沅你什么时候来的?又让你那后娘欺负了吗?我让我爷爷说去,让李老爷好好管一管你那后娘翠花!」 他叫作李沅谨,今年十二岁,是洛城李家的大公子。他爹六年前娶了翠花当继室,李大富是他族亲的哥哥。 李沅谨推说:「大富哥,我掉了个玉坠,找到时天色太晚,只好进来歇息。」他自怀里掏出一枚玉坠,却见云霜瞪了他一眼。 他回以一抹笑,并不多说。云霜认定他害了容大河,事实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其中厉害关係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 莫说云霜不懂,知情最多的灵犀都未必全数懂得。 天未亮,云霜背着容大河下山,来福旺财自然跟在她身后。李沅谨犹在猎人小屋里以目光相送。 第五回 天界四季如春,常年都是花团锦簇,这么个鲜亮的地方,师妹不喜欢,总是告诉他:「若能回太虚山该有多好!我们不要飞昇,自由自在,在那里做一生的神仙伴侣。」 他叹了气:「你说想飞升,看看天界是不是我们曾经的故乡,我们努力了一千年,如今却想放弃。你想过灵犀吗?她适应了天界的生活,难不成陪我们回太虚山去?」 师妹笑着说:「灵犀都一千多岁了,早就不是当初襁褓中的婴孩。你是她师兄还是她爹?我们顾好自己便是。」 他想起灵犀的天真浪漫,千年来他们三人竟没什么变化。太虚山寧静而美丽,太虚山种种恍若昨日。 他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待灵犀嫁人,你想到哪儿我都陪你。」 师妹蹙着眉说道:「只好如此。」 他拨了师妹的瀏海,想起前些日子灵犀让人构陷一事:「是天界的勾心斗角让你厌烦吗?」 师妹沉吟了一会儿答:「我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无时无刻盯着我。」 他反问:「难不成太虚山没有吗?」 师妹冷若冰霜,很是郑重的说着这句话:「你说得不错,太虚山确实没有。」 他没将师妹的话放心上,只当她思乡心切胡搅了个藉口。一日酒后他们成就好事,他担心师妹已有了身子,连忙筹备起婚礼。 他接连上值,那时天将都要轮流打扫魔界战场,他不让师妹去,以至于他一连三天不曾闔眼,累得在天帝寿宴打盹。师妹在他的耳边说:「师兄,你不是铁打的身体,也有累的一天?」 他笑答:「有谁真的是铁打的身子吗?」 师妹依旧在他的耳畔低语:「你那『铜墙铁壁』还不算?」 他用「铜墙铁壁」禁錮了不少魔界人士,还有运回魔界的法宝「溯日镜」。天帝寿宴上「溯日镜」可成为了仙女们的头筹,各个都拿出看家本领,只为了赢得溯日镜! 他哭笑不得:「要是能算,我何至于累得像条狗?」 师妹才说:「那你下次别自作主张替我打扫战场,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不过是打扫战场而已,又不是随军出征!」 他点头说好,随即聊到了这次受封斗神天女的蛇族侍女时茜身上,师妹说:「这时茜当真这么厉害?」 他答:「力大无穷,使鞭又刁鑽得不得了,这次攻破魔城她得了首功,是当之无愧的女战神!」 师妹问:「比起我呢,谁厉害些?」 他忍不住捏了师妹的脸蛋:「你还是回家睡觉吧!」 师妹轻拍了桌,却在他耳边吼他:「你敢看不起我?」他被师妹吼得头昏眼花,直接趴在桌上睡,偏偏师妹还往他耳边吹气,吹了几轮他笑了出来:「不敢、不敢,你最厉害,女侠饶命!」 师妹狡黠一笑:「要人饶可得拿出诚意来,寿宴完你且乖乖回去,我来替你上值。」 他那时想着寻常的守城门工作不比打扫战场危险,摸了摸师妹的头,笑答:「那便有劳你了!」 他万万想不到师妹因此而死--时茜欲带灵蛇真君的魂灯与小殿下的灵骨下凡,强闯南天门杀了银霜! 他抱着师妹落下数不尽的悔恨泪水。很怕疼、很怕累,又爱美的师妹睁着不瞑目的双眼,她如雪一般的肌肤更映得血是如何鲜红,她七孔流血,胸口还有个敞开的血洞。忽然间他想起了师妹说过:「我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无时无刻盯着我。」 师妹的天赋特殊,在她筋脉尽碎又被挖走心脏时,他几乎能确定师妹当初说的是真话--天界有人盯着她,只为了挖走她的「法器」,那人又为了掩盖罪行击碎师妹的经脉,散尽她的修为! 或许那人支走了同守城门的斯年,又利用时茜杀她! 到了这里他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比如师妹若有意识,定能驱动法器,若驱动法器,时茜再如何驍勇也不可能挖走师妹的法器! 师妹的法器只有在她「活着」时才有用途,师妹死了法器自然也「死了」,他们挖走废铁一样的法器有何作用? 不久下达一道惩罚:「斯年与银霜守城不利,放了时茜下凡。罚两人一世为人,此生劳苦多灾,百年之后回归天界。」 一个散尽修为的神仙要如何过完劳苦多灾的一生?他想都不想领了师妹的罚下凡,又封了修为在玉珮里护着师妹。 他回首这个四季如春的美丽地方,忽然得了跟师妹一样的想法:这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徒有其表,还不如咱们的太虚山呢! 师妹,来世再见! *** 容大河终于醒来,他早就忘记梦见什么,只有心痛忘不了。他见云霜再度爬上他的床,叹了一口气。 他趁着天色尚早出门砍柴,归来时在门口遇见了从来没见过的少女,他的一双眼皮跳个不停。 少女自然不像云霜那般精緻,可跟村里的人比起来,定差不到哪里去,丰胸细腰圆臀,他想起了金花婶所说好生养约莫如此。 少女跟他招手:「容大河,我叫涂二丫,家住山下。我爹是涂老头,上回承蒙你照顾,扶了我爹回家。」 他连忙摆手:「没什么,别在意。」 「我爹说你拒绝了金花婶说亲,叫我让你看一看,说不准你要反悔了!」少女捂着嘴笑,又说:「我爹出这什么餿主意嘛,让我娘拿着捣衣杵追。倒是我娘让我带些萝卜乾来当作谢礼。」 他说:「不要紧,小事而已,当不得谢。萝卜乾别浪费了,不如拿去卖钱。」 涂二丫自背篓里拿出一包萝卜乾来:「萝卜乾不值钱你就别推来推去了,再推我就告诉我老爹,说不准他又想叫金花婶来说亲了!」 容大河只好收下:「多谢!」 哪知那样刚好,云霜开了门,恨恨的看着他们,咬牙切齿的说:「容哥,有客人怎么不请进来坐呢?」 涂二丫跟云霜打照面,直叹:「好漂亮的一个姑娘,难怪你推了金花婶的说亲!」 云霜没打算善罢甘休,又说:「容哥,你砍得浑身是汗,快进来,我帮你擦擦!」这就从胸口拿出手绢来,拙劣地摇着手绢。 涂二丫忍着笑,容大河看呆了,也正因为他的迟疑,云霜接着出招:「容哥,我的肚兜带子总绑不好,你来帮帮我啊!」 这句话让容大河百口莫辩,俊脸惨白,涂二丫说了句:「告辞!」捂着嘴走了。 容大河进屋刚卸下那捆柴,云霜叉着腰等他:「容哥,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怎将涂二丫招上门!」 容大河隐约动怒:「所以你又拿手绢招呼,还要我帮你绑带子?」他有些说不清为什么生气,是不是为了云霜的自毁名声? 「哎~你这是没擦着不甘心,还是没绑着不开心?」云霜拿了帕子随便抹了容大河两把,又故意解开自己的肚兜绳子,转过头去:「偌,快帮我绑!」 那雪白的后颈猝不及防撞入容大河的心房,他傻傻望了好一会儿,云霜嫌他动作太慢,转过身来要帮他:「我教你,快点快点!」 她自己要绑,又嫌外衣跟中衣太累赘,即便稍微松开,仍是不好绑。于是在容大河面前脱得剩下肚兜,衣服搁在圆桌上。 「你不是要绑吗?」云霜前进一步,容大河退后一步,云霜再前进一步,容大河再后退一步,活像捉迷藏似的。 云霜脾气发作起来跟爆竹一样:「你不绑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胸部太小不如那个涂二丫?容大河你给我站住!」 云霜追着容大河跑,有几次差点肚兜掉了,幸亏胸部不大,单手就能捂好。 容大河看着云霜即将摔倒,他也停下步伐准备抱住云霜,肚兜忽然迎面罩来,好巧不巧落在容大河的脸上,肚兜的馀温让他不敢妄动,忽然觉得鼻子很痒,直到嘴流进温热的水,他才知道自己正在流鼻血! 这么离谱的场面,若他是旁观者,定觉得哪来的浮浪子弟跟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可是发生在他身上,他只觉得脑门轰得一声什么都想不了??自然也不敢看云霜。 云霜开口打破僵局:「虽然是意外让我半身赤裸,你却看都不看??。」 容大河闭着眼睛拿下肚兜,擦了鼻血,这个房子他太过熟悉,随手一捞就拿到衣服。他光听声音就知道云霜距离他大约两步,他向前踏了两步,准确将衣服披在云霜身上:「云霜,穿好衣服。」 容大河还没睁眼就听云霜问:「容哥,你喜欢大奶子对不对?所以即便我裸身你也无动于衷?」 容大河支支吾吾:「不,我不喜欢??。」 云霜带着哭声问:「你是不喜欢小奶子还是不喜欢我?」 容大河想都不想便答:「我喜欢?」你字来不及说又被云霜抢白:「你喜欢大奶子对不对?」 容大河再度否认:「不,我??」还没睁眼便听见云霜哭着跑远:「容大河你这个狗男人!呜呜呜呜呜!」 他张眼看见地上一块沾血的肚兜,桌上一件衣服,他连忙拿起衣服追出去:「云霜,穿衣服!」 *** 云霜让他生了火,接着整个早上都在厨房捣鼓,中午端出来一碗诡异褐色浓稠的汤:「容哥,我燉了汤给你喝。」 容大河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什么汤?」 云霜古灵精怪的拋了媚眼:「帮你补、身、子的汤~!」 容大河本以为有那隻鸡遭殃了,后来觉得不对劲,他没养乌骨鸡,怎么煮鸡汤不会是黑褐色!拿起碗一闻,好像闻到了尿骚味,什么汤有尿骚味? 他捞起了料,一条不明的条状物燉得软烂无比,他二话不说舀了一口餵云霜:「好不好喝?」 「!」云霜衝到后院子催吐,「噁噁噁~噁!」 容大河帮她拧好帕子,擦完脸又拿了一杯白水让她漱口:「为什么餵我喝鞭汤?」 催吐催得双眼发红的云霜理所当然说:「这才不是鞭汤,谁叫你喜欢大奶子!」 容大河说:「我没有??」不让他说完又被打断:「你有你有你有,你心里就是这么想!不然我都脱了衣服你为什么不看?」眼前的俏丽人儿叉着腰质问他。 容大河抚额:「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怎么没有关联,你不是喜欢大奶子的女人?没看到大奶子硬不起来!虽然我有个姐姐波涛汹涌,可是我跟另一个姐姐就是没什么胸脯啊!天生的没有办法,那只好帮你补身子,我四姐说男人只要想要,不要说没有胸脯,再诡异的地方都能乱来!」 「所以你认为是我的问题?」容大河觉得云霜继续乱说话,他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云霜理所当然答:「你没听过羊毛出在羊身上吗?你的问题当然要从你身上解决不是?」 容大河挑明:「你觉得我不举?」 「不然你举吗?不然我干嘛煮汤?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你你你--!」云霜被抓到板凳上噼噼啪啪揍起屁股,正当容大河以为她应该学乖了,她却说:「??有种就脱我裤子打!」 云霜跳了起来一步步逼近容大河,她正解着外裤,容大河着急的说:「不要脱裤子!」 云霜停了动作改成脱衣服,容大河又说:「不要脱衣服!」 衣服滑落光洁的肩膀容大河火速的接住。 「容--!」有两个人走了进来连忙说:「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们转过身避嫌时,容大河刚好将云霜的外衣打好双重死结。 「大河,你的猎物还扔在山里,我们帮你送下来。」 「多谢!」 两人追问:「这位是嫂子?」 容大河说:「是!」云霜说:「不是!」 容大河与云霜两人相视一眼又旋即改口:「不是!」、「是!」 两人叹了一口气:「不用说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帮你们把门掩好,下次要记得关门!」 咿咿呀呀的门关好了,留下相视无言的两人。 第六回 云霜开开心心坐在圆桌前等容大河炒菜,第一道菜是萝卜炒肉、第二道是炒萝卜乾、第三道是萝卜炒蛋,第四道菜是萝卜丝饼,第五道是萝卜汤。 「容哥,怎么都是萝卜?我不吃萝卜!」 容大河冷笑了两声:「不巧我喜欢吃萝卜!」 云霜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云霜走到门外,坐在阶梯上,环抱着脚,将脸窝了进去,低声说:「其实我好饿!」 容大河走到云霜身旁坐下来。云霜侧脸看他:「容哥,你生气了对不对?」 容大河说:「我如何不生气?」 云霜闷闷的说:「气我赖着你,还是气我赶跑喜欢你的人?」 容大河皱着眉答:「我气你不将自己的名声当一回事。」 云霜笑瞇了眼:「容哥,我是狐狸,对于狐狸来说哪有什么名声还是贞洁,那是人才有的东西。」 容大河的眉头没有舒展半分:「你在这里生活,陪着我上下山,自然被当成人,当人就要守人的规矩。」 云霜又问:「我不乖了就打我吗?跟刚刚一样?」 容大河叹气:「云霜,我不想打你,可你也不能总是作弄我。」 云霜这时又笑了:「不知道,遇到跟你相关的事,总会气得不得了,不知不觉就做了一堆蠢事。」 她想起那个肚兜掉在容大河头上的事:她当下向前跨了一步,才不至于跌倒,结果手松开了,肚兜也就飞走,好巧不巧肚兜罩住容大河! 她那时拿了手绢捂住自己的胸部,然后见容大河闭眼拿衣服披在自己身上,她想起容大河惊艳的看着涂二丫的模样,不知不觉生起气来:她都半身赤裸了,为什么不看?她是哪一点比不得涂二丫? 容大河莞尔:「还真是蠢事,连那个煮鞭汤给我喝的事一併,你能不能做些正常的事?」 云霜深情的凝望容大河:「容哥,那不是鞭汤,虽然功用也能补肾益精。」她摸着容大河的手:「你看,你的手总是这么冷,那是海参,海参连老人都可以吃,药性温和。」 「可惜我不会煮,煮了一锅灰不溜丢的汤。所以你生气了,煮了一桌萝卜大餐招待我?」说到这里云霜也笑了,笑完又问:「可是我饿了,不吃萝卜总该有白饭可以吃吧?」 容大河沉默了一会儿说:「有,快进屋吧!」 云霜摇摇头:「我忽然没那么饿了。容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藏宝地吗?」 容大河问:「在树林里那个吗?」 云霜说:「对!」她带着容大河走进容家后面的林子,在一颗断了半截的老树旁捡了一颗扁石头往下挖,首先挖出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容哥,这是给你的。」 容大河接过油纸打开,里头是半块月饼,此时听云霜说:「容哥,你说月饼就是跟重要的人一起吃,我每年都将月饼切半,吃半个,留半个给你。」 云霜继续挖着,一共挖出了十二块月饼:「容哥,这些是你不在我身边的十二年,我每年都想你。」 容大河的眼眶早就盈满泪水,云霜想帮他擦泪,又看见自己满是泥土的手,于是先拿手绢擦手。她还没来得及帮容大河擦泪呢,容大河已经抱住了她,容大河好像要说话,于是她踮起脚尖准备聆听,猝不及防容大河的吻落下:「云霜,我喜欢你。」 云霜早就顾不得自己的手脏,紧紧抓住容大河的衣服,她的脸好烫,跟容大河的鼻息一样炙热,他的唇紧紧贴着她,她们彷彿在追逐,既追逐又占有,原来这就是吻! 她覷了一个空档,小声的说:「容哥,我爱你。」 不知吻了多久,她们手牵着手自树林返回,云霜看着容大河脸红,容大河看着云霜娇艷如花。他们走进灶房,云霜光顾着看容大河,居然撞上一个湿答答的东西,她忍不住抱怨:「这是什么啊!」 她掀起那块湿黏的东西:「咦,这不是我的肚兜吗?怎么晾在这里?」 容大河红着脸回:「不然晾外头吗?想来想去只有这里好晾。」 云霜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煮海参给你吃那时,你正在外头打井水刷肚兜?」 容大河破罐子破摔:「不然肚兜会自己刷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不行,我笑得肚子好饿,容哥快给我添饭。」 容大河打开了锅子,里头有一碗蒸蛋正在保温,一旁还有鸡肉丝。容大河拿鸡肉丝洒在蒸蛋上,又现调了一个酱汁淋在上头,切了葱花点缀,然后小心拿起这碗鸡肉丝蒸蛋:「这个你总爱吃吧?」 「容哥!」云霜忍不住吻了容大河的脸颊。 「快些,你不是肚子饿了?」 「嗯!」 这顿午餐云霜贪看容大河,看了好久才吃一口,她吃完蒸蛋那时,容大河刚把满桌菜吃完,整顿饭吃得太甜蜜,她居然忽视了萝卜味! 「容哥,萝卜真的那么好吃吗?」 容大河已经起身收碗:「你不爱吃的东西我下次不煮,专煮你爱吃的好不好?」 云霜笑得好开心,在圆桌上撑着小脸看容大河:「容哥,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你喜欢吃鸡肉吧?鸡肉可以煮的菜已经不少,糖醋鸡、香菇鸡汤、宫保鸡丁、滷鸡肉,你还喜欢吃什么?」 *** 夕阳斜射,容大河已在院子处置猎物好一会儿了。 开始忙之前他扎了鞦韆,如今云霜正坐在鞦韆上吹着习习晚风:「容哥,我来帮忙好不好?」 容大河停下来擦汗:「我忙就好,你玩你的。」 「那你别太累了!」 鞦韆吱吱响着,容大河抬头见云霜盪得昏昏欲睡,进灶房烧了热水,又给后院菜圃浇水,藉着又进厨房忙活儿:「云霜,洗澡水烧好了,快去洗澡!」 「容哥,你别忙得太晚了!」 容大河说:「我知道。」这时他正在灶房煮麵。 云霜洗完澡出来,见桌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麵,旁边还摆着一个吃完的空碗,她知道容大河是故意摆着,好让她知道他已经吃饱。 待云霜慢条斯理吃完,容大河已经收妥了器物进屋,此时第二锅热水也烧好:「云霜,你吃饱了早点睡!」 云霜脱了外衣,叠在床边的箱笼上,窝进被窝里睡,睡了一会儿醒来,点燃床边蜡烛,她在房里看不见容大河。于是悄声下床,走出房里终于在厅堂见容大河铺着乾草睡。 「容哥,我们一起睡又如何呢?」 云霜俯下身去,见容大河正摸着鼻子,才见自己的长髪拂过容大河的脸庞正巧挠了他的鼻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将长发勾到自己耳后,喃喃说道:「容哥,我想亲你,你没拒绝就是同意了!」 她离容大河很近的时候,容大河的鼻息呼在她的唇畔,温温热热,让她的脸颊跟着发烫。最后,她吻了他,她们的唇舌极其缠绵,好像怎么亲都不够,她们交换着彼此的呼息,在温暖的吻里陶醉。 吻到后来,云霜竟然分不清楚究竟是她吻容大河还是容大河吻她,迷迷糊糊在容大河怀里睡沉。 *** 早上云霜醒来,容大河早就不在她的身旁,她不知怎么右手抬不起来,勉强用左手束发也是绑得一塌糊涂,她走出房门:「容哥,帮我束发!」 容大河放下工作打了一盆水来,仔细拿梳子沾水梳理她的发丝,没多久绑好辫子,用一条石青色的旧发带系好。 云霜照着水盆里的自己,俏丽动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容哥,你的手真巧」她摸着辫子一路往头顶去,发觉这是自头顶往下编的辫子,非手巧者能编,她疑惑的看向容大河:「你怎么会编?」 容大河一阵心虚,拿了水盆就走,云霜哪里会放过他,缠住容大河不放,一面冷笑:「莫非你有旧情人?」 容大河眼皮直跳:「我一个跛脚的猎户,连寡妇都未必看得上我!」 云霜不信他的鬼话:「山下涂老头的女儿涂二丫,腚大贤慧,能干活,昨天特地送来萝卜乾。对了,你昨天吃了萝卜乾了吗?」 容大河无奈道:「昨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不敢说他拿萝卜乾煮了汤。 「容哥,昨天知道了,后不后悔没答应亲事?」云霜哪里知道自己咬牙切齿,还当自己笑得很灿烂。 容大河叹了口气:「她是谁与我何干?她长得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为什么要答应婚事?」 云霜笑得像隻得逞的小狐狸:「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的人是你!」 云霜缠住容大河,忽然容大河开口:「云霜,你既然要长住,我趁间暇整理一间房给你。有缺了什么吗?」 云霜想到一样东西即将用上,可是不敢开口,直摇头:「我什么都没缺,别担心。」 「我待会儿要下山卖猎物,你若缺了什么,顺便买齐。」 云霜闻言开心的跑到板车上:「容哥,快点推我!」她见容大河笑着,问他:「容哥,你笑什么呢?」 容大河反问她:「那你又笑什么?」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在笑,摸着微弯的嘴角,拋了一记媚眼:「容哥,你猜猜?」 「不猜,趁着天色好快点下山。」容大河推了板车,骨碌骨碌的走着。 云霜看了一会儿风景,问道:「容哥,你卖野味啊?」 容大河挑眉而笑,总算有几分少年时期的俊朗模样:「对。」 「还缺一张银色狐狸皮吗?」 云霜想起上次陪着容大河去隔壁镇王老爷家送货的事,她想赖在板车上给容大河推,容大河冷冷地回了一句:「王老爷也要狐狸皮。」 她瞬间如坐针毡,跳下板车。如今的她已经可以坐在板车上看风景,此一时彼一时,这便是她刚才笑的原因。 「狐狸皮不卖。」 云霜讨好的说:「容哥,你推得好稳,真厉害!可以再快一点吗?」 「你坐好吧。」容大河一双剑眉星目,格外地明亮,面容像是刀斧凿刻出来的坚毅,此时不自觉染上一抹温柔的色彩。 容大河带着云霜到了镇上,不久便卖好了野味,他将板车寄放在客栈后的厨房旁,带着云霜上街去。 容大河看见云霜目不转睛盯着冰糖葫芦,给她买了一串。 云霜原本就貌美,此时笑得像是春风里花枝招展的花朵一样,她咬了一口,塞给容大河:「容哥,你吃吃看,真好吃。」 容大河咬掉被云霜吃了一口的那颗:「冰糖葫芦不都是这么回事。」 「外面的糖衣脆脆的。」 「嗯。」 「云霜,你缺了什么要买,别只顾着吃糖。」 云霜那张娇俏的小脸发烫,却没有告诉容大河她缺了什么,摆摆手摇摇头,连忙把冰糖葫芦塞给容大河吃,怕他再问。 容大河吃掉云霜塞给他的冰糖葫芦,见云霜的模样,猜出云霜缺了一样难以啟齿的东西,却猜不出究竟缺了什么! 在容大河连连追问之下,云霜不得已只好附在容大河的耳边说道:「月事带。」 这三个字不亚于三枚烟火,他的耳畔轰隆轰隆,他想起云霜不经意间曾说:「能啊,怎么不能?容哥,你要跟我生孩子吗?」 他这才意识到云霜就是女子,将来无论是成亲还是生子都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他记忆里那隻漂亮的小狐狸好像摇摇摆摆的走远,走来了穿着白衣笑得狡黠的云霜。 第七回 容大河回过神来,知道这东西虽然常见,却苦无贩卖之所,看来只好央了陈平安还是李大富妻子,嫂子们总会有办法。 「还有多久用上?」容大河双颊发烫,正寻思着买些东西上门请託。 「约莫三四日,容哥你别急,我回家去总能拿得到。」 云霜的脸颊嫣红,在洁白得发光的脸上格外醒目,一双水灵的眼眸正点缀这张小脸,这副模样映入容大河心湖,成了他心中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容大河盘算着上云霜家求亲,又想起年幼的云霜在大圻山玩耍才会误入陷阱,也许云霜家离他家不远? 「你家远吗?」 云霜笑答:「不远,改天带你去。」她一面说一面扳着手指:「我父母游山玩水找玉石,我大姐嫁得远些,二姐很少回家,三姐入宫,最有机会遇见我四姐。」 「我四姐脾气不好,你别太在意她的话,还有她喜欢捉弄人,小心别被她捉弄了!」云霜哪里知道容大河心想:你的海参跟肚兜也不遑多让啊! 他这辈子没想过让肚兜罩顶不得动弹,他家的餐桌出现像鞭汤的参汤,他被质疑不行,最后再诬赖他喜欢大奶子!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街尾,眼前匾额写着「老字号老东馒头」,再看斜对面,也有家「贺记馒头」。适时老闆吆喝着:「老面做的,保证好吃!」 另一家不甘示弱:「老字号的老滋味,吃过难忘!」 云霜跟容大河顿时成了两店家相互争夺的客人,云霜问:「容哥,那家馒头好?」 容大河理所当然答:「买老东吧!」 贺家馒头的老闆扯着嗓子:「买十送一,今天老娘生日大放送!」 云霜欲带容大河往那家买十送一的去,走了又反悔:「买十送一会不会都小颗?不然买另一家的好了!」 说来说去又往老东馒头去,贺家馒头继续吆喝:「买十送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于是云霜又拉着容大河往买十送二的贺家馒头去,走到一半对街的老东馒头开始喊:「买十送三,老闆不在伙计随便卖!」 准备改去老东馒头的云霜又问:「那家的馒头大颗?」 贺家馒头老闆大喊:「今日爷爷寿辰,买十送四!」 容大河啼笑皆非:「为了比价,看谁家便宜一文还是两文?」 云霜无视声嘶力竭的两家老闆:「我买馒头可不是拿来吃,是要拿来垫胸前的。既然要垫,当然要挑大颗的垫。」云霜水灵的大眼瞋了容大河。 容大河要被云霜气笑了,这是哪招?「你买馒头不是拿来吃?」 云霜拋了媚眼:「还不是你,说喜欢大奶子,既然脱了衣服不能满足你,至少穿衣服可以满足你。」 「??。」 那两家听不见容大河跟云霜的耳语,还在拼价:「我家的奶奶生日,买十送五!不买老闆要捶心肝!」 另一家喊着:「我家奶妈生日,卖十送六!隔壁家的儘管捶!」 路过的人嗤笑:「两家老闆又槓上了?他家奶奶跟爷爷一年是要过几次生日?看这两个无趣的大老粗,不如去看新摆摊卖身葬父的大奶子美人!」 路人身旁的人说道:「很是吶,我妹夫说那大奶美人一嗔,奶波晃得跟刚炸的猪皮冻一样,又细又白,还弹,人间极品!」 云霜在容大河耳边吹气:「容哥,你最喜欢的大奶美人,我们也去凑热闹?」 容大河眼皮直跳:「不去。」 此时又路过了别人:「这等美人很快就被大爷买走了,赶紧去凑个热闹!」 别人身旁的人又道:「你家婆娘不管,任由你去看大奶美人?」 那人说:「她敢?管到老子头上来,看老子怎么修理她。」 转眼间两家馒头店的老闆也不拼价了,云霜仔细瞧,原来两个老闆都不见了!她酸溜溜地说:「容哥,你瞧,大奶美人多少人喜欢!不看太可惜了!」 容大河无动于衷,云霜只好继续缠着他:「走嘛走嘛,去凑个热闹啊,没听人说,奶波跟猪皮冻似的,晃盪出波纹来,又白又嫩,卖身葬父吶。你看顺眼了买回家当小老婆?叫她给你洗脚,大奶还可以夹着香胰子,想想就心痒是不是?」 说得他看人只看胸脯,简直是奇耻大辱:「不看,要看自己去!」容大河正要往回走,云霜拉着他不放。 此时美人啜泣声幽幽传来:「各位大爷有所不知,我是为了葬我家那隻离家出走的坏狐狸,小娘子不卖身,为大爷们唱个曲还行。」 「且听小娘子细说缘由:小娘子家境小康,家养了一隻银白毛色的稀罕狐狸,在我家跟大爷一样,喊吃鸡,一整桌子的鸡肉任它挑三捡四,要洗澡,用最名贵的澡豆香露还要撒上花瓣。一般的香胰子这势利的狐狸眼还看不上,叫人家用这对大奶夹香胰子跪着给它洗澡~」惊叹声此起彼落。 「擦那小畜生的毛要用最精美的刺绣,它住在黄金窝里,从小穿金戴银,这辈子没吃过一丁点苦头。有一天居然异想天开跟情郎跑了,回来就剩这幅可怜的狐狸皮!小娘子没办法,家里都让这个坏狐狸吃穷了,只好来这里募款给这隻坏狐狸下葬,要是募不到也没关係,草蓆卷一卷找个山谷随便扔,免得见了就伤心。」 云霜听了那娓娓道来的温柔语调顿时全身发毛,后悔刚才没听容哥的话回家。而且她听见什么了?说大奶夹着香胰子跪着给她洗澡逗趣,要命,她跟容哥调笑的话让那女魔头听去。 云霜脸色发白:「容哥,快跑!」 容大河想起了云霜说她四姐喜欢捉弄人:「这位是你四姊?」 云霜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不认识她!」她拼命给容大河使眼色,眨得一双美目快要抽筋。 直到那大奶美人走到云霜眼前:「客倌,您怎么见了小娘子就想跑?妾身是豺狼虎豹吗?呜呜呜?。」眼泪不知是真是假,奶波已经顶到云霜那目视平坦的胸前。 不知道她容哥最喜欢大奶子吗?拿这对大奶子是要逼死谁吗?准备跟她抢男人?云霜伸出手准备在那对大奶上各打一巴掌,还没动手就让那大奶美人的目光瞪得浑身发冷。 她只好收手乾笑:「有蚊子,我打蚊子,怎么可以让那些臭蚊子叮我貌美如花的姐姐!三姐,不,四姐,我是你的宝贝小霜儿。」 大奶美人掏着耳朵:「您说什么大声点,听不见!」大奶美人向前一步,奶波震得云霜退后一步险些摔倒,幸亏容大河眼明手快的接住她。 云霜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游说:「四姐,别闹了,咱们家缺那几个铜板吗?」 「谁是你四姐,几个铜板相碰还有声响,那小畜生花用的钱可比石沉大海,那可是一点声响也无!还想花小娘子的钱给那隻小畜生买蓆子?募不到钱小娘子不走了!」大奶美人假意擦泪,擦完泪胸一挺,差点又将云霜震晕! 容大河第二度接住可怜的云霜,他默默地拿出一张银票,大奶美人毫不留情的接过。云霜想拦截,美人冷笑了声,随手将银票塞进乳沟里,丝毫不漏一个角,云霜想要抽出还找不到办法。 「小娘子银两募够了,散了散了。」大奶美人收起募款葬狐的牌子,收摊了。 大奶美人将云霜跟容大河带到街中的一家书肆,吩咐掌柜看店,带着他们上楼。 「四姐~」云霜装乖黏向美人。 「谁是你四姐,别乱认亲,刚才谁说:『不是,我不认识她!』」 这位大奶美人叫做云深,她是云霜四姐,开了一间书肆。她成亲很早,十四成亲十五生子。可是云霜从没见过姪女,所以对这说法存疑,只当娘记错了,将大姐生孩子记成四姐也说不定? 她用手推开云霜:「走开,等你变成皮毛再来跟我相认也不迟!」 「姊~姊,姊姊姊姊姊姊,我就是最可爱的云小五啊~你的心肝小宝贝,你怎么忍心看我变皮毛?」云霜怎么肉麻怎么来:「姊姊,别说皮毛了,我看上一件雪青刺绣的衣服,给我钱我要买。」 云深冷笑一声:「叫你的情郎买啊,叫姊姊出钱算什么?」 「容哥很穷的,穷得每天只有萝卜吃,连肉都没有。你不是拿走容哥的钱吗?给我吧,我们九一拆帐,我九你一。」 「哎唷你真行,跟娘家人坑钱呢,你的情郎给聘金了没?我收点见面礼不过分吧?」 「我不是跟你九一拆帐了吗?见面礼那些就够了吧?」云霜伸手跟姊姊要钱。 「十两打发叫花子吗?」 「哪来的叫花子还能还价!」 云深受不了,深吸一口气,抽出银票还云霜,另给了碎银子:「隔壁茶楼出了一齣新戏,去那里叫盘瓜子听说书,听完一齣再回来。」 「姊姊,我带容哥去起码要叫壶酒吧,这些银子不够,再给点吧。」 「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容大河留下。」云霜这么被赶下楼。 容大河忽然让云霜四姐带上楼,两手空空,连那一百两都被云霜讨回。他正想着怎么开口好? 腆着顏说:「云小姐您好,我叫做容大河,祖业打猎,有几亩薄田,父母双亡,其他叔伯在我爹那代闹得不愉快,如今没有来往。我的生辰八字是??。」 「生辰八字有什么要紧,我们不看重这些虚礼。倒是容大河,我们狐仙向来是一妻多夫。我的丈夫长年在外奔波,留我一人独守空闺,妾身寂寞得很~」 云霜四姐竟开始解衣,玉指挑开碧水般的罗衫,显露不盈一握的纤腰,腰间系着深松绿的腰带,腰带上有一颗碧绿色的大宝石,下身是金丝撒花百褶裙,绣鞋绣着一对大珍珠。 容大河如今才看清楚她的打扮,想起街头那齣真是闹剧!无论是腰间的大宝石还是绣鞋那对大珍珠必定价值连城,他的一百两只是零头而已。 殊不知街上那齣是消遣云霜,还是消遣他来着? 「小霜儿还是个雏,那里懂得服侍人。不如由妾身代劳,好好服侍哥儿,我们姐妹共侍一夫不也是个佳话吗?」 云深摇摇摆摆而来,看似要脱衣,实际上没有脱衣,一双含笑的丹凤眼彷彿会说话,莲步轻移间一阵香气袭来。 容大河想起云霜做的傻事,云霜的脱衣是真的脱,肚兜都飞他头上那种。 他的馀光瞥见珍珠绣鞋停在他的身旁,那人疑似投怀送抱,他向左边跨了一大步,恰好闪掉云霜姐姐的依偎。冷淡的告诉她:「请自重,没事我要走了。」 「你对妾身没有半丝好感?」翠烟衫滑落的角度更大了,露出两个光滑细緻的肩头,隐隐有香气传来。 「这样的行径还问人有没有好感?」容大河嗤笑。 云深发怒拍桌:「你拐跑云霜,倒有脸摆脸色给我看。幸好你没动歪念头,不然我让人打断你的腿!现在、立刻、给我滚!」她将翠烟衫拉好,态度冷然,一点也不见刚才的热络。 容大河此时才知道是云霜四姐测试自己来了,倘若他没拒绝,才真的闹了笑话! *** 容大河离去之后,云深的住处走进了一个戴着银面具的男人,他搂着云深,往云深身上披衣服。 他不悦地说:「你的身子只有我能看。」 云深哼了声,不以为意,她在男人的抚摸下恢復了真容,大胸脯丹凤眼均是偽装。原先偽装的容貌在美人的行列一定排的上号,如今在男人怀抱里的云深,娇小玲瓏,青发雪肤,浑身精緻的肉眼难见瑕疵,这才是这是云深真正的模样! 「那臭小子看了哪里?」男子忿忿不平。 「你当我傻吗?顶多露肩而已。」 这时云深才发窘,她倒忘了如今的样貌与三姐云瑕没什么两样,她拿三姐借她的壳子色诱小五未来夫君,若被三姐知道又要叨叨絮絮唸个没完,她一想就头痛。 云深索性绕开话题:「小袖月跟灵蛇还好不?」 「不太好,我到时他们正让龙太子的巨石阵包围,差点有去没回。」 「你救了他们?」云深想着小袖月任性,偶尔叫她吃吃苦头不是坏事。 「不然叫小袖月被龙太子打死,还是叫灵蛇敞开胸口再让龙太子补一刀?」 「小袖月什么都好,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不行,要是她像小霜儿这般省心就好。」云深幽幽地吐了这句话。 「看来你对小霜儿未来的夫君评价不低。」男人温柔一哂,拿下了银质面具,落了吻在云深鲜艷的红唇上。 「小霜儿未来的夫君是她前世师兄,据闻他们师兄妹感情甚篤,师兄为了她捨了神位下凡。」 「我的殿下,你可真是不缺耳报神,什么都知道。」 男人俊逸的面容泛了笑意,他将面具放在茶几上,将若有所思的云深搂在怀里,动作行云流水彷彿做了千千万万遍。 云深脸色难看:「白蛇,你可知小霜儿前世为袖月灵蛇连累,被闯南天门的时茜所杀。」 云深那时失去小袖月,抱着娘亲刚生下的小五忽觉亲切。她深知世上没有毫无来由的亲切,这小娃儿肯定与她有渊源! 她翻了那时刚得不久的天书,才知晓小五前世被时茜所杀,而时茜杀小五的前世只为了带走袖月的灵骨跟灵蛇的魂灯。 从此失去女儿的云深娇宠着云霜长大,十八年过去,云霜回到了心上人身边。 白蛇真君自前世便与云深相恋,云深话没说完他却能知晓她没说完的部分。 白蛇真君叹道:「原来如此。」 云深挑眉:「你懂什么?」 「你待云霜好是因为内心愧疚。」 云深凝视白蛇真君良久,点了点头:「嗯,你向来懂我。」 她让白蛇真君抱入内室,放在雕花大床上,她那身飘逸的罗衫也叫白蛇真君褪下,一身莹润的肌肤此时毫无遮掩。 白蛇真君不知想起什么,笑了笑:「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的女儿都及笄了,眼前还有一堆事。」 云深蹙着眉回道:「当初的艰难都走过了,你我都不是怕事的个性!」 她那身美丽绝伦的肌肤居然逸出花香,白蛇向下抚摸亲吻,他吻着云深纤细的腰肢,一路吻至她的肚皮,这里曾经为他孕育女儿。 他们藏在人间三十馀载,自殿下十四岁嫁他至今已过了十九年,这些年殿下逐渐能自己下地走路,总算比前几年好。 他藉由阴阳调和将自己的灵力转移到殿下身上,又吻了她,这个吻是则为了将他得到的信仰餵给殿下。 云深眉头皱得更深,问他:「你又炼尸了吗?你老是不听我的话,是我的神力日渐消退,让你不屑认主吗?」 「殿下勿恼,待人间的事告一段落,我便永生不碰。」白蛇温柔的为她拭泪。 云深气得哭了,她默默落泪不出一声,让白蛇无心情事,草草结束。 白蛇真君拿了件中衣披在云深身上,紧抱着她。 这次小袖月跟灵蛇真君掉入龙太子的陷阱,他不得不驱使尸侍者营救。龙太子果真难缠,此行尸侍者毁了大半,他不得不重操炼尸。 只是这些话他又要如何告诉殿下?最终白蛇真君沉默。 第八回 云深口里的小袖月、灵蛇真君究竟何许人也? 若问了其他修仙人士,定是回覆:「哎啊,不会是当初那两位吧?那时,这两位的名声可是远播三界呢!」 又问什么样的名声呢?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才答:「一位是天界三殿下,美艷绝伦;另一位是蛇族出身的蛇君,俊美无儔。」 再继续追问,那修仙人士一脸雀跃又讳莫如深,只答:「反正这两位都在人间,说不准您自个儿就遇上了,遇上了就慢慢看啊!」 这两位前阵子干了一件没有人敢做的大事--抢劫龙宫!简直把赵子龙七进七出学得维妙维肖,视龙宫为他家灶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将龙宫的尊严践踏得无以復加! 若尊驾为龙宫主人,如何看待此事?必是如龙太子一般手段毒辣,恨不得将两位碎尸万段! 相传天界三殿下袖月有一个绝世法宝--怀星月,蹁蹮飞舞之后魅惑人心,据闻龙宫不少人着了道,将龙宫主人气得七窍生烟!为了不叫龙宫的人再度着道,特意练了尸兵尸将对付天界三殿下! 眾所瞩目的抢龙宫大戏,可不像前几次一般容易了! 白蛇真君与云霜四姐侃侃而谈,事实上惊险万分! 龙宫的人不动声色等着袖月再度来访,然后尸兵尸将倾巢而出,杀她们个措手不及!袖月惊觉怀星月毫无作用,只得躲到灵蛇真君身后。 此战亦让灵蛇真君叫苦不迭,他与袖月的罩门略同,他的鞭击蕴含音律,对付的人成了死尸,他的攻击顿时少了一半的功效,只能以蛮力硬拚。 这年才十八岁的青葱少年杀得双眼通红,无论他的鞭子如何凌厉,面对无论如何都能爬起来的敌人,他只能再加力气,击毁敌人尸身。这几乎让他耗费所有力气,所到之处成了一片恶臭的尸海,敌人的断肢残骸遍布,发臭的污血,腐烂的肉块,他的手越来越抬不起来,所幸他双手都能使鞭,废了右手还有左手,终于杀出龙宫! 跑出龙宫就没事了?那也太天真了!龙太子自年轻便征战沙场,更加诡譎的战地都能运筹帷幄,怎么可能放走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年轻人! 龙太子在龙宫外设下巨石阵,巨石轰隆隆落下,落到了相应的巨石棋盘,乱石啟动了无数机关。几次灵蛇真君两人差点被巨石打中,不然就是仓惶躲避不小心触碰的机关。 他们又躲掉了一次机关,灵蛇真君眼见龙太子就要抓住袖月殿下,以鞭子捲住袖月殿下拉至他身侧。此举不知怎么触怒了龙太子,龙太子手段毒辣的折断灵蛇真君的手臂! 眼见两人都将被抓获,戴着银面具的白蛇真君赶到,他让六层妖塔收走棋盘,又让尸侍者布网阻拦巨石。 他还没叫袖月跟灵蛇真君快逃,袖月已经踩着尸侍者叫唤:「哥哥,快跑!」 灵蛇真君那时被折断手臂,动弹不得,白蛇真君的鞭子甩来,分开龙太子与灵蛇真君两人,紧接着换成他与龙太子过招,且战且走。 袖月与灵蛇离开龙宫之后误入了大圻山诛仙阵,恰逢诛仙阵发作最剧之际,袖月啟动怀星月抗拒诛仙阵,然而不知怎么回事,诛仙阵忽地没了! 力竭的灵蛇真君浑身冷汗:「没想到人间还有此等大阵!有能力画阵的人非等间之辈!」 袖月一双瀲灩如水波的美目莫名凌厉,她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恰巧认识一个非常擅长画阵的人??」她的馀光见到一抹鬼祟身影,顺手抓了起来。 袖月摇动脚踝的一双怀星月,铃声在清冷如水的夜里格外清澈,一阵悦耳的铃声之后,那人瘫软跪在地上,任随袖月摆佈。 袖月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如实回答:「我叫作葛丁,是天界二殿下斯年的手下,昔年斯年殿下在大圻山布诛仙阵杀时茜,可惜没有用上,又来不及收拾。十二年后的今天诛仙阵再度啟动,我受命挖出阵脚解阵。」 袖月没想到能问出当年的真相! 十二年前时茜带着年幼的她跟灵蛇真君与天界二殿下对上,一开始她听时茜说:「你前世用灵血性命浇灌溯日镜,如今溯日镜掉落人间,我带你们去取回,免得便宜了宵小!」 于是时茜带着她们风尘僕僕到了碧县的碧湖畔,遇上天界二殿下设伏,时茜战到最后差点杀了天界二殿下,却放走了二殿下。 时茜的脸色异常凝重,她也不敢多问,时茜叫她向前,她便乖乖向前,时茜的大掌落在她的天灵盖上,霎时无穷无尽的灵力涌入她娇小的身躯,她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昔日天宫的美轮美奐,她与灵蛇真君青梅竹马,从未诉诸于口的脉脉情意??灵蛇真君死了,她疯了,她那悲惨又极短的一生后来也戛然而止。 没想到葛丁继续说道:「二殿下本在碧湖设了阵法连通大圻山的诛仙阵,要引时茜前来受死,不知为何放弃了原先计画,好在时茜自寻死路,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终于引得龙宫注目,龙太子追了出来,曾见年幼的袖月殿下,二殿下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这段话没让袖月多想,她沉溺在过往的悲情痛苦里,倒是灵蛇真君多了一个心眼,问葛丁:「为什么要引起龙太子注意?」 葛丁迟疑了一会儿才答:「二殿下的心上人面临死劫,他杀时茜以此暴露袖月的行踪,让睚眥必报的龙太子紧追袖月不放,藉此改换云霜的姻缘,让云霜与容大河双宿双飞。届时二殿下心上人遇上死劫,他可以挟此恩情让容大河救他的心上人。」 灵蛇真君又问:「容大河与云霜这两位是???」 葛丁答:「他们是神将容华与银霜的转世,如今容华转世为大圻山猎户,银霜转世在狐王家,是一隻天真无邪的小狐仙。」 袖月逐渐从前世的苦恋理醒来,听着葛丁的回答开始拼起这十二年的恩怨仇杀竟然是二殿下为了送别人姻缘而来,她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两人终究是灵蛇真君更为清醒,他让袖月不动声色放走葛丁。 一时之间袖月吞不下这口气,正要去大圻山找二殿下斯年算帐! 「阿然,不要!你乖,听我的话!」 袖月忍不住哭倒在灵蛇真君怀里:「哥哥,我好生气!为什么我的两世都要受尽暗算?一次窝囊死了,一次窝囊活着。你为什么不让我报仇?斯年再厉害难道敌得过我的怀星月?」 「此事从长计议。二殿下敢杀时茜,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厉害之处。你贸然出手,再陷了进去??我已经断了一隻手,下次还能不能救你出险境我也不知道。」 袖月倔强的说:「我不会连累你,让我一死了之就好。反正无论是前世今生??你都不会爱我不是吗?」 灵蛇真君忍着一肚子气对她说:「无论前世或今生,我不会让人杀你,要杀你只能踩过我的尸体。你若是不在乎我的死活儘管去挑衅二殿下,让我去送死!」 袖月忍不住大哭:「我听你的话就是,你别生我的气??不要讨厌我??不要?再?丢下我!」 灵蛇真君单手抱住袖月,最后只说:「一切会好起来。」 *** 故事回到云霜这边,她刚让四姐赶出书肆,正拿着讨回来的钱洋洋得意:「嘿嘿嘿,我这么贤慧,不知道容哥有没有感动到?」 「我想想,我先去茶楼点个瓜子等容哥,先叫一壶茶,容哥来那时回冲,正好不用加钱,我再留些瓜子给他,就这么办!到时我们回家,再买隻烤鸡晚上吃,四姐给的这些钱刚刚好!」 云霜没过街,便见一台马车急驶而来,她吓得浑身冷汗赶紧闪过,隐约瞥见一名小孩在路中间大哭,想救他已经太迟! 忽然一阵凌厉的风刮过,云霜仔细瞧,一阵鞭影 穿插其中,马车未至,鞭已捲起啼哭的小孩一把拉到街旁。 小孩的母亲连忙道谢,救人的是一名英俊少年,右手不自然的垂着,使鞭的是左手。他收鞭后将鞭子插在腰间。 「多谢公子救命大恩!」 那位母亲没什么眼色,居然要拉住少年的右手,少年连忙闪躲,又来了一名美艷的黑衣少女,她看似要推那名母亲,只见少年单手抓住她,拉她到一旁:「阿然,不要。」 那少女的美貌让云霜吃惊,如今那双美目定定地看向对街的云霜,又扭过头对少年说:「哥哥为何要勉强救人?不过是伤上加伤。」她的手捧着少年正流血的右手。 少年答:「见到了,就帮一把,我不救他没人能救他。」少年拉了一块乾净的布,固定了伤口。 「怎么没人能救他呢?对街不就一个,修仙者有通天之能,人家也不过冷眼旁观,就你爱出风头。把自己弄残废了,你真行啊!」 云霜莫名被针对,觉得那名少女有病,修仙者并非无所不能,至少她的身手不行。若非少年救人,那小孩多半让马车撞上了! 云霜懒得理他们,正要离开,发现自己在一阵威压之下动弹不得。 「和你说话呢,不应话就想走?好大的威风,这是你对上位者的态度?」 容貌艳丽的少女罕见的笑了,本就艷丽的容貌现今犹如消融春雪的煦阳,光洁异常,竟教云霜移不开眼。 云霜已经忘了最初的不悦,汗流浹背。她们一家子狐狸精,那个不美?个个都是出尘绝俗的美人,一顰一笑皆是风情,美人早就看得麻木的她居然会对少女移不开眼!云霜这时才后怕,少女的修为深不见底,是少女压制着她不让她走! 云霜勉强开口:「你想做什么?」 「你叫作云霜?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让我玩世不恭的二哥帮你?就算你请得动我二哥又如何,你于我而言不过是螻蚁一样的存在。」 少女走到云霜面前,一脚踩上云霜伏地的手,清脆的咯躂声响着,云霜痛的恨不得满地打滚。 「你让我的人伤上加伤,我取你一隻手当作教训。」儘管少女的笑容美艷不可方物,声音也悦耳,在云霜看来听来令她浑身不自觉的颤抖。她们不过萍水相逢,为甚么要这么对她? 少女道貌岸然的说:「你懂得什么叫做天地不仁万物为芻狗吗?你懂了就会明白并非是我折辱于你,而是我大发善心教会你一个道理。」 「阿然,住手!」受伤的少年瞬息之间已经到了云霜面前,逼得少女不得不停手。 少年蹲在云霜面前捧起云霜受伤的手,他施了一个术法復原了云霜的手。少女却眼尖的看着少年那隻受伤的手更加严重—-本来或许是胳膊脱臼跟一些外伤,现在连手掌都变形了! 少女气得流泪:「哥哥!」 正在少女一脸阴霾往云霜走去,冷不防听见少年对她说:「你希望我两隻手全断吗?还是希望我其他地方的骨头一起碎掉?」 少女没有说话,走到少年身边将他扶起来,两人一起离开这拥挤的街上。 再后来,容大河走了出来,见云霜的背影不停发抖,走到她面前,才看见云霜哭红的一双眼,跟隻小兔子一样,他为她拭泪,低下头来问她:「云霜,怎么了?」 本来无声啜泣的云霜成了哇哇大哭,她扑进了容大河的怀抱。「容哥,我好害怕!为什么那个人那么坏!呜呜呜!」 「别怕,我在你身边。」他怀里的云霜却依旧抖得不成样子。 街上人潮散去,容大河顺利推着推车载云霜回大圻山。 天色逐渐晚了,一桌的好菜没让云霜动筷,倒是满屁股的潮湿让她挪动屁股,不移还好,一移看见一大片腥红,云霜赧的差点跳起来:「容哥,我回家一趟!」 容大河探头看椅子,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等等!」 容大河回屋里剪了不少布,做成了暂用的月信带交给云霜。 经过月信忽来的慌乱,云霜反倒笑了出来,笑完肚子咕嚕嚕叫着。容大河递筷子给她:「快点吃饭!」 两人相视而笑,终于一起吃了顿晚餐。 直到两人都沐浴更衣,容大河逼问了好一会儿,云霜才开口:「我自四姐书肆下来,本想到对街的茶馆听书,却遇见一个小孩差点被马车撞上??有个少年救了小孩,不知是不是因此伤了手,他的同伴认定是我见死不救??」 容大河连忙追问:「后来呢?」 「后来他的同伴踩断了我的手,我痛得站不起来,那名少年来到我眼前復原了我的手,后来那两人一起走了。」 忽然的巨响吓到了云霜,她抬头一看,见容大河一拳打在墙壁上,她连忙拉着他的手:「容哥不要!」 云霜拉不住他,又让他一连打了好几拳,洁白的墙喷溅鲜红的血,甚至凉森森的水珠喷溅在云霜的脸上和着她的泪珠落入她的嘴,她才知道那水露其实是容哥的血。 「容哥??容哥,你别这样,你看看我,我没事!你看看我的手,一点事也没有!」 云霜仍是拉不住容大河,后来,她实在痛到没有力气拉容大河,只能在一旁哭着。 终于容大河气消,转头看云霜,看见她浑身发抖哭个不停。 「??云霜?」 「容哥,我肚子好疼又拉不住你,我好没用??」 容大河抱住云霜,哽咽的说:「没用的人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人欺负!」 云霜摇头:「容哥,不是这样,那两人是修仙者!厉害的修仙者劈山移海不在话下,凡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我在他们面前只有簌簌发抖的份儿,你去不过多一个人被践踏。」 云霜拉住容大河受伤的手,对他说:「修仙者的世界以实力为尊,践踏实力低微的人时有所闻。这个世界本来与你无关,是我把你拉进我的世界里,所以是我不好!」 云霜亲眼见容大河发狂,忽然间她不知怎么面对容大河,一面哭,一面说:「容哥,你不要为此责怪自己,我??我回家就是了,我等你的伤好就走!」 她爹曾说容大河是仙人下凡,而她只是狐仙,她们本就不该在一起,强行凑在一起不过换得悲剧。她原先不信,可是一桩桩一件件摆在她眼前又让她不得不信——小时候的她赌气跑出容家,害容大河被怀人抓住! 她一来容家又让容大河落入诛仙阵! 如今又因为她受人践踏,害得容大河自残??忽然间她觉得她爹说得没错,她们不应该在一起! 她本以为她那句话会让容大河勃然大怒,她到时说几句任性话,吵了起来,她以此为藉口回温柔乡。 没想到容大河的脸不断凑近,不是为了骂她,而是为了吻她。她挣扎间越吻越深,那双大掌抚摩着云霜的肚子,手法说不出的温柔繾綣:「云霜,你别走。」 容大河又说:「是你先招惹我的,如今想一走了之?」 云霜摇摇头,想说出口的狠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一面接吻一面往床倒去,容大河记得云霜来了月信,他只打算接吻,不料云霜拉着他的手抚摩她的肌肤,不久罗衫已解,肚兜掛在床头。他的双手覆住软绵,他满怀的酸楚说不出,云霜吻了他的胸口:「容哥,你若想我留下,便要了我!」 他犹记木椅上的腥红:「??你的月信。」 云霜已经吻至他的腹部,不久解了腰带,裤子已经落下,他浑身火热,看着眼前的髪漩,长发向下披散,洁白削瘦的肩头往下,彷彿雪地里盛开的樱花,他不敢再看,怕一发不可收拾。「云霜,不行,我怕忍不住!」 云霜半裸跪在他的眼前,将他含入,他彷彿置身仙境,是那样的温暖湿润,馥郁的芳香将他层层裹住,他想忍住,不想唐突了她,不料她胸前的柔软温驯的贴在他大腿内侧,这刺激怎么得了,再加上她唇舌极尽挑逗,他忍不住喷发了! 收拾了之后,云霜依偎在容大河怀里,娇声细语:「我可没骗你,这种事难道不是夫妻才能做吗?」 容大河吻了她的额头:「嗯。」他为云霜披上中衣,掩去一室旖旎。 「要娶我,知道吗?」 「好。」 「我要听两个字!」 容大河错愕的回她:「好的。」 云霜忍不住又说:「你就不能再多说一个字吗?」 「我娶你。」容大河忍不住失笑。 「四个字。」云霜小手比着四。 容大河清了清喉咙说:「等我娶你。」 「五个字。」云霜眉开眼笑的比了五。 「云霜别玩了。」 容大河轻轻敲着她的额头,可是他越说,云霜越要胡闹,他们再度倒向大床,云霜那身绸缎般的肌肤印满他的痕跡。 *** 后来的岁月云霜总是来来去去,她总赶着回雪原修练。容大河的神色逐渐沉重,但他始终没有对云霜说什么。 他一直等云霜,直到再也等不了--大圻山不知什么缘故烧了,他在火场中逃窜,他带出了云霜的首饰盒,却出不了容家。 那个男人来了,将他禁錮在一朵莲花里,他在极度痛苦里求饶:「拜託放我一条生路,我只是凡人!」他很想再见见云霜! 那人说:「容大河,出手的人是我,所以还能留你全尸,若是旁人你连全尸都无。」 容大河在痛苦之中死去,终究来不及再见她一面。 第九回 云霜从雪原返回,见到浓烟笼罩的大圻山,简直不敢相信!逢人便问:「什么时候火烧山?住上头的人逃出来了吗?」 路过的樵夫摇了摇头:「不知道,突发的大火山脚的人家都未必逃得掉。镇上李家有个善堂收了不少失去父母的孩子,你若要找人别上山了,去善堂找比较快!」 猎户李大富路过,劝她:「别上山了,途中让浓烟呛昏都不一定。大河若在世,一定希望你好好过日子。」 这句话每个字云霜都听得懂,为什么拼成句子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抓住李大富的手:「容哥还活着对不对?他在某处等我对不对?容哥一定还活着!」她抬头看见李大富怜悯的神情,几乎快要发疯! 她忽然不想听见李大富的声音:「你骗我,容哥一定还活着!他不可能丢下我,我们说好一辈子都会在一起!」说完话云霜就跑了,一路往上山的路去。 她的身影窜得太快,只能隐约听见李大富在远处唤她:「云姑娘,别上山,山上的火势更旺,此时上山太危险了!」 这个声音随着她上山迈开的步伐,越来越听不见。 浓烟一直窜来,云霜索性放弃人形变回了狐狸,她贴着地面呼吸,四隻小脚迈开的步伐更快,她没有一刻如现在归心似箭! 窜过烧毁的树林,路过她跟容大河玩耍的小溪,一幕幕回忆让她一面奔跑一面流泪。 不知是不是过于着急,她失去了推算时间的本能,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容家应该没有这么远,又再折返。 再次路过树林,云霜有个感觉,容家应当离树林不远才对! 她在浓烟迷漫中乱窜,东南西北早就分不清,直到踢到一样东西,这东西很大很坚硬,彷彿石造的高塔。 适时吹来一阵风,她终于看清这座「石塔」的真面目--原来是一座井,大圻山腰唯一的一口井就在容家后院!她连忙看了四周,早就没了房子,成了一堆坍塌焦黑的木头! 「容哥!」她焦急的眼泪直落,想要翻开木头,无奈狐狸的她力气太小,于是变回人形,趁着浓烟消散大半,拼命的挖,容家的房子让她挖遍大半,都找不到容大河! 她颓然坐在焦黑的木头前,两眼发直。 忽然间口好渴,她向井走去,想打一点水解渴,结果水桶丢下去,又深又远的吭噹声让她的心同时被重击一遍!她连忙拉起水桶,看着空无一物的井底--水没了? 这场大火蒸乾了水?云霜睁大了眼,如果连水都没有,容哥有可能还活着吗? 忽然间她看见地窖的铜环,颤抖着向铜环走去,她深吸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汗巾绕过铜环,一口气拉开地窖的门。 里头飘出一股熟烂的粮食味,云霜想进去,又让里头的热气蒸了出来,无奈等了好一会儿,蒸气散得差不多了才踩着梯子往下走。 里头果然只有粮食,还有几隻被热死的老鼠,云霜踩着梯子回地面,忽然撞到一个尖角,那个东西落了下来又打中云霜的脚!「唉哟,好痛好痛!」 她看见一个深色的木盒,将它夹在腋下爬梯子,出了地窖,她找了一处颤着手打开,掀盖果真见到顶盖内层那枚精巧的镜子。盒子的第一层放着梳子、珍珠夹子跟各色鲜亮的发带,她没认错,这个木盒正是她放在容家的妆匣! 打开下面的抽屉,多了几付从来不曾见的耳环,耳环底下压着青碧色荷包,打开荷包,里头有一枚观音玉坠,这枚玉坠她同样不曾看过。 她本不打算再翻首饰,却隐约见到第三层抽屉夹着纸条,她连忙打开,发现是流苏阁的字据,里头写着容大河付了三十两订金,打了一副赤金的头面,约定拿首饰的日子,正在她生日前夕。 她的妆奩不会在地窖,除非是容哥带出来放进地窖! 云霜捏着字条哭了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紧急情况让容哥带着妆奩逃出来?后来躲无可躲只好将妆奩藏在地窖里? 妆奩在地窖,容哥又在哪里? 她将妆奩收进储物手鐲里,正要起身才发现漏掉那枚观音玉坠。 玉坠??六年前有个轻松解了诛仙阵的少年,他家似乎在洛县? *** 云霜到了李府敲门,家僕前来应门:「来了,您找谁?」 云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谎称:「我是李沅谨的朋友,叫作云霜。」 李沅谨这名字是有次来李府送货物时知道的,那时李府大少爷刚中案首,李家大摆筵席,她问容哥:「敬酒那人是谁?」 容哥告诉她那人是洛县有名的神童,叫李沅谨。她却认出这人是当初解诛仙阵的少年!他跟当初那女子一定不是凡人! 此时在李家门口,家僕上下打量她,最终带着她到了厅里。「您在这里稍待,少爷忙完便出来了。」 家僕走了之后云霜等了许久,有些不耐烦,于是走出来看风景,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这位云公子长相俊美,穿着也不俗,怎么这副模样上门来,活像在炭火堆里打滚过。」 云霜这才看看自己的衣服,一身白衣早就染灰破损,她怎能顺利进到李府来呢?难道李府常有落魄的人来借钱? 「大概是遇难了吧,我们老爷大少爷最好善乐施,不久前才在镇上建了个善堂,收留大圻山的那些孤儿们。」 「据说大圻山整整烧了七天七夜,连隻鸟都没有逃出来。」 「哎,那些孩子真可怜。」 所以李府的人见她如难民一般,也没多大反应,大概将她被当成蒙难的公子哥儿,她自称是李沅谨的朋友,还有人愿意为她通传,真是万幸! 那两人继续聊着:「你说咱们沅谨少爷这次中了状元,老爷不知道会不会多发赏钱给我们大伙儿?」 「一定会,这可是三元及第!上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幸好现在是李姑妈掌家,若是继室夫人掌家,别说赏钱,没拿扫帚扫你都算不错了,哈哈哈!」 「沅谨少爷也被那恶婆娘欺负了不少年,总算是苦尽甘来!」 云霜听了不少间话,走回厅里李沅谨已在等她。 李沅谨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皮肤白皙,身材頎长,穿着水色便衣,比起六年前云霜第一次见他更加成熟、英俊。李沅谨问她:「怎么来找我了?」 云霜说:「我叫做云霜,请问你见了容大河吗?」 也许觉得厅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李沅谨将她领进书房,关好门后开门见山:「云霜,你都见不到容大河,怎么会以为别人见得到他呢?」 云霜忐忑不安的问:「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容大河是谁吗?」 李沅谨听着这句话皱眉:「你不知道我是谁,却找我问容大河,为什么?」 云霜小心翼翼的说:「因为你是神仙,神仙不是无所不知吗?」 李沅谨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什么见得不多,神仙见得最多。你知道在人间的神仙你差不多都见了遍吗?」 云霜不知道他为甚么这么说,只道:「我见过的神仙就是你跟当初的仙女。」 李沅谨似笑非笑的看着云霜:「你没想过你跟容大河也是神仙吗?你见到的黑衣少女与少年也是神仙,你的三姐、四姐、四姐夫全部是神仙!」 云霜挥挥手:「??怎么可能?一定是你搞错了!」 李沅谨斟茶给云霜,云霜捧起茶来,他刚好回冲一遍,这回斟给自己。 喝过茶,云霜的状况好多了,李沅谨才缓缓说道:「神仙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一定有渊源才会一起出现。」 云霜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反问:「可是我们毫无瓜葛不是吗?所以我不是神仙,容哥也不会是神仙。」这句话说得她眼皮直跳,她听她爹说过容大河是仙人转世,这件事她谁都没说过。 李沅谨意味深长的看着云霜:「你怎么知道我们毫无瓜葛,猜的?可惜你猜错了。」他顺手又为云霜添了一杯茶:「你的小师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只有两位师兄,长兄如父不是吗?」 云霜想起当初那位仙女确实叫她师兄,李沅谨若要骗她不可能心思细腻到六年前已经佈好了局,连当初那位仙女的称呼也不曾出错。 李沅谨直说:「你叫作银霜,容大河叫作容华,你们两人与我同为天界神将,六年前遇见那位仙女叫作灵犀,她是你们的小师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当初你替了容华的值,遇上闯南天门下凡的时茜,你被时茜所杀。后来惩处下来,我与你守城不力,罚我俩一世为人,这生劳苦多灾,百年之后回归。」 云霜听得异常认真,她问:「那与容哥有什么关係?」 李沅谨抿了一口茶才答:「你当时的死状凄惨,七孔流血而死,很有可能让人散尽修为。这样的你下凡,容华怎么可能放心?所以他替了你的罚成为凡人。否则你如何出生在狐王家,一出生就踏上修行路,这要何等机缘?」 李沅谨严肃的模样与六年前让仙女使唤还拿绣花鞋扔的少年截然不同,云霜却直觉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没有一丁点漏洞。 李沅谨接着说:「容大河曾经凭靠灵玉死而復生,那块玉珮如今还在你的身上吧?」 云霜紧紧捂着腰带里的玉珮不发一语,心里揣度若能用玉珮换来容大河消息,那么捨了玉珮也无妨! 李沅谨却彷彿看穿云霜所想,他讥讽一笑:「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的玉珮我不要。相反的,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诛仙阵刻在容大河身上的诅咒,如果你善用这六年跟容大河成亲生子,那么容大河的诅咒便能解开,不再手脚冰冷像个活死人一样。」 「修仙界或许残酷,可是细心如容华怎可能没替你设想。在你命悬一线,他交给你的玉珮自会保护你!」 「云霜,你浪费了容大河的六年,也同样浪费了你的六年。你遇上的黑衣少女是天界三殿下,任你修练千年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六年的修练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云霜听到这里泪水早就夺眶而出,拿着杯子的手抖个不停,一不注意摔破了杯子! 「对不住,我赔给你!」 李沅谨摇头:「不用赔,一个杯子而已。云霜,旁人能帮你的终究有限,正如容大河遭逢此劫,你敢说跟你一点关係也无吗?」 云霜踉蹌走出李府,一面走一面哭。 *** 云霜离开之后,当初的那名仙女,灵犀自水榭走了出来:「做什么欺负我二师兄,你欠揍吗?」 「你们一个两个有完没完,我招惹你们了吗?容华跟我当了不少年的朋友,他没本事训妻,我替他教教银霜怎么了?」 李沅谨让小廝重沏一壶茶来,又上了点心,跟云霜来找他的待遇截然不同。「你在水榭躲了那么久,肚子饿了没?吃点东西果腹。」 灵犀一面吃,一面反驳:「我二师兄已经够惨了,你就不能说一些好听的话吗?」 李沅谨嗤之以鼻:「你这么在乎银霜,为什么躲在水榭不出来?」 灵犀扭着闪耀光彩的衣袖,良久才说道:「我二师兄是多么骄傲的人,她憔悴的模样一定不愿意让我看见。」 灵犀叹了一口气:「斯年,我大师兄真的死了吗?」 「死透了,又也许没死透,谁知道呢?」李沅谨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没有把话说死。 灵犀的茶水空了,她还没开口,斯年已为她斟好。她知道斯年不会说空话,他说大师兄死了却没死透,她不禁问他:「是像十二年前那时一样吗,死了却復活?」 她见斯年将他自己的茶杯冲过热水倒扣,知道他不喝茶了,她不禁有些焦躁,手指叩着桌面:「我大师兄有没有事?需要我出手相帮吗?」 李沅谨说:「灵犀,你知道我帮的已经够多了,结果云霜浪费了这六年,依旧让容大河走向死路。这叫人如何帮起?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帮得太多只会害了她!」 灵犀忽然想到斯年告诉云霜她是他没有过门的妻子,不禁拍桌:「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你,你不要对我师兄乱说话!」 这句话说得李沅谨恼了:「我下凡前你明明已经允嫁,不是吗?」 灵犀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要嫁你!」 李沅谨说:「你若不愿意,我如何得了你的处子身?我问你:『我下凡了,你若有了身子该怎么办?』你还记得你怎么回我吗?你说:『若有了身子,我为你生孩子,等着你回来!』这样还不是允嫁,什么才是允嫁?」 灵犀让他说得双颊发烫,不好告诉他当时是为了託他照看师兄们,才拿自己的身子交换,并不是真心想要嫁他!谁知道她似是而非的话让斯年赔掉一条命! 如今她怎么对斯年说得出口当初是谎言,恼怒之馀口不择言:「你人间的相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若打算娶我如何跟她们交待?」 李沅谨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说过多少次,当初吹嘘的人不是我,实则另有其人!」 灵犀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推托的藉口:「那你扫了整整一年的男子天厕,得了厕所郎君的称号?」 李沅谨叹了一口气:「你希望我怎么告诉你?本神将英明勇武,全是天帝那臭老头子嫉妒我,整出来的一齣闹剧?」 灵犀被他气笑了:「你直接说天帝是你爹我还比较相信!」然后一掌劈断了圆桌。 李沅谨闪得飞快:「我去问问我娘,看她当初有没有勾搭上天帝?」 灵犀哪里是好消遣的个性:「你去天帝后宫认娘比较快!」 李沅谨一面闪一面答:「为了完成你的愿望,本皇子立刻去认娘!」 又一声巨响,这次换成书桌被劈断:「就是玩笑话,你别当真啊!」斯年已经躲到廊道。 此时的灵犀哪里知道李沅谨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他真的是天界二皇子,只是跟天帝不合,寧愿守城门也不愿意当二殿下! 第十回 云霜从李府离开后,用传送阵往来雪原,她正收拾着雪原里的东西,眼泪却落个没完--每收拾一件物品,她便想起一段往事。 有一隻瑬金珠釵,上头雕了一隻憨态可掬的狐狸,她觉得有几分像小时候的她,连忙问道:「怎么有这么好的雕工,你做的吗?」问完话她有些懊恼,容哥哪里会做首饰,肯定是让人做的。 那时容哥拿出一块木雕,比起珠釵上的金丝小狐狸更像她几分,她懂了--容哥雕了她,又让首饰的师傅照着做,这才有了像她的这隻珠釵! 这隻珠釵她随意摆着,却将那块木雕细心收好。她走到百宝架前拿下狐狸木雕放在掌心摩挲。 百宝架上摆放一罈果酒,她小心翼翼的取下来,又想起柜子里的一对琉璃玉杯,一併取了出来。 圆桌上这几样东西正巧拼成一段回忆-- 有次她在四姐的书肆找话本看,看了本狐狸精戏耍呆书生的话本,笑得合不拢嘴,四姐嫌她碍事:「要是都跟你一样只看不买还得了,去楼上看,去去去!」 她拿着那话本一溜烟上了楼,看得身心舒畅,还顺手喝了四姐刚泡的茶,她见四姐东翻西找顺口问:「四姐,你找甚么呢?」 四姐答:「找你姐夫要用的东西。你再问我要揍人了,明明帮不上半点忙还问个没完!」 她在四姐的背后吐舌头,又学四姐嘮嘮叨叨的模样,忽地四姐转头:「小霜儿,你干嘛一脸心虚样,背着我做什么了?」 她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连忙没话找话:「四姐,你那对玉杯真好看!」 四姐说:「派不上用场再好看也没用,你要送你。」 她想起了狐狸精戏耍呆书生的剧情:狐狸精与书生私订终身喝交杯酒,属于狐狸精那杯狐狸精浅尝了口,却使坏让书生那杯洒在书生的胸口,狐狸精舔着那酒一路向下向下再向下??,然后鸳鸯绣被翻红浪! 云霜怕四姐反悔,连忙收好玉杯:「四姐,我想起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了!」那本书自然一起收好,她还要好好揣摩这本书呢! 「小霜儿,书交出来!」 云霜让四姐再吓一跳,四姐还真喜欢杀她回马枪:「四姐我待会儿让掌柜结帐,不会白拿。」 四姐皱眉:「琥珀玉杯都可以赠你,哪里会计较一本书。只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少看,容大河都不管你吗?」 她从窗口望出去,看见馒头店的白烟裊裊:「四姐,我要去买馒头了,下次聊!」 四姐还在叫她,她早就脚底抹油溜了。她买好馒头,哼着歌儿回大圻山。 她想着容大河打猎去,不会那么早回家,她还有些时间佈置! 到了容家,却见容大河正在井旁打水捣衣:「云霜,我烧好水,早点洗澡,脏衣服换下来我一道洗。」 容哥这么说正合她意,她褪了衣服,泡进花瓣水里,又往水里滴香露,仔细的搓洗自己每一寸肌肤,一面想着狐狸精戏弄呆书生的剧情??说不准她今天会跟容哥圆房,就跟那本的狐狸精跟呆书生一样! 洗好澡她穿上她娘很早以前备给她的大红肚兜,上头绣着交颈鸳鸯,毛是翡翠般的绿,头顶石榴红冠,她最喜欢的是交颈羽毛那温暖的湘色。 她垫好胸前两颗大馒头,一面反手绑好肚兜带子。不一会儿已经穿戴妥当,她往头上簪那隻小狐狸珠釵,脸上藏不住笑意。尤其当容哥那身结实的肌肉半裸出现在她眼前,她看得脸颊发烫,一面想着自己不知能不能忍到喝交杯酒那时。 容大河一面擦汗,一面问她:「云霜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大掌覆在她的额上,她这时才察觉她的脸果真很烫!连忙岔开话题:「容哥,我四姐给了我一对琥珀玉杯,我们拿那个喝酒好不好?」 容哥诧异的问:「刚过午时喝什么酒,整天都不用干活了吗?」 她抱住容哥,耍赖的说:「猎物略放一放有什么要紧,你才刚打猎回来,今天歇一天如何?」 容哥想了想,说:「好吧,下不为例!」 她甜笑:「好~」心里却想着下次自有下次的「下不为例」! 她忍不住问容哥:「你瞧瞧我跟平时有没有什么不同?」那软绵绵的大馒头正贴着容大河的腰。 容大河目不斜视:「不是一样吗?」 她正学狐狸精对容大河拋媚眼,眨得眼皮差点抽筋,听到不是一样险些翻白眼。 她不死心:「容哥,你猜猜嘛!」 容大河说:「猜不出来。」转身欲往厨房去,她连拖带拉,还是被容哥一併带到厨房。 她可怜兮兮的说:「容哥??」 容哥扭过头来,温柔笑着:「云霜,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她嘟着嘴:「哼!」 灶台旁放着一小碟糖醋排骨,还有炒过的花生米,容哥递给她筷子:「吃吃看合不合你的口味,你不是嚷着要喝酒,我再炒几个小菜。」 糖醋排骨的香气叫醒了她肚子里的馋虫,一口软嫩的排骨,一口香脆的花生米,居然恰到好处,她忍不住说:「容哥,好吃!」 容哥笑着看她,她见他的手忙着炒菜,夹了块排骨餵他:「容哥,你也吃!」 于是容哥一边炒菜,一边跟她吃成了一片,等到他们真正要喝酒时,肚子已经半饱。 她笑嘻嘻的拿出琥珀玉杯:「我们拿这杯子喝酒吧!」 容哥放下筷子端详:「这对杯子不便宜吧?」 她得意洋洋:「我四姐翻箱倒柜,我跟在后头捡便宜!」 容哥无奈:「你别老是跟你四姐要东西。」 「她自己说派不上用场,我可以拿。」 她见容哥还在沉思,已经动手倒好两杯酒:「容哥,我们喝吧!」 容哥拿起其中一杯,正要喝却被她阻止,她拿着她的酒穿过他拿酒的手,最终触碰他的唇瓣。容哥见状笑了笑:「交杯酒?」 「否则我干嘛特地带对杯回来,你这根木头!」 她低垂目光喝着容哥递给她的酒,抿上一口辣得她差点呛到,抬头见容哥已经喝掉那杯酒,她来不及往容哥胸膛洒! 于是她闹着:「我还要再喝一杯!」 容哥说:「这酒烈,别喝太多,醉酒可不是好玩的事!」 她醉酒之后只记得一场销魂蚀骨的缠绵,容哥修长的手指抚摩她每一寸肌肤,吻像春雨那般落下,细润而绵密??。 隔日醒来,她见容哥一见她便笑,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她连忙追问:「容哥,我们昨晚圆房了吗?」 容哥笑着问她:「你身上疼吗?」 她只有头疼,那处一点都不疼。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天赋异稟,她多半跟容哥还没圆房吧? 云霜走到灶房,看向柜子,脑海隐约浮现昨晚的事: 她一直觉得热,胸前因为垫了馒头更热!她伸手拿出一颗,咬了一口觉得难吃,觉得这么难吃一定不能只有她吃:「容哥,给。」 容哥将那颗咬了一口的馒头收进柜子里,她拿下那根小狐狸珠花插在第二颗馒头上,如此还不解气,拿那颗馒头丢容哥:「都是你!」 容哥被丢中,不小心磕了碗橱的门,恼怒的说:「都是我什么?」接着容哥向她走来,在莫约一步停下来。 她指着他词穷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话:「都是你喜欢大奶子,不然我干嘛买这两颗大馒头!」 容哥问她:「所以是我的错?」 她大声说:「对!」 容哥说:「我从来没有喜欢大奶子!」 她居然胡搅蛮缠:「你骗人,不然你喜欢什么样的奶子!你说你说你说!」她抓着容哥的手伸进自己的肚兜里,大掌正覆着她的胸脯:「不然这么小的奶子你会喜欢?」 容哥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气得胡乱扯下肚兜,在他的眼前敞开:「你不喜欢不是吗?」 容哥怕她春光外洩,紧紧搂着她:「我喜欢!」 她双手叉腰:「我打扮成这样,穿了肚兜,又带来琥珀玉杯,喝完交杯酒,你却什么作为也没有?」 容哥抱着她坐到床边,她们一面接吻一面往床塌倒。 没多久两人脱得一丝不掛,她搂住容哥的颈子,容哥则低头吻她。容哥的吻像三月的春雨,细润无声却又滋润大地,她让容哥吻得春水氾滥,又想起那本狐狸精与呆书生的话本,也学那狐狸精向下摸去??。 容哥的表情变得狰狞,连连喘气,接下来的吻火热不已,像火燄一般燃烧她的肌肤,容哥取悦了她,她在销魂蚀骨里泪眼迷濛。 容哥那句:「云霜,我爱你。」让她的心融化,她想说爱他,可是舌头却像打了结般说不出口,只能不清不楚说道:「容哥?容哥?」 清醒之后她问容哥:「怎么不做真夫妻呢?」 容哥笑着摇头:「等我们真正拜堂成亲那时!」 容哥怕她又兴起玩「交杯酒」的游戏,家里只放了果酒,又让她带一罈到雪原来,不好睡时浅酌几杯。 果酒让她收进储物手鐲里、小狐狸的珠釵也收进去,那对琥珀玉杯自然也收。 原先的锦盒旁放着一把紫檀木梳子,当初在流苏阁一併带。她每日用这把梳子梳发,如今是梳子沾染发香还是她一头青丝沾染了檀木香都有些分不清了! 再开一个大箱笼,里头放着容哥买给她的衣服、珍珠首饰。 她问过容哥:「为什么喜欢买珍珠送我?」 容哥答她:「你喜欢穿白衣,在我看来就是一颗稀世珍珠!」 她又说:「我四姐也喜欢戴珍珠。」 容哥眼都不抬就知道她想听什么:「你戴的比你四姐好看。」 她当时因为容哥的话开心一整天,当时的欢顏对比如今的寂寥,她麻木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东西全被云霜收进储物手鐲,趁着夜色茫茫啟动传送阵回温柔乡,走到容家天已经亮了! 云霜挖了一个洞,将这些衣服、首饰、梳子、珍珠匣子全部放入。 再来又放果酒、小狐狸珠釵跟一对琥珀玉杯。 她最恋恋不捨的是她随身携带的锦囊,里头装着她与容哥的发丝,可是她心一狠就放了进去,这个衣冠塚若没了容哥,那便不完整! 她不是无缘无故将紫檀木梳放进洞里,她带来一把剪子,剪了这头青丝放进去。 容哥喜欢帮她编辫子,有了这头长发,容哥才不无聊。一如某个早晨又或者某个傍晚,容哥拿着紫檀木梳子为她梳发,巧手编了辫子缀以珍珠或者发带,她总在镜里与容哥相望。 她立了石碑,碑上刻着:夫容大河之墓,左边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妻云霜立。 这个墓在容家的后院,是昔日云霜盪鞦韆的地方。她陪着这个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后来四姐找上门来,她为了躲避四姐离开容家,也离开了大圻山。 一向爱洁的她身上穿着是那日回大圻山的白衣,早就破损,一身脏污。 她的头发剪得参差不齐,散发时常盖住她的脸,她一身发臭的脏衣不会有人在乎,她也不在乎。 她漫无目的走了很久,翻越很多山,若是溪水不深便踩着水过溪,若是遇上大江就给钱,让人渡她过江。 有一天云霜坐在某处的林荫下,肚子早就饿得咕嚕作响,对于吃她不挑剔。她这副寒磣模样常被当成乞丐,有人给她剩食。 放在从前别说当餐煮的热饭,煮了她不喜欢吃的,她甘愿饿肚子也不动筷。 别人给的剩食常常是餿的,她也不挑,随便吃个两口,饿不死就好。 今天天气不错,有个小女孩自树林经过,不久小女孩又来,这次小女孩捧着一碗热汤麵放在云霜眼前。 小女孩自豪的告诉她:「我爹可是镇上的大厨,这看似寻常的汤麵也是他的拿手绝活儿!」 云霜想起容哥也擅长煮麵,她去年错过了容哥生辰,容哥当着她的面倒掉两碗长寿麵。 第十一回 云霜的泪水悄然滑落,若不是小女孩提醒她:「快些吃,否则要凉了!」她很有可能放到麵凉也也未必吃上一口。 她点头道谢,慢条斯理的吃起麵来。 小女孩殷勤的看着云霜:眼前的公子没有因为肚子饿就囫圇吞枣,也正因为这份优雅间适,让小女孩认定云霜是落难的公子哥儿,她家最有智慧的奶奶常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呢!」 小姑娘想公子再怎么落魄,肯定也比她们这些平民有钱。她搓了搓手:「公子,您吃饱了吗?若没吃饱我家还有一点肉,我切来给您。」 云霜挨饿太久,明明饥肠轆轆,却也吃不下太多。剩了半碗麵已然搁筷。她笑着说:「多谢小姑娘,我已经饱了。」 她自袖口掏出一块碎银来,放在小女孩的掌心。 也不知是不是这块碎银鼓舞了小女孩,让小女孩双颊红扑扑的毛遂自荐:「我爹还有几项拿手好菜,一定不输这碗汤麵!」 云霜啼笑皆非,摇摇头,在她看来这碗麵实在差劲得可以--麵条若不是因为煮得太久所以软烂,那便是一开始揉麵时功夫不到家。无论是容哥还是狐厨子他们的麵都好吃太多! 小女孩继续嘰嘰喳喳:「您热不热?我家里放着西瓜??」 云霜仍是微笑摇头,事实上正是因为好久没吃过热食,她有些贪吃,结果吃下的麵让她的五脏六腑翻腾,作无事貌已让她十分费力。 小女孩说起西瓜,云霜才想起如今已是西瓜的季节了吗?她离开大圻山那时春雨濛濛溼了她的衣裳,她正伴着容哥的墓,内心跟浑身的雨水一样冰冷。 念头一转,云霜着急的问小女孩:「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小女孩答:「刚过末时不久。」 云霜再度追问:「日子呢?」 小女孩答:「今天是六月初十。」 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她走了整整三个月,如今就算快马加鞭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大圻山。另一方面她又想着骑马比走路快多了,说不准一个月就赶得回,遂也不着急,她又给了小姑娘一块碎银:「小姑娘,多谢你。」 小姑娘小心翼翼将银子掖入腰带,小脸掛着灿烂的笑容:「公子若还喜欢我煮的麵,我教您煮,这样您随时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麵了!」 云霜本想回绝,后来想起一件事,主动问小女孩:「你会做长寿麵吗?」 小女孩点头:「我会我会,您想学包在我身上!」 小女孩拍了拍胸脯的模样很像小大人,在云霜看来颇有几分可爱。可是她摇头:「明天吧,明天过完午时,我在这处等你。」 小女孩说现在是末时,农家吃饭早,待会儿就要做饭,现下不是打扰的好时机。 云霜随便找一处窝着,隔日一早施了障眼法,裸身进到河里清洗。她的头发实在太脏,梳了好几次终于梳开。她这时才疑惑,她不就像一个乞丐吗?怎么小女孩好像从头到尾都将她当成贵人呢? 她忽然看见储物手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乍看之下就是一只价值不菲的白玉手鐲,原来如此,难怪小女孩不怕她没钱。 她洗完澡,换了一套白衣裳,她想起旅途有几次被人围住,她都是施了一点小法术避过,如今想起来多半是看上她的玉鐲。 如今她的头发长了些,她随手拿了发带来绑,不料取出来的是容哥的发带,她摩挲着手上的旧发带:「?容哥。」 午时过后云霜在原处等着小女孩,见小女孩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也不敢向前相认,她主动对小女孩招手:「是我,昨日跟你有约,还记得吗?」 小女孩靦腆的笑着,她带着云霜往另一端走,不久走进村庄,拐两个弯走进一处竹篱笆院子,里头养着鸡,闢了菜圃。 刚进篱笆,冒出两条狗朝云霜汪汪叫,小女孩连忙站到云霜前面:「吓到公子我扣你们的饭,去去!」 云霜想起来福跟旺财,她第一次去容家被牠们吓个半死,后来日夕相处中习惯彼此存在,来福跟旺财有时也跟她讨东西吃。 她不是记仇的人,只是格外贪玩,她想看两隻猎犬到底怎么抢东西吃,跟容哥要来肉乾,还故意只丢一块。 容哥那时正在厅里晒腊肉,挑了挑眉:「别欺负他们!」 「哪有~我只是想看他们会不会感情好到共吃一块肉乾?」 容哥忙不迭的提醒她:「除非一公一母才有可能!」 她咬着肉乾在容哥眼前晃荡,等着试试容哥说的一男一女才有可能,不料容哥抢走肉乾,直接丢给另一隻没肉乾的狗。 她「呿!」了声,当下将肉乾天女散花:「吃吧,吃肥一点,追不到猎物就可以吃狗肉火锅了!」 本来吃肉乾吃得很开心的两狗忽然「嗷呜」了声,不吃了! 容哥无奈:「别欺负狗!」 她吐舌:「我偏要!」 这些往事随着云霜进了屋子逐渐散去,这户人家的灶房跟厅堂只隔一块布,小女孩掀开布帷,叫她一块进去。 小女孩带着云霜在灶台旁和麵,那双小手相当灵活,没一会儿工夫已经和好麵。 小女孩又教她烧水熬汤,小女孩熬汤有些偷懒,不过拿根骨头过了水了事,还仔细将骨头收进瓮里,看来还打算下次用。 看到这里云霜终于知道小女孩家的汤头为什么这般难喝,根本就是洗锅水! 待麵发好了,小女孩带她揉麵,用刀划开,长条逐渐成形,越揉越细越拉也越长。小女孩说:「长寿麵不能断,要有点耐心,用刀子慢慢划开,慢慢拉长。」 不久云霜的麵拉好了,正巧汤也滚了,小女孩带着云霜下麵,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麵起锅! 「公子,长寿麵不难,您看过一次也差不多学会了。您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碗麵再走?」小女孩热情的招呼云霜,怕她嫌桌子不够乾净,正擦着桌子。 云霜摇摇头:「不用了。」她自袖中拿出一颗黄澄澄的小金鱼来:「这是黄金小鱼,我拿这个抵你教我做麵。」 小女孩开心的拿着黄金小鱼,手舞足蹈的说:「多谢公子!」 云霜看着小女孩开心的模样,也跟着笑出来。她在云家是老么,上头有姐姐疼她,如今看着小女孩天真的模样,又有种自己当了姐姐的感觉。 她记得小金鱼是从前她爹给她的压岁钱,当时四姐细心,编了一条手鍊给她,正好串这隻小金鱼。 她在储物手鐲翻找,找到了佯装自袖口拿出,帮小女孩串上,系在小女孩的手腕上。 也不知是不是投桃报李,小女孩拿出一条鲜亮的发带:「公子,您这发带旧了,这是我刚在市集买,还没用过。」 云霜再度摇头,想起容哥帮她编辫子的岁月:「这是很重要的人留下来的。」 *** 云霜告别小女孩往城里去,一连走了三天才终于走到一个较大的城。 这个城镇跟她生活的地方不太一样,大多人穿着窄袖麻布,脸庞晒得黝黑,为了方便男女几乎都编着长辫,穿着裤装。 这个市集有些贫瘠,卖东西的人不多,多半是以物易物。 有间像是杂货舖子,客人鬼鬼祟祟问店主:「你们还有没有那个东西?」 也不知是不是问多了,店主不耐烦的挥手:「没有没有没有!你到邻镇问也没有!别再问了,那是掉脑袋的东西,你买不起我也卖不起!」 那人又说:「我女儿要成亲,一家之主连那个都没有怎么像话?」 那店主咆哮:「给我滚!」 她走进一家客栈,给了小二打赏,小二说:「这里叫碧县,距离沙漠不远。您说那个洛县在南方,此处是北方,我听客商说过,约莫是一个月路途。」 不久云霜叫的小菜、包子都上了桌,她吃完叫来小二收拾,给了一块碎银作打赏。 小二知道打赏肯定有事要问,擦完桌子也不急着走,就在桌旁等着云霜。 云霜开口:「你们这里不能买卖的那物是什么?」 小二低声说道:「是镜子,公子有所不知,这跟一桩旧事有关--十八年前从天而降一面琉璃仙镜,据说是龙神未婚妻所有,龙神为讨未婚妻芳心,将琉璃仙镜放在碧县以北的那座绿洲的碧湖里。」 「没想到让小偷偷走,龙神降怒灭了那座绿洲,从此绿洲也成了一座黄沙滚滚的沙漠。这几年皇上听说了这桩旧事,便开始在碧县搜罗镜子,家里藏了镜子不上缴都判了死罪。」 云霜闻言又问:「琉璃仙镜有什么功用?」随手又给了一次打赏。 小二哈着腰,连忙把银子掖进腰带里:「龙神的未婚妻美艷绝伦,擅长跳舞,一舞动天下,她在琉璃仙镜上面跳舞遽闻可以回溯时间。圣上若得此镜,习得这隻精妙无比的舞,不断地溯回时空,不就等于是长生不老了吗?」 云霜拿这桩旧事当笑话,哪有能回溯时光的镜子?如果有,她得了必定回溯时光到火烧大圻山之前,她跟容哥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也不知真有仙宝,还是丑恶的人心幻化,或许当时只是一面平凡无奇的珠宝镜子,穿凿附会成了仙物。 至于整座绿洲化为黄沙,云霜觉得是无稽之谈。人跟妖跟仙壁垒分明,神仙怎么可能因为发怒随随便灭了人间一座绿洲?仙法何其奥妙,怎么可能守不住一个仙宝? 云霜忍不住讽刺:「这仙宝那里不放偏偏放在人间,这不是故意引人覬覦吗?」她甚至觉得故事是真的,那么被偷也是活该!反而那位小气神仙灭了绿洲太过儿戏! 小二见掌柜走来忙不迭地又擦了一遍桌子,掌柜走了才说:「客倌您刚才问的大圻山也有个仙人传说--十八年前有一位少年仙人坐化,留下一具仙骨。若说我们这里为了琉璃仙镜吵得不可开交,大圻山的人为了那具仙人骸骨已经烧了两轮山!结果您看,有谁得了那具骸骨吗?哈哈哈哈,传闻果真就是传闻!」 云霜乍听大圻山,忍不住流下泪水。 小二问她:「客倌您是不是瞇了风沙眼睛不舒服?这条巷子走出去右拐有间医馆。」 云霜谢过店小二,蹣跚的走出客栈,心里不断浮现刚才店小二说的话:大圻山有仙人骸骨,为了抢夺骸骨已经烧了两轮了! 那具仙人骸骨是李沅谨的,他一定知道大圻山烧山真正的原因,却将烧死容哥的错强加在她的身上! 容哥的生辰将至,她本就准备回大圻山祭拜,没想到听闻这个消息! 她好不甘心,她一定要找李沅谨问清楚! 第十二回 云霜买马日夜兼程的跑,期间跑累了便睡在客栈,没有客栈,就宿野外。她原以为一个多月就能到洛县,没想到回到洛县已是八月多! 她想起自己曾经渡江,洛县那个小二只是听了客商提及,或许客商一路走水路? 回到洛县,她将马交给客栈餵养,睡了整整一天才终于起身,起身后借了厨房煮麵。 她一面听着厨工间聊:「明天就是中秋节,早买了月饼等着过节。」 云霜庆幸她回来的即时,中秋节前一天,正好是容哥的生日。她煮好了麵不敢耽搁,用买来的陶罐装好往大圻山赶。 回到大圻山容家已是下午的事,云霜扫好了墓,在墓前摆上长寿麵,又摆上柚子跟月饼,乍看真是热热闹闹,有过节的氛围。 「容哥,我回来了。今天是你的生辰,我煮了长寿麵。还记得我们去年的约定吗,今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错过你的生辰!」 「这些日子我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浑浑噩噩过着日子,一如从前可悲的我,总说着我以为??」 「我以为能跟你过一辈子??我以为成亲不急于一时??我以为你会一直等我??这么多我以为,我就是一个自负又讨人厌的坏狐狸!我这么坏,却叫你喜欢我!」 「要是去年我没错过你的生日就好??这些日子我总是这么想。」 云霜说着泪水已经盈眶,风吹落她的泪珠,那两行泪格外凄冷,像两条冰切割了她的脸。泪眼糢糊了她的视线,只听着树叶簌簌翻飞--一年前她也这么听着树叶拂动的声音,同样风尘僕僕自雪原赶回。 她推开容家的门,里头坐着熟悉的身影,不甚明亮的烛火将容哥的影子拉得有时长有时短。 她原本当容哥在打盹,自背后抱住他:「容哥,我回来了!」 容哥挣脱了她的拥抱,不发一语。 云霜看着木桌上摆着两碗麵,问他:「容哥,你怎么不先吃,等我回来麵凉了怎么办?」她想着容哥向来聪明能干,今儿个是怎么一回事? 容哥起身,将那两碗麵倒进狗盆里,又解了来福、旺财的绳子,顿时两隻狗在容哥的脚边大献殷勤。 她瞧着有些烦,只顾着照顾狗也不理会她,说了一句酸言:「容哥,来福旺财不是喜欢吃肉乾吗?你餵他们吃麵他们不一定喜欢吧?」 容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这记眼刀彷彿雪原刮来的寒风,让她浑身哆嗦,她想着容哥是不是看破她的坏心思? 她觉得自己跟狗吃醋实在太可笑,再来容哥走到菜圃浇水,她也跟到菜圃去,容哥打拳,她也拉来小凳子等,容哥煮饭她也跟到厨房去。 往常那样边煮边吃的待遇没了,她任劳任怨的帮忙拿东西也没换来容哥的好脸色。 这些饭菜容哥留了她最爱吃的几样,其馀全倒给狗吃。 她边吃还边想着:难不成容哥在她回来之前吃过饭?还是今天是来福旺财的生日,所以待遇特别好? 容哥在她吃饭期间烧好了水,往常容哥都会问她要不要先洗,她正奇怪着容哥怎么没问呢?她放下才吃几口的饭:「容哥,我先洗。」 她洗完热水澡,发现井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走进来的容哥正擦着头发,她忍不住生气:「这么冷的天洗冷水澡?」她气容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容哥还是那副死样子,不发一语,这时云霜忽然想到:「容哥,你刚才烧的热水是不是烧给自己洗?」所以她占用了容哥的热水吗? 她看着容哥冷笑,心里一沉,忽然想起倒掉的那两碗麵,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容哥,你是不是没吃东西,才想早点洗澡解乏?」 容哥依旧不答,可是云霜却在心里替他答了:多半没错! 云霜拉住他的手:「为什么不吃饭,谁惹你生气?」 容哥不答,甩开她的手。她几乎可以确定容哥正生着她的气,可是为什么? 「容哥,我四姐叫我回家,我第一件事是跑来找你,你却对我生气?」她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那里惹了容哥不自知? 「听起来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这么句阴阳怪气的话,却是她回来容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吃撑的来福嗷嗷叫,伸了个懒腰路过云霜眼前。火冒三丈的云霜见什么都不顺眼,一脚踢了来福的肚子,想当然尔,那细白的小腿瞬间多了两排血洞! 容大河大怒:「来福,松口!」 云霜从来没见容哥这么生气过,她满肚子的委屈跟生气顿时化作泪水流下来。她听容哥问她:「还疼吗?我进去拿药。」 云霜摇摇头。 容哥的动作轻柔,帮她包扎好伤口,云霜顺势窝在他的怀里落泪:「容哥,你为什么故意不理我呢?」 「??昨日是我的生辰,你明明答应陪我过生日,却食言。」 云霜这才想起往年中秋节她都提早回来,一回来就赖在容家,虽然不记得容哥生日,可是恰巧每年都陪容哥过生日,偏偏今年她因为修练耽搁了,也错过容哥的生日! 那两碗是长寿麵,容哥恐怕从昨晚就不曾进食,一直等着她回来! 云霜忽然心酸,如果有个人让她这么等他,她生不生气呢?容哥虽然生气,可是还是怕她饿着,特意煮了饭给她吃。 「容哥,对不起!」 容大河无奈的问:「修练对你来说当真那么重要?」 她哭着答:「容哥比较重要!」她把脸埋在容哥怀里。 容大河又问:「修练呢?」 她不想骗容哥,沉默了一会儿答:「我为了容哥才努力修练的,下次再遇坏人,我要用实力打跑他们!」 她抬头见容哥悲伤的神情,鬼使神差吻了上去,容哥从一开始的推拒到后来慢慢接受,最后越吻越缠绵。 吻完她听见容哥长长一叹,她忍不住说:「容哥,再等等我,我快要突破下个境界,等我巩固修为,我会与你好好过日子!」 巩固修为,至少让她再增三百年寿命,即便容大河如她爹说的,百年之后回归天界,她那时还有两百年的寿元让她突破下一个境界! 容哥苦笑摇头,她缠着容哥:「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想陪你一辈子,你若不相信,我们今晚做了真夫妻又何妨?」 她看着容哥既脸红又无奈的模样,主动献吻,吻完捧着容哥的脸。他从来都这么俊俏,不经意的忧愁点缀这张脸,使这张俊俏的脸庞既有温暖的笑意,又带点岁月的沧桑,正巧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她带着容哥的手游移她的身躯,一面准备宽衣,容哥却拉住她的手说:「算了,你回来也该累了,好好休息。」 她不开心,沉闷的说:「你不要,是不是怀疑我的决心?」 容哥说:「不是,你别多想。」 小腿上的伤口还在发烫,云霜凭着这份热意脱光了自己:「你若不要,我就在这里吹风,直到你反悔为止!你刚才不是很行吗?大冷天洗冷水澡,我陪你一起生病,到时候我们谁也别嫌弃谁!」 不久容哥改口:「?好,你别后悔!」 容哥抱着她进了房,她坐在床缘将小手伸入容哥的衣服,抚摸容哥的胸膛。 容哥吻着她的颈,吻着她的锁骨,他的吻还是那么温柔。是她不好,她对他不够好! 容哥问她:「你想着什么呢?」 她笑答:「想着你对我真好。」 容哥那张俊脸染上赧红:「那里好了,我不是发脾气了吗?」 她摇摇头:「你就算生气还不是煮饭给我吃,又怕我太累。你就算发脾气还是不忘对我好??容哥你真好!」 这天容哥格外热情,他们缠绵了许久,有几次已经抵在她的入口,她见容哥怜惜的爱抚她,却始终不进去,于是伸手握住他。容哥早就动情,或许当她跟以往一样互相抚摩,并未多心。直到她握着一点一点深入,疼得泛了泪花,容哥一惊,连忙退出来。 她在床榻落泪:「还差一点就破身了,容哥,你为什么不要我?」 容哥为她拭泪:「因为我们还没成亲,所以不行。」 她泪眼朦胧问:「你还在生气,所以不要我?」 容哥取来中衣披在她身上:「云霜,我十二岁从军,军中同袍多半年纪比我大,我前天刚听老刘说:『我妻子有孕,来年定生一个大胖小子!』隔天却见老刘死在敌军的箭下,同袍说:『可怜了老刘,幸好他婆娘留了他的血脉!』谁知这番话让另一人嗤之以鼻:『你们傻啦,乱世之中老刘的妻子怎么可能为他守着,多半再嫁,让老刘的儿子叫别人爹!』又过了几日,谁还记得老刘?」 云霜忍不住反驳:「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啊!」 容大河说:「你说得没错,可是我总忍不住想:若我比你早走,不该让你留下负累。」 容哥的俊脸满是忧鬱,他那神情彷彿胶着在她的眼帘,久久无法消散。 云霜如今还跪在容大河墓前,想起这些往事忍不住大哭,发洩了一顿,忽来的阴翳让她睁开双眼。 她见四姐撑着伞,一身縞素站在她面前。 第十三回 四姐那张精緻的脸庞,不笑时犹如冰雕一般,那双青眸也格外凝寒。 云霜从没见过四姐这般严肃的模样,她见四姐抬起手来,她深吸一口气也闭起眼来。 她知道四姐为何要打她--不告而别!她为容哥流了太多眼泪,不敢让家人看见,若一巴掌能抵消,那也太便宜她! 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她的颊面,她听见轻轻的啪嗒声,睁开双眼,四姐的伞已经落地,让风吹了好几转。 四姐将她抱在怀里,她的眼泪正在眼眶打转,颈子却已经湿润,她说:「姐姐,我想你了!」 原来她已经比姐姐高,原来她的不告而别会让姐姐流泪--她以为她四姐是铁造的,绝不会软弱、也绝不会流泪。 她倒寧愿四姐打她巴掌,将她骂得狗血淋头,也好过如今见到四姐为她落泪。 不过四姐就是四姐,哪里是省油的灯,她的感叹没太久,姐姐便伸手拧了她一把。 「唉哟、唉哟、唉哟,姐姐轻一点!」 她听见四姐说:「想个屁,你想我会不告而别?」 她哭笑不得揉着腰:「对不起。」 四姐问她:「如今还走吗?」 她说:「还走的,有些事情想弄清楚,不弄清楚我不甘心。」她全身绷紧,正等着四姐捏她,不料一头雾水被推开,她见四姐褪下一串黝黑的佛珠:「戴在身上吧!」 云霜摇头:「我不信佛,这串佛珠自然与我无关。」 四姐不发一语拨动佛珠,不久弹出一颗人一般大小的珠子,珠子黯淡无光,却隐约可见里头有一隻巨虫。里头那隻巨虫忽然朝她吐舌,吓得云霜倒退了好几步。 「这是沙虫,喜食肉,大圻山第一次烧山时,鑽出了一堆沙虫,吃了不少人。住在大圻山的人以为天要降大难,所以才出现这种专门吃人的妖孽!」 云霜那时自雪原返家,照惯例先去找容哥叙旧,不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烧得火红的山,也不知是山的红染了晚霞的云彩,还是晚霞的红化作了火烧了山,那满山遍野的红光看得她胆战心惊。 她小时候玩火,将她那身漂亮的银毛烧成了焦黑的捲毛,从此怕火怕得要命,那当下她全然不畏火跑上山去。 倘若那时大圻山已经遍佈沙虫,她怎么没遇上?难不成那时沙虫已经吃饱,找地方歇着?那么她找不到容哥会不会是?? 云霜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容哥被沙虫吃了吗?」 四姐说:「被沙虫吃了,还是烧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无论真相如何,大圻山为何出现沙虫?」 「沙虫只出现在沙漠,大圻山是沙漠吗?若说出现在边陲的碧县还差不多!」 云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姐姐要告诉她沙虫来得蹊蹺,出现在大圻山一定是有心人为之。 没等她消化这件事,四姐接着说:「这串佛珠的原主人-—寂念大师曾在十八年前的大圻山逮到一隻即将化精的沙虫,它吃了作恶多端的欧阳家一共两百九十六人,再吃一个整数它便可成魔!」 「云霜你听懂了吗?大圻山并不是偶然出现沙虫,而是有人将这里当作练蛊场,等着炼出蛊王!」 「没有人知道他为甚么要练蛊王,要害人?要突破天劫?还是要练器?」 四姐收回那颗佛珠:「我捉这隻沙虫就是为了告诉你,容大河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背后的人有大能耐,万不是你这隻道行不到二十年的小狐仙能左右。你带上这串佛珠防身,别让我为你担心!」 四姐将那串佛珠塞给她,她将佛珠塞回四姐手里:「我不要!」 四姐着急的说:「若你有你姐夫的能耐我何必煞费心机?容大河一定希望你活着,你不是要找出兇手吗?带上佛珠好好保护自己,抓出凶手,回到温柔乡来,届时再将佛珠还给我!」这串佛珠最终还是进了她的储物手鐲。 *** 云霜跟四姐回了温柔乡,这个中秋难得全家到齐,长年不在的狐王爹跟娘都在,他们坐在太师椅上逗着小孙子、小孙女。 狐厨子端出了各式月饼,压着牡丹花模,一盘盘都是圆圆满满,在烛光下泛着光泽,一旁还摆着柚子,桌子上有黄有绿煞是好看。大姐夫捻了一块月饼给大姐,两人有说有笑。 二姐身穿红裙在窗前弹着明快的曲调,往里看香烟繚绕处,四姐与四姐夫正在书柜旁下棋。 原来她已经这么久没回过家,看着家人齐聚恍若隔世一般,忽然听见她娘问她:「小霜儿,这次回来待多久?」 她回道:「明天就走了!」 她娘又问:「这么赶吗?」 她不想多说,只回:「对!」 秋风入窗櫺,冷得让云霜一阵哆嗦,此时她抬眼看向家人,几乎都是双双对对和乐融融,只有她影隻形单,回来了也说不上几句话。 她的心里有个念头萌发--她想重建容家,有容哥在的地方才是她家。 隔日云霜告别了家人离开温柔乡,她将那个偶发的念头埋藏心底,她迟早会回到大圻山重建容家,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来到李家敲门。 应门的下人问她:「公子可有名帖?」 云霜摇摇头:「我是李沅谨的朋友,他会见我的!」 下人客气的告诉她:「少爷过完清明不久便去碧县上任了!您不妨留下名帖,好让老爷知道您来过。」 云霜连忙追问:「是临时补缺吗?」她不禁猜想难不成是为了躲开她,故意补缺? 下人回:「去年碧县县令的任命书就已经下来,老县令乞骸骨,大少爷今年如期补缺。」 这番话说得让云霜懊恼,原来大圻山大火后不久她找李沅谨,见得是他在洛县最后一面。后来她懵懵懂懂走到碧县已是六月多,李沅谨四月啟程,小二说走得快一个月可以到碧县,她离开碧县那时,正是李沅谨刚接县令不久! 她要找的人在碧县,可是她却千里迢迢回到洛县来! 这股不甘涨满云霜胸臆,可随即她想到当初赶着容哥的生辰回乡,走的是陆路,走得这般赶,也不过在容哥生辰前一天到达。若那时为李沅谨耽搁,岂不又要错过容哥生日? 她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容哥常卖野味的客栈,一转头看到插满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的草垛,大叔正在叫卖:「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 她想起上次她跟容哥在街上吃冰糖葫芦的事:她吃完糖衣,将小梨子给容哥,她见容哥吃得自若,还以为小梨子不酸,凑上前去咬了一口,结果酸得她立即吐掉! 她叉着腰问容哥:「你是不是故意骗我吃?」 容哥见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反倒笑了出来:「你怎么不问问我呢,小傻瓜!」容哥温柔的为她拭去唇边梨肉。 那时她难得聪明了一回,问:「容哥,小梨子不够难吃吗?」 容哥摸了摸她的头:「我肚子饿时,掺杂沙子的陈米都照吃不误,小梨子比那好吃多了!」 她还是不开心嘟着嘴等容哥哄她,她们走了一会儿路,容哥指着前方的贺家馒头:「买一点馒头回去炸给你吃如何?顺便炒一些小鱼乾花生,再炒个糖醋鸡肉?」 她笑嘻嘻挽着容哥的手:「好,我等着吃!」 她又想起狐狸精跟呆书生的话本,她为了捉弄容哥,买了两颗贺家馒头,一颗被容哥收进柜子,另一颗则被她乱咬一通又拿来丢容哥。 放眼望去整条街满满她与容哥的回忆。 云霜走到了贺家馒头,老闆刚开了蒸笼的盖子,一整笼白白胖胖的馒头正冒着热腾腾的烟,老闆热情的招呼:「云姑娘今儿个买几个馒头?」 云霜摇摇头:「今天不买馒头。」 老闆又问:「容大河没跟你一道?」 云霜依旧摇头,却见老闆指着对街一处巷子:「容大河不正在哪儿吗?」 云霜扭过头果真见到容大河在小巷子里,她们眼神对上,容大河转身就走,她连忙追了上去。 倏地身子一软,再睁眼她的周遭一片空白,惟眼前一座织布机和一名织布的女子。 拋梭的声音噠噠地响,云霜见女子踩着偌大的织机,一面手拿木梭横穿纬纱。女子正编织的布没什么稀奇,可是织出来的布却浮现五彩祥云,让云霜不禁细看,好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那女子主动开口:「二师兄,我是灵犀。这里是画中一方天地。」 大圻山失火后,云霜很少说话,如今仍紧闭着嘴。 女子见她不答自顾自的说:「你想知道的事我一件一件告诉你--关于你,关于大师兄,关于斯年还有我。」 云霜问她:「斯年是谁?」 女子答:「天将斯年,他这一世用的凡名正是李沅谨,也就是你想找的人。」 云霜对旁人的戒心不低,她虽然想找李沅谨,可她谁也没说过,女子从何知晓?她从不相信送上门的好事,况乎她让女子囚禁画中,再谨慎也不为过。 女子答:「并非我窥见你的心思,而是我们曾经千年相伴,你在想什么,我很容易猜到--如若不是怀疑斯年跟大师兄的死有关联,为何一出温柔乡就直至李府?」 云霜冷笑:「李沅谨曾经坦诚过你俩的关係,你说的话我如何能信?」 女子答:「我的天职是织梦天女,天生无法说谎,我一但说了谎,我织出来的布不再仙彩縹緲,而成了凡布。」 女子讽刺的笑着:「既然我无法说谎,你一直问下去,总能问到你想知道的事。」 女子没有停下织布,脚踩着织布机,手也不曾间,不知是不是反悔,女子又说:「我这些日子以来精疲力竭,不想再费口舌,你用看的吧!」 一旁整匹的彩布忽然飞到云霜眼前,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展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处修行宝地叫作太虚山,住着两位师傅与三位修行的狐狸师兄妹。 大师兄叫作容华,二师兄叫作银霜,他们拜在太虚子门下;她叫作灵犀,是一隻黄色小狐狸,她没有两位师兄的迷人的皮毛,记事以来她一直在太虚山上生活。 她拜在临薇门下,可是她师傅脾气大,最不耐烦小孩,所以总把她丢在大师兄跟二师兄的洞府里,什么事都让她找师兄。 她那时不懂,二师兄明明就是女子样貌,怎么总让她叫师兄?有次她叫了:「二师姐!」 银霜好几天没理过她,就算她变成了小狐狸样貌蹲在银霜脚边,银霜总是移开脚步不理她。 这天也一样,不过她飞扑抓住银霜的脚:「霜霜,人家肚子饿。」 银霜回过头来:「你找错人了,去找你大师兄!」 她当然知道肚子饿要找大师兄,只是银霜已经不理她很多天了,这样不是办法,所以她拿了这由头来找银霜说话。可是实话告诉银霜一定会生气,她只好说:「可是我最喜欢二师兄了!」 银霜似笑非笑的问她:「你喜欢我什么?我对你一点也不好,说不定还会剋扣你的饭!」 她数着手指:「喜欢银霜长得好看,还会帮我绑头发??」跟她娘一样!可是她不敢说,银霜连她叫师姐都生气,叫她娘肯定更生气!「就算没有饭吃我还是喜欢你!」 银霜笑着出餿主意:「山下来了杂耍的,要不你去那里转盘子,转完说不定能换几颗水果吃?」 她点了点头,真的下山看杂耍,那时她巧遇了一个人,那个人很奇怪,身上发着精光却缠绕着一身魔气,所以她跟着那人直到太虚山下,她听见那人对她说:「你这样紧跟不捨,莫非是对在下有意?」 她点了点头,从未看见身上如此缠绕魔气还不死的人,说不准可以当作她跟银霜合好的谈资! 她这时才发现男子有一双桃花眼,长得极为俊俏,一身战袍格外英挺,可是那又如何?与她有什么瓜葛?凡人与狐仙不能成亲,她也不会肤浅的看上他的外貌。 仔细看,她才发现这名男子长得不比大师兄差,她与大师兄、银霜是狐仙,她们长得好看理所当然,可是这人间男子竟有这样的样貌,着实令她吃惊! 不料男子居然轻薄的吻她,她气得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男子擦去嘴角的血丝,他说:「我喜欢泼辣的女子,正如你这般!」 她讨厌男子的轻佻,扮了鬼脸后跑回太虚山,这是她第一次在人间遇上斯年! 后来斯年有次差点让白额虎吃了,她出手相救,他待她的态度终于不同,她们成为真正的朋友。 再然后斯年领军离开太虚山下驻扎地,从此之后她们不曾相见。 太虚山的梅花开又落,一年復一年,转眼千年过去,她与师兄们一起修练成仙,飞升天界! 这是第一匹彩布的故事,女子收回了彩布,笑着看云霜。 第十四回 女子的笑容让云霜莫名的熟悉:「你??」最终云霜没说什么,她怎么会觉得女子这抹笑很勉强呢? 飞来了第二卷彩布,在云霜的眼前一点一点展开:狐狸师兄妹三人飞升成仙,容华跟银霜尚武而没有战功,领了看城门的天将,只比天兵高一阶。 许多天将能够点兵,意即天兵只为了辅佐天将而存在,天界给个正式的称号让他们行走,事实上天兵不领俸禄,亦不在天界的编制之中。 一直不曾点兵的容华跟银霜,在天界一直被当作异类,如同灵犀,她在天界也是异类。 她因为精通符道让织梦尊者挑上,进织梦司以织彩布为职。她原以为跟天将一样是最低职位,后来在眾仙女嫉妒的神情里得知织梦司很少挑人,全部的织梦天女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人。 除织梦天女外,最令仙女们羡慕的是舞天女。从前有位舞天女破格擢拔天妃!往常的天妃都由天界世家里遴选,何曾开过先例?在那之后舞天女一直是仙女挤破头的天职。 可她进了织梦司一事,还是让眾仙女气得牙痒痒,见了她总要冷嘲热讽几句。 这天灵犀又来找师兄们。南天门是两班制,如今快到交班时间,她这个时间来总能遇见其中一位师兄。 巍峨的南天门牌坊彷彿直入云霄,牌楼上南天门三个金字无论再远都能清楚瞧见。这一直是灵犀觉得神奇的地方,她明明在牌楼跟前,金字却让她遥望,然而那么远却又能看得一清二楚。 有位天将见了她,殷勤说道:「灵犀,又来等你师兄啊?」 她说:「对。」敛着笑意,也不多言,免得说太多话又有人说她狐媚子,专程来勾搭天将,还不如看牌楼呢! 忽然有人扑了来,灵犀不慌不忙闪开,那人跌了一跤,满盘仙桃在地上打滚。 她那里知道她躲避的模样落在其他天将眼里已是一副养眼的景致,她的身姿优美,一转身羽衣自胸前飘落,那过度丰满的上围自然毫无遮掩,再加上她身穿的彩裙飘起,五彩光芒自她的彩裙流泻,那好比舞天女祭天之时在丹墀飞舞,只可惜那时天将们站得远,看不出所以然,他们以为还不如现在的灵犀好看呢! 其中一个天将喝采:「灵犀,好啊!」 另一个天将也感叹:「你没入选舞天女着实可惜!」 跌倒那人自然也是仙女,最讨厌灵犀到这里搔首弄姿,她喜欢的那名天将正是帮灵犀鼓掌那位,从前见她捧着一大盘仙桃,定会帮她捧回瑶池。如今两隻眼睛黏在灵犀的胸脯上,那里顾得了她跌倒,仙桃满地滚。 她站了起来指责灵犀:「都是你挡路,害我跌倒也就算了,这满地的仙桃可是瑶池金母娘娘等着吃,你有几个脑袋赔!」 灵犀瞥了她一眼:「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就该好好拿啊!你拿一盘仙桃往我身上倒,我不闪开还等着被打得满头包吗?」 她不依不挠,冷笑了声:「还不是你这隻骚狐狸,身上那股狐骚味呛得我直打喷嚏,否则我怎么会手软?你要是不闪好歹能接几颗仙桃,谁知你这么不识相!追根究柢,若不是你穿着彩裙来这里搔首弄姿,我那里会跌倒!哼,狐狸是狐狸,见不到男人就浑身发痒!」 灵犀举起手来,彷彿要对她下手,她吓得退到天将身后:「救救我!」 抓住灵犀那人也是个名人,叫作斯年,专门溜下凡找女妖精胡作非为,她向来见了浪荡子便退避三舍。如今救她难不成是为了对她示好?那对桃花眼直瞅着她。 那可不行,她的身子准备留给将来的夫君,可不能让浪荡子败坏!她出声斥责:「你别以为救了我我便会对你另眼相看,想得美!」 那浪荡子笑了:「我再飢不择食也不会找条鱼,你想多了!」 结果她喜欢的那名天将笑了,气死她了:「我哪里像鱼了,我是仙女!」 浪荡子答:「也是,鱼也是有分,瑶池里怎么混进一条鯰鱼呢?」 她差点破口而出:瑶池怎么不能有鯰鱼?转头一想浪荡子怎么会知道她原身是鯰鱼?马上改口:「眾生平等。让瑶池金母娘娘知道你看不起她的鱼,又打翻她的蟠桃,该当何罪?」 浪荡子整个人掛在骚狐狸身上,两人貌似亲暱,果然帮那隻骚狐狸说话:「既然眾生平等你怎么又骂灵犀骚狐狸呢?你家瑶池金母娘娘知道吗?」 她生气的答:「瑶池的鱼怎么就比不上穷乡僻壤飞升的野狐狸?别说灵犀,她那两个师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一个女扮男装当天将,另一个明明知道却始终与那位「师弟」同住一房,嘖嘖嘖!」 灵犀向她走来,她连忙举起盘子阻挡,那盘子是上好的玄铁製,神器也打不穿!谁知那盘子在她的眼前四散,她瞠目结舌看着盘子后面的灵犀。 「你说我就算了,牵扯到我师兄身上,你想试试我的拳头能打碎几斤石头吗?」 灵犀用羽衣捲来南天门旁那座五六尺高的假山,轰隆一声落在南天门前,她亲眼见灵犀用拳头粉碎那座假山。「你猜这座假山有多重?」 她吓得脚软,连忙躲到正要路过南天门的太子身后:「太子殿下救命啊,狐狸要杀人了!」 太子身后带着两名容貌姝丽的少年少女,少女冷冷瞪了她一眼,少年带着和善的笑容,手却不离腰间鞭子。 太子没说话,那个浪荡子居然跟太子装熟:「哟,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太子开口:「斯年,这座假山怎么回事?」 浪荡子答:「我无聊打碎的,怎么,要我赔?老子没钱!」 太子答:「我帮你赔,下次别这么做了,下次父王发话我也保不了你。」 浪荡子改跟太子勾肩搭背:「太子殿下,您的大恩大德小的铭记在心。至于您当初在人间鴆杀我的事我早就不计较了,您也千万不要掛心上。毕竟您是太子啊,杀我一百遍也是应当,小的绝不敢有半分怨言。」 太子拨开浪荡子的手:「斯年,好好说话。」 「太子殿下,您辛苦了,需要小的给您擦鞋不?」 她想不到太子殿下竟与浪荡子有私交,连忙说道:「打碎假山的是那隻骚狐狸,她与那浪荡子肯定有一腿,不然浪荡子怎么为她顶罪?」 浪荡子瞪了她一眼:「臭鯰鱼闭嘴,否则我将你串起来烤!」 太子殿下再度出言:「斯年,别欺负仙女!」 「太子殿下,凭我们的交情,您也知道该帮谁吧?」 「你再胡闹下去,帮谁就不一定了!」 浪荡子继续趴在太子的身后:「太子殿下,这两个小娃娃不会是臭老头的私生女吧?」 少女骂了浪荡子:「你瞎眼了吗?灵蛇哥哥怎么会是个女的。」 浪荡子说:「只有这个坏脾气是女娃娃?小姑娘,可惜你长得这般漂亮,只是这张坏嘴不改,恐怕没人要你!」 少女怒极,指着浪荡子骂:「哪里来的破落户,跟我搭什么话。」 太子殿下回过头去安慰少女:「袖月,这是你斯年哥哥。」 少年插了嘴:「袖月殿下,太子让您叫人,您快些叫啊!」 少女哼了声,别过脸去。正当她想不明白尊贵的太子殿下怎么与浪荡子称兄道弟,忽然听浪荡子说:「袖月殿下,如今天界的殿下就那两位,这位却称殿下,难不成是蛇族那位小公主?看来果真是臭老头的私生女,过不了多久也会受封天界的殿下。」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浪荡子又说:「如今天界不正与龙族议亲吗?我才想龙族只有一位太子,天界没有公主,议的哪门子亲,原来有位现成的公主等着,老头子可真会算计!」 天界与龙族议亲的事她连听都没听过,这浪荡子的消息怎么这般灵通?难不成真的跟太子结拜了? 少女拉着太子殿下的衣襬:「裴清哥哥,他说真的吗?」 太子殿下说:「我待会儿详细告诉你。」 少女不依不挠:「我不要嫁人,若要我嫁人我不如回蛇族去!」 少年说:「袖月殿下,此事说不定还有回旋的馀地,您先别急,听太子的话。」 少女一急,拉着太子的衣襬不放,太子一转身拉着少女往左侧去,她恰好看见那里有一颗仙桃,果不其然-- 「唉哟!」少女踩到仙桃跌倒,那张清丽的小脸蛋淌着泪,看着有几分可怜,谁知一开口便是:「是谁乱丢仙桃,本公主要抽她!灵蛇哥哥,鞭子拿来!」 她连忙福身,哭丧着脸:「太子殿下,仙桃是我拿来,让?」让那隻骚狐狸打翻,不对,这么说太子殿下肯定不会理睬她,她改口:「让斯年打翻,您帮我作主,要是瑶池金母娘娘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太子看着斯年叹气:「来人啊,将我那处仙桃挪来,送往瑶池金母娘娘处。」 太子的随从领命去了,她也藉机脱身,头也不回走了。这里一堆殿下在,浪荡子又与太子交情匪浅,她头壳坏了才留。 *** 温暖的桃风拂面,当够石雕的灵犀福身,也打算走了,不料让斯年拉住手:「我们多年的交情,我又帮你解决了好几件麻烦事,不叙叙旧吗?」 那厢太子殿下让人整理了假山碎石,也带着少年少女离开。南天门已经换好班,竟无一人是师兄,灵犀惊讶的问了上值的人:「容华跟银霜没有上值吗?」 那人还没想好怎么回她,斯年抢着答:「他们最近时常一块上值,也一块休息,你怎么不问我呢?」也不知是不是此举让斯年恼羞成怒,拉着她就走,走进一处僻静林子里,对她说:「灵犀,我等了你千年,当初的承诺何时实现?」 她皱着眉:「我何时许下承诺,千年太久了,你昏头了吗?」 她只记得斯年是她从前玩伴,大军开拔之后,距今千年不见。「你莫不是将相好的女妖精记成了我?你啊你啊!」她笑着伸出手指叩了叩斯年额头。 斯年伸出手来似乎也准备叩她的额头,她毫不在意笑着,谁知他轻抚着她额间的花鈿:「花鈿怎么来的不知道吗?」 她皱着眉:「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她挥开了斯年的手,从前如何要好如今也不该冒犯她! 那双桃花眼满是忧愁:「灵犀,我?」 「斯年,如果这些就是你所谓的叙旧,我要走了。」她转头就走,斯年拉住了她。 「灵犀,你变了!」 她怒极反笑:「一千年过去,沧海桑田,谁能不变?」 斯年说:「我没变,你也不准变!」说完话凑了上来,她一时不察居然被吻。 当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吻时,她准备推开斯年,却被他紧紧抱住。 灵犀的目光落在那张紆鬱的脸上,手在他的胸膛。她知道自己力气大,推开斯年不成问题。只是到时斯年该断几根肋骨呢?当时她打了他一巴掌,如今却要他伤痕累累?唉,罢了,罢了! 吻完,她赏了斯年一巴掌。 「斯年,人或许会变,或许不变,可无论如何,现在的我就是如此。你若接受不了我,那就别来找我。」 *** 又到了灵犀休沐的日子,斯年跑来找她,她躲进了彩虹天泉旁林子。看着天光浪漫,她不知不觉想起她在太虚山是那样无忧无虑。 大师兄做牛肉捲给她吃,二师兄为她绑头发,满山遍野的羊让她欺负,有隻孔雀最好玩,她故意挑衅它,再将它揍一顿,看着它落荒而逃还一边叫嚣的模样多有趣啊! 想起来她跟孔雀结怨太久,竟忘了最开始是什么原因看它不顺眼! 她今天上玉石坊想找块料子,冷不防听老闆说:「灵犀,你大师兄让我雕的玉珮雕好了,让他早点来拿。说是要求亲用,让我雕得仔细些。」 这件事让她心乱如麻,她心知大师兄跟二师兄迟早会成亲,可当成亲一事摆在她眼前,又让她不是滋味。 大师兄像她爹,二师兄像她娘,从小养育她长大,可偏偏她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他们成亲之后会生下他们骨血相连的孩子,那时候她这个小师妹就更没份量了! 她正烦恼之时,彩虹天泉走进了一对少年少女,少女不吭一声褪下外衣。她皱着眉,心想真倒楣,想找着清静的地方歇着,还遇上偷情的小情侣。 少年接过少女的衣服掛在树枝,他沾湿帕子,为少女擦拭满是瘀青的后背,一面念叨:「殿下,您别这么逞强好胜行吗?将自己弄得满身伤痕,何必呢?」 少女冷哼了声:「这个天界跟蛇族一样,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人,不虚张声势,更被看扁!我一定要在天帝寿宴拔得头筹,让她们好看!」 少年怜悯的看着她:「殿下,她们不过是一群舞天女,您是殿下,如何跟她们混为一谈?您学舞是为了祈雨祭天,她们学舞,不过为了献媚。」 听到这里,她都觉得少女肤浅,脾气跟初见那时一样坏,不料下句话直击她的内心:「她们一个个想当我娘就算了,还骂我是没人要的孤儿,灵蛇哥哥,我母神为什么不要我?我这么讨人厌吗?」 少女在少年眼前流泪,那清秀小脸终于有了她年纪应当的稚气:「哥哥,你是不是也讨厌我,不要讨厌我好吗?我只有你了?。」 这句话几乎让灵犀落泪,她只有师兄,师兄是不是不再需要她了?不需要她逗他们笑,不需要她假装天真,不需要她绕着他们转。 少年叹了一口气:「殿下,我受您母神之託照看您,除非您不再需要我,否则我一辈子都会在您身边。」 「好,我们说定囉!哥哥,你一辈子都不准离开我!」 少年迟疑了会儿仍是回答:「?好。」少年为少女擦好药后,准备跟在少女身后离开,不料少女牵住他的手。 少年惊讶的说:「殿下,这样于礼不合。」 少女答:「哥哥,这里没有人。连没人的地方都不能牵牵我吗?」 他们牵手离开,直到有人迎面而来,他们才一前一后走着。 灵犀在树上睡着,醒来发现师兄们也来彩虹天泉。 大师兄採了不少花,捧来送二师兄,二师兄笑着与大师兄对望。 二师兄拿了一朵花缀在耳旁,他们见旁边无人,便在这里接吻。 他们也如那对小情侣,手牵着手走了,没有人发现她在树上流泪。 不知何时斯年站在树下,递给她帕子:「你还是老样子,不开心就躲在树上哭。」 她擦了泪,闷闷的说:「你凭什么管我?」 斯年自嘲:「我能凭什么,我于你而言什么都不是。」 「那你还不走,何必在这里惹人厌?」 斯年仍是自嘲:「你说都一点都不错,我就是犯贱。放在一千年前,你哭着求我我头都不回。我还是不甘心,你明明没变,为什么只在答应我的事上变卦?」 她擦完泪,冷静了些:「我答应你什么?」 斯年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你的誓言跟狗屁一样,答应过,转头就忘了吗?」 她连忙下树:「说清楚,不要话只说一半。还是连你都要骗我,编了话来誆我!」 斯年让她气到,一句话都不说。 「斯年,说清楚,不然别来招惹我了!」 忽然她让斯年抵在树前:「灵犀,我爱你,为什么忽然间你就不爱我了?」 吻落了下来,想当然尔斯年再挨一巴掌! 「你有没有除了接吻跟挨巴掌之外想做的事?」 斯年大喊:「我想跟你成亲生孩子!」这声惊走了成群林鸟,也惊走了灵犀。在那之后她都不敢出现在斯年眼前。 到这里第二卷彩布结束。 云霜若有所思的看着灵犀,看着她美丽杏眼下的乌青,一面思索着灵犀让她看这些彩布意欲为何? 第十五回 第三卷彩布展开,里头是一场奢华无比的天帝寿宴。巍峨的宫殿铺着金灿灿的琉璃金瓦,殿前柱子雕樑画栋,殿前掛着华丽的帷幔,在天光下变幻色彩。 灵犀跟着眾人前来,看见红毯子将座位分成两边,右边多坐主位的神君,如红鸞星君、织梦尊者、武神朗毅等,瑶池金母娘娘的位置最接近天帝与太子,天后的位置空缺。 她让使女领到左边非常靠后的位置,她心知自己资歷浅,坐这里也没什么不满。倒是眼前这张墨色的桌子引起她注意,既不是木头又不是石材,这是什么呢? 附近的人恰好提起:「这叫玄铁,自东海运回,这回龙太子为娶三殿下下足血本,以数百隻蠃鱼拉着满载玄铁的黄金车,堆成一座山丘!」 灵犀隐约觉得在哪处见过玄铁,直到穿着藕粉色襦裙的使女鱼贯而入,她终于想起来,是「盘子」!她曾在南天门前打碎一块托盘,正是这黑的发亮的材质。 那托盘比假山硬多了,原来大有来头! 使女往她的桌上放金樽,又摆雕花筷子与调羹。轮下一个使女,为她斟满琼浆玉液,再下一个使女上了珍饈佳餚??不知不觉她的桌子已让食物堆满。 她抬头,左边的座位已经坐得差不多了,唯她的旁边空了一位,不知是谁,已经快开宴了还不来! 不久,她知道是谁了! 斯年坐到她旁边的蒲团来,笑盈盈拿金樽敬她,一仰头便饮尽。 她看见斯年便落荒而逃,所幸她的位置偏远,站起来也不影响谁。她不晓得斯年追上来了没,拂开一重重碍事的帷幔往人烟稀少的侧殿去,她找了一处转角倚着栏干,这处同样掛满帷幔,不细瞧还不晓得里头藏人,于是她放心待在这里! 侧殿传来杯子摔破的声响:「是谁端来这杯茶?」 这声音灵犀认得,是三殿下的声音。她想起偶遇的三殿下明眸皓齿,声音婉转动人,可这般拔高音调,听起来刺耳极了! 传来另一个女声:「是奴婢。」 三殿下盛气凌人的说:「你拿下人的茶杯装茶给我?」 那人回:「三殿下,这茶可不是给您喝,是曼香让拿,要给灵蛇真君。灵蛇真君本就不在天界的编制内,用这杯子再合适不过。」 「我的人被你们当成下人,当我死了吗?」紧接着传来摔杯子的声响。 「三殿下息怒,您请不要为难我们,我们都是照规矩办事。」 「你们都是照规矩办事?恐怕是看不起我,连带我的人一起轻慢吧?我不信治不了你们这些刁婢,传令下去,从今往后我的茶都要两杯,我的饮食都来两份。再让我看见下人的杯子碗碟,我让裴清哥哥发落你们!」 「是,属下遵旨。」 那两名使女悻悻然退下,走到廊道继续碎嘴:「从今往后我的茶要两杯~哼!杯子的配给向来都是刚好,多了她我还要从别处挪杯子让她用!」 「姐姐别气,天妃那儿为了天宴新进杯子,我们跟上头的姐姐们说,她们总会让我们拿。只是这位三殿下的名声会如何,那就不是我们能干涉。」 「你真聪明,这样我真恨不得她多摔几个杯子,好让她的刁蛮声名远播!」 「就是,我都可怜那位龙族太子,居然要娶这位三殿下!嘖嘖嘖!」 也不知是不是能藉此事败坏三殿下名声,两使女心情好多了,不久就聊到当季的胭脂水粉上头,两人有说有笑走了。 她们走后传来灵蛇真君的声音:「小殿下,您不必跟她们白费口舌,不过一杯茶而已,什么杯子装都好。」 「灵蛇哥哥,事情不如你想的单纯。上回有人划破我的舞裙,你知道她们为什么敢吗?因为你总是劝我息事寧人,我姑息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姑息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 灵蛇真君却说:「她们划破一件舞裙我让做三件,划破三件舞裙我做十件。钱能打发的从来不是问题。」 三殿下说:「哥哥,秦伯伯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这里距离蛇族这么远,莫让秦伯伯舟车劳顿。何况错在她们,为何总让我退让!」 灵蛇真君叹了一口气:「小殿下,我们为了躲避凌菲避居在此,能忍便忍吧!」 三殿下的语调尖锐:「连莫名加诸的婚约也要我认吗?凭什么,我不要!」 灵蛇真君说:「婚约订下也未必马上成亲,能拖尽量拖,最好拖到蛇神殿下转世,让她处理这桩乌龙婚约。」 三殿下继续质问:「如若让我立刻嫁人呢?」 灵蛇真君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答:「??让我想想。」 三殿下奔出侧殿,看着要往阶梯坠下,灵蛇真君追了出来,千钧一发之际托住三殿下的腰:「小殿下,您究竟在做什么?」 三殿下那张脸满是泪水:「哥哥??你难道一点也不喜欢我吗?如果不喜欢别管我,让我撞个头破血流,我不信我让自己受伤他们还能逼我嫁人!」 从灵犀这处看不见灵蛇真君表情,却将三殿下痛苦神情尽收眼底。此时三殿下说:「哥哥,我要吻你,你若不想我吻你便放手,让我跌落阶梯。」 灵蛇真君不曾松手,三殿下细白的手臂正环绕灵蛇真君的颈子,然后献上她的吻:「?哥哥。」 「?小殿下。」 一吻毕,三殿下终于破涕为笑:「我待会儿要跳一齣舞,若赢了奖品是那面溯日镜--听说可以倒转时间,再不济也能躲避追兵,镜子类的法宝里头多半有镜府!」 灵蛇真君问:「?您想?」 「若是逼我成亲,我们利用溯日镜逃出天界,不拘躲在哪里,抓不到我我就不用成亲!」 灵犀见三殿下俏皮的吐了舌头,然后与灵蛇真君牵着手走回侧殿。 灵犀趁机走出来,拐过几个弯出了侧殿,回到天帝寿宴。 *** 灵犀回去发现她的位置让人占走,另一端又空出位置,她往那空着的位置去,心中大石也终于落下。 斯年依旧走到她身旁,跟她邻座勾勾手,那人听话换了座位,斯年迫不及待坐下。「你怎么走出去了?」 她生气的回:「你管我!」 「是,我没资格管你,连问候一句也被你曲解。」 她知道自己太过,可又拉不下脸来认错,只好说:「我出去好了。」 斯年拉住她的手:「你别出去,我走就好。」 灵犀忽然想起三殿下与灵蛇真君也这般牵手、接吻。她心头一热,彷彿她在少女时期也曾这么爱过人,也为那人做傻事、义无反顾。 一阵头晕传来,她好像快要想起什么??太虚山那隻孔雀说:「不是听说你嫁人了,怎么又回来了?」 她那时连忙追问:「我要嫁给谁?」 孔雀转过身去,拿屁股对她,抖擞了那身彩色羽毛,十足的挑衅:「我怎么知道你要嫁谁,你这么粗鲁又口无遮拦,肯定是人家不要你了!哈!」 孔雀后来说了什么?她额头的花鈿发烫,像一块烤红的烙铁烙在眉心,剧痛伴随炙热盘旋在她脑海,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慢慢头不疼也不烫了,她睁开双眼见斯年扶住她,斯年问她:「怎么没站稳?」 她摇头没多说,斯年扶她坐好,转身要走,她顺手拉住斯年的衣襬:「斯年,坐吧。是我不好,总对你发脾气!」 坐下后斯年心平气和说:「灵犀,你若不喜欢我不要紧,我们从朋友当起,就跟一千年前一样。」 她的心里一松,不知不觉笑出来:「多谢,还是你了解我,不愧是我多年好友!」 斯年为她斟酒:「我们喝一杯?」 她先乾为敬,一口喝光那金樽里的琼浆玉液。她听见场上喝采声,也随着眾人将目光移向跳舞的天女们:「这么多赏心悦目的漂亮的仙女,你怎么不看?」 斯年叹了一口气:「你当我眼睛只黏着女人?」 她想起袖月殿下说的话,「待会儿似乎袖月殿下也上场?」 斯年答她:「我对乳臭未乾的小丫头没兴趣,何况她是我妹妹。」 她笑了:「你四处认哥哥妹妹?」 斯年也笑:「灵犀妹妹,陪哥喝一杯。」这又斟满两人金樽。 灵犀从善如流:「斯年哥,请!」 两人正喝酒之际,袖月殿下上了台,穿着极贴身的舞衣,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蛮腰,上半身舞衣缀着细碎宝石,下半身是絳色的飘逸纱裙,里头穿着长裤。此时正随着音乐起舞,音乐渐快,袖月殿下旋舞的动作也渐快。 她旋舞的动作彷彿盛开的牡丹一般,动作又随音乐逐渐慢了,那优美的身姿也伸展开来。 咚咚咚咚咚?,鼓声响起,袖月殿下拋出仙女羽衣向空中画了一个大圆,羽衣的圆未落下,袖月殿下已跳跃至水池的银盘上、以羽衣扬起水珠。 乐音的抑扬顿挫间,水珠演绎了一场瀲灩无比的舞蹈,波光映着袖月殿下,袖月殿下在波光之中,在波光之上,又在波光之外。又一阵旋舞将水波的美发挥到了极致,甩出的水珠形成一个个环绕在袖月殿下身边水晶饰物也似,与她舞衣的宝石相辉映,成了一场流光溢彩的舞,让人恨不得多生了一副眼珠子来看这场奇丽的饗宴。 这隻舞在急促的鼓声中落幕,袖月殿下仍佇于圆盘,这时方知圆盘不到掌心大,环绕水池六个圆盘皆如此,偏偏袖月殿下飞舞之际,脚步轻盈身姿曼妙,无人察觉她站的圆盘这么险,还当为她脚履平地。 不知谁喊了「好!」接着满堂喝采,欢声雷动。 不远处传来恭维声:「龙太子殿下,您与袖月殿下联姻真是珠联璧合!」 龙太子拱手作揖:「多谢!」 灵犀想起不久前南天门的相遇,又想起斯年似乎什么事都知道:「袖月殿下跟龙太子的婚约确定了吗?」 斯年的酒杯倒映他的桃花眼,那双桃花眼含笑:「在袖月还没来天界就已经板上钉钉。」 灵犀问:「你是如何知晓?」 斯年答她:「在龙族帮天界出兵魔界就知道了,没有利益的事你做吗?那时我猜太子说不准将娶龙族的慕芹郡主,隐约觉得不对,慕芹郡主的身份不足以成为天后。那时我便想天界若有一位公主那就好,即便公主的生母身份不高,配龙太子也绰绰有馀。」 说完斯年又问:「你怎么忽然对这些事有兴趣?」 灵犀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三殿下有些可怜,年纪轻轻背负联姻。她这么奋力跳舞也是为了?」得到溯日镜,改日脱逃好用上。 灵犀偶然听了三殿下心事,话到嘴边警醒的停住,总归越少人知道越好。 斯年答她:「为了得到溯日镜,好让看轻她的人得一个教训?这丫头总是争强好胜。」 斯年晃了晃酒杯,饮尽一杯才缓缓说道:「你别担心袖月殿下,她比你想像中的受宠多了--蛇神殿下让一位蛇君跟着她,四蛇君在蛇族有领地跟税收,这么个能人在她身边,即便婚姻不如意,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灵犀想起师兄们即将成亲,内心一滞。难不成她希望师兄们跟袖月殿下一样不幸,才能在心中留下空隙给她? 她甩了甩头:「我出去吹吹风。」 斯年放下酒杯:「如今春风虽和煦,可仍带着寒意。」他解下一件赭色镶金边的披风披在灵犀身上,灵犀本想拒绝,可见他目不斜视绑好系带,又觉得拒绝太过矫情。 斯年说:「一到春天,你受不了花香,喷嚏打个不停?这件披风既可阻去寒凉,还可以当帕子擦。」 这份心意让她心暖:「斯年哥,谢谢你!」她飞升成仙,早就克服了那个毛病,不料斯年还记着。 灵犀在天帝的花园走着,忽然想起三殿下跟灵蛇真君。绕去侧殿,也许能见三殿下得意洋洋拿着溯日镜的模样? 她走向侧殿,这里不知为何聚着许多人,还对里头指指点点:「这两人简直无视天帝,胡作非为!」 另一人回:「就是啊,像什么样子,你看看!」 「袖月殿下背负婚约居然与灵蛇真君构合,真是下贱至极!」 灵犀听见构合吓了一大跳,怎么忽然间做了这件事? 又听人说:「真别说,我还真想起一件事:当初蛇神殿下不是有未婚夫吗?结果勾搭上咱们天帝,生下一个女儿。有其母必有其女!」 灵犀在心里反驳:不对!若他们要用这种方式摆脱婚约,袖月殿下何必跳那支舞?况乎她不觉得袖月殿下与灵蛇真君的感情已经走到那一步——袖月殿下拿自己受伤当要胁,才吻了灵蛇真君! 灵犀的眼皮跳个不停,连忙挤进围在门口的人群,一场香艳的场景映入她的眼帘--袖月殿下的舞衣已被撕破,半边乳房在灵蛇真君掌中,他们的下身交缠,彷若麻花一般,罗汉塌上豆青垫子洒落点点红痕,袖月殿下流下两行泪水:「哥哥,我好疼!」 罗汉塌旁碎了两只名贵的茶杯。 正当灵犀目光停在茶杯,有个穿黑靴的男子踩碎杯子来到罗汉塌前:「灵蛇真君,我敬你是我未婚妻的兄长,不料你这般不堪,竟当眾人之面欺辱我未婚妻。站起来,若不想被我杀,就站起来反抗!」 灵蛇真君哆嗦了一下终于醒来,他神色凝重披了件外衣在袖月殿下的裸身上。 灵蛇真君说道:「大错既已铸成,若要杀我悉听尊便。唯袖月殿下,望你网开一面,将她送回蛇族秦家,莫伤她性命!」 灵蛇真君下了罗汉塌敞开他胸口鳞甲,灵犀在一旁看得着急,此时袖月殿下也清醒,披着灵蛇真君的衣服走来:「要杀灵蛇真君先杀我!」 龙太子皱眉:「袖月,去一旁,我杀了灵蛇真君这件事情便了,我依旧娶你。」 袖月笑得讥讽:「多谢你的恩德,杀了我也可以交待吧?灵蛇真君不是天界人,杀我之后放他回蛇族,从此不踏天界半步,这样如何?」 袖月殿下往龙太子的宝剑步步逼近,剑尖已刺入她的胸口,霎时间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见灵蛇真君将袖月殿下护在怀里,让龙太子一剑刺入心窝,鲜血飞溅在袖月殿下满是惊讶的脸上:「不要!」 不久天兵围来,驱赶看戏的人群。 灵犀失神走着,遇见散场的师兄们,二师兄对她招手:「灵犀,这里!」 二师兄问她:「这件披风怎么溅了血?对了,我让人做件水色滚兔毛的披风正要给你。遇了你正巧换下?」 灵犀说:「??二师兄你别忙,我心里有数。」她明明想说:恭喜两位师兄成亲!怎么到了嘴边成了另一句? 二师兄与大师兄对看一眼,二师取出一只藕色锦囊放在她的手心:「大师兄打了一块玉珮送我,还有些边料做成了耳环,是粉色的,与你颇搭,正想着给你!」 她到底要多彆扭?好好说一句祝福不行吗? 二师兄说:「大师兄连着上值,累得眼皮快睁不开。改日再与你叙话。」 又过了一阵子,听说天帝将灵蛇真君挫骨扬灰,而袖月殿下像疯子般成日在溯日镜上跳舞,有一天无声无息死在那面镜子上,镜子满是鲜血。 又一个平凡的早晨传来时茜闯南天门下凡的消息,有人说:「时茜杀了一个狐狸飞升的天将!」 灵犀趿着鞋子往南天门赶,南天门前银霜满身鲜血,那血水在南天门金字牌楼下同样刺目,她没有一次这么讨厌这牌楼:「银霜、银霜??呜呜呜!」 在她知道大师兄顶了银霜罚的那天她带着一罈酒找斯年去。那是一个不眠夜,她捨了自己的处子身,交换斯年守着她两位师兄的誓言。 看着彩布的云霜只知他们荒唐一夜,那里知道灵犀为此事流下数不尽的泪水,如今在眼前织布的灵犀依旧流泪。 第十六回 第四卷彩布放在织机旁,云霜指着彩布,灵犀却摇头。她有些不开心了,为什么不让她看,里头是不是藏着容哥死去的祕密? 她说:「为什么不能看?里面是不是藏了李沅谨害死容哥的祕密?」 话说完有些后悔,灵犀是银霜跟容华的师妹,彩布里她们如何相处都说得一清二楚,灵犀对师兄的维护不假。 六年前大圻山诛仙阵,也是灵犀急急忙忙带着李沅谨营救她们。可是她不知不觉总是针对灵犀。正后悔之际,却听灵犀答她:「如若真是李沅谨害死大师兄,我不会饶他!」 这句话让云霜皱了眉头,这句话乍听是对李沅谨的担保,深思却有第二层意思:灵犀本人也不确定是不是李沅谨害死容哥! 云霜又问:「你不是他的枕边人吗?为什么连你都确定不了?」这句话让拋梭的灵犀分神,梭子砸到她的手,遂也停了织布。 灵犀幽幽叹息:「一个你以为熟悉的人,其实连他的真实身分都不知道,这个身份后头或许还有第二重身份。他表面上的爱护、真诚全都包藏祸心。」 「这个人曾为你所託,用一条性命来换你的真心,那一世他死于凌虐,十指尽断。今生重逢,自然毫无芥蒂,甚至很快有了肌肤之亲,直到隔日??」 灵犀说起她察觉端倪的那一天:大圻山大火过后,云霜曾来找李沅谨,她接到消息赶紧下凡,躲在水榭偷听她们说话。 她拆了李沅谨书房,李沅谨仍是好脾气的请她喝酒、吃菜,喝醉了之后,自然是温柔繾綣的一夜。 隔日李沅谨告诉她有个同年的文会要去,她不以为意,准备回天界,却见李沅谨折返书房拿东西,她本想跟他告别。 李沅谨行色匆匆,见了她也不敢说话,拿了一叠纸就走。她那时画了符咒小人尾随他,跟到了大圻山见他撒出一叠封印的阵法纸抓了不少沙虫,每隻沙虫体肥且黝黑,不晓得吃了什么,那阵法将抓来的沙虫挤压,挤压到一个程度不少沙虫炸开,整座山乌烟瘴气。 李沅谨再度自法阵纸叫出沙虫来,约莫三、四十隻,各自鑽入荒烟迷漫的山林。 她在李府越想越不对劲,李沅谨的阵法嫻熟,无论是抓沙虫的阵法还是召来沙虫的阵法信手拈来即有,何须先将阵法画在纸上,再使用? 想来想去只得到一个结论--那个人不是李沅谨! 一个不是李沅谨的人,却能进出他的书房找到预先画好的阵法纸,这人理应是他的下属,听他的令办事。她再想到李沅谨骗她去文会,恐怕正暗自算计着什么。 李沅谨回来,她问他:「回来过吗?」 李沅谨吻了她的额头:「回来过,见你又睡着,没吵你。」 她在心里说:你骗人,回来的人不是你!偏偏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瞅着她,让她想生气又气不了,于是她接着问:「真的去了文会?」 李沅谨答:「那当然。」 她再度问:「除了文会还去哪里?」 李沅谨答她:「去了善堂教孩子写字。」 她见李沅谨答得滴水不漏,闷在胸口的气让她落了眼泪,李沅谨取出汗巾为她擦泪,不久又拿出一叠纸,上头是一首又一首的饯别诗。说:「我接了碧县的县令,不日就要啟程,今日这个文会实则是饯别会。」 「巳时回来,你还在睡。我让姑姑备午餐给你,姑姑却说没看见你。」李沅谨话说完有人敲了房门,李沅谨让进,进来的是一位约莫十六岁穿青衣的少女,福了身后恭敬的将红漆木盒摆在桌边,取出饭菜才答:「大少爷、大少奶奶,李姑妈说大少奶奶没吃午餐,见你们两个都在赶紧让我送来。我叫青璇,另有三位青姐姐,都是李姑妈拨来服侍大少爷跟大少奶奶。」 李沅谨见她神色不豫,让青璇下去。他拉着她坐到圆桌,拿了饭给她:「多少吃一些,神仙也不是不用吃饭。」 他见她依旧不动筷才接着说:「昨晚叫了水,一早让我爹叫去盘问,我只好说上京的路上曾得岳父岳母帮助,在岳父岳母的张罗下与你成亲。」 她脑子转的飞快,对李沅谨说:「既然我们如今是是夫妻,我跟你到哪儿,想来也不会不便。」 李沅谨说:「对。」 她跟天界请了长假,这么跟在李沅谨身边,果真跟他赴了不少文会,有在画舫,也有酒楼,也跟他到善堂,果真见他教孩子们写字。 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他:「我们是神仙,不是凡人,这么跟凡人周旋有意义吗?」 李沅谨答:「我曾答应一个人好好读书,将来当一个好官。其中或许包含与同年往来、与恩师紧密联系。往后有什么政令要推动、还是什么要紧事要上諫,才不至于孤立无援。」 她又问他:「你让我等你是不是为了科举?科举不好考吗?」 李沅谨答:「若说科举好考,是太看不起人还是太看得起自己?我非文星下凡,如何好考?」 她想也不想便答:「你可以施一些小法术??」她看着李沅谨脸色铁青,知道犯了他的忌讳,两人不欢而散。晚上李沅谨找她,既说笑话逗她,又拿甜言蜜语取悦她,几杯黄汤下肚,她稀里糊涂与他有了亲密。 收拾妥当,她与李沅谨一道走水路往碧县来,一路昏昏欲睡,与他们一道来碧县的人有四青跟长随洛歌。 到了岸旁,早有挑夫等着,帮他们上了箱笼至预定的车队,一路又是风尘僕僕,马儿踏着黄沙披星戴月的跑。晚间生了篝火一块取暖,她在马车上自有人为她拿手炉,她说不用照应她,让四青一起坐了后边那辆马车。 此时李沅谨掀了帷幔递给她一碗羊肉汤:「我们带了薑,我让青絮用薑祛腥,你快喝些汤取暖,夜里还会变冷。」 她怕李沅谨背着她做什么事,将羊肉汤放在一旁,笑盈盈伸手拉他:「你快进来陪我喝汤。」 李沅谨听她这么说,便小心翼翼挪动身躯进马车,接手羊肉汤餵她。 她喝了几口汤解乏,一面感叹:「真的很难叫人不喜欢你!」热汤的水雾拂面,她的眼神不禁迷离,却见李沅谨温柔笑着。 李沅谨叫来洛歌撤去汤碗,陪她坐在马车里,他随手掀了帷幔,恰巧见到一轮又黄又大的明月高掛,地面一抹孤烟直窜,四顾无人,又吹来寒风,于是赶紧覆上帷幔。 他转头与她四目相望,大掌正抚摩着她的脸庞:「灵犀,我喜欢你很久了,久到喜欢你已经变成理所当然的事。」 他深情款款的模样让她生气,他抚摸她的脸庞几乎令她落泪,她多想问他:你是不是害了我大师兄,又跟我邀功?你是不是一边说爱我,一边做着阳奉阴违的事? 她拨开他的手,见他诧异的表情又忍不住握住他。她不断的说服自己:她以为的事未必是真!整件事情还没摊在她眼前。李沅谨也曾告诉她:厕所郎君另有其人。如今她只是遇上厕所郎君与大圻山有若干关联。 她忍不住问他:「大圻山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大师兄为什么会死?」 李沅谨的神色凝重,好一会儿答她:「大圻山的水深得不可思议,我十八年前已经搅入这淌浑水,你别踏进来,凡事有我在。」 她说:「若让我知道谁害了大师兄,我绝饶不了他!」 李沅谨说:「你要如何不饶?从前害死银霜的人真是时茜?我看未必,不过是遭人设计顶了杀银霜的罪。从前的银霜,如今的容大河,杀他们的人一定胸有成竹,而且为了某件事才做。」 「万不能因为银霜转世,就将有人害她的事一笔勾销。那人害了一次说不定会害第二次,否则为何银霜、容大河接连遭毒手?再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你?我就算不为银霜跟容大河也会因为你插手这件事。」 李沅谨的话让她泪流满面,他没有一句话说爱她,可他的所作所为都爱她至深。 她拿汗巾系在他的手腕:「你别为我担心,师兄们各有本事,三人当中我最平庸。若说旁人害师兄,我隐约猜得到原因,若要害我,我有什么可图?」 *** 外头篝火的声音劈啪作响,她不知不觉在马车里睡熟,又让一阵劈啪声吵醒。李沅谨已经不见踪影,她掀了马车帷幔,见李沅谨不在篝火旁,内心一沉。 她随即想到那条汗巾是天界布,里头织入她的符,她可以以汗巾追人!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怀疑李沅谨,如若抓不到他害师兄的跡象,再来无论如何她都会相信他! 她画了隐身符,又追着汗巾到了一处禪房,她不敢走近,李沅谨正拿精钢锁着溯日镜。她不禁怀疑,溯日镜的主人不是袖月殿下吗?怎么溯日镜落到了李沅谨手里? 带着鬼面具的黑衣男将接过的精钢链在禪房的另一端:「主子,您如此佈置,真能引来那人?」 不知不觉精钢佈满整间禪房,皆绕溯日镜数匝,此时溯日镜忽然说话:「斯年,你将老子链在此处,若没给一个满意答案,老子连你都吸乾!」 鬼面男吼道:「妈的破镜子,嚣张个屁!慕白若在,定将你修理得精光!还不乖乖听主子的话!」随即扔出一枚状如鹰爪的钩子,电光火石间被溯日镜击退! 她的眼皮直跳--鬼面、鹰爪、溯日镜、慕白。彼时天界出兵魔界,她听人绘声绘影地说:「魔界左护法夏木戴着鬼面,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他的兵器是一枚鹰爪的钩子,被钩子勾到,整片肉掀掉都算小事。天魔大战之际,夏木掷出鹰爪钩,勾出一排人的心脏、眼珠,收钩时,那堆心脏成了一滩烂泥,眼珠在烂泥上跳动!魔界右护法叫作慕白,是从前溯日镜的主人,后来慕白被杀,溯日镜到了天界,成了天帝寿宴仙女竞舞的奖品。」 对于慕白寥寥数语,如何使用溯日镜也不曾说,她隐约知道溯日镜能溯回时间,是一件非常特殊的异宝! 溯日镜冷笑:「哼,慕白哪里够格做我的主人?你这蠢人远远比不上斯年机灵,好歹斯年还骗来袖月餵饱我的肚子!嘖,听说袖月转世了,不如再将我送到袖月身边,让我再饱餐一顿?如此老夫就原谅你们的无礼。」 她看到此处简直头痛欲裂,李沅谨让夏木称作主人,又是溯日镜如今主人,还曾骗天界三殿下让溯日镜饱餐一顿--倘若这些事情全建立在斯年是魔界少主上,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潜伏天界、害死袖月殿下也是为报父仇! 大师兄运送溯日镜回天界,杀她二师兄以警告天帝? 对她,为什么要说喜欢她?她不在乎委身于他,可如今她的心还收得回来吗? *** 灵犀敛了自己的悲伤,告诉云霜两次撞破李沅谨的事,此外她什么都不知道。 云霜追问:「那面溯日镜究竟在何处?」 灵犀回想当时撞破李沅谨身份的地方:「在碧县的碧山寺里。」 云霜说:「关于李沅谨是不是害死容哥的凶手,我想溯日镜一定有答案。我要亲自问一问溯日镜!灵犀,你帮帮我好不好?」 灵犀说:「不行!大师兄已死,李沅谨包藏祸心,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再见你出事,云霜,我求你乖乖回去好不好?」 她无助的在云霜眼前落泪,大师兄的事她无能为力,可也许李沅谨在碧山寺设伏是为了二师兄,她怕二师兄莽撞,回到洛县画了符人引二师兄自投罗网,将二师兄困在画中。 云霜将她抱在怀里,说道:「如果你没有骗我,这三卷彩布的事全部是真,想必你对银霜的同门之谊深厚。银霜一定无法忍受有人害了大师兄却逍遥法外,你帮帮我好不好?只要带我到溯日镜所在的禪房就好。」 她镇定的回:「不行,溯日镜不是善类,袖月殿下都为此丢过性命。」 云霜却说:「即使你不帮我我也会想尽办法知道真相,你能困我多久?困到我老死?或者我现在就死?」 云霜拿出一把匕首欲往手腕画,她施了法术弹走匕首,云霜以发带捲回匕首,不知是不是她以羽衣阻挡的缘故匕首落在织机上,彩布嘶了声破成两截。她心疼的想要抢救彩布,一转眼一个巨大的珠子出现在她的眼前,云霜在珠子之后。 云霜说:「我以自残骗你,又拿匕首划破你的彩布,你一分心,便将你困在佛珠里。如今你困我,我也困你,看看究竟谁放过谁?」 她在佛珠里轻轻敲了珠壁,心想她能打破玄铁,不只能不能打破这异宝?可是打破异宝之后呢,继续与云霜自相残杀吗? 她说:「云霜,我认输,我帮你就是??你且在画里静待时机,我找机会取李沅谨心头血。到时画亮了,你莫迟疑,连忙穿过亮光直到亮光终点,溯日镜在那里。」 「到时你拿李沅谨的心头血要胁溯日镜,儘管问出你想问的事。」话说完她才惊觉自己满脸泪水,她害李沅谨失了溯日镜后会如何呢? 第十七回 画中云霜得了灵犀的保证,心情终于好了些。但她那里知道画里灵犀不过是一丝神魂,事实上真正的灵犀根本不在画中,这意味灵犀不必允诺云霜交换自由。灵犀允诺,只因为她愿意。 碧县后衙四青聚在偏厅做女红,谈笑间坐在门对面的青絮自窗櫺瞥见大少奶奶路过,放下绣框跟了上去,唤道:「大少奶奶,您夜里咳,大少爷让我们燉了雪梨给您喝。」 灵犀未曾停下脚步,只说:「我不喝,留待你们少爷喝。」 灵犀走进她与李沅谨的房里,将百宝阁旁的画收下,另掛了一幅。青絮跟了进去,先是福身:「大少奶奶。」随后接手大少奶奶撤下来的画,准备待会儿放到大少爷书房去。 灵犀问:「何事?」 青絮答:「回大少奶奶的话,您在房里稍坐,灶上正温着粥。」 灵犀本来打算吃一颗灵果当早餐,后来又觉得长时间待在人间,还是不要异于常人,遂说:「简单上几样就好。我问你一事,你们少爷什么时候出门?」 青絮答:「未时不到,已经出门。」 答完青絮退了出去。不久带着漆盒来到房里,掀开盖子,上了一碟炒青菜、一碟醋渍萝卜、一碟切片猪肉,跟一只粉彩的盖碗。 灵犀拿起粉彩的盖碗再度掀盖,里头是香浓的白粥。入口后米香瀰漫,彷若勾起她肚子里的馋虫,催促她多吃些,吃饱点。 白粥跟菜的份量不多,不一会儿她便吃得差不多了!青絮拧来湿帕子让她擦手。她一面擦手,一面笑着说:「你煮得不错。」 青絮绽放笑顏,稚嫩的小脸红扑扑的,福了身答:「大少爷说您近来的食慾不振,让我煮得清淡些、量也别太多。能合您胃口实在太好!」 青絮本来还想说:昨夜您咳了,大少爷便让值夜的青璇燉几盅冰糖雪梨,现下还搁在厨房呢!可是见大少奶奶神色不豫,那些话便嚥了回去。 李姑妈拨她们伺候大少爷、大少奶奶之前,耳提面命的说:「你们大少奶奶所用之物没有一件是凡品,身上的衣裙比起京城贵女的绣罗衣裳还要精緻。这样的人,你们小心伺候,别学萱草爬床,让大少爷撵出来!」 青絮准备跟大少爷、大少奶奶一起赴任前,李府正在补办大少奶奶的聘礼。聘礼之丰,连青灯古佛的继夫人都坐不住,奔回家与李老爷吵架! 那时继夫人一天到晚要上吊,李姑妈也被继夫人闹得不可开交,直到老爷说要将二少爷召回来,书院不用去,改去舖子学管账,继夫人才终于不敢闹。 那段时间的鸡飞狗跳,大少爷总是避出去访友,大少奶奶不是跟大少爷一起出门就是无动于衷住在李府。连继夫人丢东西丢到大少爷门口都不见大少奶奶走出来。 那时不知是谁说大少奶奶出身武林世家,不出手则矣,一出手继夫人就死定了! 那些话至今仍深深烙印青絮脑海,以至于大少奶奶一摆脸色,她便不敢吭声。 大少奶奶如往常的说:「收过屋子便出去,别进屋子。」 青絮规规矩矩的应:「好。」 正当青絮收完屋子,碧县后衙里却四处不见大少奶奶踪影。她走回偏厅做女红,听青黛姐说:「洛歌前几日说萱草被卖到这处的妓院来了!」 青絮惊讶的问:「那时大少爷当着大少奶奶的面说要发卖,可是大少奶奶不是说:『不必了』吗?」 灯笼边的青璇刚收起剪子,正要锁边锦囊,听见青絮的话,噗哧了声,笑完便说:「萱草那时候没被发卖,成了粗使丫鬟,可是粗使丫鬟的工作太辛苦,没多久就勾搭上二少爷。你看二少爷才几岁,顶多十三、四岁吧?那时继夫人回府闹大少奶奶的聘金,让她知道萱草的事,恐怕是叫了人牙子领走,不知怎么卖的,千里迢迢卖到碧县来。」 另一旁的青梅帮姊妹们倒了茶水,一面接过话头:「洛歌去了什么地方,怎么又与妓馆勾连?」 这事还是青璇答:「听说是碧县的主簿宴请咱们大少爷,叫了青楼红牌在十里馆弹琴助兴,不知哪里跑来的下等娼子,拉着大少爷的衣襬哭喊:『大少爷,我是萱草,求您救救我!』洛歌一看,还真是萱草!」 几人也不知是好奇还是怜悯,连忙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青璇眨眨眼,也不卖关子:「大少爷当然帮萱草赎了身,交还卖身契。不然任萱草在烟花地里信口雌黄吗?比如:我上个恩客还是县太爷呢!」 青絮年纪最小,个性也最直接,才刚剪完布就说:「是县太爷的弟弟吧?希望不要闹什么笑话传回衙里。」 青璇接过青絮剪好的布正在锁边,眼也不抬:「可不是吗?还有得闹呢!」 青梅见大伙儿兴致正浓,便独自起身燃香,燃好香将大少爷的衣服掛上。她一面整理汗巾子,一面遍寻不着大少奶奶的衣服,于是问她们:「大少奶奶的衣服谁洗了?」 圆桌三人同时摇头,她有个疑问很想问出口:「我们当中有没有谁曾经洗过大少奶奶的衣服?」 另三人再度摇头,这时青梅又问了:「那么大少奶奶的衣服从来不洗吗?可她每天穿的是不同的衣服啊!」 她们还在疑惑大少奶奶的脏衣服哪里去之时,灵犀出了碧县县衙,走在碧县唯一的市集上。这处刚路过一队骆驼商队,踩得烟尘瀰漫,最后停在转角的客栈旁。 车队的人三三两两走进客栈,刚坐定一名瘦汉子对身旁络腮鬍的壮实男子说:「老胡,你这回赚了不少钱吧?看你沿路没怎么停歇,一路却精神奕奕。」 那名叫老胡的男子说:「我在南边有奇遇,在一个叫作大圻山的地方遇上道士卖仙药,还说没有用不用钱。我跟道士要了一颗吃,吃完果然体力充沛。」说完拿出一颗给友人瞧瞧,朋友想抢,老胡大口吞下,吃完还咂嘴,好像刚才吃着什么珍羞异饌似的,朋友见状「嘖」了一声。 同样在客栈打酒的灵犀留了一个心眼,画了符人贴在老胡身上,老胡跟友人说小解去了,其实绕到后方马厩,灵犀正在这处等他。她招了招手,那人乖乖拿出仙药献上,灵犀嗅闻之际,那人说道:「无为道长有个小徒弟偷做了仙丹卖,说这是他师父不外传的丹方。」 虽然不指望得到答案,灵犀接着问:「无为道长的道观在哪里?」 那人答:「无为道长是如今的国师,不久前皇上下令将道观移至都城。」 灵犀刚才闻药,里头彷彿揉合人的魂魄,总有股说不出的恶臭。这样的丹方当作提神药用,太过浪费,再纯正一点的丹方应能控制人。他们要控制谁?为什么偏偏又与大圻山扯上关联? 她想起李沅谨曾说大圻山的水深,不让她碰,她如今才晓得李沅谨的话可能不假。 正当她闻药,有人打了她的后颈,将她手上捏着的药塞入她嘴里,她头昏眼花的倒在地上,却见眼前一双俗艷绣花鞋,那绣花鞋主人对身旁的人说:「她就是李沅谨心爱的女子,当初也是她害得我沦落风尘!你们要趁早处置她,等李沅谨回来就不好办了!」 她听声音想起了当时爬李沅谨床的婢女,似乎叫作萱草? 那时的她一脸无所谓,似笑非笑看着李沅谨大发雷霆,当时李沅谨说要发卖,当真发卖了吗? *** 无为道长对萱草说:「我给你一条捆仙索,记得反剪住她的双手,脚也要捆紧,暂时找个地方将她藏起来,待我了结李沅谨的事再来找你。」 萱草二话不说反剪灵犀的双手正捆着捆仙索,她见无为道长满意的笑容便捆得更卖力了! 说起来她让李家继夫人发卖全是大少爷害的--若那时大少爷趁着大少奶奶不注意收了她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李家继夫人当初买她时便耳提面命告诉她:「你是我为了大少爷准备,只要你够聪明,当了姨娘便吃穿不愁。」她那时见李家继夫人穿得光鲜亮丽,欣羡的种子深埋心底。总有一天,她也要像李夫人一样衣裙鲜亮、僕从如云! 从前大少爷读书,几次爬床都让大少爷赶出去,让她藉口打扫书房都难。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大少爷成亲,大院缺了人手伺候。 李姑妈不知她的底细,又将她派往大院帮忙!这回她学聪明了,不打草惊蛇,等到大少奶奶睏倦歇了,才在书房爬床,明明一开始还颇为顺利??她自身后搂着大少爷,用她丰满肥美的胸脯摩挲他的背,大少爷一面享受,一面陶醉的呢喃:「溪儿,你到前面让我抱抱你!」 她还没进府之前叫作「林溪」,进府之后才改作萱草。她不知道大少爷如何知道她从前的名字,脸红心跳的脱了中衣、解了肚兜,走到前方准备让大少爷看清楚她迷人的身段,谁知这时大少奶奶一脸铁青的走进书房,大少爷吓得跳了起来,接着毫不怜惜的推开她。 她泫然欲泣跌坐在地:「大少爷,您刚刚还深情款款叫人家溪儿。」 大少奶奶穿着她从来都没有看过的名贵衣裳,裙襬彷若晚霞映照云彩那般美丽,大少奶奶淡漠的脸扬起一抹讥讽笑。大少爷害怕大少奶奶怪罪,竟让张口就要将她发卖,全然不顾他们方才的浓情蜜意。 她正要张嘴抗议,嘴巴却被洛歌塞了破布,衣衫不整的让人拖出去。后来不知是不是大少爷反悔,总之没将她卖掉。 过了一阵子她想通了,就算二少爷不如大少爷有出息,总归是府里的爷,跟了他一样吃香喝辣。所以她找了机会爬了二少爷的床。她没等来当姨娘,等来一碗打胎药跟发卖的牙人,一路转手,竟将她卖到碧县来! 她恨大少爷有色心没色胆,恨大少奶奶的不容人,恨二少爷的没用,恨李府继夫人的毒辣,如今她已经被践踏到了泥淖,她又何必放过这些人? 无为道长走了,她将得手的钱塞进腰带里。随后她看着大少奶奶的衣裳喃喃自语:「我待会儿找个相好的老鴇将你卖掉,让你嚐一嚐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滋味!至于这身衣服,最低等的妓女哪里用得上,不如便宜了我,当作对我的赔礼。」 她试着不惊动大少奶奶脱衣服,却发现那条捆仙索太过碍事,无论如何都脱不下来,不得已,她只好冒着大少奶奶挣脱的风险解了捆仙索。这才终于褪下那不似凡物的名贵衣裙! 正当她准备将捆仙索绑回去,大少奶奶忽然醒来:「你们到底餵我吃了什么,交待清楚!」 她吓得拔腿就跑,却见大少奶奶匍匐在地,手臂不断鼓起游走的大小的肿包,彷若什么虫在她的肌肤下移动似的。紧接着大少奶奶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叫喊,她忽生恶胆,走向前去将大少奶奶捆好。 反正大少奶奶容顏姣好,只要那怪虫没有游走脸面,理应卖得掉才对。 她将大少奶奶装进麻布袋里上了推车,正要将大少奶奶推去卖,忽然来了名绝色女子拦住她的路。 这女子青发青眸,容貌绝美,一声不吭便掐住她的颈子:「你这该死的小贱人,你不知道我为了杀小凤凰花了一千年佈局,你如今害死小凤凰的心上人,岂不害得我功亏一簣?幸好我发现的即时。」 她痛苦得想挣扎,却抵不过女子蛮横的手劲,喀嚓声自她的颈子传来,一阵剧痛之后没了意识。 这位不请自来的人杀了萱草,如同小猫小狗一般扔在一旁。 她结了法印,不久召出潜伏在灵犀体内已久的彩蛛,这些彩蛛相当厉害,纷纷咬着巨虫出了灵犀身体,彩蛛比起巨虫还要毒了好多倍,不久这些巨虫堆叠成一座小土堆。 彩蛛纷纷返回灵犀的体内,女子见巨虫还在蠕动,遂拿出一种消融尸体的药倒在上面,这堆毒虫成了一滩黑水。 尔后又往萱草身上倒,不久萱草成了女子脚下泥泞的一滩黑水,那青发青眸的女子略弯腰拾走了灵犀的衣裙,便不再管灵犀死活。 待灵犀醒来,身上没了巨虫作祟,无论是捆仙索还是布袋都难不倒她,不一会儿便挣脱了。 她看着自己身穿中衣,想起了萱草鬼迷心窍拔她的衣裙一事。 她叹了口气,也懒得追究,反倒是萱草哪里去了?萱草将她绑在推车上,又装进麻布袋里,恐怕不是为了捉弄她那么简单吧?也许正准备将她卖掉? 第十八回 灵犀一转身换上另一套衣裙,趁着天色还亮,往洛县赶。当初灵犀陪李沅谨走水路上任也要一个多月,而今如同昨天到洛县小巷收了云霜一样,不过一眨眼功夫,又回了洛县。 她悄悄上了大圻山,在山脚一僻静处画了「珍饈符」,引来大圻山的沙虫。 她将刚才在碧县买的酒倒在盆里,又扔了「增泉符」,霎时间盆里的酒如涌泉般源源不绝,沙虫们因珍饈符飢饿不已,每隻都大口大口喝酒,没多久醉倒了一堆沙虫??这边醉倒,珍饌符又引来第二批沙虫。 她拿匕首划开醉倒的沙虫,发现它们吃的是殭尸,殭尸紧闭的眼倏地张开,那双阴沉的大眼直盯着她看。忽然间一跃,锐利的指甲朝她的颈子刺来。她手握匕首,一划便切下殭尸十指,下一刀割断了殭尸颈子。 那十指深入后头的柏树里,她见收拾掉殭尸,也不迟疑,准备往山上走。 她转头的剎那见地上的殭尸头正转着眼球,心里觉得不妙,不久手指脱出树干直往她来,她勉强避过一击,那四面八方穿梭的手指犹如一隻隻破空而来的利箭。 她心一凛丢出仙女羽衣阻挡,不一会儿如同熟练的渔夫捕鱼般网住了殭尸的十指。她正以羽衣捆紧,一遍遍使力将它们牢牢绑住,捆到一个极限只差打结,此时忽然有根指头刺破仙女羽衣向她袭来--可是她两手捆紧羽衣,加之距离太近,难以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她侧了颈子,可左侧的颈子仍让殭尸的手指刺穿,剧痛之中她依旧将手中的羽衣打结。 她此刻正寻找手指的踪跡,放眼望去森林苍鬱,无限延伸后的黑影后面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传入耳中。 偏偏她找不到,只好放下此事专心疗伤,她画了解毒符跟止血符揉入伤口,这才止了血。 此时的灵犀有些后怕,原来殭尸是这么可怕而难缠的东西! 步行一段至山腰发现有人佈了结界,她为了不惊动人里头的人跃至树枝,最后才拋出符人在结界顶观战。 结界里一名道人与李沅谨对垒,道人喝斥:「李沅谨你坏我好事!」道人一挥手,殭尸鱼贯而出,重重包围李沅谨。 只见李沅谨一面闪躲一面画阵,待阵成了引来天雷轰隆隆的响,一丈见方的距离让劈下来的天雷笼罩,原来这是一个天雷阵,专门拿来消灭人界的魑魅魍魎。天雷阵后少了一半的殭尸,此时李沅谨终于回话:「你多次在大圻山鬼鬼祟祟,难道不是你害了容大河?」 道人再度指引殭尸往李沅谨扑,不知哪里冒出的殭尸犹如欲入蚁穴的螻蚁大军再度令李沅谨应接不暇,直到一只鹰爪钩拋来解了李沅谨的燃眉之急。 那钩子看似不起眼,那拋钩的人却如行云流水般使钩,钩子的尖爪钩中其中一具殭尸,链子则以它为中心紧紧缠绕约莫丈二的距离,一拉紧里头百具殭尸全数成了肉泥,地上青黑的肉泥满是因为挤压掉出来的乾扁眼珠子。 几钩下去,围绕李沅谨的殭尸霎时少了大半,这个加入战场的人正是魔界左护法夏木,他对李沅谨说:「主子,这边交给我,您快收拾那混帐道人!」 道人此时回话:「害了容大河的人是你吧?那时你放出沙虫来,说不准是沙虫误吃了容大河。对了,你怎么不放沙虫出来,难不成沙虫不听你的话了?哈哈哈!」 她在树上冷汗直冒,这句话与其说是嘲讽李沅谨,不如说正讽刺她的无知。道人明明白白对萱草说:「暂时找个地方将她藏起来,待我了结李沅谨的事再来找你。」 她不知道道人绑她的目的,可多半与李沅谨脱不了关係,甚至于他们为什么对上都不晓得--道人为何在大圻山放任殭尸横行?李沅谨利用沙虫吃掉殭尸当真是为了救洛县百姓? 眼下是她拖累了李沅谨,若非她将沙虫引走,想必他不会这般狼狈!正当她准备回山脚解开珍饈符时,忽然听见那道人说:「你一再试探,难道不是心里有底了吗?斯年。」 那名道人叫出了李沅谨的神将名,让本来打算回山脚的灵犀止步。 李沅谨画了一个阵法往道人身上拋,道人拿着拂尘挥了一下便破阵,此举让李沅谨的神色凝重,也让远处的灵犀脸色苍白--好歹李沅谨是神将下凡,怎么可能让凡人压制至此! 仔细想来问题如雪球越滚越大,此刻她咽喉冒着血珠的伤口彷彿不断提醒她:那些殭尸恐怕不是吸收日月精华而成的殭尸,而是经由某种方法造出来的殭尸,否则她经千年修练最后飞升,怎么可能在一般殭尸手下难以招架?无为道长的丹方同样离奇,拿人的魂魄炼丹,究竟要控制谁? 李沅谨说:「我知道擅长炼丹还喜欢分割魂魄的只有一人,臭老头,你要将我们害到什么地步才肯善罢甘休!」 道长双目如炬的答:「斯年,你是我心爱的女子为我生的孩子,原本就与太子不同。你的天资比太子好、也比太子聪慧。太子早有异心,在东海策反龙族馀部杀我。不若我废了太子,改立你,你只要乖乖听话,迟早能得天帝宝座。」 李沅谨嗤笑一声,拋了一个禁錮的法阵:「一千年前你让太子在人间鴆杀我,他眉头不皱就照办。此等人物都不听话,还有谁听话?」 忽然话锋一转又说:「袖月前世之死??袖月与灵蛇真君向来守礼,如何会不管不顾在侧殿构合?难道不是你为卸磨杀驴设下的圈套,这计谋毒辣得很-—我、容华、银霜、时茜、袖月、灵蛇真君,我们六人狼狈下凡,因此被你掠夺了神魂,连不曾下凡的太子都遭殃。你这样的人说要废了太子改立我为储君,我看起来有这么蠢吗?」 道长拂尘一挥又破了李沅谨的阵法,笑着说:「你娘倒是纯良的很,不像你心眼一大堆。即便看穿了又如何,眼前的困局你依旧无能为力。倘若此时我告诉你灵犀落在我手里,你待如何?」 第二记拂尘紧接着来,只见李沅谨浑身着火,这火燄非比寻常,竟然燃了道长的拂尘。 李沅谨自火中走出,脸色凝重:「你若动了灵犀,你我之间只有鱼死网破!」 此时夏木那边解决了所有殭尸,地上的尸水几乎漫过鞋面,结界里臭气冲天,即便掩鼻也无法完全遮掩。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千百人的低语越来越大声,一开始窸窸窣窣像数百隻虫鸣,到后来几道声音特别刺耳:「周耀扬,你这恶毒的小孩!先是骗我们吃下神仙肉,后来又啟动诛仙阵,我们家族上至老人下至小孩全部死绝!你的下属将我们埋在大圻山之阴,最后拿一面镜子封印我们十八年??」 「我们的灵魂被封在不腐的肉体里,料想不到镜子竟帮我们吸收日月精华,最后我们全成了殭尸??我们好恨,生前的恩怨生前了,为何我们死后还要饱受折磨?为什么有你这么恶毒的神仙!」 这些话连结界外的灵犀都听得清清楚楚,她捂着脸几乎让泪水淹没??李沅谨没有告诉她的事太多太多了--他是天界的皇子为何成了守城门的天将?周耀扬那一世为什么害了大师兄又害了这么多人?他与魔界密不可分又是为何?甚至于他如何得到溯日镜,又拿溯日镜做了这般糊涂的事! 道人说:「你想知道灵犀是否无恙,只有打破我的结界才能知晓。我教你一个打破结界的方法--你将这些丑陋的魂魄揉碎散落在这个结界的每一处,这样就能赶快出了结界看看灵犀何在!」 忽然结界里的道人看了结界顶的符人,又向她所在瞥了一眼,便从结界消失。 李沅谨通红的双眼犹如他身上劈啪作响的火燄,他双手不停画着各种法阵,法阵一出,如虫鸣般的诅咒便不停减少,结界的厚壁也眼见的变薄,这种近乎疯狂的艷红如同泼洒的丹青不断渲染整个结界。 她一开始的不安犹如心底乱爬的小虫,演变至今犹如踩下沉重步伐的野兽。李沅谨的决绝、结界里漫天的火光,蒸腾的黑水成了灰黑四溢的烟雾,那样的烟想来对身体有害,不见夏木早用衣袖掩住口鼻,只有李沅谨暴露在浓烟之中毫无所觉。 她喊着:「李沅谨!李沅谨!」 李沅谨眼波映着火光更显得诡譎而阴沉,有个最差的猜测,她绝不希望成真--入魔! 入魔者消耗自身,最终将灵魂肉体全数耗尽,没有轮回没有来世。她从未听过有人入魔还能幡然醒悟。她不顾自己,踩着符飞到了结界颠,一急之下叫出了李沅谨的神将名:「斯年,你醒醒!千万别入魔!」 她的叫喊根本传不进他耳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沅谨撕裂那些魂魄,揉成碎屑的魂魄彷彿倒影天光,又像水泽落了虹却被踩得七零八落,美丽的色彩猝然成了碎片,细细的、一小片一小片飘扬。 她的声音逐渐嘶哑:「斯年,快住手!你与他们的因果已了,再种因,下次结果就不是这么回事!」 她敲着结界,喊得声嘶力竭,她颈上的伤口因而迸裂,她也管不了,拼命敲着、敲着、再敲着。「斯年住手、斯年住手、斯年你快住手!」 「赵斯年,你再不听我的话就永远都不要听了!」情急之下她居然说了这句话! 赵斯年是第一世灵犀遇上他的名字,那个轻佻的桃花眼男子!忽然间她心痛欲死,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排山倒海而来,待她察觉,自己满脸泪痕,彷若满腹悲伤全化作泪水。 她怔怔的看着李沅谨,忽然间他们对望,李沅谨也看她,他的唇形彷彿正无声叫她「灵犀」。 李沅谨通红的双眸倏地明亮,那漫天的黑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刺目金光,金光之后结界破了,她落入万丈光芒中一个温柔的拥抱,她放松之后咽喉的疼痛袭来,她在剧痛之中闔眼。 *** 她的眼皮很重,彷若千万斤的巨石扎扎实实压在地面,想伸手撑开眼皮,这双手却疲软得动一根手指也办不到。 她躺在某处,听着脚步声慢慢向她走近。 「主子,幸不辱命,我回来了!」她从未听过这个声音,语调温柔,说话慢条斯理,有几分像李沅谨。 「新的身体还习惯吗?」李沅谨的声音相对近了些,也许就在她身边? 那人答:「可以,多谢主子费心。」 李沅谨又说:「你归来,溯日镜理应还你,可这面镜子目前封在碧山寺里。」 那人迟疑了一会儿说:「溯日镜主子有用儘管取去,只是??您在碧山寺设伏难道为了那位?」 她屏息凝神想听李沅谨的回答,却被那人插话:「主子,您先别回话。那女子是?」 她依旧没听见李沅谨回话,那人的语调却忽然变得和缓:「原来是她,当初太虚山的小姑娘??您这世得偿所愿了吗?」 李沅谨答:「??是,我终于娶了她。」 那人轻声笑着,旋即又说:「??若是老主人也能看见您娶妻生子就好,毕竟您跟老主人情同父子。」 李沅谨说:「他将魔君的神躯封印,再相见也不知何夕。」 那人说:「老主人亏欠一名女子,那女子与蛇族渊源颇深。老主子当年与蛇神桑榆感情颇好,桑榆与白蛇真君订婚也送了礼去,只是那车订婚礼缘何退了回来?老主子见了神色大变,最后入魔??不久天界趁虚而入,一场天魔大战后老主子销声匿跡。」 那人又接着说:「不知哪位蛇神殿下与天帝有情,最后生下您的三妹袖月,若老主子还在肯定疼她如亲生的女儿一般。」话锋一转:「您怎将溯日镜给您三妹用呢?溯日镜可不会手软,小公主用了轻则少了半条命,重则命都没了!」 李沅谨说:「??按袖月的神力,一定能撑过第一个愿望。只是她不止许了一个愿,兴许许了两个或三个,最后才会死在溯日镜上。这件事算我不好,溯日镜那时早就认主,若我不让她用,她连第一个愿都无法许。」 原来溯日镜竟能许愿!灵犀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将这件事牢记在心。 那人说:「我听夏木说您十八年前主动挑起事端,设下圈套让小公主她们闯,最后时茜死了,小公主流离失所被龙太子追杀多年??照老主子的脾气,您做下这样的事,他一定对您失望!」 李沅谨叹了一口气:「世事总难两全,我当初不设计时茜便无法更改灵犀的死劫。一边是没什么感情的妹妹,另一边是心爱的女子,若我这么选的结果是让义父怪罪,到时我亲自跟义父请罪。」 那人又问:「??夫人的死劫解了吗?」 李沅谨道:「若她的死劫这么容易解开,我何须烦恼这么多年?我做了开端欺瞒天道,云霜跟容大河六年相恋是用周耀扬的十指尽断死后没有一块完肉来换。我虽对不起袖月,我自己亦不能倖免。」 「何况袖月转世人间,那个混帐天帝一定不会放过袖月。我先下手搅浑了水,浑水之下各自保重,又何尝不是保全自己也保全别人的方式。」 那人道:「主子好计谋,更难得的有一颗良善的心,莫怪乎老主人让我们跟着您就对了!」 李沅谨道:「我没用光明磊落的手段,这句话受之有愧,你快别这么说。」 灵犀在一旁默默流泪,泪水不是为了颈子的痛楚,而是为了李沅谨深情的告白。如今她心乱如麻,不知怎么面对李沅谨,也无法面对二师兄的请託。 她哭着睡沉,梦里反反覆覆都是李沅谨的那些话,忽然李沅谨熟悉的声音成了赵斯年略显清冷的语调:「灵犀,今生来不及了,我来世娶你。」 第十九回 是人一定有短处,这个短处她谁都不曾说过--她对声音异常敏锐,一副好嗓子光是说话就能让她如痴如醉!这也是她讨厌赵斯年,每天却从太虚山偷跑去扎营处找他的真正原因:听他说话,彷彿正听着树上画眉鸟啾啾唱歌儿。 赵斯年还以为他俊俏的面容迷得她七荤八素,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忘记,她在心底冷笑。 为了掳获她的芳心,居然在眾部下的起哄中说要教她学射箭,他跟属下拿了一把新兵用的弓,手把手教她,温言告诉她:「刚学射箭的人能拉稳一石弓已经不错!」他以拇指拉住弓弦,又以食指压之,吸足气拉弓。这箭射了出去,稳中靶子红心。 她大略看了他的拉弓法,便学会拉弓的法子,她稳稳拉开一石弓,不下三箭已能次次射中靶心,看着他几乎垮掉的笑脸,她笑容灿烂。 「不曾想你如此有天赋!」赵斯年鼓掌向她走来,下属递上三石弓。「这把弓难一些,寻常拉不开。可若拉开,有你的准头,再加上这把弓,百步穿杨不在话下。」这次拉弓慎重了许多,几次吞吐,终于在胸膛涨饱气时拉弓,一鼓作气拉满弓弦,放箭的那一刻那支箭非但射中红心甚至于穿过靶子射入后头一颗大树,过半的箭身射入树里,有羽毛的那端短的不可思议! 她觉得赵斯年正准备看她笑话,可她哪里是好笑话的人啊!这把三石弓在她的手里运用得炉火纯青。大师兄擅长射箭,一次发三箭,她早就看过无数回! 她忽然转向将箭对准赵斯年,他的下属早就吓得落荒而逃,只有赵斯年无所畏惧,含笑站在她眼前。 她不慌不忙拉开三石弓,拽满的弓弦有三箭,三箭齐出咻的一声,划过他脸颊的剎那她额上的冷汗终于滑落。赵斯年向前大跨步,用力蹬向眼前的树干,反身一跃,抽出长剑刺入身后动作迅捷的白额虎脑门。 她见拔剑的赵斯年笑得灿然,一双桃花眼瞇得犹如高掛天空弦月的那抹弯,她也笑着,这次终于是真心的笑靨。她说:「幸好你稳住了!太虚山上没住白额虎,你这人真够倒楣,好似白额虎专门衝着你来。」 赵斯年那双桃花眼彷彿会说话,盈满的眼波带着温柔的笑意:「后头庞然大物急至,咱们周遭的人全避开。倘若我们也跑,还不知道要追谁呢!在你转向时我已察觉,我等你出手,我随后补刀,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小灵犀,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虫!」 她好整以暇的说:「请我吃牛肉捲饼当作谢礼!」 赵斯年正忙着将白额虎割喉放血:「难得的虎肉,吃白额虎吧!军中有个善烧烤的厨子,保证好吃。」 这是她与斯年最初的相遇,再来她什么也想不起,偏偏那句:「灵犀,今生来不及了,我来世娶你。」那样令她难以忘怀。赵斯年真的说过那句话吗?还是他其实没说,是她记错? 往日如云烟般散去,她睡眼惺忪的看着木架子床边的松花色帷幔,终于想起这里是碧县后衙,帷幔自李沅谨洛县的房里拆来。不久她疲乏的身躯陷入松软的被窝里睡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醒来。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暗,李沅谨坐在床前圆桌就着一星烛火看书,她随口问:「你将衙里的公务带回来?」 李沅谨停下看书,转头看她:「不是,这叫天书。我正在查容大河之死的来龙去脉。」她已经起身缓步向李沅谨走来,听见天书吓了一大跳,连忙追问:「你哪里来的天书?」 传闻有德的蛇神将得天书,带领人界走向繁华。可她非常确定李沅谨并非蛇族中人。 李沅谨说:「你的声音在结界外唤醒了我,使我不至于入魔,彼时怨念跟咒骂仍在结界里縈绕。我知道你说得对,是时候该放下怨恨--于是我散了功德金光超渡那些恶鬼,金光之中结界开了,一本书从天而降,正是这本天书。」 她走到李沅谨身旁坐下,头亲暱的搁在他颈窝:「天书如何说我大师兄?」 李沅谨向前翻页,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进书里,空白的书页开始显现红字:「容大河,神将容华的转世,死于十二岁那年,不得善终。」 李沅谨再问天书:「是谁害死容大河?」指间的鲜血再度渲染纯白书页,天书的回答是:「容大河苟活十八载,天可收之。」 她指这个「天」字让李沅谨看,李沅谨接着问:「这个『天』究竟是谁?是天帝还是太子裴清?」 此时她坐直身子紧盯李沅谨,李沅谨彷彿要说什么,掀了掀嘴皮却始终什么也没说,补了句:「还是我--天界二皇子斯年?」直到说完她才知晓这句话是特地说给她听。 书页出现一行字:「天界太子裴清所为。」 李沅谨看了她许久,直到那双桃花眼映着烛光流转却平静无波才说:「灵犀,你想知道什么好好问我,无论什么我都愿意答你。我的出身、我是谁、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能耐。」 想起赵斯年,她的内心一阵泛酸,她想起当初的小灵犀也许喜欢上赵斯年,可是赵斯年喜欢她吗?还是离开太虚山下驻扎地便把她忘得一乾二净,或许娶了南阳郡主,或许班师回朝,那一世她们不再有交集。她逐渐变得不通人情,除了师兄们她谁都不爱! 可如今再问这些有何意义?掀了旧疮疤徒惹自己不开心罢了! 李沅谨抚了她的脸,大掌落在她颈间的伤口,他一圈圈松开她颈间的布条,终于露出殭尸刺伤的伤口:「这群殭尸是当初欧阳家的人,吃过神仙肉,死于诛仙阵,又让溯日镜封在大圻山之阴吸收多年日月精华。牠们的尸毒比你想的到所有蛊王更毒,你的解毒符作用不大,止血符更将尸毒连同污血一起封在肉里,我替你处理过一遭,如今你的精神颇佳,不如再处理一遍。」 她挥开李沅谨的手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忽然她看见房里掛着那张仙女织布图,织布机旁一隻小狐狸直盯着画外,狐狸毛绒绒的尾巴正敲着画。她看得冷汗直冒,主动搂住背对画的李沅谨,无声对画施了咒,隐藏了小狐狸踪跡。 李沅谨使力便将她抱起往木架床去,她诧异之后才想起有次主动求欢正是搂住李沅谨挑逗他,现下被当成了主动求欢吗? 旋即又想起李沅谨差点让天帝算计入魔死在结界中,若当下死了,哪有现在的她们?既然喜欢李沅谨,为何不能放纵自己? 她们一面接吻,她一面问:「怎将织布图掛到房里?」 李沅谨说:「我见你掛在我书房,可是书房你又不常去,不若掛在我们房里,我看得见你也看得见。」 她忍不住埋怨:「下次动我放的东西要先问过我!」声音柔媚得她自己都吃惊,此时已到了床边,李沅谨放下她,解了她的腰带,不一会儿她通身上下剩了肚兜跟褻裤,李沅谨已然赤条精光。大掌在她的胸前游移,竟探入肚兜之下揉捏她的肌肤,她在他的抚摸之下逐渐沉沦??鱼水相逢那刻她落下了欢愉的泪水。 李沅谨一改往常喜欢吻她额头的坏毛病,今回吻着她颈子的伤口:「灵犀,切勿贪图享受,我教你一套藉合欢疗伤的心法。本想直接拔毒,可又想今时不同往日,我怕伤了你。先将灵力蕴藏内丹,不断存放内丹逐渐涨饱,外溢的灵力涨至下身??流转至双脚再度回流,停留胸口,待胸口饱满流至颈子伤口,一次两次藉灵力洗涤伤口??。」 她学着他教她的方法逼毒,一次两次三次不断的令灵力衝出伤处,可灵力却没有丝毫衰竭??源源不绝自他而来,她的丹田乃至下腹都让他填满,她分心之馀灵力减弱跟不上逼毒的灵波,眼见尸毒再度回流,又一股澎湃的灵波穿胸而来,挤出了馀毒。 又一阵金光环绕着她,不久尸毒全数让金光燃尽。她抬头看着汗水涔涔的李沅谨:「灵犀,别分心吶!逼毒是多么要紧的事,如不是我帮你,你便让尸毒反噬。」 她的双颊发烫,目光落在她们交扣的十指。吸足一口气才答:「藉这种手法逼毒才是邪门歪道吧?拔毒就拔毒,我又不是忍不得!」 李沅谨俯身吻她:「这阵子你总睡不安稳,好久没抱你了。」 她嗔了李沅谨一眼,说的话却言不由衷:「我们能走到什么时候呢?少一些真心,往后分别才不会难过。」想起师兄们,她的内心仍旧抽痛。 李沅谨却答:「真心如何能少?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她笑着反问:「若我有天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不生气、不难过吗?那个时候即便我求你,你也不想与我在一块了吧?」 李沅谨深情款款吻了她的额头:「不,到了那时候我仍旧爱你。」 此时李沅谨的胸膛毫无遮掩显露在她的眼前,她手握银针扎入李沅谨胸膛,心头血沿着银针流淌,她拿出小瓷瓶收集。 「像此时,我不问自取了你的心头血,你还能原谅我吗?我们还能毫无芥蒂?」她裸身自床榻走下,期间早就盖好了瓷瓶,她将瓷瓶扔入画中,说道:「二师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你能不能取溯日镜全凭你自己的本事。」 李沅谨拔出银针同样下了床,他怒气冲冲问她:「溯日镜曾将袖月的灵血吸乾,现今的云霜连袖月的一成修为都无,到时云霜死在溯日镜之下,你觉得是谁害的?溯日镜拿了我的心头血解开主僕之约,到时成了危害三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器,你知道有多少人将死于溯日镜之下吗?」 李沅谨伸出手来,她紧闭双眼,最终听李沅谨唤她:「灵犀,我不恨你。」 她睁开双眸平静说道:「即便你不恨我,我也不愿相欠??一颗仙女千年的道心能值多少,能抵溯日镜否?」 她出手迅捷的往自己胸口而去,转瞬之间让李沅谨卸了双手:「住手!你这坏毛病能不能改一改,闯了祸便拿道心赔罪!你如今的身子哪能这般折腾?」 她泪眼迷离的望向他,可除了赔罪她也说不出其他话来。求饶?装成二师兄威胁她?以李沅谨对她的感情有恃无恐等待原谅?她一项都做不到,要是她这么做了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事实上她连被卸了双臂也不觉得痛,一定是李沅谨先点了她的麻穴才卸她的双臂。她便这般茫然站着,想着李沅谨为什么这么说? 李沅谨走向妆台,拾了一柄手拿镜走到她眼前,吻了吻她的额头,才拿手拿镜映照她额间花鈿:「你瞧,花鈿的顏色变淡了,知道为什么吗?你有了身孕,上任前至今的睏倦你还没察觉不寻常吗?」 「灵犀,你的腹中孕育我们的骨肉。下次别再做这种危害自己的事!」 第二十回 李沅谨随手将镜子搁在圆桌,凭空画了一个法阵封了画,灵犀忍不住说:「封了画,二师兄打不赢溯日镜,又跑不回来怎么办?」 这句话让李沅谨嗤之以鼻,他先是上下打量灵犀那副曼妙的身躯,看得灵犀用眼神瞪了他好几回。他才慢条斯理走向床榻取了中衣披在灵犀身上:「我们这样??适合她跑回来吗?」 灵犀白皙的脸蛋染上嫣红,沉默生着闷气的模样格外俏丽,他顺着她低垂的眼神俯身吻她:「从云霜决意去找溯日镜开始,她的眼前只有两条路:成为溯日镜的主人或着死。她用了我的心头血穿过我一幅又一幅画,最后一幅正巧在碧山寺里。她遇上溯日镜,难不成溯日镜还会大发慈悲放她走?」 「我不封画她也跑不回来。所以别多想,我让四青送水进来,咱们安歇吧!」他穿上中衣,沐浴后吃饭,也就顺理成章安歇了! 他看着顶头松花色的帷幔,一旁的灵犀侧着身睡,呼吸声也逐渐均匀。直到此时,他才坐起身来燃了传声符告诉属下,也就是昔日的魔界右护法慕白:「云霜拿着我的心头血穿越画来到碧山寺,她若制服不了溯日镜,你设法让溯日镜重新认你为主。若能救她就救,救不了也别勉强!」 少顷便收到回讯:「知道了,主子。冒昧一问,夫人晓得您当初在魔界为质的日子吗?您成日找我下棋,只为了赢棋借溯日镜一观,每每见到少女时期的夫人在太虚山上欺负小动物们便乐不可支,您那时的殷殷期盼终于成真!可我上回话说得那么重,后来才听夏木说您这些年的不容易。我倒觉得夫人的个性跟您也像,什么话都不说闷在心里,您要多跟她说一些话,多年来的隔阂才会逐渐消融。别存着:『我为她好,有一天她会知道。』您不说她永远不会知道!」 这番掏心掏肺的话与昔日的冷然不同,究竟是什么打动了慕白? 不久又来了一封讯息:「老主子当初爱上未来的嫂嫂,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错,坦白了说开了就好,天界那么多贵女少了梵香离也会有梵臭离,错在不开口最后酿成了悲剧,您别走老主子的旧路--如今夫人的死劫还可以挽救,您勉力一搏就是。当初您让夏木代班,他腰带松惹出不少笑话,问出夫人死劫这桩也算将功折罪!」 听到这里他才知道慕白这番话原来是为了夏木开脱,他们脾性全然不同,夏木身边女人来来去去,慕白倒是洁身自好,想不到他们两人感情倒不错! 他回讯:「知道了,恁地囉嗦!」 他替灵犀掖好被子,想起慕白的话,自嘲:「你的死劫迫在眉睫,我又有什么资格对你示好!那时夏木顶替我的身份参加了红鸞星君姐夫的筵席,我终于从溯日镜的嘴里听闻了救你的办法??」 昔日魔城残破,慕白死前将内丹与溯日镜交给他,刚令溯日镜认主,溯日镜即对他说:「你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快死了!」 他想起慕白曾说溯日镜残忍狡诈,说不得拿话誆他!淡淡的回:「哦?我喜欢的是谁你如何知晓?盘丝洞的珠娘子?亦或东海的聂娘子?」 溯日镜答他:「那两位是夏木的老相好,你喜欢的是昔日太虚山修行的狐狸姑娘灵犀,她额上的花鈿正是你用鲜血画下的凤凰令!你当老夫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小凤凰,你还太嫩了!」 他反问:「要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话?」 溯日镜桀桀桀笑着:「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老夫又何须证明!」 自一千年前赵斯年与小灵犀定情画下额间凤凰令,他的运道与灵犀紧密相连,灵犀明明无事啊! 那时为了证明溯日镜说的是假话,他立刻运转凤凰令填补灵犀的运道,却惊觉投再多的功德金光都无法填补,他不得不正视溯日镜的话。 后来无论他问溯日镜多少话,溯日镜都不答,只说:「将老夫放在魔城中,你想知道的事时机到了我便告诉你。」 于是他将认主后的溯日镜摆在魔城里,最后成为天界的战利品。 再来很长的时间溯日镜不曾与他联系,直到有一天他让夏木变成他的模样代班,夏木放了逾时方归的红鸞星君进天界,让红鸞星君引为知己,三不五时就找夏木喝一杯,连红鸞星君姐夫的筵席也能混进主桌。 红鸞星君喝多了,酒兴上头,居然跟夏木勾肩搭背:「上头的大人物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将袖月殿下许给龙太子。」 那时红鸞星君的姐夫坐在对面,一不小心折断了碧玉箸,红鸞星君的姐姐一面使人拿紫檀镶玛瑙金银箸换上,一面叫人煮醒酒汤端来给红鸞星君喝。 夏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逮了机会继续劝酒,把红鸞星君灌得更醉了问:「他俩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看是你见不得人好!」 红鸞星君立刻跳了起来:「滚犊子,你懂个屁!老子是什么下三滥的人吗?需要见不得人好!」 夏木挑眉问:「那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说不出就是你心胸狭隘,见不得人家珠联璧合的好婚事!」 红鸞星君正想说什么,红鸞星君的姐姐身为主人正在巡酒席,快一步拿帕子塞进红鸞星君的嘴:「小舅爷醉了,来人啊,快将他抬进厢房!」 红鸞星君的姐夫连忙敬酒:「小舅子言行无状,大家见笑了!」 眼神若能射箭,红鸞星君的姐姐早就将夏木射成蜂窝!夏木却不受影响继续挟菜喝酒,那也罢,看见一个甜美的女孩入座,立刻问出来她是红鸞星君的妹妹,夏木说:「姐姐姐夫这么大的事居然迟到,不行,你得罚三杯!」 红鸞星君的妹妹正要喝下第一杯,就让红鸞星君的姐姐阻止:「喝什么酒,没的薰坏小孩,快随我进屋看看我那刚满月的儿子。」 红鸞星君的妹妹刚起身,红鸞星君的姐姐便转头狠狠瞪了夏木一眼。 这场满月筵散了,隔日红鸞星君找夏木到清风阁一聚,主动开口:「龙太子的姻缘线系在一个叫作银霜的女人身上,这女人也奇怪,她手中两条红线分别系了两个男人,一个是龙太子,另一个叫作容华。我有次好奇这女人在哪处当仙女,问了人才知道有个叫作银霜的神将,一天到晚与她师兄容华住一块儿。」 夏木闻言一本正经的答:「既然银霜这般不检点,龙太子与袖月殿下这桩婚事岂不更好?」 红鸞星君摇头:「不是这样计算,红线牵动的是真正的姻缘。龙太子与袖月殿下无缘无分,无论如何是不会在一起,天帝替袖月殿下择夫之前怎么可能不请人算清楚!这桩婚事八成有古怪,你听过也别乱说,我想着袖月是你妹妹才不小心说漏嘴!」 夏木闻言立刻代他道谢,又约了红鸞星君下次喝酒才散了。 之后将这件事当作趣闻传讯给在人间找破解灵犀死劫方法的他。他一听闻便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灵犀的二师兄银霜非但是女人,而且身系两条红线,其中一条系箸龙太子! 他摇摇头叹道:「银霜怎么会与龙太子有瓜葛?她们八竿子打不着,看来那个红鸞星君说的话也未必可信。」 他的脑海忽然出现一道声音:「银霜与龙太子前世的姻缘未果,今生再度牵上有什么奇怪。龙太子前世是炼器的天才,曾造出很特殊的法宝怀星月相赠未婚妻银霜。」 他认出这声音正是溯日镜,不紧不慢地说:「这种间事你倒有兴趣听。」 溯日镜答:「我最早的主人是九尾狐族的王上,无论是容华还是银霜都曾经活在那个年代,包括你的心上人灵犀、还有龙太子的前世。你若想解灵犀的死劫还须由容华与银霜下手,才能迎刃而解!」 冷汗正自他的额角滑落,他不敢拿乔,急问:「愿闻其详!」 溯日镜嗤笑一声,接着说:「你心上人的的死劫实则与你攸关,是上一代的宿怨引起,无法可解。除非她不再爱你,与你一刀两断,可在你画下凤凰令那时起,她的气运与你相连,根本切不断。如此只能寄望奥援--她的大师兄是世上仅存的九尾天狐,折尾可以祈愿,你不付出相当的代价,根本无法求她大师兄帮你们。」 他又问:「我该如何帮?」 溯日镜答:「切断银霜与龙太子的姻缘,如今银霜以男人的身份活着,难保哪天不会让龙太子发觉。如今天界与龙族联姻,对你太有利了!只要袖月与龙太子的婚约一直存在,你就能用这方式切断银霜与龙太子的姻缘!」 溯日镜的说词让他起了疑心,他问:「我帮容华与银霜对你有什么好处?」 溯日镜桀桀笑着:「老夫活得太久了,最喜欢看人自相残杀。你帮容华与银霜就当没人相帮袖月与灵蛇真君吗?蛇神转世人间,那两位一个比另一个狠,到时候你们全在人间,谁算计谁还未可知。」 他又问:「为甚么我们在人间?」 此时溯日镜又不答了。直到天帝寿宴后,袖月与灵蛇真君丧命,银霜被时茜杀,而他与容华即将下凡。他才知道为何溯日镜说:「到时候你们全在人间。」 溯日镜忽然告诉他:「你跟容华这一世只有十二岁的寿命,待你们死后,银霜长成,她将嫁给龙太子再叙前缘。这次没有容华,她的龙族太子妃是当定了!」 他问:「我待如何?」 溯日镜答:「你待如何便如何,干老夫屁事!」 他想到用诛仙阵骗过天道的方法--只要容华挺过诛仙阵不死,容华的命便握在他手里,他不收容华的命,容华就能一直活下去! 所以他游说容华封了一半灵力在玉珮里交给银霜来世的父母,等待这块灵玉将来救容华。 第二十一回 他出生在洛县周家,这个家很久以前耕读传家,身为独苗的爷爷大约五十年前遇上洪水离乡,再回洛县土地早让人侵佔,即是痛心疾首也无可奈何。 周家爷爷娶了县里有名的豆腐西施,周家以卖豆腐维生,累积了一代人的财富最后买下店舖交给他爹周生。爷爷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孙子唸书将来科举光耀门楣。事实上他爹年幼就曾送学堂,那时士农工商阶级森严,所以夫子不收。 周家爷爷过世前天子开了恩科,商人之子可以参加科举,全家的厚望寄予儿媳妇隆起的肚皮上,儿媳妇争气的添了男丁,而且生產前梦见凤凰来栖,全家人听了他娘的梦都开心得快要发疯,觉得此子不凡! 爷爷亲自题了他的名字:「这孩子就叫周耀扬!」 他出生后爷爷病重,爷爷早就安排好银钱怎么使用,总说:「我的病不要花大钱,能治就治,治不好就这样。钱全留给乖孙将来读书!」 爷爷过世后守孝三年,守完孝他也三岁了,父母遵照爷爷遗愿送他上学堂。 他一出生便有大人的意志,读书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他九岁那年已经过了童生,身上有了功名。这时忽然有了怪传闻:有人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功名利禄是迟早的问题,想当官夫人还得趁早订下他的婚事! 他的舅舅收了好几位媒人的钱要将十个姑娘说给他,他爹娘气得跳脚,他娘甚至揪着舅舅的耳朵叫他去退钱,孰料翻遍了舅家一文钱都找不着。问人才知道舅舅染上赌博,他收的媒钱早就赌光了!甚至挑着不要彩礼的人家收了小姑娘的嫁妆去赌博!这不,庚帖都换了好几家! 几年前有个无赖要卖牛,货比五家,收了五家订金将牛卖给价钱最好的第六家,这件事都由乡下传到镇里变成一则趣谈,他顿时变得比那隻牛还值钱--有三个小姑娘上门来都说是他的未婚妻,娘舅做的媒,还有玉珮为证!(玉珮是地摊货,一文钱可买一块。) 他娘真恨不得一刀了解他舅舅那个无赖,偏偏又心软外公外婆,跟他爹商量之后决定卖掉家里推磨的驴子,将嫁妆悉数还了小姑娘家,换回那三块不值钱的玉珮。 从那时起推磨的人变成他父亲,他父亲总是早起,在热烘烘的磨坊里推磨。他每次要帮忙总被父亲拒绝,他赖着不走,以至于后来磨坊里多了一张小桌子跟小椅子,爹推磨,他在一旁读书。 母亲总为他们煮好豆浆让他们果腹,天刚亮,晨起的街道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父亲准备推着推车送豆腐。他说:「爹,我陪你送豆腐!」 他的父亲方扯了披在肩头的汗巾擦汗,擦完正带着笑意看他:「晨起读书累了吧?趴在小桌子睡一会儿,爹送货回来带你去街上吃早餐。」 他开心的应了:「好!」 补了会儿眠爹也回来了,爹一把将他扛上肩头,脚步沉稳的步出磨坊:「去谢记吃油条,顺便买些老东的馒头带回来给你娘!」 爹的肩头都是汗水,几乎要浸湿他的裤子,可等他们吃完早饭,带了油条、馒头回家,他的裤子又乾得差不多! 他的童年就这么日復一日的过,直到他在洛县的街上好几次看见龙太子与虾兵蟹将,他忽然觉得不妙--大圻山与温柔乡都在周遭,难道云霜的姻缘又将与龙太子接上? 「爹,先生在大圻山的草堂无人整理,我去一趟,这两日不回家。」 话说完收拾了包袱出门去。他藉着老师的名义上大圻山,先在山脚遇上龙太子一行人,闪过他们之后,又在小溪旁遇见玩耍的小狐狸云霜。 他眼见龙太子他们入溪,现下小狐狸也要潜入水里玩耍,他连忙抱起小狐狸耳提面命:「小溪里住着老妖怪,专门抓狐狸回龙宫当新娘,你一定要离河边远一点!」 小狐狸懵懵懂懂眨着水润大眼,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太小所以对他点点头,他又补道:「若想找人玩往山上去,有个男孩儿叫作容大河,很是喜爱狐狸,找他当你的玩伴!」 小狐狸指着水里载浮载沉的珍珠,他见状连忙胡诌:「这些珍珠都是水里老怪物的,你若是乱捡珍珠,恐怕真的要当他老人家的新娘了!」 小狐狸点点头往温柔乡的方向跑。 云霜走后不久,换成时茜三人路过,时茜捞起了所有珍珠让小袖月与小灵蛇真君当珠子玩:「哥哥,这珠子又大又圆哩!」 小灵蛇真君见状捡了圆石子让小袖月玩,将珍珠收妥交给时茜,小灵蛇真君转头摸摸失望的小袖月:「晚上吃烤鸡吧!这些珍珠可以换不少烤鸡呢!」 时茜一行人侵佔珍珠的行径颇合他的心意--将横财据为己有,原主必与侵佔者產生若干关联。 他不禁想到俗物的珍珠尚且如此,那么对于异宝她们也会佔为己有吗?他的心中浮现一计。 十二岁那年他的生命已在倒数,他请送子娘娘再送他的父母一个孩子,这样他死后他们才不至于忧伤过甚。 娘亲有孕后耐不了热,所以总是父亲在磨坊磨豆煮豆,她在店舖卖豆腐。 时间越是紧迫,他越没有心思逗留家中,他在先生那处留宿也成了常事,有次娘担心他难耐暑热,煮了酸梅汤冰镇,让他带去学堂慢慢喝,他随手拿给了绣户家的寡妇大娘,大娘总说他娘煮的酸梅汤好喝! 这两天他总见到他娘欲言又止,他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利用留宿学堂佈置最后的杀局--龙太子出现在大圻山周遭是为了一条龙泉不按原本水道走,冲走了龙宫养殖的珍珠蚌,他们随着珍珠找到了大圻山这条无名小溪! 知道原因后他在水底潜行,利用阵法将那条龙泉引至碧县一个绿洲里。他将溯日镜放置那个绿洲里的碧湖,再来的佈置他让夏木出面完成--传闻有个渔夫见到碧湖在夏季结冰,非常惊讶! 结冰的湖中心有一面彷若琉璃的镜子,渔夫一跛一跛的走向前去,他多年前打渔受伤的腿居然在诡譎的镜光返照下痊癒了! 他欣喜欲狂,又跑又跳的回家,背了重病的八十岁老母前来,同样在镜光照射下,没什么血色的苍老病容成了双目炯炯有神红光满面的模样!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村里每个人都跑去找那面治百病的琉璃仙镜。 说起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镜子,有缘人得镜子襄助,自然是强筋健骨、百毒不侵,也有人从来遇不上镜子! 一时之间仙镜的传闻甚嚣尘上,更有好事者穿凿附会:「这是龙神未婚妻的镜子!龙神未婚妻善舞,一曲羽衣仙舞能回溯时空,使人长生不老!」 他与夏木联手佈置妥当,等待时茜送上门来! *** 此时的时茜不如周耀扬想像的那般自在,不知何故天界某位大能对她下了追杀令,生死不拘,杀时茜者得黄金万两,十件顶级的异宝,一座异宝化作的宫殿。 是以她带着灵蛇真君与袖月殿下四处逃命!逃命所费盘缠不少,即便身后有蛇神殿下与白蛇真君支应,一穷二白简直是家常便饭! 要杀她的人太多,甚至将歪脑筋打到灵蛇真君跟袖月殿下的人不少,比如现在,有个身穿黑衣笑得猥褻的男子正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小男孩,想不想吃冰糖葫芦?」 袖月殿下年纪小又单纯,眨着大眼甜笑:「哥哥,有冰糖葫芦!」 灵蛇真君一点也不像他年纪的单纯可欺,抽出鞭子来,第一鞭将远处鬼鬼祟祟的人影捲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第二鞭扫来,将那个笑得猥褻的冰糖葫芦男一併吊起,两个黑衣男人倒掛在一颗粗壮的肖楠树上,不小心惊动上头孵蛋的大鸟,一颗蛋砸在冰糖葫芦男脸上,愤怒的大鸟还专往他的脸面啄! 冰糖葫芦男痛不欲生:「他妈的臭鸟,等老子下去就烤了你!杀你全家!把你的鸟蛋全煎来吃!」 那串冰糖葫芦掉到袖月殿下手上,她开心的拿着冰糖葫芦献宝:「哥哥,我们一起吃冰糖葫芦好不好?」 灵蛇真君怜惜的摸摸袖月殿下的头:「阿然,外人不怀好心,他们给的东西不能吃。」 灵蛇真君看着袖月殿下的手脏了,正拿着帕子帮袖月殿下擦手,那串冰糖葫芦落了地。 袖月殿下粉妆玉琢的小脸蛋蹙起眉来,「没人吃实在太可惜了!」復而拾起冰糖葫芦塞入大叔嘴里:「叔叔,还你吧!」 灵蛇真君见被塞了冰糖葫芦的那名男子神志涣散,又让袖月殿下餵了男子同伙一颗,吃了同样痴呆,他们终于确认这串糖葫芦被下了药。 「唉,这伙人真是糟糕,连小孩也不放过!」 此时树叶簌簌翻飞,灵蛇真君正要收鞭将藏匿树上那人击落,只见袖月殿下对他摇摇头,莲步轻移,夜色中两串清澈的铃声响起,铃声倏地紧凑,復而清越,如清泉高掛山壁,淙淙流水声不绝于耳。 铃声之后,一名神志混沌的男子趴在地上闷头说道:「我叫牛大,你们吊起来两人分别是牛二跟牛三,大仙有何差遣儘管吩咐!」 袖月殿下自小戴着法器怀星月,蹁蹮飞舞之后,铃声魅惑神魂,上至各路神仙下至平民百姓无一倖免,这不乖乖听她吩咐! 袖月殿下开口:「你们找我们做什么?」 男子开口:「有位大能悬赏时茜人头,杀了她偌多的修行资源与异宝像不用钱的活泉源源而来!」 灵蛇真君叹了一口气:「你们连两个小孩都搞不定,居然还想杀时茜?你可知当初的时茜攻破魔城得了首功才受封斗神天女,她本身是蛇神底下两大侍女,师从上一代赤蛇真君,辈分大到我们在她面前都不敢乱说话。这样的人物岂是你们随意喊打喊杀?」 男人答:「就是知道,才打算先抓你们逼时茜就范。」 这个答案连年幼的袖月殿下听了都翻白眼,真是直白到连小孩都唾弃! 时茜回来,看见吊在树上三人连问都没问逕往袖月殿下走去:「小殿下,您前世用灵血浇灌溯日镜,我如今探得溯日镜在碧县,打算带您取回。」 袖月殿下却说:「时茜,你别勉强。这些修仙人士很坏,四处杀你!我们不要溯日镜也不要紧。」 时茜反对的说:「即便我们不逐溯日镜,我们依旧被眾人追杀,不若得了溯日镜自保!何况溯日镜来去无踪,咱们早些啟程!」馀光瞥向树上这三位,顺便将他们洗劫一遍,搜出来的银钱权作旅费。 *** 时茜带着袖月殿下与灵蛇真君远赴碧县,待了一个月才摸清楚溯日镜的出现时机--满月之夜! 下一个满月夜里,碧湖上狂风呼啸,鬼哭狼嚎,她设了一个阵法将袖月跟灵蛇真君藏于其中,孤身向前取镜。 传闻中的溯日镜现今犹如鬼镜一般阴森恐怖,用十二道烙有符文的精铁锁在湖中心。 溯日镜属寒,碧湖原为沙漠中的湖泊,水温最多不过是清凉而已,因溯日镜的作用竟成了百里冰封之地。 时茜小心翼翼地走着,未到湖中心她取出一条朱砂色的鞭子紧握在手中,静待一段时间后,她决定使鞭打断十二条鍊住溯日镜的精铁。 鞭子之快只闻鞭声不见鞭影,十二条精铁俱断的清脆声响响起,湖中只馀溯日镜纹丝不动。 溯日镜没了封印冒出一阵诡光,湖面的冰又厚了好几层。 时茜拋出一个封印罩住溯日镜,接着又用鞭子捲住溯日镜,要将它拖到眼前,没料到溯日镜忽生重量,坑噹一声重重落在湖面,尔后溯日镜疯狂旋转,没多久溯日镜破了时茜的封印! 溯日镜所照之处又生出镜来,一共生出十二面镜子,团团围住时茜。时茜一皱眉,使鞭破了所有的镜子,她不料破了的镜子同样生了诡光,以一生多,她顿时让数十层的溯日镜包围。 时茜开始觉得棘手,只要她手里有鞭子上天下地她那里都不怕!她默默告诉自己如今也别怕,溯日镜尔,她不信斗不过它! 她唸了口诀,用一个绝大的封印罩住所有的溯日镜又在她自己外围也罩了一个封印,顿时间破镜声不绝于耳,夹于两个封印之间的溯日镜在一阵蛮横的鞭影横扫之下碎成一面镜湖。 每一块碎片发出诡光,霎时间冰湖让镜光笼罩,溯日镜再生镜阵,新的镜阵是旧镜阵的一倍之多。 时茜见状终于觉悟,溯日镜无法用鞭子对付,她收鞭之后专心用法诀封印溯日镜,可终究她封印的不若溯日镜破阵的多! 一旁的袖月殿下与灵蛇真君联手,袖月殿下划破掌心,灵蛇真君使鞭将袖月殿下的血洒向溯日镜,几次下去溯日镜非但没有认主,还催促着袖月殿下赶快洒血餵它。 袖月殿下割过一轮又一轮,伤口即将见骨,灵蛇真君赶紧阻止她:「袖月殿下,收手吧!」 灵蛇真君撕了一块布缠住袖月殿下的掌心,随后也加入战局。时茜因为灵蛇真君的到来轻松了一些,此时有空观察周遭,总觉得有人潜藏其中! 她皱着眉,她与溯日镜生死搏斗,如何有人不怕死的观战?她旋即想到,她凭什么认为溯日镜无主?倘若无主,袖月殿下的灵血为何无法令溯日镜认主? 是以溯日镜是有主人的,正是躲在暗处这人! 时茜静下心来,再度取出鞭子,她使出一个巨大的封印封住周遭,霎时间封印里全是鞭影! 周耀扬被逼了出来,时茜惊呼:「凡间的小孩是溯日镜的主人,这怎么可能!」 时茜仔细瞧这孩子的轮廓,一双灿烂多情的桃花眼,她的心一沉:「你不会是二殿下吧,怎么也被贬下凡?」 「託你们的福,我想偷懒都不行,你昔日在南天门杀银霜,刚好今天找你算总帐!」 「袖月是你妹妹,你竟为一个外人找妹妹算帐?」 周耀扬笑道:「我从来不叫裴清哥哥,又怎么会多了一个妹妹,那臭老头的风流帐少算到我头上。」 言语之间,你来我往又过了好几个回合。周耀扬让时茜逼得躲进溯日镜里,这次时茜没有丝毫犹豫的破镜,二殿下在镜中,破镜一定能伤他! 只听周耀扬笑道:「镜花水月,哪个真哪个假,你慢慢分辨吧!」 被破坏的镜子又形成镜阵,着实难缠得很,时茜被镜阵折磨得伤痕累累,心知再这么下去她只有被消磨至死,遂燃尽寿元,将毕生修为全数灌注至鞭中背水一战。 这一次乱鞭终于击中周耀扬,他浑身是血躲在溯日镜中,时茜比他想得更不好杀,碧湖离龙宫不足两里路,此番动静必然惊动龙太子,想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 周耀扬心想只剩下收尾的诛仙阵了! 在诛仙阵啟动之前他打算回家跟父母道别,不料回家只见厅里摆两凳上头放一块木板,木板上停放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他掀开白布见到面目全非的父亲。他忍不住慟哭:「爹!」 他哭了一阵子终于回神,爹遭此横祸,娘又在那里?他找到卧在房里奄奄一息的娘,从娘的口中知道缘由:「你将酸梅汤给了寡妇,她招待了收租的欧阳家主。不久她来找我说:『欧阳家主看上你的酸梅汤要买方子,细节到她家详谈。』我到了寡妇家去,孰料是羊入虎口,寡妇看门,欧阳家主糟蹋了我!」 「你爹在寡妇家门外听见我的哭声,不管不顾衝了进来,被欧阳恶人用斧头砍死。」 「不久捕快来了,我们全到了衙门,欧阳恶人颠倒黑白说:『周生对寡妇欲行不轨,被寡妇所杀,推搡间导致周生的妻子流產,我正好来收租,目睹了一切!』」 恨意逐渐腐蚀他的身心,他让夏木蛊惑欧阳家的人抓他:「那孩子是神仙下凡!吃了神仙肉可以长命百岁!传闻神仙肉要在月圆之夜的大圻山吃才有效!」 他假作被追赶上了大圻山,在子夜之前切下自己十根手指埋入诛仙阵阵眼,等待诛仙阵发作。 他死后果真让欧阳家的人吃了,诛仙阵发作之后,欧阳家那些成了半神的人自然没有一个逃得了,全都死在诛仙阵之下! 夏木收拾他的遗骨却带来一个坏消息:「饶是您最后心软,没将时茜诱至诛仙阵中,时茜仍是抽取了整座绿洲的生机为袖月殿下开灵智。天界降下处罚,你还要再罚一世为人!」 夏木问他:「您这样值得吗?太虚山的狐狸姑娘永远不会知道您为她做了这么多!连命都赔掉,只为了成全她师兄!」 他说:「我不是为了让她感谢我,诛仙阵更不是为了时茜而设--诛仙阵是为了容华准备,只要挺过诛仙阵,他的命在我的手里,我不收,他人间一世能陪云霜白头偕老!」 明明每件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受时茜鞭击残馀的神魂却疼得他满脸泪水。 那天夜里他见他的母亲吊死在欧阳家门口,以血字写下:「欧阳恶人杀我全家!」他想阻止母亲,却连凝实的魂魄都无。 恍惚间他见爷爷跟他招手:「你叫作周耀扬,承载了周家两代人的期望!」 他爹将他扛在肩头:「读书饿不饿?爹带你去谢记吃油条,顺带包馒头回来给你娘!」白雾消散,眼前正是最熟悉的那条街! 那条街的尽头,他娘正在舖子前招呼客人,得间赶紧自缸里打捞浸在里头的酸梅汤叫他带上:「带去学堂喝吧!喝这个可消暑了!」又问他:「要不要带几板豆腐给夫子?」 他总是摆摆手说:「不要!」心想豆腐湿答答,带去学堂像什么样! 他再睁眼满眼泪光,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耀扬得年十二岁,生前聪明绝顶,死后尸骨无存。 第二十二回 说时迟那时快,灵犀睡着,李沅谨回想起前世总总,又传了音讯给属下。画里的云霜正拿到青色小瓷瓶,忽然眼前一片光亮,她想起灵犀告诉她的话:「到时画亮了,你莫迟疑,连忙穿过亮光直到亮光终点,溯日镜在那里??到时你拿李沅谨的心头血要胁溯日镜,儘管问出你想问的事。」 她叼着小瓷瓶在画里穿梭,穿越到第三幅画时迎面而来的冰冷让厚毛底下的小小身躯几乎冻僵! 她施了一个抵抗严寒的法术总算好了一些,再来便是大胆的踩出画里--眼前彷彿冰雪的世界,酷寒让时间静止,彷若她眨一眨眼也成了这个世界的大事也似。 眨眼让她睫毛的冰霜抖落,这么丁点儿冰晶落进了禪房之中冰湖似的地面,忽然一阵光芒大作,云霜在光芒之中不知不觉变回了人形。 眼前一面让十二道精钢紧紧锁住的镜子,她知道这 是溯日镜。昔日美轮美奐的天宫之中琉璃金瓦彷若天上另一条金光粼粼的河,晨与日光辉映,夕与晚霞合流,那样瑰诡的美景唯天上有。 琉璃金瓦下的仙人,男神貌若潘安、仙女沉鱼落雁,那时的袖月殿下是天宫里最鲜亮的一位美人,可是袖月殿下死在了琉璃金瓦下的溯日镜,她死后银霜也横死??那时天宫依旧美轮美奐,南天门的牌楼巍峨灿然,映得牌楼下银霜的鲜血犹如一地的葡萄酒。 那座天宫彷彿是美人冢,其中又以溯日镜的推波助澜最为可恨! 她心知肚明溯日镜不是善类却忍不住一直看着镜子-—镜里的她轻紈细綺白衣翩翩,编了两条辫子,辫子夹杂青色的绢,将平凡无奇的辫子编得更不一样,上头点缀莹莹发光的珍珠。 镜子里正是她最怀念少女的她,意气风发,杏脸桃腮,娇俏可爱!镜中的她身后是容大河,一如往常温柔看着她。 年少为了修行她总是穿着男装,只有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透漏她的女儿身,容哥总说她细皮嫩肉吃不得一点苦! 不久镜子起了一层雾,雾散去镜里依旧是她与容大河--镜子里的两人稍有年纪,正是她如今的样貌。镜中的她比现在的头发稍长,肤白似雪,朱唇皓齿,一双清亮愉悦的眼眸,她倚在容大河怀里。身后的容大河长得不像容大河,比起容大河更加英俊瀟洒,胸膛也更为宽厚。即便不像,她却知道这是她的容哥! 她依恋的抚摸镜面,却说道:「你这骗子!」 明明她现在瘦骨嶙峋,双颊凹陷,还顶着一对乌黑的眼袋,双唇因为乾裂发红,昔日的美貌剩不到一成,镜中的美人儿又怎么会是她? 溯日镜忽然开口:「你想不想达成愿望?你快将斯年的心头血给我,我解了跟他的主僕之约,再与你缔结新约!」 云霜笑了笑:「我若将斯年的心头血给你,恐怕走不出这里吧?」 溯日镜答:「别人一定走不出这里,老夫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云霜想了想问:「你当初也是这样骗光袖月殿下一身灵血吗?」 溯日镜桀桀笑着:「袖月那是她自己蠢,怪不得老夫!送上门的灵血哪有不吃的道理!」 云霜又说:「我也是自己送上门来,除了手握斯年的心头血,我有什么不同?」 溯日镜嘲讽她:「你当你那稀薄的灵力老夫看得上眼?云霜啊,你若不是银霜的转世,连站在这里跟老夫讲话的资格都无!」 云霜问:「银霜为何让你另眼相看?只因她曾经千年修行飞升?」 溯日镜说:「银霜是九尾狐族的小公主,主上仅存的血脉,当初主上以神力隐藏了太虚山,只希望她好好度日,不料她还是选择飞升,那便逃不了宿命。」 云霜曾在灵犀的彩布里看见惨死的银霜,她心一凛说了反话:「银霜的死难不成还是她咎由自取?」 溯日镜答:「银霜是公主之尊,却拋下与她有婚约的金狐少主与容华那臭小子私奔,倘若留在九尾狐族,主上如何护不住她?」 云霜皱眉:「所以银霜只能留在九尾狐族与她不爱的男人成亲吗?她不想当公主,只想与她爱的人在一块儿!」 溯日镜说:「红线相连的人如何无法真心相爱?金狐少主为银霜打造怀星月只为了掩盖她与常人迥异。一个真心爱她又与她红线相连的男子如何不值得她爱?主上只会留下最适合她走的路,她偏偏挑了最差的那条走!」 云霜冷淡的说:「银霜有她自己的想法,挑了最差的又如何?」 溯日镜冷笑:「罢了,多说无益??你不懂金狐少主对银霜的情意,只因为你喜欢容大河,便认为银霜与容华在一起是对的,我带你去看一桩陈年往事??」 一阵亮光之后她昏昏沉沉醒来,使女说她跌落丹墀醒来之后整整两天没说过话。 「小公主,您这样如何是好?关于您不幸的传闻更加甚嚣尘上??」使女担心的向她走来,为她添了茶。 她转了转眼珠,听见稚嫩的女声对她说:「银霜,你这样不是办法,堂姊害你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你难道真要放弃封一鸣这桩婚事便宜你那个嫁不出去的堂姊?」 她看着窗台摇曳的小莲花以心音说道:「小莲花,我的父母有可能是一鸣哥哥的父母逼死,我不会嫁他。」 原来银霜有个特殊的天赋,她能与世间万物说话,这株莲花是她自祖父幽禁的寒潭边移回来,小莲花吸收祖父的灵力提早开了灵智。 小莲花又说:「你不嫁封一鸣,不就叫容华做了白工,你想想他那么认真修练就是为了当上祭司成为你的依靠!」 她又以心音回小莲花:「我什么时候叫他成为我哥哥了?一个个都是为了我好,可不可以不要再为了我好!」 小莲花又说:「若是容华没让你叔父收养就好,他跟你倒是般配,现在成了你堂兄,真是造化弄人!」 她回:「哪有什么弄不弄人的,我不嫁封一鸣跟容华有什么关係!」她忍不住嗔了小莲花,趴在圆桌上。 小莲花欲言又止:「你难道不知道??不,没事。」 她在厅堂间坐,忽然有人通传:「金狐少主到!」 她吓得差点跳起来,想吩咐使女:「我身子不爽利!你快点??」回头却见封一鸣已经在她眼前,他问:「如何不爽利?」 封一鸣是金狐少主,顾名思义他的毛色是温暖的金色,变回人形依旧有着金眸金发,他长得俊俏,身穿祭祀的黑袍,腰间系着一条兽皮镶宝石的腰带。他浑身素净,只有这条腰带特别显眼,正是这条腰带显现出他的不凡--一族之尊才可用兽皮製衣,狂妄的年轻人或许整日穿着兽毛大氅,封一鸣不过用一条兽皮腰带宣示他金狐少主的身份,可以说内敛到了极致。 他的双耳各戴三环,这是炼器师的品级,封一鸣是炼器的天才,自小被挖掘出炼器的才能,如今已能炼出令人讚叹的法器。九尾狐族至今以来品级最高的炼器师是五环炼器师,这个称谓只有银霜的祖父得过。事实上二环、一环的炼器师都门庭若市,一堆人捧着钱求他们炼器,反倒碍于封一鸣的金狐少主身份,无人敢指使他炼器。 这么个惊才绝艳的未婚夫,若非银霜祖父与封一鸣祖父交情至深,银霜这么个落魄小公主绝得不到这样的婚事!不见银霜的堂姊盯封一鸣盯多久了,比堂姊小的姊妹全嫁了,堂姊还不肯成亲,眼热银霜这桩婚事! 银霜对封一鸣没什么好脸色:「总之我身体不舒服,你别在这里碍事!」她站了起来伸手推他出厅堂,不知是不是这个藉口用了太多次,封一鸣转身躲开她的手劲,放了一块圆润的玉在她的掌心。 「这是暖玉,我将上好的灵药炼在里头,你将暖玉放在疼处能缓解不适。」 银霜欲将暖玉还封一鸣,换成封一鸣为了不收几度闪躲。银霜不负她倒楣公主的称号脚履平地也差点摔倒,幸得封一鸣相救:「小心点,怎么老是冒冒失失!」 银霜让他拦腰抱住,总算免去了脸朝地的窘状,她一站稳封一鸣便放开。 银霜几次让金狐族人说她没教养,她如今打算将没教养发挥到极致:「你娘不喜欢我,见到我总说:『你那小身板是打算怎么生孩子?没的让鸣儿断了后,识相点早点退婚!』我家再落魄也不是非要你这个贵婿不可!你也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封一鸣闻言皱眉:「我们的婚事是双方爷爷决定,我爹都无权过问。我爷爷明言唯有娶了你,我才能当上金狐少主,我娘明知道这件事却想要拿捏你,你大可不必理她。」 银霜挑得更明:「我爹娘说不定是让你父亲跟天狐族长害死,我不可能嫁仇人的儿子帮他巩固地位。」 封一鸣沉默了会儿仍是回她:「就算事情如你所想,那也不是我们小辈能决定。从前你祖父鼎盛那时三族归心,你祖父执意将族人移至苦寒之地,其馀两族吃足苦头也是咬牙苦撑。那时你祖父的妻弟仗势时常冒领军功,甚至将其他两族子弟骗去送死??最后你的祖父因修练入魔,屠我两族的人数居然多过他妻弟冒领军功害死的人,偏偏你们一族都有修练的天赋,尤其是你祖父这支血脉!」 「不得已只好让你的父亲吃下体虚的药,这药不是白吃的,即便你祖父做下这么多错事,你父亲依旧当了九尾狐族的王上,一生安富尊荣。」 对此银霜有不同的看法:「我父亲不过是笼中鸟罢了,另两族争执不下,只好推了一个没有能力的人任之。可我父亲却为此吃了一生的毒药,我娘夭折了多少孩子只有我活下来。你们两族的仇恨别再将我捲入,我一生体弱多病,只等着老来凋零,你们忌惮的银狐血脉到我这代便会断绝。」 她决绝的模样似乎触动封一鸣,他难得出格的抓住她纤弱的肩膀:「银霜,你的想法太晦暗,你说的那些我不想管,我只知道你将成为我妻子,我也会一辈子待你好。」 她拨开封一鸣的手:「槿儿,送客!」暖玉也塞回封一鸣的手里。 封一鸣说:「这块暖玉是我帮归元堂堂主炼器时堂主所赠,所需的灵药皆由归元堂来,没有一分一毫来自金狐一族,你若不喜欢儘管丢掉,我送出的东西绝不收回。」封一鸣拂袖而去,那块暖玉放在厅里桌上。 第二十三回 银霜交待槿儿送客,槿儿自然将暖玉带上跟随封一鸣的脚步。 走出穿堂迎面而来的光亮似乎让槿儿有些不适,槿儿不禁伸手遮住眼睛,这么一会儿功夫封一鸣已经穿越花园,槿儿急得跺脚,一面唤道:「封大人,您等等!」 封一鸣停了下来,槿儿将暖玉捧在手上:「封大人,您忘了带走!」 封一鸣皱眉,槿儿亦是一脸无奈:「封大人,小公主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说不收一定不收。您看您是不是将玉带走?」 封一鸣拿出一枚刺绣精緻的锦袋放在槿儿掌心,锦袋似乎太沉,槿儿的手下沉了一会儿,本来愁眉苦脸的小脸霎时笑成了一朵花儿,连语调都轻快了几分:「封大人您这是?」 封一鸣说:「银霜任性,多亏了你细心照料,这是给你的奖赏,另外要请你做一件事--你将这块暖玉收好。上回不是你告诉我银霜的葵水至便疼得下不了床?你到时悄悄将暖玉放在汤婆子下覆在银霜的肚子上,待她好些再将暖玉撤下,不要教她知晓。」 「暖玉的药每隔一个月都要重新煮过,到时我将药给你,别在银霜面前煮药!」 槿儿将赏赐连暖玉一块儿收好,福了身:「多谢封大人赏赐,我定细心照料小公主,不让您失望。」 槿儿哼着歌儿回来,见日光不错,将小莲花挪到阳光下晒太阳,不禁笑着:「小莲花,封大人真是个好人!」说完话便到后头忙去,一点都不晓得小莲花应了话:「一点儿赏赐就开心成这样,封一鸣还不如容华对银霜的好呢!」 *** 接下来几个月银霜身子调养的不错,不舒服时睡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连笑容都多了不少! 窗台摆的小莲花在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后说:「银霜,你最近心情不错身体看来也不错!」 银霜正在看书,听见小莲花跟她说话放下书往窗台去,途中仍听见窸窸窣窣的铃声,她问小莲花:「哪来的铃声?」 小莲花伸展的叶子指向屋簷下一只古铜色的风铃:「是那个吧?那只铃很常响啊,你怎么没听见呢?」 银霜不知不觉蹙起眉,她确实很少听见铃声,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小莲花,那只铃在宫殿建好时便掛上去了。」银霜牛头不对马嘴回了这句话,却分心想着这只铃--她住的这处宫殿是后建的,曾听父亲说风铃可以招福、驱邪。她刚出生那时每天都哭,哭得声嘶力竭,父亲见不行,所以在即将完工的宫殿簷角掛上这只家传的风铃,她搬进来果真不再夜啼。 如今想起来这个铃不简单,说不定是法器! 银霜没有惊动旁人悄悄拿了梯子架在屋簷处,小莲花见状问她:「银霜,你做什么呢?」 银霜正准备爬梯子:「我上次不小心进了妄语森林才带回你,如今你的水浊了,换了哪处的水都不行,看来我还要再进妄语森林拿寒潭水才行。你看看你的花瓣都枯萎了!」 小莲花问:「那跟你架梯子有什么关係呢?」 银霜边爬边说:「我那天无缘无故往妄语森林去,明明那里是禁地!我后来想起那天我似乎听见了铃声,彷彿铃声引我去的!」 小莲花奇道:「你平时听不见铃声,听见铃声又彷彿被铃声牵引,这只铃恐怕不简单!」 银霜说:「正是如此,我总觉得不安心。下次往妄语森林之前,我想把铃取下,这样我总不会再被铃声牵引!」 话说完她已经到了屋簷,正要取铃却被一阵光芒眩目,适时风铃让风摇动,正叮叮噹噹的响?? 小莲花着急的喊:「银霜,小心啊!」 银霜硬将风铃扯下来,她顿时有些晕眩,她这才惊觉自己向后倾,这阵光是天光!腾空的感觉没有太久她落入一个怀抱,那人说:「小公主,你没有一时半刻不闯祸!」 接住她的人身穿绣金边的黝黑祭袍,揽着她的腰的手上戴着银环,这只银环是他进出祭坛的依凭,可以化作钥匙打开祭坛三扇门。 此男子温润如玉,唯浓眉大眼自带一份刚毅,眉眼之上一头黑发又长又直,用一条旧发带系在脑后。若不是大祭师向来留长发显示其威严,这男子的脾性未必将长发整理得这般一丝不苟,又或者剪了短发被耻笑也不在乎。 银霜见了他开心的直呼其名:「容华,你来找我啦!」 容华放开她温言说道:「金狐少主来找你,如何又不欢而散?」 这句话说得银霜不开心,摆了脸色给容华看。她拿了风铃进屋,正将风铃摆在小莲花那个窗台。风铃摇动,小莲花彷若伸了一个懒腰,缓缓以心音道:「银霜,容华待你很好,你别见到他就摆脸色!」 她说:「说了不用你管!」这句话恰好对一人一花说。 容华随着她进屋,一面说起自己的现况:「下次考核若通过,我可以拿到金环成为下任大祭司。届时金栗巷有一座府邸,我拿那处府邸跟早就替你备下的嫁妆,让你风光大嫁金狐少主!」 银霜忍不住骂他:「你什么都拿给我,将来拿什么置办自己?」 容华笑答:「当初承蒙小公主收留,否则哪来今日的我。宅子还是嫁妆俱是身外之物,何况我从未想过成亲??我祖母曾说我们一族血脉卑贱,留不留都无所谓。」 说到这里银霜大发雷霆:「你有如今是你自己的本事--我带你回宫你成了侍卫,谁知你本事大得很让我叔父看上收作义子。那个血脉卑贱千万别胡说,我叔父与我皆是宣氏血脉,银狐一族的正统,你成了我堂兄,血脉如何卑贱?」 话到此处,容华只好说:「是我失言,宣氏血脉自然高贵,贫贱的是我,无论如何出生改不了??」 这句话又气得银霜牙痒痒:「如何改不了?你都成了我堂兄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这样??小公主您听我说??」 屋内容华与银霜正吵着,小莲花独自在窗台看那只铃,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看得懂铃上面的文字??左转三圈右转四圈,即能知晓人的心意。 清越的铃声响起,铃铃铃铃铃,响了一阵停了,不久又响,铃铃铃铃铃铃。两阵铃声之后彻底消停。 容华通过祭司的考验,对咒法知之甚详,这样的铃声多半是控制人的铃音,他欲往窗台而去,却被银霜拦截,小身躯扑了上来:「容华,我一直喜欢你。为什么要当我哥哥,你当了哥哥我怎么办?」 同样的铃声再度响起,同样铃铃铃铃铃分响两段,这次的铃音略强,控制银霜自然更强! 眼前的银霜双眼迷离,洁白如雪的脸正淌着晶莹的泪,双颊緋红,红润的檀口微张。容华心惊胆跳摇了摇银霜:「银霜,醒醒!」 容华想起铃音控制人多半是引出那人心想之事,所以银霜喜欢他的事是真,对于他成为她哥哥生气的事也是真! 「容华,你别当我哥哥好吗?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忍不住斥责:「银霜,你有未婚夫,金狐少主一向待你不错,无故悔婚,将来谁敢娶你!」他一面吟唱清心咒,另一面点了银霜一个令她清醒的穴道。 银霜的脸色复杂,不知是清心咒起了作用还是他的话刺激了银霜,她推开了自己,那张淌泪的小脸却笑着:「容华??你说,我接下来呼救会如何?」 银霜敞开胸口,手指掐着肚兜,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布帛撕裂声传来! 容华别过脸根本不敢看银霜,银霜却拉着他的大掌抚着她的胸前,他的耳畔因银霜的呼息作痒,银霜踮起脚在他的耳畔说道:「哪有哥哥摸着妹妹的胸脯??哥哥,好摸吗?」 他掌中的温软跟耳畔的呼息几乎要逼疯他!他抽回了手,银霜却惨叫了一声,约莫是他刮伤了银霜吧? 他忘了银霜衣衫不整,剎那间回眸,瞥见撕开肚兜后敞开的一身白玉无瑕的肌肤,紧接着一阵香气鑽入呼吸在他的胸膛蔓延,自此他的脑海再也赶不走银霜的裸身--银霜身上的白比她小脸更白,像初雪之地那般洁净的肌肤偏偏开了两朵粉色蓓蕾,在她的急促呼吸下一颤一颤,彷彿微风轻拂那般。 容华急忙之下脱了祭袍欲让银霜穿上,谁知衣服刚脱下,那柔软的身躯又往他的胸膛扑,她的胸脯正抵着他的腹部,「银霜??你??」 「容哥,我喜欢的人是你,从来都不是封一鸣!」 这句话几乎激起容华内心所有的惊涛骇浪,他激动的想说:我也是! 从前有个男人拿来一块据闻能实现所有愿望的黄金跟容华交换他与银霜的羈绊,容华想都不想就拒绝他虽然拒绝,可男人并未收走黄金。 那块黄金为他招来祸端-—街上的混混为了抢黄金几乎将他打死!街上的人不会帮他,因为他衣衫襤褸,人家见了只当他是流民。 天寒地冻时总会死不少流民,冻死的还是被打死的有什么区别吗?大概没有区别吧? 那时有人探了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没死,于是拿块木板将他抬到破庙--毕竟没有人希望流民死在自家门前,只剩一口气的人也爬不回来。 他那时很怕银霜又跑到街上找他,若是再被混混缠上该怎么办! 那时半梦半醒之间一直看见银霜,忽然银霜现身在他的眼前拉着他的手落泪:「容华,你是因为我才被混混寻仇的对不对?都是我害了你!」 他用微弱的气音说道:「??你以后别孤身跑出皇宫??你遍身綾罗,穿的戴的都是值钱的东西,在他们眼中就是大肥羊!拔遍你的衣服首饰都可以卖不少钱,再下恶毒的咒让你无法开口,将你卖到偏僻的地方,谁知道他们曾经遇过你?皇宫之外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那时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他一口气说了不少话。那天夜里他梦见了死去的祖母,她总是告诉他:「容华,你出生在这个背负罪孽的家,只能为了赎罪死去!」 他曾问祖母:「我什么坏事也不曾做,为什么要背负罪恶?」 那时祖母的神情慈蔼的几乎令他落泪,祖母说:「我不该生下你爹,你娘也不该生下你。」 祖母摸摸他的头:「容华,你要认命!你的祖父背叛九尾狐族的王上,是一个毫无廉耻的恶人。我们家族背上恶名,从此贬为平民。」 那是一个冬天,冷得他呼息都变成白烟,白烟散去眼前有个孩子正揹着书出了家门。他看看那个孩子再看看自己,他穿得破破烂烂,两手冻疮,这样的酷寒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避寒! 他的双手佈满砍柴磨破的冻疮,让木头划破的伤口,冻得发紫的十指。 在那个孩子进了官学的那一年祖母过世,办了祖母的丧礼之后他连遮风避雨的破房子都失去。 他躲在躲在无人的破屋栖身,可当他被其他流民赶出时浑身是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更疼了!他躲在店舖的屋簷下避雨,曾经边睡边哭:「祖母,你别死!别留下我孤苦伶仃!」 有个温暖的怀抱一直抱着他:「容华哥哥,我没了父母,跟你一样孤身一人。你别怕,有我陪你!」 在那个夜晚他将彻夜为他疗伤的银霜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那个小女孩如今告诉他她喜欢他! 他推开了银霜:「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他心想只有成为她的哥哥才能一生守着她。 眼前的银霜梨花带雨,眼神决绝:「你对我若只有兄妹之情,从今往后别来找我,毕竟我没有哪个堂兄还是堂弟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银霜背过身将自己的衣服穿好,紧接着将祭袍还给容华。 银霜唤着:「槿儿,你在哪儿?快来帮我送客!」叫了几次槿儿不来,银霜索性推着他往门口去,踏过门槛说了:「慢走不送。」 容华在门口没有多言,只拱手作揖:「保重!」 第二十四回 容华走后,银霜走到窗台找小莲花算帐:「我这样失态是不是你搞的鬼?」 小莲花摆叶子扭茎:「银霜,这个铃有玄机??等等,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拿你做实验!」 银霜施了一个小法术,准备将小莲花连盆捧起来摇,不料小莲花快一步摇响铃??,铃响之后银霜自然又是一阵晕眩,铃声停了之后她撑在窗台恨恨瞪着小莲花。 「小公主??你先听我说,这只铃对你的影响恐怕特别大,也不知甚么缘故。或许跟你天生体弱有关?铃当初掛在屋簷恐怕有法阵相佐,取铃时让你破坏,导致现在的铃不完整。你也许天生对魑魅魍魎没有招架之力,对铃声自然也是。」 银霜不让小莲花四两拨千斤,说:「你明知道还摇铃!」 小莲花无辜的说:「我摇了铃才知道!」 银霜继续瞪着小莲花,半晌小莲花又说:「这只铃能控制人也能激出人的真心实意??银霜,我没有控制你,我本想让容华对你説实话。容华是真心对你的人,你却总是误会他!」 银霜恨不得掐死小莲花:「我不但没听见容华的真心话还做出出格的事来,全都是你害的!」 小莲花狡辩:「因为容华意志坚定,我也没办法!」 这句话彷若控诉她意志不坚、心思浮动,银霜深吸一口气反问:「你若不摇铃呢,还有这些事吗?」 小莲花好一会儿没应话,接着岔开话题:「嘘??有人在说话,你听见了吗?而且这是什么味道,是药味吗?」 银霜想起几年前一桩旧事:金栗巷有个大户人家娇养了一位天真无邪的小姐,那小姐欲与情郎私奔,听情郎的话燃迷烟迷昏一家人,若真是这样也罢!偏偏那情郎是仇家,那夜杀光了小姐所有家人,小姐后来吊死在庭院的老槐树上。这事还是小姐家中老奴传出来的,报了官,最后被当成妖孽作祟结案。 那件事后,好长一段时间大宅子不用香炉,下人要薰衣还要另寻地方,有专人看着才能燃香炉。 现时虽然不如那时严苛,可是出现烟味还是药味还是非常忌讳!这些旧事小莲花自然不知道,也不知道烟味、药味的禁忌。她对小莲花说:「这时间不该有药味,我去巡一巡!」 她踏出宫殿往侧殿去,一面叫唤:「槿儿,你跑哪儿去?」巡到侧殿忽地闪过黑影,那黑影翻出围墙落到了隔壁院子! 银霜拿来梯子架在围墙上,这就手脚俐落的翻墙,忽然听见小莲花叫她:「银霜带着铃吧!隔壁的宅子阴森森,你取铃之后更明显了!」 小莲花将铃缩小打了绳结,绕过银霜的腰带系好,一面耳提面命:「这只铃有驱邪的作用,我在铃上设了禁制平时不响,你遇事了赶紧摇它!」 银霜撩着裙角,这就顺利爬到隔壁紧邻着围墙的树上,一面跟小莲花说话:「你还不放心我吗?」 小莲花答:「非常不放心--别人是真傻,你傻在自以为聪明,可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银霜,你??」小莲花的话让颯颯的风声盖过,当下她没有多想,小心下了树,再来失去了所有意识??。 这件事在封一鸣眼里是这样的:他託槿儿帮他煮暖玉,这座皇宫隔壁金栗巷的宅子因缘际会得了,正巧用上。昨日他使人拿药给槿儿,槿儿这几日趁空档到侧殿煮暖玉,煮好将药渣扔到隔壁院子,而他有空档便来金栗巷的宅子收药渣。 他听见银霜说话,想着槿儿机灵,应能在银霜找到之前收拾好煮药的陶锅、暖玉跟药渣,也不知是不是太急,槿儿只将暖玉取走,陶锅药汁尽往金栗巷的院子扔。他看见架着梯子往上爬的银霜,侧身躲在这颗枝繁叶茂的槐树后面。 不久银霜自梯子跨来这处,他明明见她踩稳了,手也扶住树干,却不知为何摔落!千钧一发之际他接住她:「银霜,你还好吗?」 银霜那双眼瞪得宛如铜铃一般,她单手抓住他的胸襟说:「为何要害我全家?」 他已经答覆银霜无数次了,即便再答一次也无妨:「长辈的事我无从置喙,令尊的事我除了同情也莫可奈何!」 银霜凄然看着他:「你这小娃儿什么都不懂!你认为你先祖所为全是对的吗?他们不过告诉了你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词!银霜的祖父是有史以来建树最大的九尾狐王上,他反对活人献祭,即便抓来献祭的不是九尾狐族而是普通人,他也认为不行!」 「那时的九尾狐王上身兼大祭司,连连卦象指出九尾狐族即将有难,灾难一出九尾狐族俱灭??他清楚这件事才带着族人往北走,用接踵而来的苦难消磨掉九尾狐族灭亡的命运。可你们的先祖一点也不听话,只想利用献祭人类少女解决困境!」 「不知是谁对王上的小舅子说:『灵山上长着千年灵桃,拿灵桃作为九尾狐王上的寿礼再合适不过!』结果王上的小舅子为取灵桃一面驱赶灵猿,另一方面将不听话的灵猿全杀了,最终降下天雷!」 「你的先祖之所以设下这个局,早先便知王上爱屋及乌给了小舅子替身符,天雷降下之际,劈得必定是王上!再来趁着王上重伤之际将王上四子与王后作为人柱献祭??王上归来,仅馀的一子在你们先祖手上,他为了救这个儿子,自请入寒潭幽禁。」 「??我每每听着你对银霜施恩般的说词,便噁心的要命??你知道我全家是怎么死的吗?只因我家当时是先王上的心腹,辅佐两代王上,便拿什么我孙女引了外贼入室,屠我一门!」 封一鸣听得浑身冷汗,答:「你有什么证据?」 银霜说:「你若要证据儘管往关押银霜祖父的寒潭去,问了银霜祖父便能分晓??你要知道你不过区区三环炼器师,银霜的祖父是九尾狐族唯一的五环炼器师。他的意志坚定到你无法想像的地步,此等豪杰必不屑骗你这黄口小儿!」 封一鸣不蠢,随即反唇相讥:「如此厉害的五环炼器师、九尾狐曾经的王上至今仍关押寒潭,还不如我这黄口小儿的三环炼器师松快!」 这句话没有激怒眼前的银霜,她彷彿运筹帷幄般看着他。此时忽来一阵铃声,封一鸣终于注意到系在银霜腰侧的铃:「招鬼铃?」 银霜在他眼前摇铃:「从前王上制的铃,风摇时驱邪,若由人摇则可製造幻境。」 封一鸣浑身冷汗,急问:「鬼可以摇铃吗?你第一次摇铃是什么时候?」 眼前的银霜笑答:「从银霜父亲掛铃以来我每夜都摇,让银霜深记她祖父的血海深仇,切莫嫁给仇人之孙!」 封一鸣又问:「你今日摇铃控制银霜是为何故?」 银霜答:「当然是为了手刃仇人之孙,替王上报仇!」她取出预藏腰上的匕首,刺了几回都没刺着。若让封一鸣来看,控制银霜的鬼魂善于兵刃,每次出手都乾净俐落,没有多馀的赘招,只差在银霜是公主之身,手无缚鸡之力,再俐落的剑招由她使出都不到原先一成功力! 银霜一面攻击一面说:「哟,取得金环准备当下一任的大祭司了?那帮臭老头子果真只放心自己人!」 封一鸣以腕上护具阻挡匕首,兵刃相接之际金环发出鏗鏘声响。他与容华竞争大祭司的位置,容华正翘首以盼结果,那里知道金环已在他的手上,就连金栗巷的宅子都归了他所有。 他迅即回话:「想来不是五品炼器师,接任大祭司也不是什么问题。」 银霜嗤笑,说:「好大的口气!」又一记俐落的刺击往他的胸口而来。 他躲过这一击,银霜的匕首插入老槐树中,他正想利用这个机会生擒银霜,孰料银霜甩出衣袖须臾间已用衣袖抽出匕首,下一击用衣袖控制匕首,衣袖翻飞间他已经躲过好几次的刺击。 他心想银霜手无缚鸡之力,可这鬼魂不是凡人,居然能使银霜运出内力,这般人物不可能寂寂无名!他旋即想起曾在祭坛的异闻录中见一个灵力深厚的鬼魂占了另一个人的肉体,一生都不曾归还! 他一面闪躲一面问:「你什么时候离开银霜的身体?」 银霜说:「等王上的大仇得报,我自会离开小公主的身体!」 鬼魂的话在封一鸣听来就是不打算归还的意思,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客气!他运转灵力双肘的护腕倏地飞出,一只变为盾,另一只变成了剑。 接下来的战局封一鸣占据上风,长剑砍落匕首,银霜借力翻身一脚即将落在他的脑门。他接下一脚后将盾牌翻面反盖在银霜身上! 不久便将银霜五花大绑,他扯下银霜腰间的铃:「你这恶鬼还不赶紧出来!」 银霜啐了一口:「小公主身为主上的血脉,本就该为了主上捨弃性命!」 封一鸣被她气笑了,旋即取下金环扣在银霜的手上,唸了一长串的驱邪咒语,银霜忽地表情狰狞,最后虚弱倒在他的怀里:「银霜,一眨眼不见你又闯祸,要我如何不担心你!」 第二十五回 这时正好槿儿找来,爬在银霜架好的梯子上俯视他们:「封大人、小公主,你们怎么在那边?」 封一鸣抬头望着槿儿,只说:「下去等我们。」没一会儿凭藉轻功上树,抱着银霜却健步如飞,在墙顶使力,紧接着翻过高墙落在皇宫庭院里。 他对茫然的银霜说:「隔壁恶鬼附了你的身,我用金环跟驱邪咒驱离祂。」復而拿出银霜的铃:「这只铃暂放我这里,我将铃重新锻炼过再还你。」 银霜没说好还是不好,依旧漠然看着他,他对槿儿说:「槿儿,扶小公主回宫殿,我还有事先走了!」 封一鸣刚走,槿儿却见到笑得令人发寒的银霜,忍不住问:「小公主?」 正当槿儿觉得银霜不对劲飞鸽传书封一鸣时,那隻鸽子被银霜用石头掷下来!要有多大的臂力才能掷石砸下鸟儿啊! 掉落的鸟儿脑袋被砸碎--槿儿不觉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能办到!面对一步步走近的小公主浑身发抖!然后槿儿被银霜五花大绑丢在宫殿里。 那附身银霜的恶鬼对槿儿说:「我筹划这么多年,怎能让你破坏!」 槿儿发抖了一阵子逐渐冷静下来,她不认为自己能生还,又烦恼小公主惹事最后无法收拾,乾脆拿话试那恶鬼:「小公主年纪还小,不懂事,不然你附我身好了,我做事一定比小公主俐落!」 那恶鬼嗤之以鼻:「封一鸣跟容华喜欢的是银霜,你有什么用?」 槿儿正思量之际,却听见银霜甜美可人的笑着:「我爷爷是五环炼器师兼大祭司,再没有人比他更厉害!」 槿儿吓了一大跳:「这是小公主小时候常说的话??竟然这么早之前就附身小公主了吗?我才觉得奇怪,前阵子小公主为什么孤身一人去了寒潭,还带回小莲花!你让小公主去寒潭做什么?」 那恶鬼得意洋洋的说:「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无力阻止??」她摇了摇手上金环:「这只金环正是打开主上禁錮的钥匙!」 槿儿紧张的问:「金环你如何得来?」转瞬之间想起封大人离开前对小公主说的话,金环是恶鬼从封大人手上骗来:「你要害死小公主了!」 恶鬼理所当然的说:「身为主上的血脉,为了主上而死也是银霜该做的事!」 槿儿被绑在皇宫的这天,恶鬼附了银霜的身往妄语森林的寒潭而去,恶鬼站在寒潭边行了大礼:「主上,霍刚来了。」 *** 一阵天摇地动之后,所有的人聚集寒潭畔,潭边躺着浑身湿淋的银霜,她手上的金环早就不见踪影。大长老派了人往寒潭底探查,不久回到潭边回话:「潭底的封印被解除,九尾妖狐不见踪跡!」 一旁的封一鸣听见这句话便晓得自己中计了! 几位长老转过身来目光凌厉的看着他,其中一位大长老正是他的祖父,指着他骂:「孽畜,还不跪下!你的金环上哪儿去了?」 封一鸣跪下后答:「银霜被恶鬼附身,我为了驱鬼暂让银霜戴着金环。」 封一鸣的祖父气得脸红脖子粗:「我让你娶银霜是让她生下银狐的血脉,不是让你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这个无用的畜生!」骂完仍不解气,一脚踹向封一鸣的胸口,当下剧痛传来,封一鸣呕了一口血。 他祖父唤人:「来人啊,将封一鸣关入暗牢!」 暗牢里的日子说不上好熬还是难熬,封一鸣空间之馀将银霜那只铃重新锻炼过,製成一对精巧的铃,叫作「怀星月」。怀星月一响便可控制人心,他趁着下属探望他之际,让下属带出怀星月交给银霜。 那时他听下属说:「容华带着银霜离开九尾狐族,他们陷您于不义却这么跑了,着实可恨!」 他在牢里总是担心银霜,听见这个消息说不上开心还是难受,「容华不带着银霜离开,难保不会像我一般踉蹌入狱!既然他们离开九尾狐族,那么怀星月更加用得上,你赶紧将怀星月送去。」 暗牢与外隔绝,他下一次听见消息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来牢里探望,那时弟弟已是金狐少主:「爷爷死了,咱们爹与大娘也死了!」 他握住暗牢栅栏激动的问:「他们如何会死?」 弟弟冷冷看了他一眼,回:「还不是被你连累--银霜骗走金环放走九尾妖狐,九尾妖狐利用溯日镜杀了所有长老。咱们父亲带人追杀九尾妖狐有去无回。」 弟弟使人拿了一杯酒来:「哥哥,现今族里要求严惩祸首,你喝了这杯酒吧!兄弟一场我不想亲自动手。」 一时之间他接受不了用拳头猛敲铁栅栏,一面嘶吼,几拳下去栅栏全是他的血。弟弟叫人开门,走进牢里:「哥哥,我送你一程。」 弟弟抽出佩刀站在他的眼前,宝剑的寒光映着兽皮大衣上的宝石,他想起弟弟从前总说他穿得太寒酸,换成弟弟本人一定换上镶宝石的兽皮大氅! 昔时他说:「待你成亲必为你备上一条兽皮大氅。」那时的弟弟笑容灿然,与他击掌:「一言为定!」 如今风水轮流转,弟弟的兽皮大氅不必等他送已然穿上,提着宝剑的模样神采奕奕。 他哽咽的说:「不必脏你的手,我自己了断。」 封一鸣接过那杯毒酒一饮而尽,结束了他看起来风光实则寂寥的一生。 *** 封一鸣的下属追上容华两人已是一个月后的事,期间鱼雁往返,下属为奠祭封一鸣已换上白衣。他见到容华银霜两人在茶水铺歇息,下了马逕往他们桌子去:「容大人、小公主,我受封大人之託带来怀星月。」他打开包袱,里头一只长型锦盒,再度掀开,正是一对镶着宝石与铃鐺的精巧脚环。 银霜说:「我不能收!」 那名下属面如槁木,眼里却明亮:「当时封大人为你戴上金环你何不拒绝?如今封大人已死,你要是觉得亏欠他,便收下怀星月好好活着。」 银霜着急的问:「封一鸣为何死了?」不久她的双眼肿成一对核桃。 下属依旧冷漠:「你们为什么逃出九尾狐族,他就是为什么而死。」 下属走后,留下嚎啕大哭的银霜,容华拧了帕子,正等着银霜。 *** 无数个以泪洗面的日子,银霜变得憔悴不已,这天小莲花成功化为人形,她第一次用自己的嗓子跟银霜说话:「银霜,逝者已矣,你再哭也没有用,不如好好跟容华过日子。」 银霜拭了泪,答:「我过不去心里这关,我害死封一鸣,叫我如何安然度日?」 小莲花拿了桌上的帕子为银霜擦脸:「你看,这帕子的刺绣多么美丽,你再抬头环顾这间屋子,里头一砖一瓦都是容华为你盖的,你当初选了容华即是辜负封一鸣,你难道不知道吗?」 银霜说:「我不知道会害死他!」 小莲花再度叹气:「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同样伤害容华。」 小莲花看着银霜茫然的模样,叹息,告诉她:「你半夜醒来悄悄看容华在做什么,你就会知道我为何这么说。」 这天小莲花依旧在窗前摇曳着叶子,微风拂来,带着香气飘满银霜的房里。夜慢慢的深,明月高掛中天,小莲花用心音叫醒银霜:「银霜醒醒!」 银霜立刻睁眼,小莲花便知道银霜整晚没睡。银霜披了件外衣跟在小莲花身后,她们一道走出院子绕到容华房外,纸糊的窗子仍见烛火澄黄,小莲花戳了两个洞叫来银霜一起看。 洞里的容华点着油灯正坐在桌子旁,油灯旁摆着一个褐色的碗。容华唸唸有词,接着割破自己的掌心将血滴在碗里。 小莲花仔细瞧容华的唇形复述出一段祝祷词,银霜越听脸色越是惨白,复述完小莲花说:「你的身体是不是暖呼呼呢?即便不吃不喝也没什么大碍?从前还在皇宫我就想告诉你不要对容华那么坏--他将好运分给你,又替你承担苦难。」 她继续说:「在你还是封一鸣未婚妻时他便这么对你,他对你好不是为了得到你。所以那时我总是偏心容华,不喜欢封一鸣!」 她牵着银霜回房:「其实封一鸣对你也不差,他知道你葵水来必疼得下不了床,製了暖玉给你,你不收,他改将暖玉交给槿儿,又给槿儿打赏,交待她将暖玉放在汤婆子下让你敷着,趁你醒来前收走。」 「他们待你都好。那时封一鸣若不将罪名承担下来,反而怪在你头上,说不定你连走出九尾狐族都没机会。可如今容华活着,封一鸣死了,你又变成看不见容华,成天想着封一鸣!银霜,你这样不好,你要珍惜眼前的人才对!」 容华的房里熄了灯,小莲花也拉着银霜回房。 小莲花对银霜说道:「银霜,跟你借怀星月一用,我跳一首舞送你。」 小莲花的舞姿蹁蹮,影似花间凤转,脚上的怀星月响成一曲古调,小莲花的舞姿很美,银霜却越哭越伤心,像把所有委屈哭出来!此时曲调转而慷慨激昂,小莲花跟着越舞越快,彷若舞回明月坠秦楼,好一段旋舞,银霜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停了泪,舞在最高昂之处结束了! 银霜恍恍惚惚,有些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哭,难受的心情好多了。此时小莲花说:「银霜,这支舞叫作前尘尽忘,从此与容华好好过日子!我化了形,也到了我们该分别的时候。」 小莲花正要脱下怀星月还银霜,银霜却说:「你不是希望我忘了封一鸣吗?怀星月在我手里我永远忘不了他。你孤身一人上路我不放心,不若带走怀星月?」 小莲花怔了怔,她想不到银霜还记得封一鸣。不是封一鸣的死伤银霜太深便是银霜本来也喜欢封一鸣! 小莲花半推半就收下怀星月:「??小公主,我帮你保管怀星月,等你有需要到雪山来找我。」 银霜自己擦了泪,摇摇头。 隔日,银霜与容华陪着小莲花往雪山去,雪山之巔一别,小莲花此生不曾再见银霜。她最后违心的将怀星月留给了自己的儿子裴清,辗转又给了袖月,这是后话。 ?? 镜光流转又归于平静,此时溯日镜开口:「看完银霜与金狐少主的过往,你还篤定银霜不可能爱上他吗?说不定银霜本就喜欢封一鸣?」 云霜跟着银霜看完她的过往,跟着她掉尽泪水,如今心情平復:「??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 溯日镜答:「主上一直希望你走平稳的路,昔日银霜若留在九尾狐族与封一鸣生死与共,主上必救封一鸣!」 云霜不傻,她心平气和的问:「你让我看银霜的过往,所为何事?」 溯日镜缓缓道来:「如今容大河死了,摆在你眼前还有一次决择的机会--你若是选了封一鸣转世的龙太子,你将在龙太子的细心呵护下一生幸福,而不像现在颠沛流离,飢一顿饱一顿,过日子全无章法!」 云霜深吸一口气后答:「即便很多人说我的前世是银霜,即使银霜欠封一鸣一条命,可是我不是银霜,我只是我,我喜欢的人是容大河,龙太子与我毫无瓜葛。」 溯日镜说:「你选好了就好,主上早就猜到你这倔强的脾气不会改,叫我来你的身边保护你。小公主,滴血认主吧!」 溯日镜幻化出一张小台几来,上头摆着碧玉般的碟子,碟子旁一根长针。 云霜纳闷的问:「??斯年的心头血?」 吭噹一声,溯日镜丢出一个无盖的空瓶正在云霜眼前打滚。 云霜生气的说:「你这强盗!」 溯日镜无所谓的答:「小公主,你是受益者??检讨老夫有意义吗?反正我已经在你手上。」 云霜闻言拿了长针刺入自己的胸口,取一滴心头血滴在碟子上。 一阵光亮刺得她无法直视,光亮之后她听溯日镜说:「从今往后你成为我的主人,云霜切记,你如今的命运是你自己所选,你走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第二十六回 云霜成为溯日镜主人之后,开始打量这个诡譎的地方。从溯日镜让她看银霜的往事之后,她便处在一个水蓝色的洞穴,脚踩着结冰的湖,结冰的湖面映照洞穴上方的岩石,上下明亮,泛着犹如水波的碧光。 方才溯日镜也是无中生有变出一张小台几来,随着她认主,小台几又消失了!她问溯日镜:「这里是那里?」 溯日镜答:「这里是镜府,也就是镜中天地。」 云霜问:「这里的时间跟外头一样吗?」 溯日镜答:「当然一样,不一样要付出代价,你要付吗?」 说到这里云霜想起溯日镜说她根本付不起代价的话:「你不是嫌弃我没什么用、付不起代价吗?」 溯日镜闻言笑了:「小公主你也太刁鑽了,我虽然这么说,却是为了你好--你看付得起代价的人谁有好结局?袖月费了一身神血换来三次机会,她第一个愿望想救灵蛇真君,换来一次挡在灵蛇真君之前的机会:灵蛇真君随即拉了她向后,死的人依旧是灵蛇真君??袖月又试了一次,这次时间更紧急,灵蛇真君死死抱着她,以后背接剑,灵蛇真君依旧死了!」 云霜闻言问道:「别叫我小公主,人无法改变命运吗?」 溯日镜答:「即使有改变的机会,多半不会顺遂。你见袖月与灵蛇真君就知道了,无论袖月怎么做,灵蛇真君只会想办法保护她,死的人永远是灵蛇真君!」 云霜又问:「溯日镜不就是用来溯回时间,否则还有什么用?」 溯日镜不禁冷笑:「老夫能发挥的功用跟持有人有关,我在你手上只能当作镜子照?」 云霜霎时笑了出来:「嗯,会说话的镜子那也很稀有。」她蹲下来调戏溯日镜:「不如你再让我看看容大河?」 溯日镜在云霜面前化成的镜子正气得跳脚:「你当老夫是唱戏的不成?不干。」 云霜无所谓的耸耸肩:「总有当镜子之外的功用吧?」她一面开始在镜府里寻宝,这摸那边看,忽然发现角落一堆卷轴,走到那处开卷轴,其中一幅居然维妙维肖画着银霜抱着毛绒绒的黄毛狐狸:「哇啊,是谁画了银霜,画得真像!」 溯日镜又是嘖了一声:「你认识的人谁擅长画画、又是我的前主人?」 云霜想了想,答:「是李沅谨吗?他喜欢的不是灵犀,为何画了银霜?」 溯日镜忍不住说:「你瞎了吗?这幅画怎么没有灵犀?银霜才是附带的!」 云霜生气的指着画:「那你说说灵犀在那里!」 溯日镜理所当然的说:「就是银霜膝上那隻黄毛狐狸!」 云霜诧异:「啊,灵犀也是狐狸啊!」 溯日镜不知是不是被她气得不想说话,好一会儿才答:「??灵犀不只是狐狸,还是金狐少主的女儿!」 云霜正将卷轴捲回去,闻言惊讶的说:「竟然连灵犀也出身九尾狐族!金狐少主的女儿--她是封一鸣的女儿?」 溯日镜桀桀笑了:「你果然跟银霜一样笨,封一鸣死了,金狐少主自然是他弟弟。当初她在战乱中捡到灵犀,听託孤的人说灵犀是金狐少主的女儿,恨不得拿金子玉石温养灵犀,却不细想金狐少主的女儿如何会让一名下人抱出九尾狐族?」 「灵犀是天生的单尾金狐,让九尾狐族的人视为天残,在族中活不下去,只好让人抱着到其他地方等死!」 「银霜亏欠封一鸣,以为灵犀是他的女儿,为了养活灵犀,自折八尾才养活这隻孱弱的小金狐。」 云霜想了想又发问:「所以银霜本来也有九尾吗?」 溯日镜无力说:「九尾狐族的小公主,若是天残当初有可能订婚金狐少主吗?」 云霜抱着卷轴问:「还有没有李沅谨的东西,我收一收一起还他?」 溯日镜无奈的答:「就是那堆卷轴,没了!」 云霜将卷轴搬到洞府洞口,又问溯日镜:「我近期打算拜访李沅谨两人。在那之前我想问问你,究竟是谁害死了容大河,是不是李沅谨?」 溯日镜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不如你去看看李沅谨的前世:周耀扬的一生,看完我再告诉你答案。」 ?? 云霜看完后一面擦泪:「想不到李沅谨帮了我与容大河这么多,当初真是误会他了!看到这里我更疑惑--到底是谁害死容哥?」 溯日镜说:「害死容大河的人就是当初摆杀银霜的人,他动了歪念,设下一石四鸟的圈套!」 云霜扳着手指问:「一石四鸟,那四鸟?」 溯日镜答:「袖月、银霜、容华、斯年,不正好四个人?」 云霜点点头:「原来你是这么算的,的确是一石四鸟。这人究竟是谁?」 溯日镜答:「这人远不是你能对付的人,连天界太子都被他玩弄股掌之上。此人做下的恶事,主上会替你讨回来!」 云霜说:「我连想知道是谁都不行吗?」 溯日镜答:「你想想你的前世银霜主上为什么来不及救?岂止隔墙有耳,洩漏了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坏了主上大计!知道是谁也无计可施。」 「我刻意转了一圈,兜兜转转才到你身边来,就是怕那些人又起疑心。又猜到你想选容大河,所以提早让斯年帮你。银霜当年对小莲花之恩也帮到你自己。容大河在很多人的帮忙下虽然躲不开死劫,可是会以另一个方式活过来。」 「你等着吧,容大河迟早会回来你身边。所以别搅和进报仇里,乖乖的等容大河来找你!」 云霜又哭又笑:「容哥会回来找我吗?」她擦着永远擦不完的泪水,可是泪水中带笑。 溯日镜说:「我一开始不是让你看了未来?无论你选龙太子还是容大河都会幸福的过你的人生,只是选容大河会曲折一些。」 云霜忍不住在镜府里痛哭一阵,最终擦了泪:「溯日镜,谢谢你!你跟斯年都帮了我太多,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 云霜自溯日镜镜府出来遇见一名吃惊的男人,他主动开口:「云霜小姐?」 云霜微微点头:「我是,你是?」 男子收拾完禪房最后一条精钢,一面捲着禪房收下来的画,他收敛了惊讶的神色答道:「我叫慕白,我带你去见李沅谨跟灵犀。」 出了大正寺已有一台马车在寺门前等着,慕白为云霜掀了马车帘子:「云小姐,请。」 骨碌碌的马车走过泥泞的石头路,逐渐步上青石子路,云霜听见街道的喧腾,过了一会儿还听人卖菜:「新鲜水灵的菜,快来买哟!若非听错数目,这些菜都是特意给县令夫人摘,哪有多的!」马车停在菜摊不远处,驾车的慕白轻敲马车:「云小姐,到了。」 云霜掀开马车帘幕,不一会儿便跳下车,她瞄到人潮涌向菜摊,不一会儿菜都卖光收摊了!她笑着摇头,心想这县令夫人的名号真好用! 进了县衙不久,另一名穿青衣扎双髻的少女领云霜进后衙,首先见到自书房走出的李沅谨,他笑着对云霜拱手作揖:「云霜,别来无恙!」 云霜还了一揖:「李老爷好!」县令有功名在身,称老爷不会错吧? 李沅谨说:「凡人叫我李老爷就罢,你还是叫我斯年吧!我的字一向是斯年。」 云霜从善如流:「灵犀在吗?」她忽然想到菜贩口里的县令夫人不会是灵犀吧? 已被唤作斯年的李沅谨答:「她等了你一整天,刚刚用上午膳,我带你去。」 云霜随着斯年穿过一条走廊走向房间,进了门灵犀正好在吃饭。她见灵犀吩咐婢女多拿两副碗筷:「一起吃吧!」 云霜看着满桌的蔬菜实在不大有胃口:「怎么都是菜??。」 灵犀看着她嫌弃的表情也不气恼,笑呵呵的:「从前的银霜不爱吃菜,你也不爱吃菜??呵呵呵。」 倒是斯年给灵犀挟菜时说:「这里离沙漠近,吃肉容易吃菜难,这桌蔬食才是好东西!还是请人专程送来,用冰块镇着,换了两匹马才送到。这次下属听错了数目,多了一篓菜,赏给他们,刚才还在门口卖菜呢!」 云霜如今饥肠轆轆,坐到斯年与灵犀对面:「我可以吃白饭就好了吗?」 灵犀闻言掩嘴笑着:「我让人烤鸡备着,你喜欢吃烤鸡吧?」不久侍女端来一隻烤鸡,放在云霜碗前。她不好意思独吞,说:「大家吃!」 斯年正舀了汤递给灵犀:「金华火腿做底煲的鸡汤。」 灵犀摇头:「我吃汤里的白菜。」应了斯年的话,这就回头招呼云霜:「鸡给你备的,你吃吧!别在意我们。」 云霜这就吃起鸡来,她见坐对面的灵犀吃了几片白菜就不吃了,问她:「你怎么只吃菜啊?我没见过狐狸不吃鸡的!」 斯年笑答:「敝人的妻子有孕,改了胃口不吃肉,我才让人拿鸡肉煲汤,就为了煮几片她吃得下的菜。」 云霜连忙停了吃肉,说道:「恭喜两位!」 斯年回道:「多谢!」 此时洛歌敲了门,对斯年说:「少爷,师爷有公事找您。」斯年起身前对云霜说:「别客气,当自己的家,有你相陪说不得灵犀能多吃些!」 斯年出门后,灵犀就不怎么动筷子,后来索性将筷子放下来:「银霜对我来说跟我娘一样,虽然她总喜欢欺负人!」 从云霜六年前第一次见灵犀,便觉得她有一双令人深刻的杏眼,又圆又明亮,额间贴着鲜红的花鈿,肤白如雪,身段窈窕,身穿光鲜的仙女彩衣,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那时她对灵犀带着偏见,总觉得灵犀的着急不怀好意,事实上灵犀带着斯年来救他们,当真让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发展,若没有灵犀,她无法想像事态会如何的坏! 灵犀的个性有点急,却有着縝密的心思,即便是斯年,灵犀没有因为喜欢斯年便无条件相信他,反而害怕她莽撞让斯年抓了去,于是先将她抓进画里。 灵犀三卷彩布诉说了她们的渊源,最后仍是顺着她,取了斯年的心头血给她! 那时她在彩布里总看着灵犀哭,不知道灵犀为何而哭,如今她知道了--那时的灵犀处于两难,一边是她,另一边是斯年,帮了那边都是错! 现在她看着灵犀的眼眸,总觉得多了什么,也许是将为人母的慈爱?听灵犀说银霜像娘,她倒是笑了。 灵犀继续说:「从前银霜总觉得我笨,其实我不笨,我故意装傻逗她开心。你知道银霜有多坏心吗?那时我还在长身子,她却告诉大师兄:『灵犀吃太多会变胖,胖了就嫁不出去,永远赖在太虚山当大爷!』结果害我的牛肉捲饼被师兄剋扣,我的碗里只有堆成小山的青菜,白饭都没两口!」 云霜听得哈哈大笑,又听灵犀继续说道:「有次我跟大师兄捡树叶烤红薯,好不容易烤好了叫银霜来吃,银霜却拍拍我的肩对我说:『灵犀,你不是想飞升当仙女吗?』我那时觉得不妙,果然银霜的下句话是:『仙女都是喝露水的,吃红薯会放屁,你还是别吃吧!』」 「还有还有,我有次帮了人间一位小公主,她送我黄金百两,我全拿给银霜了,一面跟她抱怨:『那小公主真讨厌,总说她家富有天下,住在黄金屋里。』银霜的脸浮现玩味,我正觉得不妙,果真不久,银霜造了一间给狐狸住的小黄金屋给我,还用黄金宝石打了一条项鍊,殷切的对我说:『你要的黄金屋跟金项鍊,快进去住住看!』」 云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好歹有条黄金项鍊!」 灵犀皮笑肉不笑的补充:「金项鍊上掛着金牌,上头刻着『灵犀』二字。」 云霜顿时不知怎么说话:「这??」 「我问:『这是狗牌吗?』银霜答:『你不是羡慕小公主穿金戴银住黄金屋吗?黄金屋有了,金项鍊也有了,还有什么不满?』 大师兄来了,银霜对他说:『咱们小灵犀的黄金屋盖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当作迁居日吧!』 大师兄说:『那条金项鍊会不会太像狗牌了?』 银霜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如今人间贵女都这么戴,小灵犀想当小公主嘛,我自然叫人打了一条给她!』 大师兄居然笑瞇瞇的对我说:『小灵犀,快点戴起来啊!师兄看好不好看!』」 云霜不敢往下问,总觉得太惨了!不过灵犀继续往下说:「所以我被迫带着金项鍊住进金屋子里,直到我变成狐狸也塞不下那间金屋子为止!」 此时她开始怀疑灵犀说银霜像娘是不是誆她的话,这分明是仇人吧!「你说银霜像你娘?」 灵犀说:「只要对上外人,不管对错银霜永远站在我这边!她总说:『小灵犀只有我可以欺负,外人要欺负她要先过我这关!』只要我变成狐狸跳到她的腿上,她总是温柔的帮我梳毛!又有次我问银霜:『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娘只有我没有!银霜,你当我娘好不好?』」 云霜问:「银霜怎么答?」 灵犀的杏眼总是带笑:「有次太虚子师伯大寿,邻近的修仙门派上太虚山祝寿,不少女人围着大师兄转,银霜这时候说:『小灵犀,快去叫爹!』大师兄将我抱起来,问我:『小灵犀怎么叫我爹?』我答:『银霜让我叫的,她说叫了你爹就可以叫她娘!』」 云霜又问:「后来还叫她娘吗?」 灵犀说:「我小时候在太虚山总是非常快乐,后来长大了,潜心修练就不再叫银霜娘了!」 云霜还想多问一些银霜在太虚山的趣事,回过头去,见灵犀托着腮睡着了!她正欲关窗,却见斯年走了进来,又一揖:「聊得开心吗?」 云霜说:「很开心,谢谢你们帮了我跟容大河这么多!」她自镜府掏出一堆卷轴来,放在附近的台几上。 斯年眼神明亮:「??看来你成了溯日镜新主人。」 云霜答:「託你的福。」 斯年却答:「你自灵犀那里拿走我的心头血是不够的,溯日镜狡诈,要成为它的主人没有真本事不行。」 云霜轻声说:「我该走了,灵犀还要你多费心!」 斯年笑得温柔:「应该的!」 话别之后,斯年亲自送云霜出后衙。灵犀睡了一会儿醒来,左顾右盼找不到云霜:「二师兄呢?」 此时斯年正在圆桌旁看书:「云霜走了,叫我好好照顾你!」 灵犀闻言有些生气:「你怎么不叫醒我?」这声音有些嘶哑。 斯年倒了些白水让灵犀润喉:「云霜不让我叫你,她说想四处游歷,临走前特意问了我在任上几年,兴许还会写信给你?」 灵犀眼睛一亮:「真的吗?」 斯年走到她身边抚摸她额上花鈿:「我从来不说假话。」 灵犀与他凝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的日子像梦一样,我跟二师兄相认,又与你在一起。」 斯年说:「我等了好久才盼到这一世,今生我们都要好好的!」 灵犀笑着答:「一言为定!」 第二十七回 全文完 光阴荏苒,一年过去,灵犀平安產下一名男孩儿,月子坐得不错,今天餵完奶逕到书房找斯年:「听说云霜寄了信给我?」 眼前的斯年正在写字,见她来笑着停笔,将写好的信压在纸镇下。拿起书桌上另一封信,跟压在信下的锦盒递给她:「一封报平安的信,又送了我们儿子一块平安锁。」 灵犀看完了信,将信仔细折好放进袖口的暗袋里。打开锦盒,是一块刻着「凤」字的平安锁,她带着笑意摩挲,又听斯年说:「名字是我爹取的,他说梦见一隻栖在梧桐树的小凤凰飞进你的肚子里,所以取名李凤梧。当初云霜问了,我告诉她一定有凤字。」 她将平安锁收回锦盒,放在斯年的书桌上。刚坐下就见油纸包着几块大饼,她吃惯了精緻的食物,居然也不嫌大饼粗陋,随手拿起来就要吃,不料斯年开口阻止:「灵犀,别吃,这不是给你吃的!」 灵犀皱着眉放下:「怎么你可以吃我不能吃,什么道理?」 斯年展了另一封信:「去年一整年的乾旱,不少地方颗粒无收。我爹写信来,说大圻山因为乾旱又烧过两轮,洛县开始出现四处横行的殭尸!」 灵犀托着腮,饶有趣味的问:「跟一年前的殭尸有关吗?」 斯年答:「说不定有关、说不定无关。洛县的街上开始有人卖符饼,那人说:『我们是浮屠教,路过此处见闹殭尸,我们教主在饼上画了符,将符饼掛在门外可保大家平安,或是身子不适,吃符饼也可缓解。一块饼卖十文钱,童叟无欺!』」 灵犀笑了:「这就是那符饼?」她将符饼剥开却见里头真有水画的符籙,且剥开的饼溢出灵力。她不是不通俗务的人--请有法力的道士画符置入其中,还是最难的水符,黄金百两都便宜!她相信黄金百两也换不来十张符! 她见状笑了:「这样的饼卖十文钱,卖饼的人亏大了!」 斯年说:「不亏,如今的浮屠教已是殷国境内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满街都是他们的教徒。」 灵犀又说:「这个浮屠教抓准机会就扩张,他们教主倒是个有本领。」 斯年答:「有本领是自然,蛇族的蛇君哪个没本领?」斯年拿炭炉上的茶壶冲过杯子,又斟了一杯茶给她,顿时满屋瀰漫茶香。她正猜哪位蛇君,斯年已为她解答:「白蛇真君。」 灵犀顾不上喝茶:「白蛇真君不是云霜的四姐夫吗?」 斯年也斟了一杯茶给自己,还没喝就先回了话:「没错。」 「唉,但愿此事不要牵连云霜??。」灵犀始终没有拿起茶杯。 斯年喝完茶才说:「蛇族内乱,蛇神殿下无法控制蛇族,而白蛇真君在人界扩张势力。此事多半会牵连云霜,毕竟一个是她姐姐另一个是她姐夫。对了,你知道云霜还有个贵妃姐姐吗?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浮屠教都快变国教了!」 灵犀递了帕子给斯年:「多事之秋!」 斯年擦完嘴答:「可不是吗?」 *** 此时的云霜正好回到洛县,见人哄抬符饼价格,一块饼要一两银子,她问卖饼的人:「我昨天看不是一块饼十文钱吗?怎么变这么贵,你是不是坑人啊!」 云霜当然不知道符籙之贵,价值连城,一百两黄金都换不到十张符!只知道她前几天看十文钱,如今要一两,这不是坑人是什么? 卖饼那人却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鉤,愿意买的人买,我又不强卖!」,一面挥手驱赶云霜:「不买别占位置,别人还要买呢!」 有位大娘将云霜拉至角落,悄悄的说:「小公子你别买啊,明日一早浮屠教徒还来卖饼,到时再买就好了!」 云霜谢过大娘转进巷子里,见卖活鸡活鸭的也涨价,卖的人拍胸脯说:「光有符饼不够,门口养些活鸡活鸭才有保障!上回殭尸来了,见了符饼还徘徊不走,后来咬了一堆鸡跟鸭才肯走!拿鸡鸭换一家老小平安划算啊!」 云霜让老闆说笑了,心想:殭尸怎么可能吃鸡鸭,难不成还当自己是人吗? 然而乱象却不止这些,云霜见一对姊妹买了五六块高价符饼,立刻被几个混混盯上。姊妹不知不觉被混混围住,逼入死巷,姐姐有几分沉着,抽出猎刀应对:「我家是猎户,我爹是曾经猎熊的陈大,识相就滚!」 那混混淫笑着说:「陈大是谁,我已经跟着你们好几天了,陈小都没个影儿,还陈大哩!识相点就乖乖听话,伺候好了本大爷,本大爷让你当小妾!」 姐姐虚晃了几招,不料混混无动于衷,其中一名壮实的混混抓准机会向前踢落姐姐的猎刀,不一会儿姐姐便落入他们手中:「小美人儿,你不乖乖听我们大哥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姐姐含泪对妹妹说:「快跑!」 妹妹刚回头就被另一名瘦高的混混抱住,满是鬍渣的脸往妹妹的颈子嗅闻:「小美人儿你往哪儿逃,让爷好好疼爱你!」 云霜在对街的屋顶上吃着打劫来的符饼,吃完了一个,拍了拍手:「想不到饼还不错吃!」 她的脑海里溯日镜答:「你打劫了混混,可是混混的饼是打劫那对姊妹来的。你别跟我说不想救姊妹这种话??」 云霜擦擦嘴笑了笑:「你猜对了,干活前要先吃饱不是吗?」 溯日镜说:「快吧快吧,再慢一步两姊妹要被劫走了!英雄救美时间宝贵!」 这一年的时间云霜带溯日镜走过很多地方,她们的脾气也磨合得差不多了,像溯日镜一开始就猜到她有可能会救那对姊妹,后面又揶揄她英雄救美的时间宝贵! 云霜跃下屋簷,一把抓住大汉扭住他的手:「这两位姑娘我早看上眼了,谁准你们跟我抢?」 云霜的身型偏高,此时也不乏像云霜这样打扮的贵公子,比如斯年就是。是以这群混混也没认出云霜女扮男装,恶狠狠的瞪她:「多管间事,你算那根葱!」 云霜一反手扭了混混粗壮的手臂,她说:「我不必是那个道上,对付你用上仙术会不会太看得起你?」 说话间混混与他的同伙全让看不见的绳索捆到半空中,捆住他们那条看不见的绳索越捆越紧,他们连忙说:「大仙饶命,这对姊妹花您儘管收用,我们想也不敢想了!」 弹指间他们掉了下来,连忙叩头:「多谢大仙饶命!」拍拍衣服赶紧跑了! 云霜将剩下的符饼交还姊妹:「我吃了一块当作谢礼,剩下的还你们。」 妹妹将符饼收进包袱里,拉了姐姐的衣袖示意姐姐该走了,不料姐姐对云霜说:「多谢女侠相救!」 云霜但笑不语,后方的妹妹这才呼了一口气:「原来是女侠啊,吓死我了!」此时姐姐跟云霜都看向妹妹,妹妹靦腆一笑:「我还以为走了混混又来一个会仙法的小公子,唉。」 云霜眨眨眼:「会仙法的小公子才好,他们才不敢招惹仙人的女人!不过让令姐叫破身份,我反倒担心你们又让他们缠上??。」 姐姐说:「我太大意,竟然忽视恩人您的用心!」 云霜看了看天色说:「也罢,天色还早,我送你们一段路!」她风度翩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姐妹俩都笑了,顺势一福:「多谢小公子!」 走路途中她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从姊妹的话里云霜知道这对姊妹住在山腰,父亲打猎维生,听到这里她便无来由对姊妹有好感!姊妹的父亲年轻时曾猎熊,艺高人胆大,所以家境不差。 不久到了姊妹家,那是大圻山隔壁山腰的一间青石砖三进房舍,后院打了一口井。 云霜见妹妹架了梯子,将符饼分掛在三进屋舍的屋簷下,于是问她们:「需要掛到这么多吗?三面都掛?」 姐姐答:「我爹让镖局聘去,这一趟标要入山林,没个熟悉山林的人不行!谁知我爹走后我娘的病加重了,前天有位道长路过,他告诉我们:『你家一直有一个厉害的殭尸徘徊,你娘让瘴气影响才会病情加重!山下的符饼能买多少算多少,每日买好掛在屋簷下,换下来的符饼切不可食用,须得烧掉才行!除此之外能买多少鸡鸭都尽量买,那隻殭尸伤了鸡鸭便不再伤人!』」 云霜好奇:「这殭尸这么厉害?你们买了这么多符饼就为了不让祂进屋?你们鸡鸭也买了不少吗?」 姐姐点头,无奈的说:「每日一早鸡鸭全数横死!现在这些活鸡活鸭还是老黄头特意留给我们姊妹,一早赶来的。我们今日有事耽搁了,没排上符饼,只能买高价符饼充数!」 云霜说:「原来如此!」 姐姐又说:「据道长说在我家附近徘徊的是殭尸里最可怕的旱魃,身长八尺像行走的铁块,可飞天也可遁地,全然不畏日光。不过月光有助他修行,所以夜里必定出没!他还说寻常道人拿这个旱魃没办法,叫我们千万不能激怒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霜笑答:「你这么说我就更想会会祂了!」 姐姐紧张的说:「激怒了祂倒楣的还是我们,您千万行行好!」 云霜笑了笑:「我四处游歷,殭尸也看了好几隻,只是好奇道长所说的旱魃当真这么厉害?我不会贸然出手!」 姐姐福身:「如此多谢您了!」 姐姐准备进屋料理家务,又问云霜:「公子,要不要进屋喝杯茶?」 云霜摇摇头:「你们儘管忙,不用招呼我。」她一跃而起,在树上睡午觉。 春风阵阵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云霜睡得正香,忽然溯日镜叫醒了她:「小公主,来了一封家书!」 云霜迷迷糊糊的醒来,咕噥着:「人家正要睡着说??」 溯日镜答:「你出门一年多第一次收到家书,怕是要紧事!」 云霜睡眼惺忪了好一会儿,才打开这封家书,她越看越是眉头深锁。溯日镜说:「早告诉你不会有好事??你三姐回家省亲是大事吧?叫你回家待着,不过你有这么乖吗?」 云霜将信折好,随手扔进溯日镜里:「打我出生以来没见过三姐,只知道她十几岁就进了宫,如今已是贵妃。我到时抽空回去,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溯日镜说:「大约蛇族的事,让你四姐出面就好,你也不一定非回去不可!」 云霜说:「到时候再看吧!」她翻个身继续睡。 梦里容大河温柔的叫她:「云霜。」她坐在容家大厅眼前的木门敞开,门框透进来的天光里站着一个人,正是容大河。 「容哥,你在那里做什么,怎么还不进屋里来?」她在里头招手,门外的容大河却恍若未闻走向后院。她有些生气,这人怎么叫不听呢?起身也往后院去,开了后院那扇门让眼前的景象吓傻--满地的鸡毛,一院子的鸡全被容大河杀了!每一隻都是俐落的割断喉咙,躺在地上流血。抓着鸡的容大河不发一语,另一隻手拿的猎刀正淌血。 她压下心惊,说:「容哥??你在干嘛呢?」 容大河说:「云霜你不是喜欢吃鸡吗?我将鸡全杀了,你怎么不开心呢?」 容大河手上拎的那隻鸡忽然復活,血红的鸡眼正瞪着云霜,咕咕叫的声音沉的像树上那排乌鸦,翅膀拍个不停。 容大河向她走来,她吓得跌坐在门槛上,此时她的手撞到木门,她看着红肿的手正纳闷为什么呢?她好像被什么笼罩,一抬头容大河已在她的眼前,他满脸血水,面容惨澹:「是不是我死了??你便不再喜欢我?」 云霜摇摇头:「容哥,不是!」 天空倏地暗下来,一阵雷声后开始下雨,雨水打在数十隻的鸡尸冲刷出一片血地。容大河站在血地中发狂吼叫,那隻復活的鸡也被他活活扭死丢进血泊里。此时一排乌鸦纷纷飞下来啄食,一道闪电打了下来,云霜也就被吓醒! *** 已是傍晚时分,这户人家炊烟裊裊,不久猎户家的姐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油纸包裹的几块烙饼对云霜喊:「恩人,吃饼吗?」 满脸大汗的云霜犹在恶梦之中,也不知是梦中的雷声吓醒还是猎户家的姐姐叫醒,她擦了额头冷汗,下了树拿走烙饼:「多谢姑娘!」 猎户家的姐姐又说:「我家的饭菜粗陋,若不嫌弃进屋一起吃吧,好歹有个热汤!」 云霜笑着摇头:「有烙饼足矣!」这就咬了起来。 吃过烙饼,夜不知不觉深了,姊妹在云霜的嘱咐下紧闭门窗,而云霜也在溯日镜的叮嚀下画了笼罩这棵树的简单阵法。 林间或多或少都有鸟叫声,忽然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云霜觉得奇怪正准备起身查看,忽来的一阵撞击将云霜撞下了树! 她在树上还不觉得奇怪,掉到地上才发觉林间雾气凝重,居然让她吸一口气都难!不久她已经脸色惨白! 溯日镜自她的胸口而出,召出一圈围绕她的镜阵。云霜在镜阵中好多了,终于能吸足气! 溯日镜说:「来了一隻飞天的旱魃,刚才就是他横衝直撞将你撞下树来,小心点!」 云霜跟随这隻旱魃来到猎户姊妹家门前,果真发现他不曾进屋,逕往后院去了! 她来到后院见一地的血正飘浮鸡毛,无来由与她的梦境吻合,她的心跳几乎要停了! 有一名男子正蹲着咬那些鸡,也许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所以抬头,这容貌正是她魂牵梦縈的人,云霜热泪盈眶在他眼前蹲了下来:「容哥,我是云霜!」 「我们终于重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