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灿漫的日子》 烟花灿漫的日子 1-1 『我迷失在你的爱情里,动弹不得,无法呼吸。』 寒冬迟晚,直至十二月才感到冷寒。远风颳来,带来冽骨寒意,也颳过林荫大道,几片枯叶随风而逝。 树叶婆娑,犹如回忆的叹息,久久不息…… 朔风迎来,吹乱那微捲的发,发丝间有双美丽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笑得弯弯的,可现在却盈满了泪水。 在那双眼里的景色,是两人手牵着手走过的林荫大道。一切,清晰得彷若昨日。 彷若昨日。 记忆中的昨日,却已是遥不可及的过往。回忆褪去五彩繽纷,徒留泛黄记忆。裴又欣深呼吸,抬手抹了下眼眶,然后笑了笑,告诉自己,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即使没有了陆蔚萱,她也会没事的。不会再哭了、不会再心痛得无法呼吸。 总有一天,一定能好的。 她可以一个人走过这段日子,一个人度过圣诞节,一个人跨过这一年,她可以不再想起柔美的身影、含笑的眼睛──那双温润如一汪清潭般的眼…… 裴又欣耽溺其中,无法呼吸。 她最终是失去了她,没有错愕、没有哭闹、没有怨懟……她接受了,哭着接受了。 裴又欣还记得学姐喊她的名字时,眼角微扬、唇角勾起,目光灿若星辰,彷彿茫茫人海中只看得见她。 那瞬间,她像是被整个世界温柔豢养。她愿意待在学姐身边,永永远远、生生世世。 「既然我们都会老去,那就一起慢慢变老吧。」 那是裴又欣对陆蔚萱许下的承诺。 许诺之人还在这,应诺之人不在了。 裴又欣不恨陆蔚萱,她不想要,更是做不到。爱至深处无怨尤,只愿那人幸福就好了。 这样就够了。 走出了充满回忆的大学,裴又欣轻吁口气,回头一望,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触景伤情,别再伤害自己了。 她留着录音,留着那通告别的语音。既温柔又残忍,虚偽却真实。裴又欣无法反驳、无法挽留,更是无法鼓起勇气…… 谁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听见学姐温柔喊她的名呢?裴又欣鼓起勇气,点开了录音。 「又欣。」 那倦累的嗓音,听得裴又欣一怔。那颗心彷彿被谁掐紧,使她喘不过气。 「你知道……我们之间一直有问题存在。」 裴又欣悄悄握紧手机,摇摇头,明知道学姐看不见,她还是含泪想否认这个事实。 「我们都尽力了,对不对?」 「尽力」二字,听起来是那么残忍。裴又欣轻咬下唇,忍住情绪翻腾不让陆蔚萱听见她的哭泣。 那样学姐会心疼。裴又欣这么想。 「我们都很努力了,是不是?」 不够,还不够努力,不够努力让这样的困难消弭。现实抹杀爱情,裴又欣一直都假装不知道,假装一切都很好。 假装陆蔚萱还爱着她。 「我们都别再勉强彼此了,好不好?」 裴又欣终于哭出声了,无可遏止。 「所以,我们……分手吧。」 录音戛然而止,裴又欣抹了抹眼眶,坐到了长椅上,打给了陆蔚萱。电话接通时,裴又欣闔上眼,轻轻问道: 「学姐,你……爱上别人了吗?」 陆蔚萱沉默。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所以你在吓我。」裴又欣含着眼泪,扬起脆弱的笑容,「是不是我弹得不够好,所以你很失望?」 「又欣……」 「是不是我……」字句支离破碎,像是那颗碎裂一地的心,「让你不再喜欢了……」 低缓而沉闷的呼吸声从话筒传来,裴又欣安静地流泪,直到陆蔚萱道出那声如叹息般的「是」,裴又欣才掛断电话,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哭到喘不过气,哭到不能自己。脸埋进双臂之间,痛苦低鸣…… 你说过,要陪我面对这世界的风雨,却没有想过最大的风雨,是你。 你的离去,带走了我最想念的人。 带走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人。 留下了一颗,残破不堪的心。 烟花灿漫的日子 1-2 『我迷路了,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入冬后的台湾,街上迎来热闹的圣诞气氛,其中包含裴家与莫家。裴、莫两家同时摆起圣诞树,在树上掛满了圣诞小灯泡,洋溢浓厚的过节气氛 裴又欣站在门外,手放在门把上,迟迟不敢打开门。她怕自己红肿的双眼无法掩饰悲伤,而她不想再让任何人替自己操心了。 裴又欣其实知道,分手是总会迎来的事实。 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这明明这是预料中的结果,甚至在更早之前,裴又欣便隐约感觉到陆蔚萱对自己的冷淡,但裴又欣不气馁,她还是努力地成为能为陆蔚萱撑起一片天空的大象。 可是,陆蔚萱不要了。 这是裴又欣第一次嚐到被拋弃的感觉。 「我们怎么了?」 那晚深夜,裴又欣曾看着陆蔚萱的背影,鼓起勇气,颤抖道:「学姐……我们谈谈好吗?」 「没事。」 陆蔚萱甚至没有翻过身看看她。 「没什么好谈的……又欣,快睡吧,很晚了。」棉被裹紧自己,陆蔚萱垂眸,忍住胸口翻腾的酸楚,告诉自己,该睡了、该睡了…… 在陆蔚萱看不见的身后,裴又欣颤颤地伸出手,缓缓地、慢慢地想伸手抓住什么,却滞于半空中,悄悄收回。 你就在我眼前,我却觉得你离我好远。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裴又欣却失眠了。她不敢惊扰学姐,只愿学姐睡得安稳,一夜好眠。 「晚安。」 轻如叹息般,千言万语道不尽,徒留一声晚安。裴又欣翻过身,背对的两人之间彷彿隔了条深壑,一踩进便万劫不復。 「泡麵头!」 裴又欣回神,回头拍掉肩上那隻手,「莫丞翰!你不要弄我!」 裴又欣挥舞着双手,见状,莫丞翰挑眉,上前锁住她的行动,那双大掌忽然盖下,揉乱了她的发。 「泡麵头,别装了。」 裴又欣一愣,眼眶一红,深吸口气,努力将眼泪吞回。裴又欣扯了个笑容,伸手推开莫丞翰。 莫丞翰往后退一步,那双大眼直直地看着裴又欣强装的笑脸,叹口气,伸手摸了摸那头捲发,彆扭却真诚地道:「这里是你的家,累了就回来。」 裴又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莫丞翰轻咳了几声,别过头,语带迟疑。 「我……今天有碰到学姐,我本来想邀她来家里参加聚餐,她却说……」莫丞翰眸光一暗,咬了咬牙,才道:「你们分手了。」 闻言,裴又欣立刻抓住莫丞翰的手臂,既慌张又着急地出声质问:「你没有对学姐怎么样吧?我跟你说,学姐她没有错,你不要为难她!」 整颗心随着这番话纠结成一团,莫丞翰心疼得扬高声音道:「裴又欣!你傻啊?人家甩了你,你却还帮她说话,你有什么问题?」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为难学姐嘛!」摇着莫丞翰的手抓得死紧,见她如此,莫丞翰眼眶跟着红了。 「有!我说有!这样你满意了吗!」 裴又欣一怔,忍不住朝着他大吼:「你怎么可以!你对学姐做了什么?你不可以骂她……不可以骂她……」说到后面她哽咽,莫丞翰摸摸鼻子,像是一颗洩了气的皮球般,他深深地叹口气后道: 「没有啦……我没有对学姐做什么……我的确想帮你出口气,但我知道你会难过,而且你不会允许我这么做,所以就这样了啦!你放心啦。」 语毕,裴又欣松口气,抬手抹了抹眼眶,带些鼻音地哀求道:「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儘管感到万分无奈,莫丞翰仍选择尊重裴又欣,只是,他必须知道原因,纵然他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再次伤害到裴又欣,但他无法坐视不管。 因此,莫丞翰问道:「那至少,你要告诉我原因。」 因为视裴又欣为心头肉,所以他不忍让裴又欣独自承受。 「我……」 喀拉── 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欢乐的裴莫两家,裴又欣堆起满脸笑容,拉着莫丞翰走进屋内。 「两个小孩子站在外面做什么?那么冷,来来来。」裴母拉着裴又欣坐到餐桌前,裴又欣伸手逗弄裴小妞,见这小姪女长得白白嫩嫩,相当讨人喜欢,就像小时候的裴又欣。 见裴又欣打起了精神,莫丞翰也放心多了。 「叫姑姑,来,叫姑姑。」裴又欣戳了下裴小妞的脸,「我是你的姑姑哦。」 裴小妞笑得可灿烂了,还记得学姐第一次见到裴小妞时,笑着说她长得好像裴又欣,未来一定是可爱的女孩子。 一定会跟又欣一样可爱,一样让她好喜欢…… 当小小手的握住裴又欣的手指时,裴又欣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 ──等不到你长大,另一个姐姐已经离开了姑姑哦…… 「又欣?」 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傻了两家人,一时间眾人手忙脚乱,凑到裴又欣身边。他们疼爱的白雪公主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裴又欣抹着不断溢出的眼泪,努力扬起笑容。 然而,那却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面对左一句「为什么」、右一句「怎么了」,裴又欣说不出口,怎么也说不出口…… 莫丞翰正想躲到一旁,立刻被眼尖的裴正希发现。他跨步向前揪住莫丞翰的领子,质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求救的目光投去,等不及裴又欣的回应,莫丞翰的领口被揪得更紧。 「快说,你想挨揍吗?」 「哥!你不要这样。」妹控的裴正希眾所皆知,而在场唯一劝得住他的莫洆湞赶紧拉走他,「好了,正希,小孩在看!爸妈也都在!你不要这么衝动。」 「是啊!正希,好好说。」裴父附和道:「我们都很担心又欣,静下心来好好问就好,好不好?」 裴正希放开了莫丞翰,缓下情绪。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匯聚于裴又欣身上,而裴又欣支吾不语,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跑到大门,展开双手用身体挡住门口,大喊道: 「你们要答应我!听完不可以衝动,不可以擅自离开这。」 眾人面面相覷,裴母目光一暗,躲到了人群后。 「我、我……」裴又欣精疲力尽似的低道:「我……跟学姐分手了。」 两家人一怔,顿时无语。 「不可以去找学姐!谁也不可以去烦她。」裴又欣哭吼道:「要是谁敢找学姐麻烦,我、我再也不会理那个人!」 哭到沙哑的嗓音,裴父裴母顿时红了眼眶,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那是我跟学姐之间的问题……」裴又欣洩气地颓下肩膀,「不是任何人的错……更不是学姐的错……」 孤伶的身影宛若风中残叶,裴又婷心中一酸,忍不住上前伸手拥抱裴又欣,听见她压抑的啜泣声,裴又婷随即眼眶一热。 裴又欣也想问陆蔚萱,为什么要离开她? 接下来的路,好漫长。在那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她们曾一同前行一段日子。 一段很长、很长的日子,最终走到了分岔路口。 陆蔚萱向前走,裴又欣站在原地。 再也追不上那人的脚步,那人再也不想牵着她的手,走过四季更迭、走过时间洪流、走过漫漫长夜。 那是第一千个日子,也是没有学姐的第一天。 寒冬终究是来了。 烟花灿漫的日子 1-3 『你会想念我吗?分开后的日子,只有一秒也好,一秒就足够──有想起我吗?』 人海茫茫,相识、相逢、相爱是多么不容易,是积了多少世的缘分才能在这一世执起彼此的手,走在一起。 牵了手,能不能就别放手呢…… 咖啡厅的玻璃窗上,倒映一张忧伤的侧脸。 坐在角落的裴又欣眼眸低垂,眼前的咖啡已凉。她缩在咖啡厅一角,等待着陆蔚萱的身影看上去有些不安与徬徨。 叮铃── 推门而入,玻璃门上那串风铃随之响起清脆声响,声音不大,却让裴又欣身子一颤。 那阵铃声代表了什么,裴又欣很清楚。随着那人的走近,她不自觉地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那人入座之时,裴又欣的目光一暗,昔日眼里的光彩早已不復见。见到这样的裴又欣,无疑是在陆蔚萱心上扎上一根极细微的刺。 「学妹。」 裴又欣一怔。 陆蔚萱从未这样喊过她。 从最初的琴房相遇,到后来的曖昧不清,最后的亲吻结尾……陆蔚萱从未对她用过如此疏离的称呼。 眼眶一热,裴又欣忍住情绪,把眼泪吞回去。昂眸,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学姐。」 指尖极不易察觉地攥紧长裙,陆蔚萱表现得泰然自若,彷彿这一切并不值得她上心。 裴又欣的笑容,总是既纯粹又明亮,然而此刻,陆蔚萱却只在那双眼眸之中见到忧伤。 陆蔚萱知道,自己终究是带给裴又欣太多伤害了。 「能不能告诉我实话?」裴又欣轻语,将咖啡推向陆蔚萱,「……你爱喝的,不加糖、不加奶精的蓝山咖啡。」 裴又欣仍记得学姐喜爱的一切。 那些细小如鸿毛般的琐事,裴又欣记得,什么都没有忘记。 陆蔚萱没有接过。 咖啡杯尷尬地横亙于两人之间,就像那些现实的问题终究磨损了甜蜜,裴又欣想,学姐终究是感到疲累了。 「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陆蔚萱低道:「累了,是实话;倦了,也是实话。不爱了……也是实话。」 裴又欣的目光一晃,如风中残烛,光芒微弱,彷彿一捻即灭。 「我骗过你的话,也只有这么一句。」 近三年的时光,这一千个日子里,裴又欣未曾怀疑过陆蔚萱,她相信这段日子中彼此是坦诚以对的,无论身心皆是属于彼此,她们不会有分开的一天。 然而,陆蔚萱却亲口否定了她对这段感情的认知── 「『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陆蔚萱声音很轻,掺着入秋后的萧瑟,「……对不起,我终究没有对你诚实。」 裴又欣一怔,笑容僵在嘴角,颤颤问道:「什么意思……」 当陆蔚萱无可奈何的目光投来时,裴又欣只感到心碎。她一直不了解的、无法明白的,忽然间什么都懂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别人……」裴又欣压抑胸口翻搅的痛楚,竭尽所能保持语气平缓地问:「是从巴黎那一次吗?去学姐家拜访后遇到的女生吗?还是……」 交往后的一年,在裴家若有似无的催促下,陆蔚萱开始考虑将裴又欣介绍给父母,告诉他们,这是她想要过一生的女人。 即使有打过预防针了,裴又欣对那天的不欢而散仍心有馀悸。 裴又欣以为,对每一个人而言,她与学姐之间的感情是自然而然且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在陆家一开门,见陆蔚萱牵着裴又欣的剎那,一家人脸色阴沉,愤而大力甩上门。 裴又欣一愣,陆蔚萱只是握紧她的手,歉然道:「对不起……」 「没关係。」裴又欣宠溺的地捏捏她的手,「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一定可以让你爸妈接受我们。」 ──那如果尽力之后仍然不行呢? 陆蔚萱硬生生地吞回这句话,与裴又欣站在巴黎清冷的街道彼此相偎,折回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走回她们的家。 那天下着雪,谁也没有撑伞。 在那个寂寥的夜,就这样一起走到了白头…… 烟花灿漫的日子 1-4 『让我等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是,我后来跟前女友联络上了,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你。」 原来是这样。 原来对裴家的种种邀请,学姐一直婉拒的原因,是因为爱淡了。裴又欣睁着一双清亮的眼,轻问:「所以你们想要復合吗?」她的视线模糊,交叠于桌面上的手微微拧起,指节泛白。 因为如此,所以才日渐冷淡,所以才不理不会,所以不再想要融入裴家…… 「如果……」陆蔚萱低下眼,躲避裴又欣的视线,轻道:「也许吧。」 简单三个字,令裴又欣心碎一地。 当初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了,只是因为年少时不够勇敢,所以才成全对方选择分开。 裴又欣想,陆蔚萱将过往的一切深藏于心底,无论岁月流逝,其实,陆蔚萱从未忘记过那些种种。 意识到这点时,裴又欣忽然觉得喘不过气。 那些耳边斯磨的情话、唇边溢出的欢愉,一个又一个携手走过的日子,在陆蔚萱眼里到底是什么呢?裴又欣不明白。 「学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裴又欣含着眼泪,鼓起勇气说道:「我可以很努力、很努力的让你再次喜欢我,只要不分开……」 然而,陆蔚萱不过是轻轻摇头,伸手,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我真的爱过你。」 爱过。 那是一个过去式,代表了什么,裴又欣比谁都还要清楚,所以当那手收回时,裴又欣没有伸手抓住她。 挽留一个已经走远的心,是为枉然。 陆蔚萱深深地凝视眼前美好明亮的女孩,她笑起时脸颊有两个可爱的酒窝,还有双迷人的单眼皮,柔软的红唇令人为之心动,最让人倾心的,是那颗真挚的心。 她知道,裴又欣给了她全世界,对此陆蔚萱深信不疑。 「学姐,你跟她在一起,你会幸福吗?」 那是最后通牒,是裴又欣心中最后一丝期望,只要陆蔚萱表现出一丝丝的迟疑,她便会义无反顾地追回学姐,将她豢养于身边── 「我会很幸福的。」 裴又欣几乎是狼狈地逃开了。 阳光被抹去了,天色一片阴暗。桌上那杯咖啡始终没有人动过,陆蔚萱静静地坐在那,在裴又欣看不见的地方,眼泪直流。 手放在门把上,玻璃门上倒映陆蔚萱的背影,裴又欣眷恋地凝视她。学姐是如此美好,如梦一般甜蜜。 可是,陆蔚萱没有追出来 裴又欣目光一暗,用力推开门跑出去。那绝望的神情,看得陆蔚萱心底一阵酸楚,彷彿有几万根刺扎在心上,再怎么用力扎也流不出血…… 忽地,大雨滂沱。 这场雨下得又急又快,陆蔚萱回过神,怔怔地望向窗外,雨落满城,令人措手不及。 见状,陆蔚萱站起身,拎伞着急地跑出店外,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陆蔚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心痛得近乎窒息。她长吁口气,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不过是不经意一望,却见到了溜冰场内有个熟悉的身影。 见到雨落满身的裴又欣,陆蔚萱心痛得快疯了。 裴又欣蹲在溜冰场旁,双手环抱住自己,脸埋进双臂之间,彷彿是在啜泣着。这场大雨让她单薄的身影更显得无助徬徨,像是被人拋弃的小狗一般…… 拋弃。 那词电光石火地窜进思绪里,猝不及防地揪紧陆蔚萱的心,狠狠地掐着不放。 陆蔚萱颤抖着手打给莫丞翰,要他尽快赶来公园接裴又欣回家。虽然早已知道不会被好言相待,但她仍愿意这么做。她站在不远处,好几次、好几次她都想衝上前抱住裴又欣,要她别再让自己那么心疼了……可是,没办法。 陆蔚萱站在雨中,直至莫丞翰出现之后,她才放下心来。裴又欣最后被送进裴正希的车中,而陆蔚萱安目睹了这一切。她在原地杵了会,将有裴又欣所在的这座城市深深烙印于心中。 下次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烟花灿漫的日子 1-5 『你说过,你不会退的。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裴又欣生了一场大病。 在寒冬里几乎不要命似的淋雨,彻底冲垮了裴又欣的意志力。不只是生理,心理上更受到了创伤,第一次失恋的裴又欣濒临崩溃。 裴又欣状况并不乐观,烧了又退,退了又烧,忧心忡忡的裴家只好把她送到医院检查,这才发现是流感,一般诊所的退烧药无法遏止病情恶化。 裴又欣在手臂挨了一针后陷入昏睡,在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似乎有谁摸着自己的脸庞。 那隻手相当细瘦,心疼地抚摸着裴又欣的脸颊。 「我的白雪公主,你瘦了……」裴母心疼地道。 原本充满朝气的面容少了生气,消瘦的裴又欣令人心疼。见她如此,两家人心存不满与疑惑,甚至想直接找学姐理论,却全被裴母挡下了。 「你们这样,又欣会开心吗?」裴母沉下脸,认真道:「这不是又欣所希望的,要是她醒来后得知这件事心里会有多难过?」于是没有人敢再吭声。 裴母这几日的心情同外头连绵阴雨般阴鬱忧伤,经过几日的辗转难眠,裴母终是按捺不住,从看护床起身,拉着莫母外出吃宵夜。 见裴母恢復食慾,莫母自然很高兴,可她没想到,裴母其实是有话告诉她。 「我……心里有件事一直没有说出来。」 闻言,莫母不禁一愣,这时店家送上热汤,莫母将热汤推向裴母,一边道:「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说出来,我很乐意分担的。」 裴母长吁口气,感动不已,喝了口热汤后,似乎也多了几分勇气。在莫母的温暖注视下,裴母开口道: 「三个月前,我私底下找过蔚萱,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 话落,莫母震惊不已,裴母连忙继续解释道:「我没有叫她们分手,绝对没有!我只是心疼又欣,所以站在妈妈的立场跟蔚萱聊了下……」 裴母一直都知道,陆蔚萱的父母一直无法支持陆蔚萱,这等同于抹杀了裴又欣的存在。 对裴母而言,自己的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她无法接受。 裴母知道,这件事必须循序渐进,绝对急不来,可当她一次次向陆家释出善意却被打回冷枪时,她便感到有些愤懣不平。 明知道不是陆蔚萱的错,裴母却还是忍不住拉着陆蔚萱,道尽肺腑之言。 「蔚萱,你们在一起快三年了,对不对?」 「是的,裴妈。」陆蔚萱感到有些忐忑,既然裴母私底下找她说话,那么她心底便有个底。果不其然,裴母叹息般地道:「我们家又欣……至今未曾踏进过你们家。」 陆蔚萱一愣,心中有愧,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也很辛苦。」裴母伸手握住陆蔚萱,拍拍她的手背,轻道:「裴妈也知道,每当聊到感情时,你在家便是透明般的存在……这样很难受,裴妈都知道。」 裴母深吸口气,皱着眉,心疼道:「裴妈心疼你,但是更心疼我的又欣,你能谅解吗?」 陆蔚萱点头。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被别人父母视为怪物一样的存在……」裴母顿了顿,又叹道:「尤其是我待她们的女儿如我亲生一般……我不奢求又欣能得到同等待遇,但至少,不要被恶言相向。」 话说到这,裴母不禁哽咽,「我的女儿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必要被任何人指责,骂她是妖怪,说她很噁心、天理不容什么的……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好痛。」 裴母的悲从中来,何尝不是陆蔚萱心里的疙瘩?陆蔚萱深呼吸,悄悄握紧裴母的手,陆蔚暄心中愧对裴家,更知道裴母一退再退,退到没有尊严。 「我喜欢你,蔚萱,你真的是很好、很乖巧的小孩,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 陆蔚萱知道,最重要的是后面的话。 「……只是,如果再过几年,你的父母仍没有改变心意,那我可能要重新考虑……是否要继续支持你跟又欣的交往了。」 呼吸一滞,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地眨眼抹去了。 「我希望你跟又欣能一直走下去,但是,没有父母支持的恋情,我不太能允许……你能明白吗?这样会很累,而且还是我的女儿不被许可,我真的……」 「我明白的,裴妈。」陆蔚萱温柔打断她的话,轻声道:「我都懂,我不怪裴妈,我反而要谢谢您一直这么照顾我。」 迎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目光,裴母便有些愧疚,但有些话得说开来,对彼此都好。 「爸妈那边我会……」陆蔚萱的神情暗了几分,「我会继续说服他们。」 裴母弯弯唇角,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背,裴母真的不怪陆蔚萱,也明白这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 倾诉之后,裴母从长椅上起身,欲离开公园时,陆蔚萱突然喊住了她。 裴母回头,便见到那柔美忧伤的身影,站在树荫之下。 「谢谢您,生下了又欣。」 裴母怔住。 「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又欣还有裴家、莫家。」陆蔚萱抬手拨了下凌乱的发,笑容如三月飞雪般温润。 那个瞬间,裴母以为她看到陆蔚萱流着泪,看了看,才发现不过是错觉。 裴母向她挥手道别,却没想到,几个月后,陆蔚萱真的要离开了。 那一别,原来是很久以后才会再相遇。 听闻三个月前的对话后,莫母不敢妄断这便是两人的分手原因,她只知道,陆蔚萱是相当坚强的孩子,不会轻易放弃裴又欣、放弃这段感情。 见裴母脸上的愧疚与自责,莫母出声安慰道:「蔚萱并没有说,她是因为这件事情跟又欣分手的,再加上,你记得前阵子又欣曾说过,学姐对她有点冷淡吗?」 经莫母这么一提,裴母这才想道确实有这件事,且当时没有人放在心上,同声安慰裴又欣,是学姐工作太忙,裴又欣多心了。 思及此,裴母斟酌地开口道:「也许那时候,她们之间就有了问题?」 莫母附和地点点头,接着道:「分手不可能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跡,但我们都不是当事人,这要问又欣才行。」 提起又欣,裴母便皱起眉了,无奈地叹口气,「又欣、又欣……真的心疼死我了!我以为这几天蔚萱会来看一下,却没见到人影。」 知道裴母在三个月前曾私下找过陆蔚萱后,莫母难得摆起严肃的神情,建议道:「我觉得你跟蔚萱谈一下比较好,如果真的是因为那些话才让蔚萱退缩了,岂不是很可惜吗?我也很喜欢蔚萱那孩子,我不希望看到她们分开……」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明天会去找蔚萱,看能不能解开心结。」目光投向医院,裴母的心往下沉几分。 「真是让人难以省心的孩子们啊……」 只是那时的裴母并不知道,她迟了一步。 如果再早一些、更早之前便注意到,也许,事情便不会走到这一步。 深夜,有人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那人动作相当轻巧,深怕吵醒床上正与病魔缠斗的裴又欣。当那人走近窗边,月光洒进,照亮了陆蔚萱清丽的面容。 陆蔚萱走到裴又欣旁,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发,满目皆爱。 「对不起,没能陪着你。」 陆蔚萱的声音很轻,字句中无处不是心疼。床上的裴又欣在大病过后,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看得陆蔚萱心底泛起一股酸疼。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又欣。」 昏睡中的裴又欣没能给出回应,只是紧闭双眼,呼吸沉沉。陆蔚萱凝视她清秀的脸庞,轻抚那微捲的发,弯弯唇角。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那笑容,带着几分遗憾、几分不捨,以及,一丝悲伤。 话落,陆蔚萱弯下腰,俯身在裴又欣的额际落下一吻。很轻、很浅,却饱含了千言万语。 在皎洁月色之中,陆蔚萱悄然离开,至始至终,裴又欣都没有发现陆蔚萱曾来过。 但是,那个晚上,却是裴又欣近日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翌日,退烧后的裴又欣在出院前,喝着裴母的爱心鸡汤,有些心不在焉。 裴母以为是鸡汤味道不对,裴又欣连忙表示鸡汤相当美味,只是…… 「昨天……学姐应该没有来病房,对不对?」 话落,裴母笑容一僵,一旁的莫母赶紧转移话题道:「又欣,这几日都是裴妈辛苦照顾你,你啊,安心休息就好,别东想西想的──不如,你想想看,平安夜想吃些什么?」 「对啊、对啊!」裴母接着道:「接下来就是平安夜,你儘管点菜,妈都煮给你吃!」 裴又欣扬起大大的笑容,感激地看着眼前两位母亲,心里有股暖流流淌而过。 几日的连绵细雨终于放晴,裴又欣望向窗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平安夜,多希望你平安。 烟花灿漫的日子 1-6 『如果忘记我比较快乐,那你一定要忘记我哦。』 裴又欣独自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入冬之后,她穿上大衣,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鐘声响起,裴又欣望向教室方向,不一会,一道熟悉明亮的身影映入眼帘。 「又欣学姐!」 李慕洁蹦蹦跳跳地来到裴又欣面前,在得知裴又欣住院后,她一直相当掛心,如今亲眼见到裴又欣安好,李慕洁才松口气。 李慕洁从后背包中拿出一个礼物袋,递给裴又欣,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学姐,圣诞快乐。」 裴又欣一愣,没想到今日李慕洁约自己碰面,是为了送礼。空手而来的裴又欣感到一阵歉然,正要开口道歉,却被李慕洁打断。 「学姐平安出院,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裴又欣微愣,莞尔一笑,目光带着几分感激,「谢谢你,我没事了。」 那好看的笑容,使李慕洁不禁脸红耳热,她很快地转移话题道:「学姐,你会参加圣诞舞会吗?」 提起舞会,裴又欣眸光黯淡,李慕洁这才惊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理解地笑了笑,「啊,不过学姐刚出院,应该要多休养才对……如果,我是说如果,学姐最后有来参加的话,希望学姐可以跟我说一声。」 李慕洁的善解人意,令裴又欣感到窝心不已,可同时她也明白,李慕洁只是会她的学妹。无论学姐在不在这。 在裴又欣离开之际,李慕洁叫住了她。裴又欣回头,见到李慕洁目光灿亮,她的话语乘风而来。 「学姐,不用好起来也没关係,不要假装自己过得很好,不好也没关係的。」 裴又欣微微一笑,挥挥手,出声祝福她检定顺利通过后,便转身离开。李慕洁站在原地,心微微抽疼。 李慕洁知道,这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而是命中註定。她喜欢裴又欣,并不是因为裴又欣会喜欢她。 而她,只希望裴又欣能一直快快乐乐的,那样便足够了。 裴又欣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经过舞会预定场地时,裴又欣停下脚步,凝视着礼堂。 裴又欣曾以为,她可以学姐共度舞会,在好些日子之前,她便向陆蔚萱提起舞会邀约,然而,她的兴致冲冲,却被冷淡浇熄。 「抱歉,又欣。」 陆蔚萱没停下手上的动作,语气平淡:「最近系办很忙,我实在抽不出时间……」 闻言,裴又欣摆摆手,理解道:「没关係!那不去舞会了,我去陪学姐──」 「又欣。」陆蔚萱打断她,弯弯唇角,语气清淡,「又欣,没关係的,你找莫丞翰或几个朋友,好好去玩,好吗?」 裴又欣明显感觉到陆蔚萱的抗拒,没有勇气继续撒娇下去,她深怕自己会成为学姐的负担,于是裴又欣低低应了声,不再提起舞会一事。 想起学姐,裴又欣下意识拿起手机,熟稔地点开对话窗,才赫然想起两人已经分手了。 裴又欣再无理由与资格找陆蔚萱。 裴又欣轻叹口气,翻了翻与陆蔚萱的对话纪录,看着那些早安与晚安,以及间来无事的简单问候,在此刻看来竟如此奢侈。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裴又欣想起那日她无意间与学姐要了联络方式,学姐那时无来由地说道: 「我好希望让你体会我心中的风景,但是又好想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那时裴又欣听不明白,她只觉得,学姐看上去有些难过。 或许,在陆蔚萱的心底深处,一直有个不愿被人触碰的地方,而初次遇见时,她身上的那股忧伤,也许,从未真正散去。 裴又欣吸了吸鼻子,缩着身体,迈步离开了校园。 离开这个,有陆蔚萱所在的地方。 晚上,裴母与莫母协力准备了满桌子的佳餚,家人共度平安夜。 裴母为裴又欣舀了碗汤,一边嚷嚷道:「又欣,多吃点,你大病初癒要好好补身子,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对啊!泡麵头,你再瘦下去能看吗?」莫丞翰也夹菜给她,嫌弃的语气中盛满关心,「多吃点,受不了你欸。」 裴又欣扯了下唇角,有些欲言又止,眼尖的裴又婷注意到了裴又欣的异样,手肘顶了顶裴又欣。 姐妹对视一眼后,裴又欣放下碗筷,顿时间,所有人静下,目光全聚于裴又欣身上。 「我……」 见裴又欣有些不安的神情,裴父眼神柔和,鼓励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别忘记,你的决定总有我们的支持。」 感受到被一家人轻轻托起的裴又欣,放下心中重担,鼓起勇气说道: 「我想……休息一阵子。我知道明年就要毕业了,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很任性,我──」 「没关係的,又欣。」 裴父温柔地接住不安的女儿,给她一个能包容所有一切的宽慰笑容。 「是啊,又欣!」原以为是什么大事的裴母大大地松了口气,雀跃道:「好好给自己放个长假!学业嘛,总是有机会完成的。你是我们的白雪公主,任性一点才好!」 闻言,裴又欣扬起笑容,两眼笑得弯弯的。那是近日以来,最真心的笑容。 身为妹控的裴正希是不会落于人后的,他直接把皮夹内所有现金塞给裴又欣,板起脸说道:「你的旅费,哥包了,你没花完不能回来!」 裴又欣又惊又喜,被裴正希逗得哈哈大笑,两家人和乐融融、温暖无比。 「但是,我还想先去参加圣诞舞会……」裴又欣说。 裴母摆摆手,开心道:「去!赶紧去!好好玩!」 谈笑之间,裴又欣感觉到了两家人给予的温暖。 也许未来路遥漫长、也许伤口永远不会癒合,但是,裴又欣相信,日子会慢慢好转,她也会好起来的。 她会展开一段没有学姐的新生活,重新习惯一个人的日子。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总有一天,她一定能习惯一个人的…… 烟花灿漫的日子 1-7 『我不是你的第一个,也不是你的最后一个。』 打包完最后一件行李后,陆蔚萱坐在沙发上发呆。 陆蔚萱环视整间套房,过去认为大小合宜的空间,在私人物品搬空之后,竟让陆蔚萱感到太过宽敞。 没有裴又欣之后,这个套房空间,实在太大了。 沙发旁有一个酒红色登机箱,里面行李不多,但对陆蔚萱而言已经足够了。她真正想带走的,只有回忆。 一室回忆,伴着阳光,浮现于眼前。 陆蔚萱想起与裴又欣第一次的小旅行,在旅行之后两人短暂同住几天。那几天,她们做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陆蔚萱记得,她俩玩着麵包粉一起刷牙,在第一次同床共枕。那时的陆蔚萱,睡在裴又欣的身侧,早晨阳光透进,那落了光的睡顏,很是可爱。 仅是这么静静地看着裴又欣,便让陆蔚萱感到满足不已。她记得裴又欣扬起的笑容,以及浅浅的酒窝,让人想拥入怀里,用一生一世去呵护。 当裴又欣睁开眼时,彷彿全世界跟着亮了。 「学姐,早安。」 那一瞬间,陆蔚萱便决定要倾尽一生,让这个人幸福。 不能让裴又欣失去这样的笑容。 裴又欣眼里的光彩如银河星点,也似是城市灯火,陆蔚萱看得痴迷、看得心醉,多希望未来的日子都有这个人的相伴。 那便是最美好的风景,不是吗? 在这个套房里,裴又欣不过是个房客,却遍处留下身影。 时近两点,裴又欣出现在教学大楼下。 递交休学申请时,裴又欣得到许多人的祝福与打气,令她备感窝心。曾经觉得很可怕的事情,实际付诸行动后,裴又欣才发现,并没有这么难。 在离开学校前,裴又欣想去琴房看一眼,去看看那个最初的地方── 与学姐的初遇之地。 有学姐所在的地方,便是裴又欣追逐的风景。 而在那个琴房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裴又欣忍不住想去看看,只要看一眼就好。 走上阶梯,裴又欣的心跳逐渐加速,心情如那一日般忐忑不已。 走到琴房前,裴又欣欲推开琴房时,不经意往里头一望,手一滞,杏眸圆睁。 有人在琴房里。 那个人,裴又欣认得,甚至是,刻骨记得。 陆蔚萱绑着把马尾,背对门口,耐心地教导着坐在钢琴前的学生。 原来……学姐不只教她一个人,而裴又欣并不知道这件事。 陆蔚萱的身影柔美,侧顏迷人,脸上掛着淡淡的笑容,正悉心地指导琴椅上的学妹。 裴又欣目光一暗,眸里毫无光采,裴又欣总觉得,自己彷彿从学姐的生活中抽离了。 第一个,不代表是最后一个。 学姐说过,她是她第一个学生,但没有说过,会是最后一个。 不打扰,也许就是对陆蔚萱最好的祝福。裴又欣终于迈开脚步,悄然离开。 一转身,彷彿就是一辈子。 如果多问一句为什么,也许,裴又欣便会知道──那不过是代课而已。 不过是帮忙代课,而不是倾心教导。 很多人,不过就是这样不问不说便错过了。 裴又欣下楼离开教学大楼时,那颗掛满灯泡的绚烂圣诞树映入眼帘,几对情侣站在树前合影。 裴又欣不禁想,在那个琴房里,她与陆蔚萱相遇了,会不会……在往后某一天里,学姐也会在那与下一个人邂逅呢? 一定会的吧…… 结束代课的陆蔚萱,直接离开琴房,毫无留恋。 陆蔚萱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对她而言,不是裴又欣的话,便没有停留的必要。 陆蔚萱走下楼,不经意张望,当馀光瞥见那熟悉的背影时,陆蔚萱的心猛然一缩。 差一点,她差一点喊住裴又欣。 陆蔚萱知道,要是现在她喊了裴又欣的名字,裴又欣肯定会回头走向自己……正因为知道,所以,不能做。 裴又欣背对陆蔚萱,仰望圣诞树,听着脚步声离去后,才眷恋地回头朝陆蔚萱离去的背影望了望。 学姐,是真的不要她了。 意识到这点的裴又欣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不能哭。没有她以后,陆蔚萱会过得更好,这是好事。 裴又欣正准备离开,一道轻快的女声叫住自己,裴又欣回头,便见到李慕洁朝自己快步走来。 裴又欣弯弯唇角,在与学姐分手后,最关心自己的人,莫过于李慕洁。裴又欣不忍对她冷淡,但不希望带给李慕洁不必要的希望。 随着李慕洁走近,裴又欣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有一对红手套,样式眼熟,裴又欣正才赫然想起自己背包里的礼物袋中,也有双手套。 原来,是同款手套吗? 李慕洁似有所感,举起手挥了辉,压下紧张,故作自然地道:「这手套材质很好,戴起来很舒服的。」 那眼中的期待,裴又欣犹豫了下,解下后背包,从里面找到礼物袋,从中掏出蓝色手套。 每个送礼之人,肯定都怀着期盼吧?意识到这点后,裴又欣便在李慕洁的面前,戴上了手套。 霎时,李慕洁既开心又讶异,笑容灿烂,拉着裴又欣在圣诞树前拍了合照。裴又欣努力挤出笑容,因为明白心里有多痛,所以才不愿他人也难受。 喀擦一声,两人留下圣诞合影后,裴又欣忽地喊了李慕洁的名字,李慕洁本来开心的笑容,在迎上裴又欣欲言又止的神情时,收起了几分。 「学妹,我……」 「我知道的。」李慕洁笑了笑,收起手机,「即使学姊与蔚萱学姐分手了,也不会考虑我的。」 裴又欣面色愧疚,李慕洁伸手揉揉她的脸,大方道:「但我不后悔喜欢学姐你啊,也谢谢你愿意我你的想法与心意,我瞭解了。」 裴又欣知道,无论今日有没有陆蔚萱,她与李慕洁都不可能在一起,李慕洁也知道,但,陆蔚萱不知道。 欲折回琴房拿乐谱的陆蔚萱,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两人,戴着同款手套,一红一蓝,是那样刺眼。 陆蔚萱神情染上一丝忧伤,但始终没有上前带走裴又欣。 既然她让裴又欣走了,就该知道裴又欣值得拥有更宽阔的天空,等着裴又欣去翱翔,去看看这世界有多大。 陆蔚萱也会感到害怕。 陆蔚萱在看尽世间的沧桑后,才知道裴又欣有多美好;可是裴又欣不是,陆蔚萱是裴又欣第一个走进眼里的人,在这之前,裴又欣的感情是一片空白,她看得还不够多…… 也许……离开了陆蔚萱之后,裴又欣便会发现,这世界还有更多美好的人…… 陆蔚萱轻吁口气,转身离开了裴又欣的世界,却又遇上另外一个人。 「学姐。」 莫丞翰挡在陆蔚萱的面前,拦下了陆蔚萱。 烟花灿漫的日子 1-8 『学姐,你还记得学校里的风铃木吗?花开了,很漂亮。』 莫丞翰会来找自己,属陆蔚萱意料之内。 在迎上陆蔚萱平静的神情时,莫丞翰有些不悦,可那双眼是如此温柔,莫丞和不知道怎么生气。 「可以谈谈吗?」 陆蔚萱低下眼,笑容清浅,在莫丞翰之前说道:「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你想要我跟又欣复合,是吗?」 莫丞翰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看得如此明白,也因为陆蔚萱的平静,莫丞翰有些来气,而更多的情绪是,无力。 愈是感到陆蔚萱的平淡,愈是让人感到这段感情已无法挽回……可是,明明不该如此。 莫丞翰凝视着陆蔚萱,凝视着美丽而忧伤的她。本来,他应该要大声斥责,替裴又欣出气,可真见到陆蔚萱后,莫丞翰发现自己做不到。 此刻,莫丞翰只想知道原因。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原因?」莫丞翰的神情悲伤,又气又恼,「如果你有苦衷,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啊──」 「没有感觉了。」 陆蔚萱无情打断莫丞翰,也将最后一丝希望捻熄。 莫丞翰呆呆地看着陆蔚萱,语气不稳,「你说,没有感觉了?你怎么可以说没有感觉了?你记不记得你怎么跟我说过的?你──」 「我说过,我会保护又欣,陪她一起面对这世界的风雨,我没有忘记。」陆蔚萱看着莫丞翰,眼眸清彻,直直地看着他。 「──我当时是认真的。」 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不变的;唯一不变的,只有改变。 莫丞翰揉揉鼻子,见着心意已决的陆蔚萱,他忽然有个非常清晰、又极度不愿意去证实的想法。 「学姐,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面上毫无波澜的她,脸色有了一丝动摇。陆蔚萱下意识攥紧围巾,轻吁口气,微微一笑。 「谢谢你的照顾。」 莫丞翰用衣袖用力抹了抹眼眶,即便今日这件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每当莫丞翰想起裴又欣站在雨中的模样,他就感到心痛与不捨。 他对陆蔚萱喜欢,与裴又欣是相同重量。 当裴又欣与陆蔚萱在一起后,他便想,未来要保护这两人,对莫丞翰来说,两个人是一样重要的。 无论是哪一边,莫丞翰都不想失去,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深深地感到无力。 「……裴又欣住院的那几天,她每天都在等你,虽然裴又欣没有说过,但我知道,她一直一直很想你。」 莫丞翰的低语,一个字、一个字刻进陆蔚萱的心里。 「你们分手后,是裴又欣承受两家人的压力,她用尽全力在阻止我们去找你,她希望你快乐,不希望我们为难你……」 这些,陆蔚萱都知道,也因为知道,所以事到如今,陆蔚萱更不能回头。 语末,陆蔚萱薄唇微张,轻道:「我对不起又欣,也对不起裴家与莫家。这是我顺从内心而所作出决定,希望你可以理解。」 莫丞翰看着眼前的陆蔚萱,是那样美好,一如既往。他不禁想,若不是裴又欣与她相爱,莫丞翰想,他会一直喜欢眼前的女人,一直、一直喜欢着。 因为,在莫丞翰第一次见到陆蔚萱时,目光便情不自禁地紧随她。 他希望她幸福,而她的幸福是跟裴又欣在一起的话,那他会站在她们前方,替她们遮风挡雨,不让这世界的残酷伤害她们。 但是,他没想到,是陆蔚萱带来了风雨。 莫丞翰比谁都错愕。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要学姐别再跟裴又欣见面时,陆蔚萱是怎么坚定地告诉他,她不会退缩。在这段感情里,她不会委曲求全,她会保护裴又欣,会陪着她。 莫丞翰也记得那时的自欺欺人。 陆蔚萱问他,不准一个人去爱另一个人,公平吗?那时的莫丞翰语塞,答不出话。 他记得陆蔚萱坚定的双眼,那双眼里乘载着裴又欣,整个世界她只看得进裴又欣那般无所畏惧。 三年──不过三年,那份坚定消失得无影无踪,莫丞翰错愕又心痛。他记忆里的陆蔚萱,去哪了? 望着陆蔚萱的云淡风轻,莫丞翰懂了,有些事真的不一样了。 「『在爱情变得不完美之前离开,对我而言不是保护,而是伤害。』」莫丞翰顿了顿,又道:「……这是裴又欣说过的话。」 话落,莫丞翰正要转身离去,却一旁传来熟悉的嗓音,拔高音量,大声叫喊。 「莫丞翰!」 莫丞翰摸摸鼻子,没想到还是被裴又欣发现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啦!」裴又欣又急又气,拉着莫丞翰就想往外拉走,不让别人有机会伤害学姐,即便这人是莫丞翰也是如此。 纵然她的力量薄弱,她仍会倾尽所有去保护陆蔚萱。 「我会自己走……喂!」莫丞翰被推着走,裴又欣对他又扯又拉,心急得想赶快带走莫丞翰。她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人找学姐的麻烦,即便是为了替她出口气,裴又欣也不许。 「又欣。」 那一瞬间,世界彷彿停了。 裴又欣僵住,松开了手,那双清澈的眼直直地看向陆蔚萱,目光闪烁。 那眼里微光,彷若夏夜里的萤火虫。 三步之遥,裴又欣屏气凝神、殷切期盼,试图在陆蔚萱浅淡的笑容里找到一丝蛛丝马跡,只要学姐愿意,她可以…… 「钥匙……还我吧。 裴又欣一愣。 「琴房跟我家的钥匙,都该还给我了。」 眸光一暗,裴又欣的呼吸有些沉,觉得雀跃的自己是如此可笑。在陆蔚萱的注视下,裴又欣从包包里掏出了钥匙。 裴又欣一直带在身上,如护身符般小心翼翼地收妥,陆蔚萱一直都知道。 裴又欣摊开手,掌心的两把钥匙有些刺眼。裴又欣低眼凝望,眼眶有些热。 至今,裴又欣仍记得从陆蔚萱手里拿到钥匙的那一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她的学姐,笑得很好看。 「这把是琴房的钥匙,另一把是我家的。」 修长的手指在裴又欣的掌心轻巧地点划,裴又欣又惊又喜地收下钥匙,紧紧攥在手里。 学姐告诉她,这世界上,只有她可以拥有家里钥匙。 裴又欣紧紧抱住陆蔚萱,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学姐,我不会弄丢的,我保证!」 陆蔚萱轻笑,伸手揉揉那柔软捲发,满目怜爱,「还有第三把钥匙……不过,你已经有了。」 裴又欣拉开彼此的距离,疑惑地看着陆蔚萱。陆蔚萱伸手轻抚裴又欣的脸颊,轻道:「我的第三把钥匙,就是你啊,又欣。」 陆蔚萱捧起裴又欣的脸颊,笑容灿烂,目光灿若星辰。 「你打开了我的心,所以,你是我的第三把钥匙。」 话语依稀在耳,过往彷若昨日。 如今,陆蔚萱却要裴又欣交还钥匙……裴又欣曾想过有这一天,却没有想过,她会心痛得近乎窒息。 裴又欣努力挤出笑容,将手中钥匙,放到陆蔚萱的手上。 那眼里的不捨与依恋,陆蔚萱没有错过,可是,她并没有改变心意。 「学姐,钥匙……还给你了。」 只有裴又欣知道,她花了多少力气才能忍住眼泪,递回钥匙。 对裴又欣而言,自己交还的,不只是钥匙,还有这些年来的美好。 陆蔚萱接过了钥匙,神情淡然。 那年寒冬,风铃木前,她们就此背道而驰…… 烟花灿漫的日子 1-9 『我的家,永远为你敞开。对我来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儘管寒夜难耐,圣诞节的街道仍热闹非凡。 寒流袭来,裴又欣把自己裹得像头北极熊。她怕冷,温度骤降时总穿得比他人多上几件,陆蔚萱见着了,总忍俊不住。 「不是待过巴黎吗?怎么还那么怕冷?」 知道她的学姐在笑她,裴又欣瘪瘪嘴,伸手抱住学姐,轻哼一声,「那你要当我的暖暖包才行。」陆蔚萱总会温柔微笑,将裴又欣揽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发。 无论在一起多久,裴又欣仍会感到怦然,满脸通红,像颗可口的苹果。 她会偷偷往学姐脸上一亲,这样小小的造次,总令陆蔚萱失笑。 寒风颳来,裴又欣回神,搓了搓手中的暖暖包。 裴又欣想,纵然她没有了陆蔚萱,至少还可以去超商买个暖暖包暖手,即使心仍是冷的,她还是觉得好些了。 今天是圣诞夜,裴又欣坐在与学姐道别的咖啡厅里发呆,四周都是情侣,显得格格不入,但裴又欣不在乎。 裴又欣独自坐在角落,回忆与陆蔚萱最后一次的独处。 陆蔚萱啊……是她的学姐,也是许多人的心生嚮往。裴又欣其实不敢期待,不敢去想,未来有一天,会与这样美好的学姐相爱。 有人问过她,为什么陆蔚萱喜欢你?裴又欣总不假思索地灿烂一笑。 「因为我喜欢学姐啊!」 只是如此简单的理由罢了。 裴又欣是一个简单的人,她有着让人倾心的纯真,即使她本人毫无自觉,四周的目光早已匯聚于她身上。在别人眼里,那是喷薄欲出的光采,陆蔚萱知道,每一个人都知道。 可是裴又欣不知道。 裴又欣的目光始终追逐着陆蔚萱,她总觉得学姐很好,好到每个人都质疑为什么学姐会喜欢她,久了,裴又欣也会心生动摇,所以,当陆蔚萱跟她提分手时,裴又欣不是不想挽回,而是,不敢。 分手不是突如其来的事情。 这是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摇撼彼此,松动了紧密的关係,才会一分手便散了。 服务生凑近桌边点餐,裴又欣翻了翻菜单,目光停留于不曾驻留过的酒单区。 那弹着琴键的修长手指,滞于酒品上,「我想要一杯这个。」 服务生顺着手指方向看去,顿了下,带着几分劝退的意思开口道:「这个酒精浓度有点高喔,虽然喝起来可能甜甜的。」 裴又欣点点头,服务生便划单离开了。 其实,裴又欣不会喝酒,今日一反往常,不过是因为学姐喜欢喝这家的甜酒。陆蔚萱是系上的传奇,肩上重担无人知晓,偶时事情不顺时,陆蔚萱便会拉着裴又欣来到这家店。 陆蔚萱会点一杯甜酒,再替裴又欣点杯热可可。两人面对面坐下,相视而笑。 「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喝酒,但是,如果哪天你真的必须喝酒,你要记得一件事──」 陆蔚萱伸手握住她的手,一边轻轻揉捏一边郑重叮嚀道:「没有我在,你不准喝。」 那时的裴又欣往心里听去,一股甜蜜流淌过心坎,她喜欢这样的学姐,这样管她、爱她的陆蔚萱。 「知道了,我答应学姐。」裴又欣举起手伸出小指,笑容似是窗外艷阳,「打勾勾约定!学姐不在我不会喝!」 陆蔚萱失笑,跟着勾起小指,做了打勾勾的约定。 我们约好了,约好了哦…… 甜酒入口,清爽的水果香气让裴又欣觉得有些新奇,不禁一口接一口,毫无防备之心。不过半杯,她已满脸通红,舔舔下唇,总算明白学姐为何烦闷时总会点上一杯。 裴又欣一边喝酒一边想着陆蔚萱,入口的甜酒多了几分苦咸──那是眼泪的味道。 在手机不知道震动多久后,裴又欣终于接起,对着手机傻笑应道: 「喂?是学姐吗?」 「又欣学姐,是我。」 眼珠子转了圈,裴又欣痴痴一笑,「啊,是学妹啊……」听出异样的李慕洁心一紧,连忙追问: 「学姐,你现在在哪?你不来舞会了吗?」 「嗯?啊……可是我在喝、很好喝的酒哦!舞会不去!我不去了……」 酒? 李慕洁一惊,在她印象中,裴又欣是不喝酒的,但眼下更重要的是裴又欣的安危,于是她问道:「学姐,你是跟谁一起喝?」 「我自己一个人啊!」 闻言,李慕洁暗暗倒抽口气,直奔出舞会礼堂,急问:「学姐,你现在在哪?」 「嗯?嘿嘿,我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啊……」 李慕洁叮嘱裴又欣待在原地后,便掛上电话。她轻吁口气,看着玻璃门上的倒影,不禁苦笑。 她的盛装打扮,最后还是输给了远方那人。 李慕洁其实知道,这段感情结果与否,都与陆蔚萱无关。纵然今日裴又欣没有与陆蔚萱相遇,她也不会有机会的。 裴又欣喜欢一个人时,满目皆爱,而李慕洁很清楚,裴又欣看自己的时,没有那样的眼神。 那样深情、温柔又明亮的眼神。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她──她仍愿意为裴又欣奔赴,在她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愿意前往裴又欣的身边。 只是……正因为喜欢裴又欣,所以李慕洁明白,此刻的裴又欣,需要的人,并不是自己。 李慕洁拿起手机,点开陆蔚萱的视窗。她颤抖着手,儘管百般不愿,可最后,她还是按下传送键。 李慕洁望向咖啡厅方向,笑容苦涩,眼眶彷若有泪光。 「圣诞快乐,学姐。」 烟花灿漫的日子 1-10 『我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收到李慕洁的讯息时,陆蔚萱正在研究室里。 今晚是学校的圣诞舞会,陆蔚萱本来以为,裴又欣肯定会去的,且会在那舞会上与李慕洁共舞。 可是,李慕洁却告诉她,裴又欣独自一人在咖啡厅喝酒,她很担心。 李慕洁的讯息不过简单三行,却在陆蔚萱心中掀起了波澜。 「学姐,我是慕洁。」 「又欣学姐现在人在咖啡厅喝酒,她独自一人在那,我很担心。」 「我不是不想去……我只是觉得,又欣学姐只想见的人只有你,拜託了,学姐。」 在陆蔚萱与裴又欣分开之后,消息传遍学校,每一个人都在猜测,是谁对不起谁? 有人猜,是陆蔚萱爱上别人;有人猜,是陆蔚萱嫌弃裴又欣,腻了,所以不要了。 对于这些猜测与控诉,陆蔚萱从来没有反驳,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她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没有人会去伤害裴又欣,这样真的很好。 陆蔚萱走出研究室,手机萤幕上对话框有则讯息,她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陆蔚萱面色有些挣扎,状似有些不知所措。 该去吗?不该去吧。 两个想法在心中拉扯,脚却先不听使唤地往前走,走到裴又欣独自待着的咖啡厅。 陆蔚萱想告诉李慕洁,她不会去,可陆蔚萱却发现自己迟迟无法将讯息传送出去。 走过中庭圣诞树,陆蔚萱想起那日让自己心痛不已的画面。陆蔚萱知道,如果她告诉李慕洁,裴又欣与自己再无瓜葛,李慕洁必定会大步往前,朝裴又欣而去。 这是很好的机会,陆蔚萱明明知道……却还是收起了手机,快步朝裴又欣奔去。 陆蔚萱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但是,她知道,裴又欣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安全地将裴又欣送回家,她就会离开……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蔚萱这么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 / 灯火通明的街上,照映那清瘦的身影。 愈是靠近咖啡厅,陆蔚萱愈是感到心焦与不安。当她走到咖啡厅前,往里头一望时,呼吸一凝。 裴又欣正缩在沙发上,在一群欢快的人群中,她显得徬徨而无助。陆蔚萱眼眶一热,深吸口气,才推门而入。 陆蔚萱直直地走向裴又欣,直到走到裴又欣身旁,裴又欣才注意到身旁站个人。酒精使人反应迟缓,裴又欣有些缓不过来,全身飘然,甚至有些搞不清楚这是现实,抑或是梦境? 当那张清丽的容顏映入眼帘时,裴又欣几乎相信了这一切都是梦,无论是身在咖啡厅,抑或是学姐熟悉的面容,都仅是梦中才有。 现实中的陆蔚萱,已经不要她了。 既然是梦,是不是便可以随心所欲了呢……裴又欣扑进陆蔚萱的怀里,泪流满面。 陆蔚萱知道,自己应该要推开裴又欣,冷着脸要她回家,可听着裴又欣的呜咽声,陆蔚萱发现,自己做不到。 「学姐,呜……」 陆蔚萱眼眶一热,抿抿唇,馀光扫到桌上空杯时,胸口猛然一揪。 她的大象,应该要一直幸福快乐,不该哭得无法自己……陆蔚萱知道,裴又欣醉了,愿她酒醒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又欣,我打给伯母了,你起来,该回家了。」 陆蔚萱的温声淡语,令裴又欣既欢喜又心痛。令人高兴的是,她的学姐仍那样温柔,令人伤心的是,这些不过是幻影。 裴又欣不愿放开她,在熟悉的温暖怀抱中,酒劲涌上,她哽咽低问: 「学姐……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陆蔚萱一僵,脸色苍白。 「为什么……你不要我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陆蔚萱的视线一片模糊,没答话,听着裴又欣如梦囈般的低语: 「我不敢让学姐知道,我很难过,我怕她也会难过……可是我捨不得她,捨不得学姐以后自己一个人……」 陆蔚萱低下眼,鼻头一酸,什么话都没有说。 「要是以后有人伤害她的话,我要怎么保护她……」 陆蔚萱收紧拥抱,怜惜地摸摸那微捲的发。陆蔚萱望着店外,她明白离别将至,裴母很快就会抵达。 对于裴又欣,陆蔚萱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化为一句深深的祝福。 「你要好好的,又欣。」 那声低语如阵清风拂过,裴又欣紧蹙的眉间舒张开来。酒意伴着睏意席捲而来,裴又欣昏昏欲睡。 当裴母赶到咖啡厅时,便见到她的白雪公主靠在陆蔚萱肩上,她连忙上前,频频向陆蔚萱道歉。 陆蔚萱摇摇头,望着裴又欣的目光满是眷恋与怜爱。 陆蔚萱将裴又欣转移到裴母身上,裴母接过裴又欣,叹口气道:「正希很快就到了,那……」 「我也要走了。」 裴母低下眼,点点头,声音低落几分,「蔚萱,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吗?」 陆蔚萱点点头,见她乖巧的样子,裴母相当不捨,又问:「是明天吗?」 「是。」 话落,陆蔚萱先站起身,望着裴母道:「那又欣就麻烦裴妈了,我……该走了。」 裴母伸手握了握陆蔚萱的手,目送陆蔚萱离开咖啡厅。 陆蔚萱推开玻璃门时,玻璃面上倒映裴又欣的身影,她目光一柔,将裴又欣的身影,深深刻在心里。 我是多么幸运能够遇见你,是你给了我勇气,给了我不敢奢望的风景。 是你再次将那些光带进我的生命中,照亮了我。 谢谢你,又欣。 烟花灿漫的日子 1-11 翌日,当午后阳光落到眼皮上时,裴又欣才缓缓睁开眼。 裴又欣躺在床上,意识矇矓,她看着天花板,脑海一片空白。 她是怎么到家的?又到家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鲜少接触酒精的裴又欣有些缓不过来,脑袋昏沉,像是被谁灌了糨糊般难受。 裴又欣坐起身,揉着脑门,正哀号下次不喝酒的时候,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我的白小猪,你醒啦?来,吃点东西。」 裴母端着醒酒汤与咸粥,走进了裴又欣的房间。见到裴母,昨晚的记忆逐渐浮现,裴又欣看着裴母,迟疑道:「昨天是……」 「是你哥。」裴母坐到床沿边,将托盘放到裴又欣腿边,避开了她的视线一边道:「你在外面待太晚了,我跟你哥就出门接你。」 「这样啊……」裴又欣不疑有他,道了谢,低头喝汤吃粥,暖暖胃。 裴母神情有几分复杂,她并没有对裴又欣撒谎,但也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 裴又欣吃完后,裴母让她再躺一会,便离开房间。吃饱喝足的裴又欣躺到懒骨头上,拿过手机开了机,整排讯息立刻跳出。 裴又欣定眼一看,胸口一凉。 「又欣学姐,你知道蔚萱学姐去哪了吗?」 裴又欣立刻打给李慕洁,劈头问道:「什么意思?」 「就……今天在系上没看到学姐,教授说她出国啦……」 话未完,裴又欣便掛上电话,直奔出房门,一下楼裴又欣便见到莫丞翰,她着急拉过莫丞翰道:「快!快带我去!」 鲜少见到裴又欣如此慌张莫丞翰,拉开了裴又欣,眉头紧蹙,「泡麵头,说清楚,要去哪?」 「去学姐家!学、学姐好像出国了……」 闻言,莫丞翰也是一惊,两人双双奔出家门,一个骑车,一个跨上后座,戴妥安全帽后便朝着学姐家驶去。 一路上,裴又欣都在祈祷,「千万不要不告而别」、「拜託这只是个误会」……裴又欣全身都在颤抖,莫丞翰咬着牙,同样希望这只是误会一场。 抵达学姐家后,两人跳下车,直奔学姐家门前。站到大门前,裴又欣颤颤地伸出手,按下电铃。 无人回应。 裴又欣下意识翻了翻包包,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早已没有钥匙了。 莫丞翰在旁着急地来回踱步,不明白学姐为何走得如此决绝……裴又欣抹了抹眼眶,四处翻了翻,见到那熟悉的小盆栽仍在记忆之处,伸出手,拿起盆栽── 「是钥匙!」 莫丞翰凑近,见到裴又欣那张白皙的清秀面容神色难过,叹口气,伸手揉揉她的发。 「我陪你进去,拿钥匙,走。」 裴又欣点头,拿起钥匙走回门前,「嗶」了一声,门应声打开── 空无一物。 裴又欣怔怔地看着空荡的屋子,整个屋内只有几个家具,以及靠窗的那把钢琴,其馀关于陆蔚萱的所有一切,全部消失了。 裴又欣腿一软,瘫坐在地,莫丞翰赶紧蹲下身,想扶起裴又欣,却听到她的呢喃: 「为什么……连个再见都不愿意跟我说呢……」 莫丞翰鼻头一酸,搂了搂裴又欣,站起身离开屋内,将空间留给裴又欣,而他站在外边守候她。 裴又欣望着不再熟悉的空间,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她的脸埋进双掌之间,痛苦低鸣。 「为什么……学姐,为什么……」 陆蔚萱的离开,彷若要将自己从裴又欣的记忆中抹消似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唯一被留下的,只有裴又欣。 裴又欣坐在那,很久、很久……久得彷若时间就此停滞,眼泪流尽之后,是死寂般的沉默。 时间流逝,天色已暗,在莫丞翰的出声催促下,裴又欣才愿意动身离开。 在离开之前,裴又欣在这留了封信,放到钢琴上,期盼倘若未来有一天,陆蔚萱回来了,可以看见这封信。 啪噠。 开关按下,屋内灯光全暗,所有人都离开了,唯有那封信静静躺在那。 给学姐: 学姐,你好吗?过得好吗?你还记得学校里的风铃木吗?花开了,很漂亮。 我想我……真的迷失在你的爱情里,动弹不得,无法呼吸。我也很想跟你说……我迷路了,你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你会想念我吗?分开后的日子,只有一秒也好,一秒就足够──有想起我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又去了哪里,但是让我等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你说过,你不会退的。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我知道我不是你的第一个,也不是你的最后一个,但是,学姐要记得我的家,永远为你敞开。 而我也想跟你说……其实对我来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虽然我找不到你,真的找不到你……我很担心你也很慌张,但是我会乖乖等。 我不会怪你,真的,谢谢学姐的照顾,这三年是我过得最幸福的日子。 对了,学姐,如果忘记我比较快乐,那你一定要忘记我哦。 我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你永远的大象 烟花灿漫的日子 2-1 圣诞过后,迎来热闹的新年。 裴又欣回到学校,办妥离校手续后,教授不捨地抱了下她,语带祝福: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在这等你回来復学的。」 裴又欣感动不已,抱了下教授,点点头,「我一定会回来念完硕士的,谢谢教授。」 两人分开,教授又问了裴又欣日后的打算,而裴又欣摇摇头,表是走一步算一步。 教授看着裴又欣,见着这活泼明亮的孩子,如今眸光黯淡,像是走失的孩童般令人心疼不已,于是道: 「又欣,我觉得你很适合走教学,或许你可以试着往这方面走走看。」 闻言,裴又欣一愣,从未想过这个可能的她,将教授的话记在心里。师生二人道别之后,教授站在走廊上,目送裴又欣离开。 旁有学生靠近,顺着教授目光望去,好奇问:「那是又欣学姐吗?」 教授点头,喃喃自语般地道:「是啊……是又欣没错,但总觉得……又欣不太一样了,感觉一夕之间长大不少。」 学生跟着仔细端详一番,没看出所以然,教授笑了笑,表示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裴又欣离开教学大楼,一个人走在校园中。裴又欣抬头望着天空,没想过有天,她真的独自完成这些事。 陆蔚萱离开后,裴又欣这才真正意识到,往后的日子中,真的不再有陆蔚萱这个人了,无论未来裴又欣做出什么决定,都得独自承担。 裴又欣的人生一路顺遂,这是裴家最大的愿望,却成了她的致命伤。正因为一直躲在裴家的保护伞下,当风雨迎来,裴又欣便失去方向,无法为自己撑伞。 学姐离开后,裴又欣想了许多。 其实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裴又欣都感到惴惴不安,但这次她不会退缩,因为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她只能靠自己。 裴又欣终究是要长大的。 每一个人都忘了,其实裴又欣不需要被保护,她可以比任何人都来得坚强。 裴又欣走到校门口,等待裴正希的空档时,她频频想起教授的话,不禁深思对于未来的规划。 裴又欣从未认真想过,未来该如何。她唯一想过的,只有跟学姐一直在一起。 在遇上学姐之前的人生,实在平淡无奇。国中毕业考上志愿高中,之后考进理想大学,之后直升研究所。 唯一的变数,便是在这座校园中遇上陆蔚萱,人生从此出现始料未及的变化。 当有人问裴又欣,是不是只喜欢女生时,裴又欣总是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喜欢的是学姐,如果学姐是男生我也会喜欢她!」 只是刚好喜欢上,那个人刚好与自己同性别,仅此而已。 「又欣!」 「姑姑!」 两道熟悉的嗓音同时传来,裴又欣朝着声源望去,扬起笑容,挥挥手,坐上了车。 「裴小妞。」裴又欣抱过裴小妞,伸手揉捏软嫩的脸颊,「有没有想姑姑啊?这两天请多指教囉!」 莫洆湞与裴正希要去外地出差两天,将宝贝女儿託付给最信任裴又欣。对于这提议,裴又欣欣然接受,真心期待这两天与裴小妞的相处。 裴又欣坐在后座,听着前座的裴正希与莫洆湞有一句没一句地间聊着,偶尔搭上几句。 无论是莫洆湞、抑或是裴又婷,都忙着自己的私事,裴又欣不禁想,自己该做什么呢…… 裴小妞戳了下裴又欣的脸颊,裴又欣失笑,握住那小小的手,脱口问道:「妞妞,你以后想做什么呢?要当总统还是太空人?」 闻言,前座莫洆湞失笑,回头笑道:「」 「又欣,你太早问这个问题了。」莫洆湞失笑,「连大人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一个四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裴又欣涩然一笑,点点头,「也对,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怎么会去问一个小孩呢……」 话落,裴正希与莫洆湞互看一眼,裴正希率先道:「又欣,你有想做的,儘管去尝试,别怕,你有哥罩你。」 裴又欣感动一笑,便顺势说了教授今日的提议,莫洆湞附和道:「这是很好的想法啊!我也觉得你很适合,也许你真的可以去试试看。」 有了家人的支持,这样的想法,在裴又欣的心中愈渐清晰,一旁的裴正希更是豪气表示直接帮裴正欣开一间音乐补习班,不意外被莫洆湞打枪。 提起钢琴教学,裴又欣便想起陆蔚萱,以及那段日子的悉心指导。 倘若裴又新没有遇上陆蔚萱,她的音色仍旧呆板平面,可因为她遇上陆蔚萱,带领她领略这世上的美好风景,她的琴音才能变得五彩繽纷、亮丽动人。 虽然陆蔚萱离开了,但裴又欣仍然感谢学姐当初给予的付出,也许,她能延续这份感动,去帮助更多像她一样徬徨的学生,帮助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的音乐。 红灯前,轿车停下。 莫洆湞无意间往外一望,见到一间新开的乐器行,回头便对着裴又欣兴奋道:「又欣,你要不要去应徵看看?」 裴正希忙不迭地插话:「不用打工,我直接帮又欣开一间!」 莫洆湞翻个白眼,嫌弃道:「裴正希,你真的很夸张。」 前座两人自顾自地斗起嘴,后座的裴又欣则是暗暗记下了乐器行的电话。 时间的齿轮在这一刻再次转动,褪色的日子逐渐染上色彩。 裴又欣告诉自己要加油、不要怕,总得踏出第一步,才能继续走下去…… 烟花灿漫的日子 2-2 飞往巴黎的班机落地后,一名亚洲面孔的女人拖着行李箱随着人群下车。 下了飞机之后,那名女人熟稔地走到出口,站在街边等着友人。不一会,两名洋人现身于机场,朝着那名亚洲女人大步走去。 「蔚萱!」 闻声,陆蔚萱望向声源方向,正开心地举起手时,目光迎上身后那人灿蓝色的眼眸时,动作一滞。 走在前方的女人热情地扑抱陆蔚萱,陆蔚萱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背一边道:「amy,好久不见。」 儘管陆蔚萱刻意忽视旁边那道视线,可她仍旧能感觉到那炙热的目光,以及那仍旧迷人的微笑。amy放开陆蔚萱,正要接过陆蔚萱的行李箱时,后边的蓝眼女人上前,主动拉过陆蔚萱的行李。 擦身而过时,陆蔚萱闻到蓝眼女人身上熟悉的淡香,抿抿唇,往后退了一步。 那双灿蓝的眼眸看了眼陆蔚萱,转而对着amy说道:「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amy轻哼一声,一边抱怨着「joan最无趣了。」一边自然地挽起陆蔚萱的手臂,随着joan上车。 当陆蔚萱从amy口中听到那人的名字时,年少时的所有回忆翻涌而上,陆蔚萱感到一阵不适,上了车后便将车窗降下。 仅是待在同一个空间中,都让陆蔚萱感到近乎窒息。 「我们要直接去医院吗?」 amy语间的谨慎与关心,令陆蔚萱心暖几分,同时,她也明白amy此话何意,于是道:「没关係,可以直接去医院。」 「但是,dan还在那……」 陆蔚萱顿了下,摇摇头,反倒安慰起amy,「我知道。没事的,你别担心,我这次回来不是毫无准备。」 说这话时,正坐在驾驶座上的joan从后照镜看了眼陆蔚萱,眸色深沉,又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回来了,就好了。 陆蔚萱望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将巴黎浪漫的街道风景尽收于眼里,可这些美丽与哀愁,也比不上一个裴又欣。 又欣……陆蔚萱在心底呢喃着,一遍又一遍。满目思念,无处宣洩。 陆蔚萱告诉自己,她要处理好这里的一切,只是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全身而退…… / 入夜后的台北,灯火璀璨。 结束与莫洆湞的视讯通话后,裴又欣抱着裴小妞上床。她睡在裴小妞的身侧,哄她入睡。 寒夜冷冽,裴小妞往裴又欣怀里靠,裴又欣的手轻轻拍抚裴小妞,有一句没一句地轻聊着。 曾有个人,也曾这么温柔哄睡过自己。 那个人眉眼清冷,可笑意温柔。那个人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目光温润如玉,还有细柔好听的声音。 那个人笑起来时,双眼弯如弦月。她喊自己的名字时总带些甜蜜,只要有那个人在,总能迎来雨过天晴。 你我都知道,等待漫长。 最煎熬的,是看不见尽头的等待。 陆蔚萱的离开,让裴又欣陷入永无止尽的等待。 裴又欣不知道陆蔚萱会不会回来,但她愿意用一辈子等待。等她的学姐归来。即使等到的她,心里已经有了其他人,自己成为学姐生命中的过客,那也没关係。 「姑姑。」 稚嫩的童嗓唤回裴又欣的思绪,裴又欣回过神,见到裴小妞晶亮澄澈的眼睛,似是毫无睡意,忍俊不住。 「妞妞,你睡不着吗?要不要姑姑讲故事给你听?」 「要!」 裴又欣关上灯,打开檯灯,鹅黄色的灯光使这冷夜多了几分温馨感。裴又欣坐起身,两手放到灯前,开始说起了故事。 「很久以前,在一座森林里,大象与小白兔相遇了。他们每天都待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可是有一天,有人和大象说,『大象你太大隻了,不可以跟小白兔当朋友!』」 裴又欣瞅了眼裴小妞,见到那专注的眼神,似乎不觉得故事无聊,裴又欣也放下心来继续说道: 「可是大象还是很想跟小白兔当朋友,大象想了想后,说,『没关係,我可以让自己变小!』只要跟小白兔一样小,这样就可以继续一起玩了,于是啊,变成小小象的大象跟小白兔继续开心的在森林里玩耍。可是,有一天,坏人发现了小白兔跟小小象,决定要来欺负她们。」 裴又欣顿了下,裴小妞紧张地拉拉她的衣袖,裴又欣轻笑几声,继续说道:「小小象为了不让坏人欺负她们,于是小小象又变回了大象,可是大象发现这样就不能跟小白兔好好玩了。」 「所以,大象跟小白兔就没有一起玩了吗?」裴小妞担心地问。 裴又欣摸摸她的头,轻道:「有哦,后来小白兔说『我可以骑到大象身上,这样就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了!』大象说『我也可以替小白兔看到很低、很低的地方』,这样她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了。」 裴小妞开心拍手,接着问:「那大象跟小白兔后来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吗?」 闻言,裴又欣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眸光一暗。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声音微颤。 「有一天,小白兔对大象说,她想要离开森林了。」 裴小妞惊得瞪大眼,央求裴又欣继续说下去,裴又欣摸摸她的脸,轻道:「因为小白兔觉得森林外的世界有她更喜欢的人,所以她想要离开森林了。」 「那大象怎么办?」裴小妞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焦急问:「大象也一起离开了吗?跟小白兔一起去别的地方玩耍了吗?」 裴又欣抱起裴小妞,将她抱在怀里,彷彿是浮沉于汪洋中抱住了浮木般紧拥。 「大象吗……她还留在森林里等小白兔回来哦。」 「这样大象会不会很难过?」 裴又欣鼻头一酸,摇摇头,不让裴小妞见到自己的难过。 「不会,大象只是……会有点寂寞……」 「小白兔一定会回森林?对不对?」 裴又欣低头迎上裴小妞纯真的双眼,不忍对她撒谎,儘管只是一个四岁大的孩子,裴又欣也不愿意。 因为裴又欣比谁都清楚,自欺欺人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大象不知道。」裴又欣红着眼眶,挤出了笑容,「但我们要相信小白兔会回来的,对不对?」 「大象不去找小白兔吗?」裴小妞噘噘嘴,扬声道:「大象去找小白兔就好了啊!」 「可是,大象不知道小白兔会不会想见大象,大象也不知道小白兔去了哪里。」 「想见小白兔就要去找!不可以只是等小白兔回到森林里!这样大象太懒惰了!」 裴又欣微愣,再次抱紧裴小妞,喃喃道: 「大象会怕……大象需要时间找回勇气,因为大象真的太喜欢小白兔了……」 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瀟湘? 念双燕、难凭音信;指暮天、空识归航。 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烟花灿漫的日子 2-3 午后温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病房,轻薄的阳光落于坐在窗边的女人身上。 女人面容清雅,眉眼低垂,安静地阅读着小说。半晌,纷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放下小说的同时,病房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蔚萱。」 陆蔚萱抬起头,站起身迎接面前雍容华贵的妇人,以及妇人身后的英俊男子。 「妈、dan.」 陆蔚萱面着自己母亲,不敢喘大气,脸上也无半分笑容。她谨慎地将医生嘱咐事项逐一交代,语毕,跟在妇人身后的男人便对着陆蔚萱使眼色,示意随他出去。 陆蔚萱看了眼母亲,得到母亲的首肯之后,她才随着男子一同走出病房。 病房门一关上,陆蔚萱便听到跟前的男子喋喋不休地说道: 「你可总算回来了,都收心了吧?既然回来了,应该代表台湾的一切你都收拾好了?这是好事,之后你就专心跟着我学……」 「我不要。」 那张俊顏在听到陆蔚萱冷硬的答覆时僵了下,他摘下眼镜,深吸口气,回过头,语气染上几分无奈。 「蔚萱,伯父的事业,你也得懂一些……你明白我的意思。」 陆蔚萱越过了男子,走向电梯,听到男人继续道:「你离开太久了,这里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包括人。」 陆蔚萱知道他在暗指什么。 在男子话中,藏着一位有双灿蓝眼眸的女人…… 早到电梯前,陆蔚萱按下电梯按键。对于后方的视线,陆蔚萱并非毫无所感,而是,不想面对。 电梯门开,男子随陆蔚萱一同走进电梯,门一关上,男子便听到那幽幽低语: 「我爸有你跟我哥就足够了,你们就足以让他心安了,不然,也不会让我学音乐啊。」 电梯里有面镜子,镜中映着一张迷人深邃的五官,那线条分明的脸庞使他多几分冷然。那一身深蓝色西装搭上黑框眼镜,更显英俊挺拔。 那张俊顏神色复杂,不知该喜该幽。喜的是,陆蔚萱是那样信任自己,令人忧伤的,是陆蔚萱仍旧封闭着自己。 电梯门开,陆蔚萱先一步走出电梯,男子从后跟上。馀光有座手扶梯,男子驻足望了望,引起了陆蔚萱的注意。 陆蔚萱回头,便见到男子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手扶梯,像是想起些什么,笑容灿烂。 「你记得你小时候不敢踏上手扶梯,最后是我绕了一圈抱你下来吗?」 闻言,陆蔚萱面色赧然,嗔他一眼,捏了把男子。男子哀号一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往事。 见着陆蔚萱那令人熟悉的温柔眉眼,让男子放心不少。 她还是陆蔚萱,还是那个……让他放心不下的妹妹,以及,青梅竹马。 「dan.」 「嗯?」 听到陆蔚萱轻唤了声,dan望着陆蔚萱,见到了那温柔眉眼,落了光点。 「谢谢你照顾我爸、我的家人,以及……等我回来。」 dan抿了下唇,长腿跨出,伸手握住了陆蔚萱的手腕,他望进那忧伤的眼眸,斩钉截铁地说道: 「从今以后你都跟我过,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陆蔚萱低下眼,并没有将手抽回,任着dan拉着她,彷彿是默认了一般。 / 灿烈的阳光,不只洒落于巴黎,也照亮了台北。 假日中午,裴、莫家一家人聚在一块吃披萨,气氛和乐融融,可有个人,看上去有些心事,说起话来欲言又止,像隻转圈圈的小绵羊。 那便是裴又欣,而有个人,看穿了她的犹豫,主动说道: 「又欣,你不是说,有事想跟我们说吗?」 莫洆湞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在场所有人停下动作,纷纷将目光投以裴又欣。裴又欣感激地朝莫洆湞一笑,深呼吸数次后,才开口说道: 「我……想去附近的乐器行应徵。」 话落,在场无人不感到讶异,而第一次听到这消息的裴母在所有人之前站起身,慌张地看着裴又欣。 「怎么这么突然呢?又欣,你大学四年都没提过要去打工,现在这是……」 「正因为没有尝试过,」裴又欣望着裴母,见到她的担忧,给了一个宽慰的笑容,「所以我想试试看──想试着成为一名优秀的钢琴老师。」 如学姐一般,带着自己领略世间美好,使她的音色更上一层楼。 见到裴又欣的坚决,莫妈先反应过来,拉着裴母坐下,一边说道:「又欣,想成为一名钢琴老师不见得得要打工……但莫妈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觉得多去外面体验,是件很好的事。」 闻言,裴母一脸震惊地看向莫妈,等不到她发话,一旁的裴正希先发话: 「不行!」裴正希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焦急道:「你去外面打工很可能会被欺负的!」 「但也有可能有新的相遇、新的人生体验,以及新的生活。」身为全家第一个知道裴又欣打工意图,且在后推波助澜的莫洆湞,淡定道:「正希,你说的『危险』压根还没发生,你怎么知道全然只有坏事呢?」 「可是……」 「我也觉得可以试一试。」身为家主的裴父开了口,认真地看着裴又欣,平静道:「不要让自己受伤就好。」 没想到连裴父都赞同这件事,裴妈也只好放弃,转而坐到裴又欣的身边,再三叮嘱。 「千万!千万别委屈自己!我的白雪公主,你要记得这个家是你的避风港,累了就回来。」 得到家人支持的裴又欣,内心有股暖流流淌而过,她很庆幸也很高兴自己迈开了这一步。 裴又欣告诉自己,要加油、要努力,不可以再像从前那样轻易退缩。 她知道自己有个永远欢迎她的避风港,而她,也想成为学姐可以靠岸休息的地方。 为了以后的再相遇,她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烟花灿漫的日子 2-4 除夕夜的清晨,早市人声鼎沸。 莫洆湞陪裴母一同上市场,买些围炉年菜。趁着两人独处的片嗑,莫洆湞一面提着购物篮,一面斟酌地开口: 「妈,蔚萱……也没有跟妈联络吗?」 闻言,裴母挑选白萝卜的手一顿,不自然地撇过头。这异常的反应让莫洆湞更加好奇,间接印证了莫洆湞的猜想。 裴母不答话,莫洆湞便继续问:「蔚萱跟妈……是不是,都有什么苦衷呢?」 听到「苦衷」二字,裴母神情松动,她叹口气,将白萝卜放进菜篮,转头对着莫洆湞压低声音说道: 「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婆媳二人穿梭于菜市场间,裴母将私底下找过陆蔚萱一事告诉莫洆湞,听闻之后,莫洆湞讶异万分。 「妈,你早就知道陆蔚萱要出国?」莫洆湞不禁扬高语调,「还有呢?」 裴母摇摇头,坚定道:「我答应过蔚萱,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但相信妈,也相信蔚萱,好吗?」 再有千言万语,莫洆湞也明白,她只能吞进肚里。她相信裴母,也相信陆蔚萱,只是不免为裴又欣感到不捨。 婆媳二人逛了几圈后,便离开了早市。准备回车上返家时,莫洆湞喊住了裴母。 「妈,那……蔚萱会回来吗?」 裴母将菜篮放上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关上车门时,叹息般地道:「我也不知道。」 裴母唯一知道的是,陆蔚萱已平安抵达巴黎,返回家中,其馀关于巴黎的一切,裴母不知道。 两人上车后,莫洆湞明显感觉到裴母情绪不高,于是安慰般地道:「没事啦,妈你看又欣现在不是挺有精神的吗?」 说起裴又欣,裴母脸色复杂,欣喜中又带着一丝忧虑,喃喃自语般地道: 「又欣她啊,第一次让我觉得,她真的长大了,好像一夕之间,她已经大到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 莫洆湞明白,裴母只是想要有人听她说话,于是一语不答,当个倾听者。 裴母继续娓娓而道:「无论小孩多大了,当妈妈的,永远会把自己儿女当作小孩子,会想竭尽所能保护孩子,这是为人母亲一辈子的责任。」 语毕,裴母侧头,朝莫洆湞一笑,「等以后裴小妞出嫁时,你就懂了。」 「妈……」莫洆湞伸手拉了拉她,撒娇道:「我们都需要你啊!哪有什么不再需要,你想太多了。」 裴母莞尔,眼角皱纹随着岁月深了几分,发间那几根白发美如雪,是每个父母最美的样子。所有为了家庭奔赴与付出的父母,都值得令人尊敬。 想起裴又欣的笑容,裴母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低道: 「我现在只希望又欣可以找到一个爱她、疼她的另一半,那个人是男是女一点也不重要……即使那人不是蔚萱也没关係,我只希望又欣幸福快乐。」 莫洆湞明白裴母的忧虑,而她只希望陆蔚萱早些归来。 我们都在这等你回来啊,蔚萱。 华人的新年习俗,飘洋过海,落定于巴黎角落。 看着从一大清早便开始忙进忙出的陆蔚萱,amy忍不住道:「华人的新年有什么好过的?我就不信你过去没少喝过洋墨水。」 陆蔚萱没答话,只是站在椅子贴春联,腾出一隻手,「amy,帮我拿那个春联──」 「这个吗?」 那微低迷人的嗓音使陆蔚萱身子一颤,陆蔚萱抿了下唇,点点头,从那修长美丽的手中接过春联。 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指尖时,陆蔚萱一滞,视线避开了女人,接过春联小心翼翼地黏贴。 那人站在椅子后方,一双蔚篮眼眸中,倒映陆蔚萱的身影,盈满怀念与喜悦。 陆蔚萱黏好春联后,正要跨下椅子,那人从后走进,说了声「小心」,手边扶上陆蔚萱的腰侧。 陆蔚萱站到地面上后,那女人主动退开身子,一双炙热的蓝眼凝视着陆蔚萱,弯弯唇角。 「amy去买饮料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儘管开口。」 「不用。」 陆蔚萱面色冷淡,刻意表现生疏,试图拉开彼此间的距离。那双蓝眼黯淡几分,可她并没有退缩,向前走了一步。 「蔚萱……对不起。」 闻言,陆蔚萱一震。记忆中那张扬的人,是不可能会低头道歉的……当看向joan的那一刻,陆蔚萱忽然明白dan的意思。 ──这里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包括,人。 但是,陆蔚萱不会改变,她的心更不会变。陆蔚萱别开眼,淡然道:「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当初也有错。」 「蔚萱……」 那迷人的低嗓染上几分无力,她试图再往前一步,却扑了空。陆蔚萱双手抱臂,看上去清冷娇弱,可她的举止却异常冷硬。 说不甘心,肯定是骗人的,但joan并不着急──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 今日过来一趟,也仅是表明自己心意而已。 陆蔚萱转身欲走进屋里,便听到joan的声音从后响起── 「陆蔚萱,你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吗?」 陆蔚萱一僵。 joan走上前,一步,又一步。 「现在的我,可以保护你了,不会再让任何人轻易带走你、伤害你──」 「可是,我不需要了。」 风来云散,灿烈的阳光洒落,陆蔚萱抬起头,那温柔的眉眼,目光坚毅。 「joan,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也有又欣了。」 陆蔚萱的话如把利刃,狠狠地在心上划上几刀。那唇角扬起的迷人笑容在听到陆蔚萱喊了别人的名字时,滑落几分。 那双蔚蓝眼眸闪过一丝受伤,可很快地,她便抹去忧伤,斩钉截铁地说道: 「蔚萱,我不相信你不记得了──当初我们并不是因为不爱了才分开,是我保护不了你,而你最后逃到了台湾……再回来时,你的身旁多了一个小孩子,我该怎么接受?」 「又欣不是小孩子。」陆蔚萱微蹙起眉,镇定道:「我们好聚好散,不可以吗?我不怪你,你也不用自责。你当初放弃了我,而我现在释怀了……」 「如果我说,我想带你走呢?」 陆蔚萱怔住。 「现在的我有能力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展开新生活。你既然决定要回来,势必知道得面对我──」 joan走上前,将陆蔚萱圈在她与门板之间,那双蔚蓝眼眸,看进了陆蔚萱眼里。 「……你真的可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了吗?」 迎上那双坚定炙热的双眼,陆蔚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joan继续说道:「你真的要留下来跟dan还有你哥绑在一起吗?就这样任由陆家摆布你的人生;那时的我们没有能力,但现在不一样了啊!我有能力了,你也没有后顾之忧──」 「joan.」 joan噤声,陆蔚萱举起手,轻推离了她。陆蔚萱的目光澄澈,一如既往,扬起了温暖微笑。 「我的心很小,小到一次只能有一个人。我有惦念的事情,甚至放不下台湾的一切,还有那个……在等我回去的人。」 陆蔚萱拨开她的手,离开那禁錮她的地方,正打开门时,陆蔚萱便听到身后那人的低吼: 「没有人可以等一个无消无息的人三年!失联了三年什么都会变!」 陆蔚萱低下眼,进了屋内,将排山倒海而来的回忆阻隔在外。陆蔚萱背靠门板,耽溺过往,近乎窒息。 在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有两个女孩轰轰烈烈地相爱,再伤痕累累地分离。 掏心掏肺、刻骨铭心都不足以形容那段日子。 当joan质问自己时,陆蔚萱才发现,原来有些过往并非真正过去了,想起时仍会感到心痛,以及,不曾遗忘过。 陆蔚萱记得joan拿着画笔的手,也记得那块画布上挥洒过两人的曾经。 「蔚萱,你是我最想看到的风景。」 那时的joan笑得灿烂,脸颊沾上五顏六色的顏料。 「你的风景里只能有我。」 她的风景里的确只有joan,却是支离破碎。 陆蔚萱从一旁窗帘缝隙中望了出去,见到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美得令人窒息…… 烟花灿漫的日子 2-5 除夕当晚,裴、莫两家聚在一起围炉。 裴又欣看了看这圆桌,这个过年多了徐维铭,少了陆蔚萱。儘管裴又欣尽量让自己融入在其中,但在场每一个人都明白,无论学姐离开多久了,裴又欣仍旧无法释怀。 正因为明白,所以他们极力避免谈到相关话题,转而问起彼此各自的新年展望。 「泡麵头,听说年后你要去打工啊?」 莫丞翰一边问,一边趁着裴又欣不注意,夹走她碗里的鸡腿,惹来她哇哇大叫:「莫丞翰!你干嘛夹我的鸡腿!」 「你碗里的看起来比较好吃。」他边说边咬了一口,得瑟一笑,「欧伊系!马西售!」 「莫丞翰!你──」 眼看这两人战火一触即发,莫洆湞赶紧跳出来当和事佬,碎念自家弟弟,「好了好了,不是在聊打工吗?怎么变成抢食物?要吃鸡腿盘子里还有啊,莫丞翰你要吃自己夹,没礼貌。」 莫丞翰哎了声,莫洆湞直接无视抗议,话题绕回裴又欣的工作。 「你跟对方约开工当天面试吗?」 「对啊,洆湞姐,面试需要注意什么吗?」 第一次外出工作的裴又欣略感不安,而身为公司主管的莫洆湞便与她分享起自己的经验,一旁护妹心切的裴正希则是频频插话,要裴又欣凡事以自己为最优先,不需要顾及别人。 莫洆湞听得一阵恼火,两人大眼瞪小眼。眼看另外一场战争在即,裴父赶紧出声阻止道:「好了,大过年的,别吵架了。」 两人哼了声,果断停火。裴父慈祥一笑,转头对裴又欣道:「不用紧张,当去聊天就好了。」 「是啊,又欣,凭你对音乐的热忱,我相信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有了莫洆湞的肯定,裴又欣心定几分,在这时候,莫丞翰从旁插了句话:「不过,要是对方问你为什么休学,你要怎么答?」 「会问这个吗?」裴又欣瞠眼,压根没想过,「那我该怎么回答?要说因为失恋吗……」 「不行啦,又欣。」莫洆湞失笑,「你简单说有其她的人生规划就好……出了社会之后,不要轻易提起私事,这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莫洆湞伸手揉揉裴又欣的捲发,语气温柔,「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你要记得这一点。爱一个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没有错,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莫洆湞话中的意思,裴又欣明白,裴母也明白,可裴母还是感到一阵心塞。 一向聪敏的莫洆湞很快地察觉到裴母的低落,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不该说呢? 可是,有些事不能假装不存在,不是绝口不提便会凭空消失。 围炉到一半,莫丞翰像是想起些什么,主动道:「欸泡麵头,你知道你们系上会有个交换学生吗?我接到你们学校的case,无意间听到学生们在讨论,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都休学了哪知道。」裴又欣睨他一眼,「就算有,我也碰不到交换学生啊。」 莫丞翰神秘兮兮地接道:「听说很正,你有空回去学校帮我看看,看有没有机会认识她。」 这番话简直让人听不下去,莫丞翰立刻变成眾矢之的,眾人七嘴八舌地数落他。 团圆饭后,裴又欣帮忙收衣服,见到陆蔚萱送给她的围巾时,她趁着四下无人,拿起围巾凑近一闻。 没有学姐的味道了。 关于陆蔚萱留给她的一切,彷彿便会这样逐一消失。 裴又欣不愿意如此,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只能鑽紧毛巾,将脸深深地埋进。 裴又欣回到房里,见到床上有名小童躺在床上,裴又欣失笑,替裴小妞拉好棉被时,发现裴小妞手里有张画──那张画,上面画着小白兔跟大象。 裴又欣没有告诉裴小妞,其实故事已经结束了。 裴又欣坐道床沿边,轻抚裴小妞的额发,轻道:「故事的最后是……大象还是找不到小白兔,小白兔仍然不要大象,所以,大象决定要在森林里种满花海,要让这座曾有小白兔的森林变得更漂亮。」 这是大象想念小白兔的方式。 / 没有裴又欣的农历新年,陆蔚萱独自在医院度过。 陆父的身体况状日渐恶化,这个新年,陆家势必只能在医院团聚,对此陆蔚萱并无怨言,只是相当担心父亲的情况。 「辛苦你了啊,蔚萱。」 身为陆父的主治医生,看着从放下台湾的一切,独自回到巴黎来的陆蔚萱,他心中感到有些不捨。 他既是陆父的主治医生,也是陆父的好友,看着陆蔚萱长大,如同另一个父亲的存在。 他知道,这些年来陆蔚萱承受许多,直到到了台湾,陆蔚萱才展露真心的笑容,可不过几年,她又回来了。 陆蔚萱摇摇头,不是谦虚,而是,不敢当。她放下了台湾的一切、离开所爱的人,这些远比不上他的哥哥为家族事业所做出的牺牲。 医生叮嘱几句后,便离开了病房。医生离开后,陆蔚萱走出病房,走到长廊尽头那扇窗前,远眺这座陌生的城市。 看着一栋栋建筑物,不禁令陆蔚萱想起,曾在无意间瞥见的建筑设计图。 ──出于errol之手的设计图。 那一刻,陆蔚萱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自由自在地沉浸于音乐中,是因为有上面有长自己几岁的errol,担下了这一切。 可陆蔚萱知道,父母对自己仍有期待,这也让陆蔚萱感到喘不过气。在庞大的压力之下,她遇上了joan。 如蝶翩翩而至,吸引了陆蔚萱的目光,就此坠跌。 「这样的动心是会受伤的──曾经,陆蔚萱这么告诉过裴又欣,同时,也是说给那个十八岁的自己。 对joan的动心,真的让她遍体鳞伤。可在遍体鳞伤之后,有隻小羊蹦蹦跳跳地跃入她的眼里,跳进她的怀抱,给了她无尽的温暖与希望。 而如今,陆蔚萱离开了,她便不敢奢望裴又欣会等待自己──joan说的那句「没有人可以等一个无消无息的人三年!失联了三年什么都会变!」陆蔚萱比谁都认同。 但是,为了陆家、dan,以及joan,所以,陆蔚萱还是回来了。这一次的放手一搏,陆蔚萱赌上了全部。 即使感到精疲力尽,陆蔚萱仍会咬牙撑下去,她不会退缩,却害怕自己会不会走错了哪一步,而陷入泥沼中动弹不得…… 「蔚萱。」 闻声,陆蔚萱抬头,望向声源,那頎长冷俊的身影映入眼帘,陆蔚萱的心跳漏了一拍。 该来的,永远躲不掉。 一阵子不见,errol更加地成熟,那些年的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他,沉稳内敛,颇有几分领导者的味道,令陆蔚萱内心感慨不已。 「哥。」 errol走到陆蔚萱面前,压了压唇,瞥了眼病房道:「照顾爸辛苦了。」 「没什么,应该的。」陆蔚萱淡淡答道。 errol望着陆蔚萱,沉吟半晌,低哑富磁性的嗓音轻道:「跟那个小女孩结束了?」 陆蔚萱眉头为皱,语气跟着低了几分,「她叫又欣,而且,她不是小孩子。」 errol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蔚萱,不甚在意地说道:「结束就好。我可以接受你喜欢女生,但我无法认同你跟一个小女孩玩扮家家酒。」 「我们是认真的。」陆蔚萱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脸色无惧,「你知道我们是认真的。」 errol同样直视着陆蔚萱,斩钉截铁地道:「但她没有担当也是事实。一个只能被保护的小孩子,要我怎么放心把妹妹交给她?」 「errol……」陆蔚萱无力喊他。 「很晚了,回家吧。」 话落,errol旋身离开,陆蔚萱望着那背影无力叹息。她深知回到巴黎、回到陆家,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烟花灿漫的日子 2-6 初二傍晚,裴又婷与徐维铭一同返家。裴正希帮忙卸行李时,一打开后车厢不禁惊呼道: 「这一箱的烟火是怎么回事!」 闻声,裴又婷拎着始作俑者徐维铭一边道:「还不是这傢伙说国外没有这些小东西,全部包一轮。」 听到外头的骚动,裴又欣牵着裴小妞走出家门,见到满箱的烟火同样讶异,「天啊!这可以放一整年了吧?」 徐维铭赧然地搔搔后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因为国外比较少见到,刚好路过杂货店,我就想全部玩玩看。」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引起了裴父与裴母的注意,家中两老见到烟火不是讶异,而是怀念。 裴母拿起冲天炮,一边回忆一边道:「小时候带你们回外婆家,那时也买了好多烟火,你们几个小朋友啊,就裴正希玩得特别疯,还把冲天炮塞进牛粪里,回来被我揍了一顿。」 话落,眾人笑声不止,裴正希红着脸,话锋转向莫丞翰,「哪有!我记得明明是莫丞翰玩得最疯!」 莫丞翰无辜地看着裴母,转而看向裴又欣,「我没有喔!但我记得裴又欣玩到大哭!」 莫丞翰这么一提,裴母貌似想起什么,忙不迭地接道:「对对对!我的白雪公主的手特别小,让她拿仙女棒,她不敢拿却又想玩,所以抱着爸爸大哭。」 闻言,裴又欣胀红满脸,一把抱起裴小妞,催促大家赶紧出发去河堤烤肉。上车后,裴又欣向裴小妞说道:「姑姑等等带你去玩烟火,烟火很漂亮喔!姑姑也好想玩烟火!好期待!」 裴小妞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坐在裴又欣的大腿上,拉着她的衣袖说道:「姑姑,那大象找到小白兔了吗?大象可以找小白兔放烟火吗?」 闻言,裴又欣一愣,这话不止裴又欣听见了,一旁的裴又婷也听见了,她先一步开口道:「妞妞啊,大象与小白兔的故事还没有完结,等到结局了,姑姑一定会告诉妞妞的。」 裴又欣感激地看着裴又婷,前座的裴母在听到裴又婷的一番话,深感欣慰的同时,也感到一丝感慨。 这些孩子真的长大了,裴母想。 最让人担心的裴又婷也学会照顾其他人的情绪,身旁还有个感情稳定的徐维铭,裴母逐渐觉得,自己可以慢慢放手了。 该放手让孩子们去闯荡、去翱翔,去尝试人生各式各样的挑战,而身为母亲,则是在后静静守候,成为孩子最温暖的避风港。 而有个孩子,裴母仍放心不下……视线自后照镜落于裴又欣身上,裴母感到忧虑不已,可她相信,裴又欣总会好起来的。 抵达河堤之后,两家人协力佈置烤肉器材,不一会,烤肉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裴又欣负责与裴小妞玩,一大一小躺在野餐垫上,鼻腔满是雨后的青草香,裴又欣伸个懒腰,心神放松。 这样望着无边无际的广阔天空,人也变得渺小,再伤心、再难过的事,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裴又欣与裴小妞有一句没一句地间聊着,裴又欣举起手,在半空中画了隻兔子后,张开手,再握紧。裴小妞学着裴又欣,画了隻大象,用两手抓住。 姑姪二人相视一笑,裴又欣轻轻拍抚裴小妞,微风阵阵,捲起睏意而来,裴又欣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 这时,裴正希返回车上,将那箱烟火抱下车,一边嚷嚷道:「刚刚是谁说很期待的?还不来拿烟火──」 莫洆湞走近裴正希,比了个噤声手势,指着河堤边的野餐垫上,那窝在一起的一大一小说道:「又欣本来在哄裴小妞,结果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裴正希无奈一笑,手插在腰上,语间无不宠溺,「真是的,亏我抱过来了,等等又欣跟妞妞醒了,再一起玩吧。」 莫洆湞走向那对可爱的姑姪,轻手轻脚地将裴小妞先抱起,再将毛毯披到裴又欣身上。望着裴又欣不太安稳的睡顏,莫洆湞不禁轻道:「你辛苦了,又欣。我知道你一定会长大,只是别那么快,我们捨不得。」 捨不得你在一夜之间长大,逼自己变得成熟稳重,我们捨不得。 莫洆湞站起身,抱着裴小妞走向裴母,让裴母牵着裴小妞一同去玩。两家人捨不得叫醒裴又欣,便替裴又欣留了一份后,各自夹肉拿菜,坐到了河堤边上。 裴又婷先坐下,莫洆湞挨着坐到一旁,莫丞翰随意盘腿,大口吃肉。 裴又婷望着河堤,河堤边上有许多情侣与夫妻在散步,裴又婷再看向远处的裴又欣,不禁道:「关于学姐……你们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莫丞翰拔起一旁芦苇,闷闷不乐地说:「没感觉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 裴又婷点点头,再转头看向莫洆湞,「姐,你觉得呢?」 「我啊……」 莫洆湞双手撑在深后,仰头望着夜空,平静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蔚萱。」 话落,莫洆湞便要裴又婷去叫醒裴又欣,而她独自与莫丞翰坐在原地。裴又婷走后,莫丞翰看向莫洆湞。 「姐,你都不生气、不着急吗?」莫丞翰问。 莫洆湞弯弯唇角,伸手揉揉自家弟弟的头,一边道:「我们没办法改变事实,但是,可以试着去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为了那样的『以后』,我们都得走下去──而我们能做的,不就是陪伴吗?」 莫丞翰似懂非懂地点头,拿着空盘起身离开。莫洆湞望向裴又欣,轻声一叹。 多希望这些风雨过后,裴又欣还是那个纯真善良的裴又欣。 / 裴又欣做了一个梦。 她身处于昏暗的森林中,四周看着陌生不已,裴又欣应该要感到恐惧,可裴又欣并不害怕。 忽地,她听见了琴声……有人正在弹舒曼的《奉献》。这首钢琴曲本是浪漫优美的曲调,可是琴声却悲伤得让人想哭。 裴又欣朝着琴声走去,四周迷雾漫起,裴又欣愈走愈快、愈走愈急,远方出现光点,她奋力伸出手,抓住了光── 剎那间,强烈的光束散开,裴又欣不禁闭上了眼。光芒绽放,黑暗退去,片刻后,裴又欣慢慢地睁开了眼。 那瞬间,裴又欣一怔。 在森林中央有台钢琴,有个人坐在钢琴之前──那是陆蔚萱。 陆蔚萱坐在琴椅上,双手在黑白琴键上快速游走弹奏,无论裴又欣如何叫喊,都发不出声音。 陆蔚萱好似困在那些琴音之中,对裴又欣视若无睹,沉浸于琴声之中无法自拔。那首优美动人的《奉献》在陆蔚萱的手指之下,犹如刀割,一刀又一刀划在裴又欣的心上。 纵然裴又欣无法看清陆蔚萱的表情,可裴又欣却觉得,学姐……正在安静流泪。 随着节奏愈来愈快,那首《奉献》逐渐变调,在裴又欣的面前,陆蔚萱的身影逐渐透明。 裴又欣想上前紧紧地抱住陆蔚萱,可她的双腿动弹不得,只是怔怔地看着学姐随着音符消失…… 「又欣?裴又欣!」 裴又欣猛地睁开眼,两行清泪静静流下。看见裴又欣的眼泪,裴又婷一愣,忧心问道:「你怎么了?你做恶梦啦?」 裴又欣揉揉眼角,轻吁口气,让情绪缓和下来后才说道:「我梦到学姐了。」 裴又婷一愣。 「我梦到学姐消失了。」 裴又婷坐了下来,头靠在裴又欣肩膀上,听她继续道:「学姐在弹琴……她弹着舒曼的奉献,她的琴声悲伤得让我想哭。然后……她越弹越快、越弹越快,我看着学姐边哭边弹却无能为力……」 「又欣……」 一声砰然巨响拉回裴又欣的思绪,两人同时往声源望去,便见到那夜空中绽放绚烂夺目的烟火。 裴又婷拉着裴又欣躺回野餐垫上,欣赏五彩繽纷的烟花。 那双澄澈的眼眸满目花火,光彩迷人。在烟花之下,照亮了裴又欣的面容,也辉映她的思念。 裴又欣伸出手,抓住了烟花。 那声低语,乘着带些凉意的夜风逝去。多希望远方那人能听见风中所藏的心愿。 「我好希望与学姐分开的这段日子就跟烟火一样,那么漂亮、那么灿烂,同时也那么短暂──希望能尽快与学姐重逢,让她看见这段日子有多么美好。」 ──那将会是烟花灿漫的日子。 裴又欣这么相信着。 烟花灿漫的日子 2-7 陆蔚萱回到巴黎后,dan总不自觉发呆。 「dan.」 听见errol的厉声,dan回过神,低声道了歉,赶紧继续办公。errol蹙眉,摘下眼镜,那幽深的眼眸紧盯着dan,无奈道:「dan,你到底怎么了?蔚萱回来后你一直表现得很奇怪。」 闻言,dan苦笑,那冷俊的面容被人如此直指并无不悦,只是揉揉眉心一边道:「抱歉,只是蔚萱回来之后,让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话落,dan起身离开办公室走到休息区,试图清空脑袋思绪,可有些事情,愈不愿想起,愈发地清晰。 dan与陆家兄妹是青梅竹马的关係。 两家人自小关係紧密,双方家庭的孩子年纪相仿,几乎可以说是一起长大。正因为一起长大,两家人甚至玩笑过,或许dan与陆蔚萱有机会走在一起。 可这样的期许,直到陆蔚萱升上高中后便破灭了。 在dan记忆中的陆蔚萱,曾是一个甜美可爱的小女生。在陆蔚萱小时候,她长得特别可爱,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灵动有神,是陆家的掌上明珠,也是errol护在身边小妹妹, dan在旁看着,时常羡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陆蔚萱,可这些都仅是羡慕,真正令dan感到忌妒的,是errol的独宠。可是,一看到陆蔚萱灿烂的笑容,他就忍不住跟着宠她。 亦如许多父母对孩子的期望,陆蔚萱从小就被送去学琴,一碰到钢琴的陆蔚萱立刻萌生兴趣,玩得不亦乐乎,但内行的钢琴老师一眼便知,陆蔚萱没有天分。 「蔚萱虽然很努力,但恐怕是没有学琴的天分。」几堂课后,钢琴老师语重心长地这么告诉陆父与陆母,「蔚萱真的要学琴的话,要比其他孩子付出更多努力,会很辛苦喔。」 听到这番话,陆父与陆母便开始有些迟疑要不要让陆蔚萱继续学琴,这时,陆蔚萱趴在钢琴上不肯走,含着眼泪向父母哀求继续学琴,于是陆父允诺了。 从那天开始,陆蔚萱便拉着dan陪她上钢琴课,可没几堂课dan就哇哇大叫逃课,只剩下陆蔚萱一个人坚持了下去。 有一次,dan问她,为什么弹到手痛都不愿意放弃学琴?年纪尚幼的陆蔚萱,这么告诉了dan: 「因为我喜欢!」 只是因为喜欢,所以,不管再辛苦、再痛苦,陆蔚萱都不愿意放弃。 三人的成长歷程中都有彼此的陪伴,三人打打闹闹的长大,dan曾经以为,他们三人能这样开心的永远在一起。 可是,却在高中那年起了变化。 「errol,毕业快乐。」 errol高中毕业那天,dan买了一束花,陆蔚萱则是送上一个录音带,内容录製了自己弹奏的曲目,以此祝贺她唯一的哥哥毕业了。 dan将花束递给errol,那高俊的男孩看上去有些靦腆。errol他接过花束后,向不远处的女孩招手,dan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笑容僵住。 dan忘不了那瞬间刺骨的痛楚。 他忘不了errol的笑容,搂着女孩站在两家面前,说着这是他此生的挚爱。神采飞扬、幸福洋溢,目光灿如亙古星辰,彷彿整个世界跟着明亮。 只有他隐隐作痛的心是黯淡的。 「dan,你怎么了?」陆蔚萱困惑地拉拉他的衣袖,「你看起来很难过?」 「哪有啊,蔚萱。」为了不让两家人察觉异样,他拉着陆蔚萱到旁边,郑重地道:「我没有很难过,你不要乱说!」 陆蔚萱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调皮一笑,「明明就有!你给我巧克力我就不说。」 鬼灵精一个。dan忍俊不住,真从口袋掏出了巧克力。他这个妹妹最喜欢吃巧克力,时不时跟他讨要,久了他便习惯在身上带着巧克力。 「你哥交女朋友,要好好看着你哥别让他乱搞。」dan扬起唇角,语气尽量欢快,「以后……你也要找个好男友,不要跟我一样。」 「一样什么?」 dan笑而不语。 不要跟他一样,走上一条艰辛的路,当一个有苦难言、终成遗憾的人。 那时的他们都太年轻,dan以为只有他将承受这样的苦难,却没有想到在不久的将来,陆蔚萱也步上了他的后尘,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生活的人。 谁也没有想过……他与她终有一天,都将埋葬自己的天真。 「dan.」 皮鞋敲击地面声响引起dan的注意,他一抬头,便见到errol手拿两杯咖啡而来。 望着errol高俊挺达的身影,dan仍旧为之感到动心,可也深知自己不该、也不能心动。 只是楚瑜同个空间,都令dan的感官无限放大。只要空间中有errol,其馀的一切皆黯然失色。 errol走到dan的面前,将其中一杯咖啡递给他,一边道:「美式,加奶不加糖。」 dan弯弯唇角,对这人的喜欢近乎满溢,但是,不能洩漏一丝一毫,甚至,无法离开,犹如飞蛾扑火班的本性,使他的目光始终紧随errol。 errol坐到dan的旁边,一手拿着咖啡,一手随意放在大腿上。他侧头看向dan,语带一丝歉然。 「我刚刚,好像太严厉了。」 dan摇摇头,听到errol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我得尽早熟悉公司事务,然后,我就要举行婚礼了,我怕我爸撑不下去。」 握着杯身的手微微一紧,dan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感觉到errol的视线紧盯着自己。 「dan,那你跟iris的婚礼讨论了吗?」 原来与痛苦为伍这么多年了,他的心还是会痛。 dan清清喉咙,语气平静地道:「我会配合你跟alma的时间,总之,一起举行婚礼没问题,你别管我,按你意思就好。」 能与你站在同个红毯上,我便感到甘之如飴了。 两人站起身,一前一后地走回办公室。dan走在errol的身后,望着他高挺的背影,想像他穿着结婚西装的模样,目光便温柔几分。 婚礼上的errol,肯定是最好看的那个人。 可也因为这份眷恋,所以当门关上,errol忽地低下声,喊了自己的名时,心跳总会不自觉漏了一拍。 「dan.」每当errol放下工作沉声喊他时,dan就会立刻绷紧神经。这是从那时养成的习惯,彷彿一遍又一遍提醒dan,当年的他让errol有多失望。 「关于蔚萱,这次你知道多少?」 有了伤害之后,无论之后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抹去裂痕──信任就像一面镜子,一旦摔破了,即使拼凑回去也不再完整。 反射出来的,都是支离破碎的镜像。 errol有双深沉的眼,浊黑的眼眸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在商场上,那双眼总是透出压迫人心的狠戾,唯独面对家人与未婚妻才稍有缓和。 他要撑起这个家,他只能靠自己撑起陆家。 「joan想跟蔚萱復合。」 errol暗暗地深吸口气,坐回位置上,双手环抱于胸前,瞇了瞇眼。 「她想在我眼皮下带走蔚萱?再一次──」 不稳的尾音,让dan打断了他,斩钉截铁地道:「errol,蔚萱这次愿意回来,是因为你爸,还有我们两个人各自的婚礼……她并不是为了joan而回来的,只是……不得不回来面对joan而已。」 「那我还真要感谢她。」errol的声音冷硬,透出一丝冰寒,「既然蔚萱知道不能放任joan,那怎么不知道该彻底结束在台湾玩的扮家家酒?」 听到errol的抗拒,dan轻吁口气,叹息般地道:「「你不能支持蔚萱决定吗?我虽然也不相信那女孩可以保护蔚萱,但我不觉得她们只是玩玩的。再说了,蔚萱有信心跟我们约定三年,那代表她有多信任那个女孩──」 「我曾相信过,然后事实证明,我是傻子。」 dan沉默。 errol抬眸,眸色深沉,似是想起些什么,语气微颤,「蔚萱……终究是心太软了,放任她,等于是把她推下悬崖。控制她,才是保护她的最好方式。」 「……真的是这样吗?」dan出言反对errol的想法,语气恳切,「蔚萱待在台湾的那三年,那发自内心的笑容,难道,你真的可以漠视吗?」 errol有些恼怒,猛地站起身,将一叠文件扔到dan的面前,并沉声交代没有完成不准下班后,逕自甩门离去。 dan也不恼,无奈一笑,着手整理文件,并再一次意识到,errol不能没有陆蔚萱,但可以没有自己。 倘若有一天他离去了,errol也无所谓的……dan将废纸扔进碎纸机,也让那份浓郁的爱切割成片片碎纸。 不言不语,才是他能拥有幸福的方式。一如过去的陆蔚萱,曾那样痛彻心扉。 「dan,我放弃了。」 眼泪滴滴答答落下,记忆中的陆蔚萱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 「我不要有感情了,我放弃去爱一个人了。」 那残留于衣襟上的血跡,如罌粟花绽放。 「dan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让自己变成透明的?」 后来的陆蔚萱,如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任人摆布。dan永远记得,那件事之后的陆蔚萱,将自己整天关在琴房里弹琴,一首又一首,彷彿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 陆蔚萱流着泪弹着不成调的曲子,后来,dan才知道,那是舒曼的《奉献》。 心动了,就痛了。 烟花灿漫的日子 2-8 年节过去,万象更新。 裴又欣穿着一身乾净简洁的衬衫与卡其裤,跨上莫丞翰的机车,前往乐器行。 在路途中,裴又欣看着后照镜中的自己,神情有些忐忑,但是,她并没有退缩。随着与陆蔚萱交往的时间渐长,裴又欣愈是明白自己的不足。 但是,在学姐离开之前,裴又欣从未想过正视这个问题,而而现实终会追上她们,毫不留情压垮爱情。 所以,这一次,裴又欣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她不会回头。在机车驶经陆蔚萱之前的住处时,莫丞翰刻意放慢车速,裴又欣望着那间套房,满目眷恋。 抵达乐器行后,裴又欣跨下车,向莫丞翰道谢后,便独自转身走进乐器行。莫丞翰呆愣在那,他以为……裴又欣会裹足不前,而他会笑她几句再鼓励她往前走。 可是,裴又欣却大步走进了乐器行,甚至回头给他一个要他放心的笑容。 莫丞翰无奈一笑,挥挥手,戴上安全帽,跨上机车扬长而去。 「不好意思──」 当裴又欣一踏进乐器行时,店长扫了眼裴又欣,那双美丽的丹凤眼多了几分兴味,她主动站起身,出声唤了句「新人,跟我过来吧。」裴又欣立刻跟了上去。 裴又欣跟在店长之后,见着她高聎婀娜的身姿,看上去不过大上自己几岁,没想到已经是一间乐器行的店长,这让裴又欣有些讶异,同时想起自己不足的社会经验,而感到有些沮丧。 「请坐。」 两人走进一间教室,店长随意坐到沙发上,裴又欣则是坐到矮凳上,正襟危坐的模样令那双凤眼弯了弯。 「新人,你在之前有工作经验吗?」店长一边问,一边翻出裴又欣的履歷,仔细看了看她的学歷,非常优秀,优秀到让人困惑。 「没有……」裴又欣声细如蚊,颤颤道:「这是我第一次为了工作面试。」 翻阅的手一顿,店长有些不可置信,愣愣地看着裴又欣。 「真的?但你这个学歷……非常好啊,你怎么愿意来我们这里面试?」应徵的职位甚至不是助理教师,而是工读生。 「这里离家近,跟我所学的专长相关,所以想来试试看。」 店长点点头,同时注意到履歷上载明休学一事。她看了裴又欣一眼,思忖了下,便道:「之后有考虑回学校把研究所读完吗?」 「有的!」裴又欣知道雇主肯定会问缘由,她也想好了说词,可店长只是歛下眼,点点头,说了句「那就好。」后,便向裴又欣介绍起工作内容。 裴又欣认真地听着店长说话,那专注的模样令店长对她的好感又拉升几分。 「──以上,有什么问题吗?有没有想问的?」 裴又欣睁着一双圆滚滚的明亮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我算是录取了吗?」 店长的目光停在裴又欣的脸上,吋吋下移,见眼前的她如此青涩,让店长想起一个人,目光便有些怀念。 「下週一见,又欣。」 「咦?」 裴又欣脑袋一片空白,迎上店长似笑非笑的笑容,这才会意过来,忍不住开心地高声欢呼。 看着裴又欣雀跃离开的背影,店长双手抱臂,背倚门板,不禁想,未来的工作日,似乎不会无聊了。 / 下课后,李慕洁走出教室,慢慢地走向校门口。 新学期方开始,李慕洁经过大一教室时,想起自己的大一生活,不禁莞尔。 李慕洁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裴又欣的那一日,近薄暮时分,霞光四溢,橙色馀暉照进琴房里,李慕洁不经意经过,往半掩的门缝里头一看,呼吸立刻被攫取。 琴房里面有人,应该说,有两个人。 穿过树叶缝隙之间的霞光点点,落于裴又欣纯白衣襟上竟犹如曼陀罗花盛放。 李慕洁看得痴迷,在那剎那间只愿此生开满此花足矣。 曼陀罗花有毒,人也是。 狭缝中的两人相视而笑、软唇相抵,欲推开门的手滞于半空中,李慕洁就这么怔怔地站在门外小心窥视。 流光倾泻,逆光的脸庞模糊了几分,却遮掩不了短发如她的光采。 线条分明的侧脸扬起温暖人心的笑容,彷彿只要被这个人看尽眼底,这世界所有的明亮都将因她绽放。 四季花开,温暖宜人,醉心花根落于她心。那年秋季不明不白的情愫悄悄滋生,不久后却听闻裴又欣与相吻的她携手去了巴黎。 这么一去,竟是两年。 李慕洁甚至来不及跟裴又欣说再见。 爱是一个专属于两人的狭小世界,从一开她李慕洁比谁都清楚。在那两年间,李慕洁仍透过社群关注裴又欣的动向,而裴又欣的镜头中,总有陆蔚萱的身影。 午夜梦回之间,那份若即若离的思念特别清晰。 视线滞于萤幕中的灿烂笑容,恍然间,李慕洁想起初次见面的美好画面,她不禁想,也许她喜欢的是,待在陆蔚萱身旁的裴又欣。 只有待在陆蔚萱身边的裴又欣,看上去特别耀眼、特别灿烂,让人心生嚮往又眷恋不已。 「学妹!」 闻声,李慕洁抬头,陪又欣方下公车,朝自己走来,脸上的笑容既美好又温暖,李慕洁不知道该如何捨得。 裴又欣站定到李慕洁身旁,从后背包翻出资料夹,递给李慕洁,「来,这是说好要给你的笔记跟讲义,下学期课程比较难,你要加油喔!」 「谢谢学姐!」李慕洁接过,关心问道:「学姐是今天去面试吗?一切都顺利吗?」 提及此,裴又欣忍不住喜悦,开心地与李慕洁分享好消息。见裴又欣脸上恢復了既往的光采,李慕洁是打从心底为她感到高兴。 李慕洁不知道这个年裴又欣是如何度过的,但知道裴又欣愿意往前走,那便是很好的事。 「咦?这不是又欣吗?」 午休期间,时有师生进出校门,之前系上的教授见到裴又欣很是高兴,师生三人便聊了几句。寒暄一番后,裴又欣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教授,你知道……蔚萱学姐出国了吗?」 教授的表情显然知情,而裴又欣也知道教授定然知道这事,而她真正想问的,即使不言明,教授也明白。 「……又欣,抱歉,我没办法告诉你私人行程,但相信我,蔚萱现在过得很好,你放心。」 闻言,裴又欣郑重道谢,教授要裴又欣多照顾自己后,便走回学校。李慕洁看向裴又欣的侧脸,先前那因为工作录取的喜悦烟消云散,眉目间忧愁万分。 多希望,你可以一直快乐地笑着。 「又欣学姐。」 「嗯?」 裴又欣看向李慕洁,见到她似乎迟疑了下,才说道:「又欣学姐为什么不去找蔚萱学姐呢?也许,蔚萱学姐正在等学姐……要不要亲自去确认看看呢?只要有张机票,哪里都能去的。」 「咦?」 见那双澄澈的眼睛恢復了光采,李慕洁继续出言鼓励,给了裴又欣信心,让裴又欣愿意去亲眼确认学姐所在。 「那我去看看,谢谢你,慕洁。」 能听到裴又欣轻唤自己的名字,对李慕洁来说,便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李慕洁站在原地,凝视着裴又欣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回学校。 你开心,我就好。 如果你的幸福是她,我会帮你找到她。 学姐,你要加油哦。 因为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你快乐。 烟花灿漫的日子 2-9 errol与dan各自的婚期订在三个月后。 对于errol来说,婚礼只是办给外人的一种形式,重要的是他的未婚妻alma在婚礼之后,便是他的合法妻子,拥有最完整的保障,这才是errol真正在乎的。 在他即将面临自己的终身大事时,不禁想起唯一的妹妹是怎么样的孤苦伶仃,他便没来由感到愤怒。 他的爱是冷静的,尤其是面对陆蔚萱时他更沉稳内敛,甚至是,不近人情。 在陆父倒下后,他被迫放弃梦想一肩扛起家业时,他的仁慈与温柔注定消磨殆尽──因为他知道,他将面对的是吃人的商场,而不是挥洒色彩的设计图。 若他也倒了,这个家就毁了。 他不要他们陆家被人看轻、不要父亲辛苦建立起的事业一夕间被踏为平地,而他更不愿的是,妹妹因此受苦了。 陆蔚萱应该要快快乐乐的长大,在他们的庇护下自由自在的翱翔着,做自己想做的事,一直都笑得这么开心…… 「我恨你们。」 那冰冷的话语,每当errol想起时,总感到遍体生寒。errol轻吁口气,摘下眼睛,走出了书房,经过陆蔚萱的房间时,发现里面灯仍亮着,因此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却迟迟无法动作,最后,颓然放下。 errol知道,他与陆蔚萱之间的疏离冰冻三尺,彷彿隔了道寒气逼人的冰墙,谁也无法打破,又或是说,陆蔚萱与陆家的关係都是如此。 他们不爱彼此吗?当然爱,只是那份爱太尖锐了。errol不知道怎么办,也拉不下脸道歉,因为他也同样遍体鳞伤。 「你不能找个男人爱吗?不能当个正常人吗?噁不噁心!」 「……对,我就是怪物,一头噁心的怪物。」 倒水的手不禁一颤,险些洒出了。errol深呼吸,懊悔、自责、不甘、愧疚……诸多情绪涌上胸口,眼眶酸热。 陆蔚萱终于肯回来了……那接下来,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他感到无能为力。 这个家欠陆蔚萱太多了,errol觉得自己还不清,永远无法弥补当时造成的伤害。 「我叫裴又欣,是学姐的女朋友!」 尘封的记忆被勾起,无意间想起的人让errol诧异,怎么会在这时想起毫不相干的小孩子呢? errol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如此朝气蓬勃的女孩了。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要怎么做才能打开紧闭的心呢?找那个女孩谈谈……有用吗?很快地,errol嗤笑一声,他还没有傻到跟一个小孩子求助。 不过都是扮家家酒。 他仰头饮尽杯中水,将裴又欣这个人再次从记忆中抹去。 / 裴又欣返家后回到房间,挨到裴又婷身边,吞吞吐吐地叫了她。裴又婷应了声,以为是面试不顺,可听到裴又欣的话后,立刻摘下眼罩。 「你再说一次?你说要飞去国外找学姊?裴又欣,你疯了吧!」 裴又欣坐到一边,抱着枕头叹道:「我想,学姐不在台湾了,那我去找学姊好了……」 裴又婷叹口气,感到荒谬地笑了出来。今日换作是别人,裴又婷不会阻拦,可偏偏是自己妹妹,裴又婷不是不愿意放任,而是,不行。 「又欣,你跟学姐……已经分手了,你知道的,对吗?」 裴又欣目光一暗,本来就没什么底气的她,更加地不确定。 「你不能在没有对方的同意下,贸然去找对方……」裴又婷知道,裴又欣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很难过,但她不愿意见到裴又欣满怀希望地去了异国,最后黯然回国,那样太难受了。 自从学姐闯进裴又欣的生命后,裴又婷便时常半夜被吵醒,被拉着她谈天说地,而她也总对这个妹妹没辙。 睽违已久的熟悉感再次袭来,彷彿面对着三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她不禁有些感慨。 裴又婷嘴上唸她,心里却为她感到不捨──人家不要你了,你为什么仍执意对她好呢? 裴又婷伸手摸摸那头捲发,听到裴又欣与带哽咽地说道: 「分手了……只能是陌生人吗?结束一段感情,真的只需要一个人的决定吗?可是我跟学姐曾经说过要一起努力面对困难,一起走下去……」 裴又欣还是裴又欣,还是那个爱如琉璃般纯粹的她,还是那个受了伤也不愿伤害任何人的裴又欣。 想起了陆蔚萱,裴又欣便想起那个礼物。裴又欣翻个身,伸长手,从床底拿出一个礼物盒。 看着这样的裴又欣,裴又婷有些五味杂陈。两人毕竟睡在同一间房,自然知道这礼物的存在。 同时,裴又婷也知道,这是一个送不出去的礼物,可实际上里面是什么,裴又婷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知道,可现在……裴又欣却拆了礼物盒。 忽地,裴又欣横过手,挡住了裴又婷的视线,裴又婷闭上眼,听到开关的声音,紧接着,裴又欣移开了手。 当裴又婷睁开眼时,不禁怔然。 满室星空,熠熠生辉 裴又欣望着星空灯投影出的点点星光,想起那个夜晚,不禁泪流满面。 「我没有一天不想念学姐。」 裴又婷听着裴又欣如此呢喃道,鼻头跟着一酸,牵起裴又欣的手,紧紧的。 在曾经的星空之下,裴又欣记得陆蔚萱的笑容,是那样温柔、那样美好,裴又欣也记得那被风吹乱的发,以及那双手,曾那样坚定地握住她,这么说过: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裴又欣以为,那便是永远了。 感觉到裴又欣的压抑,裴又婷吸了吸鼻子,用力道:「裴又欣,你不准忍着!也不准勉强自己!想哭就给我哭出来!明明就很难受,为什么要装得已经没事了?」 裴又欣仍无法自己地放声大哭了。 「我想要她幸福……」手横过眼,裴又欣声音颤抖地道:「即使她的幸福不再是因为我。」 陆蔚萱曾给她太多的美好,而那些美好都是真心实意的陪伴;在每个寂寥长夜,陆蔚萱总轻声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可是学姐没有告诉她,倘若有一天,她不在了,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望着眼前星河,裴又欣想起最后一次去看夜景时,她曾天真且真心地说道:「好想把星星都摘下来给你。」 陆蔚萱侧过头,莞尔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很漂亮,所以我想给学姐──我想把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给学姐!」 那双乾净清澈的眼眸,只有陆蔚萱的身影。 陆蔚萱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眼,裴又欣轻轻闭上眼,唇角微扬,听到学姐轻道:「又欣,我不需要星星,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 裴又欣睁开眼,迎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眼,彷彿是浩瀚银河般璀璨。 「──因为,你就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 也许裴又欣无法替她摘下星星,但她可以瞒着陆蔚萱买一个属于彼此的星空。在最暗的夜,映照最灿烂的星光…… 学姐,我不要当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 因为我不在了。我怕你寂寞也怕你难过,所以……我可以当第二美好的,你喜欢的那个人,当成是最美好的人,这样就好。 我不要霸佔你的幸福,也不要你不快乐。 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烟花灿漫的日子 2-10 婚期决定之后,陆蔚萱便陪着dan上街买婚戒。 面对眼前眼花撩乱的银饰,dan有些头晕目眩。在旁的陆蔚萱忍不住揶揄道: 「你可以看整晚的报表,却不能看十分鐘的银饰?」 dan无力地瞪她一眼,哼了声说道:「所以我才拉你来陪我挑婚戒,毕竟iris希望由我来选,真的是,为什么不一起挑就好了…… 闻言,陆蔚萱低下眼,目光停留在这些炫丽夺目的戒指上,想起自己所爱之人,轻道:「因为,她喜欢你──所以才希望能戴上你所喜爱的戒指。」 话落,陆蔚萱抬起头,望向dan说道:「我知道我哥跟alma的婚戒是哪一款,你要不要……」 dan抿唇,不发一语,喉头苦涩。半晌,他才摇了摇头。陆蔚萱瞭然地点了点头,便依着对两人的了解,挑了一款低调奢华的婚戒。 两人走出店外时,dan牵起陆蔚萱的手,而陆蔚萱安静地被他牵着,只因为她感觉到了,他正在抑制着悲伤。 那手握得很紧、很紧,几乎要把她抓疼了。陆蔚萱明白,dan的神色自若是用尽气力的偽装……陆蔚萱怎么会不明白?因为,她也是一样的。 走过斑马线时,dan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道:「其实……你可以跟那女孩联络的,errol不是真的那么不近人情,他只是……情绪上来他才会说那样的话。」 走到对街后,陆蔚萱忽地停下,dan回头看向她,见到面上那忧伤的笑容。 「你知道吗?又欣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也是一个很直接的人。她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从不虚假。她有一颗炙热的真心、有一双清澈的眼睛,还有……她把她的全世界都给了我。」 「我跟她在一起不过三年,却觉得像是一辈子。」 绿灯亮起,人群推着他们向前走,dan听着她喃喃般的低语:「可是,你知道吗?那天,她明明想哭,却堆起满脸笑容说没事,她居然学会了强顏欢笑──在我面前。」 「……是我让她受了重伤,让她独自面对那些风风雨雨,她本来不需要承受的,她原本可以一直这么快乐的。我明明知道有一天,我会因为家里反对而离开又欣,而我仍敌不过那份喜欢她的心情而牵起了她的手,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话落,dan将陆蔚萱拥入怀,紧紧的。茫茫人海里,两颗伤痕累累的心互相依偎,却又无法为彼此填满心底的寂寞。 「我只是想要跟她好好在一起而已,真的错了吗……」攥紧的指尖,dan任她揉皱一身名贵大衣,他一点也不为此心疼,只心疼怀里的女人坚强太久了。 他哑着嗓低道:「没事,我们都会没事的。」 提袋中是婚戒盒,盒内有对鑽戒,那对dan而言并不是祝福,而是桎梏。 一遍又一遍提醒他,他必须得往前走,他与他喜欢的那个人……是永远不可能的。 陆蔚萱缓和情绪,轻轻推开他,再次朝着家中走去。他俩走在清冷的街头上,不经意的回眸,见到了店里摆放的灯饰,陆蔚萱的目光有些闪烁。 「怎么了?」dan凑近,顺着她的目光投去视线,「投影灯?你对这种东西有兴趣吗?」 闻言,她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只是想起了她曾与裴又欣站在星空下的夜晚,仅此而已。 dan似乎是读懂了她的心,dan拉着陆蔚萱走进店内,不顾陆蔚萱的反对,坚持买下那个星空投影灯。 走出店外时,陆蔚萱无奈地喊了他,在见到dan脸上的笑容时,感到怀念不已。 陆蔚萱知道,回忆是买不到的,但是……她可以珍视这个礼物,并且留给未来的重逢。 陆蔚萱记得,在那一晚,裴又欣曾天真又认真地说过,要把天上星星摘下来给她。那时陆蔚萱忍不住失笑,笑她的纯真让她好喜欢。 思及此,陆蔚萱拥紧了怀里的灯,郑重道:「我想留到以后跟又欣一起打开。」 「这样才对。」 两人相视而笑,一人拿着灯盒,另一人提着礼袋,漫步回家。 我想把最美好的一切,都送给你。 烟花灿漫的日子 2-11 今日是裴又欣第一天上班。 在裴又欣出门前,裴母在耳提面命,很是担心第一次外出工作的裴又欣,而裴又欣只是给了裴母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没事的,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别担心!」 裴母一愣,看着裴又欣的笑容多了几分骄傲与宠溺,她伸手整了整裴又欣的衣领,轻快道:「是啊!我的白雪公主肯定没问题的!」 裴又欣出门之后,裴母的笑容才滑落几分,神情有些复杂,是感慨也是欣慰。 裴又欣走出家门,再一次跨上莫丞翰的机车后座,朝乐器行驶去。停在红灯之前,莫丞翰从后照镜中看了眼裴又欣,见到了她的忐忑与雀跃。 裴又欣似乎不太一样了。 在陆蔚萱离开之后,裴又欣做出了许多改变。有时莫丞翰会想,裴又欣这是何苦呢? 即便变得更好了,学姐也不会回来了。 机车停在乐器行前,裴又欣脱下安全帽,递给莫丞翰时,见到莫丞翰脸色复杂,裴又欣端详了下,直道:「莫丞翰,你是便祕吗?别在路边做些奇怪的事喔。」 「……裴又欣!」莫丞翰咬牙切齿,深手揉乱裴又欣的发,两人闹得不亦乐乎。 这一幕,恰巧被经过门边的店长见到了。她站在门边,见到阳光下那灿烂的笑靨,弯弯唇角。 别过莫丞翰后,裴又欣理了理乱发,深吸口气,推开了门── 「梁姐,我来了。」 身为这间乐器行的负责人梁聿琳,面向成为工作伙伴的裴又欣,扬起唇角。 「欢迎。」 / 跟在梁聿琳的身边,令裴又欣感到既紧张又安心。 裴又欣紧张的是,怕自己从零开始的社会经验会拖累梁聿琳,可让人安心的是,梁聿琳的干练与强大,以及那份沉稳与淡定,让裴又欣感到相当安心。 与梁聿琳相处,彷若站在广阔无边的夜空之下,有容错空间,让她在犯错之后有机会改进。 对于裴又欣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纯白。 裴又欣宛若一张白纸,纯洁无瑕、心思通透,让人难以不生出好感。同时,梁聿琳也知道,自己虽无照顾责任,但是,她极有可能影响裴又欣之后的社会判断,所以梁聿琳时时刻刻以此警惕自己。 而对裴又欣有好感的人,不只有梁聿琳,以及…… 「叶老师,琴谱我都印好了。」 闻声,坐在教室中备课的叶梓妍抬起头,朝裴又欣温润一笑,「谢谢你,又欣。」 无论与叶梓妍见过几次面,裴又欣仍觉得这位叶老师如琉璃般清透。 裴又欣仍记得,第一眼见到叶老师时,一眼惊艳。 那时坐在教室中的叶梓妍,胭脂未抹、皎若秋月,忽然明白一笑嫣然是何意。眼前的她,朗目疏眉、清眸流盼,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恬淡的气质如梨花散开。 裴又欣被梁聿琳拎到叶梓妍面前,梁聿琳清冷的嗓音说道:「梓妍,以后她就是你的助理。」 裴又欣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佳人便是梁姐口中的「叶老师」。 接下来几天,裴又欣的工作细项全听从叶老师的安排,裴又欣在叶梓妍身后跟上跟下,活像是年幼的妹妹似的。 有一日,叶梓妍看着低头做笔记的裴又欣,忍不住说道:「我忽然懂有妹妹是什么感觉了。」 闻言,裴又欣抬起头,疑惑问:「叶老师,你没有兄弟姊妹吗?」 叶梓妍沉吟半晌,探头往教室外一看,手指着正在讲电话的梁聿琳说道: 「我有姐姐喔。」 裴又欣吓得险些从椅子上跌下。 那双温柔的眼睛弯了弯,在裴又欣提出无数疑惑前,她主动解释道:「彼此的父母再婚,所以,我们的姓氏不同。」 裴又欣顿时恍然大悟,看了看叶梓妍,再看看梁聿琳,想起这段日子的种种,真心且真诚地说道: 「叶老师跟梁姐,就是一家人啊!」 叶梓妍一怔,胸口微微地扯了下,她望向梁聿琳,轻道: 「很高兴能听到有人这么说,谢谢你,又欣。」 裴又欣其实并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值得叶梓妍如此郑重地道谢,而她也被梁聿琳叫去办公,教室内便只剩下叶梓妍一人。 叶梓妍走出教室,往楼下一望,视线停留在那高聎凉薄的身影。 若仅止于家人、抑或是毫无关係与瓜葛,那就好了。 烟花灿漫的日子 2-12 自从回到巴黎后,陆蔚萱总是下意识避开joan、避开那些过往。 每次见到joan一如往昔的笑容,以及那湛蓝眼眸,过往回忆便如潮水般涌上,将她捲入深海之中,载浮载沉。 陆蔚萱曾以为,自己会陷入永无止尽的悲伤里。 她将终其一生无法再去爱、无法再次感受爱一个人带来的温暖。她曾掏空了心只为了一个joan,但是,她跟joan终是血淋淋地分开了。 陆蔚萱满身伤痕地走回了,被她拋弃过的世界。 「蔚萱。」 听见dan的声音,陆蔚萱抬起头,一包鱼饲料与一本饲育指南放到了眼前的茶几上。 「你知道要在巴黎的书店要找到一本中文书有多困难吗?」 听着dan的抱怨,陆蔚萱轻笑几声,「你可以买英文书的。」 dan撇撇嘴,「但我知道你比较喜欢中文──你对台湾到底有什么执着啊?」 陆蔚萱默然一笑,转头看着放在窗边的鱼缸,轻道:「……因为那里有又啊。」 对陆蔚萱来说,有裴又欣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也是她渴求的天堂…… 陆蔚萱拿起饲料,起身走向鱼缸,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书房。半透明的玻璃鱼缸水面波光粼粼,似是一片碎琉璃,陆蔚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金鱼时,听到dan略带嫌弃地说道: 「你是真的要养那隻丑鱼吗?」 闻言,陆蔚萱忍俊不住,「当然,不想养就不会从宠物店带回来了。」 dan不解地看着她,追着问:「为什么不养猫或狗呢?」dan可不记得陆蔚萱特别爱鱼。 陆蔚萱摇摇头,叹息般地应道:「狗跟猫都会认主人,但是鱼不会…这样很好。」 陆蔚萱想起那日午后,无意间经过宠物店时,被墙上的广告吸引,因而踏入店内。 「请问,是这隻金鱼要送人吗?」陆蔚萱问。 「是啊。」老闆摆摆手,「这隻最丑,一直卖不出去,你要有兴趣就带回去。」 陆蔚萱看着鱼缸内这隻孤单的金鱼,不顾dan的反对,决意带走这隻金鱼,顺势买了些养鱼用品。 走出店外时。陆蔚萱举高鱼袋,看着这隻金鱼,莞尔道:「在我回台湾之前,你就陪我吧,这样就不会孤单了。」 陆蔚萱轻轻戳了下鱼袋,金鱼便惊慌失措地摇摆鱼鰭,那模样让陆蔚萱想起了裴又欣。 那隻小羊也常手足无措,红着脸瞋她一眼,那样子总让陆蔚萱忍不住想欺负,却又捨不得让她伤心。可最后,她还是让裴又欣受了重伤,就像那时的自己一样,遍体鳞伤。 「我对养鱼并没有兴趣。」dan的声音拉回陆蔚萱的思绪,她见到dan弯下腰,与鱼缸平视。 「大概是因为,我觉得猫狗比较自由吧。」 「你就像关在金丝笼里的鸟、困在玻璃缸里的鱼,你不觉得这样很痛苦吗?一点都不自由。」 自由啊……曾有个人,也这么反覆地问过自己,快不快乐、自不自由…… 「……我明天要跟joan见面。」 dan怔怔地看向陆蔚萱,见到那清秀的面上,扬起了忧伤的笑容。dan不禁想,这隻金鱼真的只是于心不忍?还是,象徵了什么最初的…… 「一地细碎的玻璃、枯萎凋零的生命──那是她画给我的,第一张画。」 / 在陆蔚萱离开的第三个月,裴母收到了陆蔚萱的讯息。 知道学姐平安,裴母是打从心底地感到高兴,但又感到些许挣扎── 若陆蔚萱始终没有归来,那么,裴又欣有没有机会与别人相恋,那个人……会不会…… 裴母没有细想,也是不愿做这种假设。 身为裴又欣的母亲,裴母知道,自己应该无条件地去爱她的白雪公主,但是,接受裴又欣喜欢女生这件事,远比她想得来得更困难。 在裴又欣尚未长大之前,裴母想过,裴又欣或许会找温柔体贴、斯文孝顺的的白马王子,两人手牵手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然而,她的白雪公主却与另个美丽坚强的公主相爱。 没有人告诉过裴母,公主不见得要配王子,也可以成为自己的女王,或是,爱上另一名公主。 「待在学姐身边的又欣,看上去很快乐、很幸福,那不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当莫洆湞这么告诉裴母时,裴母便豁然开朗。 ──对于裴又欣的期许,从不是功成名就,而是平安健康、快乐长大。 陆蔚萱离开之后,偶尔在午夜梦回间,裴母会想起陆蔚萱那时悲伤的笑容。 「我其实……一直都在逃避。」 听到陆蔚萱这么说时,裴母相当错愕。在裴母的印象中,陆蔚萱是勇于面对问题、做事积极且温柔善良的人, 可是,她没想到陆蔚萱会这么说: 「我当初会来台湾,是逃避家人、逃避过去。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觉得缩在壳里就好,但是,又欣让我知道,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陆蔚萱坚定的眼神,至今裴母仍旧记得。 「我的心里一直有个坎没有过去,我要克服的,是我的心魔。」 对于陆蔚萱,裴母不可能不心疼,可她终就是裴又欣的母亲;作为母亲,她无法捨弃为人母的天性 「蔚萱,抱歉……我……不会劝又欣傻傻地等你回来。」 裴母正感到歉然与愧疚时,却听到陆蔚萱似是松口气般地说道:「那就好,这也是我想跟您说的──希望您暂时不要跟又欣提起这些事,我不想给她希望,最后又让她失望了。』 裴母不禁想,眼前的温柔,到底是经歷过怎么样的沧桑呢?到底是用多少的伤痛堆砌而成的呢? 对话的最后,裴母有些难过地微微一笑,伸手握住陆蔚萱。。 「我们等你回家,蔚萱。」 陆蔚萱一愣,眼眶一红,说了声「好」。裴母知道,自己能为陆蔚萱所做的事情并不多,但相信她,裴母做得到。 裴母也知道,即便不用她说,裴又欣也会一如既往地,相信陆蔚萱。 「爸、妈、哥、姐,我要出门上班了喔!」 充满朝气的裴又欣打过一轮招呼后,精神抖擞地出门准备上班,那充满干劲的模样,令人不禁莞尔。 裴又欣真的长大了,而她能无惧地大步向前,正是因为有这些可爱的家人在后守候,以及,未来与远方那人的重逢。 有时候,裴又欣会想,不知道学姐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呢…… 烟花灿漫的日子 2-13 因为莫丞翰临时出差,裴又欣难得自己搭公车上班。 裴又欣下公车时,刚好碰到了梁聿琳,便顺道坐上梁聿琳的车一同前往乐器行。 「这么说来,我似乎没有问过你,你没有驾照吗?也没有想过要去考吗?」 「咦?没有耶……」裴又欣想了想,便继续道:「上大学时,我确实跟爸妈提过,不过我妈反对,她觉得骑车很危险,我就没有去考驾照了。」 梁聿琳理解地頷首,馀光瞥了眼副驾驶座的裴又欣,确实如她所预想的,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小女生,会出来工作大概也非生活所迫,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休学。 停车前,梁聿琳看了眼裴又欣,瞧那清秀的面上有些忐忑,便说道:「其实,没驾照也没什么,只是我个人认为有移动能力是最好的。」 梁聿琳拍了拍方向盘,说道:「与其麻烦别人,不如让自己掌握方向盘,感觉不是挺好的吗?能为自己作主是一件很好的事──好了,下车。」 裴又欣下了车,向梁聿琳道谢,随之走进了乐器行,脑海中满是梁聿琳的话。 裴又欣想起过去她曾对学姐说过,她要试着走出家人的保护伞,殊不知大雨一来,她便躲进了陆蔚萱的保护伞下。 裴又欣没有为了自己撑过伞,直到陆蔚萱也离开了,她才知道,淋雨的感觉有多痛。 「又欣?」 「是!」 裴又欣一回过神,便迎上叶梓妍略带无奈的笑容,裴又欣又道了歉,叶梓妍摆摆手表示无碍。 「我要先去连络一下家长,等会新来的工读生如果到了,你先带她上楼到c教室等我一下。」 裴又欣应声好后,便待在一楼打扫与看门,等着工读生前来,裴又欣看着外头街道,不禁想起面试那日的事。 裴又欣不是没有萌生过退意,只是,她逼自己要坚强、要努力,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当真的顺利录取这份工作之后,裴又欣相当感谢当时没有逃跑的自己。 因为在这里的梁聿琳与叶梓妍,都相当照顾她,且教导她许多事情,裴又欣从这份工作上学到许多。 真希望新来的工读生,也能喜欢上这个地方,那就好了。 丁铃噹啷── 掛在门上的那串风铃随着推门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裴又欣望去,迎上一双湛蓝眼眸。 那双眼眸,让裴又欣想起一个人。 「不好意思,我是来面试的……」 站在裴又欣面前的人,有着一张混血面孔,看上去比裴又欣小几岁,似乎是大学生。裴又欣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赶紧带对方上楼。 上楼途中,裴又欣问道:「你是附近的大学生吗?」 「对,我在t大唸书,这学期来台湾当交换学生。」 闻言,裴又欣兴奋地转头看着女孩,笑容明媚,「t大的吗?那就是我的学妹了!」 两人的间谈声传进教室,叶梓妍抬起头,见到裴又欣向着新人的亲切笑容,忽然有了个想法,但很快地,她便抹去无意的猜测。 ──你跟我们,是一样的吗? 带新人到教室后,裴又欣便下楼继续工作。裴又欣瞄了眼二楼,不知道新人能不能顺利录取……倘若顺利录取成为同事的话,希望新人也能如自己一般,喜欢上这个地方。 人生中每一个巧合,都是一个必然的缘分。没有谁是无关紧要的存在,每一个人,都牵引着另一个人的未来。 而那双蓝色眼睛,让裴又欣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陆蔚萱喜欢过的人。 / joan曾迷恋过蝴蝶。 在学校的画室里,曾有隻小巧可爱的白色蝴蝶不小心闯进了画室,从半掩的窗翩翩飞入,那隻蝴蝶在她眼前飞舞。 最后,停留在画布上。 joan放下画笔,身上围裙沾满五顏六色的顏料,joan小心翼翼起身,在不惊扰蝴蝶的情况下脱下了围裙,轻手轻脚地后退几步,正拿起相机准备拍下这一幕时,蝴蝶又翩然飞远。 joan想伸手抓住,那隻蝴蝶却愈离愈远、愈飞愈高,直到再也碰不着。 joan怔怔地看着蝴蝶飞往门口,有个人便这么闯入了画室、走入了她的眼中。 那是一双温柔的、温润的眼眸。 joan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见到那温柔的笑容时,胸口微热,听见那人悦耳的嗓音时,才回过神。 「请问……音乐班在这吗?」 那是陆蔚萱与joan第一次的相遇。 陌生的亚洲面孔,随兴披散于肩上的棕发。笑容灿烂的她,不禁让joan有些动容。 迎上女孩疑惑的目光,joan回过神,赶紧道:「音乐班在隔壁,我是美术班的。」 见女孩道了谢后就要离开,她赶紧出声挽留对方,深怕这么一别,之后难再见。 「那个,你是亚洲人吗?韩国?日本?」 「台湾。」 过去joan只听过中国,对于台湾倒没什么听过,本来也不好奇,可因为眼前的女孩,她开始產生了兴趣──不仅是台湾,还有,陆蔚萱 无论过去多少年,joan仍然记得陆蔚萱曾是个明亮快乐的女孩,也记得画布上短暂停留的蝴蝶。 有些人,不过一晃眼就是永远。 有些人,相遇得太早,终成一个只能不断回味的故事、一个短暂停驻的过客,以及那首让人流泪的情歌。 也许,正是因为joan知道自己在陆蔚萱的心里是怎么样的存在,所以,才捨不得放手,却又不甘如此结束。 joan不相信命运、不相信缘分,只相信自己双手开创的未来。 「joan,等很久了吗?」 闻声,joan抬起头,彷彿见到了当年笑容灿烂的女孩。joan看着陆蔚萱的目光炙热,在陆蔚萱坐定后,一杯饮品推到了自己面前。 「红茶拿铁,你爱喝的。」 陆蔚萱并未接过,脸上也无惊喜,只是淡淡地道:「这是你爱喝的,不是我。joan一愣。在joan错愕的视线下,陆蔚萱招了服务生替自己点了杯蓝山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 「……你以前,不喝这个的。」joan的声音微颤,陆蔚萱也毫无动摇,平静道:「又欣喜欢,所以我也喜欢。」 joan交叠于大腿上的双手微微攥紧,眸色深沉。那双蔚蓝眼眸如片幽深大海,脸色晦暗。 joan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拒绝她的给予与善意吧── 陆蔚萱恍然间想起过去种种,因为倾心于她,所以百依百顺,而陆蔚萱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我,不是那个小孩子。」joan语气微颤,情绪翻涌,甚至开始胡乱臆测,「你跟她联络了?我就知道她一定对你纠──」 「我离开的时候,我跟她说,我喜欢上别人。」 joan一愣,那眼神顿时明亮,欲开口却被陆蔚萱抢先一步,说道:「……我甚至没有跟她说再见,因为我不想跟她道别。」 陆蔚萱轻叹口气,神情悲伤,似是想起些什么,语气冷硬,「我不想要又欣成为第二个悲剧……像我一样。」 「不是这样的!」joan打断她,音量扬高,「我们之间还没有结束,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相遇得太早了,所以才会被轻易打垮!」 「直到分手,我都没有踏进过你家。」 joan愕然。 「可是你知道吗?我跟又欣刚在一起,她就急着把我带进她家,我甚至跟她说没关係,可是她还是想尽办法带我去她家,让我跟她们家人相处。」陆蔚萱笑了,却是悲伤的微笑。 「这让我想到你,joan。你说,爱情是我们两个人的自由,家人是没有用的,只会绑手绑脚。」 「我……那是因为……」 「倘若有一天,又欣跟我一样,因为家人放弃爱情,我绝对不会怨她,可是……她没有。」 服务生送上的蓝山咖啡热烟氳氤,四周浓郁温淡的咖啡香如她的温柔,令人着迷却苦涩。 「又欣让她的家人成为我的家。」 joan低下头,难以言喻的挫败感让她感到烦躁,她只能紧紧地握紧拳不发一语。 见此,陆蔚萱轻叹道:「joan,我真的很爱你,曾经。」 「你还是一样自私啊,蔚萱。」 joan抬头,苦笑道:「如果我出生在一个温暖的家庭,我还会这样吗?我爸杀过人,我妈吸毒品,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哥哥很早就死了,我姐呢?自己跑去美国做她的美国梦。这样的家庭令我作噁,你又要我怎么带你回家?」 「我那时的全世界,甚至是现在──都是你啊!陆蔚萱……」 那双充满泪水的灿蓝眼眸,让陆蔚萱想起了那张画。 那张没有画完的水彩画。 陆蔚萱望着joan,在这么多年以后的此刻,她明白了。 「……我现在懂了,碰到又欣后我就懂了……joan,你那时对我的感觉不是爱情,是救赎。」 「……你说什么?你不能否认我们的曾经!」joan语气颤抖,愤怒令她浑身发颤,声音尖锐,「你不能说我没有爱过──」 「你渴望被爱,被一个人深深的依赖着,对吗?」同时扒开心底伤疤的陆蔚萱,眼眶有泪,声音苦涩:「而我刚好闯进了你的生命中,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被你吸引了,深深的爱上你了,所以你才会爱我。」 「──因为那时,你只有我,对吗?joan.」 即使当年决定分开时,joan都未从如此地崩溃大哭。桌上那红茶拿铁没有动过,陆蔚萱的蓝山咖啡也是,原封不动摆在那。 陆蔚萱仍坐在原位,而joan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用力推门离开。 joan离开后,陆蔚萱才终于流下泪。 放弃家人不是最好的办法。 陆蔚萱抬手抹抹眼角,伸手拿起那杯已凉的红茶拿铁,凑近杯缘轻轻啜饮,彷彿是品尝着甜蜜的轻狂回忆,以及,joan给过她的旖旎幻觉。 你毁掉了我的世界,再来告诉我,我只剩下你了。 那不是爱,是残忍的佔有…… 烟花灿漫的日子 2-14 陆蔚萱的归来,让陆母想起许多事。 昔日那些美好与痛苦,逐一浮现心头。那些陆母以为已经遗忘的事,原来只是没有想起来。 独自一人在家的陆母,走进了陆蔚萱的房间,环视四周,想起离家前的陆蔚萱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鼻头酸热。 陆母许久未能好好与陆蔚萱说上一句话。 陆母与陆蔚萱之间的关係,犹如泥泞,深陷其中动弹不得且举步艰难。陆母不是没有想过挣逃,可每动一吋,便会拉扯彼此的伤口,最后,陆母放弃了。 陆母曾想过,或许有一天,这些伤疤能不药而癒,可没有清创的伤口,最终溃烂。 陆母感到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之间的牵绊细如棉绳,盪在风中摇摇欲坠。 陆蔚萱彷彿走在钢索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孤身于半空中随时都会往下坠── 然而,把陆蔚萱逼上悬崖的,陆母认为,是陆蔚萱的偏执,不是自己的高压。 陆母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手抚过陆蔚萱的书桌,桌面上的木纹令陆母想起幼时的陆蔚萱,以及当时对陆蔚萱期望。 陆母希望陆蔚萱是一个正常人。 陆母希望,陆蔚萱能正大光明地去爱一个男人,向这世界宣示她的幸福,而那样的幸福不需要被质疑──理所应当的男女之爱,不好吗? 这么多年了,陆母仍然想不明白。 陆母出生在一个严谨的家庭,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她拒绝接受新知,困在自己的囹圄里鑽牛角尖,陆蔚萱的「异常」,近乎使她崩溃。 可陆蔚萱何尝不是呢? 那一年,陆母用最尖锐、最偏执的方式,彻底斩断了陆蔚萱的情丝,却同时抹煞了她的笑容。 陆蔚萱,不再感到快乐了,甚至是,否定这一切──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joan。」 那时陆蔚萱坐在病床上,眼泪簌簌滑落,落于洁白的床单上。 「我不认识joan,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 陆蔚萱笑了,含泪微笑。 「我同意──喜欢女生是很噁心的事。我会结婚生子、我会找个男生来爱。」 那是陆母从未见过的陆蔚萱。 「所以我求你,不要以死相逼……不要、不要再这么做……」 陆母下意识拉紧袖口,那日的一切清晰得彷若昨日。那日之后,陆家不再悠扬快乐的小狗圆舞曲、不再有陆蔚萱快乐的笑声……再后来,陆蔚萱要求付赴往台湾求学,陆母答应了。 机场里的道别,陆蔚萱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毅然决然地踏上飞机,带走这一片令人伤心的风景。 走出机场,陆母仰头望着巴黎这片晴空,见一架又一架飞机划过天际,划出一条又一条白色云线。 这一别,什么时候才会再聚首呢? 陆蔚萱坐在机舱内望着窗外,对于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任何憧憬,却没想过未来有个人,在等待自己。 陆蔚萱会碰上这样的人──那个人犹如一束强而有力的光,不顾一切照亮她的心房。 那个人,似是寂寥长夜里的执灯者,坚定地站在她面前,说着「喜欢」── 「喜欢,不只是对偶像的喜欢;看到你,心跳就会漏一拍的喜欢;想着你,心就会暖暖的喜欢,就连听到你的声音嘴角都会不自觉上扬的喜欢。」 陆蔚萱走出医院,仰望蓝天,想起了裴又欣。 「和你在一起,就像贝多芬的第八号交响曲,从头到尾都是惊喜,虽然乐章间偶有低鸣但更多的是明亮优雅的快板;特别是最后一个乐章,那些不间断跳跃的音符,就像我喜欢你的心,完全停不下来。」 陆蔚萱走过高中,听到校园里传来的钢琴声,令她想起与裴又欣初遇的日子。 「那天,我不小心亲到了你,心就一直扑通扑通的跳。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心动。」 「心,动了,就是喜欢。」 「我知道我是女生,对于喜欢女生这件事,一开始我也很徬徨,也质疑过也不确定过,但现在我很确定,应该说是我很肯定,我对学姐的心动是真实存在的。」 「我没有办法否认,也不需要否认。」 关于裴又欣的一切,陆蔚萱记在日记中。 翻阅着陆蔚萱的笔记本,陆母彷若能从中拼凑出那令陆蔚萱眷恋不已的风景。 「那……身为女生的你,可以接受我对你的动心吗?」 笔记本中纪录着陆蔚萱与裴又欣的相爱过程,以及,裴又欣真心诚意的话语。而陆蔚萱,是这么回应的: 「身为女生的我,也喜欢女生。」 陆母的眼眶盈满泪水,她深呼吸后,翻到了最后一页。 ──空白 陆母愕然。陆母重新翻阅一次,愈翻愈快、愈翻愈急,此时,一张便条纸从中滑出,掉落桌上。 陆母一顿,颤抖的手,拿起了那张便条纸,定眼一看,正面写个四字,而背面也有句话。 陆母看了会,轻叹口气,将便条纸放夹回笔记本中。陆母总觉得,应该还有一本笔记本,她的手往下探,摸到了一个上锁的抽屉。 陆母看着那个锁孔,想起许多事。这个上锁抽屉,对于陆母而言,如同陆蔚萱紧闭的门扉。 要有钥匙,才有机会打开。 陆母放下笔记本,走出了陆蔚萱的房间,这时,楼下传来了声响。陆母往下一看,是errol. errol似有所感,抬起头,与陆母四目相迎。无声的对视中,似乎有了相彷的想法。 陆母想起了,笔记中所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的勇敢,你让我看到了,我最想看到的风景。」 蔚萱,你想要看到的风景,是什么样子呢……陆母下楼前,往窗外看了一眼,一片风和日丽。 此时,陆蔚萱走进了那所高中──她的母校 ──所有的一切,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 陆蔚萱,终于回来了。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 陆蔚萱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回来这里。 走过崭新的高中校舍时,陆蔚萱想起方入学的那天,她因为不熟悉校园而迷路,意外闯入了画室。 那时,陆蔚萱的眼前,有隻小巧可爱的白蝶,翩翩飞入,停在画布之上。 陆蔚萱第一眼见到的,不是joan,而是那幅画作。 在那个温暖的午后,午后暖阳斜斜地照进画室,阳光轻薄,一地金光流泻四溢,陆蔚萱却捨不得将视线从画作上移开。 那是一幅强烈的、具有生命力的画。 这时,那双女孩深邃如海的眼眸映入眼帘,陆蔚萱才回过神,注意到女孩的样貌,以及那微低的嗓音。 人如其画,迷人动心。 那拿着画笔的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在陆蔚萱单纯的人生中挥上色彩,让陆蔚萱的世界从此绚烂耀眼,如夏花般美丽。 那看似美好的一切却也如烟花般短暂。 陆蔚萱顺着记忆走到画室前,装潢与配置改动不少,可窗边那位子仍在。 记忆中的蔚蓝眼眸,也仍在心里某一处,隐隐发疼。 陆蔚萱想,也许是那一眼──joan如青鸟般掠过她狭小的天空,见过了一眼,便情不自禁地渴求名为「自由」的天堂。 陆蔚萱离开画室,走到了普通教室,她站到班级门牌之下,想着joan总是趁着老师不注意,伸长手拍打门牌引起她的注意。 要是不幸被老师逮得正着,joan总会做个鬼脸后落荒而逃,逃走前仍不忘朝对自己挤眉弄眼。陆蔚萱总拿这样的joan没輒,感到无可奈何,笑容却宠溺万分。 那时的joan时常到琴房偷看陆蔚萱,陆蔚萱也常因为joan中止练习。每当陆蔚萱腻声抱怨无法好好练琴时,joan会这么问她: 「我跟钢琴,你喜欢哪个?」 那双眼眸灿若艳阳、深邃如海,陆蔚萱不知道该如何不动心,又女孩身上的光彩夺目耀眼,每当joan挨近时,陆蔚萱总感到心颤。 「……我可没说我喜欢你。」 「但你也没有说你不喜欢我。」 放在琴键上的手,被人坚定地握住,陆蔚萱没有甩开,更是,不愿松开。陆蔚萱的世界很小,犹如那张琴椅,出现了那个人之后,便佔据了全部。 「所以,我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 陆蔚萱闔上琴盖,坐在琴椅上,想起指导裴又欣的那段日子中,曾有一首《小狗圆舞曲》,令陆蔚萱失神。 当裴又欣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惴惴不安地询问是不是哪里没弹好时,陆蔚萱没有告诉裴又欣,她想起了一个人。 陆蔚萱看着那时的裴又欣,彷彿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拥有一颗炙热真欣的自己,仍相信这世界的善良,对爱情还充满憧憬的那时候…… 陆蔚萱记得,年少的自己在弹奏《小狗圆舞曲》时,joan曾挨在她的身旁,一边笑说:「你的《小狗圆舞曲》,弹得好像小狗的丧礼。」 「joan!」陆蔚萱嗔她一眼,推搡一把,两个女孩笑闹不止。 玩闹之间,joan似玩笑又似真心地说道:「蔚萱,你一定是不懂谈恋爱的快乐,所以你的《小狗圆舞曲」才会这么呆板无趣。」 陆蔚萱不服气,哼了声说道:「那我换《爱之梦》可以了吧!」 说着琴曲,彷若谈爱。 后来遇上裴又欣,陆蔚萱听着那琴音,才会这么告诉裴又欣: 「又欣,你需要用琴音说话,想着要用钢琴倾诉的对象。」 那样才能谱出动人的《爱之梦》,如同过去的自己…… 「你的爱之梦,好像有比较好听。」joan凑近陆蔚萱,弯弯唇角,一笑倾城,「你弹《爱之梦》时,是不是想着喜欢的人?」 我想的人,是你。 而你……就是那时,我最喜欢的人。 裴又欣不明白地看着陆蔚萱,陆蔚萱便继续说道:「又欣,我希望你弹这首曲子时,想像的,是你心里喜欢的人。」 就像过去的我,想着喜欢的人──这样的《爱之梦》,才有意义。 只是,陆蔚萱当时没想到,在那不久之后的将来,会与裴又欣共谱如梦一般的爱情。 很甜、很美,很短暂…… 曲终人散,无论是joan抑或是裴又欣,她都选择离开了。陆蔚萱都曾想过要走一辈子,却都因为现实的残酷,退回了自己的风景里。 一而再、再而三,不断不断的重演…… 陆蔚萱轻叹口气,起身走出琴房,站在长廊上,上身凭栏,任风拂过脸颊。 中庭有座花园,陆蔚萱俯望那座花园,想起从前joan总坐在那写生,而陆蔚萱也总依偎在joan的身旁,静静看着joan作画,才华洋溢的joan令她着迷不已。 「这不是我最喜欢的写生地点。」 记得那天,joan放下色铅笔,转头朝着陆蔚萱扬起笑,「嘿,你猜,我最喜欢在哪画画?」 陆蔚萱想了想,答了几个景点全被否决,在陆蔚萱放弃猜答之际,见joan站起身,后退几步,将食指与大拇指框成一个方形。 在那方框之中,有陆蔚萱的身影。 「你是我最喜欢的风景。」 陆蔚萱一怔。 从那小小的方框中,陆蔚萱迎上那双蔚蓝眼眸,眸中闪烁细碎微光。犹如星点洒落。 陆蔚萱感到有些赧然,正想拉过joan待在一起时,却被joan出声制止。 「欸!不可以乱动,我想好好画『你』。」 陆蔚萱一滞,迟疑道:「……不能是『我们』吗?」 然而,那时的joan感到不以为然,陆蔚萱不知怎么地,感到有些难过。然而她的悲伤,对于joan而言,不值一提。 陆蔚萱当时也不明白,为何在那当下她感到难受不已,直到与裴又欣相爱后,她才终于明白理由,郑重地对裴又欣如此道: 「又欣,谢谢你的勇敢,你让我看到了,我最想看见的风景。」 ──我们一起拥有的未来,才是我最嚮往的风景 烟花灿漫的日子 3-2 三月巴黎,仍旧阴雨连绵,然而此时,台湾的第一道春雷已响,惊蛰乍来,一片春暖花开 万象更新的春季,裴又欣也迎来新的工作伙伴,以及,让人开心不已的意外之喜。 「巧仪,欢迎你!」 见到林巧仪穿着公司制服,出现在门口时,裴又欣既开心又兴奋,拉着对方滔滔不绝,若不是梁聿琳忽然从背后出现,恐怕两人会直接聊到下班。 随着乐器行逐步踏上正轨,梁聿梁也在年后数月扩编行政人员。来乐器行面试的学生并不少,其中就林巧仪特别顺眼,还有个原因是,梁聿琳见裴又欣似乎真的挺喜欢林巧仪。 梁聿琳相信,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生出好感,肯定有某部分极其相似──梁聿琳想,大概是性格的部分吧。 既然,她与叶梓妍并不讨厌裴又欣,那么选择一个与裴又欣有几分相似的女孩,似乎不是件坏事。 裴又欣与林巧仪自然不知道梁聿琳的心思,仅为了这工作上的相逢而感到欣喜不已,尤其是裴又欣,本来她都是独自打理乐器行的大小事,现下多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学妹,她是真心感到高兴。 「我也是有同事的人了!」裴又欣如此跟林巧仪说道。 闻言,林巧仪一愣,随即轻笑几声,那双蔚蓝眼眸弯了弯,明亮而迷人。 「又欣,你好奇怪,但又很可爱。」林巧仪说。 林巧仪上班之后,来乐器行问课的学生明显多了不少,这虽然不在梁聿琳的预料之外,但她乐见其成,可裴又欣可不乐意。 「一群臭小鬼……」 在把年轻气盛的几个高中生赶走后,裴又欣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插着腰,气呼呼地说: 「这里是学音乐的!不是来把妹的!」 说完这话,裴又欣转头看向正在替叶梓妍印课表的林巧仪,斩钉截铁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让人骚扰你的!」 「怎么?你是巧仪的监护人啊?」梁聿琳恰巧装完水,听到裴又欣的宣示,语气冷凉,「与其担心巧仪,不如担心你的工作──你打给影印机的大哥了没?仓库要没纸了!」 闻言,裴又欣「啊」了声,这才想起自己忘记联系厂商,赶忙放下扫把打电话 ,顺道通知学生家长下週补课……云云,忙得不亦乐乎。 工作带给裴又欣的改变,或许本人毫无自觉,可裴又欣身边的人皆有目共睹,尤其是李慕洁。 数月不见,见到裴又欣的第一眼,李慕洁便忍不住唇角上扬,一颗心尘埃落定。 ──可以往前走了,见到裴又欣后,李慕洁不禁这么想。 裴又欣与李慕洁约在t大附近的咖啡馆,裴又欣这次来见李慕洁,是为了将升研究所的考古题交给李慕洁。 而李慕洁不只是想亲眼确认裴又欣状况,更是想亲自告诉裴又欣这件事── 「学姐,我有女朋友了。」 裴又欣一怔,唇角绽放灿烂的笑容,真诚地恭贺她。 见到裴又欣的笑容,李慕洁不禁想,曾喜欢过的人,是裴又欣,真是太好了。 而她能在裴又欣之后,能遇上另一名温暖善良的人,三生有幸。 裴又欣正在努力往前走,而陆蔚萱,则是转身直面过往。 / 陆蔚萱想过,要找一天跟joan谈谈自己的想法,但没想到会在这一天。 且是从医院返家时,在家门前见到那蹲在阶梯上的身影。 陆蔚萱一眼认出了joan,也因为认出了她,心脏微微抽疼。joan窝在阶梯上,抱紧自己,头垂得很低、很低,毫无昔日光采。 陆蔚萱记忆中的joan,自信、抢眼,是人群中最惹眼的存在,她总是神采奕奕,在画布上挥舞色彩,创造出一幅又一幅的令人讚叹不已的画作。 那时的joan,在陆蔚萱眼哩,看似无拘无束、悠游自得,现在回首一望,或许,那些都是joan佯装出来的假象。 陆蔚萱走近时,joan抬起眼,一见到是陆蔚萱,她立刻忘却了春末寒意与四肢麻感,上前拽住陆蔚萱,不肯松开。 「joan!」 陆蔚萱被吓着了,欲挣脱却被愈发地握进。感觉到陆蔚萱强烈的抗拒,joan的心微微抽痛,近乎哀求地说道: 「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不同意分手啊……我不同意……」 听被风吹寒的嘶哑声,陆蔚萱的心隐隐作痛,彷彿是被人双手掐住脖颈似的,近乎窒息。 但是,有一点陆蔚萱比任何人都明白── 「我跟你很早以前,就结束了。」 听着陆蔚萱的轻语,joan眼眶一红,也在这时,陆蔚萱甩开了她的手,不再被禁錮。她看进joan的眼里,见到那片蔚蓝天空蒙上乌云,黯淡无光。 joan看着陆蔚萱,明明近在眼前,joan却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正急遽拉开,似乎怎么努力也搆不着。 在这时候,陆蔚萱却主动伸出了手,对joan而言极尽残忍的话语随之落下。 「……我们,一起去看医生,好吗?」 joan一怔。 陆蔚萱强装镇定,认真地说道:「很久以前,我就想对你这么说了──你的心受伤了,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你觉得我不正常?」 joan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蔚萱,见到她悲伤的神色,更感怒不可遏。 「不是的,我不是这意思……」陆蔚萱语带无力,且小心谨慎,「你对我……真的是爱吗?你有想过吗?」 joan怔怔地看着陆蔚萱,听到陆蔚萱继续说道:「你对我……并不是爱,是执念。你真正爱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在陆蔚萱遇上裴又欣,便明白了。 真正的爱,是不会藉由伤害他人来巩固感情,那样是不对的。倘若真心爱一个人,是不会想伤害对方的。 joan颓然坐到阶梯上,双手抱头,浑身颤抖,犹如一隻浑身是伤的困兽。陆蔚萱跟着蹲下,与joan同样高度,轻道: 「我会陪你的,以朋友的身分。」 这是陆蔚萱唯一能为joan做到的事。joan自双臂间抬起头时,一张泪流满面的面容映入陆蔚萱的眼帘,而陆蔚萱在她的神情中,看见释然。 「……好,试试看吧。」 陆蔚萱笑了。 阴雨绵连的伦敦,也在这时悄然放晴。 烟花灿漫的日子 3-3 时过下班时间,裴正希起身伸个懒腰,正往莫洆湞方向望去时,莫洆湞的声音随之传来。 「正希,你先回去,我这边忙完就关灯。」 「嗯?今天很忙吗?」裴正希一边问,一边走向莫洆湞,才刚靠近办公桌,莫洆湞立刻关闭视窗,状若镇定地说道: 「没事,就是客户的信还没处理,你先回去啦!」 裴正希扬起眉梢,可疑的视线拂过莫洆湞脸上每一吋,莫洆湞正感紧张之际,裴正希两手一摊,穿起西装外套,一面往外走一面叮嘱道:「别弄太晚啊!我先回去陪妞妞吃饭。」 莫洆湞顿时松了口气,也知道裴正希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可是,他没有揭穿自己。 裴正希走进电梯,想起方才莫洆湞可疑的模样,忍俊不住。 「真是的,还是这么不会说谎……」 裴正希知道莫洆湞有事瞒着他,可他并不着急。他相信莫洆湞之所以没有说,肯定是现在时机未到。 他有的是时间,来日方长,一点也不担心。 另一边留在办公室内的莫洆湞,则是戴上了眼睛,点开视窗,看着眼前申请新帐号的页面发呆。 清晨,莫洆湞陪裴母逛早市时,裴母忽然拉着莫洆湞,有些担忧地问: 「洆湞啊,妈问你,电脑会不会很难学?」 「咦?」莫洆湞讶异地看着裴母,问道:「妈,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用电脑做什么吗?」 婆媳二人提着菜篮缓步回到车上,裴母掂了掂手中的菜,踌躇了下,才说道: 「其实……我有蔚萱的联络方式。」 莫洆湞一怔,讶异地看着裴母,听她继续说道:「我想写信给蔚萱,怕她一个人在巴黎很寂寞,也怕她很担心又欣,想让她知道我们的近况。」 莫洆湞理解地点点头,便主动说要帮裴母办帐号,并且愿意协助裴母寄信给陆蔚萱。 提起了陆蔚萱,裴母便想起过去陪她来早市的人不只有莫洆湞,还有陆蔚萱。陆蔚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孩,裴母喜欢拉着她聊天,喜欢跟陆蔚萱聊起小时候的裴又欣。 过去裴母不曾觉得这样的日常有什么特别的,可当陆蔚萱离开后,她才知道,陆蔚萱有多温暖、明亮。陆蔚萱的温柔似是寂寥长夜里的街灯,淡暖的、鹅黄色的柔光晕染夜晚。当街灯消失后,才知道长夜冷凉,让人思念不已。 「……我们今天吃火锅吧!」裴母突如其来的决定让莫洆湞一愣,又听见她喃喃说道:「蔚萱跟我说过,她最喜欢全家人团聚在一起吃火锅了。」 莫洆湞莞尔一笑,点头。 她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在想念陆蔚萱,也用自己的步调慢慢地走向重逢的那一天。 因为每一个人都相信着,那一天总会来临。 / 当裴又欣回到家后,饭香扑鼻而来,裴又欣走进屋里,见到桌上的火锅时眼睛一亮。 「好香喔!今天是什么日子?」 裴又欣一面问,一边环视周围,发现只有裴正希与裴父两个大男人在厨房,她疑惑问:「嗯?妈跟洆湞姐呢?」 裴父摆摆手,无奈道:「洆湞被你妈拉去用电脑了,不知道你妈又迷上了什么,两个女人吱吱喳喳挤在电脑前讨论,还说男宾止步,叫我跟正希出来摆碗筷……你先去叫你妈跟洆湞出来吃饭了。」 裴又欣应了声,疑惑地走近房间正要出声喊人时,莫洆湞与裴母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门,迎面碰上裴又欣时两人吓得后退好几步。 「……怎么了吗?」 「没什么!」 两人的异口同声让裴又欣怀疑不已,可裴正希正在外催促吃饭,于是裴又欣吞下满肚疑问,走到饭厅。 裴又欣正要坐下,莫丞翰便指了指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你手机一直响,接一下吧。」 裴又欣定眼一看,是林巧仪。她赶忙接起,电话一接通,嘈杂的背景音先传入耳里,再来是林巧仪颤抖的嗓音颤颤道: 「又、又欣,我们、我们……隔壁失火……」 「失火?」 拔高的音调引起裴、莫两家人的注意,裴又欣确认了林巧仪的所在位置后,便掛上电话,着急道: 「我、我要出门一趟!巧仪说乐器行隔壁失火了!我很担心她们,我想去看看……」 「我载你去!」 莫丞翰第一个站起身,裴母再三叮嘱两人千万小心安全后,便目送他俩夺门而出,脚步急快。 莫洆湞拿碗起身,正准备分装裴又欣与莫丞翰的部分时,她注意到了裴母的失神。莫洆湞以为裴母是担心裴又欣,于是出声安慰几句。 裴母挤了个笑容,看了莫母一眼,两人似乎有同样的想法── 方才提起林巧仪时,裴又欣的眼神……过去裴母曾见过一次那样的眼神,如今,这是第二次。 烟花灿漫的日子 3-4 当裴又欣与莫丞翰抵达现场时,便见现场浓烟四起、警消遍处,裴又欣很快在人群中找到林巧仪,赶忙上前关心急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惊魂未定的林巧仪抿着唇,含泪望着裴又欣,这时莫丞翰从后赶来,一见到林巧仪那惹人怜惜的模样,立刻挺身而出。 「不要怕!有我在!」 「有你个头啦!」 裴又欣不客气地拍了下莫丞翰的后脑,眼见这两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梁聿琳从不远处走来,一句话便消停战火。 「谢谢你们赶来了。」 莫丞翰往声源望去,便见到一名身材高聎、装扮俐落的女人站在面前,他很快地便联想到裴又欣时常提起的那位「梁姐」。过去莫丞翰没少与异性相处,他以为自己对于异性应该是如鱼得水,可当他与梁聿琳对上眼时,态度不自觉毕恭毕敬,不敢玩笑。 见状,裴又欣噗哧一笑,嘲笑了莫丞翰一番,这时,一道悦耳柔声插入了他俩之间。 「好啦,又欣,不可以欺负朋友。」叶梓妍如此道。 裴又欣吐了吐舌,问起了火灾细节,这才知道是隔壁电线走火,幸好发现即时,并未殃及周遭邻居。 「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梁聿琳回头看着一手创立起的乐器行,目光深了几分,「我的梦想,都在这了。」 闻言,裴又欣不禁跟着感谢上苍,没有将这间乐器行付之祝融,幸好无人伤亡、也无乐器损失,只是…… 裴又欣看向脸色苍白的林巧仪,有些于心不忍地说道:「你还好吗?要不要我们送你?」 梁聿琳在旁附和地点点头,跟着道:「这样也好,那巧仪就拜託你了,又欣。」 裴又欣应声好,可担忧的目光落于梁聿琳与叶梓妍身上,梁聿琳便出声催促要裴又欣早点回去。裴又欣拗不过两位上司,便与莫丞翰带着林巧仪离开现场。 三人走远后,叶梓妍走到梁聿梁身旁,馀光注意到梁聿琳那胸前抱臂的手微微发颤着,目光一柔。 还好,梁聿琳跟自己一样会感到害怕。 「聿琳。」 「嗯?」 梁聿琳顺声低下眼,与叶梓妍目光相迎,见到那眼中的笑意时,紧绷整晚的心情随之放松。 「我们回家。」 梁聿琳目光闪烁,放下双手,让叶梓妍轻轻挽起自己。 「好。」 / 由于莫丞翰与裴又欣是骑机车而来,所以三人商量之后,决定由裴又欣陪林巧仪搭计程车,而莫丞翰则是骑车在后。 「这样不会太麻烦吗?」林巧仪担忧地问。 「会!所以下次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莫丞翰抢在裴又欣之前搭訕林巧仪,被裴又欣无情打断,两人斗嘴一发不可收拾。 见状,林巧仪不禁轻笑几声,因为火灾而心神不寧的她,心情轻松许多。 随着计程车往前驶近,裴又欣愈发地感到熟悉。她见着窗外两旁熟悉的街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这个方向是……裴又欣的脑海闪过一丝可能,但很快地她便抹去这样的猜测。 不可能吧……裴又欣一面与林巧仪聊天,一面与分神地注意车窗外,直至驶近她停驻过好几次的建筑物时,她的心跳随着林巧仪那声「停车」而漏了一拍。 裴又欣随林巧仪下车,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套房,感到窒息。 莫丞翰也在这时抵达,他同样感到错愕,不敢置信地看着裴又欣。 「怎么了吗?」注意到两人异样的林巧仪这么问,「这里不好吗?不适合租屋吗?」 「你住在这?」莫丞翰讶然,语调扬高,「这、这间吗?」莫丞翰同时看向裴又欣,见到裴又欣的反应,他便知道他俩是同一时间知道这事── 林巧仪的租屋处,是之前陆蔚萱的住处。 当裴又欣随着林巧仪走进屋内时,眼眶不禁一热。过往回忆排山倒海而来,几乎淹没了她。 在林巧仪再一次询问下,莫丞翰看了眼裴又欣,脸上着急,正想着该如何替裴又欣避开话题时,裴又欣却说道: 「这里以前……住着一位认识的学姐,她……搬到国外了。」 ──那个人,是我最喜欢的人。 这间套房无论格局、位置皆与过去一样,可装潢不一样了、屋里的家具也不同了,甚至裴又欣在这留过的痕跡也消失了。 与陆蔚萱同居的所有一切,全都被抹除了,彷彿从未发生过似的……这令裴又欣感到难受不已。 可是,这与林巧仪无关──裴又欣明明知道,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莫丞翰只好在旁陪林巧仪说话,馀光频频注意裴又欣。 每一个人都以为,裴又欣已经往前走了,甚至连莫丞翰都这么觉得,可在这一刻,裴又欣轻易地被打回原形。 别过林巧仪后,莫丞翰载裴又欣回家。一路上,莫丞翰难得安静,给裴又欣空间整理心情。 裴又欣望着夜空,想起过去与学姐同居的日常,鼻头酸热。 「学姐,所以这里,就是我们爱的小窝囉?」 「又欣,爱的小窝听起来很俗气耶哈哈。」 「我不管!反正这里也是我家,因为学姐你在这。」 「好,这里就是你的第二个家──跟我一起拥有的家。我不会离开的,你要好好收着钥匙喔。」 不会离开这里……裴又欣吸了吸鼻子,靠在莫丞翰的背上,闭上了眼。红灯前,莫丞翰侧头看了眼裴又欣,想起学姐离开不到半年,终究是太短暂了……但是,没关係的,他们会陪着裴又欣,陪她一起好起来。 只是,当莫丞翰想起林巧仪看着裴又欣的那个眼神……莫丞翰没有细想,也是不愿深究。 烟花灿漫的日子 3-5 dan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能与陆蔚萱、joan三人平和地待在同一个空间。 在joan进去诊疗间后,陆蔚萱与dan走到院外的公园散步,dan看了眼诊疗间的方向,问了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蔚萱,你是怎么知道joan需要这方面的医疗帮助的?」 陆蔚萱垂头,微微扬起唇角,看着眼前的石子路轻道:「我想,我终究是太念旧了……」 因为念旧,所以清楚记得过去的joan是什么样子,而也因为长大了,所以才能对joan有所觉察。 「只是,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那就好了……」字句中无处不是遗憾与惋惜,dan看了眼陆蔚萱,主动牵起她的手,带开了话题: 「我跟iris月底要去试婚纱了。」 闻言,陆蔚萱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dan的侧顏,满腹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dan似有所感,主动说道:「你别担心我,这其实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他能与errol一起穿着西装并肩站在一块,一同面对牧师许下这世界上最浪漫的誓言,共享同一天──结婚纪念日的那天,戴着同款婚戒,笑容灿烂地携挽各自的新娘,看着那不属于自己的唇,亲吻另一个幸运的女孩。他将看着errol深情款款的目光投向alma,捧着花、喝着酒,接受眾人的齐声祝贺…… 他手里握着的,不会是那双粗糙却让人心安的手,对dan而言,何尝不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dan......」 陆蔚萱不捨地轻喊的名字,听到dan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的结局已定,但是,蔚萱,你还有机会──你要勇敢,不可以轻易放弃。」 dan似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望着陆蔚萱,语气慎重:「蔚萱,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回去台湾,发现那里的人事物都变了,你怎么办?」 陆蔚萱想起裴又欣的笑容,那样温暖而纯粹。这样的笑容,会改变吗?陆蔚萱不知道,但有件事情,陆蔚萱相当确定── 「变了,也没关係。」 ──喜欢她的心情,不会改变,这样就足够了 dan弯弯唇角,轻吁口气,望进了陆蔚萱的眼里,真挚道:「你要勇敢地去争取自己喜欢的人,不要放弃,即使……需要面对你的家人,也不要退缩,你有我。」 简单一句话,支撑起陆蔚萱的天空。 无论是陆蔚萱抑或是dan,都明白这件事情并不容易,尤其是在旁目睹一切的dan,比谁更忧心忡忡。 「蔚萱,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如果这次,你妈又以死相逼的话……」 陆蔚萱呼吸一滞,鼻腔间充斥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脸颊莫名地感到热辣酸麻,过往回忆无可遏止地翻涌而上,步步进逼陆蔚萱。 倘若是过去,陆蔚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逃避,逃得愈远愈好……可是,她现在不会这么做了。 「……我想要相信看看。」 dan一愣。 陆蔚萱抬起头,那双含笑的眼眸,映入他的眼廉。 「这一次,我想要试着相信我的家人,像又欣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爱人、相信家人,无所畏惧地往前走。」 陆蔚萱不一样了。 dan从小与陆蔚萱相伴成长,他见过陆蔚萱幼时的活泼甜美、青春期的尖锐刺人,以及叛逆之后的绝望与黯淡……去了台湾之后的陆蔚萱,找回了笑容。 以及,面对世界的勇敢与坚韧。 或许这些,都是因为那个台湾女孩为陆蔚萱带来的改变……思及此,在回医院前,dan停下脚步,直面眼前的陆蔚萱。 陆蔚萱注意到dan落在后方,转过头,见那张乾净的俊顏扬起了笑容。 「希望下次,你能将我介绍给裴又欣,我……很期待与她见面的那一天。」 陆蔚萱一怔,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 当裴又欣一如既往地打卡后准备上班时,忽地被梁聿琳叫住。 「下週我要去南部出差,你也一起去。」 「咦?」 裴又欣怔怔地看着梁聿琳,讶然道:「梁姐要带我去吗?」 「不方便吗?还是不愿意?」 裴又欣愣了下,神情倒无不乐意,可她似是想起什么,语带迟疑,「嗯……我很想,但是……」 但是裴母恐怕不会同意。裴又欣想起之前的小旅行,也是央求裴母好半天才获得首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要再上演一次…… 瞧裴又欣纠结的神色,梁聿琳眉梢微抬,不置可否地说道:「又欣,你是可以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了,希望你可以记得这件事。」 裴又欣涩然点头,她明白梁聿琳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向前,但很快地,她便想到乐器行中的其他人。 「下週如果我们都不在,叶老师怎么办?」 这时,林巧仪恰巧推门而入,梁聿琳朝她昂了昂下顎,「交给她比交给你更让人放心吧。」 「梁、梁姐!」 瞧裴又欣鼓起的双颊,梁聿琳弯弯唇角。见梁聿琳又再捉弄裴又欣,林巧仪失笑,拎着一袋食物走过去。 「我带了一些饼乾,大家一起吃。」 裴又欣欢喜接过,拿出一看,不禁一愣。 「这是……」 这是裴又欣最喜欢吃的手工饼乾,也是一家隐于巷弄之中的店舖,是一日她与陆蔚萱因为迷路而误打误撞找到的店家。 那间店铺是由一对热爱製作甜点的老夫妻经营,夫妻所製作的手工饼乾非常好吃,也因为疏于宣传而鲜为人知。 裴又欣以为,那是专属于她跟学姐的秘密爱店,可现在……裴又欣拿起一块饼乾,咬了一口,熟悉且浓郁的香气漫溢口中,令裴又欣感到既怀念又难过。 饼乾仍如记忆中美味,可当时一起吃饼乾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好吃吗?」 林巧仪的声音唤回裴又欣的思绪,裴又欣回神,迎上那忧心忡忡的蔚蓝眼眸立刻摇头道:「不!很好吃,谢谢你!」 梁聿琳先一步拿着两包饼乾上楼,她一面走上楼梯,视线一面在裴又欣与林巧仪身上来回扫视。 看着林巧仪对着裴又欣扬起的笑容,令梁聿琳的目光深了几分。 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梁聿琳想。 烟花灿漫的日子 3-6 自从joan开始接受治疗后,陆蔚萱从未缺席过,每一次都会陪同joan前往医院。陆蔚萱本来以为这不是一件难事,可陪伴旧爱、陪伴病患这件事情,远比她所预想得来得有压力。 压力是一件有积累性的事情,在陆蔚萱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时,她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意想不到的跨国邮件。 「蔚萱,我是裴妈。」 点开录音档的瞬间,坐在电脑桌前的陆蔚萱立刻红了眼眶。 陆蔚萱记得,在离开台湾之前,确实她曾给过裴母自己的信箱,但她没想到裴母真的会写信给自己,并附上一段录音档。 「我叫洆湞帮我弄这个,我先说哦!裴妈没有打破约定,我没有跟洆湞说!所以你别担心。你过得好不好啊?裴妈很想你,我们都很想你,我知道你一定很辛苦,但是要加油,你有我们的支持,知道吗?」 我过得很好,也很想你们。 「你也知道裴妈就是话多,有好多事裴妈都想跟你说,你可要耐着性子听完。我要告诉你的这件事,你肯定不敢相信──又欣开始工作了!是她主动说要去应徵助教,在t大附近新开的乐器行上班,刚刚居然还跟我说要跟店长去南部出差,我快被她吓死了!但是爸爸跟正希他们都很支持。哦对,忘了说,又欣主动办休学了,她一个人做这些事,忽然觉得她长大不少。」 陆蔚萱不意外似的莞尔一笑,眼里尽是宠溺。 「还有之前喜欢又欣的学妹,听说她有交往对象了,但她们还是好朋友,你放心。还有啊,偷偷跟你说,我在策划又婷跟徐维铭的婚礼!我实在太急着想抱孙子了! 我一定会录婚礼影片给你看,不知道你哥的婚礼是不是举行了?替我跟他说声恭喜;还有还有,亲家公身体好点了吗?』 陆蔚萱既感动又愧疚,对于裴母释出的善意感激不已。 「你也别感到愧疚,我只是觉得能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的家人应该也是很温暖的人,但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我是外人不能插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把你当我自己的女儿,所以不想让你为难。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多么不容易呀!既然有缘走在一起,又何必恶言相向呢?最后就是,裴妈寄了一些照片给你,都是一些近期的生活照,你有空看看,掰掰囉!」 录音至此结束,陆蔚萱点开信件中的附件,阅览起裴母寄来的近照,目光温柔,对于房门外那人的视线丝毫未觉。 听到那段录音档的人,不只有陆蔚萱,还有房门外的errol。本来欲敲门的手,滞于半空中,默然听完了整段录音。 在陆蔚萱发现之前,他先一步转身离去。那段录音,令errol想起许多事。 他曾经见过裴又欣。 在得知陆蔚萱终于愿意回来巴黎读大学时,他比任何人都高兴,可没想到他会在机场见到另外一个人。 一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女孩。 当errol见到裴又欣时,便明白陆蔚萱这次返回巴黎,不是为了回家。当errol看到陆蔚萱眼中的期盼时,他却选择忽视。 他忽视了裴又欣的善意,也无视了陆蔚萱最后一丝希望,再之后,陆蔚萱便不曾那样看过自己。 而那日之后的每一天,errol都感到后悔莫及。 在离开陆蔚萱房门之前,他听到陆蔚萱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他压了压唇角,胸口疼痛。 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也许是自己吧……errol想。 / 当晚,陆蔚萱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joan以及自己,她们身在熟悉的高中校园中,陆蔚萱手拿期中考试卷,对于错题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拿着试卷找了joan. 「joan,这题你会吗?」 joan瞥了眼,不甚在意地说道:「考完就算了,能不能理解也不重要了。」 陆蔚萱迟疑地看着joan,鍥而不捨地说:「可是,我想知道自己怎么错的──」 「蔚萱啊。」joan打断她,伸手拿走她的考卷,对折再对折,「比起这个,我们下次要去哪里玩?」 陆蔚萱「哎」了声,被joan拉到草地上,陪她躺在身侧,望着蔚蓝天空,陆蔚萱瞇了瞇眼。 即使心中仍对那道错题耿耿于怀,陆蔚萱也知道,自己是问不出解答了。因为joan压根不在意,她也不该在意了。 「蔚萱。」 「嗯?」 joan空出一隻手,伸向天空,斩钉截铁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 陆蔚萱一愣。 「我会带你离开这该死的地方,然后一起过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日子。」 听到joan规划的未来有自己的身影时,陆蔚萱相当高兴,可是,她不能走。 「joan,我家在这里啊……怎么可能离开呢……」 闻言,joan感到不以为然,语气多了几分咄咄逼人,「我也不是要逼你做出二选一啦,只是,跟我在一起比较开心,还是跟你爸妈?」 「……跟你啊,可是──」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啊!」joan伸个懒腰,打断了陆蔚萱的话,以及她的忧虑,「选开心的,不就好了?」 陆蔚萱没答话,只是侧过身,安静地凝视joan好看的侧顏。在joan昏昏欲睡之际,陆蔚萱轻道: 「家人跟爱人……一定要捨弃其一吗?」 梦境最后,陆蔚萱仍未得到答案。当阳光落于眼皮时,陆蔚萱缓缓地睁开眼,伸手按掉了闹鐘。 年少的自己没有得到答案,但在许多年以后的此刻,陆蔚萱明白了答案。 烟花灿漫的日子 3-7 一辆银车驰骋于高速公路上,裴又欣正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轿车内装感到新奇不已。 梁聿琳注意到裴又欣的亢奋,弯弯唇角,说道:「一大早就被我挖起来,不累吗?」 「不累!」 裴又欣两眼笑得弯弯的,显然对于出差一事感到相当新鲜──这也是梁聿琳选择带裴又欣出差的理由。 初次外出工作的裴又欣,犹如个新生儿,对什么都感到好奇万分,看着这样的她,梁聿琳总不自觉地想教导她,想将自己所认为「对的事情」交给裴又欣。 她知道,裴又欣不会永远待在乐器行,在这段日子中,能教授多少是多少。 「不过,梁姐,为什么你不是跟叶老师一起来呢?」裴又欣问。 梁聿琳看着前方车况,手握方向盘,瞥了眼自己的手,淡淡道:「我这次去是见厂商跟谈生意,这些事情不该由音乐人去做──我是商人,当然得由我去。」 裴又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梁聿琳间聊,直至休息站才各自下车休憩片刻。 裴又欣跑到站内咖啡厅买咖啡,梁聿琳则是上了个洗手间后,走到露天看台,上身凭栏,看着广场中央的街头艺人拿把吉他自弹自唱,想起许多事。 裴又欣买了两杯咖啡后,走出店外寻找梁聿琳,最后在露天看台见到梁聿琳的身影,裴又欣本想高声唤她,但在见到梁聿琳的侧顏时,便打消了念头,悄然走近。 有时候,裴又欣会在梁聿琳脸上看到一丝寂寞。她眼中的梁聿琳,与叶老师的感情相当好,梁聿琳对叶老师相当好,也感觉得出来叶老师很喜欢梁聿琳。 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是姊妹。 在表演结束后,梁聿琳在人群中找到裴又欣,两人一同回到车上,继续前往今晚预定下榻的饭店。 梁聿琳喝了口咖啡,随口道:「还好你是买咖啡可以让我提神,这样再开两小时也没问题了。」 闻言,裴又欣感到一丝愧疚,歉然道:「抱歉,梁姐……我不会开车,不然就可以帮你开了。」 梁聿琳不在意地摆摆手,淡淡道:「我是你老闆,本来就要照顾员工,再加上,是我要求你跟我一起出差的,交通、住宿自然都是由我负责。」 但我想帮你分担──裴又欣想这么说,却说不出口,因为她什么都做不到,为此裴又欣感到有些沮丧,她手中那杯焦糖玛奇朵在入口后也多了几分苦涩。 这次与梁聿琳出差,更让裴又欣深刻明白到自己的不足,裴又欣望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暗自做了个决定。 时近傍晚,梁聿琳与裴又欣总算抵达饭店。 两人安置好行李后,便前往饭店餐厅用餐。裴又欣跟着梁聿琳走进一间高级日料,对于这所有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万分。 方入座,裴又欣看着菜单,趁着四周无人低声道:「梁姐,虽然你说你会负责吃、住,但这不会让你太破费吗?」 梁聿琳翻了翻菜单,不甚在意地说道:「不然从你薪水扣?没有啦──这点餐钱我还付得起,也当是谢谢你陪我来这趟,以及,成为我们的第一个员工。」 话落,梁聿琳招来服务生点餐,裴又欣既感动又感激地看着梁聿琳,满怀感激地享用接下来的晚餐。 席间,裴又欣问道:「那明天要去见厂商吗?」 「要先去给你治装。」 「咦?」 梁聿琳瞥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顺道去见个人,帮梓妍买些东西,当然,你也得去。」 裴又欣脸上并无不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见状,梁聿琳弯弯唇角,忽地想起了叶梓妍的话。 「也许,不是我们选择又欣,而是又欣选择我们。」 看着裴又欣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梁聿琳目光柔和了些,也掛念起远方那人。 / 裴又欣不在的这几天,林巧仪都提早来上班。 叶梓妍注意到林巧仪的情绪有些低落,想来可能是因为上班少了裴又欣在旁,于是买了个甜点慰劳她。 「咦?谢、谢叶老师……」 见到桌上的甜点,林巧仪有些受宠若惊,见她又惊又喜的模样,叶梓妍浅哂,庆幸自己有做这件事。 两人坐在沙发上,林巧仪满足地吃着甜点,这时,叶梓妍忽道:「又欣不在,很寂寞吗?」 正喝着鲜奶茶的林巧仪险些呛着,她轻咳几声,迎上叶梓妍含笑的目光,顿时有些慌张。 「没、没有!呃……确实是有点一点点无聊,但该做的工作我还是有做!」 叶梓妍轻笑,说「自己没怀疑过」后,林巧仪才松口气,但很快地,她那颗心又提起几分。 「刚好有这机会可以单独跟你聊聊。」叶梓妍那温润的目光,落于林巧仪深邃的五官,以及那双蔚蓝眼眸。 「其实,我跟聿琳都不反对职场恋爱。」 林巧仪一怔。 林巧仪怔怔地看着叶梓妍,呆了好半晌才明白叶梓妍的意思,胀红满脸出声解释道:「呃,我是喜欢又欣,但不是那种喜欢──」 叶梓妍的目光拂过那清丽的面容,温声道:「是我们误会了吗?」 林巧仪用力点点头,忙不迭地说道:「真不是那样,只是──不……没什么。」 查觉到林巧仪的语带保留,叶梓妍虽然感到好奇,但并未追问下去。今日她也只是试探,想知道林巧仪对于裴又欣有没有友情以上的好感,以及让林巧仪知道,她们并不反对职场恋爱。 不过,既然林巧仪矢口否认,叶梓妍便当作是是自己多想了。 林巧仪迅速吃完甜点后,便起身收拾垃圾,以工作为由赶紧下楼,但慌张的模样令叶梓妍忍俊不住。 年轻真好。 不过,林巧仪并未否认裴又欣对自己而言是特别的,但为什么……叶梓妍沉静的目光落于林巧仪忙碌的身影上,若有所思。 叶梓妍不禁想,那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呢…… 烟花灿漫的日子 3-8 巴黎颳起的风,吹乱了amy的昨日方整理的捲发。 当amy气呼呼地走进咖啡厅时,先一步抵达的陆蔚萱不禁失笑,amy一入座,她便出声安慰。 「别气了,你还是很漂亮。」 amy哼了声,点了一杯咖啡外加三样甜点,那气势十足的点餐模样令陆蔚萱忍俊不住。 「真是,糟糕透了!」amy一面用手指梳顺乱发,一面道:「还好今天不是去见客户,而是来见你,不然我会非常生气!」 「那还真是谢谢你。」陆蔚萱那双美丽的眼眸弯了弯,嗓音含笑,「我们很久没有单独出来吃下午茶了。」 「你还知道啊!」 两人聊得正欢快时,服务生送上了饮品,amy瞥了一眼,有些意外地说: 「你的习惯还是一样啊……来星巴克就会喝焦糖玛奇朵。」 陆蔚萱拿起玻璃杯的手一顿,她微微一笑,听着amy继续道: 「蔚萱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念旧了──怎么都不尝试新口味呢?你没尝试过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执着于焦糖玛奇朵不嫌腻吗?」 陆蔚萱知道,amy说的不只是咖啡口味,以及,人。陆蔚萱浅嚐了口,放下玻璃杯时轻道: 「不只是因为习惯,而是,我只喜欢这个。嚐过之后,便没想过要换一个。」 amy同样知道,陆蔚萱说的,可不只有口味,还有……身处远方的裴又欣。 提起裴又欣,amy便顺势问了一个,放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我一直很想知道……小不点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虽然amy与裴又欣的相处并不长,但就她对裴又欣的理解,裴又欣应该会不顾一切地跟来才是。 除非,是陆蔚萱说了什么。 「──我跟又欣说,我们分手吧,我有别人了。」 amy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蔚萱苦涩的笑容,一时间有些语塞。盘旋心头多日的疑惑,也有了解答。 「……难怪。」 amy的饮品与甜点在这时适时地送上,amy一边嚐着甜点,一边听着陆蔚萱说道:「如果我不这么说,又欣会不顾一切地跑来找我,她会想要替我承担这一切,但是,我不愿意,而且……我捨不得。」 这次回来巴黎,陆蔚萱是有所觉悟的──以可能再也无法回去的心情而归来,只因为陆蔚萱不愿意再逃避了。 有些事情,并不是绝口不提便能假装不存在。 amy吃了颗马卡龙,本来是为了平復精緻妆发被风吹乱的心情,在知晓了陆蔚萱的觉悟后,入口的糖粉顿时索然无味。 amy叹口气,悠悠道:「蔚萱啊……要是小不点因为这样恨你一辈子怎么办呢?要是这辈子她都不原谅你了……你该怎么办?」 陆蔚萱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无疑是自断后路,纵然巴黎的一切全都顺利解决了,裴又欣也极有可能已经展开新生活,身边可能有其他人了……这些,陆蔚萱都知道,但她并不后悔这么做。 amy将其中一颗马卡龙塞进了陆蔚萱的口中,话锋一转,转到了joan身上。 「那joan呢?感觉你们现在互动比较频繁了?」 「是挺常见面的。」陆蔚萱顿了下,才说道:「每次见面,都是为了陪她去回诊。」 陆蔚萱将joan的病况简明扼要地与amy说明后,amy陷入震惊之中,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讶异道: 「蔚萱,你到底心理素质多强大?你怎么能承担这么多事情?」 陆蔚萱失笑,语气轻淡但坚定地说道:「我只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在风雨之后,迎来裴又欣,一同看那灿烂的漫天烟花;只是,所谓的「风雨」并非短短阵雨,而是一波又一波的风暴。 自觉无法帮上忙的amy心疼地看着陆蔚萱,不捨地道:「我……不知道自己可以为你做什么,但我知道,有件事情我挺有把握的。」 在陆蔚萱的眼神无声询问下,amy说道:「我觉得,你哥不讨厌裴又欣。」 陆蔚萱一愣,随即似是想起些什么,苦涩一笑。 「不……他不喜欢又欣。第一次在机场见面时,他对又欣非常冷漠,至今我仍记得他的表情……那个表情,是厌恶。」 「也许,他只是吓到了呢?」amy直直地看着陆蔚萱,斩钉截铁地道:「我知道你说的那次,是你哥你接机,但没想到你身边有裴又欣吧?我记得,你并没有提前知会,不是吗?」 陆蔚萱愣愣地看着amy,想起那段往事确实有这回事。陆蔚萱因为过多的忧虑,因此没有提其告知errol,她认为当场再让双方认识即可,但没想到errol态度既冷漠又强硬,丝毫没有给她介绍裴又欣的机会。 「所谓的误会,有时候只是因为过多的臆测。也许,你哥其实不讨厌小不点,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你说他态度冷漠,是不是只是掩饰他的慌张与惊讶?毕竟,他没有心理准备。」 陆蔚萱修长的手指转动杯缘,细细咀嚼amy的话,听到她含笑道: 「你一直把裴又欣当成是与家人之间的深壑,那为什么不让她成为桥梁呢?」 陆蔚萱忽然明白了。 一直以来,她总先入为主地认为没有一个家人可以接受她与裴又欣,所以下意识地拒绝接触,可或许正是因为她的抗拒,所以才没有机会沟通与了解。 也许,她该亲自询问errol,而不是自己随意臆测,那样对errol并不公平。 陆蔚萱望着店外的晴天,外头的风不知何时歇停。被风扫落一地的花叶落进尘土之中,成为下一季的养分,静待下次花开灿烂时。 再晴的天也会落雨,而雨总会停,彩虹总是在雨后绽放。 亦如重逢前,总是先离别。 烟花灿漫的日子 3-9 翌日中午,梁聿琳带裴又欣到百货公司吃早午餐,用完餐后,便直接将这隻小羊拎到柜上。 一走进精品柜,柜姐若柠立刻认出梁聿琳,惊喜道:「你真的来啦!那你在讯息中提到的小员工是……」 梳着包头、装扮精緻的若柠,视线落到裴又欣身上,见到那青涩纯真的模样不禁愣了下,但很快地,她便收起讶异,仔细地为裴又欣丈量身形。 途中,梁聿琳对着裴又欣说道:「我现在要去另外一个柜上买些东西,你在这里待着,若柠会好好照顾你的,那晚点见了。」 裴又欣虽然有点怯生,依然点点头,遵照梁聿琳的指示待在原地,让若柠好好为裴又欣拣选适合她的正装。 梁聿琳与若柠交代几句后,便独自走到楼下的香水柜。当梁聿琳一靠柜,里面的柜姐筱倩立刻认出梁聿琳,开心地上前招呼。 「好久不见,聿琳,这次也是来出差吗?」筱倩问道。 「是啊,最近业绩还ok吗?」 「等你来拯救囉。」 两人哈哈大笑,简单寒暄几句后,梁聿琳便请筱倩介绍本季新品,以及适合叶梓妍的香调。 「不过没想到,你真的开乐器行了。」身为昔日同窗的筱倩,仍记得当初大学时期的梁聿琳曾谈过未来,是那样遥不可及,可几年后,梁聿琳确实做到了。 「你也成为知名香水的柜姐啦。」梁聿琳弯弯唇角,拿起其中一张试香纸凑近鼻尖,一边道:「你从大学就开始买香水、研究香水,到现在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柜姐……很不容易。」 两人相视一笑,而筱倩也从身后柜子取出几样未上架新品,一面让梁聿琳试香,一面介绍道: 「这几款都是公司最新的產品,如果是买给梓妍的话,或许可以试试看这款。」 当梁聿琳闻到清甜的香气时,便想起叶梓妍的清雅身影,点了点头,「就这瓶。」 「只要这瓶吗?」 梁聿琳看了眼裴又欣所处的方向,唇角微勾,「再买一瓶好了,给我的第一个小员工。你帮我挑一瓶,适合刚出社会、充满青春气息,个性讨喜可爱的女生。」 闻言,筱倩噗哧一笑,选出了几瓶,一边道:「看来你挺喜欢那个小员工的?」 想起裴又欣日常呆萌又认真专注的模样,目光放柔。 「不讨厌。」 在梁聿琳买完香水之后,从包里掏出手机,打给了叶梓妍。 当电话接通时,那人煦暖的嗓音随之透过话筒传递而来。 「聿琳。」 那人的嗓音细柔温暖,犹如春风拂过,一阵又一阵,撩拨心弦。 「嗯,是我。」 梁聿琳听到叶梓妍轻笑一声,随即道:「我跟巧仪聊过了,似乎,不全然是我们猜想的那样。」 梁聿琳走到玻璃门前,望着店外的人来人往的街景,想起近日以来的日常,淡淡道:「这样啊……那就只剩又欣了,我会问问看的。」 话落,梁聿琳掛上电话,从袋中掏出那瓶欲赠送给叶梓妍的香水,她打开瓶盖,朝自己的手腕轻按了下喷头。 抬手凑近鼻尖,梁聿琳脑海中浮现叶梓妍的样貌,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可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容淡了几分。 「你们这对姊妹,比亲生姊妹感情还好,真羡慕。」在梁聿琳离开前,筱倩这么说道。 终究是家人啊……腕上香气会随风而逝,可这项事实,永远不会消失。 / 另边试好正装的裴又欣与协助试装的柜姐若柠坐在沙发上等梁聿琳。 见到裴又欣乖巧的样子,若柠忍俊不住,笑道:「你好像幼稚园小朋友等家长来接送啊。」 闻言,裴又欣瞪大眼,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但想了想这两天被梁聿琳携带的样子,似乎没有反驳馀地,便洩了气。 裴又欣有股特别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喜欢,想当成妹妹一般疼爱,或许,这就是梁聿琳如此呵护的原因。 原本若柠不懂,为什么梁聿琳要如此照顾员工,可当见到面了,她便明白,或许不是梁聿琳照顾员工,而是,愿意照顾裴又欣。 而裴又欣是受人点滴之恩,便会涌泉相报的类型,自然不忘趁着空档向若柠道谢:「今天,谢谢姐姐帮忙我试装。」 「不会,帮你装扮是件很开心的事。」若柠摆了摆手,语气真诚,「我其实很喜欢帮人化妆跟穿搭,你刚好底子很好,所以我今天很开心,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裴又欣红了红脸,顺着说道:「所以,姐姐才会来当柜姐吗?」 若柠点点头,似是想起些什么,笑容淡了几分,「不过……我男友并不喜欢我做这件事。」 裴又欣一愣,听着若柠解释道:「他想要我跟他一起创业,希望我可以放下这份工作,跟他一起打拼……」 「可是,你喜欢吗?」 若柠看向裴又欣,讶异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惆悵,「……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你是第一个呢,又欣。」 闻言,裴又欣貌似不解,理所当然地说道:「你的意愿是最重要的,就算是男友也无法强迫你。」 若柠轻吁口气,目光染上几分茫然,「说的也是……我都忘了要重视自己的感受……其实,因为这件事情我跟男友闹得很不愉快,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分开比较好?」 裴又欣一怔,语气忽然有些激动,「你不爱他了吗?因为想法不同就要分开了吗?」 若柠看着裴又欣,见到那双似乎藏有故事的眼睛,想起了自己。她看着裴又欣,也像是看着这些年来的自己,轻问: 「如果……爱得很累了呢?」 裴又欣怔忡,心咯噔了下。那些劝和的话语,不知为何鯁在喉间,发不出声音。 裴又欣无法义正辞严地去评断别人的感情,她只是想起了当初不愿分手的自己,叹息般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能走在一起,真的好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才遇见彼此,甚至相爱了,可最后,为什么都无法到永远呢?」 「毕竟,相爱容易,相处难。」 当梁聿琳清冷的嗓音介入时,裴又欣宇若柠同时站起身,若柠正赶忙去取衣时,被梁聿琳一把抓住。 「真见外啊,告诉又欣却没有告诉我。」 「不、不是的!」 若柠正慌张地想解释,却见到梁聿琳带笑的眉眼,这才知道梁聿琳不过是玩笑逗弄,她放下心的同时,也感到有些沮丧。 「好丢脸啊……被你知道这种小事。」 「这并不是什么小事。」梁聿琳一面掏出信用卡给若柠结帐,一面道:「跟我聊聊?」 换班同事恰巧来打卡上班,若柠迎上梁聿琳沉静的目光,心念微动,便这么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离开了柜上,一同前往咖啡厅用餐。途中,梁聿琳为裴又欣介绍道:「若柠是我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从她刚开始当柜姐到现在,是不是有五年了?」 若柠点点头,一面回忆一面道:「这五年真的发生很多事……很高兴你梦想成真,真的开了一间属于自己的乐器行。」 走进餐厅入座后,梁聿琳便开门见山地问:「所以,你跟你男友是?」 若柠轻叹口气,将近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梁聿琳,裴又心再旁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若柠那句「爱得很累」狠狠地重击了裴又欣的心,在那当下脑海一片空白。裴又欣从未想过,陆蔚萱是不是也累了? 在若柠说完之后,梁聿琳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些话,你曾经跟男友说过吗?」 若柠顿了下,摇摇头,「我怕他难过,所以没有跟他提过……」 「你因为爱他、怕他难过,所以不愿意沟通、不愿意坦白──这样的爱,是你男友希望的吗?」 儘管梁聿琳的语气平静,若柠仍觉得如坐针毡,同时,裴又欣也反思起自己在分手前夕,也是对学姐百般猜测,从未问出口。 餐点送上,梁聿琳将热奶茶推向若柠,叹息般地道:「为对方着想固然是好事,可正因为为对方着想,所以,更应该要诚实面对自我、面对这段关係……如果在尽力对话之后,仍无法达成共识,那么到时候在谈分手,不是比较好吗?」 若柠轻吁口气,本来沉重的神情也缓和几分。其实,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只是从未有人直言,此刻,若柠心里有了答案。 「他既然是你爱的人,你就要相信他,相信他可以接住你的所有,对吧?」 若柠的神情多了几分释然,那些盘旋于心头多时的乌云,当阳光照进,随即散去。 「相信」啊…… 裴又欣不是当事人,却也不禁红了眼眶。在三人离开餐厅,互相道别之后,裴又欣忽然拉住了梁聿琳。 「梁姐,我……也可以跟你聊聊吗?关于我的……前女友。」 梁聿琳伸手摸了摸那头微捲的发,拍了拍,不假思索地说道: 「乐意之至。」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0 dan正站在机场的接送区,在熙攘的人群中,寻找iris的身影。 今天是iris回国的日子。 身为未婚夫的dan自然亲自来接机,也明白见到iris即代表婚期将至。 意识到这点,dan不自觉地推了下鼻翼上的眼镜──儘管这副眼镜没有度数,可这是跟errol一同买的眼镜。 「戴上眼镜后,我便觉得自己做得到。」errol曾这么说过。 接管父亲的事业时,errol便表明要去配眼镜,摘下过去习惯配戴的隐形眼镜,换上实体镜框。 「这样……在面对那些人时,我会觉得好过一点。」当dan听到errol如此说道时,便主动提议道: 「我也戴,我跟你一起。」 在dan见到那冷峻的男人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时,胸口酥麻一片,便戴上了这副没有度数的眼镜。 这并没有实质意义,但是,可以离errol近一些。 「dan!」 闻声,dan回神,便见到摘下墨镜的iris正站在自己面前,语气七分撒娇、三分嗔怪地说: 「你居然没找到我!怎么可以是我先看到你!」 dan失笑,主动伸出手拉过iris的行李箱,边听到他的未婚妻分享这次出差的种种趣事。 iris是既可爱又有趣的女人,dan是喜欢她的,也愿意负起责任照顾她。 所谓人生,是由种种抉择而组成,选择就读的学校、鑽研的科系,以及未来的工作……做出一连串的选择之后,去体验、去承担,便是人生。 在这个人生阶段,dan选择与iris成婚,成为彼此下半辈子互相扶持的家人,他并未感到后悔,只是偶尔在午夜梦回间,会恍惚地想起那个男人的背影。 红灯前,dan停下,摘下了眼镜放到挡风玻璃前,揉了揉眼睛,再用力地眨了眨眼。 「眼睛不舒服吗?」查觉到dan的异样,iris关心地问。 dan摇摇头,表示最近太过操劳,iris便顺势提议之后的蜜月旅行,dan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聊着,直至抵达iris的家。 车停妥后,两人下车,dan为iris提下行李,一面叮嘱iris早点休息后,便回到了车上。 这时,iris并未直接返家,而是走到了驾驶座,dan降下车窗,疑惑地看着iris.,问道:「怎么了?」 iris凝视着dan乾净斯文的俊顏,张了口,却又闔上。iris摇摇头,扯了个笑容,叮嘱dan开车小心。 dan点点头,小心地倒车离开。倘若dan看了后照镜一眼,也许便能注意到iris的神情中,有几分寂寞。 / 在dan准备开车回家时,忽然接到了陆蔚萱的电话。dan将车停到路边后,赶忙接起:「喂?」 「dan,我……」 陆蔚萱的声音微颤,dan不由得开始感到有些紧张,当下句一落,他立刻掉头。 「我刚刚签了放弃急救同意书。」 dan没有多问细节,只是落下一句「你等我,我现在立刻过去」便掛上电话,驱车前往医院。 当dan赶到医院时,见到陆蔚萱独自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他喊了声,迈开长腿快步走过去。 「蔚萱!」 听到dan的唤声,陆蔚萱抬起头,那失神的模样令dan的心揪成一团。 「dan……」 dan走到陆蔚萱的面前,单膝跪地,轻轻握住陆蔚萱的手,眉头紧蹙,「你还好吗?」 陆蔚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dan看了眼病房内的陆母与errol,轻叹口气,收回视线,对着陆蔚萱说道:「这里交给errol吧,你陪我出去走走,可以吗?」 陆蔚萱看了眼病房,轻吁口气,点点头,让dan牵着自己离开病房,出去喘口气。两人走进电梯一路向下,直走到医院外的公园,dan才松开手,对于陆父的病况隻字未提。 陆蔚萱知道,dan是体贴自己,也给自己空间,她看着两旁的街树,想起去年与裴又欣提分手的那日,也在台湾见过类似的景色。 无论是当时,抑或是此刻,都没有裴又欣。陆蔚萱曾以为,只要时间拉长,她定能习惯,可数月过去,她依旧思念裴又欣。 想起裴又欣,便想起amy之前的话,陆蔚萱因而开口道:「dan,我觉得,在这世上最了解我哥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闻言,dan愣了下,本想反驳,但听到陆蔚萱说「毕竟,你一直看着他」dan沉默,陆蔚萱便当他是默认了,暗暗地深呼吸后,开口道: 「你觉得……我哥真的,不喜欢又欣吗?真的……永远没办法吗……」 dan望向陆蔚萱,忽地快走几步,走到陆蔚萱的面前。 薄暮时分,染上橘橙色的夕阳斜斜地照进公园中,儘管dan处于的逆光处,脸上的笑容依旧清晰可见。 「你哥只是害怕裴又欣跟当年的joan一样,把你带离我们身边。」 陆蔚萱怔住。 「他只是害怕失去你──我们都会害怕,因为对我们而言,裴又欣是陌生人。」 原来是这样。陆蔚萱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念旧,她的家人何尝不是如此?这就是裴家与陆家最大的差别──裴家的每一个人,温暖、善良、正面又乐观,乐于接收新知,可是,陆家不同。 陆家内敛沉稳,从不轻易言爱,每个人都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却缺乏沟通与相处,只是将彼此绑在一起,困在各自的心魔,里谁也找不到出口。 想起裴又欣,陆蔚萱忍不住道:「我哥不了解又欣,她跟joan是不一样的──」 「蔚萱,你没有给他机会认识裴又欣啊。」 陆蔚萱僵住。 dan叹息般地道:「你没有给我们认识的机会。你从来都不愿说,都要我们用猜的,这样很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解你,你要学会表达,我们才有机会理解你。」 陆蔚萱这才明白,是自己先入为主的成见造就了这一切。陆蔚萱认为陆家的人永远不会接受她的性向与她的爱人,所以,她选择逃避,直至父亲病危,随时可能失去至亲时,陆蔚萱才明白,不可能逃避一辈子。 陆蔚萱眼眶一热,含泪笑了。 ──这是dan这段日子以来,见过最美的笑容。 陆蔚萱抱了下dan,转身走回医院。dan站在原地,面上掛着浅笑,揉了揉不适的双眼, 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定会的。 即使婚礼可能因为陆父的病况而提前举行,也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1 【直到你不在了,眼泪才告诉我,你有多重要】 在前往居酒屋前,裴又欣与梁聿琳先回到饭店换上正装。 裴又欣穿上下午在若柠柜上挑选的正装,站在全身镜前,竟觉得有些陌生。 若柠手巧,连适合这套装扮的淡妆也给裴又欣化了。 「谈生意嘛,正装穿了,妆也得化。」那时若柠笑瞇瞇地如此说道。 梁聿琳正从厕间出来,便看到裴又欣已换上正妆,站在镜前,她正要称讚了两句时,听到裴又欣问道: 「是不是要再穿个高跟鞋比较撘?」 梁聿琳瞥了裴又欣一眼,揶揄道:「你觉得,穿上高跟鞋就能成为大人了吗?」 裴又欣脸一红,嗔她一眼,从行李袋中翻出备用的高跟鞋,一面道:「我上次穿这双高跟鞋,是毕业公演的时候……当时公演结束后,我立刻脱下这双高跟鞋,换上球鞋然后……」 然后牵着陆蔚萱在公园,走了一圈又一圈,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穿平底鞋也无所谓。」梁聿琳穿上自己的低跟鞋,「反正我在,我会顾着你。」 裴又欣抿下唇,毅然决然地穿上高跟鞋,挺直腰桿,神色坚定。 ──她不想再被保护了。她想长大,想要成长到足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她不会再退缩了。 见状,梁聿琳弯弯唇角,拍拍她的后发,说道:「走了。」 在抵达与厂商相约的居酒屋前,梁聿琳这叮嘱道: 「等会你别喝酒,我喝。回饭店的代驾我已经安排好了,但我会对大哥说等会你开车,所以,你有理由不喝。」 那梁姐呢──这话裴又欣问不出口,也明白正是自己不会开车,所以得由梁聿琳找代驾。 轿车驶近居酒屋旁的停车场内,熄火之后,裴又欣暗暗深呼吸后,才解了安全带下车。两人一走进居酒屋,便被服务生领至后方包厢中。裴又欣跟在梁聿琳身后,好奇地张望四周,这是她不曾踏进世界。 自从跟了梁聿琳之后,裴又欣总觉得她的世界便被打开,视野辽阔,体验到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陆蔚萱仍在时,裴又欣总绕着陆蔚萱打转,即便是后来出国去巴黎念书也是一样的,只要陆蔚萱出现于视线之内,裴又欣便只会关注陆蔚萱一人。 那样的日子很美好,但不可能永远过上那样的生活──学姊的离开,确实让裴又欣顿时失去了生活重心,可也因为如此,裴又欣的生活有了新的风貌。 倘若未来有一天,有机会与陆蔚萱重逢,裴又欣便能将这段日子的体验与趣事分享给陆蔚萱,只要那一天能如愿来临的话…… 「又欣?」 闻声,裴又欣回神,抬头便迎上梁聿琳略带斥责的目光,裴又欣忙不迭地道歉,赶紧端正态度,迎接厂商。 梁聿琳当裴又欣可能是紧张害怕,脸色和缓,放在桌下的手捏了捏裴又欣的手。 「你就当观摩就好,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喝酒。」 裴又欣点点头,这时,服务生领了两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来到包厢,两人抬手掀开门帘,坐到了对面空位。 「好久不见啊,李大哥、王大哥。」 一入座,梁聿琳立刻倒酒给两名大哥,一边介绍身旁的裴又欣。裴又欣虽然有些畏惧,但仍努力撘话,没有因为场面陌生而退缩,再加上,裴又欣身旁有梁聿琳,她便感到心安不已。 裴又欣从言谈之间,大概能推敲出梁聿琳此行目的是与厂商协商进货价格,与之后的活动规划。在你来我往的协调中,掺杂太多裴又欣听不懂的术语,所以裴又欣一面努力跟上,一面注意梁聿琳的状态,与适时挡酒。 或许是见裴又欣不喝酒,那些本来应该推向裴又欣的酒杯也跟着改推向梁聿琳,梁聿琳眼也不眨地一杯接着一杯,看得裴又欣心惊胆战。 不过,梁聿琳并非毫无节制地饮酒,也不是高估自己的酒量,而是因为,她相信饭局结束后,裴又欣一定会照顾自己。 那么,便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对方或许是也感受到梁聿琳颇有放手一搏的态势,跟着卯起了劲,席间火花不断,烟硝味浓厚。 吃了几轮小菜、喝了几杯饮料,裴又欣终是忍不住地去了趟厕间,顺道喘口气。裴又欣看着镜中自己,不由得苦笑。 太不争气了。 行前说着不会退缩、不会害怕,可在席中她仍跑了出来,脑海中甚至有个声音要自己拔腿离开。 但是,不行。 裴又欣掬水扑脸,给自己加油打气后,便战战兢兢地回到包厢,当她掀帘而入时,有些愣住。 本来争锋相对的梁聿琳与两位大哥,两边和顏悦色、相谈甚欢,甚至穿插几声笑语,哪有方才的烟硝味?这画风转变速度太快,裴又欣有些呆住。 梁聿琳注意到裴又欣的迟疑,拉她坐下,将一串烧烤递给她。 「儘管吃,大哥请。」 闻言,裴又欣看向对面大哥,他露齿一笑,摆摆手,「哎,输了,输给你家老闆了。」 「哪有的事,是您让我。」梁聿琳笑道。 梁聿琳这才解释,裴又欣不在的片刻,他们谈妥了价格与合作方式,创造双赢──没有谁大获全胜,但彼此都有赚头。 「下次我可能这么好说话了!」李大哥说。 正经事谈完后,两位大哥便开始与裴又欣间话家常,聊年纪、聊学校、聊生活……裴又欣态度端正又谨慎,那乖巧的样子让人觉得讨喜。 直至打烊前,这场饭局在结束,裴又欣挽着梁聿琳走出居酒屋,目送两位大哥离开后,梁聿琳才跑到一旁的草丛中乾呕。 裴又欣被嘱咐站在车旁不得乱动,她忧心看着梁聿琳的背影,直至乾呕声停止,梁聿琳挺直背脊时,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梁聿琳事先约好的代驾也来到了现场,裴又欣一面道谢,一面扶着梁聿琳坐到轿车后座。 回到车上时,梁聿琳确实感到如释重负,也在放下心后,驀然想起那人的身影,以及,裴又欣早些答应她的事。 「回去之后,你得陪我聊天,告诉我──关于你学姊的事。」 梁聿琳如此说道。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2 【关于你的一切,我藏在回忆深处】 回到饭店之后,梁聿琳躺在自己床上闭目养神,裴又欣则是接到了林巧仪的电话。 林巧仪找裴又欣其实也没什么急事,只是关心裴又欣出差在外是否平安,裴又欣说了这几天的趣闻。 「希望下次我们也能一起出去啊,又欣。」林巧仪说。 裴又欣应了声,欢快道:「好啊!有机会就一起去!」 林巧仪轻笑几声,便向裴又欣道声晚安。听见那声晚安,使裴又欣有些失神。 她已经许久未跟人道声晚安了。 没有去学姊家过夜的时候,裴又欣与陆蔚萱总是于深夜通话,聊至睡前,互道晚安。有时是陆蔚萱先犯睏,有时是裴又欣先打哈欠,无论是谁先累了,总以「晚安」当作结尾,满足入睡。 那样的日子,清晰得彷若昨日。 彷若昨日。 「……巧仪,晚安。」 裴又欣轻吁口气,掛上电话,不经意回头时,不禁被吓得往后退好几步。 本来应该仍在闭目养神的梁聿琳,在听到裴又欣的讲话声便醒了,睁着一双美丽的凤眼直直地看着裴又欣。 裴又欣缓过神,走近床忧心问道:「梁姐,你感觉好点了吗?」 梁聿琳坐起身,摆摆手,说了声「好多了」便下床走进浴室。关门前,她朝外边说道:「我梳洗一下,你要是觉得无聊,桌上的红酒是给你的,你可以先喝一点。」 「咦?」 梁聿琳关上门,裴又欣愣愣地看着桌上那瓶酒,想了下,便打开瓶盖,为自己倒了杯红酒。 等梁聿琳顶着一头湿发走出浴室时,便见到一隻双颊红润的小羊,无辜地看着自己。梁聿琳眉梢微抬,笑叹一声,走了过去,快速地吹了吹发。 裴又欣坐在躺椅上,感觉脸颊燥热,脑袋晕呼,鲜少碰酒精的她,一喝酒便成微醺状态。 梁聿琳瞥了眼,再次庆幸自己不让裴又欣喝酒是正确的决定。当梁聿琳吹完发后,便将小羊从躺椅上拎起,一边道: 「我虽然跟你说可以喝,但没要你喝这么多啊。」 裴又欣笑容憨傻,那模样令梁聿琳既好气又好笑,伸手揉了揉裴又欣的捲发,「真难相信有人会离开你啊。」 闻言,裴又欣目光一暗。若是平常,她会故作坚强,可或许是酒精下肚,她想起了陆蔚萱,眼眶一红,声音略带几分鼻音。 「是我……让学姊觉得,我没办法为她分担,没办法一起走下去了……所以学姊才离开我了。」 去年圣诞前夕所经歷的一切,至今裴又欣想起仍感到撕心裂肺,但她对陆蔚萱仍无丝毫怨懟。 陆蔚萱离开后,裴又欣愈发地明白自己的不足,而在与梁聿琳的对谈中,裴又欣也察觉到了一些当初没有发现的细节。 「你说,在学姊提分手前,你已经感觉到她的冷淡,但是,你却没有提过吗?」 裴又欣抿了下唇,点点头,声细如蚊,「我不敢问……」 「因为你打从心底地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吗?所以你不敢任性、不敢表达不安,任凭两人之间的关係愈渐疏离,是吗?」 被一语道破的裴又欣鼻头一酸,梁聿琳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把利刃划在心头上。 在裴又欣心中,总是仰望着学姊。学姊很好,好到每一个人都在问,凭什么是裴又欣?当日子久了,连裴又欣想问,为什么是自己? 可是这些话,裴又欣不敢告诉陆蔚萱,在陆蔚萱面前,她仍是那隻纯真烂漫的小羊;学姊说过,她喜欢自己的笑容,这句话既是情话,也是枷锁── 如果有一天,裴又欣不再爱笑了,变得多愁善感、焦虑不安,那么,陆蔚萱仍会爱她吗? 裴又欣不敢想。 「为什么,你会这么没自信呢?」梁聿琳发自内心,诚恳地问:「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不是吗?是学姊身边有更好的人吗?」 话落,梁聿琳见到裴又欣眼眸黯淡,神情毫无光采,半晌,裴又欣才轻道: 「我见过……学姊曾经最嚮往的风景,学姊风景中的那个人……比我更好。」 梁聿琳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这隻小羊的不安或许根源在这,于是,她便问了关于那个人的事。 「那个人的名字是joan,我曾经……见过她两次。」 巴黎的大学湖畔,曾有个人提着画箱、架起画布,坐在湖畔之前。那人面容姣好,甚至有双美丽的蔚蓝眼眸,仅是静静坐在那,儼然成为一幅画。 裴又欣不知道,自己可以拿什么与她竞争──从见到joan的第一眼,裴又欣便知道,这个人仍喜欢陆蔚萱。 陆蔚萱曾迷恋过的风景、曾驻足的风景,都与这个人有关。 当沿湖散步的裴又欣与坐在画布前的joan四目相迎时,裴又欣只想逃,逃得愈远愈好……可她的双腿不禁使换,呆愣于在原地。 joan放下画笔,朝着裴又欣走去,直到joan站定于自己面前,裴又欣才找回力气似的,劈头道: 「如果你想抢走学姊,我不会让给你的!」 joan的目光平静淡然,静静地看着裴又欣,看到她眼中的坚决,她只想笑。 「你以为,能把你们分开的只有我吗?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跟蔚萱会被陆家的人拆散的──」 joan的目光泛起波澜,掀起了滔天巨浪,朝裴又欣袭去。 「你不可能保护得了她,不管你怎么努力,总有一天,你都得放弃。」 joan齜牙裂嘴的模样,至今想起,裴又欣仍感到心惊胆战,但是,裴又欣未曾因此萌生过退意。 见到这样的裴又欣,joan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这件事情,你没有跟学姊提过吗?」梁聿琳问。 裴又欣摇摇头,喉头苦涩,「我怕学姊会感到为难……」 「你有想过,或许这不是学姊要的吗?」 裴又欣望着梁聿琳,目光迷茫,像隻误闯森林不小心迷路的小羊,既不安又悲伤。见状,梁聿琳轻叹口气,伸手揉揉裴又欣的捲发。 「过去的不安与无助,不是你的错,但是未来碰到了一样的事,别再逃避了。我不认识过去的你,但现在的你,肯定比之前勇敢,你要是哪天迷失了方向,便想想最初是为了什么而前进──也许你便会明白答案。」 裴又欣想起最初与陆蔚萱在一起时,不只是因为喜欢对方,而是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可以有这个人相伴左右。 无论遇到什么风雨,都可以携手向前──时间久了,她竟忘了最初、也最重要的的理由。 「……我想,我明白了。虽然过去错过很多事情,但是,没关係了,我不会再执着于过往,忘了前行的重要。」 「──如果我不往前走,要怎么抵达未来的重逢处呢?」 裴又欣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宛若一个个跳跃的音符跃然于纸上,梁聿琳彷彿能听见那首属于她的钢琴曲,轻快、温暖,似是维瓦尔第《四季》之第一乐章──冰雪消融,鸟声宛转、潺潺溪水…… 那是《春之章》,在乐曲之中一片生机盎然。 裴又欣终于明白,学姊的离开,带给她的,不是永无止境的等待,也不是漫无目地的悲伤,而是一段自我成长的旅程。 裴又欣知道,自己终究会离开雏窝,扔进满是风雨的城市;这段路必定崎嶇蜿蜒,她将走过佈满荆棘的小径与狂风暴雨的荒地,但也一定会到达一片綺丽的花海与那片湛色的海洋。 裴又欣不知道目的地位于何处,但是她知道,她在前进了。梁聿琳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唇角微扬,倦意涌上,闭上了眼昏睡过去。 裴又欣正要起身,馀光瞥见梁聿琳的领口有东西要发亮,裴又欣定眼一看,竟是枚戒指。 而且,是款式相当别緻的戒指,就像是……婚戒一样。 昏睡中的梁聿琳,不知道梦见些什么,红唇微张,呢喃囈语。裴又欣低头凑近仔细聆听,不禁一愣。 「我会保护你……别怕……」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3 joan时常想起以前的日子。 午夜梦回间,joan会想起那年炙热烫人的阳光,以及曾经紧紧握住的手。那隻手演奏过无数首动人的钢琴曲,手指在琴键上飞扬的模样,至今joan仍然记得。 也记得那年夏天,自己的天真。 在高中生活即将步入尾声时,joan向陆蔚萱提出了一个,埋藏在心中许久的决定。 「──蔚萱,我带你离开。」 陆蔚萱怔忡的神情,joan至今仍旧记得,以及那时的自己,曾那样张扬狂妄── 「我们没有什么好失去的,蔚萱,我们这么一走,肯定可以享受自由。」年少的joan拉着陆蔚萱,斩钉截铁地说:「那样的日子,肯定很快乐的啊!」 陆蔚萱迟疑了,视线闪避着joan,颤颤道: 「可是,我的家在这……」 「我能给你一个家,蔚萱,你们家的人只想掌控你、强迫你,不是吗?」joan的咄咄逼人,让陆蔚萱有些怕,可心里却不禁描绘着joan所说的那个「未来」。 可是,这么一走,父亲、母亲与哥哥,该怎么办呢?陆蔚萱看着joan,那双蔚蓝眼眸令自己着迷不已,陆蔚萱相当动摇,并未马上答应。 joan虽然有些失望,但她认为最后陆蔚萱一定会选择自己,所以,她并不着急。 若说,joan有什么非得带走陆蔚萱的理由,那便是陆家── joan并不喜欢陆家,甚至是,憎恨。 若陆蔚萱不是生在陆家那该有多好──每当joan看到压抑情感的陆蔚萱时,一遍又一遍地这么想。 如今,终于有机会带陆蔚萱一走了之,joan比谁都高兴。 「joan,你是不是跟蔚萱感情很好?」 躺在学校草地上的joan忽然被人这么一唤,她转头一看,有个拿着信封的男生,靦腆地站在一边,鼓起勇气地将信封递到joan的面前。 「请帮我转交给蔚萱,拜託。」 joan瞟了一眼,收下那封情书,转身就趁无人之时撕成两半,将那人的心意扔进垃圾桶。 陆蔚萱是自己的所有物,她不允许有人擅自接近陆蔚萱,纵然对方指名信封要给陆蔚萱,但那又如何? 关于陆蔚萱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即便要与世界为敌,joan也不在乎。 在毕业前夕,陆蔚萱考砸了考试,招来母亲严厉的训斥。陆蔚萱到校后,窝在琴房中,闷闷不乐地弹奏琴曲。 那首动人的《爱之梦》,在陆蔚萱的弹奏下,无半分甜蜜,仅有无限惆悵。 joan悄然走进琴房,走到陆蔚萱身后,伸手环抱住那纤瘦清丽的身子,陆蔚萱一僵,转身抱紧了joan. 从母亲那受到的委屈,似乎全融于这个拥抱中,陆蔚萱不敢想,往后若没有joan陪伴在身旁,那该怎么办? 见到陆蔚萱难过的模样,joan摸摸陆蔚萱的后发,轻道: 「蔚萱,跟我走,好不好?」 陆蔚萱一僵。 「我存三年的钱,也跟别区的朋友联系上了,现在就等你点头,我们就离开。」 joan的双手捧起陆蔚萱的脸颊,那双灿蓝的眼眸倒映在陆蔚萱,微低的嗓音如一个个音符,传入了陆蔚萱的耳畔里。 「我知道,其实你也对你妈的控制感到疲倦了,对不对?你也羡慕我自由自在的生活,对吗?」 见陆蔚萱神情有一丝松动,joan握住陆蔚萱的手,摸上自己的脸颊,诚恳道: 「你不想看看我心中的风景吗?」 因为这样的一句话,让陆蔚萱含泪点了头。 陆蔚萱想,若这么一走了,能迎来不被控制、不被掌控,脱离父母安排的美好未来,那么,陆蔚萱愿意。 盼到了陆蔚萱的首肯,joan欣喜若狂,笑容灿烂,许下了这样的承诺: 「结业那天,我带你走。」 我带你走。 简单四个字,足以让陆蔚萱与这世界背水一战,却没有想过有一天,joan的离去竟让她溃不成军。 / 结业当天,陆蔚萱从楼上走到厨房时,见到陆母的背影不禁愣住。 「……妈,你怎么在家?」 往常这时间陆母早已出门上班,而家里厨房会有吐司与果酱,鲜少由陆母下厨。 「今天不是毕业典礼吗?」 陆蔚萱一顿,迟疑地坐到了餐桌前,听到陆母一面盛盘一面道:「既然是特别的日子,当然有不一样的早晨。」 陆蔚萱目光一暗,当欧姆蛋放在眼前时,她忽然没了食慾,可在陆母的注视下,陆蔚萱仍一口一口地嚥下。 往后再也嚐不到这味道了……意识到这点的陆蔚萱,竟感到有些捨不得。见时间不早了,陆母脱下围裙,一边拿起车钥匙一边走向门口。 「我先去机场接你爸,晚点学校见了。」 陆蔚萱微张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离开家里,走进校园,陆蔚萱越过人群,笔直地朝着校栋后方空地走去。 陆蔚萱的脚步愈发地轻盈,好似那首《小狗圆舞曲》般轻快。 有个人站在那,久候多时。 joan看见了陆蔚萱,唇角微扬,笑容迷人,位于逆光处的身影,看上去是那样率性、那样自由。 陆蔚萱拋下了所有,朝着joan走去,而joan也朝着陆蔚萱伸出了手。 当joan握住陆蔚萱的手时,两颗无凭无依的心终于落定,至此相濡以沫。 两人如摆盪于浅沫碎浪的鱼,决意走上佈满荆棘的道路,走出属于她们的康庄大道。 那时的她们相信,有天终能衝破狭小的鱼缸,跃于无边无尽的大海,悠游自在。 世间之大,总有个容身之处,容得下她们相偎的心。 当陆蔚萱坐上joan的脚踏车后座时,感受迎风的舒适,以及温暖的阳光。 两人相遇的这座校园,快速地闪过陆蔚萱的眼前,陆蔚萱望着学校,直至拋之在后,再也看不见时,她才收回视线。 那辆小小的自行车,乘载陆蔚萱年少时的所有一切,她的希望、她的未来,以及,她那时喜欢的人。 在自行车骑出市区后,陆蔚萱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joan用衣袖擦了下颊边汗水,在风中喊道: 「不知道,也许三天、一个星期、一个月,或是……」joan回头,朝着陆蔚萱灿烂一笑,像孩子般快乐。 「……再也不回来了。」 陆蔚萱抱着她的画箱,轻哼着歌。燥热的风一阵又一阵,捲起她的忧愁,逝去远方。 那时,陆蔚萱以为,那便是永远了。 十八岁那年,陆蔚萱抓住了蝉,就以为抓住了整个夏天;遮住了阳光,就以为遮住了整片蓝空;握住了月光,就以为握住无垠的思念。 以为抱住了joan,就是永远的爱情。 最后,她终是在那一年亲手埋葬了天真,再也不信永远与真爱。 ──陆蔚萱终于懂了,即使抓住了蝉也敌不过死亡,即使遮住了阳光仍无法阻止大雨,握住了月光也无法照亮长夜。 陆蔚萱曾倾尽自一切去相信一个joan,而joan却没有告诉她,倘若有一天,她离去了,陆蔚萱该怎么找回零散四处的心? 没有告诉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4 陆蔚萱的离开,无声无息、毫无徵兆。 在一片悠扬的驪歌之中,陆家三人走进校园,errol手上捧着花束,准备送给亲爱的妹妹,恭贺她完成高中学业。 盛夏的巴黎,风是燥热的,黏腻的汗水让人浑身不适。当陆母走进礼堂,迎来强烈的冷气时,忍不住打个颤。 这时,errol拿着手机,走到陆母,似抱怨似疑惑地说道:「妈,蔚萱手机关机了,打不通。」 「大概是楼上太吵了,没听到声音。」陆母不以为然地说。 经过接待人员时,陆母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一支花束,那朵花是向日葵。 陆父面色不耐烦,一面弯腰签名,一面揉揉不适的鼻腔,一面抑制过敏一面冷着脸带着妻小直上三楼。 楼梯两旁摆满花盆,种植花种馥郁芬芳,陆母看了看,应该是百合花──那是陆蔚萱最喜欢的花。 视线上移,陆母注意到上方铁桿缠绕藤蔓,定眼一看,是卡罗莱纳茉莉──黄色之花,香气浓烈却剧毒。 陆母忽然感到一阵噁心感,收回视线,快步上楼。 在陆家三人走进礼堂,在人群中寻找陆蔚萱时,忽地听到教师们焦急地这么低声讨论: 「蔚宣不见了……是不是那个……也不见了?」 那剎那,陆母彷彿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发出匡啷声,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心碎的声音。她以为的「爱」,随着陆蔚萱的离去,支离破碎。 这时,errol上前,焦躁地问:「我妹呢?去哪了?」 教师们面面相覷,这时,陆母回过神,质问道:「你们刚刚说,什么也不见了?」 面对焦急的陆家,教师们互换了眼神,主任站了出来,确认陆家的人也联系不上陆蔚萱后,颤颤道:不只蔚萱,joan也不见了……恐怕是……」 脑中一声轰然巨响,炸得陆母脑海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对于旁人的叫喊声她置若罔闻,直奔下楼。 此刻的陆母,听不见典礼奏乐、听不见儿子的呼喊、听不见教师的阻遏、听不见丈夫的拦止,听不见她自己的心跳声…… 只听见手里那一大束灿烂的捧花坠地的声音。 陆母早该察觉到了,那双有着灿蓝眼眸的女孩是恶魔。 ──joan是戴着一张笑脸面具的恶魔之女。 是她,是那个令人作噁的女孩将陆蔚萱带离她的身边!她发誓,绝对要将joan刑以千刀万剐。她想刨开她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她想挖下她的双眼,看看是不是留着白色的血液。 蓝色的眼睛──她早就该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暗涌的自由。 自由。 那幅画……太迟了,陆母发现一切太迟了!陆母一向憎恨失序的一切。对无法掌握在手中的人事物,会令她感到焦躁不安,不惜毁掉一切只求得控制。 陆蔚萱的行为太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陆母紧紧捏着手腕,在疼痛之间感受到了心灵上的平静。痛,这是一个太过激烈的反应,却洩她无处倾泻的愤怒。 也许更多的,是悲伤的凌迟。 陆母回到家中,直上二楼,直往陆蔚萱的卧房疾步而去。 当陆母打开门,便看到那张掛在墙上的画,以及,右下角烙下一串法语── 自由。 陆母握紧拳,双腿一软蹲在地上,放声哭吼── 「啊啊啊啊──」 陆母那凄厉悲惨的尖锐叫声让楼下errol打个冷颤。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母亲如此癲狂失控的模样。 母亲一向井然有序、条理分明,也许是强迫症又或是精神洁癖,她不允许任何一丝的松懈或是苟且偷生的行为,就像一条绷得紧实的橡皮筋用力向两旁拉长,终有一天,弹性会松弛、精神会崩溃。 陆蔚萱的离家,正是压垮陆母精神面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家,至此面目全非。 errol颤颤地走到二楼,走到陆蔚萱的房门前,自门缝中见到母亲取下墙上那幅画,狠狠地、摔砸到了地上。 画布木框自边角裂开,陆母并不止于此,继续用鞋底狠狠踩踏,再拿起了美工刀。 那样的行为无疑是否定了陆蔚萱小心翼翼、珍视如宝的感情。 「妈,你看,这是joan画给我的第一幅画!」 那锐利的刀刃,直抵那幅上乘之作,陆母近乎癲狂地用力划下一刀又一刀,将所有的不甘与愤怒,全宣洩于无辜的画作上。 那幅画,陆母知道,是陆蔚萱最喜欢的一幅画。 终究是毁了。 终究是不被认可。 终究是…… 陆母的眼泪安静滑下,陆蔚萱的离开无疑击垮了她,使她的情绪溃堤。 割烂画布之后,陆母跌坐于地,外头大雨铺天盖地而来,落进未关的窗。陆母背倚墙壁,两眼空洞无神。而这骇人的画面,errol亲眼目睹全程,成了多年的梦靨,挥之不去。 他开始畏惧起母亲,从那一刻起。 errol望着窗外,不禁想,蔚萱,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离开呢……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5 【我也希望我的未来有你】 「怎么突然下那么大雨?害我的画箱都淋湿了。」 两人躲在屋簷下,脚踏车搁置在一旁,她们被雨淋得狼狈却笑得灿烂。joan脱下外套暂时充当毛巾擦拭木製手提箱,里面尽是她所珍爱的一切,也是未来她的谋生利器。 见到joan如此珍视这个画箱,不禁让陆蔚萱想到了家里的钢琴,惋惜地说道:「可惜钢琴不能随身带着走。」 joan不以为然地说:「我不是有问你要不要带口风琴?你自己说不要的。」 「口风琴跟钢琴不一样。」陆蔚萱答道。 「有什么不一样?」joan耸耸肩,将画箱小心翼翼放下,「都有琴键啊,也都能弹出音乐。」 那印象派画家跟野兽派画家一样吗──陆蔚萱倖然地吞下反问,转而深深叹口气,体贴地为joan找了理由,并且宽容以待。 只是陆蔚萱未曾想过,也许joan始终是这样的不上心呢? 因为不放在心上,所以没有同理心去重视陆蔚萱喜爱的事物。可陆蔚萱却毫无保留地喜欢joan,将这个人的一切揉捻于心底,当成是自己来爱着。 这就是陆蔚萱爱一个人的方式。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陆蔚萱想起了家。而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这场雨带来的,不只是joan的本性,更翻覆了整个陆家。 陆蔚萱衝动的念头,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这却也是与裴又欣相遇的开端。 曾经太过年轻,认为爱情就是两个人的快乐,她可以为了joan背离整个世界,只为走进她的心里,她只要有joan便足矣,因为对于joan,陆蔚萱从未怀疑过。 陆蔚萱相信joan会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 陆蔚萱相信joan会保护她,她相信这个人是可以託付一辈子的人,却没有想到最后竟是如此。 陆蔚萱从未没有怀疑过joan的心意,甚至愿意拋下一切远走高飞,深信不疑。 而理想与现实,对于两个孑然一身的女孩,有着巨大的落差── 不过过上几日自由的日子后,两人便开始烦恼金钱,四处找零工却处处碰壁,甚至险些遇上心怀不轨的人士。 而joan虽然上街卖艺,却没有卖出任何一张画。 眼见两人身上金钱所剩无几,在飢肠轆轆的状态下,陆蔚萱兴起了回去的念头,然而joan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低头。 在joan的坚持下,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小型的私人画廊,当起了低价劳工。虽然明知道工资被剥削,但只要能温饱肚子便心怀感激。 外面的世界,终究没有joan说得美好。 陆蔚萱相信并不是只有自己这么认为,joan一定也知道。所以她的脾气才会变得暴躁,好以掩饰心有不甘。 joan知道,是自己夸下海口,描绘了令人心生嚮往的未来蓝图,然而实际上却要陆蔚萱陪着她吃苦,joan内心感到相当丢脸与不甘。 但是,joan说不出口。 每当看到陆蔚萱朝自己扬起的美丽笑容时,joan便不后悔。那段日子她是真的感觉到了自由,但这样的自由还不够。 joan知道,两人需要钱。 joan深深感受到没有钱的困苦,她需要钱,需要一笔丰厚的钱财才能让两人不需低声下气过生活。 在画廊工作了三週后,joan已然摸透了画廊主人的作息。 那一日,陆蔚萱在画廊外面擦拭落地窗时,注意到joan四处徘徊,举止有些异常,但陆蔚萱并未多想,只是认真地埋于工作中,完成老闆交付事项。 在老闆走出画廊时,陆蔚萱向她打声招呼,同一时间,joan悄悄地潜入老闆办公室,不一会,便提着画箱,拉上陆蔚萱,直奔出画廊。 「快走!」 「等等……」 人在状况外的陆蔚萱情急之下扔下抹布,手紧紧地被joan拉着跑,而她注意到了画箱似乎相当沉重,可joan并未解释,直上脚踏车,奋力踩着脚踏板,恨不得插翅离开这里。 「joan!你到底在做什么?」 「走啦!去下个地方讨生活。」 陆蔚萱一怔。 在脚踏车后座的陆蔚萱抱紧了joan,听着joan爽朗的声音,迎风而来。 「我们有钱啦,不用再打零工了!」 陆蔚萱愣愣地看着joan,一股寒意自脚底迅速蔓延,陆蔚萱不可置信地说: 「……你偷钱?」 「是借!」joan拔高音量,振振有词地说道:「只是先借,以后赚钱了我会还!」 不适感如万隻蚂蚁爬上四肢,这一席话令陆蔚萱感到浑身不自在,且完全无法苟同! 「joan,偷是不对的,再怎么穷都不能用偷的啊……」陆蔚萱有些气急败坏,连话都说不清楚,「而且、而且……」 ……而且我不知道你会做这种事。 那个率性自然、活泼阳光的女孩,是不会做这种事来作贱自己的。陆蔚萱总觉得痛心疾首,悄悄松开了手,却被硬生抓回。 「不要放手,会摔下去。」 陆蔚萱扬起悲伤的笑容,轻问:「对你而言,我是什么?」joan不假思索地说ㄉ道:「为了你跟我的幸福,我可以不择手段。」 不是的,真正的感情不是这样的。 「我们不该,伤害任何一个人──就为了自己的私慾。」陆蔚萱颤颤道。 joan停下,冷硬地侧过头,语气冷寒: 「难不成你要继续低声下气,看人脸色过日子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你知道老闆是好心收留我们两个吗?」陆蔚萱不捨地说道: 「我只要有你就够了,过上怎样的生活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joan再次踩下脚踏板,不顾一切地拼命往前,「我不要过这种日子,我不要天天看人脸色还只能拿少少的钱!说真的,我也只是拿回我们两个该有的工资啊!以后也不会再见到老闆了,何必呢?」 陆蔚萱感到头晕目眩。joan的狂论彻底衝击了陆蔚萱的三观,陆蔚萱看着joan的后发,那声轻语隐入风中,只有陆蔚萱听见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却自私得让我感受不到,你爱我。」 陆蔚萱的低喃,乘风远逝。 「然而,我却爱你,把你当作自己深深地喜欢着……」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6 【我以微渴望的是无拘无束的自由,后来遇见你我才懂,我要的是,简单平凡的生活】 陆蔚萱不在的那段时间,是errol心中的梦魘。 他亲眼目睹陆家支离破碎,且无能为力。他怨吗?当然,但是比起怨恨,他更担心陆蔚萱的安危。 陆蔚萱走后,陆母曾打算搜括所有的画作全数燃烧,是errol出声阻拦,并以「留给陆蔚萱自行善后」为由,让那些画作免于成为灰烬之可能。 相较于陆母的崩溃与痛恨,errol其实并不觉得陆蔚萱不可饶恕,反之,他暗暗地羡慕陆蔚萱的勇气。 他甚至想,能逃离这个家,真好…… 这个家,并没有因为陆蔚萱离去而改变些什么──陆父与陆母感情恶化,天天吵得天翻地覆,甚至,剑指陆蔚萱。 陆父指责陆母教子无方、陆母责怪陆父疏于陪伴家庭,没有人关心,陆蔚萱经歷了什么,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好似所有的错,都是陆蔚萱自己造就的。 而面对父母双方的针锋相对,errol选择逃避,早出晚归,不是在学校图书馆自习,便是在附近的公园发呆。 与陆家兄妹一同长大的dan不可能坐视不管,主动跑到公园找errol。 两个少年各坐一个鞦韆,dan一面盪着鞦韆,一面道:「还是没有蔚萱的消息?」 errol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见状,dan轻吁口气,叹道:「蔚萱其实胆子不大,怎么敢……」 「……全部都是那个恶魔的错。」 听到errol咬牙切齿地低语,dan停下鞦韆,望向errol,面色有些复杂。 「errol,你知道那个人是蔚萱喜欢的人……」 「不,」errol抬起头,双眼气红,「我不会承认、也不会同意──像joan那种人,不值得。」 不值得陆蔚萱的喜欢,没有资格成为陆家的人。 dan别开眼,看着errol的球鞋,颤颤问道:「你是不同意蔚萱喜欢joan,还是,不接受蔚萱她……」 errol自然不明白dan所怀着的心思与恐惧,斩钉截铁地说:「我别无选择,只能接受──因为蔚萱是我的妹妹。」 所以,除此之外的「外人」,errol是无法接受的。 dan其实早就知道了,可还是在听到这话之后,为之心碎。 在同天晚上,dan收到了一通电话。 dan接起家中电话,出了几次声后,话筒另端仍旧沉默,dan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人影。 「……蔚萱?你是蔚萱吗?」 话音方落,dan随即听到压抑的哭声,这样悲伤的哭声令dan整颗心揪成一团。 在啜泣声中,dan听见陆蔚萱沙哑的嗓音颤颤道: 「dan,我要回家了……」 dan本想追问细节,可陆蔚萱下句一落,便掛上了电话。 「joan拋下我了,消失了……」 「蔚萱?陆蔚萱!」 电话无情掛上,dan拿着话筒,脑海一片空白。听到陆蔚萱的声音,dan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陆蔚萱,恨不得这份思念化为羽翼,飞到那人身边,将她带回。 dan不知道这段日子陆蔚萱到底经歷了什么,但是无论如何,回来了,就好了。 在破旧的老房子住下时,陆蔚萱曾这么问过joan: 「你想家吗?」 在充满霉味的狭小空间里,陆蔚萱与joan躺在外套上,陆蔚萱心里有股声音正在喧嚣,要自己离开这里。 但是,见到joan的神情时,陆蔚萱便将这样的想法给吞下。 「你有我,不够吗?我也有你啊,这样就足够了。」 joan是真心这么认为,也是真的想拋弃家人……可是,陆蔚萱无法如她那般决绝,但joan的拥抱又让她忍不住沉沦。 那时的陆蔚萱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可后来她才明白,这不过是种「自私」。 缺乏同理心的爱情,会有多可怕?陆蔚萱后来懂了。 爱一个人,不是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全世界,让自己只能绕着对方转,而是应该牵着彼此的手,相偕走遍世界,分享彼此的生活。 不是佔有也不是追逐,更不是残忍的取代所有。 陆蔚萱知道得太晚了──这样的领悟,太痛了。 又一日于霉味中醒来,每日陆蔚萱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与joan道声早安,可当陆蔚萱迷濛地睁开眼,摸向joan的位子时,却扑了空。 陆蔚萱猛地睁开眼,坐起身,环视屋里,空荡得让人害怕。陆蔚萱正站起身想出门找人时,便听到楼下传来脚踩过腐木阶梯时发出的吱嘎声。 joan打开门,一见到陆蔚萱便露齿微笑,喜形于色,「蔚萱,你醒啦?」 joan的脸上出现睽违多日的愉悦笑容,陆蔚萱问了缘由,joan一边放下画箱一边道: 「早上去公园画画时,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女人,她说我画得很好,还给了我小费。」 joan一面说,一面走进浴间,陆蔚萱在后道:「你去画画可以,但下次给我张纸条好吗?」 joan瞥了一眼陆蔚萱,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不用那么麻烦吧。」便关上了们。 陆蔚萱叹口气,正提起画箱欲放到桌上时,摸到了一张画纸。陆蔚萱抽出一看,目光一滞。 即使仅是简单的线条,仍勾勒出女人的成熟韵味,其姿态丰雅,相当迷人。让陆蔚萱在意的是,joan的笔触一向大胆强烈,可这幅画却相当细腻用心,陆蔚萱望了半晌,轻轻放下。 接下来几日,陆蔚萱总是在早晨睁开眼后,见到空荡荡的床位,而joan总是满脸笑容地归来,常是只带回一份早餐。 当陆蔚萱问起joan的那份早餐时,joan总是如此答道:「在外吃过了。」 是与谁一起吃的,昭然若揭。 陆蔚萱告诉自己,她不能限制joan的交友自由,可同时也会想,离家到这,不是为了过上只有彼此的生活吗? 陆蔚萱望着屋内那小小的铁窗,不禁想,这就是「自由」吗? 若说自由是扇窗,那么陆蔚萱日日夜夜的望着、盼着,终究不见蓝天白云,她没有翅膀无法飞翔,纵然执意纵身跃出,也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就像后来那座与joan别离的游乐园里,那随着音乐啟动的旋转木马,以为自己奔驰于一片草原之上,却忘了綺丽的旋木永远地上了锁。 当音乐终止时,旋木停下,每一个人终究会离场。 joan是不是也总会离开呢? 当陆蔚萱亲眼见到joan与那名陌生女人谈笑风生时,胸口一凉。 陆蔚萱告诉过自己,要全然地相信joan,可她还是感到痛心不已,甚至是在joan的视线与自己对上时,下意识转身逃开。 而joan先是一愣,随即扔下画箱,回头看了眼女人,见到对方扬起无所谓的笑容,赶紧大步才追上陆蔚萱。 「蔚萱!」 joan从后抱住陆蔚萱,紧紧的。陆蔚萱没挣扎,只是安静地流泪。至于为什么哭了出来,陆蔚萱自己也不明白。 见到陆蔚萱的眼泪,joan感到既慌张又生气,急道:「蔚萱!你为什么要跑?难道你认为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吗?」 陆蔚萱摇摇头,回头对着joan说道: 「我只是,觉得好累……」 陆蔚萱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家人、学校、朋友与最爱的钢琴,可如今……她总觉得,连joan也要失去了。 joan用指腹抹去陆蔚萱的眼泪,认真地道:「别哭了,我一定会带你去游乐园玩,我们要开开心心的,好吗?」 陆蔚萱靠着joan,眼泪彷彿流尽,嗓音乾哑: 「我只有你了,你知道吗……」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7 【你不了解我的家人,对此我无能为力,对不起】 陆蔚萱所期待的游乐园,是属于她与joan单独二人的美好回忆,所以,当joan表明那名金发女人也会一起同行时,陆蔚萱不禁怔然。 「……为什么?」 joan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然要怎么去?kelly说她弟弟可以开车,这样我们就不用坐巴士啦!」 joan的神情相当雀跃,可陆蔚萱却下意识感到排斥与失望,但陆蔚萱说服自己,不过是一起坐车,抵达乐园后肯定是分开行动。 然而,陆蔚萱错了。 一上轿车后,joan便与kelly相谈甚欢,而kelly的弟弟ben也一直向陆蔚萱攀谈,这让陆蔚萱感到相当反感。 然而joan察觉到陆蔚萱的不悦,私下拉过她,语气不善地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别这样。」 陆蔚暄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姊弟二人,眉头微皱,「我不喜欢他们,而且,不是说好是『我们』的游乐园之旅吗?」 joan脸色相当难看,重重地叹口气。她在眼里,此时的陆蔚萱像一个吵着要糖的小孩,她不明白为什么陆蔚萱不愿意喜欢愿意欣赏自己的人呢? 不欢而散的二人决意分开走,一前一后地行动,本来应该相当欢乐有趣的游乐园,变得索然无味。 当joan与kelly要一起走进鬼屋时,陆蔚萱感到不可置信,对着joan说道:「一定要吗?你知道我不喜欢鬼屋……」 「那是你不喜欢,不是我不喜欢。」joan冷硬地应道,神情冷漠,「我们让彼此冷静一下。」 随后,joan便跟kelly一同走进鬼屋,陆蔚萱处在原地,眼眶发酸。这阵子无论过得有多糟糕,她都可以忍受,唯独对于joan此刻的决定,感到非常不解。 陆蔚萱揉了揉眼睛,迈步走进洗手间,或许,此时她真的需要让自己冷静些。当陆蔚萱走出厕间时,迎面险些撞上一个人。 歉语未落,陆蔚萱抬头,一见到来人是ben时,陆蔚萱吓得往后退好几步,而ben勾起唇角,凑了上去。 「蔚萱,你要不要考虑当我女朋友?」 陆蔚萱怔忡,用力甩开了ben的手,朝着鬼屋大步奔去,急着要找joan。她好害怕,害怕一个人面对这些事、害怕待在这里。 当joan走出鬼屋时,立刻被人拽到一旁,joan一看,竟是状若惊魂未定的陆蔚萱。 「蔚萱,你怎──」 「你口中所说的朋友,是会问朋友的交往对象,要不要当自己女友的人吗?」 joan,随即看向了不远处的ben,下一秒,陆蔚萱僵住。 「他不会这么说的啦,蔚萱,kelly跟我说过他弟是同志,别开这种玩笑了。」 面对joan云淡风轻的态度,陆蔚萱脑袋一片空白,怎么也没想到joan竟不相信自己。 霎时,陆蔚萱红了眼眶,颤颤问:「……你不相信我?」 joan抿了下唇,烦躁地搔搔后脑,叹了口气,「……就算是真的好了,也可能是为了跟你拉近距离开的玩笑,你别放在心上──应该说,你今天真的很反常。」 陆蔚萱胸口一寒,失望地瞅着joan。迎上陆蔚萱的目光,joan一阵恼怒,情绪涌上,口不择言。 「你再这样,我就拋下你不管了!」 陆蔚萱一怔。 陆蔚萱想起最初的彼此,密不可分,且山盟海誓。陆蔚萱记得,joan曾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自己。 在那当下,陆蔚萱是真的相信joan、相信那个承诺,可原来……一捻即碎。 陆蔚萱眼眶一热,深吸口气,朝着joan冷硬道:「你走啊。」 joan以为,陆蔚萱会如过去那样退让与妥协,从未想过她会在自己朋友面前如此强硬,joan顿时觉得面子掛不住,绷着脸,转身离开。 陆蔚萱杵在原地,看着joan随着kelly愈走愈远,直至隐入了人群中。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园里,陆蔚萱遗失了joan,也弄丢了自己。 陆蔚萱失神地朝着乐园门口走去,身边人群无不洋溢幸福笑容,只有自己眼眶含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经过华丽的旋转木马时,陆蔚萱驻足,想起母亲时常哼唱的一首中文歌曲,与旋转木马有关,记得母亲是如此哼唱着──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 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 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 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彼时陆蔚萱只觉得母亲唱得相当好听,可现在,她听懂了歌词是何意,也因为想起母亲的哼唱声,忽然想家了。 她想回家了。 离开那座游乐园后,陆蔚萱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走进电话亭中打给了dan。当她一听见dan的声音时,立刻哭了出来。 她说,她要回家了。 而陆蔚萱不知道的是,后来joan回到了分离的地方,慌得到处找她,翻遍了整座游乐园都看不到陆蔚萱的身影,无比懊悔、无比绝望。 当时的她们都太年轻了。 一个负气、两个女孩、三十个日子,在那样绚烂的游乐园里,画下了句点。 从此,分道扬鑣。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8 【我一直在等你】 陆蔚萱与家人重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返家接受责罚,而是,前往医院。 ──陆母倒下了。 那日,errol开车到了指定点,当车一停妥,dan立刻衝下车紧紧拥抱陆蔚萱。陆蔚萱眼眶一热,回抱了dan。 上车之后,errol一语不发,只是开车前往医院。陆蔚萱缩在后座,手被dan紧紧握着。当抵达医院之后,陆父赶赴而来,一见到陆蔚萱,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而陆蔚萱发现,这样无可奈何的眼神,比起挨打更让她感到痛彻心扉。 errol上前,拉走了陆蔚萱。那紧紧握住她手腕的手,力道之大,令陆蔚萱皱起眉,却不敢甩开。 这是errol的手,是……她的亲哥哥。 errol带着陆蔚萱到一间病房前停下,松手之际,errol开口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可以,不要让我失去任何人吗?」 胸口微微一揪,陆蔚萱垂下眼眸,独自走进了病房中,也在见到母亲的剎那,明白了errol的意思。 母亲瘦了。 这是陆蔚萱见到母亲时的第一个想法。以往雍容华贵且盛气凌人的母亲,现在上去既消瘦又憔悴,当陆蔚萱走近时,注意到母亲的手腕,竟用白布裹了一大包。 这时,护理师前来替母亲换药,当白布拆下,陆蔚萱见到手腕上那怵目惊心的伤疤时,倒抽口气。 那道伤口犹如一条小蛇,于肌肤上蜿蜒脛走,一路爬至陆蔚萱心中,开出漫天罌粟。 「这些都是因为你。」 陆母看向陆蔚萱,眼神空洞,神情木然,那声低语如忘川上低啸疾呼而过的冽风,教人如歷冰冻三尺之寒。 「因为你爱人、因为你不听话……所以,我们才会不幸。」 陆蔚萱内心一震,眼泪流下,颤颤道: 「是我错了……我不会再跟joan来往,也不会再喜欢她──」陆蔚萱的脸色陡然一变,她笑得凄楚。 「不,是我从来没有爱过joan。」 陆蔚萱握住母亲的手,半跪在地,声音哽咽:「所以,我求您不要再这么做……」 「不要再……以死相逼。」 陆母别过头,眼泪安静流下,手腕上割痕,不算什么了。 那天之后,陆蔚萱将自己关在琴房中,拼命弹奏钢琴。那不成调的曲子、不成曲的音符,五线谱上全是她的清泪。 关于感情,她不再嚮往也不再抱有期望。她怕了,她害怕再去爱一个人,也害怕被爱。 爱情,像是一株菟丝蔓生缠绕她的心扉,将七情六慾缓慢地吸食殆尽。 她不再笑了,也不再哭了,看着陆蔚萱从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变成忧伤哀愁的少女,dan的内心感慨万千。 他没未陆蔚萱竟走上了与他相同的道路,他看着陆蔚萱,彷彿看到从前的自己。 可至少……陆蔚萱曾与joan义无反顾过,可是,他呢?暗恋未果,花未开先凋零。dan推开木门,轻手轻脚地走进琴房中。陆蔚萱头也不抬,漠然地翻阅琴谱,dan倏然抓住她的手时,压着嗓说道: 「我懂你的感受。」 陆蔚萱一颤,用力甩开了他,凄然质问道: 「你懂?你懂什么?」像是根长久绷紧的弦终于断了,连话语也跟着尖锐刺耳,「你怎么能懂我的感觉?我跟你是不一样!终究是不同的!你怎么懂爱上不该爱的人感受?不要自──」 「我喜欢你哥!」 所有的话语戛然而止,少年的坦白,浇熄了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以及心疼。 「……多久了?」 dan忆起这些年来的种种,嗓音微哑:「也许,从我懂事之后吧……我也忘了到底喜欢errol多久了,只是等回过神时,已经喜欢得无可自拔。」 「可是你……」 陆蔚萱挣扎地想着开如何开口才好。dan既是长子也是独子,家里更是虔诚的基督徒,倘若有天,dan的父母察觉到了什么…… 那双彷彿能看穿人心的浅色眼眸,染上一片忧伤。dan知道陆蔚萱的欲言又止是何意,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脸,想起陆蔚萱过去无忧无虑的笑容,便心疼不已。 「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我会结婚生子,终有天将你哥埋葬在我心底,成了解不开的死结……」 「……所以,蔚萱,你不要再难过了,有我陪你,好不好?」 扑进怀里的力道是全然的信任与放心,dan抱紧她,彷彿要将这个惹人怜爱的女孩揉捻进心底般用力。 陆蔚萱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也成了少年。 再过几年,少年成了男人,而陆蔚萱她相信,这个人会待她如初。想起日常的种种,陆蔚萱从未察觉到dan的感情,不禁脱口道:「那是怎么……」 dan明白陆蔚萱的欲言又止,轻声道: 「因为,我选择做一个没有感情生活的人,让自己在感情中,变得透明……」 唯有如此,才不会受伤。 没有感情生活的人……吗?陆蔚萱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跟dan一样拋弃了自己的心,走往那平稳的康庄大道。 因为这样,对谁都好。 微凉的风透进半掩的窗,搁置在茶几上的乐谱随即快速翻页,一室静謐,仅有那曲《奉献》在陆蔚萱心中低吟回盪…… youaremysoul,myheart, delight,andsorrow; youaremyworldwhereinilive, youaremyheavenintowhichisoar. 烟花灿漫的日子 3-19 后来,陆蔚萱选择就读台湾的大学。她选择离开巴黎、离开家乡,展开新生活。 陆蔚萱几乎是以狼狈之姿,从陆家虚偽的和平挣逃到了台湾,却没想过竟会那在遇上此生挚爱。 陆蔚萱始终记得,大一新生入学那一天,见到了一身蓝衣,笑容灿烂美好的女孩。 那时的陆蔚萱已是大四生,出眾的外表与过人的琴艺深得师生欢心,自然成为系上的高领之花,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亲善大使,新生典礼她理当出席。 典礼总是枯燥乏味,原是不经意扫视全场,却在见到人海中的那人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谁知道那一眼,仅仅一眼,便坠入了一片醉心花海。 也许,裴又欣不知道、也不记得了,可是,陆蔚萱记得清清明白,一切仿若昨日。 裴又欣一身蓝衣,轻薄阳光夹杂雨后清新轻轻落于肩上,女孩那微捲的发,任人忍不住想让人揉捏,却又捨不得地收回手…… 那天,陆蔚萱站在裴又欣身后。 也许裴又欣早已忘了那人声鼎沸的学餐中,是裴又欣随手的善意之举,使陆未萱记住了她。 那是一个陆蔚萱鲜少发生的失误。 虽然陆蔚萱知道身上零钱不多,但她认为应足够负担中餐才是,却没看到门外张贴的涨价公告。 陆蔚萱身后是大排长龙的队伍,站在结帐檯前的她,面色赧然又尷尬,结帐金额足足少了五十元…… 在陆蔚萱感到进退两难时,前面那人本来要去寻找位子,忽然旋身,在陆蔚萱掌心中放下零钱后,转身离开。 那速度之快,陆蔚萱甚至来不及拉住那女孩,她便瀟洒地走了。 将零钱交给厨姨后,陆蔚萱将餐盘放到空桌上,快步走出学餐,已找不着那抹蓝色身影。 陆蔚萱没能跟她说上一句话,甚至来不及问对方名字…… 回到学餐的陆蔚萱感到有些惆悵,可一想到这餐源自于那女孩的善意,胸口暖热,连胃都暖呼呼的。 本来,陆蔚萱以为两人缘分至此,所以再次见到那女孩时,陆蔚萱心跳不由加速,凝视那捲发女孩走进教室,坐到远处空位。上课鐘声响起,教授走到台上,依序点名。 当教授念到那三个字时,蓝衣女孩举了手── 「裴又欣?」 「有!」 那声朝气蓬勃的招呼声,回盪于陆蔚萱的心中,一阵又一阵,久久不息。然而,儘管两人选修同堂通识课,却无太多互动,一学期的课程草草落幕,直至毕业。 陆蔚萱以为,那时的惊鸿一瞥,只会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当指导教授找上自己,希望她能指导学妹时,却意外地再次听到那人的名字。 「又欣,很乖,只是她的琴声少了点东西。」教授说。 陆位萱面色镇定,很快地答应下来。教授相当高兴,却不知道陆位萱那百转千回的心思。 而当陆蔚萱真的成为了裴又欣的指导学姊时,陆蔚萱并无别样心思,只觉得两人能成为朋友已是万幸,却没想到后来的种种,让她越来越无法自拔…… 另一面,陆蔚萱害怕裴又欣会受伤。 对陆蔚萱而言,裴又欣是她苦尽甘来的幸运,可是,对裴又欣而言,陆蔚萱不过是人生初开的情花。在这广阔的世间,仍有许多风景裴又欣未曾领略过 思及此,她的心便隐隐作痛。 即使后来两人在一起后,陆蔚萱仍是不安的,却强迫自己必须得坚强,不能表现出脆弱,如同曾答应莫丞翰的那样。 陆蔚萱尽力了,却还是无法解开陆家的桎梏。当dan联络上自己时,陆蔚萱心里便有了答案。 「回家吧,蔚萱。」 萤幕中的男人神情疲倦,缓缓而道:「你爸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回来看看他吧……你跟那个小孩子还好吗?」 这时,有个人闯入了dan的书房,而这个男人,陆蔚萱绝不陌生。 「errol!我还没把话说完──」 errol蛮横地推开了dan,眉宇间盛怒凌人,对着陆蔚萱劈头道:「难道你们两个还没分手?」 陆蔚萱眼也不眨,只是默然以对。 errol气笑了,在萤幕上的他,神情轻藐,字字句句透露着对裴又欣的不认可。 「很好啊,这就是你不回家的理由?」眸中凝练一层薄冰,教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轻轻一碰足以冰冻三尺。 他冷笑,继续说道:「你又是因为一个女的不回家?我以为你有长进了,结果还是一样任性──」 「分手,然后给我回来,不再玩扮家家酒了。」 当年陆蔚萱离家一事,无疑是陆家一根紧绷的、禁忌的弦,轻轻一碰便能掀起滔天巨浪。 深知事情全貌的dan叹口气,一把架住errol,半拖半拉地带离房间。折腾了一番后,dan回到电脑前,便见到一张凄楚的清丽面容。 dan叹口气,轻到:「蔚萱……你别放在心上,你也知道你哥就是倔脾气,他说那些话都是嘴硬,不是真心的……」 陆蔚萱神情淡然,听这话也没什么反应,于是dan继续说道:「嘿,你不要乱想,坚持下去总会有转机。」 「不会有转机的,dan。」 陆蔚萱笑了,笑声中有一丝悲伤。 「我的家人不会改变的,你还不了解他们吗?裴家待我愈好,我愈感到无地自容。」 「蔚萱……」 陆蔚萱别过头,看着放在电脑桌上的合照,她凝视片刻,薄唇微啟:「我会回去的,等台湾的一切处理好后,我就回去──」 dan神情一亮,可很快地,脸色复杂,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我回去,是为了我爸。我只待到我爸离开,也许一年、三年,甚至是更长,都无所谓。」 dan叹口气,表示会转告errol后,便结束视讯通话。那时的dan以为是陆蔚萱想通了,可没想到,陆蔚萱所做的决定竟然是诀别── 陆蔚萱离开台湾时,是不告而别,这无疑是自断后路,亲手摧毁那个温暖、幸福的避风港…… 以及,那个一直守候在陆蔚萱身边的女孩。 与dan视讯过后,陆蔚萱便开始疏远裴又欣,以自己忙碌为由远离那个令她着迷不已的女孩。 一段时日之后,裴又欣似乎察觉到了陆蔚萱的异样,可当时的陆蔚萱心神已定,不再动摇。 陆蔚萱明白,是她不该妄想自己能拥有被家人祝福的爱情,是她错了……而她的错,不该由裴又欣承担。 陆蔚萱决定一肩扛起,还给裴又欣一片乾净清爽的天空,放手让裴又欣展翅翱翔,愈飞愈高、越飞越远……直到抵达幸福的彼端,那么,陆蔚萱会比任何人都开心的……只是当她真的回到巴黎后,她才发现这个决定有多艰难。 没有裴又欣的日子,没有人能再让她开心了。 每当想起裴又欣的勇敢,陆蔚萱就会隐隐地生出勇气,让自己足以面对那段早已尘封的过往。 这一次,陆蔚萱不会再逃避了。她站到父亲的病房前,推开了门── 「……蔚萱?」 陆母正坐在病床旁,抬起头,迎上陆蔚萱坚定而温柔的眼神时,心跳一颤。 「妈,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多年过去,陆母手上的的割痕淡了许多,不再怵目惊心,而陆蔚萱,主动将手覆上那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疤痕,轻道:「拜託。」 陆母低下眼,看着那握住自己的手,掌心温热,足以让人眼眶一红。 「好。」 烟花灿漫的日子 3-20 医院外是片黄澄大道,一片绿荫遮挡阳光,母女二人坐在长椅上,中间隔了一个人距离。 儘管两颗心不再牴触,可也无法如胶似漆。 两人方走出病房时,迎面碰上了errol,陆蔚萱没错过他脸上闪过的诧异,安静地让出走道给母女二人走过。 errol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心中感到释然──这么多年了,逃避了这么多年,终究要面对了。 而他,也该担起这个家了。 errol走进病房,走到父亲身边,握住父亲枯瘦的手,低道: 「爸,蔚萱回来了,她回来面对了,我们都不该再逃避了……当年你的话带给她很大的伤害,我希望她能够释怀,你一定也希望看到她快快乐乐的,对不对?」 儘管陆父没有力气回话,仍睁着一双疲倦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彷彿透过那双眼表达着三个字:对不起。 掺着些许凉意的风,拂过病房,也扬起了陆蔚萱的发丝,以及,陆母的低语。 「蔚萱,你恨我吗?」 陆蔚萱怔忡,没想过记忆中强势的母亲会如此示弱,而陆蔚萱认真地凝视母亲时,才发现,母亲也老了。陆蔚萱抬手将发勾至耳后,摇摇头,凝视母亲,认真道: 「妈,对不起。」 陆母一怔。 陆蔚萱浅浅一笑,那双眼温柔似水,连嗓音也是暖的。 「当年是我不好,但我不后悔。」 不后悔…… 「我不会再为了性向而感到自责……我真正后悔的是,我当时伤害了你们。」 排山倒海而来的歉意涌上心头,胸口酸疼,那股热直衝上眼眶,彻底热了,最后,在心尖凝聚一滴灼心泪,缓缓滴落…… 「……是我不好。」陆母抬手抹去了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深吸口气,颤颤道:「我看见你写给那女孩的信了。」 陆蔚萱一怔。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去了解你。你将自己封闭起来,我会怕,我真的会怕。」 当陆母得知陆蔚萱在台湾有交往的对象时,陆母第一个反应,不是生气也不是震惊,而是,害怕。陆母害怕当年的恶梦会再次侵扰清梦,即便裴家释出善意,她还是选择退回自己的象牙塔,用冰冷的话语掩饰恐惧。即便感受到对方有颗炙热温暖的心,她仍选择忽视,而现在,却是自己的女儿,站在面前告诉她,不要怕,那是何等勇敢啊…… 陆蔚萱轻吁口气,握住母亲的双手,掌心炙热,温暖却不烫人。 「我是真的喜欢又欣。」 踏出了第一步,就不怕第二步了。 「我想跟她好好在一起,她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共度一生啊……陆母闔起眼,任凭那风不断扬起几綹发丝,模糊了视线,也见到了不知道何时长出的白发。 韶华之年流水逝,那些尖锐的、碰撞的稜角早已没有伤人的理由,岁月终究是温情的,淡化了伤悲。 「我希望,可以带她回家。」 不是她与她相偕私奔,而是,带回家。陆母一个激动,握住了她的双手,两人无语凝噎,抹不尽的泪水早已流了满面。一旁花开灿烂的风铃木随风落英,轻轻落于陆蔚萱的肩上,谁也捨不得拭去那朵黄花。 她们曾因为爱情支离破碎,此刻也因为爱情而圆满重聚。 爱情不伤人,伤人的是复杂的我们。 而那封手写信,陆蔚萱诚心希望,未来有天,可以亲手交给裴又欣。 倘若有重逢的那天…… 给又欣: 又欣,你过得好吗? 我想念台湾的一切,也想念你,即便这里很美,每个地方都美如梦境──我也希望这只是梦,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平安,也希望你过得好。 对不起,我瞒了你很多事,我一直都害怕让你知道了我的过去,你会不会不再喜欢了?而我,不知道怎么与你坦承……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 记得你说,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努力,就一定能改变我父母的想法,如今,我仍然……又欣,你不了解我的家人,他们不会改的,再怎么努力都不会改变。 这世界上,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对此我无能为力,对不起。 很想跟你说,带我走,带我离开这些是是非非,但是,是我拋弃了你,我不敢奢望你会等我,但……我一直在等你。 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我最害怕的事,就是不能给你幸福。 有时候不告而别,只是因为不想说再见,离开你,就像离开了我自己,你能明白吧? 即便如此,我仍想跟你说……假如,你遇到了一个真心待你好的人,我会祝福你,我不是不爱你了,而是比起我爱你,我更怕的不是你会爱上别人,而是因此失去爱人的勇气,这才是我最害怕的事。 因为,我曾经如此。 过去的我曾以为,我渴望的是无拘无束的自由,后来遇见你我才懂,我要的是简单平凡的生活。 我是想念你的,又欣。我想念你,却不敢想起你;我想念你,想念有你陪伴的夜晚,直到你不在了,眼泪才告诉我,你有多重要。 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你,你肯定不知道吧?是你给了我勇气,所以,我会为了你勇敢。 我把你藏在记忆中,关于你的回忆,我锁在心底的木盒里,没有了你,我打不开──因为你就是那把钥匙。 倘若有一天,我们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寂寞的景色吧,因为没有了你。 分离的那天,我看着你哭了,我想着……我多希望自己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中,那样,你就不会哭了,但我知道,若时间重来,我仍然会与你相遇。 又欣,你是我生命中,最明亮的色彩。我的曾经很美、很美,因为那里有过你,我也希望我的未来有你,能与你相伴一生,我有多幸运啊。 希望你,一切安好。 我很爱你。 你永远的小白兔 烟花灿漫的日子 4-1 裴又欣出差回来的那天,裴母煮了一桌菜欢迎她回家。 裴又欣开心地坐在餐桌前,视线逡巡一圈,问道:「莫丞翰呢?」 裴又婷正巧从房间走出,听到裴又欣在询问莫丞翰,于是答道:「去t大拍形象照了。」 提到t大,裴又婷便想到那个混血小学妹,转头对裴又欣问道:「你跟乐器行那个小学妹发展如何?」 闻言,裴又欣一愣,耳根泛红,急忙解释道:「别乱说!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照顾!」 「妹妹?」裴又婷上下扫了眼裴又欣,调侃道:「身为家里的老么,还能照顾其他人啊?」 「裴又婷!」 见姊妹两人又在拌嘴,裴母端汤走到餐桌,出声阻止了两人,「别吵架了,又欣刚回家得好好地补一补!」 裴又欣好笑地说道:「妈,我才去三天两夜,你太夸张了!」 一家人和乐融融,开饭不久,莫丞翰便风尘僕僕回到家里,摄影器材与信件一放,立刻走到餐桌前,摸着飢肠轆轆的胃不断喊饿。裴母失笑,要他赶紧洗手吃饭。 莫丞翰一坐下,便狼吞虎嚥地夹菜吃饭,莫母受不了地喊声劝道,莫丞翰这才放慢速度,喝口汤,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裴又欣说道: 「对了,桌上那叠信中有一封是给你的,是t大教授託我拿给你的。」 「咦?」 裴又欣愣了下,想起系上那些相当照顾自己的教授们,便感到有些想念。 「下次,我去跟教授们打声招呼好了……」裴又欣如此喃喃道。 餐桌前裴、莫两家笑语朗朗、相谈甚欢,这是每日都会有的温暖氛围。在晚餐饭后,裴又欣打开了桌上那封信。 那是一封音乐会邀请函。 裴又欣看了看,正收起邀请函时,看着信封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陆蔚萱以前的住处,也就是林巧仪现在的租屋处里,裴又欣曾留下一封信于钢琴琴盖中。 一想到这件事,裴又欣慌张不已,立刻跑去找莫丞翰,央求他立刻载自己到林巧仪家! 「现在?」莫丞翰怔怔地看着裴又欣,再次确认,「现在?这么晚了?」 裴又欣坚定地点点头,看着她脸上的急色,莫丞翰想了下,点点头。 「……好吧,我载你去,但你之后得跟我说是什么事。」 于是,莫丞翰与裴又欣两人奔出家门,跨上机车,朝着林巧仪家而去。红灯前,裴又欣看着两旁的汽机车,以及前面载着自己的莫丞翰,她想起了这几日的种种。 在变换灯号前,裴又欣身子向前倾,对着莫丞翰杨声道:「欸,莫丞翰,如果我跟爸妈说,我想学骑车或是开车,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不可能啊。」莫丞翰催下油门,不假思索地说:「他们会说这很危险,你想去哪,叫我或是裴正希就好了。」 裴又欣神情一暗,苦涩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放弃。倘若是以前,知道爸妈肯定会反对时,裴又欣大多时候也会跟着放弃。 但现在,她想先试一试。 很快地,两人便抵达林巧仪住处。裴又欣跨下车,仰头望着这地方,想起以前的事。 过去,她没少偷偷跑到楼下等学姊。 陆蔚萱总是很忙,而裴又欣善于等待与製造惊喜。那时,裴又欣最喜欢看到陆蔚萱不期然见到自己时,那又惊又喜的表情。 为了那一瞬的明亮,她愿意不辞千里、大步奔赴,只为了见到陆蔚萱的笑容。 「泡麵头,发什么呆?」 裴又欣回神,瞪了眼莫丞翰,传讯息给林巧仪。很快地,穿着轻便居家服的林巧仪替两人开了门。 「又欣!欢迎!」 看到林巧仪的笑容,裴又欣便松口气,幸好没有打扰到。两人走进林巧仪家中,一眼见到那架钢琴,裴又欣不敢直接上前,转头问: 「巧仪,你搬进来后,有弹过这台钢琴吗?」 林巧仪,想了下,摇摇头,「没有耶,我怕吵到邻居,再加上平常要上课又要打工,回到家就没什么时间可以弹了。」 「那,可以借我开一下琴盖吗?」 得到林巧仪的首肯后,裴又欣走到钢琴旁,深吸口气,打开了琴盖── 「……没有?」 怎么会没有东西……裴又欣愕然,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那封信后,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怎么会……然而,裴又欣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林巧仪解释,最后是由莫丞翰出面聊天,才化解这份尷尬。 裴又欣向林巧仪道歉后,离开了她的住处,失魂落魄地返家。当莫丞翰问起时,裴又欣只是眼眶含泪地摇摇头。 或许,这是上天的旨意,要自己别频频回首过去,只管往前走。 唯有往前走,才有机会见到新的风景,以及,新的邂逅。 烟花灿漫的日子 4-2 工作数月后,裴又欣存了一笔钱,向父母提议买辆代步用的机车,裴父思考半天后,点点头应了。 「那让莫丞翰教你骑车好了。」裴父说。 「这不行!」护妹心切的裴正希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莫丞翰骑车那么危险,应该我教!」 裴又欣失笑,安抚道:「之后开车再让哥教我,可以吗?」 闻言,裴正希心一喜,可仍旧故意板着脸,严肃地说道:「勉强答应。」 在裴又欣正式去牵车之后,莫丞翰教她骑车的途中,这么问道: 「所以,你说的那封信,真的不见了?」 裴又欣点点头,似有些遗憾地道:「听说在学姊搬离后,房东曾去整理过,所以大概是那时候被扔了吧……」 一切都相当合情合理,可裴又欣仍感到有些难受。 然而,不管再怎么难受,时间仍旧是不等人的。 经过数月时间,乐器行已逐步上轨道,梁聿琳也不必再常常为了公司奔波,较常待在乐器行里,因此,裴又欣便递出了音乐会邀请,希望梁聿琳与叶梓妍有机会参与。 「好啊,当天有空我们有空,谢谢你的邀请。」叶梓妍看了看邀请函,似是想起些什么,目光染上几分怀念,「以前那些教授都还在啊……真好。」 裴又欣这才知道,原来叶梓妍与梁聿琳也都是t大校友,是裴又欣的大学姊。 「不过我是经管的。」梁聿琳在旁用平板,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真正该喊学姊的叶梓妍。」 叶梓妍垂眸,无声一笑,收起邀请函向裴又欣轻声道谢。 「抱歉!我来了!」 压线打卡上班的林巧仪被梁聿琳唸了几句,她吐吐舌,表示音乐会结束后定不再犯。这时,叶梓妍问道:「你会上台吗?」 「会!我是倒数第二个,要跟学长一起弹四手联弹!」 四手联弹啊…… 裴又欣想到自己也曾与陆蔚萱四手联弹过,神情黯淡几分,裴又欣听着身边三人关于音乐会的话题,不禁想起了陆蔚萱。 裴又欣不禁想,此刻的学姊在做些什么呢? / 对于dan而言,近期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陆蔚萱与家人之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更让他讶异的是,从不喜外人踏进屋内的陆家,主动邀请dan到家中共进晚餐,这顿饭,甚至是火锅。 「别杵在那,过来弄。」捲起袖口的errol正在认真洗菜,瞥了dan一眼,冷冷地道:「别笑得那么噁心。」 dan大笑几声,凑了过去,当起了errol的小厨助。事实上,errol并不常进厨房,弄起这些食材来特别笨拙。 dan在旁忍不住笑了几句,errol恼怒,说道:「还不是蔚萱说想吃!」 就是这么一个面恶心善的大男人,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往心上搁了许多年。 弄得差不多后,dan离开厨房,走往二楼到了陆蔚萱房间,敲了几下后便推门而入,眼前散乱的景象令他一滞。 「……这是怎么了?」dan有些愣住。 陆蔚萱继续翻找着,头也不抬地说:「之前又欣写给我的便条纸不见了。」 闻言,dan皱眉,质疑到:「便条纸?不过是张便条纸,有那么重要吗?」 陆蔚萱没停下动作,语气认真地道:「很重要。」 因为那张便条纸,是陆蔚萱与裴又欣在一起的纪念物。 陆蔚萱仍旧记得,当时与裴又欣背对背,将告白写在便条纸上,交给对方。在那之后,陆蔚萱一直将这个便条纸视为宝物,如今不见了,她比谁都着急。 而今天,更是两人在一起三年的日子,陆蔚萱难以不感到落寞与难过。 见状,dan轻叹口气,见陆蔚萱放弃寻找便条纸时,开口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蔚萱疑惑地看着dan,当下句落下时,不禁怔忡。 「errol坚持要你回来,不惜扬言威胁你的原因……是因为,他想在叔叔离开后,带着全家人移民到台湾。」 陆蔚萱一怔。 陆蔚萱怔怔地看着dan,在惊愕中,第一个想到的人,是dan。 「那你呢?dan,你会跟我们一起走,对不对?」 面对陆蔚萱的着急,dan苦涩一笑,摇摇头。 「谢谢你,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蔚萱,我要结婚了。」 陆蔚萱语塞,怔怔看着dan,听他继续说道:「我是要有家室的人了,无法说走就走,我有iris要照顾……」 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却被陆蔚萱一声斩钉截铁的质问而噤声。 「看不到我哥你会有多难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陆蔚萱的声声质疑,令dan感到难受不已,但是,他对现实无力改变。无论是errol,抑或是iris,他都没有选择的馀地。 陆蔚萱抿了下唇,用力抱住了dan,紧紧的。dan也回抱她,唇角微扬,从不感到后悔。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替errol打理好巴黎的一切,让陆蔚萱早日回台湾与裴又欣重逢。 即便,这是加快与errol的分离,我也没关係。 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烟花灿漫的日子 4-3 「又欣怎么去那么久?」 直至落幕散场,裴又欣仍不见人影。梁聿琳四处张望了下,没见着人,三人便决去动身去找裴又欣。 这时,叶梓妍道:「或许在后台?毕竟这是t大的公演。」 梁聿琳觉得这话有道理,便领着叶梓妍与莫丞翰绕到舞台后方的工作人员出入口,这时,六人迎面碰上── 「……咦?」 这是裴又欣发出的疑问声。 梁聿琳停下,连带着后面两人也跟着停下脚步,前面三人更是特别违和的组合。 「梁姐、叶老师,你们怎么过来了?」裴又欣一脸纯真,与平日无异,倒是她身后两人,其中一位愈看愈熟悉。 「你是不是偶尔会来店里探班的那个小女生?」梁聿琳问,一面回想对方的名字,迟疑道:「你叫……李慕洁?」 两班人马正处于有些尷尬的状态,可有个人纹风不动,一见到了林巧仪立刻贴上去,摆出大哥哥的姿态说道: 「哈囉,美女,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吃晚餐,当作庆功宴呢?」此话一出,其馀四人默默地盯着林巧仪,最后是裴又欣一脸遗憾地搭着莫丞翰的肩膀,忍俊不住地道: 「莫丞翰,告诉你一件事情。」 莫丞翰手肘顶开裴又欣,接着道:「走开!泡麵头!我有要紧事要巧仪说!」 被顶到一旁的裴又欣接收到了林巧仪投来的求救视线,叹口气,上前拿开莫丞翰的手,状若遗憾地道: 「莫丞翰,恭喜你又拿到一张性、别、卡。」 「……?」 接下来发生的事,裴又欣永生难忘。 莫丞翰不知道是伤心过度还是打击太大,直接晕到一旁扶墙,一脸悲戚,而叶梓妍好心地上前关心他,又见莫丞翰彷彿死灰復燃。然而,这次换梁聿琳插手干预,凉凉道:「别想了,梓妍她也是。」 「……」 在同一个晚上,莫丞翰收到两张性别卡,加上之前学姊的那一张,总共三张性别卡,某种程度上也是解锁了成就。 受不了这般打击的莫丞翰晕死在一旁,裴又欣只好上前照顾;另一边的梁聿琳则是盯着林巧仪,看得林巧仪心里发寒。 梁聿琳扫了圈这些人,很快地得出了答案── 「林巧仪与李慕洁是一对?」 见这两人脸上可疑的緋红,梁聿琳细眉一挑,又道:「看来应徵的原因并不单纯呢。」 「好了,聿琳。」瞧林巧仪那委屈的表情,叶梓妍真怕她脸上那精緻的妆容会哭花,上前制止了梁聿琳继续说下去。 梁聿琳清吁口气,她也知道自己仅是雇主,可是,她早已视裴又欣为妹妹,便忍不住多说几句。 为了缓解尷尬,以及了解详情,梁聿琳主动邀请大家吃消夜,由她请客,打算好生招对这对刚见光的情侣,以及,安抚莫丞翰所受到巨大创伤。 只是,再怎么抚平也无法抹去莫丞翰这第九十九次失恋,以及靠实力蒐集三张性别卡的事实。 / 在陆母的印象中,一家四口很久没有好好地一起吃饭。 陆父病况近日相当稳定,于是受准回家几日,陆蔚萱也趁这时候表明想吃火锅。 既然这是陆蔚萱的愿望,她与errol便愿意去完成。 当errol将火锅端上桌后,唤陆蔚萱与dan一同下楼。当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时,陆蔚萱脸色复杂,杵在那没有动。 陆母茫然,望向了dan,四目相迎中,陆母忽然懂了这是何意。 「……你知道了,是吗?」陆母问。 陆蔚萱轻叹口气,点点头,认真地说道: 「我希望,以后这个家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希望我可以参与,而不是被蒙在鼓里,这对我而言不是保护,是伤害。」 倘若当初知道,errol的冷情下藏着一颗多么炙热的心,她也不会万念俱灰地与裴又欣提分手;倘若当初知道,陆母只是需要她的真心坦白、诚心以对,她就不会把自己藏得这么深、这么沉…… 就像amy所说的,误会,不过是过多的臆测罢了……陆母与errol对眼相识,最后,一同頷首,陆蔚萱与dan便坐了下来。 在餐桌前,陆蔚萱主动分享起台湾的趣事,第一次感到无比轻松自在。 也许过去他们做错了许多事情,但是,愿意开始重新开始,永远不嫌晚。 烟花灿漫的日子 4-4 晚餐后,dan主动走进厨房洗碗。 他一面洗碗,一面听着外头的聊天笑语声,不禁跟着微笑。他已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家有笑声传出,他真的比谁都…… 「嘶……」 忽然间,他的双眼感到强烈的剧痛,他两手摀眼,关上水龙头,直走进一旁浴间,压着眼骨痛苦低吟。 dan试图睁开眼,可眼前一片模糊,于是他闭上眼,缓和呼吸。 半晌,他听到陆蔚萱在外唤他,dan揉揉眼睛,轻吁口气,推门走出。 「你在这啊。」 听见身后声响,陆蔚萱转身离开厨房,朝着dan走去一边道:「那个,errol问你,下週会去参加单身派对吗?毕竟月底就是婚礼……」 dan笑了笑,轻松道:「当然去,怎么不去了?」 「但是……」 「蔚萱,我先上楼拿包包,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dan自顾自地打断陆蔚萱的话,迈开长腿上楼,不让陆蔚萱继续说下去。 看着dan背影,陆蔚萱不禁想,到底该怎么帮他才好…… 直至单身派对的那天,陆蔚萱仍没有想到办法,只能陪在dan的身边,而这对dan而言,足矣。 这场单身派对办于湖滨小屋,每个人都知道errol跟dan深厚的交情,单身派对办在一起实属正常。 本该感到放松的夜晚,dan却失眠了。 『这对她并不公平,dan.』 夜里,dan猛然想起陆蔚萱的那句话,胸口隐隐作痛。dan轻叹口气,下了床,走进浴室朝眼睛滴了眼药水。 dan记得,iris叮嘱过自己,要是眼睛不适就去看医生,但dan感到不以为然。无论如何,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是现在。 既然于清晨醒了,dan索性走进书房开始工作。不知过了多久,电脑萤幕右下角忽然跳出讯息通知。 『醒了打给我。』 dan不假思索地打了过去,当电话接通的剎那,四周无声,那人如薄冰般的寒透嗓音句句传来,入耳之后,声声重击的他的心。 「你醒了?」 errol微低的嗓音透出一丝不可置信,dan轻笑几声,应道:「你不也是。」 这次,换errol笑了几声,那好听的声音,使dan的耳尖微热,红了几分。 「我这边有个急件──」 「传过来,我处理。」 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打,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不言而喻,dan已然专注于眼前棘手的文件上,过了半晌才惊觉哪里不对劲。 ……电话,怎么还没掛? 这其实是两人养成的默契,dan不擅于掛电话──应该说,他是捨不得的那一方,所以时间久了,他总是习惯通话完后就放到一边,因为errol从不拖泥带水,事情交代完便直接结束通话,久了,dan也习惯了。 dan不解地将手机贴近耳畔,问道:「怎么了?」 他以为errol会说忘记掛上电话什么的,却只听见了两个字。彻底的,让他失了方寸。 「谢谢。」 dan沉默。他不敢让errol听见他的呼吸紊乱,只敢捏住心般沉沉地呼吸着,又缓、又慢,他没问为什么要对他说谢谢,他只知道errol肯定有什么话,还没说出口。 「我回台湾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还有iris也是,好好顾着。」 那个气燄高张的少年啊……也成为成熟稳重的男人了。 「还会再见的,所以你也别捨不得了。」 是啊,会再见的,只是不常见了…… 「所以你放心吧。」 当然,我的心放在你身上很久、很久了,放心很久了…… 「保持联络。」 不了,就算有联络也见不到你,我们可以各过各的…… 「总之,早安。」 「……早安。」 天亮了。 / dan与errol的单身派对,邀请了许多好友,其中也包括amy。在单身派对之前,陆蔚萱陪amy逛街购物,顺道聊起了即将结婚的二人。 「你的亲哥哥与青梅竹马要结婚了,有什么感觉啊?下一个是不是该换你了?」amy俏皮地问。 陆蔚萱嗔她一眼,提起自己,陆蔚萱便想起远在地球另端的台湾,以及,那纯粹耀眼的笑容。 「……最后一次与裴妈通信,她跟我说,又欣休学了,现在在乐器行当助教,不只如此,她还去考了驾照,会骑车了,也准备考汽车驾照,练习开车……」 amy用吸管搅拌饮料,见到陆蔚萱眉目间的欣慰与黯淡,说道:「蔚萱,你是不是觉得,你离开以后,小不点过得比较好?」 被看穿心思的陆蔚萱,不禁语塞,迎上amy的目光时,苦笑了下。 「我……」 「小不点之所以那么努力,是因为你吧?」 陆蔚萱一愣。 「她大概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被你拋弃了……」闻言,陆蔚萱低下眼,心头泛起丝丝涩然,很快地,amy接着说道: 「她正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蔚萱,你不能输她!」 陆蔚萱微怔,随即失笑,附和地点点头,「说的也是,谢谢你,amy。」 后来amy表示要先回家为了晚上的派对梳妆打扮,陆蔚萱轻笑几声,便让amy先离开了。 陆蔚萱目送她的背影远去,恍惚地想起过去的日子。 以前,陆蔚萱时常目送裴又欣离开。 两人关係还不明朗时,陆蔚萱时常安静地看着裴又欣远去的背影,即使感觉到了裴又欣的依依不捨,陆蔚萱仍不敢开口挽留。 joan带给陆蔚萱的伤害,让她再也不敢轻易地奋不顾身。有时看着裴又欣清瘦的背影,会与记忆中的joan重叠,使陆蔚萱不敢伸出手抓住裴又欣。 陆蔚萱当裴又欣是个总会离去的人,不过是生命中一剎花火──很美、很短暂,直到那天陆蔚萱再次目送裴又欣离开时,裴又欣也许是慌了、急了,竟转身走向她,作势要给她一个承诺。 当下陆蔚萱是感动的,也是悵然的,于是她挡住了裴又欣──儘管她也想回应她,但是陆蔚萱知道,还不是时候。 如同她对裴又欣所说的,这样的承诺很可爱,可是她们之间不需要这种躁进的承诺。 那时看着眼前明亮的女孩,陆蔚萱的心就好疼、好痛,也好暖。 再次看着裴又欣转身离开,陆蔚萱只想安静地看着她离去,她从不奢望裴又欣能留下,也许,生命中的每个人都不过是这样的吧── 那个夜晚的风掺些凉意轻轻拂来,撞进眼里的是一抹艳阳。一袭温热伴随女孩沉稳的步伐而来,直接推开她半掩的心门,毫无犹豫走进心里,这一次,陆蔚萱相信了…… 于是,陆蔚萱回应了女孩轻颤的吻,感受唇上些许的凉意,很缓、很慢,却很真心…… 如今陆蔚萱推开了裴又欣,便不再奢望了。 陆蔚萱不愿意两人就此错过,也想亲自看看那隻小羊过得好不好,只是,她不敢…… 手机萤幕想起,是关于父亲的病情。 陆蔚萱深吸口气,站起身,离开咖啡厅,朝着医院奔赴而去。 在尘埃落定前,她可以等。 烟花灿漫的日子 4-5 忙于单身派对的女人,不只有amy,以及,iris。 即便晚上就是单身派对,dan与errol仍然间不得,准备工作便落到iris身上。派对开始之前,dan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一见到忙进忙出的iris,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iris,辛苦了。」 dan走过去,抱了下iris,而iris俏皮地眨眨眼,撒娇道:「你应该叫『老婆』。」 dan顿了下,微微一笑,摸摸iris发顶,看着她走进厨房,继续烤苹果派。dan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可胸口却空荡一片,整个人彷彿要被空虚吞噬。 但是,dan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正当dan拿盘子递给iris时,iris抽空接起了一通电话,dan本来不以为意,直到他听到iris略扬音调说道: 「……你说什么?你带了kevin来?可是dan很讨厌他──」 ──匡啷。 瓷盘摔碎一地的声响使iris傻愣在那,连电话都来不及掛,随即旋身瞪大眼,怔怔地看着dan。 iris鲜少见到神情如此绝望的dan。 dan呆了好几秒,才道了歉,转身就要去拿扫把清理,然而iris却拉住了他的手腕。 「dan!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kevin要来!」iris紧紧攥着他的衣袖,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疑惑。 「dan,你为什么这么讨厌kevin,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 然而回应iris的,却是甩开她的手,沉默地转身离开的dan。iris杵在原地,悲伤地望着dan的背影。 她喜欢这个男人,无庸置疑,但是……dan真的也喜欢自己吗?有时候,iris会这么问自己,一遍又一遍。 走进储物间的dan闔上眼,额抵门扉,感到一阵无力与悵然。 那个男人的存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那晚的错误、那晚的疏失,以及,那晚过后的懊悔…… 然而,让dan真正陷入绝望的,是那对相偕走进客厅,同样頎长的身影── 「errol、kevin,你们在外头碰到面啦?」iris说。 dan僵在那,一股冷意从下而上延至四肢百骸,彻底掐住了那颗绝望的心。他悄悄握紧的拳早已用力嵌掌心里,却没能浇熄半点怒火与焦虑── 怎么办?怎么办…… 随即而来的,是kevin投来的笑容,dan看着kevin那样的笑容与一旁泰然自若的errol,他绝望地闔眼。 他对errol的感情,迟早让他陷入作茧自缚的死地……而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 当陆蔚萱抵达湖滨小屋时,一推门便在人群中见到kevin的身影,陆蔚萱不禁一怔,随即拉过iris询问dan的行踪。 iris摇摇头,反过来希望陆蔚萱可以外出找dan,陆蔚萱泯了下唇,表示知道以后,便走出小屋,最后,陆蔚萱在湖面上方栈道找到了dan。 当陆蔚萱一走近,便听到dan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kevin会出现在这……当我一看到他,我便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那双清澈的眼中,藏了伤痕累累的灵魂。 「dan……」 「可你知道吗?」dan侧过头,直直地看进陆蔚萱眼里,嗓音苦涩,「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iris,而是,errol.」 dan不敢想,不请自来的kevin参加他大婚在即的单身派对有何居心?更让感到可悲的是,比起被iris得知真相,他更害怕errol会疏远他。 两者相较之下,心中天秤自然而然地倒向errol那一方……dan轻吁口气,看着陆蔚萱,想起归来之后的陆蔚萱,是如何面对过往,彷彿也给了自己勇气。 「走吧,回去了。」 dan拉着陆蔚萱,走回了小屋,走进那个为他与errol所举办的派对。dan以为自己可以偽装到最后,可他一直感觉到那道炙热的目光跟随自己,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errol浅酌酒癮,现场大半是dan的朋友。他看着dan周旋于这些人之中,不禁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跟dan来往至今?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工作上的好伙伴、无缘的妹夫……无论是哪一层关係,彼此间都密不可分。 他很少对人赤诚相待,而dan便是其中一个。 不久之后,他便要带着家人回到台湾定居,那也代表他要与dan分开了,同时两人认识以来,分开最久的一次。 思及此,errol仰头饮尽杯中酒,不禁望向了dan,而dan对他的视线似有所感,转过头来。 四目相迎,有抹頎长身影忽然挡在两人之中── 「kevin.」 dan压着嗓,咬牙地喊了声男人的名字,而kevin只是报以一抹迷人的雅痞笑容。 「我喜欢你喊我的名字,dan.」kevin的意有所指,令dan头皮发麻,别开眼,逃到了别处。 欢腾整晚的单身派对,最后止于errol倒于卧铺休息片刻,而dan躺在沙发上无力起身,一群狂欢整夜的人夜深之后纷纷散了。 摊在沙发上的dan手拎半瓶酒,看着天花板回想起这晚的狂欢,不禁讽刺地笑出声。 忽地,有人拿走了他的酒。dan微仰起头,大片阴影落于身侧,遮住头上璀亮的吊灯,他的目光有些失焦,只觉得那人轮廓英挺,眉宇间的气度多像…… 「……errol?」 他忍不住伸手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他心心系念之人,无奈力气彷彿被抽光似的,他扶额,再一次嚅声问:「errol……是你吧?是吗?」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带些凉意的吻。贴上薄唇时dan一颤,却忘了推开……直到闻到那股陌生古龙水味才彻底清醒,奋力推开了上方的人。 那人随即向后踉蹌几步,dan错愕地坐起身,而视野之内,有双冷冽又震惊的眼眸…… 「……你们在做什么?」 烟花灿漫的日子 4-6 缓过酒劲的errol本来想下楼倒杯水,却见到这一幕。 dan怔怔地看着errol,看着男人脸上陌生的神情──陌生、愤怒、讶异,以及……失望。 errol转头看向kevin,毫不留情地揪起对方的领口,那张本就冷峻的脸更加严寒,冰凉的视线彷彿能冻伤人似的逼近,他出声警告道: 「你,离他远点。他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同世界?」彷彿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kevin无可遏止地大笑:「哈哈──你们每个人怎么都在自欺欺人?跟他朝夕相处的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闭嘴!」dan试图从沙发上撑起身子,无奈放纵酒精的后果就是浑身乏力,眼眶湿热。 dan朝着kevin吼道:「如果你是为了报復我才来的,那么,你做到了。」 是的,你做到了,你让我嚐到了绝望。 「什么意思……」errol松开手,退后了一步,剑宇一拧,迟疑开口:「……我不懂。」 喀啦。 刚将iris送回家归来的陆蔚萱,一推开门便见到剑拔弩张的三人。当陆蔚萱见到dan蓄满泪水的眼眶时,陆蔚萱一愣,快步走过去。 「……蔚萱,这是怎么回事?」 errol冰冷的嗓音拉回思绪,明眸微垂,再次抬头时,眼神早已换上一片坚定,转而看向狼狈的kevin,下了毫不留情的逐客令。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闻言,kevin不置可否地笑出声,朗朗道: 「是不欢迎我,还是不欢迎真相?」 kevin一面走向门口,一面大声嚷嚷,彷彿要让全世界知道一般,大声揭露。 「一个弯得彻底的大男人要跟女人结婚?还一副良夫的样子,看了我都想笑。」 话落,木门被大力甩上,发出一声砰然巨响,击碎了dan的自欺欺人。 errol看向dan,边听到陆蔚萱在旁缓颊般地道:「别听kevin乱说,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闻言,errol叹口气,长腿迈往门口,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时,后方一阵痛心的怒吼使得兄妹二人同时怔住。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放在门把上的手,倏地一僵。 「……你甚至连问都不问,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你明明好奇怀疑,却还是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多问我一句很难吗?」 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 面对他的撕心裂肺,陆蔚萱相当心疼,但她知道真正的解铃人不是她,于是陆蔚萱起身走进厨房,将空间留给errol与dan。 背轻轻倚靠墙,她垂眸安静聆听外头情况…… errol轻叹一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闪过一丝沉痛,抿唇不语。 「说话啊,说些什么都好啊……」dan悄悄的攥紧拳,深呼吸数次,才得以将眼泪吞回肚里。 dan直直地看着那双宛若深邃大海般的双眼,甘愿耽溺其中,看着这个人,永永远远。 模糊的视线中,多希望能牢牢记住这个人刚毅又冷峻的脸…… 这个人不笑时冷漠冰霜,可是一旦笑了,就是如三月飞雪般温润动人,无论如何都能轻易撩拨他内心的弦,发出沉痛的、哀伤的颤音…… 「……我问了,你愿意回答吗?」errol轻轻开口:「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这么久了……你想说的事,都会自己说不是吗?看你这样,我怎么能问出口?」 dan笑了。 「那我若是不说,你就永远不会问了是不是?」 那却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errol没有答话,这样的沉默就像是默认了什么而显得尷尬。dan其实知道的,倘若有天他离开了,errol也能过得很好、很好,他会偶尔想起自己这个老朋友,但不会主动联系,就跟陆蔚萱一样,即使满怀一颗炙热的真心,却仍被动地观望着,什么都不敢主动争取…… 他其实也厌倦了这样消极的关係,若刚刚不是一时怒火攻心,他也不会出声喊住errol。dan知道自己可以选择得过且过,继续装傻度日,直到多年后再次回想起今晚,他也许会有悔恨…… 「蔚萱不也说了吗?这只是kevin的胡言乱语……」errol鲜少露出这样自欺欺人的浅笑,以及拼命压抑的情绪,在dan眼里有多讽刺,errol肯定不明白吧…… 「……可是你信了kevin,不是吗?你若真不信他,你会向我求证,不是这样佯装若无其事仓皇逃走。」 dan有时很痛恨自己太过了解errol,因为实在太熟悉了,所以清楚知道errol每个神情、每个动作背后藏着什么涵义,对此dan曾沾沾自喜,如今却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划破他的自欺欺人。 你既然信了,也无法装得若无其事,那就代表你在乎……甚至是想…… 「所以,你跟kevin真的是如我所想的那样吗?我也不想再猜测了,无论你跟他是不是那种关係,我们之间不会有所改变。」 dan坐起了身,按着眉心,苦笑几声。 「……我承认,即使我总是戒慎恐惧、战战兢兢过每一日,我仍有走错的一步。」 dan望向errol,见到errol茫然的神情时,他笑了。 「因为……你们真的太像了……」 所以那一晚放纵酒精后,他才会看着kevin认成了errol。即使心底清楚明白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在对方压身逼近时无法抗拒,倘欢一晚。 自己种下的恶因,终究是结不出善果。 「什么太像了?」 errol拧眉,看着沙发上的那人垂着头,额前碎发遮住那扑朔迷离的目光。忽地,一股冷凉爬上四肢百骸,狠狠地揪住他的心,直教人喘不过气。 当dan抬起头,那双眼盈满柔情与沧桑,若有似无的情花葳蕤一片。 那个瞬间,一个荒谬可笑的想法电光石火窜入脑海,使errol的脑海一片空白。 「我喜欢你啊……」 终究是说出口了……也清楚见到errol听到这句轻轻浅浅的告白后,神情有多僵硬,随即袭来如狂风暴雨般的愤怒,彻底淹没了dan。 errol深呼吸,张了口彷彿想说些什么,又轻轻吐出了…… 「我……无法接受,无论是你,或是这样的感情;而你,还是得负起责任,你对不起iris。」 话落,errol转过身,迈开长腿走往大门,悄悄地带上门离开,留下的,是一张泪流满面的清俊面容,摀住嘴无声哭了。 他的转身离去,无疑是掏空了dan大半的心,顿时血流如注无处发洩,见状,陆蔚萱赶紧走出厨房,疾步走往沙发查看dan的情况,忧心忡忡问: 「dan!你还好吗?」 双掌摀住眼,回应她的不过是嘶哑哭声,陆蔚萱的心跟着揪起。她摇了摇他的肩膀,哽咽道:「dan,你别哭了,我哥不是那个意思……你看看我好不好?」拉下手,陆蔚萱低头凑近,却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dan?dan!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陆蔚萱急了,这才听见他低语:「我……」 「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忽地,一双手攀上窄肩,颤颤捏住。陆蔚萱一愣,dan倾身向前倾额抵肩窝,没来由地抱紧怀中柔身,彷彿要揉捻体内般用力且……无助。 「dan?」 陆蔚萱轻轻唤他,轻抚他的背,彷彿如此能安慰他千疮百孔的心似的,然而dan的回应却彻底让她愣住了。 「蔚萱……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了?」 自此,他坠入了一片,不见天日的深渊中,动弹不得…… 烟花灿漫的日子 4-7 一切来得措手不及。 鸣笛声、呼喊声、脚步声、尖叫声,倾刻间宣洩不止。dan被送进急诊室,陆蔚萱则是焦心地在外联络。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陆蔚萱以为是iris赶来了,抬头却见到那抹頎长冷峻的身影。 男人脸上显少有情绪波动,此刻,却慌乱无比。 「dan怎么了?」 陆蔚萱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dan被推进去了,还没出来……」 errol想起今晚的种种,以及自己的冷硬,忽地感到莫名不安。陆蔚萱似乎看出他的不安,轻道: 「不是你的错,而且,dan不会怪你的。」 在iris赶来之后,陆蔚萱与errol开车到附近的商店採购住院用品。回程路上,两人皆是沉默,直至驶经一辆救护车时,陆蔚萱看了眼,平静道: 「上救护车的时候,我心里第一个念头是,「我会不会失去他?失去我的另一个哥哥」。」 errol沉默,直视前方车况,听着陆蔚萱继续道: 「我喜欢joan的时候,我不敢跟任何人说,包括dan。因为那时的我喜欢着joan,却又同时抗拒着这样的自己。我知道我是真心喜欢她,也知道她是真心喜欢我,但那时没有人告诉我,这份感情是什么。」 陆蔚萱顿了下,继续道: 「也许你也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但对我来说,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以为不会有人懂我,可是,dan懂了。」 errol眉头微皱,不是厌恶,而是,想努力理解。这样的他,让陆蔚萱忍俊不住。 「哥,你一向很理性,但即使你再怎么强大,还是有不懂的事,还是有不能掌控的局面──就像dan对你的感情。」 errol将车停到路边,转头看向陆蔚萱,语调微扬: 「你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吗?你不觉得……惊讶吗?」 陆蔚萱莞尔,给了errol一个简单又诚挚地回覆── 「dan只是,喜欢你这个人而已。」 「只是」二字,将一件看似天崩地裂的事大而化之,errol默然,神情透出丝丝迟疑。 「……只是你没办法这么快接受。」陆蔚萱的微笑,使errol松了口气。 errol接受了事实的同时,也想起了dan的婚约,与此同时,陆蔚萱接到了iris的电话,两人立刻赶赴医院。 三人碰头,iris一边转述医嘱,一边领着二人到dan的病床。 「dan的短暂性失明原因,医生初步判定是免疫系统失调引起的葡萄膜炎,需要每半年回诊一次,每次都要打长效型缓释植入剂……」 errol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会变得如此。从iris的转述中,errol大抵知道了病因,也知道这是积劳成疾。 dan之所以如此努力,都是为了帮助自己早日带着家人搬回台湾……见到dan的剎那,errol明白,自己欠他太多、太多了…… dan的双眼裹布,在昏睡的情况下被移往病房。看着倒下的dan,errol神色凝重,而陆蔚萱知道,这是dan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于是,陆蔚萱拉过errol,自院中无人的长廊尽头处,郑重道:「dan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愧疚。」 errol微愣。 「dan是什么个性你很清楚,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即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说。」 errol无奈一笑,轻吁口气。其实一切有跡可循,只是那些细节被自己轻忽,如此一次引爆,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至少,dan不必再提心吊胆、躲躲藏藏地度日。 兄妹二人难得独自谈话,陆蔚萱想起回国的种种,与工作操劳的dan,不禁脱口问道: 「errol,我可以问你……你跟dan到底在忙什么吗?」 上次稍稍听闻dan提起当初往事,陆蔚萱的确很诧异,但更深入的事dan选择三缄其口。 errol顿了下,沉吟片刻后,轻吁口气说道: 「爸的身体不知道能撑多久……当初是估三年,只是爸可能撑不了那么久了……」 话落,errol直直地看进陆蔚萱温柔似水的眼,微勾起唇角: 「嗯……若你不介意,你可以找她来巴黎一趟,看看爸也好。」 陆蔚萱一怔,怔怔地想,errol口中的「她」,是指…… 「她叫裴又欣,是吗?」 errol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可只要当他笑了,便是笑暖尽冬风。 「哥……」 「事实上,我有点擅自主张……」errol拉过陆蔚萱的手,从短夹中掏出薄纸,放到陆蔚萱的掌心。 「订蜜月机票时,我连你的份一起订上去了──这是飞往的台湾的机票,给你。」 回应errol的,是一个扑过来的馨香怀抱,他微微一滞,慢慢地回抱她。 ──让你们分开的是我,也该由我,让你们重聚…… 烟花灿漫的日子 4-8 dan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他彷彿坠入一片无尽深海,浑身无劲使不上力,些许声音传入耳中变成细蚊嗡嗡作响。 好熟悉,那些声音好熟悉…… 「……太晚接受治疗了,已经很严重了。他长期处在高强度的工作下过于操劳,造成免疫系统下降……也许会有其他併发症,必须密切注意,重点还是作息要调整,再这样不要命的工作下去,身体迟早会垮,这不过是警讯而已。」 「……后段葡萄膜炎,我建议施打长效型缓释植入剂,每半年要施打一次,费用约九千二法郎(新台币约五万元),你们有能力负担吗?」 脚步声、喧闹声,最后是关门声…… 「dan……不,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事实,我才愿意相信。」颤抖的女嗓似是不敢置信般稍稍提高音量:「不会的,dan承诺过我的,他不会骗我……」 「iris……」 「蔚萱,你真为我好就别劝我,我会等他醒来,等他亲口告诉我这残忍的事实……」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并不公平……」 嘈杂的讨论声渐渐淡去,梦境尽头有道冷峻的身影皱眉看着自己,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那个男人好眼熟啊,是errol吗……然而他的身影,却慢慢隐没于一片黑暗之中。 无名指一阵冰凉袭上,好像有谁握住他的手,紧紧地不愿放开…… 那股冷意顿时蔓延至四肢百骸,却与掌心传来的温热相抵,顿时化作一滩春水…… 是谁呢,是什么呢…… / dan入院一事,也惊动了陆母。 在dan醒来之前,陆蔚萱先带陆母到附近咖啡厅静候,陆母也趁这机会请陆蔚萱协助她的网路帐户问题。 「我看一下喔……」陆蔚萱拿过陆母的笔电,正研究到一半,便接到iris的电话。 陆蔚萱接起电话,脸色一变,掛上电话后立刻打开自己的信箱,将笔电转向陆母。 「妈,您先用我的信箱写信给客服,我去医院一趟,很快回来。」 陆母应声好,陆蔚萱便赶紧前往医院。陆蔚萱走后,陆母拿过她的笔电,准备写信给购物网站客服时,注意到陆蔚萱的信箱中,有封星形标记的信。 而寄件人,陆母认得。 陆母记下了对方的信箱,打开记事本,写起了信…… 另一边的陆蔚萱赶到医院时,迎上一双哭红的双眼,赶紧上前关心:「iris?你怎么站在走廊上?你不是应该在病房内吗?」 话音方落,一声砰然巨响吓得陆蔚萱身子一颤。 随即而来的,是沙哑的怒吼声。 「……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不对,我本来就看不到你了,这样正好,就看不到你该死的表情。」 陆蔚萱推开门,房内景象使她一怔。 床尾站着一名神色漠然的男子,而这个人陆蔚萱绝对不陌生,让陆蔚萱感到陌生的,是坐在病床上的dan,他像是气极了,情绪濒临崩溃。 病房内一片杯盘狼藉,dan几乎是把能丢的东西全往床尾砸,地上满是玻璃碎屑与杂物。 「责任、责任,你满口的都是责任,你真的很该死!你能不能就这一次,仅仅一次,问我好不好、怎么了?而不是用你那该死的理性,分析利弊给我听,我他妈的不想听!」 「dan!」陆蔚萱高声疾呼,走近病床阻止他继续发话,「你怎么了?我是蔚萱,你冷静点。」 dan的身子微僵,本来攥紧的拳因为陆蔚萱的到来而稍稍舒缓。他转头,即使眼裹纱布,陆蔚萱也能感受到他的悲愤。 「蔚萱……」暴怒过后,是一阵疲倦的叹息,「求你带你哥离开,在我出院前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你告诉他,这婚我肯定结,绝对不会对不起iris,所有的一切我保证不会偏离轨道,绝对不会超出你哥的掌控范围。」 dan的笑声透出一丝悲凉,令人不捨。 「这该死的控制狂……不容许任何失控,真是他妈的好男人。」 陆蔚萱神色凝滞,转头看向errol,清楚见到他的黯然,那双眼明明如此沉痛,又何必…… 这时,iris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轻拉了下陆蔚萱的衣襬,示意要她跟着自己出去,而errol则是走到窗边,远眺远方。 陆蔚萱离去前看了他一眼,那背影逆着光,身影落寞又无奈。走出病房后,iris告诉陆蔚萱方财的情况。 「dan醒来时,我跟errol刚好都在……」 当dan一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errol的指责。 「iris就在我旁边,你既然醒了,说话也没问题,那就该好好地跟她解释。」 dan的梦境中,那温柔安抚自己的人,果然只是幻影吧……是过多的念想產生的幻觉,与现实毫无关係。 当dan听到下句,终是忍无可忍,衝着errol失控地宣洩悲伤。 「──这是你的责任与义务。」 至此,陆蔚萱全明白了,心隐隐作痛。她不禁看向errol所在的方向,喟然一叹。 而那个男人正倚窗眺望医院外景色,当斜阳照进室内时,两指捻起的婚戒,光芒闪耀。 烟花灿漫的日子 4-9 自从林巧仪与李慕洁公开关係后,便时常能在乐器行见到李慕洁的身影。 李慕洁本来担心见到裴又欣会感到有些尷尬,然而当她见到裴又欣傲气蓬勃的笑容,便明白是自己多虑了。 林巧仪也说起了自己是如何与李慕洁认识,以及,为什么会来乐器行应徵。 「我们本来就是笔友,只是我之前一直待在国外,大学才来台湾唸。」林巧仪说。 原来林巧仪高中曾来台湾当交换学生,她也是在那时候认识李慕洁,直到现在林巧仪来台念大学后,两人才慢慢走在一起。 「那大学毕业后,你会留在台湾吗?」裴又欣问。 林巧仪未答,那双湛蓝眼眸眸色黯淡,彷若有乌云垄罩,裴又欣便没有追问下去了。 几日过去,莫丞翰很快地振作起来,又成天跑去追学妹,那对爱情精力充沛的模样,让裴又欣看得直摇头,不过,裴又欣仍相当感谢莫丞翰陪自己骑车好一段时日。 在一日风和日丽的下午,裴又欣骑着新车到乐器行,恰巧碰上来探班李慕洁。 「学姊,你居然去考驾照了吗?」李慕洁讶异道。 裴又欣赧然地点点头,看了眼乐器行内正在讲电话的梁聿琳,似是想起什么,莞尔一笑。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去尝试看看。」裴又欣说。 近期来乐器行探班的人,不只有李慕洁,以及,t大教授。 「教授!」 在音乐会上,老教授曾说过会去探班,可那时裴又欣以为教授只是说些客套话,可如今亲眼见到教授前来,裴又欣既惊喜又高兴。 然而,从休息室走出的梁聿琳,一见到老教授的时,神情复杂,僵硬地别开脸。 老教授瞇了瞇眼,瞧这两人不寻常的反应,裴又欣纯真地问道: 「教授,你们认识吗?」 老教授瞟了眼梁聿琳,似笑非笑地说道:「何止认识呢?你说呢?cleo.」 闻言,裴又欣一愣,努力回想这熟悉名字,过去就学期间,裴又欣记得教授曾提过这名字…… 「cleo不是那个教授曾说过的,那个世界钢琴大赛的冠军吗!那个钢琴天才,对不对?」 林巧仪先一步想起这名字的来头,同时唤起裴又欣的记忆,接着说道:「对对!教授你以前说过这件事!你说她是我们的学姊,你指导过她钢琴。」 教授莞尔一笑,望向梁聿琳,安静的眸光中,彷彿道尽千言万语。 「聿琳……」 叶梓妍轻轻开口,梁聿琳摇头,叹气道:「你们都跟我上来吧。」转身往楼上走,裴又欣与林巧仪面面相覷,跟在她身后一同上楼,留下教授与叶梓妍两人无声对视。 叶梓妍为老教授倒茶,两人面对面而坐,看着教授那不满的神情,她苦涩一笑。 「老师,好久不见,你好像都没变。」 教授喝了口茶,眉目舒张开来,朗朗道:「你也还是一样,总跟在聿琳旁边。不过,我以为,你们早就离开台湾了。」 「是的,去年才回来。」 闻言,教授眉梢微挑,说道:「回来却没有找我?」 「聿琳不愿意。」 教授不意外的点点头,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叹道: 「我以为我老了,但或许你没有说错,我没有改变,所以刚刚,我才会故意喊她的英文名字吧……毕竟,她还是我爱徒啊。」 叶梓妍低下眼,语气遗憾:「只是……聿琳不愿意再提起那些事。」 教授摇摇头,环视这间装潢精緻、风格独特的乐器行,说道:「这些都是聿琳的意思?」 「是啊。」叶梓妍跟着环视四周,想起梁聿琳,喃喃道:「聿琳总说自己是一身铜臭味的商人──不管是又欣,抑或是巧仪,都认为梁聿琳不会弹琴。」 闻言,教授微怔,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会弹琴?一个天才神童说自己不会弹琴──别笑死人了!我当初花多少心思在她身上,不过是场车祸!怎么可以……」 后边的话,教授再说不下去,就怕自己勾起了叶梓妍的伤心回忆。教授无奈地叹口气,淡淡道: 「……其实,我只是希望聿琳可以早日走出阴霾,因为无论是当初肚中的孩子,抑或是她的丈夫,都已经不在了,但活着的人,只能走下去。」 叶梓妍明白教授的意思,同时也知道,无论过去多少年,梁聿琳仍旧会耿耿于怀。 烟花灿漫的日子 4-10 另一处的梁聿琳,带着裴又欣与林巧仪上楼,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前停下。 梁聿琳方转过身,裴又欣抢她一步先道: 「梁姐,有些事情如果你不想说,真的没关係。」 迎上裴又欣那澄澈的目光,梁聿琳心头一颤,她浅浅一笑,说了句「你们跟我来。」便逕自往上走。 这么多年了,该释怀了。 三楼尽处有扇木门,梁聿琳站定于门前,裴又欣跟在她的身后。一会,梁聿琳的手放到了门把上,轻轻转开…… 那是一间阁楼,中央放了一台钢琴。 裴又欣走进阁楼,注意到一旁摆满奖盃的柜子,以及掛于墙上的各种奖状与证书,以及,一张合照。 在裴又欣与林巧仪两人的注视下,梁聿琳走到钢琴前,坐到了琴椅上。 而这时候,裴又欣想起了过去梁聿琳所说过的,自己不会弹琴。 「……我已经不弹钢琴了。」 裴又欣一怔。 梁聿琳打开琴盖,双手交叠于大腿上,神情平静地继续说道:「应该说,不能弹了。」 随着琴盖掀开,早已尘封多年的过往回忆翻涌而上。手指抚过曾经最爱也最熟悉的琴键,梁聿琳想起那日日夜夜,为了自己而练琴的身影。 「……梓妍说过,为我弹琴是她唯一的赎罪方式。」 「──我试着原谅她,可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们就这样,像是跳着一首华尔滋,你前、我后,就这样持续了七年……」 ? 名义上的姐妹,究竟是不是真的家人呢?梁聿琳始终想不透这一点,只是对于叶梓妍的出现,当年的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因为亲戚都说,她是扫把星。 忘了是什么时候,有天父亲要她换上一身黑的裙子,甚至翘掉了钢琴课,只因父亲说要去上香。她问是谁,父亲说是同事,顿了顿后,又改口说是同学──一个旧友。 年初外公刚过世,梁家有钱有势,丧礼是个大排场,七天七夜办得极尽称头。 那时的梁聿琳以为丧礼都是如此,却在踏入叶家时,止住了脚步。 冷清,这是那时的她第一个想到的词汇,似乎不足以形容这样的清贫。 那天除了她与父亲,没有其他人来上香。 「来,给叔叔上香。」父亲握着她的手,走到了灵坛前,她抬头看了看,照片里的男人长得相当好看,而且笑得灿烂。 他跟父亲不一样。 父亲不太爱笑,因为父亲说,自己笑起来不好看,久了便不笑了。遵循父亲的指示,她插香合掌祭拜,这时父亲走到一旁与一身白衣的女人说了几句话,女人便潸然泪下。 「谢谢你这几年都在接济我跟弟弟。」女人哽咽道。 「没什么。」父亲搀扶起她,四处张望,「那孩子呢?他留下的女儿呢?」 女人停止啜泣,走进了屋内,不过半晌,当她再次走出时,脚边多了一个白嫩的孩子。 父亲蹲下身,握住女孩的手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女孩摇头后又点头,驀地看向比自己高一些的梁聿琳。 不知为何被女孩这么一看,梁聿琳也跟着紧张了。 最后,女孩只是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那一刻,梁聿琳的胸口彷彿被轻轻一扯,说不出的感觉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她只觉得,眼前的女孩是这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人。 「聿琳,以后,她就是你妹妹。」 梁聿琳错愕。 「她叫叶梓妍,记住了,以后你跟她就是一家人,要替爸爸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年纪尚小的二人彼此相视,梁聿琳不免感到衝击,自己独生女娇惯了,忽然多了一个「妹妹」,梁聿琳多少有些排斥,却看着叶梓妍傻呼呼的笑容,心里顿时融化了一块。 「姐、姐姐?」 梁聿琳一怔。 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一股暖意如条蜿蜒小河流淌过心坎,顿时暖了四肢百骸,她忍不住莞尔,只是那时的梁聿琳并不知道,有一天,她竟会痛恨起这样的称呼。 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妹妹、一个陌生的称呼,比她大上几岁的梁聿琳很快的接受了这样的关係,小孩子的适应力总是比想像中来得快。 岁月如梭,横衝直撞的青春期很快的来临,从两个窝在一起睡的孩子,到后来分房各自拥有一块小世界,仍时不时的与彼此摩擦相撞。 我们总是在最不懂爱的时候奋不顾身,在懂了爱以后却不敢再全心全意倾心于一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份相知相惜的手足之情渐渐產生了微妙的变化;始终寄人篱下的叶梓妍,始终走在前拉着她的梁聿琳,两人走过一段又一段磕磕绊绊的旅程,不知不觉中,两人便牵起了手。 是念t大的时候吗?梁聿琳恍惚地想,似乎就是那时,父亲倒下了……然后父亲说,他觉得那男人不错,梁聿琳一怔。 「我希望你能与他共度馀生,他是值得託付的好人……我很贪心,还想看看我的孙子、孙女……答应我,好不好?这是爸爸最后的愿望。」 最后的愿望,五个字重击梁聿琳的内心,她放不下叶梓妍,却也无法忍痛让父亲难过。 那当下,她做了此生最荒谬的决定。 「──形婚?梁聿琳你疯了吧!」那是有记忆以来,叶梓妍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那我怎么办?你成全了每个人,唯独辜负我!」 「这只是一时的!」梁聿琳拉住她,哀求道:「求你,等我父亲走了后,我会离婚,再回到你身边,好不好?」 即便她低声下气了,叶梓妍仍然无法接受。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多多少少对那男人也有好感?是不是?」 梁聿琳僵着脸,不发一语。 也许是良心不安,又或许是她真害怕叶梓妍会因此离开她,最后,当男方向她求婚时,她拒绝了。 可是第一步错了,之后什么都错了。 她以为是悬崖勒马,却是万劫不復。 她怎么也没想到,叶梓妍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报復她──她跟他上床了。 而且,是她勾引他。 比起把持不住的男人,梁聿琳更感到心寒的,是选择用这种方伤害她的叶梓妍── 「你知道我拒绝他的求婚了吗?」梁聿琳只含着泪、含着怨,沉声道:「你怎么能用这种方式伤害我…… 叶梓妍木然。 她转身离去,没见到那张清丽的脸庞,留下两行清泪。 「如果留住你的唯一方式是伤害,那我愿意。」 最后,梁聿琳还是顺着父亲的意,跟那男人结婚了。 ? 梁聿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心灰意冷之际,看着父亲越渐苍老,那双眼炯炯有神,时不时问着她的大喜之事,她便狠不下心打太极。 看着眼前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的反应比想像中的来得冷静。 「对不起,聿琳,真的对不起……可是当叶梓妍全裸站在我面前,我无法阻止自己,又喝了点酒……」 「够了,不要再说了。」她听不下去。 叶梓妍,你够狠。 梁聿琳苦涩一笑,为什么彼此要这么难堪?可是想想,自己又有多好?给不了她名分,要她躲躲藏藏的当地下情人,难道有比较仁慈吗……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没有。 「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站在梁父病床前,叶梓妍当着他的面前,朝着梁聿琳一笑。 「我会祝福你。」 她说的是祝福,不是等待。 然后结婚、不小心怀了孕,儘管开头荒腔走板,但梁聿琳是真的想组成一个家,想养着这孩子出生长大…… 然而,事与愿违,叶梓妍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聿琳,我受不了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同样的,你也对不起我。」电话中的叶梓妍沉痛哭诉。 那天的雨猝不及防的落下,整座城特别寂寞。 梁聿琳跳上了车,男人看不下去她的鲁莽跟着挤进副驾驶座,冒着大雨开往机场。她查了最近飞往日本的班机,就在一小时后。 她可以,可以赶到的。 「聿琳!你开慢一点,你怀孕不到三个月还很危险的!」男人在旁劝,而她彷彿是着了魔似的充耳不闻。 然后,忽然间,天翻地覆…… 最后的意识,落于两腿间汩汩流出的鲜血,她抚着自己微隆起的腹部,失去意识前安静哭了。 飞机起降,飞往日本的班机照常运行,该留下的人仍然转身登机,前往异国,离开悲伤之地…… 只是叶梓妍没想到,她才刚落地,便接到那人孩子流產、丈夫过世的噩耗。 而她情况也不乐观,性命垂危。 当叶梓妍赶回台湾时,已经是三天后。 梁聿琳仍然昏迷不醒,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样天人永隔的消息,而造成这样悲剧的人,是她。 若她心里不是有那么一丝希望梁聿琳在乎她,挽留她,那她也不会在登机前打那通电话。 她没想到梁聿琳真的因为这样开快车,最后…… 梁聿琳的手──那双能在琴键上飞扬的手,弹奏出无数经典一次又一次傲人佳绩的手,彻底毁了…… 「……手是接回去了,但是可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灵活。弹钢琴?没办法了,顶多简单的……但是对于一个曾是知名钢琴演奏家来说,这何等绝望?甚至是种侮辱。」 是她不好…… 「也许从我喜欢上你的那刻,这注定就是一个错。」梁聿琳轻轻握住她的手,含泪道:「是我贪求不只家人的关係,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姐姐。」 梁聿琳想要的,是一个能正大光明、彼此相爱的情人。 「后来当我睁开眼时,梓妍只是看着我说,她想学钢琴。」 梁聿琳看着自己的手,彷彿看见当年的鲜血淋淋,语气微颤:「而那个当下,我能清楚感觉到,我的手非常迟钝,不可能再弹琴了……而梓妍认为,这是她唯一能赎罪的方式。」 梁聿琳抬起头,望向裴又欣,那目光令裴又欣怔然,当下句一落,微微地拉彻扯了裴又欣的胸口。 「又欣啊……永远,都要选择善良。」 不要像我一样,一生懊悔。 烟花灿漫的日子 4-11 出院前夕,dan拆下了纱布,重获光明。 dan不适应地瞇起眼,迎上iris含泪的眼眶时,随后轻吁口气,勾起唇角。 「别哭了,我没死呢。」 「dan!」 dan笑着接下iris的拳头,他很高兴自己重获光明,同时也知道了自己的病况,以及需要定期回诊一事。 接着,两人同时安静下来,默然对视,半晌,是dan先开口道:「对不起。」 iris一愣,随即难过一笑,摇摇头。 「别为了爱一个人而说抱歉,而且,你真的对我很好……比起责怪你,我更想知道你的心里话。我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争吵上。」 iris会是个好妻子,dan这么想。他轻吁口气,娓娓而道这几年来始终放在心底深处的情事。 这是dan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iris始终保持微笑,dan看着这样的她感到有些恍惚,彷彿眼前的女人还是当年那个青涩稚嫩的女孩,戴着黑框大眼镜捧着书,整天跟在他身后走上走下,偏偏她不讨人厌,久了,好像就有想跟这个人过日子的想法,因为那时候家里也不断施加压力…… 这不是他隐瞒iris的藉口,却是最主要的原因。 「……但我是认真的,想与你共组家庭。」 最后,即便残忍又毫无说服力,他仍然捏着心般,诚恳低语:「你不相信也没关係,这些,是我的竭尽所能……」 iris点头,在dan的注视下,将自己的订婚戒从中指上取下,她拉过dan的手心向上,即使不捨,她终是将婚戒放到了他的手心。 dan收下了。 如同收下了她的道别。 两人认识十年,相逢、相识、相知、相惜,直到要步入礼堂前……竟分道扬鑣,这是谁也想不到的结局。 也许,对彼此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iris走出病房,头也不回,直至走到无人之处,才蹲下身捂脸大哭。 她是真的爱过他。 亦如dan所说的,她也是认真的想与他共组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生两个可爱的孩子,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那样dan不快乐。 而iris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快乐,所以她愿意主动离开,她愿意做那个狠下心说再见的人。她何尝不想装聋作哑继续欺骗自己过日子?若她提出要求,dan一定会答应。 可是,当她看见dan眼里的悲伤时,她说不出口。 爱,不是关住对方佔有一切的囚牢;爱,该是一双洁白羽翼,让爱人能展翅翱翔于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 即便这一放手,很有可能是让dan消失于自己的世界,她也愿意。大哭过后,iris站起身离开医院,而dan正站在窗边,低头俯瞰,当见到熟悉的背影时,他呼吸一滞。 他安静地凝视iris,直到她走入人海之中,远得再也看不见时,他才轻叹口气,放下窗帘。 而他的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张卫生纸。那人有着一双纤縴玉手,修长的织指天生要悠扬于琴键似的好看。 「眼睛会不舒服吗?」陆蔚萱问。 「眼睛还好。」真正不舒服的地方往往不是生理,是心理……dan坐回床上,开口道:「iris会幸福的吧?」 陆蔚萱莞尔,点点头,「当然,她会幸福的,你也会。」 dan握住陆蔚萱的手,认真地说道:「你也是。」 陆蔚萱轻轻回握,这一次,她愿意去相信看看,相信自己的家人、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终于来到了婚礼这一天── errol的婚礼办得简单温馨,没有奢华的排场或是顶级的酒店,有的仅是眾人祝福。 而当iris挽着dan以伴郎与伴娘的身分出现于红毯那端时,掀起了不小骚动。两人的交友圈过于重叠,不免让人议论纷纷,不过已达成共识的二人口径统一,表示「和平分开,仍是朋友」坦然地面对眾人。 这场婚礼相当顺利,进行至最后,alma拋出了捧花。那个捧花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飞越人群,最后落到了陆蔚萱手上。 陆蔚萱本来无意抢捧花,没想到捧花竟会从天而降,她先是怔忡,随即开怀一笑。 errol相当满意捧花是由陆蔚萱接下,而dan凑到陆蔚萱的耳边,悄悄低语:「这是个好预兆。」 陆蔚萱紧紧抱着捧花,点点头。 婚礼结束送完宾客后,errol私底下找过陆蔚萱,拉着陆蔚萱到无人的角落。 「怎么了?」陆蔚萱问。 眼前的errol仍穿着结婚西装,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面色僵硬的他,令陆蔚萱忍俊不住。 「整个婚礼都没见过你这么紧张的样子。」 因为这件事情跟结婚不大一样,errol如此想。errol整理好思绪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收到录取通知了。」 「咦?」 陆蔚暄怔怔地看着errol,听他继续说道:「我应徵了一间台湾的建筑事务所,打算从设计师做起,未来上手之后,打算开间室内设计公司……我会以此作为目标努力。」 这是……errol少时的梦想。 成为一名室内设计师,一直是errol的梦想,无奈后来接了家业,本来一辈子都会这么做,如今,他朝着梦想而去。 思及此,陆蔚萱抱住了errol,感动之情难以言喻,同时相当高兴,能让陆父见证这所有的一切。 兄妹二人换下轻便的衣服,坐上礼车前往机场,陆母为他们送机,在陆蔚萱登机前,她特意叮嘱道: 「记得要回来团圆吃烤鸡,别落下了谁。」 陆母的意有所指,令陆蔚萱点头微笑。 在机场中,errol与陆蔚萱分道扬鑣,前往各自的班机。当陆蔚萱终于坐上飞机的那刻,心情激动不已 睽违一年,她终于要回去了…… 烟花灿漫的日子 4-12 感恩节前夕,裴又欣表示要到林巧仪家过感恩节。 「那我要出门囉!」 「等等。」 裴母叫住她,忽地从柜子上拿了把车钥匙,交给裴又欣,一面道:「开车去吧,不过要小心开车。」 裴又欣怔了下,想当初考汽车驾照这件事,最反对也最不乐意的人便是裴母,可现在,主动交出车钥匙的人,也是她。 看着眼前的裴又欣,裴母裴母目光欣慰,不禁觉得,裴又欣真的长大了。 「我的白雪公主,可以成为艾莎女王了。」 轻笑几声后,她语重心长地继续道:「其实我知道,我跟爸爸不可能一辈子保护你,你有你的人生,我们不可能一直陪着你而你又选了一条最难走、最艰辛的路……我跟爸爸很心疼也很担心你,可是现在不同了,我知道你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会走出属于自己的路,即使跌跌撞撞,你也会一直向前,不会放弃,对不对?」 裴又欣用力点头。感动地收下钥匙,转而向莫丞翰开心地炫耀。两人离开后,裴母动手整理家务,等到莫母来家里蹭饭,两人才双双坐定于沙发上。感受到入冬后的寒意,裴母似是想起些什么,感慨道:「转眼间就要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蔚萱离开也一年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莫母附和道。 「我想是过得不错的。」提及此,脸上笑意变浓了几分,一听这话就是有猫腻,莫母多问几句,裴母这才娓娓道来。 而另边的裴又欣刚停妥车,莫丞翰赶紧跳下车,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脸惊魂未定,惹来裴又欣的白眼。 「莫丞翰,你再夸张一点!哥说我开得很好好不好?」 「正希哥是在安慰你吧?怕你伤心过度方向盘乱飘之类的……走开!不要捏我!快进去啦!」 两人一边打闹一边走向林巧仪家,按了门铃,大门应声打开,可没想过来人竟是梁聿琳。 不只有梁聿琳,还有,叶梓妍。 「迟到囉,有没有带伴手礼来?」 两人面面相覷,叶子妍出声解围说道:「聿琳,你别吓她们了,明明时间还早。进来吧,晚餐快弄好了。」 裴又欣走进屋内,环视四周,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近一年前,她在这将钥匙还给陆蔚萱,流泪离开;一年后,这里的租客不再是陆蔚萱,也多了许多这一年间认识的朋友与前辈。 所谓的思念,曾以为会随着岁月冲淡几分,却没料到恰若情愫日渐芬芳香醇;入口时,酸涩难耐,下嚥后,却隐然回甘。 裴又欣不会下厨,方近厨房便被撵到客厅,没想到梁聿琳也在沙发上。裴又欣好奇地问:「梁姐,你也不会做菜啊?」 梁聿琳面子有些掛不住,清清喉咙,板起脸说道:「梓妍会煮就好了。」 裴又欣两眼笑得弯弯的,望向厨房,瞧厨房的那个三个女人,叶梓妍、李慕洁以及林巧仪,还有现场唯一男丁的莫丞翰被当作苦力使唤,那逗趣的画面令裴又欣莞尔。 六点半,感恩节烤鸡准时上桌,一群人坐在餐桌前享用晚餐,聊得相当欢快,气氛好不热闹。 晚餐近尾声时,裴又欣忽然想起自己有带讲义与笔记,便朝着林巧仪说道:「巧仪,我有带讲义跟笔记喔!」 林巧仪正要与李慕洁到附近超商买酒,她便转头对裴又欣说道:「又欣,你帮我放房间书桌上好了,我的房间是右手边那一间。」 那曾是陆蔚萱的房间。裴又欣抿了下唇,应声好,起身走向睽违一年没有进入的房间。当打开房间门时,裴又欣的目光充满怀念,很快地目光又暗下。 儘管房间一样,但主人不同,风格也就不一样了。 裴又欣提着书袋走进书桌,馀光瞥见桌上的合照,不禁莞尔。合照里的林巧仪与李慕洁笑容灿烂,相当般配。 裴又欣是打从心底祝福李慕洁,如今见到李慕洁有了很好的对象,她比谁都高兴。看了会,裴又欣放下书袋,喃喃道: 「应该放这就可以了吧……」 欲转身离开时,透明桌垫下有张指,吸引了裴又欣的注意力。她定眼一看,随即一怔。 『本人陆蔚萱就读t大与其研究所总计六年……林巧仪同学品行温和有礼、积极上进,深爱台湾文化且想更加精进乐理知识,故推荐她就读t大音乐系作为双联学士最佳学校选择,在眾多……』 这是一封推荐信,推荐人的签名更写着「陆蔚萱」三个字。 裴又欣脑海一片混乱,听见外边的开门声,立刻衝出去── 「巧仪!蔚萱学姊跟你是什么关係?」 此话一落,在场震惊,无不讶异地看向林巧仪,再看看裴又欣慌张又错愕的脸色,林巧仪这才猛然想起那张推荐信压在桌垫下,而她忘记收起。 「我……」 裴又欣走近林巧仪,满脸不可置信,悲伤地道:「你认识学姊,对吗?」 当林巧仪点头时,裴又欣顿时感到头晕目眩,眼眶不禁一红,语气微颤,「你从没有告诉过我……」 见到那张平日总扬起温暖笑容脸庞,露出如此绝望的神情,林巧仪慌了,脱口道: 「──我答应表姊不能说!」 话落,在场无不惊讶,先反应过来的是梁聿琳,率先道:「这就是你会来应徵的真正原因?」 林巧仪看向梁聿琳,抿抿唇,点头。 「我不懂……」裴又欣往后退一步,莫丞翰上前扶住她,震惊地看着林巧仪,不禁道: 「一年了……我们认识快一年了,你竟然从来都没有说?蔚萱真的是你的表姐吗?」 「我们让巧仪慢慢解释,好吗?」 叶梓妍出声替林巧仪圆场,异常冷静地说道:「给她一个机会,自己说清楚。」 林巧仪叹口气,坐到沙发上,全场目光匯聚于她的身上,林巧仪有点慌,直到有人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想,告诉他们没关係了。」李慕洁说。 林巧仪思忖半晌,再次抬起头时,目光坚定许多,薄唇微啟。 「蔚萱是我的表姊没错,我也因为她的关係来台湾念大学,若没有她的推荐信,我想不会这么顺利……」 迎上裴又欣殷切期盼的神情,林巧仪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隐瞒,一口气说道: 「表姐她回家了,因为她家不允许你们继续交往,所以她才回家一趟,想跟家人好好谈谈。而我,一直想来台湾念书,她得知了后便问我想不想来t大,我说好,但是有条件……」 稍稍缓和了情绪,林巧仪眼眸微低,轻道: 「她的条件就是──要我看着你,代替她,照顾你。」 裴又欣一僵。 「因为她始终牵掛着你,她放不下心。我会来应徵,也是她告诉我跟教授你在这里工作,恰巧这里也缺一个工读生,所以我来应徵了。当初想说,若是应徵不上那也罢,我也可以常常来这看看你,跟你交个朋友……」 真相欲明瞭,裴又欣心里欲疼。 「又欣,你问我,我为什么不告诉你?这下你明白为什么了吗?」 裴又欣理解了,也因为理解原因,所以更感到伤心。 「我很抱歉隐瞒了你,但你要相信我们,我们并没有恶意要伤害你,相反的,我们都很爱你。」林巧仪说。 裴又欣懂了,什么都懂了。 「是我不好……当时的我不够成熟、不够勇敢,所以无法让学姊放心依靠我,对不对?因为我始终被当成一个孩子,所以你们放不下心,无法相信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裴又欣并未感到气馁,而是理解了原因后,付诸行动。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现在,我要回家收拾行李。」 「啊?」 在眾人惊呼声中,裴又欣迈开的步伐,朝着门口走去,莫丞翰连忙拉住她,拧眉道:「什么收拾行李?你要去哪?」 「巴黎。」 「什么?」 「这次换我去找学姊了。」见到裴又欣的神情,莫丞翰顿时明白,这与之前的衝动为之是完全不同的。这一次的裴又欣,并非莽撞行事,而是知道自己可以办得到。 见到这样的她,莫丞翰竟然不感到担心了,甚至想全力支持她。 「等等,那我也去,我跟你一起去!你不知道表姐家吧?我可以带你去。」林巧仪说道。 「等一下。」 这时,梁聿琳从后走出,裴又欣以为她要阻止自己,却没想到梁聿琳非但不阻止,甚至给她一个宽慰的微笑。。 「你长大了,虽然认识你仅是近一年的时间,但看着你从面试那天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坚定不移,我其实还蛮开心的。」 「梁姐……」 「好了,又不是不见面了,我很期待看到你女朋友,记得回台后跟我说一声。」 裴又欣应声好,对她来说,信任便是最有力的支持。 三人离开之后,梁聿琳与叶子妍也收拾包包离开林巧仪的住处。两人走回轿车路上时,叶梓妍问道:「你觉得又欣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梁聿琳思忖半晌,轻道:「我想,肯定是很温柔的人吧。」 叶梓妍浅哂,凝视远方,说道:「希望她一路平安,这一趟去巴黎能顺利回来才好。」 「是啊,我也这么希望……」梁聿琳附和道。 烟花灿漫的日子 4-13 分离那时也正值寒冬。 夜色渐深如云墨,万家灯火渐亮如星光,川流不息的街道是地上银河,银车畅通无阻地穿梭其中,一盏盏路灯划过眼底,忽明忽暗的脸色,掩盖不住眼中的灿亮,如亙古星辰般耀眼。 车停妥后,裴又欣下车,一进门便昭告天下般地说道:「我要去趟巴黎,现在!」 待在客厅的人裴正希一愣,站起身抓住裴又欣的肩膀,怔怔道: 「你说,去哪里?」 「我要去巴黎,现在!你帮我跟爸妈说一声好不好?我非得去一趟,我要去找学姊!」 裴正希一愣,好看的眉宇微皱,迎上后方的莫丞翰的神情时,裴正希轻吁口气,视线落回裴又欣身上。 「又欣,你想清楚了吗?」 「很清楚。」裴又欣缓了下来,毫无畏惧地抬起头,看进自家兄长的眼里,认真道:「而且,我也准备好了。」 「也许你去了会被人摆脸色呢?也许学姊根本不想见你呢?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去找她吗?」 裴又欣点头,坚定不移。 裴正希放开了她,裴又欣一愣,以为这最爱担心她的哥哥会拦着她,却没想到他只是后退一步,指着裴又欣的卧房道:「我载你去机场,现在进去收拾行李吧。」 得到首肯的裴又欣立刻走进房间,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 「正希哥……」目睹一切的莫丞翰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妹控竟然如此简单妥协,亏他都想好了说词准备说服他。 「看到又欣那样,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裴正希搔搔后发,叹了一声,「不知不觉中,又欣已经可以让我放心了。我是该为她感到开心的,而我也真的很开心见到她的成长,可是,还是有点捨不得。」 「即使如此,我仍愿意支持她的决定。」 纵使担心她,他也愿意试着相信裴又欣的决定,而不是一昧的阻挠她、否定她,这是裴又欣的人生,这是裴又欣始终相信的事,所以他愿意且乐意支持她、帮助她 这是他身为裴又欣的大哥能做到的事。 不过,裴正希相信,他能替她做到的,绝对不只这样…… 「我好了!」裴又欣提着行李走出房间,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出发前往机场。 一路上,林巧仪始终保持沉默,裴又欣则是有满腹疑问有问,却问不出口。那些疑问,裴又欣相当清楚可以从林巧仪那得到答案,但是,裴又欣想亲自听到学姊的解释。 裴又欣仍想亲耳听见陆蔚萱的的心里话…… 一颗心忐忑不安,明明想尽快见到学姊,却又害怕见了她会使学姊困扰,两种情绪拉扯胸口,裴又欣觉得有些烦闷。 裴又欣不经意往车窗外一看,见这景色有些陌生,且似乎驶离了繁华喧嚣的市区,觉得不对劲的她,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定眼一看,根本是反方向! 「哥!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裴又欣急喊,然而裴正希不过是淡淡瞥她一眼,沉声道:「快到了,坐好。」 「哥!哥!」裴又欣急了,心急如焚。 「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吗?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等见到学姊我就回来,绝对不会让你们担心……所以带我到机场好不好?」 莫丞翰与林巧仪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敢出声,只是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直到车终于停下了,裴又欣一颗心也沉了。 「又欣,我们先下车吧……」林巧仪偷瞄前座一眼,觉得在这空间继续待下去肯定会起争执,这是她不乐见的事,且林巧仪总觉得,裴正希的沉默与时不时流露出的欲言又止,应该藏着什么才对…… 走下车,裴又欣感到茫然不已。她不知道为什么裴正希要带她来河堤边,且年初过年才来这放过烟火,现在又来这是为什么呢…… ──砰! 一声轰然巨响震得裴又欣身子一缩,她抬起头,见到夜空绽放一簇簇花火,照亮了她的脸。 裴又欣回头一看,裴正希仍然站在车旁,朝她一笑。 那样的笑容恰似春风,彷彿催促着她,走上去,走到河堤上……裴又欣仰望天空,耳边是连绵不绝的轰然巨响,震得她心颤。 好美…… 夜晚的风掺些凉意,夹杂花香迎来扬起她微捲的发,裴又欣拉紧身上的薄外套,轻轻呵气,往上走…… 这样的夜特别寂寥,唯有烟花灿漫的光,照亮她的前方。终于,裴又欣走上了河堤,想起年初曾坐在这与裴、莫两家一同过节赏烟火,她甚至记得那时裴又婷一时贪心买了好大一箱,怎么放都放不完…… 「又欣。」 心,狠狠一揪! 裴又欣抬起头,一抹清瘦的身影佇立于风中,放下马尾的棕褐长发似乎长了些。风有些大,吹乱了她的目光、她的身影、她的思念…… 风,夹杂熟悉的嗓音袭来,她又喊了一次。 「又欣。」 无论与这个人分离多久,她还是能一眼认出她,心,还是为她狂跳不已。 「去吧。」 闻声,裴又欣倏然回头,不知何时裴、莫两家人已站到了她身后,所有人都在这…… 裴母走上前,握住裴又欣的手,哽咽道:「又欣,去吧,我们在这等你们回来。你知道哪里是家,这里有我们。」 等你们回来…… 裴母放开了她,看着裴又欣转身,终于,她迈开了脚步。 「等一下,你别动。」 裴又欣兀自止住脚步,见陆蔚萱朝着她走来,一步、又一步。 「我们的距离,由我来走!这一次,换我走向你,你等我走到你身边,好不好?」 好不好…… 一剎花火悄然绽放于夜空中,终于,照亮了陆蔚萱的脸。裴又欣终于看清楚了她,也终于相信这不是思念过深而出现的幻觉。 裴又欣想起了好多事。 想起了陆蔚萱提分手的那一天,自己哭得肝肠寸断,她不敢挽留陆蔚萱,只愿能见陆蔚萱安好,这样就够了;再后来,学姊的不告而别使她彻底心碎,彷彿坠入了无尽深渊。 她好怕,这一生都将再也见不到学姊,见不到这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同时,也是她最爱的人。 最后一簇烟花特别耀眼、特别响亮,裴又欣红了眼眶,张手接过扑抱过来的柔身。 「我回来了,又欣。」 裴又欣还是忍不住哭了。 裴又欣抱得好紧、好紧,不肯松手,就怕这是一场美梦,醒来又成空…… 那双眼彷彿盛满一季雨水般温润,长睫眨啊眨,一滴烫心泪滑下,灼心炙热。 「……我想你。」 裴又欣如此说。 再多的千言万语,也比不上一句思念的倾诉,两唇相抵,繾綣悱惻…… 韶华逝,流星坠,思念深,人相见。 爱不变,情不改。 烟花灿漫的日子 5-2 见到那相握的手,joan曾心有不甘。 第一次见到裴又欣时,她畏畏缩缩地躲在陆蔚萱身后,一双眼无辜明亮,看上去特别孩子气,这样的人竟然是陆蔚萱的情人,她不信。 joan总在想,裴又欣凭什么站在陆蔚萱身边?凭什么是她,让陆蔚萱在陆家的软硬兼施下都不放弃。 为什么不是自己──joan看着陆蔚萱,悲伤地想。 儘管那年与陆蔚萱的不欢而散实属无奈,但多年过去,joan其实明白,两人的分开是必然的…… 当时的她们都太年轻了,横衝直撞的青春非得要撞得头破血流才会停下。 不久之后,陆蔚萱飞往台湾念大学,走上她该走的路。 而陆蔚萱的未来,没有自己。 那段时间里,joan时常去机场,一待便是一整天。看着来来往往的旅客,总盼着有一张脸是陆蔚萱,可是她的期盼总是落空。 joan那时想,只要每天来、每天等,总有一天,她会等到陆蔚萱的归来,而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她燃起了希望,很快地,变成了绝望。 陆蔚萱真的回来了,可是,她不是一个人。 陆蔚萱的身后跟了一个女孩,双双走到了errol的面前。当joan见到陆蔚萱对那人绽放的笑容时,便明白了许多事。 陆蔚萱已经展开新生活了。 errol不知道对二人说了些什么,两人的笑容消失了,最后黯然离开……joan冷冷地哼了声,陆家的人就是这么的尖酸刻薄。 joan跟在两人身后,距离不近也不远,足以听到那女孩的嗓音,朗朗道: 「没关係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只要我们一直努力,学姊的家人总有一天会接受我们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不知道陆家的人有多薄情!无论你再怎么努力,永远得不到他们的认同! joan不自觉地攥紧拳,尾随两人直至她们坐上计程车后才悻悻然地离开。 joan四处打听,才终于打听到两人就读的学校。 前往学校的前一晚,joan躺在床上,不自觉机场那一幕,这一想便失眠了,乾脆下床坐到书桌前,打开桌灯,随手速撇几笔。 很快地,一幅栩栩如生、描绘生动地的画跃然出现于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画到最后下笔愈淡,joan乾脆放下笔,拿起画纸端详,不禁苦笑。。 纸上的二人背影相偎,那有说有笑的神情被她勾勒得精心细腻,连joan都感觉到了一丝幸福感。 joan感到相当懊恼,却不忍撕碎。 翌日,joan前往了两人就读的学校,提着一个画箱打扮简单,混在学生中倒是不违和。 joan坐到湖畔旁,等了许久,才等到那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进视线中,柳树随风摇曳,心思纷乱。 先下课的裴又欣坐到湖胖旁的长椅上,等着陆蔚萱下课后会合。等待陆蔚萱的她,看上去相当雀跃, 若是有这样的等待自己,肯定很美好吧──joan不由得萌生出这样的想法,也在意识到这点时,明白了许多事。 有些事情回不去了。 有些回忆只能随着岁月流逝泛黄褪色,就如同她的画一样…… joan已不再是陆蔚萱故事中的主角,只是一个该好好谢幕的中场演员;既然她的心里不再有她的戏份了,她也该走下台了…… 若人生是一列开往没有尽头的列车,她匆匆上了车,与陆蔚萱并肩而行好一段时间,经过某一站时她起身赌气地下了车,便不再有资格上车,与她同行未来的美好。 属于joan的站,已经到了。 陆蔚萱愿意走回她身边,以朋友的姿态陪她跨过心里的坎,已经是上天最大、最大的恩赐了……joan该知足了,她知道。 人生际遇总是难以预测,joan就是作梦也不敢想到,没有一天,失联已久的姐姐竟然找到她,而且,是因为她要结婚了! 「joan,你还记得我吗?」 joan以为,有些事她已经忘了,再也不会想起来了,可是怎么一听到姐姐的嗓音,眼泪便不自觉滑落了。 「我要结婚了,我希望你能来我这,让我照顾你,跟在我身边学。我们一家人……只剩下你跟我,还有我的丈夫与肚子中的孩子……我忽然觉得,人啊,能与家人团聚是多不容易的事……」 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以前我们两个互看不顺眼,可是这么多年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知道吗?」 「joan,回家吧。」 眼泪无可遏止地滑下,她拼命点头说她愿意,她好愿意,直到又听见姐姐喃喃一句「我想你啊……」才无法自己的大哭。 心底的缺,似乎终于填满了。 joan也是在这时候,听说陆蔚萱回台湾找裴又欣了,而预计今日抵达巴黎。 在她经歷人生最低潮的忧鬱症时期,是陆蔚萱陪着她度过;在人生最璀璨的年华,也是因为陆蔚萱而美丽灿烂。 陆蔚萱是她生命中的一剎花火,她会一直这么爱她,愿这份爱将陪着陆蔚萱远走,能与裴又欣比翼双飞,飞得又高、又远…… joan将房间整理好了,最后一份房租也缴交了,她握紧手中的机票,在这个感恩节里,她要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前,她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烟花灿漫的日子 5-3 「蔚萱、裴又欣。」 人群熙攘的机场中,一抹清瘦的身影站在她俩面前,裴又欣怔怔地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子,那双蔚蓝的眼似乎柔和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眼中不再是波涛汹涌的怒海,反倒是一汪清澈的湖水,特别漂亮。 见到二人,joan收起墨镜,眼含笑意朝她们走去,下一秒,裴又欣竟站到了陆蔚萱面前,挡在前方。 joan目光一滞,不禁笑了。 看来改变的不只她,还有眼前的小绵羊啊。 joan微微倾身,轻轻在裴又欣颊边礼貌一吻,这是法国人友好的招呼方式。 一般而言不足为奇,可当这人是joan,且对象是裴又欣时,陆蔚萱有些不可置信,而裴又欣更是吓得僵在那,摸着自己的脸瞠目结舌。 看这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似的,joan笑容开怀,友善地张开手,「抱一个吧,就当你们给我的饯别礼。」 「你要去哪?」陆蔚萱问。 「前些日子我姐姐跟我连络上了,她说她要结婚了,而我要当阿姨了!她希望我可以去找她团聚。」笑意渐浓,那双蓝眸弯如新月,陆蔚萱一阵感动,轻轻抱了joan。 两人分开后,她也抱了抱一旁的裴又欣。而裴又欣就是裴又欣,很快地冰释前嫌,真心祝福。 「虽然我对你的了解不深,但我想,我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我不知道你要去哪,但有机会来找我们玩好吗?」 joan感到有些鼻酸,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joan很清楚能给陆蔚萱幸福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裴又欣……这女孩有着无人能及的温暖,只有她才配得上陆蔚萱的温柔。 这是joan永远做不到的事。 「我想你们结婚是迟早的事,这就当作我送你们的结婚礼物。」 话落,joan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陆蔚萱惊喜地收下纸袋,连声道谢。 joan笑了笑,再次戴起墨镜,拉着行李箱走入人群中。 joan曾迷恋过一隻小巧可爱的白色蝴蝶,曾试图将蝴蝶关在玻璃瓶中,任谁也不能见到她的美丽,joan想独佔所有一切。 有天,玻璃瓶被打碎了,蝴蝶翩翩飞舞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急着想抓回它,那隻蝴蝶向前振翅,引领她走到了一片花海。 那是一片,春暖花开的醉心花海。 蝴蝶用最美丽的姿态告诉她,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只有在这里,她才会感到快乐。 于是joan能为蝴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画下她,最美丽的模样。 再见了,我此生最爱的女孩。 § 「其实,我觉得我正在作梦。」 此话一出,陆蔚萱便抬起头,微微一笑,「怎么说?」 「太不可思议了……」裴又欣滔滔不绝地说着,眼神明亮像个孩子,眼中一片光彩令人为之倾心。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陆蔚萱轻轻一笑,想起自己刚到台湾时,竟有人来接机,而这个人,不,是这家人竟能如此亲力而为。 陆蔚萱已好段时间没见到裴母,裴母仍活泼开朗,拉着自己喋喋不休,说着一定要给裴又欣惊喜;前座的裴又婷提议去河堤放烟火庆祝。 再后来的事情,令陆蔚萱感到有些害臊,不禁想,肯定是上辈子烧了好香,这辈子才能遇见裴家吧。 陆蔚萱想过好几次重逢的景象,好几次在梦中,她总是能见到笑容灿烂的裴又欣,只是美梦会醒,日子还是要过。 再美的巴黎,也比不上有裴又欣在的风景。 陆蔚萱不求裴又欣原谅、裴家的谅解,却没想到裴家给了自己一个,最美、最美的重逢,而裴又欣给了她这世界上最温暖的怀抱。 多么幸运,能遇见你。 多么幸运,能与你相爱。 「你说,阿姨看到我会不会很生气?」裴又欣忧心忡忡地低头看向她,却见陆蔚萱莞尔一笑,话倒是说得不明不白。 「这要看你的表现。」 裴又欣当真了,便开始有些紧张地道:「怎么办?我没有带伴手礼也没有带什么来,我甚至还没有准备好见阿姨!该怎么办?还是──」 「停,又欣,你冷静一点。」陆蔚萱笑出声,拉过她的手,柔柔一道:「你已经带礼物了啊。」 「带礼物了?」她疑惑。 「是啊,又欣,你就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礼物。你好好的,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一脸微微一红,下车时裴又欣有些情不自禁,偷偷往陆蔚萱脸颊一亲,快得如蜻蜓点水,陆蔚萱微怔,嗔她一眼。 站在陆家大门前,裴又欣仍然有些忐忑不安。 几年前的那晚,被狠狠甩门在外的景象清晰如昨日,虽然学姊似乎胸有成竹,但是她没有把握可以让陆家的人接受她。 裴又欣已经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以前跟学姊在一起时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跟学姊復合了,更是如此。 「走吧,我们进去了。」裴又欣点头,握着她的手按了电铃,一颗心七上八下。当门开的时候,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陆蔚萱握紧了几分。 裴又欣想,学姊肯定也是很紧张的吧。 「来啦,你们进来吧。」 前来应门的人是dan,裴又欣暗暗松了口气,与学姊一同走进屋内。dan为两人将行李放到房间后,折返走回了客厅。 陆蔚萱向dan询问了陆母的行踪,以及接下来的计画,而这过程中,裴又欣全程参与。 这一年学姊发生的事,裴又欣大概知道个七八分,能以女友的身分陪她回家,裴又欣相当开心,无论是在机场遇到的joan,抑或是在家里碰面的dan,都让裴又欣有种被人接纳的欣喜感。 思及此,裴又欣不禁心疼起陆蔚萱这一年的独身面对,好后悔没有早点发现其中蹊蹺,不然就能早些陪学姊面对了。 陆蔚萱似有所感,摸摸裴又欣的发,出声安抚这隻小羊。 「又欣,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 是我下意识地推开你,觉得这样对你我都好,却没想过造成的伤害与遗憾,更深、更深…… 见到感情依旧深厚甜蜜的二人,dan一面感到高兴,另一面有些讶异。「不告而别」是相当伤人的一件事,然而裴又欣却一点不在意,甚至检讨起自己。 「其实,你挺好的。」 「咦?」 面对dan突如其来的讚美,裴又欣脸颊一红,有些手足无措。陆蔚萱感激地看向dan,比谁都高兴能听到dan这么说。 安置好行李后,三人前往医院。 一走进医院,那迎面而来的寒气令人直打哆嗦,裴又欣立刻替陆蔚萱拉紧围巾,就怕一点寒风溜进,因此感冒就不好了。裴又欣很专注,专注到没发现dan意味深长的笑容与陆蔚萱赧然的神色。 陆蔚萱嗔他一眼,dan只是偷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逕自往前走。 「怎么了?」后知后觉的裴又欣抬起头,视线在这二人身上来回扫视,歪头,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dan忍住笑意,故作正经地道:「不不,你做得很好,我是怕errol这个妹控要吃醋了。」 「咦?」 「dan!」陆蔚萱瞪他,「别耍嘴皮子了!」 裴又欣想了想,认真地道:「可是,女朋友不就是拿来疼的吗?」 裴又欣简单的一句话,让两人语塞。 看来即使好一段时间没见,裴又欣的直球功力仍能稳妥妥地打进心里。 dan领着二人走到病房门前,目送两人走进病房内。 这一次,dan不着急也不担心了,他想试着相信陆蔚萱所相信的事。 「你们来啦。」 听见『你们』二字,裴又欣有些怔愣,心头为之一暖,打了招呼:「阿姨好,我是又欣。」 「辛苦你了,一下飞机就过来这。」陆母站起身,她仍然如裴又欣记忆中的雍容华贵,一身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仍高不可攀,却没有这么尖锐刺人了。 当陆母握住她的手时,裴又欣僵住。 「这些年来……谢谢你愿意爱蔚萱,原谅我曾对你很不友善。」 裴又欣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一点也不介意,反倒要谢谢陆母愿意见面。陆母莞尔,笑暖尽冬寒。 裴又欣说得对──此时此刻,陆蔚萱也觉得自己彷若置身于梦境中,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陆蔚萱所嚮往的天堂,是裴又欣带她走到了这。 烟花灿漫的日子 5-4 晚上,裴又欣踏进了陆家,坐在餐桌前一同享用晚餐。 裴又欣与陆母相谈甚欢,陆母这才发现自己与裴又欣相当投合,平日藏在心里的话,都能与裴又欣聊上几句。 自从陆父倒下后,陆母便少了聊天对象。毕竟一对儿女都相当内敛木訥,而裴又欣生于一个温馨的大家庭中,与长辈聊天的机会不会少,相当习惯与长辈聊天。 被晾在一旁的陆蔚萱与dan两人面面相覷,没想到这顿饭他俩竟没有插话的份,连amy都不敢出声跟陆母。 饭后,陆蔚萱与裴又欣陪同amy等计程车,amy总算逮到机会,抓着裴又欣聊了许多,东一句「小可爱」,西一句「小羊羊」,裴又欣红着脸有些招架不,然而amy兴致来了,就算是陆蔚萱也拦不了她。 直至计程车抵达后,amy才依依不捨地挥手道别,约好下次在台湾碰面。 amy离开之后,两人并未直接回家,而是道附近的公园散步。绕了两圈后,忽然有滴冰凉从天而降,两人抬头一看,竟是冬雪初降。 细雪纷飞,两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陆蔚萱搓着双手,裴又欣用手包裹她的双手,轻轻搓揉,听到陆蔚萱说道: 「没想到可以跟你一起看初雪。」 裴又欣点点头,想起巴黎的寒冬,再想想温暖的台湾,轻问:「学姊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明年的春天。」 兴许是下起了雪,裴又欣鼻子通红,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陆蔚萱失笑,伸手轻轻拍拭那落于发梢的雪花。 「我会陪你办理復学,我们再一起去找教授,好吗?」 裴又欣点头,思念之情溢于言词,被那样炙热的眼神看着,陆蔚萱觉得自己彷彿也融化了。 「这次会回来的,对不对?」 语句中掺杂的不安,陆蔚萱感觉到了,给了一个肯定的、坚定的答覆── 「会,等这里的一切都打理好后,我们一家人会搬回台湾定居。」 裴又欣相信了。 不需要海誓山盟的承诺,也不需要海枯石烂的约定,只要陆蔚萱说了,裴又欣便信了。 初雪骤降的夜晚,两人走在漫漫长夜之中,顶着满头白雪,十指相扣。 回到温暖屋里的二人直进房间,在裴又欣进去洗浴时,陆蔚萱打开了牛皮纸袋,这才知道里面装了一幅裱框画。她拿出一看,不禁微愣,目光温柔。 在裴又欣走出浴间时,一眼见到桌上那幅放在鱼缸旁的裱框画,裴又欣讶异地走近,仔细地端详。 「这是,我们吗?」裴又欣问。 画中是座大学湖,湖畔旁有两人相偎相依,阳光洒落于两人身上,看上去岁月静好。 这幅画完整度极高,笔触相当精细,陆蔚萱知道joan有绘画的才能,可不敢相信自己与裴又欣会出现于joan的画笔下。 陆蔚萱感动一笑,她从不敢奢求joan能真心祝福她与裴又欣,只求彼此能好聚好散,然而,joan做得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更多、更多……当joan愿意将她与裴又欣画入她的笔下时,陆蔚萱便懂了,这是joan能给予的最大祝福。 在裱框画旁有个鱼缸,裴又欣弯腰一看,发现这金鱼挺可爱的,在水里悠游自在,不禁问:「这是你买的吗?」 「对啊,我上次路过宠物店看到的,觉得买一隻鱼来陪自己也好。」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陆蔚萱都忘了当初老闆说这隻鱼活不久,却没想到生命顽强的牠活下来了。 「不过,牠游得好慢,感觉很没有精神……」裴又欣微微皱眉,有些担忧。 身为饲主的陆蔚萱自然有发现这事,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转而安慰起裴又欣,「没事的,这些日子我有好好照顾牠,剩下的,听天由命。」 在陆蔚萱洗浴完后,两人躲进被窝中,雪夜再寒裴又欣也不觉得冷。 看着近在眼前的陆蔚萱,她的胸口胀得好满、好疼,失而復得的喜悦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宣洩才好,于是窝进了她怀里。 当拥抱扑过来的小羊时,陆蔚萱满足地低叹一笑,轻柔道:「只是这样抱着你,我就觉得好满足。」 听着陆蔚萱的温言淡语,裴又欣微微一笑,收紧腰际,柔身贴紧再无空隙。 那个晚上,一夜好眠。 这次,裴又欣待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几日便准备返回台湾。 将裴又欣送到机场后,陆蔚萱难掩心中不捨,两人相拥许久后,才愿意分开。 陆母从免税商店走来,给了裴又欣精緻的伴手礼,让裴又欣带回台湾与家人分享。 「谢谢阿姨。」 陆母唇角弯了弯,故作正经地说道:「希望下次你不是叫我『阿姨』,毕竟,没有女儿再喊阿姨的。」 「咦?」 裴又欣怔住,有些手足无措,见到她这副模样,陆母眸中的笑意深了几分,与她道别。 母女二人目送裴又欣离开,直至消失于人群中,两人四目相迎,相视一笑 裴又欣回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参与家庭会议。 从这场「会议」中,裴又欣大抵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自己所想的相去不远。 虽然自己被蒙在鼓里,但裴又欣依旧相当庆幸拥有如此可爱的家人。 说起家人,裴又欣便想到还有个砍没有跨过── 「学姊,你觉得你哥跟我哥,哪个妹控程度比较夸张?」裴又欣对着萤幕如此问道。 陆蔚萱想了想,说这两人个性不太一样,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是不分轩輊,只是表现出来的方式不同。 「哪天他们见到面后会不会打架啊?」 裴又欣的异想天开逗笑了陆蔚萱,她失笑摇头,「不知道,但我很期待见面的那天到来。」 结束与裴又欣的通话后,陆蔚萱放下手机准备餵鱼饲料,看向鱼缸时,不禁一愣。 小金鱼不动了。 陆蔚萱轻吁口气,将金鱼葬于庭院中,心里抱着无比的感谢之情,谢谢祂陪伴自己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不久之后,陆蔚萱接到了陆父病危的消息。 烟花灿漫的日子 5-5 翌日早晨,于温暖的朝阳之中,陆父安详地闔眼辞世。 依陆父生前的遗嘱于巴黎火化后,将骨灰运回台湾埋葬。 errol没有时间悲伤,加紧脚步处理父亲的后事,以及打理巴黎的家。在忙碌之中,errol仍没有忘记那个人。 「......dan,跟我走吧。」 「我不要!我干嘛跟你去台湾当拖油瓶?」 见dan态度强硬,errol软下语气、放低姿态,面对张牙舞爪的dan,耐心劝道:「到了台湾,你可以受到更好的医疗照顾──你就当成我需要你,需要你在旁边帮我,行吗?」 大抵是没想到一向强势的errol会说出这种话,dan的神情明显动摇,又听到errol继续说道: 「而且你也没有成家,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errol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那样诚恳,dan不知道该从哪反驳起。对峙许久,最终dan还是败阵了下来,喟然一叹。 「知道了……你再让我想想吧。」 长腿迈开,他往反方向走,陆蔚萱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转角。errol回过头,见到了一双盈亮的眼,眼神顿时柔了几分。 「我听说妈很喜欢裴又欣。」errol走近,不自觉压低声音,目光含笑,「我很意外不过是正式见一面,她竟能收服妈的心。我很期待见到她,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做到这件事。」 陆蔚萱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我想,又欣只是很用心地对待每个人,仅此而已。」 errol哑然失笑。 时节迈入寒冬,台湾街头洋溢圣诞气氛。 穿梭于人群中的裴又欣轻轻呵口气,记得去年的今天她埋头喝闷酒,隔天酒醒后便得知了那让人撕心裂肺的消息。 没想到一年了……买完梁姐交代的东西后,她开车回乐器行的路上,先绕到林巧仪家楼下接她上班。 裴又欣这才想到,李慕洁这阵子似乎窝在图书馆里准备考试,好段时间没见到她俩腻在一起放闪了。 当裴又欣问起林巧仪时,她不讳言地坦承道:「其实我们有点小争吵啦……毕竟我在台湾的日子,剩下一年多了。」 裴又欣一愣,这才想起双联学士的年限是两年没错,届时林巧仪必须回国,不可能永远待在这。林巧仪自然不可能像陆蔚萱一样,举家移民至台湾,她总得回去,那到时候……李慕洁该怎么办?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林巧仪苦笑,「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如果真的走不下去了,也只能分开了。」 裴又欣不知道怎么安慰林巧仪,在这时候,两人也抵达了乐器行。当两人一前一后地推门而入时,一位稀客映入眼帘。 「教授!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们啊,听说你都知道了。」老教授摘下眼镜,见裴又点头后叹然道:「也好,不然我老人家心脏不好,一直瞒着我良心不安啊。」顿了顿,眼神扫到梁聿琳身上,冷哼道:「我不像某人说谎都不打草稿的。」 其中指桑骂槐的意味浓厚,梁聿琳摸摸鼻子,乖乖地给老教授唸几句。老教授训斥完梁聿琳后,转而与裴又欣寒暄几句,顺道问起了陆蔚萱的近况。得知陆蔚萱将返回台湾,老教授相当高兴,要裴又欣记得来找自己。 「顺道带上这两隻吧。」 老教授指了指叶梓妍与梁聿琳,裴又欣笑着说声好。 送走老教授后,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开始装饰店里,这让裴又欣挺意外的,没想到梁聿琳喜欢过节。 「人活着就那些乐趣,连节日都不过也太枯燥乏味了。」梁聿琳是这样说的。 当门口的圣诞树摆好之后,裴又欣满意一笑,果真还是要有过节气氛才像是生活。 晚上与学姊视讯时,裴又欣得知陆父过世的消息,而她没能陪在陆蔚萱身边,对此她很愧疚。 「又欣,你不用愧疚。」镜头中的陆蔚萱笑得温柔,「你只要像这样跟我说说话,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陆蔚萱顺道说了父亲过世之后的打算,裴又欣听得相当专注,当陆蔚萱下句一落时,裴又欣险些掉下床。 「我哥说这几天要去台湾看房子,也许,我可以跟着去。」 「真的吗!」 裴又立刻从床上弹起,头顶彷彿多了两朵毛茸茸的耳朵,兴奋道:「你们新家在哪?离我家远吗?」 「事实上,是在同区。」 裴又欣欢呼一声,在通话结束后,裴又欣立刻将这消息告诉裴母,没想到,裴母的反应却异常冷静。 「我知道啊,亲家母告诉我了。」 「啊?」 裴母笑容得意,翘起尾巴,得瑟道:「我可是常常与亲家母通信的!」 裴又欣一愣,本想追问,却被裴母拒绝于门外,这让裴又欣拿她没辙。翌日,陆蔚萱便告诉裴又欣,这次到台湾办妥了签证,不必跟着errol回法国。 「我跟巧仪说好了,在哥哥他们搬进去新家之前,我会先住在巧仪那。」陆蔚萱说。 听到这消息,裴又欣自然是欣喜若狂,但想到租屋处的空间,裴又欣便有些担忧,然而林巧仪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决定要跟慕洁同居了。」林巧仪说。 闻言,裴又欣替两人感到相当高兴,趁着假日下午拉着莫丞翰替林巧仪搬家。当租屋处净空之后,裴又欣站在钢琴前,想起许多事。 分离不过一年,却像相隔了一辈子。 这一年即将结束了,多庆幸能在明年之初,与学姊相守。 烟花灿漫的日子 5-6 对于即将要见陆家兄长errol这件事,裴又欣相当紧张,不过,更令她担忧的是裴正希也跟来了。 由于裴正希坚持要见errol一面,裴又欣把莫洆湞也请来了,深怕会出什么意外,而莫洆湞则是一脸「我了解」的神情,跟着来了一趟。 裴家三人在机场盼了又盼,终于看到了陆蔚萱,以及,她身旁的高大男人。 看清长相之后,莫洆湞低呼一声「挺帅的。」,立刻被裴正希瞪了一眼。 errol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相当沉稳内敛,且一向很寡淡,深知自家哥哥性子的陆蔚萱再三叮嚀他要放松,别板着一张脸吓人。 于是,当errol见到裴家一家人后,努力地扯了扯嘴角,非但不亲切,反而有些滑稽。 见状,陆蔚萱忍俊不住,劝他还是放弃好了。 五人一碰到面,裴又欣立刻感觉空气中有花火在劈哩啪啦地作响,自然是两位兄长于无声中较劲。 陆蔚萱与裴又欣两人面面相覷,赶紧拉走各自的哥哥,怕要是再慢点这两人会打起来。 这几日,errol下榻附近的酒店,裴正希开车送他一程。在走进酒店前,裴正西降下车窗,朝他喊了声。 「喂,要不要喝一杯?」 errol挑眉,淡淡道:「可以。」 男人间的战火,应该说两位哥哥的面子之争,裴又欣不懂,转而偷偷问陆蔚萱关于errol的酒量。 「嗯……毕竟errol很常应酬,至少,我没见过他喝醉。」陆蔚萱答道。 想到这两人比拚酒量的模样,裴又欣打个颤,总觉得裴正希会出糗,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裴正希下车后,改由莫洆湞开车,载陆蔚萱与裴又欣回到那间套房。抵达之后,担心裴正希的莫洆湞并未久留,向裴又欣叮嘱几句后,便赶紧离开。 莫洆湞离开后,房间安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几乎都能听见。陆蔚萱正在列下近日要採购的食材,这时,腰上多了一隻手,馨香凑近,陆蔚萱转头,一抹温热随即贴上自己的唇。 裴又欣的吻很轻、很淡,像根羽毛轻轻搔着她的心,陆蔚萱眸色一沉,眼里再容不下其他。 「我就想亲亲你。」 裴又欣退开身子,并未加深这个吻。她的笑容既傻气又甜美,头靠肩窝上轻轻磨蹭,陆蔚萱心底一片柔软,听到裴又欣低声说道: 「你回来了,真好。」 陆蔚萱搂紧她,这时,她听到裴又欣语气微颤,问出了一个,一直放在心底的疑虑。 「你……还喜欢她吗?喜欢那个joan……」 闻言,陆蔚萱一愣,连忙用双手捧起那张小脸,也因此见到了那双眼眸中的水雾。 「对不起我曾伤了你,但我只喜欢你,我甚至想就这么赖着你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怎么不好?怎么能拒绝?她们还有好多事来不及一起完成,就怕这辈子不够长,不够两个人相爱蹉跎。 得到陆蔚萱毫不迟疑地答覆,裴又欣终是放下心中那颗大石,紧紧抱住陆蔚萱。 裴又欣与陆蔚萱又磨蹭了会后,姍姍出门,手挽手逛超市。 两人到超市后,陆蔚萱往生鲜区走,裴又欣不懂得做菜便自己走到零食区,趁着陆蔚萱不注意时偷偷放了几样零食进去,等陆蔚萱要放下时才时,这才发现推车里多了几样饼乾糖果。 「又欣。」 陆蔚萱感到既好气又好笑,抬起头,看到裴又欣无辜的神情,伸手捏了下小羊的脸,眼神尽是纵容与宠溺。 回家前,两人又绕到dvd租片店,选了三部刚下档的热门电影,当然还有之前amy说什么要传《carol》结果根本是成人动作片来着,就这样延宕多时,终于能看看这部热评好片了。 沿途经过裴又欣打工的乐器行,见二楼灯亮着,裴又欣便将车停在店外,打了电话给梁姐,很快的,有人走下楼开门迎接她们。 「来得太匆忙了吧?我都没准备好给你们接风洗尘。」梁姐即便是随意扎个马尾都颇有韵味,裴又欣歉然微笑,说是临时起意。 梁聿琳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罢了,年后给我时间,请你们吃个饭,教授也会来。」 她边说边看向裴又欣身后的人,讚赏的点点头,笑道:「果真跟我想得差不多,跟梓妍的气质有点像,你说呢?」回头看了眼姍姍来迟的叶梓妍,她温柔漾起笑,显然是同意的。 寒暄几句后,两人坐上车回家,裴又欣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一年工作的经验,陆蔚萱在旁安静聆听。她们空白的这一年,一定慢慢补回来的。 陆蔚萱的厨艺好,连带的裴又欣也会了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只要不是太困难的料理她都能掌握几分。 两人挤在一个小小厨房中料理晚餐,陆蔚萱说自己很久没下厨了可能会有些走味,裴又欣直摇头说还是一样好吃。只是两人刚吃完没多久便接到莫洆湞的求救电话,这才想到两个哥哥被她们拋在脑后了! 一赶到裴家,陆蔚萱与她简直哭笑不得。 这两个大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比腕力,重点是两家大老都不阻止,反而在旁拍手叫好,裴又欣一时间也是无语了。 「哎呀,是蔚萱啊,你过来坐让裴妈看看。」裴母见到陆蔚萱开心得很,拉过她直说她瘦了,看得她好心疼。 「我会餵饱她的。」裴又欣拍胸脯保证,惹来陆蔚萱一记嗔眼。 「不过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会比腕力啦?」回归正题,裴父便有些尷尬了。 「呃……因为爸爸听到正希说要去跟errol喝酒,想说与其去居酒屋不如来我们家,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谁知道这两个人喝着喝着就开始比谁的妹妹比较可爱,吵着吵着就说要比腕力对决……」 裴又欣与蔚萱两人顿时掩面,羞得想挖个洞鑽进去。 「你们够了!」 两人极有默契地拉走各自的哥哥,一个去准备毛巾,另一个去弄蜂蜜水,还真是默契十足。 幸好这两人酒品不错,真醉了也只是摊在沙发上睡得不醒人事,不过丢脸归丢脸,陆蔚萱还是挺开心errol愿意融入裴家就是了。 原本陆蔚萱是想将errol送回酒店,却没想到被裴母拦住,说必须得住下一晚的。 「两个人都醉成这样,我来照看!」裴母如此说道,后调皮地眨眨眼,「而且可是帅哥啊!裴妈喜欢!」 陆蔚萱失笑,替errol谢过裴母后,便与裴又欣回到住处。 回到家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dvd,原本陆蔚萱有问裴又欣要不要去参加跨年演唱会,而她摇头说比起去人挤人的地方,不如窝在家独处好。 整晚过去,直至准备开始倒数计时,裴又欣像是想起什么而站起身,神秘兮兮地将自己关在房里,三番两次嘱咐陆蔚萱不可以偷看。 电视传来倒数,陆蔚萱也跟着喊,十、九、八、七、六…… 门,打开了。 「三、二、一」 灯暗了。 陆蔚萱走进房,眼底一片星空灿烂,只见到裴又欣站在一片星空中,笑得好灿烂,手中拿个牌子上面写着六个字── 学姊,欢迎回家。 陆蔚萱不知道自己还能被这隻小羊惹哭几次,她只知道未来即使再哭,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 她不再孤单了。 星空投影灯的碎光绽放整间卧房,两人手牵手、哼着歌,顾盼流辉的目光不自觉地温柔这夜。这份情随着岁月流逝日渐芬芳香醇,回甘甜蜜。 「其实我也有买一个……」 额靠额、鼻贴鼻,两人靠得好近、好近,陆蔚萱看着她一双如小鹿般无辜的大眼,忍不住浅哂道: 「我想着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夜游,当时也是满天星空……」 「……然后我说,要摘星星给你。」裴又欣接话,自己也笑了。 「对,那我回你什么,你还记得吗?」 裴又欣笑了笑,倾身吻了她,既繾綣又柔情…… 新年快乐,学姊。 烟花灿慢的日子 5-7 赶在年关之前,陆家新居落成。 陆母与errol在春节前来到台湾,本来应该相当清冷的新家,因为裴、莫两家的热情,带动整个社区都相当欢迎陆家一家人,这让陆母始料未及,很快地融入了妇女会。 更不用说errol与裴正希两人不打不相识,外加了一个莫丞翰,三个大男人加上裴父围在麻将桌前摸牌摸了好几圈,以牌会友很快地熟络了。 errol牌品好,裴父很是欣赏,让人讶异的是,不只麻将,errol甚至连棋艺也相当精湛。裴父不禁笑着表示,自己好像多了一个儿子,errol没多说什么,只是耳根子有些红。 除夕夜那日,三家人挤在陆家里围炉团聚。 裴小妞一向嘴甜,把陆母逗得笑呵呵,为人母的慈爱展露无遗,见此陆蔚萱既惊喜又讶异,虽然此生她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让陆母抱抱孙子,但是她能与裴又欣陪伴后生。 街坊邻居的热情招呼,几乎要踏破了陆家门槛。陆蔚萱看着陆母竟放下戒备与这些左邻右舍相谈甚欢,一扫愁容的她,似乎美丽了几分。 过年当天,陆母私底下找了裴又欣,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厚度不薄的红包,裴又欣当然是婉拒,但在陆母的坚持下,她收下了。 裴又欣收下红包,回到房间后才拿出红包看了看,发现里面有张纸。裴又欣拿出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却让裴又欣红了眼眶。 【又欣,蔚萱就交给你照顾了。】 裴又欣将信纸紧紧地握在手中,她点头,心里郑重地应声「好」。 初二后的第一顿聚餐,自然是留给了梁聿琳与叶子妍。 时近中午,梁聿琳、叶梓妍、裴又欣、陆蔚萱与老教授纷纷抵达了餐厅。 梁聿琳见到裴又欣的第一句便是,「又欣,你胖了。」 裴又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浑身炸忙,梁聿琳再补了句「幸福肥也是挺好的啊。」 裴又欣的满脸的委屈令陆蔚萱失笑,她伸手拍拍小羊的发顶,「还是很可爱。 老教授见到陆蔚萱相当开心,唸着要她别再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裴又欣听得心有戚戚焉,忙不迭地点头。 「我不会了。」陆蔚萱顿了顿,又道:「我的家在这,我不会再走了。」随即看向裴又欣,温柔一笑。 见这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老教授频频点头,看来那颗悬宕不定的心总算能落定了。 「那你呢?」老教授的目标转向梁聿琳,眉梢轻抬,「你何时要定下来?」边意有所指地撇身旁叶梓妍一眼。 梁聿琳轻咳了声,转移话题,「又欣,你确定要復学了吧?」 「对,我要回去把研究所念完,不过我的工作……」 裴又欣稍有迟疑地看向梁聿琳,只见她意味深长地一笑,看了叶梓妍一眼,便从包包里拿出一份牛皮纸袋。 裴又欣与陆蔚萱互看一眼,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袋,抽出文件,定眼一看,不禁怔住。 ──聘任店长合约书 裴又欣倒抽口气,怔怔地看着梁聿琳,期期艾艾地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可是我要復学了……」 「所以合约日期压在一年后。」梁聿琳指着合约条目,继续说道:「我可以等你毕业,若你有意愿接手的话。」 梁聿琳逕自说起了这一年多来的想法与未来规划,裴又欣这才知道,原来梁聿琳一直有打算将店长交给信任的人打理,自己当出资的老闆,而裴又欣,便是被她选中的那一个人。 「我想,我可以信任你。」梁聿琳直直地看进裴又欣的眼里,认真地道:「我知道你仍有许多不足,但是,你很愿意学,我也愿意教你,再来就是看你的意愿了──」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得到裴又欣雀跃的回答,梁聿琳弯弯唇角,揶揄道:「那你可不能延毕啊,小朋友。」 闻言,裴又欣脸色一僵,在旁的老教授气定神间地喝了口,呵呵笑道:「希望你可以把一年当两年用,努力准时毕业呢。」 「呜呜……」 在笑闹中,梁聿琳看向裴又欣,心头有股暖流流淌而过。 对于看尽世间冷暖的二人来说,她们反而要感谢裴又欣的出现,让她们慢慢地重新相信这世界还是有所谓的善良。 裴又欣是一道温暖而不刺眼的光,也许她本人毫无自觉,但她的善良对多少人而言是种力量。 得以继续相信这世界的力量。 餐后别于十字路口,两人手挽着手走在街上,走过转角咖啡厅时,裴又欣驀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陆蔚萱跟着停下,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好熟悉的咖啡厅啊…… 「学姊,我要跟你坦承一件事……」裴又欣有些扭捏,虽然她知道那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但是她知道,学姊不喜欢她喝酒。 陆蔚萱彷彿读出了她的心思,循循善诱地开口道:「你说说看,我不会生气。」于是裴又欣拉着她走进咖啡厅内。 相隔一年,店里摆设并无太大差异,很快地裴又欣便循着记忆找到当初那个位置,她有些惴惴不安,而陆蔚萱只是含笑凝视她,跟着坐下。 「我……」裴又欣垂头,双手交叠于桌上。「记得是圣诞节那天吧,我经过这进来点了杯酒,因为心情实在太闷了,所以喝得有点快、有点急,其实我也有点忘了当时点什么酒,只知道明明喝起来甜甜的,嚥下时却好苦。」 裴又欣没见到陆蔚萱的神情柔和,目光溢满柔情,嘴角浅浅地扬起,安静聆听,思绪随着她的低语回到了那天晚上。 烟花灿漫的日子 5-8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裴又欣喝得这么醉,也记得这个人即使喝醉了、被拋弃了,仍然心心惦念自己,为她的悲伤感到痛心。 陆蔚萱笑她好傻,自己却也跟着鼻酸了。 陆蔚萱站起身,在裴又欣错愕的目光下,她走近柜台点了两杯饮料,当服务生送上时,裴又欣一愣。 顏色鲜艳的气泡酒送上时,裴又欣不敢置信,那天零碎的回忆顿时排山倒海而来──没错!当时她是点这个没错! 可是,学姊怎么知道? 「又欣,我也有一些事要告诉你。」 陆蔚萱垂眸,将酒杯推向裴又欣面前,柔声道:「那天,你喝醉酒的那天,学妹其实有打给我,说你喝醉了要我去看看你。」 「……当时,我真的非常、非常犹豫,是我推开你的,却又自己去找你,你说,我矛不矛盾?」 「学姊……」 「又欣。」陆蔚萱抬起头,轻道:「我终究敌不过自己的担心,所以我来了,而你醉了;你一直哭、一直哭……也许你忘了,可是我还记得你说了些什么。」 你说,为什么我不要你了?你没半分责怪我,只怪自己不够好,只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说,你捨不得我,捨不得以后我一个人,你怕我寂寞,怕我孤单一人,你心疼。 你说,你担心有人会伤害我,你保护不了我怎么办?却没说伤你最深的人,是我。 又欣、又欣……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陆蔚萱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握。 夜色渐深,不过贪恋一口甜酒,顿时酒香四溢,双颊随即染上一抹緋红,见状陆蔚萱赶紧拿回酒杯,笑她还是别喝太多了,至少在外面不行,于是打包带走。 裴又欣点头,觉得自己真是不胜酒力,不过没关係的,这次有陆蔚萱在,她再也不会一个人喝闷酒了。 不过裴又欣以为陆蔚萱不让她在外面喝是怕她失态,却没想到回到家后,两人坐在沙发上吃滷味时,陆蔚萱才说了一点真心话。 「因为我觉得你喝醉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 「啊?哪、哪里可爱?」酒劲未散,裴又欣仍有些晕,衝着陆蔚萱傻呼呼地笑。 陆蔚萱摸摸她的头,柔声道:「脸红得跟苹果一样,我觉得好可爱。」就这么情不自禁亲了她的脸颊,没想到手一勾,这隻小羊倒是把她勾回来,双唇贴紧,再无空隙。 吻上縈绕心头已经的软唇时,陆蔚萱觉得自己彷彿也醉了。她的吻有些凉,很快地陆蔚萱的脸也跟着红了,不单单是因为酒精,而是更深、更深的情愫翻腾…… 水光瀲灩的美眸,陆蔚萱捨不得移开目光,伸出食指轻轻点了她鼻、眼,再滑下至唇,接着是锁骨、领口…… 「学姊……」裴又欣一双如鹿般的大眼迷濛,她下意识地凑近柔身,轻轻靠在陆蔚萱肩窝上,两手摸上她的腰往怀里抱。 陆蔚萱任着她撒娇,只是这动作维持了许久仍毫无动静,她才摇了摇她,「又欣?又欣?」捧起她的脸一看,居然睡着了。 一时间陆蔚萱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只能说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搀扶她回房,安顿于床上。 陆蔚萱坐在床边,看看这隻小羊自己醉了倒头就睡,心里堵得发慌,伸手就往她脸上捏了下,想了想这样好像不够,又低头往她脖子一咬,再次收回身时,这隻小羊的脖子上便多了一个吻痕。 而陆蔚萱记得明天要去裴家聚餐,到时看看你这隻小羊怎么解释! 好吧,陆蔚萱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坏心眼的,但也仅限于对象是裴又欣。 翌日,两人睡到中午才醒来,发觉差点迟到的二人匆匆梳洗后赶紧前往裴家,当裴又欣脱下外套坐到餐桌时,发现一双双眼睛盯着她瞧,看得她不禁起鸡皮疙瘩。 「……你们干嘛这样看我?」 「严格说起来不是看你,而是──」 裴又婷憋笑,摸摸自己的脖子,裴又欣还是没会意过来,莫丞翰幸灾乐祸地递上镜子,裴又欣一看,瞬间醒神。 这、这……这么大的「草莓」羞死人了! 「学姊!」裴又欣娇嗔,陆蔚萱只是无辜地坐在那边,一脸「发生什么事了吗?」的表情,裴又欣赶紧把外套穿回去,后面一桌人早就笑得东倒西歪,裴又欣羞得想鑽洞跳进去。 新的一年,一片和乐融融。 烟花灿漫的日子 5-9 避开了春节拥挤的人潮,在近年尾时dan来到了台湾。 他一身汗流浹背,像隻无头苍蝇般在人群中胡乱穿梭。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台湾,若无意外的话,之后也会在这定居。 他笑自己没骨气,errol一句低声下气的「我需要你」,他便义无反顾地来了。 至于errol是深知自己的软肋才故意这样说,又或许是真心话,一时间dan也分辨不清,只觉得就这么继续相信也好。 毕竟errol能待他如初,他已经很感谢了。 驀然间,他在人群中见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一刻,他有些恍惚。该怎么形容他所见到的陆蔚萱与裴又欣呢…… 从前觉得这两人比起情侣关係,更像是关係好的闺密,说是学姊学妹也合乎情理。 过去两人的互动止于礼,不怎么在大庭广眾下表露爱意,也许是顾及到台湾社会风气,又或许是两人多多少少有点矜持。当然也不是说要在公共场合中卿卿我我才像情侣,只是那样的眼神交流,那些令人会心一笑的小动作,dan不记得以前的两人是这样的。 看着看着,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扶持」二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而復得的关係,裴又欣的护妻行为渐渐能与errol这个护妹狂魔并驾齐驱了,看看这裴又欣直接拿走陆蔚萱手中的茶叶蛋埋头拨,然后直接餵她,再将陆蔚萱不喜欢吃的熟蛋黄一口吃掉,简直闪得他眼瞎。 下次要不要自备墨镜好了? 「dan?」 陆蔚萱出声喊他时这才回过神,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尷尬地笑,便拉着行李箱朝她们走去,三个人各扛一些搬上车。 「……等等,这是你的车?」dan有些诧异,只见裴又欣笑得坦然: 「对啊,当然车贷还没缴完啦,但头期款是我自己付的没错,我有驾照是安全驾驶,你放心。」 「不、不,我怎么记得你之前在巴黎连搭公车都要蔚萱陪你了,多久没见你就会开车了?」 裴又欣顿了顿,这才想到好像有这回事,顿时勾起许多回忆的她拉着陆蔚萱一同回忆往事,一旁的dan都不知道从何吐槽起了。直到开到陆家门前时,dan这才真正相信裴又欣自封自己是安全驾驶这件事。 她的确开得挺稳的,唯一令他不满的是,为什么红灯的时候她总会空出右手握住陆蔚萱啦!整天黏在一起不嫌腻吗! 说好的以礼相待呢! 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errol走出家门迎接dan,却见他满脸倦意,原先以为他是因为长途飞行,一问之下不禁哑然失笑。 「我得跟你道个歉。」dan郑重地道:「以前我总笑你是护妹狂魔,现在我知道你那样根本没什么,我错了。」他的神情逗笑了errol。 陆蔚萱与裴又欣回家前先去了裴家一趟,夕阳百合组难得不在家,迎接她们的是莫洆湞,说老年组带陆母上超市逛逛,好像还绕去烧香拜拜,总之四个人开心出游就是了。 「什么味道好香哦?」厨房传来一阵焦糖香气,莫洆湞赶紧走回厨房顾烤布蕾,边回头道:「又欣,你能去妞妞房间看一下吗?她待在房里好久了,可能是睡着了,你去看一下。」 裴又欣应声好,与陆蔚萱相偕走进裴小妞房里。自从她会走路说话后便有自己的房间,当然晚上睡觉还是跟莫洆湞睡。 「妞妞,我进来了哦。」裴又欣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果真看见裴小妞趴在桌上睡着了,甚至连蜡笔都来不及放好。见此,她俩相视微笑,一个抱起裴小妞,另一个收拾小矮桌。 「乖乖睡哦,妈妈正在弄好吃的点心,等你睡饱就能吃到了。」裴又欣对她的宠溺表露无遗,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裴又欣转头一看,发现陆蔚萱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本图画本不禁问:「学姊,你在看什么?」裴又欣凑过去一看,有些惊喜。 「这是小白兔与大象的故事吗?」陆蔚萱失笑,裴又欣坐到她身旁,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我曾经跟她说过手影游戏的事,只是我没想到她会画下来,而且画了这么多页。」 「妞妞是很聪明的孩子。」陆蔚萱真心讚美。 「当然,她是洆湞姐生的,能不聪明吗?虽然我哥的基因也佔一半啦。」听到后半段的话,陆蔚萱忍俊不住。 两人就这么翻阅起童画书,直到翻到小白兔离开森林时,两人皆是一愣。 「你……到底还跟她说了些什么?」原以为这画就画到幸福快乐的地方,却没想到裴小妞接着画下去。裴又欣想了想,顿时懂了。 「嗯……我跟她说故事的时候,你刚离开没多久,我就告诉她小白兔离开森林了,从那之后她就常常问我小白兔什么时候回来,或是大象有没有去找小白兔等等之类的问题……」 想起那段难熬的时光,没有人敢向她提起陆蔚萱,唯有裴小妞以她的方式鼓舞她。 事情往往不复杂,真正复杂的是人心。 翻着翻着,两人翻到了裴小妞画到的最后地方,竟然是那天夜晚的烟花重逢。 这不打紧,真正要紧的是,裴小妞笔下的小白兔与大象在……在玩亲亲…… 「……你说,裴小妞是不是知道小白兔与大象是指我们两个?」 陆蔚萱掩面,羞得想挖洞跳进去的心都有了。 「应该……应该不知道吧……」裴又欣背脊一凉,冷汗流下,「她只是个小孩子……」 一时间,两人皆是无语。 等裴小妞醒来时,见到的姐姐与姑姑便是这个样子──两人距离隔得老远,僵笑跟她打招呼。见这两人离这么远,裴小妞不服了,两隻手各拉一边,见姑姑跟姐姐靠在一起后,她才满意微笑。 「手要牵起来!」她说得正气凛然、说得鏗鏘有力,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姐姐的脸都好红,而且不敢看她。 「呃……妞妞啊,你饿不饿啊?」裴又欣问,堆起满脸笑容讨好她,「你妈妈有做点心给你吃哦。」 「姑姑跟姐姐不可以分那么开啊!」她手插腰,接下来说的话简直吓死这两人了。 「小白兔跟大象都在碰碰碰下亲亲了!你们为什么不继续亲亲?妈妈说要亲亲感情才好啊!不然小白兔又跑走了怎么办?」 于是一个脸埋进枕头里,另一个埋进棉被里,双双哀号这太羞人了! 这一回合,裴小妞大胜。 烟花灿漫的日子 5-10 年节接近尾声,新闻报导多半是各地旅游盛况,裴又欣百般无聊地转台,看见了清境农场的人潮汹涌,坐在旁的陆蔚萱便想起了当时的小旅行。 「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不是有约定过等你检定考通过后,我们就去小旅行吗?」 「对啊,这我还记得,而且学姊你自己偷偷跑去,明明说好是两人的小旅行。」 「还说呢,不就是你一直躲我?所以我想啊,我就自己去吧。」 陆蔚萱抬眸,看向电视柜上的捲毛娃娃,她莞尔,「而且我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啊。」 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裴又欣噘嘴鼓脸,嗔道:「那才不是我,我比较可爱!学姊要带我不能带它啊!」 「你这是跟一个娃娃吃醋吗?」陆蔚萱见她一脸不服气中又掺杂了些许撒娇之意,忍不住伸手抱住她,按入怀里。 「我也是因为想你,所以才带它啊。」 温热的吐息落于于耳根上,总是藏不住情绪的她耳根子红得透彻,陆蔚萱忍不住伸出手捏捏她的耳朵边笑道:「怎么样?不生气了吧?」 「才没有生气。」裴又欣转过身,靠在她身上手自然地放于腰上,向自己怀里收紧,「疼你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对你生气……」 这个人是真心对自己好,陆蔚萱知道,一直都知道。 「在我开学前,我们找个地方再去一次小旅行吧?」这个提议当然让人心动,陆蔚萱欣然同意,原本她问要不要找家人一起去,却意外见到裴又欣有些彆扭地摇头。 「为什么不要?」陆蔚萱有些讶异。 「因为、因为……我想跟学姊两个人去,想跟你独处……」 陆蔚萱失笑,事实上她们两个每天都有时间独处,不过既然裴又欣这么希望,陆蔚萱当然会竭尽所能地完成她的愿望。 § 立春到来开工日,象徵大地万物甦醒,时节迈入春季。 裴又欣相偕陆蔚萱而来,好段时间不见的林巧仪也带着李慕洁一同来拜拜,梁聿琳笑她们是「携家带眷」,裴又欣则是看向她身后的叶梓妍,梁聿琳顿时默然无语。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梁聿琳为首,人手三支香虔诚拜土地公,再折返回乐器行门口挑个吉时拜财神。 「未来就交给你啦,储备店长。」 拜完后,林巧仪拍拍裴又欣的肩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表示自己会全力以赴。 「不过,梁姐跟叶老师有什么计画吗?不然怎么说放就放?」林巧仪的疑问,刚好被梁聿琳听见,梁聿琳一面整理一面答道: 「你以为我只有这家店哦?我还有两家分店,既然这边上轨道了当然是放手让你们经营啊,况且我想会有人帮又欣的。」眼神不自觉落于陆蔚萱身上,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届时不知道会有多少学员衝着陆蔚萱而来,梁聿琳算盘打得精,不过裴又欣不知道就是了。 两人离开乐器行返家,见到errol与陆母来家里作客,陆蔚萱打了声招呼,裴又欣听见,好奇地问: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喊errol而不是『哥哥』?」 此话一出,陆家兄妹二人皆是一愣,两人面面相覷,俊顏染上一丝赧然,errol沉吟半晌后道: 「因为……我以前的工作比较复杂,需要接触的客户很多,有时蔚萱会来探班,我希望她能自在点,不要因为我的关係就必须跟那些客户来往,我知道她不喜欢……」 听闻此言,陆蔚萱有些愣住,她从未想过其中原因竟是如此,甚至想过也许是errol以自己为耻,毕竟自己的性向不同于一般人,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待他这哥哥,陆蔚萱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这下换errol愣住了,他不禁沉下脸反驳:「你想什么?你觉得我会这样看待你?」 鲜少见到他的凌厉,陆蔚萱有些退缩,裴又欣便站出来替她抱屈:「你自己不解释清楚,再怪学姊误会你!这样不行,你要好好说出心里话才行!有些误会就是这样產生的不是吗?,要好好说!」 她教训得头头是道,errol不但不生气,想了想的确是自己不对,便摸摸鼻子别开眼。 陆蔚萱拉着她,说自己的哥哥就是这性子。 「其实……呃,还有一个原因……」 两人双双抬起头看向errol,见他的眼神有些闪躲,话也跟着有些吞吐了。 「我的工作必须非常专注,稍有闪神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然后其实我……」他挠脸,咳了声又道:「挺喜欢听蔚萱喊我哥哥的,所以……对。」 裴又欣忍不住噗哧一笑,直夸errol这个大男人可爱,一时间errol也害臊得不敢看两人,大概是觉得太丢人了,便转身作势走进厨房倒水。 陆蔚萱好气又好笑,朝着他的背影喊:「哥,谢谢你,以后我都这么叫你了。」 errol一滞,很快地又迈开脚步往里面走。 「哥,那你会喜欢我叫你哥哥吗?」裴又欣转头问裴正希,只见他扬起唇角,笑答:「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告诉爸妈,也没告诉你。」 裴又欣刚出生没多久时,裴父与裴母各自的事业正处于高峰,再怎么无可奈何也放不下工作,而那时还是中学生的裴正希便一肩扛起照顾裴又欣的责任,而她学会的第一个单词,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哥哥」。 「真的假的?」裴又欣讶异,这件事她还真不知道。裴正希耸肩,笑着继续道:「我每天在你面前喊哥哥,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你第一个喊的是哥哥。」 「那妞妞第一个喊的是谁啊?」裴又欣好奇问,却见他脸色愁云惨澹,默默道:「妈妈……」 「然后呢?」 「奶奶……」 「再后来?」 「姑姑……」 「那爸爸呢?」裴又欣笑到差点岔气,裴正希脸都绿了。 「好像接在阿公后面,我想这话题就别继续了。」他一脸痛心疾首,裴又欣与陆蔚萱笑得乐不可支。 拨云见日的光轻轻洒下,绵绵细雨之后迎接的肯定是阳光灿烂的天空。 陆蔚萱抬头一看,一片蔚蓝。 她想,今年肯定是个好年。 这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是好事,若不是,只是因为还没走到最后。只要一直走、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一定会雨过天晴。 陆蔚萱这么相信着。 全文完 今年是个暖冬。 时间推移脚步催促向前,不知不觉来到了冬末初春之际。那片林荫大道枝头已有了些许绿意,属于这春季的花悄然绽放,一片澄黄。 手牵着手走过了一地落叶,裴又欣停下脚步,仰头一看,风铃木盛放灿烂。 「学姊,你还记得吗?」她收回视线,朝着陆蔚萱莞尔一笑,「十一月分开时,这里一片光秃秃的,我也是在这里接到你的电话……现在二月了,没想到这么漂亮。」 陆蔚萱怎么可能忘记?忘记自己那时是怎么捏着心讲出残忍的分手,心中再悵然也无可奈何,幸好、幸好她们没有因此错过。 「还有,你要我还给你钥匙……」彷彿是讲到了伤心之处,眉目间隐隐的忧鬱,看得陆蔚萱好心疼。陆蔚萱拉过她的手,裴又欣抬起头,直直地看进那双温柔似水的眼里。 「又欣,我只跟你拿回套房钥匙,不是吗?」 裴又欣点头,一时间没会意过来,又听见陆蔚萱娓娓而道:「对啊……我跟你说过,你是我钥匙,只有你能打开我的心房。」 陆蔚萱拉过裴又欣手,放到自己的胸口,认真道:「这个,是你的。」 我的心,是属于你的。 裴又欣握住她的手,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一块白色木牌映入眼帘。她牵着她走近一看,不知何时这片澄林竟多了这个木牌。 【黄花风铃木的花语──再回来的幸福。】 裴又欣的胸口猛然一揪,驀然想起去年在这的分离,原来,冥冥中註定好会再重逢。 思及此,裴又欣转头,迎上陆蔚萱含笑的目光,一切一如往昔。 一如往昔。 「我的幸福,真的回来了。」 裴又欣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朔风迎来,吹乱两人的发,几片澄黄花瓣随风轻轻旋落,停留在两人脚边…… 耳边廝磨、低声呢喃,两人牵起手,走进人烟稀少的校园,同时走往那处。 琴房如初,两人也是。 多少的甜蜜、挣扎、曖昧、茫然,都在这一一发生,更不用说裴又欣曾在门外见到陆蔚萱教导学妹的画面。 那一刻她的心灰意冷,刻骨滋味从未忘怀。 「……教导学妹?」陆蔚萱拧眉,想了想,顿时想起些什么而稍稍提高音量,「不,我没有教她,我只是帮朋友代课。」 裴又欣一愣,睁大眼,「真的?」 「是啊,我说过了吧?你是我第一个学生,当然也是最后一个啊……」陆蔚萱放开她,逕自走向钢琴,坐到了琴椅上。 「教过你之后,虽然有很多学弟妹也来找我,希望我能指导他们,可是……」 陆蔚萱抬起头,笑得如三月飞雪般温润。 「……我想倾心教导的人,始终只有你啊,又欣。」 如果当时能听到这些话,该有多好?如果当时她愿意多问一句,是不是两人就不用受这么多折磨? 「谢谢你。」裴又欣走到她身后,倾身从后抱住,埋进颈窝道:「我也只愿意让学姊教我,我也……只有你,始终只有你。」 陆蔚萱垂眸,悄悄地握住她,无声地告诉她: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又欣,你欠我一样东西。」 陆蔚萱从她怀中抬起头,笑容多了几分淘气,「你还记得我曾让你蒙眼弹琴吗?」 「记得!而且我受益良多,体会到了不一样的风景。」裴又欣顺着直觉答,却见陆蔚萱笑着摇头。 「不是吗?」裴又欣问。 「是,也不是。」伸手拨去了她的额前碎发,时光彷彿倒流回到了那天,她听着裴又欣弹琴专注的模样,心里某块地方随即轻轻拉扯。 指腹向下,停在软唇上。 那天,她也是这么看着她的唇,差点把持不住亲了下去,若不是裴又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断了她,也许,她会做出超乎想像的事。 「学姊……?」裴又欣轻轻喊她,手一勾,裴又欣随即低下头,陆蔚萱仰头吻了她。 那天来不及做的,现在陆蔚萱讨回来了。 双唇分开时,裴又欣红着脸凝睇她。旧地重游,那些当初感到遗憾的事,慢慢地圆满了。 两人离开校园后,陆蔚萱主动提议要开车。 「当然好!不过学姊要去哪里吗?」裴又欣问。 然而,陆蔚萱仅是一笑,裴又欣也不追问,放心地坐上副驾驶座,甚至在上路不久便便睡着了。 见状,陆蔚萱莞尔一笑,红灯前摸摸小羊的小脸,绿灯之后继续驶往目的地。驶离繁华街区后,绿意盎然的山景两旁苍鬱渐深,一望无际的翠绿地平线映入眼帘。 裴又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小心按到了车窗按钮,夹杂雨后清新的风溜进车内,她顿时醒了。 「这里是……?」 裴又欣惊呼,脸贴在车窗上不敢置信地说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山上吗?」 「不完全是。」陆蔚萱笑了笑,眨眨眼,「说好的小旅行,你忘了吗?」 「我记得!」 当陆蔚萱将车停妥之后,裴又欣下车,注意到一旁的路标,这才知道两人竟是来到了平溪! 裴又欣惊喜地再次确认道:「这里是平溪老街吗?」 裴又欣欢呼一声,抱紧陆蔚萱,开心地拉着陆蔚萱走向老街,享受这场意外的小旅行。 两人抵达平溪已近薄暮,深冬易晚,两人坐于小吃店内享用美食。裴又欣这才知道陆蔚萱筹画多时,车厢内甚至有两人行李,更早早预定好了民宿,这让裴感动不已。 「听说这里晚上有活动哦,我们先去放行李再走回来看看。」陆蔚萱说。 「好啊。」裴又欣用力点点头。 两人离开老街,开车到附近民宿入住。陆蔚萱的眼光好,一进入民宿房内大片落地窗外的美景映入眼帘,山城围绕,也许是天色晚了,能见到几个天灯冉冉上升,鹅黄色的光点隐没入天际。 两人折返走回平溪老街,街上人群比起方才要多了些。人潮汹涌的广场里,两人携手相偕,就怕丢失了对方。 穿梭于人海之中,走上了铁轨,裴又欣双手张开步步小心地向前走,陆蔚萱在旁扶着她,看着她笑得灿烂的侧脸,一时间心也暖了。 「学姊。」 陆蔚萱抬起头,无声地微笑凝视她。 「你觉得这座铁轨的尽头在哪呢?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是不是能到一个我想像不到的地方?」 脚踩着小石子,陆蔚萱绕到裴又欣身前,手轻轻扶着她的腰,两人走在铁轨上好一段路,直到裴又欣听见那温言淡语才停下脚步。 「又欣,我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在哪,我只知道,若有那么一个地方叫做『幸福』,那么我已经走到了。」 冉冉升空的暖黄天灯一簇簇点亮夜晚,恰似碾碎的星辰般翩翩落进了秋水般的眼。 陆蔚萱一身蓝衣彷若踩着光而来,映入眼底时,一片星空灿烂。 一时间,裴又欣移不开目光,脚下不小心一滑,幸好陆蔚萱眼明手快地捞起她。 「你没事吧?」清淡的嗓音搔过耳际,她踉蹌几步摇头说没事,抬起头的剎那,两人皆是一愣。 两人的距离好近、好近,霎时整个世界只见得到彼此的身影,心忍不住轻轻颤抖。陆蔚萱垂眸,拉过她的手蹙眉:「你的手好冰,会不会冷?」随即拉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中,裴又欣靠着她,两人并肩而行。 她们向一旁的商家买了一个天灯,两人各自站在俩对面拿着毛笔写下愿望,陆蔚萱先写好,才正要探头看看裴又欣写些什么,却被拦住。 「不行!学姊还不能看,这是秘密!」 颊上两抹緋红色特别诱人可口,陆蔚萱拗不过她,只好放下自己的好奇心。 当工作人员点火时,两人各执一边,看着乾扁的天灯缓慢地膨胀,各自写的愿望也越来越清晰。 「数到三,我们一起放开。」陆蔚萱说。 乘载两人心愿的天灯彷彿感受到了其中心意,烛火传来的热度暖了两人的心…… 数到三,同时放开了手。 黄色天灯上的蘸墨愿望冉冉上升,手不自觉地十指相握,一同仰望乘风扶摇直上的天灯。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点光亮,陆蔚萱才轻声喊她。 「又欣,你闭上眼睛。」 裴又欣立刻闭上眼,不问缘由,任着陆蔚萱在后推着她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裴又欣只知道渐渐远离尘嚣,当四周只剩下树梢婆娑声时,终于停下。 「还不可以睁开眼。」陆蔚萱的声音从后而来,裴又欣朗朗回声好。 「好了,可以了。」 睁开眼的剎那,眼前一片光亮,照亮了陆蔚萱的含笑的眉眼。 「仙女棒?」裴又欣诧异,陆蔚萱递给她,「这是上次又婷给我的,我一直忘记拿起来,刚好就带出来了。」 看着手中的仙女棒,裴又欣有些失神。 记得去年面对那一晚的绚烂烟火,裴又欣只感到悲伤,甚至希望与学姊分离的那段日子能像烟火般短暂。 如今此时此刻,裴又欣却希望这场烟火能久一些、长一些,她捨不得这样的美好消散…… 「又欣,不要捨不得。」陆蔚萱的嗓音使她回神,这才发现手中的仙女棒早已燃烧殆尽,徒留一根焦黑的棒子。 一隻手,轻轻覆上裴又欣的手背。 裴又欣欲开口说些什么,两人身后突然一阵轰然巨响,漆黑的夜顿时一亮,也照亮了两人相偎的身影。 「你写的愿望,一定会成真。」陆蔚萱突如其来的一句,顿时使她方寸大乱,双颊泛红。 目光流转处,无限爱怜。 「你希望我不会再离开……又欣,你给了我一个家,让我有了归属。」手握紧了几分,心底涌出一丝酸涩。 裴又欣拉过陆蔚萱的手,摊开,扬起笑容,「学姊,你知道对我来说,与你相爱的每一天是什么吗?」 「什么?」陆蔚萱眉眼含笑,明媚耀眼。裴又欣倾身,凑近陆蔚萱,依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 「──烟花灿漫的日子。」 两人相视,亦如初见。 满天灯火,佳人相守,永不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