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爱》 第一章 “阿辞。” “阿辞,阿辞,醒醒……” 耳边是恼人的声音,手臂被使劲戳着,睡得香甜的小姑娘迷迷糊糊地把脸从双臂间抬起来,皱眉。 “阿辞,夫子喊你——” “花辞!”前方不远处有雄浑的声音喝道。 花辞揉了揉迷糊的双眼,懒懒站起,白嫩精致的脸上扛着几个枕出的红印子,态度乖巧,鞠了个躬:“夫子好。” 老头气得白胡子抖了抖,扫了眼学堂,板子一甩,木着脸道:“花辞,六界虽无战乱,但安陀山外妖魔横行,处处皆险,你尚年幼,不知事,需知得好好修炼,方可——” “可是,夫子,您打不过我呀。”花辞忍不住出声打断。 静。 这方圆万里的安陀山呀,哪只妖不知,桃花精花辞天赋异禀,百年修成人形,尽管每日好吃懒做瞎晃悠,修为也是节节升高,不过短短三百年,安陀山就没有能在她手下撑过几招的了,学堂的几位夫子亦然。 谁让此处偏僻,灵力贫脊,在大千世界中毫不起眼,也就这几年,仙界特意提拔不少小仙,搜罗并分管这些小地方,纳入仙界版图,企图建立统一秩序。 紧接着,夫子来了好几位,户籍工作也安排上了,年轻小妖都要强制上学,就连仙界快递的触手都隐隐伸到此处,虽说安陀山往来的外人不多,可亦不像以往那般与世隔绝。 夫子所说不无道理,可花辞一直提不起精神,要上学,枯燥无用的术法理论,还有夫子总是假装不小心实则炫耀的外边千奇百怪的传闻,一月仅三日休沐,她好难啊。 夫子姓胡,本体是颗白白胖胖的人参,据说有千年修为,乃一生勤勤恳恳修炼而来,仙术精湛,是个较为厉害的小仙,虽说名列仙班末尾,好歹也是有个名头,名正言顺的。 仙上了年纪也容易刻板,胡老夫子眉头狠皱,轻咳一声,继续一板一眼道:“小小年纪,不可骄躁,世上术法千万,大道无边,就连千黎尊上,都不敢说懂其万一。” “噢。就是那位……杀妻证道,隐遁万年的大人?”花辞挑了挑眉,“据说,年轻时候当真是温文尔雅,貌美无双呢。” 夫子是极为推崇千黎神尊的,总爱在课堂上拿出来叨叨,举的例子百分之九十都是他。 那老人家在神界禁地第三十六重天,此生此世都不一定能见着一面,有什么可想的呢。 “胡闹!怎,怎可轻易亵渎尊上名号!”夫子憋红了脸,胡子乱飞,看得出确实气急了。 花辞赶紧安慰道:“别气别气,我道歉就是了嘛。夫子刚才所授何法?” 夫子瞪了她一眼,接着讲:“方才所说,媚术,万年前乃魔道奇术之一,让人防不胜防,千黎神尊便是……” 花辞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诚恳道:“夫子,我早已学过了。您若不信,我演示一番。” 夫子愣眼,他不会啊,只是告诫这群年轻小妖们要注意提防。 学堂不大,零零散散坐了几十只小妖,多是貌美的女妖,男妖比例偏低。 花辞离开座位,转身往后走了几步,径直走到一个男学子面前。 那人身姿端正,书简整齐摊开在桌面,墨色从羽毛笔尖蔓延成一排排漂亮的小字。 花辞俯身,弯腰,指尖挑起对方的下巴,一气呵成,脸部慢慢凑近。 素雅长裙翩飞似蝶,色彩层层褪落,转而覆上亮眼的红,阳光似拐了个弯儿,裹着粉色桃瓣纷纷扬扬,室内光彩流转,小姑娘已然换了一身贴身的妖娆长裙,唇若烈焰。 她靠得很近,下巴微仰。 白嫩的指尖轻佻地细细摩挲,语气带着点儿小骄傲:“你看我长得漂亮么?想不想娶回家当妻子呀?” 独特的清香扑鼻而来,下巴是软软的触感,昼子簌被迫对上她的双眼,漆黑的瞳孔中毫无波动。 下一刻,花辞的手被一把尺子挥开,对方起身往后退了退,面无表情起身离开。 “不想。” 课后便是月末的三日休沐。 “阿辞,等等我哇!”花辞迈着懒洋洋的步伐往前走,明苏在后面大叫,风风火火地追上来。 明苏是棵来历不明的、性别不明的草。 “阿辞,休沐打算做什么,你这次还要出去吗?” 花辞不雅地打了个哈欠:“回家,睡觉。” “好吧。”明苏好失望,毕竟他很想到安陀山外面看看,以前它们这些小妖是不允许出去的,当然一般人也进不来,最近已经开放了,可他一只修炼不精的小草妖,不敢自己出去。听夫子们说外边的世界很可怕。至于花辞,她从来都毫无顾忌。 走了几步,花辞越想越不服气,回头,认真地盯着明苏:“我的媚术是不是退步了?” 明苏挠挠头:“阿辞你什么时候学过媚术了?” 花辞顿住,随意摆摆手道,“哦,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明苏嘿嘿地笑:“阿辞你真厉害,方才旁边那两只火鸡精快激动得喷火啦。”又安慰道,“昼子簌他是凡人,和我们妖不一样。” “是不一样。”她低头笑了笑。 第二章 这安陀山的小妖或高或低都有些修为,且这几百年来花辞对它们的气息很熟悉,轻易就能找到它们。唯独昼子簌很难找,他是个凡人,刚起步修行。 眼下她运气不错。 那人身姿清俊,浆洗到发白的青衫勾勒出修长身形,靠着树干,半垂着头,看不出表情。 “可别不识好歹,同姐姐我双修,可助你修炼一日千里。”对面的女妖步步逼近,一身桃红长裙裹胸,堪堪遮住那一抹雪白。花辞了然,原来是这株四处开花的艳海棠。 男人抬头,嗓音淡淡:“喜欢我这张脸?” 女妖怔了怔。那真是极为出色的一张脸,清清冷冷的面容,足以让天地失色。明明是平平无奇的凡人,身上无半点修为,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时,她竟升起了一丝退意。 女妖稳了稳心神,觉得自己无端可笑,嗤笑道:“可别端着了,姐姐经历过的男人多了,我们妖呢也不讲究那么多,兴致来了就滚一滚。要不要一起玩啊?” 女妖所说确是真话,安陀山里的小妖大多是受天地泽被的花草,机缘巧合开了灵智,艰苦修炼成人。可不知从何时起,山里灵气越发贫瘠,近百年来,再也没有天生地养修炼成的小妖,妖丁日渐稀少,如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些。 此处不受教化,不通世俗,妖风开放,行乐之余还能补充妖数,是以全妖热衷。何况,仙庭礼司可没空监管这样的小地方。即便如此,妖大多生育不易,多年来,妖数未见起色。 见男人没有回应,女妖似想到什么,撇了撇嘴:“听说桃花妖这两天缠着你,很苦恼吧。姐姐虽没她法力高深,但这方面她可差远了呢。” 话音刚落,女妖身形一顿,陡然后退,粉嫩的桃瓣如刃,险险地擦着她的脸颊而过。花辞咬着一根树枝走了过来,步子懒懒:“啧,海棠你今天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么?再乱说可就揍你了。” 海棠妖心下一凛,略带不舍地多看了男人两眼。 “我的。”花辞侧身挡住她的视线,毫不客气地警告,“不许多看!” “也行,姐姐不介意你先用哦。”海棠妖自顾自朝花辞抛了个媚眼,然后一溜烟跑了,动作可谓纯熟。 “啪!”男人仍是背贴着树干的姿势,身前已然换了一只妖,此时正单手重重摁在他肩旁,目光凌凌盯着他。 昼子簌皱眉,不知道这只妖又发什么疯。 “喂。”花辞认真道,“我想讨点报酬,凡界的知恩图报,你懂的吧。” “确定不是多管闲事?”男人慢慢道,声线清冷,声音好听得紧。 花辞是一只认死理的妖:“哦。不给我便自己取了。” 四周便起了风,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藤蔓,迅速从昼子簌脚下爬上,将他的四肢捆得严严实实。 昼子簌沉默不语,脸色一片阴沉。 花辞盯着那怒极之下依旧完美的薄唇,唇形优雅,色泽漂亮,可疑地呆了片刻,慢慢凑近,无视头顶那道凌厉的视线,贴了上去。 男人宽大衣袖下的双手紧攥,青筋尽显,脸堪堪一偏,花辞的唇贴到了他脸上。 半晌,花辞擦了擦嘴,暗自嘀咕:“没什么感觉啊。” 抬起脸,她发现男人已然恢复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真奇怪啊,这个凡人怎么和话本子里的一点也不一样。 “喂,你为何要来安陀山?” 三天前她爹爹不知从哪弄来这么一个凡人,浑身是伤,还动了关系,把他弄进了安陀山学堂,吩咐她仔细照顾。 唔,要知道那老头子视家中小花园为珍宝,若非有十万火急的事绝对不肯离开。 男人沉默,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 “家中亲人皆被妖魔所伤,仅余我一人,我学仙法欲报此仇。”他嘴角轻扯,神情多了点落寞,“如此说法,你可满意了?” 花辞拧眉道:“噢,指望夫子们你的复仇可没戏了。” 她又摊了摊手,挑眉笑,“你看,安陀山什么也没有,你来此,不就是要被我调戏的么?” 男人的脸又黑了。 花辞笑嘻嘻地打量着他:”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你打听打听,这儿方圆万里,哪只妖不知我花辞大名。“ 少女双手拢在身后,仰着下巴,慢腾腾转了一圈,一段话铿锵有力,颇为骄傲。跳跃的阳光落在枝头,星星点点映照在那双明亮的眸子中。 男人嘴角忍不住轻微抽搐:“好色之名?” 花辞不置可否,手一扬,捆着男人四肢的藤条化作片片桃花,纷纷扬扬散落。 微风携来丝缕芳香,嫩绿色长带勒出纤细的腰身,她弯着腰与他对视,认真道:“我教你术法,如何?” “夫子那样的,我能一个打十个。” 第三章 “总之。”花辞抛出手里的花枝,落地时变成扁平的大剑,一把扯过冷着脸的男人,“先和我回家吧。” 巨剑平稳向前飞,为了顾忌昼子簌,速度并不快,花辞一屁股坐下,双腿盘起,恨不得直接躺下来。 “我厉害吧,安陀山其他小妖道行不够,顶多就在控物阶段,想要御剑至少要再修炼个一两千年吧。” “老头子非让我带你回去。他是不是不疼我了?” “你该不会是他在外面风流惹出来的债吧?” “那也许是……我兄长的转世?” 男人高大的身子就站在她的身后,目光低垂,听着她一路嘀咕,没有开口。 “喂你不害怕么?”花辞扭过身子,扯了扯他的衣袍下摆。 男人没做声。花辞哀叹一声,认命般站直,身子往后,抓着他一只手环在自己的腰上:“抓好,要加速了。” 怎么会有这么冷硬又顽固的男人。 “也就我们小妖不爱计较。” 昼子簌的手掌轻微动了动,终是没有放开。 这天地三十六重天,天上二十七重,地狱九重。分则四海八荒,安陀山在世界极东,日光温和,四季如春,花草妖多喜这般天气。地方不大,不过一个时辰,花辞就回到了家里。 此处是安陀山山脚,不远处便是先前的结界所在,灵气相对更充裕,花草繁盛。老人在几栋精致小阁楼外悠闲地给花草做每日的思想工作。 “爹爹!” 听到呼喊,老人指尖的灵力攸然消散,布满褶皱的脸上夸张地挤出了满满笑意:“回来啦!” “爹爹你又在喂灵力了。”花辞不满道。 “习惯啦,现在这样也不错。”老人轻轻摸了摸一株紫霞的叶子,那株小花开始嘻嘻笑,摇着脑袋的花苞,嚷嚷着好痒。 老人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昼子簌,招呼他过来:“知道你要回来,特意做好了饭菜等着了。” 花辞:“???”我呢我呢!果然那个凡人才是私生子吧。 花辞爱吃肉,作为一只花妖,这实在不合理。一般有个几十年修为的小妖,早就不需要为五谷轮回烦恼了,吃食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罢了。 两个小童赶紧端来了满满的一桌子菜,有两大盘五花肉。小童是机关制品,被赋予简单的灵智,可以照顾日常所需。 好不容易摆脱问东问西的老头子,回到房间,花辞立即支起了最强的结界。 这是她的房间,空荡荡的,简单到几乎没有任何摆设。 “反正也待不了多久的。”她嘀咕着,取出一张明黄色符纸,面色凝重。 锐利的风刃划过,鲜血从嫩白的指尖不断流出,滴落。 符纸上光晕蹿动,交织成千丝万缕的怪异图案。花辞面色逐渐苍白,失血过多,根深蒂固的诅咒凶猛卷来。她脑中一阵晕眩,视线被剥夺,几乎倒下。 疼。 铺天盖地。 还是只有疼。 她每次以为日日夜夜的折磨已经够难以承受时,总会有那么一些日子提醒着她,还有更多需要去承担。 玄异的符纸成型,散发着金光,渐渐融入地里,连着鲜艳的血色一起…… 花辞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 “又没有死啊。”她浑身脏兮兮地躺在地板上,感受着体内熟悉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几百年来,不得一刻安稳,似刻骨入魂的诅咒,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而她脚下这片土地,靠她的血维持着唯一一点生机。 安陀山灵力在飞速溃散,她从一段段混乱的记忆中得知,此处将很快成六界真正的极凶之地,厉鬼不生,妖魔难逃,神仙不渡,乃至更大的灾难。 如今的仙界,已成庞然大物,怎会在意这样的小地方? “可是。”花辞看了眼指尖渐渐愈合的伤痕,神色低落,“我还不想死啊。”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花辞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缓过来了,她叹了口气,用仅剩的一点灵力烧热了水泡澡。 苍白的肤色在热水的浸润下透出了点粉,不再那么吓人后,她才慢吞吞爬出来。 “爹爹,我去药室啦。”出来后,花辞没看到昼子簌,便也不多想,朝老头子招呼一声就钻进了药室。 “百味花,骷藤,血仙芝……” 挑挑捡捡了许久,花辞小心翼翼地开始用药炉炼药。 她水平不怎么好,拿着表面坑坑洼洼的药丸,花辞拧着眉头,刚要往嘴里放,一只大手横过来,抓住了她的小臂。 男人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袍,上好的布料,衬托着颀长的身形,气质越发难测。他皱眉盯着女孩手上奇奇怪怪的东西,正要开口,花辞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头一低,迅速把药丸子咬进嘴里。 “你——” “啊啊啊好难吃。”花辞吐了吐舌头,挣开男人的手,倒了杯水喝,用余光打量着他。 “你来找我,是要答应我嘛?”她毫无形象地坐在桌子上,朝他笑了笑,眼里的惊喜毫不掩饰。 昼子簌语气平静:“做梦。” “哦。”花辞耸耸肩。 昼子簌并未离开,盯着药炉里的残渣,指尖碾了碾:“大补之药?” 花辞惊讶道:“如今凡人都这么厉害了吗?” 男人神色淡淡:“天底下药性大多相通,往日略有涉猎罢了。” “你看到了,我对炼药一窍不通,仅是折腾些温和的药材。”花辞想了想,开始转移话题,“炼器我倒是挺厉害的,可以送你个小物件。” 花辞觉得,她真的对这个男人足够好了,脾气都忍着,就为了滚个草坪。 昼子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在她以为他根本不屑时,开了口:“好。” 花辞:“……”行叭。 第四章 花辞如愿地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最后才被老头子破门而入揪起来。 “爹爹,你这么狠心,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本来就不是。还不是怕你睡太久对身体不好。”花父瞪眼。 花辞嘿嘿傻笑一阵,把碗里的肉一个个快速地放进嘴里。 对她来说,连真正的休息都是奢望啊。 明天又要上学堂了,花辞不情不愿地被赶了回去。 花父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重重舒了一口气,躬着身子一阵震颤,喉咙的血气压抑不住,猛地吐了出来。 “糟老头子,你快死了。”那株紫霞朝他摆了摆头顶粉嫩的花苞,想跑过去,却忘了自己根本还动不了,懊恼道,“等我开花,开花后就可以陪你了。” 花父凝视着它叹气,满目悲凉:“等不到了……” “预知天命,必遭反噬。”他撑着身子走过去摸了摸乖巧的花儿,“这是我与你欠她的。” 它不太理解,苍老的手弄得它很不舒服,这次没嚷嚷,只是担忧道:“你死了就没人照顾我啦,我也会死的。”从出生起便娇生惯养的它,自己会很难适应。 “你别死啦~”紫霞开始撒娇,在它的印象中,这招一直百试百灵。可它从没吃过苦,亦不知,这世上有悲伤与绝望,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花父笑着摸摸它:“别怕,人仙神妖魔死后皆入轮回,我会一直陪着你。”看了眼遥远的天际道,“还有一段时间,多和我说说话吧。” 紫霞不是很想拒绝他的请求,挥了挥叶子作为回应。它只有小孩的心智,平常糟老头子总来闹它,也挺烦的。 它听不懂他往日叨叨的东西,这么多年了也从没疑惑过自己为何一直长不大。 昼子簌在安陀山的住所是一间简单的竹屋,花辞随意扫了几眼,发现这人真的很会挑地方,清净又不失秀美,屋后还有温泉眼,灵气相对更浓郁几分。 花辞一进门便霸占了整张不大不小的木床,懒懒地躺着,嘴上说着不着调的东西。 被褥干净整洁,有一股清冽的淡香,格外好闻,她紧紧搂在怀里,没舍得放开。 男人站在门口,眼底并不平静:“你知不知羞。” “不知。从来没有妖教过我。”花辞笑嘻嘻道,“也从不知妖还要学这么多。” 她往里挪了挪,使劲拍拍空出的位置,道:“床够大,可以一起睡的。” “……回你的住处去。” 花辞无奈:“可我无处可去啊。” 作为天生地养的桃花精,往日就躺在枝干上,雨天用枝叶撑起挡着,并不多加讲究。不能化形的那百年,风吹雨淋早成习惯,换个住处对她意义不大。 “我想和你一起睡。”花辞直白道。 他的气息很舒服。 昼子簌往里迈的步子顿在那里,墨色的双眸直直望过去:“你对其他男人也这样?” 第一次见面时,他浑身是伤,脏兮兮的,有个小姑娘却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盯着他的脸发呆,神情开始慢慢变得惊喜无比,语出惊人:“要和我滚草坪吗?” 第一次有人跟他发出这种奇怪的邀请。 可后来不到一天,他就知道了,所谓的滚草坪就是小妖们的深入交流运动。 花辞不解道:“怎样?一起睡?”想了想,她似乎恍然大悟,“小妖们往日里一起睡一起滚草坪,挺平常的。”只她自顾不暇没那些心思罢了。 屋内气压骤降。男人一双眼沉沉地盯着她,把花辞盯得想要检查自己身体是不是沾上奇怪的东西了。 这个凡人,有点吓妖啊。 半晌,男人才移开视线,一声不吭,走向室内的案桌。 花辞瞄了他一眼,继续心安理得地躺着。 昼子簌端来了热水,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洗漱擦手,修长的身形映衬着月光,沾了水的指尖白皙玉润,月光莹莹,那清俊的侧颜多了一分温润。 花辞身上出了汗,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喊他:“昼子簌。” 男人走过去,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女孩儿整张脸都红红的,小小的一团缩在床角,纤细的眉拧得很紧,牙关紧咬。 “难受?” 花辞陆续吃了不少药丸子,其中有几味猛药,当时也顾不上药性冲突,现在貌似很不好。 她看了眼头顶透着虚光的修长身影,只小声咕囔道:“太热了,药丸补过头了。” 再拙劣的谎言,若无有心人戳穿,便就能这么揭过。 男人淡淡应了一声,坐回案桌前,打算就这么修炼一晚。 许久,床上传来细微声响,他看过去,那里已空无一人。 第五章 第二天,花辞神色恹恹地出现在学堂里。 明苏偷偷戳她:“阿辞你这几天滚草坪去了?” 花辞漫不经心应了声:“嗯?” “那个……听说挺伤身的,要多注意点。”明苏瞅着她的脸色,小声道。 花辞来了兴趣:“听哪只妖说的?” 明苏白嫩的脸爬上了明显的粉色,不太好意思了:“海棠呀,她说最近的男妖质量下降了,还,还邀请我了。” 他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颇有些受宠若惊,羞囧半天后拒绝了。不过,下次……他想,如果海棠下次还来邀请,他也许会答应的。 花辞默了默,决定问出来:“你现在是男妖,还是女妖?” 她一直怀疑明苏是株变异的草,自化形起便性别不明,怕戳他伤口,一直没问。 明苏回答得更小声了:“就是,都可以……”对上花辞诡异的眼神,他赶紧补充,“我决定做男妖了,不换了。” 花辞配合地投去疑问的眼神。 明苏继续小小声:“那次,撞见滚草坪的了,就是感觉……男妖比较……霸气。” 沉默。 “我觉得我可以做只霸气的妖。”他握拳给自己鼓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她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花辞乐不可支,毫无形象地大笑。 “阿辞你别笑!你,你……”明苏羞红了脸,急忙伸手去捂她嘴巴。 “花辞!”夫子怒起拍案。 与此同时,身后几步远,昼子簌面无表情地看着亲密无间闹在一起的两人。 “哈嗝——”花辞憋着笑,赶紧站起来,态度良好地认错,“夫子,我错了,我申请在外头面壁思过。”说完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花辞自然不是找借口逃课。这些年她把能弄到的典籍资料翻看了遍,都没找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她只能把目光放在仙庭上。仙界渊源颇为久远,体系严明,典籍保存得最为完善,再着上仙们无聊还爱看闲书,更有甚着热衷著书。 据她所知,那位千黎老人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凡间那是要被叫做书呆子的。 他以一人之力颠覆仙妖魔各法术体系,归于一统,并开创无数大大小小的术法,深受六界敬仰。 像这样不知活了几万年的老妖怪,几乎是无所不知的,可惜神界在高高的三十四重天之上,强大的禁制下,非上仙不可进,千黎神尊所在的三十六重天,据说只有上神才能偶尔串门。 花辞抓紧时间去天界溜了一圈。去的时候带了几颗美容丹与一些有趣的小机关,回来时便抱了几本手抄典籍,以及一堆漂亮的裙子。 仙界的小姐姐们都喜欢花辞。这只妖长得可爱,还机灵懂事,会逗她们开心。 “花辞姐姐。” “阿辞你最好了。” 花辞一回来,身边就围上了不少女妖,都盯上了她怀里的漂亮小裙子。 花辞给自己挑了两件留下,其余的都交换的交换,送的送,一身轻松直接飘往昼子簌住处。 男人就坐在案桌前,背脊挺直,脖颈如玉修长,束冠被摘下,长发如瀑,侧颜清清冷冷。 花辞直接瞬移到他的身后,想来个突袭,男人已经先一步起身移开。 “你真的是凡人?” 昼子簌道:“近来学了些许术法,小有所成。神魂感知是基础,万物有灵,当神魂波动超过阈值,可用自身灵气构成闭环回路,自然可感知到。” 花辞一脸懵逼。 发现自己说多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喜清净,往后莫来扰我。” “哦。”谁在乎呢。花辞应了声,自顾自将怀里抱着的两条裙子挂在了衣架上,与那几件素色长袍分占两边。 昼子簌不再理会她,继续作画。 花辞则甩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翻看抄阅的古籍。 这是她绞尽脑汁,又借了不少人情混进典籍殿里,小心翼翼翻找半天才找到的相关资料,时间不太够,只手抄了几本。幸得典籍殿的小童收过她不少小礼物。 “妖星降世……仙历天元九万八千一百二一年……”书里记载了万年前的六界大劫,但许多地方极其含糊,并未记载千黎神尊是怎样解决的,那之后天地便回归安宁。 “可这与安陀山有何关系?”她只知道安陀山是当年混沌神力冲突之下造成的灾祸,大大小小的妖中,却只有她的血液能起作用。 花辞烦躁地挠挠头,决定先睡觉养神,体内灵力波动小,疼痛会减轻一些。 昼子簌作完一幅画,床上的那只妖已经不在了,他放下笔,整理一番,正要和衣而睡,窗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月色清雅,床的上方,窗口半开,一支桃枝调皮地探了进来,两片嫩绿的叶子舒展着身子,左右摇晃。 “子簌。”女孩清脆的声音从屋外不远处传来,桃枝朝他晃了晃,“做个好梦。” 昼子簌闭了闭眼,随她去了。 他以为花辞不会太过胡来,事实上,花辞就是只不知分寸的妖!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昼子簌一睁眼,便对上桃花妖白白净净的小脸,近在咫尺。 这只妖大大咧咧地躺在他的床上,长袖滑落,露出一只瓷白纤细的手,就那么横在他的胸前。 过于贴近的距离,连那小小的呼吸都能感受到,带着点儿甜甜的馨香。粉嫩的唇瓣形状漂亮,便如同清晨枝头上带着露水的娇艳桃花。 昼子簌眉心直跳。 “起来。”第一次出现了不可控的情绪。 “哦。” 没法再装睡了,花辞不情愿地睁开眼,收回手,乖乖坐起来,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笑着和他打招呼,“子簌,早上好啊。” 趁着男人还在床上,她又赶紧去后屋用盆子端了温水和面巾回来,又往水里撒了几朵桃瓣。 男人黑着脸,捏了个净水诀,脸部顿时清清爽爽了。 花辞惊呆了:“……”这个凡人何止天赋异禀,太妖孽了! 看了眼盆子里的面巾,唉,那她就只好勉为其难把那盆水用掉啦~ 第六章 昼子簌好多天没理会过花辞,可架不住桃花妖面皮厚,一只妖自个玩得欢乐。 清晨,再一次被赶下床后,花辞直接躺在树上晒太阳。 繁盛的桃树,桃花满枝,花辞躺在软绵绵的桃瓣堆里,继续研究新找来的几本古籍。 “你是在找万灵藤么?小桃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高不低的磁嗓。 花辞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来人是个青衣男子。 他悬空而立,面如冠玉,衣袖无风自扬,金边墨色勾勒,腰系暖玉金带,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是何人?”花辞心头警惕。这个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恐怕要是上仙的修为,安陀山绝对没有这样的存在。 “只是碰巧路过此地罢了。”他撩了撩刘海,笑道,“万灵藤,这世上可就仅此一株。” “哦。”花辞点点头。 男人:“……”不对啊,你怎么不继续问?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男人败退:“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此药在九黎宫,你就别惦记了。”那个地方,多少仙魔望而却步。 “哦。多谢告知。”花辞淡然点头,表示毫不意外。 男人嘴角抽搐,感觉自己待不下去了,这什么幼稚玩意,挥了挥衣袖,消失在原地:“有缘再会。” 再次出现时,男人已经到了昼子簌屋内,震惊得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这样了?” 他长袖掩面,开始悲伤痛哭:“我,我不过就是那天拒绝了你一句,你怎么就——” “戏别太多。”昼子簌翻动着书卷,头也没抬,“找我何事?” 轮月埋怨道:“你这一走百年,找你费了我不少功夫。” 好吧,只得到了一个冷眼,他只好正经道,“此地确有怪异,你是听我提起后,特意来调查的?” “嗯。” 轮月狐疑地打量着好友:“可有发现?” “未曾。” 轮月摸出那把随身的骚包扇子摇了摇,道:“方才遇见一只有趣的小桃妖,看着颇有天分。” 昼子簌蹙眉,抬起头:“她发现你了?” “不经意发现小姑娘在找万灵藤,就好心告诉她了。”轮月耸耸肩。 男人手一顿,轻轻蹙眉:“她可说了要作何用处?” “这倒没有。”轮月像突然发现了惊奇的事,“不太对,你是否太过关心这只小妖了?你要查此地何必如此麻——” 男人一双漆黑的眼突然凌厉扫来,掌心捏着的竹卷嘎吱作响,轮月大惊,就见男人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讥讽,锋利的眉眼一瞬间风华尽现,笑得惊心动魄。 “关心?”他慢慢重复这两个字。 轮月完全被吓懵了:“别,别误伤——“瞬移至门口才后知后觉,这人目前没多少修为。但不跑不行,心理阴影太重了。 男人嗤笑道:“我如何伤你。”不待回应,他起身收拾,拿起书卷去学堂,“往后少来,别被发现了。” 过了几日,夫子开始教小妖们御物。 “御物是御剑的基础,重在灵力的收放与控制……” “子簌。”开辟出的演习场中,小妖们对着地上一把把木剑愁眉苦脸,花辞寻到空隙就凑到昼子簌身边。 “我教你呀,这个我在行。子簌,和我滚草坪啦。” 男人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木剑就随着指尖的灵力平平稳稳地上升。 花辞:“……” “阿辞,你教我。”明苏蹭蹭蹭小跑过来,眼睛亮亮的,“我,我可以和你滚的。我不介意。” “你?”花辞看了眼明苏可爱的包子脸,十分嫌弃,毫不犹豫地摇头。 明苏不服了:“为何只要这个凡人?”他和她可是几百年的交情了,从他还是一棵被欺压的幼草时,就跟着她。 为何? 恍惚中,那声音放肆有力,轰隆隆穿越时光倾泻而来,这一次前所未有地清晰。 [我花辞娶妻就要娶六界中最好看的男人!] [是选夫,选夫!您又说错了!外边那群坏仙会嘲笑咱们的。] [可是那位......不在咱们妖界。] [抢回来就是了。]那道声音张扬而狂妄。 [大人,咱们貌似抢不起啊!] ————————————— …哇,就知道我留不住存稿orz 第七章 “我花辞滚草坪就要滚最好看的男人!”花辞手指虚虚指向那边完全无视他俩的男人。 “......不理你。”明苏哼哼,跑一边去。 花辞正要开口挽救下快要翻掉的小船,却在那瞬间,面色巨变,抬头骤然朝东边看去。远处猛然发出巨大轰鸣,灵力光团在地面砰然炸开,黑烟喧嚣,裹着嘈杂听不真切的悲鸣。 “花,花辞——” 有小妖踉踉跄跄奔来,仓皇悲戚,衣裙满血,受了重伤,话未说完已撑不住显出真身,变成一只气息奄奄的焦黑老鼠。 来不及多加思考,花辞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我去看看,别跟过来!” 安陀山彻底被震动,在巨兽的脚下瑟瑟发抖,几只来不及躲避的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天荒兽?”花辞面色沉重,指尖用力捏得发白。这是六界赫赫有名的凶兽,性情残暴,造下无数罪孽,几千年来仙界无数次派上仙围捕不成。 如今看天荒的样子,已然重伤发狂,体内暴戾兽性完全被激发。 即便是重伤的荒兽,她……亦根本不是对手。 深呼一口气,正要动手,下摆却被一只白嫩嫩的手抓住。 “别去,阿辞。”是不知何时跟着过来的明苏,他仰头看着她,手上抓得用力,几乎哭出来,“别过去,你阻止不了的,别去。” 花辞怔了怔。 “哦。”她轻声应,“可这儿,是我的地盘啊,要脸的。” 手上一道法术已经径直打向荒兽,与此同时身形出现在了它上方。 荒兽被挑衅,狂吼一声,长尾狠狠朝长空甩去,空气中是灵力爆裂的声响,花辞险险闪过。 强行力敌不是方法,花辞并不是来送死的,拖住荒兽是关键。它已重伤,随时间加长,战力会越来越弱。 夫子和其他许多小妖也已经赶了过来,被这场景吓得瑟瑟发抖,帮不上任何忙,若插手只会白白送命。 花辞这边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就是身死的下场,精神绷紧到极致,无暇思考其他,并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用出了早就超越以往的术法能力,只遵循着身体的本能。 男人站在焦虑万分的妖群中,长身玉立,静静看着激斗的场面,神情清冷,显得格外突出。 “这只小妖竟然如此厉害!”耳边响起轮月的惊叹,是送音入耳,他本人并未现身。 看到男人并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他就知道,这其中定然有隐情。 他倒看得津津有味:“几千年了,才把天荒兽重伤,重伤也罢,竟让它逃至此,仙界办事越来越敷衍了。要出手吗?” 花辞似乎有一瞬的恍惚,露出了破绽,已来不及躲避荒兽的下一击。千钧一发之际,她不退反进迎身而上,墨绿光团猛然击中肩膀,散开浓厚血花。 “阿辞!!” 花辞似察觉不出任何痛苦般,身子未停下,趁着荒兽收招的僵直时刻,反手一击抛射至它右眼,给了它重重一击。 她的状况并不好,整个人摔到地上,五脏六腑都有种蹿乱的感觉,伤势几乎压制不住,嘴角溢血。 “救人。”冷硬的声音在轮月耳边响起,“收起你的试探。” 他看了眼男人的脸色,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 也许是错觉,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他要动手了。 虽然看着是个刚开始修炼的凡人,但若说没办法,他可是不信的。 他有心试探好友对这只桃花妖的态度,自知理亏,赶紧去解决荒兽。 花辞快撑不住时,荒兽在小妖们震惊的视线中,轰然倒下。 轮月在空中现身,笑眯眯地朝花辞打招呼:“小桃妖,又见面了。” “多谢。”花辞强撑着没倒下,不欲多说,只想赶紧离开。 “等下。”轮月拦下她,“你伤得很重,我可助你疗伤。” 花辞没开口,直接离开。 “……”轮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花辞走后不久,才急匆匆赶来了几位仙界之人:“轮,轮月上,上神。” 轮月点点头,摸出摇扇,端着架子:“恰好路过,天荒兽已死,造成此地生灵受伤惨重,乃尔等过失,好好处理。” 另一边,花辞几近昏厥,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嘴里。 “阿辞,你怎么样了?”明苏急得眼泪直掉,小心地把她抱进怀中,给她输送灵气,手指都在抖。好在他足够了解她,才能找到她孤单单一只妖藏身的地方。 花辞掀开眼皮:“死不了,哭什么。”并且十分嫌弃他,“你是我见过最没骨气的妖。” “忍不住,这个身子就这样。”明苏委屈极了。为何他处处都是遭阿辞嫌弃的。 半晌,看着安安静静躺着,毫无生气的花辞,明苏突然开口:“阿辞,我修炼天分高么?” “很弱。”花辞毫不留情地说了实话。 明苏咬着下唇,有些不甘。他生来便比其他小妖要更弱许多,来历不明,连自身是何品种都不知,只是毫不起眼的一棵野草,总被嘲笑、欺负。 花辞出现后,一切就变了。 但许是他天赋实在太差,每日勤勤恳恳修炼,进度也不及花辞之万一,现在就算想为她疗伤都做不到。 “我太没用了。” “嗯。还笨。”花辞接口道。 “阿辞我不想理你了!”太气了! 花辞笑了笑:“那等我睡醒再理。” “药她也没要?”轮月看着拿着玉瓶走回来的男人,诧异道,“我以为她会听你的。” 昼子簌垂眸,淡淡道:“她并不需要。” 轮月在他屋子里找个小竹凳坐下:“这只妖着实怪异,她在刻意避开我。” “我心里有数。” “你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他现在是完全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男人笑了一声:“想再教会她一次。”再试一次,以身饲虎。 ———————————————————— 我又又又又又更啦~ 第八章 花辞不过半月便又活蹦乱跳了,说着不理她的明苏依旧打脸,不过最近也总是不见踪影。 花辞也不管他,看着安静看书的男人的俊脸,继续愁眉苦脸。 她太难了。这个凡人完完全全油盐不进啊。 第二天,花辞又一次悄摸从仙界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薄薄的小本子。那是她特意去找月老殿的小童要来的。 她以为那是关于如何成功滚草坪的指导,可一打开,发现是成功后具体如何滚草坪的。 不得不说,仙界的人就是喜欢折腾这些不实用的物事,作画还用上了仙法,生动形象逼真,完全不输她看过的实况。 花辞瞄了眼窗口处男人修长的身形。 月色孤冷,男人下巴微敛,领口微露着瓷白,侧颜依旧一贯清清冷冷,就像一尊即将羽化的神祇,遥不可及,却让她莫名感到些许燥热。 花辞赶紧合上不可描述的本子,随手放在书架上,瘫到床上。书架多是昼子簌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书卷,也有她顺手放的一些。 “子簌。”她喊他,“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已经习惯和我一起睡了?” 她现在每天半夜偷偷溜进来跑到他床上睡觉,第二天早上又被赶下床,可每天半夜起身也是好麻烦的。 男人没理她,她便凑过去,整个身子趴在他的案桌前,扭头看他,无赖极了。 “就不能答应我么?以后我肯定就不来烦你了啊。还可以罩着你,安陀山绝对没有妖能欺负你的!”她信誓旦旦。 “还是你想每天和根桃枝一起睡觉?你会压到我的!”因为昼子簌不让她用人身,她只好变成原形躺在床上,有一次半夜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睁眼发现是被一只横过来的手压住了。 男人闻言顿了顿,随手抄起一册书卷,罩在那张白嫩嫩的脸上,推开她,又慢条斯理抚平桌面的小物件,似漫不经心道:“你究竟看上我何处?” “脸。”花辞认真道,摸出一个话本子翻开,朝他眨眨眼,“你要改吗?” 她指着话本上的某一页,念道:“赫连莺莺倒退几步,撞上冰冷的墙壁,看着面前步步紧逼的男子,心生绝望,她崩溃着哭喊道,‘你到底看上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风里吹来百折花的香气,丝丝缕缕,捎来初夏甜腻的气息。 一如当年,她似乎没有太多变化。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漆黑一片。 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回答。 小姑娘还在假装深情地念着,语气总是那么夸张别扭:“男子宠溺地看着她道:‘我看上的是你。’ 说着俯身吻——” 手中的话本被一只手抽走,花辞摊手,笑得无赖:“毁容大概是无用的,吃颗药便可恢复。” 她又仔细想了想道:“听说冥界历代镇守地狱海,地狱海中心有长明灯,底下封印着大妖怪,长明灯照耀下的地狱海水,神魔触之即伤,无法治愈,听起来可用作毁容。” 她也不记得是听哪位仙子当趣闻说的,女仙们总是没事分享听来的八卦,修修补补瞎幻想各种故事,真真假假自己都不知。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你倒是知道挺多。”他示意窗口,“出去。” 花辞:“……” 第九章 如此又过了两个多月。 花辞再一次放血后整只妖都蔫蔫地躺在地上,完全不想动弹。 好像没多少时间了,她有预感。 其实除此之外这一生过得倒也不错,安安稳稳,每日悠闲瞎混过日子,在外人看来的荒僻之地却是她的家,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每个小妖生性都活泼善良,吵吵闹闹的时光一晃几百年就过去了。 直到昼子簌这个例外的出现。 她曾以为不可能遇到这样一只妖或仙,何况是个凡人。于她来说仿佛有种特殊的吸引力,第一眼就知道该是他。 其实仙界也有很多貌美的男仙,和女仙们混熟了自然也能接触到许多不同职级的仙。普通小妖若有千年功力,通过历练和审核,也可以混个最低级的地仙了。 “唔,他们都不及子簌好看。”花辞双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看在作画的男人,跟他说听来的或者看来的有趣的东西。 她自己就可以锲而不舍地嘀嘀咕咕半天,就算男人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有没有回应。 他实在太闷了,跟又冷又硬的臭石头一般,而等花辞说累了他便会偶尔淡淡地回一两句。 可花辞今天不知为何突然一阵阵烦躁。 “昼子簌。”花辞喊他,连名带姓。 男人几不可见地蹙眉。 “你是不是不肯答应?”她语气有点儿不好,用力地盯着他,目光灼灼。 “嗯。”轻描淡写的回答。 有一阵死寂的沉默。 花辞低头笑了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非要缠着你?是不是觉得非你不可,所以可以逗着我玩儿?” 男人端坐着,笼了笼袖子,平静道:“你只是要我的身子。” “可你一直都没有拒绝不是么。”她不是笨蛋,这个男人,他的态度,他所做的。他允许自己的地盘成为她的一部分,分她一半床,本身就代表了特别的含义。 “欲擒故纵,有意思么?!” 男人放下手中的笔,沉默片刻,突然勾了勾唇道:“你倒是变聪明了。” 花辞一愣。 一条胳膊已经从身旁伸出,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勾进怀里往一边带去。 花辞完全没反应过来,迟疑道:“你,你说什么?” 昼子簌一个用力,将怀里这只小桃妖搂起放到了柔软的被子上,身子跟着向前倒下,双手支在她两侧。 空气一下变得凝滞,狭窄的空间里有沉闷与惊慌,花辞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很近。 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平缓的,带着点儿不同往常的热度,以及清洌好闻的味道。 男人低着头看她,那副她肖想无数次的俊脸就在她的上方,锋利的棱角隐在淡淡阴影中,抹上了说丝丝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他没开口。 很安静,她听到了自己一蹦一蹦的心跳声。 “在夸你。”昼子簌回答她。 这个姿势!花辞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惊喜道:“所以你是要答应我么?!” 眼前骤然一黑,接着有柔软的布料覆上,那人似乎还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子簌。”男人独特的气息依然近在咫尺,她不自觉伸手去抓他衣袖。 “今日,我便教你第一课。”她听到他说,语气清清冷冷,字字清晰,一如往日那月光下清俊孤冷的轮廓。 第十章 夜幕低垂,天色渐渐昏沉,屋内一盏盏荧光灯接而亮了起来,光影随着男人慢慢起身的动作恍惚摇曳。 那是花辞某天折腾出的东西,发光的珠子是湖里一种夜光蚌产的,她抢了人家的珠子,提着灯献宝似的送给他,笑嘻嘻地求夸奖。 如今倒也方便得很,昼子簌想。 空气安静得过分。 粉嫩的系带顺着男人双指的动作缓慢滑落。 花辞不自觉屏住呼吸。 她好像知道这个男人在做什么,又好像不知道。可是他,他扯掉了她的系带。那稍稍起身的动作带来衣物间的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垂落的秀发还扫过她的脖颈,痒痒的。 “子簌。”她偏了偏头,伸手去拂,抗议道,“好痒。” 男人双膝半跪在床上,两腿之间夹了个不怎么安分的小姑娘,身子左右扭动,清秀的小脸皱起,不满地嘟囔。 衣领不经折腾,悄悄散开,露出一片细嫩的白皙,如玉润白,再往下,隐约可见那纤细的锁骨弧度。 男人猛地别过头去,一股热度蛮不讲理地从后颈蔓延而上,耳根子阵阵发热。 他艰难地闭了闭眼,手指扯着她的衣袖稍微往上遮掩着。花辞还在乱动,他便摁住了她的手腕:“别动了。” “噢。”花辞表示自己很听话,“可是,子簌你好慢啊。”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嗯。”男人哑着嗓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垂着眼,指尖从散开的衣袍探入,径直越过里衣往下,覆在小姑娘腰腹间光滑的肌肤上。 花辞突然安静下来。 他看了眼乖巧的小姑娘,眼底起了波澜,深深地看着她:“你可知,世间讲究因果道法,六界轮回亦有定数。” 男人的手轻轻摩挲,那腻的触感传来,似乎着了火,接触的地方火热出了汗,引起流窜全身的颤栗,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花辞浑身都有点软,想不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更明显了,忍不住伸手摁住了他的动作,开口道:“因果论嘛,我知道啊。”她也不是完全不听课的。 不过她是不赞同的,哪儿管得了那么多啊,做事情之前想来想去琢磨来琢磨去的,多累啊,“我才不管。” 昼子簌眯了眯眼,勾起一抹冷笑。 他仍记得,第一次说起这个理论时,她主动扑过来,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信誓旦旦保证道:“所以我会负责到底的!” 结果呢? 到底是不甘心。 “唔!”花辞哼了一声,“子簌你弄疼我了。”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不像抱怨或拒绝,反倒多了点娇憨的撒娇意味。 昼子簌身子一僵,捏了捏她的脸,喊她:“花辞。”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像代表了某种束缚与禁忌。千年万年的斗转星移,岁月更替,它随着浪涛沙土深埋,有朝一日终破土而出,震天撼地。 花辞愣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男人的指尖慢慢移到那粉嫩的唇上,细细摩擦,慢慢道:“记着,没有得到是不需付出代价的。” 他垂着眼,看不清眼底情绪,底下手指却灵活地拐了个弯儿,钻进单薄的亵裤里,抵在那从未被人触碰过的私密之地。 第十一章(微H) 被陌生的指尖入侵,花辞猛地一惊,双腿狠狠夹紧。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男人的气息渐渐产生了变化,稍微急促,火热,力度很大,摩擦得她嘴唇生疼。 她抿了下嘴唇,把他的指尖咬在齿间。 男人的手在腿缝间缓缓而动,一点点试探。花辞的年纪在人间不过是相当于刚十六七岁的少女。 手底下是光滑带着点细小绒毛的触感,他的指尖挤入花户狭窄的缝中,触摸到温热的,带着湿润的软肉。 像是过电般,那触感从指尖一直清晰地蹿到脑海,昼子簌抿着薄唇,手指在那隐约能摸到的小小凸起上快速滑动。 花辞身体微颤,忍不住想更用力地夹着腿,下体传来的动静让她隐约明白什么,像是本子里见过的。 只是,里面没有说过会是这样的感觉,想出声,可是……太奇怪了,作为安陀山的大佬,她也是要脸的。 “子,子簌。”她松开男人的手指,偏过头去,又挣扎着想要摘掉眼罩,下一步两只手却被用力摁到一边。 唇被狠狠堵住了。 男人没有着急着进一步动作,只是看着面颊染粉,娇而不知的小姑娘,贴着她的唇开口,音色比往日多了些许低沉与诱哄:“别拒绝。” 现在已经晚了。 是她要来招惹他的。 手下的肉粒在一点点坚硬,粘腻的花露染了他一手,他笑了笑又道:“你不懂的,都教你。” 他指尖轻轻捻住,揉搓,把她忍不住溢出口的呻吟堵住,一根手指顺着弧度往下,挤开窄小的入口,坚定而缓慢地插了进去。 “唔。”花辞浑身一震,眸子都瞪圆了,刚张嘴想说话,男人顺势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她,舌头闯了进来。 下巴被一只手用力捏起,贴得更近,呼吸交融,他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了,强硬地在她嘴里翻天覆地,扫过每一寸芳香。 舌头被吸得生疼,脑袋被吻得晕乎乎的,花辞皱眉,两只手搭在男人肩膀,但她并不想推开他。 她可以推开的。 但这不讨厌。 在花辞的认知中,很少有什么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一旦有了,她会想方设法弄到手,比如昼子簌。剩下的,不讨厌的,她态度都很随意。 不过她可以纵容他一点,她想。 男人的手指依旧在那温热的穴口浅浅进出,慢慢探索着,挑逗着,勾出更多花露。 一想到,这几百年,假若……假若有别的妖,会像现在这样,触碰着这个地方,就恨不得…… 他用力咬了她一口,一双眸子诡谲幽深,稍稍放开了她的唇,低低沉沉地喘着,却又很不甘心。 她还是什么都不懂,哪里来的胆子馋他? “子,子簌,下面……”花辞终于被松开,差点憋得喘不过气来,“好胀。” 虽然只是一根手指,可她那儿太细小,又未经人事,被弄得有些难受,却又奇怪地舒服。 昼子簌怔了怔,突然便笑了,额头抵上她的,手下的动作越发用力:“过一会就好了。” 不,不好。花辞晕乎乎地想。 像一直有东西被男人的手勾出来,痒痒的,湿黏的,那个地方好像又被撑大了一些,男人放进了两根手指。 她忍得好难受,那快速的抽插一下下撞进去时,都激起一阵酥麻,铺天盖地。隐隐能看到头顶荧光灯的光亮,猛烈地摇晃着。 突然一阵凉意袭来,裙子被撩起来了,亵裤被脱掉,更方便了男人的进出。 “子簌,子簌。”花辞咬着唇,额头叠了满满一层汗,被下体的撞击折腾得神魂颠倒,“子簌,我……” 她想说不要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这不是滚草坪,那操作不是这样的。可他说要教的到底是什么? 男人伏着身子,肌肉绷到极致,束发已经散乱地放了下来,沾染了汗光,汗珠从白皙光洁的下巴滑落,他忍不住急促地重喘,耳后一片艳红。 指尖传来的触感像火,熨烫着他的每一根理智。 他知道这是不该,无论是史书,亦或是不知几万年的学识都这么告诉他。 她总能如此肆无忌惮,而不顾他被逼得丢盔弃甲。 那紧窄火热的地方骤然一震,有节奏地急促收缩,指尖被涓涓暖流完全淹没。 花辞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后,呜咽一声,觉得真的好丢脸。 男人把手指抽出,白皙如玉的手指湿漉漉一片,在灯光下更添几分难掩的暧昧。而小姑娘呆呆地躺着不动,面染红云,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唇上还留着被咬出来的印子,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他取出帕子根根擦干净,却没摘下她眼睛上的布条,正要开口,却听见她问他:“这就是代价么?那我们可以滚草坪了?” 她悄摸摸地高兴,其实还挺舒服的。 昼子簌顿住,面色前所未有地阴沉。因为他突然明白了,她为何没有丝毫抵抗。 这世间没有她花辞得不到的东西,她也能为达目的而舍弃任何东西。 —————————————— 嗯,第一节教育课失败了的昼夫子~ 和大家聊聊天: 第一次写仙侠文,其实世界设定很简单俗套,毕竟就是个披着仙侠外套的恋爱小甜饼,还有点忐忑是不是不那么合理。本文剧肉并重,剧情可能重一些,偏爱对手戏,尽量炖水到渠成的肉。 喜欢的话希望小可爱们多多留言投猪支持哇,珠珠多可以上新书榜(应该是),可以被更多读者发现,然后作者菌码字会更有动力,又会有更多珠珠… 嗯,良性循环!(??ω??)?? 第十二章 花辞没有得到回应,一把扯下了眼睛的布条,一边追问道:“子簌,你——” 话到嘴边终是说不下去了。 男人坐在床边,微低着头,一头青丝随意铺洒床沿,额发亦没有妥帖处理,凌乱地垂下遮了眉眼。她只看得到那半边完美的侧脸,下巴微敛,唇色透着点荒芜苍白的气息,抿得很紧。 这个人从不愿意透露半点情绪,只能自己观察。 花辞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荧光灯暖黄的光线笼罩在那一身月牙白锦缎上,泛着幽幽冷光,他似完全被隔离了一般,一身孤凉,周身是幽深禁忌的领域,谁也无法侵入。 花辞挠挠头,实在不明白,是生气了?可是刚才还…… 往下瞄了一眼,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得过分,五指张开支在床上,她不知怎么就有点脸热。 “子簌,你怎么了?” 男人抬眼平静地看着她,和往日别无二致:“无事。”又别过脸,“清洗一下,便回去吧。” 花辞懵了。为何子簌又开始赶她走? 走出来后,花辞还是很不解。下体仿佛还残存着那种异样的,让人想叫出声的感觉。她决定过两天再继续去找昼子簌,就当凡人也会有心情不好闹脾气的时候了。 胡思乱想着,没想到差点撞到人,借着星光一看,“海棠?” 她现在可没心情揍妖,刚想走,却见海棠妖换个方向拦在她面前,双手抱胸,笑得意味深长。 “我猜猜,是那个凡人吧?”她朝花辞腹下瞄了一眼,意味不言而喻。她情欲刚褪,身上的气息太明显。 花辞正烦躁,没好气地回:“是又如何。” 海棠便可惜地长叹了一声:“没想到又是中看不中用的。” 花辞一道术法径直打过去,冷冷地盯着她:“闭嘴!我的人岂容你胡说?” 那一下可不轻,海棠踉跄着倒退几步,忍着喉头的腥气,看着那个高傲的人影,问她:“你不过是看上他的相貌,何至于这般护着他?” “我乐意。” 海棠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复杂的情绪千回百转,终是没有出声。 一天。 两天。 说好下定决心的,两天不去找昼子簌,花辞连实践课都忍着没有去骚扰他。 第三天,花辞忍不住了,放学后又开开心心地往昼子簌住处跑。 竹屋比刚建时多了许多东西,庭院外的大榕树挂上了两串风铃,晶莹剔透的冰晶石摇晃撞击出清脆声响,一声一声,晃晃悠悠荡过人的心尖。 昼子簌脱下外衣的手顿住,往外看了一眼,那抹粉色的人影已经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子簌!”花辞跑进来,手上还拎着奇怪的东西。是两只火鸡,火红的、橙色的羽毛杂乱无章地披在身上,被提拎着两只脚,正嚷嚷着用力挣扎。 她一脸兴奋道:“子簌,今晚我们吃烤鸡吧!”刚才她审问了一番,这两只是从安陀山外来的,肯定不怀好意。 两只火鸡一脸绝望。 昼子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放了吧。”只是两只闹不起一点风波的小妖罢了。 “哦。”花辞用力一甩,把它们丢到了外面,拍拍手,十分熟练地躺到柔软的大床上。 她以为男人应该会和往常一样,不理会她,回案桌前安静地坐着,写着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又无聊的文字。 这两个多月以来,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昼子簌的身份来历,但这与她有何关系。 昼子簌站立原地,未开口,花辞疑惑地看过去,却忽然发现,衣架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件长袍,书架那东倒西歪的书册也只剩下两排整整齐齐的部分,那两盏漂亮的荧光灯亦不见踪影…… “都在这。”昼子簌示意她看地上的木箱子,语气清清冷冷,“往后别来了,我不会同意的。” 在一边听墙角的轮月颇感诧异,他就有事离开了半月,怎么就看不懂事情的发展了。 “要回去了?此地还查么?”他传音入耳,随即又道,“事情并非多严重,那一战你积威太深,仙界估计也没胆子折腾出多大事儿。” 啧啧,别看这人往日里清冷高贵的模样,多少年的感情了,他还能不懂?分明就很在意,却偏偏端着架子,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花辞盘着腿坐在床上,定定看了他一会,耸耸肩,无所谓道:“送你的,不要便扔了吧。” 她起身,慢慢走近男人,仰头看着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她想要的便不会放弃,她会自己取。 那双明亮的眸子直直地望进他眼底,她道:“没关系,你总会心甘情愿的。” 说得认真,像笃定的誓言。 昼子簌僵住。 她越过他,木箱子在澎湃灵力的轰击下,轰然粉碎…… 第十三章所谓心甘情愿 清晨。 当第一缕微光穿透天际,天色发白,旭日逐渐明媚,纱窗亦掩不住百灵鸟自鸣得意的歌声。 风铃在轻轻摇曳附和。 兜头盖住的软被是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花辞悠悠转醒。 一切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唯一不同的是—— “醒了?”男人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清浅柔和,是难掩的温柔。 花辞睁着迷茫的双眼,微愣,对方的吻便落在了她唇上。 花辞刚刚醒,脸上被不安分地弄出了印子,双眼茫茫然,唇若初桃,可爱娇憨极了。 温柔辗转,他忍不住用力去亲。温热的掌心抵着她的脸颊,指尖轻蹭摩擦。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扫过眼部肌肤,花辞动了动,换来他更深入的吻。 “唔……”她好不容易偏过头大口喘息,彻底清醒了,“子簌。” “嗯。”男人撑在她上方,深深地看着她。一向睡觉衣冠丝毫不乱的人此刻衣领松散,月白色的里衣贴合着身形,锁骨微凹,线条白皙漂亮。 花辞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就被握住了,他揽她过来,低着嗓音:“该起了。” “哦。”花辞在床上站起来,四处扫视一圈,又装作不经意,实际是仔仔细细研究这个男人。 片刻后,她坐在床边摇着两只小脚丫,试探道:“子簌,帮我穿鞋子。” 晨光柔柔地折射,肌肤白得耀眼,那摇晃的脚趾圆润可爱,昼子簌稍稍侧过脸,有些不自在,脸色微红。 她怎么一直这个样子,如此随便,不知收敛。 可他……也喜爱得紧。 “子簌。”没得到回复的花辞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男人大手揉揉她的头,柔声道:“好。” 她又道:“今天想吃烤鸡。” 男人墨色的眸子微微闪了闪,宠溺道:“给你做。” 言听计从。 “那今晚我们——”后半句戛然而止,滚草坪这叁个字被花辞及时咽了下去。 不急,不急,反正不会跑。 有人使唤也挺好的。 花辞又思忖了会,想起某个话本子的片段,问道:“子簌,你欢喜我么?” 男人正半蹲着,低着头,一手握着桃色的布鞋,一手轻轻捏着她的脚腕,一头墨发遮住了发红的脸。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听清,应了一声:“嗯。” 两日前。 “这就是你所谓让人心甘情愿的办法?”流光溢彩的金殿内,一碧衣襦裙女子柳眉微挑,诧异道,将手上的紫檀木盒递过去。 盒内是一颗普通无奇的褐色药丸,花辞接过,仔细确认无误后将它揣到兜里,颇为严肃地点了点头:“当然。” 榴珠无语半晌。 “真那般好看?”还是忍不住问。 作为天宫药司的掌舵人,在任这千年间,仙界各类大大小小的宴会参加过无数回,不说全部,大部分男子她都是见过的。 俊逸的,潇洒的,刻板的,妖艳的,不一而足,多是脂粉扑面,美则美矣,却只可远观,何论那人间浊气之地。 花辞轻哼了声,并未回答。都快要是她的人了,她自己知道就好。 榴珠与花辞之间姑且算作交情匪浅,才肯帮做了这样一颗药丸,倒不说多珍贵,只是有一味药世间难寻,据说是当年她任职时冥界送来的贺礼。 榴珠道:“此药名为忘情,药效短则叁日,至长四十九日,服下此药,莫说凡人,就连上仙的修为亦抵挡不住,只怕也会对你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言听计从?”花辞双眸一亮。 “嗯……”榴珠简直没眼看,提醒她,“药效过后会忘掉这期间所有记忆。” “不再考虑一番?”在她看来,这种药毫无用处。 花辞却想的是正好。 草坪滚一滚,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喏,这瓶药拿着吧,还能压你体内的诅咒一阵子。”榴珠又递过一个玉瓶,看着她神情似不忍,欲言又止。 待抗药性越来越强,再往后估计再无效用了。 因此,准确来说,花辞是榴珠的病人,也是唯一一个让她至今都束手无策的病人。 —————————————— 呼,我终于码完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