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坏透了》 第1章 《皇叔的小棉袄会漏风/皇叔坏透了》作者:慕野野【完结】 简介: 楚成允一个眼瞎耳聋的落魄皇子,为了利用皇叔给自己治病,在皇叔面前卖乖,装可怜。 成功了。 皇叔好温柔,自己要做他的贴心小棉袄。 结果发现皇叔是变态,于是又想办法逃,把皇叔坑了。 坑一次就算了,还坑了两回。 「番王无召不得入京。」小皇帝翅膀硬了,这么对皇叔说。 楚长卿在边关熬了一年,总算回来了。 这到处是窟窿眼的破棉袄,四处漏风,看本王不把他撕了! 【双男主】+【甜宠,甜中带虐】+【年上】+【he】 看不了虐文的小可爱注意哦!!! 【受洁攻不洁:早期皇叔府里有脔宠】 【年上:皇叔和阿允年纪相差十岁,无血缘关系。】 【皇叔攻,楚长卿】:温柔+霸道+坏透了+变态嗜好 【皇子受,楚成允】:可爱+乖巧(假的)+能屈能伸+心眼多(但在皇叔面前白瞎) 第1章 寒毒 夜幕沉沉,繁星满天。 华丽又阴暗的重华殿,门窗关得密不透风。 寝殿宽敞,一架画屏隔开了内外殿。 内殿里,火盆生了一个又一个,热气在殿内蒸腾。 豪华的木质大床上,锦被叠了一层又一层,如果不是那剧烈颤抖的动静,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床上还有一个人。 床榻侧前方是一张紫檀案几,如纱般的轻烟从案几上的香炉里泻出,消散空中。 哒哒哒……修长有力的手在案几上悠闲地叩击着。 楚长卿坐在椅子上,远远地望着龙榻上瑟瑟发抖的人,脸上带着冷肆魅惑的笑意。 「皇叔。」 楚成允缩在厚厚的锦被里,整个人埋得只剩下一双黑黢黢的眼睛,轻颤地睫毛不知是被呼出的雾气打湿的,还是被眼泪洇晕的。 「这会知道叫皇叔了?」楚长卿执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当初将皇叔贬到西洲的时候,阿允称呼的可是翼王呀。」 「皇叔,阿允知道错了,求求你。」楚成允如小鹿一般湿润的眼睛望着坐在一旁无动于衷的男人,颤抖着声音,哀声乞求。 楚长卿身体后仰,神态慵懒,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 「想要?」他冷冷地笑了笑,「想要就要自己争取呀,阿允曾经不都做得很好吗?」 「来,阿允,到皇叔身边来。」他朝床榻上的人伸出手。 榻上的人动了,楚成允颤抖着艰难地裹着被褥起身,莹润的双足脚踩在地上,身体一软,咚地一声跌了下去。 想起身怎么也起不来,腿上无力,身体还发冷。 他浑身哆嗦,艰难地在厚实的地毯上爬行,犹如临终的病人在垂死挣扎。 敞开的衣襟露出肩头白皙的皮肤,披散的头发凌乱的垂在脖颈间。 楚长卿饶有兴趣地看着在地上屈辱爬行的人,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清清茶水泻入杯中,激起阵阵水花,楚长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是好茶,汤色清凉,清香醇和,回甘持久,值得慢慢等待。 碳火的哔剥声以及瓷杯碰撞的声音同那颤抖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在宽敞的寝殿里流转回荡。 楚长卿闭眼倾听,嘴角带笑,觉得那声音莫名的悦耳动听。 咽下两杯茶后,那瘦弱的身体总算挪到了自己的脚旁。 他放下手里茶杯,俯身,食指勾起那张可以魅惑众生的脸。 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那好看的凤眼。呵,何曾几时,自己可是被这双眼睛蛊惑得毫无怨言呀。 食指滑过柔软的下巴,摩挲着那惨白的嘴唇,即使唇间毫无血色,那圆润的唇珠依旧让人有种想要咬上去的冲动。 「皇叔,阿允难受。」楚成允仰着头,颤抖着声音乞求道。 楚长卿笑了,俯身将地上的人抱起,放在自己膝头。 洁白寝衣,滑落大半,松松散散地搭在瘦弱的臂弯里,自己的小心肝呀,可真是瘦了。 楚成允颤抖着手扯上自己的衣服,不由自主往那温暖的怀里贴去。 「皇叔,冷……」 冷,太冷了,比曾经自己掉进冬日冰冷的湖水里还要冷。 温热的手指就在自己的唇边,只要咬下去,把鲜血吸入自己的口中,就可以驱散身体的寒意。 然而,颤抖着嘴唇,却怎么也不敢下口。 楚成允知道,如果自己这一口咬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回是好了,那下个月?下下个月呢…… 没有解药,这寒毒便会每月发作一次,楚长卿是不会把解药给自己的,而他的血也只是可以暂时缓解那一时的寒冷。 微张的嘴含着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磨了又磨,小鹿般地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楚长卿。 楚长卿被怀里的人逗乐了。 那种明明很想咬下来,却又隐忍的样子,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他邪肆地笑着,将手指伸进了那微凉的唇瓣中,摩擦着楚成允的牙槽。 这无疑是一种变态的蛊惑。 明知道怀里的人需要自己的血,却不让人满足,反而还不停的逗弄。 「想要呀?」楚长卿柔声开口,「我的小心肝,那得把皇叔哄开心了。」 第2章 话落,便将人打横抱起。 楚成允被扔回了床榻上,锦被被胡乱丢在了地上。 白色的寝衣被除去,本来就畏寒的楚成允,不得不搂紧那唯一的热源。 楚长卿俯身,咬住那莹润的耳朵,诱哄道「叫皇叔……」 「皇叔。」 颤抖的身体被打开,靡靡之气充斥着整个屋子。 原本被炭火烘得温热的寝殿,此刻更是火热一片。 「皇叔,疼。」楚成允眸中泛出雾水。 「阿允乖,好好受着。」 ………… 碳火熄灭,屋内动静冷却,却仍旧充斥着浓浓的麝香。 锦被散乱一地。 一双节骨分明的手,拿过一旁的衣物,一件一件慢悠悠地套在遒劲有力的身躯上。 绣着金丝暗纹的腰带,整齐的束住那结实有力的腰身。 楚长卿回头,看向床榻那已经昏睡过去的人。嘴角噙着笑意,步履闲适地跨出了重华殿。 昏暗的宫道上,一个小太监举着灯笼小心地在前面引路。 他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出,虽然身旁的翼王殿下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却也不是好惹的。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可是个连皇帝都发怵的厉害角色。 暗夜的空气中飘来荷花淡淡的清香, 楚长卿扭头看向那一大片的荷花池,顿住了脚步。 面上的笑意渐渐敛了下来。这可是和自家小心肝相遇的地方呀,只不过现在是盛夏,而那时,是初冬。 回想两人的相遇可真是有意思,他那时居然称呼自己父皇。 想着这个,楚长卿脸上又扬起了笑意,只是那笑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与不甘。 …… 第2章 初遇 避雷: 【双男主】+【甜宠,甜中带虐】+【年上】+【追妻火葬场】+【破镜重圆】+【he】 看不了虐文的小可爱注意哦!!! 【受洁攻不洁:早期皇叔府里有脔宠】 【年上:皇叔和阿允年纪相差十岁,无血缘关系。】 【皇叔攻,楚长卿】:温柔+霸道+坏透了+变态嗜好 【皇子受,楚成允】:可爱+乖巧(假的)+能屈能伸+心眼多(但在皇叔面前白瞎) 非权谋文:所有剧情全为主角感情走向铺路。(嘿嘿,我是权谋白痴。) (小野会尽量用欢快地氛围中和文中虐点,望大家阅文开心,拥有美好爱情。) ———————————— 两年前…… 景泰二十三年 楚国皇宫 「王爷,这景若园多年前死过人,据说夜里还时常有不干净的东西游荡。」一小太监躬着身子,紧跟着前方的器宇轩昂的华服男子。 楚长卿抿唇一笑,仿若未闻,抬脚迈进曲径通幽的小道,黛蓝色华服拂过杂乱草木。 身旁的小太监只得躬着身子跟了过去。 小道上空无一人,青苔布满了路面,穿过绿植和假山,一个巨大的荷花池呈现在眼前,占据了花园的大半空间,此刻池子里的荷叶已然尽数枯萎,大片枯叶蔫耷在水面上。 与岸上那生机勃勃的景象相比,显得死气沉沉。 楚长卿放慢脚步,眺望那苍凉的景象。 俊美刚毅的面上始终温和,眼前的景色,与记忆里的景色相比,变化不大,又似乎全然都变了。 十年了,从18岁离京,到现在十年了,自己总算再次回来了。 许久,他问「这莲花是都枯死了吗?」 小太监恭敬道,「只是冬日枯败,春日一到就会长出新芽。」 「何不让人清理一下这池子?」 「王爷,据说那池子里淹死过人。」小太监再次提醒。 楚长卿转过脸去,脸上笑容如和煦春风,「哦,原是如此。」 小太监「这景若园平日里除了洒扫的宫人,几乎不会有旁人来。」 话音刚落,楚长卿的视线里忽然闯进一抹白色身影。 他侧头望去,那抹白色身影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在了一棵树干上。 “砰!”地一声,光听声音就知道得有多疼。 …… “嘶!”楚成允皱着眉头,捂着脑门,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心里暗骂——哪个混蛋在这里种树…… 他后退几步,伸出双手摸索前行,这里是什么地方,等会儿小灼会不会找不到自己。 一想起自己好好地走在路上,不知道突然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将自己拉到一个莫名的旮旯里,对自己上下其手,又摸又掐。 现在想想还一阵恶寒,问题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那人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 楚成允气得肝疼。 探路的竹杖在跑出来时丢了,他继续摸索着前行,却不知,自己此刻已经被一双锐利的眼睛盯上。 楚长卿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面上挂淡淡的笑意。 「王爷,这是这七皇子,十三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后,就又聋又瞎。」 一旁的小太监见楚长卿似乎对这突然闯过来的皇子很有兴趣,在一旁解释道。 楚长卿听闻,挑眉,「哦?又聋又瞎?还不是天生的。」 眼前的人一身单薄的白衣,身形消瘦,五官柔和,鼻梁如挺拔的山峰,一张薄唇紧抿着,粉红的唇珠娇艳欲滴,无比诱人。 第3章 一看就是个妖冶的美男子,只是那眼睛上覆着的白纱,遮掩了大半艳色。 楚长卿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面上依旧是温润的笑。 只是心里的想法却只有他自己知晓,——这皇家人,惨成这样,是自己喜闻乐见的。 虽说自己也姓楚,还是个王爷,但却是个与皇室毫无血脉关系的冒牌货。 忽然心情很好。 不一会儿,美貌少年一步一步摸索到了自己跟前。 楚长卿退开一步。 一旁的小太监还在想,这翼王,真是好脾气,居然给这么个不受宠的小辈让路。 然而,又是「砰!」的一声。 这回,七皇子摔了个五体投地,还正好摔在翼王殿下的脚下。 小太监面色有些尴尬。 楚成允摔得有些懵,自己已经很小心地探路了,却不想一脚踩到一个石子,摔了个狗吃屎。 才下过雨的地面泥泞不堪,此时无论是身上还是双手都是脏兮兮的。 脸上神情有些难看,虽然自己看不见,但也知道自己此刻的仪态实在有碍观瞻,还怎么去见父皇…… 楚成允这五体投地的大礼,却让站在对面的人心情很是开阔,棱角分明的脸上笑容更甚。 一双狭长的眼眸观察着眼下人的面部表情,似乎在可惜什么。 都说皇子公主娇贵,可眼前这位,没哭,没发脾气,更没骂人,着实有些可惜。 「他莫不还是个哑巴?」楚长卿转头问身旁的小太监。 小太监摇着头,「能说话。」 楚长卿点了点头,想,自己做长辈的,要不要假惺惺地去扶一把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侄儿。 手已经伸出来,忽然又停在了半空中。最终收了回来,好脏,有些嫌弃。 不一会儿,便见那孩子顽强地爬了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刚到自己的下巴。虽然满身泥土,身上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木槿花香,闻着还不错。 一个晃神,那满是芬芳泥土的就手就朝自己伸了过来,摸上自己的胸前,还往自己身上蹭了蹭。 小太监「!!!!」 楚长卿没有说话,垂眸盯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脸上笑容依旧,眸中却升起冷意。 摸到一堵肉墙的楚成允,明显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的手收回,慌忙后退一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有人。」 清朗的声线犹如流水击石,诚恳的语气,让楚长卿眸中冷意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 就在此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一身灰衣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 见到楚长卿那一刻,对方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爷恕罪,我家殿下眼睛看不见,并不是有意冒犯。」他伏在地上,一边说一边喘气,额头冒着冷汗,说完,抬手扯了扯楚成允的衣摆。 楚成允不急不躁,静默感受了片刻。——嗯,是小灼。 又察觉到自己的鞋面被扣了两下。——嗬,大人物,惹不起,要行礼。 他思忖,自己是要行俯身礼,还是跪拜礼。 对方显然是个男子。 俯身礼是对自己的兄长个和宫中嫔妃,跪拜礼是对皇帝。 而这宫中可以来到后宫的男子,除了皇帝,就是自己的兄弟。 他思索片刻,跪下来「儿臣参见父皇。」 “轰!”地一声,小灼似乎听到了自己脑子爆炸的声音。 我的殿下,这是什么大乌龙!!可以两眼一闭假装晕过去吗? 楚长卿身旁的小太监此刻已经完全石化,转头讷讷地看向翼王殿下。 只见此刻对方脸上依旧笑着,但似乎有些僵硬。 楚长卿转动扳指的动作停了,忽然嗤笑出声。「本王竟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小灼额头冷汗涔涔。 跪着的身子往自己主子身边挪了挪,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又在楚成允的手背上扣了两下。 楚成允明显愣了一下,有些脑乱,不是父皇?那会是谁? 平常自己的兄弟那个见到自己,不是恶作剧把自己推搡一番,就是捉弄自己。眼前这人,没有碰过自己一下,显然不是那些恶劣的亲兄弟。 楚成允跪直上半身,却依旧没有起身。 楚长卿趣味盎然地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两人的小动作。 所以,这又瞎又聋的七皇子就是这样同自己身边的人沟通的吗? 小灼是楚成允的贴身太监,因为主子眼瞎耳聋,久而久之两人间便有了特殊的沟通方式。 扣扣…… 两人每天都要通过扣扣,沟通几十回。 扣一下,代表肯定、安全、可以。 扣两下,代表否定、危险、注意。 楚成允心里纳闷,刚刚又说注意,眼前是大人物,现在又说自己搞错了,那这人到底是谁? 小灼心惊胆跳地拿过自己主子的手掌,在上面写了个王字,他认得的字不多。 思索了半晌,那个“翼”字却怎么都不会写。他想——完了,要是自己的主子呼出王八两字,自己一定一头撞死。 楚成允歪着脑袋敛眉,转头试探道「是,皇叔吗?」 小灼呼出一口气,在他手掌扣了一下。 第4章 「七皇子不必同本王行如此大礼。」 虽然听不见,但被小灼扶了起来。 「是,翼皇叔吗?」 小灼又在他手中扣了一下。 「方才失礼,让皇叔见笑了。」楚成允顶着红肿的额头,面上露出一个乖顺微笑,被那染上淤泥的白衣映衬着的脸,竟然显得无比干净。 光看那粉红的嘴唇和洁白整齐的皓齿,就让人觉得移不开眼。 楚长卿一下晃神,真不知道配上这张脸的,会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 第3章 麒麟转世 回去的路上,小灼心里颤悠,自己也就半道上去碧雪宫送了点东西,主子就出事了,瞧这样子,定又是被人欺负了。 只是为何今日还满脸神采飞扬,是因为难得遇到一个不会欺负自己的人吗? 所有皇子满十五岁后就得离开母亲身边。即使眼瞎耳聋的楚成允也不例外。 从小不受皇帝待见,又没有母族撑腰,分到的宫殿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庆阳宫萧瑟,位置极偏僻,伺候的宫人除了小灼就只有一个每天负责洒扫的小太监名唤小饼,才10岁,以及从小照顾自己的老宫女,秦姑姑。 整个院子没有任何花草,只有一株木槿孤寂地撑起整个庆阳宫的景色,此时早已败落的只剩光秃秃的树枝。 屋子里冷冷清清,除了桌椅床榻衣柜,以及几个插着枯枝的花瓶,没有任何装饰。 沐浴后的楚成允,一身单薄的寝衣坐在案几前,一动不动地想事情。 覆眼的白纱除去,漆黑如墨的眸子虽然没有聚焦,依旧掩盖不住那眸中的光华。 小灼沏了壶热茶进屋,倒了一杯放在楚成允的手旁。 指尖触及到那温热的茶杯,「翼皇叔真的带了神医回来吗?」 小灼在他的手心扣了一下。 「父皇病好些了吗?」 手心又被扣了一下。 楚成允握着茶杯,又开始思索。 这个人自己应该是见过的,只是儿时的记忆已然模糊,连对方的模样都不太记得,但就是因为不记得,所以楚成允觉得他应该是个温和的人,因为自己记忆深刻的人,都是些让自己深恶痛绝的人。 儿时便听母妃提起过,楚国有一位王爷年纪轻轻就保家卫国,成了功勋卓绝的战神将军。 不过后来,长期戍守边关。 如今皇帝病重,又被召了回来。 「神医每天是每日都会来给父皇探脉吗?」他问小灼。 手心又被扣了一下。 楚成允脸上露出一个浅笑,忽然觉得自己该换方向了。 自己这两个月趁着父皇病重,每天跋山涉水的去到病榻前请安,无非是想着父子两同病相怜,自己亲爹可以感同身受,好歹会分几个御医再给自己好好瞧瞧他这眼盲耳聋的病。 然而,悲凉的是,自己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连内殿都进不去,隔着屏风请安后,就被打发走了。 楚成允想的是,既然在亲爹面前表孝心没有用,那就,换个人。 他抿嘴笑了笑「小灼,你去打听一下,皇叔和神医每日都是什么时辰进宫。」 …… 第二日,楚成允一大早就穿戴整齐,候在了重华殿外。 楚成允衣服不多,即使好看的衣服,用的也是下成的布料。 大总管成福公公抱着拂尘出来的时候,看到这向来简洁朴素的七皇子的打扮愣了半晌。 漆黑如墨的长发束成简单的小髻,一抹墨绿色的玉带缚着发髻,留下两条轻盈的尾坠,一只简单的白玉簪,端端正正的插在发髻上,腰间一侧还坠着块色泽温润的镂空雕花玉佩,搭配一身墨绿色交衽锦袍以及那缚眼的白纱,正是让人眼前一亮。 虽然依旧没有什么华丽的饰品,只是换了衣裳形制和颜色,就让人看着移不开眼,居然有种华贵又病弱的美感。 更别说此刻少年的身上还有一股淡淡却又不可忽视的木槿花香。 同一众衣着华贵的皇子相比,简直就是淤泥里的一朵青莲。 楚成允请安后,在外殿候了片刻就离开了。 他走得很慢,手中竹杖不停在地面点戳,即使目不能视,形态举止却仍旧掩藏不住皇室特有的贵气,他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小灼心思重重地跟在后面。 一路走来,有不少宫女太监朝他们这边观望,有的低声窃窃私语,有的莫名红了脸颊。 小灼很纳闷得很,不是说要来偶遇翼王殿下吗?怎么人还没见到就走了。 然而,直到在宫道上,遇到迎面而来的翼王,小灼才发现,自己低估了主子的盘算,隔得远远的,对方的视线就已经被自家主子吸引了过来。 小灼看到对面来人,心里紧张,加快脚步跟上自己的主子,曲起臂弯,让楚成允搭着,又在他手臂上扣了一下。 宽敞的宫道寥寥无人,那一抹墨绿色的身影毫不含蓄地闯进了楚长卿的视野里,在寒冷的冬日里如春日明媚灿烂的阳光。 「嗬,那是谁?真乃绝色呀。」身边的一白衣男子见到楚成允的那一刻眼睛都直了。 楚长卿淡淡瞥了方凌云一眼,「七皇子。」 「你侄儿呀?似乎是个瞎的……啧啧,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 几人越走越近。 第5章 楚成允在小灼的示意下,知道是遇到自己以后要抱的大腿了,白皙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恭敬地朝楚长卿揖了一礼。 「成允见过皇叔。」 「嗯,不必多礼。」楚长卿抬手回礼,目光在那如青松一般的身上停留片刻,淡淡应了一声便与他措身而过。 楚成允面带微笑的继续往前走。 小灼可急坏了,我的殿下呀,一大早起来沐浴梳头挑衣裳,整了半个时辰,就这样拜一拜就走了…… 楚长允——我倒是想找话搭讪呀,问题自己听又听不见,看也看不见。 总不能一直让小灼通过扣扣传话吧,只怕到时候适得其反,惹人烦。 ………… 宫道的另一头。 「啧啧,」方凌云一边走,一边低声叹息「这小子,长得可比伶人坊里的头牌小倌还好看呢。」 见楚长卿不说话,他又说,「哎,你就没有觉得可惜呀?」 「你觉得我会怜悯皇家的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方凌云靠近楚长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可惜他是你侄儿。」 楚长卿转头看向方凌云,微眯着眼,「本王觉着,作为神医,至少得有些神医那仙风道骨的模样,你怕不是一个冒牌货。」 方凌云被噎了一口。自己怎么就不仙风道骨了,这白衣穿着还不够缥缈吗?自己都快飞天了。 他扯了扯嘴角,「挤兑我,还不如反省一下你自己,整天挂着假惺惺地笑,道貌岸然地装君子,骨子里比谁都邪恶,心肝都发黑发臭了。」 楚长卿对他露出一个“道貌岸然”的笑后,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皇宫大内,注意你的言行。」幽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方凌云翻了个白眼,几步跟了上去。 没错,方凌云就是那被楚长卿带回来的神医。 所有人都以为,这人是翼王殿下,花了大功夫,寻遍大江南北才找来的,却不知这人其实与楚长卿关系匪浅。 …… 一进入重华殿,方凌云便老实了,举手投足间一副翩翩公子,仙风道骨的模样。 殿内点着香,门窗紧闭,幽然的檀香充斥着整个大殿。 当今陛下楚玄北,正靠在卧榻上,伸着手腕由方神医把脉,腕下垫着一个绣着金丝貔貅的黛蓝色小枕。 他向来信奉鬼神,闻钦天监的官员提起貔貅有驱邪之效。各宫嫔妃便竞相展现各自的绣技。 这不,果不其然,寻来了神医,原本日日咳血,虚弱得下不来床帝王,经过几日的治疗,而今,能进食,还能下地。 方凌云收回,探脉的手。「陛下果然不愧是真命天子,有黄龙真气护体,如今脉象平稳有力,已无大碍。」 皇帝心情大好,不禁哈哈笑出了声,「还多亏了方神医。」 「是草民的荣幸,只需在服几日汤药,扎几回针,将亏损的元气补回来即可,陛下必能痊愈。」方凌云回头,一个小太监赶忙将怀里抱着的诊箱放在桌上。 打开一个布包,跪在地上,恭敬地将排列着银针的布包举到了方凌云身前。 楚玄北闭着眼睛,由成福公公搀扶着,坐在榻上,一根一根的银针,扎进穴位里。 楚长卿立在一旁,耐心等候。 「翼儿,边关苦寒,今次回来,就留在京城吧。」楚玄北依旧闭着眼睛,一向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语气温和得如同一个老父亲。 却无人能晓,最近的帝王,每天都在做同一个梦。 梦中一白衣神明告诉自己,翼王楚长卿,乃是麒麟转世,若得他在身边,必能驱除一众邪祟,佑大楚太平,保自己长寿康健。 楚玄北向来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他本不是嫡出,夺嫡之争中,踩着尸山血海登上帝位,清理了多少明里暗里世家与豪门,才坐稳这帝王之位。 得了江山,又想长寿,这是无数帝王的野心。 「陛下,夷狄在边关虎视眈眈,只怕知道臣离了边关,对方会有所想法。」楚长卿躬身回话,面露愁容,一派忧思忧国之像。 皇帝语气突然变得凌厉,「我大楚莫不是无人可用了,朝中武将良多,却要一个王爷守了好几年。」 楚长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垂首。「陛下息怒。」 「就这么定了,边关的事,朕自有安排。」 出了重华殿,楚长卿看着殿外那乌云密布的天空,抿唇笑着,「似乎要有暴风雨来袭了。」 方凌云叹息一声,「也可能是暴风雪。」 两人均是一笑,往宫外走去。 几日后,卫将军赵毅之,被封镇北将军,领命前往镇北关,即日启程。 …… 第4章 落水 「阿允见过皇叔,皇叔今日好早呀。」 「嗯。」楚长卿淡淡应了一声。 楚长卿已经不知自己这是第几回同这个乖巧的侄儿在宫里相遇了,有时是在路上,有时是在重华殿,有时是在景若园,起初还觉得是巧合。 久而久之,那巧合就变了味。 但,又因为每次,对方都是恭敬的行礼问候几句后就离开。 连楚长卿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想多了。 方凌云给出的说法是,「你那七侄儿又瞎又聋,不用进学,不用上朝,整天闲来无事,在自己父皇跟前尽尽孝,以后日子也好过些呀。」 第6章 楚长卿向来心思缜密,此刻也半信半疑。 时值冬日,虽未飘雪,天气却也寒凉得厉害。 楚长卿走在宫道上,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有几日没见到那乖顺恭敬的七皇子了。 这个发现,不禁让楚长卿心下凛然,复杂的情绪在心里缓缓升起。 自己何时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如此关注。 浓如墨的眸中森冷一片。 要控制一个人,把控人心远比控制身体效果更佳。 从来都是自己玩的把戏,现如今却被一个残废皇子反施在自己身上。 …… 再次见到自己那七皇侄是在重华殿外,少年依旧眼覆白纱,单薄的身影,白皙的脸颊,以及那裸露在外的脖颈,在竹青色暗纹衣裳的映衬下,孤傲清雅,临立寒风中,却依旧脊背笔挺,如玉的风姿仿若天人。 楚成允在小灼的示意下,躬身行礼。「阿允见过皇叔。」 「虽说男子体热,但大冷天的穿这么少,七殿下还得小心染了风寒。」楚长卿唇角一勾,将身上大氅解了递给一旁的小太监,转身进了殿内。 小灼此刻心里激动得不行,硬生生将翼王的嘲讽读成了关心,翼王殿下可真是个大好人。 自家主子身体残疾,在这宫里从来都是被人欺辱的份,难得有人会关心,他想主子果然抱对大腿了。 他颤抖着手在自家主子的手心写下几个字,“叫你多穿衣服。” 楚成允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主仆俩迎着冷风,傻乐傻乐地往回走。 …… 回到庆阳宫,楚成允开始挑衣服,因为目不能视,只能由小灼讲解衣服的款式花样,自己想象。 楚成允在一旁连连摇头。「要轻便的,不要太厚重。」 小灼……可是这么冷的天,再说了翼王今天才嘱咐你多穿衣服。他在楚成允手心写下“天冷”两个字。 「你靠过来些,听我说。」 小灼疑惑地把耳朵凑近,听完楚成允的话后,整个人吓得跌在地上。 殿下一定是疯了…… 「听明白了吗?」楚成允见没有回应,摸索了一会儿,没摸索到人。 这时,地上伸出一只手来,小灼泪眼婆娑地握住楚成允的手,「听是听明白了,就是奴才做不到!出人命了怎么办呀?殿下,咱们换个法子吧。」 他嗷嗷地哭着。 楚成允听不见,以为小灼在给自己打气,欣慰地点了点头。「明天就辛苦你了。」 …… 今天似乎比昨日更冷了。 小灼拢着双手,看了一眼前方的楚成允,一身青色素帛交领右衽宽袖衫,纤细的腰身被同色的腰封勾勒出完美的弧度,沧浪色香囊在腰间随着步履轻轻摇晃。 竹竿在地上不停敲击,楚成允很轻松,小灼却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不停在心中祈祷,不要出意外,千万不要出意外。 …… 楚长卿同往常一样,踏入了这清冷的景若园。 方凌云打量了一会儿这绿意盎然的花园,瞥了一眼身旁的楚长卿,没有说话,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得摇晃。 俩人安静地走在曲径通幽的小道上。 忽然,扑通一声打破了寂静,什么东西坠入了水里。 举目望去,轻易看到了那在水里不停扑腾的人。 「哎,你侄儿落水了。」方凌云瞪大眼睛,看着池子里的人。 「嗯,我不瞎。」 「那怎么办?」 「天有些阴凉,可能要下雪了,回去加衣服。」说罢,也不管那水里使劲扑腾的楚成允,转头就要走。 「……」 「殿下!殿下!」这时,小灼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白着一张脸,冲到荷花池旁。「救命啊。」 转头,像是才看见楚长卿两人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翼王殿下,救救我家殿下吧。」 楚长卿微笑着,「你莫急,本王也不会凫水,不如去找一下巡逻的侍卫?」 小灼脑子嗡地一声,脸白得如同一张纸。 就知道会出事! 他看了一眼在水里扑腾的人,找侍卫?只怕找来侍卫的时候,就是捞尸了! 他赶忙跑到一处花圃里,拿出提前备好的竹竿,往荷花池里递,想将人拉上来。 方凌云…… 楚长卿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灼慌里慌张地一杆又一杆将自己的主子往水里打,抱着手臂如同看戏一般,嘴角勾起浅笑。 最终,楚成允总算沉了下去。 「殿下!」小灼哀嚎一声,扔下竹竿,跳进了荷花池。 「哎哎哎!这俩小鸳鸯怎么就殉情了呢?」方凌云惊讶出声。 小灼同样不会凫水,一跳下去,就用四肢扑腾出了巨大的水花,即使如此,还是努力地想往楚成允那边游去。 方凌云「哎,这小太监挺有意思啊?」 楚长卿敛了笑,看向那楚成允沉下去的地方,而后,足下轻点,黑色身影掠起一阵疾风,扎进了水里。 不一会儿,提溜着两个人飞身落地。 小灼一边呛咳一边扑向那在楚长卿怀里晕过去的人。 「殿下!殿下!」还未扑上,后领就被方凌云提了起来。 小灼回头看到是神医,抓着他的衣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救救我家殿下!求求你了。」 第7章 方凌云扯下小灼的爪子,按着他的天灵盖,把他的脸转了过去,示意他看对面。 楚长卿已经在施救了,手掌贴着楚成允的后心,一股真气急冲向怀里人的肺腑。 真气入体,楚成允猛咳了两声,吐出两口水来,总算喘气了。 湿润的眼睫缓缓张开,没有了白纱的遮掩,墨色没有聚焦的瞳仁就这么映入了楚长卿的眼里。 那双眼睛太漂亮了,狭长的凤眸,浓密的睫毛,如黑宝石般颤抖的瞳仁,既妖冶又清澈,楚楚可怜又勾人心弦。 楚长卿还在愣神之际,怀里的人忽然往他身上贴去,湿哒哒的身体在怀里瑟瑟发抖,隔着衣服也是一片冰凉。 「冷,好冷……」 楚成允不停咳嗽,苍白的手紧紧抓着楚长卿的衣襟,眉头紧锁,像是极致痛苦一般。 楚长卿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正看好戏的房方凌云。 方凌云得令,轻笑一声,扔开小灼,走过去给楚成允把脉,眼眸始终平静看不出波澜。 小灼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哈,没事,煎几副祛寒的药也就好了。」方凌云给出结论。 小灼听闻,心都跌到了谷底,怎么可能没事!神医怎么也看不出来! 「您,您再好好看看。」他不甘心地扑在方凌云脚边,扯着他的衣角。 方凌云把衣摆一收,「放心,死不了!」 小灼整个人失了神,连神医也看不出来吗? 「住哪?」楚长卿平静开口,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包裹着怀里人,此刻的楚成允被灌了水,脸色苍白,如同一只瘦弱的小猫,瑟缩成一团。 小灼「庆阳宫。」 楚成允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被抱着走了很远,他伸手搂上楚长卿的脖子,「皇叔,是你吗?」 呵……装得够像…… 楚长卿没有回答,就算回答了,对方也听不见。 为什么要送楚成允回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明知,这一切都是对方设计好的局,却依旧愿意步入其中。 想看看怀里的人,到底在搞什么把戏,想把他一切的阴谋诡计挖出来。 这场游戏他愿意同他玩下去。 为什么?因为怀里人太漂亮了,身子瘦弱娇软,玩起来也一定很舒服。 想着,又看向那双低垂颤抖的眼睛,心里生出一股邪念。 这双眼睛,如果在床上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呵,敢同本王使心机,可真是太嫩了点。 …… 第5章 盛宴致谢 秦姑姑见楚成允被翼王湿哒哒地抱回来,忙卑膝行礼后,将人引进了屋里。 楚长卿默然地打量了一下这简洁干净的屋子,将人放在了软榻上,「七殿下受了寒,去备点热水。」 秦姑姑应声去了厨房。 一个小脑袋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了一下,对上楚长卿的眼睛时,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门口。 小灼有些尴尬,朝门外摆了摆手,「小饼,去帮秦姑姑烧火去。」 门外的小太监忙磕了个头,跑开了,像是身后有恶狗追似的,一下没了踪影。 小灼赔着笑,给楚长卿上了茶,「多谢王爷救了我家殿下。」 楚长卿没有言语,也没有喝茶,扯了还盖在楚成允身上的大氅,转身走了出去。 小灼还想将人留下,却不想,一个眨眼,人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口。 没有关心,没有询问,冷漠至极。 小灼傻眼了。 …… 「果然成功了。」 待楚长卿两人一走,楚成允就笑着从榻上爬了起来,完全没了落水后那娇弱的样。「我就说皇叔为人正直,心地善良,他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小灼在一旁默默抹了一把泪,要不要告诉自己主子,计划已经败露了,被他那藏在花圃里的竹竿败露了…… 要不要告诉主子,那好心的皇叔明明可以救你,却硬是看着你快死了才出手,要不要告诉主子,神医探了脉,却什么都没探出来。 我可怜的殿下……白白受罪一场。 …… 一路上方凌云都在抱着手臂思考问题,回到王府,也一语不发。 「有什么就说。」楚长卿见方凌云一脸愁色,瞥了他一眼。 「哎……」方凌云叹了口气,「你那皇侄中毒了。」 楚长卿淡笑一声,似乎早有猜测,「能治?」 「能是能,得耗点时间。」方凌云眼珠子一转,逼紧楚长卿,盯着他,「你想给他治病?」 「嗬!你看上他了?想睡他?」方凌云大惊。 楚长卿勾起一侧嘴角,「食色性也,他若主动投怀送抱,本王又怎能坐怀不乱?」 「啧啧!畜生……」方凌云摇着头,「那孩子已经够可怜了,还要被你祸害,看那样子,估计很早就已经被人下毒了。」 楚长卿看着他,等着对方说完。 「慢性毒药,估计至少服了得有三年以上。」 楚长卿敛眉,「三年?我听宫里人说,他13岁就已经失聪失明了。莫不是10岁开始就有人对一个孩童下毒了?」 方凌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了口,「皇家人果然没好东西。」 「哼」楚长卿冷笑一声,「就连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8章 方凌云被噎了一口,翻着白眼,「我看着人家比你好多了。」 「啧啧,瞧你这样,还说不是想睡他,要不让若影若风把人绑你床上来?」 楚长卿一侧嘴角勾起,「不必,他会自己送上门。」 …… 落水后,楚成允就染上了风寒,高热几天,好不容易褪了,还依旧不停咳嗽。 秦姑姑见此,心疼不已,把手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给楚成允去太医院抓了药。 楚成允惜命,也知道这药来之不易,每次都忍着苦,喝了个干净,一天几副药下去,总算有所好转。 一个皇子活成这样,怕是少之又少见了吧…… 他想,哪怕自己眼睛可以看见,就算不受宠,至少是个正常人,身边的人也不会过成这样的日子呀。 楚成允一直在等,等着那个可以给自己光明的人。 然而,从初冬等到腊月,也依旧没有等来。 他想,好心的皇叔一定是太忙,忘记了自己。 鹅毛般的大雪扑簌簌地落下,给华丽的宫殿披上了厚厚一层银装。 都说男子远庖厨,楚成允却一点也不在意,为了节省碳火,同小灼和小饼一起挤在厨房里。 三人在一旁坐着烤火,秦姑姑在一旁做菜,许是快过年了,又加上皇帝病愈,宫里大量采买庆祝,庆阳宫今天居然领到了一个猪蹄。 楚成允耸着鼻子,「现在是放八角了吗?」 小灼在他手心点了一下。 「现在是放醋了吗?水要没过猪蹄。」 手心又被点了一下。 「大火焖至收汁,闻这味道应该可以了。」 不一会儿,红烧猪蹄出锅。 秦姑姑又取了面粉和面,楚成允依旧自顾自地在一旁唠叨。 直到一只大碗被塞到手里,他闻到了葱花的味道。 「殿下,生辰快乐。」秦姑姑眼中含泪。 「殿下,生辰快乐,身体健康。」小灼拉着小饼哽咽着开口。 楚成允听不见,捧着碗埋头默默喝了一口汤,嘴角微微上扬。 楚成允每天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小灼,今日是几月几日,而到了冬季他从不问今夕几何,他知道自己的生辰在冬季,却从不问是哪一天,他只需要知道过了年,自己也就大了一岁。 长寿面味道清淡却不油腻,楚成允吃不完,便分了一半给小饼。 「等会吃面饱了就吃不下猪蹄了。」他笑着说。 楚成允常想,还好自己不是五感尽失,还有嗅觉和味觉。「姑姑,我想做藕粉糯米糕。」 …… 腊月三十在在白茫茫的大雪中悄然而至。 宫中举行了大型盛会。 大殿里丝竹靡靡,觥筹交错,轻歌曼舞。 楚长卿闲适地执着酒杯,视线穿过殿中妖娆貌美的舞姬落,落在斜对面一身月白色广袖长袍的少年身上。 即使着素衣,然,那清雅隽秀的脸依旧被衬托得如芝兰玉树一般,覆眼的白纱更增添了一抹神秘感。 人是视觉动物,这盛大的宫宴上,无论男女每个人都尽力把自己打扮得脱颖而出,得到皇帝的青睐。 却不想,一堆的胭脂俗粉、穿红戴绿,被一个淡雅素色的美人比了下去。 不只楚长卿,甚至连对面的几个皇子都时不时瞥头看向坐在最末端的楚成允,那眼中藏着的心思各异,有好奇,又羡慕,又嫉妒,亦有贪婪。 楚长卿却只是好奇,一个看不见听不见的皇子,是如何在这宫宴上做到进食不出丑的。 他抿着杯中佳酿,直勾勾地看着那一对主仆。 只见小灼恭敬地跪在一旁,手执木箸给楚成允布菜,布好后会在他手背上点一下。 又见楚成允执起玉箸一夹,食物便进了那小巧红润的嘴里,如此反复,每次都精准无误。看着居然同常人进食无异。 楚长卿很快便发现了端倪,原来是小灼每次都会将食物放在碗的最左侧,楚成允的筷子每次也都是往那个角落而去。俩人必定是早就练好的默契。 楚长卿笑着饮下杯中佳酿,再次将视线停留在斜对面,忽地,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小子居然把桌上的食物倒进自己怀里的一个小瓷罐里,然后做贼一样地塞给一旁的小灼,小灼接过悄咪咪地放到自己身后。 一个皇子居然在宴会上偷藏食物。 原本还在欣赏歌舞的方凌云听到笑声,用古怪的眼神看向他。 …… 宫宴结束时,天色已然全黑,描摹着各色画卷的宫灯沿着宫道照亮脚下的青石板路。 厚厚的积雪被扫至道路两旁。 赴宴的达官贵人三三两两行走在宫道上。 楚长卿远远地便看到了那立在宫道旁的白色身影,上次落水后就在没见过这小子了,忽然有些期待他会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 他故意走得很慢,待与身后的人一一拱手告别后,才缓步走上前,此时身后早已没了外人。 两人在皑皑白雪里对立而站。 楚成允脸上挂着乖巧温和的笑意,对着楚长卿行了一个躬身礼。 「上次皇叔相救,阿允未及同皇叔道声谢,一直想着要寻着机会带上谢礼登门道谢,然,阿允不得出宫门,只得在此等候。」 说完,楚成允接过小灼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想必皇叔不缺什么,阿允便亲自做了些吃食,望皇叔能够喜欢。」 第9章 食物? 想到什么,楚长卿脸色有些难看,盯着食盒也不伸手。 眼前的少年脸上依旧挂着笑,坚定地举着手中食盒,最后还是方凌云看不过,将食盒接了过来。 看着那离去的白色身影,楚长卿脸色更黑了。 「看来是不想装了,特意来恶心本王。」他声音低沉冰冷。 方凌云一脸纳闷。「送你吃的就是恶心你!你还真是够矫情的……」 楚长卿没有理会他,转身上了马车。 方凌云提着食盒一坐进马车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拿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眼睛亮起。「嗬,这不会真是你那侄儿亲手做的吧!绝对是骗人的!」 马车里昏暗,唯有挂在车顶中央的夜明珠泛着微微银光。 楚长卿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宴会上,为了保持风雅,方凌云没吃饱,此刻看到吃的已经全然顾不得形象了。 鼓着腮帮子,塞了一块又一块,「要真是你那侄儿做的,可了不得了,一个瞎子能做到这样可见是下了多大功夫。」 楚长卿睁眼,便看到方凌云又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 他蹙眉一把夺过食盒,垂头看去,里面的糕点已然只剩最后一块了。 居然不是那小子从宴席上顺走的肉…… 只一个晃神,最后一块糕点就不见了,空荡荡的食盒握在手里。 楚长卿冷冷盯着那鼓着腮帮子的方凌云。 方凌云:「味道挺好,你说要是我替他把毒给解了,他以后会不会为了报恩每天给我做好吃的呢?」 「……」 「哎,真孝顺的孩子,怎么就不是我侄儿呢。」 …… 第6章 等不到,被欺辱 庆阳宫,幽幽琴音回荡。 小饼端着一大碗楚成允从宫宴上打包回来的食物,蹲在屋檐下嘶溜嘶溜地吃。「殿下真是太好了,这次带了好多肉。」 秦姑姑看向那在主屋里轻轻抚琴的少年,心下悲悯。 玉指挑琴,如泣如诉的琴音灌入耳中,优怆的音色不断流淌在寂静的夜空里。 试问一个失聪之人如何能听见自己所奏的乐曲…… 秦姑姑抹了把眼泪,将食物装进食盒里,往外走去。 …… 皇帝身体日渐康复,看着反而比以前更加利索。元宵一过,又恢复了早朝。 楚长卿得了京城羽林军的兵权,每日往来朝堂与军营之间。 大雪依旧未停,这日一下朝,便见那广场边上立着的一抹青色身影,与一大群的绛红色官服的人影格格不入。 楚成允握着冻得通红的双手,不停在嘴边哈气,白色雾气萦萦而上,在纤长浓密的睫羽上凝出细小的水珠,那双没有聚焦的眸子,染上别样地妖冶。 「怎的不覆眼了?」楚长卿走近,脸上有微不可察的愠怒。 「路上被风刮走,落进了湖里。」小灼替主人解释道,同时在他手背点了一下。 楚成允微笑行礼,月牙般的眼睛里似乎有星辰落入其中,亮得耀眼。 从来对美色不屑一顾的楚长卿竟也被迷惑了一瞬。 楚成允递出一个纸包。 「不知皇叔是否喜欢饮茶,这是阿允自己做的茶叶,正直梅园梅花开得茂密,阿允便在里面加了特制的干梅花,冲泡之后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皇叔若不嫌弃,可以试试。」 楚长卿伸手接过纸包,无意触碰到那冰冷的指尖,眉宇微蹙。 「多谢七皇子好意,以后殿下还是不要在此候着,只怕到时候会传出不好的话来,污了殿下名声。」 楚长卿留下一句话,看了眼那满脸单纯笑意的少年一眼,转身带着身边的随从往宫门口走去。 一青一灰的身影站在雪地里,直到楚长卿上了马车,小灼才扶着楚成允往回走。 回庆阳宫的路很长,楚成允又目不能视,为了偶遇每次都要走差不多半个时辰。 小灼看了眼紧闭双唇的主子,心里难受得想哭。 他真想告诉身前的人,翼王他不是好人,他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冰块,他根本不会救你于水火。 可是他不敢说,他怕打破了楚成允唯一的希望和幻想。 …… 皇帝病愈后,偶遇到楚长卿的机会越来越少。 因为楚长卿的话,楚成允没有再去承德殿的广场。 却依旧每天都会去到重华殿通往宫门的宫道上等待,运气好时,隔几天会遇到,还会说上几句话。运气不好时,半个月见不到一面。 今天依旧没有等到翼王。 小灼说,殿下,我们以后别来了吧。 楚成允笑着安慰道,「皇叔最近又掌管了御史台,父皇这时要重查贪腐,这时肯定忙得焦头烂额的。」 竹杖在地上轻轻敲击,楚成允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春日的冷风扫过面颊,拂起墨色发丝,温润如天宫的谪仙坠落凡间。 楚成允的光明停留在13岁那一年,五年的光阴,早已让那稚嫩的脸庞变了样。 那张脸变得越来越好看,好看到让人心生向往,楚成允却浑然不知。 忽然,迎面走来一群谈笑晏晏的少年,小灼见状,立马上前拉着楚成允靠着宫墙,在他手背击了两下后,自己跪伏在地。 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遇上这么个魔头,他只希望,那些人看不见两人的存在,几人越走越近,小灼额上冷汗越冒越密。 第10章 然而,那群人却在俩人跟前停下了脚步。 来人是已经封王的二皇子楚成越、四皇子楚成卫,以及几个富家子弟。 「呦,好久不见呐,七弟。」见到那垂手立在一旁的楚成允,楚成越嘴角扬起坏笑。 「二哥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宫,居然这么巧遇上了,不如去喝个酒?」说着,爪子就去抓楚成允的手。 小灼赶忙起身,将楚成允护在身后,露出讨好的笑,「信王殿下,我家主子前不久刚刚染了病,现在还未痊愈,可不敢同您喝酒,只怕过了病气给您呐。」 楚成越脸色一变,抬起一脚凉小灼踹翻在地。「回回都染病,你就没个好的理由了吗?」 他抓起楚成允的手拖着就走。 楚成允甚至来不及问小灼对方是谁。被一群人推搡着走了一路。 小灼救主心切,追上去,被几个太监拖到一边一顿揍,一下子脸上就挂了彩。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被人胁进了长信宫,想跟进去,又被人一脚踹了出来,关在了门外。 他一下子焦头烂额,慌张地扒在门缝处,越瞧越心慌,咬了咬牙,带着一身狼狈朝一旁跑去。 长信宫是楚成越未封王开府前在宫里的居所。他乃贵妃所出,贵妃得宠,他也就能横着走。 曾经在宫里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弄楚成允,出了宫,都还时不时惦记着。 这会儿,好不容易让他逮着,怎么也得将他玩个透。 楚成允一眼瞎,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身体被扔在了厚实的地毯上,额角一下撞到了桌角,抬手一摸,湿了一大片,流血了。 即使如此,他依旧不敢大声呼喊,曾经的遭遇告诉他,此刻只能忍,否则自己极有可能被他们打死。 鼻尖除了血腥味,还有浓重地脂粉味。 他听不见看不见,只能任由几只大手将他按着坐在榻上。 「你们是谁?」他颤抖着嘴唇开口。 刚说完,下巴就被人捏着,他被迫张开嘴,辛辣的酒液灌进喉咙,被溢出的酒液部分呛进鼻腔,部分顺着脖颈滑到胸前,濡湿了洁白的衣襟。 楚成允捂着胸口不停呛咳。 越是如此,一旁的人就越兴奋。 楚成允被胁迫着灌了一杯又一杯酒,脑袋和身体都软得没了力气,因为挣扎,衣襟松散了下来,露出白皙的肩头。 吹弹可破的皮肤,让一旁的某些人心思转了起来。 「哎,表弟,灌他酒有什么意思,我们玩些别的。」 说话的少年是贵妃母家人,叫徐洪,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平常最喜欢出入风月场所。 楚成越扔了酒杯,「怎么玩?」 徐洪一脸淫笑,「这七皇子想必还是和雏,不如今天我们替他破了个童子身,让他体会一下云雨之乐。」 楚成越听了一喜,「这个玩法有意思。」 说罢,便招来几个涂脂抹粉的宫女。「今天,你们要让七皇子舒坦,好好伺候好,本王有赏。」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一脸兴奋,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哎,哎,这有什么好玩的。」徐洪阻止了楚成越的提议,「让男人给他破身才有意思。」 此话一出,寂静片刻后,又瞬间闹哄起来。 端王楚成卫轻声开口,「可是,二哥,这要是被父皇知道了,我们保不齐要脱层皮。」 要知道,楚成允怎么都是皇子,如果被女人睡了不吃亏,但要是被男人,那同南风馆里的小倌有什么区别,这要是说出去,皇室颜面扫地。 「呵,怕什么?你觉得这个家伙说出来的话有人信?就算信,父皇那么讨厌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楚成越说得自信满满,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是呀是呀,到时候只要说他自己喝高了,酒后失德。」一旁有人插嘴道。 端王母族权势不大,如今靠着巴结自己的二哥,勉强可以在京城立足,是以,即使心里鄙夷,却也不敢对自己二哥的行为做任何置喙,更是跟着他一起干了不少荒唐事。 其实他心里巴不得楚成越出事,自己也就不用成天像条狗一般去舔。 一旁的徐洪已经迫不及待地搓着手了。「不如让你表哥我先来试试吧。」 说着便朝楚成允扑了过去。 不一会儿,楚成允便感觉身上凉飕飕的。想挣扎,无奈手脚被几人压着动弹不得。 楚成允慌了神,以前被欺负也就是被灌酒,被打被掐,被按在地上当马骑,被迫学狗叫。现在为什么要脱他衣服,未知的恐惧让他声音颤抖,「你,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虽然听不见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到此刻身边那一群如同恶魔一般的少年。 他不怕疼,但是这样被羞辱却是头一遭。 楚成允惊恐地挣扎,不停求饶。「皇兄放过我吧。」 然而,无论是挣扎还是求饶都无法让这群恶魔生出恻隐之心。 楚成允面色苍白、如坠冰窟。 …… 第7章 皇叔,我怕 「殿下,殿下,翼王殿下说有事求见。」一个小太监步履匆匆地跑进正堂。 此时的堂中已是一片狼藉,酒盅食物洒落一地,美人衣襟半敞。 楚成越刚想把那太监一脚踹出去,便见身着银灰色宽袖长袍的楚长卿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第11章 「想不到信王殿下白日里也有如此好兴致。」楚长卿斜眼看了眼那被徐洪压在身下的人,脸上笑容更甚。 「皇叔,我们这是无聊,就拉着七弟一起喝酒,一下喝高了,玩脱了。」 楚成越笑着说完,沉着脸,看了徐洪一眼,后者忙放开了身下的人。 楚成允总算得了自由,扯上裤子,身体从榻上滑到地上,抱着膝盖垂头坐在一旁,一语不发。 「哦?喝酒?二殿下的酒必定是好酒,不知本王可否讨杯酒尝尝。」楚长卿依旧是一脸淡然。 楚成越局促开口,「皇叔您看我这乱糟糟的,也不好招待您,若不嫌弃,我到时候送几坛子到您府上去。」 他现在只想眼前的人快些走,要知道父皇现在最看中自己这位皇叔,他回京这些日子,除了掌管羽林军,现下又握着御史台的大权。 他在皇帝面前说的每句话,几乎都有可能送上一个人头。 楚长卿视线却落在角落里的楚成允身上,「七皇子似是醉得不轻。」 「是,是呀,我们一会儿就送他回去。」楚成越额头冒着冷汗。 「二殿下似乎也喝多了,需要皇叔帮忙送七殿下吗?」 楚成越愣了一下,扯着笑,「怎好麻烦皇叔。」 说完,见楚长卿给自己倒了杯酒,自顾自地饮了起来,还微笑着夸了一句好酒,瞧那架势,是不打算走了。 楚成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一旁的端王楚成卫拉着他的袖子,在他耳旁说了句什么,那两个大的脑袋就凑到了楚长卿面前,「其实……侄儿确实喝多了,若是能劳烦皇叔把七弟送回长庆宫,侄儿是感激不尽。」 楚长卿笑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酒杯,越过楚成越,将瑟缩在角落里的人一把打横抱起,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顿住脚步。 「差点忘了正事。」楚长卿回头,「最近查的贪腐官员里,抓了工部一个叫左百川的人,看姓氏本来以为他是安国候的人,不想他却说是二殿下的手下。本王来也是想问问殿下,如若那人说谎,也好替殿下出口气。」 楚成越听闻,差点站不稳,还好被一旁的楚成卫扶着。 他擦了把额间的汗,那人确实是他安插在工部的人,可此时哪能承认,只能弃卒保车,「那,必定是那人说谎了,皇叔该如何办就如何办。」 楚长卿露出一个了然及和蔼可亲的笑。 人影刚出了门,楚成越就软成了一滩泥。 「同样是王爷,你怕他作甚?」到嘴的肥肉飞了,徐洪气急败坏地说。 「你懂个屁!」楚成越吼出声,「你不知道父皇病重那会儿,整天梦见火麒麟,后来楚长卿回来,父皇梦里的火麒麟就变成了楚长卿,太卜令算了一卦,说楚长卿乃麒麟转世,得他便能佑天下太平,保身体健康。」 「如今父皇倚重他,且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巴结他,我要是和他对上了,能有好果子吃?」 …… 楚成允埋头安静地窝在楚长卿温暖的怀里,青紫色的掐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可见。 楚长卿替他拉拢了身上被撕碎的衣服,踩着满地落叶朝庆阳宫走去。「第几次了?」 小灼疑惑抬头,「什么……第几次?」 楚长卿一个温柔的眼刀递过去,「他是第几次被人这样欺负?」 小灼顶着一脸淤青,委屈道,「多少次奴才也不记得了,反正殿下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 楚长卿蹙眉,从小?从小就被人这样玩弄了吗? 小灼看了看楚成允,又说道,「这次还算好了,以前好几次殿下被他们放出来后,路都走不了了。」 楚长卿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忽然觉得怀里的人好脏,想扔了。 「都怪奴才没用,要是我能进去,帮殿下分担一点,殿下也不至于……」说着小灼又抹起了眼泪。 「分担什么?」楚长卿疑惑。 「分担,」小灼卡了一下,「分担拳脚呀。」 楚长卿才发觉两人对话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幽幽叹了口气,抱着楚成允继续往前走。 …… 庆阳宫 楚长卿将人放在床榻上,抬手扯去那覆眼的白纱,才发现眼前的人早已哭红了眼,白纱握在手里有淡淡的湿意。 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没入墨色的长发里,长长的睫羽上挂着泪珠,漆黑的瞳仁轻颤。 楚长卿一下就看的入迷了,好看的人果然连哭起来都能勾人心魄。 他抬手轻轻抚摸那湿润的眼睫,喉咙不禁滚动一下,身体里的欲望蠢蠢欲动。 他闭眼,平复身体的躁动,起身打算离开,忽然衣袖被扯住,他回头看向那还在流泪的人。 「皇叔,别走,我怕。」 几个字轻轻敲击在心上,软软糯糯的声音挠得人心头发痒,楚长卿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呼吸。 他俯下身,两手撑在楚成允的颈侧,「你真的不想让皇叔走?」 楚成允挂满水珠的睫毛缓缓垂下,「皇叔,别走,阿允害怕。」 他伸出白生生的手紧紧抓着楚长卿的衣襟,咬着唇,眼泪如决堤的洪流。 楚长卿忍不住俯身把人搂在了怀里。「你要知道皇叔可不是好招惹的,阿允可得想好了。」 耳旁的哭泣消失,呼吸平稳下来,见身下的人许久没有反应,楚长卿抬手掐上他脸上的软肉,楚成允依旧未动,低头看去,才发现,竟是睡着了。 第12章 楚长卿被气得不行,起身要走,奈何袖子在被某人拽在手中,他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寒光一闪,将袖袍割裂。 …… 京城街道繁华,小贩的叫卖声,生生不息。 楚长卿坐在马车里,抱着手臂,闭目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若影」他缓缓睁开冰冷的眼眸,唤了一声。 「王爷有何吩咐?」行在马车旁的侍卫低声开口。 「把那叫徐洪的解决了,别留痕迹。」 「是。」 「另,再去查一查七皇子的过往。」 若影领命离开。 楚成允的过往并不难查,晚上,若影便将两个信封递到了楚长卿手上。 暗黄的信封被打开,里面寥寥几行字。 “景泰五年,腊月二十五出生,出生克母,年逢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实乃灾星。” 楚长卿看了冷笑一声,又打开另一封信。 “七岁过继丽婕妤,丽婕妤双十年华、体寒不育。 当年,莫青(丽婕妤大哥)战死。 翌年,因灾,莫玄(丽婕妤二哥)身落残疾,从此卧床不起。 第三年,母亲何氏外出被山匪猎杀。 第五年,父亲辽北候莫远山被人诬陷贪腐,自戕于诏狱。 同年,丽婕妤大病,醒后,不识人,自大笑,乃心疾所致失心疯。” 书房里昏暗寂静,烛火照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显森冷, 带着薄茧的手指夹着纸叶缓缓递到了桌上的灯烛之上。 楚长卿冷冷地看着那窜起的火苗将手里的信纸染为灰烬,最后无声无息地熄灭,只留一抹灰烟。 …… 「皇叔果然是个大好人。」楚成允醒来已是后半夜,小灼给他打了洗澡水,白皙的身体浸入冒着热气的浴桶里。 虽然身上青紫一片,嘴角却依旧笑得合不拢。 他趴在浴桶边缘,由着小灼搓背,手里把玩着楚长卿留下的一块破布料。「他要是我父皇就好了。」 小灼嘴角抽了抽,自顾自地嘟哝,「要是有你这么大个儿子,人家还怎么娶王妃。」 楚成允心情不错,大半夜跑到小厨房,说要做些吃食感谢一下自己的皇叔。 …… 次日一大早,楚成允拄着竹杖,再次候在了那条冗长的宫道上。 不知站了多久,楚成允直感觉手脚麻木,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站太久僵的。 忽然手背被扣了一下,白皙的脸上瞬间绽起乖巧地笑,躬身行礼。 「昨日多谢皇叔出手相助,阿允亲手做的枣泥糕,希望能合皇叔胃口。」 手中食盒举得高高的。 楚长卿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露出淡笑,示意身旁的若影接了食盒。 楚成允放下手,一瞬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皇叔今天来的好早。」 楚长卿看了看天,已经午时了。 「皇叔公务繁忙,可一定要保重身子骨,别累坏了。」 身子骨?楚长卿挑眉看向小灼,「在你家殿下心里本王是不是很老?」 小灼脸上裂开一个僵硬的笑,「也不是很老,我家殿下敬重您,就如同自己的父亲,说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您。」 楚长卿脸色黑沉沉的,犹如乌云密布的雷雨天。 小灼见状,僵着脸垂下了头。 楚成允依旧笑着,忽然感觉身上一暖,他用手摸去,是一件皮毛轻裘,还带着温热,那是皇叔的体温。 他微笑着扬起头,任由那双温暖的手,将轻裘的系带系在自己脖颈间。 「皇叔……」楚成允撒娇般地唤了声。 楚长卿垂头看着那微笑的唇,洁白整齐的牙齿,以及那藏在里面若隐若现的粉色舌头,身体又一次涌出热流,叫嚣着要将眼前的人吞入腹中。 这次,他没有先行离开,而是驻足原地,注视着楚成允离开的背影,纤瘦的少年在宽阔地宫道上小心前行,犹如一片飘零地落叶。 到底是什么,使得一个人经历那么多的苦难,还能笑得那样纯真。 连楚长卿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喜欢少年那纯净的笑,也想要将那纯净的笑给污染了。 相比起那笑,他更想看对方在自己身下哭泣乞求的模样。 …… 第8章 阿允不是灾星 几日后,皇帝又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被邪祟缠身。 翌日一大早,便传召了太卜令。卦象得出的结论是,宫里确有邪祟,直指西面。 皇帝问大太监成福公公,西面有哪些宫殿,住了什么人? 在听到七皇子楚成允的名字时,眼底瞬间漫出杀意。 太卜令察言观色,恭敬道,「其实除邪祟诛杀不是最好的办法,七殿下八字属阴,容易被邪祟附体,如若杀了,邪祟还会找别的寄体,倘若将他交由阳气旺盛之人,邪祟被压制自然不敢现身。」 「大楚上下还有谁的阳气有翼王殿下旺盛,传说中麒麟不是有驱邪的作用吗?如若把邪祟放他身边会怎么样?」成福公公尖着嗓子问。 皇帝闭眼思索了片刻。确实,若是杀了自己的儿子,不仅可能除不了邪祟,还可能被天下人诟病。既然有楚长卿这个活麒麟在,何不好好利用。 「朕听闻翼王好男风,不知传闻是否有假?」 第13章 成福公公听闻,不假思索地说,「可就算好男风也断不会对自己侄儿有那门心思,奴才看翼王还是有分寸的。」 皇帝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不明。 上次宫宴不经意瞥见自己那亲儿子,蓦然发觉那孩子长大了,长得比他母妃还好看。 当时看到那白生生的小脸还在可惜不是个公主,白生了一张妖冶的脸。 如今想一想,这张脸似乎同样有用。 自己既是一个好父亲,又送了楚长卿一份大礼,最后,如若这张脸能够勾得楚长卿迷了心智,生不出别的心思那是最好不过的。 几个月下来,楚玄北发觉楚长卿甚是好用。不仅带来神医让自己康健,又整顿了军纪,处理了朝中多年的蛀虫。 这么好的吉祥兽自然得好好利用。 …… 皇帝并没有明面上下旨。 只召楚长卿入宫,说七皇子年岁渐长,还没有一个老师,希望对方可以以师长身份教导他习文武。 楚长卿「可七皇子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如何教导。」 皇帝哈哈干笑两声,「朕相信,长卿必定有法子的。」 楚长卿眸中溢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冷笑,恭声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 在得知明日便可以去翼王府时,楚成允激动得差点飞起来。 虽然不知道父皇抽什么风,但一想到能够脱离苦海,并且有极大可能接触到神医,他就想对这南面的重华殿磕几个响头。 「姑姑,做些糕点,我想去看看母妃。」 …… 碧雪宫位处北面,远离重华殿。 宫院萧条,还未行至宫门口,小灼便听到女子的嘻笑声传出来。 竹杖才点进门口,楚成允被抱了个满怀。 「小阿允,你可算来了,母妃很想你呀。」女人抱着楚成允,满脸幸福的笑。 熟悉的温暖让楚成允脸上泛出柔光,他放下竹杖,轻轻回抱着那瘦弱的女人,「母妃今天又顽皮了吗?」 「顽皮?阿允那么乖,一点也不顽皮。」丽婕妤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乖儿子,一下有些茫然,抬手捏了捏,复又笑道,「阿允长高了,还变好看了。」 一旁伺候丽婕妤的苏姑姑笑着提醒道,「娘娘,您又忘了,殿下已经十八岁了。」 「啊?十八了吗?」她疑惑了半晌,眼睛在楚成允身上滑了好几遍,而后眉飞色舞地拉着楚成允进屋,「来,阿允,母妃做了枣泥糕,阿允最喜欢吃的。」 楚成允握着那只手进了屋子,「母妃这是要做什么?孩儿做了枣泥糕,母妃尝尝。」 「母妃还给阿允做了新衣裳,呀!衣服可能小了,母妃得再改改。」说着,丽婕妤又火急火燎地去内殿找新做的衣裳,最终被苏姑姑哄了回来。 「母妃今天没有爬树吧?」 「阿允乖乖,爬树危险,以后要掏鸟窝,母妃给你掏。」 小灼站在两人身侧,看着聋子和疯子说话,各说各的,又异常和谐。 丽婕妤虽然疯,但还记得楚成允,记得这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各自的天马行空,最后,楚成允枕着母亲的腿睡了过去。 小灼想上前叫醒他,又被丽婕妤伸出一根手指制止了。 女人眼神懵懂,垂头看着熟睡的人,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哄小孩一样,一脸慈爱。 小灼想,自己的主子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同丽婕妤生活在一起的那几年吧。 楚成允从小缺爱,出生后,吃不饱穿不暖,又瘦又小,还常常被人欺负,直到七岁那年宫道上遇到丽婕妤,对方问他要不要同她一起生活。 楚成允成了丽婕妤的孩子,女人温柔貌美又细心,将他视如如己出,很快填补了他那些年缺失的母爱。 母慈子孝的日子不长久,很快就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灾难,每个人都说他是灾星,祸害了自己母亲,又来祸害丽婕妤。将他家人一一克死。 楚成允害怕,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母爱又要消失,害怕被遗弃。 却不想,每每在楚成允胆怯的时候,那个女人都会抱着他,「阿允不是灾星,那些都和阿允无关,阿允要开开心心地长大。」 那时的楚成允便想,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母妃。 然而,还未长大,丽婕妤就出事了。父亲因被诬陷贪腐入狱,狱中留下血书,用碎瓦割破了喉咙,死在那个秋季。 向来前朝后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帝以一个随意的借口将她打入冷宫,一昔间疯了。 待案件平反时,再出冷宫时,已经完全失了神智,她忘了所有人,只记得自己的小阿允…… 每天都会念叨着给阿允做枣泥糕,做衣裳,也会同以前一样抱着他入睡。 …… 楚成允醒来的时候,暮色已至,阳光斜斜地照进宫墙里。 丽婕妤靠着软榻沉沉睡了过去,手软软地搭在楚成允的肩头,呼吸平缓。 楚成允试着唤了一声母妃,没有得到回应,便知母亲是睡着了,扯开覆眼的白纱,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母亲的容颜,却怎么都看不见,他抬起手轻轻抚摸那张记忆里的温柔脸庞。 「母妃,阿允想你,想看看你,想听你的声音。」 每个人都说他是因为丽婕妤生病而哭瞎了眼,失了两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的人从来不想让自己好过。 第14章 离开时,碧雪宫的苏姑姑给小灼塞了一个大包裹,「这是娘娘亲手给殿下缝制的衣服,娘娘记忆不好,每次都搞错殿下的尺寸,衣服改了又改,但最后还是磕磕绊绊地做好了。」 说实话,楚成允没几件好衣裳,前阵子为了引起翼王的注意,几乎把看得过得衣服都穿了一遍。 而那些衣服也只是看得下去,上手一摸便能知道料子极差。 然而,每件衣服领口袖口的刺绣滚边又都精细无比,全是秦姑姑和自己母亲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小灼红着眼眶在楚成允手心写下几个字。「新衣裳。」 楚成允笑了,「还望苏姑姑好好照顾母妃,阿允一定会回来探望母亲的。」 他知道想要将母亲救出水深火热地的宫墙,必须要先自救,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 第9章 练字 楚成允离开皇宫,只带了小灼。 小饼和秦姑姑留在了庆阳宫。 「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小饼依依不舍地拉着楚成允的袖子,秦姑姑也在一旁红了眼眶。 「替我多去看看母妃,陪她聊聊天,下次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楚成允轻轻拍了拍小饼的脑袋。 「嗯嗯。」小饼用力地点了点头,同秦姑姑站在一起目送着楚成允带着小灼离开。 …… 再次踏入那冗长的宫道,楚成允快乐得如同马上要飞出牢笼的小鸟。 他自顾自地问了小灼一堆问题,又自顾自地解答。 宫道尽头是翼王府来接人的马车。 上马车前,楚成允还幻想了一下,皇叔会不会一起来接自己。然而,没有接到小灼任何的提示,他知道是自己多想了。 他告诉自己,没事,一切都会好。 马车出了宫门,经过繁华的街道,一下由阒静无声变得人声鼎沸。 小灼好奇地掀开帘子睁大眼睛一路观赏,兴奋无比,想将眼前热闹繁华地景象表述给楚成允,手指在他手心写写画画。 楚成允始终保持着淡然的微笑。 无法看见,无法听见,就永远无法体会,能感觉到的唯有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前行,拐了几个弯,哪里陷入了小坑,哪里磕到了石子。 ……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碧瓦朱甍的王府前。 刻着“翼王府”三个大字的牌匾高悬在朱漆高门之上,两旁各有一只威武的石狮子。 管家忠叔早早便带着一干下人候在了王府门口。 小灼将楚成允扶下,一看到这架势,身体不由得僵硬几分,这是自己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殊荣。 似乎……翼王对殿下是挺好的,如此重视殿下的到来。 众人给楚成允行礼后,退至两侧,让开了一条道,忠叔领着两人往里走。 踏上五步台阶,再跨过门槛,进到了王府的前院,院中空旷几株老树临立两旁,各色假山花草整齐有序地排列两侧,景色宜人。 穿过正厅,拐过几条小道,进到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石质的院门上写着“墨玉轩”三个草书体字。 忠叔一边走一边说,「王爷特意交代,把墨玉轩收拾出来,以后这里就是七殿下的院子,旁边的墨月轩是王爷的寝殿。两个院子离得近,以后殿下有事找王爷的话也免得绕太远的路。」 「有劳忠叔了。」小灼代主子道谢。 「应该的,府里没有女主人,只有几个伺候的男宠,不过他们一般不会出自己的院子。殿下在这里不用太拘束,当做自己府邸便好。」 忠树一脸慈祥,安排几个小厮婢女到墨玉轩,走之前还特意交代,「墨玉轩有小厨房,殿下若是吃不惯府里的菜,请了厨娘自己做也可以,往后有什么需要的找老奴就是。」 小灼「好的,谢谢忠叔。」 管家将人安顿好后就退了下去。 小灼打量着屋里各色古董字画,眼睛都直了。 别怪他没见识,他是真的好些年没见过这样的值钱物件了。 也亏得楚成允看不见,不然小灼真想同自己主子分享一下这富丽堂皇的新居所。 他把一件件古玩塞到楚成允手里让他摸,活像个炫宝的小财迷。 小灼进到主屋卧房,准备把带来的衣物归置一下,一打开,看到那满柜子的衣服傻眼了。各色华丽衣袍琳琅满目, 发簪,发冠,发带陈列在梳妆台的妆匣里,甚至佩饰用的玉佩流苏都放了满满一大匣子。 简直比姑娘家的饰品还丰富。 楚成允在小灼的一通操作下,知道了皇叔对自己很好,他抱着一只玉如意坐在榻上傻乐,如同财神爷身边的进财童子。 「皇叔什么时候回来?」 小灼听了,马不停蹄地去打听,又马不停蹄地跑了回来,在楚成允手心写上,「晚膳前。」 「那,我先沐浴,等皇叔回来再吃晚饭。」 …… 红霞布满天空。 黑色骏马飞驰而过,踏过繁华街道的石板路,一声嘶鸣,扬起前蹄,停在了王府正门。 楚长卿身姿轻盈地翻身下马,将手里缰绳抛给一旁的小厮后,大步跨进了府门。 穿过前院,还未进入正厅,便看到了那端坐在一旁的楚成允。 一身墨兰色新衣,头发梳得整齐,没有扎冠髻,而是用红色发带在脑后挽了个垂髫,红色发带与墨色长发一同垂至腰际,交衽的领口间露出脖颈雪白的肌肤,手掌宽的腰封将那腰身勾勒得更加笔挺。 第15章 忙碌一天的楚长卿在看到这样一番美色,不免心情舒畅。 在小灼的示意下,楚成允起身恭敬行礼,「皇叔,您回来了。」 楚长卿解下身上披风递给一旁的若影。「可都安置好了。」 「已经安置好了。」小灼躬身,恭敬替主子回话。 「可还习惯?」 「殿下很喜欢那院子,院里的桃花树才结了花苞,殿下就嚷着要奴才着了几支插到了花瓶里。」 「那就好。」楚长卿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巾擦了擦手,在桌前坐下。 楚成允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只在小灼的示意下摸索着乖顺地坐了下来,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脸上带着柔和笑意。 楚长卿轻瞥了他一眼,眸中意味盎然。 晚饭上桌,满满一大桌子的肉,显然,为了喜迎七殿下的到来,府里伙夫和厨娘可是下了大功夫。 小灼在一旁默默布菜,不时咽一下口水。 楚成允鼻子灵敏,自然也闻到了那飘香的食物,他接过小灼递来的筷子,夹起自己碗里的食物,吃得慢条斯理,动作优雅。 楚长卿忍不住视线再次停留在他身上。 先是在那红润光泽的唇上,又转到那白皙的脖颈,再到修长的手指上。 真是秀色可餐…… 晚饭后,小灼殷切地沏了一壶茶,给两位主子倒了一杯。 楚长卿抿了一口,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一股淡淡的花香缠绕着茶香,初闻带香,入口略苦,而后回甘,带着清淡花香的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似乎发觉王爷喜欢,小灼得意地说道「这是殿下自己制的茶。」 楚长卿笑出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看不见听不见的人,如何制茶?」 小灼听闻,脸上焦急,「能的,真的是殿下亲手制的,殿下虽然看不见,可对时辰把控很准。」 楚长卿挑眉看向一旁一脸平静的楚成允,越发觉得有意思。「哦,那你家主子一定是个世间少见的天才。」 他走过去,一把抱起楚天才。 「啊,皇叔……」楚成允被突如其来的怀抱,吓得惊呼出声,险些将手里的茶杯打翻。 「陛下说了,要皇叔教你文武,走,皇叔教你写字去。」说完,抱着人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身体失重,情急之下,楚成允不得不搂着楚长卿的脖子。「皇叔去哪?」 「教你写字。」 楚成允……听不见。皇叔有没有同自己说话? 小灼「……」 「不许跟着!」楚长卿转身,对那准备跟过来的小灼斥道。 小灼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被抱走…… 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在夜风中凌乱,为什么感觉翼王同前阵子的感觉不一样了呢。 …… 是不一样了,连楚成允都发觉了。 「皇叔,阿允可以自己走。」 「你走得太慢了。」楚长卿回,也不管怀里的人是个聋子,只当他听见了。 楚成允窝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淡淡的木槿花香在鼻尖萦绕,这味道很得楚长卿的喜欢,进了书房,也没有把人放下的打算。 抱着楚成允,坐在书桌前开始研墨,即使怀里人身体僵得厉害,他依旧当做没有察觉。 楚成允乖巧地在他怀里坐着,双手规规矩矩地交握在一起,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长卿抬手将怀里人覆眼的白纱除去,将他的身体转了个方向,让他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 「皇叔,阿允不小了,不用抱着。」楚成允红着脸想从楚长卿腿上下来。 又被楚长卿一手捞了回去。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皇叔想抱着你。」 看到楚成允脸红,楚长卿心情大好,他托起那白净好看的脸,仔细打量。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可以将那皮肤上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眉目舒朗,薄唇水润粉嫩…… 楚长卿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喜欢这张脸,如果不是这张脸,他也不会冒着被皇帝怀疑的风险,将人弄到自己俯里来了。 手指抚摸上那浓密的长睫,颤抖的睫毛轻扫,酥痒的感觉从手指传入心尖。 楚长卿忍不住俯身含住那勾人的眼睛。 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楚成允眼睫颤抖得更厉害了。 如果抱着,是因为皇叔喜爱自己,那亲自己的眼睛…… 小时候母妃也就亲过自己的脸和额头。 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应,于是搂着楚长卿的脖颈,轻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楚长卿脸表情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就在楚长卿愣神之际。 「阿允以后一定会孝顺皇叔的。」楚成允绞着手指,低声忸怩道。 楚长卿第一次被人这样亲额头,原本旖旎的心思,忽然晃动一下,有什么破了一个口子。 鬼使神差地,又托着楚成允的脸,在他另一只眼睛上落下一吻。 楚成允这会没动,只茫然地眨了眨那没有聚焦的眼睛。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楚成允的吻,楚长卿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转过他的身体取了狼毫笔塞在他手里,开始罚他写字。 “练字”两个字在手心滑过后,楚成允有些慌,「皇叔,我看不见。」 「你不是天才吗?看不见也得写!」楚长卿不管不顾,握着他地手开始一笔一划的写。 第16章 写出一个字后,放开手让楚成允自己依葫芦画瓢。 「皇叔,阿允看不见。」 楚长卿毫不客气地握着他的手,按在了桌案上。在他手背上再次写下「练字」两个字。 「……」 握笔的白皙手指勾了勾,最终,楚成允咬牙落笔。 看到那瞎摸出来的字时,楚长卿毫不客气地一把拍在他的手背,又在他手心写下“十遍”。 楚成允脸上僵硬,再次落笔。 完后,手背又被打了…… 几次下来,原本的紧张慢慢消散,他不在意皇叔打自己,反而觉得对方很亲切…… “二十遍” “三十遍” “五十遍” …… 楚成允很听话,一遍又一遍地写,写到手都打抖了,也没有停下。 最终看到纸上那个“卿”字总算过眼了,楚长卿才放过他。 「皇叔,手好酸。」楚成允楚楚可怜地开口。 楚长卿好笑地叹了口气,拿过他的手腕开始揉捏,白皙柔嫩的手握在掌心,虽然没有女人的软,但这一只就能轻易拿捏的感觉,比女人的手还要和心意多了。 「阿允,接近皇叔有什么目的?」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但楚长卿就是想要对着听不了的楚成允问话。 「是为了诱皇叔心疼,给你治病吗?」 「还是,想抱皇叔大腿,为以后谋出路?」 「又或者是,贪图皇叔美色,想要投怀送抱?」 「真想听听皇叔的声音。」楚成允开口。 楚长卿手上揉捏的动作停顿片刻,盯着怀里的人看。 楚成允的手动了动,示意他继续揉。 楚长卿无奈地笑着,将怀里人抱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揉捏。 若影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自己主子那宠溺的笑时,差点以为撞邪了。 他踟蹰半晌,拱手恭敬道,「王爷,方公子找到了。」 「嗯,明天将他带过来。」 「皇叔一定很温柔,同母妃一样。」楚成允不知有他人在场,扬着脸露出纯真的笑。 楚长卿脸色倏然黑得厉害,眼里冒着寒气。 忽然,楚成允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阿允真想看看皇叔长什么样。」 楚成允在他怀里眉目嫣然地笑着。 「……」 若影「属……下告退!」 第10章 这是皇叔 若影一脸惊恐地踏出楚长卿的书房。 行到院子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忽而又退了回来。 若风在伸手在若影眼前晃晃晃,「哎,兄弟,怎么啦?见鬼了!」 若影讷讷地点了点头。「有人说王爷温柔……像女人,还活着,算不算见鬼!」 若风听闻,张大嘴巴,半天都合不上。 …… 楚长卿从不在情事上强迫对方,更不屑于霸王硬上弓地游戏。 他想要楚成允,第一次生出了把他强了的念头,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他看看世间的险恶。 然而,当他的手从腰间探进去抚摸地时候,怀里的人却不停扭着身子,红着眼眶求饶。 只是求饶的内容让他很不爽快。 「痒,皇叔,好痒。」楚成允笑得眼尾泛红,扯着楚长卿衣领不停抽气。 抽完气,还恶作剧地伸手去挠楚长卿的腰。 从小到大哪有人敢这么冒犯自己,楚长卿憋着气,把人提起来扔出了书房。 门外传来叩门声,少年的声音诚恳至极,「皇叔,皇叔,阿允错了。」 楚长卿没有打算搭理,然而,似乎得不到回应对方就不罢休似的,叩门声一下又一下。 扰得楚长卿心烦意乱,他捏了捏眉心,对着门外喊道,「若风,把七殿下带回房里去!」 正在屋顶偷听墙角的若风旋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在门外,眼神怪异地睨了眼身旁的貌美少年,斟酌着开口,「是,带回您房里吗?」 屋子里传来楚长卿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最好是把他带回茅房!」 若风赶在主子发怒前,提起楚成允的后领飞了出去。 「唉,唉!谁啊?放我下来。」楚成允惊呼,声音渐行渐远…… …… 楚成允懵圈地杵在茅房里,喊了老半天,没人来,摸索着出来,差点踩到屎坑里,总算遇到火急火燎出来找人的小灼,把他带回了屋里。 「那人到底是谁!我同他没完!」楚成允一边脱衣服洗澡一边骂。 小灼在他手中写了几个字后,楚成允沉默了…… …… 楚成允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没做好惹了皇叔生气,被罚关茅房。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知道错了。 一大早上就溜进了小厨房,和面,调馅,下米煮粥。 一顿忙活下来,云吞面,包子,白粥,水煮蛋,端上了正厅的餐桌。 楚成允忙完后特意沐浴,换了新衣,头上戴上了一个白玉金纹发冠,腰间在同一侧别了白玉环珮,以及一个粉紫色香囊。 母妃曾说每个大人都喜欢干净、端庄大气、好看、有礼的孩子,楚成允一直谨记在心。 他用自认为最乖巧地笑容对着楚长卿揖礼。「皇叔,阿允给您做了云吞面、还有肉包子。」 楚长卿下早朝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肉包子,眼角抽了一下,视线在楚成允身上淡淡扫过,坐了下来。 第17章 小灼悄咪咪地在楚成允手臂上扣了两下。 楚成允收到信息,——皇叔气未消。 他咬着嘴唇,端坐在一旁默默进食。 …… 席间很安静。 楚长卿初始嫌弃,从未吃过如此清淡的早膳,吃了几口后,又觉得很合胃口,就多吃了些。 「皇叔,阿允错了,以后阿允再也不敢挠你痒痒了。」清泠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 一旁伺候的婢女小厮们听闻,古怪的眼神在空气中传播一圈后,纷纷低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自己一直以来不苟言笑的形象在众人心里有了裂痕,楚长卿额角冒花,咬牙斥道。「闭嘴!」 楚成允听不见,捧着一个包子,笑意盈盈地啃咬。 「若影!方凌云抓回来没有!」他现在急需方凌云回来给这小子治治,让他看看自己的险恶。 「回王爷,本来已经抓住了,又被他逃了,若风已经去了,估计晚饭前能抓回来。」 …… 方凌云被逮的时正在袖月馆妖娆小馆的怀里喝酒。 喝得醉气熏天,正脱了裤子准备威武一场。谁知,被突然闯进来的若风拽了起来。「主人找你。」 方凌云「找你妹!没看老子裤子都脱了吗!」 「劳请方公子穿上裤子。」 「……」 方凌云吹胡子瞪眼睛地被抓回了王府,扔进了楚成允屋里。 小灼站在主子身旁,同他大眼对小眼。 他憋着一股气。「怎么那么没眼力劲儿,把你家主子的手拿来呀!」 小灼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抓着楚成允的手递了过去。 方凌云闭上眼睛探脉,过了许久又烦闷地抽了手。 「老先生,我家主子的病能治吗?」小灼小心翼翼地递了杯茶,给这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先生降火。 「能!」 小灼听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热泪盈眶,拉着“老先生”的手感激涕零道,「那就劳烦先生了,先生的大恩大德小灼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老先生”托起他的下巴,打量了一会儿,「何必等下辈子,这辈子也行。」 小灼身体抖了抖,这老头为什么看着这么猥琐…… 「还不快治……」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凌云鼓着眼睛瞪了眼悠闲坐在一旁发号施令的楚长卿,憋着气,取出银针,开始施针。 整个过程楚成允都很安静,像个被人摆弄的布偶。 然而,所有的淡然都是表象,只有他自己知道盼这一天盼了多久,五年了,整整五年都在黑暗里挣扎。 密密麻麻的银针每一下都给他带来了无限希望。「方神医,我这病多久可以治好?」 「方神医?」小灼心里咯噔一下,看向那满嘴白毛的老头,瞪大眼睛,「你是……方神医。」 方凌云吹了一下胡子,「快则一月,慢则三月,除了行针,还得每日服药。」 方凌云走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刷刷刷地写下一张药方。 小灼在楚成允手心写了他要的答案后,楚成允立马笑开了,「多谢方神医。」 撤了银针,方凌云提着药箱气冲冲地走了,小灼拿着药方去抓药。 屋里只剩下楚长卿和楚成允两人。 然,楚成允并不知道楚长卿还在,他摸索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下一下轻抿,直到喝完后,依旧抱着空茶杯,坐在榻上傻乐。 「三个月,三个月吗?」楚成允不停念叨。 此时的楚成允没有覆眼,一双眼睛竟亮得如同银河星辰一般。 楚长卿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勾着嘴角,戏谑地笑看着,又见楚成允起身开始四处摸索,每摸到一样物件便要念叨出来, 「这是茶托、」 「这是花瓶、」 「这是烛台、这是香炉……」 「这是……」 他乐此不疲,将屋里的每一样物件都摸了一遍。 摸着摸着就摸到了楚长卿的身上,异样的触感传至掌心,楚成允迅速收回手,愣了一会儿,再次伸手探去。 白皙的手贴着楚长卿的胸前缓缓上移,在摸到那张脸时停顿了一下,然后恶作剧地捏起。 「……」 「这是皇叔,对不对?」楚成允嘴角弯起,咯咯笑着。 楚长卿嘴角一勾,拽住那不老实的手,将人拉进了怀里。 「你说,初见时那恭谦有礼又乖巧的阿允去哪了?这会儿居然敢不敬尊长。」 楚成允搂着楚长卿的脖颈,低声嘟哝道,「阿允喜欢皇叔,阿允以后一定会孝敬皇叔的。」 楚长卿听了是又生气又想笑,翻过他的手心写下,「同皇叔睡吗?」 楚成允歪着脑袋,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冬天可以给皇叔暖床。」 楚长卿听闻,忍不住笑出声,再次细细打量那双眼睛,一个从13岁开始就与世界隔绝的孩子,似乎认知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年纪,即使有心机,又能深沉到哪里去。 …… 第11章 惩罚 楚成允是极尽所能的孝顺,次日一大早就在小厨房里忙碌,早饭后,皇叔出门上值,楚成允乖巧地将长辈送到府门口。 「皇叔,阿允做了一些糕点,您带在路上吃吧。」楚成允举着手里的糕点,弯起眉眼,露出一脸明媚笑意。 第18章 楚长卿淡淡瞟了一眼,没有接,转身上了马。 显然是嫌弃的。 第二日,楚成允抱着几个肉包子,举到楚长卿面前,「皇叔若是不喜欢吃甜食,就带几个包子吧,忙的时候可以垫垫肚子。」 楚长卿不屑地笑了一下,想他堂堂一个王爷会揣着几个包子去上值,还不被人笑话死。 马蹄声远去,管家忠叔见楚成允失落的模样,心有不忍,解释道,「如若王爷中午不回府,府里会安排小厮送饭过去,殿下不用担心王爷会饿着。」 楚成允在小灼地笔画下明白了意思,忧愁地脸上又扬起笑,对着空无一人的宽阔道路开口,「那,皇叔早去早回。」 「……」忠叔看向那早已消失不见人影方向,一脸心疼。 转眼来王府已有好几日。 楚长卿大部分时间很忙,军营和御史台两头跑。 楚成允也发现白天几乎见不到他。 以至,每天孝敬皇叔的时间少之又少。 他能做什么?只能做包子了,承包了皇叔的早饭。 每天早上做包子,包饺子,煮鸡蛋,晚上再给皇叔泡上一壶解乏的茶。 几日下来,楚长卿每日早上吃包子、饺子、馄饨、白粥也吃习惯了。 御史台要务繁琐。 这天,楚长卿为了抓逃逸的犯人奔波了一天,待抓回犯人后,又得连夜审讯,从中午到深夜一直未进食,底下的官员肚子早就响了好几轮,一边干活一边抓着间隙吃饼子充饥。 唯有楚长卿还在忍着饿。 一旁的若影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两个肉包子递过去,「王爷要不先吃两个肉包子垫垫。」 楚长卿饿得厉害,也不管是冷的,接过就咬,一口咽下后才发觉味道有些熟悉,他微眯着眼,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若影。 若影连忙摆手,「是今天出门前允殿下塞的。」 楚长卿听闻,嘴角漫上凉凉笑意,这孩子果然孝顺,对谁都孝顺。 待忙完事情回到王府时,楚成允已然睡下,楚长卿在他床前站着看了会儿,复又离去。 …… 楚成允为了体现孝顺乖巧,作息非常规律,每天早睡早起。 天才蒙蒙亮,他已经洗漱干净,摸进了小厨房,挽了袖子开始和面。 此时的他并没有察觉身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心情很好,一边哼着歌,一边打水揉面团,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 修长的手指只需在案台上一个个点过去,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此熟悉物件地摆放,想必不是一蹴而就。 楚长卿又想起上次楚成允在房间里一边摸索一边念叨物品的模样,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暖流,同时又有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柔软漫上心头。 小灼打着哈欠跟进来,看到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的楚长卿吓了一大跳,他瞪圆眼睛见鬼般地行了个礼。「王爷,您,您早呀?你这是饿了吗?」 楚长卿抱着手臂,「本王不饿,就是想看看瞎子怎么做包子的。」 小灼被狠狠噎了一下。「王爷,这厨房油烟重,您这身份不适合。」 「本王这身份不适合,你家殿下身份就适合了?」 小灼又被噎了一下…… 「小灼,拿水来。」楚成允揉着面团喊道。 小灼舀了水递给楚成允,回头,楚长卿还站在那里,心里纳闷,真不知道这做包子有啥好看的…… 楚长卿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一个瞎子会做饭,原本只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去戳穿楚成允的谎言,却不知为何看着起了兴致。 …… 平常一吃完早饭就消失的人,此刻难得慢条斯理的喝茶,眼睛不时望向对面的楚成允。 小灼只感觉空气中隐隐有一股火在燃烧,他尽量缩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楚成允见四周平静,估摸着皇叔就要出门了,转头问小灼,「小灼,包子给若影了吗?」 楚长卿捏着茶杯,脸比锅底还黑…… 方凌云提着药箱进来时见到楚长卿,一脸诧异。「怎的?今日休沐呀?」 楚长卿淡淡嗯了一声。 「真是难得哦,你居然肯放过自己。」方凌云露出一脸惊讶,放下药箱,取出针灸包。 因为要扎针,覆眼的白纱被除了去。 「你这侄儿长得可真是漂亮。」方凌云不由得轻叹出声。「这要扔在袖月馆,可不得把京城的花花公子们搅翻天了。」 他说完,看了楚长卿一眼,「怎的,你该不会已经被蛊惑了吧,你敢说今日你不是因为这祸水而不思政务。」 楚长卿白了他一眼,冷声道「快些扎针。」 方凌云「赶时间呀?」 楚长卿懒得理他,看向乖顺坐在一旁的小瞎子。 每每看到那双眼睛,就有要给他断了治病的念头。 他觉得双眼睛无论看谁都带着一股子魅惑,就该用纱巾覆一辈子。 然而,他又自私的想,治好了这双眼睛,可以看到他在情欲巅峰时泛红的眼尾,可以看到他在自己身下含泪乞求。也可以看到他对自己弯起眼睑。 …… 扎完针后,楚成允就被拎到了王府的演武场。 背后贴着温暖的胸膛,他一脸迷茫,「皇叔今日不用去御史台吗?」 第19章 楚长卿,「今日皇叔教你射箭。」 楚成允听不见,也没有小灼在一旁示意。 直到手中被塞了一把厚重的弓,他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可是自己又瞎又聋的学什么箭…… 他欲哭无泪地握着弓箭,在皇叔的威逼利诱下一遍又一遍搭箭、拉弦、放箭。一次又一次被打手心。 「皇叔,要不等阿允病好了再学?」楚成允哭丧着脸道。 而后,察觉腰部被一双大手扶了一下,无力的手臂又被握着举了起来。 「腰背挺直,手臂平举,目视前方。」 「噗嗤!」坐在望台上的方凌云喷出一口茶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楚长卿骂出声,「臭不要脸的,你怎不让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 小灼跪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给方凌云沏茶,眼睛却一直盯着武场上自家殿下,殿下好可怜呀,手中都被打红,他在心里感叹,哗啦啦的茶水溢出来了都不知道。 茶水沿着桌子,慢慢流淌,流到了方凌云腿上。 察觉到温热的湿意,方凌云惊叫出声,「哎哎哎!怎么伺候的呢!」 小灼见状忙卑膝认错,「抱歉,方神医,奴才不是故意的。」 他手忙脚乱地扯着袖子给方凌云擦拭。 「嘿,你个不老实的小太监,往哪摸呐?」 小灼茫然地看着他,伸出手机械地给他擦了擦裤裆,又抬头望向他。 方凌云「……」 忽然,他伸手提起小灼。 「方神医,你要干嘛?」 「哥哥,带你去玩。」 「我还要伺候我家殿下呢。」 「你家殿下要伺候翼王殿下。」 …… 一天下来楚成允手臂发酸,白嫩的手指也磨出了水泡。 楚长卿总算放过了他,抱着他往回走。 「皇叔不开心?」楚成允窝在楚长卿怀里,才几天下来的相处,他发现皇叔似乎是真的很喜欢抱着自己。 从一开始的别扭僵硬,到后来慢慢坦然接受,最后觉得挺好的,不用敲竹杆了。 「以后不许给旁人塞包子!」 一旁的旁人,若影「……」 「是因为公务繁忙,太累了吗?」 「是为了治治你小子。」 「太累了就歇歇,阿允给皇叔泡茶喝。」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一路,气氛诡异的和谐。 …… 说干就干,楚成允回到屋里后,命下人拿来了茶具茶叶,净手后开始泡茶。 热水灌入壶中,细流如丝,激起阵阵茶香。 静默片刻后,白皙的手执起茶壶,茶水从高处缓缓倾泻,以优雅的弧线注入杯中。 真如小灼说的那般,楚成允虽眼盲,但时间和重量把控却做的很好。 他会将手放在桌上,凭着手中桌子的震动来判断水是否已开。 又通过手中茶壶的重量,来判断,茶水量是否倒得合适。 楚长卿抿着淡淡花香的茶水,欣赏着对面人的美色,以及那端正优雅的姿势,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形容居然在一个少年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得人赏心悦目,只是那蒙在眼上的白纱遮住了最为耀眼的光华,着实有些碍眼,楚长卿倾身,将白纱扯了下来,绕在手里。 楚成允疑惑地眨了眨眼,漆黑明亮的眸子,像是夜里映在小溪里的月光,光波粼粼。 楚长卿见状喉咙滚动了一下,伸手将对面的人捞到怀里。 他很喜欢这具柔软的身体,也喜欢那淡淡的木槿花香。 鼻尖在楚成允的颈肩轻嗅,热气扑洒在那白嫩的颈间,惹得怀里的人咯咯直笑。 此刻明明被人调戏,楚成允却以为皇叔在同他玩乐,使劲往他怀里缩。 这一天下来,楚成允着实有些累着,闹着闹着,缩在楚长卿的怀里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随着呼吸轻颤,犹如蝴蝶的翅膀,随时都会振翅飞走一般。 楚长卿执起那揪在自己领口的手,吩咐下人拿了银针过来,细致地将那手指的水泡挑破,散上消肿的药粉,将那几根受灾的手指包裹起来。 …… 第12章 送饭 没有吃晚饭,楚成允是半夜被饿醒的,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房里。 他爬起来叫小灼没有动静,于是摸索着出了房间,才走了几步被一个守夜的小厮拦了回去。 「王爷知道殿下醒来会饿,特意吩咐楚房备了吃食。」 小厮端了吃食上来,楚成允吃完洗了脸又躺回了床上。 不一会儿,一个老头背着满脸通红的小灼气冲冲地进了屋。 「你的小太监我给你扔哪呢?」老头“方凌云”在屋里大喊。 恍惚一瞬后,想起楚成允听不见,一拍脑袋,背着小灼往隔壁厢房走去。 小灼被方凌云带去酒楼喝酒去了,第一次喝酒,几杯下去就完全不醒人事了。 方凌云也有些醉意,把人扔在床上后,自己也躺了上去。 两个喝醉酒的人睡在一起热火朝天,很快方凌云把自己扒光了,扒得一丝不挂。又觉得身边有个软绵绵的身子,便习惯性地蹭了过去。 …… 「啊!」一大清早,一声惊叫划破天际。 小灼醒时,待看清那躺在自己床上的方神医时,一下没控制住。 第20章 方凌云搓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撑起上半身,「喊什么喊?」 小灼眼睛转了一下,「方,方神医,你怎么睡我床上了……」 方凌云愣了一下,「睡一下会死啊?」 小灼,「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 早饭时,饭桌上多出来了一个人,楚成允也全然不知。 方凌云神清气爽地坐下,自觉的起几个饺子闷头大吃。一边吃一边色眯眯地盯着站在一旁布菜的小灼。 小灼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饭后接过小灼递过来的茶杯时,楚成允发觉他身上有股别人的味道,「小灼,你身上是什么味?」 自家主子鼻子灵敏他是知道的,小灼抬起袖子闻了一下,没发觉有什么不一样。「可能是方神医身上的味。」 楚长卿斜了一眼身旁云淡风、轻道貌岸然的方神医,将楚成允拉到自己怀里。「洗手了吗?」 这话是同小灼说的。 小灼「洗过了。」 「多洗几遍。」 「……」 楚长卿似乎还是嫌弃,取出怀里的手帕用茶水打湿后,把楚成允的手反复擦了又擦。又将手帕递给下人,吩咐拿去扔了。 明晃晃的嫌弃,把一旁的方凌云气得不行。 「皇叔今天又不用去军营或者御史台吗?」楚成允摸了摸自己那还发痛的手指,一脸担忧的神情。 「怎的?巴不得皇叔每天不着家吗?」 楚成允埋头继续搓手指。 楚长卿瞬间了然,这是怕自己留在府里罚他练箭,他好笑地拿过他的手,写下,“拿包子,中午吃。” 楚成允抬头,「皇叔是说中午想吃包子吗?」 楚长卿在他手心点了一下。 楚成允「还是不要吃包子了,忠叔说,中午会给你送午饭。」 楚长卿压抑着火气,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推开楚成允,转身出了门。 周遭半天没有动静…… 楚成允站在原地,「皇叔走了?」 手心被扣了一下。 「他又生气了?」 手心又被扣了一下。 楚成允想不到自己怎么惹皇叔生气了,能想到的就是昨天自己的箭没练好,转而又想,后来皇叔还给自己包手指了呀。 是吃了早饭后才生气的,莫不是嫌弃自己做的早饭不好吃?腻了? 意识到这个大问题后,楚成允火急火燎地摸进了厨房。 …… 军营萧肃,士兵们整齐划一地排开,演武声壮阔嘹亮。 另一处武斗场,打斗带来的兵器碰撞声,铮铮入耳,两具身影在场中激烈缠斗,随着一柄长枪挑出,一具身体砸落在地,周遭霎时传来激烈的欢呼声。 楚长卿将手中长枪抛给一旁的士兵,接过一旁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脖颈的汗。 这时,若影走上前来,「王爷,府里送餐食来了。」 「拿去分给兄弟们吧,今日同大伙一起吃。」 若影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是允殿下亲自送来的。」 楚长卿顿了半晌,将手里巾帕扔给若影。「这小子,眼瞎耳聋还到处乱跑!」 若影看着那脚步飞快的主子,摇了摇头——这是生气了呢?还是……生气了…… …… 从来不知道男子穿一身白衣带粉的衣服可以这么出尘。 楚成允的到来惹得军营里的士兵在门口围成了一堵人墙,脑袋叠着脑袋,好不滑稽,人群里有人对着那站在树下的美人吹了个口哨。 一士兵,「小哥哥,看过来,哥哥给你去摘花。」 另一人,「摘什么花呀?还是带他去喝酒。」 「哥哥带你回家看我娘亲。」 众人哄笑,「哎呀,臭不要脸的,都想着见父母了。」 一群人不停打趣着。 忽然,一股冷意在空气中蔓延,几人打了个寒颤,一回头,对上了楚长卿那吃人般的眼睛,蓦地冷汗潸潸。 楚长卿拉着脸,「不用训练了吗!」 「王爷。」士兵们惊慌失措地行礼。「已,已经训练完了。」 楚长卿冷着脸,「既还这么有精神,通通去演武场跑五十圈!」 「啊?可是已经到饭点了。」 「另加俯卧撑五十!」 众人听闻,哪里还敢贫嘴,忙一溜烟地跑了。 明明早上楚成允穿的也是这身衣裳,楚长卿还未觉得有何不妥,可现下看了,真是扎眼得厉害。 他气冲冲地上前,不待对方行礼,便解了自己的黑色披风,把人裹了个结实。 「皇叔,阿允不冷。」 「不冷也得裹着!」说完,将楚成允打横抱起,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楚长卿的怒气显而易见,吓得小灼大气不敢出,提着食盒埋头默默跟着。 经过演武场时,那群被罚的糙汉看到自己老大怀里的美人时,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八卦。「啊,原来是老大的人。」 「啧啧,小模样长得真是勾人呀。」 「瞧老大那个宝贝样。」 「是我,我也宝贝。」 在楚国,养脔宠是很多达官贵人、世家子弟的喜好。 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哪个身边没有几个貌美的脔宠,出门在外,美貌多才的脔宠带出去,比美姬更能彰显自己的身份。 第21章 是以,大家都觉得楚长卿养了个美少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这,宠成这样就少见了,路都不舍得让人走…… …… 帐篷里 楚成允不知道有人生气了,正一脸讨好地给对方介绍菜名。「皇叔,阿允亲自做的菜,您尝尝。」 「这是水晶丸子,这是酸甜猪肘子,凉拌猪耳,炙烤羊排……」 他一边说,一边摸索着将菜往楚长卿碗里夹。 几处斑驳的红印打破了那白皙手臂的完美,楚长卿拉过那只手,蹙眉,「怎么弄的?」 小灼「做菜时被油溅的。」 「去取些冰水!再去军医那里要些烫伤膏。」 小灼诺了一声,退出了帐篷。 「皇,皇叔不喜欢吗?」楚成允的手还被拉在半空中。问出这句话后,半天没有回应,一瞬间有些失落。 直到手被按进了冰凉的水盆里,楚成允猝然间感动得想哭,皇叔真是太好了。 「皇叔……」楚成允坐在楚长卿的腿上,撒娇般地轻唤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声皇叔唤得有多销魂。 楚长卿手臂有些僵硬,绷着身子,将冰凉的药膏涂在那一处处红痕上。 …… 乖巧的楚成允陪着皇叔一起吃午饭,依旧是小灼在一旁布菜。 看着那端庄斯文的动作,楚长卿忽地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夹了一块肉放在楚成允的碗里。总算看到对方失手,捞了几次才捞出来,似乎因为自己仪态有失,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情。 薄凉的嘴角一勾,楚长卿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去。 楚成允捞了几次后,夹着肉放进嘴里,「多谢皇叔。」 察觉碗缘又被轻轻击了一下,楚成允再次在碗里捞。 只是这回,捞了好半天都没捞出来。那迷茫焦急的神情逗乐了一旁的楚长卿,却逗哭了一旁的小灼。 ——你好歹给块肉呀,拿筷子敲人家碗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碗缘又被击了一下,楚成允犹豫着伸出筷子,还是什么都没捞着。 最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皇叔好幼稚。」 楚长卿难得的好心情,没有同这一句幼稚计较,将人抱在怀里,夹了一个丸子,递到楚成允嘴边。 虽然觉得这么大了还被抱着喂饭,着实有些不太对劲,但为了和皇叔拉近关系,楚成允还是欣然地张嘴咬了下去。 粉红色的唇瓣一开一合,眼睛弯弯,两条腿还悠哉地晃着。 显然心情很好。 楚长卿也受了感染,觉得怀里这小子真是有趣得紧。 第13章 瞎子抚琴 话说红颜祸水,蓝颜也一样祸水。 楚长卿因为这祸水提前下值,抱着楚成允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此时,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对怀里的人喜爱得不得了。 从来都是假笑的脸上,每次都因为怀里的人有了真实的情绪变化。 …… 春日的王府花园花团锦簇,花香萦绕是楚成允失了两感后,最喜欢的意境。 看着美貌少年将小灼折来的鲜花放在插在花瓶里,埋头嗅了又嗅,活像一只傻乎乎地小狗。 楚长卿又将他捞回了怀里,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下。「阿允身上的香味可比鲜花要好闻多了。」 楚成允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皇叔想听琴吗?阿允可以弹琴给你听。」 楚长卿真是在楚成允身上看到了太多不可能,一个瞎子能做菜,能沏茶,弹琴又有什么不可信的呢。 一架漆黑的古琴摆在院子里。 白皙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 原以为,无论如何好,也只是不会弹错音。 却不想,随着玉指勾弄,流畅的琴音,婉转入耳。犹如仙乐,澄然似秋水漾漾,轻扣如满月粼粼,铿然似铁蹄哒哒,轻扫如泉水淙泻。 琴音袅袅,不知勾了谁的心弦。 楚长卿举着茶杯,望着那树下垂眸端坐的人,越发觉得心中欲火难耐。 那种想要将人压在身下污染亵渎的想法越来越浓烈。 …… 晚饭,方凌云也在,于是便吩咐管家开了几坛子酒。 楚成允不知道是酒,一口灌了整一杯后,吼间的辛辣让他整张脸皱在了一起,惹得一旁的小灼和方凌云大笑出声。 楚长卿见状,又吩咐下人拿了带甜味的果酒来。 他将人搂在怀里,将盛着淡红色酒液的杯子放在他唇边。 楚成允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最后发觉味道还不错,又弯着眉眼,捧着杯子小口抿了起来。 「哎,长卿,吃个饭还搂着,真跟宝贝似的放不开手了呀?」方凌云打趣道。 楚长卿嗤笑一声,「你若想搂,可以搂你身边的太监。」 小灼「……」 「是因为阿允的琴弹得好,皇叔给的奖励吗?」楚成允捧着杯子,仰起陀红的脸,傻笑着。 感觉脸上被轻轻咬了一下,他把手里的空杯子举到楚长卿面前,「可以再喝一杯吗?」 得到了奖励, 楚成允抱着酒杯,如同抱着宝贝,爱不释手。 喝着喝着人就迷糊了。完全没有平时的端庄得体,开始偷偷摸摸地打包桌上的食物。 第22章 伸手抓起桌上的肉放到一个空碗里,直到把碗塞得堆不下来,才转着眼珠子,把碗整个往楚长卿怀里塞。 看到楚长卿的胸前胀鼓鼓的一坨,小灼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旁的方凌云扶着桌子一边笑一边捶胸顿足,根本停不下来。 楚长卿黑着脸,把怀里的肉抖出来,狠狠将将那干净坏事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冷声吩咐下人道,「备热水。」 一旁伺候的小厮马不停蹄地奔了出去。 楚成允啊啊叫着疼。 被扔进了浴桶时,他扑腾了几下,从水里冒出个头来,浑身上下湿哒哒地,想爬出来,被一只手按在了浴桶边,然后,挨了两巴掌。 他愣了片刻,「为什么打**?」 长这么大自己不是挨鞭子,就是挨板子和拳脚,哪里被人打过**,顿时觉得羞愧不已。 才问完,啪地一声,又挨了一下,他赶忙沉到水里去,躲起来,抱着膝盖乖乖坐着。 此时的他浑身湿哒哒的,衣服紧紧贴着皮肉,勾勒出纤薄的脊背,漆黑的长发不停有水珠滚落,滑至洁白脖颈,没入胸前的衣襟里,长睫挂着的水花欲坠不坠,楚楚可怜。 楚长卿伸手提起他的手臂,将人拉出浴桶,禁锢在怀里,鼻间还是有一股让人嫌弃的油腥味,节骨分明的手指抚上那柔软的腰身,勾着腰带轻轻一扯。 几个瞬息间,楚成允又被粗鲁地扔进了水里。 他咬着唇,红着脸缩在浴桶的角落,小鹿般的眸子胡乱转着。「皇,皇叔,阿允可以自己洗。」说完,自己拿着澡豆搓了起来。 专心致志又乖巧的样子在这时瞧着居然有些可爱。 楚长卿抱着手臂倚在一旁勾唇笑看着。 浴桶里水波荡漾,水位忽然上升。 楚长卿将那柔软的身体捞到怀里,见他安静异常,垂眸一看,好家伙,已经睡着了。 他气得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楚成允被扔到床上时,迷糊地喊了一声皇叔后,又裹着被子沉睡过去。 ……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心情很好,昨天自己干了坏事,皇叔没有罚自己,还给自己洗澡,皇叔真是和蔼可亲,宽宽容大度。 抱着几只桃花,坐在院子里扯花,扯下来的花朵,放在太阳底下晒。 而后,便坐在正厅里等着楚长卿回来后一起吃饭。 楚长卿很晚才回来,黑沉沉的脸看着似乎心情不好。 小灼在楚成允手心写下几个字后,提醒主子后,默默退到一边。 楚成允夹了块排骨,摸索着放到楚长卿的碗里后,「小时母妃曾经同阿允说,吃饭的时候不要想不开心的事,不然长不高。」 「……」 「容易……积食。」察觉自己说错了,楚成允纠正道。 楚长卿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见没人搭理自己,楚成允只得埋头默默吃饭。 晚饭后,楚长卿又沉着脸,一语不发地进了书房。 …… 夜色深深,三更的锣已经敲响,书房的烛火还在亮着。 楚长卿坐在书案前,案上堆放着厚厚一摞的公文,有不几本被胡乱放在一旁,他一只手捏着眉心,努力压制心口的燥怒。 忽然,幽幽琴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楚长卿放下手里文案,仔细听去,琴音不远,是院里从传来的。 他闭着眼睛,靠着椅背,慢慢在那悠远的琴音中平静了下来。再次执起桌上的文案查阅,提笔书写。 直到将桌上文案全部整齐的归置在了一旁,楚长卿才惊觉,那琴音仍旧未停。 他起身,拉开门,看到那院中的青衣少年,陡然间,觉得心脏似乎被一股浓浓的暖意包裹着。 烛火将楚长卿的影子拉长。 他站在昏暗的廊下,静默地注视着夜风卷起桃树下那青色素袍和墨色长发,微微凌乱地长发,让眼前的人更添了几分妩媚与清雅,成了寂静黑夜里除了银月之外的另一种绝色。 楚长卿缓步上前,将那夜风中的少年打横抱了起来。 楚成允没有覆眼,搂着楚长卿的脖颈,眉眼弯弯,如同暗夜天空里姣姣月牙。「皇叔心情可好些了吗?」 楚长卿抱着他一路往自己的卧房走去。「不必跟着,今日你家主子要宿在本王院里。」 「啊……」小灼,「王爷,这,这不太好吧。」 楚长卿顿住脚步,回头漆黑的眸子冷凝着他,一副不容反抗的神情,吓得小灼退了好几步。 …… 第14章 撞破秘密 楚成允一进到房间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卧房。 隐隐的檀香,同皇叔身上的味道一样。 然后,身体被扔进了柔软的锦被里。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自觉地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里。 「呵,可真自觉。」楚长卿俯身,抬手抚上那隽秀的眉眼,鼻尖贴着鼻尖,「小阿允,你到底知不知道害怕呀?」 热气喷洒在脸上,楚成允心里莫名有些慌。他支支吾吾地开口,「阿,阿允给皇叔暖被窝。」 楚长卿注视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似乎察觉到那眸子里的慌乱,忽地,心里又软了下来。 「算了,养熟了再吃。」在楚成允的脸上捏了一把后,起身又去了书房。 第23章 楚成允眼睛眨了又眨,伸手没有摸到皇叔的身体,扯上被子,盖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在黑暗里滴溜溜地打转,最后,抱着被子在满是楚长卿味道的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果然,孝顺的孩子,有皇叔疼。 …… 不得不说,楚成允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他被禁止外出,楚长卿给的理由是——眼瞎,会丢。 瞎子为了孝敬长辈,每天乐此不彼的做包子,每次楚长卿上值,他都会送到府没门,活像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小媳妇。 然后,在对方临走前,把包子递过去。「皇叔早些回来,阿允等你一起吃晚饭。」 楚长卿在众目睽睽下接过包子。想他堂堂一王爷带包子上值怎么了。 几乎每天晚饭后,楚成允都会给皇叔弹曲。 他会的曲子不多,全是在未病之前同母妃学的,五年来,他再没有听到过别的声音,是以平常无聊时练习的曲子,反反复复也就是那几首。 起初还怕皇叔会腻,后来发现每次弹琴,皇叔都会亲自己,楚成允也就不再担忧。 他觉得皇叔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 春季的雨滴滴答答下了几天后,又迎来了和煦的阳光,楚成允烘抄的桃花瓣也干了。 他想明天可以拿来做桃花羹,皇叔一定没有吃过桃花羹,他不喜欢甜食,那到时候糖一定要放少一些。 沐浴过后楚成允又在屋子里忙碌起来。 烛火照亮昏暗的屋子,他坐在榻上,处理着桌上的桃花瓣,他心情很好,一边哼着曲一边挑拣,去了蕊的桃花瓣被捡到一个小碗里。 屋里烛火轻轻摇曳,将那俊美的五官照得愈加柔和。 原本黑漆漆的视野里,似乎有了一微微亮光,楚成允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时,那亮光更清晰了。 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转头望向四周,一件件模糊的家具摆件在瞳孔里逐渐清晰,如同做梦一般,他讷讷地起身,睁大眼睛,一一抚摸过曾经熟悉的物件。 忽然抑制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有眼泪溢出来。 不能哭,楚成允抹了把眼泪,告诉自己不能哭,好不容易看见光明的眼睛要是哭坏了就不好了。 他看了看四周,急剧想找个人分享喜悦。 「小灼,小灼?」在院子里喊了两声后,欢快地往院外跑去。 他想到了楚长卿,想将这个喜悦分享给自己最敬爱的皇叔,也想看看皇叔的模样。 想告诉皇叔,自己喜欢他,想要在他脸上亲好几口。 穿过庭院石质的大门,眼前是墨月轩那亮着光的书房,此刻的院里寂静无声,屋檐下的灯笼在目力初开的楚成允眼中亮着血红的光。 楚成允跌跌撞撞地朝那亮着光的屋子跑去,想都没想就推门冲了进去。 刹那间,一阵寒光闪过,裹挟着丝丝冷风扑面而来。 楚成允立马止住了脚步,冰冷的长剑离眉心只有三寸。 总算见到了皇叔的模样,漆黑清澈的眼眸呆愣地注视着前方,整颗心都在那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眸中战栗,喉咙颤抖了一下。 片刻后,他眨了眨眼睛,「皇叔在吗?」 楚长卿冷冷地凝视着他,手中长剑依旧未收。 「应该是睡了,」楚成允低声自问自答,垂下头,转身走了出去,一步一步摸索着消失在院门口。 身后书房门依旧敞开,一双冷漠的眸子如同寒冰一般,凝结在那道洁白的背影上。 「王爷不必担心,七殿下目力有损,不会造成太大威胁。」书房里另一个人开口了。 楚长卿收了长剑,望向门口的方向,沉着眼眸半晌没有说话。 「你先回去,依计划行事。」 身后的人拉上斗篷的帽子,整遮住了大半张脸,躬身退了出去。 「若风!」 屋檐上飞出一个黑影,一阵风过,若风已经单膝跪在了楚长卿跟前。 「刚刚可看清了?」楚长卿问。 若风现下也不敢胡乱揣测,便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允殿下,虽然跑得快,但还是有些磕磕绊绊。」 他的意思,楚成允应该还是看不见,只因经常往墨月轩跑,潜意识里有了方向感。 楚长卿却似乎有自己的判断,坐在长榻上,靠着椅背,目光幽深,晦暗无光的脸上笼罩上一层寒霜。 …… 楚成允脸色苍白地回到自己屋子时吓坏了小灼。 小灼在厨房熬药,听到楚成允喊声出来的时候,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出来时,已经不见他的人影。 「殿下去哪了?」小灼焦急地在楚成允的手中写字。 「去找皇叔了,想……问问他喜不喜欢吃桃花羹,后来没找到。」说完,他朝床榻边走去,「皇叔应该是睡了,明天再问。」 小灼没有察觉到楚成允异样的神情,只当对方没有见到皇叔而失落,端了药过来,看楚成允服下后,熄灯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药可真苦呀,即使净了口,喉咙间还是苦涩的。 楚成允一个晚上都睁着眼睛,盯着那漆黑的房间,脑海里是那挥之不去的凌厉长剑,皇叔嗜血的神情,以及那书房里的另一个人…… 一个自小再熟悉不过的人…… 第15章 试探 第24章 第二日清晨,楚成允依旧早早起来,进了小厨房,净手后取了面粉打了水,在桌子上揉面团。 早春的清晨,天空还是黑沉沉的,冷风从敞开的门口灌进来,楚成允不由打了个寒颤。 厨房里燃着烛火,忽然一阵风过,烛火晃动,缚眼的白纱松脱,落在洁白的面团上。 危险的气息在静谧的空间里缓缓回荡。 楚成允静了片刻,抬手摸去,白纱在手中滑过,抓了个空。 黑暗中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握着白纱,鬼魅般的身影从楚成允身后出现,一步一步踱到桌子对面,带着温和的笑,注视着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睛。 楚成允抬手在桌上摸了一遍后,没有摸到自己的白纱,眨了眨眼,继续埋头干活,手指依旧一一点过各类碗碟,精准无误地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楚长卿就站在他对面。 虽是笑着,但那犀利的目光,犹如猎鹰,透着寒光,紧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似乎随时准备扑食,将猎物撕得粉碎。 楚成允看似动作表情平稳,心底的恐惧感已经密密麻麻地蔓延至了四肢百骸,全身血液几乎都凝滞了。 时间每过一分,压迫感就沉重一分。 「王爷。」小灼再次见到楚长卿进厨房,依旧还是被吓了一跳,「您怎么又来了?」 「想看看阿允给皇叔做什么好吃的。」楚长卿浅笑道。 小灼一拍脑袋,「还说呢,殿下说昨日想给王爷做桃花羹,不知道您喜不喜欢,还特意跑去找您,最后没找着,回来的时候一脸的失魂落魄。」 「哦?」楚长卿看向那专心和面的人,「那你可以告诉他,本王想尝尝,不如今晚宵夜就做桃花羹吧。」 「好,小灼等会就告诉殿下。」 楚长卿走后,楚成允狠狠松了一口气,和面的手止不住发抖。 …… 漫长的恐惧最磨人,仿佛是一把凌迟的刀,一下又下的切割着人的神经。 楚成允整天都在惊恐中度过。他撞破了一个可怕的秘密,明显察觉到自己最敬爱的皇叔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 曾经以为和蔼慈祥的皇叔,今早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狼一般盯着自己,亮出森森獠牙。 一整天心不在焉地枯坐在屋里摘桃花,粉红色的桃花瓣摘了一大摞。 日暮悄然而至,恐惧感也随着黑暗的到来越来越深。 楚长卿回来了。 依旧宠溺地将楚成允抱在怀里。 楚成允努力忘记那双骇人的眼睛,同往常一样,乖巧地说出关心话语。「皇叔辛苦了,今日厨房做了豆腐鱼汤,闻着可鲜了。」 「皇叔今天累不累?阿允给皇叔弹琴可好。」 楚长卿解开那抹遮住楚成允眼睛的白纱,将他的脸转过来盯着看了会儿后,在他手心写下,“桃花羹”三个字。 楚成允扯出一个笑,「阿允现在就去做。」 他带着小灼一起去了厨房,取出泡了半天的桃胶,打水忙碌起来。 香甜的桃花羹盛到碗里时,管家突然出现,将小灼叫走。 楚成允心下慌张,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升腾。他缓缓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端着桃花羹慢慢摸到楚长卿的房门口。 楚成允装瞎子装得很像,不会表现的太笨拙,也不会太利索,所有动作和以前一无二致。 他想着,只要熬过这次试探,让楚长卿相信自己眼睛未恢复,那么危机也就解除了。 站在紧闭的门口敲了几下门后,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房间里烛火通明,照亮了整间屋子,也照亮了那满地的瓷瓦碎片,一路从房门口延伸至矮几前。 楚长卿就坐在那屋子中央的矮榻上,一手执着茶杯轻抿着,悠闲至极,桌上一侧摆着一把银色匕首,虽未出鞘,但看着竟比那满地的瓷瓦更令人毛骨悚然。 楚成允心下凛然,面上始终挂着纯净地笑, 「皇叔,阿允可以进来吗?」他站在门口问道。 很自然,不会有人回应。 半晌后,他犹豫着摸索跨进了房里,刹那间,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将楚成允关在了那刺目的房间里。 他捧着托盘一步踏出,瓦片刺入足底,楚成允吃痛一声,忍不住后退一步。 「皇叔。」他蹙眉唤,抬脚轻轻踢开那大片的瓦块,再次小心翼翼地跨出,又是一阵刺痛,不由得连退两步,背后抵在了坚硬的房门上。 「皇叔?」 「若影」楚成允试探着喊了两声。 楚长卿远远注视着他,冷冷地勾起一侧嘴角。 突然,房门被推开,楚成被那房门的力道推得一个不稳,身体急骤向前扑去,哗啦一下,手中托盘摔下,碗勺碎在地上,带着桃花香的甜羹洒了一地。 楚成允整个人趴伏在满是碎片的地板上,瓷器碎片深入掌心又冰又凉,鲜血缓缓从伤口溢出,如艳丽的玫瑰在盛开。 撑着地面的手不停颤抖,他垂着头,眼泪不由自主氲了出来,滴落在颤抖的手背上。 委屈的哽咽从喉咙里溢出来,连带着身体也不停抽动。 一双黑色靴子出现在朦胧的视野里,熟悉的温暖大手揽在腰间,将他抱了起来。 楚长卿踏过满地的碎片,将人抱回了矮榻上 眼前的人狼狈又可怜了,浑身是血。手心、膝盖和脚底还扎满了瓷器碎片,如同破碎的娃娃。 第25章 他抚摸着那张惨白的脸轻笑。 托起他的双足放在自己腿上,不急不缓地将那瓷片一片一片拔出来,从足底,到膝盖,再到手心,原本只是如同朵朵玫瑰般的血红,在瓷器被拔出来后,快速汇聚成大片绚烂的红莲,染红了洁白的衣袍。 「皇叔,疼。」楚成允红着眼眶道。 楚长卿将人抱进怀里,他让坐在自己腿上,在那满是伤口的手心写下,「昨夜看到了吗?」 「皇叔,阿允好疼。」指甲划过手心的伤口一片刺痛,鲜血糊满手,从指缝中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楚成允却不敢回答那个问题,天真地想要蒙混过关。 他觉得自己的所有反应都合情合理,该是没有任何破绽。 却不知自己早已露馅,从房门关起来的那一刻就露馅了,即使再聋再瞎,关门时带起的风也该有所察觉。 自己所有合情合理的表现,都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在看客面前演的戏。 ……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楚长卿并不打算过他,也没有给人包扎的打算,神情自若地拿过桌上的匕首,缓缓在楚成允眼前拔开。 流光掠过锋利的匕首,犹如冰冷的毒蛇,缠在了楚成允的颈间。 「阿允昨晚看到了什么?」 楚长卿没有写字,而是直直问了出来。 身后是温暖的怀抱,耳旁是灼热的呼吸,脖颈处是冰冷的刀刃。 如同置身刀山火海。 那种被死亡包裹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楚成允不想死,好不容易艰难的活到18岁,看见了光明,他真的不想死。 眼泪在眼眶里聚集,滑过苍白的脸颊,沿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匕首上,楚成允颤抖着嘴唇开口,「阿允……阿允,以后一定会孝敬皇叔的。」 楚长卿原本的杀心在这一刻变了样,他好笑地将那泪眼婆娑的脸托起来,让他同自己对视。 楚成允怎敢不从,就这么颤抖着瞳仁胆怯地望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漂亮的眸子此刻总算聚焦了,闪着泪花的眼眸,犹如星辰被揉碎在星河里,汇聚成晶莹的珠玉,滚落脸庞。 真是好看…… 楚长卿欣赏了良久,唤了若影,拿了药箱过来,给楚成允清洗伤口,敷药包扎。 楚成允坐在榻上垂头看着那给自己细心包扎的皇叔,烈酒浸入伤口,火辣辣的痛,楚成允咬着牙,没有吭声。 下人们进进出出,总算将那一地的碎瓦片和血迹清理干净。 楚成允手脚膝盖都被包裹得如同粽子一样, 小灼捧着楚成允的衣服进来看到那满身是血的主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殿下,你是去哪了?怎么伤成这样。」 「我没事,小灼你别哭。」 小灼流着泪打了个嗝,瞪大眼睛看向楚成允,「殿下,你的病好了?」 楚成允对着小灼探究的好奇目光,脸上露出一个凄楚浅笑,「眼睛看得见了,耳朵还和以前一样。」 小灼听闻,激动一时就要往楚成允身上扑去,被一只手提着后领往后扔了回去。 「没看到阿允身上的伤吗?」楚长卿凉凉的睨了他一眼,「若影,把他扔出去。」 若影进屋,提人,出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哎呦!」门外传来小灼的一声痛呼。 屋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烛火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映在窗棂上。 楚成允垂头,不敢去看皇叔,局促地捏袖口,「阿允身上脏。」 楚长卿嘴角勾起,抬手挑开了怀里人的腰带,白色带血的外衫缓缓松散下来…… …… 第16章 皇叔的迷惑行为 楚成允不自在地挪了一下,「皇叔,阿允自己来吧。」 说完,试探着起身,见皇叔没有强硬阻挠,忍着足底的刺痛,抱起衣服钻进了屏风后面。 手中衣物轻薄,触感丝滑,浅蓝锈边中衣,搭配湛蓝云纹外衫。 楚成允抚摸着衣服看了会儿,如果在这以前,看到这样好看的衣物,自己定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只是如今却觉得这衣物烫手得紧…… 他犹豫着,缓缓脱了带血的外袍,中衣,里衣……整个人赤条条地呈现在昏暗里。 衣裳落在脚边,犹如盛开的芙蕖,而楚成允便是那从花蕊里修炼出来的精灵,一尘不染地傲立其中,美得不可方物。 双腿笔直修长,腰臀曲线流畅,腰骶处有两个不深不浅的腰窝,娇俏无比,纤薄的脊背线条光滑流畅,随着动作,一对肩胛骨微微耸动,如同振翅欲飞的蝶。 他伸手拿过一旁架子上的衣物,窸窸窣窣地换好衣服,整理好腰带与墨发,一转身瞧见身后的人,脸色霎时惨白。 「皇,皇叔。」楚成允眼里满是惊恐。 楚长卿站在屏风旁,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神态闲适慵懒,很显然已经在一旁观赏许久。 他朝楚成允伸出一只手,笑意浮上眉眼,「过来,阿允。」 楚成允脚步如同灌铅一般,上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那温暖的大手里。 瞬息间,黑色与蓝色衣袍交叠,楚成允被楚长卿抱着走出了屏风。 足底白色布巾在楚成允走了几步路后又被鲜血染红,楚长卿握着那双惨不忍睹的莹润双足,解开布巾重新上药包扎。 第26章 不得不说,如果楚成允是个瞎子此刻一定很感动,但是他却分明看到了那双垂眸里的淡漠冷情。 似乎是察觉到楚成允的目光,楚长卿在布巾打上一个蝴蝶结后,起身将楚成允搂在怀里,亲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皇叔不喜欢说谎的孩子,阿允下次可不能再犯。」 楚成允眨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楚长卿见状,在他包成粽子的手心写下,“要乖。”两个字。 楚成允乖巧地点了点头。 低眉顺目的模样,很得楚长卿喜爱,就这么把他搂在怀里,贴着那柔软的脸,静默呼吸着那淡淡的木槿花香。 楚成允在他怀里坐得身体僵硬。 楚长卿不是没有察觉,若是平时,那小子早已自觉地伸手环住了自己的脖颈,同时不停地叽叽喳喳自言自语。 而今,他不止身体僵硬,一言不发,甚至连手脚都是冰冷的,显然被吓得不轻。 楚长卿扯了榻上的狐裘将人包裹起来,把他冰冷的双手握在手里,「阿允害怕了吗?」 见怀里人依旧僵硬地垂着头,楚长卿翻过他的手心,在那裹着厚厚布巾的手中写下,「皇叔疼阿允。」 楚成允抬头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显然,在他的意识里,疼一个人不是这样真的让对方感到疼。 楚长卿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将自己的脸凑到他面前,示意他亲自己。 楚成允显得更惶惑了,虽然抗拒,但恐惧感驱使,不得不硬着头皮地把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阿允真是乖。」楚长卿将怀里的人紧了紧,此刻的脸上,温和得一塌糊涂。 「阿允可不要怪皇叔啊,你是自己招惹皇叔在先,自己就要承担后果,撞破了皇叔的秘密也没关系,以后阿允就是皇叔的人,只要我不准你走,你就一辈子就在皇叔身边。」 楚长卿看向那一脸迷糊神情的楚成允,再次笑着亲昵地亲了一下他的面颊,将人抱起,往床榻边走去。 抱着那柔软温热的身体,闭目浅寐。 要说他没有欲望那是假的,只是此刻怀里的人,满身伤痕,又经历那样的恐惧,如若自己这时就兽性大发,怕是会将怀里的人吓个半死。 要是一下子,把怀里的人吓出了心病也就不好玩了。 这么有趣的小家伙,得要慢慢驯服,慢慢玩才有意思。 楚成允僵着身体,在恶魔的怀里艰难入睡。 …… 春日的阳光照进屋里,楚成允睁眼看着头顶的深蓝色床幔,脑子混沌,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经历了昨夜那样的风波,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午时,许是在两日的精神紧绷后突然松懈,而产生的应激反应, 身旁床榻一片冰冷,屋里也早已没了皇叔的身影。 他起身撩开丝滑的纱帐,脚还未落地,小灼就冲了过来,慌里慌张地把他按回床上。 「王爷出门前吩咐过,不准殿下下床,要是伤口裂开再次出血,小灼屁股会被打烂。」小灼噼里啪啦说完,又想起主子听不见。 犹豫着在他那裹成一坨的手心写字。 楚成允「我想小解,很急。」 小灼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一个刻着红梅的古朴花瓶递给楚成允…… 楚成允「……」 「没事的殿下,等会小灼拿去洗干净就好。」 楚成允转头,视线落在不远处案几的茶壶上,停留片刻后,「我想用那个装。」 小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殿下,别闹,你仔细看看,那东西是能那样用的吗?你是想要小灼的命吗?」 最终,楚成允颇为无奈地接过花瓶…… …… 今日一天,楚成允都在床上度过,连饭食都是小灼一口一口喂到嘴里。 他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皇叔说的“要乖”,他不敢忤逆,就这么在床上躺了一天,不见天日。 人躺久了,瞌睡也就来了。 楚长卿回来的时候,楚成允还在睡着。 他俯身,两只手撑在楚成允身侧,欣赏了会儿那静静轻垂的长睫, 嘴角一勾,也不管对方醒没醒,直接将人从被褥里抱了出来,裹了件狐裘,往饭厅走去。 楚成允迷糊地睁开眼,看到楚长卿的脸时,吓得差点从他怀里滚下去。 「搂着!」楚长卿冷声命令。 皓白的手臂圈上了他的脖颈,不是因为楚成允听见了,是怕自己摔了。 楚长卿把人抱着往怀里颠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此刻楚成允的眼里,皇叔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 和蔼可亲的长辈还要抱着他,给他喂饭,经历了昨夜那场面,楚成允若是还能欣然接受,那只能说他脑子中毒了。 他僵着脸,想要接过筷子自己吃,却被楚长卿一只手箍着,强硬的把食物塞到了嘴里。 楚成允垂头,鼓着腮帮子,味如嚼蜡。 楚长卿却仿佛没有看到怀里人那哀愁的神情一般,一点一点地给他塞食物,直把楚成允肚子给喂大了一圈。 「皇叔,您也吃点吧,不必总顾着阿允。」楚成允实在是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只能婉转推脱。 楚长卿一只手放在他腹部,给他揉那胀鼓的肚皮,另一只在他手心写下,「还在生气?」 第27章 楚成允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昨晚想要我的命,今天又问我是不是还在生气,这谜之操作…… 这同我捅你一刀,然后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有什么区别。 这要命的问题,是生气就可以解决的事吗? 楚成允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搂着对方的脖颈,「皇叔何出此言?」 楚长卿但笑不语,眸中深意不言而喻。 楚成允被看得很不自在,垂着头,一动不动。 身体忽然被转过去,面对一桌子的菜。 看到那递过来的大肥肉,楚成允瞳孔震颤,忙不迭地扭身,抱上了楚长卿的脖颈。「饱了!皇叔,阿允饱了!」 楚成允算是知道了,即使两人闹掰了,那和蔼可亲的皇叔还是想要自己能够主动同他亲近。 真是后悔今日没有用那茶壶来装自己的隔夜佳酿…… …… 第17章 扮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自己有求于人,要是闹掰了,他给自己断医断药的话可如何是好。 想起对方说的“要乖”。 很好,“乖”这项操作楚成允最会了,他在心里默默盘算,待达成目的后一定要找个由头和这人老死不相往来。 饭后,楚成允被抱着在王府里散步。 不,是皇叔抱着楚成允在府里散步。 这是他能视物之后第一次看到王府的景色。 王府不是一般大,绿树交加,亭台轩敞,假山流水一样不少。 穿过最为繁华的后花园,是一片清脆的竹林,楚长卿抱着楚成允迈进了竹林,沿着鹅卵石铺陈的小道走了一会儿,视线豁然开朗。 一个广阔的碧水湖占据了楚成允的整个视野,蜿蜒曲折的廊桥延伸至湖心。 楚成允从小在宫里长大,从未见过这样空旷的湖泊,眼睛瞪得老大。 这么大的湖泊都是翼王府的! 心中惊叹的同时,不由得用异样的眼神看向楚长卿,皇叔真的没有贪污吗…… 感受道楚成允那不可思议的目光,楚长卿笑着解释道,「这是先帝赐给我父王的府邸,他同先帝不是亲兄弟,但从小被先帝养在宫中,先帝待他如兄如父,后来征战沙场,有了军功,便被封了王爷,赐了国姓。除了这个湖泊,还在那边那座山都是父王用军功换来的。」 楚成允听不见,茫然地望着他。 楚长卿无奈地轻笑一声,抱着人往湖心的凉亭走去。 凉亭里摆了一张沉香木长案桌、两张铺着垫子的矮榻,以及几张小凳。 晚风微凉,吹在碧绿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日暮的霞光落在水里,一片火红。 楚成允静静靠坐在楚长卿的怀里,欣赏着眼前美丽景致,瞳孔里倒映着碧色湖泊、墨绿的山川、火红的天空。 异样的情绪在身体里沸腾,他望着远方,不由得抓住了那圈住自己腰间的温暖大手。 「皇叔,景色好美。」 他想说,能看见真好…… 楚长卿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搂紧怀里的人,一起望向天边的落日。 一条小船打破了湖面的平静,在落日的余晖里缓缓前行,木浆划过水面,带出阵阵晶莹水花。 楚成允疑惑地看着那靠近的小船,两个小厮从小船提着食盒下来,行了一礼后,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在了长案上后,又划着小船远去。 淡红色酒液被倒出来的时候,楚成允闻到了酒香。 他接过楚长卿递过来的瓷白酒杯,轻轻舔了一下,是自己上次喝的那种果酒。 如获至宝般抱着杯子一下一下抿吮,虽然味道不错,但楚成允不敢多喝,一想起自己上次喝多后的乌龙他就尴尬得不想见人。 桌上除了酒,还有小食、糕点和水果。 难得的美景美酒加美食,楚成允心里忽然就想,今天原谅皇叔一次。 嗯,只限今天…… 于是他捧着酒杯,又靠在了皇叔的胸前,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似乎发觉怀里人心情很好,楚长卿翻过那裹着纱布的手掌,写下「还生气吗?」 楚成允回头看着他,朝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惹得对方也跟着笑了起来。 太阳一点点没入对面的山头,黑暗一点点笼罩下来,连带着楚成允悠闲的心情也缓缓变得忧暗。 「皇叔,失心疯能治吗?」 墨色瞳仁在黑暗里斯艾地注视着楚长卿,有破碎的光在里面缓缓流转。 楚长卿自然是知道,怀里人在同自己撒娇扮可怜,他笑着摇了摇头。 楚成允失落地把头靠在楚长卿的肩膀上,再次低声问「真的治不好吗?」 「皇叔,我想母妃了……」 心口忽然被堵了一下,楚长卿想,这小子还真是会撒娇,在怀里软得像只猫一样。 他拿过楚成允的手,写下「等伤好了就回去看看。」 楚成允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伸手环住了楚长卿的脖颈。 …… 第18章 不习惯 楚成允被迫在床上躺了七日才得到皇叔的允许下床的旨意。 其实他早觉得第五日自己的伤就无大碍了。 但是“要乖”这两个字一直提醒着他,于是生生在皇叔的大腿上和床上过了七日。 天黑时分,楚长卿风尘仆仆地回到王府时。 第28章 楚成允已经乖巧地坐在饭厅等饭了。 见人回来,雀跃地迎上去,满脸堆笑,殷勤地给他解开脖子上披风的系带。 「皇叔辛苦了。」 楚长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饿的话可以先吃,不必等我。」 楚成允看他一开一合的嘴唇,猜出了他的话,「阿允不饿,阿允想同皇叔一起吃饭。」 ——屁!老早都饿了。 若不是有下人在,自己保不齐都偷偷吃了好几块肉了。 楚成允一边自己吃饭,一边不时给楚长卿夹菜,盛汤,添饭,一张白嫩的小脸上笑意盈盈,如同春日暖阳。 …… 晚饭后,楚长卿径自去了书房。 楚成允端着茶托,敲门「皇叔,阿允给你泡了茶?」 他知道,就算对方说话了自己也听不见,于是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一条缝,猫着身子往里看。 看到书案前的皇叔对自己笑了一下,楚成允才大着胆子推开了门。 他倒了杯热茶放在楚长卿的手边,见楚长卿不理自己,搬了张凳子,安静坐在一旁,啥也不干,就干坐着。 等了一会儿,他叫道,「皇叔。」 「嗯」楚长卿埋着头。 「皇叔?」 楚长卿抬头看他。 楚成允捏着手指,「您不是说等我伤好后,就可以回去看我母妃的吗?」 呵,献了那么久殷勤就是为了这事。 楚长卿笑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进怀里,在他手心写下,「去几天。」 「五天,五天就好。」 楚长卿脸色有些沉,盯着他没有说话。 楚成允缩了缩脖子,「三天……」 楚长卿还是没有说话…… 「那,两天,住一晚就回来。」楚成允瞧着那脸色,斟酌着开口。 楚长卿总算点了头,写下,「明天让若影送你。」 楚成允讨好地在皇叔额上亲了一下,咯咯笑着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楚成允叫了小灼开始收拾东西。 小灼简简单单就拿了一套衣裳。 楚成允看着梳妆台上的华丽佩饰,心里不停纠结,要不要偷偷带几个回去,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还可以换了银钱拿来救急。 万般纠结以后,还是内心的道德打破了邪念。 这些东西只是皇叔给自己用的,不是送的,这种行为叫窃。 可是自己真的很想改善一下身边人的生活。 母妃在宫里过得不好,小饼和秦姑姑也时常被人欺负,有时会半个月都没有一顿肉吃。 楚成允想了想,去院子里折了几枝桃花,再次敲响了书房的门。 …… 「皇叔可以借我点钱吗?」 楚长卿看了一眼那插在花瓶里的桃花,「要多少?」 楚成允犹豫着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千两?」 楚成允笑着点了点头,「嗯嗯,十两够了,阿允以后会还的。」 楚长卿心里发笑。 「若影。」他对门外喊道。 若影走进屋,「王爷,有什么吩咐?」 「给允殿下拿二十两银子。」 若影神色诡异,僵硬地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取出二十两碎银子,递给楚成允。 见居然还多了十两!楚成允像发了大财一般,揣着银子笑眯眯地跑了出去。 「呵,小傻子,曾经那副端庄模样都去哪了。」楚长卿不由得轻笑出声。 若影「……」 …… 楚成允是一大清早走的,早饭都没吃,就急急忙忙地上了马车。 王府里似乎寂静了很多,楚长卿下朝回来,没有看到那坐在饭桌前眉眼弯弯的少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习惯。 早饭还是包子,清粥,饺子和鸡蛋,是府里厨娘做的,但怎么吃都觉得味道不对。 他烦闷地扔下筷子直接出门上值去了。 晚上回来,府里依旧冷冷清清,下人们均是轻手轻脚,毕恭毕敬。 楚长卿觉得无趣得很,靠坐在矮榻上 忽然想起自己府里还养着两个脔宠,便差人将两人叫过来。 两个人约摸22岁左右的年纪,是楚长卿在边关时就买回来的,长得白净文弱。 楚长卿喜欢乖巧的人,其实相比楚成允,这两人应该更显乖巧。 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安分守己,还懂得看主人心思。 穿绿衣服的叫碧岚,白衣服的叫银月,都是入府后楚长卿赐的名字。 两人一人抚琴,一人斟酒陪着谈笑,花前月下,风雅惬意,其乐悠悠。 香炉中的烟雾缓缓缭绕。 酒酣之际,碧岚跪伏在楚长卿跟前,一双含春桃花眼娇柔地看他,修长玉指试探着挑开他的衣带。 楚长卿垂头看着,没有制止,衣服松散,露出虬结有力的腰身,线条流畅又具有野性的腹肌。 琴音环绕,屋里更添暧昧旖旎。 不得不说经过调教的脔宠就是懂得如何讨人欢心,只是一张脸忽然在脑海里闪过。 楚长卿忽然扔下手中空酒杯,恹恹道,「今日没兴致了,都回去吧。」 屋子里寂静下来。 醉人的酒香依旧在屋里久久不散,楚长卿看向那院里的开满粉色桃花的桃树。 又想起那小子在桃花树下抚琴的模样。 第29章 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人,心甘情愿地雌伏于自己身下。 他走到院里折了两枝桃花,在架子上拿了个花瓶插了进去,红艳的桃花居然同花瓶上刻画着的梅花异常相似,给那冷寂的屋里添了一抹春色。 …… 暮色苍茫,绿树和砖瓦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纱幔,景色迷朦起来。 楚成允去时轻装上阵,回来时大包大揽。 茶点、衣物鞋袜包了两大包,都是两位姑姑和母妃做的。 他笑盈盈地从马车里钻出来,步履轻盈地跨进前院时,楚长卿正一个人坐在饭厅里用饭。 「皇叔,阿允回来了。」楚成允弯着眉眼,同楚长卿端端正正地揖了一礼。 动作是行云流水标准得体,只是那眼里的狡黠笑意,看着却着实有些皮,有些讨打。 楚长卿一把将人拉到怀里,在他脸上咬了好几口。「这时才回来,可把皇叔想坏了。」 楚成允扭着身子,咯咯笑着求饶,「皇叔,阿允带了糕点,母妃做的栆泥糕,可好吃了。」 一旁的小灼察言观色,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一个纸包。 楚成允接过,翻出一块出来,递到楚长卿嘴边。「皇叔尝尝,比阿允做的好吃。」 楚长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糕点丝滑细腻,甜而不腻,入口还有一股淡淡花香。 「好吃吗?」楚成允问。 楚长卿点了点头,又在那白皙的脸上咬了几口,直把那脸上咬出好几个红印子。 然后把咯咯笑个不停的楚成允的身体转过去,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写下,「吃了吗?」 楚成允摇摇头,「还没吃。」 楚长卿拿过碗筷,夹起桌上的菜给他喂食。 楚成允坐在他怀里,吧唧地嚼着,两条腿不停地晃来晃去。 「要排骨。」 「糖醋鱼。」 「翡翠丸子。」楚长卿手里的筷子跟着指挥,指哪打哪,食物把怀里人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今天很高兴?」楚长卿在他手心写下。 楚成允用力地点了点头,「宫里提了一个新的内务府总管,他人还真不错,秦姑姑和苏姑姑说,这个月领到的月钱都是准数,母妃宫里的餐食、春衣和碳火都按位份发,也没有被克扣。」 楚长卿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就这事,就开心成这样。」 楚成允笑着,「要是以后都有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楚成允心情好,连带着不久被皇叔拿刀子抵着脖子恐吓的仇都忘的一干二净了,有说有笑地同他说了一堆这两天的事。 楚长卿抱着他,听得认真,看着那眉飞色舞的神情,面上一片柔和,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一旁的忠叔看了,热泪盈眶。 王爷自从被老王爷以养子的身份领进府后就没有真正的笑过,虽然看似对谁都温润,实则,内心又冷又硬,怎么也热不起来似的,这会儿,总算有人可以把他捂热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吃完饭时,天已经黑沉沉一片。 楚长卿把人抱进了自己房间,吩咐下人打了沐浴用的热水。 「皇叔,阿允还是回自己屋里吧。」 「今晚同皇叔一起睡。」楚长卿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衣服散落在地,楚成允垂着头,面红耳赤地站在一旁,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小宝贝。 虽然也和皇叔一起洗过澡,但那时喝多了没有羞耻心,现在这感觉有些怪怪的。 …… 第19章 随势而动 浴桶很大,容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楚成允像只鸭子一样,在水里翻着水花,水花溅到楚长卿脸上,他佯装怒火,将人一把圈在自己怀里。 楚成允全然不惧,乖巧地靠在那温暖宽大的怀里,玩着自己头发,「皇叔小时候也同自己的父王一起洗过澡吗?」 楚长卿在他手心写下,「自是没有。」 楚成允回头,疑惑地看着他,「我听秦姑姑说,在民间经常会有父子俩,或者兄弟俩一起洗澡,还互相搓背的呢。」 楚长卿笑着,又拿过他的手,写下「有是有,军营里还时常一堆大老爷们一起洗,只不过都是冲澡,没有一起泡澡的。」 「是因为军营里没浴桶吧。」楚成允拿了搓澡的澡豆和布巾,「皇叔转过去,阿允给你搓背。」 楚长卿心里憋着笑,转了过去,享受着孝顺“儿子”的伺候。 发现身后没有动静,楚长卿转身,看到楚成允用哀伤地眼神盯着自己的后背,他将人搂进怀里,「怎么了?」 「皇叔,背后怎么有这么多伤?」 楚长卿只是笑着没有回答,在军营里混的人哪个没有几道伤。 楚成允挣脱他的怀抱,拿着布林,转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擦拭,粉红色的疤痕交错映在那肌肉蓬勃的脊背上,将原本光滑的皮肤,弄得丑陋不堪。 楚成允动作很轻,似乎是怕太用力,就会划破那疤痕,流出血来。 柔嫩的手指在背上滑过,升腾的水雾,让这片空间慢慢朦胧起来,暧昧的气息萦绕。 楚长卿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燥热,他转过身,将身后的少年狠狠压进怀里,亲吻他的鼻尖。「皇叔想吃肉。」 看着那一开一合的嘴,楚成允迷惑片刻,伸手拍着他的背,安抚道,「皇叔以后要保护好自己,别再受伤了,伤药最好随身带着。」 第30章 「……」 不知为何,身体的燥热直冲心口,似乎有一股暖流包裹着心脏,让楚长卿一时有些难以适应,又贪心地想要更多,他搂紧怀里那温热的身体,低头去亲吻楚成允的脸颊,一下又一下,最后落在那弯起的嘴角。 嘴唇碰在一起,楚成允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挣脱怀抱,捂着自己的嘴,退到浴桶边缘。 明显被这不一样的亲昵吓到了。 水波荡漾间,又被楚长卿锁进了怀里。「来,皇叔给阿允搓背。」 楚成允有片刻迟疑,弯起唇角趴浴桶边,闭着眼睛,「阿允以后一定会孝敬皇叔的。」 很开心,虽然上次皇叔坏透了,但大多数时候对自己还是好的。 蝴蝶一般的吻落在的耳后,楚成允痒得咯咯直笑。 …… 楚成允第四次宿在了皇叔的房里。 他穿着洁白的寝衣在房间里不停晃荡,好奇地翻翻这看看那。 看到那曾经装过自己精华的花瓶里插着花枝放在案几上时,心里狠狠发笑,眼神贼兮兮地瞟了眼一旁的茶壶,心里不禁惋惜。 他憋着乐道,「皇叔,这花和花瓶真般配。」 「哦,是吗?那以后阿允每日都给皇叔插一支花进来吧。」楚长卿话未说完,便见那小聋子,跑到一旁架子上,摸了一本书出来,拿着书,好奇地翻了起来。 楚长卿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鬼谷子。」 楚成允抬头漆黑的眸子望着他,「皇叔,阿允可以读这本书吗?」 楚长卿把人抱回榻上,像抱小孩一样,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在他手心写下,「待阿允耳能闻声,皇叔教你。」 楚成允开心坏了,捧着书册,垂眸认真翻看。 好看的侧颜被暖黄的烛火蒙上淡淡金光,鼻梁挺拔如秀峰,薄唇干净通透,似上好的暖玉。微弯的纤长脖颈,如同一只垂颈的优雅天鹅。 楚长卿想吃天鹅肉,于是,倾身在那天鹅颈上咬了一口,惹得怀里人扭着身子,咯咯笑个不停。 「阿允,给皇叔暖床去。」 楚长卿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后,楚成允抱着书册,自觉地爬到床上,拱进被窝里,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看着楚长卿。 在楚长卿躺到床上后,又自觉地往他怀里窝去。「阿允给皇叔讲个睡前故事吧。」 楚长卿在那长翘睫上亲了一下,手抚在他的腰间,对着小聋子说道。「皇叔更想同阿允做些睡前该做的事。」 「有一户人家住着婆媳两人,儿子经常外出,很长时间才能回家一次。这个婆婆在家专横跋扈,经常对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媳妇不能申辩,更不敢反抗,总是偷偷地伤心。幸亏隔壁有位好心的大妈……」楚成允仰躺在床上自顾自地讲了起来,讲得声情并茂,口若悬河。 楚长卿侧身搂着他,看着那咕噜噜转的眼珠子,眉眼时而瞪大,时而弯起,表情很是丰富,他嘴角扬起宠溺的笑,不时在那白皙的脸上亲一口。 楚成允似乎习惯了,全然不在意,「……后来婆婆知道自己错怪了媳妇,赶紧把媳妇追了回来。」 楚长卿笑着,写下「那少的肉呢?去哪里了?」 「……」 楚成允撅着嘴,「肉不是主要问题。」 楚长卿继续写,「可媳妇差点因为肉被休了,理应要揪出那偷肉贼。」 楚成允瞪着眼睛,把自己的手从皇叔手里抽出来,气鼓鼓地转身,用后脑勺表示自己生气了。 楚长卿被逗乐了,将人揽进怀里,在那气鼓鼓地脸上咬了一口。 …… 早晨,天还未亮,楚长卿起床时,楚成允也搓着朦胧的睡眼爬了起来,盘着腿坐在床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着婢女给皇叔更衣。 白色中衣,深蓝色银线滚边上衣,玄色下裳,绛红色蔽膝,玄色云纹革带。 一套繁重的朝服穿上,佩上朝冠,硬生生将人刻画得刚毅了几分,隐隐有股王者之气,楚成允看得眼睛一眨不眨。 曾经的楚成允以为皇叔虽然不至于是个满嘴白毛的老头,至少也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这瞎子还真是瞎想。 看着那气宇轩昂,成熟稳重的皇叔,楚成允一脸艳羡,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变成这样…… 呆呆的模样被楚长卿用余光瞅见,他嘴角勾了一下,踱步过去,俯身,一只手指勾起起楚成允的下巴,「皇叔好看吗?」 未待楚成允反应,在那微张的红唇上啄了一下,笑着转身出了屋子。 楚成允茫然地擦了一下嘴唇,看着门口的方向许久…… …… 同往常一样,下朝回府,吃了早饭就要去上值。 楚成允笑意盈盈地把皇叔送到大门口,递过包子,「皇叔,阿允今日可以出府去玩吗?」 昨日傍晚回来时,楚成允撩开马车帘子,第一次看到那繁华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小摊,灯火辉煌的楼宇。 从小在皇宫长大,就算是眼睛还没瞎的儿时也没有见过那热闹的景象,面上的雀跃与向往怎么都掩饰不住 楚长卿勾捏了一下那白生生的脸蛋,「不可,外面危险,坏人多,待皇叔有空了,再带阿允去。」 楚成允看了那手心写下的字,依旧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着皇叔打马离去。 第31章 阳光初醒。 楚成允在院子里折了几枝漂亮的桃花,几支插在了皇叔的卧房里,又抱着剩下几支去到书房里。 书房里还是自己上次留下的桃花枝,被放在了书案一角,虽然蔫了些,但那粉色的花瓣,依旧是书房里为数不多色彩中,最艳丽的 楚成允将蔫掉的花枝取出来,把新鲜还带着花骨朵的花插进花瓶里。 目光却被那案几上几册翻开的书册所吸引。 经过上次撞破皇叔的秘密,他一直告诫自己要安分守己,讨好皇叔,治好病就寻个法子逃了,可在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纸页上“信王”二字时,还是鬼使神差地望了过去。 自己那好二哥,楚成越的名字出现在案卷里,想必是干了什么坏事。 楚成允一看,果不其然,贪墨赈灾钱粮。 心中有些幸灾乐祸。 要说着信王在众多皇子中,可是极有可能被封为储君的人,生母是最得宠的萧贵妃,身后世家庞大,又是所有皇子里最年长的。 自己的父皇并不是没有皇后,先皇后林氏是楚北玄潜邸时的王妃,早早生下皇长子,又嫡又长,无上尊贵,奈何命不好,皇长子体弱早逝,林氏郁郁寡欢,没几年也跟着病故。 后位一直空悬,朝中大臣多次提出再立新后的提议,到如今,楚北玄也依旧无动于衷,想必是心有忌惮。 楚成越在外面是人模狗样的一个混球,在皇帝面前却是个憨厚本分、听话孝顺的儿子。 呵,只是这回,要是皇帝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贪墨赈灾钱款,会如何想? 这些年,楚成允在自己这二哥身上吃的苦头数不尽,总是活得卑躬屈膝,小心翼翼。 更别说,自己还曾多次目睹母妃被萧贵妃以一个随意的罪名,罚跪在地上掌掴。 要说他不恨那是假的。 甚至连外公被指贪腐,也是祁家人背后搞的鬼。 他还记得那时,母妃红肿着脸抱着自己说,「阿允,这深宫就是这样,没有权势,要活下来,要么依附有能力的人,要么就是忍气被欺辱。」 …… 夜色融融,书房里烛火葳蕤。 楚长卿在坐在书案前,桃花的清香不时萦绕鼻尖,另一旁的矮几前,少年微垂着头,垂着浓密地长睫,认真翻动着手里书册。 还是那本鬼谷子,书册卷在掌心,已读至书末,微微蹙着的眉头,看来是遇到了不解之处。 「顺天而行,随势而动」楚长卿轻声念出来,热气喷洒在脖颈间。 楚成允一抬头,就被一双手抱起来,落入了那带着淡淡檀香的怀里,玄色与白色衣袖交叠在一起。 「顺天而行,如果一切照着天意,却都不如我愿,莫不就这么成为老天的棋子,永远蹉跎吗?」 楚成允捧着书,坐在楚长卿怀里,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楚长卿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将他抱至书案前,取了宣纸,提笔,「所以还要知道随势而动,并不是一味的顺应,要学会找出一些有利于自己的契机,抓住机会,将那势用以最大化。」 楚成允沉着眼眸,认真地看向那刚劲有力的字迹。蹙眉思索的模样,落在楚长卿眼里竟莫名可爱,忍不住在那白皙的脸上亲了一下。 楚成允思绪被这一个亲昵的动作拉了回来,他勾着楚长卿的脖颈,指着那书案上的公文,「皇叔这些公文是都要呈给父皇的吗?阿允给皇叔整理一下吧。」 伸出去的手被握住。 楚长卿「这些事明日会有人做,时候不早了,给皇叔暖床去。」 楚成允被抱着离开了书房。 视线从楚长卿的肩头看过去,那本熟悉的公文躺在书案的另一边。 已经好几天,每天都差小灼去打听信王的事,自己希望的事没有发生,那公文依旧还躺在书案上被压在了最底下,很显然,没有被楚长卿呈上去。 楚成允猜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皇叔在护着信王,要么两人有不可见人的勾当。 …… 第20章 集市 楚成允躺在床上,墨色长发散乱的铺在枕头上,黑溜溜地眼睛看向正在脱衣服的皇叔,在人上床后,一下钻进了他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一天无聊的事。 楚长卿抱着他,静静地听着,面上笑容柔和。 「阿允听管家说,前不久二哥送了好几颗南海珍珠给皇叔,又大又圆,据说还有粉色的,阿允还从未见过。」 楚长卿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吻在那笔挺娇俏鼻尖,注视着那双狐狸一般勾人的眼睛,「那明日让忠叔取了出来,给阿允做一顶白玉珍珠冠,就用那粉色珍珠。」 楚成允咧着嘴继续说,「据说还有好几串红珊瑚珠子。」 楚长卿轻笑,「阿允是想戴红珊瑚珠子了?」 可以想象,如果这小子脖子上挂一串红珠子,是什么一个滑稽的场面。看着那一开一合的粉色唇瓣,低头将唇印了上去。 再抬头,对上那双惊喜又有些羞怯的眼睛,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侧身将那瘦弱的身体,搂在怀里,「阿允以后就做皇叔的金丝雀吧。」 金丝雀听不见,沉浸在被皇叔宠溺的喜悦里,将脑袋枕在那有力的臂弯里。 …… 皇叔说的有空带他出去玩,日子一过,已经十日,却还是迟迟没有动静,楚成允真怕皇叔把这事给忘了。 第32章 此刻正是下午,日头高照,楚长卿休沐。 楚成允被提到了演武场练箭,他不算太笨,在皇叔的指导下,总算一箭射中了靶心。 「不错,只是臂力不足,还需多加练习。」 楚成允听不见夸奖,扬着一张笑脸,「阿允学会了,今日可以下课了吗?」 「皇叔上次说带阿允去玩的,今日天气好,择日不如撞日?」 楚长卿被那小鹿般的期待眸子逗笑了,捏着他的鼻子,「不行,还得学骑马?」 一匹黑色高头骏马被牵到了眼前,他兴奋得眼睛亮得发光,「皇叔,骑马去吗?阿允不太会。」 一个时辰后,楚成允整个人都蔫了,眼里光彩早已消失殆尽,马儿还在王府演武场里转。 身下马儿的脚步很轻快,楚成允却是气死沉沉,晃着马鞭泄气似的,一下又一下轻抽着马背,整个人懒散至极,很显然,生气了,不想学了。 也不知道一旁的皇叔朝自己说着什么,但他不管,他耳聋,听不见…… 忽然一个黑色身影飞身上马,有力的手臂将楚成允圈在怀里,手中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一声尖锐的嘶鸣声紧随而来,身下骏马前蹄高高扬起,楚成允脸都吓白了,手忙脚乱地拽着缰绳。 一个呼吸间,前蹄落下,楚成允还未喘匀呼吸,被一股惯性带了出去,背后撞在那宽大的怀里。 坐在马背上溜两圈对楚成允来说没有任何问题,真要像这样跑起来,简直把他的魂都吓出来了。 他扭着头、紧紧闭着眼睛,扑面而来的骤风将那铺垂的墨发吹得凌乱不堪,两只手死死抓住那圈着自己的手臂,生怕那护着自己的手突然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楚成允感觉速度似乎缓了下来。 忽然脸上被咬了一下,疼得立马睁开了眼睛,怒瞪着可恶的皇叔,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这是落华街。 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斜斜照下,将那熙熙攘攘的人影拉得又长又细。 那双漆黑眼中光华如同黑夜里最耀眼的星子,「皇叔,阿允想下去。」 落华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十里延绵的店铺,各色小吃,华裳,玩物应有尽有。 楚成允开心坏了。 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木风车,一头扎进了各色小摊位前,眼珠子好奇的咕噜噜打转。 甚至连卖女子香粉的小摊也要跑过去凑个热闹,最终被楚长卿黑着脸从女人堆里揪了出来, 他弯着眉眼,将糖葫芦递到皇叔嘴边,殷切道,「皇叔,好吃,又甜又酸。」 楚长卿不喜甜食,本想拒绝,但对上那期亦的眼神,鬼使神差般张嘴咬下一颗,又酸又甜的味道在嘴里漫开,直冲脑门,冷漠的眉宇瞬间皱起。 「哈哈哈哈,」楚成允抬手摸上那紧皱的眉头,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他抓住那在自己额间轻抚地手,准备朝着那没大没小的小子变脸,又被他拉着跑到了一处画糖人的摊位。 楚成允盯着那糖人瞧了许久,「皇叔,这是什么?」 「画糖人。」楚长卿在他手中这下。 「是什么都可以画吗?」楚成允扭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问。 楚长卿在他手里点了一下。 楚成允咧嘴看向老板,「老板,我要画人可以吗?」 「可以的,公子要画什么人?」 …… 糖人一出,栩栩如生。 「嘎嘣」一声脆响。 楚成允一口把皇叔的脑袋咬了下来,微眯着眼睛,一下又一下咀嚼,一脸享受。 又「嘎嘣。」一声,皇叔去了大半个身子。 楚长卿冷着脸,这小子,该不会是为了报那日被踩瓷片的仇故意的吧? 看着那一张一合,还黏着稀碎糖渣的嘴唇,心里已经在想要如何惩罚这小子了。 一路逛来,若影被楚成允那大包小包挂满抱得满身都是,估计是他这辈子干侍卫干得最憋屈的活了吧。 「哎,早知道带小灼一起来了。」楚成允咬着糖人,惋惜道。 肚子已经尽被一堆便宜小吃填满。 天色渐暗,不少店铺关门打烊,也有不少店铺门口挂上了灯笼,准备招待,那些喜欢夜生活的客人。 楚长卿带着楚成允进了一家酒楼,选了个包间,上了一桌子菜。 那些菜,全是一些宫里和王府没见过的特色菜,楚成允吃了几口,抱着肚子,哀伤地对着一桌子美食干瞪眼。 已经完全塞不下了…… 他弱弱地看向楚长卿,「皇叔,明日还可以来吗?」 楚长卿轻笑一声,把人抱进怀里,将盛着淡红色酒液的杯子递到他唇边,「明日,阿允得在家练字,不可懈怠了学业。」 楚成允低头抿了一口。 「皇叔如果没空,阿允可以和小灼一起来,」他扬着脸卖乖,「阿允还想吃糖葫芦。」 「那阿允吃了自己想吃的,皇叔可以吃阿允吗?」他慢条斯理地说完,又在那脸上啃了一口。 楚成允笑着搂着他的脖子,「那皇叔是答应喽?皇叔真好。」 楚长卿被气笑了,这小聋子,心眼了不少,有时还可真是古灵精怪。 ……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缀满繁星,犹如亮丽的宝石,散落在深远的夜空。 第33章 如水的月光,将青石板路铺上一层银白的淡光。 楚成允陀红着脸,坐在马背上,靠在楚长卿怀里,如同大爷一般,悠闲地看那一一倒退的繁华景象,嘴角还带着孩童般的傻笑,显然是醉得有些犯糊涂了。 回到王府时,整个人身体已经一动不动地软在了楚长卿怀里。 楚长卿将人抱回自己房里,吩咐下人备水,抱着人一起进了浴桶里。 楚成允眼睛开了一下,又合上,像条死鱼一般泡在水里,嘴里嘟哝着什么。 靠近了听,才听到这家伙嘴里的话。 「皇叔,头疼……皇叔,糖葫芦好吃……」嘟哝完,嘴唇还不自主地抿了抿,很是勾人,勾得看的人忍不住想去采撷。 忽然一个“糖葫芦”贴上了嘴唇,他张嘴含住,舔了一下。 糖葫芦是软的,不够甜,没事,可能糖放少了,那就把酸味咬出来,一口下去。 「嘶!」楚长卿嘴被咬出了血。 他黑着脸,拎着那条会咬人的“死鱼”的后脖颈,把人从怀里扯出来,按在桶壁上。 「啪啪啪,」几巴掌狠狠落在那白花花的屁股上,死鱼被打得嗷嗷直叫。 「疼,疼。」楚成允被拍醒了大半,泪眼朦胧的求饶,「皇叔别打了,阿允错了。」 楚成允又被拉回了水里。 「错哪了!」楚长卿盯着问。 粉嫩的手指摸了那被他咬破的嘴唇,「阿允给皇叔上药,皇叔别生气。」 楚长卿从来没有对谁有过的好脾气,平常要是有那个小倌、男宠敢把自己咬出血,估计早已尸沉乱葬岗了。 自己的底线,在楚成允这里降了又降,没有边界似的。 总有一天要把他揉碎,楚长卿想…… 怀里的人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完全不知道自己躺在一只恶狼的怀里,而那只狼正流着哈喇子,在盘算着是把他清炖了,还是红烧。 …… 第21章 调教 转眼又过去一月。 楚长卿在朝中的势力水涨船高,风向大变。 一些落魄的世家为了崛起,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不少人开始送礼巴结。 然而,所有礼物都被一一回绝。 人总有七情六欲。 于是,便有人偷偷打听了这位翼王大人的喜好。 …… 初夏的阳光不算毒辣,透过敞开的窗棂,打在豪华木质桌上。 「王爷,这是犬子孟澄,去年就已经及冠,虽是庶出,却也是悉心栽培的,琴棋书画都会一些,他从小仰慕王爷,日日都盼着能同王爷见一面,而今便带了他来。」 一家豪华的酒楼隔间里,南越候孟文舟一脸褶子,讨好地坐在楚长卿对面,把话说得委婉含蓄,耷拉着眼角一瞬不瞬地看向楚长卿的脸,希望从他脸上看出满意的神情。 外面街头吵闹,隔间里却很安静,楚长卿手捻着酒杯,视线直直打量着那跪坐在一旁,含羞待怯给自己斟酒的孟澄。 他抿唇一笑,这南越侯还真是会挑人,知道小倌风尘气重,就挑了自己儿子,看那一举一动想必在这方面下了大功夫。 一身飘逸的白衣,纤瘦柔软的身躯,确有几分姿色。 视线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楚长卿才发觉,居然同府里那小子有七分相似。 想起那即使穿着白衣也依旧无半点儒雅气的小皮猴子,楚长卿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他这一个小动作很快,却依旧被一旁的南越侯捕捉到了,以为自己儿子入了王爷的眼。 赶忙推着自己的儿子上前给侯爷敬酒。 楚长卿也不拒绝,接过酒杯饮下。 指尖被触碰,孟澄看了那俊朗高大的人一眼,垂下头,脸上泛出红晕。 又执了筷子给人布菜。 …… 酒楼对面是京城最大的教坊司,秦玉楼。 即使青天白日,依旧人来人往。 女子的笑闹声,揽客声,此起彼伏。 楚长卿本不甚在意,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却让他原本平静的眼眸沉得如冬日寒潭里的冰。 吓得一旁的南越侯,话不敢说,动也不敢动。 「姐姐,酒贵不贵?」 楚成允站在街道中央,在阳光下扬着头,一脸笑意,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几支姐姐们抛下来的鲜花。 几个女子听闻,打趣道,「不贵,若是公子的话,只要十两银子。」 小灼替主子回话,「可我们没那么多银钱了。」 楼上爆发出银铃的笑声,「若是公子的话,二两也成,其他的姐姐请你了。」 小灼在主子手心写下字后,楚成允想,这民间的女子可真是热情,他摸了摸钱袋子,只剩几个铜板了,还是上次上街,皇叔给的零花钱。 礼貌地朝几个女子微笑道,「可是姐姐,我只剩几文钱了,还是等改日,改日我有钱了再请几位姐姐吃酒。」 「公子若没钱,那姐姐贴给你喽。」楼上的女子似乎诚心想逗一逗这个单纯的少年。 「那怎好意思,姐姐不如等我几日。」 几人在大街上对喊,可谓是引得一群路人不停指指点点。 楚成允全然不知,自己此刻已经成了别人眼中没钱还调戏妓子的登徒子。 楚长卿总算暴怒了,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若影!把那小子提上来!」 第34章 …… 楚成允是从窗户飞进去的,被提起来的瞬间,忽然想起皇叔说外面坏人很多,差点以为自己被坏人掳了。 落地后看到皇叔,惊喜地扑了过去,「皇叔,这么巧,你也在呀?」 他眉眼带线笑,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叔黑沉沉的脸,小狗一般把脸凑到他跟前,「皇叔,可以借阿允些钱吗?」 呵,借钱去狎妓! 楚长卿脸上笑得“温柔”,声色凉凉,如同冰刃,「谁准许你出门了!」 楚成允不明所以地把糖葫芦举到皇叔面前,「皇叔,糖葫芦,您尝尝。」 一旁孟氏父子,「……」 楚长卿黑了脸,盯着他,脸拉得老长。 糖葫芦举在半空中,最终唯唯诺诺地收了回来。 门外有咚咚咚地脚步声传来,小灼推开门,看到黑着脸的楚长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是奴才的错,没有看好殿下。」 他额头贴着地,一头冷汗,唯唯诺诺。 心里却把自家殿下怨了几十遍,王爷明令禁止殿下外出,却还是被殿下寻着间隙从后门溜了出来,自己是被害,被拉出来的。不!是被主子骗出来的! 想他也没那个胆子怂恿主子啊。 楚长卿视线冷冷扫向那一脸讨好笑的楚成允。 就在这时,细丝般的流水声响起,一旁的孟澄执着酒壶给楚长卿倒了一杯酒。「王爷勿怒,七殿下年岁尚小,贪玩些也情有可原,回去调教一番,必能改过。」 年岁尚小,同样是18少年郎,一个贴心柔情,一个一脸单纯,若是真单纯还好,但那小心眼一个接一个。 楚长卿抿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一旁的南越侯,默默用异样眼光打量楚成允。 小灼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楚长卿是真生气了,楚成允见状,低头,拽着袖子,低声道「皇叔阿允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长卿冷着脸,准了小灼起身。 虽是如此,包间里的氛围还是有些压抑。 「看来南越侯,在本王身上花了很大功夫呀?」楚长卿唇角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如刀锋一般的眼眸几乎将人割裂。 「王爷言重……我……」孟文舟吓得一脸冷汗,支吾半天说不出话。 「王爷承陛下重托,将七皇子托付王爷教导,已然成为京城脍炙人口的美谈,坊间流传王爷为人不仅高风亮节,还疼爱晚辈。」一旁的孟澄忙插嘴解释道。 其实他心下也在打鼓,为自己刚刚那一句劝解感到后悔不已,虽然京城众人都知道,翼王成了七殿下的老师。 但,能发掘出其中辛秘的人却不多,自己这话说得虽然漂亮,但聪明人仔细一听,还是能咂摸出其中滋味。 都怪自己一时失言,“调教”一词怎么能这样用! 见楚长卿敛眸看着自己,他赶忙,夹起一筷子食物,讨好地放进楚长卿的碗里。 「是皇叔的朋友吗?」楚成允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哎嘿,以前同老王爷也算有些交情。」孟文舟憨笑着点头。 楚成允便当做对方真是皇叔朋友。 楚成允长得确实漂亮,一双眼含秋波的眸子,仅仅是淡淡扫人一眼,都会无意中勾了人魂。 危机感使得孟澄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在楚长卿面前表现,有意往远处夹菜,跪坐的身体微微前倾,展现出流水般的腰枝曲线,一手拉着袖子,露出洁白皓腕。 于是楚成允坐在一旁,目睹着那白衣少年,给皇叔斟酒、布菜、甚至一脸笑意地把食物夹起来,送到皇叔嘴里。 皇叔竟然吃下了!! 他睁着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直把对面地孟澄看得一脸不自在。 这,得是多好的朋友呀…… 方神医同皇叔关系那么好的朋友都没有这样喂食的。 从来都是皇叔给自己喂食的呀! 不知为何楚成允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举杯笑谈了小半个时辰后,孟氏父子总算走了。 小灼、若影门外候着,隔间里只有楚成允和楚长卿。 最后几人说了什么,楚成允全然不知。 不一会儿,隔间的门被推开,方凌云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踱步进来。 对方笑着对他点头,楚成允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二又上了新的碗筷。 「将他收归成自己人,总好过让他投奔其他人,为其所用的好。」方凌云坐在一侧淡声开口。 楚长卿,「只是他那人似乎不太聪明。」 这么秘密的谈话,全然不避开楚成允,想必是有足够的自信,对方听不见,也赌就算听见了也断不敢泄露出去。 「可我见他那儿子倒有些心机。」 「不只心机深,野心也大。」楚长卿执着酒杯,闭着眼靠向椅背,眉宇微蹙。「再看吧……」 忽然一块肉递到嘴边,楚成允举着筷子,一脸乖巧讨好,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皇叔正在谈论密谋。 楚长卿被打断,凉凉地斜眼瞅着他。 见皇叔脸还依旧黑得厉害,楚成允眼珠子心虚一转,执筷子的手方向一转,转到了方凌云嘴边。 「……」 「……」 「砰!」的一声,酒杯被重重砸在桌上,方凌云吓得差点蹦起来。 第35章 楚长卿瞥了向一眼那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全然不知哪里有错的楚成允,眼神如刀一般,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一旁的方凌云凌迟。 后者忙收了扇子,起身,「啊哈,多谢允殿下的美意,等会要给陛下施针,我先走一步了。」 白色衣袍消失在门外,楚成允僵硬地将肉塞到了自己嘴里。 …… 第22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小子,想做什么?居然给旁人喂食! 袖月馆的小倌伺候客人吗!! 楚长卿半天才缓过气来…… 粗暴地将一旁默默舔着糖葫芦的人捞进怀里,瞪了许久,在他手心写下,「为什么偷跑出来?」 「阿允……只是想吃糖葫芦。」楚成允掰着手指,横坐在皇叔腿上,垂着头,声音细如蚊虫,说完,眼珠子贼溜溜地窥了一眼皇叔,又继续掰手指。 楚长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想看看这小子还能编出什么更“合理的”理由。 似乎察觉到自己这借口着实有些糊弄人,楚成允不说话,举起手里的糖葫芦,咬下一颗,埋着脑袋,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糖葫芦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即使如此也依旧比不上怀里人那红润的唇。 楚长卿食指勾起那白皙精致的脸,让怀里人同自己对视,「阿允想同漂亮姐姐喝酒?」 听不见,楚成允嚼着糖葫芦,看着皇叔那一张一启的嘴,把手心伸出去,想让他写字。 楚长卿嘴角勾起,倾身张嘴含住那水润光泽的红唇。 异样的亲昵,楚成允眼睛瞪得滚圆。 「吧嗒!」手里糖葫芦掉在地上…… 如果说,原来轻轻触碰一下嘴唇是皇叔喜爱自己。 嗯,那这……舔自己嘴里的糖葫芦又是什么…… 楚成允脑子已然无法运转。 从小生活环境单一,虽生活在勾心斗角的深宫,却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景,又瞎又聋之后,更是连成人的世界都没有接触过。 好半晌,他才轻轻推开那近在咫尺的脸,「皇……皇叔。」 这呆傻的模样,逗笑了楚长卿,贴着那因为惊讶微张的嘴唇,厮磨着开口,「阿允乖,张嘴,再让皇叔尝尝糖葫芦的味道……」 「唔……」 嘴唇有些麻,嘴周皮肤也被楚长卿那细短的胡茬磨得红了一大片。 楚成允除了一脸茫然,还有些手足无措,两只手僵在半空,全然不知该放哪里。 许是察觉楚成允有些喘不过气来,楚长卿才移开唇,给怀里人喘息的机会。 「阿允想同漂亮姐姐喝酒吗?」楚长卿在他手心写下。 楚成允胸口起伏有些大,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慌乱地摇了摇头。 「想不想同漂亮小哥哥喝酒?」楚长卿又写下。 不知为何,也许是第六感告诉自己,要是敢点头,自己就要完了,他赶忙摇了摇头。 「阿允想回府吃饭,今日出门时,看到活蹦乱跳的海蟹被送进府里了,今日该有葱姜爆螃蟹。」 楚长卿被他逗乐,心情颇好,扶着怀里人的腰宠溺道「好,回府吃饭。」 …… 食髓知味,便如楚长卿这般,尝上一口也就上瘾了。 初夏夜晚的湖面一片宁静,湖心亭的四角挂着昏暗的纱灯,长形案桌上,瓜果、佳肴、美酒应有尽有。 楚成允吃得有些撑,像个孕妇一般,挺着肚皮靠坐在皇叔怀里,吹着凉风,两条腿悠哉地晃着。 「皇叔喜欢阿允还是喜欢二哥?」问出这句话,也不敢看楚长卿,眼珠子斜了一下,又慌忙把视线落在黑暗的湖面。 「自然喜欢阿允。」楚长卿写下。 「那如果阿允和二哥都惹皇叔不高兴了,皇叔会罚阿允吗?」 「这就不好说了,阿允若是明知道会惹皇叔不高兴,为何还要做?」 楚成允垂头,看着手心。「皇叔,阿允不喜欢二哥,他欺负过阿允。」 他的声音很低,里面透着浓浓的委屈。 楚长卿将那瘦弱的身子转过来紧紧搂着。 楚成允把头埋在他肩头,为什么有的人坏得很,可做错了事还是有人帮着隐瞒。 「皇叔不要喜欢二哥好不好?」 楚长卿被气笑了,不知道这小子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拿过他的手写下,「皇叔只喜欢阿允。」 楚成允没有再问,目光落在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 日子平淡如流水,缓缓划过。 楚成允读完鬼谷子,又读了颜氏策论,墨家兵法。 见楚成允很是喜欢这类书籍,楚长卿不知为何,心中微沉,却每每看到那双清亮的眸子时,又觉得是自己多虑。 他喜欢将人抱在怀里给他讲解那兵法的诡谲之处,也喜欢不时亲吻他,把人吻得喘不上气。 然而,每每自己想要有下一步动作时,怀里的人就滑得像条泥鳅,不停地拱来拱去,嘴里嚷嚷着「痒,皇叔好痒。」 楚长卿若是再继续,便会换来对方一阵恶作剧地轻挠,这一闹就什么兴致都没了。 他何时遇到过这种事,几日下来嘴角居然长出了几个燎泡,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内火憋的。 凡是懂得风月的男子,此刻也都该乖乖退了衣物讨好自己,却不想这小子是个硬茬。 第36章 知道自己生气了,第二日又端着亲自煮的下火茶,腆着脸过来讨好。 明明是自己要玩那小子,到头来,楚长卿居然有种被耍了的错觉。 …… 初夏风微风拂过廊下纱灯,卷起阵阵叮咛。 书案前少年墨色长发轻垂,执笔垂眸认真地练字,静如一幅美人画卷。 楚长卿上前,站在他身后看了会儿,俯身拿过他手中的狼毫,在泛黄的纸叶上写下,「皇叔带你出去玩。」 「晚上还有什么地方好玩的吗?」楚成允回头,亮起眸子。 楚长卿旦笑不语。 那笑容瞧着有些毛骨悚然,楚成允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不去了,阿允要练字,皇叔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眼里的纯真依旧,只是那抹狐狸般若隐若现狡黠,却逃不过楚长卿的眼睛。 原来如此,自己这只小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 楚成允最终还是被皇叔抱着,塞进了马车。 「带阿允去看好戏。」 「什么戏?」 「去了就知道了。」 马车摇摇晃晃,穿过繁华街道,停在一座小楼前,刻着〈袖月馆〉三个字的华丽牌匾悬在门檐上。 红色灯笼在屋檐下挂了一排,使得整个小楼门前一片亮堂堂,还未步入,丝竹的靡靡之音,已然幽幽穿过大门,在街道上回响。 楚成允一下马车,腿脖子就不由得有些发颤,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然而想回头,已经没了机会,皇叔拽着自己的手如同铁钳一般。 袖月馆的掌事月娘是个30出头的美貌妇人,挽着高高斜云髻,穿这大红色纱衣。 见到豪华马车停在门口时,立马端着笑迎上来。「哎呦,翼王殿下,可是好久不来了。」 她同楚长卿点头哈腰,笑得一脸谄媚,不一会儿,把人往楼上的雅间里带。 袖月馆小楼有三层楼。 一楼大厅是供客人们观赏歌舞的。 几丈宽的舞台搭建在大厅中央,粉色轻纱从屋顶直坠而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台下四处是谈笑风生。 楚成允听不见那笑闹声,只觉得那火光刺得有些头晕目眩,他白着一张脸,极不情愿地拉着脚步上了楼。 雅间宽敞,隔绝了门外的吵闹声,下人上了酒水和茶点后,几个漂亮小倌抱着琵琶、古琴、长萧依次进屋,朝楚长卿行礼。 屋内响起丝竹乐声。 楚成允僵着脸,伸手摸过桌子上的甜瓜,开始埋着头吃水果。 不一会儿,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方凌云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呦呵,好巧呀,刚在窗前看到像是王府的马车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长卿可是很久不出来找乐子了。」他说完,假装一副才看到楚成允的样子,一脸恍然大悟,「额……呵,七殿下也来玩呀。」 楚成允听不见他的调侃,对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楚长卿瞥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楚成允,嘴角溢出一抹邪笑。 方凌云自觉坐到桌案的另一边,靠到楚长卿身边低声问,「怎的?打算今晚宰了吃?」 楚长卿唇角勾起,「是时候吃了。」 方凌云摇着扇子,笑骂他畜生,而后又摇着头,痛心疾首叹息道,「好好一个孩子,就要遭你毒手了。」 楚成允不知他对楚长卿说了什么,一脸莫名地看着对方。 「……」 他转过脸,继续啃手里的哈密瓜,汁水流了满嘴,瓜皮丢得满桌子都是。 坦然的神情落在楚长卿眼里,愈加勾起他心里的恶念。稠墨般的眼里带着探究,长指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 小子是真不谙世事呢?还是佯装镇定? 「哎,不是要看戏吗?还整这些莺歌燕舞做甚。」方凌云饮下一杯葡萄果酒。 楚长卿抬手示意,吹拉弹唱地小倌恭敬地退了出去,对面地木质墙壁移动,向两旁打开,视野忽然开阔。 楚成允心头咯噔一下,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第23章 阿允怕 【注:皇叔没有皇家血脉,是老王爷养子。】 屋里火热,热得人无法呼吸。 楚成允埋着头,拿着哈密瓜的手不停颤抖。 楚成允吃瓜吃得有些撑,有些想呕,却还在埋头苦干。 不吃瓜还能干嘛?看戏吗? 原本坐在对面地方凌云此刻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带着他身边的少年也不见了人。 忽然,身体被托起,手中瓜皮掉在地上,楚成允落入那熟悉的怀抱,垂着的脑袋,被一只大手钳着,对着木床的方向。 「阿允不乖,要好好看戏。」 热气喷洒在脖颈,楚成允身体僵硬得不行。 手心被翻过来, 「好看吗?」楚长卿写下。 楚成允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好好看。」楚长卿在他手心写下,又将他的头转了过去。 楚成允努力镇定的心神一点点崩塌,他听不到那暧昧旖旎的声音。 只看到那被欺辱的少年一脸痛苦的表情,像是快要死掉了一般。 …… 一场漫长的大戏落幕,楚成允站起身的时候,腿不受力,软了下去,跌坐在软榻上。 第37章 楚长卿嘴角含笑,满面春风地抱起楚成允上了马车。 车轮咕噜咕噜地轧过青石板路,行在繁华地落华街。 平常总喜欢叽叽喳喳的人,此刻安静得无声无息。 楚长卿一手环住怀里人的腰,鼻尖不停在那泛着淡淡香气的颈间轻蹭,木槿花的香味真是诱人,他半阖眼帘,忍不住轻轻啃咬那柔嫩的皮肤,环在腰间的手指勾着腰带就要扯开。 「皇,皇叔,冷。」楚成允赶紧抓着皇叔的手,可怜巴巴道。 「阿允乖,不冷,皇叔抱着阿允。」嘴唇在那小巧可爱的耳垂边厮磨。 楚成允依旧抓着那手不放,浑身颤抖得厉害,脑海里盘旋的是袖月馆的那场大戏。 热气扑洒在耳旁,像是将人架在火上炙烤,他知道此刻皇叔想要对自己做什么,可怜巴巴地开口,「皇叔抱着。」 抱着那就不会动了。 忽然双手被大力反剪在身后,楚成允挣扎了一下,不仅没有丝毫作用,反而腕骨被捏得生疼。「皇叔,手疼。」 衣带松开,落在马车的木质地板上。 「阿允,皇叔的小狐狸,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楚长卿如狼一般的眼神盯着怀里人,手中动作毫不犹豫。 「皇叔…疼…」附满薄茧的手很是滚烫,带着惩罚的意味。被触碰的那一刻,楚成允浑身一颤,倒一口气,浑身僵硬地靠在那曾经温暖的怀里,如坠冰窖。 但凡有反抗的能力,他也不会让自己任人宰割,他深知,此刻力量悬殊,反抗不仅半点希望没有,反而会惹怒了皇叔。 「皇叔,阿允怕,阿允害怕。」求饶、扮可怜是此刻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方法了吧。 果然,楚长卿心软了,惩罚的手也慢慢变得温柔,手下力道适中,耐心细致,缓缓点燃怀里人的情欲。 禁锢着的双手被松开,楚成允被按在厢壁上,被迫同皇叔亲吻,嘴唇被坚硬的胡茬磨得通红,如同娇艳欲滴的红樱桃。 紧绷的身体慢慢被一种另类的愉悦所取代,如海浪拍打礁石般,浪潮涌动。 有些眩晕,他紧拧着眉宇,睁着一双泛红的眼,迷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心魂在海浪里浮浮沉沉,双手紧紧抓着楚长卿的胳膊,如同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一般。 洁白的芙蕖花盛开,楚成允脑子也炸开了一朵白色的鲜花,耳旁是皇叔的呼吸和低低的呢喃声。 楚成允听见了,他听见皇叔在自己耳旁说,「阿允好乖。」 听见那透过车帘,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笑闹声,靡靡的丝竹声,车轮碾压地面的咕噜声。 他听着听着,就哭了起来,蹙着眉宇,颤抖着身体,晶莹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是眼睛也好,耳朵也好,为什么都好得这么不合时宜。 那种生不由己,由他人掌控命运的感觉太让人无力。 决堤的洪流,隐忍的哭泣,似乎都在发泄这些年来不见天日的痛苦,又似乎在怨这可恶的命运,这样欺辱他。 原本以为的避风港,却是要将自己吞噬的巨大漩涡。 原本以为的温柔长辈,却是要将自己狎弄的恶魔。 原本以为自己聪敏、会卖乖,却不想,自己早已步入了别人的圈套。 人,总算被自己欺负哭了。 楚长卿心里很舒畅,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涌上心口。 他拿出手帕拭自己的手,抱着怀里人,亲吻那湿润的眼睫和脸庞,亲吻那颤抖的唇。 「好阿允,是皇叔弄疼阿允了吗?」 楚成允靠在他怀里,瞳孔涣散,没有说话,肩膀随着哽咽轻轻抽动。 马车停在王府前时,楚长卿已将怀里人的衣物整理好,淡紫色的腰带系在腰间,刻着木槿花的白玉佩饰,挂在腰带上轻晃。 他俯身,抱着人下了马车。 …… 房间里雾气缭绕。 楚成允趴在浴桶边缘,歪着头枕着手臂,任由身后的人给自己搓背,漆黑如墨的瞳孔死气沉沉,没有聚焦。 楚长卿一边轻抚,一边亲吻那洁白的后颈,在雪白的肌肤上,落下点点红梅。 太纯净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白得如同一张纸,执笔之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在那纸上描摹出自己想要的图案。 不一会儿,楚成允被光溜溜地抱到了床上。 楚长卿俯身亲吻他,动作轻缓,极尽疼爱。 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在双腿被打开的时候,哇哇大哭了起来。 「不要,皇叔。」 「皇叔,皇叔,阿允怕,阿允怕,求求你了。」他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不止,冷汗潸潸,一抽一抽地哽咽,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即使被打,被欺负,被关满是老鼠的废弃宫殿,也没有这么怕过。 悲怆的哭泣声,乞求声,在屋里回荡。 许是真被那湿哒哒的眸子扰乱了心神,最终,楚长卿什么也没做。 搂着泣不成声的小可怜,轻声哄道,「阿允乖,阿允乖,皇叔不要了。」 楚成允许久才止住哭声,整个人颤抖着缩成一团。 楚长卿在那湿哒哒的眼睫上亲了又亲,「阿允乖,不哭了。」 …… 第38章 第24章 兄弟互相帮助 【注:皇叔和阿允没有血缘关系】 楚成允明显受惊了,后来的几天,每每被皇叔抱在怀里,就浑身发抖。 原本总是一脸明媚笑意的人,再也看不到那发自内心的纯真笑容。 也不再缠着皇叔叽叽喳喳地唠叨,每天都是捧着书册,坐在院子里研读。 「皇叔,这个是什么意思?」楚成允拿着一本颜氏策论篇,凑到皇叔跟前。 难得地,肯主动同皇叔说话。 「真能者未必能言,文士虽未必能,却口中说得,笔下写得,足以动人所闻,多至败事,」楚长卿将人搂进怀里。 「此文意:士大夫平日未尝精究义理,所论虽自谓不偏,难断悉合于正,名为公论,大半杂以偏见,故公论实不可凭。」低沉醇厚的声音柔柔流淌,如同轻纱般将人包裹。 楚成允垂着眼眸,低念出声。 几日下来,人明显瘦了一圈,楚长卿抱着他,亲吻他的脸颊,自己的小金丝雀好像快被自己养死了。 「阿允要不要去外面玩。」 「不想去。」楚成允摇了摇头。 「阿允若是觉得府里待着无聊,可以出去玩玩,缺银钱的话,就同忠叔支取。」 楚成允对着他轻轻弯起眼眸,乖巧地靠在他肩头,「阿允想要皇叔陪着。」 楚长卿垂头吻上他的唇。 喜欢上一个人的味道,似乎会上瘾。 亲吻原是楚长卿并不太喜欢的亲昵,却在尝到怀里人的滋味后上了瘾。 少年的唇齿间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清甜,犹如甘泉一般,清澈无杂质。 无论怀里人哭也好,笑也好,沉默也好,他都想将人压在怀里啃咬攫取。 白皙的手臂搂上了楚长卿的脖颈。 吮咬的动作顿了一下,是真的,怀里人在回应自己,动作虽然生疏,却还是勾起了楚长卿心里的涟漪。 津液粘湿了双方的嘴唇,交织的呼吸越渐浓稠。 「小阿允只会像小狗一样,用舌头舔吗?」唇瓣稍微分开,楚长卿看着怀里人调侃道。 「……」 楚成允扭过头,鼓着腮帮子,不再理他。 楚长卿在那白嫩的脸上咬了一口,「阿允乖,阿允乖乖的,皇叔会一直疼阿允。」 楚成允被抱回了榻上,青天白日的,书房的门被关上,如墨青丝交叠在一起,玄色与青竹色衣袍交替落在厚实的地毯上。 「皇叔,不要,阿允怕。」 「阿允乖,不疼,皇叔保证。」 不一会儿,室内麝香盖过幽幽檀香。 …… 屋内靡靡之气未散,楚成允腿根红了一大片,被按在床上上药。 「皇叔,阿允自己来就好了。」楚成允羞愧地扯着自己的衣袍,遮住自己的小宝贝,眼珠子咕噜噜转着。 「阿允乖,别动。」 药膏抹在腿根,冰冰凉凉,有些舒服,又有些痒。 「噗嗤。」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条泥鳅一样,滚来滚去。 「别动!」楚长卿压着他的腿,斥道。 大腿再次传来冰凉触感。 「哈哈,好痒。」楚成允依旧忍不住滚动。 上个药上了半刻钟。 楚长卿板着一张阴沉沉的脸,将人搂进怀里。 「皇叔,阿允喜欢皇叔。」楚成允搂着皇叔的脖颈撒娇。「从来没有别人对阿允这么好过,皇叔以后都对阿允好,好不好?」 自己的小金丝雀又变成了粘人精。 楚长卿吻着他的唇瓣,「只要阿允乖,皇叔永远疼阿允。」 楚成允把头靠在他肩头,嫣然一笑,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 得了准许,可以出府,楚成允似乎变得开心了很多,再加上手中银票怎么都花不完。 优渥的生活,很快让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小粘人精。 每日都要往外跑,楚长卿也由着他。 虽然表面上他是自由了,但每次出门都会有两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 平平无奇的几日过去后。 忽然有一天,楚成允带着一身伤扑进了皇叔怀里。 「皇叔,有人欺负我。」他撸起自己的袖子,将那青红交错的伤口凑到楚长卿眼前。 「谁弄的?」楚长卿握着那白嫩的手臂。 「二哥、还有那莫侯爷家的三儿子,他们不仅打阿允,还要脱阿允衣裳。」 他说得楚楚可怜,却漏洞百出。 楚长卿笑着,「阿允是怎么逃出坏人之手的?」 楚成允搂着他的腰,一脸得意,「阿允后来搬出皇叔,他们就怕了。」 「真是狐假虎威的小狐狸。」楚长卿宠溺地将人拉进怀里坐下,差下人拿了药膏来,细心给他涂抹。 「皇叔,阿允疼,那些人坏。」 「嗯,皇叔疼阿允。」 …… 几日后,酒楼里人群议论纷纷,「听说了没有,礼部侍郎家的庶二子死了,死的时候眼睛都被挖了。」 「哎,前不久,那林尚书家的嫡长子也被人绑着石头沉到水里淹死了吗?还有再早些,莫侯爷的三儿子,不也被挑断了手脚筋嘛?据说后半辈子都得在床上过了……」 讨论声,一下子惹来了不少人凑热闹。 楚成允坐在酒楼一楼靠窗的位置,听着众人说八卦,嚼着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 第39章 「真是报应,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小灼也同样拿着一串糖葫芦嚼得吧唧作响。 楚成允神色淡淡,视线落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嘿,二哥。」楚成允忽然站了起来,看到那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的楚成越,探出头同来人打招呼。 楚成越本来不打算理人的,奈何人已经从酒楼里跑了出来,往他跟前凑。 「二哥,一起来吃酒呀?」楚成允一脸真诚地邀请。 「去去去,本王同你有什么好吃的?」楚成越不耐烦地将人推开。 刚想走,忽然顿住脚步,视线被楚成允头上那顶白玉珍珠冠拉了过去。 粉色的珍珠再熟悉不过了,不就是自己前不久为了摆平被揪住的尾巴,送给翼王的大礼吗? 「七弟这发冠看起来价值不菲呀?」 楚成允摸了一下头上发冠,弯起眼睛「是么?同样的发冠,皇叔给阿允做了好几个,二哥要是喜欢,阿允送二哥几个。」 好几个?还送我!楚成越被梗了一下,再低头,又看到楚成允腰间那明晃晃的珊瑚珠串成的腰带,气得险些吐血。 楚成允一脸纯真。 「二哥,我母妃一个人在宫里孤苦无依,她脑子不好,阿允总怕她闯祸,冲撞了别的贵人。萧贵妃在宫里势大,还望能庇佑我母妃一二。」楚成允从袖子里抽出一百两银票,讨好地塞到楚成越手里。 楚成越被对方这迷惑行为弄懵了,曾经被自己欺负成那样的人居然要来讨好自己,按以前的情况他该是收了钱,再将人给狠狠羞辱、揍一顿。 而此刻,看着那比拇指还大的粉色珍珠和那琳琅一串的珊瑚珠子,只得沉着脸接了过来。 自己那皇叔显然对着小子宠得厉害,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了。 「多谢二哥,那阿允就不打扰二哥逛街了。」楚成允扬起笑,转身进了酒楼。 「我这七弟,怕不是这几年被揍傻了吧?还给本王送钱。」 楚成越捏着一百两银票,同身旁的人打趣,惹来一群纨绔子弟的哄堂大笑,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 这一百两银票,对向来锦衣玉食的信王来说,真不是什么大钱,转眼就花在了秦玉楼。 …… 「殿下,为何要去讨好那家伙呀,那一百两给丽婕妤送去,能花好久呢。」回去的路上,小灼耷拉着眼皮抱怨。 「兄弟间,要好好拉近关系。」楚成允脊背挺直,脚步轻快。 「可他曾经那样欺辱你。」 「作为君子要大度呀,小灼。」楚成允回头,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我有事找他帮忙的时候,他帮了,等下次他有事找我帮忙的时候,我也好可以帮他一把呀。」 「这是什么逻辑?」小灼有些晕。「所以,殿下到底是想让他帮你,还是你想帮他?」 「都一样,兄弟间互帮互助嘛。」 小灼,——可我总感觉你在憋着什么坏。 …… 傍晚时分 楚长卿才跨进大门,就被一只青衣小麻雀扑了个满怀。 「皇叔,阿允今日做了醉花鸡和鲤鱼烩。」 楚长卿低头亲吻他的额间,将人抱起进了正厅。 楚成允一边自己吃,一边给皇叔布菜,眼里隐隐闪着亮光。 「阿允何事这么开心?」 楚成允眉眼弯弯,「今天在街上遇到二哥了,阿允同二哥和解了,他还答应阿允,以后会让自己的母妃庇佑阿允的母妃。」 楚长卿听闻,笑了,漆黑的眸子里沉下一抹浓稠。 …… (审核大大,还没下班呀?辛苦了。) 第25章 牺牲一下 最近,御史台如同拔萝卜一般,拔出了一堆蛀虫。 各大小官员翻台一大片,全是楚长卿的手笔。 楚成允闲来无事每天都去小茶馆里喝茶听书,生活很是悠哉。 这日,回去的路上,同小灼进了一家书馆,随手捡了个话本子,一转头,就被一张猪头一般的大脸堵住去路。 「七弟,有空吗一起喝个茶?」楚成越一张脸上全是油,眼下淤青,想来是好几日没睡好了。 楚成允看了看天,「二哥,可巧了,不过天色有些晚了。」 「喝口茶能要多长时间。」楚成越面上堆着笑。 楚成允犹豫半晌,「二哥盛情邀请,阿允怎敢推辞。」 于是,几人去了附近一家茶楼。 茶楼的隔间,隔音不错。 门口有四个楚成越带来的下人守着。 楚成允坐在桌前,看着那一件又一件摆在自己眼前的金银珠玉,贪婪地咽了咽口水,「二哥,这是做甚?」 「七弟呀,最近二哥命里犯冲,本来呢接手一处盐矿,却不想,那盐矿的管事是个贪的,趁着职位便利为自己谋利,最后被皇叔给查出来了,那家伙曾经同二哥有些过节,想必会狗急跳墙,临死前要将你二哥我拉下水。」 楚成允,「那家伙可真坏!」 「太不是人了!坏透了!」楚成越说完话,将一箱黄金往楚成允面前推,「奈何,你二哥我现在淌在这浑水里出不来了,皇叔他清正廉明,必定会查出个真相,还我个清白的吧。」 楚成允蹙眉,「二哥是想让皇叔帮忙?为何不直接去找皇叔呢?」 第40章 「哎,七弟你不知道,皇叔公务繁忙,我找了他几回,回回都不见踪影呀?」 「皇叔晚上会回府,你怎么不在晚上来找他。」 楚成越被堵了一口气在喉咙,不上不下。 你以为老子是你,那翼王府想进就进的,老子要是大摇大摆地进去了,一旦被有心人传出来,那就不再是盐矿的问题了,是结党营私的大罪! 他语气一转,「皇叔势大,总归是不太方便,惹人猜忌。」 楚成允瞟着桌上箱子,从里面拿了个金定子,神态自若地揣进自己袖子里,「那等会儿阿允回去同皇叔讲一讲。」 「哎,成,那多谢七弟了。」 「举手之劳,大家都是兄弟,二哥不必如此生疏。」楚成允起身,「这些东西,二哥就先带回去,阿允得了消息在同二哥说。」 楚成越看着那消失的身影,整个人颓坐下来。 上次自己扣下了赈灾的钱粮,大捞一笔,被御史台给查了出来,偷摸着给楚长卿送了多少大礼,才堪堪躲过一劫。 这会儿才多久,盐矿的事又起风波。 要说,这楚长卿是特意和自己杠上了吧!一边整自己一边躲着自己,等着老子跪着把钱捧给他! …… “有些人还不到时候动。” 这是皇叔说的话,很显然,自己这个二哥就是楚长卿现在不想动的人。 自己曾在他面前哭诉欺负自己的人,一个个遭了报应。 而这个好二哥,却依旧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 呵,不到时候吗?那就把时间推一推。 楚成允走在大街上,抛着手里的金锭子,也不怕被扒手盯上,连人带钱一起劫了去。 小灼不时回头看那默默跟了一路贼眉鼠眼的几个人,额头直冒冷汗,感觉自己的脑袋比那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金锭子还悬。 哒哒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楚成允没有回头,谁敢抢他金子,皇叔一定会把那人剁了。他往旁边侧开一步,继续大庭广众之下抛金子。 手中金子还未接到,忽然一只手拎起他后背的衣裳,整个人腾空而起,天旋地转。 「啊!我的金子!」 楚成允落在了马背上,金子铛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阿允发财了,居然有那么大一块金锭子。」楚长卿将人锁在怀里,在他耳边轻笑。 「皇叔?」听到熟悉的声音,楚成允惊喜地转过头,连地上的金子也不要了。「可真巧了。」 一旁的小灼慌忙捡了金子,递给楚成允。 「皇叔金子要不要?」楚成允把手里亮锃锃的金子放在皇叔眼皮底下显摆。 「阿允孝敬的皇叔自然推辞不得。」 手中金子被皇叔夺了去。 楚成允眼睁睁看着自己18年都没摸过的金子进了皇叔怀里,一脸茫然无措又痛心疾首。 太不要脸了,我只是礼貌性地问一下…… 楚成允嚼着嘴,憋着气,转过头,不看楚长卿。 无论对方如何打趣戏弄,他依旧拉着个小脸。 「糖葫芦,阿允要不要?」 要你个头咧!逗小孩呀! 「要!」他咬着牙,从唇齿间蹦出一个字。 楚成允气冲冲地吃了三串糖葫芦,回到王府又大干了两碗饭。 …… 自己的小金丝雀生气了…… 一路回府到饭后,都没同自己说过一句话。 连看书都像是和书本有仇一般,翻页翻得咬牙切齿。 楚长卿走过去,把下巴搁在小金丝雀的肩膀上,「阿允,给皇叔泡壶茶,要雪山普洱。」 楚成允白了他一眼,扔下话本子,端着茶托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又气冲冲地端着茶托进了屋。 楚长卿被那小鼻子小眼睛的小气包逗乐了。将人搂进怀里,「阿允口口声声说要孝敬皇叔的,这会儿就因为一块金子同皇叔置气吗?」 「可皇叔不缺钱,阿允缺钱。」 楚长卿轻咬了一下那气鼓鼓的脸颊,「阿允要多少?皇叔给。」 「真的么?皇叔最好了,阿允喜欢皇叔。」楚成允说完,主动在皇叔脸上吧唧一口,「皇叔不问问阿允这金子谁给的吗?」 楚长卿「这不在等阿允主动坦白么。」 「这是二哥给的,」楚成允绞着手指,将白日遇到楚成越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没有半点隐瞒。 「皇叔,二哥的事还有转还的余地吧,若是帮了二哥,那一堆的金银古玩就都是咱们的了?」楚成允眸中闪着光,想到钱,激动得口水都快从嘴角淌下来了。 「到时候,阿允想要三……」他嘿嘿笑着,朝皇叔伸出三根手指,想了想,又缩收回去一根,「呃,两成辛苦费就够了。」 楚长卿眉峰一挑。 「小财迷,这是嫌弃皇叔苛待了你吗?」楚长卿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把人抱到床上,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柔嫩白皙的手臂搂上楚长卿脖颈,「皇叔,你给个准话,改天阿允遇到二哥也好传个信。」 「行,五月初七这一天吧,你让他选地方。」楚长卿抱着怀里人,迫不及待地亲吻。「乖阿允,帮帮皇叔。」 楚成允柔嫩白皙的手被扯了过去。 「阿允喜欢皇叔,皇叔对阿允最好了。」软腻的声音,再冷的心也被酥化了。 第41章 楚长卿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只金丝雀,隐忍到这个地步。 心里又爱又恨,恨不得把人吃了,吞进腹中。 …… 楚成允走进酒楼包间的时候,楚成越已经在里面等了好一会儿。 「抱歉,让二哥久等了,不小心睡过头,起晚了些。」 「没事没事,夏季犯困也是常事。」 楚成越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怨气噌噌噌地从鼻孔里冒出来,在看到楚成允时,立马满脸堆笑,拉着他坐下,卑躬屈膝地给人倒茶。 从来都是被他欺负的楚成允,欣然接受了,茶到嘴边不紧不慢地滋溜了几口,又用茶盖撇了撇茶沫。 看得楚成越一脸焦急,「那事,皇叔如何说?」 楚成允皱着眉,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都没放出来,可把楚成越急坏了。 「你倒是说说呀!」 「你打算拿多少钱来解决这事?」 楚成允问得直白,楚成越也不好拐弯抹角。 他凑近楚成允的耳边,低声道,「十万两白银。」 楚成允心里惊了一下!一个盐矿十万两,他是从里面抠了多少油水…… 楚成允盯着桌上的茶杯,陷入沉默。 这沉默让楚成越如坐针毡,心情起伏不定,「还不够吗?这都快把你二哥我的老底掏空了。」 「其实,钱财对皇叔来说都是身外之物。」 楚成越,「……」 …… 五月初七。 楚成允再次来到了袖月馆,门口依旧挂着那火红的灯笼,迎来送往的小倌笑意盈盈。 他陪同楚长卿一起进入雅间。 雅间门一关,隔开外面的嘈杂,有小倌跪坐在一旁安静抚琴。 淡淡檀香充斥着整间屋子。 瓜果酒水上桌,不一会儿在楚长卿的示意下,屋里的人退了干净,对面地木墙缓缓移动。 另一个空间呈现出来,一人笑意盈盈地从对面走了出来。 楚成越今日打扮得人模狗样,穿着一身招摇的金纹大红衣裳,手里摇着白玉扇,腰间配了一个香囊,一走近,满身刺鼻的香味。 这是出门前在香精里面泡过的吧…… 原本可以梳得整齐的头发,却特意留了两搓龙须刘海,随着玉扇摇摆,飞来飞去。 楚成允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转头看向一旁的皇叔,浓墨的眉宇微蹙着,一脸嫌弃。 「皇叔,好久不见。」楚成越躬身行礼。 「嗯。」楚长卿低低应了一声,视线无处安放,便转向角落里的古琴。 「阿允给皇叔弹一曲吧。」楚成允察言观色,起身坐在古琴前。 幽幽琴音响起,酒水斟了一杯又一杯。 屋内三人,一人抚琴,两人谈笑,笑的却只有一人。 「侄儿从小就仰慕皇叔,皇叔一表人才,文韬武略样样了得,父皇也常说,要是我们几个兄弟中,能出皇叔这样一个人才,那我大楚往后必定兴旺,哎,只可惜……」 楚成越腆着脸拍马屁,却不想,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皇叔,觉得今日酒水如何?」楚成越陪着笑,满脸谄媚。「这是十年的女儿红,我府里还有几坛子,皇叔若是喜欢,改日我吩咐人送去。」 「皇侄儿不必如此客气。」楚长卿勾着唇角。 听到楚长卿笑着叫自己皇侄,楚成越有了几分信心,腆着笑脸,给人斟酒。 「皇叔,盐矿的事,侄儿实属冤枉,那奸人想害我,死也要拖着我垫背,他那人就是个穷鬼,见钱眼开,又好赌,最后把婆娘一起给输了去……」楚成越口沫横飞的说着自己的冤屈。 楚长卿微笑听着。 楚成允却在那笑容里看出了不耐烦。 楚成越见皇叔不搭理自己,于是招呼手下,抬上一个箱子。 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露出来。 楚长卿扭头瞥了一眼,神色淡淡。 楚成越见对方似乎还不满意,一招手又是一箱子金银珠宝。 虽是华丽,但识货的人一看,这两箱加起来也就差不多10万两。 但很明显楚长卿还是不太满意,因为自家金丝雀说的可是20万两。 「皇叔,侄儿实在是冤枉,我向来安分守己,府里哪有多余的银钱?这已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了。」楚成越说得可怜,觉得自己每一句话都表演得恰到好处。 事实上,看着对方表演,楚长卿一脸不屑:拿钱消灾,这些怎么够? 「其实钱财本乃身外之物,皇侄何必如此,反倒令你我二人生疏了。」 心里讥诮,眼神淡然,嘴角微微扬起,楚长卿依旧笑着,「皇侄即是冤枉的,那做皇叔的怎么能不管,必定得好好查查,将案情理个一清二白,还皇侄一个清白。」 楚成越听了这话,差点跪了,头皮发麻。十万两都打动不了你,莫不还真的要本王出卖肉体! 早在出发前,楚成越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第一是把银钱备妥当。 第二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眼睛在楚长卿身上过了一遍,心里想着,自己虽然只喜欢女人,但为了一劳永逸,牺牲一下也可以。 再说楚长卿人长得不错,平常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指不定在床上有多浪呢。 脑海里又回想起那日同楚成允见面时,对方说的话。 第42章 「虽然皇叔喜欢男子,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用那些肮脏手段。」 楚成越??「我用什么肮脏手段?」 「虽然我听府里的脔宠说皇叔喜欢在下面。」 wc!!楚长卿喜欢在下面!表面温润清高冷酷的翼王居然是在下面的! 楚成越像是吃了一个惊天大瓜一般,嘴巴张得都合不拢了。 「但他最看重脸面,万不喜欢别人说起他的私事。」 楚成越依旧久久回不过神来,又听楚成允说,「皇叔看似冷漠,实则中重情重义,上次南越侯家的庶子把皇叔伺候的很好,很快南越候就在朝中谋得了一个中书令的职位。」 「一次就得了一个三品中书令!」 楚成允喝着茶,语重心长,「所以你千万不要为了讨皇叔欢心,妄想用肮脏的手段爬上皇叔的床。」 楚成越——我何时想过爬上皇叔的床! 「皇叔清高又爱面子,从不会主动抛出橄榄枝,所以你更不要想着通过下药来达到目的。」 楚成越「……」 原本懵圈的楚成越,回到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一拍大腿,从床上惊坐起! 女人不听话,睡一觉也就老实了。 这男人不听话…… 第26章 二哥对你心思不纯 不一会儿,一个小倌端着一壶新烫的酒推门而入。 楚成越摇着扇子,一派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的姿态饮酒,做作的模样惹得楚长卿频频侧目。 而他这侧目落在楚成越眼中却成了另外一种深意,于是更是放开了天性,努力散发出自己的雄性魅力。 甚至一边饮酒摇扇,一边念起了酸诗。 真是既辣眼睛又辣耳朵。 楚长卿面无表情地灌下几杯小倌递过来的酒,目光落在一旁专心抚琴的楚成允身上。 视线撞上,对方对他露出一个甜腻的笑。 「许是年纪大了,竟然有些不胜酒力。」楚长卿扶着额角,半阖着眼,一手撑在软榻扶手上。 楚成越眸中泛光,「皇叔,既是如此,我扶您到隔壁休息下吧。」 刚想扶起人,被楚成允抢先一步。 「还是我来吧。」楚成允扶起皇叔,朝门外喊。「若影大哥!」 楚成越「……」 感觉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哎,七弟,伺候长辈本是晚辈的职责,叫侍卫做甚,来我同你一起把皇叔送到隔壁吧。」 「嗯,也行。」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楚长卿进到隔壁包间,将人安置在床上。 「七弟,你去吩咐下人打些热水来,顺便去找我那小跟班,拿个醒酒药来。」楚成越迫不及待地想将这碍眼的弟弟打发走。 「嗯,好的。」楚成允暗中弯起眼睛,听话地“滚”去找下人要解酒药。 房间里安静昏暗,床上挂着粉色轻盈的纱帐,楚长卿躺在绣着鸳鸯的大红色锦被中,一脸绯红,合着双眼,少了平日里的淡漠刻板,多了几分别样的柔情。 任人采撷的模样惹得楚成越心中发痒。 「啧啧,想不到皇叔还有这一面。」他露出一脸淫邪。「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似乎更有韵味。」 「皇叔是不是难受?今日就让侄儿好好伺候你吧。」 楚成越快速扒光了自己的衣物,邪恶的手颤抖着拉开楚长卿的腰带,然后视线上移,咽了口唾沫,缓缓扯开他的衣襟。 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就在他即将满怀期待地扑上去时。 忽然,「砰!」的一声,门被推开。 「二哥你在做甚?」楚成允站在门口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你想狎弄皇叔!」 楚成越「……」 楚成允冲到床边,看到床上完好无损的人,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光溜溜愣在一旁的楚成越责问,「你莫不是还给皇叔下药了。」 楚成越「……」 若影听到动静进屋,看到屋里的情况,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好不精彩…… 王爷被狎弄?确定不是开玩笑…… 你家祖坟怕是都不想要了吧! 瞥了眼一旁光着身子,以及自家衣物完好无损的主子,若影默默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二哥,你怎可有如此龌龊思想。」楚成允痛心疾首地质问。 楚成越「……我,我没有。」 「你还想狡辩,你若是没有,为何脱了自己衣裳,又为何脱皇叔衣裳。」 「我……我」 「你就是想狎弄皇叔!」 楚成允一时无言以对。 床上传来低低的笑。 皇叔诈尸了…… 楚长卿一脸云淡风轻地坐起身,整理凌乱的衣襟,慢条斯理的扎腰带,没有半点因为眼前的场景而讶异。 楚成允一把扑进皇叔怀里抹眼泪,「皇叔,二哥对你心思不纯。」 楚成越「……」 楚长卿搂着怀里人,对着那光着身子吹冷风的楚成越道,「二殿下还不穿上衣裳?莫不,还真想同本王一度春宵。」 许是袖月馆的风太凉,楚成越打了个寒颤…… …… 不止袖月馆的风凉,翼王府的马车里也是凉飕飕的。 楚长卿盯着一旁的楚成允看了许久。 楚成允不时抬头对着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第43章 人的底线可以为了一个人一降再降,但也总有到头的时候。 楚长卿虽没有洁癖,喜欢男人,却还是被今日的事恶心到了。 他这人,别的事还能忍,但情事上,胆敢有人冒犯,实着犯了他的大忌。 更别说那楚成越居然还想要“鞭策”自己,如今这叔侄关系怕是彻底撕破了。 他抱着手臂,靠在车厢里,「阿允觉得信王的所作所为该如何罚好?」 楚成允眼神闪躲一瞬,努力稳住神情,「盐矿事小,但胆敢对皇叔不敬,该千刀万剐。」 「哦,也是。」楚长卿将人捞到怀里,低声笑着「还好阿允出现得及时,不然皇叔可就……」 楚成允僵着脸,「皇叔不都早就醒了吗?」 楚长卿确实早就醒了,在饮酒的时候就已经用内力将酒液逼了出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早在看到楚成越那一身如同红公鸡一般的衣裳,楚长卿就警惕了起来。 他笑着,眸中黑沉沉的,如同深海里的巨大漩涡,将人困进去,等待的只有窒息而亡。 粗呖的手指滑过那白皙的脸颊,落在楚成允脖颈间,指节用力,缓缓收紧。「阿允是不是忘了,皇叔说过不喜欢不乖的人。」 他的声音平缓冷漠,在幽幽暗夜里如同鬼魅一般,揪着人的神经。「从来没有人敢利用本王,阿允可是第一个。」 「唔……」马车依旧稳步前行,那只手越来越用力,楚成允被憋得满脸通红,两只手死死掰扯着皇叔的手,艰难的吐出,「皇叔,阿……允,知道错了。」 卡在喉间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要将楚成允的喉管捏碎,他已然说不出一个字,最终,连掰扯的力气都没了,双手无力垂下,湿润的眼眸望着楚长卿,缓缓留下两行滚烫的热泪,砸在楚长卿手上。 忽然脖颈间的手松开,空气钻入肺腑,楚成允缓过气来,哽咽着大口喘息。 「皇叔,阿允知道错了。」他搂着皇叔的脖子低声呜咽。 楚长卿闭目,第一次没有伸手去抱着楚成允。 「皇叔,阿允真的知道错了,皇叔抱抱。」楚成允紧紧搂着楚长卿的脖颈,在他衣襟上蹭着鼻涕眼泪。 楚长卿依旧不为所动。 车厢里,楚成允哭了一路上,搂着皇叔不停认错,不停乞求,生怕因为自己不乖,皇叔不要自己了。 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了宫门口。 楚成允被扔下了马车。 「阿允到府上这么久,也该回宫了,一应行李,明日会让小灼一起带来。」楚长卿声音冷淡。 「皇叔,不要,阿允知道错了,阿允不想回宫,他们都欺负阿允。」楚成允站在马车外,扒着车窗,哭得撕心裂肺。「皇叔原谅阿允吧,阿允以后一定改。」 马蹄声哒哒,马车越走越远,楚成允流着眼泪,哭喊着追了一段路,马车终究还是消失在视野里。 留下那抹孤寂的身影在夜风里独立。 楚成允在空旷的路上站了好一会儿,眼泪都被吹干了,最终,他嘴角弯起,轻快地朝宫门走去。 …… 第二日,小灼回来了。 楚成允很开心。 第五日,信王落马了,被幽寂宗人府,罚没所有封地和田产,连带着萧贵妃也被降了位份,打入冷宫。 动静不是一般大。 楚成允好奇一打听,好家伙,不止盐矿,还有私囤兵器,豢养私兵,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呀! 楚成允心情好极了,吃饭倍香,半个月时间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楚成允在宫里过得逍遥自在,楚长卿却忙得脚不沾地。 为了对付萧氏一族,提前将自己计划曝露,不少要收拾的人闻风隐匿了起来,更有甚者在暗中使绊子。 忙完一干事务之后,总算得空闲了下来,忽然有些想那小子了,只是被扔下马车时哭得快背过气去的人,在这半个月里居然一次都未曾出现过。 自己这半个月里往返宫内多次,却连他的半个人影都不曾见过。 那曾经为了同自己偶遇,瞎着眼敲着竹竿来来回回的人去哪了? 那为了等自己,在大冷天风雪里站几个时辰的人去哪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才惊觉自己居然被那乖皇侄摆了一道。 这小子拿着自己教他的策略兵法,鬼自己呢。 「一箭双雕,假途伐虢。」 好一个计中计。 表面上是利用自己对付信王,实则主要是冲着皇叔来的呀,小金丝雀不想被关,这是变着法逃跑了。 楚长卿捻着手里的书页,轻笑,「哎,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 这小子对自己的结局想必早有准备,他自始至终都知道事情会败露,败露后他会有什么后果。 一、要么被自己杀死。 二、被自己玩弄一番,而后丢弃。 三、被自己丢弃。 楚长卿而今是越想越好气,这小子拿捏得可真准。 先是在平常表现得财迷、粘人、怕苦怕累、离不得自己。 又在自己“蒙难”时,适时站出来,表现出一副护着自己,义愤填膺的模样,让自己相信他只是为了报复楚成越,从未想过背叛自己,轻而易举地将第一条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那么第二,许是想着,若离不开,总有一天会雌伏于自己身下,反正早晚都是一个结果,不如拼这一回,也许还能脱身。 第44章 楚长卿无奈地笑起来,自己居然给了他一个最轻松的结果,就那么把人放走了,那小子现在该是在宫里乐开花了吧。 可不乐开了花嘛…… 既治好了病,又把曾经害过自己的人一个个报复了回去,还赚了一荷包的零花钱。 第27章 兵法学得不错 每天喝喝茶,弹弹曲,偶尔去碧雪宫同母妃逗逗乐。 瞧……今日阳光多明媚…… 楚成允哼着小曲挑衣服,选了一身端庄轻便的衣裳,穿戴整齐,领着小灼出了门。 来到承德殿外。 楚玄北正在批阅奏折,听到成福公公说楚成允在殿外候着,眉宇蹙起,面上厌恶的神情显而易见。 「那小子是去了翼王府么?怎的出现在宫里?」 「已经回来有几日了。」成福公公夹着嗓子回话。「想必是犯了错,惹翼王不高兴被赶回来了。」 楚玄北搁下手中狼豪,靠向椅背,「让他进来!」 …… 楚成允进了殿,行礼。 「父皇公务繁忙,阿允着实不该打扰。只是许久未见,有些想念父皇,又缝阿允在皇叔那得了些好东西,便想着孝敬父皇。」 楚成允说完,眼睛瞟了一眼一旁的成福公公,对方一脸慈眉善目,脸上无半点波澜。 「是什么好东西。」楚玄北问。 身后的小灼躬着身子,举着一个木盒上前。 盒子打开,7颗圆润饱满的粉色珍珠,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皇叔对阿允好,送了阿允这些好东西,阿允从小到大都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珍珠,便想孝敬父皇。」 「呵,长卿看来是真看中你呀,朕才赐给他的东西,不想,一转眼就到了你手中。」楚玄北笑了一下。 楚成允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有些白,瞬息间,又恢复神色,笑道,「竟是如此,儿臣这是讨了个笑话……」 楚玄北没有收下礼物,挥手就要让楚成允退下, 「父皇莫要太操劳,」楚成允一脸担忧,「每每听说父皇深夜还在批阅奏折,阿允就心里难过,都18岁了,还未能替父皇分担,阿允着实不是个合格的皇子。」 楚成允说得委婉,但楚玄北又怎么会听不出,对方这是在告诉自己,18岁了,可以封王进朝堂了。 原本堆起的一丝假慈笑,此刻消失殆尽,「你这些年病着,学业落下颇多,要多加勤奋,不可倦怠,别的事无需你操心。」 楚成允笑着退了出来。 迎着风往回走。 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波澜,心里却在骂着自己亲爹。 什么学业落下颇多?不想给我封王就直说。 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竟然厌恶自己成那般去。 有什么?大不了就熬呗,看谁熬得过谁!熬到你死后,我怎么也是个王了吧。 楚成允一路走,一路在心里诅咒着自己父皇早日殡天,转眼就走到了那条熟悉的宫道上。 两抹黑色身影从对面缓缓而来,越走越近,在看清为首之人时,楚成允一下有些心虚,想退已然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楚长卿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神情里带着淡淡的冷冽,平静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怒意与不悦。 然而,鲜少人知,他越是笑得温和,心里就越是疯狂。 小灼「殿下,是翼王。」 「我看得见。」 「阿允见过皇叔,」楚成允拱手恭敬行礼,身形端庄,衣摆在风中轻盈摆动,如同随蝴蝶在脚下翩翩起舞。 「许久未见,阿允似乎圆润了不少。」楚长卿停下脚步,笑着打趣。 他这话,让楚成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胡乱编出个理由,「秦姑姑最近总做甜食,许是甜食吃多了有些发胖。」 「阿允还是瘦些好看,这人胖了,眼睛看着都小了一圈。」 「……」 未待楚成允搭话,楚长卿又把视线转到小灼手里的盒子上,「这是何物?」 楚成允呼吸一窒,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恐惧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只觉得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蠢到了极致。 想着如何打个囫囵敷衍过去。 思绪间,盒子已经落到了楚长卿手中。 看着盒里的粉色珍珠,笑意在那刀削斧刻的脸上越扩越大。 楚长卿笑,「这是把皇叔给阿允的发冠上的珍珠全掘了下来呀?」 虽是夏日,空气中却隐隐有寒气缭绕,冻得一旁的楚成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阿允身无他物,也就只有皇叔曾经送的发冠最为贵重,是以……」 「是以,为了讨陛下开心借花献佛?」楚长卿接了他的话。 楚成允乖巧地笑着点头。 「短短几月,阿允兵法学得不错呀,学会了暗度陈仓、借刀杀人的把戏。」楚长卿语调慵懒,字字清晰,灌入耳中犹如尖刀,凌迟人心。 薄凉的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倾身靠近楚成允,森冷的眸子犹如蓄势待发的恶狼一般盯着他。「怎么说你我叔侄二人几个月的相处也算是愉快的,阿允怎么就恨皇叔,恨不得杀了皇叔呢?」 这可是楚成越贿赂自己的赃物,把这东西呈到皇帝面前,心思可想而知。 热气扑撒在脸上,楚成允呼吸急促了几分,他嘴角扯着笑,「皇叔,阿允敬爱皇叔,成福公公慧眼识珠,我若耍什么把戏,在他面前必定无处遁形。」 第45章 「如此吗?」楚长卿直起身子,将木盒递还给小灼。 「那皇叔就信了阿允,」说罢,抬手抚摸楚成允的脸,满目柔情,「那事过去这么久,皇叔早就不生气了,阿允也别同皇叔置气了,皇叔这些日子想阿允想得紧,想吃阿允做的枣泥糕。」 「孝敬皇叔是应该的,改日阿允做了让人送到皇叔府上。」楚成允笑得明朗,仿佛两人就真的在讨论枣泥糕的事。 楚长卿面上柔情冷了下来,他抽回手,低低笑了两声转身离去。 …… 回到庆阳宫,楚成允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小灼端着茶水过来,看到那蹙眉思索的人,忍不住问,「殿下与王爷吵架了?」 在被赶出王府的时候,小灼就已经知道殿下可能惹怒了王爷,也许是因为信王的事,但事到如今看,又似乎不太像。 「小灼,我得罪了皇叔,可能有大麻烦了。」楚成允幽幽开口。 装着粉色珍珠的木盒还在手边,楚成允悔…… 最后悔的就是自己居然异想天开,想通过这几颗珍珠让父皇警醒这楚长卿在背着他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提起戒心,好削弱他的势力。 这会倒好,非但没达到目的,反而得罪了一个阎罗王。 自己真是刀尖上走习惯了,不怕死。 楚成允知道上次整楚成越的事也许一时皇叔无法察觉,但待对方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必定不会放过自己。 保不齐自己又会被抓回去做他的脔宠。 可现在似乎不是被抓回去做脔宠的事了,这回是要命的事。 他愁眉苦脸地起身去了小厨房,做了一叠枣泥糕,又写了封信,吩咐小灼送去翼王府。 …… 楚长卿收到信时嘴角勾起,想着自己这金丝雀知道惹皇叔不高兴,想回笼子里了。 谁知看了书信内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骇人的寒气。 书信如下: “至翼皇叔, 见信如面,展信舒颜 允病多年,生本无望,惜得皇叔疼爱照料,觅来良医,大病得愈,又得皇叔谆谆教诲,念书习字,拓达识慧,皇叔待允如师如父,倍感深情厚谊,允感恩不尽,若得佳时,必报皇叔恩情。 浅浅数字,临表涕零。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甲辰五月允书” 楚长卿折了信纸,塞进信封里。 小家伙不想回来,又怕皇叔报复,在装乖,扮孝顺。可自己要的是孝顺吗! 楚长卿没有回信。 …… 越是无声无息越是可怕。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楚成允脑袋还在脖子上,想像的报复也没有来,原以为苛扣月俸,被别的皇子嫔妃欺辱的戏码一个都没有出现。 楚成允想,许是皇叔不屑于用那些个妇人手段,必定憋着大招整自己呢。 那把悬在脖子上的大刀一天不落下,楚成允就一天睡不好。 时隔一月,大刀终于落下来…… 第28章 卑微如尘埃 六月仲夏。 食疫来的急骤,短短两日就在宫里散播开来。 病患多为上吐下泻,高热不退。 各个宫院都紧锁大门,以防疫病传播。 楚成允也一样,锁在庆阳宫,每日都会有消息传来,哪个宫院被传染了,死了多少人。 恐惧在皇宫里蔓延,皇帝整日坐立不安。 不过还算好,有方神医在,疫情很快得以控制。 宫门开放,楚成允第一件事就是去碧雪宫看母妃。 远远便瞧见宫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一种不好的预感蓦然涌上心头。 「这是怎么了?」楚成允急步上前问门口的侍卫。 两个侍卫朝楚成允行了礼,「丽婕妤染了疫病,按陛下旨意,封锁宫门,禁止出入。」 楚成允脑子轰的一声炸开,脚下有些不稳。 小灼赶忙扶着他,劝慰道,「殿下别担心,疫病能治,娘娘过几日就好了。」 楚成允心神不宁地回到庆阳宫。 残阳西斜,到明日初升。 三日的时间从指缝中溜走,碧雪宫没有传来任何好消息。 「殿下,据说丽婕妤今日咳血了。」小灼去打听消息后回话。 楚成允手中一顿,母妃自几年前病后,身体一直不好,时常天气一变便肺疾复发,而今这般严重的食疫,她…… 他捻着茶杯看向院里的木槿树。「小灼,你同方神医不是很熟吗?你去找找他看,能不能给母妃把把脉。」 「殿下,小灼已经找过了,没见到人。」见楚成允失魂落魄的样子,小灼很是自责。 只是他往太医院跑了好几趟,都不见方神医踪影,好不容易见着了,结果对方一句有急事,就消失了,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似的。 楚成允隐隐猜到了什么。 …… 同不久前在宫道上等楚长卿的场景有些相似,楚成允此刻站在太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宫人,皆用莫名的眼神偷偷打量他。 两日了,没有见过方凌云半个人影。 楚成允心头如同被乌云遮住了的日光一般,昏暗沉重。 「殿下,宫门就要落钥了,想必方神医不在宫里,我们回去吧?」小灼。 「嗯,明日再来吧。」楚成允淡淡应了一声。 第46章 回到庆阳宫,不一会儿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太监躬身进来传话,说是皇帝召见。 这时候召见自己,必不是什么好事。楚成允匆匆换了衣服,去了重华殿。 行至殿门外,正巧碰到太卜令那老头从殿内出来,两人视线交汇,对方行了一礼离开。 楚成允心里七上八下地跨进重华殿。 殿内肃静。 楚北玄坐在御案前,脸色暗沉,双目紧闭,紧锁的眉头昭示着他此刻的不悦。 「儿臣参见父皇。」 楚成允行礼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他睁开眼睛,看向楚成允的眸色中除了嫌弃,还有浓浓的杀意。 「父皇找儿臣何事?」楚成允立在屋内,恭敬垂首。 「近日宫内发生此等大事,朕心惶惶,昨日先皇托梦,说皇陵孤冷,无人陪伴……」 楚玄北凛声絮叨了一番,最终,看向楚成允,「为保宫内平安,你便去先皇身边尽尽孝吧。」 先皇?去死人身边尽孝? 是要杀了自己陪葬吗? 楚成允脸色煞白,立在殿中央沉默不语。 「去给先祖们守皇陵,祈求我大楚国泰民安,也好驱驱你身上的邪气。」 不是去死,楚成允脸色缓了过来,在听到驱邪气时,心里沉寂已久的那股恨意,突然就蓬勃了起来。 他暗自发笑,就说太卜令那老头怎么这时候出现呢,这一卦算下来,宫里发生的疫病又盖到自己头上来了吧。 楚成允忍着不甘,不得不领旨谢恩。 「过几日算好了日子,你便上路。」楚玄北。 …… 走出重华殿,头顶的阳光刺眼得厉害,刺得楚成允眼眶通红,刺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望着眼前模糊冗长的宫道,如同他即将走的路一般,迷糊不清。 什么邪?什么守陵? 全是别人的把戏,自己一直都是一个跳梁小丑,按着别人给的脚本在给人演戏逗乐。 守陵,自己去了,母妃的病就会好吗? 守陵,自己去了,还回得来吗? 楚长卿想要的不是自己去守陵吧?他想要自己去求他……想要自己送上门供他玩弄。 既把自己压在了身下,又将自己的尊严按进了尘埃里。 他只给自己两个选择,要么去求他,做他的脔宠。要么永世守在皇陵,孤独终老。 这什么破命运,可不可以死了重来。 楚成允想笑,他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小灼担忧地看着他,「殿下,您怎么了?」 「哈哈,我没事,快些回去,做枣泥糕,皇叔喜欢吃枣泥糕。」 …… 天气闷热,连刮来的风都带着粘稠的热气。 楚成允抱着食盒站在宫道上,望了一眼头顶烈日,原来时间这么快,上次拿着食盒站在这里时还是冬季。 人来人往过了好几茬,还是没有见楚长卿的身影。 「殿下,要不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 「再等等吧。」 太阳西沉,光线渐渐变淡,光明即将消失,一天也将终结。 日暮余晖的尽头,总算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成允立在空旷的宫道上,看向那由远及近的人。 「阿允见过皇叔。」他笑着,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阿允今日刚做的枣泥糕,皇叔尝尝?」 楚长卿一身暗纹玄色华服,贵气优雅,他嘴角微扬,轻声开口,「许久不吃了,忽然发觉并不太想吃枣泥糕了,想想味道也就那样。」 楚成允眼睫轻颤,局促地收回食盒,「皇叔想吃什么?阿允给皇叔做。」 「阿允不用费心,本王并无什么特别爱吃的。」 一阵风过,卷起衣袍,带走淡淡檀香。 楚成允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手指紧紧捏着。 「殿下,怎么办?」小灼在身后小声问道。 「做藕粉糯米糕吧。」 …… 第二日,楚成允好不容易等到楚长卿,递出手中食盒,对方依旧没有接。 第三日,楚成允又做了绿茶糕,荷花酥,食盒仍旧被拒。 当日夜里,传来碧雪宫的消息,丽婕妤咳血昏迷并高热不退,卧床不起。 不仅如此,伺后的苏姑姑也跟着染了病。 楚成允一时手足无措,大半夜穿着单薄的寝衣,披头散发地在厨房里做糕点。 面粉糊得脸上头发上到处都是,木桌上堆着各色糕点材料和已经做好的糕点,他依旧未停,单薄的身影在厨房里不停转悠。 「殿下,别做了,已经做了好几种了。」小灼哭着去拉楚成允的手,想让他停下来。 楚成允拉开他的手,弯眼笑着, 「还不够呢,万一皇叔想吃些淡口味的呢?哦,还有梅花茶,再做些梅花茶,去年晒的梅花干呢?小灼去拿。」 「殿下,没有了,」小灼用袖子搓着满脸的眼泪,「梅花早用完了,这时候去哪里找梅花。」 「那桃花呢?桃花也可以的。」 「殿下!殿下!别做了,」小灼哭着搂着楚成允肩膀,「明日,去求求翼王,他疼殿下,一定不会不管的。」 疼?楚成允垂下满是面粉茶叶的手,眼泪无声落下。 …… 才几日,楚成允显而易见地瘦了一圈,原本的美貌少年眼下出现浅浅淤青,如今的他站在风中,有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第47章 「皇叔,云片糕、马蹄糕、栗子糕、山楂糕、松露饼,还有阿允做的桃花茶。」 满满两大食盒,递到楚长卿跟前。 「嗬,这么多,皇叔也吃不完呐。」 「没事,皇叔挑着吃。」 楚长卿俯身,捏了一下楚成允的脸,「皇叔又不贪嘴。」 楚成允慌了,忙拿出昨夜做的桃花茶,「这个桃花茶,皇叔尝尝。」 修长的手指接过茶包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又还给楚成允,「可惜了,桃花做茶,再是甘甜,喝了也就没了。」 楚长卿转身要走。 「不可惜,没了阿允还可以再做。」楚成允站到他面前,挡住去路。 楚长卿看着眼前消瘦的少年,「阿允乖,回去好好吃饭,瞧这都瘦了,太瘦了也不好看呀。」 说完,侧开身,就要离开。 忽然袖子被拉住,楚长卿驻足回首。 少年白皙的手拉着他的袖袍,眼里泛出泪花,只一眨眼,就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楚楚可怜。 「皇叔,帮帮阿允,救救母妃。」 说实话,楚长卿看到那眼泪确实心软了,而缓过神来后,又自嘲一笑,这小子最会扮可怜,用眼泪骗人了。 他收起袖摆,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没有再看身后那在风中落泪的少年一眼。 …… 第29章 香囊 楚成允失魂落魄地回到庆阳宫,秦姑姑正在屋里做女红。 看到楚成允的样子,便知道今日又碰壁了。 她放下手里的活,去厨房里端了热甜汤上来。 瓷器碰撞,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有些刺耳。楚成允埋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喝。 喝着喝着眼泪又滚落到了碗里。 「姑姑,阿允要怎么办?阿允惹皇叔不高兴了。」 秦姑姑看得心疼,「殿下这几日都做那么多糕点了,回回被拒,就别再做了,想些别的法子吧。」 别的法子?楚成允忽然想到,写信,再写封信。 他激动起身,跑去书房,执笔开始书写。 要写什么?悬腕执笔,却半天没有落下一个字。 于是他又去翻书,庆阳宫书册本来就少,能翻出表白的诗句全是些,“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之类毫不贴合实际的玩意。 这几句写上去,楚成允自己看了都想作呕,更何况如果被楚长卿看去,对方会如何作想。 纸团丢了满地,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又入夜了。 楚成允坐在桌前,对着窗外的木槿发呆,六月的木槿花已然竞相开放,洁白如棉的花骨朵坠在枝头,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有淡淡的香气散在空气里。 楚成允忽然想起皇叔说的那句话,「再是甘甜,喝了也就没了。」 他苦笑出声,最后一次机会吧。 再不行…… …… 今日有事,楚长卿跨出重华殿时,外面已是星子满天。 他抬脚大步朝宫门口走去,黑色金线云纹长靴踩在干净的宫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宫墙上挂着纸糊的灯笼,楚长卿抬眼望去,长长昏暗的甬道空无一人,从下午入宫就没看见那小子,这是怎么了? 忽然想起,昨日那小子拽着自己袖子流泪的模样,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一路走来,视线寻了好几遍,依旧没有见到那小子的身影。 宫道尽头是停放马车的广场。 夜风里似乎有股淡淡的木槿花香,翼王府的马车孤零零矗在广场上,马车旁,一个槿紫色衣袍少年安静地立在夜风里。 微风卷起他的长发,拂在白皙精致的脸上,美不胜收。 楚长卿的心情忽然变好。 「皇叔,」见到楚长卿的瞬间,楚成允立马跑了过去。 他今日的着装是不一样,颜色艳丽配上那明朗的笑容,有些……妖娆。 一个散发着淡淡木槿花香的香囊递到跟前。 「皇叔,这是阿允亲手做的香囊,放了木槿花瓣,可香了。」 楚长卿接过那香囊,杏色稠布,绣着几朵花,粗看还行,仔细看去,手工不是一般的差,桃花不像桃花,梅花不像梅花,木槿花吗?有些像,太潦草了…… 「阿允昨夜才学的,有些生疏,没有绣好。」楚成允捏着手指,像是生怕香囊被皇叔嫌弃。 忽明忽暗的灯火中,楚长卿看到了少年指尖的点点淤青、红肿,他拉过那只手,原本粉嫩的手指上满是针眼。 楚长卿嘴角勾起,灼灼目光注视着他,「阿允知不知道送男子香囊是何意?」 「……」楚成允垂下头,没有答话。 「疼吗?」 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楚成允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低声道,「疼,皇叔喜欢吗?」 楚长卿心头又软又酸,那感觉真好,让人着迷地想留下。 他弯腰将楚成允打横抱起,上了马车。 皇宫侧门开了又合上,宫门闭合「轰」地一声,如同惊雷一般,在楚成允心口炸开。 曾经迫切想要离开的地方,往后再也回不去了吧。 马车摇晃。 楚成允在楚长卿怀里默默流泪,稀疏如雨的泪水最后化为洪流,划过苍白的脸颊,瘦弱的肩膀不停抽动。 哭得很惨,哭得很美,楚长卿将人按在怀里,亲吻那颤抖的唇,呜咽声被强行堵在了喉咙间。 第48章 「阿允乖乖的,以后皇叔疼阿允。」 …… 转眼马车停在翼王府门口,楚长卿抱着人下了马车。 屋内依旧是熟悉的檀香,熟悉的摆设,那插在花瓶里的梅花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枝干。 沐浴过后的楚成允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尝起来还有些甜。 楚长卿将人抱在怀里啃咬,朵朵红梅在洁白的皮肤上绽开,越是品尝越是上瘾,红色齿印交错,全是宣誓主权的标记。 楚成允身体僵硬得厉害,捏着手指坐在皇叔怀里,像根木头任人摆布,黑黢黢的眼珠子不停颤动,额间有细细密密的冷汗。 楚长卿在他耳旁轻轻笑了两声,将他的身体掰过来,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好阿允,皇叔不逼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留下?还是要回宫?」 楚成允两只手拽着皇叔的衣襟,咬着唇,低声道,「不回宫。」 「没听见,大声些。」 「不要回宫。」楚成允提高音量,抬头湿漉漉的眸子看向楚长卿。 楚长卿勾了勾唇,亲吻怀里人的唇瓣,亲吻间隙,贴着那柔软的唇道。「皇叔可想阿允了。」 「皇,皇叔,可以轻些吗?」楚成允垂着眼眸,颤抖着唇,低声道。 软糯的声音,酥得楚长卿心口痒得厉害,浑身血液沸腾了一般,叫嚣着要爆发出来。 他抱着怀里人走向了豪华的木质大床。 衣裳滑落,锦被翻涌,屋里火热得厉害。 楚成允犹如一张摊开的白纸,困在楚长卿的臂弯里,烛火下纤毫毕现的肌肤染上朵朵粉色桃花,艳丽娇俏。 要轻吗? 楚长卿也想,可看到怀里人忍痛蹙眉的样子,又更想将人弄哭,听他求饶。 这不就是自己原本想要的吗? …… (审核大大,虽然是皇叔,但没有血缘关系,第二章 文前已经说明。(╥_╥)) 第30章 想要什么 【注:皇叔(养子)和阿允没有血缘关系。】 楚成允咬唇忍了许久,最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皇叔,好痛!好痛!」 内心得到巨大满足,楚长卿想,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 楚成允醒来时,已是未时,阳光从门口斜照进屋里,身旁的床榻早已冰冷一片。 小灼红着一双眼睛,凑到他跟前,「殿下,还疼不疼?」 楚成允试着动了一下手脚,额上瞬间冒出冷汗,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像是被碾碎了重新拼接的一般。 小灼在一旁紧张得手足无措。 「我没事。」楚成允盯着头顶的蓝色纱幔,「皇叔呢?」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中午未曾回来。」小灼从桌上倒了杯茶水,「殿下,您喝杯水。」 楚成允艰难地撑起身体,眼前事物忽然模糊一阵,脑袋沉得厉害,他接过杯子灌了好几口,又躺了回去。 「殿下,吃点稀粥吗?王爷走前特意命厨房做的。」 「不吃。」楚成允声音沙哑,喉咙也痛得不行。 「殿下……」 「出去,把门关上。」他缓缓背过身去,拉上被子。 「那殿下,小灼就在门外,你有事叫我。」小灼轻轻退了出去。 待到傍晚,他再次推门进屋,发现楚成允还在睡,整张小脸通红,抬手一探,一片滚烫,忙不迭跑去叫府医。 楚成允高热一夜未退,灌下几副药后,好不容易在第二日早上似乎有些起色,下午又烧了起来。 两日下来除了灌药,粒米未进,嘴唇干得厉害。 「皇叔呢?」楚成允醒来,再次问起楚长卿。 「王爷昨夜未归,想必不在京城。」 楚成允听了,眼睛里泛起泪花,「母妃、苏姑姑怎么样了?」 「还未有消息传出。」小灼把肉糜粥端到床前,哀求道,「殿下吃些东西吧。」 「拿下去。」楚成允呆呆地盯着头顶床幔,有气无力地出声。 …… 还未有消息吗?自己都做到这样了皇叔还不肯给母妃治病吗? 一种被玩弄后,无情丢弃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此刻真的什么都没了,那仅存的一丝自尊也没了,还是救不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忽然觉得冷,冷得厉害。 屋里亮着昏黄的烛火,四周静悄悄一片,楚成允把自己锁在被褥里,闭着眼睛无声落泪,头脑一片昏沉,陷入了无限循环的噩梦里。 被孤立欺辱的童年,被人推到一个角落拳打脚踢,被人把脑袋按在水里,被按着脑袋去吃狗盆里的食物,被人骂自己是灾星。 走马灯般的画面一一闪过。 那是他从出生到7岁时,过得最悲惨的日子。 丽婕妤是他人生里的第一道光,第一次体会到了母爱,第一次有人问阿允疼不疼、饿不饿、冷不冷,第一次在被欺负的时候有人站出来护着自己。 她是母妃,如同亲生母妃,从不嫌弃自己的母妃,从不放弃自己的母妃,楚成允想要她好好的…… 楚成允醒了,双目讷讷地盯着头顶的纱幔。 房门打开,灌进冷风,脚步声渐近,在看到来人时,那双眼睛依旧毫无波澜。 楚长卿带着一身寒气进屋,看到那缩在被褥里一动不动的人,心疼涌上心头,他解下身上披风,走到床边,俯身盯着床上的人看。 第49章 楚成允也一动不动直直地同他对望,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三魂失了七魄。 「还难受吗?」 楚成允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楚长卿抬手去触摸那张苍白的小脸,触感依旧有些烫,「怎的不吃东西?是疼得厉害吗?」 身下的人依旧没有说话,咬着嘴唇,眼里却泛出泪花, 楚长卿俯身将人压在怀里轻哄,「是皇叔不好,弄疼了阿允,以后皇叔会克制一些。」 自己确实过分了,可是克制太难了,忍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是自己的人了…… 他亲吻怀里人的脸颊,眼睛,眉宇,鼻尖,嘴唇,一遍遍道歉。「是皇叔不好,阿允乖乖的,吃些粥好不好?」 见怀里人依旧没有反应,抬手抚摸着那苍白的脸颊,「是生气皇叔没有陪着阿允吗?」 他用鼻尖蹭着怀里人的鼻尖,「昨日方凌云给丽婕妤开了新的方子,今日已经不咳血了,阿允快些好起来,好起来就可以回宫见母妃了。」 漆黑的眸子在听到这句话时总算有了丝丝变化,心里的委屈一点点溢出来,搂着楚长卿的脖子低声呜咽,如同被遗弃的小兽。 楚长卿一下又一下的顺着他的背。 小灼端了热粥和汤药进屋。 楚长卿将人从床上捞起,放在自己怀里,又扯了薄毯将人裹着,接过粥碗。「阿允乖,吃些东西好不好?」 楚成允哽咽着点了点头, 猪骨熬的肉粥,清淡鲜香,楚长卿像喂小孩一般,每一口都要尝过,觉得温度适宜,再塞到楚成允口中,直到塞了半碗后,怀里人蹙眉扭头,楚长卿才把碗递给了一旁的小灼。 喝了粥,那黑黢黢的药碗又端到了眼皮底下。 楚成允蹙着眉,捧着药,一言不发,整碗灌了下去,而后,整张脸皱到了一起。 楚长卿憋着笑,将一块蜜饯塞到他嘴里。「阿允想要什么?」 楚成允疑惑地抬头看他? 「想要什么?同皇叔说,皇叔给。」 楚成允偷摸斜了他一眼——想要你吃屁! 怕被发现心声,又迅速把眼珠子转了回来,瘪着嘴没有说话。 「阿允已经18岁了,该封王了吧。」楚长卿在他耳边轻声谓叹。 楚成允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用去守皇陵了吗?」 呵,这小子总算愿意同自己说话了。 楚长卿双手圈在他的腰间,「阿允亲皇叔一下,皇叔就想法子不让阿允去守那劳什子的大坟场。」 「嗤,」楚成允扬起嘴角,憋着得意的笑,「去守皇陵挺好的,还可以同先祖们唠唠嗑。」 才说完,脸上就被狠咬了一口,两排齿印映在脸上。 「同活人唠嗑不比同死人唠嗑好吗?皇叔这么大一活人,阿允不要了?」 楚成允还真不想要,从来都不想要,痛死人了! 一说起这事就一肚子气,不想同他掰扯,楚成允垂头默默不语。 「阿允真的不想出宫开府吗?」楚长卿搂着他的手紧了紧,嘴唇在他耳旁厮磨着。 「时不待人,皇叔给阿允三息的时间考虑。」 话音刚落,口是心非的楚成允扭头在皇叔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楚长卿搂着他,抿着唇,低低笑出声。 被捉弄了,楚成允有些生气,靠在他怀里,噘着嘴「疼……」 「哪疼?」 「头疼,脖子疼,腰疼,腿疼,哪都疼。」 「那处疼不疼。」 见楚成允抿着嘴不说话,酸麻的感觉再次漫上心头,楚长卿在那殷红的唇上亲了一下,「那先沐浴,沐浴完皇叔给阿允上药。」 楚成允一听这话,慌忙摇头,「不疼不疼,就是脑袋疼。」 他挣扎着想脱离皇叔的怀抱,爬回床上,却不想一动,就嘶的一声,痛得僵住了身体。 「皇叔不放心,要好好检查检查。」楚长卿笑了一声,二话不说抱着人去了隔间的浴房。 「皇叔,阿允脑袋疼,是脑袋疼。」 「嗯,发热会脑袋疼,等会皇叔给阿允上药……」 …… 第31章 漫漫长路,无人与共 脱了衣服,才看到楚成允身上遍布的青紫红痕和齿印。 看到这些,楚长卿非但没有心疼内疚,反而心情很好地将人搂进怀里亲吻。 两人这坦诚相待地在浴桶里搂着亲吻,楚成允吓得脸色都白了,搂着皇叔脖颈的手不停颤抖,又不敢将人推开。 现在回想起前几次,同皇叔一起洗澡,自己还傻乎乎的往他怀里蹭,并且能完好无损的出来,那简直就是菩萨保佑。 「阿允,张嘴。」似乎发觉怀里的人身体紧绷得厉害,楚长卿温柔哄道,「皇叔知道阿允疼,就亲亲。」 楚成允听闻,颤抖的手绵软了下来,嘴唇被封住,湿滑的舌撬开齿关,探进嘴里,粗粝的胡茬将嘴周下巴磨得通红。 楚成允委屈巴巴的睁着眼睛,好半晌,才鼓起勇气推开楚长卿,「皇叔疼,嘴疼。」 这又乖巧又可怜的模样,如同一支狗尾巴草在楚长卿心口挠着,他轻轻抚上那被自己欺负惨的红唇,笑道,「那阿允来。」 「……」 楚成允着实有些头晕头疼。 被楚长卿洗干净抱回了床上,床上被褥已被下人全部换了新的。 第50章 想也是,这几日楚成允高热退了又起,反反复复,自己都快馊了,更别说床褥了。 被窝里暖和,还有淡淡的木槿花香,想必是用熏香专门熏过的。 他伏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任那双温热的手给自己上药。 「好了吗?皇叔?」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 身后的手停了,猝不及防,脸被拔了出来,红得如同煮熟的虾一般的脸,被楚长卿捕捉到。 惹得对方低笑出声。 「皇叔讨厌!」楚成允红着脸,推开楚长卿的手,扯了被子连脑袋一起蒙在被子里。 身侧床榻一矮,一双手探进被子里,依旧是那熟悉温暖的怀抱。 「封王的事还得在等些时日,最近无论宫里还是朝堂都发生了些事,要待这些事平息了,才能给阿允办这事。」楚长卿声音幽缓低沉。 楚成允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要很久吗?」 「不久,一月内。」 一月内,对楚成允来说不是不久,是非常快。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以让父皇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还有上次楚成越的事,又是如何在短短几天内,让对方一夕间变得一无所有。 忽然想起卧薪尝胆的典故,楚成允只觉得毛骨悚然,身边这看似温和的人明明才回京不久,但暗中势力不是一般大。 他就如同山林间的猛虎,隐匿草木间,盯着自己的猎物,趁人不备,一个猛击,可以瞬间将猎物撕碎。 …… 皇帝依旧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只是近些时日性子反差着实有些大。 上次楚成允来承德殿时,那恨不得将自己吃了的父皇,今日看起来居然有些和蔼可亲,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坐在御案前,语重心长地对楚成允说,皇陵不用去了,派了一位公主去,让他好好听从皇叔的教导,万不可以不敬长辈。 楚成允忍着心里的不适退下去时,恰逢成福公公捧着一个盒子进来,走在门外便听到里面的对话声,「陛下该吃药了。」 父皇似乎病入膏肓,应该就快要殡天了。 心情很好地出了承德殿,又去了碧雪宫看了丽婕妤,看到完好无损的母妃,楚成允一下哭得像个孩子,「母妃,要好好吃饭,等阿允回来看你。」 丽婕妤不舍地把他抱在怀里,「阿允是要去学堂了吗?不要怕,要是有人欺负阿允告诉母妃,母妃给你去教训他们。」 楚成允哭着哭着就笑了,伏在女人的膝头,静静听着她唠叨,不时出声回应。 转眼日头就要沉入山头。 待到小灼提醒说晚了宫门就要落钥了,楚成允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 弯月如钩,静静地挂在树梢头,淡淡的月光犹如轻纱,柔柔的铺散在地面。 楚长卿回到府里时,已是子时。 穿过连廊和石质院门,脚步停在了院子里。 院里的一树桃花,早已被新抽条的绿叶所取代。 看着那一棵越见高大的桃树,忽地想起儿时父皇在院里教自己练剑、习字的场景。 「三月芳菲短,时春留不住。」这是父王时常念叨的话。 老王爷一生未娶,心里却似乎藏着一个珍惜的人,不知是何故没有走到一起,每每到三月桃花开时,他总喜欢在树下醉酒、舞剑、念诗。 那时楚长卿不知他想留住什么?只觉得他神情里满是落寞和孤寂,就如同现在的自己一样。 复仇之路长且艰险,漫漫长路,无人与共。 身后屋门吱呀一声开打。 转头看到了那一身纯白衣裳的少年在黑暗中朝自己走来,身后微弱的烛光给那洁白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纯洁又温暖。 他伸出手,少年便笑着扑进了怀里,带着淡淡清香,将他的思绪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脚步声,等了许久又没有声音。」楚成允扬着脸,「这么晚才回,皇叔可用过晚膳了吗?阿允去给皇做些吃的?」 楚长卿没有回答,抬手抚摸那浓墨般的眉眼,「怎的还不睡?」 「在等皇叔呀。」楚成允笑得眉眼弯弯。 虽知此时眼前的人是有意讨好,但依旧有暖意融入心尖,一种想要永远留住的暖意。 节骨分明的手捧起那张微笑的脸庞,望进如溪水般清澈的眸子里。「阿允永远待在皇叔身边好不好?」 征求的语气里,夹杂着强势和占有欲,似乎在他的思许中,想要的东西就是要通过强硬的手段获得。 楚成允迟疑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 木槿花的香气在夜风里似有若无,缥缈虚无,楚长卿寻着那香味,吻上楚成允的唇,从轻轻舔吮,到疯狂啃咬,似乎要将人吃了似的。 钢铁般的手臂,将人圈在怀里,越来越紧,勒得楚成允有些喘不过气。 「唔……」 听到难受的喘息,楚长卿停下了动作,托着那微微发热的脸低声问,「弄疼你了?」 楚成允弯起眼睛,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地贴了一下。「不疼,就是有些喘不过气。」 楚长卿低低笑了两声,也回了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还未用晚膳。」 楚成允怔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对方是在回答自己许久前的问题。「皇叔想吃什么阿允去做。」 第51章 「都行。」 「那,做面条吧?」说罢,他挣开了楚长卿的怀抱,就要往厨房去,又被拉了回来。 「晚间凉,病才好没几天,可别再着凉了。」楚长卿解了自己的黑色披风拢在楚成允身上,抬手在他颈间细致地系上披风带子。 「皇叔,阿允不冷。」楚成允好笑地看着他,「你见过哪个进厨房是穿着披风的?」 「那阿允就是第一个。」 楚成允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楚长卿格外不一样,眉宇间总透着一股如同浓墨般化不开的忧伤。 他主动搂上他的腰,亲昵地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皇叔先回屋等着,阿允很快就好了。」 …… (请求不要再卡“皇叔”二字了,真是太难了。) 第32章 玉佩 案几上,大束的木槿花插在花瓶里,纯白的花骨朵,犹如洁白蝴蝶的羽翼,大簇大簇地坠在枝头。 屋内没有点香,沁人心脾的香气,似乎有魔力一般,驱散了一整日的疲惫与内心的阴霾。 楚长卿在案几前坐下,拿起桌上那本合着的书册,《老僧游记》 用树叶做成的书签夹的地方,正是楚成允看到的那一页。 楚成允端着面条进屋的时候,他正拿着那本书册读着。 「这本书皇叔未看过么?」楚成允将碗筷摆在案上。 这是在楚长卿书房里翻出来的书,楚成允想,如楚长卿这个年岁的人,该是已经把自己书房里的书都读上一遍了。 「我不喜欢这些闲书,很少看。」他将书册放下,用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手,接了碗筷。 是鸡蛋牛肉面,面条软弹,汤汁鲜美。 楚长卿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吃过这样的面条了。 他记得以前每到自己生辰,父王总会吩咐府里人做这样一碗长寿面,只是在他去世后,楚长卿再也不吃了。 吃了几口,他放下筷子,抬眸看向一旁捧着书册浅读的楚成允,如桌上的木槿花一般安静纯洁。 许久,对方才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地转头看他,「不合皇叔胃口吗?」 楚长卿摇了摇头,将他拉到怀里,「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白色木槿花这么好看。」 楚成允疑惑皱眉,显然不明白皇叔为何吃着吃着又说起了木槿花。「今日出宫前特意绕去庆阳宫摘的。」 「皇叔喜欢桃花还是木槿花?」 「都不喜欢,留不住的东西不值得本王去喜欢。」低沉的语气里尽是淡漠与不屑。 「这样不就留住了吗?」楚成允解下腰间圆白玉佩,递到楚长卿眼前。 润泽通透的圆形玉佩,洁白无瑕,触感微凉,一面刻着木槿,一面留白,白玉虽不是什么昂贵之物,但刻上洁白的木槿花,有种举世无双的傲世。 楚长卿握着玉佩,面上露出满意的笑意。 「确实。」说罢,又在楚成允脸上咬了一下,黑沉沉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精光,「那多谢阿允的礼物了,皇叔很喜欢。」 ??楚成允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皇叔,那不是给你的,还我。」 他伸手,想将玉佩拿回来,不想,楚长卿将手往身侧绕开,藏在了身后。 楚成允被箍着,在他怀里左拱右拱,想尽了办法都无法够着。他急了「皇叔,还我,那是母妃给的,不可以随便送人。」 「可是皇叔喜欢得紧,难得有这么喜欢的东西,不想还了。」楚长卿一脸坏笑,当着楚成允的面将玉佩塞进自己怀里。 楚成允不甘,扯开皇叔的衣襟,伸手探进去掏,从胸口摸到腹部,摸了好半天,没有摸到,氛围忽然有些异常。 他抬眼看到皇叔温和地笑看着自己,红着脸默默把手抽了出来,顿了片刻,又抬手把那被自己弄乱的衣襟轻轻合上。 忽然,手被握住,按在了强有力的心口上。 紧接着,唇被堵住,热烫的鼻息喷洒在脸上。楚成允迟疑片刻后,微张着嘴,紧张又笨拙地回应,脑中仿佛有电流闪过,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本能的畏惧,想退,又被楚长卿按着后脑,被迫张嘴,楚成允被堵得几乎无法呼吸。 缠绵缱绻的吻停下时,原本白皙的脸已被憋得通红,他垂着头,不停喘息,眼睫湿润,眼尾隐隐泛红。 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本就燥热难耐的楚长卿更是血液沸腾。 他俯身含住那晶莹可爱的耳垂,抬手去解怀里人的腰带。 「不!不要!」楚成允惊呼出声,两只手死死抓住那只在自己腰间的大手,漆黑的瞳孔不停颤抖,眸中瞬间漫上雾气。 他拧着眉头,低声开口,「还,还疼,皇叔。」 一时脱口而出的谎言,说得楚成允自己都难以启齿,自从上次的事过去已经有十天,再怎么疼也该好了。可是又实在不知道用何理由来拒绝这样的事,还不会惹皇叔生气。 他死死抓着楚长卿的手不放,垂着眼帘,不敢同他对视。 楚长卿没有再做什么,松了手,轻轻搂着怀里那惊魂不定地人。 「上次是皇叔不好,弄疼了阿允,但其实若慢慢来,会很舒服。」他亲了亲楚成允的脸颊,「这次,我会轻一些……」 楚成允听了,赶忙摇头,「不要!」 小鹿般的眸子看向楚长卿,眼里尽是乞求,见楚长卿不说话,那双眼睛又开始掉水珠子,晶莹剔透一颗一颗往下滑。 第52章 「好,不要。」楚长卿呼出一口气,阖下眼帘,努力平复身体的燥热。 有些后悔自己那晚的鲁莽,给怀里人带来了如此大的心理阴影。 得找个机会好好调教调教。 …… 晨光未亮,屋里已经亮起了微微烛火。 婢女们轻手轻脚地捧着盥洗用物和朝服进屋,楚成允睁开眼睛,在床上坐起,眼珠子一会儿看着被下人簇拥伺候洗漱更衣的楚长卿,一会儿又瞟向那放在一旁的圆白玉佩。 一套衣裳穿下来,楚成允见玉佩还在桌上,心里对那伺候楚长卿穿衣的婢女感激不尽,想着,只要皇叔一走,就有机会拿回自己的玉佩了。 幸灾乐祸之际,楚长卿走过来,俯身在他唇上亲吻了一下,「游记虽然好看,但始终是闲书,今日阿允必须把颜氏策论第五卷 读完,晚上我要检查成果。」 「嗯嗯。」楚成允扬着脸,乖巧地点了头,哪里管读什么书,只盼着皇叔干净利索地滚蛋。 楚长卿捏了一下他的脸,走到桌旁拿过桌上的玉佩,往自己腰间系。 楚成允「……」 「送出来的东西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这玉佩,若是丢了,那必定是阿允拿了去。」楚长卿手间动作慢条斯理,眼底是一抹藏不住的坏笑。「君子当坦荡,不得长戚戚,以大度兼容,责万物兼济。阿允可不要做有失君子之风的小人之为。」 说完又在呆住的楚成允唇上亲了一下,意气风发地转过屏风出门去了。 楚成允气得咬牙切齿地瞪着门口的方向,「到底谁小人之为,一块玉佩也抢,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愤怒地扯过被子,把头兜头蒙住,倒在床上,「混蛋!混蛋混蛋!一把年纪了还抢晚辈东西。」 气冲冲地睡了个回笼觉,还未醒,又被敲门声吵醒了,他凉凉地剐着躬身进来的罪魁祸首。「你最好是有什么正经事!」 小灼挠着头,陪笑道「殿下,起床做包子了。」 「你再说一遍!!说清楚些!!你让我起床做什么!」 「包……包子呀,王爷出门前说很久没吃到殿下做的包子了!」 楚成允翻了个白眼,差点气绝身亡。 …… 第33章 方凌云的贺礼 楚成允有多生气,做起包子来就有多卖力。 忙碌一早上,做了一大桌子的包子,满满的几大盘子。 一旁的小灼,吞了吞口水,估计自己主子是想用包子把翼王撑死。 方凌云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王府时,看到那一桌子的包子眼睛都直了,拿了一个尝了一下,味道也就那样。「长卿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包子了?」 「不知道,许是儿时没吃过包子,想把儿时的遗憾填补一下。」楚成允坐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胡言乱语,不太想搭理对方的样子。 「我就说这些有钱人命贱,有福不享,就爱吃苦。」 楚成允转着眼珠子,却问出另一个问题,「方神医,失心疯您能治吗?」 方凌云用茶水送下喉咙间的包子,摆了摆手,又继续拿了个包子往嘴里塞。 楚成允没有再问。 盘子里的包子去了四五个后,见楚长卿还未回来,方凌云起身,把一个红木盒子递给楚成允。 「帮我转交给长卿,昨夜喝多了,今早才突然想起昨日他生辰,忘记送贺礼了。」 楚成允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出了大门。 竟然是皇叔的生辰吗?六月廿十。 又想起昨夜皇叔抢自己玉佩时,那个赖皮的样子,他幽幽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玉佩就当送他的生辰礼了,反正就算去要,也要不回了。 楚成允放下书册,又往厨房走去。 做了饺子、清粥和烙饼。 …… 今日楚长卿下值得比较早,午时便回了府。 楚成允本想,如今自己和皇叔的关系都这样摊开了,自己也就做一个好吃懒做的小白脸就好。 却不想,皇叔还是尽责尽职地折磨自己。 「手臂要稳,右脚虚步斜刺,松腰沉气,收胯敛臀,转折拧抱。」 院子里,楚长卿板着一张脸,将楚成允的招式摆了又摆。 楚成允执剑一招一式比划,努力将姿势摆得端正无误。 「下盘要稳,出剑要快。」 楚成允自觉已经做得很完美了,不想被皇叔捏着手腕一转,当啷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出剑不够灵活,力道更是不堪一击,要学会剑随心势,心随剑走。」 说罢,楚长卿一脚踢起地上的长剑,旋身稳稳接住,而后,腾身而起。 剑鸣铮然!黑色身影如游龙出海,剑光一闪,剑气撕裂长空,长剑快如闪电,几近无形。 招断意连,延绵不绝,仅仅是剑气扫过,便有纷纷落叶应声而下。 看得楚成允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楚长卿回身收剑,带起一阵风,「再来!」他将手里长剑递过去,「你是男人,不是女儿家,即使初练没有章法,气势不得弱。」 楚成允拧着眉,咬着牙接过长剑。 长剑在手里挽起剑花,直刺,横扫,斜劈,生涩的剑招在经过反复打磨后,似乎总算有所成效。 漆黑的眼珠一转,透着一抹狡黠,手中长剑一翻。 第53章 剑气裹挟着劲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楚长卿直刺而去。 就在楚成允惊恐地想收住剑势时,被楚长卿侧身躲开,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一手化掌拍在楚成允肩上。 楚成允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嘲弄声在身后响起,「才半天功夫,就想对付皇叔了呀。」 楚成允回头,恶狠狠地瞪他,「要多久才可以?」 楚长卿拿过他手里的长剑,收入鞘中,俯身盯着他,「想杀了皇叔?」 「……」 楚成允撅着嘴,气冲冲地把头撇过一侧。 杀人,楚成允从未做过,更没有那个胆量,习剑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有自保的能力。 虽然是恨皇叔,但也还没有恨到要杀人的地步。 楚长卿被那毫不掩藏地情绪逗乐了,他的小宠物真是太可爱,将楚成允的脸掰了过来,「同你开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 楚长卿将人往怀里揽,低头柔声道。「练剑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阿允与其整日看那些闲书,不如花多些功夫在这上面。」 楚成允把右手举到楚长卿面前,亮出虎口处一个显而易见的大水泡。「不是阿允不愿意吃苦,是没有机会学习,要是从小有师父教,阿允也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楚长卿无奈地笑了一下,拉过他的手,「勤能补拙,往后每日至少得练两个时辰的剑。」 「皇叔亲自教阿允吗?」楚成允眼眸亮起。 「自然。」楚长卿把他抱起,回了屋。 …… 楚成允脸上乐开了花,乖乖地伸着手,让皇叔给自己挑水泡。 看着那专心垂眸的人,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心跳加快。 皇叔温柔的时候真是太好看了,这样的他该得很多大家闺秀的青睐吧。 这些时日楚成允颓败,确有荒废人生的想法,也知道,只要讨好了皇叔,自己也好,母妃也好,都将过得衣食无忧。 但想想,若是有一天皇叔登了高位,总有一天会腻了自己,到时候自己怎么也还是一方小霸主,有能力治理好一方,往后的生活也就逍遥自在了。 晚饭后,楚成允才忽然想起,方凌云托自己带给皇叔的礼物。 楚长卿打开木盒时,浓墨的剑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笑意。「这盒子阿允有打开过吗?」 楚成允困惑地眨了眨眼,「阿允发誓,未曾动过。」 楚长卿将他抱在怀里,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通体雪白的玉,如同一个小竹笋一般,但尖端又不够尖。 楚成允歪着脑袋,「这是玉器摆件吗?」 他接过楚长卿递过来的“小竹笋”,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底部不是平的也立不住。 「笋子不像笋子,棒子不像棒子,一点也不好看。」他低声嘟哝。 听到耳旁有低低的笑声,楚成允更疑惑了,转头看向楚长卿。 「这不是拿来摆的,是拿来用的。」楚长卿好笑地看着他。「阿允想不想知道这个是怎么用的?」 楚成允被那笑弄得有些心慌慌的。 「走,皇叔带阿允去看戏。」不待楚成允回神,身体一轻,被楚长卿抱了起来。 「不去!阿允今日的颜氏策论还未读完。」 看戏是楚成允人生的噩梦之一,他像条泥鳅一样,使劲从皇叔怀里滑了下来,拔腿就要往墨月轩跑,被楚长卿轻而易举地揽着腰,带了回来。 「不读了,明日再读,今日快活快活。」楚长卿也不管怀里的人如何怨天载道、期期艾艾,弯腰扛起楚成允大步朝外走去。 楚成允垂着脑袋,脸涨得通红,满目怨气地被扛上了马车。 …… 第34章 孟澄 袖月馆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 一盏盏高悬的精致画灯,泛着暗红的幽光,照亮了那一张张纸醉金迷地笑脸。 楚成允绷着脸,极不情愿地被楚长卿拉着上了楼。 路过大厅,舞台上正有几个穿着轻薄纱衣小倌在表演歌舞。 楚成允视线胡乱转着,忽然捕捉到舞台一侧,一带着面纱的白衣男子,身姿优雅地坐在琴桌前抚琴,不苟言笑、云淡风轻地神态,在那花红柳绿的舞台上,极为出尘。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望去,那男子也正巧抬眼朝他望了过来,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只一瞬,对方又极快地将视线转开。 这双眼睛瞧着有些熟悉,蹙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皇叔,那是孟公子吗?」楚成允扯着楚长卿的手问。 楚长卿朝着楚成允视线方向望了一眼,转头同一旁月娘问话…… 不一会儿,「那便就他吧。」 楚成允目光放在舞台上,回过神来,听到皇叔最后对月娘说了这么一句话。 …… 进了雅间,一股浓郁的西域香料扑鼻而来,楚成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后,烟雾缭绕的熏香炉被楚长卿命人撤了下去,临街的窗户打开,凉风吹进屋里,浓郁的味道总算散了些。 桌上摆满酒水瓜果,重新燃上清雅的檀香,烟雾缓缓升腾。 与一门之隔那嘈杂的大厅相比,安静得让人心头发紧,楚成允抠着手指,不安地坐在一旁,「皇叔,有些困了。」 「那就睡一会儿。」楚长卿笑着把人抱在腿上,还真像是慈祥的长辈搂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 第54章 能准许闭眼那也是好的。 楚成允开始埋头在他颈肩假寐,想逃过一劫。 包间门被敲了几声,屋门打开,脚步声渐近,直到几个小倌行礼的声音传来,楚成允依旧“未醒”。 「阿允不是想知道那人是谁吗?」楚长卿在他耳旁轻声呵气道。 好奇心驱使,楚成允傻乎乎地睁开了眼睛,听到楚长卿低低的笑声,面露囧迫,也跟着干巴巴地呵呵笑起来。 楚长卿全然不顾有他人在场,搂着自己的小宠物,对着屋里那戴着面纱的男子道,「面纱摘了。」 楚成允坐直身体,好奇地转过头,小倌脸上明显不自在,在他探究的目光下,抬手扯下面纱,露出真容。 楚成允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会在这?」 孟澄垂着头,眼里是藏不住的羞恼,心中莫名生出恨意。 「没了用处,也就被家里人卖到这里了。」楚长卿语调慵懒,背靠软榻,漆黑的眸子不见半点波澜。 这精简的一句话鞭辟入里,切中孟澄的痛处。 他看向案前那冷漠注视自己的人,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救救我吧,孟澄愿以后当牛做马伺候王爷。」 此刻的人哪里还有舞台上那云淡风轻的样子,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 「来多久?」楚长卿不为所动,手指在怀里人腰间惬意轻抚。 「快一月了。」 桌上摆着一个长形状的木盒,楚长卿将木盒往桌对面推过去,示意孟澄打开。 楚成允探头,看到那一排各种各样的“玉笋子”,脸色白了又白。 「阿允不是想知道方凌云送的礼物是怎么用的吗?」 楚成允慌忙摇头,「不想知道。」 「噗嗤,」楚长卿笑出声,「你怕什么?」 「阿允不怕,就是想吃甜瓜。」楚成允指着一旁切好的哈密瓜道。 「那,准许阿允一边看戏,一边吃瓜。」楚长卿宠溺地捏着楚成允急白了的脸。 楚成允真是要哭了,能不能不要老是卡在看戏这个词上呀。 「皇叔,听说芝兰河的游船很好看,夜晚还有人在河里放花灯。」 「明日带阿允去看。」 「现在就去不可以吗?」 「阿允乖,现在要看戏。」 「不看不行吗?」楚成允耷拉着眼皮。 两人的互动,落在孟澄眼里,又恨又妒,那恨意与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怎么也是世家子弟,从小到大,何时被人这样宠着、哄着过。眼前这个不得势的皇子,同样是庶出,为何却有那样的好命。 得了一个位高权重王爷的喜爱。 不过就是会装纯卖乖罢了。 自己在家讨好兄长主母,每日活得心惊胆颤如履薄冰,却不想,到头来被兄长给卖了,家里人知道自己处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地方,却无一人来救赎自己。 为什么自己就活该是这样的命运! 「挑一个。」楚长卿抬眼看着孟澄,眸中全然没有了面对楚成允时的耐心与温柔。 孟澄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着,屈辱地朝木盒伸出手。 楚成允视线落在孟澄身上,忽然,扭身抓着楚长卿的手臂乞求道,「皇叔,阿允不想看,不如去一楼大堂看歌舞吧?」 「阿允若是不看,那今夜回去可就要用方凌云送的那礼物了。」 楚成允听了立刻怂了,抿着唇不再说话。 …… 琴音潺潺如流水。 楚成允垂头捏着瓜皮,眉头拧得都快打结了。 楚长卿被他的神情逗笑,忍不住在那满是汁水的唇上啄了一口。 「皇叔,阿允困了,想回家。」楚成允眼里泛出泪花,委屈巴巴地望向楚长卿。 回家?家?这个字忽然让楚长卿心里动容,圈在楚成允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 蓦地想起,怀里人每日早晨做好早饭后,等着自己回来一起用饭,每日晚上,无论多晚,等着自己归来才睡。 不知何时起,喜欢上了那种被人惦念等待的感觉。 虽然明知那份等待掺杂了别的东西,他却依旧想要拥有。 「好,我们回家。」楚长卿留下几张银票,拉着楚成允的手出了雅间。 房门开合,屋里骤然安静,孟澄缓缓拉上衣裳,满目怨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指关节捏得泛白。 我孟澄何需你来怜悯! 明明楚成允同自己是一类的,他凭什么怜悯自己! …… 第35章 不施己怨于他人 初夏的夜风很凉爽。 回到王府时已是深夜。 两个并肩而行的影子,被月光拉长,落在寂静的小道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犹如情人间的低声私语…… 「阿允是想解救孟澄于水火?」 楚成允转头,「怎么说他也是世家公子,出现在那里,必定吃了不少苦。」 楚成允似乎在孟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有种感同身受的类化。 同时又觉得自己幸运,遇上的是楚长卿。 「皇叔可以帮帮他吗?」 「阿允想帮他赎身?」楚长卿停下脚步,侧头看他。「他这人心机深沉,绝不是面上那么好相与的。」 「皇叔怎的如此笃定?」 「有些人一看就透。有些人却怎么都看不透,而往往越是看不透的人,越是危险。」 第55章 楚成允蹙眉,「看不透?怎么说的好像是你自己。」他低声呢喃。 楚长卿眼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哦?那皇叔在阿允心里是个可怕的人吧?」 楚成允猛然抬头,对上楚长卿“阴恻恻”的笑脸,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口是心非道,「皇叔在阿允心里是个温柔的人。」 楚长卿被他逗笑,抬手在那柔嫩的脸颊上一捏,掐出个红印。 「他那人不一样,一看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若是安心做个籍籍无名的庶子也就不会被人卖到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还依旧能屈能伸,如鱼得水,便能看出是个手段了得,心机深沉之人,阿允若是同他来往,必定会吃亏。」 楚成允眼瞎,看不到什么如鱼得水,倒只看到对方的屈辱,「只是赎身,还他自由,阿允不同他接触。」 楚长卿勾唇,「我还以为阿允想把他买进府里作伴呢?」 楚成允白了他一眼,「皇叔若是喜欢他,把他买回来,赐他个小院也不错。」 嗯,不错!就如同王府里那两位脔宠一样,摆着看看也挺赏心悦目的。 「阿允这是吃醋了?」 「……」 楚成允!!!我吃哪门子醋,我是脑壳开瓢了吗? 我巴不得你买一堆男人回来,这样,也许自己就不用大清早起来做包子了,也不用浑身痛了,前提答应给我的还得给我。 楚成允气急败坏地挣脱楚长卿的手,推门进了屋。 …… 沐浴后的楚成允,盘腿坐在榻上,捧着颜氏策论苦读。 洁白的寝衣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只余脖颈下的一节雪白肌肤。 「考考阿允,官员选拔,是用世家子弟好,还是寒门学者好?」楚长卿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手里的书册夺了去。 「这有何难的,世家寒门都用,平分秋色,相互制衡,不让任何一家独大。」 「哦,那阿允可知世家寒门处置起来,会出现那些难题?」楚长卿将人搂进怀里。 「世家家大业大,抄家的话,必定会赚的盆满钵满,寒门最多抄出几本破书。」楚成允搂着他的脖子,咧着嘴。 脑门上挨了一个暴栗。 「还好你不做抄家的官员,不然,只怕阿允已经富可敌国。」 楚成允捂着脑门,「那皇叔讲讲,会有何难题。」 「世家家族庞大,几个大世家之间常有竞争,私底下也有了不得人的交易,常常讲究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做不好,极有可能中了他人的圈套,把自己搭进去,所以在处理一个世家时,不能太过急功近利,以打压为主,最后再给与好处,收为己用。」 楚成允眼珠子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就如同皇叔对南越侯那样吗?」 南越候家落寞,该不会是皇叔很早前的谋划吧?他是如何做到人在边关,却运筹帷幄的。 楚长卿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楚成允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人可怕,自己在他面前耍的所有小心机,对他来说都如同挠痒痒一样。 想到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楚长卿,「皇叔,宫里疫病那事……」 「你觉得是本王做的?」楚长卿半眯起眼睛看着他,「同皇室不对付的人不只我一个,皇叔也只是借势处罚一下阿允。」 楚成允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弦松下来。 「阿允深知自己骗了皇叔,有错在先,但如果因为阿允,害得那么多人送了性命……」楚成允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那低垂的脑袋满是自责,楚长卿心里感叹,是什么让一个深受深宫毒害的落魄皇子,保持那颗纯净的心不被荼毒? 不施己怨于他人,反而还总是对他人保持一颗善心。 世人说得对,一个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就如同楚长卿现在这样,他内心阴暗冷漠,杀人不眨眼。而眼前的人,阳光温暖,纯洁无瑕。 这便是他向往的…… 粗粝的大手托起楚成允的脸吻上去。 楚成允也搂着他的脖颈,轻轻回应。 桌上的木槿花依旧散发着芬芳,味道让人痴迷。 「好阿允,我们再要一次好不好?」 此话一出,楚成允脸色瞬间有些苍白,抓着楚长卿的衣襟,垂着眼帘不说话。 「阿允,不疼,我保证。」 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沿着下巴落下,楚成允又哭了。 哭得楚长卿心坎发酸发痒。 他把人按进怀里,半晌后,抱着人走向床榻。 这个局面必须要打破。 「皇叔,不要,不要。」楚成允哭得泣不成声,抬手去推楚长卿,「阿允乖,以后都会乖,皇叔……」 虽然心疼,楚长卿还是将那不停推搡自己的双手禁锢在头顶,在他耳旁哄道,「阿允,皇叔保证,不会弄疼阿允。」 楚成允挣扎不了,满目绝望地盯着头顶晃动的纱幔,泪水如同止不住的洪流,哗啦啦地从眼眶滑落。 楚长卿触到那湿润的脸庞,心口有种闷闷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停下手里动作,抱着楚成允努力压制自己身体的火热。 他是真的后悔,上次自己毫不克制,弄得怀里人出现心理阴影,结果……苦了自己。 …… 第36章 选封地 第56章 楚成允逃过一劫,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抬头看到皇叔眉宇紧锁,怕他生气,又往他怀里钻。 「皇叔……」声音娇软甜腻,尾调拖长,带着撒娇与讨好的意味。 「别叫,叫等会就把阿允吃了。」 楚成允赶忙噤了声,最后又转着眼珠子道,「阿允喜欢皇叔。」 楚长卿「皇叔想同阿允做些特别的事。」 「……」 楚成允麻溜地闭上嘴,悄无声息地往一旁挪,结果又被一只手臂带了回去,脸上一痛,一个齿印清晰可见地镶在了脸上。 肉明明就在眼前,都闻到味了,却只能看不能吃,楚长卿怎么不气,恨不得把人活吞了。 …… 「哎,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的样子呀?」皇宫的宫道上,方凌云摇着扇子,打趣道,「这是晚上没吃饱?」 见楚长卿不理人,又贼兮兮地凑过去,「送你那礼物,你家小阿允可还喜欢?」 「下次你直接送金定子吧。」楚长卿挥了挥衣袖大步走进承德殿。 殿内燃着熏香,只有楚玄北和成福公公。 楚长卿行了礼,那斜卧在榻上的皇帝似是没听到一般,闭着眼睛,由成福公公给自己揉额角。 「陛下,陛下,翼王来了。」成福公公在他耳旁轻唤了两声。 楚玄北恍惚睁开眼睛,眼底浑浊一片,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哦,翼儿怎么来了?」 「听闻宫人说陛下身体不适,长卿不放心,便来了。」 皇帝笑了两声,「那些个多嘴的宫人,尽会造谣生事,朕这天天都好得不得了,哪来的不适?」 「陛下还是检查一下吧,这方神医都来了,倘若无病,吃着强身健体的药也可延年益寿。」 皇帝无奈地伸出手,方凌云上前号脉。 殿内寂静片刻。 方凌云收了手,「陛下龙体安康无甚大碍。」 「看吧,朕就说了。」楚玄北中气十足地笑了两声。 「恍惚间记起,翼儿的生辰似乎是在六月,一看日子,才发觉竟是前日,翼儿今年二十有九了吧?这么些年,翼儿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若有纳进府里,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楚长卿嘴角微微上扬,「阿允很贴心,还总说以后要孝敬长卿。」 皇帝听了,眼里是掩藏不住的得意幽芒,「这是他该做的。」 楚长卿面上闪过一丝鄙夷,话峰一转,「皇子18封王,阿允去年已满18,曾经的眼睛疾耳疾也都一一得愈,最近朝中又不少大臣说及此事。」 楚玄北敛眸,面有愠色,眼中厌恶与嫌弃尽显。 成福公公给皇帝递上一杯热茶,「说来也奇了,这七皇子一出宫,这宫里似乎就太平多了,疫病全都好了,连碧雪宫都恢复了生机,据说那丽婕妤近日情绪还稳定了不少。」 「嗯,确实该封王了。」楚玄北揉着额角,神态有些疲惫,「18岁的皇子留在宫里始终不妥。」 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楚长卿等人退下。 …… 夏日炎炎,阳光照在琉璃瓦上,如灼热的火。 两道身影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 「是不是有些太激进了?」方凌云摇着扇子。「若是他忽然清醒过来,你有想过如何是好吗?」 「所以,不能让他清醒,药量你自己把控。」 「……」方凌云眼神警惕地朝旁边看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该知道,药量一大,人就傻了,到时候,若被有心人察觉……」 「那就用第二套方案。」楚长卿打断方凌云的话。 「你就这么等不及了吗?你这真是为了复仇夺天下,还是为了那小子?」 楚长卿顿住脚步转头,「这十几年来我为了什么你还不清楚。」 他眼底渐渐泛出血丝,如同炙热的岩浆,浓浓地恨意在里面翻涌,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那眼瞳里迸发出,将所视之物化为灰烬。 自己潜心谋划多年,和皇家、和楚玄北的仇怨总算就要到了结的一天了,如何等下去! 「长卿。」方凌云被他的神色吓住。 楚长卿重重呼出一口气,拂袖转身离去。 …… 月色融融,翼王府书房的烛火还在亮着。 楚长卿这几日神色状态不佳。 楚成允看得明明白白,除了公务,还有部分原因来自自己。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讨好,一边又怂包似的远离。 「皇叔,要不我以后还是回墨玉轩住吧。」楚成允将泡好的茶放在楚长卿的书案上。 「为何?」楚长卿没有抬头,笔尖蘸墨,在案前书写。 「小灼说一个人住墨玉轩,晚上有些害怕。」楚成允悄咪咪地斜了一下眼珠子。 「到底是小灼怕,还是阿允怕?」楚长卿勾起一侧嘴角,把他搂进怀里,拿过桌案一角一张折起来的图纸。「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楚成允纳闷地盯着他。交易?自己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入皇叔的眼? 便见皇叔眼里露出一抹邪笑,楚成允心下打鼓,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楚长卿幽幽开口,「阿允今日同皇叔……」 「不要!」不待皇叔把话说完,楚成允就白着脸打断了。 楚长卿抻开手里的图纸看了一下,摇头惋惜道,「真的不要么?皇叔还说,阿允要是够乖,这封地就由阿允挑了。」 第57章 「……」 楚成允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叔是说,让阿允自己挑封地?」 「阿允不愿那就算了。」楚长卿慢条斯理地将手里图纸折了回去,拿了一本公文继续翻阅。 那被压在公文下的图纸,似乎有魔力一般,不时勾引着某人的眼睛。自己挑封地,连自己的几个皇兄都没有过得待遇。 这么好的事落在头上,机会只有一次呀!楚成允内心反复挣扎,眼珠子几乎要将那张图纸看出洞来。 好半晌,才英雄就义般地咬牙,「那,那皇叔答应不弄疼阿允。」 「噗嗤。」楚长卿搂着他不停发笑。「阿允可真够势利。要是皇叔权利不够大,阿允保不齐已经卷着银钱跑路了。」 楚成允狠狠斜了他一眼,喃喃自语道,「阿允要是个丑八怪,那日保不齐就淹死在景若园的荷花池里了。」 真是气!你贪图我美色,我贪图你权利,本就是交易,有何可笑的。 楚长卿心情很好,拿出那方凌云送的礼物,递到楚成允面前,「今夜试试这个。」 一看到那木盒里“玉竹笋”,楚成允脸色就又白了几分,他僵着脸,好半晌儿,像是下定巨大决心似的,伸手拿过那冰冰凉的东西,眼珠子一转,手一滑…… 「啪」的一声,玉竹笋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节。 「……」 「碎……碎了,皇叔。」他坐在皇叔怀里,局促地搓着小手,一脸惊慌失措,心里却在幸灾乐祸地想着,自己真是聪明。 楚长卿“温柔”无比地看着他,眼底笑意分明,「没事,让若影再去买几支回来就好。」 说完,就要开口朝门外唤人,楚成允心下一惊!真是没完没了了,他在心里呐喊,眼疾手快地捂着皇叔的嘴。 「皇叔别,大晚上店铺都关门了,改日阿允亲自去买了赔给皇叔。」 楚长卿拉开他的手,「可皇叔今晚就想用。」 楚成允垂着头,哭丧着脸,「不要!不喜欢那个东西。」 楚长卿被他的神态逗笑,亲吻他的脸颊,「皇叔的小狐狸,又坏又勾人。」 所以这事过了吗?楚成允脸色像变戏法一般,一下笑了起来,讨好地去亲皇叔的嘴唇,「那阿允现在可以选了吗?」 「得先让皇叔满意。」楚长卿身体往后靠着椅背,没有动作,示意楚成允自己动手。 楚成允好半天没有反应。 「机不可失哦,阿允。」楚长卿嘴角翘起,邪肆地笑起来。 一时半会,楚成允有些急,搂着楚长卿的脖颈,在他嘴唇上贴了一下,又抬头看他,眼珠子滴溜溜的,像是在问他满意了吗。 怎么会满意,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不得好好逗逗他,楚长卿眉峰一挑,仿佛化身成木头一般,不为所动。 「……」 楚成允咬了咬牙,学着皇叔接吻的方式去讨好。动作生疏笨拙,糊了楚长卿舔满脸口水。 忽然,腰间的手一用力,楚成允整个贴在的皇叔怀里,被迫仰着头,呼吸相交,他能感觉到皇叔的喘息忽然重了起来。 …… 说不怕,那是假的。 楚成允躺在床上,身体僵得像块木头,眼珠里的泪欲落不落,咬着嘴唇隐忍,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楚长卿被那模样勾得更是心尖发颤,抱着人不停哄,不停亲吻,动作温柔耐心,终究是将木板给揉成了一汪绵绵春水。 屋内逐渐静了下来,靡靡之气仍在空气中回荡。 …… 「皇叔,皇叔,阿允现在可以选封地了吗?」楚成允面色红润地趴在楚长卿胸口,眼里光彩熠熠。 楚长卿一手枕着后脑,好笑地看着他。「阿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才四更天,」楚成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蹬上鞋子,精神抖擞地穿衣服。 发现皇叔躺在床上没有动,又殷勤地蹭到他怀里撒娇,「皇叔,起来,起来嘛。」 「早晨还得上朝,阿允怎么不体谅长辈的辛苦。」 楚成允咧开嘴脸,眼睛像狐狸一样弯出一抹精光,「皇叔明日回来再睡,明日阿允给皇叔做馄饨,做桃花羹。」 「呵,小狐狸。」楚长卿无奈地捏了一下他的脸,起身穿衣服。 书房里灯火通明。 楚成允垂着头,眼睛在桌上图纸上扫了一遍又一遍。 「阿允哪都可以选吗?」 「除了这几处已经分出去的封地,别的阿允都可以选。」楚长卿一手搂着楚成允,另一只手手指在图纸几处点过。 视线顺着那手指,忽然停在一处,「西洲,皇叔这不是你的封地吗?」 「嗯。」 「西洲有八座城,比四哥厉害多了。」楚成允眼睛亮晶晶,一脸羡慕。然后手指往图上一指,回头看着楚长卿,「阿允要这里。」 楚长卿看到那被怀里人点出来的地方,嘴角憋笑,「凉洲,阿允确定?不再好好看看?」 楚成允乐呵道,「阿允看了,别的封地没有凉洲大,而且所辖城县也没有凉洲多,皇叔您看,凉洲可是有五座城,十二个县。」 楚成允勾着手指数了一下,一想到往后拿着几个城的税收,过着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生活,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连眼里的光都是金灿灿。 第58章 「就这了!这里多好,与皇叔的西洲比邻,往后也能得皇叔照拂。」 楚成允晃着双腿,幻想着成为一方小霸主的美好生活,在楚长卿看不见的时候,眼底狡黠一闪而过。 为何明明有离京城近的封地不选,而是选那偏远的边关,当然是想要远走高飞,享受自由。 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做楚长卿的宠物吧。 他知道,楚长卿无论事成还是事败,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西洲,什么“往后能得皇叔照拂”,只是不过是讨对方欢心的场面话。 谋权篡位这等大事,若是事成,他必定是要做这大楚的皇帝,若是事败,想必父皇也不会让他在手底下活着。 不过,照现在情况看来,楚长卿成事的可能性较大。 楚成允胸无大志,吃饱穿暖,自己和身边的人无病无灾,就是他最大的志向。 他觉得自己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讨好皇叔,将人哄开心了,往后若是被腻了的话,也好仗着自己这些年表现,同皇叔讨个人情,可以带着母妃一起回封地。 楚成允嘴角弯起,笑看着楚长卿,以为自己将这心思藏得很好,却不想这小心思早就被人识破了。 楚长卿也不气恼,眼底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既然阿允决定了,那明日皇叔就同皇上提了。」 「嗯嗯,多谢皇叔。」 「这封地选了之后可就改不了了,阿允往后可不得后悔呀。」 耳垂被衔住,暧昧的气息洒在耳旁,楚成允脸红了一片,连那话语里的轻笑都没听出来。 「那就有劳皇叔了。」他勾着楚长卿的脖子咧嘴傻乐。 …… (请求不要再卡“皇叔”两字。) 第37章 冠字——子意 楚长卿忽然想起怀里的人在去年已经及冠。 「阿允还未冠字吧?」 楚成允点了点头,「那时病着,连冠礼都未行。」 未行冠礼,哪是因为病着,分明就是不得皇帝喜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不得不说,楚玄北同南越侯一个德行,都是为了私欲可以卖儿子的人,也难怪楚成允会对孟澄生出同病相怜的怜悯之心。 楚长卿忽然有些心疼,在他嘴上轻轻吻了一下,「那皇叔给阿允取一个?怎么说皇叔也是阿允的长辈,也是老师。」 楚成允眼眶有些泛红,点了点头。 楚长卿盯着怀里的人看了会儿。拿了宣纸,执笔写下,“昔在中业,有震且业。允也天子,降予卿士” 「……」楚成允疑惑地看着他。 允也天子?你莫不是想给我取字“天子”? 要是取了这个名字自己不得被父皇和兄弟弄死呀! 就算人家不在意,自己也会被人笑话死吧。 楚成允木着一张小脸,表情很是难看。 「嗤,逗阿允玩的呢。」这小子真是有趣得紧,楚长卿眼中带笑,再次落笔。 “我欲醉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楚成允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阿允的字便叫“意”吧。」楚长卿在纸上写下,“子意”两字。「意为随性、尽兴之意,望阿允往后人生都可随性而为。」 人人想随性洒脱。 可人生在世,总受困于各种规矩伦理,有几人可得真正的洒脱。更别说生于这高墙之下的皇子。 冷白的月光从窗外洒进屋里,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光暖了一颗遍体鳞伤的心。 无人能懂自己这些年来的那不见天日的压抑,也从未有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楚成允忽然有些哽咽,扭身把头埋在皇叔肩膀上,微微颤抖着身体,不知为何,忽然有些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 「皇叔……」他开口,泪水便滑落了下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楚长卿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 七月秋伏,一道圣旨飞入翼王府。 楚成允总算得偿所愿,被封为凉王。 前来宣读圣旨的,居然是大总管成福公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成允,聪敏慈孝,省慎勤勉,隽秀笃学,恭亲兄长,今年及弱冠,赐字“子意”,着即册封凉王,属地凉洲,以承宗庙,望尔后务必恪尽职守……」 楚成允从未有那一刻觉得有一个太监的声音如成福公公的声音这般悦耳动听的。 他捧着圣旨看了又看。 小灼激动得在一旁眼泪糊了一脸。「殿下,我们总算熬出头了。」 楚成允见了也跟着乐出了泪花。 「殿下,开府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把秦姑姑和小饼一起接来了?」小灼问。 「一说这事,我还忘了,父皇没有说给我的王府在哪?他该不会是忘了吧!!!」楚成允想起来要去问成福公公,奈何人已经走了。 双目茫然地看向院子里,「该不会只给我个身份,连座屋子都不愿意给吧?皇叔这是……」 「听闻陛下最近常忘事,许是忘记了。」小灼说完,又颓然地不敢看楚成允。 自己主子和王爷的事他是最清楚的,楚成允能想到的,小灼也自然想得到。 王爷这是不想放人,要殿下继续留在王府。 此时正是中午,楚长卿没有回府,他平时很少中午回府。 楚成允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空旷的屋内冷清又安静,院子外传来知了烦人的鸣叫声。 第59章 小灼给楚成允倒了杯茶。 楚成允拿着半天没喝,他忽然放下茶杯起身。 「殿下去哪?」 「天气炎热,想必皇叔军营里也热得厉害,给皇叔做些凉茶送去。」 楚成允脚步飞快地往小厨房走去,小灼见状立马跟了上去。 …… 除了凉茶,还有冰镇果子酒,和一些小食。 出门前楚成允还特意吩咐小灼把圣旨带上。 第二次来军营,却也是楚成允第一次看到军营的环境布局,空旷的营地没有树木,一排排整齐的帐篷在空旷的营地上被烈日炙烤着。 楚成允俩人跟着一个领路的小士兵一路走,路上遇到不少裸露着上半身,言行豪爽的糙汉,心里生出艳羡。 小兵将两人领到一处木凉亭下。 没一会儿,就见到那从远处走来的楚长卿。 他身着黑色劲装,袖口处用皮革臂缚收紧,腰线被腰带束得笔直,有力的小腿包裹在长靴里,踩在沙地上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感。 年近三十的男人,在这样的装扮下沉稳英挺,潇洒不羁。 「皇叔。」一看到来人,楚成允便笑着朝他跑了过去。 本想冲进他怀里,忽然发觉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赶忙又止住了脚步,仰着头在阳光下露出明媚笑脸。 与楚长卿的沉稳不同,楚成允身上是满附阳光少年的蓬勃朝气。 那阳光下的笑容映在楚长卿眼里,挠得他心头痒痒。 他两步上前,把人搂进了怀里。「想阿允,想得紧。」 一旁的小士兵还在,还有那三三两两的糙汉士兵,被这一幕惊得纷纷瞪大眼睛。 楚成允红着脸去推他。「皇叔,这里好多人。」 才说完,就被楚长卿打横抱起,大步往主账走去。 「管那些大老爷们干嘛。」 楚成允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一般,只觉得没脸见人,把脸使劲往皇叔怀里埋。 一进到帐篷,楚长卿就迫不及待地把人压在柱子上亲吻。 帐篷里不比外面凉快,两人身体紧贴着,呼吸交缠,热得几乎要起火。 楚长卿在那柔嫩的唇上狠狠吸了一口后,回头对着身后的小灼冷声道,「打算看你家主子和本王表演春宫秘戏?」 已经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灼「……」 他躬着身子绕过俩人,把食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后,逃命似地跑了出去。 「噗嗤,」楚成允笑出声,「皇叔自己在这里堵着小灼的路,最后还怪人家。」 楚长卿勾起嘴角,托起他的腰,抱着人往里面的床走去,「没眼力劲的小家伙,还替你那奴才狡辩。」 「没有狡辩,阿允说的是事实。」楚成允勾着他的脖子,弯起眼眸。 「对,是事实。」 楚长卿伸手去解楚成允的腰带,又俯身在他发间轻嗅,还是木槿花的味道,沁人心脾,「阿允真香,这军营里,每个男人身上都是臭汗味,阿允来得可真太是时候了。」 「唔……」楚成允缩了缩脖子,急忙拉住楚长卿作乱的手,「皇叔,阿允做了凉茶。」 「等会再喝。」楚长卿不顾怀里人的反抗,堵住他的唇,手里动作未停。 「唔……还带了冰镇果子酒。」 「阿允真乖。」 衣裳褪去,楚成允被压在床上,「皇叔,帐篷没有门……」 「阿允放心,没人敢进来。」 第38章 皇叔是野人 半个时辰过后,一只白生生的手,从床上伸出来,使劲去勾地上的衣服。 还差几寸就勾到了,忽然衣服飞了起来,哗啦一下,飞到了另一边。 楚成允急赤白脸地回头,瞪着那罪魁祸首之人。「皇叔讨厌!」 「来,再抱会儿,阿允身上好香。」楚长卿勾着唇,把人按回怀里,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楚成允发觉今日的皇叔不知为何有些坏,坏得有些幼稚,但看他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提要求对方许就会答应了。 「皇叔,今日阿允接到圣旨了。」 「嗯,那恭喜阿允了,终成一方小财主。」楚长卿侧身,一只手臂撑着脑袋,垂眸欣赏怀里人的隽秀容颜,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那柔嫩的面颊。 「可是,父皇没给阿允府邸,他是不是忘了?」 楚长卿手中顿了一下,挑眉忍着笑,「八成是如此,不过阿允不必担忧,翼王府够大,以后阿允就同皇叔一起住。」 「……」 楚成允有些生气,鼓着腮帮子,一个没有府邸的王爷,自己还是头一个!那同流落街头的乞丐有何区别! 这事皇叔办得!真是气死人! 抬头看到楚长卿那要笑不笑的嘴角,猛然发觉自己又被捉弄了。撅着嘴,背过身去。「不想理你了。」 楚长卿终是笑出了声,把人揽进怀里,咬着他的耳垂道,「城北有一处宅子,是以前的镇南侯府,这宅子一直空着,这几日让下人去收拾一下,挂上牌匾,往后就是阿允的凉王府了。」 「真的吗?」楚成允惊喜地转过身,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了。 讨好地去搂皇叔的腰,「阿允就知道皇叔最好了。」 「是吗?可刚刚又是哪个不孝的坏小子,说不要理皇叔了。」 第60章 「那个人绝对不是阿允。」楚成允趴在他胸口咧嘴狡辩。 小狐狸这张嘴真是会哄人开心,楚长卿忍不住压着人又是一顿啃咬,楚成允被咬得咯咯直笑。 他喘着气去推楚长卿,「皇叔知道野人吗?」 小子又想讲故事了,楚长卿停下动作,微眯起眼睛,一手支着头,等着对方声情并茂口若悬河。 楚成允咬了一下唇,亮起眼睛,「阿允看老僧游记时,在里面看到,说有一处山涧,里面有个小村落,那里的人都不穿衣服,用几片树叶围在腰间就完事了。」 楚长卿「真是毫无羞耻之心。」 「对,最主要的是……」楚成允漆黑的眼里藏着一抹神秘,「他们吃人,喜欢捉了小孩去,养大了再吃。」 「……」 楚成允嘴角咧开,开始悄咪咪往床尾挪,「而且还是生吃,嗯……就像皇叔这样,哈哈哈哈!」 他说完就往床下跳,一边胡乱捡衣裳一边嚷嚷道,「皇叔是野人,不穿衣服喜欢吃人的野人。」 还没嚷完,又被楚长卿抓进了怀里,手中衣服又飞了出去。 「皇叔是野人,那阿允就做那要被皇叔吃掉的小孩吧。」楚长卿惩罚似地一口咬下,在那白皙的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子。 「嘶!好疼!」楚成允痛得抽气,一边笑一边去挠皇叔的痒痒。 「小阿允这是要反了天了。」楚长卿一把扣住那双不老实的手,把人重新压回了身下。 楚成允依旧咯咯笑着,眉眼弯弯,眼尾泛红,浓密的眼睫如鸦羽,根根分明,水洗过一般的墨色眼瞳里映着楚长卿放大的脸。 他笑起来很好看,媚气横生,总能轻而易举地蛊惑人心。 楚长卿俯身噙住那勾起的唇,软嫩的唇瓣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是他喜欢的味道。 忍不住再一次将人掠夺。 …… 一场火热的情事下来,楚成允身上汗湿了一大片,红色齿印到处都是。 他头发散乱,像一条被人丢在岸上的死鱼一般,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皇叔好热,想洗澡。」 「回府再洗。」 楚成允抬头,「军营里没有地方洗澡吗?」 有是有,但楚长卿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宝贝脱光了衣服给那群大老爷们看。 他把人从床上捞起来,拾了地上的衣服给他穿,「阿允乖,回去再洗。」 楚成允看着那已经在地上裹了好几层泥的衣服,伸手推开,「不穿这个衣裳,脏。」 楚长卿挑眉,「那,皇叔去给阿允摘树叶。」 楚成允听了,搂着皇叔的脖子咯咯笑,「阿允才不要做野人,要穿那个。」他指着一旁楚长卿的黑色劲装。 「那皇叔穿什么?」 楚成允嘻嘻笑着,「皇叔可以披树叶。」 话落,被楚长卿一把按在怀里,把掌毫不留情地往他屁股上抽。 「敢让皇叔披树叶,胆子可真肥了。」楚长卿一边打,一边斥道。 「啪啪啪」的脆响,让楚成允又疼又臊,为什么总喜欢打屁股!自己都这么大人了,真是没脸见人。 「皇叔,皇叔,疼!」 「疼了才长记性。」 「啊,啊皇叔别打了,阿允错了。」凄厉的惨叫声在帐篷里回荡,直到怀里人无力挣扎,楚长卿才心情很好的把人放开。 楚成允捂着屁股,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往床里面缩。 楚长卿把人欺负够了,心情也舒畅,俯身拎小鸡似的,把人拎了出来,拿了自己的衣服替他穿上。 黑色劲装虽然有些宽大,但把腰身袖口一束,楚成允整个人的气质立马变了样。 墨色长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扎成高马尾, 看到那笑得唇红齿白的小脸,楚长卿忽然想到一句,“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形容。 不得已,楚长卿换上了楚成允的衣裳。 楚成允眉飞色舞地把皇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衣服不但有些紧,衣摆还短了一截。 「皇叔穿阿允的衣裳很合身呐。」他口是心非道,眼中笑得坏透了。 楚长卿凉凉地睨着他。 楚成允见状,不敢再多嘴,生怕又被皇叔揍。 拿过桌上的圣旨,得意洋洋地在皇叔面前念了起来。念完后又回身讨好地在皇叔脸上亲了一下。「阿允喜欢皇叔。」 盈盈眸光里,流露出炫烂的光彩。 楚长卿搂着他,眼眸含笑,「那阿允怎么谢皇叔?」 楚成允忽然想起什么,拿过桌上的食盒,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给皇叔做了凉茶,还有冰镇果子酒。」 他热切的倒出一杯凉茶,递给楚长卿。「甜的。」 楚长卿就着他的手,托着杯子喝了一口,「甜,就是这凉茶不太凉。」 「大热天的都放这么长时间,冰块早都化了,都怪皇叔。」 楚成允呶着嘴抱怨,又倒了一杯果子酒,自己尝了一口,「好得很,果子酒也热乎着呢。」 怀里的人真是可爱得紧,楚长卿笑眯眯地把他的脸转过来,「来,皇叔尝尝。」 「唔……」楚成允唇被封住,嘴里酒液被吸了过去。 好半晌,楚长卿才把嘴挪开,在他耳旁低哑暧昧地浅笑,「确实热乎,但,味道可甜了。」 肉眼可见的,楚成允脸红了一片。 第61章 「哈哈哈哈,」楚长卿心情很好地抱着人往外走,「走!皇叔带阿允骑马去。」 …… 第39章 你才怀宝宝了 俩人出帐篷的时候,小灼在角落里蹲得已经快烤熟了。 一看到楚长卿,眼神就不停闪躲。 楚长卿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没让你在这蹲着。」 「奴才,怕有人闯进去。」 「所以就躲在这里听本王同你家主子颠鸾倒凤?你这奴才福气可真大。」 小灼「……」 楚成允简直要哭了,真是无脸见人。 但想想被小灼听见总好过被旁人听见吧,那帐篷可是没门的。 「自己找地方凉快去,不许跟着。」楚长卿留下一句话给小灼,抱着怀里人大步朝一侧走去。 楚成允从皇叔肩头探出个脑袋,朝小灼摆手,示意他先回去。 小灼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 练剑骑马是楚成允在王府这些时日每日的必修课。 马术虽然不如皇叔那般潇洒自如,但策马奔腾却也不是问题。 他在马棚里挑了一匹壮硕的枣红色马匹,踩着马蹬子一个利落翻身,潇洒跨了上去,仰着下巴,挑眉得意地看着楚长卿。 「阿允厉害了呀。」楚长卿一边替他调整缰绳一边调笑道。 「那……皇叔赛一赛?」 「阿允要同皇叔赛马?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呀。」 楚成允咬着牙,接过楚长卿递过来的缰绳。「谁哭谁小狗。」 说罢,他一抖缰绳,双腿狠狠夹了一下马腹,嘶鸣响起,马儿风驰电掣般的朝远处绝尘而去。 「哈哈,皇叔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呀。」 留下一串爽朗笑声,转眼一人一马不见了踪影。 …… 出了军营,马儿疾驰在山林间。 楚成允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扬鞭,穿梭在蜿蜒曲折的小道,清风迎面徐来,从未有过的欢脱。 他一路驰骋,不时回头往身后望去。 不一会儿,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近,回头楚长卿已经策马扬鞭追了上来。 「小阿允,不得哭鼻子呀。」楚长卿对着那恣意飞扬的少年道。 楚成允听了,手中鞭子抽得更凶了,然,技不如人,眼睁睁看着楚长卿反超自己,越跑越远,而后消失在视野里。 「……」 楚成允有些傻眼,单手勒了缰绳,立在原地,恨恨地磨了磨牙,「不跟你玩了,你自个跑去吧。」 正打算调转马头,往另一边走,忽然前方响起轻快的马蹄声,抬眼望去,只见楚长卿背着光,策马朝自己飞驰而来, 楚成允脸上扬起笑意。 在两人错身之际,马儿一声嘶鸣,一只大手搂着楚成允的腰将他从马背上捞了起来,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在楚长卿的马背上,背后是那温暖有力的胸膛。 楚长卿带着怀里人,迎着阳光与和煦微风,策马狂奔,身后激起一片飞扬尘土。 「阿允有没有哭鼻子?」楚长卿揶揄的声音消散在微风中。 「才没有。」楚成允咯咯笑着,眼瞳里是道路两旁一一倒退的郁葱林木。 轻盈的马蹄踏过离离芳草,穿过山林,不一会儿,就到了一片视野开阔的小山坡,四周是低矮的野草野花,头顶是广阔的蓝天白云。 微风拂过墨色长发,少年脸上止不住的欢快,如同挣脱囚笼的鸟儿,「皇叔,阿允好像要飞起来了。」 楚成允闭着眼睛,试着把手臂伸开,拥抱那自由的清风。 楚长卿,「在西州,全是宽阔的草原,在那里策马才是真的舒坦,春夏季时遍地花海。」 「真的吗?」楚成允扭头,眼里如同落了星子一般闪耀。「那阿允的凉州呢?一定也是一片广阔无垠。」 楚成允一想起自己的封地,开心得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幻想着有一天可以在自己的地盘上翱翔。 楚长卿瞧见他的模样,实在憋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楚成允疑惑,「笑什么?」 「没什么,凉州确实广阔无垠,到时阿允一定会有大惊喜的。」 「嗬,是吗?」楚成允不知道皇叔话里的意味,真当会有大惊喜,一个人傻乐着。 …… 马儿驰骋到山坡上,楚长卿勒了缰绳,将楚成允从马背上抱下来。 楚成允被眼前空旷的景象迷住,几步跨出,站在那山坡的最高处,望向遥远湛蓝的天际,所有高墙壁瓦此刻都渺小得如同在画卷中。 那困住自己多年的地方,在此看来渺小得不过尔尔。 「皇叔,这儿真好。」 楚长卿与他并肩而立,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年,此刻少年眸光潋滟如晴水,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 这小子真的很容易满足,楚长卿想。 …… 在山坡上停留片刻,楚长卿带着楚成允往另一边去。 穿过一片小树林,听到涔涔水流声。 再往前走,转眼便见到一条清澈小溪。 楚长卿从马背上跃下来,刚想伸手把楚成允抱下来,那小子已然自己蹬了下来,踢掉靴子,挽起裤脚欢快地往小溪边跑去。 「皇叔,水好清凉。」 楚长卿把马拴在一棵树上,站在一旁看楚成允在水里欢脱。 第62章 冰冰凉凉地溪水浇在身上真是舒服极了,楚成允洗了手脚,擦了脸。 看到水里的鱼,又咧着嘴去捉鱼,那鱼儿灵活,往往楚成允手还未触碰到,便倏的一下逃走了。 「哼,不老实。」他赤裸着双足,在水里晃来晃去,灿烂阳光洒在那俊俏白皙的脸上,如玉的姿容落入一双色眯眯的眼睛里。 楚成允一无所觉,正玩得欢快。 忽然,眼前一黑,眼睛被一根白色腰带给缚住。 楚成允,「皇叔,别闹。」 抬手想去拿开覆眼的腰带,不想,脸上一痛,又被咬了一下。「野人皇叔又要吃人啦!」他假装恐慌地惊呼。 「嗯!对!要吃人,生吃……」说完,楚长卿扯了怀里人的腰带将他的双手捆了起来。 初见楚成允白纱覆眼时,自己就想玩这游戏了,今日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誓要得偿所愿。 …… 楚长卿神清气爽地系好腰带,勾唇侧目望向绵软无力地靠在溪边的一棵大树旁楚成允,模样瞧着有些凄惨。 他走过去俯身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再仔细一看,白皙的脸上,映着两个牙印,一个是在军营里被自己咬的,一个是刚刚在水里咬的,一左一右,看得真是赏心悦目。 楚成允双目噙泪,怒瞪着他,「腿废了,走不动道了。」 「即是如此,把腿砍了,以后阿允就躺床上吧,反正皇叔也不嫌弃。」 !!!畜生! 楚成允扭过头,不去看他。 说完,一阵咕噜咕噜地响声从肚子里传出来。 楚长卿玩味地勾了勾唇,把人抱进怀里,一只手去摸他的小腹,「阿允这是怀宝宝了。」 「……」楚成允急赤白脸地回头,瞪着眼睛怒道「你才怀宝宝了,我这是还没吃中午饭!」 他揉着手腕,开始装模装样地哭鼻子,「为了给皇叔送茶、酒,连中午饭都没吃呢,却不想,皇叔这么欺负阿允。」 楚长卿握着那白皙泛红的皓腕放在嘴边亲了几下。「可怜的小阿允,那皇叔给你抓鱼吃?」 楚成允眼中光彩熠熠生辉。 楚长卿在他鼻尖点了一下,放下人,挽了裤脚下水。 楚成允从未见过抓鱼,伸长脖子去看,便见皇叔手握着匕首,白光一闪,一条鱼就被丢上了岸,快得楚成允都来不及看清。 「皇叔,皇叔,教阿允。」他一脸兴奋地蹦起来,手腕不疼,腿也不废了。踏着水花急里忙慌地往楚长卿身边跑。 楚长卿无奈地笑着,把人拉过来,将匕首递给他,「来,拿着,先要看准,预估鱼儿游动的速度和方向,出手时要快要狠。」 楚成允握着匕首,开始往水里扎。 「不够快。」 「要看准了,可别扎到自己脚了。」楚长卿在一旁叮嘱。 才说完,楚成允一刀扎下去,「哎呀!皇叔扎到脚了。」 楚长卿蹙眉,忙拿开楚成允的手,弯腰去查看,入目,是那水里面朝自己耀武扬威竖起的脚拇趾。 楚长卿无奈地笑了一下,抬手在他额上轻轻一敲,「不准皮!」 楚成允捂着脑门,脸上依旧乐得如沐春风,再次尝试。 起初杂乱无章,试了几回后,居然真的串上一条鱼儿。 他扬着手里插着鱼的匕首,开心道,「皇叔,阿允要吃烤鱼,这条要自己吃。」 「一条够阿允吃吗?」楚长卿抿唇笑看着他。 「自然不够,」楚成允仰着脸,亮起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我要吃四条。」 楚长卿眸子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怀了宝宝的人是吃得多些。」 「……」楚成允几乎要气绝了,怒视那坏笑的人,牙齿磨得咯咯响。 气鼓鼓地挣脱那禁锢自己的手臂,踢着水花上了岸,蹲在树兜底下心里默默发誓,今天绝对不要再和皇叔说一句话。 「阿允不抓鱼了吗?」 楚成允白了他一眼,把脸转到一边。 「这条鱼可肥了呢……」 「阿允不抓那皇叔下手喽!」 楚成允恨得牙痒痒,要抓就抓,告诉我干嘛! …… 楚长卿抓了几条鱼上岸,在一旁生了火,串着鱼架在了火堆上烤。 也不知道放了什么做调料,闻着老香了。 楚成允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回,眼睛瞟过去,又迅速收回,把脸转到一边。 想着皇叔一会儿肯定会过来哄自己的,等了许久没有等到。 再瞟过去时,火堆上哪里还有鱼,倒是皇叔已经坐在火堆旁独自吃了起来,鱼骨头丢得满地都是。 楚成允气冲冲地走过去,往他跟前站,一双眼睛里满是愤怒不甘。 楚长卿把手里吃剩的半条鱼递给他,「还以为阿允不想吃了呢。」 楚成允看着那半条鱼,胸口剧烈起伏。 他红着眼眶,准备调头走人,忽然脚下绊到什么,身体不稳,往一旁的火堆里栽去。 就在他心惊自己要毁容之际,一只大手,扯着他的腰带一拉,人又往后倒去。 「阿允怎的如此想不开呢?」楚长卿一脸坏笑地搂着他,「不就吃了阿允一条鱼吗?」 楚成允气得快要原地飞升了,斜眼看他,明明是你故意绊我的! 楚长卿从身后拿出张比手掌还大的树叶,递到楚成允面前,「皇叔的鱼,给阿允吃。」 第63章 看到那叶子里包着的鱼,楚成允还是气不过,板着脸道,「谁要吃半条!要吃四条!」 楚长卿又从身后拿出几张绿叶包,搁他眼前。「正好四条,都给阿允把刺剔了。」 鱼刺都剔了…… 楚成允垂头看了一下,不知为何有股异样的酸楚涌至心口,除了母妃再无他人为自己做这样的事。 看到楚长卿此刻温和的脸,才发过的誓像是被屁崩掉了一般。 心里又没骨气起来。 天人交战半晌,哼了一声,捧过鱼肉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味道如何?」楚长卿问。 楚成允咧着嘴点了点头。「如果阿允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放了山楂。」 「嗯,阿允好厉害。」 楚成允又得意地咬了一口,吃得满嘴油渍。 没心没肺的样子惹得楚长卿心里不停发笑。「皇叔那么辛苦,只配吃一条鱼吗?」 楚成允听了,把手里的鱼递到给他。 「皇叔抱着阿允,腾不出手。」 楚成允眉头一皱,打算起身,却被箍得动弹不得,他面露疑惑的望着楚长卿。 「阿允喂皇叔。」 「……」楚成允抽着嘴角,用手撕下一块递到他嘴边。 楚长卿就着他的手咬下鱼肉,一边咀嚼,一边静静地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眼中一片柔情。 楚成允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心跳莫名地变得异常快,不自在地垂着头吃鱼,吃着吃着脸红了一片。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楚长卿轻声念着。 楚成允脸红更甚。 心里暗骂楚长卿,好好的念什么诗。 …… 暮色西沉。 两人并肩踏着余晖往回走,阳光将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曲折的山林道路仿佛看不到尽头,如同楚长卿即将要走的那条路一般,永远无法预知即将出现在面前的是荆棘满山,还是康庄大道。 十几年的谋划,明明很长,而今回头,那一切独自熬下的过往,都已经在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 再回首,自己已近而立之年,却依旧踽踽独行,如水面的浮萍般,在这世间独自飘零。 忽然,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拉住了楚长卿那布满薄茧的手。 他回头,看到少年在阳光下对着自己笑,阳光下的脸纯净明朗,如梦似幻,犹如暖阳照进心里。 他下意识地握紧那只温软的手。 …… (老是被卡“皇叔”两字的小扑街。) 第40章 开府 凉往府府邸在经过半个月的修整后,总算变得有模有样。 楚成允亲自给自己的院子提名,为“槿意轩”。 刻着凉王府三个大字的豪气牌匾,挂在了大门口,喜庆的红绸大花搭在上面。 忙完一切事宜,只等挑个好日子办个开府宴。 楚成允虽是个不得势的七皇子,但无论如何也都有个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 如若宴请,那朝中官员和世家子弟中也还是有几个人出席的。 只是当请柬发出去的时候,楚成允看到那回帖居然占了一大半。 「这么多人都要来?」楚成允一时有些头大,来得人多花的银子也就多,「就连这郭氏都派了嫡子前来……」 这郭氏可是大家族呀!和自己这个没地位的皇子打交道是个什么意思?楚成一头雾水。 小灼「据说那郭家有几个女儿年满十八。」 楚成允眼皮跳了一下,「他们想把女儿许给我?」 小灼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小眼睛尴尬地斜着自己的主子,「他们想把女儿许给王爷。」 小灼顿了顿,怕楚成允听不明白,又补充道,「是翼王爷。」 说完又憋着笑转过身。 原来是冲着皇叔来得,楚成允瞬间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 「笑够了没有!」楚成允阴恻恻地在他身后开口,「没笑够,就站到院子里继续笑,今晚就别吃饭了!」 「啊,笑够了!小灼错了。」小灼忙不迭地躬身认错。 楚成允怒火横生,「笑够了今晚也不用吃饭了!」 「啊!!」 「啊!就明天早饭也别吃了!」 小灼马上闭了嘴。 果然权利大于一切,楚成允想那些来赴宴的宾客该不会都是冲着皇叔来的吧? …… 晚间沐浴后,楚成允还埋头在一堆请柬里,垂着眼眸挑挑拣拣。 一会儿要操心来多少人,要备几桌酒席,一会儿又考虑菜谱要提供那些,一会儿又想着小食要备几样。 「歌舞,还有歌舞。」楚成允皱着眉头一脸哭相。 楚长卿把人揽进怀里,「阿允一个王爷,这些事还亲力亲为,真适合做管家。」 「阿允要是寻着了管家,也就不用自己做这事了。」楚成允勾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要花不少钱呢。」 楚长卿轻笑,「府里的账房先生是个稳重的人,阿允要用人,就把他留在身边吧?」 楚成允惊喜回头,「那个卢林吗?」 他忽然想起,几次去账房拿钱,那家伙都一本正经地模样,不但待人恭谦,为人还谨慎。 「嗯,他会不会嫌弃阿允的凉王府没有皇叔的翼王府好呀?」 第64章 「阿允真是多虑了,宁为鸡口,无为牛后。这读过书的人都懂。」 楚成允笑着搂上皇叔的脖子。「那阿允就先谢过皇叔割爱了。」 楚长卿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口头道谢有何意义,阿允不如来些实际的。」 「啊?阿允还要看菜谱呢。」他立马转过头,假模假式地拿起桌上的菜谱看起来。 「既是如此那阿允就看吧。」楚长卿邪笑一下,一把扫开桌上碍事的请柬。 一阵天旋地转,墨发垂下,楚成允伏在桌上,眼前是一本酒楼送来的厚厚菜谱。「皇叔!」 楚长卿翻开翻开菜谱,「阿允乖乖看菜谱。」 「不看了!不看了!」 「晚了,不看也得看。」楚长卿勾唇笑着,热气呵在那白皙脖颈间,「京城人士多喜清淡,这四喜丸子可以来一个。」 「嗯……」楚成允脸色潮红。 「但也不乏有从外地调来的官员,麻椒鸡胗必不可少。」 「好……」 「京都特色菜,飞天醉鹅,鸳鸯卷……」 …… 楚成允从桌上下来时,腿都是软的,膝盖磨红一片。 楚长卿把人抱回床上,邪笑着打趣道。「阿允真有这么娇吗?看个菜谱都这么累?」 楚成允窝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哼唧。「膝盖疼。」 楚长卿掀开被子一看,膝盖居然真被磨破皮了,他蹙眉,起身拿了药膏,给楚成允上药。 冰冰凉地药膏抹在膝盖很舒服,低头看皇叔给自己上药,这时候正是要钱的好时机。 「皇叔办酒席要花好多钱呀。」 楚长卿合上药盖,俯身两只手撑在他身侧,挑眉问,「才给的一万两都不够么?」 「不太够,重新修整王府花了那么多钱,这会来的人多,还要请乐伎舞伎,哪里够?」 「所以阿允是一毛不拔,全从皇叔这里拔了?」 楚成允面露囧色,心虚地转着眼珠子不敢看皇叔,「我没钱,是大楚最穷的皇子。」 别的皇子开府都有赏赐,不仅如此还有自己母妃存的私房钱给安置宅子,办酒席。 楚成允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连作为皇子的例银也少之又少。 上次从二哥那拿的金子还被皇叔给贪了。 没钱!根本就没钱! 楚长卿笑看着他,「本王忽然发现,似乎真养了个儿子,不止要包食宿,教文习武,准备宅子,给下人,还得给钱风流。」 「皇叔胡说,阿允没有风流。」楚成允狡辩道。 「没有么?真不是阿允自己想看歌舞?」 「说了你又不信。」楚成允噘着嘴扭过头。 楚长卿俯身把人搂怀里,「明日再去账房支五千两。」 楚成允听闻,乐开花了,搂着楚长卿,「谢谢皇叔。」 两人说着说着,楚长卿忽然没了声。 屋内有片刻无言的寂静。 楚成允疑惑抬眼对上楚长卿的视线。 他一手把玩着楚成允的头发,问「阿允往后想住哪?」 楚成允被那凝重的神情击得心头发慌,斟酌着沉吟开口,「想同皇叔一起住。」 楚长卿笑,「那往后就住翼王府吧。」 「嗯嗯。」楚成允用力点了点头,往皇叔怀里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阿允开府那日,皇叔有事,就不去了。」他的声音很轻,漆黑眸中无波无澜,似乎有化不开的浓墨。 楚成允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半晌儿,体贴道,「公务要紧,皇叔不必管阿允这边。」 楚长卿在他鼻尖点了一下,「到时候我会吩咐下人送礼过去。」 …… 第41章 京城很暖 开府宴,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楚长卿说没来就没来。 楚成允亲手在院子里种下一株木槿。 盼着木槿可以快快长大,长成如庆阳宫那株一般大,到时候月下抚琴、品茶读书定是惬意。 王府比曾经的庆阳宫要大多了,有好几个院落,府里招了不少下人、厨娘。 原本唯唯诺诺的小饼,在这里挺直了腰板,插着腰,一副大总管的气势指挥着下人干活。 明明还是个才11岁的孩子,装起大人来有模有样的。 小灼拧着他的耳朵把人托到楚成允面前, 「殿下,殿下,小灼欺负我。」小饼呲牙先告状, 楚成允笑容满面,「闲着没事干,你俩就成天吵架。」 「小饼才没同他吵呢。」 「你正事不干,瞎指挥。殿下说的玉扇要摆到书房去,你怎的又命人摆到正厅了。」小灼扬起拳头威胁道。 「小饼想那是翼王送的,自然要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呀。」小饼不服气,嘴唇撅得可以挂水桶了。 「好了,摆哪都一样,不许吵架。」楚成允打断两人地吵闹。 小饼嘤嘤嘤地跑了出去。 楚成允看着那小子的背影,越看越想笑。 秦姑姑在一旁端着一个小篮子挑拣干花,带着浓郁氛香的木槿花瓣被装进小布包,见楚成允悠闲地捧着一本书看,「殿下不打算回翼王府了吗?」 从开府到现在已经有五日了, 说实话,这悠闲自在的生活真是好,没有人欺负自己,没有那严苛的宫规,也不用为饿肚子而忧愁。 第65章 如果可以他想生活永远都如此平静。但一想起母妃…… 既然有机会同皇叔讨这个情,他一定要搏一搏。 「今日便回去。」楚成允淡淡道。 「嗯,殿下的香囊味道淡了,换个香包吧。」 楚成允弯起眼睫,解下腰间香囊递给她,这香囊还是母妃做的,看着有些旧,但他依旧舍不得扔。 秦姑姑将香包放进去后,走到楚成允面前,正要蹲下身子给他将香囊系在腰间,被楚成允扶起来。 「姑姑,阿允自己来吧。」说完就要拿过秦姑姑手里的香囊。 「殿下,让奴婢来吧,」她微微一笑,露出一脸慈爱。 「好。」楚成允放开手。 秦姑姑蹲下身子,专注地将香囊系带穿过楚成允的腰封。 女人眉色极淡,有江南女子婉约的秀气,只是曾经的清秀女子,那陪着他长大的女人,此刻眼角已浮上岁月的痕迹。 「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秦姑姑给阿允穿衣裳的场景,那时阿允站着还没有蹲着的秦姑姑高。」 「是呀,那时阿允又瘦又小,像只小猴子。」 「噗嗤,」楚成允咧嘴笑了起来,笑着忽然眸中氤氲上水汽。「秦姑姑跟着阿允这么些年受苦了。」 楚成允垂头看着她,「往后一切都会好,阿允会孝敬姑姑,就像孝敬母妃那样。」 秦姑姑系带子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那对自己微笑的少年,忽然手中香囊掉在地上。 她赶忙弯腰去捡,正巧楚成允也弯下了腰,香囊被那白皙的手指拾去。 「秦姑姑,这次香囊的味道有些不一样。」味道有些浓,楚成允放在鼻尖轻嗅。 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秦姑姑脸上闪过一丝痛色,「殿下,脏了,不如换一个吧。」 楚成允将香囊拍了一下,「不脏。」他笑了一下,将香囊挂在腰间,手指灵巧勾着系带地打了个结。 似乎在他心里,母妃给的,就算再脏,对自己来说也是最好的。 「丽婕妤能得殿下为子真是福气。」 「也是阿允的福气。」楚成允笑。 秦姑姑眼中隐隐泛着泪花,没再阻拦,「殿下,要好好照顾自己。」 「从凉王府到翼王府坐马车才一刻钟的路程,怎的像是要去到异地他乡,许久见不到人一般。」 秦姑姑也笑出声,「这不,忽然没习惯过来吗?」 「阿允不在,姑姑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秦姑姑点了点头,复又开口唤他,「殿下……」 「怎么了?」 楚成允转头看她,见她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而后又抿着唇,像是努力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咬碎在喉咙里。 「无事。」秦姑姑笑了一下。 晚饭后,楚成允沐浴,换上了一身新衣,坐上马车往翼王府去。 …… 楚长卿踏着星月夜幕回到王府。 悠扬悦耳的琴音婉转连绵,从墨玉轩传来,跨进院子,看到那抚琴的美貌少年如同月下仙一般,矜贵清隽,心口涌出一股热烫。 他走过去,轻轻把人搂在怀里,「阿允回来了?可把皇叔想坏了。」 「才不信呢,皇叔要是想阿允早去凉王府看阿允了。」楚成允假装生气,轻哼道。 「太忙了。」楚长卿宠溺地抱着他,去嗅他耳后的香味。 「皇叔,」楚成允被弄得有些痒,笑着去推他,「阿允过几日要去凉州。」 不说封地还好,一说,楚长卿又忍不住想笑。 这笑让楚成允觉得有些毛毛的,「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阿允一路玩得开心些,多带些银钱,不够去账房支取。」 楚成允满脸堆笑地在皇叔脸上亲了一个,「皇叔最好了,到时候给皇叔带凉州特产和礼物。」 「阿允可真孝顺呀,陪皇叔去湖边赏夜景去。」 漆黑的凤眸像月牙般弯起,楚成允一骨碌从他身上溜下去,拉着他的手。「走皇叔,夜半游湖去。」 …… 湖面凉风簌簌,楚成允硬要拉着皇叔黑灯瞎火地去划船,划船技术还不怎么行,进到湖心就出不来了。 楚长卿闲适地拿着酒杯,坐在一边看楚成允费力摇桨,「阿允出不去了,今日咱俩就在这船上睡吧。」 「才不要,半夜这么冷,吹冷风生病了怎么办?」 「不会生病,皇叔抱着阿允就暖和了……」 楚成允愤怒地丢下木桨,「手都酸了,皇叔还打趣!」 楚长卿笑着把人拉进怀里,给他揉手臂,「好,是皇叔不好,阿允不气,这月色这么美,急着回去做什么?」 楚成允面色稍微好些,抬头看天上月亮,月光柔和如絮,如一盏天灯悬在暮色中,漫天繁星点点如珍珠,铺满了整个天空。 一切景色倒映在湖面朦胧得如同幻境。 「边关的夜色与京城的不一样。」楚长卿幽幽开口,「那里的风要比京城的凉,星空也比京城的更孤寂,曾经我常一人在空地上看着夜空,想着何时可以回来看看京城的夜色。」 那时他是在想自己的家人吧?皇叔也会孤单吧。 心头莫名有些痛,楚成允回头满眼哀伤地看向楚长卿。 楚长卿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些,深情注视着楚成允的眼睛,「京城很暖……很软。」 第66章 「……」 「也很香」 「???」 还在楚成允愣神之际,忽然嘴唇被噙住。 楚长卿在他耳边低笑,「阿允又暖又软又香,想在这同阿允来一次。」 煽情煽得好好的来这一句…… 楚成允眼睛里冒着熊熊怒火,瞪着楚长卿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话说,初见皇叔时,他可不是这样的呀? 所有高大矜贵持重的形象都是假象吗? 「好好好,今日不弄,」发觉自己的狐狸生气了,楚长卿好笑地把人搂在怀里,「回去带阿允放花灯去。」 摇桨的人换成了楚长卿。 小船稳稳地朝湖心亭驶去,楚成允总算顺气了,拿着酒杯灌了一口果子酒,「皇叔好厉害什么都会。」 「阿允也很厉害。」 被人夸奖,楚成允眼底泛着星光,「皇叔觉得阿允哪厉害了。」 「阿允最厉害的就是抱了皇叔这么厉害地大腿。」 楚成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无法反驳,好想打人。 回到湖心亭时,亭子里放着好些漂亮花灯。 楚成允儿时从没放过花灯,亮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蹲在一旁挑拣。 「皇叔,我可以要两个吗?」 楚长卿从身后抱着他,「全都是阿允的。」 「嗬,可以全放湖里去?」楚成允回头,漆黑的瞳仁闪着微光,那场景得多壮观。 「嗯,不过要在纸条上写下愿望放花灯里。」 许愿么?楚成允最喜欢了,他挣开楚长卿的怀抱,欢天喜地跑到桌前,拿过一旁备好的纸笔埋头挥墨。 不一会儿,就写了一大沓。 楚长卿一边饮酒,一边拿着那厚厚一沓纸条调侃,「阿允这愿望可真多呀,这是要累死天上的神仙吗。」 他拿着纸条一张张读,「越来越有钱,小饼越来越聪明,母妃身体安康,院里的木槿快些长大。」 「阿允院里种了木槿?」 「嗯,昨日刚种下的。」 「只种一株未免有些孤寂。」 楚成允抬头,「一株不挺好的吗?阿允以前的宫里也只种了一株,皇叔院里的桃树不也是一株吗?」 楚长卿笑了一下,继续看手里的纸条,——愿皇叔平安顺遂。 笑容在脸上凝固,这么些年,从未有人把自己写进愿望里,明明这张纸条在这一堆的愿望,渺小得就如同那一株木槿,可楚长卿心里还是被一股暖意包裹。 他的小狐狸真的好暖呀。 楚长卿放下手里纸条,托起楚成允的腰,把人放在自己腿上,扔了他手中狼毫,握着那只手,「阿允给皇叔暖暖。」 …… 第42章 木珠 楚成允本来还不太明白皇叔说的暖暖是何意,直到困在软榻里才反应过来,在心里磨牙,暗骂了句老畜生!早知道就不给他许愿了。 …… 楚成允被欺负得狠,有气无力地挂在软榻上,白皙肌肤上满是灼眼红痕。 楚长卿将人捞起来,给他穿衣服。「阿允,快些起来放花灯,不然就过了时辰了。」 「过什么时辰?」楚成允无力低喃道。 楚长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过了子时,愿望就不灵了。」 楚成允睁大眼睛,蒙昧一刻。 「今日是中元节。」 「中元节么?」楚成允惊讶道,「难怪今日回来时,街上特别热闹。」 他忙撑着楚长卿的肩膀起身,由对方给自己穿衣服系腰带,「阿允从书里看到,中元节,大家都要去放花灯,阿允今日总算自己也放一次了。」 「嗯,把这十几年缺的愿望都补回来。」 楚成允开心坏了,转身坐在桌前,继续写心愿,而后将那满满的愿望塞进花灯里。 两人站在湖心亭的台阶上,注视着一盏又一盏花灯,如星辰般随着湖水漂远,慢慢消失在尽头。 「皇叔不放一盏,许个愿吗?」 楚长卿看着遥远天际,摇了摇头,「我没有心愿。」 自己唯一的心愿,就是报仇。都说花灯会飘向已逝的亲人。大仇未报,他又有何颜面去面对自己的亲人。 …… 秋日灼目的阳光洒在宫殿的朱红瓦翠上。 泛黄落叶一片片飞落,铺在寂静宫道上, 「瞧你最近春风满面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呀?」方凌云同楚长卿走在一起,摇头打趣,「这衣裳熏香快赶上姑娘家了,啧啧。」 楚长卿睨了他一眼,「本王可没有方神医如此爱美,是在那小子身上染上的。」 「你这是成日成夜抱着人家呀。」方凌云用手肘怼了他一下。 「那小子以前香味也没这么重呀,就算新做的香囊也……」他疑惑蹙眉,忽然抓住楚长卿,如同一条大狗一般,把脑袋往楚长卿胸口凑。被后者一把扇开。 「方凌云!」楚长卿黑了脸。 方凌云被推的踉跄后退几步,他再次靠近,低声道,「这味道不对!」 楚长卿转头,「不对?」拉过自己的衣襟,侧头轻轻嗅了一下,「不是木槿花的味吗?」 方凌云闭上眼睛,轻轻吸气感受,「似乎还有虞美人,曼陀罗。」 墨色瞳仁里萦绕着一股暗色,楚长卿大步朝宫门走去。 第67章 …… 楚成允坐在榻上,看方凌云将自己的香囊拆开,倒出里面的干花。 香味散出,浓郁扑鼻。 方凌云从里面找出一颗手指大的木珠子,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压得低低的。 楚成允捏着手指,「方神医,这有什么问题吗?」 「虞美人,可使神经产生毒素,大量服用可至人昏迷不醒,少量可至眼盲失聪,口不能言。」 方凌转头看了楚长卿一眼,「曼陀罗,可至幻。」 这味药方,方凌云太熟悉,正是自己给皇帝炼的丹药里的药材之一。 「允殿下曾经所中之毒乃单单虞美人一种,量少不至命。而这回……加了曼陀罗,带在身边不出三月,轻则昏迷不醒,重则五脏溃烂吐血身亡。」 楚成允呼吸陡然不稳,有那么一刻的晃神。 「香包是谁给阿允做的?」楚长卿问。 「是,秦姑姑。」楚成允低声道,说完又提高音量,「秦姑姑她一定不知情。」 楚长卿转头对若影道,「去凉王府,把秦姑姑请来。」 「若影大哥!」楚成允忽然把正要出去的若影叫住,「劳烦对姑姑恭敬些。」 …… 凉王府里。 「王爷请秦姑姑去翼王府一趟。」若影面无表情地对秦青说。 秦青嘴角带笑,「不知王爷找奴婢何事?」 若影没有回答,只伸手朝他摆出个请的姿势。 秦青随着若影心惊胆战地上了马车。 翼王府的正厅里,楚长卿正端坐在主位上,楚成允握着香囊坐在他身侧,另一边是摇着扇子的方凌云和站在一旁的小灼。 每个人都神色不一。 秦青俯身行礼,抬头望着楚成允,见他正用平静又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微笑一下,「是殿下找奴婢吗?」 「秦姑姑,这个是什么?」楚长卿从一旁桌上拿过那颗木珠子。 一路上慌乱的心神在这一刻忽然就如同解脱一般。 她抿着唇,看向那静静注视自己的楚成允,心口涌上一股酸意,红着眼睛,默默转开视线。 楚成允看着她,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秦姑姑,你可以解释,阿允会听。」 他声音平静舒缓,仿佛只要自己解释,无论是否合理,对方都会信。 酸意奔涌而上,热浪从眼眶滑落,秦青站在厅堂内,撇过头,不去看楚成允,「殿下不都知道了吗?奴婢无需解释。」 楚成允仿佛一下坠入冰冷的湖泊里,灭顶般冰冷的湖水漫入口鼻,充斥肺腑,仿佛要窒息了一般,握着香囊的手不停颤抖,「秦姑姑,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秦青笑了两声。「奴婢自愿的。」 「那……阿允中毒多年,也是……」 「是我。」秦青抬头,已是满脸泪水。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恨你!」女人睁着一双猩红带泪的眼睛,怨毒得似乎要将楚成允剐了。 楚成允被她的眼神骇得浑身颤抖,如同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心口,「我哪做错了吗?姑姑从小陪着阿允长大,为什么……」他喉咙发堵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秦青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癫狂,「是呀,从小,从殿下还这么小的时候。」 她并这双手,仿佛掌心捧着什么脆弱的宝物,「这么小,像一只小猫一般,我就陪在殿下身边了,那时殿下才出生,没了母妃,没人要。」 「我一个小小宫女,在宫里没主子,还要照顾殿下,你不知道那时多难熬,好多次我都在想,不管你了,反正不受宠的皇子,若是病死饿死,估摸也不会有人多问一句。」 「可是,那小小的孩子,居然对我笑,他拉着我的手,对着我笑。」 她看着屋外逐渐黑暗的天空,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 容淑仪不知什么原因落水,殁了。 景若园的宫人跪了一地,皇帝大发雷霆,对着那摇篮里才不到一个月大的婴孩说了一句,「灾星。」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宫人们大气不敢出。 没过多久,景若园的宫女太监走了一大半,最后孤零零地只剩那一脸稚气的小宫女和还在屋里嗷嗷哭嚎的婴孩。 才十八岁的小宫女不知所措,她抱着那个软糯的孩子不停哄,孩子不知是不是饿了,哭得有些气若游丝。 她去到厨房煮米汤,喂给孩子。 孩子有吃的,不哭了,吃饱后窝在秦青的怀里睡着了,一张小脸在襁褓里,安静乖巧,惹人怜爱。 从没带过孩子的小宫女,竟也磕磕绊绊的把孩子养活了。 只是这日子越来越难过,连仅剩的米粮也没了,她不得不自请去尚衣局做些粗活。 没日没夜点灯熬油刺绣,只为给孩子换一口吃的。 一日,送衣裳去萧贵妃宫里时,不知贵妃是不是在哪里受了气,自己正巧撞在枪口上,被萧贵妃一巴掌扇破了嘴。 她跪伏在地上,不敢出声,做宫女被贵人打是常有的事,只要自己摆低姿态,贵人消气也就好了。 然而贵妃却来了兴致,「这脸瞧着有些熟悉呀。」 一旁的太监道,「这是已故容淑仪宫里的小宫女。」 「哦?」萧贵妃甩了一下发痛的手,「据说那狐狸精的儿子被一个宫女养着,该不就是你吧?」 第68章 「是,是奴婢。」秦青唯唯诺诺道。 萧贵妃,「嗤,脸皮还真厚,打得本宫手都疼了。」 太监,「娘娘尊贵,打她脏了娘娘的手,还是奴才来吧。」 她只记得那日自己的脸都没了知觉,回到屋里时,那孩子在哭,委屈一下子爆发,她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哭起来。 这日子太难熬了,她第一次生出想要将这孩子丢弃的念头。 于是,她刻意忽视那在摇篮里小家伙,不去看他,不去哄他,任由那揪心的哭声,哭到沙哑。 宫女二十五可以出宫嫁人,她不能带着这个累赘,要为自己而活。 第二日早晨时,那孩子已经不哭了,秦青不敢去看,也许孩子已经死了。 她在尚衣局呆了一整日,却又一直神思不宁,越是想要忘记那孩子,越是揪心。 终究是心软的,想到那孩子许就这么死了,她扔了手里的活,跑回屋里,摇篮里的婴孩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冷水给孩子灌进去。 孩子有了些许生息。她想,最后一次,再给这孩子喂最后一次米汤。 去厨房煮了米汤。 抱着那又瘦又小的孩子,一口接一口地喂,孩子忽然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笑,小小的手朝她伸过来,似乎想要她抱。 秦青忽然抱着孩子放声大哭,似乎在这冰冷的高墙里,只有这个孩子可以温暖她。 时光如梭,转眼孩子已经三岁,每次回去,那瘦瘦小小的娃娃就会往秦青怀里扑。「姑姑,今天累不累?」 小孩的声音很好听,如银铃一般,见到秦青手上有道口子,「姑姑手指受伤了,阿允呼呼。」他抱着秦青的手轻轻吹气,小模样乖巧可爱。 「姑姑疼不疼?」 手上的伤是今日不慎被剪刀划破的。 「疼啊。」秦青抱着那个小不点,「可是要给阿允换吃的,疼也没关系。」 小阿允撅起嘴,「阿允不吃东西了,以后姑姑不去尚衣局了好不好。」 「可是阿允不吃东西怎么长大呀?只有阿允长大了,姑姑才有依靠。」 小阿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阿允很乖,很少出门,然而还是抵不住好奇心,第一次一个人溜出去。 回来时,脸和手脚都破了皮,额头还流着血,他哭着扑进秦青怀里,问了后才知道,小家伙跑去御膳房偷吃的,被人抓着一耳光扇到地上磕破了额头和手脚。 秦青抱着他给细心他擦药,心头发疼,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肉了,每日吃的都是清粥和一些别人吃剩的糟渣,小家伙瘦得如同一只小猴子。 「阿允想吃肉?」 小阿允垂头,眼里冒出泪花。 秦青咬了咬牙,回到房间,拿出这几日熬夜做的绣品往外走。 「姑姑,姑姑,阿允不吃,姑姑别生气。」小家伙以为姑姑生气,忙跑过去拉着她的袖子。 秦青蹲下来,抚摸着孩子的头,「我不生气,阿允乖乖等着,姑姑给阿允换肉吃。」 噩梦也就是这时开始的。 秦青回来时衣裳凌乱,脸色苍白,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她被人欺负了,御膳房那猥琐的太监。 小家伙接过姑姑递过来的肉包子,吃得津津有味,转头见姑姑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发呆,他上前,把手里包子递给她,「姑姑吃,阿允不饿。」 秦青依旧一动不动。 「姑姑,你怎么了?」 似乎发觉姑姑不开心,小家伙走上前,学着秦青曾经抱他的样子去抱她,用他那小小的怀抱温暖女人那颗遍体鳞伤的心。 那夜她抱着孩子,在他颈间放声大哭。 那些日子太苦了,这样的交易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后再到数不清多少次。 每每痛苦不堪的时候,一看到那孩子的笑,听看到那孩子对自己的关心,她又觉得值得。 两个人就这么相依为命,过了七年,直到丽婕妤出现。 她不再是那孩子唯一的依靠,她看到那孩子会扑进别人的怀里,会坐在别人膝头撒娇。 他会推开自己亲手给他缝制的衣裳,也不要自己给他做的玩具。 这些她都能忍受。 可在他生病时,自己去抱他,他嘴里喊的是「母妃。」 自己这些年来的付出,都敌不过那个女人随手给他做的木风车。 当啷一声,木珠掉在地上,打破秦青回忆的噩梦。 屋子里每个人都用不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她抬头看向楚成允,不甘道,「七年相伴,我给你的是用我的所有换来的,那些清粥包子,冷掉的肉,都是我用屈辱换来的。为什么却比不过丽婕妤那随手塞的一个糖丸。」 「我给你的衣裳都是一针一线熬出来的,为什么比不上丽婕妤随口一句话从尚衣局要来的。」 「八年前春寒,同样是病着,殿下可以在丽婕妤床旁彻夜伺候,而我呢……」她满脸泪水,眼里尽是凄凉不甘。 「八年前春寒?」一旁的小灼似乎想起什么,忍不住开口,「秦姑姑,你误会了,那时殿下去看你了,在你床边陪了一夜,直到你高热退了他才离开。」 心中似乎有什么破碎的声音,秦青颤抖着嘴唇地看向楚成允。 第69章 「阿允听到姑姑唤阿允的名字。」楚成允静静开口,眼眸含泪,「不穿姑姑做的衣裳,因为姑姑这些年在尚衣局已经熬坏了眼睛,阿允不想让姑姑做,可你不听。」 「不要姑姑做的玩具,是因为姑姑总是伤到手。」 楚成允声音有些哽咽,「阿允从未忘记姑姑对阿允的好。」 秦青身体踉跄着后退几步,压抑的哭声在正厅里回荡。 她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小阿允得了好吃的会偷偷塞给自己,摘了好看的花也会悄悄放一支在自己房间的窗棱上,自己所恶意揣测的一切不过是这些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来自欺欺人的借口。 她满是痛色地看了楚成允一眼,忽然咬牙,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楚成允瞳孔陡然大睁,「姑姑!」 「砰!」的一声,女人倒在地上。 仿佛世界都安静。 「姑姑!」楚成允回过神来慌忙扑过去,慌乱地把她抱在怀里。 鲜血从额角淌下,秦青用那双满目疮痍的眼睛看着这个搂着自己的孩子,他长大了,从小小一个身体长成了一个大男孩,而今已经可以整个将自己拢住。 她听到她的小阿允凄厉的哭喊,声音有些遥远。 「方凌云!皇叔!救救秦姑姑!」 场面混乱,楚成允整个人跌跪在地上,他看着方凌云手里银针扎进秦姑姑的眉心,耳旁是小灼低低的呜咽声。 一双大手将他拢入温暖的怀抱。 楚长卿抱着他,「阿允,没事的,别怕。」 …… 第43章 放下过往 这一日楚成允心绪起起伏伏。 从起初的怀疑,到震惊,再到痛苦自责。 他无法相信那么疼爱自己的秦姑姑就是害自己中毒多年的罪魁祸首。即使自己同她之间生了嫌隙也万到不了要杀自己的地步。 房间里冷寂,床上的女人睁开眼,看到楚成允的那一刻似乎有些微恍神。 「姑姑要喝些水吗?」楚成允说完,转身去倒水。 这情景忽然让她想起曾经相依为命的日子。 自己病了,小家伙在自己床旁忙前忙后的笨拙模样,那时候他的个子才堪堪比桌子高一点点,他踩着凳子爬到桌子上倒水,又踩着凳子艰难地爬下来。 「姑姑喝些水。」楚成允将人扶起来。 楚成允给她喂了水,扶着她躺下,静默片刻,他说,「姑姑好好休息。」 起身欲要离开。 「殿下……」秦青叫住他。 楚成允手抖了一下,面上闪过一抹痛色,终究没有停留。 …… 推开门,楚长卿正负手站在门外。 楚成允心不在焉地往墨玉轩走,脑海里想的全是这些年来自己和秦姑姑的点点滴滴。 自己变成这样她真的无动于衷吗? 他还记得,十一岁那年,自己从学堂回来,对着秦姑姑说眼睛里有两个姑姑。他还记得自己时常夜里看不见,摔了跤,秦姑姑抱着自己哭。 她分明是心疼的。 楚成肩膀微微抽动,泪水一滴滴滚落,痛苦在血液里崩腾,烫得他呼吸不畅。 「姑姑她真的就如此恨阿允吗?」他回头看向楚长卿,眼里满是疑惑和痛苦。 楚长卿上前将他拥入怀里,「既然阿允都不信,那必定有别的缘由。」 楚成允哽咽着点头。 是夜,楚长卿走进秦姑姑的房间。 房门合上,屋里昏暗。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手搭着桌子,犀利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靠坐在床榻上的女人。 「这次幕后主使是冲着本王来的?」 秦青没有回答,面如死灰般地望着晃动的烛火。 楚长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是萧氏还是宁氏?」 宁氏是四殿下端王楚成卫的母亲,平常看着温和不争不抢,私底下的手段却是了得,比那嚣张跋扈的萧贵妃更胜一筹。 「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宁氏使的这招,是为了除掉本王的同时,又嫁祸萧氏,好让自己渔翁得利。」 正巧前不久自己对付了萧氏,又将楚成越送进宗人府。明白人都看得出,萧氏一族对自己怀恨在心。这时只要自己一出事,那萧氏必定百口莫辩。 楚长卿起身欲走。 「王爷!」秦青忽然开口,「允殿下中毒之事,陛下……应该是知情的。」 楚长卿顿住脚步,他一直以为皇宫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妃子争权上位的手段,然而这事牵扯到皇帝,似乎又不简单了,是默许?还是…… 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嘲讽。 …… 第二日,宫里莫名死了几个宫女和太监,其中一个便是御膳房的李德。 不用楚成允猜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晚上,楚长卿将那已经好几日没展颜的小子搂进怀里,「秦姑姑受人胁迫,拿着她以前被李德玩弄的事做要挟。」 楚成允那双黯淡的眸子总算有了光,然而眼里却盈满了苦涩,紧咬着唇,默默流泪。 自责痛苦涌上心头,「阿允果然是灾星,如果不是阿允,秦姑姑也不会变成这样。」 「不是,阿允不是灾星,」楚长卿一边抱着他一边给他擦眼泪,「阿允太单纯,这世上的恶人比比皆是,阿允不需要替他人抗下这恶果。」 第70章 楚成允抬头看他,这是除了母妃以外,唯一一个这样安慰自己的人。 「无论是虞美人还是曼陀罗,味道都极浅,阿允有没有想过为何秦姑姑要放如此浓郁的干花。」 楚成允眼里露出诧异,「是……」 楚长卿笑看着他。 楚成允心里忽然明亮了一些,姑姑明知皇叔身边有神医,这是为了引起他人注意,有意暴露。 原是如此吗。 可即使这样,自己那些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不见天日的日子却真真实实由她造成的。 「阿允打算如何处置秦姑姑?」 楚成允垂眸遮住那灰败的瞳仁,仿佛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我不想姑姑有事,不想……」 漆黑的眼里流转着破碎的光,所有话语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似乎看出楚成允的心软,楚长卿搂着他轻声开口,「我在乡下有一座庄子,离京城不远,不如就让她去庄子里,阿允若是想通了可以去看看她,若是心里还记恨着,就让她在那了却此生,也算是还了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楚成允望向窗外。发生这样的事,两人每见一次,都如同在相互的心口划下一刀,也许时间可以淡化那些恩恩怨怨。 也许终有一日彼此都会放下过往。 …… 秦姑姑走的这天,楚成允没有去送,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发呆。 小灼红着眼眶从外面进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楚成允,犹豫许久,将手里香包递过去,「殿下,秦姑姑托小灼给您的,她……她说,望殿下往后都平安喜乐。」 楚成允接过那槿紫色的香包,蹙着眉头,眼泪一颗又一颗砸下,落在那绣着木槿花的香包上。 他泪眼婆娑地起身,跌跌撞撞冲到门口,却又忽然顿住脚步,退回来,无力地颓坐在榻上。 隐忍的哽咽声在寂静的屋里徘徊,久久不息。 …… 楚成允许久没真心笑过了,整日埋头在书册里,似乎是想忘记什么。 日子平静如水,过了好几日。 楚长卿很忙,忙着对付暗中的敌人,整日早出晚归。 晚间,楚成允正埋头在书案前写字,忽然脸上被什么碰了一下,有些黏。他抬头看到皇叔正拿着一串糖葫芦对着自己笑。 「阿允要不要吃。」 楚成允弯起眉眼笑起来,接过皇叔递过来的糖葫芦,一口咬下去,酸甜汁液在口腔蔓延,仿佛心里总算有那么些甜了。 这些日子忙得有些忽略这小子了。楚长卿绕过桌案,将楚成允从椅子上托起来,「阿允想不想去看看京城的夜。」 「嗯……」 楚成允还在思考,转眼就被楚长卿扛在了肩头,手中糖葫芦险些掉地上。「呃!皇叔!放我下来!」 「阿允不去也得去!」楚长卿强势道。 楚成允硬生生被扔进了马车。 第一次逛京城夜市。 人山人海的街道,各种小吃商品琳琅满目,街上叫卖声声声不息。 见到那充满生机的景象,楚成允总算露出了真心的笑,几日郁闷心情一扫而空。 他挤在人群里,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笑,姿睢的容颜,引来不少女子投掷鲜花、蔬果和香囊。 楚长卿虽然长得也好看,但一对着旁人就冷了脸,即使有姑娘想给他扔花,一看到他冷着的脸,转眼就被吓跑了。 「谢谢姐姐,」楚成允嘴甜得很,不一会儿,怀里就抱满了鲜花和水果,头发上还插着几朵红艳艳的鲜花。 楚长卿真是又气又想笑,把人拉到一旁,替他拔出脑袋上的花。 「都说京中女子特别热情,果然如此。」楚成允一手抱着果子,一手啃着桃子。 「嗯,阿允可开心?」楚长卿脸色黑沉沉的。 楚成允眼睛朝附近瞅了一圈,仰头,在楚长卿耳旁轻声道,「同皇叔出来玩最开心。」 楚长卿嘴角一勾,从怀里拿出个狐狸面具扣在楚成允脸上,拉着人往涌动的人海里走去。 这样总算清净了,没有他人来扰。他扣紧身侧那只手,防止被人群冲散。 楚成允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正巧看到一旁有个卖面具的摊位,「皇叔也要带面具。」 他拽着楚长卿往那摊位跑去。 「公子随便挑,面具五文钱一个。」小贩热情招呼道。 楚成允眼珠子在摊位上扫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老板,没有老虎面具么?」 「哎,有的。」小贩说完,从摊位上扒出来一个递过去。 楚成允一看,是只小老虎呀,着实有些可爱,他一脸坏笑,拿着面具就要往楚长卿脸上扣。 被对方一把截下,在他耳边威胁道,「要皇叔带着猫咪面具可以,那阿允今晚要做好吃些苦头的准备了。」 楚成允撅着嘴,有些生气,不想,楚长卿径自自拿起面具扣在了脸上。「满意了吗?」 楚成允弯起眼眸,笑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多日的阴霾仿佛顷刻间散去。他想,过去的都过去吧,自己还有更重要的明天。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楚成允毫无睡意,爬起来在屋里拿着一张地图研究。 「阿允这是看什么?」楚长卿将他搂进怀里。 「在研究去凉州的路线图。」 第71章 楚长卿拿起他手旁的一本书册,「这路线图还要对着《大楚特色》才能有结果吗?」 楚成允嘿嘿一笑,「好不容易出趟远门,阿允想把每个地方的美食美景都享受一遍。」 楚长卿无奈地捏了一下他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阿允在研究逃亡路线呢。」 说完,抽出楚成允手里的地图,「不许再看了,给皇叔暖床去。」 「皇叔就快看完了!」 「阿允不乖,到时候皇叔不给钱,让阿允光着脚丫走去凉州。」 楚成允→_→「……」 …… 第44章 凉州王府 两日后,楚成允正式出发去往凉州,路途遥远,小灼怕路上颠簸,在马车上垫了一层又一层软垫,又准备了各种小吃零食。 临出发前,楚成允搂着皇叔的腰不停撒娇。「阿允要走了,皇叔记得想阿允啊。」 「嗯。」 「一去一回得一个多月呢。」 楚长卿笑着去捏他的鼻子,「还有什么要求!」 意图被看穿,楚成允一脸堆笑,指着若影道,「我想要他。」 若影震惊!——我只卖艺不卖身!劳烦给条活路! 楚长卿脸色陡然变黑。 「阿允一个人外出不安全,要是被坏人掳走了怎么办?皇叔不伤心呀?」 楚长卿一下又笑了起来,「若影不能给你,换个人。」 「若风。」楚长卿朝身后喊了一声,一道黑影鬼魅般地闪现在楚成允面前。 楚成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新面孔。 「他是若风,这次远行,就由他跟着你,不过他不能随车,只能暗中护着,明白吗?」 楚成允讷讷地点了点头,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皇叔,他是……那日把阿允丢进茅房的人吗?」 若风→_→你不都瞎了吗?怎么知道是我? 楚成允摩拳擦掌地笑着,笑得若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多谢皇叔了。」 说完又对着若风露出一个“灿烂”地笑,「这一路就辛苦你了。」 他把辛苦两字咬得特别重,而后转身欢快地上了马车。 若风——有些凉飕飕的,怎么回事? 一旁的若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兄弟,辛苦了。」 …… 马车轻简,除了一个车夫就是两个王府的护卫骑马跟着。 一路摇摇晃晃朝西北去。 才出京城,忽然…… 「啊!若风!」马车里一声惊呼。 若风听到惊呼,倏地一下闪进马车里,「殿下!」 楚成允抱着膝盖缩在软垫上,颤抖着手指指着地上一个桃子,「桃子,桃子有虫虫,给我把它杀了!」 若风「……」 小灼「……」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动动自己金贵的手指也就解决了这只虫子了?」 「你也知道我的手指金贵,怎么可以用来做这等血腥之事!」 若风转头看向一旁捧着缺了一口桃子的小灼。 楚成允看出他的想法,「他是我的贴身太监,脏了手怎么伺候我?」 若风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地板上的桃子,咬牙抽出自己的剑,对着桃子比划了一下,抬起手掌把那可恶的虫子和桃子一起拍了个粉碎。 「殿下,虫子已死。」 楚成允拍着胸口,「嗯,辛苦了,你下去吧。」 若风躬身退出来,还没上树。 「啊!若风!救命!」 车帘一掀开,若风跪在马车里,「殿下怎么啦?」 「我,我受伤了。」楚成允抬起脚丫子往他脸上凑。「你刚刚的桃核没拍碎,割到我脚了。」 若风看着那卡在指缝中的碎果核,捏着拳头道,「殿下,您的脚没伤。」 「哦?可是有些痛呢?」楚成允把脚收回来,抠出里面的碎果核,指着一地的狼藉道,「你替我把这马车里的碎果核清理一下呗,不然,等会伤到我可就不好了。」 若风转头看了一眼一旁嚼着桃子发愣的小太监,磨着伸手,把那丢得到处都是的果核果皮都捡起来。 「殿下还有事吗?」 「没事,辛苦你了。」 若风转身,下马车。 「啊!」又一声惊呼响起。 若风拳头捏得咯吱响,回头看向那从马车车窗里探出个脑袋的楚成允。 对方眨了想无辜的眼睛,「现在何时了?」 「回殿下,快午时了。」若风抱拳道。 「哦。」楚成允放下车帘。 若风刚上树。 「哎,若风!」 他险些从树上一头栽下来,怒目瞪着楚成允。「殿下有什么事不能一起说完么?」 「我想方便,你陪我去一趟。」 「……」 一旁的小灼默默啃着手里的桃子,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若风的暗卫生涯里,最屈辱的日子。 说好的不随车呢…… 老子都快成丫头了…… 「若风,去给我买串糖葫芦呗,不吃我会死的。」 经过一天的磨砺,若风已经习以为常。为了主子的生命安全着想,若风「好嘞,属下这就去。」 黑色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嗨,这若风真是越看越顺眼。」楚成允扒着窗户,憋着一脸坏笑嗑瓜子。 第72章 小灼,「殿下,你不怕他手起刀落,偷偷把你砍了?」 「……」楚成允手抖了一下,「说什么呢?别吓唬人啊。」 …… 楚成允一路吃喝玩乐,半个月的路程硬是走了二十几天还没到。 撩开车帘,一股冷风吹进来,他拢了一下身上的狐裘,「怎的这么冷,都还没到冬季呢。」 「王爷说的这地方就是冷得早,早晚温差还大。」小灼装了个汤婆子塞楚成允手里,嘟哝道「还好听了王爷嘱咐带了厚衣服和狐裘。」 「这外面怎么这么荒凉,若风都没树可爬了。」楚成允看着外头那一望无际的黄土,叹息道。 「……」跟在马车旁的若风。——老子又不是猴子! 马车再晃了两天后,一路走来全是光秃秃的黄土和沙丘。 「哎,小灼,这景色可真漂亮啊,和京城的截然两种风格,哎,你看那边的山,那土居然是彩色的。」楚成允兴奋地咧嘴笑。 「是,是挺不错的,就是没有树,看着挺荒凉的,有些冷。」小灼揣着两只手,缩着脖子。 「看你那可怜样,拿着。」楚成允把手里的汤婆子塞他怀里。 马车又行了两日。 总算到了一处有人烟的地方,身着粗布衣服的村民估计是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马车,纷纷从屋里跑出来围观。 楚成允见这当地小孩个个面黄肌瘦,于是把一路上买的零食小吃都从马车车窗里递出去。孩子村民纷纷朝他挥手致谢。 「你们保重身体啊。」楚成允挥着手同他们告别。 才刚拐过一条道,忽然马车停住,马夫从座驾上跳下来,摆好马墩子「殿下到了。」 楚成允疑惑,「到哪里了?」 「到凉王府了。」 「是……哪?」 「凉王府。」车夫提高声音。 楚成允撩开车帘,伸出头,「哪个凉王府?」 「您的封地,凉洲的王府呀。」 楚成允抬头看向对面一座土砌起来的院子,院门是用两个木桩撑起的一个小檐棚,檐棚下挂着一块快要腐坏的木牌匾,上书,“凉王府”三个字。 「你,你说这是本王的凉洲王府……」 「是的殿下。」 楚成允听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迷糊中听到小灼的声音,「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 楚成允醒来时是在一土炕上,睡得他腰板都僵了。 小灼端着一碗汤过来,「殿下,喝点,暖暖身子。」 楚成允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大碗“汤”问,「这是什么?你莫不是想毒害你家主子我?」 小灼「殿下,是面汤。」 楚成允皱着眉,接过碗,灌了一口,半天憋出一口气,「小灼,这真的是面汤吗?确定不是猪食……」 小灼,「殿下真是面汤,刚刚若风去隔壁婆婆家借的面粉,亲自下厨给您煮的。」 楚成允翻着眼皮颤声道,「他!他总算对本王下毒手了!」 「……」 「殿下,真是面汤。」小灼囧着脸道。 「你莫骗我,你当我没吃过猪食吗?宫里也是有养猪的。」 「……」 小灼狠了狠心,「殿下,你喝不喝?你不喝可就得饿肚子了,咱们带来的小吃糕点可都分完了!」 楚成允听闻,再次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半夜,楚成允被屋外那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吵醒,呼啸声从门缝里挤进来,骇人得紧。 楚成允头皮发麻,抱着膝盖坐在炕上泪流满面。 「小灼,这真的是我的凉王府吗?这真的是我的封地吗?」 小灼哀伤地看着他,「殿下,您节哀。」 「你走开!」 楚成允转头看了看这泥墙和泥地,视线又转到屁股下的炕,「你莫不要告诉我,这就是本王的卧房,本王的床榻?」 「是的殿下。」 楚成允两眼一翻…… …… 第45章 绝笔 凉洲可真凉啊…… 不是黄土就是黄沙…… 楚成允裹着狐裘呆呆站在只有一棵枯树的荒凉院子里,望着那湛蓝天空下延绵不尽的土黄色大地。 来的时候有多耀武扬威,现在就有多悲惨凄凉。 「殿下,要再去看看么?或许有惊喜。」小灼。 楚成允白了他一眼,「你觉得会有什么惊喜,把地掘了看看里面是否能挖出干尸么!」 一个侍卫从门外进来,「殿下,凉洲太守和长史来了。」 楚成允咬牙,来得好!我这王府穷成这样,这两人必定贪墨不少。「让他们进来!」 楚成允往那最大的一泥房子走去,一看到那大厅,只有两个小小的洞口做窗户,又想晕了。 他苦着脸自嘲,「本王这是住在土洞里吗?」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抹了一把眼泪,摆正姿势,端起王爷该有的架势。 不一会儿,两个中年男子就进了屋子,本就黑暗的屋子,两人往门口一站,屋里更黑了。 两人背着光,楚成允一下看不清对方长相。 好半天,才适应洞里的光线,在黑洞洞的屋里打量着两人。一个白面无须,一个大胡子。 看那官服,那面白无须的应该就是太守,另一个应该就是长史 第73章 两人齐齐跪下。 「凉州太守刘贺,参见七殿下。」 「凉州长史丁一,参见七殿下。」 楚成允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一身官服看着得体,但颜色洗得都发白了。 楚成允「昨日你俩怎不前来恭迎。」 刘贺「殿下是这样的,我等收到传讯时,估摸着殿下半个月前就该到了,可是左右等了好几日,都没等到,这家里农活多就回去干活去了。」 丁一「前不久城里一寡妇家丢了骆驼,我就去带人去找骆驼了。」 楚成允嘴角抽了抽。 刘贺,「我们昨夜听到殿下到了,赶来的时候听闻殿下已经睡下,就没敢打扰。」 楚成允听了心里直抽抽,自己手下的官员都在干什么……干农活,找骆驼…… 本来还觉得这两人贪污,低头一看两人那破洞的靴子,喉头一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颤抖着手,「把,把这些年洲里的账本拿来本王看看。」 刘贺,「哎哎,带来了。」他一朝外招手一个穿着补丁的老先生捧着一沓账簿进来。 「这是主簿何文达。」刘贺介绍道。 何主簿行了礼,恭敬地把账本呈上去。 楚成允抖着手,在暗沉沉的屋子里打开账本。他抬头问,「这窗洞不能开大一点么?」 刘贺,「回殿下,这开大了漏风,晚上会凉。」 「那就烧炭呐。」 刘贺几人互看一眼,「凉洲树木难长成,要是再砍去烧炭,到时候一出现沙尘暴,没有树木,把凉洲城埋了可如何是好。」 楚成允艰难地喘着气,朝他们摆手,「你们,你们回去干农活去吧,不用管本王。」 几人一走,楚成允把手里账本一甩,咬着唇,嗷的一声嚎出来,「皇叔坑我!!!」 小灼心疼地抱着他轻拍,「没事,殿下这点苦咱能吃。」 就在这时, 「殿下,吃饭了。」若风从门外进来。 「吃吃吃!面疙瘩汤有什么好吃的!」楚成允对着他怒吼。「你现在幸灾乐祸了吧?是不是巴不得本王天天喝面疙瘩汤!」 「……」若风「太守来的时候带了几块饼子,还有一头山羊,殿下可以先吃饼子,晚上吃羊肉。」 楚成允,「本王中午就要吃羊肉。」 「属下现在就去宰了它!」 「饼子拿给我!早饭还没吃呢!」 楚成允盘腿坐在炕上啃饼子,账本他是真不想看。 小灼在一旁磕磕绊绊地念,「景泰十年,十一月初五,借西州面粉十石。景泰十二年,三月廿八,借西州母羊三十只。景泰十三年,十二月初九,借西州白银五千两。景泰十三年,五月初一,借兰城大米十五石。景泰……」 楚成允鼓着腮帮子,「这饼子还不错,叫什么名字啦?」 「胡饼,」小灼回完,继续念。「景泰……」 「够了!别念了……」楚成允翻着白眼,灌了一口凉水,把喉咙里的胡饼咽下去,「这哪是账本,这分明就是借条嘛!」 小灼把手中账本放回去。 楚成允「咱这王府就没个下人么?」 小灼瞥了他一眼,「殿下要是养得起,咱可以买几个。」 楚成允被噎了一下,摆摆手道,「算了,养不起!」 …… 若风刚一剑了结一头羊的性命,收了剑,拿起一旁的菜刀噼里啪啦地处理尸体。 楚成允阴恻恻地出现在他身后,「若风……」 若风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羊头差点掉地上,他回头,看到楚成允正一脸谄媚地笑望着他,心中生出不好预感,「殿下何事?」 「你能给皇叔传讯吗?」 暗卫间都有专门的传讯方式,不过他们只能听从主子的,传的也都是些机密要事。 「不能,没法传。」他摆出一副暗卫该有的冷漠。 我信你才怪嘞! 楚成允眉眼弯弯,皮笑肉不笑,「不能嗬!不能你就用那双腿跑回京城去给我送信!」 丢下一句话,扭头气冲冲地走人,走到半路又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羊脑袋别扔,拿去炖汤总比面疙瘩汤好喝!」 若风「……」 …… 七日后楚长卿收到自家小心肝的信。 内容如下—— 【沙海漫漫浩无边,偶见枯树立沙幕, 秋风万里长直入,吹入肚腑空无物, 屋棚瓦舍泥糊住,今日不知何处宿。 秋日风凉,皇叔记得添衣,望皇叔夜能安寐,保重身体。 甲辰八月十八,楚子意绝笔。】 楚长卿一直憋着笑,看到绝笔两字,忍不住笑出声。 小阿允好可怜呀,这是又饿肚子又睡不好呀。 能够想象出那小家伙现在的可怜样,估摸着,已经哭了好几回了吧? 记得添衣,望夜能安寐,这是谴责皇叔怎么能睡得安稳吗? 楚长卿嘴角带笑,折了信纸,塞进信封里,望着窗外挂在树梢头的皎洁月光。 还真有些想念自己的小狐狸了,这都走了一个多月了。 他拿过腰间的雕花白玉玉佩,手指轻轻抚过那栩栩如生的木槿花。 …… 第46章 邻居约你去赶集 花了七日的时间,楚成允在刘贺的引导下,参观了自己的封地,又去附近几个城县走访一圈。 第74章 什么城县?就是几个比较大的村子而已,穷得饭都吃不起的村子,连栋像样的屋楼都没有。 楚成允一日比一日心凉。 凉王,凉王,果然“凉”这个封号和自己很搭,心里拔凉拔凉的。 难怪那时选封地时总感觉皇叔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这会子,他该笑死了吧! 楚成允恨恨地啃了一口胡饼,「我这凉州城都不配拥有一块正式的牌匾么!」 他指着那由两根木头桩子架起来的一块破木板道。「那字都被雨水洗过多少回了,谁看得清楚呀!刻一个匾都不行么!」 众人垂头「……」 「凉州城治安谁负责!」 「殿下,是下官。」丁一站出来。 「军营在哪?带我去!」 丁一领着楚成允去到军营。 看到那寥寥几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士兵,楚成允问,「怎么就这几个士兵!」 「军营没事,就留了几个守卫,其他人都回去放羊去了。」 放羊!!楚成允白眼一翻……「小灼,我有些腿软……」 「没事,殿下,小灼扶着你。」 主仆两相互搀扶着,上了马车,行了一个时辰,来到关口的城墙脚下,楚成允心里总算踏实了些,虽然那墙依旧是土糊的,但看着似乎还结实。 不然,若是外敌入侵,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 「原来的城关墙早就塌了,这去年借了西州十万两白银,又借翼王手下的兵力重新砌起来的。」丁一自豪解释道。 楚成允瞪大眼睛,盯着他「多,多少?借了多少钱?」 「十万两白银。」 楚成允两眼一翻,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几人惊呼一声,慌乱围过去。 掐人中的掐人中,掐虎口的掐虎口,抖手的抖手。 楚成允幽幽转醒,靠在小灼肩头,满目绝望地望着那延绵不尽的黄沙。 凉州可以不要吗? 他宁愿一贫如洗,也不想负债累累…… 「皇叔他坑我!!呜呜!!」他扭身一把搂着小灼,哭得悲天怆地。 小灼也受其感染,两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他明知道凉州是这个鬼样子还不告诉我!」 一旁的刘贺,犹豫着开口「殿下,凉州也不差?」 楚成允抹了把泪,盯着他,「如何说?」 「凉州的胡饼不错。」 「本王已经吃了好几天了。」 「凉州的羊肉味道很好。」 「好像是那么回事,还有么?」 「我们这的瓦艺、陶具手艺很好。」 「可本王在京城都是用白瓷的。」 刘贺想了想,「我们这姑娘长得漂亮。」 楚成允「没看出来,姑娘都有些黑。」 「……」 「你再说说,还有什么?」楚成允坐直身体,希望对方可以给自己希望。 刘贺也坐了下来,「我们这景色好,特别这时候,那胡杨叶全成了黄色金灿灿的可好看了。」 「哦?是么?改天我去看看。」 「我们这一到赶集日就可热闹了,还有不少别国的商人来买东西?」 楚成允「买胡饼么?」 「……」刘贺「买丝绸。」 楚成允打量着他身上粗糙的麻布衣,「哪来的丝绸?」 「自然是京城来的。」 「既然如此,为何咱们的账上都没钱!」 「这,这收税赚不了几个钱。」 楚成允敛眉思索了一下,又问,「本王在哪里会见官员?」 刘贺?? 楚成允「啧,简单的说,就是本王的朝堂在哪?」 刘贺,「就在你的凉王府里呀。」 「您是说就那黑洞洞得土屋子?」 刘贺点了点头。 楚成允起身,腿下一软 刘贺赶忙扶住他,「殿下,您慢点。」 「本王没事,坐得有些久,走!回土洞里上朝去!」 众人「……」 这凉州风沙真是大,出去一天回来楚成允头发里都是沙。 两个侍卫扛了一桶热水进屋,楚成允泡完澡,又想洗头,洗到一半没水了。 若风跑进屋子说,「两个侍卫已经推车去打水了,去的地方比较远,不知道您今日要洗头,没来的及备。」 楚成允听闻,抽着嘴角坐在炕上,还带着皂角沫的湿哒哒头发不停淌着水珠子,身上寝衣打湿一大片。 小灼担心他着凉,拿过一条布巾给他擦拭。 等到头发都快干了,两个士兵才抬着水进屋。 楚成允也不管水是凉的,在小灼的惊呼下,直接把脑袋埋了进去。 「殿下,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 第二日,楚成允果然生病了,裹着狐裘不停咳嗽。 「我要喝羊肉汤。」楚成允一开口那破锣似的嗓子,吓了小灼一大跳。 「殿下您等着,小灼去给你找大夫。」 「找什么大夫?我饿了,要喝羊肉汤!」 奈何他那沙哑的声音,一出来就被冷风刮走,已经跑到门口的小灼根本听不见。 楚成允无奈,自己起身洗完脸,去到厨房找吃的。 「来碗羊肉汤。」楚成允对着正在搅拌着锅里食物的若风道。 第75章 如恶鬼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风瞬间起了一身疙瘩皮,他回头。「殿下,今早煮的的是面糊汤,羊肉吃完了。」 楚成允看了一眼咕噜咕噜冒泡的大铁锅,哑着嗓子道,「来一碗。」 若风见楚成允捧着面糊汤,吃得憋屈,「属下等会再去买几只羊回来吧。」 楚成允点了点头,几口喝完后,扔下碗,随手在灶台上拿了个胡饼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咳嗽,一副弱不禁风地模样。 小灼还没回来,刘贺倒是兴冲冲地来了,像乡里邻居串门似的,「殿下,今日是集日,您要去看看么?」 呦,邻居约你去赶集呢…… 楚成允,「咳咳,去!怎能不去!」 「殿下您这是病了呀?」见楚成允咳个不停,嗓子还哑得厉害,刘贺担忧问道。 楚成允一边咳嗽一边摆手,「无甚大碍,小灼已经去找大夫了。」 等到小灼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楚成允喝完药,就带着若风小灼,同刘贺出门去。 因为咳嗽,避免口鼻吹风后加重症状,楚成允特意在口鼻处蒙了一块面纱遮挡。 几人来到凉洲最繁华的交易集市。 果然比平常的热闹几分,骆驼风铃叮铃作响。 有长得眉眼深邃的异域商人,有穿着轻纱脚带铃铛的胡姬,有带着厚厚棉帽的大楚商人,还有一身朴素的本地居民。 生意最红火的便是那些卖皮毛和丝绸的小铺子。 楚成允几人找了家算得上是比较干净的店铺,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小二上了几个胡饼,还有几碗羊肉面。 楚成允看着那碗羊肉面沉思半晌,郑重开口道,「若风,你是只会煮面糊汤吗?」 为什么府里明明买了一袋面粉,他却要煮面糊汤,真的不是在报复自己吗。 一旁的若风「……」 俩人视线在空气中交锋好半晌…… 「属下去买羊。」若风说完一转身遁了。 小灼,「殿下,他,估计真的只会煮面糊汤。」 「我怎么觉得他是只想让我喝面糊汤。」 若风才走没多久,街上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几乎连大地都跟着震动起来。紧接着,人群里爆发出惊呼。「快跑!」 楚成允眉头一沉,闻声从窗户伸头望去,只见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以极快的速度破入人群。 劈里啪啦杂乱不堪的声音响起。 集市里瞬间乱如蜂窝,男男女女四处逃窜,木架、桌子倒塌,货物散落一地。 「是沙匪!」刘贺大喝一声,慌忙拖着楚成允往店铺里躲。 楚成允真是气炸了!自己已经够穷了,这群人还来打劫!是缺胡饼么! 他完全忘记,此刻保护自己的若风已经去买羊了,挣脱刘贺的手,冲出小店。 大喇喇地往街道上一站,那人马越来越近,楚成允不为所动,依旧稳如泰山。 眼见一头壮硕的马儿就要撞上来,还不见若风来救自己,楚成允吓得当场傻了,身体僵在原地,想,完了。 一声尖锐的嘶鸣,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后蹄踩着沙土后退几步,前蹄落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与楚成允四目相对。 楚成允反应过来,蹭地一下,赶忙后退几步。 抬起手,想斥责那马儿的主人,一张嘴,就不停咳了起来。 咳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不,不许在我的地盘撒野!」 那人一身痞气,一手握着缰绳坐在马上,偏头兴趣盎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小娘子,有点意思,跟哥哥回去做压寨夫人吧。」 楚成允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一阵劲风袭来,天旋地转间,人就已经挂在了马背上。 轰隆隆的马蹄踏出一串沙尘。 这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跑,有的人甚至都没下马。 小灼看着那远去的一队人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朝着天空大吼,「若风!殿下被掳走了!」 …… 第47章 小娘子 楚成允被挂在马上颠簸一路,面纱被风刮掉,吃了一嘴灰尘,咳嗽咳个不停。 被放下来的时候,咳得手都抖了。 才站稳,身体一轻,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了起来,往一个土屋子走去。 「咳咳!放我下来!」楚成允哑着嗓子吼。 一吼出来,就惹得那抱着他的男人大笑出声,「小娘子,不是本地人吧,瞧这身子娇弱得,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咳咳,我不是小娘子!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男人!咳咳咳!」 话一出,那人笑得更猖狂了。 楚成允被丢在一张铺着白色虎皮的热炕上。 嗯,没错,热乎的,挺暖和。 他刚想坐起来,那男人俯身双臂在他身侧一撑,将人锁在自己身下,盯着楚成允看。 楚成允也才看清楚这人的样貌,棱角分明的脸庞,眉目深邃,高鼻薄唇,看着该是好模样,只是那一脸的拉碴的络腮胡瞧着有些扎人。 楚成允看他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着他,咧嘴笑,「模样长得挺合我心意。」 楚成允怒道,「我再说一遍!我是男人!咳咳!」 那人眼睛往楚成允胸前看去,蹙眉片刻,抬手就要摸上去。 第76章 楚成允脸色一白,手忙脚乱地护着自己的胸口,往炕里头滚去。 「若是男人你护着干啥?何不大方亮出来。」那人笑得一脸邪肆,抓着楚成允的脚踝,把他拖了出来,再次锁在自己身下,「现在是小了些,但据说这地方养养就会变大。」 「……」 「做我的压寨夫人,保你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你脑子有病!」 「再给我生几个胖小子,以后宠你一辈子。」 「咳咳!我是男人!生不了!」 「哦,是吗?」那人听了,手再次往楚成允胸口去。 楚成允赶忙抱着胸,翻了个面。 「哈哈哈哈,男人护那么紧?怕被偷啊?」 楚成允……我艹!流氓! 那人哈哈大笑两声,心情颇好地走出去,屋门哐当一声关上。 楚成允捂着胸口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拖着病弱的身体下床去拉门。 「哐当哗啦」铁链的声音。 楚成允又咳着,躺回炕上。本来也没指望对方会那么神经大条地开着门让自己逃。 在床上咳了好半天都止不住,最后咳着咳着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楚成允吓出一身汗。 那人见人醒来,笑了一下,「来,小美人喝药。」 楚成允气呼呼地扭过头,不理他。 「要喝药,不喝的话病好不了。」 楚成允「土匪!」 「噗嗤,说错了,是沙匪。」 楚成允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为什么要做这事?」 「你是说打劫吗?」那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楚成允对面,一只手肘搭在膝盖上,「不打劫吃沙呀?」 「……」 「你这是好吃懒做!」 「我不懒,每到大集日我都会带着弟兄们去打劫。」 楚成允一口老血梗在喉咙不上不下,嘲讽道,「呦呵,挺勤快呀?咋不天天去呢?」 「老子要是天天去,凉州城的百姓就得吃沙了。」 「呦呵,挺善良的呀?」 「老子是人,不是畜生,那些百姓都穷成什么样了,我要是再去抢,和畜生有什么两样!」 「老子之所以只在集日里打劫,是因为只打劫那些有钱商人的钱!你还莫看不起老子!你可知那些商人被狼群围攻的时候,若不是老子带着兄弟们去,他们能活着出去!」 那人气冲冲地说完,拿起一旁的药碗豪爽地干了一大口。 不一会儿,咂摸出口中味道后,脸色一变,在楚成允面前扭曲着一张脸道,「你喝药,我先走了。」 楚成允看了一眼那去了一小半的药碗,对门口喊道,「急啥呀?大哥!再喝点呀?」 门外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 楚成允嫌弃那药被人喝过,没有动。 裹着被子躺到了床上,一边咳嗽一边在心里不停念叨着,“若风你要是再不来就,就替本王收尸吧。” 楚成允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又见那家伙坐在自己炕对面,一旁的木桌上还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还有两个胡饼,一碗羊肉汤。 「你怎的不把药喝了?」 楚成允白了他一眼,起身,捧起桌上羊肉汤喝了好几口,又抓起一旁的胡饼啃咬,嗓子太疼了,每一口都咽得艰难,像吞刀子似的。 楚成允抬起头,脑袋还有些晕沉,自己这病估计又加重了。 似乎看出了楚成允的痛苦,那人「明日给你煮面,今日你就先忍忍吧。」 楚成允抬头,「你会煮面糊汤吗?」 忽然有些想念若风煮的面糊汤。 那人「那明日给你煮面糊汤。」 「多谢。」 「不客气,病早些好了,咱俩好早些成亲。」 「你是二愣子!还是没见过女人!我都说我是男人了!」 「你长得柔柔弱弱,唇红齿白,你跟我说你是男人?」 楚成允已经不想再和他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大胆证明自己的性别,于是从床上跳起来,抬手去解腰带,准备亮家伙。 却不想,双手被握住,那人眼神兴奋,深情款款,「不急今日,来日方长。」 楚成允拽着裤头,讷讷地看着那人消失在门外,一屁股坐在炕上。 「若风,你再不来,就等着喝本王的喜酒吧!」 …… 第48章 放弃你太可惜了 楚成允在暖和的炕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感觉嗓子似乎没那么痛了,但还是哑得厉害,肚子有些饿,他起床试探着去拉门,居然开了…… 他探头探脑地从门缝里挤出去,猫着身子,如同做贼一般左闪右躲,眼见离寨子大门不远,忽然目光被不远处马棚里一群健硕的马吸引。 猛然顿住脚步,两眼放光,口水都快从嘴角流下来了。 这得有四五十匹吧? 想到自己那穷得连个士兵都快跑完的军营。楚成允眼珠子一转,有了新主意。 于是又喜笑颜开地往回走。 走到门口,正巧遇到那一手端着面糊汤,一手端着药碗的男人呆立在屋门口。 那模样应该是对这个昨日还想对着自己解裤带,今日却又不见人的小娘子,给弄傻了。 看到楚成允时,他脸色立马黑下来,「你想逃?」 第77章 楚成允微笑摇头,大摇大摆往屋里走,「我就是出去透透风。」 那人勾起一侧嘴角跟进去,「为何不逃呢?」 「因为你挺富有的。」楚成允露出贪婪的笑,「放弃你太可惜了。」 那人哈哈大笑两声,「算你有眼色。」 对于凉州这种穷乡僻壤,他还真算得上富贵人家。 楚成允坐在炕上,端起面糊汤尝了一口,「面糊汤做得不错,比我那侍卫强多了。」 「这等小事,有何强不强的……」那人笑着应话,陡然又顿住,鹰一般的眼睛微眯起来,「侍卫?」 楚成允咧嘴道,「嗯,我家厨子叫世伟。」 那人眸子依旧警惕地盯着他,一脚踢过一旁的凳子过来坐下。 楚成允很满意,反应还行,不是太笨。「你叫什么名字。」 「祁云风。」 「风云人物,名字可真威武呀,人如其名。」楚成允笑着夸奖。 祁云风听闻,腰板挺得更直,威武霸气尽显其中,似乎是想让对面的人更加崇拜自己。 楚成允在心里直感叹,不错,有气势! 「你叫什么?」祁云风问。 「莫子意。」楚成允喝了一口面汤,「你们寨子有多少人?」 「算上兄弟们的老婆孩子,一百多人。」 「这么厉害!那除去老婆孩子呢?」 「那也有七八十人。」 「你们每月靠打劫,大概能有多少银钱?」 「那货物若是换成钱的话,每人约摸十文钱。」 楚成允嘴角笑容越来越大,看祁云风就像是看商品一般,越看越满意,他端着碗心情颇好地喝下一整碗面糊汤,又拿起一旁的药碗。 祁云风眼珠子在楚成允身上游走一遍,「你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楚成允对着他眼眸弯起,大!大到吓死你! 「咱明日就办酒席如何?」 「噗!」一口药喷出来,楚成允颤抖着手,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不,不急,再等几日。」 屋内氛围有些僵。 他抬眼看向祁云风,对方眼神如钩子一般地盯着自己。 「放心,我不跑。」楚成允放下碗,「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祁云风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面带薄红,「那,那你先歇着,养好身体,好早些把咱俩的酒席办了,觉得闷的话就出来走走。」 他说完,转身出了屋子,门也没关,真是一点也不担心人再次跑了。 楚成允「……」 …… 楚成允左等右等,总算在第二天晚上等到了若风。 还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觉身体被人扛了起来。 「殿下,您受苦了,属下来救你了。」 楚成允被倒挂着,血液逆流,憋得满脸通红,他抽着气,「你放我下来,我现在暂时还不想走。」 若风把人放下,楚成允坐回炕上,「你们来了多少人?」 若风伸出三根手指头。 「30人,可人家至少有70人。」 若风「三人。」 楚成允「……」 「本王好歹一王爷,被掳了你们就派三个人营救!」 「其实,那两侍卫都不用来,属下一人就可以了。」 楚成允喘得厉害,「既然如此,你怎么找了两天才找到这!要是那群人对我下毒手,你就等着皇叔把你宰了给我陪葬吧!」 若风哂笑两声,「属下是不小心在沙漠里迷路了,再说,是刘大人说,不用急,说这沙匪只抢劫不杀人。」 楚成允磨了磨牙,「刘贺他人呢?」 「属下来之前,听他说要回去放羊。」 楚成允嘴角抽了又抽,「挺好的,本王被抓了他还有心思去放羊,本王的命不如那群羊!」 说完,他拿过一旁桌上的碗,喝了一口凉水,「那一同前来的两个侍卫呢?」 「属下让他俩在外面把风。」 楚成允点了点头,才点完,就听到屋外有人大喊。 「有贼人入侵!」 屋外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过后,很快又陷入了死寂。 楚成允眼神凉凉地瞟着一旁的若风。 若风尴尬地咧嘴,有些手足无措,「殿下走吗?属下背您。」 「我怕我走了那两侍卫会被祁云风拉去做压寨夫人……」 「……」 就在这时,沉闷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越来越近,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门被踢开,木门撞到墙上又弹回去几分,摇摇晃晃,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咯吱咯的响声。 祁云风黑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外,「阁下既然来了,不如一起来吃个酒。」 楚成允抬头看向那眼疾手快挂在屋顶黑暗角落的若风,「下来咧,人家请你去喝酒呢。」 说完,率先起身,甩了袖子出去。 「找个地方谈谈。」他对着门口的祁云风道。 …… 一间较大的土屋子,屋里点着煤油灯,灯芯冒着黑烟。 楚成允同祁云风对坐在一张木桌前,屋里黑压压地,围满了人。 楚成允拿起桌上的一碗水润喉咙。 「那两人是我的侍卫,祁寨主手下留情。」他学着话本子里英雄侠客的语调说话,只是哑着嗓子,没什么气势。 「放了他们可以,明日便同我成亲,把酒席办了。」 第78章 抱着剑站在楚成允身后的若风眼睛瞪得老大。 楚成允脸上表情凝固,这家伙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 他放下手里的碗,再次开口,「我是男人,你看不出,你的兄弟们莫也看不出?」 祁云风闻言,转身询问地看向自己身后的兄弟,一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后,发出一声声低笑。 楚成允脸上白了又红,哑着嗓子道,「我说话的声音不够男人么?」 一瞬间,屋内爆发出哄堂大笑。 是挺够男人的,哑得都听不出原本音色了。 祁云风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搭着膝盖,顷身。「不想嫁我也不用找这样的理由搪塞呀。」 楚成允心下无力,抬手示意若风去解释。 「这是新封的凉王殿下!」若风掷地有声地开口。 屋内陡然安静。 楚成允捂着嘴咳了两声。「本王的人已经把你们包围了,你们是逃不出去的,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被抓入府牢发配流放,要么……做本王的人。」 抬头,见对面那一双双瞪大的眼睛,楚成允嘴角勾笑,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成功了大半。 「凉州还有兵?」祁云风扭头问一旁的兄弟,「不都回去种树养羊和骆驼去了吗?」 楚成允,「……」 「你又在骗我?」 「本,本王带来的私兵!」 祁云风黑洞洞的眼珠子几乎要将他盯出个窟窿,「你真是男人?」 这是!在这个话题上绕不开了! 楚成允喘了几口气,腾地起身开始解裤腰带。 「殿下!使不得!」若风惊呼一声,「殿下身体矜贵,怎么能由这些野蛮人看了去?」 ——要是被王爷知道,殿下身体被别人观瞻了去,自己保不齐要脑袋搬家。 楚成允有气无力地坐下来,叹了口气。「两个选择,选一个,要知道绑架王爷可是死罪。」 屋里氛围忽然冷下来,仿佛有火花在空气中交锋,两方人马心思各异。 若风见状,缓缓握紧手里长剑。 祁云风身后的人也都纷纷握紧手里武器。呀。 忽然剑光一闪,后领被提起来,楚成允像一只鸟儿似的从那狭小的土洞里飞了出去。 「殿下快跑,属下断后!」 楚成允摔得如同一只蹬腿蛤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真是气死了,好端端的谈判居然打起来了,自己的肥肉还没到手呢。 跑了没几步,忽然从四周围过来几人,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凳子腿,呵,好歹自己也是跟着皇叔学过几招的。 身形一动,迎势而上,很快便和几人缠在一起,对方持刀,自己持凳子腿。几个回合下来,那几人居然挨了楚成允好几下。 一矮个男子,捂着屁股吃痛道,「把凳子腿放下,不然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呀!」 「放下还怎么抽你们!」 一群人再次缠在一起,有好几次那些人明明可以一刀砍到自己身上,却总是在最后关头收手。 才发觉对方不是打不过自己,而是让着自己,楚成允颇为无奈地丢下凳子腿,「不打了,手疼。」 他这是不打了,屋里也跟着安静了,而后,若风被五花大绑地捆着,如同一根粽子一般,被人扭送出来,满脸淤青带血。 再看那祁云风和他身后的一群兄弟,各个脸上挂了彩,有的走路还一瘸一拐。 若风脸色不太好,「屋里太挤,施展不开拳脚。」 楚成允点了点头,一副表示我理解的样子。 祁云风收起长刀,走到楚成允面前,「你真是凉王。」 「如假包换。」 「既是如此那就杀了吧!」 楚成允腿一软,「不,不再谈谈吗?」 好歹你曾经对我一见钟情…… 祁云风抱着长刀,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绑架王爷可是死罪。」 「本王可以饶你不死。」 「条件。」 「跟我回去,做我的手下。」 「那还是杀了算了。」 楚成允额头冒出冷汗,「军,军饷好谈。」 祁云风顿住脚步,黑洞洞的眼睛凝视着他。 楚成允脸色微僵,「你若是杀了我,朝廷必定会派人剿匪,到时候你们这么多人,一个也逃不掉。」 「怎的逃不掉了,杀了你,再把弟兄们散了,各自回家养羊去,过个几年再聚在一起。」 楚成允简直要给他跪了,他笑得凄惨,「这点子真不错。」 说完,就见祁云风抽出明晃晃地大刀,往楚成允脖子上架。 楚成允一动不敢动。 「你的私兵呢?」 「……」楚成允「不是都被你抓了。」 祁云风哈哈笑出声,「就那两人么?」 楚成允白眼,还真就两人。 祁云风笑得得意又猖狂。 然而,就在他得意之际,忽然咻地一声,一支利箭刺破夜空,急射而来。 祁云风赶忙一个旋身躲开。 铮!地一声,凌厉的箭风带出鲜血,狠狠扎进了后方的木桩上。 祁云风捂着受伤的胳膊,抬头敛眉,警惕地望向楚成允身后。 楚成允顺着他的视线,转身看去,一个个火把点亮漆黑夜空,一群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正手执各种武器横列在不远处的,黑压压一大片,瞧着得有上百人。 第79章 为首之人,身着黑色劲装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高贵冷然,如同天神一般,睥睨一切。 看清那骑在马背上手持弯弓的人后,楚成允面上一喜。 「皇叔!」 …… 第49章 我怎么这么穷 火光四起,楚长卿的人马长驱直入,刀光剑影,不一会儿,就将整个寨子围得水泄不通。 楚成允如同一只欢快的麻雀,穿过人群,朝楚长卿跑去。「皇叔!」 楚长卿伸手,接住那直直扑过来人。 「皇叔,阿允好想你。」楚成允搂着他的脖颈,欣喜若狂。 楚长卿眸中带笑,「阿允吃苦头了,嗓子怎的哑成这样?」 楚成允听闻,从他身上下来,使劲挤出几滴眼泪,瘪着嘴,委屈道,「皇叔坏,坏透了。」 楚长卿好笑地搂着他的腰,「当初皇叔可是提醒过阿允的哦。」 「有么!皇叔确定那是提醒,不是看笑话?」 「皇叔的小狐狸,不太聪明呀。」楚长卿笑着调侃。 祁云风被捆着压过来时,楚成允还在对着皇叔撒娇,那模样就像个小娇妻。 他怒目瞪着楚长卿,使劲挣扎,力气大得两个士兵几乎要压不住。 楚长卿眸色忽冷,几步上前,抬脚,狠狠踹在他胸口。 祁云风身体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楚成允心疼坏了,忙拉着楚长卿的袖子,「皇叔,别打坏了,要抓活的。」 楚长卿冷觑了一眼地上的人。「来人,将所有匪蔻带回去!」 「皇叔,还有马棚里的马一起带走。」楚成允提醒道。 楚长卿又怎会看不出自家小心肝的贪婪,吩咐下去后,抱着楚成允翻身上马。 轰隆隆的马蹄带起一串沙尘,扬长而去。 …… 两日没洗澡的楚成允总算在自己的土屋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身上带着淡淡木槿花香。 一出浴,就蹭到皇叔怀里,勾着他的脖子,满脸堆笑,弯弯的眼睫如同亮晶晶的钩子,嘴唇红润饱满,像是蘸了蜜。 楚长卿把人抱到炕上,俯身品尝那唇齿间的香软,一手去解那洁白寝衣的系带。 这小子今日极为配合且主动,嘴里还不时娇嗔几声,惹得楚长卿血液沸腾了一般。 …… 清晨楚长卿一睁开眼就对上了那双笑意盈盈的水色眸子。往时,往往自己醒来,这小子还在睡着。 「皇叔是特意来寻阿允的吗?」楚成允趴在他身上,如同一只不停摇尾巴的小狗。 楚长卿笑着亲了一下他的前额。「阿允都写绝笔信了,皇叔要是再不来,是不是人都没了。」 楚成允委屈道,「还好皇叔来的及时,不然……」 「不然……阿允就得嫁人了。」楚长卿接过他的话,话一出,楚成允就黑了脸。 「那祁云风眼神不太好。」 楚长卿好笑地将人抱起来,「醒了就起来吃早饭。」 楚成允听了,挣脱他的手,光着一双莹白的脚丫跑到一旁,拿衣服穿,一边穿一边打着寒颤。 穿到一半,低头看向下脚,像是才发现什么似的,啊的一声,又跳回炕上。 把脚丫子往楚长卿面前凑,娇声道,「皇叔,脚脏了呢,怎么办?」 楚长卿笑了下,握着他的脚踝,「好办,砍了。」 楚成允慌忙抽出自己的脚,撅着嘴,拿起一旁的布巾擦脚,却感觉怎么都擦不干净。 手下越来越用力,不一会儿,眼眶红了起来。 楚长卿心疼地把人搂进怀里,「阿允别闹,等会儿用热水洗洗。」 楚成允抬起泛红的眼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担心墙上会掉泥,每日早晨起来都想把这屋子给砸了。」 说完,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以前在王府,阿允可以打着赤脚在屋里跑个遍脚都不会脏。现在……」 话没说完,又红着眼眶吸了一下鼻子,一副憋着眼泪,欲落不落的模样。 这模样落在楚长卿眼里真是娇软的让人心颤,虽然知道这小子演戏的成分占了大半,但楚长卿还是很受用。 搂着人轻声道,「那就砸了。」 楚成允眨着眼睛望向他,「皇叔给钱盖新王府么?」 楚长卿点了点头。 楚成允脸上立马露出一股奸计得逞的笑,仰头在楚长卿脸上亲了一下,「皇叔最好了,阿允喜欢皇叔,喜欢极了。」 然后,如同一只欢快地小鸟一般,光着脚跳到地下继续穿衣服,也不嫌弃地上黄泥脏了脚。 身后传来楚长卿轻声嗤笑,楚成允蓦地回过神来,自己露馅了,他转头脸上肌肉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刚刚太开心了,一下子忘了。」 楚长卿看着他,但笑不语。 就在这时,有侍卫来报,说太守和长史来了。 「皇叔,阿允手底下这些官员可厉害了,皇叔想不想见识见识。」楚成允咬牙道。 「好啊。」楚长卿眉峰一挑,眸中带笑。 …… 进到大土屋时,刘贺和丁一已经在屋里等着“上朝”了。 楚成允抱着一个汤婆子,坐在椅子上,看向站在厅里的两人,「刘大人家的羊还好吧?」 「还好,挺健康。」 第80章 楚成允「丁大人家据说养了好几匹骆驼。」 丁一,「不算多,加上刚产的小骆驼崽,也就7匹。」 楚成允「昨晚刚生的?」 丁一「前晚生的。」 「是以,本王这命还不如一只骆驼崽喽?」 刘贺丁一两人听闻,扑通一声跪下来,伏在地上解释道,「殿下恕罪,下官是觉得那沙匪抓错人了,把殿下看成女子,就想待对方知道真相后定会放了殿下。」 一旁的丁一附和,「是呀,那沙匪向来只劫财,不害人。」 楚成允憋着火气,扭头对着身旁的楚长卿苦着脸,「皇叔你看,他们这做事态度。」 楚长卿喉间溢出低笑,「态度是懒散了些,可这凉州需要人管。」 见楚成允还是皱着眉头,又说,「那阿允就大惩小戒,以儆效尤。」 楚成允敛眸想了会儿,「罚俸三月。」 底下的两人重重舒出一口气,脸上神色松下来。 刘贺掏出腰间的钱袋子,从里面数出几个铜板,恭敬地捧到楚成允面前,「下官正好有钱,就先交了吧,后面三月就不扣了,不然何主簿那不好登记。」 丁一见状,也数了几个铜板出来。 楚成允垂头看着那两双满目疮痍的手捧着的铜板,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你们一月俸禄多少?」 刘贺「十文钱。」 丁一「八文钱。」 「……」 楚成允嘴角扯着笑,回头对楚长卿说,「皇叔,发大财了呢,一月十文,胡饼一文一个,刘大人一个月可以买十个胡饼呢……」 楚长卿最终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自己的小狐狸好惨呀。 楚成允冷着脸,让两人把铜板收回去,「吃了你家一头羊,又拿了丁大人家一袋面粉,就当补偿了。」 刘贺「殿下羊肉40文一斤,一只山羊约莫40斤。」 「……」 楚成允气得呼吸都颤了,「所以,我还欠你一两银子又570文……」 「啊?……下官没打算让殿下给钱。」刘贺反应过来,忙摆了摆手。「下官请殿下吃的。」 楚成允皮笑肉不笑,「怎么好意思呢,这可吃了刘大人十几年的俸禄呀!」 「没事,下官请得起。」 楚成允笑得温柔大方。 待两人一走,楚成允脸色一变,又扑到皇叔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皇叔,阿允怎么这么穷!」 楚长卿一边笑,一边给怀里人拍背顺气。「没事,阿允别怕,有皇叔在,买得起羊肉。」 …… 第50章 本王的人 吃了早饭后,楚成允就拉着楚长卿去逛自己的封地,为了让对方看看自己到底有多穷。 「皇叔你看,城墙上那几个放哨的士兵,隔得一千八百里,若有贼人爬进来他们能看见吗?」 「皇叔你看,这凉州城,连城门都没有,那牌子还是钉在木桩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进村了呢。」 「皇叔你看,这都城里人,还穿打补丁的衣服。」 楚长卿看了一路,笑了一路。 「皇叔您在这城里看到马车了吗?」 「没有对吧,阿允也没看见过。」 「皇叔您看,这大冷天的,那姑娘还露胳膊露腰的,这穷得……」 楚长卿,「阿允,那是胡姬,穿的是纱衣,不露胳膊露腰,怎么揽客呀?」 「啊?哈,是这样吗?」楚成允讪笑两声。 话才说完,忽然腰被一只手圈着,身体落到马背上,而后,楚长卿也一个翻身上马。一手圈着楚成允的腰,一手拽着缰绳,有力的双腿一夹马腹。 两人马儿被带了出去。 「皇叔,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马蹄踏出飞沙,绕过破落街道,很快,将两人带到一处空地上,「这怎么样?」 楚成允抬眼望去,眼前的地方不是全空,还有几株老树在空地里顽强生长,他疑惑回头。 「阿允不是想要盖新王府吗?总得有个地方呀。」楚长卿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楚成允眼睛泛着星光,「这么快?马上盖吗?」 「嗯,选好地方,找工匠设计好图纸就可以马上盖。」 楚成允听了幸福得几乎要晕过去,捧着皇叔的脸连亲好几口,「皇叔天底下最好,阿允喜欢皇叔。」 楚成允跳下马,抬头看向那棵最大的树,「皇叔,这树正好可以用作主屋院子,这样夏天也就可以在树下乘凉了,那棵小的就做正院的景观树。」 楚长卿也下了马,走到他身边,「那凉州城的城墙还砌不砌?」 楚成允回头,用力点了点头,「砌,要砌,要用石头砌,还要砌上壮观的城楼!城楼上还要用石头刻上“凉州城”三个大字。」 楚长卿,「那可需要不少钱呀?阿允想想看,光是把凉州城围一圈就需要不少人力物力。」 楚成允一下有些蔫,犹豫着问,「那要多少钱?」 楚长卿,「在这物资贫瘠的地方,建王府也好,建城楼也罢,都得去较远的地方买材料,还得找士兵搬运护送。一座王府普通些的估计也得要两万两,好一些的得四五万两。再加上城墙和城楼。」 「至少得二十万两。」楚长卿望着那空地,面露难色,「这么多钱,还真是有些心疼,要不……」 第81章 「要。」楚成允生怕对方反悔,连忙打断。 笑意掩藏在眼底,楚长卿叹息,「二十万两呐,小的不算,加上去年凉州从西州借的十万两……一共三十万两,阿允打算怎么还?」 楚成允表情在面上凝固一瞬,撅嘴嘟哝道,「还要还呐?还以为皇叔给的,阿允这身肉,皇叔估个价,能卖多少钱一斤。」 楚长卿忍俊不禁,笑得爽朗,在他耳朵上咬了一下,低声暧昧道,「那阿允往后在**卖力些、乖一些,皇叔就按每晚十两银子给阿允抵了去。」 楚成允!「……十两!!为什么这么便宜?」比袖月馆的小倌还不如。 「因为皇叔给阿允包食宿车马、衣物。还替阿允养下人。」 楚成允沉吟思索片刻,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啊。 他心里默算了一下,就算自己全年无休,一年能还三千六百五十两,十年能还三万六千五百两,自己得还82年才能还清。 而那时自己已经一百岁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被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压着干那事,忽然其中一老头,两腿一蹬,归西了……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楚成允身体抖了一下,苦着脸,转身又抱着楚长卿哇哇哇地哭了起来,觉得自己应该是这大楚最大的冤大头,才上位,就欠了一屁股债。 晚上吃完饭后,马上就被皇叔压在炕上还债。 楚长卿一整日心情都好极了,把怀里生无可恋的人清理干净后,一起躺到炕上。 「阿允想用祁云风。」 楚成允有气无力地趴着,「阿允的凉州缺个都尉,缺士兵,还缺马。」 「他那人看着还不错,一身功夫,有勇有谋。」 楚成允接话,「就是眼神不太好。」 楚长卿笑着去亲他,「只怕皇叔再来晚一些,阿允娃娃都生出来了。」 楚成允翻了个身,去捂楚长卿的嘴,「不许笑!」 楚长卿拿过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咬了一下,「我还有些事要办,明日要离开凉州。」 「这么快么?」 楚成允心里有些闷闷的,起初还以为皇叔是收到信特意来看自己的,原来只是顺道。 有些失落,但不一会儿就想明白了,自己和皇叔的大计比,算个什么。 他依依不舍地抱着楚长卿的腰,「不走不可以吗?皇叔走了阿允怎么办?」 「我会留几个人下来给阿允做帮手,阿允只需把图纸方案和材料定下来,就回京去,凉州冬日冷得厉害,风沙又大,皇叔会担心。」楚长卿满眼柔情地望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会担心? 一股暖流涌进心头,楚成允把头埋在楚长卿的颈间,红了眼眶。「皇叔上回不是说,院子里只种一株木槿有些孤寂吗?那待阿允回去给院子里种上一株桃树如何?」 楚长卿翻身把他压着,两人在昏暗的空间里对视,虽未言语,但那浓密的情意几乎要溢满整间屋子。 呼吸交缠,喘息声越来越重,心头又酥又痒,楚长卿吻得激烈凶悍,一个不慎舌尖抵到楚成允的喉咙里。 楚成允顿感不适,抬手去推,双手先被那双布满薄茧的手禁锢着,十指相扣压在枕侧。 …… 楚成允被某人翻来覆去烙了一晚上,睡得踏实,连身侧的人离开了都未曾察觉。 昏暗地牢房,祁云风正闭目靠坐在墙角,忽然牢房门响。 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一股寒气逼近。 他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楚长卿抻开大氅,面无表情地坐在祁云风对面的长凳上,幽深的目光凝视着那靠坐在地上的人,「你对本王的人有什么想法?」 「……」 祁云风听到“本王的”三个字时愣了一下,转而又想起,昨日在寨子里见到两人的举动,内心万马奔腾。 「我瞧他长得白净,又雌雄莫辨,以为他是个姑娘。」 楚长卿轻瞥着他,眸中冷意缓和些许,闲适地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本王看中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 「翼王请放心,我没碰过他,再说,我也没龙阳之好。」祁云风无奈地摊开手。 楚长卿沉默片刻,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 「你有两个选择……」他抬眸,看向祁云风的眼睛里一片漠然…… 楚长卿要起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必须要保证后面边关无碍,否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年谋划成一场空。 天未亮楚长卿就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凉州。 第51章 入幕之宾 凉州往北是西州的镇西关。西州是一片绿地,有辽阔的大草原,当地物资富饶,兵强马壮。 一座祁连山脉将凉州与西州分割开,成为两处截然不同的天地。 出凉州城,往西南方向走,先是凉州的另一座属城掖城,再前行是属城兰城。 过了兰城也就就出了凉州地界。 看到那青石板路的街道,朱红瓦翠的房屋,楚成允心里越发凄凉。 他探出脑袋问骑马跟在车旁的祁云风,「你说这木格城离我凉州也不远,怎么差距如此之大呢?瞧这民安富庶的。」 「这能比吗?木格城有最大的盐矿。」祁云风斜看了他一眼,脸上神色不太自然。 楚成允听了,眼睛都直了,「啧啧,真是气死人了,这地怎么就不是我的呢?……你看啥呢?本王脸上有东西?」 第82章 祁云风默默转过脸,目视前方。 楚成允眉头一拧,「你莫不是还觉得本王是女子!」 「微臣不敢,只是觉得殿下长得甚是好看。」 楚成允撇嘴笑了一下,拿了个胡饼,趴在窗口,一边吃一边问,「怎么那日我同你说让你做我的人你就那么不情愿呢?为何我皇叔一说,你就答应了?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只说往事不究,以后若有军功,论功行赏。」 楚成允「这话其实我也可以对你说。」 「翼王殿下乃大楚战神,我仰慕他许久。」 楚成允差点被一口胡饼噎死。——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钱和势造的。 气冲冲地甩下车帘,眼不见为净。 然而在楚成允看不到的地方,祁云风脸色陡然黑沉。心甘情愿?若不是楚长卿拿自己弟兄们和其家人的性命威胁…… 等着,老子让你好看! …… 此次来木格城,主要是找工匠,买石头和木材,楚成允见刘贺和丁一谈生意手到擒来,也就乐得清闲。 找了处茶楼坐着,悠闲品茶嗑瓜子,视线忽然被一处吸引。 「小灼,你看那是什么店铺,生意怎的那般好?」 小灼伸头出去看,只见一处三层高的楼,屋檐下挂了一串灯笼,灯笼上画着各色娇俏的美人,模样动作栩栩如生,更有那屋外挂着的一幅幅美人画像,腰肢纤细,眉目传情,风姿绰约,引人注目。 「殿下,这不就是青楼吗?」 「青楼?」楚成允扔下手里瓜子,双手扶在窗棱上,伸长脖子,满脸好奇地盯着人群。「大白天生意就这么好?你看那人挤人的,还怕挤不进似的,那姑娘得多倾国倾城呀?」 「殿下……你想?」 「嗯嗯,」楚成允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我想去。」 「别啊,殿下!」小灼颤抖着手,紧紧拉着楚成允的袖子,「殿下三思,要是被王爷知道的话就完了……」 楚成允眼睛往四周扫视了一圈,一把拉起小灼,「怕什么!皇叔不在,再说,你家主子我就是去看看人家怎么赚钱的!」 同京城的袖月馆差不多,依旧是一栋三层高的楼,上书“醉仙居”三字。 楚成允拉着哭唧唧的小灼往里面挤,「别哭,再哭就把你卖这里!」 小灼听闻,马上收了声。 「入场费,每人十两银子。」几个龟公堵在门口,像要进屋的客人收费,一旁的木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越堆越多,几乎闪瞎了楚成允的眼。 还要交入场费。 小灼极不情愿地从钱袋子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扔进木盒里。 进到大厅,却又被一节红绸拦住。 「舞台前10张席位,每张坐席一百两,中间20张坐席,每人五十两,后面30张坐席,三十两,不打算买座的,请在红绸外观看。」负责管事的龟公在一旁喊价。 一楼大厅挤满了人。 这人满为患,座无虚席,坐一坐老板就赚了差不多3000两。 楚成允好奇着到底是要看什么?于是花了一百两银子要了两个中间位置。 他找了一旁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男人搭讪,「这位大哥,这是要看什么歌舞吗?」 那男人见楚成允是位玉面小郎君,又笑意盈盈,先是愣了一下,热情道,「公子是外地人吧?咱们木格城可没有不知道这醉仙居的。」 「哦?」 「这醉仙居不仅有美姬,还有小倌,每隔几日,就会有一场盛大的表演,精彩绝伦,回回都是宾客满堂。」 楚成允听到表演,脸色就白了,想到皇叔带自己看的那两场戏,有些想甩袖子走人,转头,看向四周,全是人。 心想,这木格城民风居然开放到这等程度,大庭广众之下,是准备聚众淫乱么? 正因为这个转头,就对上了一道视线,一个坐在前排的肥胖男子朝他看过来,还对他露出一个笑,楚成允脸色难看,恶狠狠地瞪回去。 身旁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 「哎,你不知道,印月公子可是这醉仙居比花魁娘子还美的头牌,想要同他一日春宵的人都快排到城门口了,每次他演完戏后,都会抛绸花,谁要是接到,就有机会成为他的入幕之宾。」身旁的男人越说越兴奋,脸上流露出一股猥琐之气。 楚成允笑着倾听,目光却与那前桌的胖子杠上了。 少顷,乐声响起,舞台上有了动静,台下宾客霎时间躁动起来。 楚成允收回视线,看向舞台,一个白衣男子,一手拉着从屋顶坠下来的白纱,一手执着长箫,如仙人般从楼上飞身而下,衣袂翻飞,飘雅出尘。 落地后足尖轻点,几个旋转,便落在一幅巨大的画屏前,画屏上画着桃花,栩栩如生,印月公子就在那桃花树下,执箫吹奏。 仿若人就生在画中,又仿若那画中的桃花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之中。 不一会儿,女主花魁上场,伴随而来的依旧是一幅移动画屏。 舞台上演绎的是一个郎才女貌的悲婉爱情故事,配合着恰到好处的乐声,整个故事演绎得生动感人。 楚成允被那场景吸引,瞪大眼睛,却同在座其他人关注的地方不一样,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可移动的画屏,心中燃着火苗。 第83章 怪不得这醉仙居宾客满堂,不得不说,这视觉效果不是一般的大气磅礴。 随着乐声渐弱,戏剧落幕,台下响起激烈的欢呼声。 圆润丰盈的老鸨袅娜上台,春风满面地望向台下,涂抹着殷红唇脂地嘴一开一合,讲解等会花魁娘子和印月公子抛绸花的规则。 台下吵闹如蜂鸣,楚成允起身准备离开,正巧这时,宾客们忽然都起身往舞台前挤,出去的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楚成允尝试着挤了一下,无果。 无奈地立在原地。 就在这时,一个大红绸花直直朝楚成允胸口砸过来。 晃过神来,手里已经抱着那红艳艳的绸花了。 周围响起一片惋惜的哀叹,然而似乎在看到楚成允的脸时,那哀叹更甚。 楚成允神态有些迷茫。 「恭喜这位公子得了绸花,今日有幸与印月公子一度春宵,还请随下人前去雅间。」台上老鸨满脸堆笑。 楚成允嘴角僵硬,「抱歉。」他望向那舞台上优雅的小倌,「我……只是来看戏的。」 说完,礼貌地将红绸花放在一旁的桌上,「印月公子再重新抛一次吧。」 周围响起众人低声的调笑。 老鸨脸色有些难看。 要知道印月公子可是木格城多少贵人追捧的对象,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就这么被楚成允打脸。 台上的印月公子看向楚成允,眼睛弯起柔和的弧度,「规矩不得破,公子既然来了,上楼喝喝茶、听听曲也好。」 楚成允犹豫着,便见身旁围过来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个个横眉怒目,挽起的袖子露出手臂蓬勃的肌肉。 这是打算强买强卖呀? 楚成允眼神瞥了一下四周,想,这时候若风该是提着剑跳出来解救自己,结果等了半晌儿,没有动静。 不一会儿,几个婢女过来对着楚成允摆出请的姿势。 好吧好吧,就去喝喝茶。 楚成允跟着婢女上楼。 小灼亦步亦趋地跟着主子,见楚成允被带进一个房间,刚想跟进去,被门口大汉堵着。 「这位小哥,请随我去隔壁歇息一下吧。」一小厮说道。 「我,我在门外……」 话未说完,那大汉往他跟前一站,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小灼硬生生被几个小厮拖走。 …… 屋里点着熏香,印月公子坐在一旁素手调香,楚成允坐在他对面,一脸不自在。 印月公子笑了一下,翻开茶杯给楚成允杯茶。「公子不是本地人?」 「京城来的。」 「难怪,见公子长得眉目清秀,丰盛俊郎。」 说实话楚成允不太习惯面对这声色场景,场面有些尴尬,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印月给公子弹一曲吧。」 楚成允呼出一口气,还好,看来真的就是喝茶听曲。「那就劳烦了……」 屋里琴音叮咚,楚成允悠闲喝完三杯茶,一首曲子正好收弦。 他笑着夸赞道。「印月公子琴技了得。」 对方面上露出一个浅笑,「公子既然喜欢,那印月再给您弹一曲。」 楚成允——还弹呀! 他无奈又灌了几杯茶水,直到琴音落幕,楚成允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接问,「我可以走了吗?」 印月公子依旧面带柔和笑意,视线在楚成允身上游走,「公子结账就可走人。」 楚成允从腰间掏出荷包,正准备数钱。 「公子,一千两。」 「什么?」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优雅微笑的小倌,「喝几杯茶,听两首曲就一千两!」 你这是摆明了坑外地人。 荷包里有钱,但是楚成允舍不得,他面露难色,默默把荷包绳子系紧,收回怀里。 印月公子起身往他身旁坐,「公子若是留宿,那便只需五百两。」 楚成允,——感觉哪里不太对。这到底是他卖身还是我卖身呀。 脑袋似乎有些沉,四肢也有些发软,楚成允身体晃了一下,勉强坐稳。 一只带着香味的素白柔夷抚上楚成允的脸,印月公子一脸娇柔,「公子长得玉质金相,印月真心爱慕。」 楚成允努力撑着桌子,「别动手动脚,说实话,我……」 楚成允想,要是自己说,看不上人家,会不会惹怒对方,于是,「我家中已有妻室,出来风流也是偷摸来的,可不敢做出背叛夫人之事。」 「哦?想不到公子还怕夫人?」印月公子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屈居女人之下,不如今日就让印月帮公子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说着,扶起软哒哒的楚成允安置到一旁的床上,开始对着他宽衣解带。 楚成允几乎是欲哭无泪,混蛋,居然是贪图我的美色!「若风!若风!」 没有人应! 又死去哪里了!楚成允心里哀嚎。 他却不知,此时的若风正坐在屋顶,拿着笔在一个手掌大的小册子上写着什么。 那房里呼唤声明明不小,他却像没听见一般,悠闲自得。 印月衣裳滑落,脖颈的白皙一路延伸。 楚成允头皮一阵发麻。「等等!我给钱,一千两。」 「你我之间何必谈钱,多伤情份。」 这会儿,连钱都解决不了问题了吗? 第84章 眼见那人微笑着扯开自己的腰带,楚成允咬着牙,想,算了!既然摆脱不了,那就尝试一下做真正男人的滋味吧,说实话自己的刀至今还没用过,还真是有些可惜。 楚成允开始闭上眼睛,任人宰割。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闪电般破窗而入,一把长剑架在印月的脖子上。 楚成允心里惋惜,——来得早了。 印月还没回头看清来人,就被一个手刀击在后颈,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若风看了一眼全身衣物已经所剩无几的楚成允,默默撇过头,「殿下,王爷若是知道殿下出来狎妓怕是会动怒,还请殿下穿上衣裳同属下回去。」 楚成允气得直翻白眼,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狎什么妓!你没看到我是被下药了吗!」 若风回头,似乎才恍然大悟一般。 「还不扶我起来!」 楚成允是被小灼拖回客栈的。 他有气无力地瘫痪在床,瞪着立在一旁的若风,「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没听到!」 「殿下有唤我吗?」 楚成允气得牙齿直打架,装!你就装吧!「下次我再唤你,你要是听不见,我就让皇叔割了你耳朵!」 「属下不敢!」若风垂头认错。 被楚成允撵出来,若风从怀里掏出小本子,想,要赶在王爷割自己耳朵前,先发制人! 露出一个阴恻恻地笑,幸灾乐祸地跃上房顶。 …… 第52章 男媳妇 睡了一天,楚成允身体里的药效总算散了。 木格城同凉州相距不远,肉类同样是以羊肉为主,但养殖猪的也不少。 楚成允找了一家特色面馆,点了一碗香喷喷的猪肉炖粉条,第一次吃,直把汤都喝了个干净。 又在路边摊买了个烤饼和一碗羊奶,这里的烤饼里夹了煎猪肉和羊肉,吃起来真是香。 楚成允就着热羊奶,啃着烤饼子,满脸享受。 「殿下,后面那个胖子,不是昨天在醉仙居那位吗?」小灼在一旁小声对楚成允说。 楚成允眼睛瞥了一眼后方,只见那小胖子正一脸贼眉鼠眼地看过来。 他一口把热羊奶喝完,拿起未吃完的大饼起身,同小灼拐进附近一条小巷子。 那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肥胖男子见状赶忙追过去。 一进到巷子,就看到楚成允和小灼两人正抱着手臂站在巷子里,活像两个拦路打劫的土匪。 楚成允嘴里的饼还没吞下去,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 肥胖男子朝着楚成允拱了拱手,堆起一脸的肥肉,很是礼貌地说,「在下陈大宝,昨日在醉仙居见公子长得眉目清秀,后来听口音,才知道公子居然也是京城人士。」 楚成允咽下嘴里的烤饼,猝然大喊,「若风!打他!」 不及陈大宝看清,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啊!哎哟!」 巷子里传来凄惨的哀嚎,原本打算从此过路的人,见状纷纷改道。 陈大宝本就肥胖的脸经此一役,肿得更像猪头了,他缩在墙角,捂着脸惊恐地看着楚成允,「你,你打我干嘛?」 「你说我打你干嘛!」楚成允抱着手臂看那瘫在地上的陈大宝,「你跟了我一路,你说我打你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觊觎我的美色!」 前不久才被人拐去土匪窝,昨日又被人拖上床。楚成允对自己的美有了更高的认知。 「……」陈大宝张着嘴巴哑口无言,好半天,「公子您误会了,我没有觊觎你的美色。」 「哦?那就是觊觎我的钱财喽?」 陈大宝顶着一张还在流血的脸,哭丧道「我是看你从京城来的,想向你打听个人。」 楚成允才不管他打听什么人,只知道这人看着肥头大耳,又在醉仙居那种地方出现,必不是什么好鸟。 「你滚不滚!不滚,我再喂你一顿拳头!」楚成允撸起袖子,瞪着眼睛,露出一脸凶相。 陈大宝见状,一边哭嚎一边爬出巷子,凄厉悲怆。 「殿下,你不问问人家就把人给打了,良心过得去吗?」小灼。 楚成允轻笑一声,「他长成那样,必定不是好人,话本子里欺男霸女的纨绔不都长这样么,我还需要问!」 「……」 回到凉州城,楚成允再次给皇叔写信,这回倒是正儿八经地写想他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一句假惺惺的酸诗付上思念后,再一顿哭穷。 一封信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页纸。 小灼在一旁好奇道,「殿下,你想干嘛?」 「想开青楼。」 …… 信件寄出去,想不到,过了七八日皇叔居然回信了,楚成允开心地抖开信纸,结果就看到“我在九霄城”五个大字。 这信回得可真是敷衍,还以为对方在信封里放了银票呢…… 楚成允抽着嘴角,找来丁一和刘贺,安排好一些关于建城墙和王府的事宜后,没过几天带着自己从京城带来的原班人马返程。 路上楚成允决定去九霄城偶遇皇叔。 再次给皇叔写信,装模作样地写道,“回京途中,如若相遇纯属巧合。” 几日后,马车到达天宇城。 楚成允嗑着瓜子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看一路的繁华街道。 第85章 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他睁大眼睛仔细看去。 「哎,停车,停车。」楚成允叫停马车钻出去。 小灼一脸纳闷地跟下来,主仆俩朝一处酒楼走去。 楚成允并没有进酒楼,而是绕了一圈,寻到一处墙角,盯着一个一脸邋遢的肥胖男子看。 「陈大宝!真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楚成允惊呼,眼睛不停在陈大宝身上扫。 真是短短几日不见,这小胖子,居然惨成这样,一身的锦缎华服都不见了,就穿着单薄的里衣和亵裤,脚上只有一只鞋子,另一只脚光着,肥胖的脚丫全是黑泥。 而那张脸,比那日离开时还肿,皮肤五颜六色,眼睛一大一小,好不滑稽。 楚成允憋着笑,好半天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他笑得捶胸顿足,扶着小灼都快站不稳了。 陈大宝一张五颜六色的脸,羞红了一片。 「你又去跟踪那家公子被揍了?」楚成允喘着气道。 陈大宝脸红了又白,眼泪突然就哗啦啦流了出来,「我被一群乞丐打劫了!」 打劫地只剩这一身了。 楚成允抿唇憋笑,「确定不是调戏某家公子?」 陈大宝脸上有怒气,「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有媳妇!」 说完,他抬起袖子抹眼泪,「要不是为了找我媳妇,我也不会变成这样,每个人都打我。」 他哭得惨兮兮的,眼泪鼻涕抹得袖子上都是。 「你还真是要找人呀。」楚成允忽然有些心虚。 「我家小潼离家出走,已经快一个月了,我从京城一路找,找到木格城,都没找到他,那日见你是京城人,就想问问你一路上有没有见过……」 陈大宝幽怨地瞅了楚成允一眼,「却不想,还没问出来,你就让人把我打了一顿。那日,一群乞丐见我有伤在身,于是趁我伤……」 他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家小潼还没找到呢。」 楚成允面上一下子有些尴尬,这人都打了,还能怎么样? 「抱歉呀,误会你了。」 楚成允转身想走,忽然衣角被陈大宝拉住, 「公子你也回京的吧,捎我一程吧。」 楚成允想了想「不如我还是给你点赔偿,你自己雇马车吧。」 「要是他们再打我一顿又或者把我怎么样……」 …… 最终陈大宝得偿所愿地上了楚成允的马车。 楚成允本想拿一件自己衣服给对方穿,打量了一下对方那体型,最终摇头放弃,只好命小灼拿了一件披风给他暖暖。 陈大宝刚上马车那会儿,还彬彬有礼,腼腆寡言,不到半日,就和小灼打成一片,两人在马车里叽叽喳喳地不停唠嗑。 楚成允从两人的对话里知道,对方家里是开酒楼的,顿时来了兴趣,自己想开一家青楼,又没有做生意的经验,正缺个管事的。 他转头对正在同小灼描绘自己和媳妇的爱情故事的陈大宝说。「不如咱俩合伙开家青楼。」 「……」 陈大宝愣了片刻,「莫公子,我得先找着我家小潼,没有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楚成允沉默,「你家小潼是离家出走,估计过不了多久,想通了就自己回来了。」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答应我爹娶别的女子,他也就不会一气之下,一走了之了。」陈大宝又抬起袖子抹眼泪。 楚成允「你不是说他是你媳妇么?怎的你爹还让你娶媳妇?」 陈大宝止住眼泪,吱吱唔唔,「他,他还不是,但等我找到他,就同他成婚。」 「你们还没成婚他就住你家了吗?」楚成允瞪大眼睛。 陈大宝,「他是我买来的男宠。」 好家伙,男媳妇! 楚成允许久说不出话来,又听到陈大宝继续解释。 说他同他家男宠情意深厚,两人心心相印,日久生情,在自己生意失利时,他家男宠拿出自己存的所有私房钱,让他东山再起。奈何为了传宗接代,陈大宝不得不答应父亲,同别的女子联姻…… 楚成允心不在焉地听着,想的却是自己的赚钱大计。 大管事有了,还缺一个画师。 回想起那日在醉仙居看到的移动画屏,一个厉害的画师对楚成允来说太重要了。 …… 第53章 又想问王爷要钱 马车行了几日后,到了凤鸣城,江南风景如诗如画,车水马龙的街道时常会见到一些奇特着装的异国商人。 楚成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低声嘟哝「真是奇怪了,又不是边关,怎会有如此多的异国商贩?」 几人找了处客栈落脚。 陈大宝胡乱塞了几口食物后就又马不停蹄地去贴小广告找媳妇了。 楚成允拎着一串糖葫芦,同小灼在街上闲逛。 楚成允在每个卖画的摊位都会停留一阵,本来不懂画的他,在看了几日后,居然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他嚼着糖葫芦,站在一处摊位前,盯着一幅山水画一动不动。 一旁卖画的老板正躺在一张躺椅上呼呼大睡,一本翻开的书盖着脸,遮挡日光。 「老板,这画怎么卖?」楚成允问。 「zzz……」 「老板,买画。」楚成允提高嗓音。 第86章 「zz……」 「……」楚成允扭头示意小灼去把老板叫醒。 小灼绕过摊位,先是拍了拍那躺在躺椅上的人,见人不醒,又加大了力道,还是没反应。 小灼深吸一口气,靠近老板耳旁,「老板!!!买画!!!」 「啊!」躺椅上的人一个弹起,脸上书册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人总算醒了,楚成允对小灼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 谁知老板瞪着小灼看了一会儿,一开口就是两字。「不卖!」 「……」楚成允 那二十出头的年轻老板,一身书生打扮,身形修长消瘦,还算得上俊郎的脸上,下眼睑是一片淤青。 「为何不卖?」 「看你不顺眼!」老板说完,开始起身收拾摊子。 楚成允一手举着糖葫芦,有些茫然无措。 ——老板起床气真大。 「老板您开个价,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往。」 老板视线在楚成允身上游走一圈,「本公子从不同你们这样的人来往。」 「整天好吃懒做的一群小少爷!」他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把画卷卷好,直接用摊位上的桌布一卷,背了就走。 好吃懒做的小少爷,「我不好吃懒做,我想开家青楼,想请你来做画师。」 老板听闻脚下一个趔趄,嘴角不停抽搐,「你想让我给你画春宫戏秘图!!」 「我主要是想找你画山水图,你刚刚挂着的那画我就很喜欢,笔力流畅,深远得当,很有层次感。」 「那画不卖。」老板回了楚成允一句,把布包甩在肩头,往人群中走去,「我也不想给你画山水图。」 楚成允嚼了一颗糖葫芦不死心地跟着,「我知道刚刚扰你清梦,是我不对,但是你真不再考虑考虑吗?工钱好谈,肯定比你卖画得钱多,我一路上都问过了,这一幅画最多一两银子,你一月能卖出几幅画?」 「鄙人卖的不是画,是缘分。」老板在前头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 楚成允「咱俩就挺有缘的。」 「哪来的缘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缘分。」 「满大街都是这样的缘分!」 「你我不一样。」 「哪不一样。」 楚成允,「我看出了你的野心,你不甘于平凡。」 老板回头半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切……」转身继续走。 楚成允是打定主意要拿下这老板,厚着脸皮跟了人家一路。 一转眼,老板就进了一个老旧的院子,楚成允想跟进去,不想「砰!」的一声院门关上,门板险些拍在楚成允脸上。 小灼小声提醒差点被门砸到的楚成允,「殿下,老板不理咱们。」 「我知道,明日再来。」楚成允心情很好,咧嘴转身离开。 第二日,果然楚成允又来了。 院子门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楚成允站在日头底下,仍旧是啃着糖葫芦。「老板,谈谈吗?工钱好商量。」 「砰!」地一声,楚成允又吃了个闭门羹。 楚成允叼着糖葫芦回去时,陈大宝已经回到客栈,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 显然是因为没有找到他的小潼,给丧的。 楚成允瞄了一眼他桌上的画纸,「这就是你家小潼呀?长得也就一般般吧。」 「我家小潼可好看了,是那画师画不好!」陈大宝反驳。 楚成允拿过那张画纸查看,露出一脸嫌弃,画中人物呆板生硬,无半点神采。 第三日,楚成允再次出现在卖画老板家门口,还带来了陈大宝。 画老板见到楚成允的时候,气得是咬牙切齿,「公子这是三顾茅庐,贼心不死啊!」 楚成允→_→前一句话说得挺好的,后面那句话就……有些伤人。 楚成允把一旁的陈大宝往前一推,「有人找你救命!」 陈大宝愣了片刻,猛然思绪回笼,对着老板一顿哭嚎卖惨,「兄台,你帮帮我吧!我媳妇丢了!我已经找他一个多月了!再找不到他人,我就从这凤鸣城的城楼上跳下去。你动一动笔就可救人一命,你救救我吧!」 他这动情凄惨的豪言壮志都是楚成允昨晚教的。 画老板拉着脸,「你去呀!」 陈大宝茫然一瞬,见楚成允不停向他使眼色,示意他看门柱,反应过来。「我就撞死在你这屋门口,我陈大宝说到做到。」 老板气得牙痒痒,眼睛从陈大宝身上移到楚成允脸上,最终咬牙切齿地拖着陈大宝进屋。 楚成允也带着小灼跟了进去,他打量了一下屋子,简单杂乱,并无什么昂贵物件。 一幅幅画和字挂满了墙壁,书架上,桌子上书册散乱。 主人没有招待,他便踱步在屋子里四处观察。 书桌旁的两人一人讲述一人动笔,很快,一幅佳作完成。 楚成允凑过去看,心中惊叹,自己眼光真是好,画像栩栩如生,画中一粉衣男子坐在桌前沏茶,面部轮廓流畅,长发飘逸,纤纤玉手绵软无骨,一颦一笑间眉目传神。 陈大宝宝贝一般捧着爱人的画像,热泪盈眶。 老板在水盆里洗了笔,净手后看向楚成允,「一两银子谁付?」 还能是谁,自然是楚成允了。 老板收过小灼递过来的银子,对楚成允说道,「别再来了,咱俩有缘无分。」 第87章 楚成允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屋里墙壁上挂着的画作,走到那日在摊位前的那幅画前。「一千两,买你这幅画。」 小灼「什么!!」——殿下是疯了吗? 「啊!」老板。 楚成允回头,认真地看向年轻的老板,「你本无价,只是无人看到你的价值,你若跟了我,我必将成就你。」 在场人都愣住了。 「噗哈哈哈哈!」一声爆笑响起。老板捂着肚子,笑得嘴角怎么都下不来。「你这人,哈哈哈哈,让我去画小黄图,还说成就我!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不是小黄图!」楚成允黑着脸纠正道。 老板毫不犹豫地取下挂在墙上的画,卷起来扔给楚成允,「拿去!一千两,卖你了。」 一旁的小灼差点晕倒。 楚成允开心地收了画,从钱袋子里抽出一张银票递给老板。「我在悦来客栈,你想通了就来找我,等你三日。」 小灼心中直叹自己的主子又被坑了。回去的路上一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本来就穷,一幅破画就一千两!」 楚成允朝四周看了一圈,没见到若风的影子,把小灼拉进房里,低声说「这画是要送给皇叔的。」 「……」 见小灼似乎还不明白,又解释道,「你觉得送他一幅一两银子买来的画合适?」 「自然一千两的更合适,可这画又不是大师之作,您画一千两……」 「你还记得皇叔书房里的一根树根吗?张牙舞爪的那个,明明就是一根破木头,不就洗干净了,修剪了一下,忠叔说那个居然值三百两!」楚成允喝了杯茶。 「这画,同样也可以提提价,让皇叔觉得我用心。」 「……」 「同时,那陆少游深感我这么看中他、肯定他的才华,如果他感动了,说不定就从了我了。」 小灼抽着嘴角,「殿下,“从”字不是这么用的,还有陆少游是那卖画老板的名字么。」 楚成允白了他一眼,放下茶杯,「嗯。」打开手边的画卷,指着右侧的一处落款,上面用行书写着“陆少游”三个字。 小灼点了点头。 楚成允小心翼翼地卷起画,「再说这钱又不是我的。」 「嗯,是王爷给的,可我们可以存些私房钱。」 「钱存着又不能生钱,给皇叔买礼物最好了。」 小灼挠着脑袋,「又不是什么节日,好端端送什么礼呀?」 楚成允「不是什么节日,但是我想开青楼,问题我又没有钱。」 小灼睁着大眼睛,好半天才理清脑子里的思绪,「殿下送礼是又想问王爷要钱了!所以上赶着去讨好!!」 「啧,小声点!」 …… 第54章 孟澄那个狐狸精 第二日,日上三竿楚成允还在床上翻滚,一个侍卫过来敲门,说王爷已到凤鸣城。 他立刻从床上蹦起来,「小灼,我的衣裳呢?拿我衣裳过来!要新买的那件深蓝色织锦劲装。」 楚成允换了衣裳,将自己打扮得精神俊郎,抱着千两银子买来的画卷,火急火燎地出了客栈,路上顺便买了两个肉包子裹腹。 听说皇叔在都尉府,楚成允坐着马车赶过去,才下马车,正巧遇到楚长卿同一中年男子出来。 看到楚长卿的那一刻,楚成允眼睛都亮了,如同在看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皇叔……」 他朝着那熟悉的人惊喜喊道,扬着笑,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麻雀奔过去,又适时在离楚长卿几步开外停住脚步,白嫩的双手拱起,恭身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想不到竟在这偶遇皇叔,阿允心中欢喜,失了仪态,望皇叔莫怪。」楚成允说这句话时,依旧是一脸笑,毫无半点知错的模样。 小子这假模假式的样子真是可人。 楚长卿嘴角笑意压制不住,对身旁的程县慰介绍道,「这是七殿下,凉王。」 程都慰同楚成允行了礼,又一阵客套后,躬身退开,站在一旁同自己下属低声说话,等着楚长卿。 「皇叔这是要去哪?」 楚长卿视线在楚成允身上扫了一遍。 深蓝色劲装,将楚成允那本就白皙的脸衬得柔嫩,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长发佩金纹冠,贵气不失活泼,额前碎发随风而动,收紧的袖口和腰身让人显得灵动朝气。 最主要是那双一直带笑的眼睛,妖精一般,惑人心神。 楚长卿喉头滚动一下,忍着要将人拥入怀里欺负的冲动,抬手抚摸一下他的发顶。「要出去办点事,阿允回客栈等我,待我办完事去找你。」 楚成允听了,眉头一拧,噘着嘴低声抱怨,「辛辛苦苦跑来,中午饭还没吃。」 「殿下不如到我府中歇一歇,下官让厨房给殿下做些本地特色菜垫一垫肚子。」一旁的程都慰开口。 楚成允征求地看向楚长卿,见对方点头同意。 「好,那阿允等皇叔回来哦。」说完,欢快地转头跨进都尉府。 楚长卿看着那大摇大摆像是逛翼王府后花园一样的“小麻雀”,无奈地笑出声。 程都慰是楚长卿的人,不是自己的人,他又怎么会放心把楚成允放他人府上。 楚成允在都尉府呆了一日。 待到傍晚时分,楚长卿还未回来,倒是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奉翼王命,要接楚成允去杨太守的府里参加宴席。 第88章 楚成允没记错的话,这杨太守就是自己那正关在宫里的二哥原信州封地的太守。 这九霄城和凤鸣城正属信州。 也不知这杨太守与二哥有没有什么私下往来,如果有的话,二哥都落马了,他却依旧在太守之位稳若磐石,那必定是很有手腕心机了得。 楚成允跟着下人上了马车,半个时辰后,抵达杨府。 绕过假山亭台,沿着一个廊道走了一会儿,有幽幽丝竹之乐传来。 楚成允从会客厅门口望去,入目是那在乐声里翩翩起舞的舞姬。 楚成允到来,舞姬散开,客人们纷纷起身行礼。 在大楚,有钱有势的人家中会客不用圆桌,常按照宫里宴会形制,分桌而坐,一人一桌,排列于大厅两侧,中央为舞妓歌姬献艺舞台。 透过人群,楚成允一眼就看到那坐在上首,器宇轩昂的楚长卿,他摆手让大家起身后,几步上前,笑着同对方行礼。 「皇叔。」 「嗯,」楚长卿淡淡应了一声。 楚成允弯起眼眸直起身,一垂眼,却看到一个老熟人,眸光陡然一顿。 「孟澄见过凉王殿下。」一身轻纱白衣的孟澄挨着楚长卿,与他同桌而席,见到楚成允也只是有气无力地伏了伏身。 楚成允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免礼。」 他转身在一旁下人安排的坐席上坐下,一扭头又看到那正在给皇叔斟酒的孟澄,两人一边谈笑一边饮酒,不时眼神对视,隔着空气暧昧横生。 楚成允心中霎时火起,皇叔什么时候给孟澄赎身了?上次不是没答应吗?这回怎么突然间还带出来喝酒了。 心中憋闷,拿起一旁小灼刚斟好的一杯酒一口灌下去。 「哎,殿下!」小灼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咳咳咳!」烈酒入喉,楚成允被呛得满面通红。 本就愤怒,转头看到皇叔正一脸讥诮地笑望着自己,手里还悠哉悠哉地晃着酒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挑着眉毛瞪回去。 楚成允看不到皇叔对自己有其他表情,因为下一秒,对方就被身边的那只狐狸精勾走了。 也不知道皇叔说了什么不羞不臊的话,惹得那狐狸精脸红一片,一脸娇羞。 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楚成允无心欣赏歌舞,心里不停在伤春悲秋,完了!皇叔这么快就腻了自己了。 许久不见,今日一见才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身边还有了新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楚成允眼睛瞟向一旁打情骂俏的两人,这回问皇叔要钱,他还会给么? 「七殿下怎么会在凤鸣城呀?」对面首座的杨太守忽然对楚成允道。 「从凉州回来,正好路过。」 「下官还以为殿下特意在此处等候翼王,还道翼王同凉王长慈幼孝,着实让人羡慕。」 话中带话,楚成允听了这话,就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转头看向楚长卿,见对方一脸淡淡笑意。 「阿允确实孝顺,」楚长卿捏着酒杯开口,「曾经陛下病重,即使身有残疾,也依旧每日坚持不懈地到御前问安,从不间断。」 杨太守,「据说,王爷常带七殿下去京城的袖月馆,我听闻那地方都是些貌美小倌,莫不七殿下也好男风。」 楚长卿轻笑一声,「在大楚好男风有何奇怪,杨大人不也一样吗?」 说完,在孟澄脸上掐了一把,「杨大人这宠儿长得鲜嫩,从哪买来的,怎的如此眼熟?」 哦,原来不是皇叔的人,是杨太守的人,楚成允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富贵人家,家有贵客至,送上美姬、宠侍服侍也是常有的事。 「哈哈哈哈,这是南越侯家的三儿子,王爷若是喜欢就带回去玩两日。」 楚长卿「既是如此,那本王就谢过杨大人了。」 楚成允不说话了,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两人你来我往地交谈,明明大家都笑着,却又似乎明里暗里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一场宴会下来,楚长卿喝多了。 楚成允眼睁睁看着皇叔倒在孟澄肩头,却无能为力。 人都醉倒了,自然也就回不去了,楚成允满目悲伤地看着皇叔被孟澄扶进那特意为他准备的“洞房”,咧嘴一笑,转身钻进了隔壁客房。 楚成允泡在浴桶里,轻松自在地哼着新学的凉州小曲。 「殿下,那孟澄真是个狐狸精。」小灼在一旁拿着水瓢给浴桶里添热水。 「嗯,是呢,没瞧见么,倒酒的时候还翘个小手指,真想给他把手指拧下来。」楚成允话说得重,脸上却悠哉游哉。 「殿下,你不担心王爷同那孟澄有什么呀?」 楚成允眼睛里闪过一丝光,「没事,哪个男人不风流,更何况皇叔那样英武绝伦的。」 楚成允似乎在心里笃定,皇叔就是在做戏,这会儿他肯定在装睡呢。 却不想,才开开心心从浴桶里出来,就听到隔壁卧房传来羞耻的声音。 原本被热水熏红的脸霎时就白了。 没事没事……保不齐就是皇叔又在看孟澄自余自乐。 许久,声音停下来,楚成允舒出一口气,不想后半夜又被那猫儿叫春似的声音吵醒了。 声音响了大半个晚上,楚成允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第89章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一大早顶着两只黑眼圈在院子里瞎逛。 屋里传来楚长卿唤下人的声音。 房门打开,楚成允忍不住从门口望进去,看到那正伸着手臂由孟澄帮忙更衣的皇叔。 两人视线撞到一起,楚长卿对他微笑。 楚成允脸色难看,笑!笑个屁! 他磨了磨牙,转身回了房。 …… 第55章 大解没带纸 用了早饭。 两人在太守府门口分道扬镳,孟澄也跟了出来,一脸娇媚、依依不舍地给楚长卿整理衣襟。 该是察觉到楚成允的视线,孟澄转头勾唇对着他露出一个笑,那眼里的挑衅显而易见。 昨天让我来到底是干什么?看你俩打情骂俏吗!! 楚成允恨得牙痒痒,一句话都没同楚长卿说,独自气冲冲地上马车回客栈。 马车渐行渐远,楚长卿嘴角笑意讥诮,他家的小心肝真是有意思。 …… 近冬的秋风带着丝丝凉意。 楚成允嚼着糖葫芦坐在客栈的窗前看风景。 「你知不知道,据说这两个月,附近好几个地方的富贵人家中有公子哥离奇失踪。」陈大宝一脸惊慌,「后来有人找到几具尸体,你猜怎么着?」 楚成允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手脚筋都被人挑断了,据说死前还被多人凌辱过。」 「……」 陈大宝眼泪哗啦啦地流个不停,「我的小潼……」 「别担心,你家小潼虽然长得好看,但不富贵,应该是被人卖去窑子了,不会那么惨的。」楚成允安慰道。 陈大宝→_→,……你会不会安慰人,不会就别乱说。 …… 在客栈又等了半日,不见陆少游来找他,也不见皇叔来,连派人送个信都没有。 楚成允磨了磨牙,叫上一旁昏昏欲睡的小灼,「起来,陪我出去找人。」 小灼一个激灵,搓着睡眼惺忪的眼皮子,「找陆公子还是找王爷呀?」 楚成允朝他露出个危险的笑,「找貌美小郎君和小娘子。」 「殿下,你又要去那种地方?」 「去找人牙子买人!!」 小灼讪讪地挠了下脑门,「哦……」回过神来,开始翻钱袋子。 不一会儿,他一脸哀伤地看着楚成允,「殿下还剩最后一百两银票了。」 楚成允思索片刻,沉吟道,「买人可以先付押金的吧?」 …… 楚成允问了客栈里的伙计,哪可以找到人牙子。 伙计手舞足蹈说得口沫横飞,楚成允也只记住了两句话,出门左拐,过了两条街再右拐,然后…… 然后就糊里糊涂地同小灼出了客栈。 结果左拐右拐,拐到了一家棺材铺前,楚成允还是没有找到那劳什子的人口交易市场,正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身边晃过,楚成允退到一旁让路。 「呦,七殿下,这么巧。」马车在不远处停下,孟澄撩开车帘看过来,微微扬起下巴。「想不到在这遇到殿下。」 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下车行礼,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显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楚成允回他一个假惺惺的笑,「巧么,本王是迷路了,孟公子呢?这是特意来买棺材的么?」 孟澄执着手帕,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殿下真会开玩笑,家中父兄身体还好,我这是听闻王爷喜欢卤肉,特意去给他买一些。」 这话的意思,今夜皇叔还会去太守府吃酒……还会同这妖精春宵一度…… 楚成允拳头攥得老紧,轻笑一声,「哦,那得赶紧去了,晚了说不定就卖完了。」 转身要离开,忽然又被孟澄叫住,「七殿下如若没事,不如一起逛逛?」 「抱歉,本王忙得很,正打算买几个同孟公子这样会伺候人的小郎君,好回去伺候皇叔。」 孟澄巧然一笑,而后眼里蓦地闪过一丝阴暗,「殿下是要去找人牙子呀?您这是寻错方向了,人口坊市在西面。」 楚成允蹙眉,「你莫诓我,出门前我问过小二,明明是在南面。」 「南面的市场卖的都是些年长病弱的,西面的才能买到健康的,殿下怕是要尽兴而去,败兴而归了。」 见楚成允不信,他又是一个勾唇,「孟澄也就一说,全看殿下自己抉择,我就先行一步。」 车帘放下,马车渐渐远去。 「殿下,我们去哪呀?」小灼问怒火中烧的楚成允。 「去南市场!」楚成允气冲冲地甩袖,然而,走出几步,又掉了个头,口是心非地往西面去。 两人一路问过来,好不容易找到孟澄说的那个西市场,看到那被绳子绑成一串的人奴,不屑地哼了一声,「也就那样吧。」 这里大部分等着被出售的人奴,脖子上都会刺着一个“奴”字。有这个字的人,都是家里有人犯罪,被拖累贬籍之人。也有一些没刻字的,是被家里人发卖的良家子。 楚成允好不容易看中几个长得不错的适龄少年少女,一看到那脖颈上的字,又拧紧了眉头。 问了价格,50两一个,他沉默片刻,果断放弃。 未走出交易市场,一个满脸黑黄的中年男子堆着笑凑到楚成允跟前,「公子,是嫌弃那几个孩子不够漂亮吗?我那里有新鲜货,个个白嫩健康,就是价格有些贵,公子要不要看看?」 第90章 楚成允警惕地打量着他,「不会是你拐来的吧?」 那男子收起脸上的笑,一脸不悦,「公子说的什么话,我这是正经行当,你要买就买,不买也别砸我的招牌。」 这年头,卖人的还有招牌了…… 楚成允「那带我去看看吧。」 「行,跟我来。」那人转身,在楚成允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个狡猾地笑。 楚成允跟着那人拐过好几条巷子,越走越僻静,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放慢脚步,与那人拉开一段距离,「我说,大哥,还没到呢?」 「快了快了,就快了。」 「哦是吗?」楚成允看着那人一脸猥琐的笑,眸光一凛,大喝一声,「若风,给我打他!」 黑影从天而降。惨叫声、求饶声,生生不息。 若风下手是毫不手软,那中年男子被揍的鼻青脸肿,鼻血呼啦啦流得满身都是,整张脸血肉模糊。 小灼缩着肩膀在一旁干看着,总觉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识。 「好啦,住手。」觉得差不多了,楚成允制止若风的暴力行为,缓步上前,俯身看着那男子,柔声问,「可以说了么?搞什么名堂?」 那中年男子估计是没想到,楚成允还带了个这么厉害的护卫,颤抖着嘴,「我哪里搞什么名堂了?我不就是想带公子去验货么?」 可我瞧着你想拐了我。 楚成允咧嘴一笑,「那货……是拐来的吧?」 「哪,哪能呢?」中年男子越说越没底气,滴溜着一双小眼睛道,「您要不想买,那就算了,我又不逼你,您放我一马吧。」 「我要看货!」 楚成允直起身子,对着若风扬了扬手,示意他把那人拎起来。 「带路!」若风一脚踹在那男子小腿上,男子痛得龇牙咧嘴,躺在地上哇哇直叫。 「还不起来!要爷爷我背呀!」若风扬起拳头,恶狠狠地瞪着那男子。 那男子被打怕了,忙一骨碌爬起来。 「……」楚成允瞥了若风一眼, 好样的,帅呆了。 中年男子被若风赶着,拖着瘸了一条的腿在前面带路,楚成允和小灼跟在后头。 「殿下,是觉得那陈大宝家的媳妇可能在这人手里吗?」小灼双手揣在袖子里,跟在楚成允身后。 「谁知道呢……」 穿过几条巷子后,男子停在一个小院门口,犹犹豫豫地推开院子的门。 屋子里传来几个大汉的大笑声,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几人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以为来客了,从屋里钻出来,看到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相互对视几眼后,回身抄起屋里的大刀朝楚成允几人砍过来。 若风把楚成允往旁边一推,拔出手中长剑迎上去,他身轻如燕,如风一般从几人身边一掠而过。 楚成允人还歪在小灼身上,一把把长刀已经叮铃当啷应声落地。 那几人纷纷握着自己的手腕,嗷嗷惨叫,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来。 竟是手筋被挑断了,一旁的中年男子见状,双腿止不住颤抖,裤裆处滴滴答答流出“水”来,流在地上成了一片小水洼。 楚成允尴尬地理了理袖子,转过脸去。「人关哪了?」 「地,地窖。」中年男子回道。 若风转身往屋里去,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桌子椅子全被掀了出来,不一会儿,屋里传来嘈杂的哭声。 有男有女,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才几岁大的垂髫小儿,一个一个被若风从地窖里提出来,竟有十几人之多。 一群人惊恐的挤在一起。 楚成允视线在那群被救上来的人里寻了一遍,「谁叫小潼?」 「我,我叫吕潼。」人群里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楚成允走过去,盯着那张邋遢的脸看了一会儿,完全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模样,只看到身量像个十七八的少年。「陈大宝是你……」 楚成允还没说完,那少年就哭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嗯,看来是了,居然误打误撞找到人了。 「你别哭,陈大宝没有不要你,他找了你一个多月了。」 那少年听了哭得更是凄厉,「他个没良心的,还知道找我,我还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呜呜……」 楚成允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他为你吃了不少苦。」 楚成允不擅长安慰人,听那吕潼哭了好半晌儿,无奈看向那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几个人,问若风,「这几人怎么办?」 「找衙门。」 「你去。」 「好,殿下在这等我,别乱跑。」若风捡起一把地上的大刀递给小灼,跃上屋顶,消失在天际。 被解救出来的少男少女瑟瑟发抖地围坐在院子的地上,等着官府的人过来。 楚成允百般聊赖地在院子里晃了一圈又一圈。 十几双眼睛咕溜溜地盯着他看,楚成允被看得老不自在,他踢了踢一旁的一根粽子,「茅房在哪?」 「屋,屋后面。」“粽子”回。 楚成允在十几人殷切地目送下,转身转去屋后。 时间过去一刻钟,小灼扛着大刀,坐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没见到楚成允回来。 「不会是大解没有纸吧。」他嘟哝着转到屋后去找人。 第91章 天空响起一阵悲怆的惊呼,「殿下!殿下你在哪!」 …… 第56章 哪个混蛋这么有钱 楚成允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去个茅房就被掳了。 醒来时已经不知道在哪,动了动手脚,浑身酸软,怎么都抬不起来,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目光所及一片漆黑,那感觉对于他来说太熟悉了,是被轻纱缚住了眼。 身下是柔软的床榻,屋内弥漫着异香。 楚成允在床上挣扎了好半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最终只能直挺挺地躺着。 房门吱呀一声,轮子的咕噜声从门外传来,缓缓碾压着木质地板,往楚成允这边靠近。 「醒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逼近。 脸上被一只冰凉的手抚摸,楚成允忍不住打了个颤,「你是何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作何抓我?」 「公子长得好看,令人心生爱慕。」那手指在楚成允脸上缓缓滑过,勾着那缚眼的红纱轻轻一拉。 楚成允被光线刺了一下眼睛,再睁眼与一双阴郁带笑的眸子对上。 「长得是真好看,好好表现,争取卖个好价钱,」那人说完,视线缓缓转向楚成允的双腿,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膝盖,眼中的笑如同恶鬼一般,带着嗜血的疯狂。 楚成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才注意到,那人正坐在一张木质轮椅上,虽然衣袍遮住了腿部,依旧可以透过衣摆看到那藏在裤管里干枯无力的小腿。 「你抓我就是为了卖?」 发觉楚成允在看着自己的腿,那人也不气恼。「自然,我是个生意人。」 楚成允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抓自己来杀的。 看到楚成允松下的神情,那人勾起一侧嘴角,缓声道,「知道若是卖不出去,会怎么样吗?」 楚成允被那阴恻恻地笑吓得脊背生寒,小心翼翼地问「会怎么样?」 「那就挑了手脚筋,没日没夜的伺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哈哈哈哈!」 魔鬼一般的笑声,在屋里回荡,一声又一声直击心脏。 楚成允忽然想起早上陈大宝对自己说那被挑了手脚筋凌辱至死的少年公子哥,脸色陡然煞白,「钱的事好商量,你要多少钱,我可以通知我家人来赎。」 「赎?哈哈哈,那样可就没意思了。」 那男子突然靠近楚成允,一手卡着他的下巴,眸中映出癫狂之色,「自以为是的王孙贵族!真以为钱能解决所有事吗?看到我的腿了吗?只因我天生残疾,就活该被你们打骂嘲笑!」 那人双目猩红,犹如一个疯子一般大吼着,「我每天过得生不如死,你觉得我要的仅仅是钱吗?我要的是你们也尝尝那种被人唾弃、被人嘲笑、被人玩弄的滋味,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哈哈哈,多么有意思……」 「瞧瞧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如果是个残废,那该多么凄美……多么惹人怜爱」 冰凉的手指刮在脸上,如同毒蛇的獠牙在摩挲着自己的皮肤,仿佛下一秒就会刺入肌理,要了自己的命。 楚成允浑身汗毛竖起,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个人八成是个疯子。 自己随口的一句话都可能在这人手上送命。 那人一通发泄后,见楚成允似乎是怕了,癫狂的神情缓和下来,他幽幽闭上眼睛,转眼又是一副高贵冷厉的神情。 木椅轮子滚动,那人离去,房门关上,屋内冷寂。 楚成允松了一口气,艰难转头环视四周,屋里窗户紧闭,烛火摇曳,透过半透明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已经是晚上。 再次尝试着起身,却也只是堪堪撑起一只手臂又无力地跌了下去。 他在心里无力呐喊,若风……怎么还没找来!再不来本王就要被卖了!! …… 凤鸣城近郊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建于湖中心,这是凤鸣城最大的一家赌场。 夜风刮过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小楼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然而透过几扇暗门,地底下却正在进行着最毫无人性的人口交易。 楚成允浑身瘫软,被人按在水里一顿粗鲁清洗后,换上一身大红色轻纱缎面衣裳,又被按在梳妆镜前重新绾发。 整个人红彤彤的,喜气洋洋。 这是要同客人就地成亲吗?楚成允想着。 不一会儿,两个腰配大刀的男子将他架到一处半敞的屋子里。 之所以说是半敞,是因为前方一张巨大红纱从梁上直坠而下,透过红纱可以看到若隐若现攒动地人影。 嘈杂地笑闹声从人群里传来,微风一动楚成允从那飘飞的红纱间隙望去,才发现自己这是在一个舞台后方。 屋里不止楚成允一人。 除了一群握着刀冷漠站在一旁的护卫,还有好几个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少年。 身旁有低低的泣声,楚成允转头,一个白净清秀的少年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地上,「我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楚成允却是一脸羡慕,至少对方还可以缩起来,不像自己,整个就是一滩泥,瘫在地上,连手指头都勾不了。 「公子别怕,要是遇到好心的买家,或许同对方说明身份、谈谈价格,对方会送我们回去呢。」 那少年转头看了楚成允一眼,哭着说,「你这是异想天开,你看到台下的宾客了吗?全是异国商人,我听给我换衣裳的人说,这些人就是冲这大楚富贵人家的公子来的,把人买回去后,再次转手卖给他们国家的达官贵人。 第92章 那些人眼睛尖得很,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还不要。」 楚成允算是明白了,这是身边的男宠身份越是高贵,那买家就越有面子。 只是那掳自己的人,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么?楚成允想八成是知道的。 外面响起一阵乐声,几个身影妖娆的男子手里托着盖着红布的盘子鱼贯而出,紧接着,一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堆着笑脸走上舞台。 「诸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欢迎来到我大楚最优胜的人口交易场,我们家东家说了,绝不卖次等货,希望各位贵客都能在这里买到自己心仪的货物,我们拍卖的规矩是,价高者得……」 那中年男子在台上介绍了一下拍卖规则后,抬手击掌两声后,楚成允就看到两个护卫拖起屋里一个少年往台上去。 「不要,我不去!放开我!」那少年拼命挣扎,最终还是被死死按在了台上。 「我乃太史令家的二公子,你们胆敢这么对我!」 少年惊恐之下说出自己的身份,妄图以身份让这群人畏惧,然而,换来的却是一阵欢呼。 中年男子笑着开口,「起价五千两。」 台下一片嘀咕,却无人举牌交易。 「起价五千两。」台上中年男子再次开口。 「这小子脾气大,一看就是没调教好,五千两太亏了。」台下一个棕色皮肤,大胡子男人开口嘲笑。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五千两有没有人成交。」 等了片刻依旧没有人要买的意思,就在那少年舒出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 中年男子转头看了身旁的护卫一眼,那护卫得令上前,走到一个妖娆男子身边,掀开托盘里的红绸,从里面拿出一柄两指长的小弯刀。 不待楚成允看清,只听得台上「啊!」的一声凄厉惨叫,那少年倒在地上,抱着腿不停打滚。 「被,被割了脚筋。」屋中一个少年颤抖着声音,惊恐道。 其他少年听到,无不吓得瑟瑟发抖,有的甚至直接吓晕过去。 「起价三千两。」台上,中年男子也不理会那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少年,再次开口。 价格降了,却还是没有人愿意出手举牌。 中年男子再次朝护卫眼神示意,台上又是一声惨叫,那少年另外一只脚筋也被挑断。 「起价一千两。」价格又降了,台下一阵窃窃私语,却还是没有人举牌。 交易不成,那少年被拖下舞台。 接着,中年男子再次拍手,两个护卫,挟起楚成允身旁的一个少年,推上舞台。 正是那原先在自己身边哭泣的那位。 「散骑侍中之四公子,起价五千两。」中年男子在台上报价。 台下人声嘈杂,宾客们低头窃窃私语。 「起价五千两。」中年男子在台上第二次报价。 半晌儿,就在他准备报第三次价格时。 「我,我会煮茶,会下棋,会吟诗作画。」台上少年,慌忙开口,「各位爷,我一定会伺候好主子的。」 「五千两!我要了!」台下总算有宾客举牌。 「我,五千五百两!」 「我六千两!」 最终少年被以七千两的高价买走。 一个三品官员的儿子,对着一群商贩卑微乞求,多少满足了那群人心里的自尊与优越感。 屋里的其他少年见了,即使心里屈辱,但为了活命,却不得不效仿那少年的做法。 因为被买走,至少还可以活命,如果没有人愿意买,那就是生不如死。 身边的少年一个又一个被压上台,被买走的不少,也有被挑断脚筋留下的。 台上血腥味散在空气中,透过红纱,在楚成允鼻尖忽浓忽淡。 楚成允想,活命要紧,自己怎么着也是可以卖出五千两的吧,到时候只要挨些时日,若风和皇叔一定会找到自己的。 皇叔? 楚成允不知道自己这时候为什么会想起皇叔来,想着想着,眼睛有些泛酸。 似乎这世上除了他,便没有人会救自己,也没有人能救自己? 那万一他不来呢…… 很快,手掌拍击声再次响起,两个护卫走到楚成允面前,一人边,挟着楚成允的胳膊拖到台上。 从昏暗的屋子出来,大厅里明晃晃的灯笼刺眼得厉害,楚成允许久才适应眼前的光线。 台下一双双探究的眼睛打量着他,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观赏似的。 药物的原因,楚成允四肢还是软的。 身边的护卫一放手,楚成允就跌坐在台上,颤抖着手,勉强撑起上半身,墨色长发垂在胸前,半遮住那张惨白的脸,给那柔弱无骨的人平添几分妖媚。 「诸位宾客勿忧,他只是中了软筋散,手脚无碍。」中年男子似乎看出了宾客的疑惑,解释道。 「大楚国七皇子,凉王,起价两万两!」 楚成允听了,双眼一翻,差点气晕过去…… 混蛋!为什么别人都是五千两起步,我却要卖两万两! 卖这么贵!我怀疑你诚心想要割我脚筋。 楚成允心里哀嚎,自己要完蛋了!下半辈子都得坐轮椅了。 却不想,台下立刻有人开口,「两万两!」 楚成允朝台下看去,一个带着兽皮毡帽的棕色皮肤男人正举着牌子,他舒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脚筋还在…… 第93章 「两万五千两!」有人跟价。 楚成允瞪大眼睛…… 「三万两!」那男人继续叫价举牌子。 楚成允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那男人似乎是真的很想买楚成允,却又总是被人压着一筹。 气得整个人不停吹胡子瞪眼睛。 价格一下又一下拔高,最高出到了5万两。 楚成允心里嘀咕,这生意也太赚了吧! 就在这时,「十万两!」 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打破喧闹的场面。 哪个混蛋?这么有钱! 楚成允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台下不远处,一带着老虎面具的男子,正悠哉地抱着手臂望着台上,他身边的另一个带着铁面具的男子手里举着叫价牌子。 大堂里寂静片刻,而后又满堂轰鸣。 负责主持的中年男子顿时愣神片刻,回过神来,笑得满脸褶子,估计是没有做过如此大的生意。「十万两成交!」 毡帽男子整个人蔫了。 这时,一个男仆从后台上来,在中年男子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中年男子笑着同虎面男子拱手道,「这位贵客出手如此大方,我家家主有意结交,正在雅间恭候,还请你移步一叙。」 …… 雅间内,香气浓郁。 「在下何严,请教公子贵姓?」何严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推到客人面前。 「方」虎面具男子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视线淡淡扫过对面轮椅上的何严。 「方公子为何不肯以真容示人呢?」 「自然是因为身份不便,怕被有心人看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节骨分明的手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怎的?何老板做生意还得看人?」 「哈哈哈哈,方公子说笑了,我们生意人向来只看利,何来看人一说。」 「我要的人呢?」 「方公子莫急,我这向来是诚信买卖,付了钱,人您就可以带走了。」 「先验货,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买了个残废,岂不是亏大了?」 何严抿了一口茶,看向虎面具男子身后的人,眸中闪现一抹阴冷,他轻笑道,「不知在下可不可以先验一验方公子的钱?」 虎面具男子没有回头,只一抬手,身后的人就从怀里掏出了厚厚一沓银钱,在手里摊开,粗略估计没有十万两也有八万两。 片刻后又收了银票,塞进怀里。 何严抬眼看了一下,对一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走到一旁,按下墙壁上隐藏的开关,屋子一侧的墙壁缓缓移动,一张大床呈现眼前。 墙壁移开的时候,楚成允刚从床上爬下来,人还狼狈地瘫在地上,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和虎面具男人对上了视线。 「真的不是残废吗?」那男人起身,缓步朝楚成允走过来,俯身一把将人从地上捞起来,「来,小心肝,站好来让主人看看,腿脚还行吗?」 「……」 楚成允腿脚无力,只能依靠着男人手臂的力量,勉强不软下去。 他睁着好奇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双藏在老虎面具下的眼睛,怎的似乎有些熟悉? 忽然一阵冷光闪过,一柄飞刀朝这边直射而来。 「王爷小心!」 男人眸光一凛,搂着楚成允一个旋身,腾空掠起,堪堪夺过那飞射而来的暗器。 落地时,脚下地面陡然豁开一道大口子,两人身体失重,直坠而下。 「翼王殿下,大驾光临,没有好茶招待,是何严地失礼,就请翼王殿下到下面去喝几杯好茶。」 …… 第57章 腿软 身体的失重,楚成允不得不紧紧搂住那唯一地救命稻草。 他紧闭着眼睛,屋子里打斗声随着头顶暗门关闭而隐没,耳旁唯有呼啸的风声以及那搂着自己的人那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为何虽然还是害怕,却又多了一层什么将那害怕的情绪裹住,驱散血液里的冰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 一阵天旋地转后,下坠陡然停住,楚成允慢慢睁开眼睛,望着那张老虎面具憋着嘴,挤出两滴眼泪,「皇叔,你怎么才来,阿允差点就被卖了。」 楚长卿笑了一下,「阿允先看看皇叔脚下,会不会觉得被卖了也比现在这样好?」 楚成允扭头朝下看去,一根根泛着寒光的尖刺密密麻麻地竖在两人脚下,而楚长卿正一只脚金鸡独立地踩在自己那嵌入地面的剑柄上。 他身体一抖,顿时毛骨悚然,勾着楚长卿脖子的手更紧了,「皇叔,你可千万要抱稳,阿允要是掉下去立马就成筛子了。」 才说完,就感觉抱着自己的手松了一下,楚成允吓得一个激灵,冷汗都出来了。 「阿允最近是不是吃胡饼吃多了,怎的感觉胖了?皇叔有些抱不住。」 楚成允哭丧着脸,「皇叔,我不胖,你可以。」 楚长卿被他逗笑了,「可就这么抱久了,也是会累的。」 「那皇叔快想法子出去呀。」楚成允急得快哭了。 楚长卿心情很好的逗了一会儿自己的小心肝后,转头望向四周,「阿允看看,皇叔身后有没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或者暗门开关,一般这样的密室都会有暗门。」 两人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四周是冰冷的墙壁。 第94章 身前和侧方楚长卿可以自己查看,唯有后方位置是视线盲区。 楚成允从皇叔肩头伸出脑袋,往后面看,过了一会儿,「皇叔没有,全是光秃秃的石壁。」 「再仔细看看,有没有不一样的石壁,或者是小洞。」 楚成允这回仔细瞪大眼睛,一块又一块的扫视,依旧没有看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皇叔,真的没有。」 「阿允,再仔细找找,墙角四周一一对比。」 楚长卿一只脚踩在剑柄上无法挪动,更无法看清身后地情况,只能靠楚成允。 然而视线再次巡视过后,楚成允还是一无所获。 「皇叔,到底是什么不一样的?」他声音中带着焦急,知道楚长卿抱着自己一时轻松,可时间久了总有脱力的时候。 自己不会轻功,还一点忙都帮不上,楚成允自责不已。 眼睛都瞪酸了,却还是找不出哪里不一样的。 察觉到怀里人身体紧绷,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楚长卿轻声安慰道,「阿允别急,慢慢找,找不到也没关系,也许开关在前面,皇叔也在找。」 楚长卿说话的同时,视线不停扫视着自己的正前方和左右两侧。 楚成允努力镇定心神,伸手摘掉那盖在皇叔脸上的面具,面具从手中滑落,跌落在满是尖刺的深坑里,与尖刺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声。 他盯着楚长卿,眼眶泛红。「皇叔会扔下阿允吗?」 怎么就问出这个问题来了。 楚成允眨了眨泛红的眼睛,转过脸去,将下巴搁在楚长卿肩头,自己凭什么指望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在生死攸关之时依旧不会放弃自己。 更别说这个人是楚长卿,一个曾经想过要杀自己的人,一个威胁过自己的人。 一个只是喜欢自己这张脸,这具身体的人。 想着,楚成允眼中蕴出泪花。 「皇叔若是累了,就把阿允放下吧。」他声音很轻,清泠的语调里带着隐忍的苦楚以及死灰一般的绝望麻木。 楚长卿抱着他的手臂紧了一下,「阿允乖,不哭,皇叔不累。」 楚成允眼泪一下就滑了出来。 「可是阿允找不到,看了好几遍了,都找不到。」他声音有些颤抖,流着泪,心里不停骂自己好没用,是个什么都帮不上的累赘。 「那我们这样,我看前方,阿允看后方,从顶上最左边第一块石砖看起,我们一起说出石砖的颜色、四角以及上面的石纹。」 楚长卿的声音温和,莫名就将怀里的人安抚了, 楚成允埋头在楚长卿肩头,擦了擦眼泪,咬着唇嗯了一声。 「那现在开始喽。」 「左上第一块,灰色。」 楚成允睁着眼睛,盯着左上角重复「灰色。」 「四角平整。」 「四角平整。」 「波浪流水石纹。」 「波浪流水石纹。」 「左上第二块」 …… 「十二排第五块,灰色,四角平整。」 「灰色,四角……」楚成允盯着墙壁的瞳孔陡然大睁,「皇叔找到了!十二排第五块,右上角有个小指粗细的小洞。」 楚成允神态急切,眼里犹如盛满星辰一般,盈着耀眼的光。 楚长卿唇角勾起,「阿允抱紧了,皇叔要腾一只手出来。」 「嗯嗯。」楚成允两只手,紧紧圈住楚长卿的脖子。 楚长卿抬手拔下怀里人头上的银质发簪,夹在指尖,手臂猛然向后一甩,银簪从指尖飞出,「铮!」的一声,稳稳卡入石壁的小洞里。 不一会儿,只听咔咔几声轻响,而后是沉重的轰隆声,前方的石壁缓缓向上打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 「皇叔好厉害!」楚成允惊喜道。 「阿允也很厉害。」楚长卿足尖一点,抱着楚成允跃起,稳稳落在甬道口的地面上。 楚成允呼出一口气,再回头看那尖利的铁刺,依旧是浑身颤抖。 楚长卿将人放下,「还好吗?试试看能走了吗?」 楚成允试着走了几步,估计是药效过了,腿脚总算有些力气了,他笑着点了点头。「好多了。」 一只温热的大手将他微微泛凉的手包裹住,楚长卿拉着他,往甬道里走去。 甬道里漆黑冰冷,似乎还有水流的声音。 楚成允低头果然看到了那从地底下漫上来的水。 楚长卿,「这密道是在湖底,估计是为了防止有人逃出去,主家特意设计的一环,只要一有人突破第一个密室,就会漫进湖水,将人溺死在第二个密室里。」 「那,那怎么办?」 楚长卿回身,在楚成允鼻子上刮了一下,「又想哭鼻子了?」 「……」楚成允。 「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出口。」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甬道尽头。楚成允一回生二回熟,继续瞪着眼前的石壁找小洞, 楚长卿抱着手臂站在楚成允身后,悠闲地看眼前人那认真又紧张的神情,「阿允今日这身红衣瞧着像新娘子。」 楚成允回头,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是新郎官。」 回头继续认真数砖头。 忽然轰隆一声,石壁动了。 再回头,见楚长卿正一手按在一块凹陷下去的石砖上。 第95章 「一个密室不可能用同样两种机关。」楚长卿对着他挑眉勾唇。 楚成允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来。」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朝他伸过来,刚毅英气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似乎有盈盈月光落在那双深邃的眼中,带着神秘浮光。 楚成允恍然间有些呆滞,如同被蛊惑一般,乖乖把手放上去,被楚长卿牵着往前走去。 那手心传来的温度滚烫,猝不及防就将楚成允给灼烧了,胸腔里的心脏胡乱跳动,像是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 「皇叔,腿软。」楚成允鬼使神差地一声娇吟。 楚长卿回头,笑着打趣道,「还想让皇叔抱?」 「没,没有。」楚成允红着脸低头,声音细如蚊虫。 楚长卿笑着转身,背对着楚成允半蹲下身子。「上来,背你。」 高大的身影为自己屈膝,宽阔的脊背犹如最坚实的避风港,楚成允心间像是被塞进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那感觉有些像吃糖葫芦时的味道,酸酸甜甜。还有些像踩在云朵上,心口发软。 他眼眸弯起,毫不犹豫地趴了上去,「那就辛苦皇叔喽。」 楚长卿托着他的双腿起身,把人往上颠了一下,大步跨出,「上天真是糊涂,这么娇气的阿允怎么就生成了男儿身呢?」 楚成允伏在他肩头,笑得一脸狡黠,「阿允以前可不娇气。」 「这么说是皇叔的错了,把阿允给养娇了。」 「阿允这么贵,不好生养着怎么对得起那十万两银子。」楚成允自嘲着调侃。 「嗯,那阿允记得,又欠皇叔十万两了。」 「哈?皇叔赖皮,都还没付账呢。」 「险些把命都搭进去,阿允还说皇叔没付账?」 两人一句拌嘴一路走,说着说着,身后的人就没了声音。 忽然,脸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如同花瓣拂过脸颊,带着异样的酥麻。 他扭头,对上一双水墨般潋滟的清澈眸子。 楚成允再次靠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皇叔待阿允真好。」 不知是否是对方的呼吸太过炙热,楚长卿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奔涌,他扭头噙住那娇嫩的红唇。 圈在脖子上的手臂轻颤了一下,楚成允也启唇回应。 两人的呼吸犹如琴瑟一般,交缠共鸣。 好一会儿,楚长卿才依依不舍地抽离。 若不是身处险境,他还真想将人按在怀里疼爱一番。 …… 第58章 被醋泡过 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楚成允把脸贴在皇叔的脸侧,「皇叔怎么知道阿允在这里?」 「这几日查案,正巧查到这家赌场,这赌场日进斗金,一看就不简单。」 「是富家公子被拐的案子吗?」 楚长卿轻声一笑,「是为了查杨善敛财的手段,若风传讯来的时候,我们正好在这附近。」 「嗯……那这么说是巧合喽?」 「嗯。」 楚成撅了嘴,小声嘀咕,「还以为皇叔是特意来救阿允的呢,原来是顺道。」 气呼呼的小模样瞧着有些怜人,「阿允是皇叔的小心肝,就算不顺道,皇叔也会来。」 楚成允听了,撅着的嘴慢慢弯起,白嫩的脸在楚长卿脸上轻蹭,轻声问「皇叔,那个孟澄……」 「他是我的人。」 「!!!」 这么快就成他的人了!楚成允又黑了脸,阴阳怪气道,「嗬,那恭喜皇叔抱得美人归呀。」 这小模样是又醋了,楚长卿心情很好,「嗯,不错,那方面功夫了得,不像阿允只管躺着一动不动,即无趣又累人。」 楚成允「……」 「放我下来!」身后的小子,语气里满是火气。 「嗯,腿不软了?」 「怎敢劳烦皇叔,阿允就是爬也要自己爬出去!」 「哈哈哈哈,」楚长卿忍不住笑出声,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一下,「阿允即是醋了,为何那夜不去皇叔房里瞧个究竟。」 「我为何要去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楚成允如是回答,却不想自己又掉进了楚长卿设的另一个套里。 这是承认自己吃醋了。 「难怪刚刚亲阿允的时候,嘴里都是酸溜溜的味道,这是被何严那家伙用醋泡过吗?」 楚成允回过神来,心里恼怒,脸上红了一片,「你才被醋泡过!」 楚长卿还在笑,楚成允气不过,学着他以前的方式,扭头在皇叔脸上啃了一口。 「小野人!胆子不小呀!」 「老野人!你肉有些老!硌牙。」 「哈哈哈哈!」 …… 两人打闹够了,楚长卿才好声哄道,「阿允别闹,孟澄是我安插在杨善身边的眼线。」 楚成允松嘴,「那杨善是二哥的人?」 「有待查证,有些事情往往太过表象反而失真。」 世家贵族哪个不是为了自己。 你若助我登位,我便许你好处。 虽说相互之间盘根错节,动一发而牵全身,但在紧要关头,不少聪明人会斩了根,潜伏等待时机,又或者另攀他人,这杨善就是其中一个。 「本来对付这些人可以徐徐图之,奈何上次查办信王,让这些人起了警觉,暗地里的毒蛇要揪出来,是以要多费些功夫。」 第96章 楚成允听了沉默不语,要不是上次自己使手段让二哥和皇叔闹翻,皇叔也不会…… 「不关阿允的事。」楚长卿似乎察觉到背上人的内疚。 楚成允静静趴在他肩头没有说话。 狭窄的甬道,忽然就到了尽头,未待两人研究出石门开关,门就动了起来。 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石门缓缓挪动,火光从石门缝隙里透进来,楚成允听到小灼焦急的声音。 石门外是一片茂密树林,四处都是举着火把忙碌的士兵。 门一打开,小灼看到被楚长卿背上的自家主子,原本蓝色衣裳换成了红色喜服,头发还有些散乱,他嗷地一声扑过去,「殿下,那群天杀的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楚成允嘴角抽了抽,「你别嚎那么大声,被你这么一嚎,大家都以为你家殿下我被那群混蛋怎么样了。」 一旁的程都慰上前朝楚长卿拱手,「王爷何严抓到了,那些被拐的少年也都救出来了,就是……有好些被挑了手脚筋,还有些瞧着神态不太对,估摸是被折磨疯的。」 楚长卿脸上神情凝重。 「皇叔放阿允下来吧。」 这么大的案子,估计皇叔今夜会很忙,楚成允不想耽误他正事。 若风牵了马过来,楚长卿把人放下,脱下自己的外袍将他拢住,垂头眉目温和,「那先同若风回去程大人府上,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皇叔办完事立刻就回去。」 「嗯,那皇叔别太辛苦,早些回来。」 …… 第59章 空手套白狼 夜幕深深,凤鸣城府衙的大牢里一片森冷。 刺鼻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 鞭子抽击声同铁链撞击声交织在一起,那被铁链吊着的人脑袋有气无力地垂着,浑身血淋淋的鞭痕纵横交错,头发胡乱黏在满是汗水的脸上。 楚长卿坐在刑房中央的梨花木椅上,面无表情地闭着双目,如同冷血的阎罗王。 「王爷,人好像晕过去了。」一个狱卒躬身到他跟前。 「弄醒他。」 哗啦一桶水浇下来,何严艰难地睁开眼睛,抬起湿润的眼皮,看向对面的人,胸腔震动,发出低低笑声。「翼王殿下,要杀便杀了,何必浪费功夫。」 「你背后的人是谁?」楚长卿幽幽睁开眼,眸底漠然冰冷。 「哈哈哈哈……」何严大笑,笑声回荡在幽暗的牢房里。「严某独身一人,要说是谁指使,那就是钱财太诱人。」 「拐卖伤害朝廷重臣之子已是死罪,老实招了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皮肉之苦?受着受着也就习惯了,翼王殿下不是都看到何某的腿了吗?因为这双腿,我受的皮肉之苦还少!」 因为这双腿,自己受了多少嘲笑谩骂,这些富家公子,有几个是有心的!自从被人拖到地上作弄嘲笑时,他心里就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会让他们也尝尝这滋味! 「指使你的人是萧氏还是杨善?又或者……是端王楚成卫?」楚长卿无意听他发疯,开门见山地问。 何严听闻,眼中情绪一闪而过,而后又癫狂大笑。 「翼王殿下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呢?我做这些事与端王何干?」 不知是不是楚长卿看错了,在说到“端王”两字时,对方神色明显有了变化,他嘴角缓缓扬起。 果然,有的人越是看似无欲无求,不动声色,野心就越大。 楚长卿悠闲地转着玉扳指,微笑的眼睛里带着阴鸷,「你若指望他保你,只怕是要痴心妄想。」 「因为,他将自身难保……」 印证自己的猜想后,楚长卿转身出了牢房。 无法得到何严的供词,他也不急,只要知道幕后黑手,他有的是法子请君入瓮。 刑房里的黑暗吞没一切亮光。 何严抬头看着漆黑的屋顶,狂笑不止。 他想起那日,高贵的皇子扶起浑身湿哒哒的自己,温柔地对他说,「身残志坚,你比那些四肢健全的人要可贵得多,往后一定有所成就,那些欺辱过你的人也定会得到报应……」 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对自己,为了他,死又何妨? …… 深秋夜里寒凉,楚长卿回到程府时已过子时。 客房里的烛火还亮着,如同黑夜里的引路灯。 跨进温暖的屋子,目光巡视一圈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他朝床榻边走去。 被褥隆起,床榻上的人呼吸均匀,睡得很沉,露在被褥外的小脸乖巧可爱,长长的睫毛如同黑翎,温顺地覆在眼帘上。 一夜凝重的神情在看到这张脸时,眉目蓦然柔和下来。 半梦半醒间,楚成允感觉一双略带寒气的手将他搂进怀里,是熟悉的味道,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埋在那宽阔的怀里。 「皇叔,你回来了。」慵懒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楚成允没有睁眼,似还在梦中。 「阿允想不想皇叔?」 低沉地声音在耳旁响起,楚成允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想……唔。」 楚长卿将他压在身下,贴着那殷红的唇瓣摩挲辗转。 楚成允被他这么一搅,全醒了,有些幽怨地瞪着那罪魁祸首,看到对方眼底染上的红血丝时,后知后觉地想起皇叔该是忙了一夜,又黏腻地去抱他的腰,「皇叔,那事情都办妥了吗?」 第97章 「有了眉目。」楚长卿拉开他的手,用被子把楚成允整个裹住,「身上血气重,我先去沐浴。」 他转身去到隔间,楚成允搓着眼睛,起身穿衣服。 楚长卿沐浴出来时,屋里的案几上正放着一碗热乎的卤肉面。 一身雪白长袍的美人正在一旁摆弄一卷画册。他走过去把人搂入怀里,「皇叔的小心肝儿真是贤惠。」 楚成允痒得缩了缩脖子,「皇叔别闹,快趁热吃,阿允等会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让皇叔瞧瞧。」 「你先吃,吃了再看。」 楚长卿在自家小心肝的殷切期待下,把面吃了个精光。 「皇叔喜欢吃卤肉?」楚成允眼眸闪亮。「孟澄可真会讨皇叔欢心,连皇叔喜欢吃什么都那么清楚。」 楚长卿笑着把他抱到怀里,手指不停在他腰腹间轻抚,「也就那味,不喜欢也不讨厌,不过皇叔还是最喜欢阿允做的肉包子。」 楚成允笑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缝,有些得意,「皇叔说他是你的人,何时的事?」 楚长卿抱着他,同他讲述事情的始末。 有野心的人,才有利用价值。 孟澄身为庶子,却一直想要成为南越侯府的世子,不停讨好自己的父亲,不想野心被南越侯家嫡子发觉,卖到了小倌馆。 楚长卿没有说他许了对方什么好处,但想也知道两人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只是一个被卖到那种地方的人,即使以后坐上了家主之位,怕也是会被人笑话的吧。 「阿允不喜欢他,要不是他告诉阿允西市场这么个地,阿允才不会被人掳了去。」 楚成允逮着时机开始告状,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事是巧合还是孟澄知道些什么有意误导自己的,但能让皇叔对他起疑也是好的。 果然在听到楚成允的话时,那双寒潭似的眼眸似乎沉了一下。 楚成允晃着两条腿,将案几上的画拿过来,「阿允见皇叔书房里有好几幅画作,想必皇叔是喜画之人,这是阿允寻了许久才寻到的佳作,聊表孝心,还望皇叔笑纳。」 楚长卿眸光含笑,把画卷摊开,「这就是传闻中阿允花了一千两高价买来的便宜货?」 「……」 楚成允拳头紧了紧,若风那个混蛋又告密,就知道那家伙,不是自己的人还真就不靠谱。 「皇叔怎的这样说呢,这画笔锋行云流水,场面壮丽,又富有深意,是那些人不识货才认为是便宜货。」 不识货的某人,「什么深意,阿允给皇叔解释解释。」 白皙的手指指向画卷一处,「皇叔你看,作画之人是从一角的阁楼,俯视整个湖面,此人必是有远大志向,时节三月桃花纷飞,明明是春日暖阳,画中人却无心赏花,独自乘舟,背井离乡,很是怅然。」 「嗯,所以呢?阿允到底看出了什么深意?」 「是郁郁不得志,有远大的志向却无伯乐问津。」 楚长卿视线在画卷上一一扫过,着实看不出哪里郁郁不得志。 怀里的人眼睛又亮起狡黠的光,「皇叔可喜欢?」 楚长卿唇角勾起,「阿允送的自然喜欢。」 见时机似乎成熟,楚成允捏着袖子,吱唔道,「那日阿允在木格成,见到有一家青楼,即使青天白日,里面宾客依旧络绎不绝,大厅里人满为患,阿允好奇去瞧了瞧,真是大开眼界,那青楼不表演歌舞,专演戏剧画本,舞台有移动画屏作幕,生动形象,可是了得。」 「嗯,阿允自己去逛青楼了。」 「……」 楚成允,「阿允说的是戏剧话本。」 「嗯,阿允独自去逛青楼看戏去了。」 楚成允——怎么两人有种鸡鸭不同道的感觉。 「阿允说的是戏。」 楚长卿,「阿允喜欢看戏,待回到京城,皇叔带阿允一起去袖月馆看戏。」 楚成允捏着袖子的手指越来越紧,怒目圆瞪,「不要看那种戏!」 楚长卿笑出声,「那阿允想看什么戏?」 真是简直了! 「阿允想在京城开一家戏馆。」楚成允不再同那讨人嫌的人绕弯子。 「大楚有令,皇室子弟及官员不得做娼馆皮肉营生。」 楚成允急了,「是要开戏坊,不是娼馆。再说,戏坊不挂阿允名下,只提供资金,到时候所有利润与老板分成。」 楚长卿挑眉,「如此看来,阿允该不是戏坊连老板人都选好了,只差皇叔给钱了?」 说得这么直白,楚成允脸上有些挂不住,手指搓着袖摆,眼珠子滴溜溜转,「皇叔可一起参股,到时候阿允可以给皇叔两成利润。」 楚成允本来想,到时候,自己选话本、买人,由陈大宝负责管理,得的利润,陈大宝拿三成,自己拿七成。 这时候被皇叔这么一说,只好痛心疾首地割出两成。 「嚯,两成?这么多?那阿允拿多少?」楚长卿一脸惊讶。 楚成允咧嘴,伸出一个手掌。 「五成呀?」楚长卿了然地点了点头,悠然道,「所有资金皇叔出,能拿两成,阿允一分不出拿五成,这是空手套白狼。我家阿允真是聪慧。」 「……」楚成允局促地搓着袖口,「算阿允借皇叔的。」 「借多少?」 第98章 楚成允大概勾了勾手指盘算,「保守估计一万两。」 楚长卿抱起人往床榻边走去,压在身下,语气暧昧地说道,「怎么还?继续卖身给皇叔吗?」 「等赚到钱了,就……唔」 话没说完,就被楚长卿用嘴堵在了喉咙里。「阿允不是想知道皇叔昨夜有没有同孟澄如何吗?」 楚成允——不想知道,我只想要钱。 温热的手指滑过颈间,热气呵在小巧圆润的耳珠上,楚成允陷在潮红里,颤抖着手勾住楚长卿的脖颈。「皇叔,你觉得怎么样嘛?」 「不许。」 「为什么?」 「因为阿允不专心。」 「……」 本以为皇叔开心了,钱的事一切好商量。 不想完事后,楚长卿忽然变了脸,起身坐在案桌旁把玩着一根麻绳。 楚成允惊悚,一骨碌爬起来往床角里缩,「皇叔,你要干嘛?」这模样瞧着是要揍自己。 粗粝的绳索敲击着掌心,楚长卿扬眉道,「逛青楼的事,阿允不打算解释解释?」 「我,我被逼的。」 「可我听若风说,阿允是自己走进去的。并没有挣扎,也没喊人,还看到阿允一脸享受。」 楚成允,若风那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皇叔!您听我解释!」 「阿允明明手中有钱,却不愿结账走人,真不是想同那小倌来一场鱼水之欢?」 「我,我舍不得钱……」 楚长卿抿唇嗤笑一声,「好,即是如此,阿允往后就揣着荷包里那些银两做凉王吧。」 这是……不打算给自己钱了! 这怎么行! 楚成允绳索也不怕了,扑过去,拽着楚长卿的袖子认错,「皇叔,阿允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认错就了了吗?总得吃些苦头才长记性。」楚长卿挑眉微笑,示意他自己主动接受惩罚。 楚成允咬牙,算了,为了钱拼了。 楚成允被挂在房梁上接受鞭子的洗礼(…过程…) 两人刚刚才你侬我侬,翻云覆雨,居然真下得了手。 「以后还敢不敢去逛窑子!」 楚成允吸着鼻子,红着眼眶,「不敢了!真不敢了!」 「长记性了!」 「记住了。」 楚成允认错态度良好,见楚长卿收起鞭子,松了一口气,皇叔该是解气了,然而,看到皇叔转身大步出了屋子,神情有些呆滞。 他踮着脚尖,身体摇摇晃晃,「皇叔!你去哪?先把阿允放下来啊!」 「吊一夜!」楚长卿凉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楚成允不可置信地看着关闭的房门,整张脸比吃了黄莲还苦。 若风!我同你没完! …… 第60章 孟澄的挑衅→ 楚成允被挂了大半夜才被小灼解救下来,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 他恨恨起身,默默抹上消肿的药膏,一边在心里暗骂皇叔混球子,一边心疼自己的钱。 把自己抽了一顿钱也不给! 最主要的是,借钱开戏坊的事还没下文呢! 楚成允蹬上靴子,下床叫小灼进来更衣,「不管了,中午一定要让皇叔吃上可口的肉包子。」 希望所有恩怨一包了结。 与此同时,都尉府的书房里。 孟澄双手恭敬地呈上一个木盒。「王爷,这是我昨夜在杨善书房的暗格里找到的。」 若影上前接过,转呈到楚长卿手里。 楚长卿靠坐在椅子上,抬手打开那盒子,垂头看了一眼。「这是账本?」 「正是杨善勾结何严私下做买卖的账簿,里面金额巨大,才短短几月,就盈利了几十万两。」 楚长卿拿出账本仔细翻阅,账簿记得潦草,收入记得清楚,而去向却寥寥几笔。楚长卿目光注视着账本一处五万两的银钱去向,——端州,景城。 端王楚成卫的封地。 楚长卿一侧嘴角勾起,随手把账簿放回了盒子里后,神态冷厉地睨向孟澄。 孟澄脸上的笑僵住,「是这账簿有问题吗?」 「做得很好,账簿没问题,如此大的案子扳倒杨善足够。」 孟澄舒出一口气,面上隐隐有喜色。 楚长卿起身,踱步到孟澄面前,「你挺有本事的。」 孟澄垂头,「王爷过喻了。」 忽然,一阵凌厉掌风袭来,孟澄不及躲开,被一掌重重创到门板上,身体跌在地上,噗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 他捂着胸口,颤抖着呼吸,不可置信地看向楚长卿。 对方神态淡然地理了一下袖口,看似慵懒的眸子深邃而阴冷,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本王听闻,昨日是你把凉王引入西坊市场的?」 话语中的冰冷,犹如带着寒气的冰刃,直刺孟澄心口,他喉咙滚动一下。 「是,听闻凉王殿下要去买人,便多嘴提醒一句,但孟澄,真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 「王爷您信我,我与凉王殿下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冒险去加害他。」孟澄说着眼里就泛出楚楚可怜的泪花。 这模样落在楚长卿眼里,无比熟悉,他不悦地皱紧眉头。 「你最好不是,本王最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如若让本王发现你暗地里谋划些什么,可别怪本王心狠手辣。」楚长卿闭眼,挥手示意孟澄退下。 第99章 孟澄白着脸从书房里出来,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眼里的泪迅速收去,取而代之地是一片阴鸷。 果然,翼王之所以如此喜爱那会装乖卖巧的楚成允,还是因为那人会哭。 「我听闻七殿下在王府总会对王爷撒娇闹脾气,王爷不但不生气,还很是宠溺。」他转头问自己身侧的随从。 这随从是楚长卿安排给孟澄的,是以对王府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王府里的下人都知王爷疼爱七殿下,但惹王爷不高兴了,也还是会被罚。」 「罚些什么?」 「骑马、练剑、写字,据说昨夜还被关在房里打。」 关在房里?打?怕是那种打吧? 孟澄不知道楚成允昨夜是真的被吊起来打,只觉得应该是情事上的趣味。 他眸光微冷,想起自己被楚长卿赎身后,曾经几次明里暗里殷勤示好,对方都无动于衷,还被送了人,不想有人只抹几滴眼泪就得了他的宠爱。 同是庶子,对方只需装乖卖巧,就能得到想要的,反观自己,却处在这水深火热里,整日心惊胆颤地担心曝光后,身首异处。 本以为这次借着何严之手,即使除不掉楚成允也可以让他失了清白,亦或者变成残废,使楚长卿厌恶嫌弃,却不想被他逃过一劫。 他勾唇,眼里划过一丝阴冷,「王爷如此疼爱七殿下,我该是同他好好拉近关系,往后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程府客院的小厨房里,楚成允正在忙碌,身后传来脚步声。 「想不到殿下如此尊贵的身份还会下厨?」 楚成允闻言回头,孟澄正眉目带笑地看着自己,眸中厌恶闪过,他嘴角冷冷一扬,「皇叔喜欢吃包子,作为晚辈自然要尽孝道。」 说完,又补充一句,「哦,皇叔说,卤肉吃多了……腻,孟公子以后不必特意去买了,又累又不讨喜的活还是少干。」 孟澄瞳孔暗了一下,转眼又挂起和善的笑,「殿下这是气昨日孟澄引您去西市场,险些被害。」 「哪能呢?本王遇到坏人,又不是你的错,无凭无据的也不好说是你同那些贼人沆瀣一气,故意坑害本王是不?」 「殿下真是爱开玩笑,孟澄若有那本事,也就不在这凤鸣城了。」孟澄面上真诚,却笑里藏刀,「殿下无需如此恶言相向,孟澄无心同殿下抢些什么。」 「抢什么?皇叔吗?」楚成允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说得他好像是和随时都会吃醋的小媳妇似的。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要不……你还是抢一下吧!」 ——最好天天被揍! 孟澄「……」 楚成允说的不过是气话,发泄一下心中怒火。却不想对方还真顺着杆子往上爬。 「哦?既是如此,那孟澄就不客气了,我可是仰慕王爷许久了。」 楚成允听了,胸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您请便!」 …… 第61章 哪种喜欢都不可以 孟澄走后没多久,程都慰就急忙来见楚长卿,说是何严在牢狱里咬舌自尽了。 楚长卿没有过多在意,只说写了折子上报就好。 「可是,这没了人证,那端王……」 楚长卿轻笑一声,「本王自有法子。」 走出书房时,正巧遇到一小厮带着一个男子往客房院里走,问了才知竟是楚成允的贵客。 「在下陆少游,见过翼王殿下。」那男子向楚长卿行礼。 陆少游…… 楚长卿蹙眉,思绪快速回转,很快便想起在为何这人名字有些熟悉。 他向来心思缜密,对所有意图接近自己的人都会保持着警惕。 自从上次香囊事件后,连意图接近楚成允的人也都格外小心。 面对楚长卿不动声色地打量,陆少游面上无半点胆怯和心虚,仪态举止从容。 楚长卿笑了一下,「陆公子看着一表人才,找本王的侄儿该不会真是想靠画些风雅画作谋生吧?」 楚长卿暗里的探究毫不遮掩,陆少游听了脸上神色变了变,「陆某不像王爷,生来就金尊玉贵,想做什么、要什么都随手可得,不像在下,即使身负才名,无人问津,却也只能怅然喟叹。」 郁郁不得志,楚长卿忽想起昨日那小子说的话,整个人散发出冰霜一般的寒气。 楚成允端着一大盘包子出现,看到陆少游时,嘴角几乎咧到了天际,把手里的包子塞给一旁的若影后,热情地招呼陆少游去自己屋里喝茶,全然没注意到黑着脸注视着两人离开的楚长卿。 「小家伙还真是心细,真能从一幅画就看出那人气节与志向。」楚长卿勾唇讥讽,心里隐隐有一股火气憋着。 一旁的若影把头垂得低低的,楚长卿瞥了他一眼,拿起一个包子紧紧捏在手里,直将包子馅给挤了出来。 「去通知七殿下,收拾一下,即刻回京。」 「……」若影 楚成允才刚给客人倒了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接到要收拾东西回京的消息,他一脸沮丧地询问陆少游。「要不你同我一起回京,我们慢慢详谈。」 …… 马车在一条绿意盎然的官道上缓缓前行。 一辆马车里乌泱泱地挤了五个人。 楚成允心情很好的坐在马车里,连昨日被抽鞭子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同大家讲着自己的赚钱大计。 第100章 他开心地比划着,楼要三层高才够大气,买来舞姬小倌的年岁要多大,需要多少下人。 「到时候我来选话本,你来作画,大宝和他媳妇负责经营。」 楚成允讲得眼冒金光,眼瞳里全是金灿灿的金山。 而一旁的陈大宝正在同自己媳妇你侬我侬,那只胖蹄子不时抠抠媳妇的手心,不时捏捏媳妇的脸,还不时在对方耳旁说一句不羞不臊的情话,搞得小潼一脸娇羞。 坐在他们对面的小灼和陆少游哪里有心思听楚成允的发财大计,全吃瓜去了。 楚成允绷着脸咳了两声,「有没有人听我说话啊!」 陈大宝被媳妇一推,「殿下同你说话呢。」 陈大包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哦,说哪了?」 楚成允磨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咱合伙开戏馆!」 陈大宝,「可是得花不少钱呢,我家的钱全被我爹管着,我怕是拿不出多少钱。」 楚成允豪放地摆了摆手,「钱本王来凑。」 陈大宝,「那全听殿下安排。」 楚成允脸上再次露出金光闪闪的笑。 「所以殿下,您找我来就真的只是为了画画?」陆少游在一旁插话。 「嗯。」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本想着楚成允看中自己,还是个王爷后,觉得跟着他无论如何不济,也总能有用武之地。 却不想,还真是画画。 「你别灰心,不要小瞧这画师,等我们赚钱了,我就让你在我凉州的关墙上、城墙上、宫墙上作画,到时候再请雕刻大师来雕刻,届时你就一举成名,天下谁人不识你陆少游!」 画什么城墙!想想手都痛!!!陆少游嘴角扯了扯,现在下车走人还来的及吗…… 忽然车轮轧到一个石子,马车一晃,楚成允身体一歪,差点栽倒,被陆少游眼疾手快地扶住。 这一幕正巧被骑在黑色骏马上的楚长卿从晃动的车帘里看了个真切, 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是黑沉得厉害。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楚成允却蓦地感到心虚。 他想,莫不是问皇叔要的钱太多,对方生气了?得想些法子好好哄哄皇叔。 「陆公子果然是一介羸弱书生,连马都不会骑马吗?」楚长卿在马车外讥讽道,「就算不会,怎么也是读书人,竟连君臣之礼,身份尊卑都不通,怕是这才子的名头来得有些虚。」 楚成允,「皇叔,是阿允准了陆公子一起乘车的。」 楚长卿,「阿允既生为皇子,就更该懂得这身份尊卑,这是出来这阵时日野惯了,忘了么?」 「……」 这阴阳怪气的口吻,连楚成允都一时无法接话…… 读书人的傲气这时候展现出来。 「停车!」 陆少游沉声叫停马车,撩开车帘,率先钻出了出来,然后是陈大宝和他媳妇。 不坐马车里,楚长卿还不让自己的侍卫借马给三人,三人硬是靠着两条腿,跟着马车走到了驿站。 几人瘫坐在驿站的厅堂里,已经是累得哭天抢地了。 陆少游调侃道,「你就是如此看中我的?」 楚成允老脸挂不住,想着要不同皇叔说说明日再给几人租辆马车。 又看皇叔脸色黑沉沉的,只能如同鹌鹑一般,老老实实地呆着。 晚饭时,好几次同楚长卿说话,想缓和两人的气氛,对方都是一脸冰冷的态度。 楚成允危机感陡生。 夜深人静时,驿站里的客人早已睡下,楚成允辗转反侧,起身推开房间的门,发现隔壁楚长卿的屋里还亮着灯,于是下楼借用驿站的厨房,做了一晚甜汤蹑手蹑脚地敲响了楚长卿的房门。 「进。」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楚成允探进一个脑袋,「见皇叔还没睡,阿允就给皇叔做了些宵夜。」 他进屋,顺手关上门,将甜汤给放到楚长卿面前的桌上。眸光一瞥,发现那桌上正摊开的是自己送皇叔的那卷画。 看来皇叔很喜欢呀,楚成允在心里沾沾自喜,「皇叔深夜不睡,竟是在研究这画作么?」 楚长卿把他拉进怀里,「是呀,皇叔左看右看,除了看出这是一幅三月春江图,别得什么都未看出。阿允昨日同皇叔说这画是何深意了?」 「是作画之人胸有大志,却郁郁不得志。」楚成允自鸣得意地解释。 「嗯,那阿允再好生讲讲,哪看出大志?哪看出郁?」楚长卿一边说,一边去勾怀里人的腰带。 楚成允刚抬手指向一处,就被按在了桌上,画卷被压在身下,怕被自己弄坏了,用手撑住桌缘。 「哪看出来的大志?」楚长卿语气温柔,热气喷洒在脖颈,将那雪白的皮肤灼得通红。 楚成允连站都站不稳,才抬手,身体又不稳,跌在桌上,白皙的手指按在画卷上,指尖紧紧扣在那平整光滑的纸页上,桌子在地面摩擦不停发出刺耳的声音。 「高,高楼……」楚成允颤声回。 「高楼在哪?指给皇叔看。」 …… 楚成允混沌中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待昏昏沉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脑袋枕在楚长卿膝盖上。 楚长卿正一手搭着他的肩膀,目光温柔的垂头看着他。 「弄疼你了?」楚长卿轻轻望着他。 第101章 楚成允刷地一下,红了脸,他摸过盖在身上的貂皮大氅,忸怩地往上拉,盖住自己通红的脸。 一双眼睛更是无处安放。 楚长卿把大氅往下一扯,露出他的口鼻。「阿允想以后做什么?」 「开戏坊。」楚成允想也没想地回。 「我说的不是这个。」 楚成允锁眉思考楚长卿话里的意思,「想把凉州治理好,成为一方富庶安乐之地。」 楚长卿深邃的眼眸在怀里人脸上定住,虽然楚成允话说得隐匿,但聪明如他,又怎么会听不出那话里话外的意思。 怀里的小家伙,还是想要逃离自己身边,做那凉州的王。 「那戏坊就不开了。」 「啊?为何?」楚成允一骨碌爬起来,茫然无措地盯着皇叔。 「你未参与朝政又如何能治理好一方,所以回京后就在御史台任个职吧。」 楚成允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不,我不去!」 「为何?」 楚成允嘴角一撇,眼睛一红,就掉起了眼泪,「无论刮风下雨,天天起早贪黑的,没个懒觉可以睡,太苦了,阿允受不了……」他搂着楚长卿哗啦啦地掉眼泪,眼泪鼻涕全抹在皇叔衣服上。 楚长卿好笑的圈着他的腰,「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这点苦。」 「不去不去,阿允连戏坊的规划都做好了,人手也找好了,怎么可以还未开始,就半道崩殂。」 楚长卿伸手在他屁股上狠狠一巴掌,「哭也没用,你不说那陆少游胸怀大志吗?正好让他去凉州替你好好治理一下。」 顺便把这人遣得远远的。 楚成允噘着嘴,「那几个鸟不拉屎地村子有什么好治理的?」 「若是再加个木格城呢?」 楚成允还在假模假式地抹眼泪,听了楚长卿的话,眼神一亮,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盯着楚长卿,「什么木格城?皇叔何意?」 「意思是,如若把木格城划给凉州,阿允是不是就不再想着开戏坊了。」 楚成允一听,瞳孔大睁,幸福感如同天雷凭空而降,几乎轰得他要晕厥过去。 「要得!要得!」他搂着皇叔在对方脸上亲了好几口,「皇叔最好,天下最好,阿允最喜欢皇叔了。」 楚成允一得了好处,小嘴就像吃了蜜一般,哄得楚长卿心里犹如盛开了满树的粉色桃花。 「那就这么定了。」楚长卿抱着怀里的小妖精,上了床榻,还想再同他亲热,却被楚成允轻轻推开。 「阿允不喜欢孟澄。」楚成允眼睛不自在地乱瞟。 「所以呢?」楚长卿笑看着他。 楚成允支支吾吾好半晌,鼓起勇气说道,「皇叔也不许喜欢他。」 楚长卿用带着微微胡茬的下巴在楚成允脸上蹭了蹭,直把那白皙的脸蹭得一片通红,低声蛊惑道,「阿允说的是哪种喜欢?」 「哪种喜欢都不可以。」 楚长卿嘴角勾起,「阿允好生霸道啊,那府里的两位呢。」 「也……也不许喜欢。」楚成允红着脸,勾着楚长卿的脖颈,去亲他的唇。 楚长卿贴着他的唇,把人压在身下。 云收雨歇,楚成允趴在楚长卿身上,脑袋贴在他颈侧,微微的喘息打在楚长卿的耳边,那呼吸悠扬得似琴音。 楚长卿很是享受,嘴角泄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他搂着怀里人,指尖伴随着怀里人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 虽然不知怀里人表现出来的醋意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演出来的又如何,只要他不放人走,这小子就得一直同自己演下去。 …… 第62章 风雨欲来(1) 赶路几天腰酸背疼。楚成允正想着回到翼王府后好好睡上一大觉,却在半路被丢下了马车。 楚长卿,「阿允这几日就先回凉王府住几日。」 楚成允「为何?」 「面壁思过。」 楚成允「……我又错哪了?」 「圣人常说三省吾身,明心见性,阿允该常思己过。」 马车越走越远,消失在道路尽头。 秋风扑簌簌,凉飕飕…… 「混蛋!不回就不回!本王还不乐意呢!」 另一辆马车上,陈大宝从车窗里叹出头,「殿下,我们就先走了。」 楚成允,「捎我一程呐,这都还没进城呢……」 陆少游阴阳怪气地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这点路,不远,殿下正好锻炼锻炼身体。」 楚成允和小灼站在空寂的官道上,大眼瞪小眼。 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凉王府,楚成允腿都有些打抖了。 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气鼓鼓地干了几碗饭。心里还在想着,破翼王府,不回就不回! 楚成允逍遥自在地在凉王府住了几日,本以为过不了多久皇叔就会派人来接自己回去,却始终等不到。 整个人都不踏实了,大晚上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会是被孟澄那妖精勾走了吧? 勾走就算了!可答应给自己的木格城还没落实呢! 「小灼!小灼!」楚成允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备马车!」 …… 今日街上的夜格外寂静,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危险气息在酝酿。 楚成允站在翼王府大门口,小灼上前叩门,许久没人回应。 第102章 楚成允想,这府里人都去哪了!还是知道是自己,特意不开门。 自己这是被逐出家门了吗! 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那紧闭的王府大门,牙齿磨得咯吱作响,「去那边!」 他领着小灼绕着王府院墙,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抬头望着那差多两人高的院墙。 小灼「殿下……打算翻墙?」 楚成允,「大门进不去,只能翻墙了。」 于是,黑夜里,两个鬼鬼祟祟地人影挨着墙叠在一起。 楚成踩着小灼的肩膀,伸出手使劲去够院墙,「再高点!还差一点!」 小灼摇摇晃晃,努力扒着墙挺直腰。 楚成允踮着脚,总算勾着了,他手臂使力攀着墙壁,爬上去,坐在墙头,看到书房里还亮着火光,很好,皇叔还没睡,低头看了眼下方。 嗯,不高,跳下去小意思。 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砰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忍着痛爬起来,才站稳,忽然!亮光一闪,一只利箭飞射而来,眼见就要钉入楚成允眉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飞出,铛的一声,击落利箭。 楚成允脸都白了,抬头看向前方,楚长卿正站在屋檐下,负手望着自己,眸中似乎带着未散的冷意。 他嘴角一瘪,哭着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皇叔,吓死阿允了!哪个混蛋朝我放暗箭!」 楚长卿抬头望了一眼一旁屋顶上的暗卫,那几人无声隐去。 他一手揽住楚成允,「不是让你在凉王府待着吗!为何不听话,大半夜跑来!」 楚成允委屈巴巴道,「皇叔许久不来找阿允,我……睡不着。」 「呵……」 笑声从头顶传来,楚成允抬头,才发觉今夜王府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转头看到院子里一地暗沉血迹,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这是遇刺了! 还好自己没赶上,不然极有可能小命不保…… 楚成允回过神来,「皇叔你有没有受伤?」 「受伤了。」 「啊?哪?」楚成允推开他,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没找到伤口。 楚长卿勾唇,「刚刚为了救阿允,一下内力反噬,伤了心脉。」 那坏笑落在楚成允眼里,瞬间明白过来,又被耍了,默默横了楚长卿一眼。 「既然来了,那就给皇叔暖床去。」楚长卿心情很好的抱着人回屋。 身上血气重,楚长卿去隔间沐浴。 人一走,楚成允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到桌案前,进屋时就看到桌上有个盒子了,他睁着好奇的眼睛打开,只见盒子里躺着一块带血的金腰牌, 「端王府?」楚成允念出腰牌上的字。 这今夜刺杀皇叔的人是四哥的人? 忽然想到,为何入京后皇叔不让自己回翼王府,原来对方正在等着四哥自己把证据送上门。 听到脚步声,楚成允忙合上盒子,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床榻,蒙上被子,假装睡着。 楚长卿带着一身水汽进屋,看了眼那裹得完好如初的人,拿过桌上的盒子,打开看了一会又合上。 走过去,俯身盯着床上的人,调侃道,「怎么呼吸这么快?是做贼心虚?」 「……」 楚成允没法,只好睁开眼嘿嘿傻笑。「阿允以为那是皇叔给阿允的木格城的城主令。」 「所以阿允这大晚上跑来,是为了这木格城?」 楚成允,「不是呢,是想皇叔了。」 「这张小嘴,可会哄人开心了。」 楚长卿将人抱在腿上,「阿允不想知道是谁害自己几年目盲失聪好几年吗?」 楚成允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宫里无非就是那些女人和自己的兄弟。 这么些年来不是不恨。只是更是难解自己何德何能劳烦对方如此费尽心机的策划一场。 「有些人看似和善,实则内心阴毒如蛇蝎。阿允知道那木珠调香是宫里哪位娘娘的最爱吗?」 木珠经过特殊成分浸染,会带着各种香味。楚成允拧眉,想起自己儿时所见所闻,「是萧贵妃,她喜欢在腰间挂香珠。」 「……可是,她那人跋扈嚣张,又总是对我不屑一顾,怎么会费尽心机……」楚成允一脸不信。 而后,恍然大悟,「是栽赃嫁祸!有人在利用她的这个习惯害我,而只要一查出来,这罪名就与萧贵妃脱不开关系!」 原来自己只不过是那人扳倒萧贵妃的工具。 就如同上次,借由自己毒害皇叔一样。 楚成允只觉得背后的那只手,无比阴冷。「皇叔,权力的诱惑就真的那么大么?」 楚长卿搂着他,在他耳边轻叹,「阿允太单纯,不知道权利对一个人的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声音幽幽,如同自话,「权利可以让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也可以毁了自己厌恶的。」 「还可……以杀想杀的人。」楚长卿说出这句话时,眸光中带着一抹狠厉。 楚成允被那眼里如同冰刃般的冷色怔住。 楚长卿,「伤害阿允的人,很快就会以血偿还……」 …… 第62章 风雨欲来(2) 第二日,朝堂上。 「信州杨善与奸商勾结,贩卖贵族、官员及世家子弟,从中获利,有账簿记录,共有白银四十五万两,证据确凿。」楚长卿站在殿中,掷地有声。 第103章 一瞬间大殿里传来窃窃私语。 有家中儿子被害的官员默默抹泪。 楚玄北看了一眼呈上来的账簿,厉声道,「杨善为官不正,知法犯法,判斩立决,枭首示众!」 「陛下,奸商何严,狱中自尽,未说出主,而杨善又声称自己是信王的人。」楚长卿说着话,视线转向一旁的端王,「可无论是信王,还是萧贵妃都被禁在宫中。」 「臣拿到账簿,发现有几处银两去向,直指端州景城,于是派人去暗查,发现接手人是一个叫莫林海的人。」 楚长卿笑起来,「莫林海是端王的门生,是也不是?」 楚成卫站在一旁,脸色有些白。「父皇,那莫林海早已脱离我端王府,儿臣与他并无瓜葛。」 楚长卿眼眸微眯,又命人呈上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块金腰牌,端王府三个字印在上面。 「许是巧合,才抓回莫林海,尚未问出什么,他就死在了狱中,而昨夜,翼王府书房有人潜入,这牌子便是从那为首的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 皇帝激动得呼吸不稳,啪的!一把将腰牌甩到楚成卫脚下,「这个你如何解释!」 楚成卫扑通一声跪下,「父皇,儿臣未行此事,这定是他人有意陷害儿臣!」 弃车保帅,楚长卿心中冷笑。 「端王殿下,这可是金腰牌。」楚长卿笑着提醒。 在大楚,皇家子弟都有自己的亲信,腰牌分四种,金银铜铁。 拥有金腰牌的人是主人家最亲信也是最隐秘的人。背面会有专门的图腾辨别真伪,是以几乎无人能仿。 就在这时,一个大臣红着眼睛从列队中站出来,显然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来。「那莫林海,端王说不是自己的人就不是自己的人,就连这腰牌端王也能找出理由否认!」 不一会儿,便有其他官员站出来,朝堂里人声鼎沸。那些痛失儿子,以及家中有人被迫害官员哪个不是恨不得将楚成卫剐了。 楚长卿笑看着跪在殿中被众人指责的楚成卫。 上方传来皇帝愤怒的声音。 「端王楚成卫,德行有失,罚没城池四座!即刻离京前往封地,无召不得入京!其母宁昭仪,教子无方,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 两日后,端王离京。 楚成允坐在陈大宝家的酒楼里,望着那由远而近的马车,思绪回到往昔。 那时自己每次被二哥欺负,旁边总有一个楚成卫默默站在一旁,虽然有时会出言相劝,但却从未在那双眼里看到过除了冷漠以外的其他情绪。 那神态同宁昭仪有八成相似,只是那个女人总是一脸的温和笑意,还有几次下学归来,遇见那女人,她会笑着抚摸自己的头顶夸赞自己好孩子。 原来有的笑可以隐藏那么多东西。 马车行至楼下,车帘撩开,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从里面望出来,楚成允对上楚成卫的视线。 曾经的场景从来是楚成允仰视着他,而这次,是对方在仰望自己。 他一眨不眨地望进那双眼睛里,依旧看不清那人的内里所藏。 车帘放下,马车远去。 …… 陈大宝端着一壶茶和小吃进来的时侯,看到楚成允正支着下巴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楚成允回过头来看他。 「哎,你听说没有昨夜宁昭仪死了,据说是在冷宫里吞了一颗有毒的木珠。」 听到木珠,楚成允也只淡淡应了一声,这十成十是楚长卿的手笔。 得罪过他的人又怎么会好过。 「外面的人都在议论什么呀?」 在包间就听到了外面那些人神秘兮兮的议论,楚成允心里好奇。 「嗨,你还不知道呀,亏你还是皇子呢,这说的是南越侯勾结匪盗,劫了镇北关的军粮被抓了。」 陈大宝在他对面坐下,给两人各倒了杯茶,「据说这举报的证据还是南越候亲儿子提供的,是以南越候同他的嫡长子明日就要被午门问斩了,其他家眷通通流放。」 楚成允猛然抬眸,那举报自己老爹的儿子就是孟澄吧。这人够狠呀,为了报复把全家人都毁了。 陈大宝继续说,「据说因着那人大义灭亲,陛下非但没有判他株连之罪,还立为功臣,赏了宅子,还封了个太常卿的职位。」 楚成允心中嗤笑一声,还以为封了侯呢。他拿起一旁的糕点塞到嘴里。 …… 楚长卿回到王府没有找到自己的小心肝,问了下人,才知道那小子在演武场练箭。 清逸挺拔的身姿,宛如青松,透着一股平时没有的坚韧傲气。 楚长卿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利箭一次次嵌入靶心。 少年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眼睛,每一箭都射得专注,直到腰身忽然被圈住,熟悉的气息传入鼻间。 楚成允放下手里弓箭,回头「皇叔你回来了。」 「嗯,」楚长卿拉过楚成允的手,似乎在看那指间是否被磨坏,轻轻给他揉着,「自己出去玩了?」 「嗯,去陈大宝家喝茶了。」 楚长卿勾唇,「今日可开心?」 「开心?」怎么能不开心,害自己的人终于得了报应,只是心里那沉重更甚。 望向楚长卿,发觉他眉间泛着一抹疲惫,抬手在他眉心揉按。「皇叔就这么放四哥走了?虽然走了吧,但他还是一座城的城主,还是番王。」 第104章 「阿允这是羡慕了?」楚长卿直白戳破他心里的小九九。 这是提醒他该干正事了。 楚成允窘促地扯出个笑,「没呢,就是觉得这样放过四哥太便宜他了。」 「嗯,也是,等会就派人去路上将人截杀了。」 「啊!」 楚长卿笑起来,在他鼻尖点了一下,「阿允放心,他那人可不简单。缩回壳子的乌龟还会再伸出头来,下次出来,就把他剁了。」 这是要搞死人家,楚成允真不知道,皇叔为何杀个人还要磨磨蹭蹭…… 他却不知,楚长卿要杀的不只是一人。 …… 楚成允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 「凉王楚成允,何严案协从有功,特赐木格城,归为凉州。」楚成允笑着把圣旨收好,「有功?好像也真是那么回事。」 楚成允不知道皇叔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可以入朝听政,甚至还得了个御史中丞的职位。 …… 临近初冬,晨间寒凉。 楚成允睡得好好的,被人从暖和的被褥里掏了出来。 「要上朝了,阿允快些起来更衣。」楚长卿把软得像滩泥的人抱在怀里,拿了衣裳给他穿上。 楚成允抱着胳膊不让动,往那温暖的怀里缩去,结果,屁股上啪的挨了一下。 楚成允身体一抖,怨恨地盯着楚长卿,委屈地直冒眼泪。 「站直了!」楚长卿毫不怜香惜玉地把他提了起来,唤了小灼过来给他更衣。 楚成允带着满腹怨气去上朝。 一身黛蓝色亲王华服,手执玉笏,同一众官员整齐地立在承德殿内,等着皇帝的到来。 一旁的另外几个自己的哥哥无不用鄙夷地眼神蔑视着自己。 至于对方在鄙夷什么,楚成允心里清楚得很,无非就是看不惯他讨好皇叔而上位,他转头回对方一个天真的笑。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的高呼,殿中所有人纷纷跪地高呼皇上万岁。 行礼后,楚成允便抱着玉笏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下朝,想着等会早饭是回翼王府吃,还是去落华街的小摊上吃。 大殿里,有本起揍的官员太多了,皇帝陛下似乎是有些精神不济,频频捻眉,楚成允又无聊地开始打量那龙椅之上的人,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骤然对上皇帝瞟过来的眼睛,楚成允惊了一下,赶忙埋下头,帝王只是淡淡一瞥,又转过了视线,楚成允再次好奇抬眼看去。 好家伙,两人又对上了眼…… 这回是皇帝不自在移开了眼,还一手握拳抵在下巴上轻咳了一下掩饰尴尬。 楚成允「……」 曾经那看自己如同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父皇呢…… 这还是自己父皇吗?楚成允心里疑惑。 不一会儿,皇帝就摆了摆手,揉着额角,说身体不适,有事找翼王,带着成福公公离开了承德殿。 朝中氛围诡谲,那种压迫感如同拧紧的发条,似乎一崩就会断掉。 楚成允对着这种不关自己的事向来不在意,每日上朝发呆,上值点卯后就盾了, 这不,正好小灼陶来了一株桃树苗,大冷天的跑回自己的凉王府,在意槿轩里挖坑种桃树。 开府后,楚长卿第一次光临自家小心肝的王府。他负手站在院子里看楚成允拿了铲子在地上刨洞,白皙的脸上笑意明媚,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阿允,这大冷天的,桃树真能种活吗?」楚成允调笑道。 「能的,能的,皇叔信阿允,今日种下明年春就可以看桃花了,到了秋天指不定还会结桃子。」楚成允吸溜了一口口水,满眼都是期待。 惹得楚长卿心里发笑。 「皇叔来帮忙呀,帮阿允扶着,不然结了桃子不给你吃。」 楚长卿第一次被除了皇帝之外的人命令干活,大方的伸出自己矜贵的手,去扶着桃树苗。 垒土浇水后,楚成允咧着嘴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欣赏了好一会自己的劳动成果,小饼端了铜盆上来给楚成允净手。 楚长卿把人抱在怀里,目光落在空旷的院子,喃喃道,「阿允可知,原来这院子里种的是一株银杏树,一到秋日那叶子就会变得黄灿灿,风一刮落得满院都是。」 「皇叔以前来过?」楚成允认真地看着他。 「梦里来过。」楚长卿微微一笑,笑容里满目疮痍。 楚成允心口莫名一痛,伸手握着那圈在自己腰间的手,「那要不再种一株银杏树?」 「不了,」楚长卿轻声道,「银杏一凋零就只剩光秃秃的树枝,有何好看的,那满地的落叶腐败后,一样会发臭。」 「皇叔。」楚成允看向那仿佛沉浸在自己回忆里的人轻声唤了一声。 那深邃眼眸里的沧桑与悲凉,在这呼唤下,又恢复如常。 楚长卿打量着怀里人那张精致的脸,抬手抚上,从眉毛,眼睛,到鼻唇,同那人没有一处相似。 在看向那白皙酥腻的脖颈时,不知为何,一股带着暴戾的血液冲上脑海,仿佛在叫嚣着自己去将他撕碎,楚长卿眼底慢慢变了色。 「皇叔,皇叔。」 楚成允被那眼底的情绪吓住,唤了好几声,楚长卿才回过神来,默然地别过脸,不再看他,也不再言语。 这地方似乎对楚长卿来说有股邪性,几次让对方陷入痛苦暴戾的情绪里。 第105章 四周静谧,唯有微风吹过树梢,带来些许沙沙声。 许久,楚成允开口打断楚长卿的沉默,「皇叔,吃糖葫芦吗?阿允每次吃糖葫芦都特别开心,皇叔也试试。」 楚长卿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是阿允自己嘴馋了吧?来时的路上就见阿允盯着那街上卖糖葫芦的小贩看个不停。」 楚成允局促地搓着手指,「去嘛去嘛,再不去人家就收摊了。」 「好,去!」 楚成允如同一只花蝴蝶,跃下皇叔的膝头,欢快的扑腾出去。 …… 第63章 可千万不要落下 楚成允发现这几日上朝,父皇似乎是病得越来越严重,时常忘事,还时常在上朝时犯困,几乎每次到半都会借口说不适,提前下朝。 而京中氛围凝重,隐隐有有一种风雨欲来的趋势。 …… 京城的暴风雪在十日后抵达,寒风凛冽,如同从阴间跑出来的鬼魅在窗前不停叫嚣。 墨月轩小院里的桃树被暴风雪刮得东倒西歪。 宫里来人,若影只在门外低低说了声,「陛下犯病了。」 楚长卿起身,换上衣服,披了件大氅,踏着厚重的积雪出了门。 楚成允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总觉得今夜不太平。 …… 整个皇宫寂静无声,只有树枝被风刮动的沙沙声在为那踏在雪中的脚步声奏乐。 重华殿外宫人跪了一地,卧榻上的皇帝双目猩红,嘴里不停喊着,「乱臣贼子,尔等肖小想害朕,来人!来人!」 病弱的皇帝不停大喊,却没有一个侍卫进来。 黑色挺拔的身影从门口跨进来,退下满身雪花的大氅,挥手遣退了一众宫人。 殿里除了皇帝,还有成福公公和方凌云。 楚玄北在看到来人时,颤抖着从床榻上爬起来,却一脚跌在地上。 一旁的成福公公挽着拂尘,俯下身去,「陛下,您别激动,要保重龙体呀。」 皇帝伸出无力的手,想要他扶起自己的时候,却见对方躬着身后退一步。 楚玄北头发凌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整个人脸色发青,口齿不清,「你!就连你也是那逆贼的人!」 楚长卿笑着上前,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陛下,你我的账是时候算一算了,不然,我怕你死得太舒坦。」 楚玄北颤抖着手,几次想要爬起来,又跌倒,「为何!楚玄翼!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朕!」 楚长卿轻嘲一声,倾身,直勾勾地盯着那在地上不停挣扎的帝王,一字一句道,「陛下,我姓江,不知您……可有印象?」 说出来的话慢条斯理,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冷冽,如同鬼魅一般,阴森森地环绕在殿内。 楚玄北听闻,瞳孔陡然大睁,「江青山!」 「那是家父。」 一瞬间,楚玄北额上冒出涔涔冷汗,眼神若能化为实质,此刻早已将楚长卿洞穿,「江氏,镇南侯不是已经被满门抄斩了吗!你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呵呵呵呵!」低低的笑声,如锁命的恶鬼在张牙舞爪地咆哮,寝殿里温度陡降,楚长卿眼底泛红,「你竟还记得,我还以为你手上沾的血太多了,连杀了哪些人都不记得了呢。」 他几步上山,一把狠狠揪住楚玄北的领口,「当年我父亲出身入死助你登位,而你却因他人的随口污蔑就心生忌惮,都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帝王的惯用伎俩。 楚玄北! 当那一柄柄大刀落在江家人脖子上的时候,你的良心过得去吗!你坐在这帝王之位俯视众生的时候,你可有悔悟过!可想过百年之后被恶鬼缠身吗?」 二十八口人!若不是当年楚长卿的书童替他赴死,那他也不会还活在这个世上,若不是当年义父在雪地里救起他,他也不会活过八岁。 才八岁,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从他知道那害自己满门的仇人开始,他就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了。 从他以翼老王爷继子的身份回到京城后,他就在开始暗暗发誓,定要手刃仇人。 然而杀死一个人容易,让人生不如死才更有意思。 楚玄北不是爱他这江山吗?那他就夺了这江山,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大楚江山易主,他也要屠尽楚玄北的膝下儿孙,让他尝一尝血亲逝去的滋味。 楚长卿坐回椅子上,一旁的方凌云,从身后拿出一张明黄色圣旨,摊开在楚玄北眼前。 是一张立太子的诏书。 「楚成胜,这是何人?」楚玄北问。 「是您皇兄,先太子的遗孤呀。」楚长卿笑道,「不过你放心,他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待太久,因为,我会取而代之!」 成福公公捧着玉玺上前,「陛下,请盖印吧!」 楚玄北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癫狂,「你以为一个小小遗孤就能糊弄得了众多大臣和世家了吗?」 「这不劳您费心,现在朝堂上大多是我的人,您只管盖了印,好好看着就成。你楚玄北一脉将后继无人,因为我会绝了你的子孙!还会让他们死得臭名昭彰。」 楚长卿上前,把玉玺塞到他手里,握着他的手,狠狠按在了明黄色的绢帛上。 那轰的一声,砸在皇帝的心头,如同天雷在心口炸开。 第106章 江山易主,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帝位就这么易主了吗…… 他整个人如同失心疯了一般狂笑,不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露出一脸阴森。 「楚玄翼,我那小儿子,你玩得还算开心吧?哎,只可惜,你不是那楚京墨(翼老王爷)的亲儿子,要不然可是会更有意思呢!」 楚长卿眉头拧着,不明白这时候楚玄北在这事上发什么疯。 楚成允是已故容淑仪之子,容淑仪生前受宠,有了身孕,却莫名在产后没多久精神抑郁,跳入了若景园的荷花池。 「你知道你的父王楚京墨是如何死的吗?哈哈哈哈,他是被朕逼死的,他同朕的女人有染,容淑仪!她入宫前失贞。」 「朕堂堂一个帝王怎么可以容忍呢!他俩死得活该,那女人做了朕的女人还想着别人,入宫多年,却不愿侍寝,不愿孕育朕的子嗣,她要为那个人守着清白,你的父王!他也该死。」 楚玄北疯疯癫癫地道出过往。 容淑仪早在闺中便与楚京墨心意相通,女人温柔貌美,楚玄北无意瞥见便对她起了心思。 在楚京墨助自己登上帝王之位后,却被他先一步把人纳入后宫。 从此两人高墙永隔,见面还要恭敬的称呼一声娘娘。 却不想,女人傲气,不肯侍寝,就算被迫侍寝,事后也都会偷偷喝避子药。 被楚玄北发现后,从此便对楚京墨起了杀心,楚京墨不想重赴江家的后路,又为保容昭仪平安,自己饮下毒酒。 那一年楚长卿才年仅十岁,才失了亲人,又失了义父。 「那女人生下孩子后就急着殉情,你说可笑不可笑?朕一介天子还比不上一个臣子吗!」 「朕每每看到那孩子就觉得心里膈应,脏呀,脏得很,正巧,想着你是翼王的养子,就送你了,一想到你俩厮混在一起,朕就觉得有趣得紧。」 楚玄北哈哈地笑了两声,又瞪大眼睛惊喜地看着楚长卿,「更可笑的是,我那儿子确实勾人吧,你,楚长卿喜欢上他了吧?哈哈哈哈。」 「如果只是一个玩物又为何会为他讨封王,要封地。」楚玄北不知道自己被方凌云下了什么药,总是时不时健忘,就连自己如何给那儿子封了王,赏了封地都不记得了。 而今却全都记起来了。 「楚长卿,你可记得,他是朕的儿子,身体里流着朕的血。」 话音刚落,那癫狂的人就被楚长卿狠狠提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自然记得,你的儿子本王玩得很开心,还得谢谢你,连亲儿子都送本王,一想到伏在我身下的是您儿子,我就热血沸腾。」 楚长卿站起身,抬起脚,把皇帝狠狠踩在脚下,他双目猩红,脸上笑容邪肆,「就如同你,高高的帝王在我脚下苟延残喘一般。」 楚玄北被踩在地上,哈哈笑着,「不是要杀光了朕的儿孙吗!可别漏了!哈哈哈哈!可千万不能落下了。」 …… 第64章 阿允怕疼吗? 皇帝癫狂的咆哮如同咒语,念得楚长卿心神不宁。 他握紧拳头,狠狠一脚踢在他的胸口,楚玄北身体飞出,狠狠撞在床榻边,一口血喷出,染红了洁白的衣襟。 「让他往后都不要再说话了。」楚长卿转头对方凌云冷声道。 「那上朝的话……」 「你易容顶上。」 方凌云心里嘀咕,又要自己扮帝王,上次就差点在那小子眼皮底下露馅了。 成福公公在方凌云的示意下,上前按住那欲要挣扎的楚玄北,方凌云则是从袖袋里掏出针囊。 …… 通往宫门的宫道寂静无比,两道身影在夜幕里踏雪前行。 子时的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二十年来的隐忍和仇恨,把楚长卿也磨得冷血无情。 他向来不畏惧疼痛,不畏惧寒冷,他想象过有朝一日大仇得报的畅快。 可今日他觉得痛苦,觉得冷。 这日日夜夜被仇恨折磨的痛,二十年来的孤寂,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流奔涌而来,将他击得支离破碎。 他低低地笑出声,笑着笑着,就被泪水湿润了脸颊,眼底漫上不正常的猩红。 若影不敢靠近,只远远地跟着。 墨月轩卧房微弱的烛火从窗纸上透出来,楚成允手执书卷,目光却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不知为何心口有些隐隐作痛。 总算听到屋外传来的脚步声,楚成允欣喜地跑去,拉开门,呼啸的寒风中,挺拔的黑色身影站在门口,面容冷峻,眼底一片通红,眉宇间透着一股阴寒的杀气。 那双猩红的眼眸抬起时,楚成允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回过神来,笑着去搂他的腰,「皇叔,你回来了,你不在,床榻都冷得很,阿允睡不着。」 楚长卿垂头看了他一会儿,扯开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跨进房间。 屋里烧着炭火,很暖和,烛火摇曳出暖黄色的光,照亮整间屋子。 楚成允关上房门,将冷冽的寒风隔在屋外,上前替楚长卿解了披风,给他倒了杯热茶暖身子。 楚长卿靠坐在软榻上,一手执着茶杯,视线冷冷地落在楚成允那白里透红的脸上,他一口灌下杯中茶水,扔下杯子。 朝楚成允伸出手来。「阿允过来。」 语气冰冷,冷漠的神情中隐藏着浓浓的暴戾,如同黑漆漆的漩涡,将人吸进去,就会绞杀在窒息里。 第107章 楚成允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乖巧地坐过去。 木槿花的味道萦绕鼻尖,本该是清香淡雅,为何却如同蛊毒一般如此惑人。 楚长卿将人抱在自己腿上,闭着眼睛,先是在那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亲,又缓缓将唇移至那雪白的脖颈。 唇齿不停碾磨在那跳动的血管间,他说,「阿允怕疼吗?」 楚成允疑惑地看着他,小心翼翼点了点头,总觉得此时的皇叔像是嗜血的魔鬼一般,比任何时候都要可怕。 楚长卿托起那张精致的脸,狠狠地亲吻那晶莹红润的唇瓣,若说是亲吻不如说是撕咬,楚成允嘴唇被咬得又红又肿,唇齿间血腥味蔓延。 知道楚长卿该是心情不好,即使痛,楚成允也没有将他推开,任由对方凌虐般的撕咬。 不一会儿,就被楚长卿压在了软榻上。 楚长卿一边亲吻一边在他耳旁轻声安慰道,「阿允别怕,就疼一小会儿。」 「嗯。」楚成允轻轻应了声。只以为皇叔是想咬自己,弄疼自己。 直到,节骨分明的手从腰间缓缓移至那纤细雪白的脖颈,而后指节用力,狠狠地掐住。 楚成允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得眼睛大睁,「皇叔。」 他抬手想要推开身上的人,想要掰开那卡在喉间的手,却被压制着如何都够不着,所有挣扎都是徒劳。 卡在脖颈间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窒息感使得他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想要的叫唤,想叫皇叔,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唔唔声。 感觉喉管快要被捏碎了,楚成允无法呼吸,憋闷感从胸口传到大脑,一片眩晕,皇叔的脸慢慢在眼中变得模糊,唯有那双猩红的眼睛清晰地映在脑海里。 痛,好痛,楚成允想,相比脖颈上的痛,心口处更是钝痛得厉害。 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母妃,自己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只能是这样的结局吗? 视线涣散,眼前一片漆黑,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楚成允彻底失去了知觉。 两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微凉的风从门缝中窜进来,屋里烛火跳跃,楚长卿才猛然发觉怀里人没了生息。 他赶忙松开手,眸中惊恐无措,脸色苍白一片。 「阿允?」他抬手轻轻摇晃着怀里那具软绵绵的身体。 没有任何反应,墨色发丝缠在手指上,仿佛在牵扯着他的神经。 「阿允,醒醒。」 那具身体依旧没有反应,楚长卿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忽然身体颤抖不止。 「阿允,阿允……」房间里传来低低的泣声,楚长卿紧紧搂着那毫无生机的人,泪水打湿脸庞,从来坚韧刚毅的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该杀了楚成允,可怀里人真正没了声息时,又觉得无尽的恐慌。 一种无法控制的感情如同脱缰的野马疾驰而来,让他既害怕又想留住。 这样的情绪他不想要,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太不好了。 可是此刻,心里又疼得厉害,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了心口一般,窒息般的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在害怕什么? 害怕不再有人笑着叫自己皇叔,害怕不再有人搂着自己撒娇,害怕不再有人给自己塞肉包子,害怕再不会有人在夜里给自己留下盏灯,害怕再也抱不到这具温暖的躯体。 「阿允,阿允……」 他搂着怀里人,颤抖着声音轻声呢喃着,每一次呼唤都满是悲怆与无措。 没了……他想,他的阿允没了…… 自己亲手杀了他。 可是还不够,他想要,还想要…… 「阿允,醒醒。」 楚长卿整个人如同被笼罩在深深的黑暗里,那种冰冷的绝望的无助,时隔十二年再次侵袭。 心口的痛似乎习以为常,却又如同刀子一般每日在自己心头割,鲜血淋漓,痛到麻木, 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眸中一片漆黑,仿佛自己此生就该是被黑暗包裹,永远不见光明。 永远…… 「皇叔。」怀里人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楚长卿听到声音,黑沉沉的眸中忽然闪过一抹亮光,垂下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时,再也控制不住奔腾的眼泪。 他紧紧地将人搂在怀里,像是搂着自己最心爱的珍宝一般,「阿允……阿允要乖,阿允以后要乖,不然皇叔会生气。」 楚成允艰难喘出几口气,讷讷地望着屋顶,他不知道自己最近哪里不乖了,惹了皇叔生气,只当自己确实做错了,于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楚长卿俯身亲吻他的唇,温热的眼泪落在脸上,滑进嘴角有些酸楚苦涩。 楚成允第一次看到楚长卿流泪,心里五味杂陈。 不怕吗?自然是怕的,有谁不怕死呢,更何况楚成允这么惜命的人。 他清楚地感受到,皇叔那时对他起的杀心,却也真实地感受到他哭着呼唤自己时的无助。 他抬手轻轻搂住皇叔的腰。「皇叔,阿允好疼。」 楚长卿抬起头,看向那印着几个紫红色手指印的雪白脖颈,俯身一下又一下的亲吻,「是皇叔不好,弄疼阿允了。」 楚成允鼻头一酸,眼泪一滴滴地滑落下来,如同珠玉滚落脸颊,他紧咬着唇不停哽咽。 第108章 楚长卿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膝头,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一下又一下的抚着怀里人不停颤抖得脊背。 「阿允,别怕,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 第65章 被封太子 寒风在屋外咆哮了一夜。 楚成允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整夜噩梦缠身,一会是一把冰冷的刀刃抵在自己脖颈间,划破自己的喉管,一会儿是一只血淋淋地手卡在自己脖颈间。 即使是在梦里,那窒息感依旧如同现实一般,他猛然间惊醒,从床上坐起身,额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身边安静,哪里还有皇叔的影子呀? 外面的天依旧漆黑一片,应该也还没到早朝时间。 心里又是被一股未知的恐惧笼罩,楚成允躺回床上,如同烙饼一般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再入睡。 估摸着到卯时了,楚成允唤了小灼进来更衣。 小灼在看到楚成允脖颈上紫红色的印子后,猛地抓住楚成允的手臂,「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楚成允轻轻拉开他的手,「没事,昨夜皇叔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吗?那分明是…… 「殿下,我们逃吧!」 楚成允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说什么胡话?」 小灼红着眼眶,「王爷他不是表面上那么温和的人,否则他也不会……」 他想起自己儿时,母亲被父亲活活掐死时,脖子上就有这样的印记,他无法想象,昨夜楚成允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只觉得楚长卿太可怕了…… 楚成允望向那紧闭的房门,沉下眼帘,垂着头没有再说话,只抬起了手臂,让小灼帮忙更衣。 才洗漱完毕,若风便敲门进屋,说王爷吩咐,殿下今日不必去上朝了。 楚成允坐回榻上,神情有些茫然,习惯了的事,忽然不用做了,竟有些不适应。 他想了想,又唤小灼过来帮换上常服,去到了小厨房。 好久没有给皇叔做包子了。 这阵子也就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有机会让皇叔吃一顿可口的早饭。 皇叔昨夜回来得晚,又起得早,定是忙坏了,自己要乖,要体贴。 楚成允做了包子,炸了油条,还包了饺子,做了莲子羹。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锦衣,抱着暖炉坐在膳厅里,等着楚长卿回来,等到快午时,楚长卿还没回来。 楚成允饿得受不了了,拿了两个包子放在屋里的碳火炉上烤热后,一个给了小灼,一个自己吃。 两个人围坐在火炉盘鼓着腮帮子啃肉包,你看我,我看你,而后噗嗤一声被对方的傻样,惹得相互笑了起来。 忽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管家忠叔跑进屋,「殿下,陛下圣旨到了,快去大厅接旨。」 楚成允鼓着腮帮,指着自己的脸,「我吗?您确定不是皇叔的?」 「成福公公亲自来,说的是七殿下接旨。」 楚成允放下手里没吃完的肉包子,拿起桌上的茶杯急里忙慌地咽下嘴里的包子,快速跑了出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储贰之重,式固宗桃,一有元良,以贞万国,兹有皇七子成允,聪明睿智,德才兼备,上孝下悌,宜承大统,特册封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册命,钦此。」 成福公公念完,见楚成允依旧呆跪在地上,躬身道,「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 楚成允眼睫颤动,抬头看向成福公公,「这圣旨真没搞错?」 「错不了,今日早朝时,陛下亲自颁发的。」 楚成允被这一道圣旨打得措手不及,抬手接过圣旨后,甚至都忘记让小灼拿赏钱送成福公公了。 半晌后,转头,见小灼比自己还傻,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小灼,你要做大太监总管了……」 小灼抬头,讷讷开口,「殿下,你要做皇帝了……」 厅内忽然变得安静,俩人都没有说话,若说着太子之位落在别的皇子头上,那必定是天大的福气。 可落在自己身上,连楚成允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福分,还是灾难。 自己的逍遥王爷梦破碎了,楚成允一时间难以接受,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哒哒的。 赶在午时末,楚长卿带着一身风雪回到了王府。 楚成允第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雀跃地扑进他怀里,而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注视着他,像是想要看清那张脸,可始终瞧不出个究竟。 楚长卿解了披风,递给一旁的若影,几步上前,将楚成允搂进怀里,「阿允可吃了?」 「吃了一个包子。」 楚长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嗯,阿允很乖。」 他把楚成允抱起来,坐在饭桌前,下人们端上丰盛的食物,那早已凉透的包子饺子与之相比显得无比寒酸。 楚长卿没有动筷,让人将包子饺子端下去热,见怀里的人似乎闷闷不乐。「阿允还在生皇叔的气?」 楚成允眼神有些慌乱,不自在的垂下头,昨夜的事,他不想被提起,一想到那感觉就觉得心口堵着,喉咙发紧。 脖颈上的青紫印记还在,楚长卿托起他的脸颊温柔亲吻,「昨夜是皇叔不好,阿允就当皇叔失心疯了,不气了可好?」 楚成允眼睫有些湿润,抬头看向楚长卿,「皇叔要阿允做太子?」 第109章 楚长卿笑,「就当是皇叔为昨夜做错事的赔礼。」 楚成允脸上依旧不见笑,曾经楚成允要什么都会问,楚长卿想要给什么也会问自己想不想要,而今这么大的事,他却一句都未曾同自己提起,就硬塞给自己。 到底是早有打算,还是临时决定? 「阿允不想当太子,不想做皇帝。」楚成允看着他,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楚长卿,「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阿允为何不想要?」 「阿允没有母族,朝中无人相助,就算做了皇帝也是任人拿捏。」 楚长卿搂着他,把下巴搁在楚成允颈间,「有皇叔在,阿允莫怕,阿允不是一直想念母妃吗?做了皇帝就可以随时见到母妃了。」 楚成允一直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里,觉得做太子也好,皇帝也罢,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听了楚长卿的话,才惊觉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不会有人敢欺负自己的人,至少可以同母妃团聚。 楚成允回身把脸埋在楚长卿怀里,红了眼眶。 楚长卿抬手抚摸着他的背,「乖阿允,皇叔给阿允带了好东西。」 楚成允好奇抬起头,楚长卿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阿允要不要?」 楚成允真是又想笑又想生气,「哄小孩呢,阿允又不是小孩。」 楚长卿听了,眉头一挑,「阿允不要是吗?不要那就给若风拿去吃了,那日见若风蹲在房梁上吃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想必他好这口。」 楚成允霸道地一把夺过楚长卿手里的糖葫芦,「不行,这是阿允的。」 说完咬下一颗山楂,愤懑地在嘴里嚼。 殷红的嘴唇一撅一撅,可爱得紧,楚长卿忍不住在那红唇上亲了一下,尝到满嘴的甜味。 楚成允还在弯着眼眸乐呵,忽然手里的糖葫芦被夺去。 「要先吃饭,吃了饭再吃这小零嘴。」楚长卿把糖葫芦直接插在桌上的茶壶里,红艳艳的山楂果在茶壶里晃了几下。 若影、小灼「……」 这茶壶居然用来插糖葫芦了。 「皇叔,热茶熏着,糖会化掉。」 正巧这时,下人端了热好的包子和饺子上来,楚长卿随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所以阿允要快些吃饭。」 楚成允立马拿起一个包子,开始狼吞虎咽。 「阿允要吃肉。」 楚成允又听话的拿了筷子,夹起桌上的肉送包子。 「以后中午饭让厨房不要煮米饭了,就吃阿允做的包子吧。」 包子做主食,配肉吃。 楚成允听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是这样吃的吧。 …… 第66章 接二连三遇刺 七日后楚成允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下,正式册封为太子,他穿着厚重的服饰,在祠部官员的引领下祭祖。 而后正式搬迁东宫。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皇宫里往来。 丽婕妤被封为夫人,移居华阳宫,那可是曾经皇后的居所,贵气可想而知。 楚成允迫不及待地跑到华阳宫,去逗自己的母妃。 华阳宫添了许多宫人,四处灯火通明,炭火将屋内烧得暖意融融。 屋门关着,楚成允同母妃以及苏姑姑他们一起围着包饺子,瓦炉上烧着热水,连冒出来的水汽都带着幸福的味道。 楚成允把一枚铜钱塞到一个饺子里,在丽夫人眼前晃了晃,「母妃,这是阿允包的福气饺子,看看母妃能不能吃到哦?」 丽夫人也拿了一个饺子皮,和着肉馅塞进一个钱币,「这个是母妃给小阿允的福气,看看阿允能不能找到哦。」 她放下手里的饺子,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担心儿子太笨,找不到,又偷偷把饺子拿回来,双手躲在桌子底下,将饺子一角扯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楚成允瞥了一眼,又回正眼珠子,抿嘴憋笑,假装没发现,继续包饺子。 小饼把手里的饺子一个个码在丽夫人的那碟子里,结果全被丽夫人丢了出去,「包得太丑,不许和本宫的放一起。」 「啊?」小饼委屈地噘着嘴。「小饼已经很努力了。」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饺子在沸腾的水里滚后,被捞上桌,长辈没有动筷,晚辈不得先食。 是以,大家都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丽夫人拿着碗筷在一盘又一盘的饺子里挑挑拣拣。 总算找到那个带尾巴的饺子,夹进碗里后,又夹了几个肚皮鼓鼓的胖饺子,把碗放在楚成允面前,「阿允快吃,吃多了才能长高。」 楚成允心口泛酸,也盛了一碗给自己的母妃。 丽夫人才吃下几个,忽然,咔嚓一声脆响,她眉头一皱,低头吐出嘴里钱币,拿到楚成允眼前晃了晃,露出得意的笑。「阿允……母妃找到了哦。」 楚成允也笑了起来,眼里满是宠溺。 「母妃,要永远健康喜乐。」看着那双懵懂的眼睛,温声道。 而后,夹起那带着尾巴的饺子塞进嘴里。 「哇,阿允也吃到了!」丽夫人惊呼。 「娘娘,小饼也吃到了。」 欢声笑语寖在冬夜里,如春日暖阳,可融化冬雪。 …… 回到东宫时,卧房里亮着葳蕤烛火,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在窗棱上。 第110章 楚成允眉开眼笑,一进屋就扑进了皇叔怀里。「就知道皇叔会来,阿允给皇叔带了饺子,还热着。」 「哦?阿允真孝顺。」虽然饺子这东西,楚成允在翼王府时常做,没有什么新奇的,但楚长卿还是很给面子。 小灼把食盒放在桌上,端出里面的饺子和调料。 楚成允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 楚长卿一边吃,一边宠溺地看着那张乖巧的脸,心中又起了邪念,真不知道明明是一双勾人的眼睛,怎的确如此清澈。 他心不在焉地又夹起一个饺子,一口咬下,动作一顿,蹙眉拿出嘴里的东西一看——钱币。 楚成允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 楚长卿一把拍下筷子,把那只小坏蛋抓到怀里,在那白嫩软糯的脸上咬了好几口,疼得楚成允嗷嗷直叫。 「阿允变坏了,看皇叔笑话很开心?」 楚成允在他怀里不停扭,「没有没有,那是阿允特意给皇叔包的,吃到了,明年皇叔就会心想事成。」 楚长卿总算放过怀里的人,握着那纤细柔软的手,「又不是年关,早了些吧。」 楚成允暗地里白了他一眼,只怕年关你我要披麻戴孝。 「这段时间不太平,阿允就乖乖呆在东宫尽量不要外出,还有,别宫送来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全都扔了。」 见楚长卿脸色凝重,楚成允不由得收起了笑。 桌上放着一个长形木匣子,楚长卿抬手打开,一把细长的剑呈现眼前,「这是特意为阿允打造的软剑。这几日无论何时何地都得佩着,以做防身,就是就寝也得带在身边。」 楚成允听了,一张脸皱到了一起。 「我给你在东宫安排了暗卫,阿允也别怕。」 楚成允点了点头。 「先去沐浴,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朝。」楚长卿把人放下,起身就要走,又被楚成允拉着手。 「皇叔,您不留下来陪阿允吗?」 楚长卿俯身,捏着他的脸,「哪有王爷留宿宫中的道理,这怕是会被人诟病。」 「皇叔,我怕。」 「阿允乖,不会有事的,男子汉大丈夫总得经历些风雨。」 楚成允心里恨得牙痒痒,都怪你!这皇位上可到处是尖刀子,真怕自己还没登基就已经魂归西天。 …… 这无上尊贵的位置,有多少人觊觎,又有多少人为了这个位置抢得头破血流,兄弟相残、子夺父位史上并不少见。 楚长卿清理了萧氏和宁氏,最具有皇储争议的两人已出局。 连楚成允这么个曾经毫不起眼的皇子都能做储君,那些有些势力的人又怎会不蠢蠢欲动。 这正是一个好时机,楚长卿又怎么会放过。 趁着楚玄北还没死,得让他看看自己是如何将他的儿子弄死的。 …… 是夜。 楚成允看望母妃后,从华阳宫出来,几个太监躬着身子,执着宫灯在前引路。 本就同平常一无二致的宁静,忽然有种危险的气息蔓延。 楚成允看着眼前那几个面孔陌生的小太监问,「你们几人是新来的吗?」 「回殿下,我们是翼王安排进来的新人。」 楚成允绷着脸望了一旁的小灼一眼。 忽然亮光一闪! 小灼脸色陡然大变,「殿下小心。」 楚成允手往腰间一摸,抽出软剑往身侧挡去,铮地一声,他只觉得手臂被震得发麻,身体踉跄后退几步,那出剑之人身形极快,一息间就到了楚成允跟前。 长剑往身前横扫而过,剑尖离自己的脖颈堪堪一指,楚成允身体后仰,一旋身勉强躲开。 那人还想再次攻击,一个人影从楚成允身后倏地一声飞出,长剑直往那人面门而去。 是若风! 楚成允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打斗声引来附近巡逻的侍卫,为首的侍卫长见那场景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一瞬间刀光剑影,铮锵声在狭窄的宫道里回旋,不一会儿,那群乔装成太监的刺客全被斩于剑下。 没留一个活口。 侍卫长上前,跪在地上,「臣救驾来迟,殿下您没事吧。」 楚成允敛眉看向四周,若风早已隐去身影,他将软剑收回腰隙,淡淡回了句,「孤没事。」 「殿下安危要紧,不如让微臣护送殿下吧。」那侍卫长主动请缨。 「那就劳烦你了。」 冬日夜里的寒风冷冽。 几个侍卫执着灯笼在前带路,昏暗的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楚成允被几个侍卫围护在中间,即使如此,依旧觉得心头慌乱。 好不容易回到东宫,还没跨进院门。 那种危险的气息蓦地从脊背蔓延。 楚成允回头,只见身后的侍卫长眼中迸射出一抹浓重的杀意,手中大刀已经高高举起。 他瞳孔陡然大睁,再次拔剑已来不及,就在此时,一柄飞刀划破夜空,铛地一声,击在那刀刃上。 楚成允拉着小灼撒腿就跑,身后再次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 那侍卫长被若风截住,两人在冰天雪地里激烈缠斗。 倏然,夜空中传来咻咻声响,楚成允抬眼,看到那飞射而来的箭矢,想,完了,逃不掉了,自己要成筛子了。 第111章 千钧一发之际,几个戴着铁面具的黑衣人从屋顶掠下,剑光闪过,一支支利箭被截断。 「殿下快进屋。」一铁面黑衣人回身催促。 楚成允不敢停留,拉着小灼跑进了屋里。刚关上房门,一只利箭就刺破窗户,从楚成允头顶飞射而过,狠狠扎在他身后的木墙上。 楚成允没事,倒是小灼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楚成允恨铁不成钢,没好气地爬过去,把小灼往角落里拖。 「殿下,殿下,你没伤着吧,我要吓死了。」小灼一边说一边扯着楚成允的衣裳检查。 楚成允拍开他的手,沉声道,「别吵,外头还打着呢。」 「呜呜呜呜,殿下,小灼要吓死了。」 楚成允没法,抱着小灼,不停拍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 一旁的窗户忽然发出响动,一个黑衣蒙面人脚步轻盈地从窗口跃进来,楚成允赶忙捂住小灼嗷嗷的嘴。 两人在黑暗的角落里努力屏息。 那人手握大刀,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 楚成允单膝跪在地上,松开小灼,一只手按在腰间,缓缓抽出软剑,在那人望过来之际,眸光一凛,翻身跃起,一脚踢在那人心口,踢得那人连连后退,楚成允紧追而上,不待对方稳住身形,手中软剑划出,带着劲风直往那人脖颈而去。 刺啦,鲜血喷涌而出,那人瞪大眼睛,捂着脖颈,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楚成允整个人虚脱,立在原地,握着剑的手不停颤抖。 「好剑法!」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楚成允回头,看到来人。 「皇叔。」他嗷呜一声,扑进楚长卿怀里,「皇叔怎么才来,阿允好怕,阿允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一旁的小灼瞪大眼睛——你刚刚……才割破一个人的喉咙! 楚长卿抱着他轻抚,「阿允刚刚做的很好。」 「那都是运气,皇叔不知道阿允手都是抖的。」楚成允眸中带泪。 楚长卿去握他的手,果然颤抖得厉害,指间都是冰凉的。 这接二连三地刺杀,说楚成允不怕那是骗人的,只是独自面对时,还能勉强保持冷静,这一遇到靠山、保护伞,巴不得哭得背过气去,好彰显自己的柔弱。 屋外的打斗声逐渐堙灭。 屋门打开,血腥味扑鼻…… 第67章 登基 刺杀的人抓到了活口。 没过几天,大理寺就把审问的结果拟了折子呈上去。 那两拨人,一拨是三王爷派来的人,另一拨,是五王爷的人。 皇帝听闻后,在朝堂上气得吐了血,「混账东西!谋害储君,乃是死罪。」 第二日,两位王爷被鸩杀于狱中,所有亲眷贬为庶人,发配流放。 那日后,皇帝便一病不起,据说是被自己儿子气得中风,躺在龙榻上,四肢瘫痪,口不能言。 楚成允在床前侍疾,不时对上皇帝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心里却无半点波澜,「父皇,您该知道儿臣当初不是生病是中毒了吧?」 床上的人瞟了他一眼。 楚成允又笑着说,「您是故意不给儿臣治的吧?因为你讨厌儿臣,又或者……您巴不得我被别人害死。」 「其实儿臣也挺讨厌您的,儿臣早就知道皇叔要干什么了,很早前就看到成福公公同皇叔密谈,但是嘛,阿允不想告诉你。」楚成允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床上的人听闻身体剧烈颤抖。 楚成允继续说,「反正您以前也都是对我不闻不问的,那儿臣也就不管您的死活了。」 楚成允接过成福公公递过来的汤药,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床上人的嘴边。「只可惜,宁昭仪死了,萧贵妃又进了冷宫。」 楚成允想起自己八岁那年,母妃丽婕妤得宠,且家里父兄均有军功在身,外祖父又是辽北之主。 萧氏每每见了丽婕妤,都如同见了眼中钉,虽无实质上的打骂,但言语间都是讽刺。 楚成允估摸着,他这毒该是很早就被人下了,也许就是丽婕妤最得宠的那段时日。 后宫不过是帝王稳固前朝的另一种手段,说是丽婕妤得宠,不如说是皇帝做的戏。 莫名得宠,不过是将人放在风口浪尖,成为诸方箭矢的靶子。 楚成允把手里的汤匙再次往皇帝嘴边凑,「父皇,喝药。」 床上的人紧闭着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楚成允,像是要把人吃了。 楚成允无奈地放下碗,「父皇不想喝,那就算了,您好生歇息。」走之前,还不忘贴心地给人掖好被角,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几日后,一个丰神俊逸的白衣男子骑着一匹骏马出了城门。 楚长卿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走远,来不及送别。 方凌云只留下一封信,“大仇得报,望表弟往后能随心所欲,不再遭受苦难,长乐一世。” …… 景泰二十四年,皇帝楚玄北于十二月十九驾崩。 宫里敲响丧钟。 整个京城大街小巷全挂上白绫。 冬日的年节处在国丧中,没有一处敢大肆庆祝,就连新太子的19岁生辰,也只是在华阳宫里同丽夫人一起吃了一碗长寿面。 一月后新帝登基,改国号景意,大赦天下。 第112章 短短两月,楚成允就从一个不起眼的王爷,摇身一变成了这大楚最高权力统治者。 大楚向来以黑色为尊,帝王的服饰便是黑色金线龙纹,头上的冠冕厚重,压在脑袋上沉甸甸的,额前冕旒不时随着动作摇晃。 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上朝,楚成允难免紧张,作为王爷上朝时,他不是在观察某位老臣说话时会扯几次嘴角,下巴的胡须和昨日有什么不一样,就是在发呆,想着早饭吃什么,中午又吃什么。 而此时,面对那几十双眼睛,楚成允生怕自己哪里做不好,又怕有臣子奏事时,自己答不上来。 要知道楚成允从小到大,没上过几天学堂,别的皇子都有太傅教。 自己么……自己的太傅就是皇叔了吧。 想着,便朝大殿中望去,这一望正巧与皇叔对上眼,楚成允何时看过那一脸庄重严肃的皇叔,一下子没忍住,抿嘴笑了起来。 「请陛下裁决。」殿中大臣说完,抬头就看到楚成允憋着笑的脸,整个人顿时有种受辱的感觉,再次高声道,「请陛下裁决。」 「……」楚成允刚刚魂归天外,全然没注意到那大臣说了什么,裁决什么? 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抠着长长袖袍下藏着的手,接受着各位大臣的目光洗礼,「您,您再说一遍。」 这回轮到楚长卿笑了,他站在前列,身旁也都是自己的人,是以对着楚成允笑得很是肆无忌惮。 那大臣气得吹胡子瞪眼,「臣是想请陛下裁决,这大赦天下,是否一起赦免信王之罪。」 楚成允有些犯难,自己这二哥,可是自己花了老大劲弄进去的,为此屁股还疼了好几日,人可以不放吗? 楚成允抬头看向那在下方对自己一脸坏笑的皇叔,气不打一处来,眼珠子一转,「皇叔您如何看?」 嗯,有问题抛给皇叔就没问题了。 楚长卿执着玉笏躬身,「全凭陛下裁决。」 「……」 怎么又抛回来了……真是讨厌。 楚成允局促不安地坐在龙椅上,「这事……今日朕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议。」 楚成允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就这么把这个大臣给囫囵了过去,今晚回去问皇叔。 殿中又有大臣站出来,这时,楚成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自己在被什么问题问住。 好在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这国库税供的问题,然而,殿中的大臣各抒己见,每个人意见都不同,很快殿中就分成两拨人开始了激烈的唇枪舌战。 楚成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几人吵架,吵得口沫横飞,眼看事态严重,似乎就要打起来了。 「这事,我……朕回去考虑考虑,明日再议。」楚成允出言制止。 一场早朝下来,楚成允几乎腰都要断了,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一回到重华殿,人就往卧榻上扑去,「啊,太累了小灼,身体累,心也好累。」 一只手抽出楚成允头上冠冕的玉簪,解了朱缨,替他把沉重的冠冕取了下来。 「所以阿允想如何?」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成允惊喜回头,伸手勾上楚长卿的脖颈。 「皇叔坏,看到阿允难堪不但不帮,还笑话。」 楚长卿一把抱起那黏人的小心肝,一手去给他揉腰。 也不知是许久没有亲热的缘故,还是环境的影响,楚长卿呼吸逐渐滚烫。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给怀里人理好衣裳,拉着人往外走去。 「去哪啊?皇叔?」 「去上朝。」 「哈?不去!」才下朝,又去上朝,要命呐。 楚成允转身欲走,被皇叔一个拦腰抱起。 「阿允不乖哦。」不顾怀里人的挣扎,楚长卿硬生生将人拐到了承德殿。 大殿门敞开着,此时里面空无一人,梢一说话,声音就会在空旷的殿里回荡。 楚成允觉得有趣,在殿里啊啊啊地叫了好几声,听那回荡的声音。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那小模样真是越看越讨喜。 楚长卿抱着那啊啊乱叫的黑乌鸦,扔到龙椅上,抬手去拔乌鸦身上黑色的“羽毛”。 察觉到皇叔的意图,楚成允赶忙抬手制止,小声道,「皇叔这是承德殿。」 楚长卿将人搂在怀里亲吻,「皇叔知道,阿允乖。」 「等会有人来怎么办?」 「无人敢擅闯承德殿。」 「若是洒扫的宫人呢。」 「那就挖了他们的眼,割了他们的舌头。」 第68章 这里真好 「阿允起来穿衣裳。」楚长卿神清气爽。 楚成允头发散乱地趴在龙椅上,没有动。 楚长卿好笑地搂过他,嘴唇在他布满齿印的脸上贴了一下,「早些年皇叔的一位好友,在大理寺任职,有一次接到一个大案件,一个采花大盗将女子先凌辱后杀害。」 楚成允不知道皇叔为什么突然说起以前的案件,只当个故事来听。「嗯?」 「后来有一次,有人报案说一个寡妇被遇到了采花大盗,那寡妇却没死,在家里哭着喊着没脸见人,要上吊。」 「然后呢?」 「然后我那好友带着人过去,一看,那寡妇长得奇丑无比,于是大家都不信。我那好友不好意思直接说寡妇太丑,采花大盗瞧不上,就说,“采花大盗都是先奸后杀的,您还活着”。」 第113章 寡妇说,“奴家是命大,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大家看她生龙活虎的样,皆是不信。 结果那寡妇心一横,扯乱自己衣裳,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床上……」 「……行了不用说了。」楚成允横了他一眼,默默起身穿衣服。 「结果,阿允猜那寡妇说了什么?」楚长卿有心逗弄楚成允。 楚成允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许说!」 「那寡妇对着一群大老爷们说,你们看看,我这样像了吗?」 楚成允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讨厌!皇叔坏透了!」 楚长卿宠溺地把他搂在怀里,亲吻他的唇,目光却穿过楚成允的脸侧,落在那敞开的大殿外。 「阿允,这里真好。」他坐在龙椅上,怀里抱着的是一具娇软的身躯,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可以为所欲为,随心所欲。「难怪,那些人为了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楚成允抬起脸,「阿允的就是皇叔的。」 他的皇位是皇叔给的,这本就属于楚长卿的东西。 楚成允不知道,是否有一天他会收回这个位置,更不敢想象,真到那一天自己该何去何从。 从古到今,除了尧舜,没有一个皇帝是活着禅让皇位的。 楚长卿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连阿允都是皇叔的,阿允的东西自然也是皇叔的。」 楚成允只轻轻笑了一下,搂紧楚长卿的腰,忽然想到什么,又抬起头来,「皇叔,二哥的事,明日阿允要如何答?」 楚长卿抬手刮了刮怀里人的鼻子,「萧氏一族已然败落,就是把人放了,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楚成允不太乐意,自己曾经受了对方那么多年的欺辱,就这么把人放了,真是不甘心。 楚长卿似乎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又说道,「曾经高高在上的王爷,忽然变得一无所有,阿允想想那些曾经被他欺辱过得人,会如何做?」 一经提醒,楚成允恍然大悟,咧嘴道,「棒打落水狗!」 自己出手有失帝王威严,让别人动手,自己看好戏才更有意思。 他拽着皇叔的衣袖,怨声道「阿允今日问皇叔,皇叔是故意不帮忙,要看阿允笑话吧?」 楚长卿把人在怀里紧了紧,「阿允求求皇叔,皇叔就勉为其难的帮帮。」 楚成允如同一只会摇尾巴的小狗,把脸往楚长卿眼前凑,「求求皇叔,帮帮阿允,重华殿还有好多奏折,阿允看了就头疼。」 楚长卿嘴角勾起,一只手指挑起楚成允的下巴,「是阿允想让皇叔今夜宿在重华殿?」 「嗯嗯,」楚成允用力点了点头,双眼泛出精光。 楚长卿脸上露出邪笑,笑得楚成允毛骨悚然。 果然,到了晚上,奏折批完了…… …… 楚成允每日最痛苦的早起上朝,上着上着也就习惯了,全然没了初始的紧张,反正有皇叔在。 遇到问题问一句,「皇叔您怎么看?」 皇叔就会在大殿中侃侃而谈,问题也就解决了。 楚成允无聊透顶,几乎把朝中大臣的每个小习惯都摸了个透彻,哪个走路外八字,哪个说话喜欢捋胡子。 最终,无聊到掀着眼皮,数自己冠上冕旒有几颗珠子。 他这些小动作落在楚长卿眼里却可爱得紧。 好几次退朝后,又被楚长卿拐回承德殿,在那庄重的大殿里,台阶上,龙椅上,梁柱旁做一些荒诞不羁的事。 整个大殿,几乎到处都被两人污染过。 以至于后来上朝,楚成允眼神无论落在哪处,都倍感不自在,时常莫名红了脸。 …… 相比于皇宫,外面的世界更多姿多彩,在宫里呆了好几个月,楚成允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如同滚雪球一般在心里越滚越大。 重华殿的御书房里,烛火通明,楚成允支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批阅奏折地皇叔。 纤长的眼睫在下眼脸上打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他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走到楚长卿身后,从后面搂着皇叔的脖子,亲昵道。「皇叔辛苦了,要阿允给您揉揉肩吗?」 楚长卿合起刚批阅完的一本奏折,回头斜了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阿允又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楚成允嘿嘿笑了两声,「皇叔,想出去玩。」 楚长卿拉着楚成允的手,把人抱进怀里,「不可。」 「为什么?」 「阿允长得好看,要是被人拐去卖了,如何是好?」 楚成允抱着手臂,白了他一眼。「整天就知道编这种骗小孩的话。」 楚长卿嘴角上扬,「阿允,再忍忍,过阵子让祠部办一场春狩,到时候阿允可以好好玩玩。」 「真的么?」楚成允眼睛亮起,「何时?」 「约摸一个月内。」 楚成允乐开了花,他可是好久没有策马奔腾了,一想到春狩可以好好玩几天,嘴角就咧得收不住。 正值三月,林间必定有很多野兽花鸟,想像那林间疾驰的场景,楚成允就觉得浑身热血澎湃。 「皇叔,那株小桃树开花了吗?」楚成允忽然想起自己去年在意槿轩种下的桃树苗,三月桃花该是开了吧。 「据下人说,结了几个小小得花苞,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花开出来了。」楚长卿勾起楚成允的下巴亲了一下。 第114章 「阿允就说,那桃树虽然是近冬才种下的,但一定能活。」楚成允满脸得意,眼里柔光似水。「待狩猎回来,阿允想去看看那桃树,行么。」 楚长卿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准了。」 …… 往常三月的春狩,今年因先皇驾崩,新帝登基,政务繁琐,一拖就拖到了四月。 参加春狩的除了皇亲贵族,就是大臣和世家子弟。 一座又一座帐篷扎在皇家猎场的空旷的营地上,待完成一系列的狩猎祭祀大典后,由祠部侍郎宣读狩猎规则与奖赏。 大家纷纷散开。 闺阁女子大多在营地里溜马,喝茶,抚琴吟诗。 男子们则均是背着弓箭,策马进了茂密的树林里。 楚成允步履轻盈,如同放出笼的小鸟,领着小灼,说要带他去打猎,「小灼,你想吃什么肉?今日朕亲自给你猎。」 「野兔肉、野鸡肉,只要陛下猎的小灼都喜欢,到时候再带回来些给太后娘娘和小饼。」小灼腰间挎着一个小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全是从营地伙房要来的调料。 两人已经计划好要在野外美美饱食一顿。 「好好好。」楚成允换了一身正红色劲装,墨色长发束成高马尾,跨着长弓就要跑去马厩选马。 不想半道遇到皇叔,被拎着后领拖了回来。 「皇叔,阿允要去参加狩猎。」楚成允握着弓,焦急道。 「不行,树林里情况复杂,还容易迷路,阿允只能在营地玩。」 什么?等了一个月,就让自己同那些女子坐在一起喝茶…… 「我要去!皇叔原本说好的,阿允可以好好玩!」楚成允倔强地杵在原地,满脸不甘。 「阿允不乖!」 「皇叔骗人!」楚成允瞪他。 楚长卿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不听话的楚成允,两人就这么站在空旷的帐篷前打眼仗,谁也不甘示弱。 最终,楚成允把背上弓箭取下来,狠狠往地下一摔,气呼呼地转身进了营帐。 …… 第69章 鹿肉也就那样 楚成允在帐篷里生闷气,本以为过一会儿,皇叔就会进来哄自己,不想,外面脚步声渐远。 小灼从帐篷里探出脑袋瞧了瞧,回头对楚成允说,「陛下,王爷走了。」 楚成允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支着下巴,好不容易出来放风,总不能因为不能去骑马打猎就浪费这大好时光吧。 他磨了磨牙,起身对小灼说,「走!去看姑娘去!」 小灼「……」 楚成允说干就干,一整天泡在一群女人堆里,起初那些小姐夫人还有些拘谨,但见皇帝只是自顾自的在一旁喝茶,又三三两两地聊起了家常。 听得最多的无非就是,关于刺绣的花样,简直无聊透顶。 而此时,狩猎场的林子里,一群戴着铁面具的黑衣人整齐的跪在楚长卿身前。 「每个角落都不能落下,包括河道里!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立刻来报。」楚长卿面容冷峻,望向漂在河面上的几具尸首,「若青,你带几个人去跟着那孙家和曹家的人,注意看看与他们接头的人是谁。」 「是!主人!」 人影散开,林子里一瞬间阒静无声,楚长卿望着对面的河道,嘴角勾起。最后一个了,待处理了这最后一个威胁才能安心呐。 狩猎这么好的时机,那觊觎皇位的人又怎么有不动手的道理。 树林里传来马蹄的哒哒声,楚长卿回头,见孟澄正骑着一匹马,慢悠悠地朝这边过来。 如今的他春风得意,整个人连神态面貌似乎都与以前有所不同。 楚长卿仔细一瞧,才注意到,对方今日穿着居然同自家小心肝早晨穿的衣裳颜色一样,均是正红色劲装,只是头上戴的是白玉莲花冠。 要知道自家小心肝着红衣,不是配张扬华贵的纯金龙纹冠,就是用最简单的红绳随意将头发束起。 可不像孟澄这般,明艳的红衣配儒雅的白玉冠,不伦不类。 「王爷怎的一个人在这。」孟澄翻身下马,走到楚长卿身边,见他身边空无一人,又道,「王爷也是一个人吗?不如孟澄陪您一起?」 「不必。」楚长卿牵过一旁的骏马,利落翻身。 孟澄见了赶忙也骑着马追上,「王爷,孟澄有些迷路了,您带带孟澄吧,这林子里这么大,我有些怕,我箭术不好,要是遇上什么猛兽可怎么办?」 楚长卿睨了他一眼,一夹马腹,绝尘而去。「跟上。」 有力的马蹄踏在落叶上,激起一片飞扬尘土,矫健的骏马仿佛一道闪电穿梭于密林间,楚长卿骑在马背上,随着马儿奔跑身体起起伏伏,他马术向来了得,能与之相比着寥寥无几。 然而,身后的马蹄声却始终不落,一直紧随其后,不一会儿,楚长卿放慢速度,勒住缰绳。 「你的马骑得不错。」楚长卿转头看向追上来的孟澄。 「那比起陛下如何呢?」孟澄喘着气,朝他嫣然一笑。 楚长卿眼睫微眯,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忽然,破空声响起,一只利箭从前方飞射而出,直逼楚长卿胸前。 「王爷小心!」孟澄惊呼一声,从马背上跃起,扑了过去,欲要用身体挡住那只利箭。 楚长卿眼眸一沉,一手揽着他的肩,踩着马蹬,一个后仰旋身,带着孟澄一起落地。 第115章 回头朝那利箭袭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树叶茂密的树叶在风中微微颤抖,楚长卿没有追,而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王爷,您没事吧。」孟澄抬起头,担忧地望向楚长卿,一只手捂在另一个只手的胳膊上,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渗出。 楚长卿看向他的目光冰冷,「以本王的功夫,那箭根本伤不到本王,你以为以身涉险,挡了那箭,本王就会感激你?」 话语间的厌恶直白又伤人,孟澄脸色白了一瞬,一双桃花眼里蕴含着泪花,楚楚动人,「王爷,我没有,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这是本能反应。」 呵……又是这一招,学得还挺像,只是这神情出现在这张脸上,非但让楚长卿无一丝心疼,反而觉得有些膈应。 那双眼睛里明明都是算计,却又演绎着懵懂。 楚长卿盯着那双眼睛,喉咙溢出一声低笑,冷若冰霜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孟澄,人有野心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为,收起你的小心思,做好你该做的事。」 孟澄眸光颤抖,「我,我只是爱慕王爷。」 楚长卿冷睨了他一眼,如同没有听见对方话似的,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 …… 第70章 扯平了 外出狩猎的人一一赶在日暮降临前回到营地。 把猎物交上,便有宫人清点数目、种类,按排名分发奖赏。 各种上好的玉佩,南海珍珠、千年人参等被赏赐下去,却与楚成允无缘。 内心愤懑不平,唯有美食才能化解。 楚长卿回到营地时,楚成允正蹲在一堆猎物旁,想着自己今晚要吃掉哪一只。 「阿允,今晚吃鹿肉吧。」 楚成允扭头看了一眼那马背上挂着的一头鹿,以及跟在皇叔身后柔弱娇羞的孟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呦,不让我去,原来是去幽会小情人。 他嘴角嘲讽一勾,回头指着地上的一头野猪对小灼说。「告诉伙房,这只野猪朕今晚就要吃,五花肉要烤,排骨要做糖醋的,猪耳朵凉拌,猪蹄要红烧,猪大肠要爆炒。」 说完,也不看楚长卿一眼,又到处闲逛去了。 呵,小家伙,气还没消呢。 楚长卿回得晚,本无意争那奖赏,但看自家小心肝,一副眼红的样子,于是便提起自己的猎物交给了几个宫人。 这时的春季到了晚上还有些微寒意,楚长卿命令宫人把鹿带去伙房,特别提醒,「要用鹿肉打火锅。」 …… 月色清浅。 皇家狩猎场的营地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空旷的营地上搭了台子。 楚成允坐在台上,观赏着下方轻曼歌舞,两侧围坐着高官世家,楚长卿坐在左侧最靠近帝王的位置。 目光在楚成允身上来回好几次,那小子就是不看自己,自顾自地喝茶,且不时同一旁的小灼笑谈几句。 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太监如此讨厌,只怕自己这个皇叔在侄儿心里还不如一个太监。 在一片靡靡丝竹声中,宫人们端着食物有序地将食物摆在皇帝以及各位贵人的桌上。 诱人的香味,让本就有些饿的楚成允不禁咽了咽口水,因为心里有火,连午膳都没吃多少。 只是放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自己点的菜,而是一个小炭炉火锅,里面汤汁清凉,漂着红枣、枸杞、香菇和几片老姜,另有一盘切好的生肉放在一旁。 「这是野猪肉吧?一点肥肉都没有。」楚成允转头问一旁的小灼。 「许是野猪肉,就是瘦些。」小灼夹起一筷子肉,放到翻滚着水花的边炉里涮。 肉还未熟,陆续又有几个菜上桌,排骨是烤的,蹄子是红焖的,还有一盘鲜嫩的蒸蛋。 虽说御厨没有按楚成允的要求做,但味道确实鲜美,远超期望。 把桌上的食物尝遍后,楚成允整个人都舒畅了。 他视线转了一下,不小心对上楚长卿的眼睛,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执起筷子进食。 楚长卿眼里闪过一丝笑,「陛下觉得这鹿肉味道如何?」 「……」楚成允夹着一块边炉里捞出来的肉,茫然地望向楚长卿。 楚长卿,「这是皇叔亲自猎的,陛下吃得还习惯吗?」 鹿肉不多,所以能吃到的,除了楚成允,就是林丞相和几个五部尚书。 林丞相在听说鹿肉是翼王亲自猎的,摸着胡子不停夸赞鹿肉如何美味,自己能吃到翼王亲自猎的鹿,真是三生有幸…… 楚成允心里又气又尴尬,撂了筷子,「是吗?鹿肉呀……也就那样。」 他两手摊开,大喇喇地撑在桌子边缘,欣赏下方舞蹈,对着一桌子美食,硬是忍着没有再碰一下。 …… 晚宴结束。 小灼估计楚成允没有吃饱,一回到帐篷就吩咐一个小太监去伙房里弄些吃食来。 楚成允躺在榻上,嚷了一句,「要五花肉和糖醋排骨。」 「好的陛下。」小灼得了吩咐又转身出了帐篷。 片刻后,帐篷的帘子撩开,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同时食物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 「嗬!这么香,这是烤五花肉吗?」 楚成允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看到来人时,把自己嘴角的涎水吸了回去,复又躺回榻上,两手交叠放在腹部,安详地闭上眼睛。 第116章 楚长卿把是食盘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坐在榻边,俯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榻上装死的人,恶作剧地抬手去勾弄那浓密的长睫。 楚成允眼皮跳了跳,咬着牙,拍开那只讨厌的手,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楚长卿勾着嘴角,「阿允还生气呢?」 楚成允转过身,背对着他,默然不语。 「烤鹿肉这么香,阿允不再吃些吗?」楚长卿俯身去翻楚成允的肩膀,想把人掰过来。 楚成允梗着脖子暗暗使劲,同他对抗。 力道悬殊,谁输谁赢可想而知。 楚成允眼里冒着烟,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被皇叔抱进怀里。 「还有酱卤的鹿肉,特意给阿允做的。」一块卤鹿肉递到了楚成允嘴边。 「啐!」楚成允想都没想,一口唾沫吐了上去。 「……」 「嗙啷!」一声,楚长卿筷子一扔。 提起怀里的人,转了个面,按趴在自己腿上。 帐篷里传来清脆的巴掌声和帝王嘹亮的哭嚎声。「啊!哎呦!住手!」 小灼从伙房回来,才走到帐篷外,听到里面的惨叫声,默默转身往随行御医的住处走去。 「胆子肥了!敢对皇叔发脾气了!」 翼王的怒斥声从帐篷里传出来,小灼脚步更快了。 「楚长卿!你敢打我!我,朕是皇帝!」 小灼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个大跟头,自己主子今日真是霸气!居然敢指名道姓地和皇叔对着干。 「哦!真是三生有幸,可以用皇帝屁股来练绝世神功。」 「你混蛋!不是人!」 …… 楚长卿有意要治治怀里人的嘴,什么方法恶劣用什么。 打着打着,怀里人没声了。 他把人翻了个面,托起那张小脸一看,漂亮的凤眼里已经眼泪汪汪,白皙的脸上布满了斑驳的泪水,破碎感十足,一张艳红的嘴唇死死咬着,隐忍委屈到了极点。 楚长卿有些心疼,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 不一会儿见怀里人眼泪慢慢收住,说道,「阿允骂了皇叔,皇叔打了阿允,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扯平了!!?怎么平!!! …… 第71章 意外 楚成允一口老血梗在喉咙,掀起眼帘面无表情地斜着他——你怎的这么会!吃亏的都是我! 有种咱俩换换,你动口,我来动手! 「还不进来!你家主子腚还肿着!」楚长卿朝帐篷在喝道。 小灼拖着沉重的步伐进来,将手里消肿止痛的膏药恭敬递上后,如同身后有饿狗追似的跑了出去。 「来,趴下,上药。」楚长卿打开药膏盒子。 楚成允恍若未闻,眼珠子四处乱转,装傻。 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皇叔按在了榻上。 「不想再挨打就老实些。」 还未挣扎,被一句话威胁,楚成允只得咬着牙屈辱地受着。 「阿允要乖些,不是皇叔说话不算话,只是这林子里情况复杂,不只有猛兽,只怕还有居心叵测之人在暗中伺机而动,皇叔不能让阿允冒险。」 楚长卿一边细心给人擦药膏,一边轻声解释。 见楚成允依旧不理自己,又道,「上次被刺杀的事阿允都忘了吗?不做好万全准备,我始终不放心?」 药膏抹在皮肤上凉飕飕的,连带着楚成允心里的火气也慢慢消了不少,他低声嗫嚅道,「那皇叔也没必要骗阿允呀!害人家白高兴一场。」 楚长卿拿了张薄毯给楚成允盖上,「我没有骗阿允,狩猎还有好几天,到时把所有暗里的恶人揪出来,就带阿允去狩猎。」 「真的么?」楚成允回头,眼睛亮起。 「自然。」 楚成允脸上总算漾开了丝丝灿烂的笑。 「要吃烤鹿肉!喂我!」他耀武扬威地朝着皇叔扬了扬眉,趾高气昂地命令。 楚长卿唇边绽开一抹宠溺的笑,夹了一块肉递到楚成允嘴边。 「味道如何?」 「也就那样。」楚成允嘴里肉嚼得吧唧作响,说出来的话口是心非。 「卤鹿肉,不尝尝吗?」 「那,朕就勉为其难地尝一尝吧。」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楚长卿把人从榻上抱起来,「别趴着了坐起来吃。」 「老疼了!」楚成允撅着嘴抗议,「以后君子动口不动手。」 「好,以后不打。」 楚长卿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那巴掌落在帝王的屁股上,别提心里多利爽了,往后还得找借口打。 傻乎乎的小皇帝不知道皇叔的邪恶,咧着嘴角在他怀里大快朵颐。 …… 第二日,楚成允依旧依旧泡在女人堆里,这回,那些夫人小姐们已经聊天到了给情郎送的香囊绣什么,给夫君的腰带绣什么。 楚成允白般无聊,在营地里乱晃。 最终,晃到了马厩,看到一一匹匹高大的骏马,心尖像是被猫挠一样痒痒的。 「昨日没见陛下去狩猎,这是陛下身体不适吗?」一个带着嘲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楚成允回头,来人朝着他行了一礼。 孟澄今日穿的是一袭蓝衣,那胳膊上白色绷带扎眼,一下就落入了楚成允眼里。 第117章 「朕好得很,只是你这瞧着才更像身体不适,怎么!被野兽咬了。」 「陛下误会了,我这是昨日同王爷去狩猎时,遇到有人暗处放箭想伤害王爷,所以……」孟澄停顿片刻,观察着楚成允的反应,继续说道,「为王爷挡了一下。」 楚成允蹙起眉头,才不管对方是挡了一下还是两下,只注意到一个点,皇叔同孟澄一起去狩猎。 他心里暗骂着孟澄妖精,皇叔大骗子,面上维持着自己该有的风度,扭头对小灼说,「孟大人真是辛苦了,瞧着伤得挺重的,昨日皇叔不是狩猎得了棵千年人参送给朕吗?那就赏了给孟大人吧!」 小灼张大嘴巴,一脸迷糊,楚成允已经先一步抬脚走了,他望了一眼马厩旁的孟澄,赶忙跟上。 「孟澄谢陛下赏赐。」孟澄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在身后响起。 楚成允想,这人不是一般的讨厌。 「陛下,昨夜王爷有送千年人参吗?」 「对呀!」 小灼「……那梦澄那么讨厌,真要送他千年人参?」 楚成允恨恨回头,「你怎么做了大太监总管后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千年人参多珍贵!拿去送他,脑子抽筋呀?去太医院随便找棵几年的送过去不就完事了,实在不行去御厨那里要棵白萝卜干也行!」 小灼,「啊?」 「等会让御厨把那千年人参拿去炖老母鸡,朕今晚就要喝。」 「陛下,你昨日吃那么多鹿肉,今日又喝人参炖鸡汤,不怕上火啊?」 …… 估计真是昨夜鹿肉吃多了,所以火气大。 一回到帐篷,就大叫若风。 若风从暗处现身,想着自己又得受苦了。 果然,楚成允斜躺在榻上,懒洋洋地指挥他剥瓜子。 他垂首半跪在一旁,好不容易掐得手指甲都要抛了,那一小碗瓜子仁被楚成允一口全倒嘴里。 「继续!」楚成允嚼着满嘴瓜子仁,凉凉的横了他一眼。 这自家王爷造的孽,硬是由若风受下了,剥了一上午的瓜子,他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已经肿了。 急待有人来解救。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士兵来报,「陛下,王爷令属下带陛下去林子西面。」 楚成允眼睛突然放光,腾地一下站起身,总算自由了。 「瞧什么瞧?去给朕牵马来!」他对着正一脸警觉打量那士兵的若风道。 若风没有动,警惕的眼神在那士兵身上游移。 楚成允默默往他身后挪了一下,说实话他还是惜命的,可不想为了狩个猎把命搭上。 「腰牌呢!」若风盯着那士兵冷声道。 士兵从腰间拿出一块腰牌,恭敬的递到若风眼下,若风没有接,只淡淡瞥了一眼。 「怎么样怎么样?没问题吧?可以走了吗?」楚成允低声催促。「别让皇叔等久了。」 …… 马蹄飞扬,楚成允扬着马鞭英姿飒爽地在前方飞奔,漆黑灵动的眼里充满了兴奋的光,小灼和几个侍卫骑着马紧紧跟着。 不一会儿就在那士兵的带领下,拐进了林子里。 大张旗鼓地架势惹得林子里的鸟儿惊叫着飞射而出。 视线里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站在一棵树下,背对着他。 「皇叔!」 听到楚成允欢快的呼唤,那身影缓缓转身,微笑着朝楚成允伸出双手。 …… 第72章 喜欢 楚成允利落翻身下马,扔下缰绳,就要朝楚长卿跑去。 忽然后领被提起,往后扔去。 「陛下有诈!」 楚成允回过神来,若风已经手执长剑朝楚长卿刺去,就在这时,身旁的士兵拎着大刀猛然朝楚成允劈来。 长刀劈下,一个侍卫为了护驾,生生被一刀刺穿胸膛,鲜血喷洒出来。 小灼吓得腿都软了,被楚成允拉着四处躲避。 楚成允抽了腰间软剑,自卫迎敌,失去先机的他,被击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树林里传来簌簌的声响,一群蒙面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手中刀剑在日光下泛着冷厉的光。 为首的黑衣人大喝一声,率先动了起来,明晃晃的大刀朝着楚成允当胸而来。 「陛下小心!」 小灼见状想也没想奋不顾身地朝那人扑过去,眼见长刀就要刺入身体。 「小灼!」楚成允大声惊呼,眼里一片猩红。 …… 忽然,铮的一声,一只利剑飞出,穿透那黑衣人的胸膛,带着飞洒而出的鲜血,铮的一声钉入一旁的树干。黑衣人眼睛大睁,捂着胸口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看到小灼安然无恙,楚成允松了一口气,身体发软,扶着一棵树干勉强站稳。 周遭的刀光剑影晃得眼睛生疼,耳朵里的嗡鸣声,让他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这感觉有些像自己中毒时,失聪失明的表现。 那些嘈杂的呼喊声无比遥远,像是隔了好几堵厚厚的墙。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痛苦闷哼。 「阿允!你在发什么愣!」楚长卿扶着他的肩膀,大吼出声,一双猩红的眼睛里怒火冲天。 危险就在身旁,这小子却傻了似的站着一动不动,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第118章 楚成允眼里似乎总算聚焦了,目光茫然地望着楚长卿,嘴唇微微颤抖。 楚长卿一手绕至肩后,握着箭杆,咬牙用力拔出那插在自己背后的箭,带血的箭矢被扔在脚下。 而后,他两指曲起放在嘴边,尖锐的哨声响起,一匹枣红色骏马从林中窜出来。 四周刀光剑影。 楚长卿抱着楚成允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策马远去。 身后的蒙面黑衣人手执武器,一路追,那些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个个轻功了得。 楚长卿暗处的人还未召回,只带来十几人,敌众我寡。 眼见就要被包围,若风浴血从后方杀出来,同若影一起并肩与那黑衣人对峙。 「王爷先撤,我等断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长剑如风奋力拼杀。 风声在耳旁烈烈作响,打斗声逐渐远去,依旧有几个黑衣人追来。 楚长卿一边策马,一边抵挡,手里长剑利落飞花,划破一个又一个喉咙。 前方是一处悬崖,楚长卿想也没想,从马背上跃起,抱着楚成允跳了下去。 「阿允抱紧我!」 楚成允似乎总算听到了声音,两只手死死的抱着皇叔的腰,身体急剧下坠,铮地一声,长剑钉入崖壁,剑尖划在石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几次下滑速度缓下来,又几次再次失重。 楚成允睁着眼睛,看着皇叔手里长剑一次又一次钉入崖壁,一次又一次滑落,最后,总算稳稳卡在了一条石缝里。 两人的身体坠在半空。 那只握着长剑的手,肌肉蓬勃有力,因为用力,暗青色血管暴起。 楚成允仰着头望上去,此刻的楚长卿胸口剧烈起伏,亦是垂头望着他。 「抱紧,不要松手。」 「嗯。」楚成允声音有些发颤。 …… 不一会儿悬崖上方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两人不敢出声,均是屏气敛息,直到那声音远去。 「还好吗?」垂头看向楚成允。 崖边风大,两人的发丝被风吹得胡乱缠绕在一起。 楚成允轻轻点了点头,鼻尖血腥味浓重,圈在皇叔腰间的手触及到一片湿热,他一下红了眼眶。 「皇叔,我们要怎么上去?」 楚长卿抬头看了一下上方,又低头看向两人身下的百尺悬崖。「上不去,只能往下,阿允别怕。」 沉稳冷静的声音在宽阔的胸膛里与心跳共鸣,楚成允贴在那胸膛,仿佛有一股暖流漫进身体里,那暖流如同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楚成允的心头,流至四肢百骸。 身体再次下坠,金属刺耳的声音响起。 长剑划过崖壁,在往下却忽然失控,崖壁内陷没了支撑点。 楚长卿迅速换了执剑的手卡着怀里人的腰,另一只手拽过一旁由崖壁直直垂下的藤蔓,身体下降速度再次减慢。 藤蔓划过手心发出沙沙响声,割裂皮肤,带出点点殷红,那只手却依旧坚定如磐石,在离地面约几丈高的时候,藤蔓已到尽头。 楚长卿借着手里藤蔓使力,抱着楚成允一个旋身,两人一起滚落在地上。 楚成允没有受伤。 就连坠地时,楚长卿都是将人死死护着,所有重量压在他身上。 楚成允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抬起头见楚长卿正躺在地上对着他一边喘息一边笑。 「好阿允,快些起来,皇叔快被你压成肉饼了。」 楚成允神情一怔,赶忙起身去扶楚长卿,摸到那一片湿润,抬手一看自己的手,再去看楚长卿,那深蓝色衣袍早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去捂那流血的后背,漂亮的凤眸泛起柔软的红,「皇叔,你疼不疼?」 「我没事。」楚长卿拉开那只满是血的手,从腰间摸出一颗药丸塞到嘴里咽下去, 「那箭上淬了毒,」他抬手解开自己的衣带。 「什么?」楚成允眼睛大睁。 「没事,方凌云的解毒丹可解百毒。」 衣裳滑落,楚成允目光落在那伤痕累累的脊背上,箭伤周围皮肤已然发黑,伤口看着不大,但汩汩流出的鲜血像条小河一般,同时有不少密集杂乱的小伤在那本就伤痕累累的背后绽开。 那是方才坠地时,被石子所划。 「阿允,给我包扎一下。」 楚成允呼吸有些不稳,双手依旧颤抖得厉害,接过楚长卿递过来的腰带,小心翼翼的覆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心下慌张,即使再努力,那覆在背上的蓝色腰带依旧是包得惨不忍睹。 楚长卿穿上衣服,由楚成允扶着站了起来。「天黑前一定要出去。」 「嗯。」 这已经不是皇家猎场的范围。 这一切动荡来得突然,楚成允一边担心小灼和若风,一边提心吊胆地跟着皇叔在林子里穿梭。 林子里杂草丛生,草丛里不时发出响动,树上黑鸦哑着嗓子鸣叫,在那静谧的树林显得里莫名诡异。 楚成允眼睛慌乱地扫视四周,伸出手去牵楚长卿的手,才碰到,那手就倏地收了回去。 「阿允莫怕。」 另一只手递到眼前,楚长卿换了手握剑,脸上的笑容如和煦春风。 楚成允看到那节骨分明的手,忽然想起来什么,拽过楚长卿的左手,眼中一瞬间漫上水雾。 第119章 那手掌血肉模糊,皮肉杂乱的掀起,还有些许绿色的碎叶和青黑色细屑卡在带血的伤口里。 眼泪划过白皙的脸颊,楚成允声音哽咽,抬起头,「皇叔,伤口要先清洗,不然感染了怎么办?」 「阿允别哭,我没事。」楚长卿把他搂进怀里安慰。 可越是如此,楚成允眼泪流得就越汹涌,所有恐惧顿时消散。 他抹了一把眼泪,拿过楚长卿手里长剑,自顾自往前走,长剑挥舞,将那挡路的杂草劈开。「先找到水源,处理伤口。」 「阿允别慌,小伤不碍事。」 楚成允忽然回头,「那你不疼么?」 楚长卿笑了一下,「不疼。」 楚成允红着眼眶盯着他,紧咬着颤抖的唇,「可我觉得疼。」 说罢,又转过身去,继续开路,白皙的脸颊被那不起眼的杂草划出一道道红痕,让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庞更显得破碎凄美。 不知为何,看着那脆弱又倔强的人,楚长卿心口似乎涌出一股热浪。 两人走了片刻后,总算听到流水的声音。 顺着水流声前行,穿过草丛,便见到一条不算宽敞的小溪,流水还算清澈。 楚成允脸上总算绽开笑容。 两人蹲在小溪旁,楚长卿那伤痕累累的左手被哭鼻子的小皇帝按进水里,又捞出来,毛绒绒的脑袋垂在眼前,纤长白皙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挑捡卡在伤口里的异物,长睫低垂,温柔专注。 楚长卿觉得心口热得厉害,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皇叔别闹,要清理伤口。」楚成允蹙眉,焦急地怒视着他。 楚长卿将他的身体摆正,让他侧身坐在自己腿上,将手伸到楚成允面前,「这样也可以清理。」 楚成允没有同他理论这怪异的姿势,继续埋着头,像老婆婆挑黄豆一般,捧着那手,使劲盯着。 他神情专注,耐心仔细,不时轻轻对着那伤口吹气, 楚长卿觉得有意思,笑着问,「阿允为何要吹?」 「母妃说的,吹一下就不疼了。」 楚长卿眉尾一挑,「难怪一点都不疼,阿允这呼呼果然有用。」 楚成允默默白了他一眼。 清理干净伤口后,扯了自己的一节腰带将那惨不忍睹的手包好,在手背打上花结。 楚成允抬眸看向楚长卿。「皇叔,我们歇息一下吧?」 他知道,虽然皇叔面上神态如常,但那苍白的脸色瞧着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再次赶路也许不一定能走出这片林子,还可能遇上猛兽,皇叔受伤,自己又是那三脚猫功夫,怎么保护得了自己和皇叔。 「嗯,找个地方歇息,应该很快,我的人就会找到这。」楚长卿点了点头。 两人在小溪边找了块大石头靠着休息。 耳旁溪水淙淙,各色野花在风中摇曳,湛蓝的天空下一切都显得静谧清幽。 楚成允转头看向那闭目养神的楚长卿,犹豫了一会儿,开口,「皇叔若是困了就躺阿允腿上吧,这样会舒服一些。」 闻言,楚长卿缓缓睁开眼睛,勾起唇角,挪动身子,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将头枕在楚成允腿上。 楚成允抬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静静地垂头与他对视。 「阿允刚刚在那林子里是怎么回事?」楚长卿问。 这是问的他那时为何会突然失神,怎么呼唤他都没有反应。 纤长睫羽微颤,楚成允面露自责,如果不是那时自己发傻,皇叔也就不会受伤了,黑黢黢地眼睛里再次凝聚出泪花,「我,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忽然看不见,听不见……」 楚长卿抬手去抚摸他的脸,「许是身体里还有余毒,待回去后,便让若风去找了方凌云来瞧瞧。」 楚成允吸了一下鼻子,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阿允不许哭了。」楚长卿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 …… 春日的风柔和,不知是那风太柔,还是木槿花的味道太好闻,楚长卿就这么缓缓睡了过去。 楚成允垂头静静打量着那柔和的睡颜。 浓墨的眉宇舒展,眼睫紧闭,刀削斧刻般的五官此刻同微风一样柔和。 原来那些荆棘的日子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他以为自己要永远隐忍坚强下去,而今,却总有那么一个人,把他护在怀里,替他抵挡去一切尖刺。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太幸福,让人上瘾,楚成允看向皇叔的脸有些恍惚,还有心疼。 要说荆棘,皇叔以前的日子才该叫满路荆棘吧,他曾经总以为,皇叔有权有势又有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老天偏爱,现在才明白那一切荣华富贵都是他用那满身伤痕换来的。 轻而易举得到这些的是自己,他给自己的才是偏爱。 心口酸痛上涌,楚成允颤抖着唇,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脸颊,砸在那张模糊的脸上。 如果说地下赌坊被卖那次,楚成允流的泪只是感动,那这次呢? 如果说那冬季的夜晚被皇叔险些掐死时,自己那囤积起来的感动就已经化为虚无了,那这回呢? 即使登基做了皇帝,楚成允也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在这个位置上长久,依旧盘算着回到凉州。 …… 第73章 木槿花下死 第120章 可这回,他不想走了,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同楚长卿长相厮守的心。 许是那眼泪太烫人,楚长卿在那泪雨淋漓中醒来,抬眼看到哭得如同泪人一般的楚成允时,怔愣了好一会儿。 他抬手去给楚成允擦眼泪,「怎么了阿允?不舒服吗?」 楚成允咬住颤抖的唇,摇了摇头。「皇叔为何对阿允这般好?」 楚长卿起身把楚成允揽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因为阿允是皇叔的小心肝。」 楚成允静默地注视着他,心口那股带着酸甜的暖意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噙着满眼的泪水,似乎在述说着深情。 那眸中情绪,楚长卿从未见过,莫名觉得心口发烫,烫得惊人。 白皙的脸越靠越近,带着滚烫的呼吸,柔软贴到唇上。 这是楚成允第一次主动同自己接吻,曾经总嫌弃这小子在亲吻时敷衍了事,还心不在焉。 这次,当怀里人用心时,楚长卿整个人如同踩在了棉软的云端。 忍不住托起楚成允的腰,与他呼吸缠绵。 天边霞光漫天,如棉一般的云彩,挂在天空,仿佛火焰一般艳丽,明明是柔软的,却又带着热烈。 楚成允睁开眼,将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目光落在幽深的林子里,「皇叔,阿允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声音轻如棉絮,仿佛微风一过,就会在天空飘满片片洁白,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 那圈在腰间的手忽然更紧了,楚成允抬头注视着他,「皇叔喜欢阿允吗?」 楚长卿在他鼻尖亲了一下,「嗯,喜欢,喜欢得紧。」 楚成允瞳孔缓缓扩大,漆黑的眼瞳倒映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欣喜与激动在胸腔里翻腾出炙热的火花,再次倾身吻上楚长卿的唇。 他以为这是两人吐露心声的深情告白,心里升腾起的爱意,让他恨不得把整颗心捧到皇叔面前。 而直到不久之后他才知道,喜欢不一定是爱,皇叔对自己的喜欢不过是像喜欢一个物件,一只玉扳指,一柄宝剑,一匹坐骑…… 而他只是一只被关在牢笼里的金丝雀。 …… 两人再次赶路,沿着溪流往下,走了许久。 树影轻轻摇晃,楚长卿朝那树梢看了一眼,「出来吧。」 几个黑衣铁面具男子单膝跪在楚长卿面前。 为首的男子垂首道,「主子,狩猎场已经被端王的人马围住。」 楚成允听了心头莫名一紧。 楚长卿,「情况如何?」 「栗统领带着禁卫军严守,只是怕撑不了多久。」 「卫将军的人马呢!」楚长卿敛眉,脚步逐渐加快。 「已经在原定的地方集结,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楚长卿食指弯曲放在唇边,「咻!」的一声哨响,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枣红色骏马从一侧窜出来,在楚长卿面前停下。 一直在一旁乖巧跟着的楚成允被楚长卿一把托着腰,扔到了马背上,「阿允先跟着暗卫避一避,待一切平息,皇叔再去接你。」 「不,我也要去!」 「阿允乖!」 「我要去!」楚成允紧锁着眉,语气坚定。「不是皇叔自己说的吗,男子汉大丈夫总得经历些风雨。」 他看着那明显疲惫到极致的皇叔,心头仿佛被什么压着,沉甸甸的。 楚长卿沉吟片刻,柔声道,「好,阿允要保护好自己。」 …… 身着黑色铠甲的五千轻骑,从东郊急出,直往皇家猎场而去。 楚成允神情凝重,奋力扬着手里马鞭,紧跟楚长卿身后。 轰隆的马蹄踏出一串烟尘,大地几乎都在震动。 此时的皇家猎场外已是一片残破,火光漫天,喊杀声四起。 端王楚成卫骑在马背上,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笑看着那皇家猎场的入口,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本是打算杀了皇帝,却不想歪打正着,杀了楚长卿这么个大麻烦。就算楚成允此刻还活着也构不成什么大威胁。 他勾起一侧唇角,朗声道,「翼王楚玄翼,谋害景帝,欲谋朝篡位,今日本王将以景帝之兄捉拿反贼,替吾弟报仇,保我大楚江山!尔等若束手就擒,可留一命!」 「放你娘的狗屁!」栗统领怒喝一声。 满身血污,手中大刀直刺横劈,猩红的双目燃着熊熊烈火,地上尸体横陈,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大片兵卒前仆后继倒在血泊之中。 身旁那握着大刀手不停颤抖得士兵,几乎个个面露绝望。 仿佛看到了死亡的大门。 「都给老子顶住!不许退!」栗统领回头大声呵斥,抬手一刀劈割下一个敌军的人头。 达官世家被一小队护在狩猎场中心,虽有高高围墙将那残忍的场面隔绝,却依旧有不少人吓得瑟瑟发抖。 甚至有人在哭喊。 轰隆的马蹄声传来,战马嘶鸣,呐喊声响彻天地,那疾驰而来的队伍,犹如一柄利剑,直接破入那血色的战场。 「哈哈哈哈!来了!」栗统领忽然大笑起来,身旁的禁卫军看到援军,忽然士气大振。 一支支利箭呼啸而过,刀剑声四起。 楚成允手握长剑,同士兵们一起奋力厮杀。 手起刀落,鲜血喷洒在脸上,染上朵朵艳丽,少年脸上是从未有过得刚毅。 第121章 楚成卫看到来人时,脸色陡然煞白。 这两人居然……都没死! 对方势如破竹,自己的兵马一片片倒下,本来的胜券在握,此刻变成前后夹击。 所有希望破灭,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盯着那一身白衣的楚成允,忽然想到什么,癫狂的眸中溢出怨毒。 一把夺过身旁一个护卫手中弯弓,搭弓拉弦,箭尖直指楚成允胸前。 忽然,破空声响起,一支利箭划破长空。 「唔!」楚成卫手里的箭矢还未射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瞪大眼睛。 再抬头,又一只利箭刺破夜空,飞射而来,扎入心口。 楚长卿骑在马背上,勾唇,冷冷望着他,右手缓缓摸过马背上的箭袋,再次抽出一支箭矢,弓弦紧绷,发出吱吱响声。 带着十成力道的一箭射出,楚成卫身体被那箭矢的力道击得后退几步,瞪着不甘的眼睛,总算倒在了血泊里。 楚长卿看着那血腥的场景,低低笑出声来,眸中漾出缕缕不正常的猩红。拂过脸颊的风带着热浪。 「皇叔!」 耳旁传来楚成允的呼唤,楚长卿转头,看向少年,那漆黑的眸中藏着一抹担忧。 那双水洗过一般的清澈眼睛,似乎可以压制心里地暴戾。 眼底猩红缓缓散去,楚长卿问,「阿允有没有受伤?」 「没有,皇叔呢?」 楚长卿对他笑了一下。 …… 端王的死,将这一场荒唐的谋权篡位划上句号。 经过一场鲜血的涤荡。 整个狩猎场营地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大臣们惊慌失措,相互安抚。 看到楚成允完好无损的回来时,小灼拉着他的袖子,哭嚎得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娘们。 楚成允顿时觉得没脸,自己这大太监总管,一点也不稳重,……没办法,随了自己这个皇帝。 帐篷里,一位年迈的老御医给楚长卿重新处理包扎伤口,拆下来的绷带满是鲜血,那本就未愈的剑伤似乎被有些红肿。 「王爷失血过多,这阵子要多吃了补血的饮食,同时注意休息,不宜过劳,还有那受伤的左手,一月内不得碰水,届时我会吩咐人定时过来给王爷换药。」 「有劳韦御医。」楚长卿。 见老御医背着药箱出帐篷,楚成允也欲抬脚跟去。 「阿允去哪里?」楚长卿叫住他。 楚成允回头,「去给皇叔熬药,昨天皇叔给的那颗千年人参应该还没被炖。」 楚长卿嘴角挂起一抹无奈地笑,朝他伸出手来,「阿允过来,陪陪皇叔。」 见楚成允踌躇不前,戏谑道,「阿允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楚皇帝亲手给一个王爷煎药吗?」 楚成允满目愁容地挪了回来。 「你是皇帝,从古至今哪有皇帝下厨煎药的道理,况且这地方这么多人看着呢。」楚长卿将人拉进怀里,柔声道。 「做皇帝一点都不好,整天没有自由,还老感觉有把刀架在脖子上。」楚成允耷拉着眉眼,闷闷道。 「阿允别怕,往后朝局稳定就会好。」楚长卿轻抚着怀里人的背安慰。 「主子,」帐篷外响起若风不高不低的声音。 「若风特来领罚。」 楚长卿,「进!」 帘子撩开,随着人影靠近,亦有血腥味随着夜风飘进来。 眼前的人满身血污,身上几处伤口还在流着血,楚成允看到若风那惨白的脸色,心头怔了一下。 若风一进屋,就双膝重重跪地。「属下护卫陛下不当,遭了奸人暗算,还请王爷责罚!」 楚长卿深吸一口气,阖了一下眼帘,再睁开。平静开口。「自己去惩戒堂领五十鞭!」 「皇叔,」楚成允赶忙拽着楚长卿的袖子。「若风受伤了,而且那也怪我,一时太急,害得若风判断失误,看在我的份上,不如就不罚了吧?」 楚长卿冷冷凝视着那跪在地上恭敬垂首的人,「一次看护不利是失误!两次是失误!那第三次是什么!」 他脸色冷如寒冰,一字一顿,语气里充满愤怒。 「属下办事不力,愿意受罚!」若风一头狠狠磕在地上,而后,腰背挺直,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 楚成允叫住若风,回头看向楚长卿,「要罚能不能等他伤好了再罚?」 他不知道皇叔那惩戒堂的五十鞭会不会要人命,但看若风那样子只怕挨了五十鞭,只剩一口气了。 「皇叔……」见楚长卿不说话,楚成允轻拧着眉头,讨好地去拉楚长卿的手,一双含情眼巴巴地望着他。 最终,楚长卿冷厉的神情缓和下来,朝若风摆了摆手,「伤好后立刻去领罚。」 若风躬身行礼退出去。 楚成允幽幽舒出一口气,眼珠子瞥见皇叔似乎脸色不太好,面露疑惑。 「阿允很喜欢若风啊?」楚长卿玩味地勾了勾唇,双鹰一般的眼睛像是想将楚成允盯出一个窟窿。 楚成允静静回望他,轻声道,「阿允最喜欢皇叔,今日同皇叔说过的。」 楚长卿眉心微动,眉眼闪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心情很好地搂着他,抬手就要去扯楚成允的衣带。 楚成允拽着那只不老实的手,怒瞪着他,「皇叔是不想要命了!」 第122章 「噗嗤!」楚长卿爽朗地笑起来,「木槿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行!」 楚成允嘴角不停抽动。心里暗骂某人老流氓。 …… 翌日。 所有犯人被押解回京。 狩猎场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外面的鲜血被宫人洗净,阳光洒下,将空气中的血腥味蒸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帐篷外翠鸟鸣叫,楚成允安静坐在案几前翻阅案件奏折,眉宇紧拧,专注认真。 楚长卿上前,将人抱在怀里,「天气如此明媚,等会带阿允去狩猎如何?」 楚成允没有回头,依旧垂着眼眸阅着手里奏折,「不去了。」 楚长卿将那潜心笃志处理公务的人身体转过来,托起他的脸,让他同自己对视,「怎的?不高兴?」 楚成允摇了摇头,「皇叔受伤了,不宜奔波劳累。」 自家的小心肝真是暖,楚长卿抱着他,在那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那回宫吧,去凉王府看桃花。」 「好。」 楚长卿,「我瞧那陈大宝虽然憨傻,但有些生意头脑,且对账务这一块颇有能力,不若给他在户部安排一个职位。」 楚成允回头,睁着一双满是不解的大眼睛看他。 楚长卿笑了一下,「阿允无甚友人,到时候若是觉得宫里烦闷,可以召陈大宝进宫来陪阿允解解闷。」 漂亮的凤眸弯起好看的孤独,楚成允笑起来,转身搂上楚长卿的脖颈,亲昵道,「皇叔对阿允真好。」 …… 凉王府里的桃花果然开了。 楚成允如愿回到了自己的小家,虽然做了皇帝住在这,但仍然留了几个小厮婢女打扫。 楚长卿第二次来到这里,神情几乎同第一次一模一样,时而对着空旷的院子出神,时而眸中划过阴冷。 第74章 夫君 楚成允就算再傻也猜到了皇叔的真实身份,从他将父皇折磨得生不如死,从那夜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院子里摆了茶和点心,楚长卿坐在桌前,目光幽幽落在院子里, 一株带着些微粉色的小桃树,同那绿意盎然的木槿树并列在一起。 楚成允围着那小桃树转了一圈,不敢折枝糟蹋,只摘下几朵小花,开心地跑回来,放在楚长卿的手边。 「皇叔,以后这桃树会长成大树,会开好多花,结好多果,到时候,阿允就用桃花做甜羹给皇叔吃,果子可以做成果脯,也可以酿成酒。」楚成允笑着地从背后搂着皇叔的脖颈,在他耳边述说着自己的畅想。 「嗯,」楚长卿淡淡应了一声,握着那柔嫩的手臂,把人拉到怀里,轻轻抱着,目光柔柔地落在那棵桃树上。 「翼王府的桃树从来都是孤零零地开花,孤零零地败,从不结果。」楚长卿说着桃树,却又像在隐喻着自己的孤寂,那没有归处的未来。 那张淡然的面孔之下隐藏的是无人能察的孤独痛苦。 然而,楚成允却感受到了,心口像是被捏了一下,有些抽痛。 「以后这小桃树都不会孤单,因为它有伙伴。」璀璨绝滟地眸子静静地望着楚长卿,如同宁静的湖泊泛着晶莹的波浪。 楚长卿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扁舟,在那湖水里静静飘荡,有清风拂面,有暖阳照耀,安静舒适。 风中飘来淡淡桃花香,也有木槿花的味道萦绕,楚长卿埋首在那洁白酥腻的脖颈间轻嗅,这味道他很喜欢…… 端王谋反一案,牵连人数众多。 所有证据呈到朝堂上时,楚长卿果断提出要将端王府所有人捉拿问斩。「谋害帝王乃死罪,端王府所有人,包括其母族三族之内,当全部问斩!」 这着实残忍,楚成允不喜欢这种连坐的残忍方式,第一次在朝堂上反驳皇叔,「祸不及家小,不知情者流放,其余人全部处决……皇叔您看如何?」 楚长卿没有反驳,抬头望向高台上的皇帝,面上漾着温和笑意。 楚成允以为皇叔是认同的,脚步轻快的回到重华殿时,楚长卿已经坐在桌案前,他小狗一般的黏上去,「皇叔来得如此快?想阿允了?」 头上冕旒在那双狐狸一般的眼前晃荡,楚长卿托着他的下巴,勾唇笑,「是呀,想阿允,趁着龙袍未脱,咱们再去承德殿上上朝。」 楚成允一听,脸色一变,哗啦啦的旒珠撞响,逃跑的脚步还未跨出,背后的腰封就被一只手勾住。 楚成允身体僵住,不敢再动,只怕一动那衣裳就全散了。 「跑呀?」邪恶的笑声在身后响起,「有种就这么跑出去,让大家瞧瞧大楚皇帝衣裳不整,失心疯一般的模样。」 「皇叔,你放手!」楚成允几乎要哭了。 放手是不可能的,楚长卿勾着那腰封,神态闲适。「真当做了皇帝就能挥斥方遒,为所欲为,那么多条性命阿允总得有点牺牲。」 「好好好,去!」楚成允咬着牙,为了几十条人命,被皇叔胁迫去了承德殿。 …… 承德殿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和皇帝的哭嚎声。「啊!嘶!楚长卿!你又打我!」 楚长卿,「对,打的就是你!」 「那日你才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有么?许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太好!阿允就不要同长辈计较了。」嘴上这么说,下手却毫不留情。 第123章 「你混蛋……不是人!」楚成允又恼又羞。 可怜的小皇帝被按在龙椅上狠狠抽了一顿,疼得他龇牙咧嘴,抽完后又被按着行暧昧之事。 楚成允生了一天气,一整天没有同皇叔说话,本还想继续冷战,却在晚间太医来给皇叔伤口换药的时候,在一旁兀自红了眼眶。 他挪步过去,心疼地捧着楚长卿的手问,「皇叔你疼不疼?」 楚长卿把他揽进怀里,诱哄道,「疼,所以阿允乖一些。」 楚成允磨着牙,低声抱怨道,「整天想着那事!」 楚长卿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那事是哪事?皇叔是想,阿允该帮皇叔分担点政务,夜间帮忙批阅奏折。」 「……批阅奏折吗?」 楚成允听闻,老脸一红,红到了脖子根,脑袋垂得低低的。 楚长卿一脸邪魅地盯着他看,调侃道,「那,阿允想帮皇叔分担什么?是……那事上的体力?」 「不,不是!奏折奏折,批奏折。」 没脸见人,楚成允红着脸扯开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跑到一旁的案前拿起奏折装模作样地翻起来。 楚长卿心情很好,走到楚成允身后去吹他的耳朵,弄得楚成允痒得坐立不安。 「阿允要不要出去玩?」 怕皇叔憋着什么坏,楚成允头也不回,正色道,「不去不去,要批奏折。」 楚长卿在他耳旁轻笑,「去买糖葫芦吃喽。」 楚成允听闻,猛然回头,惊喜地望着楚长卿,「真去吗?」 见对方点头,扔下手里奏折,马不停蹄地跑去换衣裳。 …… 处决了端王一众,楚成允算是除掉了自己最大的威胁,朝堂逐渐稳固,总算得到了皇叔的出宫的许可。 这是楚成允最幸福的一段时日,自在的享受着皇叔对他的宠溺。 哪怕只是皇叔入宫时顺便带的一根糖葫芦,他都会觉得甜到了心坎里。 以至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想,要是日子可以一直就这么过就好了。 夏季的木槿花竞相绽放,洁白如玉的花枝插在重华殿的寝殿里。楚成允的那颗心也随之绽放。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 朝堂上,祠部尚书举着玉笏上前,「国事虽重,但皇家子嗣乃传承国运之根本,陛下年过十九,却后宫虚设……」 意思就是皇帝该选秀,纳妃了。 楚成允坐在高台之上,默默望向下方的楚长卿。 往时,大多数事情,楚成允都会问一句“皇叔如何看?” 今日也不例外。 从来有问必答的楚长卿,今日面无表情地沉吟许久,只淡淡回了句,「陛下自行决断。」 楚成允只得打着马虎眼道,「朕今日回去想想,此事明日再议。」 待到下朝后,回到重华殿,楚成允扑在皇叔怀里,问他怎么朝堂上不理自己。 「阿允如何想?」楚长卿将他身体托起来。 「不知道。」 楚成允紧紧纠着眉宇,皇帝断袖不是稀罕事,但要是后宫连个女人都没有,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只怕今次拒绝了,过不了多久,那群老头子又念叨阿允了。」 「所以呢?」楚长卿静静地注视着他,语气里藏着危险气息。 楚成允缩着脖子,不敢有任何想法,捏着手指头没再说话。 这一夜,这个问题没有解开,果不其然,第二日上朝,楚成允又被那老头缠上了,甚至还有几个从旁协助,煽风点火的。 楚长卿眼神如刀,几乎要化为实质,将那几个碍眼的老头给干掉。 那些老家伙却全无所觉,依旧侃侃而谈,直到楚长卿拿出另外一件事上奏,才暂时将此事暂时按下去。 …… 「这后宫也不能一直虚设着,即使做做样子,也好过被人诟病。」回去的路上,林丞相语重心长地同楚长卿说。 朝中知道他与皇帝事的人不多,林丞相就是一个,从他要扶持楚成允上位时,林丞相就问过他为何突然换人。 也劝过他三思而行,不可意气用事。 「再有你啊,长卿,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你还未考虑娶妻纳妃吗?」 「我不喜欢女子,娶来作何?」楚长卿心情烦闷,只觉得心口像是憋了一团无名火,烧得他里外难安。 这条出宫的宫道很长,脑海里浓密浮现出,曾经那小子在这宫道上等候自己时的场景。 林丞相摇了摇头,「那选秀的事……与其让事态难以控制,不如塞些我们自己的人进去。」 见楚长卿不说话,林丞相没有再提。 而后的某一日,朝堂上,大臣再次提起此事时,楚成允小心地瞥了一眼皇叔的脸色,回道「那就由祠部众官员主理此事。」 这不是楚成允自己的决定,是昨夜皇叔给的答复。 …… 「皇叔,你不开心呀?」下朝后,楚成允讨好地搂着皇叔,见皇叔脸色不佳,心里有些猜测,主动地钻到他怀里亲他。 「阿允喜欢皇叔,最喜欢皇叔了。」轻柔话语从两人唇齿相依间溢出来,凤眸里盈满深情。 楚长卿被这眼神烫了一下,心口一片火热。将人狠狠按在桌案上…… 楚成允脸上一片潮红,眼睫带着湿意。 楚长卿居高临下,注视着身下那双眼尾泛红的眸子,那双含情凤眸也回望着他。 第124章 「喜欢皇叔吗?」他问 「喜欢。」楚成允勾着他的脖子仰身去亲吻他。 「阿允是谁的?」 「皇叔的。」楚成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酥麻感由心口传至四肢百骸,楚长卿紧紧抱着他,不时轻唤着楚成允的小名。 可无论如何,他都觉得不够,明明此刻怀里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是自己的,他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几日后。 后宫里出现了一群女人,个个貌美如花,人比花娇,清冷的宫里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晚膳后,楚成允同皇叔一起在御花园里散步消食,前方传来女子的银铃一般的笑声,楚成允好奇抬头看去,便看到几个女子在空地上踢毽子。 瞧着有趣,便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身边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喜欢?」 楚成允笑起来,目光仍旧不离那空地上的女子,「瞧着挺有意思。」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一只大力的手拽着,身体一个趔趄,被楚长卿拖回了重华殿。 案桌上垒了厚厚几沓奏折。 「今夜把这些都批完!」 「啊?」楚成允坐在桌案前,瞪着不可思议的大眼睛,「皇叔……」 还想靠撒娇讨价还价,身体就被楚长卿掰正,按了回去。 「不批完今晚就别睡!」 楚成允抽着嘴角,愤怒地拿过一本奏折,小声嘀咕,「这是吃错药了吧!」 楚长卿凉凉的眼神扫过来,楚成允立马闭嘴,乖乖做一个勤劳的皇帝。 楚长卿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榻上翻阅,眼神不时瞅向那静静垂眸的小皇帝。 天幕渐暗。 殿外响起一串脚步声,几个敬事房的太监端着垫着红绸的托盘进殿,朝两人行礼后,将托盘呈到楚成允面前。 敬事房的太监总管躬着身子,「陛下,今夜想要招哪位娘娘侍寝?」 楚成允放下手中奏折看去。 「本王瞧着你长得眉清目秀、身姿妖娆,不如今夜你来侍寝!」一道声音凉凉的传过来。 「……」 那群太监听闻,脸上神色如同见鬼一般。 楚成允憋笑憋得厉害,忽见皇叔扔下手里书册,长袖一甩,愤怒离去。 回过神来,那身影已经消失在殿外。 这是真的生气了…… 第二日见面时,楚长卿脸色依旧黑得难看,楚成允为了讨好皇叔,又是搂着他亲,又是讲故事,那张脸始终没有再笑。 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见楚长卿不言不语地坐在桌案前处理公务,他思索片刻,轻轻上前,从背后搂着楚长卿的脖颈,「皇叔,要不要去承德殿上朝?」 楚长卿盯着奏折的眼睛闪了一下,回头,「阿允想去?」 楚成允笑着,「皇叔不想吗?」 楚长卿脸上总算露出笑意。 楚成允知道承德殿是皇叔最喜欢的地方。 在那个最庄重肃穆的地方,楚成允第一次在迷情之际,搂着皇叔的脖颈,唤了一声,「夫君。」 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楚长卿失控,才发觉,自己喜欢楚成允这么唤他,让他真切的觉得这怀里人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阳光从殿门外斜斜洒进来,无论白日里阳光多温暖,孤寂的黑夜依旧会每日到来。 楚长卿垂首看着怀里沉沉睡过去的人,凌乱的墨色发丝那张漂亮的脸蛋增添了几丝妖娆。 自己这是被蛊惑了吗? 楚长卿眼底笑意癫狂,痛苦如海浪般一下又一下拍打在心口,冰冷麻木。 江氏满门的鲜血尸体还在眼前,他似乎感到了父亲母亲的血喷洒在自己脸上,他似乎听到了江氏那二十八口人的亡魂在唾骂自己。 …… 第75章 绣腰封 脑海里突然回荡起楚玄北的话,“他是朕的儿子!他身体里流着朕的血。”“你可一定要杀了他呀!别舍不得!” 他双目猩红,手指再次不受控制地挪到了那白皙的脖颈间,他想杀了他,楚玄北灭了江氏满门,自己也要灭了楚氏满门。 触及到那温热的皮肤时,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楚长卿不想承认自己是心软了,他自欺欺人地想,自己只是还没玩够他。 …… 为何从那日起就变了。 楚成允手握狼毫,呆呆地坐在御书房的桌案前,眉宇紧蹙。 这段时日,皇叔对自己很是冷漠,几乎不再抱着自己,即使是在床上也不例外,几次楚成允主动去搂他,都被毫不留情地把手压了下来。 这回,楚成允真的没有法子了。 小灼在一旁轻声报,「殿下,陈侍郎来了。」 「大宝?让他进来。」楚成允回过神来。 …… 陈大宝大腹便便,春风满面的进殿,肥胖的身躯配那官服,以及那笑眯眯的眼睛,瞧着像是个弥勒佛。 「陛下,你找我何事?」陈大宝行礼后,站在一旁。 楚成允给他在自己身旁赐了坐,「你和小潼的酒席朕未曾道贺,贺礼还是要给的。」 说完,一旁的小灼捧着一个木盒子递到陈大宝面前。 「哎,这娶男妻在大楚虽不少,但怎么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我们也不敢大肆操办,陛下心意大宝心领了。」 第125章 陈大宝收了盒子,见楚成闷闷不乐,「陛下有心事?」 「若是你父亲逼着你再娶女子,或者纳妾的话怎么办?」 陈大宝信誓旦旦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是不会答应的。」 「那如若,小潼迫于你父亲的压力要给你纳妾呢?然后,纳了妾,他自己又不高兴了……」 「……」他家小潼那心眼小得,绝对不可能答应。 陈大宝试探道,「陛下您这说的是您和翼王吧?」 楚成允扯了下嘴角,没有否认。「怎么哄……」 「给他钱花。」 楚成允→_→ 陈大宝思索片刻,「送些有意义的礼物。」 「你好好说说,什么礼物有意义?」 …… 重华殿里烛火葳蕤。 楚成允穿着寝衣,坐在烛灯下,纤白的手指捏着针线,不停在一块墨色锦缎上跳跃。 小灼在一旁理线。 乱七八糟的线交织在一起,两人都一个头两个大。 如果说上次绣香囊用一个难字形容,那这次要绣个腰封,简直就是难于上青天。 要在整条腰封上都绣上图案,对于楚成允来说还不如被逼着批阅奏折来的舒服。 「陛下,不是这样的,」苏姑姑摇了摇头,「线头交接的地方,缝隙太宽,针脚要近些。」 见楚成允捻着针愁眉苦脸,「陛下,不如让奴婢来吧。」 「不成,大宝说了,要亲手绣的才有意义。」楚成允敛眉看着那惨不忍睹的锦缎,剪了线,又挑了一块新料子从头开始。 堂堂皇帝玩针线,估计是史上唯一一个。听陈大宝说,在大楚给心仪的男子绣香囊是爱意,绣腰封便是想要同对方白首不相离。 几个手指被针扎的淤青红肿,他暗暗发誓,这绝对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碰这劳什子的针线! 还有几日就是皇叔的生辰了,得赶在皇叔生辰前完成。 楚成允已经许久没有同皇叔单独在一起了。 是以,他为了给皇叔绣腰封,绣得手指都千穿百孔了,对方依旧没有察觉。 楚成允心里有些怏怏不快,几次在御书房议事时都有意无意地亮出自己的手指,而皇叔却像是瞎了眼一般。 楚成允带着一身怨气绣腰封,心里想着到时候怎么坑皇叔才够本。 …… 六月二十。 信王楚成越在酒楼与人起了冲突,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折了腿。 一个是无权无势的王爷,一个父亲是朝中官员,此事交到御史台。 楚长卿处理完事情,回到王府已是黑夜,正厅里一个白色身影坐在一旁手执书册安静垂头,如同曾经那些等待自己回来的时日一样。 楚长卿有一瞬间地愣神,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几步上前,迫不及待想要将人拥入怀里,却在那人抬头,看清对方面孔时顿住了脚步。 所有欣喜一下化为乌有。 「你怎么来了?」楚长卿淡淡瞥了他一眼,抬手去解臂缚。 「不久前曹家那边给了珠红珊瑚,我看那珊瑚甚是漂亮,便想着送过来给王爷。」孟澄微笑起身,恭敬揖礼。 楚长卿视线转到桌上放着的红珊瑚树上,淡淡嗯了一声。 孟澄上前,主动替楚长卿解臂缚,递给一旁的下人。 「王爷还没用晚膳吧?孟澄还带了几壶桃花酿,今日月色正好,不如小酌一杯?」 似乎发觉自己邀请得有些过于直白,他又垂首道,「如若王爷想一人静静,那孟澄就不打扰了。」 「坐下一起吧。」楚长卿面无表情道。 孟澄勾起嘴角,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 自从入朝后,他一直是个透明人一般的存在,每日早朝看着楚成允在高台上同楚长卿眉来眼去,就嫉妒得发慌。 他承认自己就是犯贱,喜欢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翼王,也嫉妒楚成允那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一切。 楚成允的例子告诉他,得到楚长卿就能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向来心思缜密的他,又怎么会发觉不了两人之间已经生了龃龉。 他是个聪明人,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了。 …… 孟澄向来知道去如何讨男人欢心。 就如他今日的这身白衣,也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模仿楚成允的风格,尽量让自己的衣着打扮独特出尘。 只因他知楚长卿喜欢这样的。 他执起酒壶,倾身给楚长卿的杯子里斟酒,洁白皓腕在轻薄素袖下若隐若现。 布菜斟酒,将楚长卿伺候得面面俱到,言语举止间恭敬又不失风雅。 这是楚成允平时没有的,不知为何,又想起那小子,楚长卿觉得心口闷堵得厉害,想要找什么发泄,内心却又有些无力。 喝了酒,面上有些薄红,并没有醉。 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握着酒杯,淡淡地打量着孟澄的一举一动,「沐浴了吗?」 孟澄猛然抬眼,望着那眉目俊郎、气质冷傲的男人,眼里欣喜几乎要溢出来,他红着脸,「下午出门时沐浴过。」 「再洗一次。」 这句话说出来,再傻的人都明白了其中意思,孟澄爱慕楚长卿已久,虽无法得到他的心,但一直盼望着能成为他的人。 …… 第126章 第76章 滚出去 墨月轩院子里的桃树已是满树绿叶,在黑夜里静静矗立,没有一丝温度。 楚长卿坐在屋内榻上,目光幽幽地望向院子里,又想起那夜,楚成允坐在满树桃花下抚琴的模样。 他缓缓闭上眼睛,压抑着心里的烦闷。 想要讨好自己,爬上自己床榻的人多了去,孟澄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 只是今日把人留下,到底是想要改变什么?又或者证明什么?连楚长卿自己都不知道。 又或许只是想让自己痛痛快快地放肆一场。 「王爷要再喝点吗?」 沐浴后的孟澄身上带着淡淡花香,楚长卿不知道那是什么花的味道,但绝对不是木槿花。 他接过孟澄递过来的酒杯,用下巴朝一旁桌上的木盒子指了一下。「自己挑。」 木盒子还未打开,孟澄就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见对方迟疑,楚长卿勾起一侧唇角,「这事情本王从不强人所难,你若不愿那就算了。」 孟澄面上带着娇笑,「王爷想看,孟澄自然愿意。」 男人谁没点特殊嗜好,孟澄不觉得羞辱,反而觉得是情趣。 他拿过木盒子,俯身跪在地毯上,恭敬地捧到楚长卿面前。「王爷,您替孟澄挑一个吧。」 腰肢纤细柔软,面带桃花,眼波流转间媚眼如丝。 楚长卿没有动,手执酒杯,垂头打量着那匍匐在自己脚边讨好的人。 那双桃花眼含春带笑,同那小子那狐狸一般狡猾又清澈的眼睛不一样。 忽然回想起来自己初遇那小子时的场景,白纱缚眼时,明明是一只乖巧的小白兔,一拆了那白纱就成了祸害。 还是那双眼睛惹的祸。 楚长卿俯身扯下孟澄的白色腰带,递到他面前,「用这个把眼睛缚起来。」 孟澄瞳孔一缩,脸上有一瞬间变色,很快又恢复如常,接过那腰带。 看不到那双眼睛,这么瞧着果真还是有些像的。楚长卿近日来的烦闷的心情似乎总算有所好转。 夜风微凉,屋内檀香缭绕,楚长卿视线透过敞开的过窗户,落在那漆黑的院子里,心口似乎被那香炉里升腾的烟雾给蒙上了一层迷雾。 …… 一辆豪华马车停在王府门前。 楚成允从马车里钻出来,看着那熟悉的朱漆大门,嘴角微微上扬。 花费半月的时间,总算赶在皇叔生辰这日把那腰封绣好了,为了彰显隆重,还特意找工匠制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刻上精致的图纹。 小灼上前喊门。 门房的小厮一看到是楚成允,赶忙转身欲去禀告王爷。 「你不用去,朕自己去。」楚成允抱着木匣子,脚步轻快地往墨月轩而去。 小厮见状,只在心里大惊,可能要出事了,转头马不停蹄地去找管家。 …… 秋日的院里没有花香,倒有一股淡淡的酒香,楚成允脚下生风,走得飞快,行走间衣袂飘飞。 小灼在楚成允身后小跑着追赶。「陛下,你走慢些。」 「再慢些就过时辰了。」楚成允脚步未停,许久没有同皇叔单独相处,思念的小芽不停在心里疯长,长成了茁壮的小树。 想要给皇叔个惊喜,想要扑到皇叔怀里,抱着他,亲吻他,还想同他你侬我侬…… 许是因为夜晚,墨月轩有些冷清,看不到一个下人。 不知道皇叔睡了没有?不知道他今日可有吃长寿面?不如等会给皇叔做个长寿面? 楚成允抱着木匣子,心想,就算皇叔睡了,也要拉他起来吃面。 卧房里的烛火亮着,看来人还未歇下,楚成允眸光亮起,脚步更快。 踏上屋前台阶,他抱着木匣子兴奋地站在门外,喘着粗气,一把推开房门。 房门哐当一声打开,屋内场景映入眼帘,楚成允脸上笑容陡然僵住,一只手还举在半空中,身体如同被钉在原地, 周遭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许是屋里燃着香,空气有些闷,楚成允胸口起伏有些大,他木讷地站在门口,同屋里的楚长卿对视。 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孟澄扯开缚眼的白色腰带,看到来人,「啊!」的一声,往楚长卿身上贴去。 回过神来,赶忙捡了地上的衣物遮住自己的身体。 小灼被这一刻的场景怔住了,转头去看楚成允,只见他一脸惨白,紧抿着唇,直勾勾地盯着屋里的翼王,那视线宛如两道可以洞穿人的火焰。 空气中有莫名的火花在焦灼。 楚长卿被这眼神看得满心怒火,盯着楚成允,一把推开贴在自己身上的孟澄。 「滚出去!」 楚成允咬着牙,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外的人消失不见,房门依旧敞开,院子里空荡荡的,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楚长卿坐在榻上盯着院子里看了许久。 胸口像似残留着一种错吞下的结块,无法吐出来,也没法消化。 「王爷?」孟澄试探地喊了一声。 「穿上衣服,滚出去!」 门外传来管家忠叔的声音,「王爷,陛下正在正厅。」 楚长卿抬眸看向门口,起身步履焦急地往外走出去,猝然发觉自己衣裳有些凌乱,停下脚步,重新理了衣襟。 第127章 而后消失在门外。 忠叔站在门口催促着屋里的孟澄,「孟公子,您快些吧,等会老奴让人带你从后门出去。」 后门?孟澄跌在地上,袖子里的拳头紧握着,幽暗的眼里如同淬了毒一般。 楚成允!又是他! 只要有他,自己就永远别想得到楚长卿一个眼神!一丝怜悯! 从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得到楚长卿的青睐,又成为皇帝,他为何什么都有!! …… 第77章 你最脏 楚成允坐在正厅,静静望着那熟悉的院落,手旁的桌子上放着心心念念要送给皇叔的生辰礼物。 为什么不离开?因为他心里始终不信。 一段时间的冷静后,回想当时的情况,至少皇叔衣裳是完好的。忽略掉两人当时暧昧的举动,给自己一个借口,皇叔只是有特殊喜好。 只要皇叔说不是,他就信的。 脚步声渐近,楚成允扭头静静地望向来人,第一次以面无表情地神态面对皇叔,漆黑的眼眸里似乎盛着水光。 「这么晚了出宫不安全,你不知道吗?」楚长卿站在他身前不远处与他对视。 「他为何会在这?」楚成允盯着他的脸,沉声质问。 楚长卿捏着拳头,心里染上无名怒火,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情绪又瞬间点燃。「楚成允!本王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了。」 「我问你他为何会在这里。」楚成允没理会皇叔的怒火,声音不高不低,再次质问,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透着倔强和伤痛。 两人隔着几丈的距离,用目光在空气中交锋,谁都不甘示弱。 往时两人之间如有矛盾,向来都是楚长卿掌控一切的,如今他第一次在楚成允败下阵来。 看着那愈加通红的眼尾,楚长卿被灼了一下,带着怒火的眸子一瞬间波澜起伏。 「阿允乖,皇叔送你回去……」楚长卿上前,想去抱楚成允,却被对方抬手挥开。 「别碰我!脏。」 冰冷的声音,满脸的嫌恶,一下就击穿了楚长卿的心口。 他一把拽起楚成允的衣襟,怒目瞪着他。「你说谁脏!!」 「你!脏得很!」楚成允不怕死地望着他,嘴角勾起,眼里轻蔑嫌弃意味轻易可见。 「楚成允!你说谁脏!」 「你啊,楚长卿,你脏!」 楚长卿气得胸腔的怒火一下翻涌出来。「你才脏!你最脏了,知道吗!」 他忽然捏着楚成允的下巴,恶狠狠地盯着他,双目充血,一字一顿道,「你!身体里流着那个人的血!浑身上下脏透了。」 仿佛有什么在心口剌了一下,渗出丝丝缕缕鲜血,楚成允身体僵硬,漆黑的瞳仁不停颤抖,「既是如此,那你为何又喜欢我?」 楚长卿低低笑出声,「我喜欢你?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我江家二十八口人全死于那人的手!你觉得我会喜欢上你!一个仇人的儿子!」 楚成允满脸不可思议,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窖一般,眼泪倔强地在眼睛里打转,却没有落下。「那日在崖底,你亲口说的。」 「场面话你也信!哈哈!」楚长卿嗤声一笑。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为何几次奋不顾身的护我,那日猎场为何替我挡箭!」楚成允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像是想要戳破眼前人的谎言 楚长卿敛了那癫狂的笑,直直望着楚成允,眼底猩红一片,唇角带着嘲讽,「那是因为你有意思,本王还舍不得扔了,再则救你轻而易举,你该不会以为你值得本王用性命相护吧?」 略带薄茧的手抚摸上那张白皙漂亮的脸颊,眼神带着些微暧昧迷恋,「阿允好乖啊,我很喜欢,每每看到你在我身下红了眼尾,我就觉得心里舒坦极了。」 「你知道……我最喜欢在哪里弄你么?对,承德殿,那高高的大殿上,龙椅上。我甚至有几次幻想过,殿中站满文武大臣,而你……被我压在身下狎弄。」 「知道为何我从不关大殿的门吗?因为我担心楚玄北还有那楚氏列祖列宗的亡魂看不到,大楚最后一任帝王是如何在我身下雌伏讨好。」 楚长卿勾起一侧唇角,眼中忽然升腾出一股冷意,「玩弄一个皇帝,要比玩弄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更有意思,我呀还舍不得扔。」 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尖刀扎进楚成允的心口,拔出来带着淋漓鲜血。楚长卿脸上的笑冰冷邪肆,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在朝着楚成允龇牙。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从始至终自己都是一个玩物,那无人能及的高位,也只不过是楚长卿为自己打造的金丝牢笼。 一个永远也逃不开的金丝牢笼。 自己着实有些傻,分明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过是一场交易,为何还要深陷其中。 楚成允踉跄着后退几步,视线无处安放,他无措地望向四周,入目一片黑暗。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王府大门的,心口处的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泪水无声,一遍又一遍在脸上淌。 马车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楚成允不想上去,那逼仄的空间会让他感到窒息,昏暗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而他就像那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在四处游荡。 「陛下。」小灼也跟着哭了起来,「早知道,当初要是去凉州就好了,那翼王根本不是好人,从始至终都在捉弄陛下。」 第128章 早知道?自己有得选吗?自己所有的一切不都是被皇叔掌控着吗? 楚成允凄惨地笑起来,视线逐渐模糊,抬手去抹眼泪,发觉手上空空,才想起什么,转身又往翼王府走去。 …… 楚长卿站在院中,久久地望着府门的方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心乱如麻。 走了,那小子走了。 无声无息,就这么默默转身走了。 转头看向一旁桌子上的木匣子,他走过去想要打开,手刚抬起。 「不许碰!」熟悉的声音响起,楚成允带着一身凉意,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特意调整过的情绪,依旧被那泛红的眼底出卖。 「阿允……」楚长卿回头,心里忽然有一股酸涩蔓延。 阿允回来了,想抱他,好想紧紧抱着他。 看到那身影越走越近,楚长卿欣喜地等着他的小心肝扑进自己怀里,等着他的小心肝扑在自己怀里哭,骂自己老混蛋。 然而,木槿花香萦绕鼻尖,来了又去,未曾有一刻停留。 楚成允抱了木匣子,走到门口时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静静地望着屋里的人,「是我异想天开了,你我之间隔着世仇恩怨,我能活着还得多谢皇叔手下留情。」 「楚长卿,我……以后不会喜欢你了。」说完这句话,楚成允转身,泪水如雨,从眼眶里接连滚落,他脚步飞快,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初进王府时有多雀跃,今日就有多厌恶。 往后这个地方他再也不要来了…… …… 第78章 哈忒 周围寂静。 夜风拂过,仿佛有什么从指尖溜走,楚长卿想抓住,却又不知如何去抓。 一旁那红珊瑚惹眼得很,抬手狠狠一挥,红珊瑚连带着瓦盆尽碎在地上。 点点鲜红,如同一片鲜血,刺痛楚长卿的眼,眼底再次漫上不正常的猩红,疯狂的暴戾几乎将他侵蚀。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江家满门被屠的情景,那一片鲜红越扩越大。两种情绪在体内拉扯,让他头痛欲裂。 怎么会不喜欢,或许从那日想要掐死楚成允开始,楚长卿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 怎么可以喜欢上仇人的儿子!江家二十八口人尸骨未寒,怎么可以喜欢仇人的儿子! 他告诉自己,只是这个玩物太有意思,自己有些舍不得扔。 「呵呵……」楚长卿痴痴笑着,「没关系,他跑不了,跑不了。」 那小子还是自己的所有物。 …… 回到皇宫,回到重华殿,这个巨大的牢笼里。 楚成允生出了强烈想要逃离的心,可是怎么逃?身旁这所有的繁华都如同在耻笑自己。 「陛下,这个,怎么办?」小灼抱着那个木匣子犹豫着问楚成允。 「烧了。」 「可是,陛下花了半个月才绣好的。」 楚成允抬手看着自己淤青的指尖,泪水再次抑制不住地往下掉,他沉默着,爬到宽敞的大床上蜷缩起来。 小灼抱着木匣子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对着自己抽动着肩膀的主子,想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打开一旁的柜子把木匣子放了进去。 …… 日子一过好几日。 楚长卿没有来过重华殿,楚成允也没有再出宫。 两人除了上朝,没有再私下见过一面。 有人想,等着对方主动求和。 有人却想,这样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连日暴雨,弛县水患,百姓虽无伤亡,但田宅被淹,县里存的米粮也均受灾……」 朝堂上,一老臣举着玉笏上前痛心疾首地请求皇帝陛下拨粮赈灾。 楚成允抬起眼睫,看向殿中央,「户部侍郎、工部侍郎。」 陈大宝被点名,一脸莫名地从队伍中走出来,同另外一官员朝着高台上的楚成允躬身。 「户部侍郎陈大宝着封赈灾监察使,护送白银三万两,大米千石,即刻赶往弛县;另工部侍郎徐平为副监察使,一同前往清理水患,疏通河道。」楚成允声音铿锵有力,语气中没有一丝迟疑。 赈灾监察使,这对向来安逸惯了的陈大宝来说,简直就是天降大任。 朝中大臣不免在地下窃窃私语,均带着异样的眼光看他。 这事瞧着就是一件轻松就拿功劳的事,不少人心里羡慕不已。 下朝后,楚成允把陈大宝留在了御书房。 「这几日就辛苦你了,身边带几个身手好些的护卫。」楚成允嘱咐道。 「啊?还会有性命之忧?我这就适合管账,陛下你咋让我去做什么监察使。」陈大宝哭丧着脸,一脸惶惑。 「同时查查那县里的粮食是否真的受灾,如有问题秘密报回,不要打草惊蛇。」楚成允拿起一旁的奏折,埋头批阅。 「哦,好。」 「朕会派太医院几人共同前往,以防因水涝而发生疫病传播,你自己也要注意。」 陈大宝坐在一旁看着楚成允忙了许久,总觉得这人变了。 变得勤奋自律,也变得寡言少语,更有种杀伐果决地帝王气势。 他知道对方是和翼王吵架了,莫不是化悲愤为力量? 小灼端了茶上来,瞥见一旁干坐着的陈大宝,「陈侍郎明日万事顺利。」 第129章 经小灼一提醒,陈大宝才猛然发觉自己该走了,便行礼退了出去。 出了殿门看到翼王正负手站在殿门外,瞧着那脸黑沉沉,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慌忙拱手遁了。 …… 书案前的人面目平静,垂着眼眸批阅奏折,似是没察觉到来人一般。 手中狼豪游龙般在纸页上留下一串清晰批注。 小灼抱着拂尘,在一旁小声提醒道,「陛下,翼王来了。」 楚成允执笔的手顿了一下,搁了笔,抬头望向朝自己走来的楚长卿,「皇叔怎么来了?」 无波无喜的面孔,望向楚长卿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已经好些天了,自那日之后俩人就没再单独相处过,他不来,这小子也不去找自己,就连朝堂上遇到难题也不再问自己。 而今自己来了,还这样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心头火无处发泄,楚长卿便望向一旁的小灼,死亡般的凝视让小灼浑身毛骨悚然。 「小灼,天气有些热,内务府新进的重莲绫给母妃送去几匹吧。」看出小灼害怕楚长卿,楚成允找了个由头让人退下。 小灼如获大赦,逃命般地退了出去。 「为何让陈大宝去弛县。」楚长卿一甩袖子,在一旁榻上坐下,靠着椅背,眼睛直勾勾盯着楚成允,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个窟窿。 「大宝有才能,他能做好这事。」 「朝中能做好这事的官员比比皆是。」 无论是陈大宝,还是徐平均是在朝中默默无闻之辈,而今日都被委以重任,很难让楚长卿不去想些什么。 楚成允轻笑一声,「那比比皆是的官员都是皇叔手下的人,我又怎敢直接指派,只怕若是这么做了,会惹了皇叔不快。」 两人冷战几日,楚长卿就烦闷了几日,每每在朝堂上,看到那张最熟悉的脸对自己不屑一顾,楚长卿心里就火气冲天,奈何又无处发泄。 本想着借着这次的事让楚成允不得不来求自己,与自己说话,不想这小子胆子肥了,翅膀也硬了,竟会自己拿主意了。 楚长卿起身绕过桌案,俯身带着满身怒气凝视着他,「所以,阿允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了吗?」 楚成允回望他,不一会儿,默默垂下头去,拿了一本奏折翻阅。 楚长卿被他的无视彻底激怒,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而粗重,愤怒的情绪在心里迅速聚集,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他一把夺过楚成允手里奏折,啪地甩到地上。 「看着我!」钢铁一般的手狠狠钳住楚成允的脸颊,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那只手力道不小,楚成允脸上一下就被掐出了红印,他咬着牙倔强地瞪着楚长卿。 两人剑拔弩张,带着火花的视线在空气中来回交锋,谁也不敢示弱。 突然,「哈忒。」 一口唾沫吐到楚长卿脸上。 「……」 楚长卿脸上表情僵住,不可置信般,抬手机械地去擦自己的脸,而后看着自己湿哒哒的手发愣。 「刺啦!」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鸣。 楚长卿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手下的小混蛋已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拔腿就要往外跑。 做了坏事就想跑!没门! 楚长卿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后背,提鸡仔似的提了回来,将人压趴在桌案上。「混小子,胆子是真肥了!敢朝皇叔吐唾沫!」 「老混蛋!放手!放开我!」楚成允不停挣扎,寻着间隙反手就是一爪子挠在楚长卿脖颈上,几条红痕明晃晃地映在楚长卿脖颈上。 楚长卿被抓痛了也不气恼,反而心情很好地拧着楚成允的下巴,在他耳旁质问,「小狼崽,爪子够锋利呀!长本事了!」 楚成允喘着气挣扎,还想再故技重施,再给对方一爪子,却被楚长卿拽着手腕,反剪在身后。 巴掌毫不留情地落下。 …… 第79章 枕边风 无论楚成允如何嚎叫,楚长卿都无动于衷,这一通巴掌打下来,郁闷几日的心情终于顺畅了。 把桌上的那如同死鱼一般任自己宰割的人翻了个面,看到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勾起唇角,「行了,扯平了。」 平你祖宗啊!楚成允红着眼睛,在心里暗骂。 好在某人听不见楚成允的心声,要是听见了,保不齐楚成允又得屁股开花。 楚长卿心情很好地将那在心里骂自己祖宗的人搂进怀里,抱着他坐在靠窗的软榻上,见对方眼泪还在打转,挑眉问。「疼?」 「不疼!可舒服了!」楚成允咬着牙吐出几个字,用那双湿漉漉的眸子狠狠瞪着他。 「哦?那再抽一回!」楚长卿勾唇,语气轻快地捉弄他。 楚成允斜眼剐他——去你大爷的,老混蛋! 这可怜又倔强地小表情,让楚长卿心口发痒,忍不住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赈灾粮单靠几个护卫和文官护送并不安全,正值水患,极有可能发生灾民抢粮的情况,且不说途中若遇山匪,又或者奸人暗害,只怕到时候人财两空。」 楚成允本不想同皇叔说话的,奈何国家大事不得马虎。「我知道,正考虑是否要派一队禁卫军护送。」 「禁卫军是护卫皇家的,怎可调离京城。」 楚成允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我但凡有能力调动得了军队,也不会窝囊到被按在桌子上打屁股了。 第130章 楚长卿悠闲地拿过桌案上楚成允用过的茶杯倒了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等着怀里人主动求自己。 楚成允不满地瞅着他,恶声道,「我觉得大楚皇帝亲自押送是最好的!太卜令不是说了吗?有龙气护体,妖魔鬼怪皆不敢靠近。」 楚长卿胸口震动,眼角眉梢全是幸灾乐祸的笑。「阿允哄哄皇叔,皇叔就做阿允的龙气。」 说完,把脸凑到楚成允面前,示意他亲自己。 那张脸皮真是厚实,适合拿鞋底子抽。 楚成允磨着后牙槽,忍着想脱了靴子,用鞋底板拍那脸上的冲动,不情不愿地把唇凑上去贴了一下。 他这一亲,当天就换来了京城边防营的一个百人小队。 第二日,赈灾粮食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 楚成允站在城楼上,眺望着那远去的人马,眸中敛下一抹暗色…… 陈大宝看着憨傻,能力还是有的,秘信传回来的消息和证据,直指弛县县慰与京中大臣有勾结。 县尉被拿下后,那朝中的大臣也被下狱查办。 …… 几日后。 楚成允拿着一串糖葫芦,坐在皇叔怀里,一脸歉疚,「阿允不知那左民尚书是皇叔的人,要是知道绝不可能把人抓了。」 楚长卿但笑不语,神色慵懒地看着楚成允。 「只是这证据都公布在了朝堂上,若是……若是皇叔想要保他……」 楚长卿笑了一下,「这样了,自然是不好保。」 楚成允垂着头,一副犯错孩子的模样,咬下一颗糖葫芦,无声无息地在嘴里咀嚼。「那这左民尚书的职位空缺了出来……」 他抬眼一脸忧愁地望着楚长卿。 后者勾了一下唇,「阿允有合适人选?」 楚成允歪着脑袋思索片刻, 「清安侯家的大公子,正好在左民任职,瞧着是个有学识又机灵的人,不如……」楚成允忽然停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其实若说学识,阿允还是觉着陆少游更有学识,也更有抱负,据说凉州账上有了税收进账,就连凉州城街市也都有模有样。」他眉眼弯弯地去楼皇叔的脖颈。 楚长卿,「嗯,确实是个人才。」 楚成允听了皇叔的话,糖葫芦也不吃了,带着一嘴酸甜味去亲吻皇叔,把人亲到了床榻上。 都说床笫间的枕边风最是有用,把皇叔伺候好了,想要什么没有,何况是将一个地方官调回京城。 …… 初秋,已有些许泛黄的树叶纷纷扬扬飘落。 楚长卿从边防营回到重华殿,没有见到楚成允的身影,问了宫人才知道对方去了宫里的蹴鞠场。 漆黑的眸子满腔怒意,最近这阵子,自己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这小子却常常不见人,这是玩野了。 楚长卿抬脚往蹴鞠场走去。 炎炎烈日里,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在空旷的沙地上挥洒汗水,呼喊声、笑闹声让场面热血沸腾。 那一袭红色劲装的皇帝一下就被楚长卿鹰一般的眼睛捕捉到。 褪去繁冗帝王黑袍,脸上张扬的笑在阳光下明媚耀眼,灵动的身影在烈日里奔跑,这样的楚成允是楚长卿从未见过的。 他忍不住驻足观望。心头也随着那少年脸上的笑意绽开朵朵粉色桃花。 有什么在心口蠢蠢欲动,他束紧袖子,大步朝蹴鞠场走去,爽朗出声,「这游戏本王许久没玩了,算我一个!」 场里不是世家子弟,就是凑数的侍卫,见到楚长卿纷纷行礼。 「皇叔,您年纪大了,就别同我们玩这小孩子游戏了,要是摔折了可就不好了。」楚成允笑起来。 在场有人憋笑。 楚长卿勾唇,露出一个坏笑,一语双关道,「阿允折了,皇叔都不会折。」 楚成允脸色一下腾得红了起来,眸中有怒火升起,大声冉着,「朕要同北啸一队,皇叔您自己找人吧。」 「好,陛下,咱俩一队,黑红双煞无往不利。」楚成允身旁一个阳光帅气的少年,摩拳擦掌,弯着一双桃花眼,笑看着楚成允。 居然不愿意同自己一队,楚长卿视线在那叫莫北啸的少年身上扫过,不知为何这家伙看着如此讨厌,转身往场中走去。 …… 哨声一响,两队人马对垒,人影迅速散开。 楚成允身体轻灵,不一会儿就抢到了竹鞠,他一边跑,一边对着楚长卿耀武扬威地扬了扬眉。 楚长卿不甘示弱,脚下生风,几步就到了楚成允面前,眼睛紧紧盯着那张红彤彤的脸,嘴角带着挑衅笑意,身体一璇,轻而易举将楚成允脚下竹鞠踢了出去。 「弄他!莫北啸!」楚成允边跑边大声呼喊。 那黑衣少年在帝王的呼喊下,从一侧咻地窜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围击楚长卿。 楚长卿在两人眼前左闪右躲,根本不让人有机会截胡。 眼见离鞠室越来越近,忽然,身侧红色身影,擦着楚长卿身体扑过来,转眼就要摔个狗吃屎,楚长卿赶忙伸手去扶。 却不想,那身影一转,勾着他脚下竹鞠踢了出去。 竹鞠飞出,落在莫北啸不远处,少年飞奔几步,身体跃起,狠狠一脚,竹鞠飞进了鞠室里…… 「怄嗬!」欢呼声传来。 狡猾的小皇帝风一般的奔跑起来,掠过楚长卿,同那黑衣少年撞在一起,两人你一拳我一拳砸在相互的胸口。 第131章 看着那亲密无间的两人,楚长卿脸色越来越黑。 而后接下来的场面,楚长卿整个人散发着野兽般的怒火,对着楚成允也依旧毫不心软。 蹴鞠场有人欢呼,就有人哀嚎。 本打算故技重施的楚成允看着那一个又一个飞入鞠室的竹鞠,无奈地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不玩了!」 莫北啸精神抖擞地去拉起楚成允,给他拍身上的土,「不玩了不玩了,我们斗不过翼王,待改天他不在我们再玩。」 楚成允对着他笑,「对,不跟皇叔玩。」 身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在绞杀着两人。 「不玩了,那就回重华殿批阅奏折去吧。」凉凉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楚长卿拿过一旁宫人递过来的帕子,给楚成允擦脸上的汗,擦完又给他擦手。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拽着人离开了蹴鞠场。 …… 重华殿里,楚成允已经沐浴干净,换了一身洁白寝衣,头发带着丝丝水汽。 楚长卿一把将人拉到怀里。「那莫北啸同你很熟?」 「他是我儿时伴读,莫侯爷家的二公子,跟阿允同岁,曾经我们关系可好了,经常一起爬树,斗蛐蛐,后来阿允病了,就再没同他见过。」楚成允晃着两条腿,眉开眼笑。 楚长卿眼眸微眯,「最近这几日不在重华殿,都同那人凑一起了?」 楚成允嘿嘿干笑两声,忽然听到有吱吱吱的声音,拉开楚长卿的手,跑到窗边的桌子前,拿出一个小木盒,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盒子里看。 楚长卿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垂头看去,一只蛐蛐正在盒子里晃来晃去。 「莫北啸送的?」 「嗯,」楚成允把盒子递到他面前,「皇叔看,“大将军”威不威武?」 楚长卿轻嗤了一下,「还有名字?」 楚成允咧嘴,眉眼弯起,「对呀,北啸那里还有一只叫“老不死”。」 「嗬!这不会是一对的吧…」楚长卿言语嘲弄,眼里迸射出危险的光。 「皇叔怎么知道?」楚成允回头,一脸惊讶。 危险迸发,楚成允被丢到了龙榻上折腾…… 「往后不许再蹴鞠!」楚长卿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啊?为什么!」刚问出话,瞧见皇叔那阴沉沉的脸色,马上噤声。「嗯。」 「不许斗蛐蛐。」 楚成允痛心疾首,「好。」 …… 楚成允很乖,说不玩就不玩。 只是有那么一个惹眼的家伙总会在楚长卿眼前晃,确切的说,是在楚成允面前晃。 刚下值的楚长卿站在重华殿外,盯着那逐渐远去的人影看了许久。 转身跨进屋子,桌案前的皇帝正把玩着手里的两个小木偶人。 看见楚长卿,咧嘴笑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将木偶放在桌上,跑过去。 「皇叔你回来了。」 楚长卿淡淡应了一声,瞥向桌案上,「那是什么?」 「两个人偶,是刚刚北啸给阿允带来的礼物。」 北啸…… 叫得得可真是亲密。 楚长卿脸色有些不悦,「他这整日无事,日日跑宫里来同阿允解闷来吗?」 「也没有日日呀,这几日被他父亲逼的紧,正打算在朝中寻个职位。」楚成允拉过楚长卿的手,「皇叔你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职位?」 「阿允如何想?」 「他功夫不错,我看他身影灵活,必定是有些实材的,不如给他个武职,禁卫军副统领如何?」 楚长卿睨了他一眼,是呀,做了禁卫军统领,两人不得日日形影不离。 拉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走到案前坐下,拿过桌上的一只人偶,放在手里观赏,越看越觉得那人偶笑得碍眼,「我瞧着不好。」 说着,手中一用力,人偶咔嚓断成好几节。 楚成允「……」 楚长卿将手里木头随手扔在桌上,又拿起另一个…… 「咔嚓!」 楚成允眼睁睁看着自己还没捂热的人偶,被皇叔一个个毁坏,却不敢吭声。 因为对方的脸色明显冷得厉害,他笑着凑过去,主动往他怀里钻,搂着楚长卿脖颈,「皇叔今日累不累?阿允给皇叔解解乏。」 说着,去揉按楚长卿的眉眼和太阳穴,手法得当,力道适中,还真有模有样。 楚长卿闭着眼睛享受片刻,再睁开眼,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这双眼睛明明每日都看,却还是会被那轻易一个眼神惹得心潮澎湃。 楚长卿拉开那两只在自己额角的手,抱着人扔到了床上。 …… 「皇叔。」一双酥腻洁白的手臂如蛇一般地缠上楚长卿的腰,狭长泛红的凤眸在情动之际仍旧不忘滴溜溜地盘算着什么。 「您觉得该给那莫北啸一个什么职位好?」 「原本在信州的程都慰被调回京了,正好有个空缺,便让莫北啸去信州吧。」楚长卿抚摸着怀里人凌乱的墨发。 「信州虽然有些远……」楚成允笑着从他颈间抬起头,在他唇上贴了一下,「但这职位不错。」 楚长卿被怀里乖巧如猫的人取悦,柔软地耳鬓厮磨让他心魂如同飘上云端。 短短几月楚成允就通过吹枕边风,有了自己的亲信,并且在暗中逐渐水涨船高。 第132章 楚长卿不是没有察觉,谨慎如他,早在楚成允在一边卖力讨好,一边央着自己把陆少游调回来时就起疑了。 他没有揭穿,而是如同看戏一般,看那小子刻意讨好自己,心里欣然自得。 只要这小子够乖,他想要的自己都会给。 他不怕楚成允索求什么?那些微不足道地变化又怎么会改变楚长卿这十几年来辛苦的谋划。反而觉得有索求才是两人之间该有的正常关系。 …… 第80章 北安使者 北安国靠近西洲,十年前是楚国最大的威胁,只是近些年有楚长卿的兵马镇守边关,那野心便收敛了。 得知大楚新帝登基,为了两国交好,特意派了使臣贡献贺礼。 楚成允坐在高台之上,接受殿中各国使臣的朝拜。 一个身着金紫色华服的男子神情高傲地上前,「都说这大楚盛出美人,来时孤还一路同不少美人春宵一度,已觉得那美人确实风情,如今一见楚皇陛下如此天人之姿,只叹那些美人不过尔尔。」 说话的是北安国三皇子戚连城,虽言语上是夸赞,但字里行间都在拿楚成允同风雪场所的小倌混为一谈。 羞辱之意显而易见。 楚成允不骄不躁,坐在龙椅上望向殿中的陆少游。 「能成为这六国之中最强国家的君主,自然不同凡响,」陆少游朝戚连城微微拱手,继续说道。 「我们陛下出生时便天降异象,太卜令远观那黑沉的云雾里浸着紫光,掐指一算,那一黑一紫的云雾里乃是有天神在除魔,待到云雾散去,陛下降生,紫气更盛……」 这也太会编了吧!竟然把皇帝说成天神转世。 周围人听了均是目瞪口呆,楚成允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看向陆少游的眼里满是赞赏。 戚连城脸上隐隐有怒气,「哦?最强国家?都说这大楚兵强马壮,将士有勇有谋,不知孤是否有幸同陛下讨教一番。」 「你……想同朕比武?」楚成允问。 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可不经打。 戚连城得意道,「怎的?莫不是陛下身子娇弱,拿不起兵器?陛下放心,孤不会伤了陛下,点到即止。」 殿中,一直不发一言的楚长卿转过身来,鄙夷地冷觑着戚连城,淡声道,「我大楚陛下是什么身份,三皇子莫不是不知?尔等凡夫俗子也配?你若真是皮痒了,本王倒是可以给你治治。」 大殿里发出一阵哄笑。 戚连城气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成允得意道,「戚三皇子若是想体会大楚将士的雄风,明日就可举行一场比武,五局三胜定输赢,您看如何?」 这一场比试不可避免。 第二日,大殿前的广场上就搭好了台子。 钟鼓擂响,陆少游上前宣布规则,哪一方先出台子哪一方输,当然,若有觉得自己不敌,也可主动认输。 楚成允兴致勃勃地同一干大臣坐在望台上,观赏下方激烈的搏斗。 北安国派出的勇士,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那一头的发辫,似乎好几个月没洗,都打结了。 楚成允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用上,只怕一上去不是被打死,而是被熏死。 说是点到即止,实则两方谁也不甘示弱,均是往死里打。 第一场此试,没用兵器,双方都是用拳脚,比力气。 楚成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打的血肉模糊,扔下台子,输了比试。 而后下来两场,楚长卿特意挑了人上场,楚国连胜两场。 看到一旁忍着怒火的北安国三皇子,楚成允心情很好地赐了杯酒,让小灼端过去,耀武扬威地朝对方举起杯子。 「三皇子莫急,你们还有一次机会,你放心,等会皇叔定会手下留情,不会伤了你的。」 楚成允说得肯定,语带挑衅,戚连城听了几乎要气绝,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 然,第四场此试还未结束,那戚连城忽然捂着胸口,瞪大眼睛,喷出一口鲜血,倒在桌上,没了动静。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场面一片混乱。 「三殿下!」北安的使臣赶忙上前查看,一探鼻息,已经没了呼吸。 「大楚皇帝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毒杀我北安国皇子!你作何居心!」那使臣瞪大双目,怒斥着高坐上的楚成允。 楚成允面上镇定,掷地有声道,「朕乃一国之君,怎会用下毒这等肮脏手段,你莫要血口喷人,你若不信可差你北安国医者验一验。」 那人不信,转身吩咐身边的人,去请医者。 结果出来,无论是楚成允赐的酒还是桌上食物均没有任何毒物。 楚成允只好出声安慰,「这事朕定会好好查明真相,还北安国一个公道。」 楚长卿坐在一旁默默看着眼前一幕,看着那面对如此突变游刃有余、镇定自若的大楚帝王,眉宇间笼上一层阴云。 …… 天空中月影如钩,素缟一般的光华洋洋洒洒地镀在皇宫里的每一片砖瓦上。 「为什么要杀戚连城。」楚长卿坐在案几前,静静望着眼前那张素白纯净的脸。 袅袅烟雾从案几上的香炉里升腾。 楚成允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我没有,今日陆少游去查了,是皇家驿馆的一个小宫女被其玷污,怀恨在心,于是在其吃食里下毒。」 第133章 他抬起头,平静地与楚长卿对视,「皇叔不信阿允么?」 如此把戏,楚长卿根本不用查,他了解楚成允,在所有人面前他那泰然自若的表现,在楚长卿心里就是最大的破绽。 「向来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况且对方还是一个皇子。」楚长卿闭目,沉声道。 楚成允脸上不再平静,双眸湿润,不一会儿泪珠挂满了眼睫,咬着牙抬头。「他对我图谋不轨!我杀了他又如何!」 「皇叔不都派若风盯着阿允么?昨夜那人找借口求见,说了什么他没告诉你吗?」楚成允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抓痕。 「他说,阿允这皇位是伺候皇叔得来的!」 「他说,若是这事传出去,定会成为天下美谈!」 「他说,阿允都陪了皇叔,为何就不能陪陪他呢!」 楚成允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淌,晶莹泪珠如珠玉一般滚落脸颊,滴落在手背上,而后晕开,犹如他此刻的痛苦在心里无尽蔓延。 他努力忍着眼泪,忍着哽咽。 凄楚可怜的模样,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抓扯着楚长卿的心脏。 他抱起那不停流眼泪的人,用力按进怀里。「是皇叔不好,没有保护好阿允。」 楚成允的眼泪一下泄堤,在那宽阔温暖的怀里,放声痛哭,「皇叔,阿允不想做皇帝了,不要做皇帝了,好不好?」 凄厉的哭喊声一下又一下击打着楚长卿的心脏,将他那原本冷硬的心瞬间击溃。 多少人趋之若鹜的位置,怀里人却抗拒得很,那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阿允乖,没事,人杀了就杀了,有皇叔在。」楚长卿轻轻吻在那湿咸的眼睫上,一遍又一遍,深情至极。 怀里的人缓缓睁开那双湿润的眸子,在楚长卿看不见的地方翻涌出一股计划得逞的狡黠。 …… 第81章 无召不得入京 第二日一大早,陆少游将下毒案的证据呈到楚长卿面前。 事已至此,这案子也就只能这样结了。 只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北安国的使者痛快,扶着戚连城棺椁离开时,对方放下一句狠话,「北安和大楚没完!」 知道楚长卿和楚成允关系的人不少,但,胆敢说出去,并让对方用这个理由威胁自己的人,那人绝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若是被他揪出来,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派人暗中一番查探后,主谋竟直指楚成允,那日在自己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子,莫不是演的! 楚长卿的脸色黑得可怕。 那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半月后,从来平静的凉州传来急报,附近的几个小部落不停来扰,祁云风出兵迎敌,寡不敌众,凉州被围困。 战事吃紧,于是朝廷不得不派人援助。那派去的便是大将军姜牧。 然而,不过几日,再次有急报传来,北安国联合夷狄大肆进犯大楚边关,形成两面夹击之势,镇守西洲关的赵毅之一虎难敌群狼。 多年来平静的边关忽起动乱。 朝堂上,楚成允望着殿中的楚长卿道,「皇叔封地西洲,又常年驻守,对西洲地形军制均了如指掌,还请皇叔出兵迎敌,卫我大楚。」 殿里大臣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楚成允坐在高台之上,恳切地望着那张漠然的脸。 楚长卿似乎总算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姜牧未归,这场战还得自己出马。釜底抽薪,逼上梁山。 果然权利诱人,这小子想要,那野心还真是越来越大。 …… 重华殿里。 楚成允坐在楚长卿对面,捏着袖口,眼里含着悔恨的泪水,「阿允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皇叔,要怎么办?」 楚长卿靠坐在软榻上,静静看他声泪俱下的表演。 见对方不理自己,楚成允哭着挪过去,蹭到他怀里眼泪流得更是汹涌,「皇叔,阿允错了。」 楚长卿不为所动,直到那白皙的手臂如同蛇一般缠上他的脖颈。 …… 那夜,重华殿的烛火未熄,烛火绊着喘息声,度过一整夜。 如同惩罚般地情事,将楚成允折磨得一次次失去知觉。 醒来时,身侧床榻冰凉一片,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插在案几的茶壶里,上面的糖早已化掉,透明的糖汁顺着竹签流进茶壶里,山楂果不再晶莹光洁。 楚成允赤足踩在地毯上,走过去,拿起那串糖葫芦,张嘴咬了上去,酸味从喉咙间蔓延,眼泪顿时涌上眼眶。 走了……总算走了…… 他一边机械地咀嚼一边落泪。 老混蛋!想玩我一辈子,没门! 既然无法逃离这皇宫,那就让那老混蛋滚得远远的。 他一边吃,一边哭,一边笑。 吃完后,抹了眼泪,净面更衣,差人去遣陆少游进宫。 「丞相之位你可能胜任?」 陆少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军刚出城门,你若想送他还来得及。」 楚成允望着大殿门口的方向。「我想让祁云风来京,还有,信州莫北啸调回京城,御史台就交给他。」 陆少游「……」 …… 楚长卿在边关日夜不得眠,楚成允在京城大刀阔斧。 陆少游被封右丞相,与左相林丞相齐大。 第134章 同时不少地方官员被调任回京城。 在凉州之役中,获得军功的祁云风被封左将军,负责掌管楚长卿曾经的边防营。 朝中势力在陆少游的运筹下来了一场大换血,不少楚长卿的人被拔去。 西洲的冬季一片茫茫白雪。 楚长卿才从满是冰雪的战场策马回来,就接到了由京城传来的密函。 无非是那小子又拔了自己的哪些人,他收了密函,问一旁的若影,「可还有信件?」 若影愣了一下,才明白楚长卿问的是何信件,「陛下不曾让若风送信。」 楚长卿脸上蓦地冷如冰霜,三个月了,那小子对付自己的人劲头十足,却连一个字都不曾给自己。 曾经几日不见就给自己写酸诗的人,这会儿怕不是窝在重华殿里烤火看闲书吧…… 「粮草可还够?」楚长卿扔了信纸,大步走出帐篷,冷风呼啸,带着刺骨寒意。 …… 几日后,一封急报由边关飞入京城,西州关粮草告急,请求朝廷拨粮支援。 朝堂上,一众大臣激烈商讨要拨多少粮草去西洲关,陈大宝听着众人的话,转着眼珠子算钱。「陛下,臣粗略算了一下,买粮至少得要40万两银子,西洲冬季长,士兵冬衣得要10万两。」 陆少游问,「陈尚书,这银两户部可能供给?」 陈大宝面露难色,「有些勉强。」 「既是勉强,那就不必勉强了。」 「……」 众大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高高龙椅上突然发话的皇帝,——这是打算不管那边关士兵死活了? 楚成允嘴角一勾,「这粮草,朕来想办法。」 …… 第二日,祁云风带着一队士兵,浩浩荡荡地去到翼王府。 管家忠叔看到那大张旗鼓的场面,吓得差点跌在地上,「将军,我这府里是有人犯事了吗?」 可就算犯事也用不着派军队来抓人呀。 祁云风,「无人犯事,是翼王在边关没饭吃,没冬衣穿,陛下心疼,特命我等前来捎些过去给他。」 祁云风对着身后士兵手一扬,「随我去府库,不凑够五十万两不得回去!」 忠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士兵冲开,他忽然瞪大眼睛。「五十万两!!」 「将军!将军!您这是做何?这都是老王爷和王爷这些年来用命换来的积蓄呀。」忠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祁云风扶着忠叔的肩膀,认真道,「大叔,您别哭,钱财乃身外之物,翼王在边关吃饱穿暖才是重事。」 「可……我家王爷一个人也吃不了五十万两呀!」 「大叔,翼王是何性子,怎么可能自己吃独食呢,有他一口必定有将士们一口。」 「……」 祁云风扔下愣神的忠叔,满面春风地往内院走去。 一个又一个箱子被士兵从库房里抬出来,足足有二三十个之多。 「苍天啊,这都是老王爷留给我家王爷娶媳妇的呀。」忠叔坐在地上哭嚎得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你呀,老王爷!」 祁云风叼着一根草叶子,一手抱着一个花瓶,一手提着个树根乐呵呵地从内院走出来。 「够了没有?」他朝身边的士兵大声道,「你们这群土匪,好歹给人家大叔留点钱过日子!」 说完,目光落在正厅里,眼睛一亮,一巴掌拍向身侧一个小士兵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道,「那玉如意怎的不拿?曾经跟着大哥我打劫的本事都丢了吗!」 小士兵,「……」 「还有那白瓷茶壶,顺道带上。」 翼王府外停了一辆豪华马车,马车里的少年正在悠闲地嗑着瓜子,品着茶,瓜子皮丢得满地都是。 车帘掀开,祁云风一脸谄媚地跨上来,大喇喇地坐在一旁。 「都搬空了?」楚成允问。 「自然,你也不看看老子是什么出身。」他把手里张牙舞爪的树根递给楚成允,「这树根瞧着挺好看,陛下您拿去放御书房?」 「我不要。」 祁云风想了想,又将怀里的花瓶递给他,「这花瓶你可喜欢。」 楚成允眼睛在那花瓶上淡淡瞥了一眼,嘎嘣咬破一个瓜子壳,吧唧吧唧地嚼,「我劝你最好是把这东西放回去。」 「为何?」 「因为这是朕曾经的夜壶。」 「……」 祁云风呆滞片刻,抱着花瓶就要下车。 「等等,」楚成允忽然叫住他,扔下手里瓜子,拍了拍手上瓜子屑,「花瓶给我,正好有些内急。」 「……」 花瓶还回去时,还带着一股淡淡“龙气”。 忠叔老泪纵横,小心翼翼把这唯一保下来的贵重物品放回楚长卿的卧房里。 …… 当日,一黑衣人带着一封密信,从京城策马往西洲关去。 看到京中暗卫送来的密信时,楚长卿几乎是气笑了。 自己在这边关卖命,那小子却在京城找由头抄他的家。 好!好得很! 这小白眼狼!够狠! 这他娘的破棉袄!窟窿眼可真大! …… 一场仗打了五个月,从年前冬日到初夏。 五个月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边关战场的风沙如刀子般割人,几个月的鏖战北安和夷狄被打的溃不成军,总算退兵。 第135章 楚长卿安排好一切后,带着满身风霜,领着自己的亲兵归心似箭,不待入城门,却被人堵在京城十里之外的官道上。 来人竟是祁云风。 他身着黑色盔甲,身后跟着一队百余人的卫兵。 「翼王殿下,许久不见,一切安好。」 楚长卿坐在马背上,漠然看着那朝自己抱拳行礼的人,戏谑道。「自是安好。可怎么也不比祁将军,驱了几个小小部落,回京就封了大将军。」 祁云风朝他莞尔一笑,「承蒙陛下赏识,祁云风才有这一天,但,也少不得当日翼王的威胁不是吗?」 说完,便从身后士兵手里接过一张明黄色圣旨,高高举起,「翼王楚玄翼接旨。」 楚长卿眉心蹙了一下,圣旨在前,不得不下马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玄翼抗敌有功,卫我大楚,特封镇西王,赐美人十位,白银两万两,以滋加冕。」 祁云风将圣旨递到楚长卿面前,挑眉调侃道,「恭喜镇西王,得了美人又得钱财。」 楚长卿冷斜了他一眼,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圣旨,翻身上马,愈往城门而去。 忽然,一柄长枪横扫而过,他抬手一拍枪杆,握着枪杆猛然一拉,另一只手握拳直击祁云风面门,祁云风身体往后一仰,险险避开…… 两具身体在马背上你来我往的交锋。 几个回合下来,祁云风被打得从马背上落下。 他在地上稳住身形,仰头,一脸痞笑地望着楚长卿道,「镇西王莫急,陛下还有话。」 得意的笑在脸上越扩越大,「番王无召不得入京!」 说完,祁云风哈哈哈哈笑得更猖狂了。 「他真这么说!」楚长卿眸光一沉,微眯的眼眸中迸射出冰冷戾气,仿佛要将那幸灾乐祸的人给射穿。 「翼王殿下,假传圣旨可是死罪呐……」 「呵……呵呵呵!」楚长卿一侧唇角勾起,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那小子,这是真有能耐了啊。」 祁云风心情很好,手里长枪旋出枪花,扛在肩头,「不过,陛下念及叔侄之情,在宫里摆了酒宴,为王爷接风洗尘,旦请王爷卸了兵甲,独自随我前去。」 「哈哈……好!好得很!」楚长卿说完,手中长剑一抛,扔给一旁的若影,抬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卸下铠甲。 拿起祁云风身后士兵捧过来的衣裳,长臂一伸,套在身上。 被风沙吹得干燥的皮肤,以及连日赶路不曾剃过得拉碴胡须(嗯,胡须又来了!哈哈……),与那一身王爷锦服格格不入。 楚长卿策马往城门口去,只带了若影一人,其余人马原地休整。 去时浩浩荡荡,回时凄凉萧瑟。 楚长卿心口地怒火几乎已经将他烧得失去理智。 …… 宴殿灯火通明,丝竹靡靡,舞姬们素手翩纤,低眸浅笑间鬓斜钇横。 周围的官员除了林相几人,大多是新面孔,而自己的人寥寥无几,早已被那小子清理得差不多了。 在那丝竹伴华裳的乐舞中,楚长卿手执酒杯,目光片刻不离地打量着高台上的帝王。 人同离开时并无变化,那张小脸依旧白皙,嘴角的笑也依旧纯然,只是那双眼睛却始终不曾多看自己一眼。 「皇叔连日赶路辛苦了,朕敬皇叔一杯。」楚成允朝下方的楚长卿举起杯子。 楚长卿勾唇,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楚成允笑了一下,再次将视线落在殿中的貌美舞姬身上。 「陛下原来喜欢看这样的戏,想来也是有意思,当初第一次带陛下去看戏时,陛下还哭了。」楚长卿扔下手里酒杯,一脸嘲讽地笑起来,「可若说这戏吗?其实陛下才是最擅长的,不是吗?」 楚成允面目柔和地望着他,笑道,「可朕并不喜欢演戏,那被人无时无刻盯着的感觉不太好。」 他抿了一口杯中酒,又道,「哦,说到盯着,皇叔送阿允的暗卫眼神总是惹得朕不太高兴,今日皇叔回来,就把人一起带走吧。」 楚长卿瞳孔一缩,面上笑意渐冷,胸腔里怒火翻江倒海。 「明日皇叔一路顺利,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楚成允再次举杯,朝楚长卿敬酒。 好……好个一路顺利,保重身体! 这小子不愧是楚玄北的儿子,卸磨杀驴的手段如出一辙。 楚长卿哈哈笑着,再一次灌下一整杯,酒入喉咙辛辣无比。 …… 第82章 驱逐 宫宴结束,楚长卿已然吃醉了。 他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来到重华殿外,再一次被人拦住。 「去,禀告里面那位,本王要见他!」楚长卿冷眼看着将自己围住的人,眼神如刀锋般冰冷,仿佛若有人敢拦着,就会将那人碎尸万段。 殿门打开,小灼从屋内出来,抬手挥开那群侍卫。「翼王,陛下有请。」 楚长卿摇摇晃晃地走进屋子,那容色靓丽的少年正坐在桌案前,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如同往日在王府的旧时光一般。 等他下值回家,等他吃饭。 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鸡蛋面。 楚成允,「今日瞧着皇叔在宴会上没怎么吃东西,担心皇叔会饿,阿允亲自下厨做了牛肉面。」 楚长卿心口像是被点燃了的烟火一般,几步上前,将那日思夜想的人用力揽进怀里,手臂如同钢铁般紧紧箍着。「阿允想不想皇叔。」 第136章 浓烈酒气扑洒在耳旁,楚成允眼眶发红,抬手回抱着他,「想,好想好想。」 知道阿允想是自己的。 来时怒火,全被那一句“好想好想”击溃,楚长卿如同失心疯一般,吻上那粉嫩柔软的唇瓣,疯狂攫取。 粗重的呼吸在寝殿里炸开,渴望许久的温存缠绵,总算尝到了。 待到屋内暧昧散尽,那碗楚成允亲手做的面,在桌上也早已凉透。 楚成允第一次看楚长卿的睡颜,伸手去抚摸那张英武刚毅的脸,一触之下,胡子扎手,又刺又痒。 他拿了剃刀,用湿水的巾帕给他润面后,坐在床旁细心剃去那满是风霜的胡碴,又取了护肤凝膏抹在那干燥的皮肤上。 那双满是粗糙薄茧的手,亦是饱经风霜,四处是裂口。 楚成允将那手轻轻握在自己手心,「皇叔明明是喜欢阿允的对吗?可就算喜欢又如何,你我隔着世仇,你永远不会爱我。」 「我不想同你纠缠一辈子,可你不放我走。」眼泪从眼眶滚落,「若是没有那一纸太子诏书就好了,往后阿允想起皇叔来,都是皇叔对阿允的好……可如今,你我各安天涯最好。」 「从今往后,皇叔要照顾好自己。」楚成允把一个香囊系到楚长卿腰间,转身走出寝殿。 ……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初夏的微风吹起丝滑纱帐。 屋外有些嘈杂,楚长卿拧着眉头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一切,怔了片刻。 这是墨月轩,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那昨夜的事?莫不只是一场梦? 他坐起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宿醉后的头痛让他有些恍惚。掠过腰间的手忽然触到什么,垂头看去,是一个香囊,绣着桃花的淡蓝色香囊。 放在鼻尖轻嗅,带着淡淡木槿花香,摸上去,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待拿出香囊里的小竹管,打开,传来一股浓烈的药味,这味道楚长卿很熟悉,是金疮药。 忽然想起,曾经那小子看到自己背上的伤痕,说让自己以后最好随身带着伤药,这是他的小心肝给自己的。 暖意涌上心尖,他笑着把木塞按回竹管,塞进香囊,挂在腰间。 老管家端着清粥小菜进屋,「王爷昨夜饮酒,陛下差人将王爷送回来时,特意嘱咐厨房,早膳要清淡些。」 楚长卿心情很好。 心想,这小家伙若是认错的话,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原谅他吧。他若想要权利,想要强大,也可以顺了他的意。 只要他还乖。 直到吃完早膳后,若影来通知楚长卿,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启程了。 他才知道,那小子是铁了心要将自己驱逐出京。 …… 城门口。 楚成允携一众官员,站在阳光下给翼王送行,位列两队的士兵手执长刀,眼神警惕。 明媚阳光洒在少年白净柔和的脸上,勾勒出柔美轮廓。 身后是繁华的街道,巨大的牢笼;前方是坎坷崎岖的大路,有广阔的天空。 楚成允便是那要锁在牢笼里的人。 楚长卿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日出征陛下未曾相送,今日倒是来了。」 楚成允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要将那轮廓描摹在心里,刻下来。 楚长卿看着那双毫无机质的眼睛,语气再次软和下来,「阿允,做错了事,改了还是好孩子,皇叔最后一次问你,真要这么做吗?」 楚成允笑,「翼王何出此言?番王离京是大楚祖先定下来的规矩。」 凉薄的嘴角冷冷勾起,楚长卿嗤笑着点了点头,「好,阿允往后可不要后悔。」 他靠近楚成允耳边,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要守好你的皇位了!到时候可千万别来求皇叔!」 热气扑洒在耳旁,不是情话,是威胁。 楚长卿翻身上马,带着仅有的几个护卫,策马远去,转眼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楚成允望着那湛蓝天空下空无一人的道路,缓缓松了一口气。 …… 一辆马车停在官道上,马车旁一灰衣素袍男子负手而立,听到马蹄声回过头来。 「等你许久了。」林相。 楚长卿下马朝他拱了拱手,「老师。」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谈话。 「此时正是好时机,小皇帝打压你手下的老臣,提拔新人,且有不少革新触及世家的利益,早已惹了众怒,若是此时举兵进京,擒王夺位,必能一呼百应。」林相。 楚长卿望向远处山丘,「在等等吧。」 「这么好的时机,还要等到何时?」林相恨铁不成钢道。 要等到何时? 想他堂堂翼王谋划十几年,就这么被一个臭小子捡了漏,那是不可能的。 那小子以为把自己驱开,建立自己的亲信就稳住朝堂,坐稳了江山,真是太天真了。 若不是自己有意放权,他能谋划到这一步。 只是被摆了一道,楚长卿如何能气得过。「只夺这天下有什么意思?」 「……」林相。 楚长卿眼中闪过一抹邪魅的笑,捻着手里玉扳指,「江山和那皇帝,本王都要。」 「你!你!你!」林相瞪着眼珠子,颤抖着手,指着楚长卿,忍不住骂出声来,「江青山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浑犊子!」 第137章 「你把那小子玩了那么久就算了,还想拿这江山同他闹!」 说着,随手在一旁树底下抄了根树枝,往楚长卿身上抽去!一边抽一边骂!「你说你要这江山就算了,你还想要那皇帝!你这怕是被狐狸精勾走了魂!没出息的混小子!看我不抽死你!」 树枝抽在身上咻咻作响,楚长卿没有挪一步,站在原地任由老师打骂。 林相打累了,抖着手坐在一旁的树底下喘气。 「被篡权夺位地皇帝,向来不是终身幽禁,就是服毒自缢,你是怕那小子想不开?」 「不是!」楚长卿坚定道,「我就是想好好治治他,让他吃一顿苦头,长长记性。」 林相听了几乎要气绝身亡…… 「好!好,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说完,老脸一拉,甩着袖子,气呼呼地走了。 …… 第83章 不能人道 身着铠甲的队伍浩浩荡荡,楚长卿骑着马行在最前头,不时回望那远去的京都。 忽然,视线里一个白色身影从远方跌跌撞撞跑来,步伐焦急,长袖在风中舞动。 楚长卿勒马停下,望向那穿过人群而来的孟澄。 「王爷,带孟澄一起走吧。」孟澄仰着头,因为奔跑,胸口剧烈起伏。 楚长卿淡淡垂眸,「你不呆在这繁华的京都,要随本王去西洲?」 「京都再繁华,孟澄也无处可去,若王爷肯收留,孟澄定做牛做马伺候王爷。」孟澄红着眼眶道。 楚长卿出征离开,第一个被楚成允处理的就是孟澄,如今他早已不是什么太常卿,留在京城也是一无所有,不如跟了楚长卿。 他相信以楚长卿的能力,重回京都,夺回大权,不费吹灰之力。 届时就算楚长卿再不喜欢自己,这共苦之义,也能让对方心生动容,更不说自己这类似楚成允的样貌,若能得了对方青睐,要什么会没有。 楚长卿盯着那张微微泛红的脸看了一会儿,对一旁的士兵道,「给孟公子牵匹马来!」 再次望向京都的方向,讨好自己的人诸般多,却唯独那小子,傲气得很。 等着吧,小白眼狼!本王等着你哭着跪在地上乞求。 …… 御书房里奏折摞了一沓又一沓,楚成允当时赶皇叔出京时有多顺利,而今的政务就有多棘手。 此时总算是真切的体会到,皇叔出征那几月太过顺利,顺利得有些不正常,细思极恐,若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打死他都不信。 朝堂上,大臣们给的难题一个接一个,一到楚成允有事情要用人时,又个个缩了脖子。 楚成允日以继夜地点灯熬油,几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忙碌许久,忽然有一天发觉陈大宝瘦了一大圈,再看陆少游眼底一片淤青,以及祁云风胡子拉碴,头发蓬乱, 捧着肚子笑倒在椅子上。 三人皆是一脸幽怨得看着他。 自楚长卿走后,这么久以来,楚成允第一次开怀大笑,他扯着气道。「哈哈,诸位辛苦了,朕,朕给你们升官!」 三人「……」 楚成允笑着安慰道,「别绷着脸嘛,苦中作乐,安享一世。」 「官是升了,人倒是累死了。」陈大宝抱怨道。 「哎,陈尚书,在其职要司其责,此等丧气话不可再说。」楚成允打趣道。「行了,今日朕请诸位吃饭……顺便聊聊……公务。」 三人在楚成允的盛情邀请下,怨声载道,在皇宫里饱食一顿。 饭后,楚成允同陆少游几人在御花园里消食,忽然一处角落里传来女子悠扬婉转的声音,「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 嗯?努力听去,是的,在念诗。 祁云风是个粗人,听不懂什么之乎者也,只觉得绕耳得很,叽叽喳喳的,就要挥手让一旁的小太监去赶人,被楚成允制止了。 「不觉得这声音挺好听的吗?」 一旁的陈大宝露出一脸憨笑,「这女子回回都会撞上陛下,真是有缘呐。」 难得轻松,就连平常不苟言笑的陆少游,也跟着打趣,「哦,既然如此,不如唤出来看看,是否是个美人。」 这女子,楚成允其实早就见过了,是自己后宫的女人,哪个宫的就不清楚了。不久前,楚成允走在宫道上,那女子忽然捂着额头,一副羸弱得要晕倒的样子。 楚成允抬手扶了一把,好心问她怎么了? 对方说,「没吃早膳,饿得有些头晕。」 于是楚成允便吩咐了小灼,去内务府说了一声,给那宫里多送些吃食。 这宫里不得宠的宫妃,日子不好过,楚成允深有体会,那女子想尽一切办法偶遇楚成允不过是想通过他,让自己日子好过些。 这小把戏一看就穿,而今想想,当初自己好像就是用同样的手段靠近皇叔的。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脸上不由得挂上一抹柔和笑意,那时的皇叔在自己心里还真是美好。 「臣妾参见皇上。」女子从一树梧桐下走出来,朝楚成允垂首行礼。 楚成允,「今日你可吃早饭了?」 那女子扯着嘴角,尴尬道,「吃了,晚饭也吃了。」 「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高忆柳,静和宫的。」 第138章 「什么位分?」 「现在是美人。」 楚成允了然地点了一下头,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长得不错,秀气端庄,」陆少游做出中肯的评价,「看着么,心眼有么点,但不多,陛下若不想再听宫里那些闲言碎语不如就与她……」 楚成允疑惑地眨了眨眼,「什么闲言碎语?」 「您不知道么?」 楚成允愣了一下,还真不知道,自己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哪有那闲工夫。 陆少游四处张望一下,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传闻陛下身有瘾疾……不能人道。」 「……」 楚成允双目圆睁,怒道,「朕不能人道!哪个混蛋传出去的!」 祁云风抱着手臂,懒散地站在一旁,「话说你这东西确实没用。」 楚成允恼羞成怒,「我,我怎么就没用了!」 祁云风,「你用过?」 楚成允,「……」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而后视线转到皇帝的跨间。 楚成允瞬间脸红得如煮熟的虾。 小灼见状,忙上前站在楚成允面前,挡住众人的视线! 楚成允一甩袖子,转身往自己寝殿走去,留下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回到寝殿后,在屋子里烦闷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心里不停暗骂楚长卿老混蛋,把自己祸害成断袖,如今对女人都提不起兴趣了。 他努力回忆到底是怎么被人认为不举的。 蓦地想起来,前阵子一宫妃为了讨好自己,端着甜汤到御书房,“不慎”洒了自己一身。 那宫妃说是要给自己擦擦,实则一只手在他身上揩尽了油,最后被楚成允赶了出去。 还有一次,楚成允忙政务时,敬事房的太监端着各宫妃嫔的牌子让他挑个人来侍寝。因为忙碌,自己没有察觉,只道了句“你自己看着办”。 结果晚间回到寝殿,脱了衣裳准备上床就寝,摸到那软绵绵地身体,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这谣言在宫里传很久了?」楚成允问一旁呆站着的小灼。 「不算久,也就三个多月。」 楚成允两眼一翻,扶着桌子稳住身形,「那,是不是都传到民间去了?」 小灼「呃,应,应该还没有吧……」 楚成允扶着小灼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你不要应该,肯定些。」 小灼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已经传出去了。」 楚成允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 第84章 宠幸宫妃 寝殿里,楚成允坐在榻上和高忆柳大眼瞪小眼。 「朕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假装被陛下宠幸了。」高忆柳非常上道地点了点头。 「好,你若表现得好,明日我给你升位分。」 高忆柳眼睛立马亮起,扑通一声跪下,朝着楚成允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陛下!」 楚成允嘴角抽了抽,这怎么跟初见时的羸弱娇羞判若两人呢? 「陛下,其实不举是可以治的,乡下就有很多老郎中有祖传秘方……」 「你闭嘴!」楚成允斜眼看着那笑得一脸谄媚的高忆柳,厉声道,「朕没有不举!」 高忆柳连忙附和着点了点头,「好,臣妾知道了,没有不举。」 楚成允怒气冲冲地躺回自己的大床上。扔了张被子给对方,「你睡榻上。」 高忆柳抱着被褥,轻手轻脚地爬上榻,躺好。 过了半晌,又从榻上爬起来,披散着头发,鬼魅般地凑到楚成允床边。 「啊!」楚成允倒吸一口凉气,回过神来,没好气的剐着她,「你大半夜不睡,瞪着朕干嘛?」 「陛下,我可以为你的瘾疾打掩护,您也不能坑臣妾呀?」 「……」楚成允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她。 只见高忆柳手伸到楚成允被褥里摸什么。楚成允触电般地跳开。 不一会儿,高忆柳甩着从被褥里掏出来的白手帕,笑咪咪道,「臣妾第一次侍寝若是不留点痕迹,只怕到时候被敬事房的老太婆知道了,会诬陷我入宫前就失贞。」 楚成允嘴角抽了抽,「那你快些吧,早些弄完早睡觉,明日寅时朕还得早起上朝呢。」 「好的。」高忆柳四处找了一圈,又回到楚成允面前,「陛下有没有刀呀?」 楚成允沉着脸从一旁的箱匣里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她。 高忆柳谢过后,拿着匕首在一旁对着自己的手指一通比划。 楚成允坐在床上,等了老半天,不见她割下去,「实在下不了手,不如朕帮你一把。」 「也行,那就麻烦陛下了。」高忆柳把匕首递给楚成允,又把一根食指递到楚成允面前,侧着身子,闭着一只眼睛,痛心疾首地瞅着自己即将遇难的手指头,「陛下,下手轻点,别,别割太深。」 「放心,朕有分寸。」 说完,就要朝那葱玉一般的手指头下刀。 「啊!好痛呀!」高忆柳嚎叫着猛然抽出自己的手指头,抱着不停呼哈呼哈地吹。 楚成允坐在床上,一条腿曲着,踩在床缘,一只胳膊搭那条腿的膝盖上,无奈地晃着手里的匕首,「朕还没割呢。」 高忆柳看了一下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指,颤抖着再次把手指伸过去。「那,再来。」 第139章 楚成允刚捏上,又是一声痛呼。 他朝着那女人白了一眼,威胁道,「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抽走,那就是行为不检点,入宫前失贞!」 高忆柳噙着眼泪,咬牙,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似的,再次伸出自己的手指。 这回,楚成允把那手指捏得是死死的,怎么也逃不出去了吧。 他咬着牙,眼疾手快一刀下去。 「啊!!!」一声凄惨的嚎叫,响彻整个重华殿。 「别嚎了,已经流血了。」楚成允声音平静,手中匕首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高忆柳眨了眨眼,一看,果然流血了,咧开嘴笑,「陛下刀功了得,割下去居然一点都不痛。」 「你当然不痛喽……割的是朕的手!」 「……」高忆柳瞪大眼睛。 「瞅啥瞅!还不给朕拿绷带!」 …… 楚成允一只手指包成了蝉蛹,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拿着那满血巾帕的高忆柳在一旁乐呵。 楚成允嘲讽道,「这落红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的,就是血有点多。」高忆柳腆着一脸笑道。 楚成允「你父亲是谁?」 「家父乃兵部侍郎高成功。」 楚成允点了点头,「告诉你父亲,他就要升官,累死了。」 高忆柳一脸疑惑地盯着楚成允。 升官是好事,累死是个什么情况…… 楚成允没理她,转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 经过昨晚一事,阖宫都知道楚成允厉害了,够爷们了。 那寝殿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加之早上敬事房姑姑颤抖着手碰着的那块红彤彤的巾帕。 高忆柳第二日就被提了位份,成了宫里耀武扬威的高修容。 …… 这消息无声无息,半月后传到西洲。 西洲夜里风大,转眼已经入冬,皑皑白雪如同仙境。 离开京城也有大半年。 楚长卿不怕风寒,每日有京城传来的秘信,能够知道小皇帝每日做了什么,受了那个大臣的刁难,便是他在这苦寒之地最大的调味剂。 只是今夜送来的秘信,却如同一把尖刀剜在心口,楚长卿黑沉着脸盯着那泛黄的信纸,手越拽越紧,手背青筋暴起,而后猛然一挥,桌上砚台镇纸狼嚎撒落一地。 呵,宠幸宫妃,真是能耐…… 楚长卿眸中露出嗜血的笑,看来是得好好治治他了! 「若风!」楚长卿大喝一声。 若风从黑暗里现身,单膝跪在楚长卿面前。「王爷。」 「去找方凌云。」楚长卿冷声道。 若风领命退了出去。 楚长卿站在窗前,望着京城的方向,眸中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进。」 孟澄端着茶水推门而入,看到满地狼藉时,先是顿了一下,而后将茶水放在桌上,取了手帕一点一点收拾。 「王爷尝尝孟澄新制的花茶和糕点吧。」他净了手,捋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袖摆。 楚长卿回头看一眼桌上糕点,以及那同自己心里人有七分相似的脸,嗤笑道,「东施效颦的戏码做了这么多次还乐此不疲。」 孟澄手僵了一下,委屈的泪水瞬间从眼眶流出来,「那王爷可否告诉孟澄,要怎么做王爷才会喜欢孟澄。」 楚长卿走到他身前,托起那张泪水连连的脸,「不过这哭起来的模样倒是同那小子有几分相似,眼泪是真的,」他伸出一只手指戳在孟澄胸口的位置,「心嘛……根本没有心。」 楚长卿走到案前坐下,一手揉着额角,「弹首曲子。」 「王爷,」孟澄伏身跪在楚长卿脚边,「孟澄想成为王爷的人,王爷,让孟澄伺候您吧?」 楚长卿俯身捏着他的下巴,讥讽道,「你!不配!」 孟澄脸色有些白,怔怔地望着楚长卿,「那将你逐出京都的人就配了吗!」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身体就被甩了出去, 孟澄伏在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对上楚长卿嗜血的眸子,咬牙道,「我喜欢王爷,从第一次见就喜欢上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为何你眼里只有他!」 「为了本王么?」楚长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无奈地摇了摇头,「孟澄你好好想想,你真是为了本王,而不是为了……权力!」 「孟澄若是为了权利,就不会离开京城,到这风寒之地来陪您了。」 「那是因为你觉得本王还会东山再起。」 楚长卿倒了一杯茶水,捏在手里轻晃,「不过你放心,即使你接近本王是有利所图,本王也会尽力满足你,怎么说你也确实陪了本王这么久。」 光是那张脸,看着也够了。 …… 第85章 硝烟起 方凌云被逮回来时,嘴里不停骂骂咧咧,「我的祖宗,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炼药。」 「炼什么药?」 楚长卿斜了他一眼,伸出自己的手,「你曾说南疆有一味毒蛊是用人血制的。」 方凌云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分开不到一年,你竟然变得如此变态!那小子给你的打击真就这般大吗?」 楚长卿没有再听他废话,拿起桌上匕首,划破自己的手心,「练好后,再去趟南蛮和北辰国。」 第140章 鲜血滴滴答答流进碗里,激起红色血花。 「楚长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小子心眼就那么大,你若喜欢他,同他说了便是。」方凌云抱着手臂无奈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了,他只是个玩物!」 「是么?你心里真这么想?」方凌云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仇怨何时能了,江家被屠时,他甚至还未出世,他也是无辜的,你为何总执着于此。」 楚长卿面上神情滞了一下,不冷不热道,「我知,可玩物就是玩物,不听话,就该被罚。」 「行,随你,到时候可别后悔。」方凌云无奈地摆了摆手,端着那碗血走了出去。 …… 年关刚过,锦州边关便传来急报,北辰发兵已经攻克锦州城。 楚成允连夜召集大臣商讨,然,一到用人之际,那些有威望的老将不是称病就是辞官。 祁云风自告奋勇,带着一队兵马驰援。 经过一月的硝烟,锦州战局渐稳。 而就在此时,南蛮突袭镇南关,打得镇南关一片人仰马翻,连失两座城池。 楚成允不得不选了一位年轻将领作为统帅,赶赴镇南关迎敌。 战疫持续一月,非但没有稳住局势,反而是那统帅重伤不起,又失一座城池。 急报一封接着一封,楚成允几夜未睡,脸上白得毫无血色。 「姜牧老将军那里谁可以去说说,请他做镇南关统帅。」楚成允坐在朝堂上,望着下面众人。 殿中一片寂静,半天没有一个响。 不一会儿,陈大宝出列,「前不久,臣去了,姜老将军不久前染病,已经下不来床了,也请了太医去,说是多年箭伤引发肺疾。」 楚成允揉着额角,疲惫道,「还有谁可以胜任的,大家都说说吧。」 殿中寂静片刻,无人吱声。 「陛下,不如请翼王前去支援?」 殿中,兵部尚书举着玉笏出列。「镇南关与西洲比邻,路途近些,且西洲兵强马壮,如有西洲兵马支援,必能大获全胜。」 此话一出,殿内大臣纷纷低声私语,而后,几位大臣出列附议。 楚成允望着殿内众人,嘴角漫上一抹无奈自嘲。 呵,原来如此…… 他身心俱疲地回到御书房,陆少游已经在门外候着。 楚成允接过小灼递过来的热茶,问陆少游,「你还有什么法子?」 陆少游,「有是有,只不过是稳定军心,以震士气。」 「说。」 「御驾亲征。」 哐当一声,小灼手里茶壶打翻,一头呛地,「陛下三思呀,您要是出个什么好歹,太后娘娘以后该怎么办呀!」 楚成允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灼,无力地托起他。 「朕没有带兵的经验,所学兵书也不多。」 陆少游,「所以,这是最终的法子,御驾亲征,便也是殊死一搏。」 楚成允沉默许久,抬头望着他,「你也觉得我该去请皇叔支援。」 陆少游没有说话。 大殿里空寂了半晌儿。 「小灼,研墨拟旨。」 作为一个帝王,楚成允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时有意激怒北安国,遣走楚长卿,以巩固自己的势力。以至于今日,被对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说那时他有十成把握可以既保住江山,又卖了皇叔。 那今日对方也同样有十成十的把握去赌,赌楚成允不敢拿大楚江山做注,不敢拿百姓性命做注。 事态紧急,密函一封接一封送出去,却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回应,像是落入湖中就悄悄沉下去的石子一般没了声息。 从京城到西洲快马加鞭最多也就十日,何故整整一月没有一丝消息,就连前去送信的信使也没有一个回来的。 楚成允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途中遇害了,还是楚长卿故意使绊子。 忽而回想起那日城门口皇叔说的话,“阿允可不要后悔,要守好你的皇位,到时候千万别来求皇叔。” 楚成允抬头望着那黑沉沉的夜空,眼睫慢慢染上雾气。 这便是皇叔想看到的结果吧? 「小灼,」楚成允长长呼出一口气,怅然道,「去安排一下,朕要去西洲。」 「陛下,现在吗?」 「现在,越快越好。」 小灼躬身,「奴才现在就去命人备马车。」 「不要马车!备马!」 「陛下,西洲路途遥远……」 「快去!」 小灼看着自己的主子,心疼得眼眶一红,转身小跑着出了重华殿。 …… 第86章 再见 楚成允只带了一队自己的亲卫队,轻装上阵,在黑夜里御马出了京城。 夜里的风吹得有些迷眼,前方的道路越来越模糊,即使如此,他还是在那黑漆漆的道路上疾驰,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着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刁难,但可以肯定,皇叔绝对不会轻易让自己好过。 日夜兼程,马匹换了一匹又一匹,除了吃饭,楚成几乎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便又马不停蹄地赶路。 周围的视野变得愈发宽广,转眼已是一片广阔草原,放眼望去,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花草的香气和泥土的气息。 第141章 …… 西洲关的城关墙建在草原和一片延绵的山脉之间。 清澈的河流蜿蜒在草原之上,如同一条银白色的蛇沉睡在绿色地毯上。 一士兵步履匆匆地跑上城墙,对着正拿着瞭望筒,观察四周的楚长卿说,「禀王爷,陛下来了。」 楚长卿收了瞭望筒递给一旁的士兵,笑道,「哦,这般快?」 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城楼,翻身上马,极速朝营地奔去,马蹄声如同激烈乐曲一路鸣奏。 微风吹拂面颊,空气中仿佛都带着淡淡的木槿花香,自己的小心肝呀!可想他了,想得紧。 帅帐屋外空无一人,屋门微敞,楚长卿拉缰绳勒马,身轻如燕般一跃而下,扔了缰绳,急步走到帐前的脚步顿了一下。 熟悉的少年正独自一人坐在案桌前,墨色长发垂在肩头,被屋外吹进来的风卷起一丝柔软,仿佛丝线般,绕在了楚长卿心口,酥痒难耐。 听到脚步声音,楚成允抬起头来。 看向楚长卿许久,才轻唤了一声,「皇叔,您回来啦?」 此时的少年眼窝凹陷,脸上惨白毫无血色,连平日那总是水光润泽饱满粉嫩的唇也失了血色,变得惨白干裂。 楚长卿心口蓦地生出一丝丝心疼,很快又被别的情绪所取代,他大步上前,朝楚成允行一礼。 「陛下远道而来,臣有失远迎。」 楚成允心脸上表情滞了一瞬,伸手去扶他,「皇叔不必多礼。」 曾经那般亲密的两人,如今似乎只剩君臣关系。 两人面对面站着,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直到察觉楚成允身子晃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稳,楚长卿才请人坐在主位上,而他自己则远远坐在一旁下首,不曾有半点逾矩。 「一直以为军营里都是住帐篷的,没想到这还有木头和石砖盖的房子。」为了避免尴尬,楚成允找话题聊天。 楚长卿,「当时想着,许是以后永远都要呆在这地方,便觉得要对自己好些,反正西洲也不缺钱。」 这是记恨着当初楚成允那句“无召不得入京”的话。 楚长卿这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楚成允只好用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垂下头,拿过手旁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尝。 两人不说话,氛围又变得紧张。 楚长卿叹了一口气,「不知陛下来西洲何事。」 水洗过一般的眼睛望过去,里面盛满乞求,「南蛮攻打镇南关,已经连失五座城池,祁云风在锦州对敌,脱不开身,派去镇南关的统帅身负重伤,阿允想请皇叔出兵支援。」 楚成允不信皇叔不知道京城的事,不好揭穿他,只简单解释一下。 「噢?为这事居然还劳烦陛下亲自来西洲。」 「派人送了好几封密旨,不见回应,事态紧急,阿允就自己来了。」 楚长卿嘴角勾起,挑眉道,「原来如此,估计是这在这边关路上遇到了匪盗。」 而现实的情况是,那几个信使此时正被他的人关在野兽笼子里啃大饼呢…… 他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又道。「可这西洲也离不得本王,只怕本王一走,周边那些蛮夷子又得有动作了。」 「我来时看皇叔手下士兵威武雄壮,将士也都威猛如虎,相信对付那几个匪盗一般的蛮夷不在话下。」 「呵呵呵……」楚长卿低声笑起来,「承蒙陛下夸奖,只是这些个五大三粗,全是中看不中用的。」 楚成允绞着手指头,垂头不语,开始默默掉眼泪。 楚长卿饶有兴致地瞧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暗暗发笑。——演得可真好呀! 「时辰不早了,陛下赶路想必辛苦了,臣吩咐下人给陛下准备些吃食,沐浴完,好好歇息歇息。」 楚长卿起身,出了主帐,将那满脸泪水的少年独自留在了屋里。 楚成允「……」 …… 屋里忽然安静,不一会儿,有士兵端上食物。 楚成允是真困了,吃着吃着东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还有几粒米饭黏在脸颊上。 楚长卿许久不见人出来找自己,进到屋时看到那垂着眼睫,呼吸平缓的人,冷硬的心一下又软了下来。 伸手想将那瘦了一大圈的身体搂入怀里,却停在半空中,最后收了回来。 西洲早晚温差大,一到夜间便是寒风刺骨,屋里亮着昏暗烛火,燃着木炭。 楚成允醒来时天色已经黑沉沉。 手臂有些发麻,他坐直身子,一件黑色外衣从身上滑落在地。 揉着发麻的手臂盯着那外衣看了会儿,又觉得那材质不像皇叔的。 「若风?」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一个人影缓缓从黑暗里走出来,静静地望着楚成允。 楚成允朝他笑了一下,捡起地上的外袍递给他,「多谢了。」 「王爷其实是嘴硬心软,只是拉不下脸,你好好哄哄他,也许从前的事就……」 「嗯,我知道,皇叔卧房在哪?」 …… 楚成允端着茶水糕点敲响楚长卿的房门时,孟澄也正巧在屋里。 看到那桌上放着的糕点,楚成允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 「阿允不打扰皇叔了。」说完,捧着茶托消失在门外。 第142章 楚长卿心里的火气噌噌蹭往上冒,这小子也太懂得知难而退了吧! 自己还想要借此好好羞辱羞辱他,人就跑了!以前的厚脸皮都去哪了! 「王爷,还弹琴吗?」孟澄问。 「出去!」 …… 楚成允不是知难而退,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怎么敢打扰皇叔的好事。 第二日一大早,楚长卿一进到主屋,看到楚成允如同一个小媳妇似的在桌上摆早饭,郁闷了一晚的心情总算有所好转。 「皇叔,阿允煮了清粥,还有包子馄饨。」楚成允拉着皇叔坐下,殷勤地给他盛了馄饨,夹包子。 楚长卿拿起勺羹尝了一口馄饨,一如既往地美味。 「皇叔喜欢吗?」 「还不错。」 楚成允眼睛亮起,「那,镇南关那边,皇叔可以……」 哼!一顿早饭就想贿赂本王!让本王卖命,这买卖可真公平。 楚长卿面无表情地起身,「营里还有事,臣先去忙了。」 楚成允赶忙眼疾手快地往他面前站,伸手拦住他的去路,笑着去拽楚长卿的袖子,「皇叔,帮帮阿允。」 楚长卿喉头滚了一下,最终拉开那只白生生的手,「陛下折煞臣了,臣无能为力。」 他绕过楚成允,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脚步,「陛下自便,臣公务繁忙,中午恐不能陪陛下用膳了。」 楚成允「……」 反应过来,他在心里自问,皇叔的意思是中午不回来了,让我给他送饭吗?想了想,又有些不太确定。 …… 第87章 知难而退 楚成允还是猜对了。 他提着食盒爬上城墙,突然出现在皇叔眼前时,明显看到了那双眼里藏着的喜色。 「皇叔,饿了吗?用午膳吧。阿允亲手做的。」 楚长卿面无表情道,「陛下,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做下厨这等有失身份的事。」 楚成允→_→老不死的!明明心里得意得要死,嘴里出来的话却道貌岸然。 说得好像你不知道早饭也是我做的似的。 心里在骂人,面上却是小脸一扬,乖巧道,「孝敬皇叔是应该的,怎么算有失身份呢。」 楚长卿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地笑。 找了处宽敞的地方摆上食物,两人面对面盘腿席地而坐,楚成允拿出碗筷,一边介绍菜名,一边给楚长卿盛饭菜。 阳光洒在那张白皙脸上,镀上一层暖黄色的柔光,楚长卿一手搭在膝盖上,静静注视着,不知在想什么。 察觉到定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楚成允抬头,对着他弯起眼睛,绽开一个乖巧的笑,将手里装满食物的碗递过去。 「皇叔,在这城墙上用膳也挺有意思的,蓝天白云,绿野青葱,很是惬意。」 楚长卿冷笑一下,「是呀,待到冬日,白雪皑皑,饭菜一拿出来,不过一会儿就冻成冰了,那才更有意思。」 「……」 楚成允不说话了,埋头默默干饭。 用完午膳后,楚成允也没有要走的打算,跟着楚长卿在城墙上四处晃悠。 说实话,如果不是大敌当头,楚成允会觉得此刻的情景会让人觉得无忧无虑。 只是火烧屁股的时候,他心里满满的全是焦虑。 寻着间隙,伸手去勾皇叔的手指,结果还是被躲开了。 「皇叔,不如今晚阿允给您做烤羊排吧。」 「您是皇帝。」 「没关系,孝敬皇叔应该的。」楚成允说完,眼珠子转了一下,「皇叔,镇南关那边……」 话没说完,楚长卿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楚成允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使劲追。 好家伙,提都不能提,楚成允不再说话了,只安静地跟着。 晚饭还真做了烤羊排孝敬皇叔。 楚成允殷勤地给人夹菜盛饭,一张小脸带着乖巧地笑。 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怎么说才不会惹皇叔生气,想了半天,头都要秃了,还是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越是如此,他越是着急,这日子一耗就是一天,镇南关那边可等不起呀。 晚饭后,楚成允再次端着茶水敲响皇叔的房门。 推开门的时候,又看到孟澄那小妖精,整个人柔弱无骨般地靠在皇叔身上。 楚成允犹豫半晌,还是厚着脸皮跨了进来,将手里东西放在桌上。「无意中在厨房里竟然找到了桃花干,就想着给皇叔泡个花茶解解乏。」 「哦,那是我今年新晾晒的。」孟澄笑道,「不过陛下用得着拿去便是了。」 楚成允倒茶的手顿了一下,见皇叔宠溺地刮了一下孟澄的鼻尖,「昨日的桃花糕也是用那花瓣做的吗?」 「王爷才发现呀?」孟澄撅了嘴,伸出手娇嗔道。「为了做那糕点,揉面揉得手都疼了。」 楚长卿心疼地拉过那两只柔弱无骨的手给他揉捏,「阿澄辛苦了,往后别做了。」 「这可不行。」孟澄伸手去搂楚长卿的腰,「阿澄喜欢给王爷做吃的。」 两人你浓我浓地暧昧,似乎眼里只有彼此,全然容不下楚成允这个外人。 楚成允局促地把茶杯放到楚长卿面前,「皇叔,镇南关已经失了五座城,请皇叔帮帮阿允。」 楚长卿听了楚成允的话,挑了一下眉,「陛下,臣分身乏术,总不能扔下西州不管吧?」 第143章 「可是,那几个小部落对西州造不成大威胁。」楚成允眉头紧锁,眼里满是焦急。 然而,入目依旧是两人眉来眼去地调情。 「皇叔?」楚成允唤道。 「阿澄给本王弹个曲吧?」楚长卿勾着怀里人下巴道。 「王爷想听什么曲?」 楚成允完全被当成了空气,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颤抖的眼睫慢慢湿润。 他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悠扬琴声从房间里传出,楚成允脚步越来越快,而后,疯了一般朝马棚跑去,拉过那拴在里面的马,疾驰而去。 …… 房里琴音过半,楚长卿斜卧在软榻上,一手支着脑袋,望着那优雅抚琴的孟澄,心中却逐渐焦躁。 那小子又知难而退了? 不会,他脸皮厚得很,保不齐明日又腆着脸来讨好自己。 直到,门外响起若风的声音,「王爷,陛下走了。」 「走了!」楚长卿听闻,脸上表情僵住。 待回过神来,抬手狠狠一挥,桌上的茶具扫落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个稀碎。 他愤懑地喘着气,努力平复心情,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下来,片刻后,一脚踹翻那碍事的桌子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屋门咯吱晃动。 孟澄坐在古琴旁,望着那黑漆漆的屋外,一双桃花眼里燃着阴凄凄的火焰。 …… 楚长卿快马加鞭,很快看到了那在黑夜里疾驰的身影。 「楚成允!停下!」他大吼着。 前方的人非但没有停下,手中鞭子抽得更用力了,似乎那从身后追来的是洪水猛兽。 楚长卿怒火顿起,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发泄一般地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马儿一声吃痛,几息就追上前方的人,两人并行驰骋,沉重的马蹄踏在地面,楚成允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楚长卿怒火中烧,倾身一把拽住楚成允手里的缰绳,尖锐嘶鸣响起,楚成允差点翻下马背。 才稳住身形,后领就被提起来,整个人腾空,摔到地上。 楚长卿暴力地揪着他的前襟,将人拽起来,拉到自己身前,狠声道,「曾经不是很会低声下气地讨好人吗?今日让你求求我就这么难吗?」 楚成允咬着唇,眼中泪眼闪着晶莹泪珠,拧眉扭头不去看他,表情倔强又委屈。 「说!」楚长卿朝他大吼道。 楚成允一下子泣不成声,鼻涕眼泪一股脑往下淌,顺着下巴流得楚长卿满手都是。 他抬手去扯开楚长卿的手,「我为什么要求你!大不了御驾亲征,死在战场上一了百了!」 楚长卿忍无可忍,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犟了,这张嘴就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 他一把抓着楚成允的手臂,拉进怀里,发狠似地咬上那吐不出一句好话的嘴,一下接一下地碾磨。 楚成允起初还挣扎,死咬着唇不张口,然而,鼻子不通气,甫一张嘴,就被趁虚而入,占据了口腔。 唇舌交缠,几乎让楚长卿发狂。怎么索取都无法缓解那相思之苦,如此算来都快一年了,如若再加上那出征的五个月,一年零四个月。 京城的桃花都开了吧。 怀里的人逐渐安静,怒火亦被那满腔思念所取代。 他抱着楚成允翻身上马,朝军营策马奔去。 一回到屋里就迫不及待地去解楚成允的腰带,眼里的猩红像是一头饥饿许久的野兽,几乎要将楚成允囫囵吞了。 楚成允被那神情吓得有些恐慌,却没有推开他,而是讨好地去搂皇叔的脖颈,「皇叔,疼,阿允怕疼。」 …… 第88章 避子药 随着一声闷哼,楚长卿心口的怒火总算彻彻底底地散了。 抱着楚成允,在他耳旁激烈喘息。 「皇叔,镇南关那边……」楚成允盯着屋顶,眼珠子转了一下,再次小心翼翼地问出来。 楚长卿几乎要被气笑了,两人才完事,呼吸都还没喘匀,这臭小子就开始拨算盘了,这心上怕长的全是窟窿眼吧。 所以刚刚那大把大把的眼泪鼻涕都是假的吗? 果然这混小子拿捏皇叔很有一手。 他抬头,再次咬上那张讨人厌的嘴,「没弄够,再来几回!」 楚成允「……」 一晚上,楚成允如同锅里的烙饼一般被翻来覆去地折腾。 楚长卿弄够了,楚成允却去了半条命…… …… 卯时的夜风鬼哭狼嚎般的往屋里挤,烛影被风吹得不停轻晃。 楚成允迷糊醒来,看到若影正在替皇叔套上盔甲。 似乎察觉到床上人的视线,楚长卿一偏头,示意若影先出去。 楚成允穿着寝衣起身,讨好地去搂楚长卿的腰,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眉眼弯弯,「皇叔是要去镇南关吗?」 楚长卿唇角扬起,「不,是去周边巡查。」 楚成允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来。 忽然身体一轻,被楚长卿拦腰抱起,坐到一旁的桌前。 楚长卿将人抱在自己膝头,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热茶给怀里人。 「宠信女人了?」 问这话时,楚长卿虽是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那视线如同毒蛇一般,绞在楚成允脖颈。 第144章 楚成允头皮有些发麻,抱着杯子埋头喝了一口,不敢看他,「没有。」 一只粗糙的手将他的下巴托了起来,「有还是没有!」 楚长卿表情阴冷嗜血,全然没了昨夜在床上时疯狂情动下的爱意,仿佛只要楚成允敢点头称是,他就会一刀割了他喉咙。 楚成允心惊胆颤地咽了一下口水,「没有,那是做戏,宫里宫外传我不……能人道,情急之下想的法子。」 「彤史女官那的落红帕巾怎么回事?」楚长卿放下手,冷声问。 「那……那是我的血!」楚成允垂着眸,局促地捏着手指头,「为了糊弄人的。」 楚长卿笑了,搂在楚成允腰间的手又一下没一下抚摸着那绵软的肚皮,「阿允竟有落红,我怎的不知道?」 黑黢黢的眼睛眨了眨,楚成允疑惑地看着他。 「为何阿允给皇叔的第一次没有落红,阿允莫不是不贞!」 楚成允「……」 老不死的东西!楚成允心里暗骂。 楚长卿伸手托起楚成允的下巴,眼神带笑,笑里藏刀。 「阿允若是敢碰女人……」视线下移,冷冷落在楚成允胯间,「那……这东西也就不用留着了!」 好可怕的老不死! 楚成允额头冒出涔涔冷汗,伸出手扯着袖子,默默去挡自己的腿根,朝着皇叔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楚长卿心情很好,倾身吻上那红润柔软的唇瓣,木槿花香萦绕鼻尖,尝到的味道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甜味。 白皙手臂主动缠绕上来,楚成允启唇轻轻迎合,带着绵绵情意。 楚长卿睁开眼,静静盯着那双近在咫尺轻阖着的眼眸,长睫轻垂如蝶翼微微扇动。 久违的柔软,撩拨心神,楚长卿身体里血液瞬间沸腾,搂在那腰间的手愈加的紧。 两人许久才分开,微促的喘息在彼此颈间如同琴音鸣奏,带着热气。 楚长卿望着窗外那黑漆漆的一片,眸子逐渐清明,自己险些又要被蛊惑,又要心软了。 他告诉自己,玩物就是个玩物,这不听话的玩物就得要治治他。 抬手推开贴在自己怀里的人,在那双漆黑眼眸的注目下,从腰间香囊里取出一粒血红色药丸,递到他唇边。 楚成允瞪大眼睛,身子往后仰,推开那手,「皇叔这是什么?」 「是药,阿允乖,吃了。」说着,又把药丸往楚成允嘴边凑。 楚成允就是再笨,也警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腆着一脸乖巧的笑,「阿允又没病吃什么药。」 楚长卿笑看着他,「是避子药。」 楚成允→_→「……」 「阿允独自出京来到这荒凉之地,要是大着肚子回去,保不齐被那朝中大臣说不检点,要是传到民间,影响帝王声誉就不好了。」 楚成允嘴角抽个不停。「皇叔,阿允是男子!」 「嗯,所以就更得吃了!这男子怀孕比女子怀孕更稀罕,只怕到时要成为千古美谈,流传百世。」 楚成允「……」 好想打爆他的头! 即使心里把人骂了好几遍,楚成允还是不得不满脸堆笑地去讨好,搂着皇叔的脖颈,在他嘴上亲了又亲。 「皇叔,阿允不要吃药,苦。」 「阿允乖,吃了就不会怀宝宝了。」 怀你大爷!看着那不停往自己嘴边凑的药丸,楚成允简直要哭了,扭着脖子,一次又一次推开,「皇叔你吃。」 「阿允乖,这是专门给阿允做的。」 「皇叔乖,皇叔自己吃。」 两人你来我往的推让,客气恭谦。 「苦,皇叔自己吃!」 好家伙,苦就让皇叔吃,够孝顺。 楚长卿眉峰一挑,「好。」 楚成允瞪大眼睛,看着皇叔毫不犹豫把药塞嘴里,心想,好啦!安全啦! 才想完,忽然后脑被托着,嘴唇被封住,紧接着,一粒药丸从楚长卿嘴里渡了过来。 「唔……」楚成允不停挣扎,想将药丸吐出去,不想,双手手腕被紧紧卡着,腮帮子被捏着,怎么都合不拢嘴,他瞪大眼睛,满目绝望地任由皇叔用舌头把药丸推进自己喉咙里。 咕咚一声,完了…… 楚长卿心情舒畅地退出来,轻轻抚摸那被自己掐红的脸颊。「阿允好乖。」 楚成允木着脸,没有说话,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并没什么不适。 没有头晕,没有腹痛喷血。 虽然如此,但那恐惧却更甚。 楚长卿倒了杯茶水,递到楚成允唇边。 楚成允横了他一眼,——这是怕我抠出来吗! 他咬牙切齿地接过茶杯一口灌了下去。 楚长卿亲昵地去亲吻他的唇,「我吩咐人备了马车,等会吃了早饭,让若风护送你回京。」 楚成允垂眸,淡淡「嗯」了一声。 楚长卿将人抱回床上,掖好被子,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转身拿过架上长剑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嘹亮的号角声,紧接着呐喊声、马蹄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 第89章 中毒 楚长卿去支援镇南关。 楚成允坐着马车,马不停蹄地回京,本以为自己身体会出什么状况,然而一路上,吃得香,睡得香,精神还倍棒。 第145章 他不敢马虎,回宫之后,立马请了御医给自己诊脉。 老御医摸着胡须,闭眼蹙眉,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 小灼在一旁慌了神,俯身低声问,「韦御医,这是有何不妥吗?」 韦御医睁开眼睛,缓缓摇了摇头,眉宇紧锁,手指在楚成允腕上按了又按,低声嘟哝道,「这瞧着,竟像是喜……」 「……」 楚成允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韦御医瞧了一眼晕在榻上的楚成允,带着疑惑去掀对方的裤头,往里瞟了一眼,而后缓缓替他盖上。 小灼在一旁抽着嘴角,「韦御医放心,陛下确实是男子,奴才从小看着陛下长大,鸡儿还在,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 韦御医嘿嘿笑了两声,「待老夫回去好好钻研钻研。」说完,他背着双手,佝偻着身子,踱步出了重华殿。 楚成允总觉着自己活不长久了。 晚膳时,化悲痛为食欲,干了好几大碗饭。 小灼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开心。 陛下去一趟西洲回来,就要做父皇了,那自己——感觉仿佛要做外祖父了。 「你傻乐什么!」楚成允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斜着他。 「嘿嘿,奴才没笑。」说完,给楚成允盛了一碗鱼汤,「陛下多喝些汤,养好身体。」 楚成允喘着粗气,摸过手边的筷子狠狠往他脑袋上敲去,「你傻吗?朕是男子怎么可能怀孕!」 小灼捂着脑门,呆愣道,「奴才一时被喜悦冲击,忘了……」 「……」 楚成允眼皮一掀,扔下手里筷子,无力道,「毒药!朕应该是中毒了!」 小灼嘴巴张大,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 半个月后,镇南关传来捷报,楚长卿带着援军,一路攻克,势如破竹,已经连夺三座失守的城池,而今继续往南,欲将乘胜追击,夺回另外两座城池。 楚成允看到捷报时,激动的心情几乎无法遏制。 是夜,屋外月朗星稀。 楚成允还在御书房勤勤恳恳埋头批阅奏折。 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于是吩咐小灼拿了披风过来,没一会儿,冷意更甚,又换了件狐裘。 「怎的这般冷呀。」楚成允冻得牙齿不停打架,「小灼,把炭炉生起来。」 小灼惊讶地看着他,「陛下这四月天……」 楚成允,「再灌个汤婆子来。」 「……」 小灼去吩咐宫人回来的时候,见到楚成允倒在地上,整个人颤抖着蜷缩在一起,惊呼一声,「陛下!陛下!来人,快去叫御医!!!」 …… 重华殿里灯火通明。 楚成允整个人裹进了厚厚的锦被里。 宫人们进进出出,御医们一个接连一个上前探脉,又聚在一旁低声商讨。 屋里碳火盆生了一个又一个,每个人额上都冒着密密麻麻地汗珠。 龙榻上的人依旧觉得冷,锦被叠了一层又一层。 楚成允窝在被褥里,身体不停颤抖,嘴唇发白。 总算是知皇室给自己吃的是什么药了,后劲可真是强呀。 宫人们抬着冒着热气的浴桶进殿,浓浓的药味弥漫在空气里,楚成允在小灼地搀扶下,艰难爬到浴桶里。 带着药渣的热水没过身体,那寒意似乎有所缓解,四肢却依旧无力。 楚成允一边颤抖一边软绵绵地靠在浴桶边缘,雾气蒸腾而上,水珠从如墨的发丝上滚落水中,纤长的睫毛湿哒哒地垂着。 「陛下,陛下。」 小灼唤了两声,颤抖着手去探楚成允的鼻息。 「我还没死。」楚成允有气无力道。 小灼嗷呜一声,跌跪在浴桶边,嚎啕大哭。「翼王那个混蛋!竟把陛下欺负成这样!」 楚成允喘着气,有气无力道,「你小声一点,房梁上极有可能有皇叔的眼线,要是被皇叔知道你骂他……」 小灼赶忙噤声,抬头往房梁望去,好像还真看到一个黑色袍角一闪而过。 寒毒发作整整三日,那种如同置身在冰天雪地的感觉无比难挨,就在楚成允以为自己要被冻死时,情况又有所好转,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他又可以下床了,只是连着三日,除了喝水,就是喝药,没有进食,整个人脸上瘦了一圈。 他伸展着手臂,由宫人们替自己更衣,目光落在殿外明艳的天空。 又是一个月过去。 镇南关的捷报接二连三传进京城,楚成允却没了初始时的喜悦。 他将那一卷命皇叔进宫领赏的圣旨交给信使后,默默躺回了床榻上。 那种即将发病的感觉他太熟悉,果不其然。 没一会儿,寒冷从心口蔓,延席卷至全身,几乎将浑身血液凝结。他咬着牙,蜷缩着身子,望着门口的方向。 「小灼,传御医。」 殿内再次燃起火盆,依旧是那几个御医,依旧是那充满药味的热水。 可是没用,越来越冷,四肢也越来越无力,楚成允呼吸颤抖,好几次要晕厥过去却又始终没有晕过去,仿佛就是要让自己清醒着承受那煎熬痛苦。 迷迷糊糊之间,察觉唇边有一股冰凉的触感,还有浓浓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 楚成允睁开眼,望着那人。 第146章 「陛下,这是王爷的血,可以缓解寒毒。」若风低声道。「是王爷特意吩咐属下带回来的。」 楚成允想也没想,颤抖着手拿着瓷瓶灌了下去。 几息之后,寒冷慢慢退散。 楚成允摊在床上,幽怨地睨着他,——你怎不早些来,朕都咬牙熬了两日了! 「这血只能缓解,不是解药。」若风沉声道。 「我知道。」楚成允淡淡回他,「皇叔何时能回来?」 「战事已毕,休整完后回到京城,快的话估计半月。」 「嗯,」楚成允眼珠子转了一下,「辛苦你为我跑这一趟了,想起当初,你我也曾算是共同出生入死,每每想起那日在皇家猎场的事,我就会觉得对不起,害得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罚。」 楚成允这么一说,若风脸上就挂上了自责,还有感动,「那时得多谢陛下替若风向王爷求情。」 楚成允微笑着,「你我这情份有何谢不谢的,我这毒有解药的吧?」 「……」话锋突变,若风有些闪神。 楚成允又问,「皇叔平常重要的东西都会随身带着吗?」 若风嘴角抽了一下,果然如王爷所说,陛下心眼子特多,这才缓过劲来就套话了。 若风不敢多言,一拱手翻身上了房梁。 楚成允「……」 …… 第90章 封摄政王 楚长卿拿到那小皇帝亲手写的圣旨时,别提心里多舒坦了。 小家伙熬了两月,怕是吃尽苦头了吧。 然而他却不急,悠闲地在镇南关呆了几日才带着自己的人马慢悠悠地打马回京。 楚成允算着时日,马上就要到每月自己的“小日子”了。 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听到侍卫来报,说皇叔的人马上就进京了,赶忙换了衣裳,携着一众官员大张旗鼓地去城门口迎接。 楚长卿看到那站在城门口,一脸乖巧地小心肝时,弯起的嘴角几乎要压不下来。 「皇叔一路辛苦了,宫中摆了接风宴,待皇叔沐浴歇息片刻后,阿允就派车辇去王府迎接。」 楚长卿心里感叹,当初这小子赶自己走的时候有多耀武扬威,今日就有多卑微。 「陛下不必如此郑重,臣在边关风餐露宿,苦惯了,早已坐不得那绵软的车辇,还是骑马更为舒坦些。」 楚成允,「正巧,前不久锦州那边送来几匹上等汗血宝马,皇叔若是喜欢,阿允便派人送去王府。」 楚长卿魅惑一笑,「那多谢陛下隆恩,臣就先回府了。」 楚成允满脸带笑,主动让开一条道,让高高在上的皇叔策马进城。 那卑微模样全被一旁的大臣看在眼里,楚成允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心里冷哼一声,——能屈能伸,才能长命百岁。 …… 璀璨宫灯的映照下,宴殿里觥筹交错,钟鸣欢笑声交织在一起。 楚成允在高台上朝皇叔瞧了好几眼都没有得到对方一个眼神回应,整个人顿时无力,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欣赏殿中歌舞。 宴会结束后,大臣宾客散去。 楚成允立马派了个小太监,去宫门口拦着皇叔的马车,请他来重华殿喝杯茶。 炉子生起碳火,泡茶用的清泉水有几罐子,带着花香的茶叶摆在桌上。 只待人来,两人可以品茶,畅谈过往,又或者用身体沟通也行,只求能勾起皇叔的怜悯之心。 然而,楚成允终究是想得太简单。 …… 楚长卿在那条无比熟悉的宫道上特意放慢脚步,不想等来的不是楚成允,而是一个小太监,心里怒火顿起。 需要自己时就如同一坨抠都抠不下的烂泥巴,不需要了,就毫不犹豫一脚踹开。 这会儿,又开始摆谱了。 他当即拉着脸道。「本王累了,多谢陛下好意!」 楚成听到回报,——嗯,那就等明日下朝后再请人来吧。 结果,楚长卿第二日没去上朝,理由是「昨夜喝多了。」 楚成允可急坏了,再过几日自己就要…… 皇叔到底要怎么样!请他入宫又不来!这是连睡自己都没兴趣了吗? 可是听说了,皇叔把那孟澄也带了回来,他这不搭不理,又不给解药,真是要让自己生不如死呀。 「那汗血宝马可送去王府了?」 小灼,「送去了。」 「那就好。」 可即使如此,楚长卿还是好几日不见人影。 眼见又要到自己生不如死的日子了,楚成允彻底慌了,「小灼,备马车,去翼王府。」 …… 楚成允穿着一身素色常服,带着帷帽,从马车上下来。 小灼上前去禀明身份,老管家忠叔立马迎了出来,朝楚成允跪下,「陛下驾到,有失远行,还请陛下到府里坐坐,老奴去通知王爷。」 「朕就不进去了,今日乔装出宫,忠叔不必行如此大礼,劳烦忠叔去通禀一声。」楚成允扶起老管家。 忠叔躬着背,「老奴即刻就去。」 楚成允在王府门口站了许久,老管家才匆匆出来,「陛下,王爷演武场练剑,让老奴请你过去。」 楚成允犹豫了片刻,抬头望向那刻着“翼王府”三个字的牌匾,忽然忆起那日楚长卿对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只是他的玩物。 第147章 虽然那话他一直记得,但也在刻意忽视那时的感受。 而今触景伤情,不甘和股倔强再次涌上心头。 「朕还有事,先回宫了。」说完,转身钻进了马车。 他曾心里暗暗发过誓,以后再也不会跨进这“翼王府”。 楚成允走得匆匆没有留下一句话。 楚长卿听到管家的话,着实气得不行。 又是知难而退!让他来求自己就真的这么难吗! 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楚长卿也不肯罢休。 两人敌不动,我不动,暗中熬了几日,最终以楚成允失败告终。 不久后,一纸圣旨飞入翼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翼王楚玄翼文韬武略,率土系心,畴资文武,乃有治国之才,特封摄政王,协理朝政,入宫不必卸甲,车驾可至殿前,有事可随时入宫。」 楚长卿心情很好的接过圣旨,自家小心肝熬不住了。 想想也是,今日可就是日子了。 该是自己东西的还是自己,无论是这江山,还是这皇帝,他都要了。 …… 摄政王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楚成允完了。 起初他还想搏一搏,哄着皇叔给自己解药,然后把他晾一边。 现在么,楚成允只等着对方慢慢做大做强,然后找个好日子,把自己干掉,谋朝篡位,一统天下。 而这之后,自己是死是活,还是要死不活还不得他一句话的事。 时辰还未到,楚成允已经自觉地躺到床上挺尸了。 小灼抱着被子,耷拉着眉眼,在一旁哀伤地看着他。「陛下,要不……奴才再去翼王府请王爷吧。」 楚成允望着头顶的床幔,平静道,「盖上来吧,抱着多累。」 小灼「……」 …… 热气在空气中蒸腾,寒意在体内蔓延。 御医们在殿内做着无用的商讨。 小灼真是要哭了,他躬下身,轻声问,「陛下,要不叫翼王来吧。」 我亲爱的陛下,可不要再熬了,这么熬下去命都去半条…… 楚成允已然冻得口齿不清,他翻着白眼,喘着气道,「去去……传,皇叔,就说朕快死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 盛夏京城的夜风微凉。 打更的铜锣声已经敲了三回,万籁寂静。 传旨太监急匆匆来到翼王府时,府里的人显然已经睡下,豪华的王府大院,几只纸糊的灯笼挂在廊下,随风摇曳,夜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森冷骇然。 犹如阴曹地府,小太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忙跟紧了王府管家的脚步。 两人的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楚长卿紧闭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陛犯病,急召您入宫一趟。」管家在门外轻声喊道。 楚长卿慢条斯理地从软榻上起身,屋里虽然熄了灯,但他并未就寝,一直在等,他知道小心肝需要他,知道那小子最惜命了。 算了,还是去瞧瞧这可怜的小心肝吧。 …… 楚成允从被褥里探出半个脑袋,看到来人时,瞬间松了一口气,只是为何远远地坐着,还有那笑……真是骇人。 「皇叔。」他缩在被褥里,颤抖着声音叫唤了一下。 「这会知道叫皇叔了?」楚长卿执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当初将皇叔贬到西洲的时候,阿允称呼的可是翼王呀。」 「皇叔,阿允知道错了,求求你。」不给解药,给点血也好呀。 楚长卿勾起一抹冷笑,「来,阿允乖,到皇叔身边来。」他朝床榻上的人伸出手。 我都这样了还让我过去! 楚成允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 药物的原因,楚成允四肢无力,一踩到地上,人就摔了下去,抬头看到皇叔居然在一边喝茶一边笑看着自己。 楚成允一边在心里骂对方老混蛋,一边哆哆嗦嗦地朝他身边挪。 这条铺着厚实地毯的路,明明不远,对楚成允来说却无比漫长痛苦,如行在冰寒刺骨的雪山上,几次停下来,想蜷缩起来缓解那寒意,却又始终是徒劳。 总算挪到了皇叔脚边。 「皇叔,阿允难受。」楚成允仰着头,开始撒娇,他知道皇叔最吃这套了。 身体被抱起,落入那温暖的怀抱,楚成允使劲往那怀里蹭去。「皇叔,冷,好冷……」 忽然回想起,曾经自己为了引起皇叔注意,跳进冬日湖水的感觉,也是好冷,可那时却觉得皇叔的怀里好温暖。 「皇叔,好冷,抱,抱着。」 娇软的声音,让楚长卿神情有瞬间凝滞。 不过片刻眸中又恢复平静,他轻笑一下,这张嘴可真是把自己害的不浅。 食指在那可人的唇瓣抚摸,将那唇瓣磨的殷红,然后恶作剧般地伸到楚成允嘴里,磨着他的牙槽,仿佛在挑衅。 楚成允颤抖着唇,刚想用力咬下去,让对方见见血。 却被楚长卿看破了意图,语带笑意道,「阿允要是敢弄伤皇叔,皇叔可是会生气的哦。」 楚成允已经冻得直翻白眼了,眼睫里开始冒出委屈的泪水。 第148章 小鹿般地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楚长卿。 楚长卿被怀里的人逗乐了。 那种明明很想咬下来,却又隐忍的样子,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明知道怀里的人需要自己的血,却不让人满足,反而还不停的逗弄。 「想要呀?」楚长卿附在他耳边,含住那可爱的耳珠,暧昧的气息扑洒在那如玉一般的皮肤上,「皇叔的小心肝,那得把皇叔哄开心了。」 楚成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 第91章 高修容 「咚!」的一声,楚成允跌在了地毯上。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小灼抱着拂尘进屋,对着摔趴在地上的人惊呼道,「这是寒毒没好?」 楚成允扯了一下嘴角,「不是,腿有些酸软,快扶朕起来,还要去上朝呢!」 小灼把人扶起来,见楚成允站在地上腿都还是抖的。 「陛,陛下,你真的可以吗?要不要就免除今日早朝吧?」 楚成允咬着牙,「没事。」 在宫人的伺候下,穿了衣裳,坐在梳妆镜前时,整个人瞬间弹起来,捂着屁股嗷嗷直叫。 吓得负责梳头的小宫女以为自己弄疼了皇帝陛下,一头跪在了地上。 「与你无关。」楚成允朝那宫女摆手道,咬牙切齿地坐下,一坐下,几乎要痛晕过去。 他在心里暗骂,楚长卿那个老混蛋! …… 楚成允步履艰难地去到承德殿时,殿里已经站满了大臣。 在众人高呼陛下万岁之后,楚成允吩咐太监搬来一张椅子,给楚长卿赐座。 「皇叔是大楚的功臣,往后这君臣之礼就免了。」 楚长卿朝他挑眉一笑,拱手道,「多谢陛下。」 而后撩起衣摆,满面春风地坐了上去。连假惺惺的推辞都不舍得做一下。 楚成允犹豫了一下,「皇叔既是回京了,那京都大营正好缺将领,以往有皇叔负责,一切都井然有序,不如请皇叔继续负责……」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楚成允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好家伙,迫不及待呢…… 「臣瞧着京中官员许多拿着俸禄却无所作为,这吏治也得好好整顿一番。」 楚成允默默点了点头。 「正巧臣有一人,对吏法有所见解,选可堪大任。」 楚成允悄悄叹了口气,这皇叔要开始搞自己的人了,那莫北啸八成保不住了。 本以为殿中会有不少人站出来反对的,不想除了陆少游孤零零地举着玉笏说,「现任吏部尚书,亦是一方人才,任官有道,去年派去南河的郡守处理了当地的河盗,又查出河盗与官商勾结……」 楚长卿,「那郡守能堪大任,调回京中,负责大理寺案件,必有大成。」 陆少游「……」 楚成允「……」 那郡守该不是你的人吧! 殿中其余大臣缄默不语。 楚成允眼神往下瞥过,这大殿里究竟有多少是皇叔的人? 一场早朝下来,算上楚成允许给皇叔的京都大权之位,自己共失了三员大将。 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果不其然,而后的几日里,自己的人不是被下放到地方,就是被下大狱。 楚成允毫无还手之力,考虑到在锦州的祁云风曾经同皇叔起过龃龉,要是回来,指不定又要被针对,于是,不待人回京,楚成允就拟了秘旨送去,让他回凉州,做凉州关的守城将军。 …… 这日,楚成允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一太监躬着身子进殿,「陛下,高修容求见。」 楚成允想着自己确实也很久没见自己这宠妃了,于是就准了人进来。 「我,我!」高忆柳我了两声,就皱着脸朝楚成允哭了起来。 楚成允放下手里狼豪,坐直身体看她,「好好说话!」 「有人欺负我!陛下,您得为臣妾做主啊!」 楚成允表情僵硬,「行了别演了,没人看。」 高忆柳尴尬一笑,收了情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色道,「真有人欺负我!」 「谁?」 「新进的一个少府监,那家伙可嚣张了,本该给静和宫的重云锦,全换成了沉水缎,不仅如此,还克扣了好几匹。」 楚成允估摸着那人极有可能是皇叔人,仗了他的势耀武扬威,「此等小事,不要计较。」 「这是小事,可他居然斥责本宫,说本宫穿的衣裳,袖袍过长,服饰不合礼制,让本宫以后别穿了!不就长了半指嘛!他还能瞧出来了!我那衣裳不都是你赏赐的嘛!我回去量了,全都长出半指!不让我穿,我还能裹床单呐!」 高忆柳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大堆。 楚成允瘪着笑,「告诉朕,那人叫什么名字,这么没眼力劲,明日朕去训训他。」 「听他身边的人叫他孟大人。」 楚成允脸上笑容僵住,他深谙一个道理,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就该缩起脖子做人。 就如同他现在这般,脖子一缩,转身,拿起一旁的奏折,「你先忍忍,这事,改日朕让小灼去瞧瞧。」 高忆柳拍着桌子怒道,「还有甚好瞧的,直接把人革职了。」 「这是要把谁革职了呀?」殿外传来熟悉的沉稳声音,楚成允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第149章 楚长卿一身深蓝色广袖华服,一手拿着一木盒子,优雅地从殿门外踱步进来。 也不朝楚成允行礼,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案几前。 高忆柳望着来人发愣,直到了楚成允朝她使劲眨眼睛,才回过神来,「这是翼皇叔吧?臣妾忆柳见过皇叔。」 高忆柳身份不够,只是一个修容,不得不朝楚长卿欠身行礼。 楚长卿听到这一声“皇叔”时,被狠狠噎了一下。 眼神凉凉地剐着她。 儿媳妇见公婆,他能有好脸色? 「传闻,阿允有一宠妃,长得秀气端庄,举止大方得体,莫不就是你了?」 高忆柳察觉不到危险的氛围,听了夸奖,抬头朝楚长卿柔声一笑,拿着手帕捂着唇角,羞怯扭捏道,「是臣妾。」 「……」楚成允嘴角狠狠一抽,——表演得太过了吧。 他偷摸斜眼去打量一旁的楚长卿,只见对方皮笑肉不笑地瞅着她,「刚刚说是要将谁革职了?」 高忆柳开始装模装样地拿着手帕抹眼泪,那根小手指翘得老高,「那姓孟的少府监……」 高忆柳有模有样地将事情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遍, 楚成允只觉得有些丢人,埋着头,默默批阅奏折,随她去…… 「……我还不如去裹床单呐。」同样的话矫揉造作地说完后,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楚长卿凉凉回了她一句,「既然如此,那明日高修容就裹床单吧,记得床单剪短些,莫要违了规制。」 「……」高忆柳有些傻眼。 楚成允脸上有些挂不住,同高忆柳解释道,「皇叔同你开玩笑的呢,既然那衣裳不合礼制,那就不穿了,明日朕让人送些新衣裳过去。」 楚长卿面无表情地笑看着楚成允,眼眸里浸着浓稠的墨一般,漆黑一片。 一股冷意从脊背直冲大脑,为避免殃及无辜,楚成允只得打发高忆柳退下。 …… 第92章 老混蛋 「心疼了?」楚长卿拿起桌上茶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放在唇边轻抿。 「没有。」楚成允笑着应声,「皇叔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话说自从那日后,除了朝堂上,两人再没私下见过,因为皇叔都在忙着拔自己的毛呢。 这会儿,估计快把楚成允薅干净了。 「同我去趟承德殿。」楚长卿淡声道。 「去那干嘛?」楚成允想也没想就问出来了,话一脱口,脸上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楚长卿扔下茶杯,邪肆地笑起来,「阿允觉得是去干嘛呢?」 他踱步过去,俯身温柔触摸楚成允的脸颊,「想阿允了,那儿高处,风景怡人。」 畜生!老混蛋!楚成允气得不行!几乎要把手里笔杆捏断。 「阿允可想好了,过几日就是十五了。」 很好,不答应,就不给血喝。 楚成允垂着头,再抬头时,已是一片泪眼汪汪,委屈巴巴的模样,可把楚长卿心疼笑了。 「阿允不舒服。」他说。 楚长卿玩味地注视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哪不舒服?」 楚成允憋着嘴,哽咽道,「上次伤了,好几日才好,连喝了几天的清粥,现在还疼。」 说完,眼泪适时地从眼眶滑落,楚楚可怜。 「嗯,没事,几日而已,据说清淡饮食可养生,不然阿允你看,为何那寺庙里的和尚几乎都到八九十高寿才圆寂。」 !楚成允有些想摔笔…… 楚长卿绕过桌案,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拿过一旁桌子上的木盒子,柔声道,「阿允不想去也行,我们玩这个。」 修长的手指打开木盒,里面东西呈现出来,楚成允差点背过气去! 楚长卿拿着那里面的白玉,塞到楚成允手里,「阿允试试看,合不合适。」 我看同你挺般配的!狗东西! 狗东西说,「前阵子,那司隶校尉喝醉酒同人斗殴,不小心把人打死了,虽说那人生前就有恶疾,但仵作验尸后,确实是被打死的。」 「那家人直接跑去大理寺门口大闹,说要一命偿一命,这可关乎朝廷官员的声誉,阿允说该怎么办?」 楚成允僵着脸,「我不知道。」 「那司隶校尉阿允不保了?怎么说人家也替你办了不少事,你就这么无情,看人家去死。」 楚长卿把玩着手里玉竹笋,「阿允乖乖的,皇叔替你把人保下来。」 楚成允红着眼眶没有说话,只默默掉眼泪。 楚长卿抬手粗鲁地给他揩了一把,又将那满手的泪水恶作剧地抹到楚成允衣襟上,「阿允别哭,现在把眼泪哭干了,等会没眼泪流了可如何是好。」 「……」 楚成允算是知道了,如今眼泪都没用了!「那,去承德殿吧。」 男人的话不能信,更别说楚长卿的话,嘴上说着会温柔。完事后,楚成允腿都是抖的。 而他却一脸神清气爽,悠哉游哉地穿衣裳,束好腰封后,俯身在楚成允唇上亲了一下,「今日阿允好乖。」 说完,满面春风地踱步出了承德殿,也不管那一身狼藉,瘫在龙椅上的楚成允。 楚成允咬着牙,暗骂了一句老混蛋,撑着酸痛的身体起身,独自收拾那一片狼藉。 寒毒这次没有再发作,是楚成允用屈辱换来的。 第150章 然而,为了解药他能屈能伸,眼睁睁看着自己努力一年建立起来的势力被一点点瓦解,一边在暗地里骂皇叔狗贼,一边想尽办法讨好。 重华殿没有小厨房,于是就跑去自己母妃的华阳宫,遣退所有宫人。 辛辛苦苦做好的糕点,让小灼送去,不想竟然被退了回来。 楚成允一气之下蒸了几大屉肉包子,想着不能明着动手,就用包子把人撑死。 结果肉包子去而复返,全摆到了御书房。 楚成允疑惑地看着小灼。 「翼王说,吃包子上火。」 「……」 楚成允一屁股坐下来,随手抓起一个肉包子啃咬,「把包子送去静和宫」。末了,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千万别说是朕做的!」 结果楚长卿没被撑死,倒把高修容撑得直翻白眼,这皇帝赏赐乃莫大的恩宠,怎可浪费。 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听到属于自己的包子被别人吃了,楚长卿总算带着一身冰寒之气现身了。 楚成允看到那从门口踱步进来的人,咧着嘴欢快地扑进他怀里,娇嗔道,「皇叔怎么才来!阿允好想皇叔。」 「哦?有多想?」他一手托着楚成允的腰身,「都说思念会让人憔悴,阿允怎的瞧着非但没有憔悴,反而胖了不少。」 楚成允尴尬地笑了起来,「如今朝政都辛苦皇叔主理,阿允闲下来,没事干,就吃得多了些。」 再抬眼去打量皇叔,发现对方是真憔悴,楚成允恶劣地在心里鼓掌。——最好是累死你这老混蛋。 楚长卿瞥见怀里人那微微扬起的嘴脸,俯身盯着那双眼睛问,「很开心?」 「见到皇叔自然开心。」楚成允拉着人坐在矮榻上,恭敬地给对方倒茶,「皇叔要不要听曲,阿允进是学了一曲新的凉州小曲。」 楚长卿慵懒地靠在榻上,「快些吧,弹完了去做包子。」 「……」楚成允喉头梗了一下。 自己精心讨好,对方竟全然不在意。 如今这弹琴都像是弹棉花,雇主还不停催促,赶紧完事赶紧了,还得赶着回家吃晚饭呢。 楚成允僵着脸弹完凉州小曲,才收弦,楚长卿就问,「弹完了吗?弹完了去做包子吧。」 无奈小命吊人手里,只得磨着牙去了华阳宫。 小厨房里,太后娘娘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绕着楚成允看,「小阿允,做这么多包子是要带去学堂吃吗?」 楚成允笑了一下,「是孝敬长辈的。」 太后听了,嘴角漫出欣慰的笑。 热包子出笼,才把包子放好在食盒里,就被自己母后抱进了怀里。 「阿允真孝顺,母妃一定会吃完的。」她踮起脚在楚成允脸上吧唧一口,乐颠颠地往主屋走去。 「别……母后,还我。」楚成允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朝着那已经走远的人影哀求。 微风刮过好不凄凉,母妃想吃,做儿子哪有不给的道理,楚成允只好再继续哭丧着脸,和面捏包子。 忽然察觉身后传来一股压迫感,回头瞧见楚长卿,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皇叔怎么来这呢,您再等等,很快就好。」 楚长卿慢慢靠近他,笑得一脸温和,「忽然觉得厨房也是挺有意思的。」 ???楚成允「皇叔想学做包子。」 「想~阿允。」 「……」 楚成允→_→畜生! 楚长卿俯身笑着将楚成允搂进怀里,暧昧热气扑在楚成允耳畔,「真想阿允,不如……」 话没说完,楚成允就已经吓得腿软了,这可是华阳宫,母妃随时有可能闯进来。 一张小脸五官皱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泪水连连地搂着皇叔抽气,「皇叔,你想吃什么馅的包子,阿允给你做。」 楚长卿扶着他的腰,弯起眼眸,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小灼的急呼声,「陛下,陛下,太后娘娘吃包子给噎住了!」 …… 第93章 抄宫规 楚成允推开皇叔,跑到正殿时,丽太后正坐在椅子上不停喘气,苏姑姑在一旁一下又一下给她拍背。 小饼抱着一个茶壶,白着脸站在一旁,着实吓得不轻。 「陛下,没事了。」苏姑姑朝着同样脸色苍白的楚成允安抚道。 「母后!」楚成允几步上前,握着丽太后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吃那么急干嘛?」 丽太后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想快些吃完给阿允做个木风车。」 楚成允听了,只觉得心口泛酸。 母后似乎总是记着自己童年时的爱好,总想着做各种小玩意来哄自己,眼眶微微泛红,「阿允,早就不玩风车了。」 「哦……」丽太后听了,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忽而又抬起头,「那做小弹弓?」 楚成允噗嗤一声,笑起来,「好,但是可不能伤了手,不然阿允会生气。」 「阿允乖乖,不生气。」 女人温暖的手抚在头顶,楚成允笑着,那张好看的脸上似乎洒上了暖阳,温情从那双弯起的眼眸里溢出来。 楚长卿站在一旁,眼里全是那张充满真诚暖意的笑脸。 「阿允,这是谁?」丽太后发觉有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好奇问。 第151章 楚成允朝一旁的皇叔看了一眼,「母妃,您不记得啦?」 丽太后一脸茫然,忽而瞪大眼睛,「这是阿允新纳的妃子!!」 「……」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寂静无声。 「噗嗤。」有谁笑出了声。 楚长卿沉着脸,冷觑着那咧着嘴,怎么都收不回来的毛头小太监。 死亡般的眼神扫来,小饼像是被烫了一下,身体一抖,默默往苏姑姑身边挪。 「小饼,去给王爷沏壶热茶来。」苏姑姑朝小饼使了个眼色。 毛头小太监立马抱着茶壶,逃难般躲了出去。 丽太后眼珠子在楚长卿脸上转了几圈,小声对楚成允说道,「阿允,你这新妃子瞧着不太好相与,脾气大了些,得好好磨磨。」 声音虽小,还是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楚成允脸色有些难看,扭头瞅见一旁的皇叔正一脸慈眉善目地笑看着自己。 丽太后垂头,征求自己儿子的意见,「不如把他送去庙里,吃斋念佛静静心。」 好主意!真想立刻把他送去庙里剃度。 楚成允憋笑,低声道,「母后,不行呐,他不肯去。」 丽太后一听,脸色就不好了,抬头对楚长卿喝道,「你,过来跪下!」 楚成允「……」 屋内一片寂静,静得落针可闻。 楚成允僵硬回头一看,皇叔脸上一派从容。 就在他以为皇叔要和母后杠上的时候。 楚长卿上前一步,俯身拱手朝丽太后行了一礼。「参见太后娘娘。」 「本宫让你跪下!」 一旁的小灼已经吓得腿软了,垂着头,缩着脖子,不声不响地站着。 「太后。」苏姑姑想劝解,却被丽太后厉声打断。 「你竟如此大胆,见了本宫都不下跪,可见平日里有多嚣张跋扈。」 楚成允简直要哭了,这活阎王可惹不得。「母后,不是这样的,他有腿疾跪不得。」 「腿疾!怕是找的什么矫情借口!来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母后,别,他身子骨弱,不禁打。」 丽太后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儿子,「你!你竟如此惯着他!这狐媚子给你下了什么药。」 一旁的狐媚子非但不恼,闲闲地站在一旁看楚成允手忙脚乱地哄太后。 「这见了婆母都不下跪,你还由着他!阿允这是被勾去魂了!」 「孩儿发誓,绝对没有!」楚成允颤巍巍道,「他是真的身子不好,会要他半条命,不如这板子就不打了,母妃罚他抄宫规吧。」 丽太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对楚长卿道,「那就罚你抄二十遍宫规,你可有怨言?」 楚长卿勾起一侧嘴角,拱手道,「长卿无怨言。」 「好,三日后把抄好的宫规交来给本宫。」 楚成允重重舒出一口气。 「这女人虽说要宠着,但该教训的时候还得教训,不然,夫纲何在,男子威信何在。」丽太后拍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 「嗯,母后说的是,待阿允回去就好好教训教训他。」 …… 重华殿里 楚长卿坐在桌前,拿起一个包子,笑意盈盈地塞进嘴里,「二十遍宫规。」 「皇叔不必太过在意。母后记性不好,过几日就忘了。」楚成允朝他讪笑着,恭顺地给他倒了杯茶水。 「可在场那么多人都会记得。」 「小灼和苏姑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忽悠长辈着实不孝。」楚长卿摇了摇头,叹道。 楚成允斜眼看他,——你这是,手痒,想抄宫规? 楚长卿倾身,扭过楚成允那张贼眉鼠眼的脸,「二十遍宫规,给你三日时间。」 楚成允瞪大眼睛,「我抄?」 「难不成是本王抄?」 一种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感觉。 「我抄!我抄!」楚成允咬牙道。 楚长卿心情大好,一手捞过楚成允,将他抱在腿上,握着他的手,去喝他手里倒好的茶水。 「这是桃花茶?」 「是呢。」楚成允仰起笑脸卖乖,「茶是今年新茶,桃花也是今年春季新晾晒的,想着皇叔可能会来,特意吩咐宫人拿出来的。」 「这不是阿允做的吧?」 楚成允脸上表情顿了一下,捏着手指低声道,「苏姑姑做的。」 楚长卿听了,脸色漫上一抹嘲弄,「上次那盒子还在吗?」 楚成允简直要跪了,怎么老惦记着呢!「不记得放哪了。」 「无事,皇叔带了支新的。」他邪笑着,从怀里掏出那白玉小笋,「阿允乖,试一试,皇叔想看。」 「皇叔……」楚成允眼眸含泪乞求道。 「今日我瞧见那叫小饼的毛头小太监真是没规矩,这留在太后身边伺候,只怕以后仗着有主子撑腰,更是没大没小,不如就将他调去永巷学学规矩。」 楚成允急了,永巷那地方有什么规矩可学,都是犯了错被罚去粗活的嫔妃宫女的去处。他要是去了指不定要被那些见风使舵地老太监欺负。 「皇叔,小饼他只是一时失礼,不是有意的。」 楚长卿笑着将玉笋塞到楚成允手里,「阿允自己考虑看看。」 那玩意摸着冰冷,实则烫手,楚成允垂头握着,想摔又不敢摔,瘪着嘴,默默掉泪珠子。 第152章 楚长卿许久没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怀里人,有些心疼又有些想笑。 最终,抬手掰过楚成允的脸,吻上他的唇瓣,「看在阿允近日表现这么乖的份上,就通融这一回。」 热气扑撒在鼻尖,楚成允眸中暗淡地光忽然亮了一下,伸出手臂,主动搂上皇叔的脖颈,去亲他,「皇叔今夜可以抱着阿允睡吗?」 …… 第94章 会放哪呢 寝殿灯火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楚成允在漆黑中睁开眼睛,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一圈,轻轻扭头看向那熟睡的人,小声喊了一声,「皇叔?」 见人没反应,又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对方肩膀,很好,睡着了。 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亮着两只锃锃发光的眼睛去捡地上的衣物,坐在地上,将皇叔的衣裳摊开来,瞧了又瞧,摸了又摸。 会放哪呢? 他抻开那宽大袖袍,伸着脖子,几乎要将脑袋套进去。 「找什么呢?」 「啊!」楚成允吓了一大跳,抬头见正半敞着衣襟,坐在床上好整以暇笑看着自己的皇叔。 「没,没找啥,看皇叔衣裳掉地上了,帮您捡起来。」 「真是乖巧,」楚长卿朝他伸出手来,「还要皇叔抱着睡吗?」 楚成允咧开一个纯洁笑容,把衣裳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爬上床,钻进皇叔怀里。 心里却慌得一批。 「许久没吃过阿允做的馄饨和饺子了。」楚长卿搂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明日阿允给皇叔做。」 「嗯,好,那辛苦阿允,明日下朝后就去给皇叔做。」 「皇叔每日那么辛苦,孝敬皇叔是应该的。」 「阿允真乖!」楚长卿柔声夸赞道。 乖么,那是自然,自己的小命都捏在您老人家手里呢。 …… 楚成允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又不想被逼着玩那小玉笋,可是换着花样讨好皇叔。 小嘴整日甜得像是抹了蜜。 早晨起来,还小媳妇似的给皇叔更衣。 这日,瞧见那有些眼熟的香囊,心中咯噔一下,这不是自己当初送给皇叔的诀别礼吗? 拿起来,在手里捏了一下,里面装着伤药的竹管还在,忽然他眼睛大睁,莫不是…… 就在这时,一只手将他手里的香囊扯了去。 楚成允看着皇叔将香囊系在腰带上,「皇叔,这香囊您还留着呢?」 楚长卿俯身在他唇上贴了一下,「阿允送皇叔的东西,皇叔都留着呢。」 说完,又拿过一旁刻着木槿花的圆白玉佩一同挂在腰间。 楚成允讨好地去搂他的腰,「皇叔上个月生辰,阿允没来得及送礼,那不如改日阿允再给皇叔绣个新的。」 楚长卿挑了一下眉,捧着他的脸,望进那双滴溜溜地眼里,「嗯,好,要同这个一模一样的。」 楚成允咧嘴,在皇叔嘴角贴了一下。 …… 楚成允如今在朝堂上已经完全没了话语权,穿着华丽的龙袍优雅地坐在大殿的高台之上,看着皇叔打压自己的人,给他们安上各种罪名。 嗯,这手段和自己曾经做法如出一辙。 眼珠子透过冕旒,不停往坐在自己右侧下首的皇叔身上瞟,那香囊真是越看越觉得嫌疑大。 当初那毒药也是从那香囊里掏出来的,解药指不定就在里面,自己得寻个好时机搞到手。 「陛下,还请陛下明查啊!」 一个臣子的痛呼,拉回了楚成允的思绪。 「又又……又又干嘛了?」楚成允吓了一大跳。 「……」 殿里鸦雀无声。 楚成允一下红了脸。 楚长卿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趣味盎然地欣赏着高台上人的窘迫。 「陛下这是……」楚长卿悠闲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好整以暇地对着他笑,轻飘飘开口,「又又…又病了吗?怎的突然口痴了……」 学自己说话,真是讨厌得很,楚成允木着一张脸,问殿中的大臣。「中书侍郎这是怎么了?」 「臣真的什么都没做,也没有看到那奏书。」中书侍郎抹了一把老泪…… 原来,是一地方官呈上来案册不见了,而那案册里所书之事与中书侍郎小儿子有些牵连。 被皇叔查出来,便说是被这中书侍郎特意损毁,按下不表,以饱私心。 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中书侍郎的小儿子和有夫之妇好上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作为皇帝也不会去管这大臣的私事。 问题这藏册不呈,就是大事了。 楚成允,「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就……」 「押入大理寺查办。」楚长卿。 楚成允→_→好的,随您,只要别把人弄死了。 …… 楚成允想着反正自己无论如何都斗不过皇叔,索性就放弃了。 这皇位权利他想要就拿去吧,自己只想活命。 御书房的门窗全都大敞着,午后暖阳洒进殿内。 少年穿了一身青衫常服,伏在一旁的矮几前,认认真真地抄宫规,丝绸般顺滑的墨色长发轻垂在耳侧,阳光打在脸上,映出绝美侧颜。 楚长卿坐在御案前,执笔抬头,望向那一旁的少年,忽而有种回到往昔的错觉。 第153章 那时,自己在一旁处理公文时,这小子不是在一旁写字,就是看书。 屋里寂静只有两人,谁都随未曾言语,即使如此,楚长卿还是觉得心里柔软。 亦如此刻的心情。 他不知,那是什么一种情愫,只是想要留住这一刻的陪伴。 楚成允被突然抱起来,手中狼毫一抖,已经抄到尾声的纸页上出现一道大喇喇的黑色“尾巴”。 楚成允瞅着那纸页,瘪着嘴就哇哇哭了起来。「你故意的!」 这宫规他都抄了快半个月了还没抄完,原本以为皇叔只是说说而已,默默过了三日后,结果对方伸手问他要宫规。 楚成允→_→「没抄。」 楚长卿「没抄?没抄就再加五十遍!」 楚成允真是要哭了。 自己这整日除了上朝,白日要养着皇叔那张嘴,晚上还得伺候人。 好不容易挤点时间出来,写字写得手都打抖了。 问题楚长卿这人还特挑剔,总揪着自己不放,字写得不好,再加二十遍,这般加下来如今已经破百了。 楚长卿好笑地扭过他的脸,抽走他手里狼毫,「想不想出去玩?」 楚成允吸了一下鼻涕,「不去!要抄宫规。」 除非把罚抄宫规给免了。 「真不去,阿允若是再考虑下去,卖糖葫芦的大叔得回家吃晚饭了。」 「……」 第95章 传位诏书 楚成允已经许久没有吃过糖葫芦了。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吃,是皇叔出征前插在重华殿茶壶里那串化了糖的。 而今,举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满嘴都是糖碴子,一路上还顺带买了不少小食,全是给母妃和小灼小饼带的。 楚长卿也都由着他。 两人并肩在华大街道闲逛,直到余晖将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楚成允伸手去拉皇叔的手,笑着说道,「皇叔,你看这影子。」 说完,他背一弓,地上的影子也跟着缩了起来,「像不像一个老太太?」 然后,又伸出下巴,用下嘴唇包着上嘴唇,做出一副地包天,没牙老太太的样子。 那滑稽的小模样真真可爱得紧。 楚长卿笑出声,捏着他的脸,心情很好的在那脸啃了一口。 「皇叔,皇叔也来试试。」楚成允笑嘻嘻地去拉皇叔的手臂,让他也一起扮老太太。 「别闹!」他握着那只不老实的手,「今日是十五,早些回宫。」 是的,今日是十五,又是楚成允的劫难日,他自然记得,你就不能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手下留情吗? 楚成允心里拔凉拔凉的,嚼着糖葫芦,默默白了他一眼。 宫灯燃起。 沐浴后的楚成允又坐在案前奋笔疾书,想着在子时之前抄完宫规,只怕未来的几天自己会浑身没有力气。 「来吧,阿允。」楚长卿坐在桌案前的人捞进怀里。 嗯?楚成允疑惑,看到他手里那熟悉的东西时,几乎要气绝,这玩意儿是过不去了吗! 「阿允好好想想。」楚长卿把玩着手里东西,邪邪地勾起一侧唇角。 楚成允→_→这几日费尽心机地讨好,竟然都不能让你心里变得正常一点吗? 本来还想故技重施地抹眼泪,博得皇叔的心疼,不想皇叔说,「昨日,户部侍郎来同我说,陈大宝从户部偷拿银子。」 楚成允眨了一下泪汪汪的眼睛,「不可能,大宝不可能干这事。」 「也是,拿的不多,就一百两,他说是在户部门外捡到的。哎!只是正巧,那几日收上来的税银少了一百两,人已经被捉拿下狱了,阿允说该怎么办?」 楚成允心里拔凉拔凉的,这老不死的,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为了朋友,楚成允含泪狠狠插了自己两刀,负隅顽抗几个月的破烂玩意,最终还是不可避免。 …… 楚长卿心情大好,没有什么比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更让人痛快了。 他深知自己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无论是一剑了结一个人的性命,又或者是用钝刀子将人凌迟,他总能在那杀戮里找到快感。 然而如今,欺负他的小心肝,却让他似乎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杀戮快感,他俯身抱着楚成允亲吻,轻声安抚,「好阿允,皇叔的小心肝。」 一场荒唐事到子时还未结束,寒毒却发作了。 楚成允开始发抖,寒意蔓延,原本整个人热得湿哒哒的汗水,此刻像是变成了冰水,将人浸得透心凉。 他搂着楚长卿,含糊不清地说道,「皇叔,冷,好冷。」 楚长卿很享受怀里人的依赖,那搂着自己的感觉,像是生怕自己离去,又仿佛自己是他生命的唯一。 他心头一片火热,俯身去吻怀里人的唇。 「嘶!」唇上一痛,楚长卿蹙眉,抬起头,舔了一下,血腥味在口里蔓延。 这小子居然敢咬自己。 推开怀里颤抖的人,起身就要下床,手腕却被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拉着。 「皇叔,别走,阿允错了。」小鹿般的眸子,含着眼泪,可怜兮兮地乞求。 楚长卿心头颤了一下,真是太可怜了,冷硬的心忽然一下又软了下来,抬手轻轻擦去那眼角的泪珠,扯了被褥,将人裹着抱了起来。 …… 第154章 桌案前,楚长卿将裹着厚重锦被的楚成允抱在怀里。 利刃划破指间,鲜红的血一滴滴流出来,楚长卿把自己的手指伸到怀里人嘴边。 一嗅到那血的味道,楚成允就如同饿狼看见食物般,抱着那只手迫不及待吸嗜,颤抖着呼吸,喉咙不停滚动。 楚长卿垂头注视着那可怜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这是心疼了,心软了,可一想起这小子赶自己出京时决绝的模样,又恨得咬牙切齿。 许久后,楚成允总算松了嘴,浑身无力地靠在楚长卿怀里,半阖着眼眸,望着香炉里袅袅升腾的轻烟。 「皇叔,不如阿允写传位诏书吧。」 楚长卿抱着他的手紧了一下,轻笑道。「然后呢?阿允做太上皇?」 楚成允眨了一下眼睛,太上皇,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个。 楚长卿,「要这样,往后就得是皇叔孝敬阿允了。」 楚成允被他一提点,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皇叔给自己沏茶,揉肩,卑躬屈膝的场景。 画面太美好,心魂都要飘上天了。 「阿允没这么想。」楚成允憋着笑,「阿允可以继续做凉王,回凉州。」 他笑得没心没肺,连身后的人冷了脸也全然不知,发觉皇叔许久没出声,默默噤了声。 楚长卿一手抚摸着他的腰,静静注视着那双惊慌失措的眸子。「很想离开皇叔?」 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冷若冰霜的眼睛让人察觉不到任何温度,楚成允颤抖着瞳仁,把脑袋往被褥里缩,不敢再吱声。 「很想离开皇叔?」 脸颊忽然被坚硬如铁钳般的手钳着,楚成允对上皇叔那几乎要吃人一般的眼睛,慌得不行,这模样让他不禁想起一年前,自己差点死在他手里的那夜。 「没,没有。」他惨白着脸,颤抖出声。 「最好是没有。」楚长卿放下手,轻抚了一下被自己掐红的脸颊,「从阿允来招惹皇叔的那一刻,就该想到往后的结局了。」 他抱着人,重新放回床上,俯身温柔亲吻,「阿允乖,好好呆在皇叔身边。」 …… 楚成允醒来时,发觉天都大亮了,楚长卿早已没了影,估计早已过了晨时,他忙从床上爬起来,然而一动,浑身都如同被人打了一顿似的,疼痛由下而上,直冲脑门。 「小灼。」他扶着床缘,在床上喊人。 小灼进来看到自己主子那模样,赶忙上前扶他,「陛下,王爷交代了,说您今日身体不适,不必上朝了。」 楚成允又一头栽倒在床上,绝望地望着头顶。 「陛下,要不要请御医?」 「不用。」一次就算了,次次都为了自己这烂尻请御医,简直丢死人了! 「要不上点药?上次御医开的药还剩一些。」 「拿来吧。」 楚成允努力转了个身,撩开衣裳,趴床上等着小灼给自己上药。 药抹上去火辣辣的疼,楚成允瞬间倒吸一凉口气,他紧锁着眉宇,咬着牙。「等会儿,先让我缓缓。」 涂药的手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儿。 「好了继续。」 整个过程,楚成允疼得都冒冷汗了,硬是没有再吭一声。 「很疼?」 熟悉的声音,楚成允表情顿了一下,缓缓扭头,脸上一热,视线一下无处安放。 楚长卿俯身在他上方,注视着他,「怎的没哭?」 「……」 「以前阿允可是受不得一点痛的,如今这身体好得,真是让皇叔叹为观止。」 总觉得对方想搞事情。 楚成允→_→现在哭还来得及吗? …… 第96章 做大梦 楚成允觉得皇叔变态得越来越严重了,怎么哄都不好。 而他变态的结果,就是自己受苦。 楚成允每天都在盼着皇叔赶紧篡位,自己不想干了,反正每日在朝堂上也是干瞪眼,不如找个地方躺着舒服。 楚成允这皇帝当得也是越来越潦草,皇叔心情好就让他上朝,心情不好就让他下不了地。 每日都过的水深火热。 转眼已是秋收,这日高忆柳揣了几个桃子来重华殿串门。 「我觉得我快要被整死了。」她毫无形象地歪坐在一旁的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手里青桃。 「又怎么了?」 「那姓孟的事事针对我,苛扣我静和宫的月例。」 「一个少府监手伸得那么长?」 「嘿,那内务府总管是他的人,什么都听他的。」 原来如此。 「你忍忍,你看,至少你还有桃子吃,没饿肚子。」楚成允望向她手里的青白桃子。 方忆柳从袖怀里摸出一个热乎的递给楚成允,「你尝尝。」她神秘兮兮地靠近楚成允,「我在一个废弃的宫院里摘的。」 楚成允震惊地盯着她,「你偷桃子!」 「偷来的你不吃?」 「……」 楚成允接过那桃子,喀哧咬了一口,一张脸皱成一团,「这么涩你怎么下得了口!」 方忆柳摊开手,望向窗外,「就是想吃,以前在家里,每到这个季节就有桃吃,这进了宫,好久都没尝到味了。」 她这是想家了吧? 楚成允心里生出一丝同情,「明日我让人送些过去给你。」 第155章 「好,多谢陛下。」 高忆柳忽然俯身,盯着楚成允瞧,「陛下这脖颈的伤怎么还没好?」 楚成允坐在一旁,一动不动任她打量,青紫色还带着伤痕,落在白皙的脖颈上异常突兀。 高忆柳瞪大眼睛,「陛下这是被什么咬了吧!」 嗯,上次伤痕不明显可以说是自己挠的,这回…… 「被畜生咬了。」楚成允淡淡开口。 「什么畜生这么烈啊!不得打死了炖肉吃呀!」 楚成允→_→我天天都想打死他!问题不敢,他死了自己可怎么办。 「要打死谁?」楚长卿从门外进来,看到那正在啃着桃子聊天的两人,笑得一脸慈祥和蔼。 高忆柳默默摆正身体,僵硬地起身欠礼,「皇叔,陛下说被畜生咬了,臣妾就问,那不听话的畜生有没有被处置。」 楚成允默默转过身,准备拔腿就跑,不想忽然衣带被拉住,他倏然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楚长卿一手拽着那摇摇欲坠的白色衣带,靠近他身后,俯身在他脖颈间轻笑。 「是哪个畜生咬的?嗯?」声音低沉带着威胁嘲弄。 高忆柳看到那在皇叔手底下瑟瑟发抖的皇帝陛下,一脸茫然。 楚长卿似乎还觉得不够有趣,一只手缓缓拉开楚成允的衣襟,那肩头密密麻麻的淤紫显露出来,同脖颈上的青紫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他抬眼邪魅地笑看着那已经发懵的高忆柳,舔了舔自己的牙。 「唔……」脖子一疼,楚成允痛呼出声。 「嘶!」高忆柳倒吸了一口气,表情如同见鬼一般。 楚长卿似乎觉得还不够,托着楚成允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弯着嘴角笑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举动,楚成允捂住嘴,半天发不出声。 这回,自己这皇帝的高大形象在高忆柳面前已经哐当一下全碎了。自己和皇叔的“奸情”怕是兜不住了。 「皇,皇叔别闹。」楚成允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然后转头对高忆柳道,「高修容无事就先回吧。」 高忆柳逃命般地奔出了重华殿。 人一走,「砰」地一声殿门被关上。 「谁是畜生!」 畜生皇叔将人一把抵在榻上,露出“獠牙”,就要咬人。 「皇叔,等等,等等。」楚成允慌张地去推那如同野兽般地皇叔,「阿允有礼物送给皇叔。」 楚长卿轻声一笑,放过怀里的人,抱着他坐在一旁矮榻上。 楚成允把香囊从怀里拿出来,乖巧恭敬地递给他。 楚长卿拿过香囊放在鼻尖轻嗅,木槿花的味道,勾起唇在怀里人脸上亲了一口,「这绣的是什么?这针线活做得还是一如既往地差,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面是木槿花,那一面是桃花。」楚成允眼眸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刚刚看到高修容吃桃子,忽然又想起阿允曾经的府邸,种的那一株桃树,不知道现在结果子了没有。」 楚长卿手指在他腰腹间轻抚,「想去看看吗?」 听到皇叔这么问,漆黑的眸子忽然亮出星光一般,「现在可以去吗?」楚成允问。 他可是好久没出宫了,而今连出宫的自由都得要得到皇叔的允许。 看在手中香囊的份上,楚长卿答应了。 把皇叔忽悠过去了,楚成允重重舒出一口气,有种如获大赦的感觉。 …… 凉王府 两年的时间,桃树长得又高大了许多,而一旁的木槿似乎被吸走了养分一般,瘦瘦小小的一棵,可怜巴巴地站在桃树旁。 楚成允看了就觉得心疼,曾经还是这株木槿先种下的呀。 「怎么了?没有桃子吃,阿允伤心了?」楚长卿不知道对方是在心疼木槿,以为是嘴馋了。「等会回去到街上买一些。」 「不是自己亲手种的,怎么吃也就是那个味。」楚成允耷拉着眉眼。 「那就去吃糖葫芦。」楚长卿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阳光下的皇叔高大伟岸,仿佛是可以为自己抵挡一切风云的大伞,楚成允从不担心自己会遇到难题无人援助,因为他身后有一道最厚实的墙。 只是这墙也挡住风雨的同时,也挡住了他的光。 「皇叔,腿酸。」楚成允娇声道,如两年前在密道里那般。 楚长卿笑了一下,回头看他,「那该如何是好?」 「皇叔,背着。」楚成允伸出双手,清澈的眼眸露出耀眼星光。 楚长卿眉尾一挑,俯身靠近他耳旁说了一句,「做!大!梦!」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 楚成允磨着牙,愤懑地跟在他身后,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猫。「不背就不背,谁稀罕。」 …… 第97章 大长秋 楚成允跟着楚长卿钻进马车,本以为是要回宫,却不想马车一路缓行,停在了翼王府门口。 楚成允站在熟悉的王府门口,脚步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脸上神情也不再轻松。 「不想进去?」楚长卿眼神冰冷的盯着他,「好歹曾经阿允说起回王府,就如同回家一般,如今这是……怕府里养了野兽把阿允吃了?」 楚成允一语不发地回望他,没有一点想要进去的意思。 楚长卿脸色黑得有些难看,不一会儿,吸了一口气,柔声道,「府里新酿了果子酒,今日还有大闸蟹,不想尝尝。」 第156章 楚成允忽然就红了眼眶,浓烈的伤痛在那漆黑的眼瞳里流转,「皇叔,阿允怕冷。」 这副模样楚楚可怜,楚长卿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无非是解药,伸手重新将人搂进怀里。「阿允乖,今日十五,皇叔想好好疼阿允。」 温暖的怀抱始终是假象,楚成允挣脱,转身往另一边走去,被楚长卿一把拽住胳膊。「去哪!」 去哪?楚成允也很想问自己,回宫吗? 似乎无论去哪里都是牢笼。 「皇叔,去承德殿吧,皇叔不是最喜欢在那里吗?」楚成允推开他,浅笑着,眼里满是倔强。 楚长卿袖袍下双手捏紧,咯咯作响,「呵,好!」 …… 楚成允回想起儿时,同秦姑姑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的每年的冬季都寒冷无比,但那时秦姑姑的怀抱是温暖的。 她的声音也是温柔的。 此时,那抱着自己的怀抱一样带着热意,那耳旁的声音一样温柔。 只是那时,心里是暖的,而这时,他却如同浑身赤裸地站在寒风中,任由刺骨冷冽的风雪将自己一点点覆盖。 子时一到,那寒意就席卷全身,楚成允以为自己已经尽量配合皇叔的喜好,以为对方会心疼自己,不想,几个时辰后,已然全身无力地他,依旧还在寒意中颤抖。 「皇叔,血,求求你了。」双白玉藕般的手臂紧紧缠着。 楚长卿搂着那具无力的身体,将指尖割破塞到他嘴里,怀里人立马迫不及待地抱着那只手吸吮了起来,颤抖的眼睫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 「好阿允,这是要把皇叔吸干吗?」楚长卿一边抚摸着他的凌乱的长发一边调侃。 楚成允忙着吸血,哪有空搭理他,只默默斜了他一眼。 「看,扯平了吧。」楚长卿说,「阿允不舒服,皇叔也不好过,阿允冷,皇叔就得割肉放血。」 他垂头在楚成允脸上亲了一下,「都说十指连心,皇叔回回都得心疼,嘶……」 手指一阵刺痛,楚长卿半眯着眼冷觑着怀里人。 小猫是故意的吧!故意用牙齿去磨自己指尖的伤口。 楚成允眼神闪烁地抬起头,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喝饱了?」楚长卿问。 楚长卿将人从怀里推下去,撕了一旁楚成允的腰带,缠在自己手指上,优雅从容地整理自己的衣裳。 回头见楚成允缩在龙椅上望着自己,讥诮道,「怎的?还要皇叔伺候更衣?」 楚成允→_→,你最好立马滚! 结果,皇叔在他唇上点了一下,真的就“滚”了,留下楚成允一人凉飕飕、孤零零地瘫在龙椅上。 秋日的冷风吹进来,真是拔凉拔凉的。 老混蛋! 楚成允咬牙从龙榻上艰难爬起来,忍着浑身酸痛,拿过那条被撕破的腰带,愤懑不平地束在腰间。 老不死的!等着,等我有机会翻身,让你好看! 楚成允拖着破败不堪的身体回到寝殿,这一躺就是一天一夜,第二日早朝又是缺席。 …… 秋高气爽,落叶纷飞。 楚成允踏着满地落叶,准备去华阳宫瞧瞧母妃。 宫道上,有人在训话。 他停下脚步,抬眼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 身着犟红色官服的孟澄,被一群宫人簇拥着,一个小宫女跪在孟澄面前不停哭着磕头。 「陛下是孟澄呢。」小灼低声提醒。 楚成允笑道,「瞧见了,真是威武。」 「如此不中用,那就去浣衣局吧。」孟澄趾高气昂地对着那宫女训话,声音慵懒中透着漫不经心。 「孟大人这是怎么了?」楚成允上前。 孟澄转身看到是皇帝,不紧不慢地躬身行了一礼,「陛下,这小宫女笨手笨脚,打碎了岁贡用的玉器,下官正要罚她呢。」 小宫女瞧见楚成允,赶忙泪眼汪汪地膝行过去,一手抓着楚成允的袍角,「陛下,奴婢拿到那玉器时就已经碎了,不是奴婢弄碎的,真的不是奴婢。」 「孟大人,是否应该查……」 话未说完,孟澄抬脚就朝那那小宫女的腰腹踹去,小小的身体被踹得滚了出去,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你个小贱蹄子,没大没小!」 「孟澄!朕还在这呢!」楚成允被激怒,负手冷声道。 孟澄笑了一下,屈身朝楚成允拱了拱手,「这宫女弄脏陛下衣裳,真是该死。」说完回身,对身后一群太监命令道,「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小宫女听了吓得脸色苍白,几乎立刻要晕过去。 「谁敢!」楚成允声音冰冷,双目透着寒。 本想上前拖人的太监,听到楚成允的话,忽然不敢动了,征求地看了一眼孟澄。 孟澄轻轻笑一下,「陛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由下官来处理就好。」 日理万机,自己是不是日理万机,大家都看得到,这话里话外地嘲讽,楚成允怎么会听不出。 他几步上前,冷睨着他,「岁贡这等小事孟大人都做不好,不如就辞官回去颐养天年吧。」 「陛下!」 孟澄咬了咬牙,虽是躬着身,眼里却全是轻蔑,「微臣行事有失,不如陛下先问问翼王,看看该如何处罚孟澄。」 第157章 「呵!朕处置个小小少府监还得问皇叔!」 「陛下……只是臣奉翼王之命管理宫中私财,勤勤恳恳,赏罚分明,并不知自己何错之有。」 「是呀,孟大人何错之有?」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楚成允回头,看到楚长卿笑意盈盈地走来。 楚长卿,「这有错就罚,是规矩,可不能乱。」 「皇叔,朕只是被扯了一下衣裳,就要将这宫女打死吗?」 楚长卿「规矩不能破,陛下金尊玉贵,这小宫女不分尊卑,是该罚。」 楚成允眼睛直直盯着楚长卿,眸中怒火隐现,他要是真敢以这个由头将人打死,楚成允绝对会同他不死不休…… 楚长卿同他对视良久,沉下双眸,「罚去浣衣局。」 说完又转头望向孟澄,「孟大人行事有失,罢免少府监一职。」 孟澄瞪大眼睛,「王爷!」 老畜生!还算你有人心! 楚成允唇角弯起,得意的笑。 楚长卿继续开口,「宫中事多,大长秋一职正好空缺,往后孟澄就封为大长秋。」 楚成允忽然愣住,转头去看皇叔,「皇叔,阿还没有皇后。」 大长秋向来是宦官居多,少有仕人,且职责是协助皇后处理宫中诸事,什么事都可管,这突然安个大长秋,是何意。 楚长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正是因为阿允没有皇后,太后又神思有疾,这宫中诸事无人管理,许多事乱了规制,该有人来好好管一管。」 这不等于直接封他个皇后吗? 「下官领命,必不负王爷所托。」孟澄挑衅地朝楚成允勾起一抹笑,俯身拱手。 老不死的,狼狈为奸! 楚成允气得原地生烟,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陛下,那孟澄真是嚣张,以后我们可怎么办?」小灼亦是一副义愤填膺地模样。 还能怎么办? 不如晚上趁那老混蛋睡觉的时候抹了他脖子。 …… 第98章 山楂枣泥丸 似乎是有意让孟澄来整自己。 这日高修容又跑到楚成允面前哭诉,说自己宫里的人被调走,来了几个老宫女,整日调教自己学习宫规仪态。 楚成允叹了口气,受自己连累的人真是不少,他无奈道,「要不咱俩和离?」 高忆柳张大嘴巴看着他,「我这修容身份还能和离?」 「那,朕封你做皇后再和离?」 高忆柳呆愣在矮榻上,咽了咽口水,「做了皇后,可以……不和离吗?」 楚成允咬牙,恨铁不成钢地深吸一口,「回你宫里好好学习仪态吧!」 「哎,咱可以再商量一下!」高忆柳扑到他脚边谄媚道。 「滚出去!」 楚成允一脚把人踢开,高忆柳又腆着脸扑了过来,如同狗皮膏药一般,死死抱着他的腿,怎么都扯不开。 「商量一下嘛,臣妾愿意做皇后。」 「来人!小灼,高修容失心疯了,快给朕把她拖出去!」 高忆柳被人拖了出去,依旧不罢休。 「陛下,你好好考虑一下!啊!」声音从门外传来,楚成允无奈地扶着额角。 …… 晚上,楚长卿来重华殿折腾完楚成允起身就要穿衣离开。 「皇叔,今日可以留下来吗?」楚成允依依不舍地抱着楚长卿的腰。 楚长卿扭头看他,「没玩够?」 楚成允→_→ 他苦着一张小脸,「阿允就是觉得这重华殿空荡荡的好生寂寥。」 楚长卿拉开他的手,仍然没有留下过夜的打算。 「皇叔莫不是还要回去陪孟澄那妖精?」楚成允敞着衣襟,坐起来,对着那正在利落穿衣的皇叔阴阳怪气道。 楚长卿背对着他,暗中勾起一侧嘴角。 「皇叔这么喜欢他,不如这皇帝让他来当?」 「怎的?醋了?」楚长卿忽然转身,俯身托起楚成允的下巴。 那双清澈狡黠的双眸委屈巴巴地回望着他,伸手勾着他的脖子,「皇叔不许回去。」软糯的声音带着娇嗔。 谁才是妖精,怀里这个才是真正的妖精,楚长卿抱起那软绵绵的身子,又扔回床榻上。 …… 如霜似雪的月辉洒下,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大殿。 一鬼鬼祟祟的白衣人影,在大殿角落里翻着什么。 蓄谋已久的楚成允总算从皇叔的衣裳里扒出了那只香囊,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黑夜里亮起,扯开香囊的绳子,拿出里面的小竹管,双手紧张到发抖,竹管打开,一倒,「哇哦!真的找到了!」 想也没想,啊呜一口塞进了嘴里,管他是毒药还是解药,要是毒药就以毒攻毒。 药丸有些大,楚成允鼓着腮帮子嚼了一下,墨色瞳仁瞬间亮了…… 哇!味道真好!酸酸甜甜的,有些像枣泥糕的味道,还有像山楂糕。 楚成允吃完,还不忘舔了舔嘴角,然后掏出自己做的替代品,瞧了一会儿…… 这么一看,自己做的这豆沙糖丸,似乎小了很多。 算了算了,不管了,有机会再换个大的,把药丸塞进竹管里,再放进香囊里,系好。 悄无声息地做完这一切,他猫着腰,轻手轻脚做贼一般地回到床榻边,刚把那香囊放回去,一转身,咚的一声,惊恐地跌在地上。 第158章 「皇,皇叔,您醒了。」 楚长卿坐在床上,“满脸温柔”地笑看着楚成允,「吃完了?」 「皇,皇叔您说啥呢?」楚成允僵着脸,扯了一下嘴角。 楚长卿俯身,提起地上的人,封住他的唇。 柔软贴上来,楚成允瞪大眼睛,陡然晃神。 两人唇瓣分开,楚长卿感受了一下嘴里味道,「枣泥山楂丸。」 「哈?」 楚长卿温和地笑着。「阿允想吃糖丸同皇叔说就是了,怎的还半夜三更的做起了贼?」 不是解药!楚成允脑门冒汗……完蛋了。 看着皇叔那张越来越温和地脸,楚成允拼着一口气,拔腿就跑。 人都已经跑到门口了,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最后还是被楚长卿扛了回来。 「老混蛋!放开我!」 「啪」的一声,楚成允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谁是老混蛋!」 「你!……啊!哎哟!」 大殿里巴掌声可清脆了。 楚成允整个没声了,乌溜溜地眼睛里泛着泪花,一动不动地趴在皇叔腿上,忍着屈辱,让对方发泄。 巴掌声停下,楚成允腚也肿了,他红着眼眶,抽着气,去搂皇叔的脖颈,「皇叔,现在可以扯平了吗?」 楚长卿总算心情舒畅了,笑着说。「嗯,扯平了。」 扯平了就好。楚成允以为自己偷药这事就这么过了,开始对着人撒娇。 「皇叔以后是不是都不会疼阿允了?」 「怎么会?阿允永远是皇叔的小心肝。」 「真的吗?那,你把那孟澄赶走,我不喜欢他,整天在宫里耀武扬威的。」楚成允抬起水汪汪地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楚长卿但笑不语。 嗯……舍不得呢。楚成允松开他,神色怏怏地钻到被子里。 这委屈模样装得十足十,显然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外加倒打一耙的阴谋诡计。 偷药的事就这么完了?还真以为抽一顿就完事了。 楚长卿斜看了一眼床上拱起的一大团,「上次皇叔带来的那一盒子小玩具呢?」 床上那团抖了一下,「不,不知道。」 楚长卿轻笑一声,「无事,我带了新玩意。」 话落,就起身去到靠墙的架子旁,拿出上面放着的一个木匣子,幽幽踱步回来。 盒子打开,里面琳琅满目,花样繁多。 楚成允僵硬地扭头,心惊胆颤地瞥了一眼,两眼一翻,抽着气厥了过去。 …… 第99章 叮铃铃 楚成允最后悔的就是昨夜把皇叔留在了重华殿。 非但药没偷到,还遭老罪了。 天不亮,人又被楚长卿从被褥里捞出来, 「阿允,不得偷懒,要去上早朝了。」 楚成允歪歪扭扭,斜了一眼那依旧神清气爽的人,暗地里狠狠磨着后牙槽。 「疼!」 「疼也得上朝。」 楚长卿把人抱到梳妆台前,拿出一旁放的一个木盒子。打开,呈现在楚成允面前。 「好看么?」他问。 木盒里躺着一串挂着几个铃铛的大金链子。 楚成允脸色白了又白。 那链子不是一般的大,都快赶上镣铐了,这是老早就给自己备好的,知道自己要偷药。 楚长卿俯身握着楚成允的脚踝,细心地给他扣了上去,咔嚓一声,上了锁。 他把钥匙收进自己怀里,「儿时,我有一只非常喜欢的小黑猫,那猫毛色靓丽浓厚很是漂亮,我每日都会抱着他撸。可那家伙不听话,总是藏起来,于是我便让人制了个这样铃铛。只要它一走路,我就知道它在哪了。」 楚长卿对着自己的杰作欣赏了一下,「阿允看,这小铃铛多可爱,还是纯金的。」 可爱个屁!你自己戴! 脚上沉甸甸的,楚成允哭丧着脸,「皇叔,这个走路会响。」 楚长卿恶作剧地勾弄了一下小铃铛,叮铃铃的响声,清脆悦耳。「这声音好听。」 「……」 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楚长卿心情很好,抱着楚成允起身,让他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拿过一旁的玄色金纹衣袍,难得地细心给他更衣。 楚成允拉着脸,站着一动不动,任由楚长卿摆弄。 楚长卿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后,「阿允乖,一会儿在朝堂上就能见到皇叔了,别太想皇叔。」 去你大爷的! 楚长卿走了,小灼进来给他梳头,见到楚成允那皱着一张脸,只以为对方是昨晚被欺负狠了,身体不适。 梳洗完后,楚成允扶着小灼的手臂,艰难的走了几步,瞬间额角青筋暴起,身体不适是一个问题,最大的问题是那随着走动发出来的铃铛声。 小灼疑惑的看向楚成允,很显然,已经听到了那美妙的声音。 楚成允咬着牙走到门口,抽着气道,「步辇,传步辇,朕要坐步辇。」 楚成允在宫里几乎不用步辇,每次上朝都是健步如飞地走向承德殿。只是这会儿,他恨不得有人可以直接把他抬到龙椅上。 问题是,即使到了承德殿门口还得自己走进去。 当他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进大殿的时候,堂下的楚长卿脸上浮出了宠溺欣慰的笑容。 第159章 看得楚成允不由打了个寒颤。 还好,殿中大臣离得远,听不到那铃铛的声音,不然楚成允都要羞愧得一头撞死在大殿上了。 他坐在高台之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内里却把楚长卿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陛下,上月岭川大水,虽无人死伤,但百姓农田被淹无数,经查,才发现河岸堤坝崩塌。微臣想今日春季的雨虽多,但雨势都不大,还不至于会一瞬间就将堤坝冲塌。」一臣子举着笏板站在殿中滔滔不绝。 楚长卿,「高尚书,您也是老臣了,你怎么说。」 高尚书颤颤巍巍地站出来,先是自醒一番,又滔滔不绝地把受灾后采取的措施,及以后如何巩固堤坝说了一通。 就在楚成允连连点头之际。 一声嗤笑响起, 楚长卿执着勿板,「若每次都等出事了才补救,那我大楚要而等有何用。」 很好,皇叔又要欺负老头了。 果然。 楚长卿,「高尚书不觉得自己德不配位吗?」 高尚书听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臣是有不察之失,臣愿自罚俸禄一年,以资岭洲百姓。」 楚长卿,「嗤,一年的俸禄怕是不够吧。」 楚成允有些看不下去,他这皇叔莫不是想让人家一把老骨头了还倾家荡产。 「虽然高尚书有失,但多年来一直躬身克己,对朝廷的贡献不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楚成允话音刚落,高尚书就对着他一阵痛哭流涕。 他心疼自己的臣子,却不想皇叔不会心疼他,因为他的这句话,楚成允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 回到寝殿后,楚成允躲在内殿,坐在角落地上,掰扯着自己脚踝上的金镣铐。想自己偷摸摘掉那狗屁铃铛,一个鬼魅的声音响在身后。 「阿允要是敢拿掉,皇叔会生气哦。」 热气扑在脖颈处,楚成允僵着脖子回头,「皇叔,何时可以拿下来。」 他怎么也是个男人,是个皇帝,要是一直戴着,怎么见人! 「看心情。」 楚成允,「皇叔何时心情好?」 楚长卿没有回答,而是一脸危险地凑近,「阿允今日不乖,这莫不是心疼老丈人了。」 他说的是高尚书的事,高尚书正是高忆柳的父亲。 楚成允苦着脸,往后挪了一下,「阿允只是怕他想不开一头撞死。」 楚长卿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还说不是心疼,不乖,该罚。」 楚成允惊恐不已,「皇叔,阿允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罚了再说,若是哄皇叔开心了,就给阿允把铃铛取下来。」 「……」 …… 镣铐是拆了,楚成允也被拆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体到处不适,捏着拳头准备下床,脚一落地,人就软软地摔在了地毯上。 又抽着气,爬回床上继续躺着。 小灼听到响动,跑进内殿,弓着身子,「陛下,翼王说您今日身体不适,不用上朝。」 楚成允翻了个白眼,转了个身,给小灼留了个后脑勺。 「陛下吃些东西吗?」 「没胃口。」 「王爷吩咐御膳房熬了稀粥。」 「不吃!」 小灼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楚成允虽然赌气,但最终还是捧着碗坐在床上喝了一大碗粥。 喝完后又倒下继续挺尸。 本以为睡一晚就好了,好不容熬到第二天,却因身体原因,不得不请了御医。 最终,年迈的老御医,摸着胡子,唉声叹气地摇着头,「陛下虽然年轻精力旺盛,但还是要节制啊。」 谁不节制了! 「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会筋宗纵弛,再难行事。」 嘤,……混蛋!! 楚成允哭丧着脸,「开药!给朕开最好的药!」 …… 楚长卿进到重华殿时,楚成允正捧着一大碗药在喝。 一脸的苦相,了无生气。 他俯身,托起对方下巴,凑到那白皙的脸上亲了一口,「怎的喝上药了,是哪里不舒服?」 楚成允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一旁的小灼想说,又考虑到自家主子的颜面问题,支支吾吾半天想找个委婉的说词,没有找到。 「基儿痛。」楚成允梗着脖子,黑着脸淡淡道。 「噗嗤,」楚长卿听闻,笑出声来,他绕过桌子,将楚成允抱在怀里。「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楚成允几乎要气绝身亡。 一旁的小灼为了让自己主子显得更可怜些,好得到翼王的怜悯,如实说道。「御医说,要是再不节制,怕是会不举。」 楚长卿又一次笑出声来,揉着楚成允的脸颊「那再好不过了,这样阿允就不会再去祸害那些宫妃了。」 「我何时祸害了哪个宫妃?」 「那个高修容不是么。」 「我和她只是做戏。」 「可你们有落红。」 楚成允咬着牙,「那是我的血!不都和你说过了吗!」 「本王不管,阿允曾经给别人的,皇叔也要。」 「要什么?」 「阿允的落红。」 「……」楚成允差点一口落红从喉咙里喷出来。 第160章 第100章 散后宫 宫里传出了一件大趣闻。 大楚皇帝不举的事传遍了整个宫闱,听到消息的楚成允正淡定地喝着补药。 小灼焦急道,「陛下,咱们不想想法子吗?」 楚成允平静地放下手里药碗,「想什么法子?朕本来就是不举。」 「……」 小灼,「这也许还有办法补救。」 楚成允笑看着他,「你说说。」 「这要是让一个宫妃有孕,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楚成允白了他一眼,「你这是打算一命换一命吗?」 小灼挠着脑袋,「这话怎么说?」 「我要是敢让那个宫妃有孕,皇叔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呀!」 …… 这传闻越传越远,不到一个月,就如同滚雪球一般,滚到了宫外。 楚成允是真觉得累了,也懒得再去管什么流言蜚语。 甚至皇叔要怎么折腾自己,也都认了。 而今已经连朝堂都懒得再去,每天同母妃和高忆柳凑在在一起唠唠嗑,打打鸟,似乎也挺自由自在。 「这华阳宫的宫女太监怎么才这几个?而且都面生得很。」 楚成允接过小饼递过来的小石子,包在弹弓皮革里。 小饼,「前不久太后吃了许多甜食,闹肚子,大长秋知道后,把当天伺候的宫女太监都罚去干粗活去了。」 这大长秋都快成这后宫里的主了。 「哦。」楚成允淡淡应了一声,一手捏着皮革,拉紧弹弓,瞄准一棵树上。 石子咻地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打在树干上,金黄色树叶纷纷落下。 「哎哟喂!」陈大宝捂着脑门,从宫门外跳进来,本想看看是哪个混蛋暗中放冷箭,见到楚成允握着弹弓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瞬间了然。 他堆起一脸笑,朝楚成允拱手行礼,「陛下,臣就猜到您会在这。」 楚成允收起手里弹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让小饼也搬了椅子来,给陈大宝赐座。 「好久不见陛下上朝,后来听说你病了,就想来看看你,如今看来陛下挺好的。」 楚成允斜靠在椅背上,「我确实病了。」 「哈?」陈大宝眼珠子在楚成允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楚成允侧头,笑道,「阳事不举。」 「……」陈大宝满脸沉痛地看着他。 楚成允转过头,沉默地望向广阔的天际,「冬天到了呢。」 「嗯,我来是要向你辞行的。」 楚成允转头,「辞官?是又被皇叔针对了?」 陈大宝笑了一下,「也不全是,主要是觉得人生苦短,想带小潼一起出去看看。」 楚成允垂下眼帘,浅笑一下,「辞官也好,脱离朝堂,也免得被我拖累。」 「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何来拖累,我这是心甘情愿。」 楚成允转头看向一旁正在捧着绣棚一边念叨一边刺绣的母妃,「多谢了,一路保重。」 …… 陈大宝走了。 楚成允想,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往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他望向那高高的宫墙,心里涌上浓浓的孤寂 陪母妃用过晚膳后,踏着沉沉夜色往回赶,即使有宫女手中宫灯引路,还是照不亮那黑暗的路。 路过景若园忽然顿住脚步,那黑沉森冷的宫院里仿佛有一只手在朝自己挥舞。 「当初母亲……为何要自尽?」楚成允幽幽地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生命只有一次,她为何如此不珍惜…… 小灼悲伤地看着他,「据说她只是病了,所以……」 楚成允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重华殿里烛火葳蕤,火光中,楚长卿正伏在案前处理政务。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回来了,晚膳吃了?」 楚成允笑着走过去,「吃了,在母妃宫里,皇叔吃了吗?」 楚长卿将人拉到怀里,「嗯,身上这么凉,怎么不多穿些。」 楚成允乖顺地靠在他肩头,「下午去时还没这么凉。」 楚长卿宠溺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也怪你那小太监,不会伺候人。」 说完,将那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琳琅满目。「今晚玩哪个?」 楚成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平静道,「阿允都可以,皇叔选。」 楚长卿没有动,盯着怀里人静静打量,不知为何心口痛了一下,他合上木匣子,轻轻圈着那纤细的腰身,不知不觉中,怀里人似乎真的瘦了。 「那今夜就不玩了。」 楚成允没有说话,只对着他淡然一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小心肝不再挣扎,不再求饶,也不再对自己哭,永远都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起初楚长卿还挺受用,以为自己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乖小子,可如今却不知为何看到这笑容,觉得心口堵得慌。 「拟旨,散了后宫吧。」他说。 楚成允脸上笑容顿了一下,又继续弯起眉眼,「好。」 禀笔太监盛上用物,楚成允抬手执笔,在明黄色锦帛上书写,洋洋洒洒,委婉地将自己不能人道,无法有后写在了圣旨上,搁笔,握着玉玺毫不犹豫地按了上去,鲜红朱砂同墨色字迹重叠在一起,庄重严肃。 第161章 楚成允将圣旨推到楚长卿面前。「皇叔看如何。」 楚长卿没有去看那圣旨,而是抬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生气了?」 「怎么会呢?」楚成允依旧眼眸含笑。「皇叔若是想,阿允也可以写传位诏书。」 楚长卿眸色忽然变得阴冷,静静地注视着楚成允,像是要用眼神将人洞穿。 看到皇叔的神色,楚成允垂头,没有再说话。 …… 后宫一下子似乎变得冷清了许多,虽然平时楚成允也不怎么瞧一眼那些花枝招展的宫妃,有时甚至觉得吵闹,如今一散,似乎宫里都空了一大半。 楚成允漫步在空寂宫道上,满地泛黄的落叶,有些萧瑟,这条宫道始终未变,宫墙很高,道路很长,尽头是那高大厚重的宫门。 「陛下。」女子清泠的声音响起,高忆柳一身粉色少女衣裙站在宫道那一头,见到楚成允,笑着朝她走来,欠身行礼。 「你还没走?」 「今日就要走了,」她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嘴角一咧,「听小灼公公说你喜欢吃糖葫芦,这是我自己做的,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 楚成允有些惊讶。 高忆柳尴尬地笑了一下,「想着要走了该送你个什么临别礼,可似乎这宫里我有的你都有,就……」 「多谢。」楚成允接过糖葫芦。 「还得是我多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照拂,你……」她犹豫着轻轻开口,「你以后要开心。」 心头一股又酸又甜的暖流上涌,楚成允一下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 第101章 起火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日子过得有些没劲。 大冬天的,楚成允不知道从哪里挖来两只蛐蛐,同小灼小饼三个人,脑袋对着脑袋在院子里斗蛐蛐。 忽然后领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两个小太监惊慌失措地看着皇帝陛下被翼王扛进了殿内。 …… 「这是送阿允的。」楚长卿抱着人,将一个扁长的木盒子递到他面前。 而今的楚成允已经对皇叔的“礼物”免疫了,无非就是些折磨自己的小玩意儿。 他弯着眉眼,淡然接过,「多谢皇叔。」 起身就要把这东西一起放回床头的箱匣里。 楚长卿却圈着他的腰不放,「阿允现在就看。」 「皇叔现在就想玩吗?」黑沉沉的眸光似深邃的湖水,只是那粼粼水光里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 楚长卿静静看着那双不真实的眼睛,手指抚上木盒,轻轻打开。 楚成允垂下头,眼睫颤了一下,平静的湖面似乎总算有了一丝波澜。 雕花盒子里只有一串糖葫芦,红艳艳的,晶莹剔透。 楚长卿将糖葫芦拿出来,递到他眼前。「阿允尝尝。」 楚成允盯着那糖葫芦,木然地伸手接过,放到唇边咬上了去,汁水蔓延在口腔,先是甜的,后是酸的,最后酸甜交织。 他弯着眉眼,一边吃一边笑,鼓着腮帮子,仿佛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举着糖葫芦在大街上被青楼女子调戏还不自知的傻小子。 楚成允晃着两条腿,悠闲自得。 忽然一只木风车,呈现在眼前,楚成允有些晃神。 楚长卿用手拨弄了一下手里木风车,风车轴轮呼噜噜转了起来。「这也是给阿允的。」 他在楚成允耳旁轻声道,「那日听太后说,阿允儿时喜欢玩木风车,这几日闲来无事捣鼓了一下,不想做这东西这么简单。」 楚成允看着却没有接,「我不是小孩。」 木风车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停下,楚长卿沉默半晌,将它放到桌案上。 「那……阿允,还想要什么?」 低沉温柔的声音响在耳旁,楚成允咀嚼地动作顿了一下,抬眸注视着他,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真正想要的皇叔不会给。 转头看向殿外光秃秃的树干,「会下雪吗?」 「估计过几日会下雪。」 「据说岭山的白狐皮很是漂亮柔软,想要两件狐裘,一件给母妃。」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楚长卿打量着那无悲无喜的眸子,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柔声应道「嗯,好。」 ……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扑簌簌地给整个世界裹上一层洁白银装。 楚成允最怕冷,这两日鲜少出门,整个人被狐裘包裹着,不是在寝殿里埋头写字就是看话本子,无声无息,安静得如同香炉里升腾的轻烟。 炭火哔剥作响,暖意在寝殿里蔓延。 楚长卿搁下手中狼毫,起身将榻上的人搂进怀里,「同皇叔说说,今日看的话本说的是什么故事?」 楚成允笑了一下,「很是无聊的故事,女主救了男主,男主誓要娶女主为妻,报答救命之恩,结果阴差阳错娶了女主姐姐。」 楚长卿笑,「然后呢?」 「然后……皆大欢喜。」 楚长卿「……过程呢?」 楚成允「没看,只看了结局。」 楚长卿沉默一会儿,托起楚成允的脸,轻轻吻上去,又握着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心口。 「最近这里总是不太舒服,阿允告诉皇叔,我这是怎么了?」 第162章 楚成允眨了一下眼睛,「皇叔有病,要不请太医瞧瞧?」 话音刚落,就被堵住了唇。 「太医没用,只有同阿允亲热的时候才会好受些。」楚长卿贴着他的唇低声厮磨。 白玉般的手臂攀上脖颈。 楚长卿圈着怀里人的手臂更紧了,仿佛要永远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抵死缠绵。 纱帐上勾出一幅悠然旖旎画卷。 …… 殿内熏香缭绕,暖意融融,怀里的人似乎有些冰冷。楚长卿将那双微凉的手握在手里,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让他觉得心安。 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静静抱着他了。 还记得以前在翼王府,这小子每每在自己怀里总会叽叽喳喳唠叨个不停,而今,他好安静,好乖巧。 可楚长卿却觉得心口闷堵,亦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指尖溜走,似风、似水、似流沙,无形无状,想要努力抓住,越是握紧,却越是流失得快。 于是他松了力道,感受着那如风如水般的轻柔。 两人就这样静静依偎着,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怀里人身体似乎在颤抖。 楚长卿低头看去,才发觉楚成允这是寒毒又发作了。 匕首割破食指指尖,凑到楚成允嘴边,「阿允,张嘴。」 楚成允用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注视着他,似乎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何皇叔今夜不再折磨自己了。 往时他可都是自己痛快了,才让自己痛快。 淡淡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 身体的冷意被口里的热血驱散。 每次毒发过后,楚成允都会浑身无力。他靠坐在楚长卿怀里,目光空洞地注视着紧闭的殿门。 「好些了吗?」楚长卿搂着他轻声问。 楚成允缓缓扭头,眸色暗淡得似乎洒了一层灰,「皇叔,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楚长卿似乎被那眼神烫了一下,心脏似乎陡然扎进一根尖刺,随着律动有些隐隐作痛。 目光与那双暗淡的眸子对上,「阿允……」 楚长卿唤了他,又没有下文。 「……」楚成允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我想阿允亲亲我。」 殿内许久没有声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殿门被叩响,小灼焦急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陛下!不好了!华阳宫起火了!」 殿内的两人均是愣了一下。 楚长卿率先回过神来,「太后呢!」 才问完,怀里的人忽然拉开他的手,跳了下来,赤着脚就急急往外跑。 「阿允!」 殿门哐当一声打开,屋外漆黑一片,冷风呼啸着灌进屋子。 「母后她人呢,有没有事!」楚成允急喘着。 「不知道,来报的人说没看到太后。」小灼一脸惊慌。 楚成允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站不稳。 一张狐裘从身后将他整个裹住,楚长卿扶着他,问一旁的小灼,「侍卫去了吗!」 小灼「去了!可是火势大,烧了好几间屋子。」 「为什么现在才来报!!」楚成允怒吼出声,甩开楚长卿的手,风一般地跑出了重华殿。 「阿允!」楚长卿赶忙追了过去。 寒风席卷。 白色身影在黑夜里跌跌撞撞,赤裸的双足被积雪下的树枝石子划破,在雪地上留下点点斑驳红痕。 楚成允心焦如焚,完全察觉不到疼痛一般,身上狐裘被寒风吹落,发丝在风中胡乱飞舞,落在眼里,朦胧了视线。 还未靠近华阳宫,楚成允就被那照亮天际的漫天火光以及滚滚浓烟吓得脚下一个不稳,摔在地上。 他颤抖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忽然一只大手圈在腰间,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朝着那火光奔去。 「阿允别急,太后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耳旁风声呼啸,楚成允不敢动,只看到火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后,停在了那扑面而来的热浪中,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四处人影攒动,嘈杂的呼喊声如同一团乱线缠绕在周身。 「陛下、王爷,小饼和太后没找见。」苏姑姑扑通一声,跪在楚长卿脚边,急得脸色苍白。 楚成允呼吸急促,双眼被那熊熊大火熏得猩红一片,他一把推开楚长卿的胸膛,身体滚落到湿哒哒的地上。 「阿允!」楚长卿惊呼。 不待楚长卿伸手扶他,楚成允已经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不假思索就要往火里冲去。 「阿允别去!」楚长卿眼疾手快,将他拉进怀里紧紧箍着。 「放开!放开我!」 「阿允危险!别去!」 「我让你放手!」楚成回头朝楚长卿怒吼,「楚长卿!要是我母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杀了你!」 楚长卿被那眼底嗜血的疯狂怔住,心口倏然一紧,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入,他没来得及去思考那是什么,将怀里人一把推到小灼身边。 「好好呆着!」 转身随手夺过一个侍卫手里的木桶,冰凉的水兜头淋下,扔下木桶,足下轻点,跃入茫茫火海中。 「王爷!」若影惊呼一声,也跟着浇了一桶冷水,冲进了火海里。 …… 第102章 比我高贵多少 热浪吞噬寒冷,脚下黏腻的水不知是雪化的,还是宫人们洒出来的。 第163章 楚成允死死盯着那火海,眼中蓄着泪,却不敢流下来,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某个瞬间。 小灼不停在一旁念叨,「太后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小饼也不会有事。」 到处是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吱吱的破碎声从前方传来,支撑房屋的柱子在火舌地舔舐下摇摇欲坠。 「陛下快后退,危险。」一旁的侍卫忙护着楚成允后退。 「怎么还没出来呀!」小灼在一旁吓得不停哆嗦。 楚成允浑身颤抖,周遭一片火热,心里却冷得厉害,绝望也一层层席卷至全身。 就在这时,两个黑色人影从火海中飞跃而出,只一瞬间,嘭的一声巨响,整个房屋在火海里坍塌。 楚成允看到那从漫天大火中疾步而来的人以及他怀里的女人,瞬间热泪盈眶,赤着脚朝着楚长卿扑了过去。 「母后!」 「太后她没事。」楚长卿抱着人,放在一旁宫人准备的软垫上。 楚成允听了重重舒出一口气,跌跪在一旁,拉着太后的手蹙眉哽咽。 视线再往若影怀里转去,看到那烧得面目全非的人,瞳孔骤然放大。 「这……这是小饼?」他颤抖着抬眸,望向楚长卿。 若影沉痛道。「他为了护着太后,用身体挡住了那压下来的房梁。」 心口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楚成允有些喘不过气。 …… 重华殿里,太医进进出出。 楚成允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着忙碌的人群,不敢打扰。 太医院院判躬身跪到皇帝面前,「娘娘面部被火灼伤,伤了容颜。」 「嗯,我知。」楚成允淡淡应了一声,等他将话说完。 院判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楚成允一眼。「虽暂时无性命之忧,但毒气吸入肺腑,只怕……很难再醒过来。」 楚成允眼珠子紧紧盯着他,「很难是有多难?」 「预计,醒来机率不到两成。」 楚成允垂下头半晌没有说话。 「阿允别急,」楚长卿轻轻将那沉默的人轻轻拥入怀里,「若风已经去找方凌云了,他一定有法子。」 门口传来小灼低低的哭声,楚成允知道,定是小饼情况不容乐观。 就在这时,宫人来报,说是大长秋求见。 听到大长秋三个字,楚成允抬头,眸中瞬间燃起怒火,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攥得指节泛白。 …… 孟澄跪在地上回话。 「回王爷,今日华阳宫走水,已查明,乃值夜的宫女一时忘了罩炭炉的碳笼,许是正巧被夜起的太后娘娘不小心打翻,而引发火灾。」 「那怎的待到火势如此大还无人发现!华阳宫的人都去哪了!」楚成允怒喝道。 「那宫女失职,冬日夜里凉,便跑去隔壁屋子取暖歇息,不小心睡了过去。」孟澄声音平稳,那神态无半点心虚自责。 失职!好一个失职!就因为失职差点害了母后性命! 若不是他将原本华阳宫的宫人调走,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楚成允双目猩红,胸口剧烈起伏,他抬手用力一挥,案桌上茶水香炉扫落一地。 不待众人反应,铮的一声,抽出一旁侍卫手里长刀,狠狠朝孟澄劈去。 「唔……」 长刀卡在孟澄肩头,不一会儿,鲜血浸湿了衣裳。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吓得纷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孟澄垂头看了一下自己肩头的长刀,抬头对着楚成允露出一个轻蔑挑衅的笑,仿佛在说,你不敢杀我。 楚成允扔了手里刀,回头冷冷看向楚长卿,「皇叔不是问阿允想要什么吗?」 他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我想要他死!」 楚长卿静静地望着那眸色猩红的少年,平静开口,「好。」 「王爷!」孟澄一听,顿时脸色煞白,「臣何错之有!就算失职,也罪不至死。」 楚长卿没有看他,对身旁的侍卫道,「押入御史台,明日午时绞刑。」 门外的两个侍卫上前,将浑身是血的孟澄拖起来。 「王爷!不是微臣之过!是那宫女没有规矩!」 他大喊着,挣脱侍卫束缚,膝行至楚长卿跟前,拽着他的袍角,「看在孟澄陪你那么久的份上,饶了我吧。」 伸出的手被侍卫拽了回去,身体被压在冰冷的地上。 孟澄一边挣扎一边求饶,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楚长卿松口,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里似乎看不见任何情绪。 他忽然就明白了,楚长卿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为了哄那个人开心,他望向楚成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临到最后,眼里所有的恨意和妒火都在那双恶毒的眼睛里焚烧起来。 他在想,都怪这个人!他那时怎么没有死在凤鸣城的赌场里!怎么没有死在狩猎场的暗箭下! 自己辛苦去讨楚长卿欢心怜爱,本以为即使得不到对方的真心,至少在他心里还有一席之位,却不想到头来只因他一句话。 「楚成允!」 他眼底漫开血丝,癫狂地笑着,「你以为自己是皇帝就比我高贵了吗!同样是他人胯下的玩物你觉得自己比我高贵多少!」 他目眦欲裂,头发散乱,浑身是血,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张牙舞爪,要把楚成允整个吞噬。 第164章 「只不过主人家给我的是铁笼,给你的是金丝笼!哈哈哈哈。」 孟澄如同疯子般,不停挣扎着咆哮着,「你这皇位,不都是靠出卖身体换来的吗?你得来的一切不都是主人赏赐的吗!」 「你同袖月馆里的……」 话未说完,亮光一闪,一柄长剑划破孟澄的喉咙。 鲜血从那细长的伤口涌出,他握着脖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楚长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他手里长剑一般冰冷。 孟澄自始至终都不明白,同样是讨好,自己一心一意,为何他却给了楚成允全部,而自己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 他睁着不甘的双眼,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鲜血在地上越扩越大,如同大片盛开的彼岸花,缓缓朝楚成允脚边蔓延,诡异的气息将他包裹。 楚成允浑身冰冷地立在原地,垂头看那瞪着双眼,倒在血泊里的孟澄,内心如卷进波涛之中,汹涌起伏。 …… 寝殿里寂静无声。 楚成允站在窗前,望着黑夜里的茫茫大雪,满目都是黑暗与苍白。 楚长卿关了窗,将那黑暗和冷风关在窗外,把人抱到榻上,拿了热水巾帕,单膝跪在地上给他擦拭足底的污浊和血迹。 那卑微的模样如同神明脚下虔诚的信徒。 清洗消毒、上药包扎,他每个动作都做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楚成允。 有温热的水珠砸在手背,楚长卿抬头,看到那满脸泪水的人,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揪住一般抽痛。 他放下巾帕,起身将那羸弱的身躯用力揽进怀里。「阿允不哭,很快方凌云就会回来。」 楚成允咬唇挣扎,想要挣脱这个温暖的怀抱,却被越箍越紧,那手臂如同钢铁一般有力。 他发了狠,奋力挣脱出一只手,啪的一巴掌狠狠甩在楚长卿脸上,「你滚!」 鲜红的五个手指印那张脸上。 噙着眼泪的眼睛倔强地瞪着他。 楚长卿怔了片刻,抬手再次将人拥进怀里,只是这回,不再用力,只轻轻地搂着他安抚。「阿允乖,皇叔在。」 「哇……」楚成允凄厉地哭嚎了出来,泪水一颗一颗地从惨白的脸上滚落,撕心裂肺般哭声缠绕在楚长卿心头。 那无助绝望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 楚长卿心口揪得厉害,托着他的后脑,用唇堵住那嚎啕的哭声,尝到怀里人唇角的泪水,苦涩酸咸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心口那异样的感觉越渐浓烈,他抱着楚成允想要用力将人揉进身体里,又怕弄疼了他。 忽然肩头一痛,怀里人一口狠狠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似是发泄那满腔的痛苦。 楚长卿眉头紧锁,没有推开,而是将人拥得更紧。「阿允别怕,有皇叔在,母妃不会有事。」 …… 第103章 等等阿允 沸腾的重华殿寂静下来,转眼天已蒙蒙亮。 楚长卿将那喝了安神汤在自己怀里睡去的人,轻轻放到床榻上,给他掖好被子。 坐在床缘,默默注视着那张在睡颜,抬手轻轻给他抚平微蹙的眉宇。 「王爷,您的伤口该处理一下了。」若影端着烫伤药和绷带,在他身后轻声道。 为了避免吵醒好不容易安睡的人,楚长卿转身出了内殿。 衣裳褪去,露出肩头后背那一大片通红带血的烫伤,早已没了皮肉的覆盖,那范围有成人前臂那么大,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脊背,最上方还有一个不深不浅的血色齿印。 楚长卿一语不发地转过身,让若影给自己上药。 烈酒浸上伤口,楚长卿额间青筋鼓起,紧拧着眉,只缓缓喘息。 「去找方凌云的人多派几个。」 「属下知道。」 …… 大雪纷纷,下了七日,没有等来方凌云。 太后没有醒,小饼也没有醒,据小灼说,那孩子高热好几日,至今未褪。 楚成允握着母后的手,将那微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暖着。 原本女人光洁柔软的面颊,此刻有一侧被一片可怖的伤痕占据。 从前女人总喜欢逮着自己问,「阿允,母妃好不好看?」 她那引以为傲的美貌,如今被这丑陋的伤痕取代,若是她醒来看到自己的脸,会不会难过害怕…… 楚成允心口仿佛被刀割一样,痛到无法呼吸,细碎的呜咽汹涌成潮,整个人都沉浸在那哀伤和痛苦中。 漫长的等待最煎熬,如同一根绳索绞在脖颈,让你缓缓窒息,清晰地感受那绝望窒息的过程。 …… 楚成允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寝殿里,一转头,就看到那伏在一旁案上处理政务的楚长卿。 因为担心楚成允,便把政务都搬来了重华殿的寝殿。 察觉到视线,楚长卿搁笔,走到床边,俯身在楚成允额上落下一吻。 「听小灼说你今日整日未进食,吃一些好不好?」 楚成允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掀开被子起身,拿了一旁的衣裳,一言不发地穿上。 楚长卿在一旁看着,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痛,像针刺一般。 自从那次之后,这小子就再也没有同自己说过一句话,没有哭,没有笑,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仿佛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 第165章 楚长卿宁愿他同自己哭,或者骂自己,打自己,也好过如今这样一语不发,仿佛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揽着楚成允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阿允要不要吃。」 楚成允盯着糖葫芦看了一会儿,推开他的手,「要用膳,不吃了。」 这么些天以来第一句话。 楚长卿笑了一下,「好,那用完膳再吃。」 糖葫芦被插在了茶壶里,楚长卿把人抱在怀里,用勺子一勺一勺地给怀里人喂汤,喂完汤又喂饭。 楚成允似乎什么都不挑一般,皇叔递过来什么就吃什么。 直到一块肥腻腻的红烧肉递到唇边,楚成允转脸去看楚长卿。 楚长卿举着筷子没有动,心道——阿允,同皇叔说,不吃肥肉。 谁料,楚成允转过头,张嘴整个咬了下去,面无表情地鼓着腮帮子,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楚长卿心口被堵得难受,好半晌儿,「阿允是打算永远不同皇叔说话了吗?」 楚成允垂头,沉默不语,水汽慢慢浮上眼眶,不一会儿,就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落在楚长卿手臂上。 「方神医什么时候可以来?」 楚长卿心口一酸,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再等等,就快了。」他心疼地吻上他的眼睫,将那挂在睫羽上的泪珠尽数含进嘴里。 …… 等待日复一日,转眼又是七天,楚成允眼睁睁看着母妃脸色一日比一日惨白。 太医院的太医们不敢离开,派了人昼夜值守。 楚成允似乎在上次皇叔的哄诱下,变得平静了起来,他每日看了小饼,又看望了母妃,而后乖巧地吃饭,乖巧地睡觉。 似乎真的相信,皇叔就无所不能,一定可以救母妃和小饼。 ……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地割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楚成允裹着狐裘,沿着大雪纷飞的宫道,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碧雪宫。 宫院萧条,没有一个人影。 楚成允看着那厚厚积雪的院子,似乎回到了儿时,母妃坐在树下,把自己抱在膝头,给自己念书,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就在昨日。 亦有他举着木风车在前面跑,母妃跟在后面不停追,让自己跑慢些,等等她。 眼眶逐渐泛红,他想说,母妃,你也等等阿允啊…… 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是多少人的痛苦和遗憾。 「陛下……」小灼瞧见楚成允痛苦的神色,心疼道,「天冷,回去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倆宫人的谈话声,「走快些,这药材重华宫急用。」 「这人都那样了,不靠药材吊着,估计早没了,还这么折腾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王爷吩咐了,要是有差池要了咱们的脑袋。」 「又是王爷,哎?我们这皇帝陛下还真是靠伺候王爷上位的?」 「你闭嘴!胡说八道,不想要脑袋了!」 声音不大,却正好传进了楚成允的耳朵,小灼咬牙正欲冲出去把人训斥一顿,被楚成允拉住。 「回重华殿吧。」 孤寂落寞的身影在白皑皑地雪地里缓缓前行,一整片的白色,刺眼无比,仿佛没有尽头。 许是重华殿的寝殿太冷,太空寂。楚成允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最终,起身站在窗前,望向那一片白茫茫的院子。 延绵的白,没有一丝光彩,冬季的梅花该是开了吧,他记得母妃喜欢红梅,也喜欢白梅。 楚成允披了一件狐裘,踏雪而出,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 楚长卿处理完要务,回到重华殿时天色已黑,寝殿里没有见到楚成允,想着人可能在太后的房里,进到屋里,亦没有在那里看到他的人影。 问了伺候在床旁的苏姑姑,才知道楚成允下午不曾来过, 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灼!」 他步履匆匆的往屋外走去,冲进小饼的房里。将正在给小饼灌米汤的小灼提了起来,急喘道,「阿允呢!」 「殿下在寝殿休息。」 楚长卿忍着怒气一把将人推开,转身风一般消失在屋外。 小灼被楚长卿的神情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扔下手中的碗,跑了出去。 …… 第104章 失踪 黑夜里宫灯火把点点,急促的脚步声压得人心头发紧。 宫人侍卫的回报,让楚长卿眉宇越压越沉,眸中墨色翻涌,周身似乎都笼罩着一股冰寒之气,「再去找!每个角落!废弃的宫殿!都找一遍!」 楚长卿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他不死心地再次来到碧雪宫,几乎将宫殿里都翻了个地朝天,还是没有见到楚成允半个人影。 一脚愤怒地踹在宫门上,转身又去了庆阳宫,就连破败的华阳宫都找了,可结果依旧。 他不知道那小子是何时不见的,大雪簌簌,将来来往往的脚印覆盖,又被往来的宫人侍卫压上新的痕迹。 「阿允!阿允!」他在那宫道上,御花园……每个角落里疯狂呼喊,回答他的只有夹杂着雪花的寒风。 时间缓缓溜走,转眼就到了子时。 楚长卿几乎被那股心慌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166章 走着走着来了景若园,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楚长卿看着那满是厚冰的池面,沉声对一旁的若影道,「荷花池里,派人去找!」 很快池面破冰,侍卫们一个个跃进去,又爬出来。 什么都没有,那是最好的,天知道他有多恐惧。 身边的宫人侍卫一个个离去,周围陷入寂静,楚长卿却如同脚步灌了铅一般,怎么都迈不出去。 他双目空洞地立在风雪中,满目都是黑暗与苍白,那黑暗吞噬一切,那苍白冰冷刺骨。 他的阿允不见了…… 「阿允!」他蹙眉,痛苦低声呢喃,「阿允!你在哪?」 「阿允!」 向来坚韧挺拔的身影在夜风中摇摇欲坠,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将自己缠绕,所有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厚厚积雪从树枝上落下,簌簌轻响,楚长卿转头看向那株发出声响的树木,第一次看到少年时的场景浮上脑海。 他就那么看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梦里,少年似乎在树下对着他微笑,喊他皇叔,对他说,阿允喜欢皇叔。 猛然回过神来,少年如轻烟般散去,楚长卿几乎喘不过气来,弓着身子,紧紧揪着自己发痛的心头,「阿允,我错了,你回来,求你了。」 眼泪从眼眶滑落,砸在苍白的雪地里,视线模糊。 哗啦一声,积雪从树上落下。 楚长卿再次抬眼望去,目光落在那树底下一处雪堆上,一抹墨色发丝若隐若现,他怔了片刻,陡然呼吸不稳。 「阿允!」他发疯似地跑过去,跪在雪地里,手忙脚乱地拨开那厚厚积雪。 少年熟悉的面孔展露在眼前,轻垂的长睫如同睡着了一般,楚长卿呼吸一滞,心头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了一下,颤抖着手把那靠在树干上“熟睡”的人搂进怀里。 「阿允!阿允!醒醒!」 他轻声呼唤,怀里人没有一丝反应,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若影!若影!叫御医!」他一边大喊,一边用掌心贴着怀里人的后心,真气如浪涌般一下又一下冲击,楚成允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 重华殿里人头攒动。 「怎么样?」 床榻上的人身上扎满了银针,楚长卿见人迟迟不醒,抓着年迈老御医的肩膀问。「阿允怎么样!」 老御医摇了摇头,叹息。 「摇什么头!再去!好好瞧瞧!」他粗暴地拖着人,扔到楚成允的床榻边。 一旁的宫人、御医纷纷吓得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老御医佝偻着身体跪在地上,颤声道,「王爷,陛下这是寒邪入体,心脉受损。」 「那就给他补回来!」楚长卿怒吼道!他双目通红,扫视着那跪了一地的人,抬手一挥,将那几尺宽的木质画屏击了个粉碎。 碎片撒得到处都是,内殿里静悄悄的,无一人敢说话。 「要你们何用!」 绝望苍白侵蚀着全身,楚长卿浑身颤抖,艰难地挪着沉重的双腿,颓然坐在床榻前,小心翼翼地抚摸那张毫无生机的脸,那双眉眼安静,好安静,安静得如同睡着了一般。 「阿允要什么?皇叔给……」要什么都给,楚长卿轻声哄道,埋头在他颈间低低呜咽,泪水打湿了怀里人的墨色长发。 「阿允醒醒,想要什么?同皇叔说。」他抱着那具毫无生机的身体轻轻摇晃,失声痛哭。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失去他,总觉得时日还长,总觉得他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要热水!干姜,地龙,附片,白花蛇舌草……」一个轻佻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楚长卿瞳孔放大,扭头,看到方凌云的那一刻,几乎恨不得把人撕了。 风尘仆仆的方凌云被对方那眼里的癫狂怔了一下。 …… 寝殿里药味浓重。 那从来爱笑的少年,赤裸着身体,垂着浓密纤长的睫羽,安静地靠坐在浴桶里,热气蒸腾而上,在那睫羽上留下轻盈水珠。 热水换了一桶又一桶,将少年浑身蒸得通红。 「颅内血肿,筋脉凝结,血液淤滞,身体受损严重……」方凌云一面施针,一面唠叨。 楚长卿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楚成允的脸,「能不能治好。」他冷声打断方凌云的话。 「需要些时间,不过,那手指,悬。如若不好,就要截了。」 楚长卿呼吸一滞,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方凌云,眼神充满警告意味。仿佛对方要是敢截了楚成允的手指头,他就截了对方的头。 方凌云嘴角抽了一下。 …… 第105章 以后都疼阿允 今年京城的冬季格外寒冷。 楚成允已经睡了好几日,担心床榻上的人会怕,寝殿里燃了好几个火盆。 楚长卿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那沉睡的人,「好阿允快醒醒,醒来就可以去看母后了。」 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青紫红肿的手握在手心里,「小饼醒了,母后也醒了,阿允快些醒来,去同母后说话好不好。」 「不闹了,阿允。」他俯身轻轻将楚成允揽进怀里,哄道,「皇叔以后都疼阿允,好不好。」 外殿脚步声传来,小灼端着药碗,「王爷,要喝喂了。」 第167章 楚长卿接过药碗,自己灌下一大口,俯身贴上楚成允的唇,他知道怀里人怕苦,也知道他吃了苦从不会说出来,从来都只是默默咽下那苦。 好想,好想怀里的人醒来,往后绝不再让自己的小心肝受苦。 一口又一口苦涩的药汁流入楚成允的嘴里,那紧阖的睫羽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 暗夜寂静。 楚长卿坐在桌案前,一手握着奏折,目光却落在那床榻上已经沉睡好几日的人上。 这几日,已经是把所有公务都搬到了重华殿的寝殿,经历过失去,内心时常会感到恐惧,生怕再把人弄丢了,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盯着楚成允。 想起那日方凌云问自己,若是他再晚来一步,自己会怎么办? 怎么办?他无法想象,如果真是那样,那自己此生都会活在痛苦中。 又听方凌云用肯定的语气对自己说,「你爱上他了。」 楚长卿低头苦笑,是啊,自己爱上他了,不可遏制地爱上他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忍杀了楚成允只是因为他太乖,只是自己太寂寞了,想要个人陪。 直到一个又一个宫妃入宫,自己为何会如此气恼?明明那些女人也不过是他身边的摆设。可看到皇家玉碟上,他的名字同别的女人捆绑在一起。 那种无法发泄的情绪总算是爆发了,恐惧烦乱又不甘。 自己居然喜欢上仇人的儿子,怎么可以!他绝不会允许,他只能是自己的玩物。 一边自欺欺人,却又一边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任何事。 那在边关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想着他,想要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好好惩罚他,也想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听他唤自己皇叔。 …… 楚成允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睁开眼睛时有那么片刻的恍惚,仿佛是在区分梦境和现实。 尝试活动四肢,却僵硬得怎么都使不上劲,后脑还有些疼。 屋里烛火忽明忽暗,他转头看向那坐在桌案前,支着额角垂眸浅寐的楚长卿,而后,机械般地转回视线。 许是心有所感,支硕在案上的楚长卿忽然醒了,他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到那瞪着眼睛发呆的楚成允,心中倏然一喜,忙起身快步走过去。 「阿允醒了。」他坐在床边,俯身看着楚成允,握上他的手。 阴影投下,带着淡淡檀香,是这些日子一直萦绕在楚成允鼻尖的味道。 他动了嘴唇,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阿允渴了吗?」发觉楚成允唇有些干,楚长卿起身,拿过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水,自己抿了一口,觉得温度适宜,才搂过床榻上的人,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 看到怀里人喉间滚动,楚长卿缓缓舒出一口气, 「还要吗?」 那双清澈懵懂的眸子默默看着他。 楚长卿见状又倒了一杯喂给他。 「阿允饿了吧?吃些清粥?」 方凌云曾说楚成允今日可能会醒,担心人醒来会饿,外殿里的碳瓦炉上一直温着各色清粥。 外殿的宫人得了楚长卿的吩咐,端了一碗小米粥和一碗白米粥进来。 楚长卿用狐裘把人裹着,放在自己腿上,细心地给他掖好领口,瓷器碰撞,叮铃轻响。 怕热粥会烫,进入楚成允嘴里的每一口,都会在楚长卿嘴里尝过。 他动作轻柔,连搂着楚成允的手臂都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摸样,生怕一用力,怀里人就碎了似的。 楚成允只垂眸,机械地咽下对方递过来的每一勺食物。 「太后和小饼醒了,方凌云正在给他们医治,阿允不要担心,会很快好起来的。」 楚成允眼睫颤了一下,继续垂头喝粥。 喝完小半碗粥后,楚成允蹙眉去推那再次递到嘴边的勺子。 他这一碰差点将楚长卿手里的碗打翻。 楚长卿放下碗,去检查热粥有没有洒到怀里人身上,见楚成允举着两只淤紫红肿的手发愣。 尝试着用一只手去揪另一只手的手指,才发觉手指似乎没法活动,也没有知觉。 睁着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睛看了许久,最终平静地放下双手,望向那紧闭的殿门,那双仿佛没有灵魂的眸子,一眨也不眨。 楚长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口处又酸又胀,搂着楚成允的手缓缓收紧。「阿允别担心,手会好的,方凌云有法子。」 楚成允仿佛没听见一般,目光没有聚焦,似乎是对自己的手是好是坏都无所谓。 楚长卿托着他的脸颊,将他的脸转过来,与自己对视。「想不想去看母妃?」 那双漆黑的眸子总算有了一丝变化。 楚长卿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抱着人出了寝殿。 …… 丽太后醒了,同往常无异,能跑能吃,除了一侧脸颊上贴着药膏,看不出原本的容颜。 见到楚成允时,整个人神采奕奕,拉着他喋喋不休唠嗑。 楚成允睁着一双懵懂地眼睛看了她许久,总算笑了,安静地坐在楚长卿怀里,不时同母妃搭几句话。 「小阿允瘦了。」太后眼睛在楚成允身上转了一圈,「阿允没吃饭?」 楚成允,「喝粥了。」 「为什么不吃饭?」 第168章 「阿允肠胃不好,御医说过几日才能吃饭食。」楚长卿握着怀里人的手,笑着同太后解释。 「哦!」太后点了一下头,又问,「阿允不开心?被人欺负了?」 楚成允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儿臣很好。」 楚长卿将那神情收入眼中,目光里慢慢拢上一抹阴云。 原本以为怀里的小子在见了母妃和小饼后,该是会开心一些,可一回到重华殿,又变得沉默寡言。 只死气沉沉地坐在榻上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什么都没想,有些失忆。但是大灰狼不知道。) …… 第106章 想要什么?同皇叔说 听闻楚成允醒了,方凌云背着药箱进殿,见楚成允不说话也不笑,坐在他面前,将人瞧了又瞧。 楚成允漆黑水润的眸子同他对望了一会儿,自觉地把手腕伸到他面前。 「……」方凌云哈哈尬笑两声,「瞧着挺好,脑子没坏。」 「……」 楚长卿眸中怒火中烧,厉声道,「仔细瞧瞧手!」 那双手指是被冻坏的,淤青红肿,血流不畅,按方凌云的话,极有可能会保不住。 那夜的场景楚长卿不敢再去回忆,每回忆一次,心口就痛得厉害。 他的阿允明明很怕冷,每次寒毒发作都会抱着自己可怜巴巴的求饶。可那夜,为何会在寒冷的夜里任由大雪将自己淹埋。 银针刺破指尖,淤黑的血从针眼处冒出来,楚成允似乎不会感到疼痛一般,垂头默默看着银针将自己十指扎破。 楚长卿心疼坏了,他怎么会感觉到疼痛,那原本白皙柔嫩的手,忽然成了这样,估计……他真的感觉不到吧。 施完针,无需包扎,方凌云之交代记录,让楚成允多试着活动手指,背着药箱出去了。 小灼端来汤药。 楚长卿接过后,挥手让人下去。 将楚成允抱在自己腿上,像不久前喂粥那样,一边吹一边尝,一口一口喂到楚成允怀里,极尽温柔细致。 苦涩的汤药,楚成允喝得眉头拧得紧紧的,却没吭声。 楚长卿在一旁的小碟里拿过一颗蜜饯塞到楚成允嘴里,一手握着楚成允那毫无知觉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贴了一下。 「阿允再忍忍,等手指好了,就不用再喝药了,等阿允好了,皇叔带阿允去骑马,去狩猎,去赏花,去逛落华街,去买糖葫芦。」 楚成允抬眸看了他一眼,扭过头一下下嚼着嘴里蜜饯,显然对楚长卿所说的一切没有任何兴趣。 楚长卿心口堵得难受,捧着怀里人的脸,去亲吻他的唇瓣,柔软的唇齿间明明是甜腻的味道,楚长卿却觉得苦涩。 他缓缓将唇挪开,注视着那双好看的凤眸,柔声问。「阿允想要什么?同皇叔说。」 楚成允默默回视他。 「阿允想不想吃糖葫芦?」 楚成允扭过头,不再看他,吐出两个字,「困了。」 楚长卿心口一颤,眸中带着欣喜,能同自己说话,哪怕两个字也是好的,「那皇叔抱着阿允睡好不好?」 知道怀里人回答自己的几率渺茫,他抱着人起身,将楚成允小心的安置在床上,将那瘦弱的身躯轻轻拥在怀里,原本总是带着一股淡淡木槿花香的身体,此刻全是浓烈的药味。 心疼再次袭来,圈在那纤细腰间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 往后,一定要好好疼他,楚长卿告诉自己。 楚成允许是真困了,很快,呼吸变得平缓。 楚长卿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轻轻起身,给人掖好被角后,出了重华殿。 ……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楚成允忽然生出了放弃生命的念头,原本总是开朗,喜笑颜开的人,为何突然间,失去了生机。 御书房里气压沉重,楚长卿整张脸仿佛都笼罩着一层挥不去的阴霾。 小灼跪在地上,眼眶泛红。 「定是因为太后病重。」小灼见楚长卿不说话,又想了一下,猛然抬头,「那日,在碧雪宫外,有两个太监嚼舌根,说……说殿下是靠伺候王爷才当上皇帝的。」 楚长卿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整张脸沉得厉害。 蓦地想起,那日孟澄说的那番话,虽然宫人不说,但心里却也心知肚明,难保有些人会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呼吸陡然急促,楚长卿闭上眼,努力平息心中怒火,「传令下去,谁要是再敢胡言乱语,即刻杖毙!」 他一字一句,嗓音如同寖了霜雪一般,中带着压抑的冰冷暴戾。 …… 几日后,天气似乎有所回暖。 楚成允那双淤紫的手似乎也总算有了起色,颜色逐渐变得红润,只是那十指上满满全是针眼。 每每在施针时,楚长卿都会神情凝重地把人抱在怀里,用那双几乎能吃人的眼睛盯着方凌云。 一根银针扎入,楚成允的手指总算动了。 「知道疼是好事,说明不用截手指了。」方凌云得意地说完,忽然感觉一股凉意从脊背缓缓爬上来,方凌云不敢抬头,收起工具,逃也似的跑出了重华殿。 楚长卿凉凉瞥了一眼门口方向,转而捧着怀里人的手,柔声道,「阿允疼不疼?」 楚成允无声呼出一口气,抽回自己的手。 第169章 「……」 又被漠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楚长卿笑了一下,「阿允想不想吃糖葫芦?」 楚成允目光落在空旷的殿内,缓声道,「不想。」 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波澜。 楚长卿脸上扯出一个笑,盯着楚成允的侧脸看了许久,从腰间的香囊里取出一个小竹管,倒出里面的黑色药丸,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倾身贴上楚成允的唇,将口中药丸渡到对方嘴里。 药丸苦涩,带着淡淡血腥味。 楚成允喉咙一滚,咽了下去,睁着眼睛,定定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墨色眸子。 楚长卿被那双眼睛盯着,虽然看不出情绪,但心口却有火在烧一般。 他抱着人,走到床榻边。 他的阿允,可不可以不要再对自己冷漠了,他想要让自己驻进那颗冰冷的心里,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听到他喊自己皇叔。 「阿允,」他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握着那双有些微知觉的手,俯身将人吻了一遍又一遍,「不闹了好吗?不生气了好吗?皇叔以后都疼阿允。」 他伸手搂着怀里人的腰,在他耳旁轻声道,「往后都不让阿允冷了,阿允想要什么?同皇叔说,皇叔给,什么都给。」 「阿允若是心里不舒服,可以打皇叔,好吗?」 从来杀伐果断,高贵冷然的人此刻低声乞求,卑微如同尘埃。 今夜十五,不再是楚成允的劫难日。 他怎么舍得,再次让怀里人受那寒冷之苦。 他的小心肝,似乎没了温度,暖不起来了。 楚长卿在情事上从未有过的温柔,仿佛是想用自己的热血一点点捂热那颗满目苍夷的心。 「阿允,叫皇叔好不好?」 昏暗的烛火中,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下。 …… 第107章 想去凉州 时光匆匆,转眼就已经近年关。 小饼总算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大火灼烧留下的伤痕遍体都是。 楚长卿无法从楚成允的眼里看到情绪,却也能感受到他的自责。 抱着人安慰道,「方凌云说了,虽然可能无法像以前一样无异,但他有法子将他面上的伤疤痕尽量去除,阿允不都看到母妃的脸了吗?几乎看不出痕迹。」 楚成允轻轻点了点头。 没过几日。 方凌云开始给小灼植皮,将完好的皮肤割下来,移植到被火毁去的皮肤上,虽然用了麻沸散,但那过程着实血腥。 楚长卿不敢让楚成允看。 但楚成允固执,一定要在一旁看着,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心。 …… 正值天气回暖,楚长卿拉着他的手在宫里散步消食。 微风拂面,心里从未有过的宁静,如若可以,他想就这么一直拉着身旁人的手,从清晨到黄昏,从绵绵春雨到簌簌冬雪,从青春年壮到耄耋之年。 几个宫人捧着木托迎面而来,见到两人,纷纷伏地行礼。 「这是何物?」楚长卿问。 「回王爷,这是内务府新进的独山玉料,正准备拿去制成饰品。」 楚长卿见托盘里的玉石成色极好,忍不住从里面挑出一个,那大小同自己腰间的木槿花玉佩相差无几。 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就在那宫女的眼前,那宫女不敢多看,自觉的垂着头。 握在掌心的手忽然抽出去,手里一下空了。 那安静的白衣少年,漠然地往一旁走去,那身影在微风中孤寂又羸弱,沁着一丝忧郁,让人看了心疼。 楚长卿抬手让宫人起身,三两步来到他身边。 侧头看着那垂在身侧的手,最终,还是没有再去拉着,只默默与他并肩而行。 他知道他的阿允抗拒,仿佛那日孟澄的话已经成了他一口的一根刺,怎么都拔不出来。 …… 腊月二十五,是楚成允的生辰,丽太后不会忘,当天傍晚给他的小阿允做了一大碗长寿面,还给他做了个木风车。 楚成允拿着木风车,难得地笑了,水润清亮的眸子里带着点点灵动喜悦。 回到寝殿后楚长卿将他抱在怀里。 「皇叔也有生辰礼物送给阿允。」他拿过一旁案几上一个红木镂空雕花盒子放在楚成允眼前。 见怀里人没有动手,他自顾自的把盒子打开,一块洁白无瑕通体温润的玉佩静静躺在里面。 楚长卿拿出那玉佩,在楚成允耳旁柔声道,「这是皇叔亲手刻的,给阿允二十一岁的生辰礼。」 他将自己的手展开在楚成允面前,上面伤痕累累,「为了给阿允做礼物,皇叔手都快废了,好阿允能不能心疼一下皇叔?」 为了在自家小心肝生辰前将玉佩刻好,楚长卿熬了好几个晚上,白日处理朝政,闲暇时间陪着楚成允,唯有晚上在他熟睡后才有时间在昏暗灯火下用刻刀细细描摹。 楚成允眼睛眨了一下,朝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上瞥了一眼,又淡淡转开。 楚长卿将玉佩一面展示在楚成允眼前,「这一面是木槿花,这一面是桃花。」 他将玉佩系在楚成允腰间,抬头用带着乞求的音调说道,「阿允,亲皇叔一下好不好?」 见楚成允不动,他又退而求其次,「阿允,叫一声皇叔好不好?」 楚成允静静注视着他,嘴唇张了又合上。 第170章 「阿允……」楚长卿深情地望进那双眼睛里,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皇叔。」楚成允终于开口了。 轻轻的一声击在心口,这一声皇叔几乎让楚长卿瞬间眼眶发酸。 他颤抖着手搂着怀里人,将头埋在他颈间,「皇叔以后都疼阿允。」 「我想去凉州。」 心口陡然停跳半拍,楚长卿眸中划过一丝慌乱。 他扶着楚成允的腰,从他颈间抬起头,望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阿允为何突然想去凉州?」 「凉州的胡饼好吃。」 楚长卿笑了一下,宠溺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小馋猫,想吃胡饼也不用去凉州,明日我便让御膳房的御厨给阿允做胡饼,保证做出凉州的味道。」 楚成允垂下眼帘,缓缓转过头,不再看他。 …… 楚成允生辰过了很快就到了大年夜,站在皇宫最高的钟楼上,可以将整个京城一览无余。 万家灯火,四处张灯结彩,不时有炫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楚长卿从背后将楚成允拥进怀里,同他一起眺望着远方天际。 这阖家团圆的日子,能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内心充满了满足,忍不住在烟火的照耀下,将怀里人的脸转过来,去亲吻他。 「阿允,我的宝贝。」他说,「往后皇叔都疼阿允。」 那双平静许久的漆黑眸子,似乎被烟火照耀出了不一样的色彩。 楚长卿忽然一把紧紧地拥住他,声音颤抖,「我错了,阿允可以原谅我吗?」 楚成允眸中含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望着那一闪而逝的五彩斑斓,缓缓开口,「皇叔,我想去凉州。」 楚长卿心口疼得厉害,「阿允,不去,凉州太冷。」 搂着楚成允的手越来越紧,「阿允不是一直想治好母妃的疯疾吗?方凌云这几日已经在给母妃看病了。」 楚成允静默片刻,垂眸低声道,「方神医说神伤太久,应该治不好了。」 「阿允,试试,再试试。」 「不了,母妃这样挺开心的。」 怀里人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楚长卿几乎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忽然回忆起那时在翼王府的湖心亭,他的阿允问自己,「皇叔,失心疯能治吗?」那满眼的期冀仿佛就在眼前。 曾经怀里人求着自己,自己却不给。 而今自己想要给,他却不要了。 「小饼的伤还没好,阿允……不去凉州好不好?阿允可以要别的,皇叔一定给。」 …… 宫里新来了个御厨,据说是从凉州来的,每日都会给皇帝陛下准备胡饼和各色羊肉做的美食。 楚长卿垂头看着怀里那抱着胡饼慢慢啃咬的人,心中有股淡淡平静,「这次的味道怎么样?」 楚成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一边啃,一边望着窗外不时飞的小鸟,凉风刮过,他忽然抱着胡饼咳了起来。 楚长卿赶忙倒了杯热茶,一边喂,一边给他顺背。 吩咐小灼关上窗户。 视线被窗户截住,楚成允捧着胡饼,眼中浮上一抹灰败。 …… 方凌云正在自己屋里,躺着看小黄册,门外宫人来报,说是大总管求见。 他纳闷地放下书册让人进来。 小灼进屋,关门,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朝着方凌云磕了几个响头。 「哎!哎!哎!干嘛呢这是!清明节拜祖宗吗!」方凌云吓了一大跳。 「方神医!你不是祖宗,是天上的神仙,你俊美无俦,风度翩翩,潇洒倜傥,又心怀天下,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你是小灼心里无量神明!」 「住嘴!」方凌云脑门冒汗,「你这是让我折寿!有屁快放!」 「我……我,」小灼跪在地上,对着两个手指头,忸怩道,「我主子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方凌云,「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可我觉得主子他病得挺严重的。」小灼低着头。「而且……我主子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病得挺严重的……」 「他……自己?」方凌云嘴角扯了一下,然后视线在小灼身上来回扫。 「站起来我瞧瞧。」 「……」小灼站了起来。 方凌云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转个面。」 小灼听话的转了个面。 「小太监,腰挺细呀。」方凌云邪恶地勾了勾唇。 小灼,「……」 …… 第108章 再无往后 过了元宵,明明天气转暖,楚成允却病了。 不时咳嗽,喝药治好了不过几日再次复发。 曾经默默发誓不再让自己小心肝吃苦的楚长卿,而今,却每每亲吻他,嘴里都是苦涩药味。 「他身子虚弱,那次病了后本就伤了根基。」方凌云无奈摇头,「再加之心气郁结。」 楚长卿锁眉甩下手里药方,「方凌云,你真是越来越无用了!」 「我!」方凌云瞪大眼睛指着自己,「你居然说我没用!」 他气得手都颤抖了,「你个没良心的!活该你那小宝贝不爱你!」 他起身咬牙切齿的往外走,在门口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愤怒道,「药石能治身疾,却治不了心疾!他若心中郁结不除,吃再多药都是枉然。」 第171章 心疾?楚长卿茫然地望着外面逐渐化去的冰雪。 待到春季就带那小家伙去踏青,去骑马,他定会开心的。 他想听那爽朗无忧无虑的笑声。 …… 然而,冬雪化尽,还未等来和煦春日,楚成允的病情却更重了。 日夜咳嗽,几乎吹不了一丝冷风。 半夜里,重华殿的寝殿里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楚长卿把人抱在怀里轻拍,用被子把人紧紧裹着,「阿允快些好起来,等阿允好了皇叔带阿允去踏青,去骑马,去捉鱼,去打猎。」 楚成允咳得几乎已经没了力气,放下手帕时,那一丝鲜红的血,几乎染红了楚长卿的眼睛。 楚长卿握着那手帕,久久无法言语,拽过楚成允的手,狠狠几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阿允,要怎么样才解气?」他注视着楚成允,眼泪滑过脸颊。「阿允要怎么样才能解气?」 楚成允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被什么吞噬了灵气一般,色若死灰。 楚长卿一把拥住他,无声哽咽。「阿允……」 「皇叔,我想去凉州。」 耳旁传来楚成允轻声呢喃,楚长卿几乎要窒息了一般,「阿允,凉州冬日冷得厉害,阿允身体这般怎么受得住?」 楚成允推开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可以吗?」 楚长卿心口如同豁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淋漓鲜血,涌进胸腔,堵得他几乎说不出话,他紧锁着眉宇,闭上眼睛,许久再睁开,眸中依旧满是痛色。 他的阿允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要离开自己…… 他抚摸着那张逐渐消瘦的脸,「阿允快快好起来,皇叔就……」 他停顿片刻,像是用了极大的努力吐出后半句,「让阿允带着太后去凉州。」 那双暗沉的眸子在听到这句话时,里面似乎总算有了光。 楚长卿紧紧地拥着他,那种即将失去的痛苦,如潮水般不停冲击着内心的堤坝。 …… 仿佛因为皇叔的承诺,楚成允的病情总算有了起色。 楚长卿极尽所能地对楚成允好,对他温柔,似乎想要以此将人留下。 然而终究敌不过怀里人用那双满含期冀的眸子看着自己,「皇叔,阿允可以去凉州了吗?」 「阿允,不去可好,凉州冷,风沙大。」 初春本是京城最美的季节,三月的桃花,会开得满山遍野都是,楚成允却毫无留恋的钻进了前往凉州的马车。 楚长卿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注视着那渐行渐远的车马。 心中的弦骤然崩断,绝望的哀伤沉甸甸地压在心底,每一次跳动都会带来深入骨髓的痛和窒息感。 面上露出凄楚的笑。 他的阿允走了。 往后……他们再无往后。 明明早在西州的那次重逢,自己可以留住,可以改变,却用了一种极端的方式伤害他。 明明回京后,他的小心肝多次向自己示好,自己却视而不见,故意刁难。 楚长卿终究是放走了楚成允,却也把自己锁进了囚笼。 …… 城外官道上,楚成允抱着一个木匣子,坐在马车里数银票,「才五万两!皇叔怎么这么抠!」 小灼,「陛下,哦不,殿下,后面还太后那辆马车里有两箱子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粗略估计得有10万两。」 楚成允勾了勾唇,抬手摸了一下后脑的疤,上次为了去折几只桃花,那一跤摔得差点要了自己老命,不过想想是值的。 早说楚长卿吃这一套,自己就早点想办法了呀。 嗯,估计那老不死的,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想不开寻死的…… 忽然马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楚成允和小灼在马车里你看我,我看你。 撩开车帘,探出两个脑袋,见方凌云正骑着一匹骏马闲散地堵在前头。 「来,小宝贝,过来,跟哥哥走。」他笑着伸出手来。 楚成允扭头看向身旁脸色煞白地小灼,后者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这两人是做了什么交易? 「方神医,要抢人也不看看抢的谁的人?」 「哈哈,我抢?当初可是说好的,我助你脱身,他……跟我走。」 小灼急赤白脸,「我没有!你胡说!」 方凌云瞪大眼睛,「嘿!这是吃饱了不认账了啊!」 楚成允,「我信小灼,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你!狼狈为奸的两主仆。」方凌云气得声音都抖了,「就不怕我回去告诉我表弟你坑他!」 楚成允轻笑一声,「你去呀!吃里扒外的东西,无凭无据,咱们看谁先死!」 方凌云如同喉咙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吐又吐不出。 楚成允想了想,痛心疾首地从手里抽出几张银票,递过去,「喏,辛苦费,你外出游历也要花钱吧。」 方凌云一把抓过那银票,恶狠狠地瞪着小灼,咬牙切齿道,「小骗子,咱们后会有期啊……」 说完,策马绝尘而去。 主仆俩心惊胆颤地拍着彼此胸口。 …… 第109章 狗娘养的 一旨传位诏书,在京城掀起了巨大风波。 大街小巷都在讨论,为何大楚皇帝年纪轻轻就传位立了新帝,而他却重封凉王,去了偏远的封地。 第172章 有说皇帝是被摄政王夺权赶去的封地。 也有说,皇帝曾是摄政王的男宠,玩腻了被抛弃。 更有传,皇帝不是先帝亲生的,后来被摄政王发现,便自请退位。 诸此种种…… 楚成允远在凉州,听不到那些漫天的谣言,每日啃着胡饼,在自己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两年前,还像是难民窟的凉州,而今早已变了一番风貌。 有石头砌的城墙,有两层高的小楼,还有楚成允那心心念念的王府大院。 来这凉州后。楚成允一改在宫里的那股死气沉沉,每日带着母妃小饼小灼出去溜达,不时去逛逛醉仙居看个戏,不时骑着骆驼去吹吹风沙,不时骑马去胡杨林里溜溜马。 小日子滋润无比。 小灼看着明显脸圆了一圈的楚成允问,「殿下不是说,胡饼吃腻了吗?怎么还要每天吃?」 楚成允,「不吃胡饼吃什么?吃沙土呀?」 他窝在软榻里,一边啃饼一边看话本,对小灼的问题实属无奈。 一旁的小饼咧着嘴,「我怎么觉得胡饼挺好吃的呢。」 楚成允恶作剧地去揉他的脑袋,将那毛茸茸的脑袋揉成一个鸡窝,「胡饼就数你吃得最多,难怪你叫小饼。」 小饼一脸生无可恋,「我最多也就一天两个。」 「两个还不多!你莫不是想一日三餐顿顿吃胡饼!」 「阿允吃包子。」丽太后端着一盘包子进屋,「以后咱们早上吃胡饼,中吃包子,晚上吃馄饨和饺子,宵夜喝稀饭。」 真是够凄凉的…… 「行,听母妃的。」楚成允看着自己那可爱的母妃,脸上露出一个宠溺的笑。 时隔半年,母妃脸上的伤早已褪去,只留淡淡的粉色在脸颊上,涂上脂粉,几乎瞧不出来。 忽然,一把小木剑递到楚成允面前,丽太后笑着道,「小阿允不是要学剑吗?这是母妃给阿允做的。」 楚成允接过木剑,在手中比划了一下,「母妃好厉害!这个木剑阿允好喜欢。」 小灼→_→ 「阿允乖,明日母妃给阿允做弓箭好不好?」丽太后抬手,笑眯眯的去抚摸自己儿子的脑袋。 「嗯,好呀。」楚成允在女人脸上亲了一下,收起书卷,拿了两个包子往外走,「那阿允去学堂了。」 女人目送着楚成允走往“学堂”。 …… “学堂里”楚成允坐在殿中央看着殿里自己的几个官员。 「殿下,现在凉州有些库银,不如买些臂机弩和架子弩,以防有外敌入侵时,可以做防备。」陆少游是那日自己离开京城后跟过来。 本以为如他这般有远大抱负的人会选择留在京城,不想,对方竟说,宁为鸡口无为牛后,自己宁愿到凉州做个大官,一展抱负。 是以来自己这凉州做了个郡丞,楚成允才能每日清闲自在。 一旁的刘贺道,「殿下。咱们这甚少有战事,臣觉得不如把欠西州的银两还一些。」 还钱? 楚成允看着殿中央一脸犯难,说实话这钱有些不太想还。 「哼!还钱急什么!」祁云风大喇喇地走出来,拱手道,「我们当以时局为重,把凉州治理好才是要事,再说欠的那钱不都记在账本上吗?大不了留给王爷以后的子孙后代去还!」 刘贺「……」 这个断袖还没有子孙后代…… 「说得好!」楚成允几乎想要拍手叫好了。「买臂机弩和架子弩,另外,最好再买几辆车弩。」 当日楚成允就让陆少游拟了申购重兵器的折子上报朝廷。 楚成允则同祁云风勾肩搭背地喝酒去了。 …… 一家小酒馆里。 「哎,你知道新皇帝是谁吗?」祁云风搭着楚成允的肩膀问。 楚成允,「知道,一个才十岁的小娃娃。」 祁云风惋惜的叹了口气,「你说那狗娘养的楚长卿怎的不自己做皇帝,硬要推个娃娃上去祸害。」 楚成允横了他一眼,「那狗娘养的就是个变态。」 祁云风哈哈几声豪气地笑出来。「咱俩真是志同道合呀,来!走一个。」 他举起杯子同楚成允碰了一下,然后,自己一口干掉一杯,楚成允则拿着杯子慢慢品尝,凉州米酒多烈,楚成允原本是不喜欢的,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 祁云风盯着楚成允瞧了许久,又开始唉声叹气,「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个姑娘家呢?你要是姑娘家,我保准娶你。」 楚成允只轻哼一声,骂了句无聊。 「哎,算了,男子也没关系,咱俩拜堂吧!」 楚成允瞪大眼睛,「你是脑子灌水了吧?」 「老子清醒着呢!」祁云风恨恨的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当初那狗娘养的,拿我弟兄们的性命做威胁,这账我都还没同他算,而今看他位高权重,大楚最大,我也没法子对付。」 他继续胡言乱语,「我这琢磨着,那家伙估计对你还念念不忘,不如,就抢了他喜欢的人,扳回一局!」 楚成允木着脸,拉开他的手,默默起身往外走。 祁云风扔下几粒碎银子追出去,用肩膀把人推了一下。「小娘子,生气啦!我同你闹着玩的呢。」 楚成允白了他一眼,结果肩膀又被撞了一下。 第173章 「小娘子,莫气。」 祁云风嘿嘿笑着,一手勾搭上楚成允的肩头,「你说他要是在京城听到你我好了的消息,他不气得两腿一蹬……我这不费吹灰之力,大仇立马得报。」 楚成允被他逗笑,挣脱他的手,一把将人推开,「滚犊子的土匪头子,说得冠冕堂皇还是觊觎我美色。」 「瞧你这话说得……好不好嘛?」 「不好!」 「怎就不好了?」 「因为你眼神不好!」 ……祁云风,「又提那事!」 他几步上前,抓着楚成允对着他的脑袋一顿蹂躏,直将那原本整齐的头发揉得乱糟糟。 「造反了!以下犯上!」楚成允回身给了他一肘子。 两人在寂静的大街上你追我打,笑闹声打破寂静的夜。 第110章 发现腰封 重华殿内。 楚长卿坐在案几前对着手里的奏折发呆。 当初看到是凉州来的,他便急里忙慌地打开,看不到人,能见到那熟悉的字迹也能一解相思之苦。 然而,最终却只剩失落。 他拿过腰间的玉佩在手心缓缓抚摸,仿若在抚摸爱人熟悉的脸庞。 转眼又是冬季,他的小心肝在那寒凉之地会不会怕冷? 他会不会想起自己,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又如同虫子在心口啃食,直到啃出一个空茫茫的大洞。 无数次想要去看看那远在凉州的人,却又害怕惹他厌烦。 「皇叔公。」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楚长卿的思绪。 他侧头看到那肉嘟嘟的小皇帝正抱着一个木匣子看着自己。 「小子俊怎么了?」他抬手抚摸小孩的脑袋。 「俊俊在寝殿里寻到宝贝了,可是匣子打不开。」小皇帝抱着木匣子,放在桌案上。 楚长卿看着眼前的木匣子,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在哪找来的?」 「床底下。」 楚长卿将那木匣子打量一遍,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木匣子上落满了灰尘,锁扣也有些生锈。 他叫宫人拿了一根铁丝过来,伸进锁洞里,转了几下,咔嚓一声,铁锁打开。 掀开盒子,里面是一条墨色腰封。楚长卿愣了片刻。 小皇帝探着脑袋,「皇叔公,这腰封上的花好漂亮诶。」 楚长卿呼吸有些不稳,颤抖着手,拿出那腰封,缓缓展开,白色木槿花和粉色桃花交缠伸展,如同一条长长的藤蔓绕在墨色腰封上。 反过来内面绣着几个不大起眼的小字,“子意”“长卿” 忽然就想起在哪见过这个木匣子了。 原来是那日…… 自己同他决裂那日。 心口传来一股密密麻麻的痛,如同无数条蛇秧钻进血脉,无孔不入地向四肢伸展而去,他握着那腰封,陷入深深的自责与痛苦。 在大楚,向来只有妻子与未婚妻才能给夫君绣腰封。 而他的阿允也给他绣了,腰封上针脚虽不细密,但一针一线,都是他家小心肝的真心。 「呵呵呵呵……」他眼眶泛红,低声笑了起来。 明明是在笑,却有种不胜凄楚之感。 原来那时,他的阿允就已经把真心捧上,原来那时自己就已经拥有了他的全部。 可自己伤了他,将他贬到尘埃里,一字一句将两人所有未来所有的可能性打破。 眼睛有些模糊,楚长卿拽着腰封,跌跌撞撞地冲出重华殿,他要去找自己的阿允,要将他拥进怀里,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他,爱他,想要与他白头偕老。 「皇叔公!皇叔公!」 身后传来小皇帝的惊呼,脚步生生顿住。 「皇叔公,你要去哪?子俊怕……」小皇帝声音软糯,语气里带着慌张。 楚长卿看着远处天空没有再动,小皇帝太小了,还有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自己不能这个时候离开。 忽然厌恶极了这样的位高权重,厌恶这摆脱不了的束缚。 回想起曾经那小子整日呆在皇宫里的情景,他那时也是厌恶的吧?被自己锁在这高高的宫墙里哪也去不了。 可他心悦自己,又似乎心甘情愿。 直到,自己对他说出那番话,他想逃离这样的束缚,却又发现逃不掉,谁会甘愿一辈子成为别人的玩物? 楚长卿回到御书房,坐在椅子上,像是浑身失去了力气。 想见他,真的太想了。 …… 年关过后,京城进入暖春。 而凉州依旧是寒风凛冽。 原本四年一次的番王入京朝拜,忽然在今年就要举行。 理由是新帝登基。 楚成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楚长卿老混蛋,当初自己登基怎么没这待遇。 他坐在书房里,握着那由京城送过来的信函陷入沉思。「番王朝遏……一定本王亲自去吗?」 陆少游沉吟片刻,「如果殿下有孩子的话就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去。」 楚成允,「现在娶个王妃生还来得及吗?」 陆少游沉默。 楚成允有些烦躁,「最主要这朝遏还的带贡礼。」 自己才赚的那点库银,去年冬又是招兵又是买重兵器去了大半,这…… 「买几筐子胡饼去可以吗?」楚成允抬头询问陆少游。 陆少游嘴角抽了一下,「恐怕会被笑话。」 第174章 楚成允烦闷地摆了摆手,「州里就那点钱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拿起桌上胡饼边啃边走,出了大殿。 …… 第111章 朝遏 凉州前往京城的官道上出现了一奇观,一群士兵赶着一群羊慢悠悠地晃,一边放羊一边赶路。 前方还有一辆豪华马车领路。 已经坐了二十几天马车的楚成允,整个人腰酸背疼。 这豪华马车还是曾经楚成允离京时一起顺走的,里面宽敞舒适,却依旧抵不过颠簸二十几天的折腾。 要不是考虑到这群羊走得慢,他该老早就到京城了。 明明已经提前好多天出发,却还是迟了。 原定抵京觐见皇帝的时间是昨日,而自己今日还在路上晃。 「同你说过,我们可以先去,这羊后面跟上就好,非要遭这个罪。」祁云风骑在马背上,垂头看向那有气无力伏在马车窗棱上的人。 楚成允,「不行呀,这羊可有差不多值100两银子呢,万一搞丢了,我会心疼……」 祁云风默默瞥了他一眼,「丢几头没关系,我们还带了几个貌美胡姬。」 楚成允听了,咧嘴一笑,陆少游这事办得不太好,「送什么胡姬,皇帝那么小,送去八成也是进了别人府中。」 祁云风听出来了,那“别人”两字另有深意,默默瞥了他一眼。 「应该送几个满脸胡茬的胡汉,哈哈哈哈。」楚成允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弯起的眼睛,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 祁云风被他神色感染,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忽然,察觉到有一道视线,祁云风转头去看,只见路边草木随风微微晃动,却没有看到人影。 一路走来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越是靠近京城,那股被监视的感觉就越强烈。 「怎么啦?」楚成允瞧他神情凝重,心里没来由打起鼓来,直起软塌塌的身子打量四周。 「有人在盯着咱们。」祁云风眼珠子警惕瞥了一下四周,低声道。 楚成允拧眉,「莫不是我曾经在朝堂上对付过的老臣想干掉我!」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楚成允把头缩回马车里,开始思考自己曾经得罪过那些人。 越想越困,结果靠着马车睡着了。 …… 大楚皇宫。 楚长卿站在高高的钟楼上,看着那远方空寂的道路,心里是满满的期待。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在他身后,「主子,凉王殿下的马车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能抵达。」 冷若冰霜的面上总算露出了不可遏制的喜色,他扭头对一旁的若影道,「通知祠部,立刻迎接。」 说完,率先转身下了钟楼,从皇宫策马朝王府去。 一回到王府,就催促着下人给自己更衣。 …… 城门外,一众身着朝服的官员整齐的列队在空旷的城门口。 为首的是那身着墨蓝色王爷服制的楚长卿,他头戴玉冠,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眉宇间带着温和笑意。 一双眼睛温柔平静地注视着那缓缓驶来的马车,内心却波涛汹涌,几乎连血液都沸腾了。 一年不见,他的小心肝在那苦寒之地,是不是晒黑了,是不是瘦了。 然而,熟悉的人影从马车钻出来,看到那脸明显圆了不少的楚成允时,楚长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钻出马车的楚成允,看到来迎接的官员是楚长卿间,亦有片刻的愣神。 他拱手,对着楚长卿恭敬行了一礼,「辛苦翼王及诸位大人等候,路途不顺,来迟了,望诸位海涵。」 楚长卿再听到“翼王”二字时,心口咯噔一下,有些泛酸,他几步上前,微笑着,「不迟,阿允舟车劳顿,更为辛苦,不如先回凉王府沐浴歇息片刻,明日再觐见陛下。」 还不迟? 楚成允有些恍惚,他微笑着回,「阿允已经迟了一日,怎好再行拖延。」 楚长卿又上前几步,盯着那张日夜相思的脸,「陛下已下口谕,明日所有番王一同觐见,晚间会举行宫宴,给大家接风洗尘。」 不知是不是楚成允的错觉,似乎在楚长卿身上闻到了似有若无的木槿花。 眸光一垂,才注意到,对方腰间挂的那一串配饰,一只刻着木槿花的玉佩,两只香囊,其中一只还有些崩线褪色。 与那一身华丽端庄的王爷锦袍有些格格不入。 察觉到楚成允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间,楚长卿眸中闪过喜色。正想说,我送你去凉王府。不想楚成允先开口了。 「既是如此,那阿允就先回四方馆休整了。」 楚长卿脸上神情凝滞片刻,「凉王府已经命人重新打扫,阿允不如回凉王府?」 「同是番王,阿允怎敢特立独行,还是同大家一起住在四方馆合适。」楚成允微笑着打断他的话,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楚成允重新钻进马车。 楚长卿脸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祁云风大喇喇地走上前,扬起一侧嘴角,「翼王殿下真是有心了,不过……有些多余!」 说完,骑上马跟着马车扬长而去。 春风拂面,带着些许凉意,楚长卿看着那远去的马车,久久回不过神。 若影在一旁默默打量了一下自己主子,只觉得他着实有些凄凉。 第175章 要知道这番王朝贡都是自己这心机主子特意为凉王设的。早在两个月前就特意命人去重新修葺打扫凉王府,而今却没有派上用场。 从楚成允的马车出发的那刻,就派了人盯着,每每暗卫来报凉王到哪了,还有几天能抵京,他就紧张得彻夜不眠。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英俊不失温和,今早出门前特意让婢女给自己修眉,给衣裳熏上木槿花香,甚至还特意给自己脸上抹了一层护肤膏…… …… 四方馆是特意为接待各国使臣和藩王所设,里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单独院落。 楚成允来得晚,只余几个偏僻狭小的院子。 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后,便有宫人送来吃食。 楚成允瞧着那铺得满桌子的菜,眨了眨眼,转头问小灼,「这朝廷对使臣和藩王都如此礼待吗?」 感觉比自己做皇帝时的膳食还丰盛。 祁云风毫无形象的坐在桌前,一条腿踩在凳子上,「管他!反正又不用花钱!不吃白不吃!」 说完也不等楚成允,就自己先上手了,「嗯!这鹅肉真他娘的不错!」 「这虾仁丸子够鲜,就是味道淡了些。」 楚成允理了一下衣摆坐下来,拿起筷子优雅进食,才吃了几口,又有宫人端了酒水上来。 「嘿!还正愁没酒呢。」祁云风是个好酒的,拿过酒壶就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面露嫌弃,「怎的这么甜,他丫的捣了多少果肉进去。」 楚成允听闻,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挺熟悉的味道,只是好久没有再喝过了。 见楚成允喝了一杯又一杯,祁云风停下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喜欢这味道?」 楚成允,「还行,不讨厌。」 祁云风若有所思,试探道,「这些菜式你也都喜欢?」 听了祁云风的话,楚成允再次看向满桌子的菜,忽然明白了什么。 …… 四方馆外,楚长卿坐在马车里呆了许久,不时撩开车帘往门口看去, 他觉得阿允这么喜欢热闹的人,应该会出门逛逛这许久不曾逛过的京城,届时,他就可以假装不小心遇到,再邀请他一起去茶楼里喝茶听曲,又或者划船夜游。 然,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却始终没有楚成允的影子。 「王爷,要不要进去?」若影实在有些看不下自己主子的别扭。 「什么时辰了?」 「快亥时了吧。」 「你去瞧瞧,他睡了吗?」 若影刚准备往大门又去,被楚长卿叫住,「翻墙进去。」 若影嘴角扯僵硬地扯了一下,又准备往一侧去翻墙,再次被楚长卿叫住,「算了,本王自己去吧。」 说完,他钻出马车,在若影惊讶的目光下,朝一侧走去。 不一会儿,又面无表情的回来,头上还顶着一片树叶,不用想,定是没见着人。 楚长卿钻进马车,「回府。」 …… 第112章 楚成允的羊羊 第二日,觐见皇帝。 楚成允同一干藩王一起去到承德殿,虽然这地方他曾经来过无数次,但再次以臣子身份站在殿里,不知为何还是有些不习惯。 皇帝未到,有不少大臣、藩王使臣在低声交谈。 身旁传来轻声嗤笑,楚成允转头便对上一双鄙夷的眼睛。 这人楚成允认得,昨日饭后在四方馆散步消食时遇到过此人,是璞州王世子。 总是一副趾高气昂地样子,脾气还暴躁。只因嫌弃四方馆的厨子做菜难吃,把人骂了一顿。 「凉王殿下,那位置好歹你曾经坐过,这突然去到那荒凉的凉州,嗤。」他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得意,「可还习惯?」 楚成允淡然地勾了一下唇角,「还挺好,」他眼睛在对方身上扫了一圈,「山珍海味吃多了,容易发胖。」 「……你说谁胖呢?」 那璞王世子本就长得肥头大耳,被人这么一嘲讽,哪里受得了,当场就在大殿里吼了起来。 此时皇帝还未来,却有不少大臣在,他依旧不管不顾,挺着肚皮站在楚成允面前,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楚成允淡笑着,「璞王世子,别气,本王说的不是你。」 他这么一说,璞王世子更是有气无处泄。 他轻嘲一声,抬起自己的双手,晒出手指上八个亮锃锃的戒指。「穷旮旯来的,看你能拿出什么好贡礼。」 比贡礼,把自家好东西往外送,还乐成这样,真是个败家子。楚成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那人被楚成允看得怒火横生,嘲弄道,「据传,你曾经是摄政王府里的脔宠,呵,不知是真是假?」 楚成允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一旁的祁云风见状,抱着胳膊挤到两人中间,眉头一扬,「哦,来时的路上我还听到传闻,说翼王是我家王爷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呢!」 楚成允心里拍手叫绝,这造谣造得可以。 「……」在场众人。 「他是你儿子?」那璞王世子许久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真的吗?所以到底是真是假?」 祁云风「……」 一旁有一人看不过,低声提醒道,「翼王可比凉王大十岁,怎么可能是他儿子。」 璞王世子眨了一下眼睛,眼珠子转了一圈。问楚成允,「莫不你才是他儿子。」 第176章 楚成允嘴角一抽,白了他一眼,「也有可能我是他爷爷。」 「……」 场内忽然寂静,隐隐有一股寒气逼近。 所有官员使臣如同见鬼一般,纷纷回到自己位置,楚成允见状扭头,正好看见自己“孙子”站在后方盯着自己。 也不知自己刚刚说的话对方听到没有,转过头,若无其事地注视着前方,假装不知道。 楚长卿脸色有瞬间的难看,看着楚成允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越过人群,走到前方专门给他设的椅子坐下,眼神不时往楚成允这边瞟来。 楚成允想,嗯,自己刚刚的话八成是被这“孙子”听到了。 不一会儿,在太监尖细的喝唱声中,小皇帝穿着一身玄色金纹龙袍吭哧吭哧地爬上龙椅。 众人行礼,小皇帝用奶里奶气地声音,将一套标准官方话语说完后,就乖巧地坐在龙椅上做吉祥娃娃,其余一切都由摄政王主理。 祠部侍郎在一旁高声唱出各个藩王进贡的贺礼。几乎不是蜀锦丝绸、金银玉石、古玩瓷器、珊瑚玛瑙,就是汗血宝马。 楚成允算是最寒酸的,50头羊肉,四个买来的胡姬。 当他这贡礼被唱出来时,又遭来身旁那璞王世子嘲笑的眼神。 楚长卿将这一幕看进眼里,有意给自家心肝解围,「据说凉州的羊肉味道鲜美,凉王有心了,给朝廷进贡如此多的山羊,朝廷又怎么能不回礼呢。」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祠部尚书,「特赐重云锦、浮光缎、素纱各两百匹。」 众人,「……」 「另,不久前福州进贡的紫云翡,冰凌玉以及南洲的红珊瑚树全送到凉王的院里。」 众人瞪大眼睛。 「……」 楚成允只默默地看着他不说话,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一旁的璞王世子接受不了,「王爷,才五十头羊,加起来估计还不到一百两银子呢。」 楚长卿,「现在是五十头,但是里面有公羊母羊,羊会下崽,粗略估算一头母羊可以一窝三崽,不出一年就有上百头,如若羊崽长大,继续下崽,如此反复下去,不出几年,保不准得有上千头。」 璞王世子,「……」 楚成允→_→好家伙,我自己都还没这么算过。 大殿里一片寂静,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歪着脑袋,掰手指头数羊。 楚成允越想越觉得自己给多了,心安理得地站出来,俯身拱手,谢陛下赏赐。 …… 本以为这次来会是趟亏本买卖,不想这赚得是盆满钵满。 祁云风直感叹,这一趟太值了。 晚上宫里华灯四起,火红的轻纱宫灯从宫门口一路引至歌舞升平的大殿。 宫人们端着食物酒水有序进出。 似乎是有意彰显楚成允身份的尊贵,他的座席被安排在最靠前的位置,皇帝下首。 说实话,他真不喜欢这个位置,因为一抬头就会与对面的楚长卿对上眼,一对上那家伙就对着自己笑。 这都笑了一天了,嘴不角不扯得难受吗? 楚成允默默瞥开视线,将目光放在眼前的舞姬身上。 不一会儿,那原本坐在对面剔鱼刺的楚长卿忽然端着一个小碟子起身,直接穿过翩翩起舞的舞姬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朝楚成允走来。 俯身,将手里碟子放在他桌上。 「特意命御膳房做的烤鱼,放了山楂孜然,阿允尝尝。」 眼前的鱼肉已经被拆解成了小块,没有鱼头鱼鳍,甚至看不到一根鱼刺,可以看出那剔鱼刺的人有多耐心细致。 楚成允弯起眼睛,客气道,「皇叔不必如此辛劳,阿允可以自己动手。」 「没事,反正闲着无事,也免得阿允再脏了手。」说完,又对着楚成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楚成允盯着桌上的鱼肉看了一会儿,拿起碟子递给小灼,让他端给后方的祁云风。 祁云风可乐坏了,夹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眉头一挑,嘴角一勾,对楚长卿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自己辛辛苦苦剔的鱼肉落入他人嘴里。 楚长卿脸色有些难看,眼神不善地盯着那得意洋洋吃着鱼肉的祁云风,烦闷地灌下一杯酒。 …… 宴会结束,诸位大臣和藩王使臣一一离开。 楚成允同祁云风并肩走在宫道上,不时低声交谈。 快行至宫门口,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楚长卿披着一玄色披风站在宫道旁,在夜风中对着楚成允微笑。 熟悉的场景,蓦然间换了位置,曾经站在这里的从来都是楚成允,而今,换成了楚长卿。 「哎呦,」祁云风惊叹道,「我就说他对你依旧贼心不死,你还不信。」 他这嗓音不小,楚长卿不可能听不见,只是依旧保持着温和微笑。 楚成允没有回答。 待到两人走近。 「阿允,等会去逛一下落华街的夜市吗?快到上巳节了,街上很是热闹。」楚长卿微笑开口,努力让自己的眉目看起来温和儒雅。 楚成允,「喝了些酒,就不去。」 「阿允喝多了吗?可有头晕,不如我送你回去?」楚长卿上前两步。 祁云风一勾唇,一手攀着楚成允的肩膀,「不用你送,我同他顺路。」 第177章 楚长卿脸上笑容有些维持不住,目光落在那只手上,眸中隐隐闪现冷冽的光。 楚成允拉下祁云风搁在自己肩头的手,「多谢皇叔,喝得不多,能自己回去。」 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人影走远,最后消失。 夜风刮起地上落叶,有些凄凉。 若风瞥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黑的厉害。 「去命户部和祠部,今夜就将赏赐给凉王的东西备好!」 …… 第113章 不走可好 一大早,楚成允正在小灼的伺候下更衣,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祁云风的嚷嚷声。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 他起身走出去,小灼也跟了出来。 院子里摆着一个又一个大箱子,而楚长卿正身着一袭青竹滚边的月白衣长袍,玉树临风地负手站在屋檐下。 「阿允,是吵醒你了吗?」见到楚成允出来,墨色带笑的眸子里满是柔情。 楚成允被眼前人的装扮惊了一下,一身白衣,真是罕见,明明是温润如玉,他却瞧着有些别扭。 视线不轻易瞥见腰间那绣着桃花和木槿花的玄色腰封,转头,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正巧醒了。」他说。 「这朝廷的赏赐居然还配大红花……」祁云风围着箱子看了一圈,抱着手臂对着那负手优雅微笑的楚长卿幽幽揶揄,「翼王殿下,这是……下聘礼娶媳妇?」 楚成允尴尬地咳了两声,提醒他说话注意点。 「有劳皇叔亲自送来了。」 「反正闲着,」楚长卿瞥了一眼身侧那只手,鼓足勇气,刚想伸手过去拉,楚成允就朝那几个箱子走去。 一个个箱子打开,楚成允看了,眉头锁得紧紧的。 除了昨日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赏赐外,还有春衫,狐裘虎皮,古玩字画,瓷器。 最可恶的是,居然还有一小木箱的金锭子。 身边两个脑袋同时凑过来,盯着那一箱金子嘶溜着口水。 楚成允不敢明着嘶溜,只在心里默默咽了咽口水,努力收住自己那贪婪的目光。 小灼扭头,小声问,「殿下,莫不真是聘礼?」 祁云风两眼放光,「他娘的,怎么这么有钱!」 楚成允给了他俩一个白眼,转身对楚长卿平缓道,「无功不受禄,这些多出来的还请皇叔带回去。」 他的神态始终淡然如水,楚长卿看不清内里,只觉得人终究变了。 往常一见到钱就流口水的人,而今尽视钱财如粪土,是不想再承自己的好。 他一时有些语塞,只是这东西带过来时,就没打算再带回去。 「这是陛下昨夜临时想起来要给凉的赏赐,不久前凉州不是才买了几架弩机吗?必定花了不少银两。」 楚成允本来还想装腔作势地推拒一番,祁云风却替他做决定了。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翼王,这赏赐,我们收了,我祁云风替凉州百姓,谢过陛下恩典。」祁云风豪气干天,对着皇宫的方向拜了一下。 楚成允眼睛亮光一闪而过,转而又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转身就要进屋。 「急忙赶来,有些口渴,不知可否同阿允讨杯茶水喝?」楚长卿在他身后开口。 楚成允转身,视线同他的碰撞到一起,「一杯茶水,阿允又怎会不舍。」 …… 楚长卿坐在楚成允对面,优雅地执着茶杯品茶,不时看向楚成允的眸中带着温柔深情,似乎是想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情意。 对面的楚成允视线落在那腰封以及那腰间一串的配饰上,又默默收回来。 「忽然想起来那时在翼王府,阿允第一次给皇叔泡茶的场景。」楚长卿看向那双柔软白嫩的手,「那时阿允看不见,听不见,却将茶水泡得恰到好处,如今想想那味道真让人怀念。」 「那也是我第一次尝到带着花香的茶,要是能喝一辈子就好了。」 楚成允只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楚长卿抿了一口茶后,「在凉州还好吗?」 楚成允,「挺好的。」 楚长卿,「凉州的春季没有桃花,夏季也没有木槿。」 楚成允,「秋季有金灿灿的胡杨林,冬季有一望无际的冰川。」 楚长卿不知如何接话,屋里一下陷入阒静。 他缓缓抬头看向楚成允,「阿允曾在府里种下桃花长得特别好。现在正值三月,那桃树开了好多花,特别好看。」 「哦?那木槿应该快死了吧,两株靠得太近,养分全被桃树吸走了。」 楚长卿目光落在握住桌上那只柔软的手上,伸手小心翼翼地覆上,用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注视着楚成允,「阿允同皇叔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成允睫羽颤抖一下,默默抽回自己的手,转头望向窗外,「那本是皇叔的家,阿允不该占着,还劳烦皇叔得空将那门口的牌匾摘了吧。」 说完,楚成允起身去院里看祁云风归置那些朝廷的赏赐。 楚长卿望着那孤寂的背影,心口微微泛酸,他起身走到他身后,「阿允,想吃糖葫芦吗?今日天气好,正巧可以去逛逛,陈大宝家的酒楼上了新菜式,也可以去尝尝。」 楚成允深吸一口,回头,「我不想去,也不想同你再有任何瓜葛。」 第178章 他话说得直白,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即使笑着也隐隐带着冷然,楚长卿不是感觉不到。 有些晃神,喉咙像是被什么缠绕着一般,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他望着楚成允,眼里有浓重化不开的悲伤。「阿允,原谅我好吗?最后一次。」 楚成允微笑一下,「皇叔说什么呢,阿允早就原谅你了。」 说着,他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原谅了?为何对自己这么冷漠?楚长卿面上有些不自在,不再言语,只默默同他并肩站着。 见楚长卿还没有要离开的打算,楚成允开始委婉地下逐客令。「皇叔莫不是还想留在四方馆吃早饭?」 楚长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早上出门急,正巧没吃。」 楚成允默默斜了他一眼,进屋,拿过一旁桌子上的胡饼啃起来,「我们凉州人早上都是吃胡饼的。」 楚长卿听了,也跟进屋,「凉州胡饼确实味道不错。」 伸手欲要去拿,不想饼子另一端被一只白生生的手扯着,他抬眸看去,不明白这小子是何意。 两人视线相交,一人茫然,一人坚定。 坚定的楚成允扯着饼子另一端不放,手指用力,将饼子按回盘子里。 楚长卿瞧了他半晌,默默松了手。 曾经每日乐此不疲给自己做包子饺子的人,而今连口胡饼都不让自己吃。 「祁云风、小灼,过来吃早饭了。」楚成允抱着盘子往外走。 楚长卿,「……」 …… 番王进京可留七日。 楚成允却没有过多停留,好几大箱的金银珠宝装上马车,所有士兵整装待发。 楚长卿得到消息时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他扔下手里奏折,风一般地奔出去,枣红色骏马从皇宫一路飞驰,出了宫门,总算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堵住了那辆马车。 马儿嘶鸣,马车骤然停住。 「嘿,你干嘛!」祁云风愤怒的声音响起。 楚成允撩开车帘,看到那骑在马上的男人。一身正红色劲装,腰间仍旧是那玄色腰带和那一大串的叮铃配饰。 楚长卿没有理会祁云风,喘息着,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站在马车旁,用乞求的目光望进那双毫无机质的凤眸里,「阿允,不走可好。」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此刻有多恐慌,那只洁白柔软的手就在眼前,他想拉住,想将人拥进怀里狠狠怜爱,却又无形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诫自己,不可鲁莽。 楚成允笑了一下,「我是藩王,就该呆在自己的封地。」 「阿允……」楚长卿眸中慌乱显而易见,声音中带着颤抖,却又一时无言。 「皇叔保重。」楚成允,将车帘放下。 马车轱辘滚动,再次前行。 四周的风有些大,天空黑沉沉的。 楚长卿孤独地站在城门口,望着那马车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心口如同腾起一股烈焰似的煎熬,又一次,要放他离开吗? 他忽然转身,拉过一旁的马儿的缰绳,翻身上马,策马奔出了城门。 他告诉自己要留住他,一定要留住他。 浓重的思念覆盖着每个夜晚,这种痛苦的滋味纠缠在胸口,日日夜夜的侵蚀之四肢百骸。思念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 耳旁风声呼啸,眼前景色有些模糊。 「阿允!阿允!」他朝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呼喊。 ……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祁云风回头看向那疾驰而来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抽出腰间长刀,横扫在楚长卿身前,「翼王殿下,这是打算抢人么?」 「阿允!阿允!」 楚长卿抽过靴子里的匕首,斜劈开那长刀,祁云风怎么会放过他,长刀在手中一转,刀柄直接砸向楚长卿胸口。 第114章 随车 楚长卿另一只手握着那刀柄一转,刀刃朝祁云风肩头砍去,祁云风赶忙脱手,仰身躲开。 手中失了长刀,本以为对方不会再有什么威胁,却不想,祁云风握着马鞭,一个侧身,楚长卿被那鞭子抽在肩头,一阵火辣辣的痛。 楚长卿是真怒了,撑着马鞍,翻身跃起,一脚踹在祁云风胸口,将人从马背上踹下去,而后,后身体一璇稳稳落回马背。 祁云风跌滚在地,爬起来,吐出一口唾沫,「爷爷今儿还真就不信了。」 他拿着鞭子再次朝楚长卿抽去。 楚长卿眼疾手快地旋身落地,拽着那带着疾风的马鞭,用力一扯,将人扯过来,祁云风另一只攥拳,狠狠朝他面门砸去。 两人你来我往的几十个回合,若不是楚长卿顾及这家伙是阿允的人,还真想将人往死里揍。 楚长卿将人用马鞭捆起来后,楚成允的马车早已走远。 祁云风在地上扭得如同麻花,还不忘逞口舌之快,「你追呀!追去人家也不要你了,他骂你是狗娘养的。」 楚长卿拎起他的衣襟扔到路边,「他还说本王是他孙子呢!」 「哈哈哈哈,」祁云风大笑起来。「你这模样够像孙子。」 楚长卿不理会他的嘲笑,朝身后吼道,「若风?给我看好他!」 说完,拽过一旁的马,飞策而去。 …… 第179章 沉重的马蹄声再次传来,小灼掀开车帘,便见楚长卿已经策马从后方追上来,与马车并行。 楚长卿喘息着,从那掀开的车帘里,对上楚成允微微惊讶的眼睛。 焦急沉稳的眼中带着热浪,努力忍着想要将人掳上马背的冲动。 他知道,他不能,不能再强迫阿允,不能再让对方厌恶自己,再次卑微乞求。「阿允,别走,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他们俩曾经的家。 楚成允对他淡然一笑,「皇叔,阿允家在凉州,母妃,苏姑姑,还有小饼都在家等着我。」 「阿允!」 楚长卿始终都知道,太后是楚成允心里最重要的人,「可将他们接来京城。」 楚成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嘴角勾起,「多谢皇叔送行,皇叔政务繁忙,烦请留步。」 「阿允一定要走吗?」 「是。」楚成允不假思索地回,语气坚定。 车帘放下,将两人视线隔绝。 …… 马车依旧稳步前行,只是那骑马随车护送的人变成了楚长卿。 「殿下,王爷还在呢。」 楚成允睨了一眼刚从外面缩回脑袋的小灼,抱着手臂,闭目浅寐。 马车行了几日,楚长卿就跟了几日。 正值春日,一路青山绿水,繁花似锦。本该好好欣赏玩乐的,却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不得不拘着。 眼见离京城越来越远,对方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楚成允掀开车帘,看向那外头的人。「皇叔还要跟多久?」 「阿允……」楚长卿口里地话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提,他的小心肝,不愿意回去。「祁云风不在,我担心阿允安全。」 「还有副将在。」 「他那人瞧着憨傻,我还是不放心。」 楚成允缓出一口气,眼睛瞥向对方腰间,都好几日,这腰封都没换过,且不知楚长卿抽什么风,总喜欢挑些浅色系的衣裳,配着墨色腰封。 就如同今日,竟一身天渺蓝广袖长袍,配束着这宽大的玄色腰封。 楚成允轻蔑道,「这腰封同皇叔这身衣裳一点都不配。土!看着人都老了几分。」 「……」 楚长卿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心头却甚是欢喜,自家小心肝终于认出这腰封了,他嘴角勾起,「是吗?可我觉得很好。」 楚成允无奈地甩下车帘。 正午时分,队伍原地休整,士兵们生火做饭,楚成允从马车里下来,背着手四处晃。 小灼从马车里,拿出一个胡饼,「殿下饿不饿?吃个胡饼垫一垫吧。」 楚成允扭头扫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楚长卿,拿着胡饼找到一处树底下,坐在下来啃。 不一会儿,忽然闻到一股肉香味,几条烤得外焦里嫩的鱼递到眼前。 「阿允吃鱼吧。」 楚长卿一手拿过楚成允手里吃了一半的胡饼,一手将鱼往他手里放。 楚成允捧着手里的绿叶子有些发懵,剔了鱼刺的鱼肉有些散乱,透过叶子,温度传入掌心。 他抬头看楚长卿,对方又将一双树枝削的筷子递给他。 「阿允尝尝,味道还行吗?」 楚成允深吸一口气,抬头冷冷地问,「皇叔你没有事干嘛吗?那小皇帝你也不管了吗?」 楚长卿只笑着将筷子塞到他手里后,转身离开。 楚成允蹙眉,将手里的烤鱼塞到小灼手里后,烦闷地上了马车。 小灼愣愣地捧着鱼跟上去。 「殿下,不吃些吗?」 楚成允从马车的箱匣里拿出一个胡饼,面无表情地啃咬。 小灼捧着那烤鱼锁眉瞧了片刻,拿起筷子,乐呵呵地吃了起来。 楚成允→_→ 「殿下,味道真不错呢。」小灼吃得吧唧作响。 楚成允气得不行,转过身,伏在车窗上,看着外面。 春季多雨,眼见天空逐渐晦暗,暮色阴沉沉地压下,士兵们不敢停留,匆忙吃饱后再次上路。 不一会儿,天空乌云翻滚,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伴随着簌簌的的风声,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 「快点,前方不远就是驿站了。」负责的副将催促道。 马车除了楚成允的专驾,还有几辆负责货物。 士兵们不敢大意,护着马车行得匆匆。 雨越下越大,雨珠砸在马车厢上,霹雳作响。 士兵车队冒雨前行,车轱辘碾压着泥泞的路面。雨水漫过马蹄,每一下踏出都带着激烈水花。 楚成允眼睛转向车窗,外面马蹄声哒哒,而那人没有自始至终没有声音,忽然,车轮碾过一个水坑,马车一晃,楚成允身体也跟着歪在车厢上。 他扶着厢壁坐稳,而后,马车倾斜着,摇晃好几次,却始终无法前行,想必是车轱辘被陷在水坑里了。 外面风雨交加,雷声轰鸣。 楚成允听到外头马儿的嘶鸣声,以及车夫不停抽打着马匹的鞭声。 「不行,得来人推一把!」楚长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楚成允忍不住掀开车帘去看外面的情况。 才探出脑袋,就被一只手,按着脑门推了回去。 「雨大,阿允乖乖呆着。」 楚成允扒开那只湿哒哒的手,只见楚长卿浑身衣裳已经湿透,水珠不停从头发上往下淌。 第180章 「我们下车,会轻松一些。」 「不行!你能有多重!」楚长卿吼道,焦急的声音里带着强势。 「小灼,看着你家主子,要是敢让他下来,我打断你的腿!」楚长卿说完,扯过车帘,挡住那外面的风雨。 他翻身下马,踩进满是泥水的坑里,扒着车缘,同士几个兵们一起在雨水里推着那沉重的马车。 马车晃了好几下,往前眼见就要轧出水坑边缘,又滑了回来。 「水坑太深,去找些小点的石头和草来。」楚长卿的声音夹杂着雨声,含糊不清地传进马车。 楚成允起身撩开车帘就要下马车。 「殿下,王爷说了你不能下去!」小灼惊呼出声时,楚成允已经跳下了马车,旁边就是那满是污水的深水坑,靴子一下就被泥水浸湿。 才站稳,就被一双手掐着腰抱起,扔到了马车车夫的位置上。 「进去!」楚长卿怒目瞪着他,说话间雨水不停从鼻尖淌下来。 楚成允也对着他瞪回去,「让我下来!反正我靴子已经湿了!」 楚长卿眉头一拧,托着他的腰,不由分说地把人整个丢回了马车里。 「……」 楚成允被小灼抓着手臂,拖回软垫上。 外面再次响起楚长卿的声音,「我喊一二大家一起使劲!」 伴随着马儿嘶鸣,和士兵们的呐喊,在几次颠簸后,马车总算从水坑里解救出来。 马车停在路上,后方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楚成允再次撩开车帘,只见楚长卿正在雨水里和士兵们一起用石头和野草铺填水坑。 湿哒哒的衣裳紧贴着劲瘦的腰身,虬结有力的肌肉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刚毅的侧脸,被雨水勾勒出完美的弧线。 似乎察觉到楚成允的视线,他转过头来,拧着眉头走过来,再次抬手,将楚成允的脑袋推回马车里。 「再等会儿,铺好了水坑,其他的马车才好通过。」 楚成允脑门上湿了一大片。 …… 第115章 糖葫芦 队伍再次冒雨前行,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驿站。 士兵们纷纷冲去澡堂洗澡,楚长卿也不例外。 矜贵的摄政王同一群小兵卒挤在一间澡堂里。 都说翼王人冷话少,起初确实觉得对方不太好相处,然而经过昨日的事,大家似乎又对他有些改观。 一个大胆机灵的小兵凑到他跟前问,「翼王殿下,你咋对咱们殿下这么好呢?」 京城听到的种种传闻,本就令这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兵士感到好奇,再加之楚长卿这几日行为,每个人心里都好奇的抓心挠肝的。 其他人虽不敢围上去,但都默默噤声,竖起耳朵倾听。 楚长卿神色淡淡,「主子的事,是你们可以胡乱讨论的吗。」 那小士兵立马垂下头来,所有人都赶忙假装无事,搓背的搓背,洗脚的洗脚。 「他是我媳妇。」 乓啷! 不知是谁的木盆掉在了地上,场面一度死寂。 楚长卿勾唇笑看着那傻掉的小士兵,「我若不在,替我好好照顾他,往后本王请你吃酒!」 说完,转头对着所有人道,「照顾好我媳妇!不能让他饿着冻着伤着,往后,本王请你们吃酒!」 澡堂里忽然热闹起来,大家都围着楚长卿,好奇地问东问西。 …… 楚成允并不知道自己被造谣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每个见到自己同自己打招呼的士兵都笑得一脸谄媚,楚成允有些疑惑。 大堂中一个靠窗的位置已经摆好了早饭,清粥甜点,每一样都是楚成允喜欢的食物。 楚长卿坐在另一张桌子前,笑看着他,今日的他总算换成了一身墨色衣裳,只是那腰间依旧还是那玄色腰封。 不想看到他,楚成允背对着他而坐,给对方一个后脑勺。 大厅里的士兵不时低声私语,不时向两人的方向投来贼兮兮的目光,又不时同身旁人低声交谈,露出姨母般的笑,似乎猜到了什么,楚成允面上神色难看。 春雨下了一夜,已经停了。 地面还是湿哒哒的。 吃完早饭后队伍再次启程。 楚长卿在驿站院子里在指挥着士兵搬运货物箱子,身后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带来淡淡的木槿花香,绕进心里,如同柔软花瓣,落入平静的水潭里,悄无声息的泛起涟漪,波纹缓缓扩大。 他回头温柔地先看着楚成允,眸中盛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这么些时日,这是自己小心肝第一次主动朝自己走来。 「楚长卿,谈谈吧。」楚成允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一旁走去。 身旁的士兵们默默眼神交流不敢吱声。 驿站外是一条宽阔的大路,往东是繁华的京城,往西是荒凉的凉州。 楚成允站在微风中,望着那个分叉口。 忽然,一张黑色大氅罩在肩头,带着丝丝暖意,楚长卿绕至他身前,温暖粗粝地手捏着系带,在楚成允脖颈间替他系好。 「早晨风凉,阿允得多穿些。」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接骨分明的手几次触碰到楚成允下巴和脸颊,带着淡淡花香和灼烫的温度。 楚成允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那年冬季,那条寂静宫道上,对方给自己披上大氅,亲手为自己系好系带的时刻。 第181章 「楚长卿,别再跟着我了好吗?」楚成允平静望着他。 楚长卿注视着他,缓缓放下双手,「我知自己曾经伤害过阿允,让阿允失望难过,那是因为……我一时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我是仇人之子,」楚成允静静看着那双带着痛色的眸子。「我母妃差点因你而……」 「是我之过。」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内疚与后悔。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都会觉得心口抽痛,想起那日楚成允用带着恨意的眼睛盯着自己,说的那句,要杀了自己的话,就觉得心惊胆颤。 不是怕死,是怕他会真的恨自己。 「咱俩扯平了。」楚成允转过头,望向那通往京城的大路,「我不想再同纠缠了,你放过我吧,从此你我天各一边,不再相见。」 楚长卿身躯一滞,气息也跟着停顿几息。 「阿允……」他声音颤抖,轻轻拉过那只柔软的手,「我爱阿允,我……」 「我不要了……」楚成允抽出自己的手,「皇叔那时说得对,我是仇人之子,你怎么能爱上我,就算你不恨我也万不能爱上我。」 「自始至终,我还得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不会看见这繁花似锦、青山绿水;不会听见那集市喧嚣、虫鸣鸟叫。对此,阿允一直心存感激。」 楚成允退开一步,朝他拱手揖了一礼,极其恭敬,「往事不纠,爱恨一笔勾销,就此别过,皇叔保重。」 他说完,没有再看楚长卿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楚长卿静静地站在驿站门口,望着马车远去,似乎遗忘了自己。那种心口空了一块的感觉再次袭来。 …… 越是往西北去,天气越是寒凉。 马车旁终是没了那人的身影,楚成允伏在车窗上,枕着手臂,闭目吹着那迎面徐来的冷风。 小灼再次将大氅披在楚成允肩头。「殿下为何不肯原谅王爷?王爷是喜爱殿下的。」 楚成允闭着眼睛,回忆如蛇般缠绕。 是呀,他是喜爱自己,宠着自己,可他险些把自己掐死;为了困住自己,将自己推上帝位;为了报复,给自己喂下毒药;又用他人的性命威胁自己。 开心也好,伤痛也罢,所有的种种都是他给自己的爱。 当你尝过那轰轰烈烈的爱与轰轰烈烈的痛,会发觉,原来内心平静,情绪稳定是多么难能可贵。 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阿允!阿允!」急切的呼唤着。 楚成允扭头,只见远处那气宇轩昂的男人,策马狂奔,墨色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楚长卿在马车旁勒马,翻身轻盈跃下。「阿允,糖葫芦。」 他喘息着,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到楚成允面前。 楚成允有片刻的愣神,忽然后脑被托着,楚长卿的脸在眼前放大,唇上传来柔软触感。 「阿允,我爱你,好爱你,你照顾好自己。」 楚长卿说完,再次托着楚成允的后脑,在那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将手里的糖葫芦塞到他手里,紧紧握着,目光留恋地在那白皙精致的脸上划过,像是想要用目光将人描摹,刻在心里。 许久,他像是在等待,等他的阿允回握着自己的手,或者亲吻自己,可是没有,那双眼睛里没有欣喜,没有不舍,亦看不出感动。 楚长卿眼眶发酸胀得厉害,在眼泪滑落前,他蓦地转身,似乎下了巨大决心似的,翻身上马急策而去。 他要放开他的阿允了,放他自由,即使再如何心痛不舍,他要让他的阿允翱翔在天际,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马蹄声越来越远,楚成允在一片恍惚中全然没有醒神。 手中糖葫芦色泽诱人,他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直到那又酸又甜的味道,冲入脑海,那双眼睛才忽然变得清明,而后漫上雾气。 …… 楚长卿终究无法像楚成允那般,走得决绝。 他骑着马,立在山坡上,恋恋不舍地眺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痛苦缓缓蔓延,如同蛊虫在啃咬心口,最终渐渐麻木…… …… 春日的桃花败了,夏日的木槿又接连盛开。 那无孔不入的思念密密麻麻地缠绕,仿佛每个角落都会有楚成允的身影。 楚长卿坐在墨月轩的书房里,陷在浓重的思念里,似乎看到那小子坐在案几前对自己笑,又似乎看到书架旁一个睁大眼睛挑书的少年。 书架上有许多书是楚成允喜欢的,楚长卿走过去,一本一本翻阅。 就在他将架子上最顶端的一本书拿下来时,一本书册跟着掉落,带着厚重的灰尘,一张泛黄的纸叶落在脚边。 他俯身捡起那张纸,目光停留,【允,信也,诚也,公正也,允执其中,光明磊落,抱诚守真,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年久的字迹有些模糊,但那笔迹楚长卿认识,正是义父亲笔。 要知道,楚成允还未出世时,义父就已经故去。 楚玄北厌弃他,连一个名字都未曾赐给他。 这个“允”字,原来楚长卿一直以为是容昭仪给自己儿子取的,原来是义父。 还未出世,便被义父珍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忽明忽暗里逐渐破壳,楚长卿抓不住,又隐隐察觉到那不可思议的真相。 他眼底布满猩红,亦有潮湿的水气。 第182章 痛苦的滋味依旧是那么磨人。 回想那时,楚玄北死前那癫狂的笑,那疯魔一般的话语,如同诅咒,让他一次又一次对楚成允下手,试图了结他的性命。 而他真的险些杀了他…… 二十几年前的过往已无从查证,唯余这注释着允字含义的纸叶似乎在说明什么。 楚长卿在桌案前枯坐,一坐就是一整夜,直到天光破晓,暖阳从窗外斜斜照进来。 他满目沧桑地望着窗外刺目的晨光,起身缓缓走出屋子。 皇子也好,翼王世子也罢,他爱阿允,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他都爱他,深入骨髓。 可他,终究是弄丢了他的小心肝。 第116章 敌袭 初秋刚至。 楚成允还在凉州城的大街上啃着胡饼逛集市,忽然天空传来一声声嘹亮的号角。 他嚼着胡饼,讷讷转头问一旁的陆少游,「这是什么乐器,声音如此之大?比牛吼都还要难听。」 陆少游也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远处天际,只见一片青烟升上云霄,他猛然大喝一声,「这是……有敌袭!」 他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旁,猛的拽过路边的一匹马翻身而上,一夹马腹,急急朝城门口绝尘而去。 空气里留下一串烟尘,楚成允鼓着腮帮子,不明所以,对身旁的小灼道,「发疯了吗?跑那么快,有敌袭就有……敌袭!」 楚成允眼睛陡然大睁,手上胡饼狠狠一摔,忙夺了身边一个路人的马匹,飞身而上。 「哎哎,哎,我的马!」路人惊呼。 小灼茫然地看着那消失的身影,喃喃道,「殿下,有敌袭也不要抢人家的马呀,还扔下我呀……」 「有敌袭!」他忽然张大嘴巴,猛然醒神,忙撒腿往凉王府跑去。 …… 要说上次凉州敌袭,还是楚成允让祁云风自导自演坑皇叔的。 而这回是真的…… 凉州关离凉州城不远,策马不消片刻就到了,远远的便听到嘈杂的厮杀声和轰隆隆如同打雷一般的声音,大地仿佛在震动。 楚成允穿过往来的士兵,跑上城楼,趴在城墙上,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影,密密麻麻。 地面震动,那是车弩从城墙上向远处发射而出的千斤重箭。 他在城墙上很快找到了身着铠甲的祁云风。 「他奶奶的!是龟兹!这么多人,这是举国出击了吗!」祁云风握着红缨枪,一边指挥一边咆哮。 楚成允,「对方大概有多少人!」 「至少得有两三万!」 两三万对大楚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凉州来说,简直就是军容鼎盛,要知道凉州总共兵卒不到一万。 「新买的车弩和架子弩呢?都弄上来了吗?」楚成允焦急地俯身往城墙下方看去,一路走,一路查看情况。 耳旁风声猎猎,四处刀光剑影、箭矢如雨。 「几架车弩在来的路上,还有臂机弩。」祁云风语速飞快。 忽然一支箭矢飞射而来,祁云风眸光一凛,一把拽着楚成允的胳膊拉到自己怀里,飞矢擦着两人身侧而过。 祁云风脸色有些白,「你别在这呆这了,下去。」 楚成允下了城楼正巧遇到陆少游指挥着一队士兵搬运着车弩和臂机弩过来。 「对方人马太多,撑不了多久,得速去差人往京城递送急报,另,凉州城离关口最近,如若关城被破,凉州百姓第一个遭殃。」 「我知道如何做。」 不待陆少游说完,楚成允便策马往凉州城奔去。 从凉州赶往京城,就算报信人不眠不休,也得要七日。再到京城派兵支援,少说又得十日。 这总共加起来要抵抗十七日,对于凉州来说简直是难如登天。 可就算如此,即使拼了性命也得抵挡。 凉州城不少百姓开始往后方的木格城撤离,也有不少不愿意离开家园的。 似乎知道自己儿子将要面临什么,丽太后在被人塞进马车后,又哭喊着跳下来。 楚成允扶着她的肩膀认真道,「母妃,你乖一些,过几日阿允就去找你。」 「不,阿允同母妃一起走,一起走。」 「母妃,阿允是凉州之主,不能退。」楚成允眼里带着乞求。 「那母妃也不要走,同阿允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丽太后紧紧抓着楚成允的手,泪眼婆娑。 楚成允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感动,一把紧紧将丽太后拥进怀里。「好,不走,外面混乱,母妃呆在王府,不许外出。」 将丽太后推到苏姑姑身边,吩咐小灼,「照顾好母妃和姑姑还有小饼。」 他转身回屋,再出来时已是一身黑色甲胄,手中长剑虽未出鞘,却也露出些微锋芒。 楚成允大步跨出,带着一种决绝的气势策马直奔凉州关。 …… 凉州的秋季凉得如同京城的冬日,热血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温度。 一个个士兵倒在城墙上,又一个接一个填补空缺。 四处是横陈的尸体。 龟兹士兵暂时休战,退到百里之外。 十日,整整坚守了十日。 天色逐渐黑暗,天空坠满宝石般闪耀的星子,凉州的夜比白日更冷, 楚成允同祁云风一起靠坐在城墙上,望着天幕,几日的不眠不休让那张原本白皙的脸庞浮出病态般的惨白倦色。 第183章 祁云风,「你说,若不是当初你执意不给西州还钱,咱还真撑不了这么久。」 楚成允转头看着他,哈哈哈哈的傻乐起来。 祁云风抬手给他擦掉脸上血迹和污垢,调侃道。「小娘子,想不到还有两下子,杀起敌来够利索。」 「去你大爷的小娘子!土匪头子。」楚成允笑着,一脚踹在祁云风腿上。 两人打闹片刻,楚成允靠着墙壁睡去。 祁云风看着那张安静的睡颜,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他轻轻盖上,轻手轻脚地离开。 楚成允实在太累了,连对方离开都不曾察觉。 下到城楼,陆少游已经在下方等着他,经过连日的风霜,他同样已经是不成人样。 「城关墙北面被对方攻城车撞得已是摇摇欲坠,只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破口。到时候对方从破口杀入,凉州城必定失守。」 祁云风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城墙陷入沉思。 忽然他眉宇微动,「立刻让丁一派些人过来,」他指着破口处的地方,「老子要在这挖一个天坑,专门埋他娘的龟兹佬!」 陆少游听闻面上一喜,「好主意,只要对方一破口入关,到时候我们就用火油浇箭,给他们全烤了。」 祁云风,「只是,虽然能让对方死伤一部分人,但我们就得退到凉州城,必须要严防死守。」 陆少游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幕,「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楚成允天亮醒来时,浑身几乎都僵硬麻木了。 丁一从下方跑上来,说祁将军吩咐,要一部分人后撤到凉州城,问了原由,楚成允立马带着一部分士兵撤退。 关口始终保不住,那就只有尽最大的努力将敌军诱入陷阱。 战鼓响起,天际再次狼烟四起。 楚成允不敢松懈,一回到城里,就四处查看,丁一指挥着士兵将重机弩和投石机吊上城楼。 祁云风在关口坚守一日,用火坑灭了对方约有五千人。在大批人马杀进来时,带着士兵急忙撤回凉州城。 削尖的拦马桩在祁云风的人进城后,被士兵抬着极速横在城门不远处。 城门轰的一声合上,紧追而来的敌军有的摔在拦马桩上被刺穿身体,有的跃过障碍直冲而来,喊杀声震天。 敌军越来越密集,城门被破城车撞得轰隆作响。 楚成允也知道,凉州城不能破,一旦破城,敌军将势如破竹,兰城、掖城、木格城将尽数毁于一旦。 每个人都杀红了眼,楚成允那双白皙的手,指节骨被磨得四处是伤,他手执长剑,眸中燃着熊熊烈火,将一个接一个爬上城墙的敌军劈下。 又一日,整个战场如同一片废墟,尸体兵器堆叠,失去亲人的城民低声哭泣。 「将军,西城门那边怎么办?」 楚成允听到有士兵对一旁的祁云风汇报。 祁云风,「西城门怎么了?」 「刚刚有一群商贩为了逃出去,在西城门闹事,逼着兄弟们开城门,有几个兄弟被打伤。」 那西城门隐蔽,本是紧急逃生所用,在大批城民后撤后,就已经关上,龟兹人暂时还没察觉西侧的出口。一旦察觉,形成夹击之势,更是分身乏术。 而今己方只剩五千人马,根本分不出多余人马,就连弩机已经集中在正城门。 楚成允眸色凝重,「派一队人马用石砖将城门砌死,谁都不得从那里出。」 「王爷,城里已经没有石砖了,几架投石机都已经从城楼上撤了下来。」 楚成允紧拧着眉宇,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黄沙,平静开口,「凉王府有!」 祁云风割破一个敌军士兵的喉咙,转头满脸是血地看着他。 「拆了凉王府的院墙、地砖、再不够屋墙也一并拆了。」楚成允掷地有声,眸中无半点犹豫,说完便转身下了城楼。 每一日楚成允都是数着日子咬牙挺过来, 天气依旧冰冷,不少敌军翻过城墙,楚成允提剑奋力拼杀,鲜血洒在脸上,他已然没了知觉。 城门被撞得轰隆作响,带着吱吱吱摇摇欲坠的破碎声。 祁云风大喝道,「城门口再来人顶住!投石机!弓箭手!」 城破在即,祁云风几步跨下城楼,飞身上马。「奶奶的老子去会会这群狗杂种,骑兵营列队!」 骑着战马的骑兵很快聚集在城门口。 「祁云风!你想杀出去!对方那么多人!」楚成允喘着粗气,拽住他的手臂。 祁云风一把握着那只满是伤痕的手,眸中迸发出炙热,「待我出去后,无我令不得开城门!」 「你这是去送死吗!就这几百人的骑兵!」 「死几百人总好过死一城人!」说完,托着楚成允的后脑,俯身在那唇上狠狠亲了一口,「他娘的,老子为你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媳妇未娶,儿子未生,总得讨点利息!」 楚成允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回过神来,祁云风已经带着一队人马策出城门。 他跑到城墙上,望着那飞速破入敌军阵营的一队人马,眸中含着热泪,心口如同有重物在一下一下击打着。 他的将军为护凉州不畏生死,那自己呢! 「所有将士听令!」楚成允沉重的声音响起,他缓缓转身,望向身前那一张张不算熟悉的脸孔。 第184章 「凉州城破在即,国破山河断,百姓性命忧,脚下的土地是我们的根!身后是等着我们保护的亲人与爱人!为护我大楚,护凉州百姓,有谁愿同本王出城抗敌,洒热血抛头颅!不死不休!」 众将士似乎被鼓舞,举着手中兵器高声呐喊。 「护我凉州!不死不休!」 「护我凉州!不死不休!」 黑沉沉的天幕,狂风呼啸,风沙漫天,一场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临了。 他回头看向凉王府的方向,满目痛色,终究不能陪母妃老去,不能再好好孝敬她了。 再望向东边,京城的方向,不知想到了谁,眼眶蓦地红了。 …… 轰!城门打开又合上。 马蹄扬起一串沙尘,楚成允带着视死如归的心领着一队士兵,策马冲出城门。 一支支利箭从耳旁呼啸而过,刀剑交击,喊杀声四起,鲜血在空中飞洒,地上尸体越堆越多。 楚成允喘息着,发丝在烈风中飞舞,握着长剑的手背青筋暴起,漆黑的瞳孔里映着遍地残破的肢体,不知道身上受了多少伤,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身上的血有敌军的也有自己的,他却全然没有痛感一般,挥舞着长剑,将一个又一个敌军击杀在脚下。 同楚成允一起出城迎敌的士兵接二连三倒在血泊里。 身旁自己的人已经寥寥无几,熟悉的面孔与敌军尸体倒在一起,耳中嗡鸣一片,眼前忽明忽暗,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终究是要败了吗?楚成允面露绝望,望着满目疮痍的大地,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胡乱贴在脸颊。 那种绝望忽然激起他的斗志,手中长剑挥舞,挑起一阵阵血花。 视死如归,护不住,那就将自己埋骨于这凉州城外。 不知是谁在自己肩头砍了一刀,楚成允闷哼一声,回身跃起,一剑划破对方喉咙,紧接着手臂上又传来一阵刺痛…… 楚成允一边抵挡一边杀敌,发丝被汗水和血水氤湿,贴在脸上,即使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却依旧坚定。 忽然,身后传来闷雷似的欢呼声,嘹亮的号角响起,轰隆的马蹄踏在地面,大地随之震动。 楚成允抬头望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手执长剑浴血而来,那紧随其后的骑兵犹如游龙出海,气势恢宏,山崩地裂,所过之处,敌军身体抛飞一大片。 看见来人,楚成允心中陡然大喜,悬着的心忽然安定,仿佛那人与生俱来就会给人带来安全感,仿佛只要有对方在,所有的危机都会迎刃而解。 他再次握紧长剑奋力拼杀,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斗志。 …… 枣红色骏马飞驰,楚长卿手中长剑如砍瓜切菜般,一路飞奔,一路前冲。 远远便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连日的焦心,心口如同悬了一块巨石,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恐惧。 还好,赶得及时,在看到那身影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手中长剑挥舞,气势如虹,以极快的速度破入敌军,朝楚成允那边挺进。 两人如同双龙交剪,越靠越近。 楚长卿手持利刃,在敌阵之中穿梭,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串血花,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倒下一片。 在割破眼前最后一个阻挡敌军的喉咙时,总算到了楚成允面前。 两人在残破的战场相视而立,均是胸口剧烈起伏,周围风声呼啸,喊杀声震天,却似乎将两人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阿允还好吗?」楚长卿望着那满身是血的人,心头再次被担忧包围。 楚成允努力稳住摇晃的身体,满是鲜血的手紧握长剑,喘息着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还好。」 原本至少得十七日才能抵达的援军,不到十三日便已经赶来,我方势如破竹,龟兹敌军溃不成军,被打得人仰马翻,狼狈后撤。 一切归于平静…… 忽然松懈下来,楚成允眼前发黑,终究疲惫地倒下。 「阿允!」 迷糊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畔传来一声声焦虑的呼唤。 …… 第117章 又生气了 这是楚成允伤得最重的一次,楚长卿抱着那具瘦弱的身躯,触手一片湿热,鲜血染红了他整只手臂。 「阿允!」呼唤了好几声,没有回应。楚长卿焦急地抱着人翻身上马。 凉王府。 楚成允的卧房里围满了人,丽太后在一旁哭红了眼。 在卸下那身甲胄后,楚长卿才看清那泡在血水里的身体。 原本光滑白皙的背后,此刻布满可怖的交错伤痕,汩汩鲜血不停往外冒,血痕模糊了楚长卿的眼。 烈酒浇在伤口,那趴在床上的人也只是激得无意识的颤抖了几下,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失血过多,导致他整张脸都是惨白的。那在战场上以一敌十惊人的爆发力,不过是带着舍生忘死的意念。 军医离去后,破瓦颓垣的凉王府里一下子趋于寂静。 楚长卿缓缓坐在床榻前,轻轻吻上他的额角。 「阿允乖,好好睡一觉。」 他不敢离开,只坐在榻旁轻轻握住那只微凉的手。 夜里楚成允发热畏寒,眉头紧蹙,嘴里不停嘤咛呓语。 第185章 楚长卿给他嘴里塞了一粒止痛丸,却见楚成允依旧紧锁着眉宇,应该是做噩梦了。 他俯身轻轻拢着他,一手小心翼翼地拍着他轻哄,「阿允乖,不疼,拍一拍就不疼了。」 楚长卿心里是害怕的,他的阿允差点就没了。没有护好自己的阿允,让他受着自己曾经受过的苦,险些丧命。 楚长卿心里是自责的,他的阿允何时如此狼狈过。他从来都是衣着整洁,一副不染尘埃的矜贵模样,而今却让这血污染遍了他全身。 楚长卿俯身亲吻他,「阿允不怕,皇叔在。」 …… 这一夜,楚成允睡得沉,梦里总有那么一双温暖的大手将自己轻轻搂在怀里,亦有柔软的云带着绵绵湿意在脸颊唇角轻轻划过,像春季的雨滴。 楚成允整个人陷在温柔温暖里,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心里安定。 他这一觉睡得长,直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屋外已是星子漫天。 揉着酸痛的脖颈起身,只一动便扯到身上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 屋外听到动静的小灼赶忙进来,给楚成允梳洗,又吩咐下人端上早已备好的晚膳。 「不知殿下要睡多久,王爷担心殿下起来会饿,特意吩咐下人时刻备着吃食。」 听到小灼提起楚长卿,他转头询问的眼神看向小灼。 「凉州城到处破败,还有不少城民需要安置,翼王带着人去城里巡查了。」 楚成允身体失血,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有些无力,淡淡嗯了一声,「祁云风呢?」 「祁将军受了重伤,不过军医看过,说休养些时日就好。」 楚成允,「府库里的那只血参带上,我去看看他。」 「殿下,您还伤着呢。」 「皮外伤,我无大碍。」 …… 祁云风伤得颇重,浑身上下被绷带包裹着,他躺在床上呼吸平稳。 楚成允没有叫醒他,只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许久,那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醒了?」楚成允对他微笑。 祁云风,「你都坐这么久了,我再不醒,你怕不得坐到屁股生疮。」 楚成允抽着嘴角,一脸嫌恶地觑着他,「十几日没净口了,果然吐出来全是浑话。」 祁云风哈哈笑起来,一笑又扯到伤口,嘶了一声,赶忙止了声。「你可伤着了?」 楚成允眼神在他身上划过,「小伤不碍事。」相比祁云风身上的伤,自己的还真算不上什么。 「那就好。」祁云风爪子开始不老实,去抓楚成允的手,「那臭不要脸的来了,我还以为你就不管我了。」 楚成允将他的爪子塞回被褥里。「怎么会。」 祁云风撑着裹着厚厚绷带的病躯起身,盯着他,「你是不是感动了,那臭不要脸的在危急关头出现,你是不是心里火热了?啊?」 楚成允着实被气笑了,「祁大将军一马当先,奋勇杀敌,功劳和苦劳怎么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可以比拟的。」 祁云风听了得意地笑起来,忽而又正色道,「说实话,他那人讨厌是讨厌,可魄力和毅力却是无人可敌,若不是他来得及时,老子这条命预计也留不到现在。」 楚成允笑了笑,只垂着眼睫,沉默着不再说话。 祁云风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我那时不是亲了你一下吗?我以为我活不了了,可现在我活下来,你能不能把那个吻还我?」 楚成允「???」 祁云风闭上眼睛,撅着嘴,「来,小娘子。」 等了半晌,没动静,再睁开眼时,屋里已经没了楚成允的人影了。 祁云风「……」 …… 四周万籁寂静,头顶苍穹挂着一轮暗淡的月,黑沉沉的夜笼罩着苍茫大地。 楚成允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残破的凉王府院墙,脚下地面坑坑洼洼,大半地砖被撬去,就连屋舍也拆得倒塌了几间。 夹杂着沙粒的风摩擦着院子里那所剩无几的黄色树叶。 忽然一张温热的大氅罩在肩头,楚成允扭头,在昏暗的夜色里望向楚长卿,对方风尘仆仆,满身寒意,额前发丝也有些凌乱。 「用晚膳了吗?」楚长卿问。 「嗯,你呢?」 「在外面随便吃了些。」楚长卿站在他身侧,伸手似乎想要将那心心念念的人拥入怀里,又默默收了回去。「身上的伤还未换药吧?」 楚成允没有回答他的话,静静注视着他,「皇叔怎的来得如此之快?即使信使不眠不休,将消息递回京城也得七日,从京城点兵出发怎么赶路也要十日以上,还得是骑兵。」 楚长卿笑着抬手将楚成允那被夜风吹乱的碎发捋在耳后,「随我来的兵马是从西州过来的,在凉州被困的第五日我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楚成允听闻惊讶地看着他。 「西洲专门训了几只鹰隼传信,」楚长卿脸上有些不太自然,「三月前,我差人送了一只给你军营里的百夫长,也怪那鹰隼才从京城返回凉州,耽误好几日,不然也不会让阿允伤成这样。」 楚成允问,「那百夫长是你的眼线?」 楚长卿脸上表情凝滞一瞬,「阿允,我不是要监视你,我…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楚成允笑了,脸上有些无奈,「还得多谢皇叔,不然,这凉州可就没了。」 第186章 「凉州剩下的事阿允可以自己处理,皇叔不必再劳心劳力。」说完,转身回了房间,留下楚长卿一个人在院子里吹冷风。 楚长卿知道,自己的行为似乎又惹楚成允生气了。 …… 次日一大早,楚长卿才出房门便看到楚成允带着几个护卫同陆少游出门去。 抬脚想要跟去,小灼忽然出现挡住他的去路,「王爷,我家殿下说,您这几日为驰援凉州昼夜不眠,一路奔波,辛苦了,让您好好歇着,不必再操劳。」 知道是楚成允不想再依靠自己,想同自己划清界限。楚长卿心头有些闷,想到楚成允身上的伤更是烦闷。 「今日他的伤可换药了?」 「换了。」 「止痛的药丸可让他随身带着了?」 「出门前吃了一粒。」 …… 凉州城里四处破败不堪,许多流离失所的百姓需要安置,楚成允安排士兵给城民重建家园,试图将那损毁的房屋修葺好,以便可以让大家度过一个安稳的冬季。 「粮食是个大问题,」陆少游在楚成允身旁愁眉不展,「因为战争,几乎将凉州仅存无几的粮食都掏空了。」 「木格城那边还有吗?」 「前不久刘贺已经将木格城能送来的粮食都送来了,还去城里几户大户人家借了几石粟米和小麦,城里难民多,预计也顶不了几日。」 楚成允忧心忡忡地回到王府,随手拿了一个胡饼就去了书房。 桌案上一沓公文,拿起几本随意翻阅后又合上,从桌上拿过一张地图盯着,敛眉思索。 州里没有粮食就得借,这一借凉州经济又得落败好几年。他看着地图上离凉州比较近的几座城池,目光落在“西州”两个字上久久不动。 忽然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放在手旁,汤面上还浮着几块补血的人参片。 转头,见楚长卿眉目温润地对着自己笑,朝自己递来一双筷子。 「阿允劳碌一天,先吃些东西吧,面条要趁热吃。」 楚成允拿过筷子,吃了几口,又停下,「皇叔带了多少兵过来?」 「骑兵带了五千,随后压阵的兵马有一万。」 楚成允心头紧了紧,一万五千人,这一天得吃自己多少粮食呀! 「皇叔打算何时走?」 「……」 楚长卿不知道对方心疼粮食,只想阿允是想要赶自己走,沉默片刻,「伤口的药得换,我带了去疤的药,过阵子好了抹上,伤痕会淡些。」 楚成允心烦意乱地扔下筷子走了出去。 留下桌上那碗才吃了几口的面和一本摊开的公文。 楚长卿走到桌前,目光扫过桌案上公文,停留片刻,端着碗出了屋子。 第二日,西州来的兵马整装退回西州,楚成允看着那远去的队伍松了一大口气。 楚长卿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自己小心肝那不轻易间露出的笑以及那眸子里亮起的狐狸般的狡猾。 七日后,一车又一车粮食从西州运过来,楚成允忧愁多日的脸上总算绽开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一抹计划得逞的狡黠。 楚长卿勾唇笑看着那小子的侧脸,走过去在他耳旁轻声道,「阿允现在可开心了?」 楚成允脸上的笑立马敛住,回头拉着脸,一本正经道,「多谢皇叔援手相助。」 「不客气,阿允还想要什么?同皇叔说。」 楚成允脸色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拱了拱手。「我还有事。」 说完,逃也似的遁了。 …… 这几日楚成允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 身上的伤也在忙碌中日渐康复。 楚长卿能见到他的时间很少。他站在破败的院子里成日望着王府门口,俨然成了一樽望夫石。 深夜的书房还亮着烛火,楚成允埋首在桌案前处理公文。 每一次口渴,摸过一旁的茶杯喝到的都是恰到好处的热茶。 忙完之后,转头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 楚长卿正坐在一旁榻上,握着一本书册,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楚成允脸上。 见到对方看过来,他走过去,握着楚成允的右手腕,体贴地给他揉捏,「饿了吗?要吃些东西吗?」 楚成允不自在地抽出自己的手,「不饿。」 长睫垂下,遮住眼里的闪烁,「皇叔打算何时离开?凉州现下已无大碍,皇叔出来许久,不怕京城小皇帝那边遇到什么棘手问题?」 「小皇帝有林相辅佐,必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楚成允抬头,「皇叔还是回去吧!」 「……」 空气忽然凝固了一般。 楚长卿看着那双早已刻入心里的眸子,心口漫上苦涩,再次伸手握着那双微凉的手,「阿允……」 那包裹着自己双手的大掌,热得厉害,楚成允抽开手,望向窗外,「瞧这天气似乎快下雪了,皇叔若再不走恐就会遇大雪封山,只怕到时候,出行更艰难。」 楚成允神色淡淡,那双眼里透着不知是倦色还是漠然,亦或者两者皆有。 屋门吱呀,熟悉的木槿花香远去,唯余点点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 第118章 花不同期 楚成允那毫不含蓄的逐客令,让楚长卿不得不离开。 「皇叔一路保重。」 第187章 凉州城外的官道上,楚成允携一众凉州官员,给楚长卿送别。 他脸上带着如春风一般的微笑。 阳光透过树叶,在那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片光影,如同金色蝴蝶在那脸上扇动华丽的翅膀。 都说凉州的秋日很美,会有大片的金黄色的胡杨林,楚长卿来时匆匆瞥过一眼,便觉得那景色绝美。 却不想,同此刻的美人比起来,逊色太多。 「阿允,我可否抱抱你?」 楚成允望着他,红唇微启,思索半晌,点了点头。 楚长卿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手臂紧紧地圈着他的腰背,似乎是想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阿允……」他埋首在那幽香的颈间轻声道,「凉州太苦,我想阿允同我一起回京可好?往后,我会好好疼爱阿允。」 那双手终究是推开了他。 楚成允微笑着后退几步,接过小灼递过来的干粮举到楚长卿面前,「望皇叔往后安康顺遂。」 那张白皙好看的脸上,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里,没有半分不舍与留恋。 楚长卿心口堵得厉害,在那双盈着淡淡水光的眸子里缓缓转身。 即使再不舍,他终究无法再像往时那样,不顾对方的感受,将人拉进怀里,欺负也好,疼爱也罢全由着自己。 …… 马蹄踏着满地泛黄的落叶,留下一串浅浅的蹄印。 耳旁风声簌簌,身后的凉州城越远,心口也越是揪得厉害。 楚长卿忽然勒马驻足,回头望向那茫茫一片的苍黄以及那遥远的凉州城。 北风卷着沙粒吹进眼里,刺痛双眼,模糊视线。 除了报仇,楚长卿从来没有什么欲念。 甚至在楚玄北死后,在他的那些儿子一个接一个殒命后。他亦是有过一阵的迷茫,他此生该何去何从?还有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只是每每看到身边的那小子,又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是舒心。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想要的不是权利,不是皇位,而是楚成允,他便是自己的欲念。 在那冰冷的复仇路上,是那温暖纯净的笑,如同阳光一般洒进自己心里,将自己冰冷的心一点点融化。 被人念着,有人掌灯等待,是他这么些年来从未体会过的一种归宿感。 心口一片火热,有什么在血液里蠢蠢欲动。 转眼自己就已经是三十有三的年纪。 此次分离不知下一次相见会是何时,再等四年的藩王朝遏吗? 手中玉扳指微凉,楚长卿垂首打量片刻,视线再次落在那遥远的凉州城方向,握着玉扳指的手忽然收紧。 咔嚓一声,手里玉扳指碎成一片,墨绿色碎片缓缓从手中撒下。 「本王的玉扳指不见了,得回去找找,你先带着人回京。」楚长卿留下一句嘱咐,调转马头,策马朝凉州城而去。 若影「……」 …… 人去而复返。 楚成允站在院子里同楚长卿四目相对。 「那玉扳指是一位故去多年的好友所赠。」楚长卿一本正经地胡扯。 楚成允沉声问一旁的小灼,「客房打扫了没有。」 小灼,「还没来的及打扫。」 楚成允了然地点了点头,对楚长卿道,「许是落在客房,我让下人去找找,如若皇叔不放心,自己也可去一起找。」 楚长卿微笑着,不紧不慢道,「我信阿允的为人,自然也信得过阿允身边的人。」 然而,下人们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翻出那个劳什子的玉扳指。 待到下人来报时,楚长卿笑着说,「或许是掉在别处了。」 楚成允,「皇叔可否记得最后一次看到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好像那日夜里在院子喝酒时还在,嗯,不对,应该是在阿允的书房里,哎……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楚成允瞥了他一眼,又吩咐下人将院子各个角落,自己的书房,甚至卧房等,楚长卿去过的地方通通搜了一遍。 最终依旧无果。 日子过了三日,府里的下人勤勤恳恳地找,楚长卿却清闲自在,每日围着楚成允嘘寒问暖。 楚成允忽然从那嘴脸里看出了什么,他忙得脚不沾地,也不愿再去多管他,只当府里多养了个吃闲饭的。 ……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烛火的光映着一张疲惫的脸,一沓厚厚的公文堆积在桌案上。 「不是什么大事,交由陆少游去办便好了。阿允何故如此劳心劳力。」楚长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进屋,将面放在楚成允面前。 「陆少游已是忙得好几夜没得好好休息了。」 「可需要我帮忙?」楚长卿把筷子递给楚成允。 「不用麻烦皇叔。」 还真是有些饿了,楚成允接过筷子,夹起面条,塞到嘴里。 楚长卿坐在一旁看着他吃面,眼见一碗面条去了大半,嘴角溢出一抹喜悦。「味道如何?」 「不错。」楚成允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 「我做的。」 楚成允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对上楚长卿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楚长卿忽然靠近,握着他捏着筷子的手,俯身,将那一筷子面条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抬头对着楚成允露出一个灿烂微笑。 第188章 那张脸,眉宇鬓角今日修整得格外干净,头上的玉冠将人衬得温润如玉。 那嘴唇似乎是涂了唇脂,丰润莹亮,那双老奸巨猾的眼里含着媚态,嗯,没错,是媚态…… 楚成允手抖了一下,这明晃晃地勾引。 楚长卿吃完,不忘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阿允知道吗?知道这叫什么面吗?」 「……」 「这是同心面,整碗面其实只有一根,民间有一说法,同自己爱的人同吃一碗面,代表同甘共苦,情意绵绵,永生不分离。」 楚成允默默无声的放下筷子。「你自己吃吧。」 …… 院子的地面用泥沙把那些缺失掉的地砖给填上了,但依旧是坑坑洼洼的。 楚长卿看着那独自站在院子里的孤独背影,墨色长发被风卷起,清雅的身姿如同随时会迎风而去的谪仙。 他走上前,同他并肩而立,望向那黑漆漆的夜空,「阿允知道世间最让人痛心又不甘的是什么吗?」 楚成允扭头看他。 楚长卿转过身,望进那双如同夜里星辰般夺目的眼里,缓缓开口。「是花不能同期,木槿开时不见桃花,桃花开时,木槿已败,于是错过一年又一年。」 「阿允最爱我的时候,我却伤害了阿允,我想要爱阿允的时候……」他抬手抚摸那柔软微凉的脸颊。「阿允,不要我了。」 那张面孔似乎如初见那时没有变化,又似乎变了。 是变了,那时的阿允总是笑着,即使被自己欺负了,也会很快恢复灵动纯净的笑,而今,即使他笑着,却似乎依旧有化不开的浓墨沉在里面。 心头酸痛上涌,楚长卿声音柔和无比,「明知阿允这一生过得苦,而我却让阿允吃尽苦头……」 「阿允,我想抱抱你。」 楚成允没动,也没应声,只静静注视着他。 楚长卿上前,抬手轻轻将他拥进怀里,那具身体纤瘦柔软,仿佛一用力就会碎了,他不敢用力,如同珍宝一般轻轻搂着他,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阿允,我错了,我想疼阿允,往后一辈子都想疼阿允,就快两年了,我不再年轻,亦不知道生命何时会到尽头,我怕,怕来不及抱着我的阿允就撒手人寰。」 「阿允可知,在收到凉州急报时,我有多害怕吗?我生怕自己晚来一步……」楚长卿不敢说下去,「我日夜兼程,恨不得长了翅膀,可以立马飞到阿允身边。」 「看着阿允受伤,我心疼,好心疼,我想替阿允受伤,替阿允承受所有痛。阿允疲惫,我想将阿允抱在怀里哄着阿允睡一睡。 阿允不理我,我也好难过。三月芳菲短,时春留不住,可我想留住我的阿允,我想护阿允一辈子……」 凉州夜里的风好大、好冷,这个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 楚成允眼睛有些模糊,喉头有些发紧,过往的种种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现,那些痛苦的,快乐的,感动的瞬间再次回放。 从敬他,惧他,到爱上他,最后再到恨,而后斩断所有,归于尘埃。 楚成允以为自己内心早已无波无澜,却不想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宠着自己,也伤害自己,而每每在危机时刻,又都是他站在自己身前护着自己。 他又爱又恨又害怕,最终心绪如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在生死关头,他望向京城方向,有那么一丝遗憾,或许最终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楚成允哽咽着,泪水盈满眼眶,一眨眼便连连而下,落在楚长卿脖颈间。 「可是,皇叔坏,坏透了!阿允讨厌皇叔!」 楚长卿手臂用力,将他拥得更紧,「往后都让阿允讨回来可好?」 楚成允只哽咽着不说话。 细碎的哽咽在耳旁响起,楚长卿心口痛得一塌糊涂,托起他的脸,轻轻拭去那白皙脸上的泪水,深情注视那双水雾连连的眸子,然后吻上那微微颤抖的唇,辗转倾轧。 柔软手臂缠上腰间,当怀里的人回应自己的吻时,楚长卿的心几乎飘了起来。 泪水是咸的,心口是热的。那种心意相通的感觉真的太美妙。 他的阿允真好,就如同那纯白的木槿花一般,干净柔软。 他捧着那张脸,抵着他的额头,低声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有些傻。 楚成允疑惑,「你笑什么?」 楚长卿再次紧紧把他搂进怀里,笑着说,「我的阿允真好,真好……」 他怎么可以错过这么好、这么善良纯洁的人。 他笑得胸腔不停震动,许久停不下来。 他觉得开心、欣喜,亦觉得痛苦不堪。 楚成允有些恼,抬手用力将他推开他,才看到那张脸上已是泪水连连。 楚长卿又哭又笑,如同一个疯子,再次将人拥进怀里,呜咽着,「阿允,我爱阿允,好爱好爱,阿允别走!别走!别赶我走,别离开我。」 …… 第119章 老马跑快点 楚长卿想把怀里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也想让自己融入他的身体里。 那种起起伏伏地情潮让他沉醉。 仿佛在楚成允洁白的肌肤上看到了桃花瓣的盛开,只是那香味是木槿花。 他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的,无论是人也好,心也好,都是自己的。 …… 第189章 凉州的秋日冷得快赶上京城的冬日。 清晨的风更是寒凉,屋里炭火熄灭,楚长卿紧紧拥着怀里的柔软身躯,手指一下一下轻抚那纤长的睫羽。 楚成允被挠得有些痒,眼睛也没睁开,缩在他颈间软语嘟哝,「别弄……」 晨醒的鼻音,带着一丝娇嗔,撩得某人心口发痒。 楚长卿不弄了,在他眼睫上吻了一下,又在他唇上贴了一下。「来时看到经过凉州的一大片胡杨林,金灿灿地煞是好看,可是因为赶路急,未来得及好好观赏,阿允今日可得空?」 楚成允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不得空,还有好多事要处理,皇叔不都看到了吗?书房里那一大摞的公文政务。」 楚长卿笑起来,「那……阿允想如何?」 楚成允睁开眼睛,瘪了瘪嘴,转个身背对着他,「不如何。」 楚长卿将人再翻过来,托着他的脸问。「不说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楚成允嘴角抽了抽,拉开他的手起身下床穿,拿过一旁架子上的衣裳往身上套。 「好阿允要去哪?」楚长卿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看着他。 楚成允回头斜了他一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再不起来,我就自己去看胡杨林了。」 楚长卿哈哈大笑起来,几个跨步上前,抱起楚成允转了好几圈,直把楚成允转了晕头转向。 「我的小心肝,就没什么要求要提的吗?比如替阿允批阅公文,比如给阿允几个得力助手,比如……要点钱……」 楚成允手臂绕上他的脖颈,抿着嘴低声笑起来,「老混蛋!这事还要我明说吗!自己都不会主动点吗?」 楚长卿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臭小子,诡计多得很!」 …… 大片的胡杨林,满地泛黄的落叶,在湛蓝的天空下美不胜收。 从没有哪一刻觉得秋季如此之美。 两人拉着手,踏着落叶闲庭信步,从未有过的悠闲自得。 「允,信也,诚也,公正也,允执其中,光明磊落,抱诚守真……」楚长卿幽幽念着。 楚成允疑惑转头。 「这是在书房里找到的一张便签,义父的笔记。」楚长卿笑看着他。「阿允的名字是义父取的。」 「多谢老翼王,否则我的名字可能就是楚老七了。」楚成允自嘲一下。 「阿允没想过为什么吗?」楚长卿停下脚步。 「一张纸能证明什么?」楚成允反问,「莫不,如果我是楚玄北的儿子,你就要杀了我?」 楚长卿心口揪了一下。「阿允说什么胡话,我的阿允就是阿允,是我的爱人。」 楚成允笑起来,朝他伸出双手,「走累了,皇叔背着。」 楚长卿忽然想起某个场景,勾唇,靠近他耳旁,轻轻呵气,「做大梦!」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 楚成允几步追上去,往他背上跳去,「谁做大梦!」 「臭小子做大梦呢!」楚长卿哈哈笑着,却口是心非的伸手托着背上的人,防止他滑下去。 楚成允张嘴在那邪恶的脸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齿印,「老马!跑快点,前面有条河,你家主人饿了要吃烤鱼!」 楚长卿,「怎的成老马了?不是老牛吗?」 楚成允在他背上笑得停不下来,「这回承认自己是老牛吃嫩草了……」 一地金黄落叶,满眼华丽秋色。 楚成允在胡杨林里美美吃了一顿烤鱼,同楚长卿骑着马回到凉王府时,发现里面吵闹得厉害,还有小饼哇哇的哭声。 「这莫不是沙匪趁火打劫。」楚成允几个箭步冲进去。 楚长卿也立马跟了上去。 院子里,一个男人扛着小灼往外走,小饼和苏姑姑在后面追,丽太后跟在后面看热闹。 「好大的胆子!你给我站住!」楚成允大喝一声。 那人停下脚步,与楚成允四目相对,楚成允身体抖了一下,转头默默瞥了一旁的皇叔一眼,见对方神色淡淡,心里不免更紧张了。 「殿下,救我。」小灼挂在方凌云肩膀凄厉道。 楚成允满面笑意,「方神医,有话好说,怎么好好的抢人了呢。」 方凌云朝楚长卿看了一眼,「怎的,这是我的人,我还不能带走了?你这破凉州除了风沙大,日头也大,看,人都给晒黑了。」 「方凌云!把人放下!」楚长卿沉声开口。 他如今同自家小心肝才和好,可得要事事护着才行。 方凌云眼睛朝对面两人交握的手看去,嗤笑起来,「呦,好上了?表弟有肉吃,表哥我怎么也得喝口汤吧!」 他这话虽然是对楚长卿说的,但楚成允却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凉王殿下,你说吧!这人我该不该扛走?」 楚成允一时犯难,这是妥妥的威胁呀。 小灼更是一脸苦相。「我,我跟你走,走!马上走!你让我收拾收拾一下东西。」 方凌云嘴角扬起。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小灼提着包袱出来,对着楚成允和丽太后拜了几下,含着泪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小灼,你要去哪?今晚府里宰了一头羊。」丽太后问。 小饼在一旁哭得眼泪鼻涕直流。 第190章 楚成允咬了咬牙,一把拉过往外走的小灼,「不走了!回去!」 「……」方凌云。「你可考虑好了!」 楚长卿微眯着眼睛,看几人的你来我往的对峙,老辣锐利的眼神,如长年盘旋在断崖上的鹰。「这是怎么了?阿允莫不是有什么把柄在方凌云手里。」 丽太后坐在一旁,拧着眉头,「把柄?」 才说完,小灼又哭唧唧地拉着方凌云往外走,「走,我跟你走。」 这么大的骗局,翼王知道可就完蛋了,他可真不想再看到自家主子被折磨了。 楚长卿见状,心里隐隐有什么东西欲要破口而出。 「站住!」他冷声道。「说清楚再走。」 小灼身体抖了一下。 楚成允脸色一沉,豁出去了,「方凌云骗了你。」 !!!方凌云,「我何时?」 「那时,他对小灼见色起意,但又因为小灼是大总管,不敢明着动手动脚,于是他给我下药,让我肺疾咳血,离开京城,好趁机对小灼图谋不轨。」 方凌云「……」 「他来凉州骚扰小灼已经不止一两次了。」 「你放屁!」方凌云拍案而起。「分明是你这小太监求着我给你下药,本神医还因为你被京城众人怀疑医术不济。」 楚成允淡淡道,「其实你是心怀不轨。」 方凌云气得手都抖了。 沉吟许久的楚长卿总算开口了,「若风,将这心怀不轨的赤脚大夫打出去!」 「……」 「表弟,你脑子被驴踢了吧!啊!……放开我啊!若风!再推我小心我拿针扎你啊!啊!」 方凌云的声音渐行渐远,楚成允大大松了一口气。 「所以,阿允那时咳血都是假的喽。」楚长卿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眼里闪出危险的光。 在场的人都感到一股由脊背升腾而上的凉意,只有丽太后在好奇地看着两人。 楚成允眼珠子转了转,回首,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目瞪着他,「假的又怎么样!」 在场众人,「……」 楚长卿,「……」 楚成允拉起一旁母妃的手,一手拉着小灼,「那头羊准备怎么做?」 丽太后,「还不知道,阿允想怎么吃?」 「烤全羊吧。」楚成允回头对着苏姑姑和小饼招手,「小饼,苏姑姑,站着干嘛?快过来。」 小饼和苏姑姑小心翼翼地对着发愣翼王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风灌进屋子里凉飕飕的,楚长卿独自一人坐着吹冷风。 木然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被扇的脸颊。 …… 第120章 老混蛋和小混蛋 院子里大家伙摆了桌子椅子,碗碟调料准备烤羊。 「殿下,你那么打王爷不怕他……」小灼小声问。 「怕他做甚,他若再敢阴阳怪气还得打!」楚成允站在火堆旁,一边给羊刷酱一边说。 语气里全是硬气。 「那是阿允新纳的宠妃吗?」丽太后亮着眼睛开心道。 「是的呢母妃,你往后想如何教训就如何教训,不用有所顾忌。」 「打跑了怎么办?」 「没关系,跑了阿允再找一个。」 「咳咳!」有人咳咳。 楚成允斜眼看了一下站在院门口抵拳尴尬咳咳的楚长卿,声音稍微缓和一点,「把那边的牛肉串一串,等会要烤。」 楚长走过来,默默在一旁串牛肉。 一副鹌鹑样,众人都不敢吱声,唯有丽太后乐颠颠地往他跟前凑。「乖儿媳,你叫什么?」 「长卿。」 「长卿,太大块的肉要多串两节,不然不好翻面。」 「嗯,多谢母后指点。」 楚成允听闻转头去看,这会瞧着真是顺眼多了,果然有的人天生就是贱骨头,欠揍。 …… 晚饭后,楚成允躺在书房的榻上看书。楚长卿伏在一旁的桌案前处理公文。 眼睛几次瞟向楚成允那边,又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甘的起身,坐到楚成允身旁。 「阿允,我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楚成允白了他一眼,翻了个面,继续看书。 楚长卿半蹲在榻旁,乞求道,「阿允,我就是想知道。」 楚成允依旧没有理他。 楚长卿眼眶有些泛红,一手搂着楚成允的腰,把额头轻轻抵在楚成允肩头。「对不起,阿允。是我的错,让阿允伤心难过,阿允可知,那夜阿允被埋在雪地里的情景我到现在还记得,许多次梦见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如今想来依旧心惊自责不已……」 肩头有些湿凉,楚成允心有些软下来,转过身看他。 楚长卿,「阿允那时,为何会……」 楚成允被那眼中情绪激惹,于心不忍,放下书册,将他拉到榻上,搂着他的腰。 「曾经我总是不解,为何我的亲生母亲会投湖自尽,会抛下我。后来母妃小饼出事,那时便忽然明白,或许真的是没有盼头了吧。 我这一生从小到大,都活得烂透了,即使再如何努力,自己的人生自己依旧无法做主,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护不了自己想护的人。」 楚长卿心口猛然一紧,手臂不由得将怀里人紧紧圈着。 「我恨你,那时真是恨透你了,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可我又知道母妃小饼出事不是你所愿。」 第191章 「孟澄说我同袖月馆的婊子一样,宫里的人也都知道我是你的玩物。」 「阿允……对不起。」楚长卿搂着他的手有些颤抖,心口痛得厉害。 「我想这样悲剧的人生,不如死了重新来过,那时险些一脚踏进那荷花池。我等不了,无法眼睁睁看着母妃就这么一日日睡过去,也不知道那苟活下来的日子有何盼头。」 楚长卿翻身,俯身封住了他的唇,泪水止不住往下淌,密密麻麻的痛席卷全身。 他抱着楚成允在他颈间不停流泪。 「景若园有一株红梅,我想折一支,放在母妃的枕边,为她做这最后一件事。」楚成允嘴角溢出一抹无奈又苦涩的笑,「然后,滑了一跤……」 显然滑的那一跤差点要了他的命,却也救了他一命,这真是一个滑稽的结局。 那时他是真的有放弃生命的念头,再如何坚强的人,也会被重重压力击垮,而最后只需那一根轻盈的稻草,就可以将人毁于一旦。 楚长卿猜到了,经怀里人亲口证实,更觉得心惊胆颤。 如若他的阿允真的跳了荷花池,那对楚长卿来说简直是灭顶般的绝望。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对他真是坏透了。 他以为他的阿允每日微笑着,就以为他的心也是乐观无谓的,可直到那场火灾,他才知道他隐忍了多少。 他的阿允虽然坚强,却也脆弱,虽然乐观,却也会悲伤难过。 他的阿允吃了好多苦,该有人疼爱。 「往后皇叔会疼阿允,一辈子。」 楚长卿抱着人坐起来,轻轻拥着他,「往后的每天都会疼我的阿允。」 楚成允笑起来,「如果没有那次的事,皇叔是不是就不会放阿允走了,嗯……连解药也不给阿允。」 楚长卿也跟着无奈地笑了一下,「那时,看到阿允不哭不闹,总觉得心口难受,看到阿允冻得发抖,也越来越不是滋味,如果没有那次的火灾,也许不过多久就会不忍心,给阿允解了这毒。至于放阿允走……」 楚成允睁着好奇的眼睛等他把话说完。 「想都别想。」楚长卿小心翼翼地搂着他,「阿允这辈子都是我的。」 「老混蛋。」楚成允笑着骂了一句。 楚长卿眸中浮上笑意,里面溢满了幸福的星光,「是你这小混蛋先招惹我的。」 「可是阿允伙同方凌云一起骗我,还骗了这么久,良心过得去吗?」 「怎么会过不去,你活该。」 「小混蛋不老实该罚!」楚长卿抱着人往床榻边走去。 楚成允也不挣扎,在他怀里,朝他扬了扬拳头,「老混蛋,你敢弄疼我试试看!」 「哈哈哈哈,」楚长卿爽朗地笑起来。「阿允都说说,你这什么属性,乖的时候像只猫,狡猾的时候像狐狸,呲牙咧嘴的时候像只小狼崽。」 楚成允在他怀里闷声笑着,「你!温柔的时候像只老母鸡,坏起来的时候像只大灰狼,凶起来的时候像只花斑虎。」 「哈哈,为什么是老母鸡!」 「你管我为什么,说你是你就是!唔……」 「阿允……抱着我。」 交缠的呼吸声,如悠扬琴瑟和鸣。 …… 楚长卿最喜欢抱着他的小心肝,放在自己腿上,像抱小孩一样。 楚成允也很享受那个温暖的怀抱,屋里寂静,月色从窗外洒进来,给一切景物蒙上淡淡薄纱。 「皇叔,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楚成允靠在他怀里,轻声开口。 楚长卿侧头看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失落怅然,心头不由得一紧,「我怎么会不记得阿允。」 「皇叔不会记得。」楚成允眸子黯淡下来,扭过头,看向别处,那模样瞧着似乎有些生气。「都十几年了,早该忘了。」 楚长卿抱着他,许久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窗外,思绪陷入回忆里。 「阿允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吗?」 「不记得!」楚成允赌气,闷声道。 楚长卿笑了一下,「可我记得,那时在景若园,有个瘦瘦小小的小人崽把一个啃了一半的脏兮兮馒头递给我。」 「……」楚成允愣了一下。 楚长卿继续说,「我不理他,那小不点就以为我是哑巴。我观赏池里荷花,他觉得我是想吃池子里的莲蓬,第二日他就给我带了一个莲蓬。」 楚成允眉眼弯起。 「后来那小家伙可惨了,给我剥了好几日的莲子,手指甲都抛了。」 楚成允憋着笑,握着拳头在他肩头捶了一下,「坏透了,净知道欺负小孩。」 楚长卿继续没脸没皮地说,「话说,那时那小家伙肉嘟嘟的小手看着白嫩嫩的,像豆腐又像包子,好几次都想给他整个咬下来,吞到肚子里去。」 「哈哈,皇叔果然是野人,吃小孩的野人。」楚成允在他肩头笑,那双眼睛里如同盛了满满一瓢星光。 楚长卿一手抓过自己脖颈间的手,在那白皙如玉的手臂上轻轻咬了一下,「嗯,味道没变,同十几年一样。」 楚成允咯咯笑起来,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 儿时为数不多美好的回忆里,想不到也有身旁这个人。那年他还不到七岁,本以为那些陈年过往只有自己记得,不想对方也记得。 第192章 「皇叔何时想起来的?」楚成允将脸枕在他肩头。 楚长卿眸光顿了一下,「很早。」 「在景若园再次见到阿允,还不曾认出来,后来又逐渐觉得熟悉,再到阿允被楚成越欺负,派人去查了一下阿允的身世,那时便知道了。」 「这么早?」楚成允有些惊讶。 楚长卿眉头压着,「不过那时,做何想法,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看到阿允被人欺负会心疼,于是想法子把阿允弄到了身边,可一想到阿允是楚玄北的孩子,又很生气。」 楚成允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楚长卿瞬间舒展开了眉宇。 「阿允眼睛好时,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告诉皇叔,只可惜……」楚成允笑着,「皇叔太坏,和以前的哥哥太不一样,阿允一下子也好生气,所以……」 「如何?」楚长卿扭头。 「所以打算利用完,就把皇叔踢了。」 「哈哈哈哈,小混蛋。」楚长卿放声大笑起来。 「你是老混蛋!」 楚成允以为再次同一个地方相遇只不过是巧合,楚长卿却没有告诉他,十年后,再次入踏进景若园,是因为想起那个给自己剥莲子、给自己带包子的小家伙。 …… 第121章 大结局 楚长卿在凉州一住就是一个月,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 整个大地银装素裹。 凉州那些破败的民舍也在一个月内修葺完成,过冬的粮食分发到每家每户,楚成允也总算安心了。 只等来年开春,将凉州关墙重新修建。 书房里安静却温暖。楚长卿正伏在案前在处理从京城送来的奏折。 「皇叔不打算回京城了吗?」楚成允从背后圈上楚长卿的脖颈。 楚长卿握着那柔软的手臂,将人拉到怀里,「回不去了,凉州有妖精,皇叔打不过。」 楚成允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咯咯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皇叔不怕,小皇帝根基不稳,无权无势,被人某些世家大臣打压欺负吗?」 「说实话,有些担心。」 楚长卿说有些担心,那必定不只是“有些”。 楚成允,「那你还不回去?趁着风雪不大,还可以赶路,若是再过些日子,只怕会更难行。」 「阿允舍得和皇叔分开?」 「什么舍得舍不得,就算舍不得也当以大局为重,儿女情长可来日方长。」 「呵,这倒是我小心眼了。」手指轻抚着怀里人的腰身,「我想阿允同我一起回京城。」 楚成允顽皮一笑,「番王无召不得入京。」 「阿允不是番王,阿允是太上皇。」 「……」楚成允愣神。 楚长卿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子俊已经过继到阿允名下。」 晴天一个霹雳,楚成允久久回不过神来,忽然就当爹了,还有了那么大一个儿子。 楚长卿看着他笑,「阿允想何时回京就何时回京。」 楚成允还没有从当爹的喜悦中走出来,木然地看着他,「何时的事?」 「阿允来凉州后后没多久。」 「你做事总是喜欢一意孤行,不问他人的意愿吗?」楚成允别过头,语气有些生气。 「嗯,」楚长卿勾唇笑看着他,「可我瞧着阿允很开心呀。」 楚成允嘴角的笑有些压不下来,「嗯,那小家伙有些呆傻呆傻,瞧着挺可爱。」 楚长卿心情很好,搂着他亲了又亲,「我瞧着阿允最可爱,好阿允同我一起回去可好?回京城买糖葫芦。」 楚成允被他气得有些想笑,「大老远的买个糖葫芦。」 「嗯,确实,大老远买个糖葫芦不太划算,那如果加上翼王府呢?」 楚成允「……」 「阿允不是很喜欢翼王府里那片湖泊,还有湖对面的那个小山坡吗?那山坡上去年种了好些果树,桃子李子山楂都有,湖里还养了大闸蟹,阿允要是同我回去,这些都是阿允的。」 见楚成允眼睛亮起来,楚长卿再接再厉,「湖里还围了一处,专门种荷花,一到夏天可以划船游湖摘荷花,秋季可以摘莲藕,哦,还有莲子,不知阿允喜不喜欢。」 咕咚一声,楚成允喉咙一滚,斜眼看楚长卿,「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皇叔又想给我下陷阱。」 楚长卿哈哈大笑起来,握着怀里人的手,眸中慢慢溢上柔情,「我想在翼王府的族谱上加上阿允的名字,也想皇家玉碟上我的名字同阿允名字并列在一起。」 唇瓣在那白皙手背上轻轻贴了一下,虔诚至极,「可以吗阿允?」 一股说不出的柔软在心里荡漾开,楚成允心口热得厉害,整个人如同置身于棉云里,抬起手臂,与他交颈相拥。 …… 「今日天气正好,雪停了,但路上也要慢点。」楚成允一边给楚长卿系脖颈上狐裘的系带,一边嘱咐。 楚长卿只笑着,静静注视着那张温柔的脸。 「胡饼、肉干、还有包子。」楚成允转身接过小灼递过来的包袱,塞到楚长卿怀里。「路上饿了吃。」 楚长卿眼里全是自家小心肝的温柔模样,如同一只狗尾巴草在心尖上挠,不想走,真是一点也不想和他分开,只是奈何,他的阿允要顾及母后,不宜雪天赶路。 他一把托着楚成允的腰,也不管屋里的其他人,在他唇上狠狠吸了一口,「阿允可记得了,待到初春就回京城。」 第193章 楚成允红着脸推开他,垂下头,「知道了。」 楚长卿再次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要写信,每日一封。」 楚成允笑起来,「真不怕累死你的暗卫?」 一说到暗卫,楚长卿忽然想起什么,「若风!」 若风蔫蔫地从屋檐上下来,单膝跪在地上,瞧了一眼楚成允,「我知道了,主子。」 楚成允歪着脑袋对他咧嘴,露出一个友善的笑,下一刻,又被楚长卿拥进了怀里。 「阿允,母妃的病我们再试试吧,虽然可能花的时间会很久,但无论是一年两年,又或者是三年五年,虽然漫长,也许有一丝机会呢。」 楚成允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母妃怕扎针,怕喝药,再说三五年,怕是方神医呆不住。」 「那阿允就好好哄着母妃,至于方凌云交给皇叔就好。」 楚成允笑着在他唇上贴了一下。「那就辛苦皇叔喽。」 那柔软触感几乎让楚长卿的心也跟着融化,他俯身,再次吻上他的唇瓣,「我听军营里的士兵说,祁云风那混蛋曾对阿允动手动脚。」 楚成允咯咯咯地笑起来,朝他挑眉,「那又如何?皇叔府里可有两位娇美侍君呢,这阿允不在,想必是夜夜承宠吧。」 「从未!阿允从何处听来的?」楚长卿急眼,「自从尝了阿允后,我可是对别人提不起半分兴趣。」 「……」 尝?楚成允眼珠子瞟了一下周围的人,瞬间脸红,红得都快滴血了,抬手一拳用力打在他胸口上,然后垂着头,咬牙不说话。 楚长卿忽然笑起来,再次将人搂进怀里亲了又亲。「好,阿允,可得离那坏人远些。」 「我不!你才坏。」 楚长卿没法,对着一旁若风道,「若是那祁云风敢对阿允动手动脚,就把人砍了!」 楚成允瞪他,「你敢!他是我的人!」 楚长卿想了会儿,转头看向若风,「那就留他一命,把他牙给敲了。」 「……」 正躺在床上养伤的祁云风,「哈嚏!」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忽然觉得牙有些疼。 …… 年关未至,京城也开始落雪。 「寄君一片雪,相思在心头,待到来年春,与君赴白头——子意书,腊月廿二。」 楚长卿捏着信纸,嘴角扬起,眼眸弯如月牙,他收了信纸,站在墨月轩的院子里,抬手接住那纷纷扬扬的雪花。 雪花化在手心虽凉,心里却是暖的。 凉州此时该是更冷了。 他的阿允会不会冻着? 真想将那小子抱在怀里暖着。 当思念可期,那日复一日的等待也变得有意义,每日的忙碌也不再觉得心情烦闷。 冬雪才化,王府里就沸腾了起来。 下人们紧忙有序,忠叔那教训下人的声音中都带着喜悦。 楚长卿看着那全然变了样的王府屋舍,心里的期待越来越浓。 「现在到哪了?」他再次问身旁的若影。 「到凤鸣城了。」 「怎的还在凤鸣城,前天报时就已经在那里了。」 若影,「殿下又带着太后娘娘在凤鸣城游玩了几日。」 楚长卿有些生气,但又不敢明着表显出来,口是心非道,「嗯,太后好不容易出门一趟,玩一玩也是应该的。」 然而,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明明摇马车也就五日的路程,竟然过了半个月人还没到。 翼王府里紧张的下人,此刻也都开始懒散起来。 楚长卿整个人颓丧到了极点,那信纸上口口声声说,「日日思念不得眠,冬去春来床榻依旧冷。」的小子,此刻在外面快活着呢。 就在他独自坐在书房里生闷气的时候,门外若影忽然来报,「王爷,王爷,殿下到了城门口了。」 楚长卿赶忙起身,风一般地闪了出去。 飞驰的骏马在落华街上挡住了那辆豪华马车,楚成允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眼睛一亮。 「皇叔!」少年一袭红色劲装,雀跃地跳下马车,朝楚长卿跑去。 楚长卿翻身下马,一把接住那朝自己扑过来的,「哈哈哈哈,臭小子,可想死我了。」 托着他的腰,举起来转了好几圈。 「阿允也想皇叔。」楚成允垂头笑得一脸灿烂。 楚长卿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也不管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那好奇的眼光。「小妖精,就这张嘴会说,行动上一点都看不出。」 「哪呢,阿允给皇叔带了礼物,好多呢。」楚成允弯起的眼眸如钩子,吊着某人的心晃啊晃。 「走,阿允,我们回家。」楚长卿抱着人扔到自己的马背上,而后扬长而去。 …… 翼王府里四处张灯结彩,大红绸挂得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楚成允一进门,院子里排列两侧的下人便俯身行礼,「参见殿下。」 这大张旗鼓的阵仗让楚成允大为咋舌。 楚长卿笑意盈盈地拉着他,「走,阿允院子里有惊喜。」 跟着楚长卿进了墨月轩,便被那一树桃花吸引,还有那一旁熟悉的木槿树。 楚成允有些发愣。 「阿允可喜欢,」楚长卿从背后搂过他。「这是阿允原来庆阳宫的那一株木槿。」 楚成允回头,「那么大的树,搬过来得花不少功夫吧。」 第194章 「嗯,可费功夫了。」楚长卿有些得意。「阿允看,这两株树都不分开了,那我们是不是也不分开了。」 楚成允笑了一下,「嗯。」 楚长卿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太卜令那边算过,明日午吉,宜纳彩下聘嫁娶,咱俩的八字我在年前已经让人合过了,咱们明日就将这事办了。」 楚成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长卿扛进了屋。 「这也太快了吧!我什么都没准备。」 「无事,皇叔替阿允备好了。」 「可,可就一日的时间来的及吗?」 屋门哐当一声,关了起来。「来得及。」 「而且还纳彩下聘一起……唔,还有,请柬,唔……」 …… 翼王府办喜事,据说娶的不是女子,而是大楚的太上皇,整个京城哗然。 楚成允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贼船。 婚礼隆重,宴请的宾客大多都是熟识的,陈大宝,高忆柳,莫北啸,竟然还有陆少游…… 这家伙不在凉州替自己看家,何时偷摸跑回京城了,而此时,遥远的凉州,可怜兮兮蒙在鼓里的祁云风正威风凛凛地在军营巡逻。 楚长卿不信奉那些大婚前不得相见的俗套的说法,硬是亲手给自己的小心肝换衣裳。 两人的衣裳形制相同,左交右衽,锈金腰封,只有衣摆和袖口图案不一样,一是木槿,一是桃花。 大红喜服将楚成允衬得更加俊逸明艳,眉目流转间皆是潋滟风姿。 昨日才吃过肉的楚长卿,喉头攒动,又觉得有些饿,但时间紧迫,不得不压抑着自己沸腾的血液。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丽太后更是乐疯了,在翼王府四处跑,逢人就发小红包。 然后,不知从哪里扯了块红纱盖头,跑回墨月轩,往楚长卿头上盖,说新娘子就得要盖着。 惹得一旁的楚成允捧腹大笑,最终还是在楚成允的劝解下遗憾的收回。 锣鼓声笑闹声逐渐淡去,子时的翼王府恢复寂静。 楚成允喝了些酒,脸色有些潮红。穿着大红喜服,坐在榻上看到那皇家玉碟,以及翼王府的族谱上发愣。 两人的名字就这么并列在了一起。 楚长卿心情不是一点的好,嘴角的笑如何都压不下来,搂着他的小心肝,亲了又亲,「阿允叫夫君。」 楚成允,「为何我的名字是在右边。」 「阿允叫夫君。」 楚成允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力。「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阿允,今夜,我想听阿允叫夫君。」楚长卿全然听不见楚成允的话似的,一口嘬在他脸上。 「你好歹让我在皇家玉碟上名字靠左吧。」 「左右无所谓,阿允在皇叔心里。」说完抱着人往床榻边走去,「良辰美景不可错过。」 「我……唔,混蛋。」 「叫夫君。」 楚成允,「你怎么不叫。」 「我叫阿允就叫吗?」 「嗯。」 楚长卿,「夫君。」 楚成允嘴角一扬,笑得一脸深沉,「娘子。」 楚长卿脸色暗沉难看,「……」 「不满意吗?」楚成允笑眯眯地跨坐在他腿上,贱兮兮地往他面前凑,一手挑起他的下巴,「爱妃?夫人,卿卿,宝贝,老混蛋。」 忽然身体一轻,楚成允被扔在了床榻上…… 「哎呦!老混蛋,我想去湖心亭喝酒赏月。」 楚长卿俯身堵住他的唇,在他唇间厮磨着开口,「好。」然而,手指却挑开了锈金大红腰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