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以后》 《序章》 我有一个姊姊,像太阳一样耀眼美丽的姊姊。 从小,姊姊就是我的玩伴,我们会常常携手去家里附近的地方探险。抓蝴蝶、捞池塘的鱼、在地上用石子画画或者是画着跳格子俩人一起玩。 那个时候的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宁家兄弟的出现,我们才多了两个玩伴。 我们开始可以玩躲猫猫、鬼抓人、红绿灯,这些以前需要两人以上才能玩的游戏。 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比以往更加有趣。 第一次和宁家兄弟见面的时候,是在七岁那年。宁家和我们两家并没有什么交集,我们是因缘际会下碰巧结识,才开始有了交集。 宁禹和是宁咏风的哥哥,大我两岁,年纪最大的他就像个小霸王。我跟姊姊都把他当哥哥一样依赖;反倒是同龄的宁咏风给我一种距离感,总是摆着一个酷酷的脸,让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亲近。 倘若禹和哥和姊姊不在,我也不会想去和宁咏风单独相处。 然而,某一天起,这样单纯的关係却產生了些许的变化。 姊姊提议要玩躲猫猫,宁大哥猜拳猜输了要当鬼。 当禹和哥趴在围墙上开始倒数时,我们三个一溜烟就往各地跑散。范围限定是从集合的地点到邻近的公园。 一开始我还在犹豫地到处跑,当听见禹和哥的快要倒数完时,我着急地选择禹和哥站着的围墙后,有个草丛。 我轻轻地放轻脚步,正巧那时一辆车子经过。所以我想禹和哥是听不到我的声音。 一穿越围墙,我立刻走进中间的草丛蹲下,草长到可以遮住我整个身体。 如我所预料的,禹和哥倒数完之后马上跑掉,从最远的公园开始找起。 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我不安的环抱住双腿。 我听见他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姊姊他们好像被找到了。 那我呢? 等着等着我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就这样在草丛内睡着了。 当我张开眼睛时,时间已经进入傍晚了,只觉得脑袋沉沉的,好一会儿我才想起刚刚还在玩躲猫猫。 姊姊去哪了? 禹和哥呢? 宁咏风呢? 他们忘记我了吗? 为什么都不来找我呢? 我想起身,身体却无法照着我的意识行动。 没多久,我好像听见姊姊的声音时,我张开嘴想喊出声音,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沙哑声。 「怎么办?妹妹会不会被坏人带走了?」 「暄澄你不要担心,我想小悦只是躲起来了,搞不好还睡着了。」 「我过去那里看。」 「我跟你一起去。」 「哥!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感觉到身体正靠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微弱的视线中我好像看见了姊姊着急的脸孔。 「我来背她,咏风你帮我把小悦扶到我背上。」 当我好不容易张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禹和哥的背,好安心,好舒服,使我再度闭上眼睛。 张眼之后,我看见的是姊姊愧疚的神情。 在那天以后,姊姊再也没有带我出去玩,和宁家兄弟的玩伴生活也就此画下句点。 直到,国中那年,我才再次遇见宁咏风、再之后,才见到宁禹和。 新月1-1 --被太阳所遮蔽的月亮,谁也看不见 「暄澄这次又考了第一名,我们找一天一起出去庆祝吧?」妈妈放下碗筷,眨着眼睛问着大家的意见。 「好啊,好好犒赏一下暄澄。」爸爸附合道,「暄澄和悦歆有想吃什么吗?」虽然言词是询问着我们的意见,但是爸爸的目光只有放在姊姊身上。 我沉默的扒着碗里的白饭,没有回应、也没有伸手去夹餐桌上的菜。少了配菜的白饭显得食之无味。然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我的碗里却多了一块鸡肉,我将视线移到身旁轻勾着嘴角的姊姊,姊姊只是温柔一笑,我轻轻地点了下头,沉默的夹起鸡肉轻咬了一口。 「我没有特别想去哪,小悦呢?」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都好。」 我知道比起我,爸妈更重视姊姊的想法。所以这种时候,我大多是沉默。 「那就爸妈决定吧?」 「你们姊妹真是的,每次都不出意见。」妈妈忍不住抱怨道,爸爸听了后拍了拍妈妈的肩轻笑道,「有什么关係。」 就像普通的家庭一样,爸、妈的感情和睦,偶尔会拌拌嘴,但还是可以感觉出他们感情不错。 这样的家庭,可以称得上是美满。 但是,我的心里又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吃饱后,我坐在书桌前无聊的撑着头,随意拿起桌上的课本无意识翻阅,但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随后我又将书本闔上。站起身,拿出衣柜的风衣外套披上,打算出门透透气,顺便消化一下肚子。 经过客厅时,我和在客厅看着电视的爸妈报备:「爸、妈,我去外面买一下东西。」 妈妈抬眸望了我一眼问,「手机有没有带?」 「嗯。」 爸爸皱了皱眉头,除此外没有多说一句话。 关上门前妈妈的声音传入耳里,「这孩子,总是这么静,真拿她没办法。」 我垂下了眼眸,轻轻地带上了门,将一切音源阻隔在门外。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家,成为了我最需要隐藏真心的地方。 我住的地方算是有点乡下,所以附近的马路并不多车,每走几步路就会有几个空地及住宅,是个适合散步,且还算安全的地方。此时恰逢晚餐过后,所以路上已经有好几个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们,让本应寂静的乡间小路產生了一点热闹。 我无意识地绕了好几次相同的路线,当经过家门外时,我的脚步顿了一下,便选择继续前进至前方的公园。 还不想回家。 我坐在公园内的长椅上,园内有个篮球场、还有一个小溜滑梯,很多大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带小孩散步,或者是一些想运动的青年会跑来这里打球。 我恍然的看着眼前亲密的人群,随后转而抬头望向夜空。漆黑的夜空只有几颗繁星点缀,看不到月亮,视线可见的光亮来自于路灯的照耀。 我彻底的放空自己,闭上双眼,耳边却传出那些,我曾极力想忽略的声音。 『老公你看,暄澄考上第一志愿了!」 『暖澄真是爸爸的骄傲。』 『读什么美术班!跟姊姊一样读普通高中就好了啊!』 『为什么不能多学学姊姊呢?』 一年了。 那次争吵过去,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但是留下的不快记忆,却彷彿歷歷在目。 「陶悦歆,你在这里干么?」有个人走在我身旁呼唤我,也打断了我此刻混乱的思绪。 我伸出手轻揉眼睛,在感受的手指碰触的温热的液体,我有些错愕,马上伸手擦过裤管。张大眼盯向眼前穿着无袖运动衣和五分运动裤的男孩,裤子下面还穿着贴身内搭运动裤,他拉起衣服下襬擦了擦身上的汗水,显然是刚刚运动过。 在看见他的衣着加上现在的天气,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在这干么?」我半瞇着眼反问他,虽然是明知故问。 「看我这样子你看不出来吗?」他双手抱胸直视着我,被盯的不自在所以我马上瞥过了眼低下头。 「喔,跟谁?」我假装不经意地问着,若无其事地看向篮球场的方向,却没发现我想寻找的人影。 「宁咏风!接住!」一个声响吸引我俩的注意力,接着一颗圆状物体飞过来,那力道大到我以为会打到我的头,反射性地闭上眼睛抱起头,但却没接收到预期的力道。 当我抬头时,看见的画面是宁咏风抱着刚刚还未出现的篮球,他低下头瞥了我一眼接着转身骂道:「林纹孑,你下次再乱丢我先让你的脸开花。」宁咏风声音冰冷,还作势要将蓝球丢过去。 被点名的那男生吓得马上跑过来在我面前双手合十:「抱歉、抱歉,差点砸到你。」 我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生,比起刚刚的惊吓我更讶异他那超乎常人的身高,他甚至比身旁的宁咏风高了半个头。 没让自己失态太久,数秒后我回过神,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我没事。」 「那我先回去了。」不理会瞪着他的宁咏风,那个叫林纹孑的男生吐了吐舌,一把拿走宁咏风手里的球小跑步回到篮球场。 「宁咏风,你几公分?」我看着那个男生在球场奔驰的身影好奇的问道。 看起来挺高的。 「你少拿我跟那隻蚊子比。」宁咏风瞪了我一眼,一脸老大不爽的样子。 「喔。」被猜中想法使我忍不住轻笑出来。 他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空位,随着距离的缩短,一股因汗水而变得明显的他的味道飘散过来,不是那种汗水的臭味,而是像一种草原的味道,这样的味道闻起来不至让人感到刺鼻,反而有种舒服的感觉,但我却不自觉地将屁股往旁边挪了一点。 「你不回去吗?」 「打累了,想休息。」宁咏风转头望了我一下,一对上眼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心惊的想着,我刚刚的举动太明显了吗?让他不舒服了吗? 他的视线停留的有点久,让我有点不自在,只好率先将视线移向别处。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又不是失恋干么把头发剪短?」 听闻,我不自觉的用手顺了顺发丝。 我也还没办法习惯这让我尷尬的长度。 「谁说一定要失恋才能剪短头发?」 思及上周末亲戚来访的对话。 「悦歆跟暄澄越来越像了呢,刚刚还差点认不出来。」 「是呢,两姊妹都越来越漂亮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梳妆台看着镜子那头留到腰间的长发,无意识的用梳子反覆的梳着。 回过神时,我想起姊姊那头长发,在心理下了个决定,隔天便将那头到腰的长发剪到耳下。 我们,一点也不像。 垂下眼眸,内心五味杂陈。 「留那么长剪掉不心疼啊?」宁咏风问我。 想到那头从国中留到高中的长发,就这样一刀剪断,心里也像是什么被剪断一般空荡荡的。 我没办法坦白的告诉宁咏风、我也没办法欺骗自己。 我的视线落在脚上的帆布鞋,我踢了下旁边的小石头,强忍心里的不适,故作平静的说,「宁咏风,你管很多。」 痛──感受到头皮的刺痛,我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望向宁咏风,在接收到我视线时马上松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好像做了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宁咏风,你神经病啊?」我揉了揉刚刚被拉扯到的头皮,头皮刺痛的感觉好似还在拉扯着我。 「无聊测试一下短发跟长发拉起来有什么不同。」他耸了耸肩,「结论是,没什么不同。」 无聊?测试?你有病啊! 他突然站起来了,双手拍几下了下掌心,像是在拍扯什么灰尘一样。 这人是把我当脏东西的意思吗? 熊熊怒火还未来的及燃烧,宁咏风俯视着我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哥还没回来。」 我还无法反应过来他跳跃式的话,一时间失了神,而他像是察觉到我的疑惑,嘲讽似的勾起嘴角,「你刚刚不就是想问这个吗?」 他…… 还来不及回应电话铃声就响起,看向亮起的手机萤幕,我才发现出来的快一个小时了。 「我要回去洗澡了,拜。」说完他就拍拍屁股走人。 这人真的是……突然的上前搭话、又自顾自的离开。 他是宁咏风,跟我同年龄,我的国中同班同学、同高中却不同系,以及,他是我曾经的儿时玩伴。 认识他很久,久到我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唯一确定的是,国一那年再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于我的记忆深处。 新月1-2 白昼来临前,我已张开了眼。还来不及适应眼前的黑暗,我凭着感觉伸出手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将闹鐘都关掉。 儘管其实每天都用不到它们。 掀起棉被走下床,梳洗完后天才完全亮起,我伸手将电灯打开,眨了几次眼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拿起衣柜内制服,冬天的制服是白色衬衫加上长袖深蓝色背心以及苏格兰裙,我将裙子调整至膝上五公分的长度后才套上深蓝色长袜。 当一切已准备就绪时,时间还未六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今天似乎起的太早了。 我打开抽屉拿起画本,随意拿了几隻色铅笔,任意的在空白的纸张画上色彩,直到整个纸张都被画满时,看着已经五顏六色的纸张,内心有种通体舒畅的感觉,我忍不住弯起嘴角。 真是毫无重点呢。 我悻悻然地将本子收进抽屉,顺手拿起眼前的桌历端详,时序已迈入十一月。 离毕业,还有两年多,到了那个时候,我就能搬出去了。 没让思绪沉寂太久,我起身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制服外套。 下楼时,客厅一片昏暗,我躡手躡脚地走到玄关,套上皮鞋。 一打开门,面临到室外的冷空气令我不禁紧抱着双手颤抖着身躯。 早上的冬天总是特别难熬。 「妹妹,早安啊。」一如往常的,只要一踏进早餐店,早餐店的阿姨和叔叔都会很亲切地打招呼,他们的热情让我胸口泛起一阵暖意,我笑着回应:「早安。」 「今天想吃什么?」叔叔一边动手在煎台忙碌,不忘将头转向我询问。 我看着菜单思索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猪排蛋吐司。」 「不加菜和小黄瓜?」阿姨抬起头向我确认。 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转身从冰箱拿出一杯冰奶茶放在柜台,阿姨看见后顺手将它装进塑胶袋里,我则找了个空位坐下等待。 「老闆,一份蘑菇铁板麵加蛋,你呢?」 熟悉的声音让我为之一颤,我甚至不用看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香鸡蛋堡……」 「你别总是这么偏食。」 我站起身来,走向那两个人影,我抬起手点了点靠近我与我穿着不同校制服的男孩的肩膀,男孩先是低下头,当我们对上眼时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啊,悦妹,早安。」 「早安。」有些彆扭的勾起嘴角,耳根泛起一阵热意。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歪头看向另个人影:「宁咏风早安。」 宁咏风无语的瞟了我一眼,算是他的招呼方式。虽然对于他早上都不会理人的反应已经习惯,但此刻还是因他的态度而感到恼怒。 禹和哥像是注意到我的窘境,对我露出带点抱歉的笑容,单用口型说了几个字──「别介意」。 我对他回以一个微笑,因为禹和哥的态度而感到一阵暖心。 「妹妹,好了唷。」阿姨声音打断了我俩无形的交谈。 我走向柜台结帐,我伸出手有些不捨的挥了挥,「那,拜拜。」 然在我转身的那刻,一个轻柔的声音唤住了我。「悦妹,一起走吗?」 我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无法抑止内心深处所涌起的期待。 禹和哥先是看了下我,后将视线放在宁咏风的脸上,后者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回答时他轻瞥了我一眼。 短短一秒的时间,我们对上了眼。但下一秒,我下意识的瞥开了眼。 莫名的,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禹和哥顺路和我们走到了等校车的地方,一路上宁咏风都保持沉默,而我早已见怪不怪。对于起床气的人,在他心情好之前不要理他才是最好的办法。 「今天怎么这么早?」我顺口问禹和哥。 现在时间才刚过七点,他就读的学校只要走路就能到了,所以应该不需要这么早出门。 禹和哥笑答:「今天刚好没赖床,就乾脆早点出门囉!」 到了校车站牌处,禹和哥没有马上离去,说是这么早到学校也没意思,所以陪我们聊聊天,虽然虽是聊天但他弟弟从头到尾除了打哈欠什么话也没讲就是了。 「刚刚还一时没认出你,怎么把头发剪那么短啊?」禹和哥一脸好奇的问道。 我伸出手摸了摸头发,缺少了头发的保护,脖子泛起凉意。 这两兄弟还真是喜欢关心我的头发。 我故作轻松的笑着说,「只是想换个造型啊。」 「搞不懂你们女生,明明长发还可以保暖。」 我笑着摇头,对于禹和哥的另类思想也只是笑笑。 馀光撇到校车缓缓驶近,只好结束这短暂的早晨间聊。 校车停下后,宁咏风抢先我一步上了校车,我向禹和哥道别后才跟随脚步上了校车。上了车后宁咏风已经坐在前头靠窗的位置,他拉起制服内的私服帽t的帽子盖在头上,双手抱着胸靠在窗户旁打盹。 我无奈地看着被佔走的位置,坐向他旁边的空位。 有点不甘心的想,明明当初划位的时候是我写里面的。 我将眼睛闭上,也许是因为今天太早起,迷迷糊糊中我也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扯着我的脸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宁咏风伸手用力的捏我的脸,我瞬间因为痛处而清醒,我反射性的拍掉他的手。 我轻揉刚刚被用力拉扯过的脸颊低喊,「宁咏风,叫醒我也不需要这样子虐待我。」 随后,我不禁有些恍然,我刚刚居然熟睡到要宁咏风叫醒我?果然是因为太早起了吧我想。 宁咏风将帽子拉下来,瞥了我一眼,理所当然地说:「你把我肩膀当枕头靠害我没办法好好睡,再不叫醒你我看你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那你也不用捏我啊……」他诉说的种种罪状让我羞愧地低下了头,连辩解声也显得如此气虚。 「能醒就好,什么方法还不都一样。」说完他就拿起掛在椅背的早餐开始啃食。 这人大概是睡饱了,他的表情看起来比早上刚见到的时候好了一百倍。尤其是看他还能在这个时候戏弄我就知道。 我倾身将窗帘拉开一点想查看现在的方位,不忘和宁咏风保持安全的距离,嘴边叨念着,「你自己要抢我位置的。」 坐里面我就能靠窗也不会靠到你好吗! 我移开身体正坐回位置上。看宁咏风吃早餐我肚子也有点饿了,我也跟着拿起早餐开始朵颐。 猪排只剩一点馀温,但依然不减它的美味。将吐司吃到一半时,我将吸管插入奶茶吸了几口,可能是因为冬天的关係,奶茶依然的冰凉。 驀地,宁咏风伸出一隻手摸住我拿着的杯子,语气冰冷的说:「冷死你。」那话的语气简直比我的奶茶还冰。 他那语气成功让我的理智线断了一根,我张大眼睛瞪向他回了句:「总比太烫好。」 我不喜欢喝热饮,冬天也不例外。比起温饮,我更加习惯喝冰饮。 我赌气的用力的吸了一大口奶茶,对我来说,这样的温度才是最适合我的, 才吸到一半,宁咏风就抢走我手上的饮料,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故意在我面前吸了几口还瑟缩了一下:「好冷。」 很冷有人叫你喝吗? 我傻眼的看着他的行为。接着,回到我手上的是毫无重量的空杯子。 「……你要喝不会自己买吗。」起码把吸管抽掉好吗? 「口渴啊,大不了还你钱。」他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还真的打开书包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我。 我推开他的手掌,闷闷地说:「不要。」 我发誓下学期不要坐他旁边了。好好一杯饮料才喝几口就全部被他喝下肚,害我没办法配吐司,将剩馀的吐司吃完后我把吐司塑胶袋塞到书包,喉咙有些乾涩。 新月1-3 下课时,在和伊曙往合作社的路上她顺口问道:「你素描课的作业画好了吗?」 「我根本还没开始画。」我无力的回着,应该说,根本不知道怎么画。 「下礼拜就要交了你居然还没开始画!」她惊呼道,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也不愿意啊,没灵感有什么办法。 走进合作社,我从柜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凉凉的反问她:「那你画好吗?」 看她这样的态度,估计是完成的差不多了。 「哼,我至少画了一半了。」果不其然,她语气骄傲地睨了我一眼,伸手从身旁的架上拿了麵包和一瓶绿茶。 我白了她一眼,耸了耸肩,在踏出门口的那瞬间,我淡淡的说:「其实,我不知道画什么。」 随着我的话语而出的是在空气中飘散的雾气,寒冷,却又清晰。 伊曙停下脚步,低下头,再度抬起头时,我看到她眼里闪过的慌乱及抱歉。 「悦歆,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像是觉得自己碰触到什么敏感的话题般,她无措的低下头。 真是的。我没想把气氛搞僵的。 我笑望着她,「这又没什么。」同时也化解了此刻诡异的沉静。 听了我的话她像是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上前勾起我的手臂,我欣然地接受她的亲密。 才刚走到教室外,我却在走廊上看见一个意外的身影在我们教室门口四处张望着。 我叫伊曙先进教室后,走向那个人,他看到我时眼神有着一闪即逝的诧异,随即又恢復以往。 宁咏风手插着制服外套的口袋,缩了缩脖子。 「宁咏风,你在这干么啊?」 「路过。」说完他戴起衣服上的帽子,迈开脚步自顾自地走掉。 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路过?也路的太远了吧?普通科教室明明就在隔壁栋。 算了,宁咏风本来就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人。 回到座位上时,我的桌上摆着一瓶从未见过的饮料罐。 我拿起还未开封且还有点烫的麦香奶茶,问向旁边聊天的同学:「这你的吗?」 「不是欸。」 咦?那这是谁忘在我桌上的? 我看着那罐奶茶,一时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正打算将它放回原位等着主人来认领时,一个声音打断的我的动作。 「啊!那个!」坐在我前面的婷婷刚刚回到位置,一看到我就指着我手里的饮料叫了一下,我吓得看向她,正打算把饮料递给她时,她说:「普通科的男生拿来给你的。」 普通科的男生?我脑海中浮现刚刚在门口出现的宁咏风。 「确定是给我吗?」我摇了摇奶茶再次确认。 「对啊,他指名要给你,可你刚刚不在我就直接放在桌上了。」 『路过。』 手里的暖意彷彿传到胸口,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促使我拉开拉环,温热的液体从喉咙流过。 「你男朋友满帅的耶。」婷婷转过身双手摸着脸颊,眼睛闪烁着各种好奇。 「他不是我男朋友。」很不幸的,她眼里的好奇在我吐出这句话之后转而代之的是一脸失望。 当鐘声响起时这段谈话也到此结束,在老师上课前,我多喝了几口奶茶。 最后两节的课是素描课,我们移动到美术教室,里头有三张大桌子,上面摆满老师随机摆放的物件,有假水果、瓶罐、桌巾等……这是每次上课例行的练习,不能任意选定要在那桌作画,每次都是老师随机指派给我们,在我们画画的时候老师也会在上课时观察同学的画画状况,一边指点我们。 我将绘画用的板子放在腿上,素描本和素描用具一一摆在放在板子上、翻开空白的页数、打开素描笔盒,目光锁定于眼前的物体思索着。 桌上铺着一条桌布,上头摆着一个空酒瓶和三四个水果还有一杯装水的玻璃杯,我抽出一隻2b铅笔开始描绘。直到本上的物件才有了基本的型态,上头还清楚的看的见擦子擦过的痕跡。 罢了,上色后也看不见。 刷刷刷──笔尖和画纸摩擦的声音充斥在安静的教室。 我用笔尖轻轻的在每一个物件上一层最浅的笔触。 我喜欢最初上色的时候,是最可以毫无顾忌的上色的时候,不必在意渐层、不必在意光亮,只需要帮它上底色。 画到一半时,老师拿起软橡皮擦帮我擦了几个细部的地方,「悦伊,太深了。」 「谢谢老师。」 老师又稍微指点我之后才离开。 又太用力了。 下课鐘声响起时,我将画本闔上。 「同学们,作业进行的怎么样了?下下週要交。」下课前老师再次提醒作业的事。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刻意忽略耳边的声音,像没事般继续着手边的动作,直到收拾完毕,我背起书包站起身。 「悦歆,我今天要先走,明天见,大家再见。」伊曙已经抢先走到门口,离开前在门口大声喊着,我弯起嘴角和她挥手道别。 接着,我也走出教室,美术教室离校车很近,走五分鐘就到了。 今天应该可以比宁咏风抢先一步,为了以防意外我加快了脚步。上了校车,里面还没有半个人。 终于被我抢到了!我高兴的直接鑽进里面的位置。 想到这就有点气,明明排好位置,但是我却没有一次坐在里面过。宁咏风不知怎地,每次总能抢先我一步。 没多久,宁咏风也上了车,瞟了一眼内座的我后没说话默默的坐了下来。 还以为会被他赶出去,结果他却意外的冷静。 既然这样,真不知道他平常在执着什么? 「喂,谢谢你的奶茶。」我看向刚坐下的他。 「……喔。」 「不过我今天碰到你的时候你干么不直接说啊?」硬要说什么路过是哪招? 「……」 看着眼前面不改色的他,我忍不住噗哧一笑。 突然好像明白了,这或许才是宁咏风的体贴。 宁咏风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问:「笑屁?」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没多说话,他也懒得多问。 当车子发动时他闭起了眼睛,我看了他一下然后将视线移向窗外的景物,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去哪儿。 即将到站时宁咏风还在熟睡,正想拍他的肩的手在想到了他的起床气顿了一下…… 他会不会直接翻脸啊? 基于道义,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伸出了手拍醒他。 下一秒,他就张开了眼睛。迅速到我怀疑他刚刚是否真的有睡着。 神情有点恍惚,好像还没恢復清醒,到站后也机械式的下了车。 下车后他却走的很快,我小跑步才能跟上他。 这人怎么这么反常? 突然停下了脚步,我险些撞上他的背,他伸手扶着电线杆弯着腰。 不对劲── 那瞬间,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老是抢坐里面了。 「你是不是会晕车啊?」几乎是已经确定了问题的答案。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否认。 看样子是被我猜对了。 想到我才是害他现在这样不舒服的兇手,我内心涌起一股罪恶感。 我打开书包拿出还剩一半的矿泉水递给他:「你喝口水。」 接过矿泉水后宁咏风马上仰起头拼命灌着水,一下子水瓶就空了,他将水瓶压扁他放进书包,用衣袖擦掉嘴旁的水痕略显尷尬的说:「……谢谢,我好多了。」 看着他苍白的嘴唇,我心里的罪恶感就跟深了,「你会晕车就直接跟我说啊,你现在这样让我很过意不去。」何必还硬撑? 他将视线移到我脸上,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开口:「这不关你的事。」 「闷骚男。」死要面子的傢伙。无奈之下我只能说出这句话。 「……谁叫我早上惹你生气。」 我因为他的话而愣住。 所以,他一直掛念着早上的事? 因为这样,他才专程从普通科大楼送奶茶过来给我、刚刚我坐里面他没赶我? 那瞬间,我想起来了。我怎么都忘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宁咏风都是做的比说得直接的人,也许不擅言词,但他做出的举动却代表着他的善意。 「我没生气,总之以后你就坐里面吧。」我拍了拍他的肩,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明天见。」 「我回来了。」拖掉脚上的皮鞋,将它放进鞋柜里。 上楼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摊开那张空白的图画纸,心情就如同纸张空白。 题目是你最想画的一个人,其实这并不是个很难的题目,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我没有,最想画的人。 过去我画过一次人物画,也是记忆中唯一一次。 伸手打开最下层的抽屉,上面叠着好几本书,我将那些书抬起来,抽出最底部的图画纸,摊开画纸,还是可以清晰看见上头的摺痕,我用手抚平画纸,也无法将上头的摺痕弄平。 新月1-4 * 国小的时候── 从我进入学校开始,我总是会看到姊姊上台领奖和是代表参赛。 无论是段考前三名、班级代表、模范生代表、书法比赛、演讲比赛、运动会比赛……各大比赛的奖项,姊姊都不曾错过。 在台下的我,望着台上的姊姊,弯起嘴角。 姊姊,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升上小四的时候,因为原本班导怀孕的关係,所以我们换了一个级任班导。 这天,姊姊在经过我的教室时顺便叮嚀了几句话时,正好碰到了她。 「这不是陶暄澄吗?」班导正好装完水走进教室,看到姊姊时她惊喜的打了声招呼。 姊姊是她曾经教过的学生,当年也是班上的班长,所以老师们对姊姊都特别有印象。 「老师好久不见。」姊姊微笑向老师微微点了个头并寒暄了几句。 「这倒是,不过你高年级的学生怎么会来中年级的教室?」 「也没什么,只是来跟我妹妹说几句话。」姊姊看向我笑了笑并伸手勾着我的肩膀。 「原来悦歆是你的妹妹啊?我也真是的,竟然还没想到。」老师皱了皱眉头轻笑道,不经意的说出一句:「那你妹妹一定跟你一样优秀。」 一定。 姊姊听了谦虚地低下头轻笑。 我反覆思索老师的那句话。 我没有,像姊姊一样。 妈妈翻开我夹在联络簿的考卷,看到上头的成绩紧皱着眉头,「悦歆,你这次考试怎么考的这么差?」 爸爸顺手接过妈妈手上的考卷,面容不悦,「才国小怎么就考成这样?暄澄从来没考过这种成绩。」 自然七十七、数学六十八、国语八十二……和姊姊九十分以上的考卷呈现了强烈对比。 爸妈现在的态度以及前阵子老师的话在我耳边回盪。 霎时,羞愧和自卑垄罩着我。 「悦歆……现在才国小的数学你就考这种成绩,这样以后上了国中怎么办呢?」 因为这次段考成绩稍微不理想,老师特别将我叫去她的办公桌前,我将手放在背后紧紧的握住,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知道你的成绩也许没有像暄澄那么好,但是你也要好好认真啊,每次看你上课都没有专心,只知道低头乱画课本。」老师拿起那张考了六十八分的数学考卷在我面前摊开,在国小这样的成绩的确是需要加强的。 「对不起……」我訥訥的开口,紧握的双手冒出了手汗。 「算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不懂你要马上问老师知道吗?不敢问老师你也可以问你姊姊啊,现在要把基础打好,不然上国中跟不上人家怎么办?」 我只能无意识的点着头,直到谈话结束。 踏出办公室门口的那一刻,我将考卷对摺了好几次,摺到足以塞到口袋的大小。走进厕所,锁上门,我才敢在里头哭泣,哭的视线都模糊,我也不敢哭出声音,深怕被发现。 为什么总是要把我跟姊姊比较呢? 老师是如此,爸爸是如此,妈妈也是如此…… 我从口袋掏出那张考卷,视线模糊到我看不出上头的字跡,瞬间好想将考卷撕碎,但在用力的当下却失去了勇气。 我比以前更认真上课。 每天一回家就是温书到十二点。 我努力的,想要追上姊姊,但当我得到想要的成果时,却没有换来我以为的肯定。 「妈妈,我这次考试……」我一边说着一边想将书包内的考卷拿出来给妈妈看,妈妈正在流理台忙着切菜。 「考试怎么了?又考坏了?」妈妈没有回头看我,只是继续手边的工作,听到妈妈问起,我高兴地抽出考卷说:「我这次考卷都没有低于九十分。」 「这样啊……」 「妈,我回来了。」姊姊的声音从玄关传来过来,妈妈停下手边的工作走出厨房一边叨念着:「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呢?马上就要吃饭了。」 「今天是班级模范生拍照,所以拖到一点时间。」姊姊回答。 「真的吗?你当模范生怎么没跟我说?」妈妈的声音透露出喜悦。 拿着考卷的手放了下来,我的视线落在穿着室内拖的脚上,默默地又将考卷收回书包。 姊姊每年都是模范生,佈告栏的照片我都有看到。 这样的我,不过是一次成绩进步,又有什么资格跟姊姊相提并论呢? 我走上楼,回到房间,接下来的话也被我阻挡入门外,却无法阻挡内心涌起隐隐的失落感。 是啊,对妈妈来说,这样的成绩并没有什么好值得讚美的,毕竟姊姊从来没少拿过。 可是,因为姊姊优秀,所以我也必须优秀吗?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努力呢? 我真的不知道了。 国二那年── 肚子饿。 我将讲义收起,起身准备下楼吃饭。 脚刚落在第一阶楼梯时,妈妈饱含喜悦的声音传入耳里,我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将身体倚靠在扶手旁,聆听他们的对话。 「老公,你看,暄澄考上第一志愿高中呢!而且还是学校第一名的成绩!」 「暄澄真是爸爸的骄傲。」爸爸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却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暄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呢?」妈妈马上接口问道。 「嗯……我想要手机。」姊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为情,她从不主动要求什么,一定是真的很想要才会开口吧。 「那有什么问题。」爸爸和妈妈异口同声的说道。 羡慕、忌妒、高兴、悲伤……这些衝突的心情同时涌上心头,直到嘴角的弧度下沉,我站起身来,默默地退回到房间。 现在似乎不是我该出现的时机。 我就像个局外人一样。 颓然的坐回还温热的椅子上。 视线落在桌上萤光笔画的段考成绩单。 十八名,比起上次退步了三名。 姊姊是全三年级的第一名。 这样显而易见的差距,也是我无法跨越的距离。 为什么每次当我以为这些距离可以缩短时,姊姊又离我更遥远了,现在又到了我伸手无法触及的地方。 国中就读的是升学班,但国二并不像国一,面临只剩一年的大考,很多一年级不认真的同学开始有了危机意识互相竞争,甚至增加了我不擅长的化学等科目,以前勉强能保持十名边缘的成绩,逐渐下滑,一次又一次,最后,连爸妈眼里的失落情绪也消失了。 我知道,我被放弃了。 他们对我,不再有期待。 可笑的是,这张成绩单甚至是我自己签的。 因为我害怕面对的是他们眼中的失望,更害怕他们的沉默。 我不想看见这些! 想到这,我揉掉手中的纸,丢进垃圾桶,却无法丢掉我的恐惧。 我的视线落到层层书本下的图画纸,我抽出那张已经完成的画,画里是小时候的姊姊牵着我相视而笑的画面,我们站在家门外,大大的太阳照耀着我俩。 那是我,本来打算送给姊姊的生日礼物。 新月1-5 这一刻,我发自内心的厌恶起像太阳般耀眼的姊姊。 我揉掉画了半个月的心血,用掉了一盒顏料才完成的画作。 内心充斥着满满的厌恶,无论是与我相比之下耀眼灿烂的姊姊,还是眼中只有姊姊的爸妈。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脏跳得好大力、就像被人掐住一样的难受,觉得自己就像快窒息一样难以呼吸。 我用力地拍打着胸口,直到这种感觉稍微平息下来。 我现在不想待在家里。 我慌乱地想走下楼,但又害怕这样的反应会引起爸妈的注意,在楼梯前站了好一会才走下楼。 「我出门一下。」没理会爸妈和姊姊诧异的视线,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对劲,我快步地走出门外。 漫无目的地走着,从家里、走到国小;再从国小、走到车站,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地方,没有停留。 中午刚过,夏天的烈阳刺眼的我快睁不开眼,汗水从我脸庞一滴又一滴地滑落。 好难受── 迷濛的视线看不清现在在哪里,我走进一块空地,蹲了下来,将脸埋在腿上,眼泪才敢滑落。 「妹妹……你是不是不舒服?」一个温和的声音出现,我抬起头,阴影为我挡住烈阳,眼睛还无法适应眼前的光亮,当我看清眼前时,是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男孩,他身边站在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 那是我,在暌违多年后,再一次看到宁禹和。 那个,我小时候暗恋过的男孩。 即使住在同一块土地,但要见上一面也不是这么容易,尤其是双方失去交集以后。 「你是悦歆?」他的表情略带讶异,声音也带点不确定。 「禹、禹和哥?」我慌张地站起身,完全没料到会被别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我转身用手随便抹了下脸,才转过身面对这突发的状况。 「你不舒服吗?」女孩担心的看着我问道。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我连忙摆手否认,现在的我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这样啊……」禹和哥思考了一下开口说:「我家在附近,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我有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知道该从何回应,然而我还没回应,女孩拉过我的手,半强迫半怂恿的牵着我走。 本来想婉拒的心在那刻动摇了,想到此刻的我,又还有哪里能去呢?半接受的状况下,我移动我的脚步,跟着他们一起走。 踏进宁家时,对上的是宁咏风惊愕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他拿着电视遥控器的手指着我。 笨啊--我怎么忘了,宁禹和是宁咏风的哥哥。 撇开刚开始同班遇见他的讶异,现在的我们除了偶尔有交谈,几乎是可以说不熟。 「我不在这要在哪?」禹和哥面露微笑的反问宁咏风。 「哥!我说陶悦歆!」 「喔,路上遇到啊,不然咧?」 「你带女朋友就算了!干么还带我同学回来?」宁咏风一脸受不了的大喊。 原来,是女朋友。 我忍不住打量起身边面容清秀的女孩,她始终掛着恬淡的笑容,没有一丝尷尬和不自在的情绪显露出来。 「你们同班怎么没提?」禹和哥先问了句接着继续说:「又不是不认识,刚好家里就在附近就带她来了。」 用力的捏着手指,我好不容易找到时机我终于开口:「没事,我不该来的,那我就不打扰了。」 彆扭的站在门口,此刻我尷尬地只想找个洞鑽起来。 陶悦歆,你干么这么衝动,就算心情再不好突然来别人家这算什么? 宁咏风微微皱着眉头,而禹和哥见状立刻走到他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他瞳孔微微放大,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以为是他不欢迎的表现,我立刻点了个头旋身,当我转开门把时宁咏风淡然的声音传了过来,「喂,你留下。」 我停下了脚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女孩连忙拉住我的手,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没关係,我陪你。」 看着那个笑容、禹和哥担忧的神情还有面无表情眼神坚定的宁咏风,我无法移开脚步。 就这样被女孩拉进客厅。 此刻我迫切的需要一个能够喘气的空间;一个,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姊姊在的空间。 发现我的不自在,女孩带我到庭院想单独聊聊。 宁家看起来家境很好,庭院内种满各式花草,房子是透天独栋三层楼。 「你还好吗?」女孩问道。 「说没事也是骗人……」我抱着膝盖凝视着那些色彩鲜艷的花朵,淡淡地开口。 「嗯……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但如果你不介意,愿不愿意跟我聊聊呢?也许说出来会舒服点。」她看着我的脸充满真诚、眼里的忧心是无法偽装的。 她,可以说是一个陌生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却很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她听。然而,在我张口以前,眼泪早已堆积在眼眶,我努力克制不让它滑落。 现在的我,脆弱的一蹋糊涂。 「哭吧,没关係的。」她起身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她温柔的嗓音,瓦解了我所有防备。 她安慰的话语,使我变得更加脆弱、易碎。 如同细雨般,眼泪一点一滴的落下。 她没有说话,没有刻意的安慰,只有握住我的那双温暖的手,让我的武装松懈了下来。 「我很努力……可是……姊姊太过耀眼……我就像是她的影子……永远都追不上她……爸爸和妈妈……都对我失望……」颤抖着嘴唇,我语无伦次的哽咽着,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伸出双手拥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着:「你呢?你对自己失望了吗?」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直哭泣。 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我。 我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然而,我到底又为什么必须去迎合他们的期待呢? 那一瞬间,我感到迷惑。 直到我停止了哭泣,她才放开我,摸了摸我的头,眼神带点忧伤地看向远处:「不是每个人都能完美,你姊姊大概也有她的压力在吧。」 她站起身,见我好似冷静了,她对我伸出了手说:「进去吧,别让他们担心了。」 我握住她的手,站起身时险些腿软,她用力扶住了我,直到我站稳。 当我起身时却看到,宁咏风站在前方。 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刚刚的话又听见了多少? 但他只是面无表情,甚至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转身回到屋内。 我转头看了女孩一眼,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抹微笑,也让我的心情豁然开朗,我伸出手抹了抹自己的脸。 新月1-6 她是谷灵溱,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充满气质,很温柔。 我们走进屋内看见桌上摆了四杯饮料和四副碗筷,中间摆着一个电磁炉,电磁炉上的是正在滚的火锅。 「宁禹和,你能不能改掉你大热天吃火锅的怪癖?」谷灵溱一脸无奈地盯着那锅正在熬煮的料。 「喂,我今天就是来找你吃火锅的啊!悦妹来的正好,四个人吃多温馨。」禹和哥不满的抗议。 「是你根本懒得煮吧。」宁咏风斜眼看向禹和哥,忍不住吐槽,坐在小板凳上,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那模样还真有点微妙。 「我亲爱的弟弟,你何必拆穿我呢?」 看着他们斗嘴让我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们兄弟的感情真好。 中午没有吃饭,刚刚心情糟到甚至忘了飢饿,现在冷静下来我肚子也忍不住咕嚕咕嚕地叫,我也扒了几口饭,但白饭实在太没味道,我咬着筷子嘴馋的看着火锅。 「伯父伯母出门了吗?」我顺口问道。 「他们常出国,所以掌厨的都是我。」禹和哥用汤匙搅动火锅,见内容物熟了,接连把菜一一夹到我们碗里,我连忙点头道谢。 我一边咬着火锅料,一边好奇的眼神四处漂动。 但眼前的人却奇怪的举止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忍不住观察起他。 宁咏风突然把碗放了下来,先是吹了几口气到碗里,但却没继续动里头的菜。 「别说掌厨了,根本每天都吃火锅。」宁咏风凉凉的抱怨,禹和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火锅多好,有肉有菜又方便美味。」 「禹和,有没有喝的?」谷灵溱问道,大概是吃的热了,她的额头上冒了几滴汗。 「跟我来,看你要喝什么。」禹和哥将碗筷放了下来,站起身来,灵溱姊也跟着跟上脚步。 顿时,客厅只剩下沉默,我不自在的瞟了宁咏风一眼,伸手装了碗汤慢慢的放入嘴里。 「你心情好了吗?」他突然开口的一句话,让我手上的碗差点拿不稳。 我勉强吞下卡在喉咙的汤,尷尬一笑:「哈,我没事。」 这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吓死人啊。 「喔。」他说完也装了碗汤,吹了好久才放进嘴里。 「宁咏风,你好像很怕烫?」我打量一下他终于发现怪异之处。 听闻后他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在的说:「……我的舌头比较敏感不行吗?」像是要撇清什么,他喝了好大一口汤,结果马上就把汤吐了出来:「烫!」他烫的伸出舌头,我注意到他红红的舌头。 可说是一气呵成。 第一次看到这样慌乱的他,我忍不住捧腹大笑:「原来你是猫舌啊!」 他羞赧的低下头埋头吃着饭,闷闷地说了句:「囉嗦。」 「悦歆、咏风你们要喝果汁还绿茶?」灵溱姊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 「绿茶!」我和宁咏风同时回应,愣愣地看了下对方一眼,然后同时笑了出来,虽然宁咏风的笑容浅到无法察觉,我还是注意到他上扬的嘴角。 不久后,灵溱姊和禹和哥俩人走了出来,两人手上各拿了两杯饮料,灵溱姊将绿茶放在我们俩面前着桌子说:「来,给你们。」 吃完火锅后,我们度过了一个愜意的下午,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间聊。 我想,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过的这么轻松。 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起身回家。 因为彼此的路线是反方向,禹和哥送灵溱姊去车站,而宁咏风则奉禹和哥之令送我回家。 也许是经歷了刚刚的相处,现在我能够很坦然的面对宁咏风,也就不怎么排斥。 「这大概是我们同班后第一次这样聊天吧?」我说。 「是啊,毕竟太久没见了。」 「那时候看到你我还很惊讶呢。」想到那时我们彼此傻眼的表情,我勾起嘴角。 「我也是。」他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陶悦歆,抱歉,刚刚你跟我哥女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对于这事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我只是笑了笑说,「没关係啊。」 毕竟看他下午那个反应,早就可以猜想他多少是听到些。 但我不会因为他听到我内心的秘密而不高兴。 「嘴里说没事,但是你真的没事吗?」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眼。 不近的距离,对视的双眼,我只能沉默,而那双眼依然直视着我,直到我无措的低下头低喃:「我能怎么办呢?」 刚刚的对视,就好像是我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一样。 我的保护色,好像没有用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了,我抬头看向因为黑暗变得明显的月亮,不自觉的道出:「如果说姊姊是在白天出现的太阳,那我大概就是只能在黑夜出现的月亮了吧。」 象徵光明的白天,灿烂夺目的太阳。 「但黑夜需要的不正是月亮的光吗?」他露出一抹浅笑,抬头凝视着悬掛在夜空的月亮。 新月1-7 转眼间,作业的期限就要到了,我却什么都还没画。 目光紧盯着黑板上的下周一要交素描作业的粉笔字,我缓缓的开口问着伊曙。「你画谁?」 「我画我爸爸,因为他生日快到了,想直接把画送给他。」伊曙一边啃着巧克力棒一边说道。 我无力地趴在桌上喃喃道:「再不画就来不及了。」 「画你的校车好伙伴啊。」她打趣地拍了拍我的肩,看的出来她努力地想憋笑。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宁咏风?」连忙抬起头,「别闹了,而且我们才不是什么好伙伴。」 「哈哈哈,我看他长得也还不错啊,画来养养眼也不错。」 「齐伊曙,不好笑。」我无语地看着她。 满脑子不正经,还敢说什么画来养眼。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接受到我恼怒目光才马上收敛,恢復正经。 「好啦,不闹你,不过悦歆,你为什么不画你的家人呢?」 为什么? 我木然的回答不出来。 无论是妈妈、爸爸,还是姊姊,为什么我都没想到呢? 然而就算伊曙此刻提起,我却仍然没有想画的慾望。 看我迟迟没有回话,伊曙连忙接着说道:「如果我这样问让你觉得不舒服你直接跟我说,虽然我猜想你大概是有什么原因才不画,但是我们是朋友嘛!我希望你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承担。」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她是真心的在担心我。 儘管我不曾提过些什么。 想起那天我告诉她不知道怎么画时,她眼里抱歉、害怕逾矩的态度。 碰触到内心深处某块,过去我曾极力想忽略的记忆。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想……」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伊曙点了点头,趴在我的桌上与我对视,用手顺了顺我的刘海,叹了一口气说:「不然,画你自己怎么样?」 画我自己?这算什么啊? 「这样好自恋喔……」我訥訥的开口,虽然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好奇怪。 「反正主题是最想画的一个人啊,画自己也没什么不行,如果你觉得画正面太奇怪可以画侧面就好啊!」她说的很理所当然,我居然也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 事到如今我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只是个作业我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点,就当是自画像也不是不可以。 下了决定后,我才开始着手。 虽然是张每天在看的脸,但突然要观察自己还要把它画出来,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下笔,所幸伊曙帮我拍了一张侧面照。当天,我就把照片洗了出来。 週六,吃过午餐后,我回到房间,打算今天就将此作业告一段落。 我将两张照片放在贴在画板空下来的地方,素描纸用纸胶带黏在画板,将画板斜靠在桌边和大腿上。 当作是另个人一般的,我用铅笔仔细地描绘照片上的身影,头发遮住脸庞,所以并不会画出脸。 我想,老师大概也不会看出画中的人影是我。 画中的人一个人坐长椅上,她抬头凝视着夜晚的月亮,一盏路灯照着形单影隻的人影。 我专注于画画,全然没注意到时间过了多久,直到画作已接近完成时,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我才回过神,抬起头望向房门。 「妹,妈说晚上要去吃饭,要你准备一下。」房门微微开起一个小缝,姊姊在外头小心的探视着。 「好。」我放下画笔,感受到喉咙的乾燥,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还以为你在睡觉呢,抱歉啊,有打扰到你画画吗?」姊姊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搔了搔头。 「没事。」 「我可以进去吗?」 「嗯。」我将视线移向眼前的画,放下水杯,旁若无人地拿起画笔继续进行手上的动作。 姊姊走到我身边,看了下我的画,轻叹道:「这是你吗?画得好好,下次也帮姊姊画一张画好吗?」 我停下画笔,视线仍然紧盯着画,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我险些失了神,数秒后,我继续刚刚的动作,开口道:「嗯,有机会的话。」 没想到姊姊一眼就看出画中的人是我。 姊姊静静地站在我身旁,房内只剩下铅笔的声音,瀰漫着一种奇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感觉呢?」如风声般的呢喃传入我耳里。 我迅速抬起头,狐疑地看着房内除了我之外的唯一一人。 姊姊只是直盯着我的画,但眼中却没有焦距,就像是透过画里看着其他地方。 为什么姊姊会说这种话? 那一刻,我感到背肌一阵凉意。 「姊,你今天怎么了?」 平常若我在画画,姊姊是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进来跟我搭话,也很少进我房门。 我试图从她的表情找出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悦歆,你还在在意当年的事吗?」姊姊终于抬起双眸,我看见她眼里的愧疚。 「姊,那个时候,我很谢谢你。」我说。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就不会画画了。 「这样啊。我也没做什么,我对你有太多抱歉了……」 还来不及思考,就被姊姊的举动打断,她拉起我的手,放了个东西在我的掌心缓缓道,「我明天开始要晚自习,会很晚回家。这个是我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你不用每年都……」我没有握紧,略显无措的看着她。 「我想这么做。你先忙,大概在一个小时出发。」姊姊笑了下,准备离开房间,我迟疑了下才叫住了她,她转身疑惑的看着我,眨了眨眼,等待我下一句话。 「姊,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 她听了我的话后低下了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当她再度抬起头时露出一抹跟平常一样的微笑说:「快准备吧。」 我定定地看着她那抹微笑,直到她离开后,我才低头注视手上的东西,外头用包装纸包装得很好,刚好是一个手掌能握住的大小,但我却觉得手上的东西比它的重量还要沉重,就像她对我的好一样的沉重。 我很爱姊姊,可是现在的我却无法再对她坦开心胸。 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我凝视着掌心花朵造型的耳环,造型别緻可爱。我伸手摸向耳垂,国三那年,基于一时叛逆心态去打的耳洞。还记得刚打的时候,为了怕爸妈发现,我只敢用头发遮盖着,然而那时候,姊姊却是家里第一个发现的人。 五味杂陈的看着手中的礼物。 抱歉……吗? 良久,我将耳环擦拭过一遍后才戴上耳朵。 新月1-8 出发前,姊姊看到我戴上她送的礼物,我看见她眼里有一闪即逝的喜悦,一路上嘴角一直上扬着。 然而,她喜悦的神情,使我的内心一动,又随之下沉,我沉默地闭上双眼,车内只剩下爸妈和姊姊偶尔的交谈声,随着意识模糊逐渐消逝。 「悦歆,到了。」姊姊柔声的叫醒我。 当我再度张开眼已到达了目的地,是一间装潢小有气氛的牛排馆。接近晚餐时间,里面的生意还算不错,但刚好还有空位,所以我们马上就可以入座了。 我看着桌上的菜单,牵起一抹苦涩的笑。 事实上,我不喜欢吃牛肉。 但家人都很喜欢,特别是姊姊。 以前只要餐桌上出现牛肉时,我总是要假装自己喜欢多吃几口。 但在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喜欢吃也不那么重要了。 随便指了一个看起来量最少的,我开始观察四周的客人。有的是情人、有的是家人,不论是什么关係,他们的脸上都掛着一抹柔和的笑容。 那么,在其他人的眼里,我又是什么表情呢? 摇了摇头,我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坐在我对面的妈妈视线落在我的脸上,眉头紧皱的说:「悦歆,高中生就不要带什么耳环了。」 我将视线移到她脸上,随后低下头说:「嗯,我知道了。」 「念书不好好念书,硬要去读什么美术班。」爸爸沉下脸,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水。 只要我一有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安分行为,爸妈就会提到这件事。 「老公,今天不要再提这种事了。」妈妈也试图安抚爸爸不悦的情绪。 「爸、妈,那是我送悦歆的生日礼物!」姊姊也连忙开口打断爸妈的话,眼神不时瞟向我,神情充满愧疚。 看穿她的想法,我回以她一个无所谓的浅笑。 姊姊也不过是出自好意送我礼物。 「是吗……你这孩子也真是。送什么不好,到时候悦歆只顾着打扮荒废课业怎么办,本来就已经够让人操心了。」因为姊姊的话,妈妈态度稍微软化,但语气还是充满责备,接着看向我说:「悦歆,过几天爸、妈要去外婆家住几天,所以也是想提早帮你过生日。」 我以点头代替回应。 庆祝生日这种事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既然以前不会特别庆祝,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期待。 操心啊。 嘴角沉重到无法上扬。 「要不是我怕痛我也想穿耳洞啊,干么只骂悦歆……」 「暄澄,今天是来庆祝的,你别想那些有的没有的。」爸爸厉声打断姊姊,姊姊见状马上闭上了嘴,不敢多说第二句。 我轻啜了口水,眼睛顿时失了焦。 餐桌上充斥着一股诡譎的气氛。 我啊,好像很擅长把气氛搞僵。 此时,服务生刚好上菜了,才得以打破僵局。 在服务生摆好盘后,我起身淡淡地说:「我先去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我低头将冷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的脑袋更清醒。 镜中的我,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水珠。 我有哭吗? 是水、还是眼泪,我早已分不清楚。 我伸出衣袖用力的抹掉脸上的水痕,抹不掉的是心上烙印的伤痕。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追不上姊姊、所以,我放弃追逐。 然而,为什么明明知道事实,却仍然会为过去的伤疤感到疼痛呢? 『你呢?你对自己失望了吗?』 我的答案,重要吗? 从来没有人在乎,不是吗? 食之无味的一餐,就这样画下句点。 到家后已经晚上七点了,回到房后我率先将耳环拆下放进饰品盒内,凝视着那两朵小花。 胸口闷到我难以喘气。 我走至床边,坐在地上,趴在床边,我闭上双眼,任由深深的无力感蔓延。 伸手碰到一个软绵的物体,我张眼一看,碰触到的是一隻小绵羊玩偶,我盯着它瞬间失了神。 我想起,小学五年级的某一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我看到姊姊手上抱着一个小绵羊玩偶。 那隻小绵羊很可爱,雪白的绒毛就像棉花糖一样。 姊姊很珍惜它,甚至跟小绵羊玩偶几乎形影不离,只要在家就会看到她跟小绵羊一起出现。 「我也好想要一个跟姊姊手上一样的玩偶。」有一天,我看着姊姊怀里的玩偶,欣羡的说。 听到我的话,姊姊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没多久,她把玩偶放进我的怀里。 我惊喜地看着姊姊,姊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抱紧手中的玩偶。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的是,姊姊脸上的挣扎,叫做不捨。 我只看见拥有的喜悦,忘记的是,失去的难过。 而这些,到了现在,我才看清。 新月1-9 直至手机铃声响起,我才能回过神,迅速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宁咏风。 这人打给我干么? 我还来不及思考,迅速接起电话,「喂?」 「你现在有空吗?」 咦?他怎么会突然问这? 我诧异的回,「我在家啊,怎么了吗?」 「空、你、来公园……」他的声音听起来忽大忽小、断断续续。 「哦……」还来不及说下一句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就消失,最后传来的是掛断电话的嘟嘟声。 我愣愣地看着手机,是断讯吧? 时间还不晚,出去也好,想藉此转换心情。 没犹豫太久,我拿起刚脱下的外套穿上。 呼──我轻呼一口气。 走出家门,呼吸到室外的冷空气,刚刚的烦闷感已经没那么强烈了。 我走向公园,远远就看到宁咏风在公园的球场运着篮球,虽然今天天气很冷,但公园还是有两三个人。 我朝宁咏风的方向招了招手,他恰好看向我的方位,随后将手上的蓝球拋给身旁的男孩,走向我。 「电话也不讲清楚。」要不是恰好有听到关键字,真的会让人摸不着头绪。 「刚刚不知道怎样突然收讯很差啊,讲完手机就没电了。」 「喏、所以叫我出来干么?」 「我爸妈今天刚回国,带了一堆吃的,我们吃不完,我哥说分一些给你。」跟着他走向球架下,他递给我一个纸袋。 我接过纸袋问,「礼拜一给我不就好了吗?要是我没来你不就白等了。」 「我礼拜四才会去学校。」 我忧心地看向他问,「怎么了吗?」他平常很少缺席的,突然这样一定是有什么事。 「我外婆生病,所以明天要回高雄一趟。」他淡然的说着。 「这样啊、你还好……」话才刚出口,我就后悔的连忙打住。 这根本是白问。 亲戚出事,谁会好的了。 然而脑袋像是瞬间当机,无法自动拼凑出下一句完整的话。 「我是没事,我妈比较有事。」宁咏风像是知道我想说什么,自动的接了下去。说完这句话后,他嘴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看着那抹笑容的瞬间,心头好似被根针扎到一样。 我摸着胸口,我这是怎么了? 「倒是你,你心情不好啊?」突然,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 「干么突然扯到我?」那瞬间,我想到了方才的聚餐。但最后,我只是装作没事的轻笑反问。 我的心情的确称不上好,但有这么明显吗? 「你心情不好对吧。」无庸置疑的,宁咏风说这句话的语气是肯定句。语毕,他弯腰拿起地上的水壶,灌了几口水,擦拭掉嘴角的水痕后,直盯着我。 『嘴里说没事,但你真的没事吗?』 我知道我骗不了他。 「宁咏风,在你面前我好像没有秘密。」什么事情都被你看得这么清楚。 我吐了一口热气在手上,搓了搓手,手中的温度依然冰冷。我缓缓开口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的那次吗?」 他微微的点了个头,露出一个像是在回忆的表情说:「怎么可能忘呢?」 「那你一定也还记得,我当初是为什么而失控、还有我去年为了要去唸美术班闹过家庭革命的事吧?」 「陶悦歆,你……」宁咏风正想说点什么,我继续开口,自顾自地说着。 「今天我爸妈又再次质疑我,我为什么要去读美术科。他们的质疑,让我也不禁出现瞬间的怀疑,我的选择是不是错了呢?我以前常想,要是姊姊不那么优秀、或者是,姊姊要是不在就好了,我就不会一直被比较。但今天,我看见姊姊给我的那个她很喜欢的娃娃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这样的念头很可怕……只要我想要,她就会为我实现……你知道吗,我现在能读美术科,也是因为我姊姊的关係。」 不管宁咏风听不听的懂我在说什么,我还是一股脑地自说自话。 思绪早已漂流到那个,明明没有很久,却好像很遥远的从前。 新月1-10 国三迈入大考阶段前,各地高中来到了班上做宣传文案。 几乎每天都在面对各科模拟考试题和老师检讨中度过,每天就像是为了考试而考试而存在,对于未来的目标我早已失去了思考的力气。 不就是念个高中吗?分数到哪就是哪了,还能有什么选择的能耐呢? 会来国三班做宣传的,几乎都是职校或专科学校,提供给那些,比起念书更想获得一技之长的学生一些建议,然而那时候,我觉得那是离我很遥远的事情。 就像是被下了刻板印象一样,我认为自己一定会去念普通的高中继续升学、大人们觉得念高职的都是些不爱念书的人去的,我怎么会去呢? 虽然我称不上多爱念书,成绩也都在普通水准,更别提我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 直到那天,我听见了现在高中的升学文案。 美术科── 一听到这三个字,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我,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突然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个科系呢? 为什么我非要读普通高中呢? 以前,我最喜欢的就是美术课。我喜欢画画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的自己;我喜欢画画的时候,那个没有压力的自己、我喜欢那个,不用去迎合别人期待的自己。 那一瞬间,我像是在浮浮沉沉中的升学考试中,找到了方向一样,几乎没有疑惑,做了决定。 比起高中还要经歷繁复的考试,我更想要自由的画画。 可是爸妈……会认同我吗?这件事,是不是该跟他们商量比较好? 然而想到要跟爸妈提起这件事,我内心就充满忐忑和犹豫,每每话一到嘴边,却又被吞了下去,就这样过了好几天…… 晚饭后,妈妈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综艺节目,神情放松,因为节目笑了几次。 先跟妈妈说吧? 只要妈妈同意,爸爸那边一定没问题的。 下了个决心,我走向妈妈身旁的空位。 「妈,我有事想跟你说……」吞了好几口口水,才敢开起这个话题。 妈妈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不以为然的回应道:「嗯?」 「高中我想考美术系。」 那一刻,妈妈紧盯的目光转向我,直视着我:「你说什么?」 「我想念美术系。」 紧盯的目光,闪过一丝诧异,「为什么?像姊姊一样念一般高中不好吗?」 像姊姊一样。 「我不喜欢念书,我高中想念美术系。」 「学生的本分不就是要念书?如果你现在读美术系,你以后的重心就不会放在课业上了。」妈妈平板的说着,就像是叙述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 原来,我就是不知不觉中被洗脑的。 「我喜欢画画。」 「悦歆,你不能因为一时的兴趣而做出事关未来的选择,现在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你应该再多想想……更重要的是,你爸爸不会同意的。」妈妈紧皱着眉头,试图想劝导我。 「为什么?只因为我想念的是高职而不是普通高中吗?只因为我想念的学校是私立的吗?」因为妈妈的不谅解,我忍不住失去理智、提高音量,质疑的问着。 爸爸和姊姊注意到客厅的状况,纷纷从楼上走了下来。 「怎么了?在房内都听得到你们的声音。」刚沐浴好的爸爸头发还湿湿的,显然是因为注意到楼下的骚动着急下楼,甚至来不及吹头发。 「老公,悦歆说想考美术系。这附近有美术系的也就那间私立学校了。」 「悦歆,这是真的吗?」爸爸听了妈妈的话后,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没有犹豫的点了头。 「我不可能同意的。」妈妈刚刚的话印证了,爸爸一听到马上就反对了。「读什么美术系?!跟姊姊一样读普通高中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这件事会造成这么大的反弹呢? 我无法克制内心因为愤怒而躁动的心脏,屋内充满的诡譎的寧静,寧静到好似我只能够听见我的心跳声。 我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仍然无法抑制住忍不住颤抖的身躯,脑袋一片混乱,好一会儿,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因为我想念的不是普通高中?就因为我做出跟姊姊不一样的选择?」 「悦歆,我们是为你好。你现在是一时衝动才会说这样的话,我们不是不同意你唸美术系,你现在高中唸了美术系,以后大学就只能考相关科系了,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妈妈仍然试图规劝我,但此刻我什么也听不进去,紧握着拳头,视线落在穿着拖鞋的脚趾,视线逐渐模糊。 「画画能当饭吃吗?」爸爸说着,未乾的发丝滴落了一滴水滴到地板上、同时,我的脚边也落下了几滴水滴。 眼泪滑落而下,我用紧握的拳头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直到眼里的湿润消失,我抬起头,直视着眼前三个人。 「为什么我要跟姊姊一样呢?」艰涩地开口,过往的委屈一拥而上,连说出来的话都像利刃一般残酷,「我总是只能当姊姊的影子。为什么我要迎合你们的期待呢?就连现在,我第一次为自己做的决定,你们都无法谅解。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呢?你们永远只看的到姊姊,只会告诉我,为什么不多学学姊姊?以前的老师跟我说、你们也这样说,但当我拼了命的努力,当我拿着考了九十分的考卷时,妈妈的目光还是只在当了模范生的姊姊身上,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做得好,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样。」我冷笑,无视他们眼中的愕然,继续说着,「所以说,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我不像姊姊一样优秀。我也是你们生的不是吗?就因为我没有姊姊优秀,我做的任何选择都是错的吗?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不要生下我。」我怒瞪着他们,像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新月1-11 啪──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脸上灼热的疼痛让我眼前出现剎那的昏暗,我倔强的紧咬住唇,紧盯着眼前手腕还未完全落下的爸爸。 「悦歆……」姊姊担忧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刺耳。 「陶悦歆,注意你的态度。」爸爸冷然的声音响起。 摀着疼痛的脸颊,我想也没想的奔出眼前的大门,留下的是妈妈和姊姊的惊呼声,回盪在耳边的是爸爸那句别管她── 漆黑的夜晚,形单影隻的我,脚上套着的是来不及换下的室内拖鞋。走着,走着,我的视线落到眼前不到一公尺的便利商店,我移步至店外的阶梯,就地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早已无力走下去。 为自己的衝动出门感到懊悔,同时又为方才衝动出口的话语感到轻松。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叔叔带你去看医生?」男人的声音有些急迫,我抬起头,用力的抱住膝盖,紧戒的看着眼前穿着休间的中年男人。 有没有这么衰?坐在这里都能被搭话。此刻我庆幸我是坐在便利商店门口,还算安全范围。 但却越发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眼熟到我险些松下了戒心,看着他担忧的眼神我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回应。 叮咚──便利商店的铃声响起。 「爸。」下一秒出现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男人转向他。 ──宁咏风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陶悦歆?」 怎么老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都能碰到他。 我想,我此刻脸上的震惊绝对可说是精彩万分。 虽然家里住的不算远,但怎么还是可以在这个奇妙的时间点碰到他呢? 此刻,我终于知道男人的眼熟之处了。他跟禹和哥十分相似,几乎可以说是中年版的禹和哥。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再一次来到宁家;更没想到的是,再一次的到来,依然是这么狼狈的情况。所幸禹和哥因为毕业旅行而不在家里,才没有再次让他见到我的难堪。 「悦歆,刚刚阿姨帮你拨了通电话回家,也给他们这里的地址,等下他们会来接你。你一个女孩子这个时间跑出来自己要小心,虽然我们这里是乡下地方,但也要注意安全。」宁妈妈嘴里虽叨念着,端出一杯热饮放在我手上。 暖流顿时从手心流过心房,我茫然的盯着眼前举止隐隐透露出贵气的妇人。 宁咏风果然是公子哥啊。 「又是因为你姊姊吗?」宁咏风直视着我,单刀直入的切入正题,丝毫不在意他爸妈讶异的目光。 因为他的话,我握着马克杯的手力道更加用力。 「是、也不是……」 「你在打哑谜吗?」 「停!咏风!这个时候我们这些第三者是不是该先退场?」宁妈妈起身拉起还愣在一旁的宁爸,一副想离开现场的样子。 我连忙起身制止,有些无措的说「没关係……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重点是这是你们家的地盘啊!我才是第三者吧? 「真的可以吗?」宁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这……这我也没拒绝的权利吧。看着她眼中的好奇,我只能点头同意。 「所以说你为什么只穿个拖鞋就跑出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宁咏风肯定的说着。 想到刚刚的争吵,我脸色一垮,以为整理好的心情又乱了。 娓娓道出刚刚的事情,宁家人只是静静的聆听,语落,眼泪也再度脆弱的落下,宁妈妈走至我身旁,轻轻的拥住我。 「悦歆,你们的家务事,我们这些外人不好说什么,倘若你真的想要唸美术系,好好跟你爸妈谈一下,我想他们态度一定会软化的,毕竟这是你的人生,只有一次,也只有你能够做决定,不是吗?」宁爸爸说着。 毕竟这是你的人生,只有一次,也只有你能够做决定,不是吗? 从来没有人,这么告诉过我。 爸爸来接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回到家后,妈妈只是看着我深深的叹口气,转身回房。 原来,我让大家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 姊姊看到我,露出无措的表情,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 也是,是我刚刚的话过于惨忍,这些事我一直藏的很好。 「悦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害你这么……这么痛苦……」姊姊低着头,紧握着双手向我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要说错,错的是我、错在我不够优秀、错在我说出那些话。 然而,这些话终究被我吞了下去。 我淡然的听着她的道歉,没说任何话语,甚至连接受也没有,只是转身回房,留姊姊一个人站在原地。 我没有接受她道歉的权力。 比起姊姊,我更气的是我自己,气我自己失控说出那些残酷的话。 我没有办法忽视姊姊刚刚低下头前隐忍的眼泪,还有眼里无法隐藏的愧疚。 是我,伤害了她。 冷战了几个礼拜后,妈妈告诉我,「美术系的事,你爸不会再反对了。」 「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我措手不及。 「暄澄这阵子一直拼命的说服你爸,搞的你爸现在也没力气反对,总而言之,他说这件事不会再管了。」 姊姊帮我说服爸? 又是姐姐啊…… 「我们不会再管了,你自己做决定吧。」妈妈扶着额头,满脸倦容,低喃道:「怎么偏偏是美术呢……」 这阵子,因为我,搞得全家乌烟瘴气。 「我知道了。」嘴里只能吐出这句话。 我并没有因为爸妈的退让而感到轻松,内心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沉甸甸的,只因,我终究又欠了姊姊。 「悦歆,妈很抱歉……」 我的坦承换来的是加深和爸、妈、姊无形之中的隔阂。 若不是有姊姊这个润滑剂在之中从中调适,我们连表面上的平衡都会失去。 「你一直在意别人的看法,那你自己呢?如果连你自己都质疑你自己的选择,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你是对的?」宁咏风定睛望着我,我愣愣地回望着他,他继续说道:「你知道家人神奇的地方是什么吗?就算吵过再大的架、当下再怎么厌恶彼此,都还是能够因为一件小事,化为乌有,这就是家人之间的牵绊。」宁咏风的话一针见血,刺到我内心最深处。 连喊痛都没有资格。 我看着眼前的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呢?你对自己失望了吗?』 『如果连你自己都质疑你自己的选择,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你是对的?』 这一刻,我才能真的告诉自己──我不曾对自己失望过。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从来没有后悔因为当初的争执换来这条路的平稳。无论是下决定还是填志愿的时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那么,我为什么要继续纠结在这个点上呢? 「你的结,只有你自己能解。」最后,宁咏风这么说。 作者说:悦歆读的是高职,所以就没有入学术科考试这部分,这样应该比较合理(?) 残月2-1 --就像上扬的嘴角,隐隐露出微光 礼拜五,下课鐘声一响起── 伊曙走到我座位旁,双手摆在制服后面,脸上掛着令人匪夷所思的灿烂笑容。 笑成这样是怎么?中乐透吗? 她迅速的抽出双手,将一个包装好的小纸袋和一张卡片放在我桌上,「悦歆,生日快乐。」 我的视线落在桌上的东西,一瞬间,心里就像流过一股暖流,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东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陶悦歆?」伊曙伸出手掌在我眼前挥动,我才回过神。 回以一抹感激的笑容,「谢谢你。」拿起纸袋疑惑的问:「不过,你怎么记得我生日?」 伊曙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吐了吐舌头:「之前新生填资料的时候我看到的啊!」 我点了点头,没想到在我们还不熟识的时候,她还会特别注意我的生日。 勾起嘴角,任由心里的暖流充斥心房。 我捧在手上地端详着,想拆、但又捨不得在公眾场合将它拆开,犹豫了一下我说:「我回家在看可以吗?」 伊曙频频点点头,连忙说道:「当然好,你在这里拆我才会不好意思!」 我将礼物和卡片小心翼翼地收进书包。 一放学,搭上校车,看到的是宁咏风坐在位置上滑着手机的画面。坐下后,我用手拐了他一下。 「你外婆身体还好吗?」早上因为宁咏风的起床气我不好跟他说话,这个时候才能问他。 「没事,这几天就能出院了。」他打了个哈欠,继续专注在他的手机上。 「那就好。」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从书包拿出笔记本,想看看这礼拜有什么作业要先交的。 「对了,你今天要不要一起来烤肉?」 「蛤?」没头没尾的,这是在说什么啊? 「我哥和她前女友,他们班上几个同学等下要来我家烤肉刚刚打电话叫我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前女友是指灵溱姊吗?」 「不然还有谁?」宁咏风差点没给我一个白眼。 听到她会出现我高兴不停点头,深怕宁咏风会反悔似的马上说道:「当然去!」 恰好爸妈这几天出去,姊姊也要晚自习,晚点回家也没关係。 最重要的是还能省一顿晚餐,真是两全其美。 「你就这么想看到我哥?」 没事扯到禹和哥干么? 思索了一下,当我明瞭他话中的意思后,我耳朵一热的低下头否认,连说出来的话都无法完整:「我、我不是,我、我是因为灵溱姊……」 我是在语无伦次什么啊…… 宁咏风将视线移到窗外不知道滴咕些什么,只听到他说:「随便你,反正你等下记得跟你爸妈说一声。」 不满他的态度,我气恼的大力打了下他的大腿,他瞪大眼睛的揉着他的腿闷声道:「陶悦歆,你是怎样?」 我才想问你是怎样。 但这次,我连回他的精神都没了,自顾自地拿出手机传了封简讯告知姊姊,看到姊姊回应后我把手机收进书包就准备闭目养神。 「脾气真差。」宁咏风的呢喃声传入耳里。 一阵火突然上来,这傢伙摆明想吵架!本想张嘴辩解,但下一秒想到等下还要去他家烤肉。 吃人嘴软,这一回合先投降。 白目宁咏风。 在往宁家的路上,正好碰到了灵溱姊和禹和哥。灵溱姊挥了挥手呼喊我的名字,我高兴的小跑步奔向她。 「灵溱姊,好久不见。」我情不自禁的扑向她的怀里,灵溱姊忍不住闷笑出声。 「好久没看到你也长大不少呢!」灵溱姊边说着还一边仔细地端详我的脸。 我吐了吐舌头,也对旁边的禹和哥点头致意,对上眼、下秒我不好意思的暼过视线。 「你们要去哪里吗?」我看向灵溱姊开口询问。 「我们打算去超市添购些食物,今天来的人食量可不能小看,哈哈。」禹和哥打趣的说道。 「你们两个提的动吗?我也一起去吧!」宁咏风说。 「也好,悦歆也一起吧?」禹和哥突然将视线转向我,突然被指名让我紧张的只顾着点头回应。 我和灵溱姊走在宁家兄弟的后面,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用着他们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地问着:「灵溱姊,你和禹和哥怎么会……?」分手。 依稀记得是在国三下学期,从宁咏风那辗转得知他们分手的消息。 这么相配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分手,我一直想不透。 然而当时我因为升学的事情也没心情顾及到其他的事情,随着时间过去,这件事也被我拋在脑后。 但是今天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就像我们当初见面的时候那样,和乐到就像什么都没改变,也让我忍不住去猜想。 当初的他们,究竟为什么会选择分手呢? 「悦歆。很多事情,并不如同表面所看到的那样。我们当初会在一起,说到底也是为了逃避现实才做的决定。」 我茫然地看着身旁的女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逃避现实所做的决定? 他们之间,究竟还包含了些什么? 「我跟禹和,以前是朋友,现在也会是朋友。」灵溱姊此刻脸上的笑容很纯粹,我很确定她是发自内心的说出这句话。 那抹笑容是真的、眼底那深沉的哀慟也是真的。 然而,那却不是源自爱。 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安慰我的时候,表情也是这样让人猜不透。 看着这样的她,我缓缓地开口,「我们能当朋友吗?」 她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反问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想要成为能为你分担心事的朋友,而不是只是被保护着的妹妹。 「那我能直接叫你名字吗?」我希望从此以后,我们之间,是对等的平衡。 她先是对我的要求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当然可以。」 这个时候,宁家兄弟回过头才注意到我们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在前方唤住了我们。 「走吧,灵溱。」我拉住她的手,小跑步跑向前方。 愿,有天,我能够成为,帮助你的朋友、如同你当初帮助我一样。 残月2-2 当我们各自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达宁家后没多久,约的人也都到达了,宁家爸妈正好不在,没有大人的家却显得热闹异常。 我坐在板凳上将小桌子上的肉涂抹上烤肉酱,一边开口询问,「今天怎么突然会想烤肉?」 「大考前的放纵囉。」禹和哥翻动着烤肉架上的肉片回答我。 「妹妹怎么称呼呢?」一个头发感觉抓得很有型的男生走到我面前,递了一杯果汁给我。 「谢谢。」我放下手上的刷子,接过杯子,朝那男生举着的杯子碰下,喝了一口才说道:「我叫陶悦歆。」 「哈哈哈,好名字,叫我阿光就行了。」那男生大笑后将杯中的饮料一乾而净,然后露出一个华丽的笑容,有点耀眼。 「喂,你别随便搭訕她啊。」一旁的禹和哥抬头看了下阿光,语气带点警告。 「放心、放心,我自有分寸。」阿光放下杯子双手举起,只差没伸出五根手指发誓,我好笑地摇了摇头喝着果汁。 「阿和,你家电视怎么开啊?」另一个男生在客厅内大叫着,禹和哥翻了下白眼后将夹子递给男子,示意由他接棒,抹了抹手后走了进屋内。 阿光接过烤肉夹后,拿起桌上的盘子和烤熟的肉串一起递给我,眼神示意屋外的方向,「先吃吧,免得等下那群饿死鬼发现没得吃。」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本想婉拒,但想想还是别跟肚子过不去,我拿起肉串开始细细品尝。 「不过你好像有点眼熟呢……」他一脸认真且若有所思地观察看着我。 「什么?」我愣愣地回答。 「陶悦歆,进来帮忙端东西。」宁咏风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强拉起来。他的步伐很快,而我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他。 正好遇到禹和哥跟刚刚在客厅的男生走出来,一手捏着他的耳朵,嘴里叨念着:「大家都在烤肉你看什么电视?」 男生被禹和哥拉着走,一边大叫反驳着:「啊人家也想在里面帮忙备料啊!」 「那刚刚谁说要看电视的?」 话还没听完我就被带进客厅,宁咏风松开了我的手说:「我哥的朋友里面,那个男的你最不能接近。」 「为什么?」 「他很花。」 难怪刚刚禹和哥会这样警告他。 不过我这才了解宁咏风诡异的反应,是因为注意到那男生和我的窘况。 我搔了搔头,有点不自在地说,「欸,谢谢你,其实刚刚我也觉得有点尷尬。」 宁咏风轻点了下头后就走进厨房。出来时两手已端满食材,他用下巴比向厨房的位置,「你去帮她们吧,料应该都弄得差不多了。」 肉也吃了不少、饮料也喝了不少,看着此刻庭院内玩开的男孩们我随口问着,「快考试了,大家压力很大吧?」 女生群正坐着休息,每个都不想出去跟那群玩开的男孩凑热闹。 「是啊,所以才说想放纵一下。」陪我坐在一旁休息的灵溱笑着说道。 「你想好未来想走的路了吗?」我随口问道。 未来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讲到这就敏感了。」灵溱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是有些想法了,不过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就是了。」她的眼里有着对未来茫然的迟疑。。 「我相信是你,绝对没问题的。」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真羡慕你,能够在现在就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凝视着夜空,冷风吹在我的脸上,我缓缓道:「就算到了现在,我也会感到茫然、或是不确定,画画究竟适不适合我?或是未来会不会继续?也会有这样的疑惑。但每当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我就会想到,现在的自己是想做这件事情的,因此其他就显得不怎么重要了。」深呼吸一口冷空气,我接着说,「所以啊,就照现在的想法去做吧。」 她像陷入什么漫长的思考一样,没多久,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你们几个女生,有仙女棒要不要玩?」其中一个男声在外大喊,我们几个互看了一下后,很有默契地同时站了起来。 仙女棒可是每个少女的爱啊! 「吶,这给你。」宁咏风的给我两支仙女棒,并帮我点上火,看着闪烁的亮光,我开心的挥动手中的仙女棒、漂亮的光芒跟着我的手划过。不过瞬间,火花就消失了。有些空虚的看着手上不再继续闪亮的棒子,显得意犹未尽。 「这边还有。」他走过来又递了一支给我,先替自己手上那支点上了火,「陶悦歆,看清楚喔。」 我顺着他的话,看向他手中的仙女棒,他在空中迅速地写下几个字,虽然消失得很快,但是我却看得很清楚。 生日快乐── 我征然的睁大眼睛,直到他手上仙女棒熄灭我才开口:「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跟你认识多久了吗?何况我们国中还同班过。」他再度替我将手上的仙女棒点上火轻勾起嘴角:「最后一支了唷!」 看着他嘴边上仰的弧度,我一时失了神,任由手上的仙女棒喷射着火花,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我没想到男生会注意这种事,我更没想到他会特别记得。 宁咏风看我迟迟没有动作有些着急得拉起我的手随便在空中画了画说:「你在干么啦?再不玩就要熄灭了。」 短短几秒的时间,但这却是我收过最美丽的礼物。 眼前的美好虽然稍纵即逝,却在心上留下了灿烂不灭的痕跡。 「欸,宁咏风,谢谢你。」我挥动着火花早已消失的仙女棒,仍然捨不得丢下。 「你今天一直在道谢。」他蹲下来捡起地上我们製造的鞭炮残尸。 「哈哈,有吗?」我也弯下身一起收拾,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因为我收到很棒的礼物啊!」 「你还真容易满足。」宁咏风站起身了,抖了抖身体,伸出一隻手说:「给我吧。」我将手上的纸屑递给他,也跟着站起身来。 「这是我收过最特别的礼物。」对上他的眼,我认真的说着。 他的嘴角略微上扬着,没多说什么,耸了耸肩转身走进屋内。 我很感动,宁咏风,谢谢你。 冬日的风许许的吹过,但我却觉得,今天的风,不似以往般冷的刺骨。 残月2-3 「我差不多该走了,我爸在催了。」其中一个女孩举起双手伸了伸懒腰。 「也是呢,我也是骗我妈学校有活动才能跑来了。」刚刚那个男孩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接着说着。 说着,客厅的人都陆续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书包,禹和哥也站起身来准备为大家送行,但到了门口却被制止。 「你别这么依依不捨,今天我们已经够麻烦你了。」男孩摆了摆手,一脸拜託不要的样子,我笑着摇了摇头,穿起鞋子先出门外等着。 结果却看到禹和哥用力地拍掉男孩的手,挑了挑眉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不顾男孩的劝阻踏出了门。 「人家是为你着想,你真是不懂我的用心良苦……啊!谁打我!」男孩话还没说完就跳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转向后方,看到是那个叫阿光的男生后马上闭上了嘴,一脸委屈。阿光脸上正摆着「你能拿我怎样的」嚣张表情。 「你再这么爱演啊!」 「别理他们,他们老是这么幼稚。」站在我旁边的女孩翻了翻白眼,一副懒得在看这齣闹剧的脸,直接走人,我迅速跟上。 没多久,那群男生才跟了上来,在后头不停的嘻哈玩闹声音回盪在身后。 看样子他们真的玩开了,考生就是压力大。 到了我回家的转弯路口时,我停下了脚步朝他们挥了挥手说:「我要走这条路。谢谢你们今天让我凑热闹,我今天很开心。」 「你一个人行吗?叫禹和他们送你吧?」灵溱问。 我马上伸出手制止说:「不用了,我家转个弯就到了。」 灵溱点了个头,马上回头朝男生的方向大喊:「禹和你送一下悦歆吧,我要先回家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 我都说不用了啊…… 「悦歆啊,女孩子家还是当心点好,我先走囉!」 前方的两个女孩转头向我们道别:「那我们先去搭车囉。」 就在她们离开后,我看见姊姊正朝回家的方向走来,姊姊看到我后朝我挥了下手。 忘了姊姊最近也都差不多这个时间回家,压根没想到会直接在这里碰上。 直到她走近我才看清她的神情,姊姊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还是率先露出了一个笑容,但当视线转到宁家兄弟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禹和?咏风?」 禹和哥轻轻点了个头,宁咏风接着说:「好久不见。」 「阿和,那我们也先走了。」阿光拍了下禹和哥的肩膀说道,我们对到眼时他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神情,接着露出他一贯的笑容:「下次见囉,妹妹。」 刚刚的热闹已不在。 此时,只剩占据我儿时记忆中的四个人,一个都没少的站在这里。 简单的招呼过后,原本热络的气氛只剩一片沉默,感受到气氛中的尷尬,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所幸此时宁咏风举起双手打了个哈欠才打破这短暂的寧静。 「哥,我们也该回去了。」宁咏风说着。 「嗯,说的也是……那改天见。」禹和哥有些尷尬的说着,我和姊姊同时点了点头。 明明人都没变,但是,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悦歆,我们也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静静地跟随姊姊的脚步走着,漆黑的夜空下,只有路灯的光亮照耀着,我们俩人的影子一前一后的相互重叠在一起。 我缩了缩身体,将手紧紧的插在外套的口袋,一心只想赶快回到室内。 在到家门前时,姊姊突然问道:「好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们了,你们一直都有联系吗?」 「禹和哥偶尔会见面,跟宁咏风是同校的关係所以常常会见面。」走进屋内,赢来的是一片漆黑。 「这样啊,我都不知道这些。」听出姊姊话音里的感慨,我望向姊姊的脸庞,然而一片漆黑的屋内,我看不到姊姊的表情,当我伸手打开电灯开关时,一片光亮笼罩整个室内,姊姊的神色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时间也不早了,快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吧。」姊姊伸了个懒腰说着。「啊,忘了和你说生日快乐了,还好今天还没过完。」上楼前,姊姊转头看向我,再看看时鐘,笑了出来。 我也勾起嘴角,看着那张明明有点疲惫的清丽脸庞,心里有些不忍地说着:「姊也早点休息吧,别弄太晚了。」 回房后,我打开书包拿出伊曙今天送的礼物摆在一旁,率先将卡片打开,看完后忍不住一笑。 果然如她的人简洁有力。 拆开礼物包装袋,是一小本笔记本,但笔记本里头每页都画满一个小插图,原来是个翻书画。 第一张,有两个小人坐在前后── 第二张,前面的小人坐在位置上,后面的小人表情有些不对劲── 第三张,后面的小人喷出一口水,然后,喷到小人的背上──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讲话的场面吗? 这个白痴…… 没错,开学第一天我就很衰的被那个没形象的女孩喷了一口水在背上,才展开了这段孽缘。 ** 那是还没正式开学,新生训练的时候,高一的新生都在活动中心集合,听着学校师长介绍一些注意事项。 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没有人陪我讲话,听着无趣的演讲,坐在最后区块的我忍不住打盹了起来,不知道梦周公梦了多久。 噗哧── 我因为某个骚动突然惊醒了起来,发现背后传来的声音,我反射性的回过头一看,感受到背后的异样回头一看,坐在我身后的女孩瞪大双眼,手上拿着一罐未盖盖子的矿泉水,嘴边还有一点湿润的痕跡,神情充满惊慌:「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正疑惑事情的发展时,注意到她旁边女孩露出想笑又不敢笑得尷尬表情,看向那瓶矿泉水,这才渐渐明白些什么,我挑了挑眉,伸出手摸了摸背后…… 果然是有一点湿的。 身后的女孩用力的拍了下坐在她旁边那个女孩,隔壁班级旁边女孩的大腿,将手机丢回那个女孩的腿上,瞪着女孩压低声音:「都是你啦!给我看这什么影片!有够白痴的!」 「谁知道你会这么失控,我刚刚看到想说要跟你分享一下啊!」隔壁班级女孩一脸很无辜的样子,不忘从口袋掏出一包面纸递给她。 身后的女孩接过那包卫生纸,赶紧抽出几张帮忙擦拭我的背,一边碎碎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千万要原谅我,我没想要开学第一天就惹班上同学不开心啊……真的没有很多……我只喷了一点点……你不要太生气……而且是矿泉水……不影响的……」 被她语无伦次的话语逗笑,这个神展开让我险些无法反应。 如果是平常或许会不开心,但现在我才刚见完周公,脑袋还没清醒就被她弄得想笑。 看着我突然露出笑容女孩一时也措手不及,只能愣愣地看着我。 「欸,什么影片?」我好奇的问道。 隔壁班女孩见我没有开骂,立刻恭敬的把手机递过来,但当我正要看时,有人一把拿过手机,抬头一看,不看还好…… 「现在不能玩手机唷。」老师一板一眼地说道,推了推眼镜将手机放进口袋看向我说:「等结束我再还你。」 我心虚地看着隔壁班那个女孩,她一脸哀怨的样子看得我好愧疚啊…… 「我的新手机……齐伊曙!都是你啦!」 身后的女孩则是低下头,因为笑得太夸张身体不停地抖动着:「报应……哈哈哈……」 因为有这场意外,让我的枯燥无味的新生训练增添了一个无法忘怀的回忆。 「欸欸,我们以后同班,我叫齐伊曙,你呢?」 「陶悦歆。」 于是,我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残月2-4 时序已迈入冬至,但气候却没有丝毫回温的跡象,反倒是越来越冷。我缩了缩不知道穿了几件衣服的身躯,专心听着台上的人的话。 除了冬至,还有个更加特别的日子──圣诞节。 「今年圣诞节,就照大家的意见,做薑饼屋和交换礼物,礼物金额在一百元到三百元,除了不能买文具用品,没什么特殊限制,但请千万别买那种地雷礼物。」婷婷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看向班上的几个男生,摆明了就是在讲他们。 「班长啊,好歹我们是学美术的,充满艺术气息的好吗?你这样怀疑我们就不对了!」其中一个男生立刻跳出来抗议。 「我是怕你们为了製造笑果送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的确相信全班四十个人,班上一定会存在那种幽默的人。 圣诞节在下礼拜三,那天,除了早上会正常上课,下午恰好是自习时间。而晚上,学校则会举办圣诞晚会,会邀请一些明星到学校唱歌。虽然我对明星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圣诞晚会……我是要几点才能回家呢? 交换礼物……这又是个头痛的问题。 週六早上,我已家里附近的文具百货店内徘徊了半个小时,仍然踌躇未定。 虽然不知道会抽到谁的礼物、也没有强制规定要署名,但我就是不希望买的太随便。 我拿起眼前造型可爱马克杯,送这个会不会太笼统了啊?虽然很安全又实用就是了,但感觉一定会有人送杯子。一想到这我就打消了念头,放下马克杯。 选礼物真是件苦差事。 本来想跟伊曙一起来买,但她又坚持不想破梗,说是要保留惊喜。 真是,明明我又不见得会抽到她的,硬要搞什么神秘。 身边也没什么人能给我点意见,实在是让我一个头两个大。 咦!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还有灵溱啊! 可是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空……毕竟是个准考生了,这样打扰她不知道会不会妨碍到她?如果只是打电话问她意见应该就没关係吧? 我滑开手机通讯录,才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我根本没有她的电话! 以前见面的次数本来就寥寥可数,大多是透过禹和哥產生交集。上次压根没想到要电话。 我拍了拍脑袋。 这下可好了,还真的没人可以帮我。 等、等,当我指尖滑到一个名字时我才想到,宁咏风既然是禹和哥的弟弟,要联络灵溱也不是难事不是吗? 想了又想,我按下通话键。 『喂,宁咏风,你知道那个、灵溱的联络方式吗?』平常灵溱姊叫惯了,现在突然在其他人面前叫名字使我犹豫了一下才能出口。 『要问我哥吧,干么?」 『就我有事想找她啊,可是我没她电话。』 『我哥去学校了,我等下帮你传讯息问他。』 电话掛掉后,我恍惚的看下手机、再看着眼前着已转过两三次的店。 不知道禹和哥要多久的时间才会回覆讯息,我这样白等好像也不是办法。 果然不该打扰考生啊! 正当我在心理纠结不知道几遍要不要靠自己的时候,宁咏风已回覆一串电话给我。 有效率! 为了怕打扰到对方,我决定直接传讯息问。但没想到在讯息送出没十分鐘,我就接到灵溱的回电。 『悦歆啊?我现在刚下课,你刚刚说的交换礼物啊,你有想找哪类型的吗? 『毫无头绪。』此刻我早已缩在便利商店的休息区,买了一瓶矿泉水就地休息。 『光想礼物就要用到数十万个脑细胞了,我之前也是这样。』 听了那头的话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的确是如此,原来她也是过来人。 『我今天中午就下课了,不然我陪你去买如何?』 『这样没问题吗?还特地麻烦你。』我有些不安地问着,虽然灵溱主动提起,但想到她不久后就要大考,我还是怕会打扰到她念书的时间。 『反正也不需要花多少时间。整天不是学校就是家里,难得假日,我也想出来透透气。』虽然看不到,但我深刻地感受到电话那头的语气可说是充满怨念。 『呵,那就麻烦你了。』我被她的口气逗笑,忍不住弯起嘴角。 听到有军师愿意协助,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拒绝呢! 约在下午一点、火车站。现在时间才刚十一点,我决定另外找个简餐店坐坐,等待时间到来。 肚子还不算饿,我只点了杯冰咖啡和简单的点心,一边滑着手机静待时间的到来。 残月2-5 两个小时后── 灵溱深吸一口气、一见到我就劈哩啪啦地说着,「啊!还好今天中午就下课了,我快被无止尽的考试逼疯了,现在根本没有假日!还好你约我出来,不然我都快闷死了!」 我错愕地看着她,差点还反应不过来她突如其来的解禁模式。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灵溱姊吗? 我对她最初的印象可是充满气质、人如其名啊! 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我也觉得这样的她也很可爱,更或许这才是她来的性格。在我面前显露出这样的另一面,是不是表示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 在往市区的路上,我一边开口说道,「我本来想传讯息或电话问你意见,没想到你愿意直接陪我出来。」 「其实是我自己想出来。」她笑出声,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我轻笑出声。 再转个弯,我们踏进走进一家精品百货店。 「你们这次圣诞节有什么活动吗?」我拿起架上的围巾翻看,随意地问着。 「都高三了,也不能玩太开,顶多大家聚在一起吃个什么披萨庆祝。」说完还轻叹一口气,满脸哀怨。 「这样啊……好辛苦。」我皱了下眉头,想到这种生活就累。 过两年我会不会也变这样? 「我们去年也有办交换礼物,说到这就气,我买了个耳机,换来的是十包乖乖。虽然称不上是顶级,但起码我也是精心挑选啊!所以你还是不用挑的太用心,班上一定会有几个送奇怪东西的人,根本真心换绝情!」 十包乖乖…… 我正准备伸手拿向摆设物的手一顿。 我露出为难的表情看向灵溱。 这样我到底是要认真挑还是……? 她像是察觉到我的迟疑,连忙改口,「不过我相信美术系的人一定会有独到的审美观的,不至于送到雷?」 「你的口气感觉超不确定啊!」我忍不住哀号。 说是这样说,我最后还是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挑选,买了一组造型别緻的茶杯组。 「悦歆,我肚子饿了,我们吃个东西再回去吧!」灵溱指着前方写着一串英文字的招牌,外观看起来带有欧式风格的下午茶店。 说也真巧,肚子正好在这个时候叫了起来。 中午也没吃什么,是饿了。 我们说着也踏进店里,我四处张望、一边看着店内的摆设。店面有点小,但里头却坐满人,正当我在头痛要是否要费时等待的时候,刚好有一组客人离开,得以免去等待的时间。 「两位这边请。」 我们跟着服务生的带领走向空位。 店内摆设简单却不失格调,墙上掛着几幅画作,从柜檯和其他柜子都能看出店家的用心装饰,但最吸引眼球的是正后方墙上几乎占满整张墙面的照片墙,排列成一个特大爱心的形状。 在我们就定位后,我指着那面墙说:「好特别,这个。」 「这是我们店内为来过的客人留下的纪念照,用餐完若想拍摄可以跟我们说,到时候你们来访过的痕跡也会留在我们的墙上。」服务生微笑和我们介绍着墙的特色及招牌餐点,介绍完之后就让我们先思考餐点。 真的好特别。 我的视线忍不住一直看往那面墙。 「等下我们也来拍吧?」灵溱问道。 「可以吗?」我期待的张大眼睛。 「留个纪念也无妨。」灵溱勾起嘴角,目光转而放在菜单上。 店内採自助式点餐,就在我准备拿菜单去结帐时,灵溱伸出手制止我,「悦歆,我来吧!」 我将钞票和菜单放到她手上,只好再次坐回原位静待餐点的到来。 「很久没来这里了,都没变。」 「以前常来吗?」 「是啊,东西好吃又便宜,国中常跟我姊姊一起来,升上高中后就没什么机会来了。」 「你有姊姊?」对此我忍不住感到吃惊。 一直觉得她不是独生女就是当姊姊,没想到她才是当妹妹的那个。 「很奇怪吗?」她看见我诧异的表情笑了出来。 饮品和餐点刚好这个时候上桌。 「不,我只是觉得你很成熟……很像姊姊。」我立刻出声解释,对刚刚的反应感到不好意思。 「被你这样一说还满开心的,呵呵。」她拿起刚上的奶茶喝了一口,「说到这,你现在和姊姊还好吗?」 垂下眸,我的视线落在摆在桌上手缓缓说道,「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对……我们的关係就是这样。」 「这样?」她蹙起眉头。 嚥了口唾液,我拿起眼前的红茶吸了一口,斟酌要怎么开口。 好半晌,缓缓道:「我们之间就像是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墙。事实上,我跟我爸爸、妈妈也是如此。我有时候会想,家人之间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可是有时候看到别人的家庭,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姊姊对我很好、我家人相处也算是和睦,但总觉得,就是有种隔阂。」我自己也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尽量平淡的叙述家里的状况。 「这样啊……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放下手上的汤匙,一副若有所思。 短暂的沉默让我有些不自在,埋头专心的挖着盘内的饭。 「悦歆,」 我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口中的食物还来不及嚥下。 「有时候,试着说出口,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离开前,店员让我们在相片墙的位置替我们拍了一张拍立得照片,拍完后马上就帮我们贴在墙上。 「你之前有拍吗?」我看着墙上的照片,仔细地寻找有没有可能熟识的面孔。 「在这里。」灵溱没有犹豫的,就指向左边的一个位置 我抬起头,随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向那张照片。相片里头有三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以及一个少女,女人应该就是她姊姊,但,「这个男的是?」 「我姊夫。」看着那张照片,她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悲伤,和相片中那三个灿烂的笑容,成了对比。 在看到此刻她的表情、以及那张照片,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露出了笑容,很苦涩的笑容。 残月2-6 我抽蓄着嘴角看着手上的东西,再看看桌上那看似精美的包装纸。 洗衣粉搭配水晶肥皂堪称绝对完美的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手上? 『所以你还是不用挑的太用心,班上一定会有几个送奇怪东西的人,根本真心换绝情!』 『不过我相信美术系的人一定会有独到的审美观的,不至于送到雷?』 灵溱的话真是句句箴言。 这还真是非常独到且实用的审美观。 「到底是谁啊啊啊啊啊啊!马桶刷加通乐是哪招!」另一个崩溃的叫声从我身后传出,我看向身后歇斯底里的小屏。 马桶刷加通乐……某方面来说我的礼物好像并不差? 抽到马桶刷的少女拍桌跳了起来,神速衝到讲台指着台下大喊,「说!到底是谁这么惨忍?说好的艺术气质呢?还有跟我一样雷的吗?」 我默默地举起手,哭笑不得的看着桌上的东西。 「陶悦歆!出来、出来!我们一起抓出惨忍的犯人!」 班上同时传来一阵大笑声。 我在各位同学慈爱的目光下走上讲台。 「我啦……」我的至亲朋友──齐伊曙双手合十,「马桶刷那组是我送的啦,对不起啦!当我想起来交换礼物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昨天放学,根本来不及去挑……只好跑去家里附近的超市买。」 因为伊曙「蠢」真的自白,全班再度哄堂大笑,连老师也低头憋笑。 我忍不住挑了挑眉。 是谁当初很有自信的说要来个惊喜?说好的惊喜变成惊吓了。 还好我不是抽到你礼物的那个,但,我这个也没多好啊? 「齐伊曙,你成功的为班上製造笑料了。那悦歆这是谁送的?」小屏挑了挑眉。 林同学默默地站起身,眼神飘忽且言不由衷带笑,「洗衣粉加水晶肥皂,保证让你清洁溜溜!」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充满艺术气息的林同学。」我言不由衷的笑答。 不用怀疑,当初那位跳出来说学画的好歹都是充满艺术气息的就是此人。 「你们都不要说了!总比我一个大男人抽到卫生棉套餐好吧!」小陈嘶吼的高举卫生棉,全班目光都转而到他身上。 日用卫生棉四包装、夜用卫生棉两大包、面红的高中男孩。 比不过啊! 我和小屏四目交集,很有默契地双双走下台。 全班再度爆出一阵笑声。 「你可以给妈妈、妹妹、女友用,她们会讚赏你的贴心。」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让全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在艺术以外的领域,我们都只是个凡人。 下课时间,我和伊曙相偕来合作社添购粮食。 或许是因为圣诞节的关係,总觉得今天校园内的气氛特别不同。 情侣也特别招摇。 「真是个好时节啊!」伊曙双手抱着满满的零食,看着前方牵在一起的情侣,口气带着满满哀怨。 「受不了。」我瞥过头,将视线移往别去,纯粹不想被闪。 但当我瞥开视线时,却在眼前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凉亭内佇立着。 距离不近也不远,但还是能看出是宁咏风和一个女孩。 我停下脚步仔细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看不见他的表情。 女孩张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宁咏风点了下头。 下一秒,在看见女孩抱住他的那刻,像是被吓到一样,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他没有推开那女孩,任由女孩抱着。 失神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因为停留的太久,伊曙也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开口问道:「那是你的校车好伙伴吗?他有女朋友啊?」 「嗯,大概吧。」我没多停留,继续移动脚步。 思不清此刻胸口那股难以诉说的情绪是什么,那股情绪让我不太舒服。 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女朋友。 高中生,谈恋爱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刚刚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眼睁睁的看着第九次,薑饼屋的房屋倒塌,那瞬间,我忍不住嘖了一声。 第九次同样的失败,磨光了我对它的耐心。 我严重的质疑这个东西的可塑性。 探头望向左邻右舍。 有几个跟我同样的情况,但大部分同学的薑饼屋早已成形的有模有样。 在看到眼前这只有地基的薑饼屋,我再一次的,涂上奶油,将饼乾立起,直到感觉稳定了,我才小心翼翼地放开手,直盯盯的看着好不容易稳定的那片饼乾,深怕下一秒有突发状况。 「悦歆?你没事吧?」伊曙手里握着奶油,诧异地看着我。 同一时间,再度倒下。 「没事才怪,这好难做。」我瞪着好不容易立起来的饼乾又倒塌,显得更加躁鬱。 第十次。 到底谁提议做薑饼屋的?为什么我怎么黏就是黏不起来啊! 「我去一下厕所。」我甩了甩头,被一个薑饼屋搞得我头都昏了。 我该去洗把脸清醒下。 「我也一起。」 走出厕所时,伊曙正站在洗手台前洗手,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走向前,照了照镜子,用手梳顺被风吹乱的刘海,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就说吧,憋在心里多不舒服。」 伊曙盯着镜子里的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悦歆,你是不是因为校车伙伴心情不好?」 「为什么是他?」我征征的看着镜中的她,不懂为什么她会突然提到宁咏风。在她问我的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真的很差。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发脾气吗?我不认为只是因为一个薑饼屋。」她转而正向我,「我甚至觉得,你从去完福利社之后心情就变很差。」 我想着她的话,任由冰凉的水流过我的手,一种冷到心脏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是怎么了? 脑袋突然一阵晕眩,我将重心倚靠在洗手台,身体一时使不上力。 伊曙担心的叫着我的名字。 几分鐘后,我才觉得恢復正常,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我好奇怪……」我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眼前的自己好陌生。「我只是从来没想过,他的身边可能会站着别人。」我呢喃道,低头冲洗自己的脸,冰冷的水让我混乱的思绪瞬间清醒。 「悦歆,你该不会是……喜欢他?」伊曙犹豫的问着。 心脏一抽。 第一时间,我立刻否认,「不是,我喜欢的不是他……」 不是他。 「是他的哥哥。」 圣诞节晚会怎么结束的,我早已没有印象了,甚至连来的歌手,我一个也不记得。 回到房间,我连灯也没打开,直接倒往床上,意识昏昏沉沉的,任由室内的昏暗垄罩。 冰凉的手接触的额头的是滚烫的热源。 原来,是因为这样才难受啊。 残月2-7 当我再度睁开眼时,不是我所熟悉的房间。 瞇了瞇眼,好一会儿才能适应眼前的光亮。 这是哪里? 试图想爬起身,才发现手上缠绕着点滴,还有在椅子上打盹的妈妈。 我恍然的看着她。 想起的是,多年以前,也曾经发生过一样的事情。 那时候,家人也是这样守候着我。 我缓缓的下床,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替她盖上。 这样的举动也惊扰了梦中人,妈妈睁开双眼木然的看着我。 「妈?」我出声唤住她。 「你现在状况怎么样?」她着急地起身,外套也随之落地。 「我没事,我怎么了?」我将重心往后倾,坐回病床,调整自己不平稳的呼吸,胸口还是觉得闷闷的。 「你昏睡了一整天,今天早上暄澄发现你还没出门才注意到你的状况。医生说你得了流感,才会突然发烧。你也真是,不舒服也不会说一下,老是让人担心。你爸和姊姊刚刚还在这,姊姊明天还要上课就先载姊姊回家了,等下爸爸还会过来。现在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我连忙出声,「不用了,我再睡一下就好。」连带调整姿势,躺回床上。 妈妈点了点头,替我拉上被子说道,「那你赶快睡。」 我闭上双眼,过往的画面就像幻灯片一样一一拨放。 谢谢。 对不起。 在医院待了两天,回到家已经是礼拜日的事了。 手机里有三通未接来电及两封未读讯息,看着萤幕上的名字我定了定,滑开讯息,一封是伊曙询问我的身体状况,而另外一封则是宁咏风问我怎么没去学校。 我简单的回覆宁咏风后打了通电话给伊曙说了声状况。 『我还想说你怎么突然请假,吓死我了,那你现在还好吗?』 「没事,流感中标,我明天会去学校。」 『没事就好,害我担心了一下。要不我等下送去给你礼拜五的笔记吧?段考快到了老师进度赶超快的,免得你到时候跟不上。』 「好,谢谢,我等下去车站接你。」 下楼后,我和看着电视的爸交代道:「爸,我去车站跟我同学拿这几天的讲义。」 爸爸按了下遥控,关掉电视,起身,「我要出去买东西,一起载你过去。」 我愣愣地点头。 不到十分鐘的车程竟让我感到如坐针毡。 自从那次争吵后,我几乎没跟爸爸独处过。 在医院的时候或许有,但那时候因为身体状况我也只是一直昏昏睡睡。 现在意识清醒的不得了,整个密闭空间安静地让我尷尬。 只要和爸爸独处我就会想到那次的家庭革命,所以我总是尽量避免。 他从来没谅解过我的决定。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我匆匆忙忙地告别后即下了车。 然而,当我关上门时,爸爸摇下车窗说:「回来时打个电话,我再来载你」 我只能错愕的看着车子离去的背影。 我不禁猜想……是真的要去买东西才顺路的吗? 「其实你跟我讲地址就好啊,我可以直接送去你家。」伊曙伸伸懒腰说着。 「怕你找不到路啊!」调整口罩的位置,看了下手錶,正好刚过中午没多久,我接着问道,「你吃东西了吗?我们去前面的店里坐坐吧?我顺便问你上次老师的进度。」 「吃了点,但还是挺饿的,走走走。」 伊曙拿出数学笔记跟我说明了几个重点,虽然范围是稍微多了点,但还好都是之前教过的衍伸而出,所以不至于太难理解。她的说明浅显易懂也占了很大的因素。 当一切都告了个段落后,我收起桌上的讲义,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趴倒在桌上说:「好累,我这两天在医院都没睡好。」 伊曙咬着吸管,两手撑着双颊,「你气色是挺差的,要不然先回家休息吧?有不懂的地方到学校在问我。」 我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饮料,「喝完再走吧,还能再聊一下。」 驀地,伊曙像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拍了下手,「我想到了!你没来上课的那天你的校车伙伴还有来班上找你。」 没有震惊,没有意外。 我语气平淡地回道,「是喔,我有回他简讯。」 「看起来他很关心你的说,真好!我也想要有这样的一个异性朋友!」她一脸欣羡的说着。 「没什么好羡慕的,认识久了自然会关心一下。」低头啜了啜奶茶,不想在这话题缠绕太久,我转了个话题,「欸对,我还没问你圣诞礼物抽到什么。还有你啊!那天挑的礼物实在很惊艳全场。」说到这件事我就想故意损她几句。 「抱枕啊。干么这样,很实用啊!」她马上低头猛喝饮料。 「你还敢说,当初应该抓着你去挑礼物的,当初还跟我说什么保留惊喜,事实上也真的让我很惊喜。」 「讲这样,又不是你抽到!」她不服气的反驳。 我哀怨的瞥了她一眼。 一读到我的眼神她马上不敢多说第二句话,眼神飘向远处,嘴里还咬着吸管,一副就是心虚的脸。 看着她戏剧化的表情,我摀住嘴忍不住笑出声。 一听到我的笑声,她马上瞪大眼睛看向我,「陶悦歆!你闹我喔?」 废话。 然而下场是,我可怜的手臂遭受她响亮的一掌。 我揉了揉手臂,猜想衣服底下的皮肤一定净是红肿。 丝毫没有在顾忌我大病初癒啊! 告别伊曙后,我还是没有拨电话叫爸爸来接我。 一是因为手机还放在家里充电,二则是因为我认为自己走还是比较自在。 我还是不习惯。刚刚的气氛我不想经歷第二次。 抬起头时,天空已佈上一层灰黯。 糟糕,我没带伞。 思及此,我加快自己的步伐,不想落得淋成落汤鸡的命运。 残月2-8 才刚走几步,我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 姊姊和一个男孩并肩站在一起,俩人刚好背对着我。 微微瞇起眼,说不上是哪里怪,总觉得男孩的背影有点熟悉。 他们俩个迈步走着,我则是放慢自己脚步跟在后头。 看着俩人一起走进一间店。 我停下脚步,犹豫该直接走过还是等俩人出来。 没多久,他们两个走出店内。 我才看清男孩的长相。 禹和哥? 怎么会是他? 不对,姊姊和禹和哥本来就认识,走在一起并不奇怪。 只是,我记得之前碰面的时候,姊姊说过很久没和宁家兄弟见面了。 现在又连系上了吗? 他们站在门口,姊姊手上抱着一隻白色的小狗,禹和哥则是弯身逗弄姊姊怀中的那隻小狗。小狗不安分地四处蠕动,数度想从姊姊怀中跳下身,这样的行为逗得姊姊哈哈大笑。 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此刻我更在意的却是姊姊脸上的笑容。 我记忆的她,从来不曾这样放肆大笑。 此时我居然无法移开视线,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 那样的距离,让我清楚地看见,俩人清晰上扬的嘴角和无法掩饰的柔和。 我居然有种,他们相爱很久的荒谬想法。 在离开家门以后,脚下就像绑着千斤的重量,寸步难行。 在到达校车等候处的路口,抬眸已见着那个人影正低头滑着手机。 我顺了顺瀏海,拉高脸上的口罩。 在没车辆的时候穿越到对面,此时宁咏风正好抬起头,目光与我对上。 我瞥开了视线,走到他身旁。 「你没事吧?」听出他口中的担心。 我挺直身体,耸了耸肩,「流感而已,我能有什么事?」 我庆幸自己现在戴着口罩,才能不用勉强自己牵起嘴角。 校车停下,门打开,他一脚跨上楼梯,回头朝我露出一个笑容:「平常不生病的人突然生起病来让我很意外啊。」 「平常早上起床气重得要死的你今天一反常态我也很意外。」我睨了他一眼,说着,他的身体依然卡在入口,我急恼的推了推他的手臂,「上车啊,别挡路。」 他才跨出脚,一入座之后,「凭我们的交情,当然是要关心一下。」他理所当然地说着。 「谢谢你啊。」我语带讽刺地说。说完就闭上双眼,假装要入睡。 仔细想想,认识宁咏风的时间真的很久。 小时候玩在一起,虽然中间断了联系,但国中却又恰好同班,高中又很刚好的同校。 虽然不会特别分享心事,但我们之间,也可以说是朋友。 印象中,以前在班上就有几个女生暗恋他,但也没看过他跟哪个女生走比较近。 更或许只是,我不知道。 那天那个女孩。她会是那个例外吗? 『悦歆,你该不会是……喜欢他?』 驀地,伊曙的话窜入我耳里。 我震惊的张开双眼,下意识的,我瞥过头看了身旁已经熟睡的人。 左手顺势抚上心脏的位置。 不是这样的。 『是他哥哥。』 胸口强烈的震盪着。 但喜欢,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冷静吗? 我喜欢他,可是我却能如此冷静地看待他跟别的女孩在一起。 是因为,那女孩是我的亲姊姊? 我不喜欢他,可是看见他跟另个女孩在一起却让我心情烦躁。 只因为,那女孩是一个陌生人吗? 到了学校,下了校车,我站在原地,回头看向走向宁咏风的身影逐渐走远。 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渺小,我拉紧背带,做了一个我自己的不明白的决定。 我,转身跑向,教室反方向的位置。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普通科的大楼。 早已看不见宁咏风的身影。 我在脑内回忆宁咏风制服上的班级。 三秒后,我随手拉住即将与我擦肩而过的同学的书包背带,「不好意思,请问高一忠在几楼?」 对于自己的所作为,我着实感到心虚。 儘管根本不认识对方,但我也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垂下眼眸,视线恰好落在男孩的胸口学号。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不是跟宁咏风同班吗?怎么偏偏这么巧? 我抬起头看向对方,男孩神情淡定,指着前方说:「前面右转就是了,要我带你过去吗?」 我连忙摆了摆手,婉拒对方的好意,「没关係,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谢谢。」 他也没多说什么,听到我拒绝以后点了下头即迈步离去。 在他走了以后,我才移动双脚。 在看到班级门牌后,我走到后门的位置,门正好开着,让我可以清楚的看见教室内部的状况。 室内人并不多,除了两三个同学在聊天以外,其他人都在位置上看着书,包含刚刚遇到的那位同学。 这种认真的气氛,果然是普通科的啊…… 平常这时间,我们班不知道吵的跟什么一样。 在这样的环境下,趴在桌上睡觉的宁咏风显得特别突兀。 扫视一圈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低下头,压了下额头,叹了口气。 我到底是在干么啊? 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好,太奇怪了我。 想到此我加快自己的脚步,因为低着头,一时没注意到前方,就这样撞到了人。 震惊的抬起头,映入眼的竟是刚刚问路的那个人,我一时来不及反应,甚至道歉都忘了。 「你不是要找人吗?」他皱了皱眉头,一脸不解。 我没想到他会来问我。 愣了一下,才回道:「没有,他不在。」 「要我帮你转达吗?」他问。 此时,我的视线越过男子,落在前方的人影,就这样看着她走进教室。 那一秒,我的心脏揪了一下。 我忽略了那一秒的感受。 摇了摇头,我虚弱一笑,「不用了,我要回去上课了,谢谢你。」 我离开了普通科大楼,一个不属于我的领域。 残月2-9 中午── 我打开第二个麵包包装袋,低头喝了一口大冰红,不经意的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你干什么突然这么八卦?」本在埋头苦吃的伊曙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嘴巴还张得大大的,都可以看到里头还有一块肉。 翻了个白眼,可以顾虑一下形象吗? 「问问而已,把你嘴里的东西吃完在说话好吗?」我瞪了她一眼,咬了一口波萝麵包。 总觉得今天的麵包没什么味道。 她连忙嚼了几口,顺便灌了一大口水,将嘴里的东西都吞嚥下后说道:「除了国小暗恋过班上的风云人物以外,我还真没喜欢过谁。」低下头继续挑着便当的菜色继续喃喃道:「我本来也是嚮往高中谱出个美好的恋曲,但天知道,我们班的男生根本可说是稀世珍宝,而且根本来电不起来。」 我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倒是。」放眼望去,班上的男生数量恰好是一隻手的数。 扫空眼前的饭,伊曙抬起头,眼睛一眨一眨的,嘴角还带了两颗饭粒,「那你要来跟我分享你的八卦了吗?」 「我可没什么八卦,你带便当了。」我递了张卫生纸,嫌恶的看着她的嘴角。 睨了我一眼,接过我的卫生纸,随意的擦了下嘴巴才说道,「你不跟我分享那个邻家大哥哥吗?」 「也没什么好讲的,而且我最近在想一件事,」我将麵包袋叠折起来,感觉到喉咙的乾涩,又低下头喝了几口红茶,冰凉的触感从喉咙落下。 「什么事?」 「昨天回家的时候,我看见宁咏风的哥哥和我姊姊在一起。」 「所以呢?」 「虽然只有一下,但是……怎么说呢……感觉气氛很不一般。」我说出了我的猜测。 「真的假的?怎么回事啊?他们很熟吗?」伊曙睁大眼睛,语气激动的一连丢了好几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跟姊姊不太会聊这种事。但有一次,姊姊碰到宁家兄弟的时候有说他们很久没见面,可能那次之后又开始联络了吧。」 沉默了一下,她面容紧张的说:「那……你还好吗?」 「除了惊讶以外,我没有其他感觉。」我诚实地说。 「可是你不是喜欢……」 顿了一下,我才说道:「我就是搞不懂我自己,小时候是很崇拜他没错,再次见到面的时候,他就有女朋友了,那时候有点失落,可是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何况,那个时候的我因为升学的事都自顾不暇了。 「天啊!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死会我一定会哭死,你居然可以这么冷静?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啊?」她一脸不可思议的乱叫,只差没大摇我的肩膀。我反射性地捏了她的手臂、起身摀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照她这种音量,到时候全班都知道我的事了。 我眼球转动,看向四周,还好班上各自聊天的声音很吵杂,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边,我才安心地放下手,伸手调整裙襬,坐回椅上,歷经了刚刚的突发状况,现在的伊曙乖的一句话也不敢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等着我的下句话。 「或许我对他根本不是那样的感情。」我说出结论的同时,鐘声也响起了。 此刻的我不想去细想更深一层的事情。 国文课时,老师列了几个课外读物清单,有期末考的范围,还有寒假要看的书籍。 我默默的抄在小笔记本,打算这两天去图书馆找书。 「悦歆,陪我去图书馆借书。」伊曙翻了翻书包,掏出小钱包内的学生证。 学霸就是有效率啊,老师一讲完马上行动。 「好,我拿一下学生证。」不囉嗦,我马上翻起书包。 欸? 察觉到怪异的地方,我伸手摸了好几次包包内袋和衣服口袋。 左手伸进书包暗袋,右手伸进外套口袋。 摊开手,两手皆空。 皱了皱眉头,「……我找不到学生证。」 「咦?你忘记带了吗?」伊曙面露讶异,帮忙我拿出书包的课本开始一本本快速翻阅。 「校车有时候会临检,所以我都会放在包包里面,今天刚好有临检,我早上还有拿出来过……只是不知道是被我乱塞、还是不见了。」 学生证等同于校车证,有搭校车的学生证都会有做记号,为了以防学生偷搭校车,校车会定期抽查。然而,偏偏,图书馆进出也需要刷学生证,更别提借书了。 以前决定一卡多用很方便……现在却对此感到头痛。 学生证不见,意味着很多不方便。 更别提校车三不五时都会临检,所以这两天势必得去开一张临时校车证或是重新补办证件。 我叹了口气说:「先陪你去图书馆吧。」看看运气,图书馆员没注意我还能偷渡进去。 但,只能说我太天真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时间太冷门,每进出一个人,管理员都死死的盯着每一个学生。 这里是学校啊……需要这么严格吗? 「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好了。」我耸了耸肩,视线正好和瞇起眼直盯着我的守门员对上。 那个眼神实在有够犀利啊…… 我怎么觉得好像在派出所门口准备自首的犯人啊? 「那我等下一起帮你借。」伊曙也感受到毛骨悚然的视线,正经的点了点头,一副准备上战场的壮然表情,抬起手刷了感应门,威风凛凛的踏进战场。 我顺手再次掏了掏外套口袋和裙子口袋,依然一阵空。 认命的在脑海中估算我要在何时补办证件。 今天校车临检过了,照理说这礼拜应该是不会再检查,图书馆也不常去,唯一的问题就是校车…… 所以说这礼拜还是要申请才行。 在我估算完毕时,伊曙已经抱了一叠书出来。 我瞪大眼睛的看着那起码有十本起跳的书,顺手接过一半,疑惑的问,「老师不是说挑三本就好吗?」 「唉唷,我又不知道你想看哪种的,就都借了。你等下先挑你要的,看完再换我看。」她说完不忘很三八的用肩膀推了下我。 虽然只有肩膀,但还是害得我的步伐踉蹌了一下。 这女的力气到底多大啊! 好不容易稳住了我的脚步,我才很后知后觉的想到她的话:「不会吧?你每本都要看哦?」 「对啊,我要多看书才能让我的眼界更辽阔。」她挑了挑眉,做出了伟大的宣言。我猜想,要不是她现在两手捧着书,她一定很想把手张开开做出一个自认为很伟大的动作。 想当然最后我很客气,很客气的地只挑了一本书。我想等我把这本看完她应该把那十二本都看完了。 残月2-10 「陶悦歆?」 放学后,我才刚走出大楼,马上就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理所当然的回过头,却没看到熟识的面孔。 来来往往的学生从我身旁挤过,吵杂的声音充斥在空间。 我听错了吗? 大概是名字很像的人吧? 我耸了耸肩,迈步前进。 「美术科一年孝班的陶悦歆,我在叫你。」 倏地,空气都凝结了。 是叫我没错吧? 我慢动作的回过头。 只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缓步到我面前,男子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 我皱了皱眉头,总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但我却想不起来。 总觉得这张稚嫩的脸在哪看过啊。 我伸出手指,缓慢的指向自己,不确定的看向他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名字?」 突然,一张熟悉的证件亮在我的面前。 这不正是我掛念了一整天的学生证吗?我连忙接过学生证,匪夷所思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早上才见过,下午就忘了啊。」他挑了挑眉,那张以男生来说算可爱的脸,唇角正带着些许笑意。 在看见他时,我的脑海中有道画面迅速的闪过。 「我帮你送回学生证,你不道谢吗?」对上的,是他似笑非笑的神情。 「谢谢……」我尷尬的看着学生证,原来是掉在普通科门口。 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啊……这不就留下痕跡了吗? 「抱歉,因为美术科大楼隔得太远,加上我们今天都有考试,所以现在才拿给你。」 「没关係,你特地送回来我已经很感谢了。」我说道,低头凝视他制服上的名字,勾起唇角:「还好是你捡到,安騏宥,谢谢。」 他一听我唤出他名字,先是愣了一下,后才缓然大悟的看向自己制服上的学号。 「那陶悦歆,你要怎么答谢我?」 「咦?我……」我全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回应,但人家专程送回来我不做点表示好像说不过去……但这也不是特别的大事……这…… 我为难地看向四周。 「欸!我开玩笑的,你也太认真了吧?」他伸出手在失神的我面前晃了晃。 我视线盯在远处的那方。 霎时,灵光乍现。 「等我一分鐘。」我说。 我小跑步到前方目标地,从书包拿出零钱塞进硬币孔,随机压了了一瓶绿茶后跑回原地。中廊上的学生几乎都散了,此刻安騏宥的存在显得特别显眼。 他在原地静静地等候着,目光紧盯着我,似乎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这样看着。 「喏,报酬。」我将绿茶递给他,他没伸出手,只是挑了下眉,直盯着我,而我的手就这样维持着同个姿势,我按耐不住再次开口:「你不是要吗?快点,我要去搭校车了。」我着急的从口袋掏出手机,留意校车的时间。 「知道了,谢了。」听我说完后他接过,直接将吸管插进吸了一口。 我耸了耸肩,正打算要离开时,他却开口问道:「所以你今天是要找谁?」 那时,踏出一步的脚就像打了石膏一样动也动不了。 这……有需要这么好奇吗? 我紧张的勾起一抹微笑,随口回道:「不重要,我要去搭车了,掰掰。」我朝挥了挥手,逃也似的加快脚步。 远离安騏宥后我才松了口气。 所以说,我早上,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衝动? 现在还被一个人目击到……要是哪天他知道宁咏风和我认识的话,那不就什么都猜到了吗? 但转念一想,我们只不过是见过一次面的关係,教室又相隔这么远,也不可能再见到面。 这样无论他知不知道,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思及此,我才松了口气。 对于刚刚心虚又紧张的自己感到好笑。 就这样不知不觉,我走上了校车,入座前,宁咏风抬头凝了我一眼。 「你今天怎么特别晚?」他好奇的问道,还将头靠过来。 瞬间,心莫名的颤了一下。我将视线瞥向另一侧,故作淡定的说:「老师话比较多。」 第一次觉得,校车座位的距离是这么的近。 我今天到底要心虚几次啊……我忍不住扶着额头,略感无力。 「你又不舒服?睡一下吗?」他语带忧心的问着。 我顿时感到有点气恼,不耐烦的低喃:「宁咏风,你可以不要管那么多吗?」我伸出手用力的摸了摸刘海,随后便直接靠在椅子上,闭上眼装睡。 「关心你有错吗?」他不慍不火的嗓音传入我的耳里。 使我的心脏一阵紧缩,我用力的握紧拳头。 我不是故意要用这种态度说话,但我却无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绪。 不敢张开眼睛看眼前的情况,但我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彷彿刚刚那句话只是我的幻觉,可是却清晰的回盪在我耳边。 在密闭空间,连呼吸都是这么的沉重。 我今天才发现,校车漫长的路程,是这么难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能从耳朵聆听司机停站开门的次数判断现在的方位。 是这站吧。 我张开眼,窗外的景色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在停站以前,我率先起身走到车门口。 下了车,我们谁也没说话,两人都僵持在原地,却谁也没先转身离去。 我抬头望向宁咏风,却因他此刻身上的气息而胆颤了一下。 冷,很冷,比室外十一度的低温还冷。 他漠然地望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 几分鐘后,宁咏风等得倦了,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转过身。 不能让他这时候走。 他前脚才刚踏出,我立刻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 「对不起。」低下头,我只能吐出这句话。 「我知道你刚刚在装睡。」 「对不起。」我依然不敢直视他的脸。 「你不需要感到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我怎么了…… 「陶悦歆,认识你这么久,也许我根本不了解你。」 我愕然的抬起头,看见的却是他自嘲似的笑容。 有点凄凉、有点哀伤、有点……心痛。 我甚至有预感,如果这时候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们一定会……渐行渐远。 残月2-11 我怕。 比早上那时候更怕。 那个时候当我看见宁咏风的身影越走越远时,内心窜起一阵恐惧。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普通科大楼了。 脑海一片空白,我两手拉紧他的衣袖,着急的想解释:「我只是最近心情有点乱,我不该用那种态度对你的……」手指力道又不自觉地加大,眼前就像有一阵雾气,让我的视线跟着模糊。 在宁咏风面前的我,居然这么无措。 原来,我是这么的害怕他不见。 「……你哭什么?我只是问你又不是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宁咏风口气有点无奈,但却很熟悉。 是我,熟悉的宁咏风。 叹了一口气,他拉出衣袖,轻轻的拭过我脸颊。 「……我只是很讨厌你这么冷淡。」我訥訥的开口,脸颊一阵灼热。 「是谁总是叫我不要管这么多的?」 我心虚地垂下头。 「陶悦歆,以后别再说那句话,我更讨厌你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抬起头,我看见宁咏风再认真不过的神情。 我顺从的点了下头。 没想到的是,我随口说出的话,伤害到了他。 我不应该这样,把对方的关心,阻隔在墙外。 一阵沉默后,宁咏风面色怪异的垂下眼指了指自己的衣袖:「那你手可以放开了吧?我袖子都要被你拉大了。」 听闻,我马上松开手。 我也抓太久了吧…… 「不过你刚刚是为我哭吗?」他弯起嘴角,瞇起眼睛看着我。 「……才不是,我干么为你哭。」我下意识的撇开脸否认。 但,我为什么会想掉眼泪呢? 稍微冷静下来后,此刻我只想挖一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我怎么会在宁咏风面前这么的失控? 脑海再次浮现出另个女生的影子,我欲言又止的看着宁咏风。 「宁咏风,圣诞节那天……」一个声音止住了我接下来的话。 「咏风?」熟悉的声音唤住了宁咏风的名字,我们同时将视线转往声音的方向。 禹和哥朝我们的位置走来,宁咏风转过身。 「怎么还不回家?咦,悦歆也在这?」禹和哥这才看见宁禹和身后的我。 「嗨,禹和哥。」我立刻挥了挥手,试图掩饰我的不自在。 未说出口的话,就像一个结紧紧缠绕住我的心。 另一个疑问,却又接踵而来。 我偏着头端详禹和哥。 「校车刚到,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宁咏风反问道。 「翘课。」禹和哥回的理所当然,但他弟弟却不这么认为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剩不到一个月就要考试了。」宁咏风挑了挑眉,浑身散发一股寒气。 这态度是弟弟该有的吗?完全就把哥哥骑在头上。 禹和哥眼睛一飘,双脚一步一步的后退,双手抚上肚子,装模作样地喊道:「唉啊!我肚子痛,你们聊,我先走了。」 话一说完不出三十秒,早就跑的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肚子痛? 眉毛忍不住抽蓄了一下。 这种脚力,谁会相信啊!? 「最好是肚子痛。」宁咏风低喃道,一脸无奈。转而面向我问道:「你刚刚要说什么?」 「没事……」不想在刚刚的话题打转,我转而问道,「对了,你知道禹和哥和姊姊是什么关係吗?」 「能是什么关係?」 「我前几天看到他们在一起……」我回想起那天的事,缓缓的道出我的猜测。 宁咏风静静地听完我的话,沉默了几分鐘后,「所以你觉得他们在交往吗?」 「好像是这样。」虽然这是我的猜测。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係,但应该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没联络。」 「你知道什么吗?」我好奇的问道。 「我记得有一阵子,你姊姊和她朋友曾来过我家找过我哥几次,后来就没有了。」 「没有了?」我疑惑的看着他。 「有一阵子很常看到,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没再来了。」他解释道。 「是这样啊……」这样一听,我还真的是很不了解姊姊呢。 但若是禹和哥和姊姊真的在一起,那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你很在意吗?」 「蛤?」我瞠大双目,怀疑自己听错宁咏风的话。 「我只是好奇。因为你从以前好像就很在意我哥。」 一时,一股热气涌上,我张口辩解:「……我哪里有这样,你不要乱讲。」 才不是在意…… 「你就有。」他悠悠的瞟了我一眼,面容不屑。 这人这什么态度! 爬到禹和哥身上就算了,还爬到我头上? 「你不懂啦。」我气恼的挥了挥手,像赶苍蝇那样。 「我是不懂,但就是觉得很讨厌。」他抓住我的手腕,面容一凛。 手腕一阵灼热感,我愣愣地看着被举起来的手和他严肃的神情,吓的失了神:「……你在讲什么啊?!」 「你每次看到我哥就变了一个人这点让我觉得很烦,而且很做作。」他一脸不齿。 做作? 我挑了下眉。我都不知道,原来在你宁咏风眼里我是这么矫情的人? 下一秒,我用尽全力拍开他的手大吼:「我才没有这样!」 抱着满肚子怨气,甩头离去。 我就是白痴今天才会为了他做出一堆不像我会做的事、我就是疯了刚刚才会为了他哭! 我病一定还没好。 弦月3-1 --半边的光﹑半边的暗 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绵羊玩偶。脑海中浮现的是数年前,姊姊高兴的抱着它珍惜的表情。 明明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但姊姊那个时候的表情,却在此刻清晰的浮现在我面前。我现在才看清的是,笑容底下掩藏着那不捨的双眸。 拿起这个玩偶仔细端详着因为岁月而有点变脏的羊脸,用手轻轻地拍掉玩偶身上的脏污。 我不禁想,姊姊当初,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给我的呢? 对它早已不像当初如此强烈的渴望,是因为已经拥有了吗? 又是什么原因,让我紧抓着它不放? 『你的结只有你自己能解。』 还给姊姊吧。 下了决定后,我双手抱起玩偶,踏出房门,停在隔壁房门口,我伸出手轻轻地敲起紧闭的门口。没多久,门把转开,姊姊满脸倦容,身上还穿着学校制服。 「怎么了吗?」姊姊的视线落在我怀中的玩偶,面露诧异:「这个娃娃……」 「姊,你还记得这个娃娃吗?」 「嗯。」姊姊轻声应了句,垂眸伸出一隻手温柔的抚摸着它。 姊姊此时的反应让我发现,当初的我是多么的自私,夺走姊姊珍惜的东西。就连现在看到它,她的眼神还是充满眷恋。 胸口一阵沉闷。 我将玩偶塞进姊姊的怀里,姊姊顺手接住,抬起头看向我,疲倦的脸庞透露出不解。 「也许我该早点还给你的。」 「我已经送给你了。」姊姊又想把玩偶放回我手上。 我举高双手,忍不住提高音量喊道:「我不要。」 一说完,我也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 我只是很不高兴她明明是这么喜欢,却还要把它塞给我。 姊姊征愣住,没多久,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小声地说:「进来吧?爸妈可能休息了。」 凝神望住那抹浅笑,我点了点头,踏进姊姊的房内。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她房间。 眼球快速的扫过房间一圈,跟我的房间摆放其实十分相近,只是姊姊的房间更加简洁,甚至连床单都是单色系,没有其他图案。 姊姊将玩偶轻轻地放在床尾,也跟着坐在床尾,开口问道:「为什么突然把它还给我呢?」 我没有坐下,站在她面前。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霸佔太久了。」我回道。 「小时候因为你很喜欢,所以我才送给你的,现在就是你的了。」姊姊依然露出恬淡的笑容。 前几天在姊姊脸上看见的笑容在我脑海中浮现,这一刻,我才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在我面前,姊姊一次都没有真心的笑过。 我所见到的姊姊,表情总是这样,微微勾起嘴角,露出很浅很浅的笑容。嘴角是上扬的,但是眼睛却没有笑意。 然而,那天的姊姊,笑容却是那么的明朗。 我的目光依然紧盯着她的脸庞,而她依然维持一贯的神情。 胸口一阵窒息感。 闭起眼睛,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只要我喜欢,你什么东西都要给我吗?」紧握住拳头,不自觉的吐出一句刺耳的话。 张开眼,我看见姊姊的笑容凝结了,但很快地,又恢復以往。 「你是我妹妹。」 感受到眼眶的灼热,我低下头若无其事的揉了揉眼睛。 这份爱,沉重到我无法呼吸。 『我对你有太多抱歉了……』 耳边回盪出生日那天姊姊的话。 我恍然的看着她,征征的说:「因为愧疚吗?」现在的我居然连咬字都是这么费力。 闻言,那一贯恬淡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的表情。 我几乎可以确定心里的答案,但是却不敢承认。 『为什么我要跟姊姊一样呢?』 『我总是只能当姐姐的影子。为什么我要迎合你们的期待呢?就连现在,我第一次为自己做的决定,你们都无法谅解。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呢?你们永远只看的到姊姊,只会告诉我,为什么不多学学姊姊?以前的老师跟我说、你们也这样说,但当我拼了命的努力,当我拿着考了九十分的考卷时,妈妈的目光还是只在当了模范生的姊姊身上,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做得好,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样。』 「因为我去年的话吗?」明明已经猜到答案,但我还是问了;明明知道会再次伤害她,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 姊姊的眼神露出慌乱,以及被人拆穿的难堪。 此刻喉咙乾涩到连吞咽口水都是这么的难受。 「如果是这样,那你更没必要这样。」声音微微沙哑,我无力的垂下肩膀。 「不是这样的。」清朗的声音回盪在整个房间。 我瞠大双眸,看见的是姊姊眼眶逐渐变红。 「小时候,如果不是我硬拖你出去玩,你也不会住院,是我没保护好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给了你这么大的压力。」微微哽咽的声音传入耳里。 霎时,回忆涌进脑中,我不敢置信地望着着她。 「你在说什么?」 所以她才什么都让我,无止尽的对我好。 悲哀的是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傻傻地接受这一切,甚至是一昧的埋怨着姊姊。 沉静了良久,我深吸了一口气。 「陶暄澄,我不是你的责任。」我伸出手拉起她的领口,弯下腰,视线与她平行,直视着她:「所以你不要自以为是地把一切都担在自己身上,我不需要你这样子。」 放下手,我起身,面对门口,背对着她,吐了口气,手碰触到门把,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我们是姊妹,从来就谁也不欠谁。」 语毕,我转开门把,将所有纷扰阻隔在门后。 原来,有心结的,不是只有我。 弦月3-2 回房后,我呆坐在桌前,眼泪一颗颗的落下,视线模糊的失焦。 不明白内心的哀慟从何而来,却逐渐扩大,我整个人都快被吞噬。 『你知道家人神奇的地方是什么吗?就算吵过再大的架、当下再怎么厌恶彼此,都还是能够因为一件小事,化为乌有,这就是家人之间的牵绊。』 驀地,就像在黑暗中的一线曙光,宁咏风的话浮现在我耳边。 我止住了泪,吸了吸鼻水。 拿起手机,拨打出去。 没多久,传来电话接通的声音,在那头回应前我率先开口。「……真的可以吗?就算吵过再大的架、再厌恶对方,都能忘记吗?能够恢復到从前吗?」我压低声音,害怕宁咏风察觉我哽咽的情绪。 『发生什么事了?』 「我啊,刚刚好像对姊姊说了很过分的话……可是,我却觉得很痛快。」我趴在桌上,「我只是觉得我们是姊妹,她却把我当作是自己的责任,这点让我无法接受。但其实,我也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的心情……」说着说着,心脏又难受起来。 『……你们是家人,所以不管你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们都会原谅你。我不觉得你说出自己的感受有什么不对。』宁咏风的话就像有种魔力,安定了我混乱的心神。 心情突然好轻松﹑好想笑。 没想到我真的笑了出来。 『你笑屁?』我彷彿看见宁咏风在我面前露出一脸看神经病的脸。 「这个时间打给你,抱歉啊。」望了下时鐘,已经十二点半了。 『你还知道抱歉啊?』他凉凉的反问,我却觉得胸口一阵温暖。 「宁咏风,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国一那年,再次遇见你,我很开心,现在能跟你同校,我觉得很幸运。」很幸运,这个时候,你能够听我说话;很幸运,每次发生事情的时候,你都在。 『你干么突然说这种话……』他的语气有点彆扭,我几乎可以预见他的表情。 我微微勾起唇角,走到窗边,一手拉开窗帘,望了下夜空。 「真心话。」我笑了笑。 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儿,一个急促的声音才传来:『我……我要睡了,拜拜。』 拿下手机,看向萤幕的通话纪录,不禁摇了摇头。 真的是很闷骚啊。 谢谢你。 我双手倚靠在窗边。 半圆的月,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中,更显得明亮。 我走回书桌前,蹲身拉开了底层的抽屉,抽出那张未送出的画,心里有个想法暗自成形。 既然,当初是我自己隔起一道高墙,那现在,只能由我来打破那道墙。 隔天上车后,我只是将昨天的事情的经过稍微向宁咏风提起,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 有一个能听自己说话的人,就是一种幸运。而我最庆幸的就是,那个人是他。 想着想着,我就这样睡着了。 前一天的风浪就像是一场梦,回归于平静。 我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的我,总是黏着姊姊,还吵着要她带我出去玩。 姊姊要去上学的第一天,我在家大哭大闹一整天,吵着要和姊姊一起去。 「姊姊只是出去几个小时,你就当睡一觉起来就能看见我了。」她摸着我的头。 「可是我已经睡过了啊,我想跟姊姊一起去学校。」任性的我依然无理取闹着。 「姊姊是要去上课的,你明年就能去了,现在先跟我去奶奶家好吗?」妈妈弯下身子,扶着我的肩膀。 这个时候姊姊松开了妈妈的手,妈妈急的大吼:「暄澄,你要去哪?!已经快来不及了!」 姊姊没有理会,只是迈开双腿快速的跑回房间,下来时手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我吸了吸鼻子,内心觉得更加哀伤,觉得被她拋下了。 姊姊将怀里的东西递给我,我一时忘了哭泣,只是征征的看着手上的彩色笔和上色本。 「悦歆,这本涂鸦本我还没有上色,你帮姊姊上色好不好?」 「……为什么?」用力的吸着鼻子,我难过地问。 「你还没办法上学,就当作是我给你的作业,这样就算我白天没办法陪你,你也不会无聊了。」我的眼泪停了,只是点头,但我注意到姊姊的眼眶红了。 我拼命的点头,怕她也跟着我不开心。「……好。」 我就在涂鸦中,度过所有姊姊不在的时光。 弦月3-3 「陶悦歆,起来了。」感受到肩膀轻微晃动着,我茫然地张开眼。 我注意到校车刚驶进学校。 揉了揉眼睛,刚刚的梦境鲜明的提醒我曾经遗忘过的事情。 现在想想,我会开始画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呢。 司机将车子驶进车位的方格,学生们这才纷纷起来走到通道处,我也立刻站起来,才刚离开座位,前进几步,却突然感到眼前一片黑,此时,司机又将车子后退几步,我一时重心不稳,在差点跌坐下来时,后方的人率先扶住我的肩膀。 「喂!」宁咏风像是被我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拉住我的手腕:「你是怎样?」 此时,眼前的景物恢復正常,我摇了摇头:「没事,刚睡醒有点恍神。」 大概是刚刚意识还没清楚又突然站起来,才会这样。 「你吃早餐没?」我馀光瞥见宁咏风的头就在我旁边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我睁大眼睛,脑袋突然清醒,我征征的侧过头,俩人目光正好对上,手腕传来一阵温热,我才注意到他手还没放开,我迅速的将头转开,他的手也立刻放开,我跟着前面人移动着脚步。 我伸出手压了压胸口的位置,总觉得特别奇怪。 好像第一次和他这么靠近。 ……特别的紧张。 下车后,我还一时无法从刚刚的情绪脱离,正打算挥手向他告别时,宁咏风却突然说道:「你还没回答我。」说着宁咏风拉起身后的帽子盖上。 「什么东西?」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却将头瞥开,加上帽子掩盖,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早餐。」 「还没啊,来不及买。」我理所当然的应道,一天不吃早餐也不会怎样。 「喔。」 喔什么啊?这人有什么毛病? 我翻了个白眼,「那我走囉,拜。」 转过身,前脚才刚踏出一步,后脚却怎么也踏不出去。 我回过头,只见宁咏风一手拉住我的书包背袋,我不禁拉高声音喊,「宁咏风,你有什么毛病?」 「我也还没吃。」 「所以呢?」我动了动身子,但他却死不放手。 「走。」他继续拉着我的背袋,还强迫我跟着他的方向走。 「你要吃早餐你自己去就好啊,我又没要吃。」搞什么啊?现在这模样像什么?被其他人看到成何体统,我注意到身旁经过的同学诡异的目光,我连忙拉住我的背袋:「你快放手,不要再拉了!」也不想想我整个脸都露在外面,不像你穿着帽t啊! 「陶悦歆。」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目光炯炯。 我征在原地,与他四目交接,心脏漏跳了一拍,「……干么?」 「你知道我今天差点没搭到校车吗?」 他一说我才想到今天他是最后一个到,在校车开来的前一分鐘。 我点了点头,不懂他为什么提起这件事。 「昨天接了某人的电话之后,我就睡不好,导致今天早上差点睡过头,连早餐都来不及买,你说,那个人该不该负点责任?」 我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手指不自觉的抖了抖,是因为我?他的回应是再认真不过的点头。 我承认我不该这么晚打给他,可是……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吧?「你睡不好关我什么事啊?」不过他这样一讲,真的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就是因为你。」 这人就是想吃免费早餐就对了?我也不想再争论下去,就当感谢他吧。 我摆了摆手,认命地说:「知道了,去就去,放开你的手,我自己会走。」说完,他才松开手,我这才觉得身体轻松过来。而他则是勾起唇角,一脸满意的样子。 走入学生餐厅,我们走到唯一一家早餐店。 「老闆,一个蘑菇铁板麵加猪排。」宁咏风喊道。 闻言,我嘴角抽蓄了一下,伸进书包的手顿了一下。还真的是很不客气,铁板麵就铁板麵,加什么猪排?我都不敢吃这么贵的。 「内用外带?」 「内用。」他偏头看向我,「你要吃什么?」 「干么内用啊?带去教室吃就好啊?」我傻眼的看着他,虽然现在离早自习还有一段时间,但我个人比较喜欢在教室悠间地享用早餐。 「陶悦歆,」宁咏风笑的脸眼睛都瞇起来,我却觉得毛骨悚然,「我现在很饿,不想再多走一段路。」 可恶。 我转头朝里头大喊,「老闆,再一个火腿蛋吐司,不要加任何菜。」我掏出钱包,心痛的抽出一张百元钞票交给柜台的阿姨,碎碎念道:「你真的很不客气。」害我只能点最便宜的,我也想吃猪排啊。 宁咏风耸了耸肩,走到旁边四人座位坐下,我则慢步到他面前的位置。 瞇起眼,总觉得这画面不太对劲。 为什么我要跟宁咏风面对面吃早餐呢?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实在太离奇了。 我一手撑着头,偏过头将视线放在别处。 「21号猪排铁板麵加火腿蛋吐司好囉。」老闆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宁咏风率先起身抽走我面前的单子。 我征征的看着他的背影,肚子正好在此时传来一阵奏鸣曲。 他才刚放下餐盘,就有个男同学走来和他打招呼,还搭上他的肩:「宁咏风,这么难得喔,还在学校吃早餐。」 「没办法啊,早上睡过头。」他坐下来,将装着吐司的纸袋放在我面前,再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还飘过来昵了我一眼。 这傢伙真是……摆明了就是在暗示我。 帮我的感谢和感动还来!我气得一把抓起吐司,埋头开始啃食。 眼角瞥见那同学把宁咏风放在隔壁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桌上,然后很自动的坐了下来。 欸,同学,你怎么那么自动? 这是什么局面?要不要让人这么尷尬? 我现在只想赶快把我的早餐吃完,想着我开始加快咀嚼的速度,一边用馀光偷瞄他们。 「欸,她是?有女友都不讲的哦!」那人在宁咏风耳边咬耳朵,但偏偏那个音量一点也不小。 听到这种招人误会的话我当然是要否认,所以我连忙抬起头,碍于嘴里还有东西我只能猛摇头表示。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勾起唇角,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低头吃麵。 顿时觉得口里的东西没有味道,我恍然的一口口乾咬着。 脑海中浮现的是圣诞节那天的看见的画面。 我怎么忘了,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呢? 思自此,胸口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有些闷。 「是这样吗?」男孩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满脸怀疑,宁咏风耸了耸肩。 「喂!东西不拿喔!你点很多欸!」语音落下,旁边桌子突然出现一大袋早餐,我下意识地将目光从桌上往上看。 下一秒,我的嘴巴差点闔不上。 弦月3-4 这不是……那个……安、安…… 一时想不起眼前的男孩叫什么名字,但我清楚地记得这张可爱的脸,虽然其实记忆有点模糊,但一见到他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男孩瞇起眼,不确定的问:「陶悦歆?」 瞬间,我脱口而出,「安騏宥?」 「你们认识?」同桌的同学和宁咏风同时开口道,我将眼球晃过一圈。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以为再也见不到面的人,居然隔天就见到了。 「也不算认识。」安騏宥说道,「不过,原来你们认识啊?」他的目光停在我和宁咏风身上,他一脸像是明白了什么的表情。 如果安騏宥说出昨天我跑去普通科的事情那我不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吗? 不管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迅速的将纸袋折起来塞进书包,虽然吐司还剩一半,但我绝对没办法再这些人面前悠间地吃着早餐啊! 「你干么?」宁咏风诧异地看向我收拾的动作。 「我要先走了,你们聊。」我背起书包,慌乱地站起身。 「你不是还没吃完吗?」 「我……」我心虚的瞥开视线,「我忘了我作业还没写完,要赶快回去写。抱歉,你们聊。」语毕,我也顾不得礼仪不礼仪,匆匆忙忙地就逃开现场。 吓死了!怎么会突然碰到啊? 焦虑地使我双手不自觉拉紧书包背带。 刚刚走得这么匆忙,宁咏风肯定是会问起的。 倘若,安騏宥告诉他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这件事被宁咏风知道呢? 严格来说,安騏宥也只知道我去过普通科,就算他猜到我是去找宁咏风的,他也不会发现什么不是吗? 停下脚步,我思索道。 那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普通科,在看到那个女生我才知道,我想知道的,只是她是不是也在那里。 我怕被发现的原因是── 我觉得难堪。 后来,我不知道安騏宥是怎么和宁咏风说的,或是其实宁咏风根本没有问起,宁咏风没有问我为何认识安騏宥。 我是白担心了。 这件事,就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平静的过去了。 翌日-- 我看着桌上摊开两张画,和小时候画的那张基本概念是一样的,只是差别在于现在的技巧更加纯熟﹑笔法也更加熟练,上色的工具也从色铅笔换成了水彩顏料。 这样,她会明白吗? 想到这,我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后,我将水彩画连同另一张画一起捲起,一鼓作气地站起身。 当我站在另一扇房门面前时,心脏因不安而躁动的感觉愈发清晰。 真的要这样做吗? 用力的甩了甩头,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陶悦歆,你不可以犹豫!是你筑起了那道无形的墙,今天,就由你主动跨出去。 思及此,我终于伸出了手。 没几分鐘,姊姊打开了门,征征的望了我一眼,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进来吧。」 我沉默的跟着她再次踏进房内,姊姊逕自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吧,我正好想跟你谈谈。」 我坐了下来,将画纸放在另一边,脑中反覆思索该从何啟口,不安的绞着手指。 好半晌,我艰涩的开口,「姊姊……」 「悦歆。」姊姊率先打断了我,她悠悠地凝视着眼前,缓缓的说,「念书是我的本分,也是我唯一做的好的事,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考试拿第一名时,爸和妈眼里藏不住的喜悦。那个表情,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希望他们能够一直这样笑﹑这样因我而笑。所以我在这方面下了很多苦心……」 我征征的望着姊姊的侧脸,那个我曾经认为像太阳一般耀眼的姊姊,此刻却像是失去了她的光芒﹑黯淡无光。 「所以在听到你说那些话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这么的残酷……我从来没有想跟你比较的意思,但我也从来没注意到,你心里的不平衡。」她轻轻的说着,偏头凝向我的眼中,闪烁着悲伤。 心脏揪了一下,我难受的低下头,拼命的摇头,低诉,「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想太多的。」 「但换作是我,心里恐怕也难以平衡。就因为我们是姊妹,才会被别人拿来比较。」她轻轻地说,「可是,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好。除了那些虚无飘渺的名利外,我什么也没有。」 我讶然的抬起头,姊姊含着泪的眼眶哩,写满了无奈和无力。 「悦歆,我很羡慕你。」 我愕然的张开唇,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从来没有迟疑过。这样的你,一直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妹妹。」她轻轻地掛上一抹笑,一滴眼泪缓缓从她的颊边滑下。 看着这样的姊姊,我的心微微抽痛着。 我抿了抿唇,拿起身旁的画,递到姊姊面前,姊姊征征的接下了画,将捲着的纸缓缓摊开,惊讶的望向我。 我拿起了那张曾经被揉掉的画,放在水彩画上面,「这张,是我小时候以前原本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虽然它已经坏了……但我还是想把它交到你手上。」尔后,我抽出下面的水彩画,低声倾诉,「我一直觉得,姊姊就像太阳一样,耀眼的让人炫目。而我,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月亮,为了衬托太阳,只能在黑夜出现的存在。」我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但是,没有了太阳,月亮又该怎么存在呢?」我苦涩一笑。 怎么现在才想透这件事呢? 有白天﹑才有黑夜。 就是因为太阳的光照射到月亮,月亮才能发光。 就算是被太阳掩盖的新月,也终有一天,会散发出它的光芒。 姊姊征征的望着我,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我来说,姊姊就像太阳一样不可或缺。」我轻轻一笑,眼泪随之落下,「不要再因为愧疚一昧的对我好了,你可以骂我﹑打我﹑闹我,像一个姊姊一样教训我。」 姊姊低着头不停地啜泣,我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 让我们,真正像一个姊妹吧。 我的,姊姊。 我的,太阳。 弦月3-5 放寒假的几日后── 翌日早上,我经过客厅是望见报纸上写的这次学测英文和国文创新高难的标题,皱了皱眉,不禁忧心忡忡,不知道灵溱和禹和哥他们这次顺不顺利? 回到房间,我主动拨打了灵溱的电话,嘟了一声,电话马上就被接起来了。 「你考的还好吗?」我担忧的问道。 「哈──」对方打了个哈欠,语气意兴阑珊的应道,「嗯?」 我瞇起眼,这好像是还没睡醒的状态……我怀疑她有听清楚我刚刚的话吗? 没多久,灵溱又打了几个哈欠才回道,「……悦歆喔,我还好吧?是真的超难的啊,但我现在不想在想这件事了。」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心中的大石这才算是落下了。 这个状态看来,应该是不用我替她担心的。 「希望你能考上心中的志愿。」我真诚地说。 「嗯,谢谢。」她柔声的回道,「要不要出来见个面?我过阵子又要开始准备备审,可能又要忙好一阵子了。」 允诺后,我们便约了今天下午在车站附近碰面。 下午两点,我刚走到车站,在车站前的马路对面,正欲前进时,灵溱正好从里头走出来,我看见她,高兴地朝的方向她挥了挥手,下一秒,她便发现了我。我正想迈步跑上前时,但在看见她车站里头走出的一对男女,我的脚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背对着他们的灵溱看着我露出狐疑的神情,原本走在内侧的男孩恰好往我的方向看来。 宁咏风,以及,那个女孩。 心脏一阵刺痛感袭来,冬日的寒风颳在身上,冷的刺骨。 「怎么了?」灵溱跑到我面前,正好遮住了我的视线,数秒后,她惊愕的望着我,「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陶悦歆?」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闻言,灵溱侧过身往后面一看,她讶异地开口,「咏风?你怎么也在?啊﹑她是……」 一阵恐惧感兴起,我转过身,拔腿就跑。 我不敢听下去﹑我不敢听到那让我害怕的答案。 现在,我才彻底的明白了──为什么圣诞节那天,看见宁咏风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会让我这么不舒服了﹑以及,为什么那天我为了确认他们是不是同班而跑去他班上。 胸口的窒息感袭来,不断的提醒着我。 我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上宁咏风了。 在我发现我喜欢他的那一刻,我也出局了。 原来,这才是所谓的喜欢…… 止不住泪水的滑落,视线也模糊的让我看不清眼前。 我没有去理会包包内不断响起的手机。 满无目的的走着,伸出衣袖擦掉眼泪,但没一会儿,眼泪又盈满了眼眶,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般,我擦了﹑又抹去,它还是不停的流下…… 「陶悦歆?」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我顿下脚步,看着那人走到我面前,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他惊慌的神情,「你怎么哭了?」 「安﹑安騏宥?」……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迷惑地看着他,他手忙脚乱的从口袋掏出一包面纸,抽了几张,塞到我手上,「喏,给你。」 「……你怎么在这里?」我拿起面纸往脸上乱抹一把,抬眸疑惑的看着他。 「刚好来这附近办事。」他说,疑惑的目光扫向我,「我刚还以为我看错人,没想到真的是你,你……」 「陶悦歆!」后方传来一人急促的叫唤声,我征征的回过头,在看到宁咏风的身影出现时,胸口又是一阵酸涩。他快步的跑到我面前,脸色因为奔跑而变得红润,他喘着气问我,「你干么突然跑掉?」在看见安騏宥的同时,他更是满头问号。「安騏宥?」 「嗨,同学。」 宁咏风视线在我俩的身上打转﹐「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他皱起眉头,看着我问,「你怎么哭了?」 我别过脸,不愿意看他的脸,「不关你的事。」 「……陶悦歆,我说过不要再说这句话。」宁咏风沉着声,严肃的语气使我心头一惊。 我怒瞪向他,气恼的把包包往他的方向丢,「关你什么事?我说什么话你管不着吧!」 「咏风﹑悦歆!」接着,灵溱和女孩也出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身捡起包包,「宁咏风,你女朋友来。」吐出的话冰冷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弦月3-6 我越过他,瞬间,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语气疑惑的道,「什么我女朋友?」 我征然的望向他,紧抿住双唇,瞪大双眼忍不住加重语气,「我看到了!圣诞晚会那天我看见她抱你了!」 他征了征,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接着,他松开了我的手,刚才他握过的地方好似还残留他手上的温度。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似还有话要说。 我征愣的望着他,什么也来不及反应。 女孩和灵溱相偕上前,灵溱一脸紧张的看着我,「悦歆,你没事吧?」 抿住双唇,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上前拉住灵溱的手腕,回头对着他们说:「那我们有事就先走了,拜拜。」我一脸歉意的望向后方的安騏宥,对着他说:「抱歉。」 悵然若失的望着眼前的红茶,一口都没动,心绪还停留在刚刚和宁咏风的话。 他说,他不是他女朋友。 那么,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以为在听到那句话我会松一口气,但我怎么也无法忘怀宁咏风刚刚眼里一闪即逝的情绪。 「你刚刚怎么了?」 我回过神,看向面前的灵溱,吸了几口冰红茶,若无其事的说,「没什么,只是想到有点事要办。」 她静静地望着我,点了点头,没再多深究这个话题。接下来就在分享彼此生活琐事的间聊下结束了。 我大字形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回忆着以前。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宁咏风有这样不一样的感情呢? 小时候,只是纯粹的儿时玩伴,加上我们也不常见面,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非常讨厌他,因为他整天都摆着一张臭脸。 再后来,因为经歷了那件事,姊姊再也没带我出去玩了,和他的交集也就此断了。现在想起,姊姊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再也没带我出去吧…… 再次和宁咏风相遇,则是国中的事了。但那个时候我们基本上也没什么交集,男生和女生间各有各的小团体,再加上他个性那么闷骚,怎么可能主动来找我攀谈。 真的让我们变亲近的,就是因为那次,禹和哥把我带到他们家的那个时候了。 再后来,升上高中后,因缘际会又和他同个高中,虽然不同系,但都一起上下学。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确切的时间点。 是不是爱情都是这样,来的突然,等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深植人心。 但是,即便我察觉了又该怎么样呢? 我不敢想像跟他交往﹑更不敢想像宁咏风会喜欢我。 轻轻地叹了口气,是不是,维持原样比较好呢?我可以做到若无其事的面对他吗? 拉高棉被盖住自己的头,眼前一片漆黑。 下一秒,我拉开棉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又映入眼帘。 就这样吧。 只要不说出口,就不会改变了。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拿起手机,连来电名称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喂?」我闭上眼,躺在床上让我慵懒地想睡。 「喂。」熟悉又低沉的声音打消了我所有睡意,我睁开眼,在察觉到对方是谁后心跳也跟着加快。 「……宁咏风。」我艰涩的开口,脑中一片空白,「你怎么会打来?」 『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我不安的出声探询。 『下午那个女生,不是我女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 「嗯……」我愣愣地回应,但他为什么还要特地再告诉我一次呢? 『他算是我表姊,比我大一个月,是我大阿姨的小孩。』 闻言,我久久也无法回过神。 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答案。 表姊为什么要抱他呢? 「可是那天她……」我迟疑的开口,但剩下的话却又被我嚥回口中。 我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隐约听见电话那头的他叹了一口气。 好半晌,我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些?」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久到,我以为收讯不好而断讯的时候,他才开口,『没有为什么……就这样。』 心头一惊,在察觉他要掛掉电话时,我忍不住朝着话筒大喊,「宁咏风!」 『……怎样?』 「对不起,我不会再对你说那句话了。」 「……嗯。」他轻声应道,尔后,电话就掛断了。 我征征的看着手机的通话时间。 那瞬间,我才发现我好像很不了解他…… 就算认识他那么久,我对他,却仍然一无所知。 想到此,我掩藏不住内心的失落。 弦月3-7 良久后,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失落。 「怎么了?」我对着门外喊道,身体仍摊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可以进去吗?」姊姊隔着门问道。 「好。」说完我立刻坐起身,失神的看着眼前,「姊,怎么了?」 「妈说这次过年外婆他们要去旅行,想要下个周末提前回去,她要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外婆家?」 我抿了抿唇,想到要面对亲戚就有点头痛,为难的望着她:「姊要去吗?」 姊姊蹙起眉头,探头望向四周,爬上我的床,小声地说:「我打算骗妈说学校要补习,不然看到亲戚他们又会问一些关于未来想唸哪、唸书唸得怎样的问题,我实在不想再听到那些。」 我点头如捣蒜,諂媚的眨着眼,「你不去我就有藉口不去了,那我也跟妈说要准备下学期美术联展不能去。」 说完,我们两个狡猾的相视而笑。 好像回到很久以前,和姊姊很亲密的时候。 「你刚刚怎么了?吃饭的时候感觉有点心不在焉?」姊姊担忧的望着我。 叹了口气,我想起姊姊和禹和哥的关係好像特别不一般,或许她能给我什么建议。 「姊,你有交过男朋友吗?」我试探性地询问。 听了我的话后,姊姊明显的愣了一下,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没有。」 我错愕的张开嘴,姊姊的答案和我预想的完全不同。我以为她和禹和哥……在我按耐不住想询问姊姊的时候,看见姊姊眼底的哀伤,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不是我能探询的事情。 第六感强烈的告诉我。 我咬住下唇,轻吐道,「这样啊……」正思索着要找个什么话题转移注意力。 姊姊忽然露出玩味的笑容,八卦的询问:「怎么了?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愣了愣,垂下头应道,「……嗯。」 姊姊激动的抓住我的手,张大眼讶异地喊道,「真的吗?」 话一说完,她连忙跳下床,走到房门前将门锁起来,回眸露出一个邪笑,「这种事让爸妈听到就不好了,我们慢慢谈。」 姊姊真是设想周到,我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连忙又跳上床,急迫的问:「结果呢?有进展吗?」 思及此,一阵失落袭来,我摇了摇头,恍惚的说:「没有什么进展,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但是,我总觉得,认识他这么久,我对他却像什么都不瞭解一样。」 姊姊直盯着我,眼神狐疑的摸着下巴,猜测的问:「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咏风吧?」 我惊讶的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果然啊!」 我低下头,不自在的扁了扁嘴,「很明显吗?」 姊姊轻笑出声,「我乱猜的啊,因为你那句认识很久让我有了灵感。而且美术班也没什么男生吧?」 我默认的望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咏风他们……」姊姊瞇起眼,思索般的摸着下巴,「我们小时候不是常常玩在一起,后来我不是没再带你一起出去了吗?在那之后没多久,他们有搬过一次家,好像是搬到南部,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诧异的瞪大眼,一个劲的猛摇头,「我不知道。」 宁咏风曾经搬过家? 姊姊点了点头,露出回忆般的神情接着说:「因为禹和那时候跟我同一间学校,我才知道这件事的。不过详细状况是怎样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再看见他们也是小学六年级的事了……」 在姊姊离开后,我的脑袋仍然一片空白。 我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宁咏风和我读不同国小的关係,我才从来没在那段时间遇见他。但是我没有想到的事,在那之间,他们曾搬过一次家,搬到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在搬了家之后,又再次搬回这里呢?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对于宁咏风,我不知道的事情远远多于我所知道的事。 这样的认知,让我觉得既惆悵﹑又失落。 心脏就像被绑了好几个死结,解也解不开。 紧抿住双唇,犹豫了良久,我拿起手机传出了一封简讯。 弦月3-8 次日── 中午过后,我坐在公园篮球场的球架下,寒风不断吹打在身上,我不禁拉紧外套将自己包个死紧。 明明有太阳,怎么还是这么冷呢? 「陶悦歆!」 我侧过头一看,宁咏风一边用食指转动着篮球﹑一边缓缓靠近我,停在我身处的球架前,他一个跳跃﹑将篮球拋进球框,篮球在地面滚着,他没马上去捡,缓缓走近我。 「一个人要怎么打篮球?」我抬头望着他随口问道。 「一个人还是能打啊。」他耸了耸肩,笑了笑,低头看着我说:「你约我,很难得。」 垂下眼眸,想掩藏自己的情绪,我故意的伸了个懒腰,轻声回道:「嗯,有事想问问你。」 「嗯?」 我的视线停在他脚上,手肘放在膝盖上,撑着脸颊,沉默了几分鐘后,我才缓缓开口问道:「听姊姊说,你以前搬过家?」 好半晌,他才轻轻的应道:「嗯,我是升国中那时候才搬回来的。」 抬起眼眸,我望向他,他的眼睛却落在已滚到远处的篮球,我吸了吸寒冷的空气,缓缓开口:「我能问,为什么吗?」 「没什么好不能问的。」他耸了耸肩,望向我,「因为那阵子我爸爸生意失败,为了转换跑道,才举家搬到高雄重新开始。」 征征的望着他,我垂下眼眸,苦涩一笑,「宁咏风,你上次说你从来没了解过我,但是我现在才知道,我才是一点都不了解你。」 对于你,我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人。 宁咏风直勾勾的望着我的眼,微微弯起唇角,脸上的神情尽是无奈,他别过脸,轻吐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想知道。无论是小事还是大事,我都想知道。」我站起身小跑步捡起篮球,拋到他怀里,他接个正着,我硬是弯起唇角,我掩饰不住内心失落的望着他那因垂下眼帘而显得明显的睫毛,用着他可以听见的音量说,微微一笑,我说:「但我会等到你愿意跟我讲的那一天。」 他缓缓地走上前,一边拍地运着球,目光专注地望着篮球,道:「搬家之后的那阵子我们其实过得并不容易。」停下脚步,他左手抄起篮球,转身朝拋向后面的篮框,「但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其次。我最厌恶的其实是别人看我那双写满同情的眼神,那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酷刑。」他转身对向我,我征征的望着他。 「因为这只会让我想起,小时候我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别人看我的眼神。」 我失神的望着他,仍然无法会意过他话中的涵义。 「会让我想起,我现在的家,不是我真正的家,这个事实。」他牵强的弯起唇角。 我震慑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家,不是他真正的家……所以他…… 「很难理解对吧?」他露出一抹再难看不过的笑容,继续说道:「我是被我爸妈收养的。我的亲生母亲,是我妈妈的妹妹。」 「……宁咏风,不要再说了。」我心惊的出声制止他。我不要﹑我不想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木然的点了点头,整个人的灵魂就像是被抽去似的,回不过神。 看着这样的他,我的是心脏一抽一抽的,紧的难受。 我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张手揽住他,止不住哽咽的说:「对不起,宁咏风,我不是故意要……」 他使劲的推开我,露出一抹再苦涩不过的笑容,「陶悦歆,不要同情我。」 我一个劲的猛摇头,慌张的解释:「我﹑我不是同情你。我只是不想看见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我用力环抱住膝盖。气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好﹑气自己为什么今天要约他出来﹑我更气自己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思及此,我的眼泪不停地滑落,一直不停地摇头。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他,我语无伦次的低骂:「就算是这样又怎样!你就是你啊!宁咏风就是宁咏风,没有什么不一样啊……你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讨厌看到你这样……」 我伸手用力的抹掉我的眼泪,宁咏风仍征站在原地。好半晌,他蹲下身视线与我平行,抿了抿唇,黑眸彷彿透出了光,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你说的没错,我是我这件事,并不会因为其他因素而改变。」 我征征的望着他,他站起身将我拉起身,露出一抹微笑,那抹笑容,就是一阵轻风飘进我心里,久久无法消散。 「能再次遇见你,真的很好。」 胸口的滞闷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不规律的跳动。 「我也是。」 那天,我想起了很多事。 我想起一次又一次,宁咏风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我外婆生病,所以明天要回高雄一趟。』 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如今回忆起来,竟参杂着些许苦涩。 『你知道家人神奇的地方是什么吗?就算吵过再大的架、当下再怎么厌恶彼此,都还是能够因为一件小事,化为乌有,这就是家人之间的牵绊。』 那个时候,他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告诉我这句话,我不敢去探寻。 过去我曾羡慕过宁咏风和禹和哥两个人的感情,甚至羡慕他和家人之间自然的相处,因为那是我在家不曾感受过的和乐。 就算是现在,我也清楚知道,他们家人的感情是真的,仅仅是一次见面,我还是能深刻体悟到这点。 那为什么,我和家人没办法这样坦然呢? 我知道,爸、妈、姊姊他们是爱我的,我也是爱他们的,这点是无庸置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无法对他们敞开心胸呢? 也许,改变,该从我自己开始。 满月4-1 --在新月以后,终将满月 那是在爸妈打算下高雄的前一天中午。 爸爸刚好出门买东西的时候。 刚吃饱饭,我没有像过去一样一收拾完便匆匆回房。 姊姊因为学校自习不在家、妈妈正在清理流理台、我顺势拿起掛在水槽的抹布,在看到我的举动时,妈妈明显愣了一下,尔后我便拿着抹布擦拭餐桌。 「悦歆,厨房我来弄就好,你可以去客厅看电视。」妈妈轻声说道。 拿着抹布的手顿了一下,我擦完桌子最后一角,将抹布拿到洗手台前,转开水龙头后,我开口道:「妈,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嗯?」 深吸了一口气,我将水龙头的水量调大,想藉此掩盖我的不安,我一边揉着抹布,缓缓开口道:「为什么当初我说要唸美术的时候,妈和爸会这么反对呢?好像不单单因为是我选择唸的是高职的关係……」 我偏头望向妈妈,妈妈的表情明显征了一下,她将视线落在我身上,我接着说:「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她垂下眼帘,替我关掉水龙头,「悦歆,美术不见得能当饭吃,有些人画了一辈子,却仍然不被人看见。我只是不希望你在现在这年纪,就被这条路绑死了。」 我张开唇,征愣地望着妈妈。 我怎么现在才了解,妈妈她也只是为我着想,才会反对我。 「你爸爸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这样,过了好长一段苦日子,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条路,成为一个平凡稳定的上班族。」妈妈伸手接过我手上的抹布,替我将上头的水分扭乾。 呆站在原地,我因为妈妈方才的话,久久无法回过神。 「所以,爸爸他当初……才会这么反对?」 这些事,我从来都不知道。 甚至曾经因此去埋怨他们。 妈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侧身将流理台擦拭过一遍。 「那为什么,最后又愿意同意了?」我艰涩的开口。 当初妈妈告诉我,姊姊拼命的说服爸,但如今,真的只是这样吗? 「嗯……暄澄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你爸爸藏起来的画,她那时候说了一句话:「爸,你也曾为一件想做的事情这么努力过,那为什么你不能尊重悦歆的心情呢?」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关係,他才默认了你的选择。」妈妈这么说着。 眼眶盈出水气。视线模糊的望着地板,我上前,拉起妈妈的衣角,「对不起……谢谢你们接纳了我的任性……」 妈妈转过身握住我的手,轻声说:「我想,最重要的是,那时候是你第一次说出你的想法吧。」 一阵开门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回头征征的望着缓步而来的爸爸,视线模糊。 在看见眼前的状况时,模糊的视线中,我看见爸爸诧异的神情。 「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松开了妈妈的手,低着头快步往楼梯的方向走,在擦过爸爸身旁时,我吐出了一句细如蚊訥的道歉声。 我们,一点一滴在改变。 那面无形的墙,会慢慢的消逝不见,对吧? 因为,我们是家人。拥有那条,看不见的牵绊。 时序辗转来到了三月── 美术科联展也到来了── 美术联展是属于美术系全年级的一个联合展览。每一年级都是不同主题,一年级的我们是要用基础素描画出「温暖」﹑二年级则是用水彩画出「冷漠」﹑三年级则是专题製作,等于是毕业展览,并不设限题目和表现方式,举凡水墨、油画、版画或是立体製作呈现……等都不设限。 这天三四节时,老师带着全班同学来到活动中心,也就是公开展览的地点,为我们一一讲评班上同学的画作同时,途中也会有别系的学生来参观。 我选择用太阳和月亮来呈现所谓的「温暖」。我曾经觉得太阳的光芒耀眼的让人刺目,但在和姊姊把话谈开之后,我觉得,太阳才是带给月亮温暖的象徵。因此我在上半张画上太阳,象徵白天。而下半面则是用反射的方式画出象徵黑夜的月亮。就像我想呈现的,是不可或缺的共同体。对我来说,这才是最能代表「温暖」的画。 在评论我的作品时,老师这么说道:「悦歆,你的构思颇具巧思的。悬掛在天空中的太阳象徵白昼,湖泊中所反射出来的月亮,两个极端的东西对照出来,这是一幅别具特色的画作。你的笔触也进步很多,线条非常整齐,明暗的部分也掌握得恰到好处。」 喜悦和温暖的心情包围住左心房。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胸口盈满了温暖。 在评论完之后,老师便让我们自由参观其他学长姊的画作。在下课鐘声响起没多久,我也参观完其他的作品。在回到一年级的区域时,我便看见宁咏风。 在望见他停留在我的素描画面前时,我不免一阵尷尬。我走到他身旁,小声的问:「你怎么会来?」 他偏过头望向我,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着,他指了指三年级的区域说:「我同学他姊是三年级的,刚好跟他来看看。」 我抿了抿嘴,内心一阵失落,低头回道:「是喔。」 还以为他是特地来看的,结果只是顺便…… 他望着我的素描画作,轻声说道,「我在想,你真的很像月亮呢。」 「因为不似太阳般耀眼吗?」我随口附合道,对于他突然插入的一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微笑的看着我说:「在黑夜中,指引人们方向的光。」 满月4-2 耳根一阵燥热,我征征的望着他,那双清澈的黑眸,让我一时移不开眼,心脏不规律的跳动,在在都在提醒我一个事实。 「呵呵,你在说什么啊……」我乾笑回应。 明明知道他根本是想也没想才说出口的话,但胸口还是忍不住一阵躁动。 「悦歆!」伊曙小跑步到我面前,勾起我的手,「老师说要集合。」 真的是解救我了。 我看向宁咏风,挥了挥手,移动脚步,「我走囉。」 才迈出第一步,我便撞到一个人墙,我因而倒退撞到宁咏风,我迅速离开贴往旁边的伊曙,当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在看见是安騏宥时我下意识回头望向宁咏风,他眼神透露出疑惑。 「陶悦歆啊?」 「你们一起?」我手指在宁咏风和安騏宥来回打转。 安騏宥点了点头,「算是吧,我也是跟阿杰一起来看的。」他看向他身旁的人,便是上次在餐厅遇到的那个男生。 我朝他点头打了个简单的招呼。 我看向安騏宥,思及寒假那日,我望向他,语带歉意的说:「这样啊……之前,不好意思。」那天的情况,着实是让人莫名其妙地一个状况。 「没什么,你……你们还好吗?」他犹豫的将视线瞥向后方的宁咏风。 宁咏风走上前,一脸不解,「陶悦歆?」 这个时候,伊曙拉了拉我的手腕,指了指班上的位置,「悦歆,走了。」 我回过神,急迫的对他们说:「我们班要集合了,拜拜。」 伊曙果然是我的救世主! 方才那情况,我真怕宁咏风会问起什么。 真是好死不死,现在碰到安騏宥的机率真是大幅提高,连在自家地盘都能碰到,何况是学校…… 伊曙用力的用手肘拐了拐我的手,一脸好奇的说:「刚刚除了校车好伙伴,那两个男的又是谁啊?还有那个长得可爱可爱的那个男生,怎么好像认识你?」她瞇起眼,打了我的手腕一下,面露杀气的说:「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我叹了一口气,搓揉隐隐作痛的手碗,缓缓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晚点再跟你解释。总之,还好你刚刚把我带离现场,不然我一个人在那也是满不知所措的。」 在中午去合作社的路上,我向伊曙简单的叙述,从学生证乌龙、餐厅偶遇、到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心意这些过程。 伊曙静静的聆听完后,吸了几口铝箔包装的果汁后啟口:「所以,你真的喜欢上你的校车好伙伴了?我就说啊……那时候圣诞节我就一直有这种感觉了。」 颊上泛起一阵热气,我用手搧了搧脸颊,「我倒是最近才发现这件事。」 「你和那个邻家弟弟也太常巧遇了吧。」她将见底的铝箔包折好,拿在手上晃啊晃,「我看啊,绝对有谱。」 我失笑出声,用手拐了下她的腰,「你在说什么啊?还帮人家乱取名字。」 她伸出左手在我面前摇了摇她的食指,「相信我雪亮的眼睛。」她鼓了鼓腮帮子后说:「不过你和校车,打算怎么办?」 我抿了抿唇,顿下脚步,笑了笑,「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脚上的皮鞋,我淡淡的说:「而且,我不敢想像他是不是和我有一样的心情。」 伊曙没有说话,拍了拍我的肩,用力的勾起我的手带我往前走。 翌日,在和伊曙去图书馆时,我寻寻觅觅找到要借的书籍的编号柜,不料,却在书柜前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和他四目相接,他率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儘管在昏暗的书柜夹缝中,还是能看见他明亮的双眼。。 面对着他,我乾笑了声,朝他挥了挥手。「呃﹑安騏宥,好巧。」 他莞尔一笑,从书柜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我瞥了眼封面,疑似写着电视节目製作。 「是很巧,最近遇见你的机率满高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认真的在书堆中搜寻刚刚在电脑记下的书籍编号。 「上次联展,你的画满让我惊艳的,你以前有学过画画吗?」 我抽出其中一本看起来有趣的书随意地翻开,「之前国中时,美术老师有教过我们基础素描,所以上高中的时候,衔接起来没那么困难。」 因为是高职,所以当初考试只要成绩到达门槛便可就读。老师仍然会从基础教起,但班上仍有诸多同学是以前就有绘画基础的人,刚开始为了跟上进度的确需要花费一些苦心。 我将书塞回书柜,仍未望见想要找的那本,我打算先去找别本书,于是望向安騏宥,挥了挥手打算告别。 才刚转身,他的声音却让我止住脚步。 「上次,你是为了找宁咏风才来普通科教室吧?」 我征征的回过头看向他,一时不知道该否认还是承认。 「那天,你在路上哭,也是因为他吗?」他直视着我,似乎是想从我的表情中探询出什么。 乾咳了一声,我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压低自己的音量:「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忽然笑了。 「我只是觉得满好奇你们的关係。之前宁咏风问过我为什么认识你,而且感觉很不高兴。」 我皱了皱眉头,宁咏风不高兴?为什么?而且我从来没听他提过…… 「那你说什么?」 「我只有提因为碰巧捡到你学生证。因为你那时候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我点了点头,算是松了一口气,弯起唇角,「谢谢你。」 伊曙走到我身旁,正好停在书柜前方,她轻声问道:「悦歆,你找到了吗?」 我瞥了一眼安騏宥,朝他小幅度挥了挥手,我匆匆拉起伊曙的手,在趁她发现安騏宥之前说:「没有,我想找找看别本。」 如果让她发现安騏宥,又不知道要脑补到什么地步了,还是先把她带开这里先。 满月4-3 我用馀光偷偷探询身旁正闭目养神的宁咏风,脑海中一直浮现出稍早和安騏宥的对话。 那个时候,宁咏风没有向我问起安騏宥的事,我为次感到轻松的同时,失落感也接着伴随而来。 当我今天从安騏宥的口中得知,宁咏风曾经问过安騏宥,我心里的情绪既是复杂又是害怕。 不能多想的……对吧? 这时,宁咏风的睫毛颤了颤,他缓缓睁开眼,我还来不及移开目光,便对上了那双迷濛的黑眸。 「干么?」或许是因为刚睡醒,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认识安騏宥?」在我意识到以前,声音却先一步的从我喉中发出。 他征了征,迷濛的眼睛瞬间明亮,好似这才清醒过来。 「我问过他了。」 喉咙一阵苦涩的味散开,我牵起唇角,目光落在书包上,我艰涩的开口:「那你怎么没想过问我?」 因为不重要,所以不想问;还是因为,根本就不在意。 但我不懂的是,为什么他寧愿去问安騏宥,也不愿意对我提过一句。 沉默了良久,沉默到当我以为这个话题将被他草草忽略时,他却突然吐出一句。 「……我不知道怎么问你。」 我错愕的望向他,他彆扭的将头转向窗外。 那瞬间,我突然很想笑。 我抿了抿唇,抑制不住唇角的上扬。 原来,他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宁咏风,真是始终如一的闷骚。 从我认识他以来,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虽然他常常不会直接说出口,但是,他从来也不曾隐瞒过我任何事。 而我,真的是很喜欢这样的他。 「闷骚男。」我偏过头,一手摀住嘴巴遮住无法抑制上扬的嘴角,害怕被他发现我的心情。 「囉嗦。」他闷闷地回道。 当脚踩踏在柏油马路上,我伸出手拉住宁咏风的衣角,「宁咏风,我能问你吗?」 校车的引擎声渐远,他转过身,「什么?」 我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后啟唇,「那时候在电话里,你说那女生是你表姊,所以你们同班?」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那,我能问你,她那时候为什么会抱你吗?」 他一脸若有所思,黑眸流露出一丝疑惑,但又迅速消失。他弯起唇角,望向我:「陶悦歆,你最近好像对我的事很好奇。」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心脏因为紧张而躁动得更加明显。 我低下头,不敢直视他,握紧斜背带的手不自觉用力,我乾笑几声,试图打马虎眼跳过这个话题,「你说什么啊!我关心你不行嘛!」 他轻笑出声,语带笑意,「可以啊。」 「所以是怎样啊?」我不自觉拉高音量,想藉此掩饰我的紧张。 「她是我舅舅的女儿,我舅舅他们很宠她,小时候看我不太顺眼,所以每次见面的时候,她都会故意提起我家里的事,想激我生气。后来因缘际会下我们同班,刚开始她都装作和我不认识的样子,我想想也无所谓,她大概还很讨厌我吧,但圣诞节那天,她却和我道歉了,让我满意外的。」宁咏风缓缓道出口,视线落在别处,我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心疼起他。 我拉住他的手腕,对着他露出一抹笑容,望着他的眼眸缓缓说:「宁咏风,我真的很高兴能再次遇见你。」 「……你说过很多次了。」他征征的回望着我。 「每次,在我和家人吵架的时候,你总是陪在我身边。每次,你说的话总是能让我振作起来。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到你家时,看着你和禹和哥相处,我那时候很羡慕你们的好感情。还有第二次去你家的时候,看到你和爸妈的相处,我也很羡慕你和家人之间的相处。」 「……一直以来他们都对我视如己出,从来没有把我当作外人过。」 「那时候你对我说过,家人之间牵绊的话,改变了我。现在,我和姊姊的关係也逐渐改善,我也开始学会对爸妈更加坦承自己的心情。因为有你在,我才能够跨出这一步。」我直视着他,轻轻一笑。 「你干么突然……」听了我的话之后,宁咏风显得不自在,目光四处飘忽,好似不知道该怎么接我的话。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情。」说完之后自己也忍不住害羞,我搔了搔头,尷尬地举起一隻手,说,「那,我要回家了。」 才欲转身,他就拉住我的背带。 又来了,老是拉我背带。 我忿忿的回过头,他用力一拉,将我揽进他怀里。 我失神的动也不敢动,两手捏紧裙摆,心脏不停的乱跳。 「我也是,谢谢你在。」 感受到他的体温,我不自觉的拉住他的衣角。 我们的关係,和过去并无不同。 并没有因为那次的拥抱有所改变。 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不久后,灵溱告诉我大学推甄上了她的志愿学校,是某间国立大学的心理系,确定可以不用参加七月的指考了。她也告诉我,禹和哥也顺利推甄上了中部的学校,俩人都是准大学生了。 就这样,时间辗转流逝了一段时间。这学期,画下了句点。 我以为的不变,终究还是改变了。 满月4-4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因为炙热的天气,额头也落下几滴汗。 他漠然的点头,神情让我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紧抿住颤抖的嘴唇。 前日,宁咏风打了电话给我,我不过随口问了句他会参加暑期辅导吗?他便沉默了。淡淡的回了句,有事找我,便在今日约了我出来。 『我要转学了。』 这是他见面第一句,所扔下的震撼弹。 我缓缓地靠近无人却因为风吹而摆盪着的鞦韆,我坐了下来,脚踩踏着地面,用臀部控制鞦韆,小幅度的摆动着。 他的身影停在我面前,我望着他的球鞋,地面上沾上一滴湿润。 「转去哪?」 「南部的高中。」 心脏无法抑制的紧缩感袭来。 「……为什么?」 「我爸被调职到南部,我妈也希望能够照顾我外婆,我也必须要搬过去。」 「什么时候走?」 「下个礼拜。」 我抬头望着他淡然的神情,眼前的视线让我感到迷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个礼拜。」 这样一问一答的方式,每一句都犹如一把利刃插进我胸口。 我苦涩一笑,地板犹如被雨水侵蚀,一滴又一滴的水痕落下。 「我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这些日常,过于习以为常,如同呼吸一般的平常,平常到,让我对于他的离开是这么的措手不及。 好半晌,他才回道:「……不要哭。」 我站起身,将脚放在鞦韆上,站了起来,鞦韆也跟着晃动。宁咏风见状,两手拉住鞦韆的铁鍊,他沉着声说:「很危险,陶悦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我望着他的发上的漩涡,因为站在鞦韆上,使我高出了他一个头,吸了吸鼻子,我将视线放在前方的操场上,「我知道就算我这么难过,也不会改变你要离开的事实。可是我就是很想哭,我没办法想像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胸口一阵闷,滞闷的呼吸感袭来,我用力的汲取空气,想让自己的呼吸顺畅点。 他抬起头,望着我,眼中闪过各种情绪,迅速到让我无法及时捕捉住。 「谢谢你告诉我,让我有了个心理准备。」我将他推往身侧,缓缓地将脚踩往地面,在我坐下之后,轻轻摆盪几下鞦韆,缓缓地说:「这个国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 那时候,我和姊姊来到国小玩乐,遇见了宁家兄弟。 如今,这个我们相识的地方却即将成为了我们分别的分水岭。 「陶悦歆。」宁咏风站回我面前,再次拉住我鞦韆上的铁鍊,让本来晃动的鞦韆停了下来,「……对不起。」 我笑出声,望向他,湿润的泪滑过我的颊旁,「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他伸出手,用指腹抹去我的泪,这个举动,让我的眼睛就像打开水龙头一样,止也止不住。 他低下头,缓缓靠近我的脸,吻过我的眼角。 我愕然的望着他特写的脸,他的脸庞却又移开了。 我垂下头,双手埋着脸颊,痛哭失声,「……宁咏风,我不想跟你说再见。」 我听见他细如蚊蚋的叹息声,他揽住我的头,我拉紧他的衣服下襬,不停地啜泣。 「不说再见。」他说。 「我会回来的。」 这是他离开前,最后一句对我说的话。 没多久,宁咏风就像是消失一般,留下一封简讯后,手机号码也变成了空号。 在听见制式化的女声时,我再次痛哭出声。 以前,我每次哭的时候,他总是会陪伴在我身边。 但是,这次,他不在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离开,没有向任何人表现出我的难过,只是默然的让这一切发生。 如同一阵轻风,捲入我的生命,留下了痕跡,又如同一阵狂风,将我的心扰乱之后,不留痕跡的离去。 我相信他的的承诺。 所以,我会等你回来。等你再次回到我的生命里。 满月4-5 时序辗转到了高二下学期── 「你最近异常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我嚼着麵包,望着自顾自拉开椅子坐在我面前的人。 自从宁咏风转学之后,安騏宥出现在我视线中的频率逐渐增高,最近甚至是提高到几乎每天就碰的到的机率。 而自从他转学后,我也养成了在学餐吃早餐的习惯。因为,这是我和他在学校少数不多的回忆。 「关心一下同学啊。」他理所当然地回道,一边翻起参考书。 我停下咀嚼的动作,将嘴里剩馀的食物吞进肚内,我吸了几口冰奶茶舒缓乾涩的喉咙。 「安騏宥,这句话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不要对我有朋友以上的感情。」我直视着他,缓缓说道。 在听见我的话时,他的动作明显的止住了。 果然不是我的错觉吧。 就算再怎么迟钝,我也察觉得出来,他频繁出现的原因。 何况,安騏宥并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心情的人。 在宁咏风转学的第一个礼拜,我在学餐碰见他时,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神情,至今仍留在我脑海里。 在他开口前,我率先说出:「我没事。」 那一刻,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离开前,他说了句:「我并不觉得你看起来没事。」 后来,我们偶尔会在学校遇到。 在高二上学期结束前,他偶尔有几次会出现在我校车等候处,跟我间聊几句,偶尔会问我和宁咏风的事、偶尔是问我班上的琐事。 最近,则是增加了频率。 伊曙去年无心的一句话,还是应证了我们的现况。 「如果有,又怎样?」他望向我,儘管他此刻是上扬着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那张本来阳光灿烂的面容,此刻却毫无光亮。 「我也不能怎么样。只是,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受伤。」我望着他,无奈的笑了笑。 收拾好桌边的垃圾,我起身,揹起斜肩书包,准备返回教室。 「模拟考加油。」说完以后,我便踏出学餐。 好半晌,有人拉住我的手,我征征的望着眼前微微喘气的安騏宥,他将我拉至到学餐旁的角落位置。 「陶悦歆,你说的没错。」他松开手,直勾勾的望着我。 我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是喜欢你的。」他说。 他低下头,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他的视线与我平行,却又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对不起,安騏宥。」 他苦涩一笑,将我揽进他怀中,我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声。 数秒后,我推开了他,沉静地望着他的脸,我摇了摇头。 「陶悦歆,你果然是对我一点心动都没有啊。」他无奈的笑了笑,双脚后退了几步,他抿了抿唇,说:「如果,我认识你的时间更早,你会喜欢我吗?」 我征了一下,认真的思索一会,扁了扁嘴,「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太难回答了。但是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如果没有宁咏风,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也不会是你喜欢上的那个人了吧。」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压低音量才说出口,自己说出口也太难以啟齿…… 他轻笑出声,耸了耸肩,「好像是这样,毕竟我也算是因为他才认识你。」 望向他,我轻声的说,「安騏宥,你是个很好的人。」 「再好也只能当你生命中的男配角。」他自嘲般的吐出这句话。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那张不情愿的脸,我说:「但是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另一个人生命中的男主角啊。」 就像是,宁咏风对我的意义。 他听了,一脸释怀的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他伸出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我的女配角,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我伸出手回握住他的手,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们都可能是某个人生命中的配角,但也有可能成为另一个人生命中的主角。 ------ 作者宣传:騏宥的女主角在隔壁棚(殴) 满月4-6 翌日,晚餐时,爸爸一脸凝重地望向我说:「悦歆,你现在仍然觉得日后要往美术这条路吗?」 对于爸爸突如其来的问话我明显征了一下,但后来我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他说:「那你有没有考虑,要往台湾以外的地方发展?」 我征征的望着爸爸,吞了口口水,「是指,去国外吗?」 他点了点头,放下筷子,「高职的升学管道毕竟是有限的,特别是美术来说。我在想国外有很多不错的美术大学……出国念书也曾经是我的梦想,若你有这个意思,我希望你能考虑国外的学校。」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妈妈语气拉高音量说:「老公!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要悦歆一个女孩子去国外,怎么放得下心?」 爸爸揉了揉眉心,继续开口:「今天,我遇见了以前我啟蒙于美术的老师,跟他提起得悦歆的事,他给了我这个建议,他说他前几年在日本的美术大学任教,那里环境很不错,师资也很丰富,我想了想,小妹也在日本定居,或许可以有个照应。」 妈妈愣了愣,迟疑的开口:「老公……你以前不是不赞同悦歆往这条路走下去吗?」 闻言,我也好奇地望向爸爸。 「所以,如果你确定了这条路,我希望你能考虑到国外进修。如果确定了,现在就必须开始准备语言的考试还有术科部分的准备。」 我抿了抿唇,对于爸爸的提议,我是既心动、又惶恐。 爸爸说的话,也曾经是我担心的原因,也曾想过出国,但因为费用的高昂,我只敢将这件事放在心底。本来想着或许上了大学后能申请上交换学生,但没想到爸爸会向我提起留学这件事。 「可是……费用……」我犹豫的开口。 虽然家境不差,但绝对称不上优渥,这样的环境下,我怎么敢不去考虑到这些? 「如果在日本的话,你小姑那边有个照应,能省下一点住宿和伙食费,其他的你不需要担心。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可是国外不一定比较好啊……」妈妈再次说道。 「的确不见得,但我想,对现在的悦歆来说,或许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爸爸说,看向我,「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眼眶一阵酸涩。 过去的我,怎么看不见,爸爸那隐晦的爱呢? 我只看见他们因为姊姊骄傲的神情,却忽略了他们对我的爱。 「爸……谢谢你……我想试试看……」我哽咽地垂下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那天晚上在姊姊回家后,我告诉她这件事,她神情显现出止不住的喜悦,抓住我的手:「真的吗?爸真的这么说?」 我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安排还是没有实感。 姊姊抱紧我,哽咽的说:「太好了,我还以为爸会一直反对下去……」 我回抱住她,缓缓的说:「现在想想,若爸真的反对,也不会让我念这所学校了吧……」 姊姊眼眶含着泪,我们看着对方狼狈的面孔,失笑出声。 尔后,我和姊姊一起并肩躺在床上,聊着心事和学校的琐事。 后来,我传了简讯和灵溱提了这件事,她回传了一封满满祝福的讯息,还打了通电话祝贺我。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决定,但对我来说,这也是跨出的第一步。 隔日,我告诉伊曙这件事,她又哭又笑的抱着我跳来跳去。 我无奈的推开她,「事情都还没确定,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比我开心?」 「这已经很棒了好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失笑出声,眼眶含着泪。 没多久,爸爸替我安排了日语和术科补习班。 每个礼拜,有两天放学晚上会去补习日语,假日的时候,则会去补习美术术科。 紧凑的行程,加上还要应付学校的考试,虽然偶尔会让我喘不过气,但是我却觉得很满足。 在询问过班导意见后,她给了我很多准备书面资料的建议,也针对几所日本的美术大学给了我不少建议。 我考虑再三后,选择了三间为报考名单。 看着窗外那接近满月的月亮,我想起了他。 喏,宁咏风,你如果知道了这是爸爸给我的意见,会不会很替我高兴呢? 到时候你回来了,就换我离开了,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就忘记我了? 才怪,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忘记我的。 我对着月亮吐了吐舌。 我走回书桌前,拿起信纸,写了一封信。 后来,每天,我都会写一封信给他。 我将信封写上日期和编号,放进一个空的收纳盒里。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我在哪里、你都在我的心里。 这是我在内容的最后,一定都会写下的一句话。 我从来没当面告诉他我喜欢他,但是在信内,我一次又一次的写下这句话。 满月4-7 在时序进入七月时,另一件事情却引爆了。 姊姊在饭桌上,说了一个决定。 「爸、妈、悦歆,我决定放弃指考了。」 姊姊没有推甄大学,决定以指考决定未来,放弃指考的意思…… 我们征愣着望向她,然而姊姊的脸上却流露出无可动摇的坚定。 「暄澄……你……?」妈妈征愣着一句话也拼凑不出,而爸爸则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望着姊姊。 「我不唸大学了。」 妈妈着急的开口:「那你打算干么!」 她轻勾起唇角,缓缓说道:「我就是想知道我打算干什么,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心头一震,我的视线落在餐桌下,姊姊紧捏住裤子的拳头。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望向我的视线闪过一丝愕然,我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姊姊支持着我一切决定,我也想这样支持着她。 「你有什么打算?」爸爸问道。 「我打算一边打工、一边旅行,我想要在这段时间,找寻自己的意义。爸、妈,我知道你们一定很不能接受我这个决定,甚至可能会想我这个年纪不唸书还要干么?但是,我真的觉得很茫然,对未来的一切,对于频繁的升学考试我彻底的累了、也倦了。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会不会重拾学业,但我还确定现在的我并不想这么做。我也想要找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你们可以原谅我这样的任性吗……」话未说完,姊姊便哽咽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妈妈一个劲的低声啜泣。 「那就找吧,想做的事。」 我们震惊的望向爸爸,他的神色平淡,彷彿刚刚讲出来的话很稀疏平常。 「老公……」 「这是第一次,你告诉我们你的决定。」爸爸目光柔和的望着我们,「你曾要我尊重悦歆的决定,现在爸爸也想支持你的决定。」 闻言,姊姊哭得无法自己。 我的眼眶也被泪水沾满了视线,我抱住姊姊,盼望能给予她力量。 八月的时候,姊姊留了一封信,便背着包包离开了家。 每个月,她都会寄一封信回来,邮戳从基隆、花莲,由北到南……每次都不同。她在信上提到,她现在暂时住在台南,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打工,她每个月都会利用假日的时间到北中南四处游走,她将这些讯息分享在她的部落格上,记录着她的旅程和生活。 照片上的姊姊,皮肤晒黑了,好像也吃胖了一点,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和比以往更甚的灿烂。 灿烂的炫目、却又迷人。 我们知道,姊姊很开心,过的幸福,那就够了。 我有一个姊姊,像太阳一样耀眼美丽的姊姊。 我以我的姊姊为傲。 此刻的她,是最耀眼不过的。 儘管这样的决定,并不能被所有人所认可的。 翌日假日,我收拾好用具,正准备出门去补绘画术科时,打开房门,楼下亲戚的声音传入耳里。 「姊,暄澄没唸大学的事,是真的吗?」 「成绩那么好也没用啊,最后还不是连大学都没去唸。」 「这是她想做的事,我尊重她。」 「问题是一个女孩子家,高中才刚毕业,就这样跑上跑下,难保不会变坏。」 在听到亲戚的碎嘴,我忍不住握紧拳头。 别人的家务事,到底关你们什么事? 你们凭什么在背后这样议论…… 「她是我女儿,不可能变坏的。」妈妈的声音就像是为我打下一剂强心针。 「唉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我都不担心我女儿了,还轮的着你来担心吗?」 「……」 听到这,我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的走下台阶,经过客厅时,对着鸦雀无声的亲戚群微微頷首,「妈、阿姨、姨丈,我去补习了。」 阿姨一看见我又是迫不及待地说:「唉唷,是悦歆啊!辛苦啦还要去补习,你妈妈说你在准备留学的事情啊……」 「我先出门了。」在大阿姨还没说完时,我微笑打断了她的话,缓缓地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亲戚唇舌战。 「悦歆,回来打个电话,爸爸下班后会去载你。」妈妈走到玄关和我交代几句,我点头应首。 穿上鞋后,我回头喊道:「妈!」 闻声,她回过头疑惑的看着我。 吐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我说:「不要被他们影响了。姊很好……」 「我知道。」妈妈对我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我这才放下了心。 满月4-8 日子又辗转而逝,后来我升上了高三。 当年年末的时候参加了留学生检定考试和语言检定考,一边开始着手准备书面资料以及和日文老师模拟面试的部分。 后来,所幸因为开始准备的时间较早,在着手这些资料时,还勉强能应付。 我申请了三间学校,最后只有两间通过门槛,我没有犹豫的选择了我最想要的那间。之后便是开始一连串的留学准备,以及应付学校的课程。 在繁忙的留学准备告一段落后,我这才喘了口气。 过去,一方面怕辜负爸爸和妈妈的好意,一方面是怕辜负自己的期待。我一刻也不敢松懈,直到此刻,我心中的大石才能落下。 放榜那天,爸爸一回家,我没有犹豫的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谢谢爸。」那是第一次,我们的距离这么的近。 爸爸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背。 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墙真的消失了。 早在这些日子来,不知不觉,变得愈来愈薄了。 高中的最后一个寒假,我和灵溱见了一面。 「你和禹和哥还有联络吗?」我轻啜了口冰红茶,问道。 「偶尔会有联络,怎么了吗?」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拿出准备好的纸袋,放到桌上。 「东西都拿了,我能拒绝吗?」她瞥了眼占满整个桌子的纸袋,指了指,「这什么?」 我失笑出声,尔后,缓缓啟口,「如果你见到禹和哥,可以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他吗?请他帮我给宁咏风。」 想起他,我彷彿感到眼前画面失焦,征征地望着纸袋久久无法回神。 那是,这些日子以来,我想给他的东西。 「哈,就知道你们有一腿。」灵溱将纸袋拿下,放到桌底下,皱了皱眉,「有点重欸。」 我哭笑不得的喊道,「什么有一腿啊!」随后我凉凉的补了一句,「我的爱比那还重。」 她一脸无语的望向我。 我笑着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说:「不闹了。我是怕,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去日本了,所以希望能将这些东西交给他。」 「悦歆啊,这么久没看见你了,你成熟了不少呢。」 我耸了耸肩,扁了扁嘴,「大概是,经歷得多了吧?」 她抿唇大笑,「你少来,有我多吗你!」 思索了几秒,我摇了摇头,没有犹豫的说:「没有。」 「好啦,我会请禹和转交的,绝对不会让你的爱送不出去。」她向我拍了拍胸脯保证。 我吸了一大口冰红茶后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一定要送到啦。」 「有什么话要转述的吗?」 我露出一抹笑,「该说的,都在里面了,他会知道的。」 久违的来到普通科大楼,我对着那个有着阳光笑容的男孩挥了挥手。 「嗨,安騏宥。」 站在教室门口的安騏宥,在看到我之后,他明显的愣了几秒,尔后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嗨,陶悦歆,很难得喔。」 「朋友找,有没有空?」我微笑的对他说。 「有空,当然有空。」他将手上的试卷随手放在教室内的某张桌子上。 我走到了第一次和他见面时的中廊,在这个位置停了下来,旁边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 「有事?」他问。 「有事。」我理所当然地回道,望向他沉静的面庞问:「推甄上了吗?」 「推上了,……大学广电系。」 我笑着看向他,祝福的说:「挺优秀的啊。」 「那你呢?」 顿了数秒,我看向他,轻轻的弯起唇角,「我要去留学了。」 微风擦过脸庞,发丝也随着风飘扬,高一剪下的短发,如今已经长及腰了。 他征征的望着我,缓缓啟口:「……不等了?」 闻言,我笑了笑,指了指胸口的位置,说:「他没离开过。」 听了我的话后,他莞尔一笑,静静地凝视着我,隔了一会,他率先移开了视线,望向眼前。「祝福你,陶悦歆。」 「谢谢你,安騏宥。」我看着他的侧脸,继续说道:「谢谢你喜欢过我。」 他耸了耸肩,扁了扁嘴,语气有些彆扭,「你就知道你白白错过了一个多棒的男人。」 我哑然失笑,忍不住拍了下他的手腕,「是是是,你很优秀。」我对着他拱了拱手。 良久,我再次说道,嘴角上扬着说:「一定会有另一个女孩,真正走进你的生命里,成为你生命中的女主角。」 「我会期待的。」他耸了耸肩,转过身欲往教室的位置走。 「再见了,安騏宥!你一定要幸福!」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无视经过的同学诧异的目光。 他的背影顿了一下,尔后举起手,背对着我挥了挥手,没有犹豫的离开了。 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 我的朋友。 离开的前一天,我看着宁咏风最后留下的那封简讯,我轻轻的用指尖擦过手机屏幕,眼泪滴落在萤幕上,视线逐渐失焦-- 『这是我转学前的最后一封简讯,在你收到这封简讯时,我这支手机就会停话了。没有什么原因,我只是怕这段时间会忍不住想连络你,我想我没什么资格这么做……我犹豫过要不要打电话给你,但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再听到你的声音。那天你的眼泪,总是不停地徘徊在我脑中,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成为那个让你哭的人。那瞬间,我才意识到一件事,原来你在我的生命中占据了这么大的份量。每次当我想到以前的时候,你总是在我的回忆里面。无论是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还是国中同班的时候、以及升上高中后……不知不觉,在我意识到以前,我的目光就一直停在你身上……我说过了,我们不说再见,所以,我会回来的,我会再次回到你身边。下次见面,我想亲口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 这大概是,宁咏风这闷骚男对我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 我会等待,你再次回到我生命中的那一天。所以,你要遵守你的承诺。 满月4-9 三年后── 二零一一年,十一月。 我爬上床,用棉被包住身体,将笔电放在腿上,打开视讯画面,高兴的对着眼前的三个人挥了挥手,。 「爸、妈、姊,你们好不好?」 「好,你呢?」妈妈的脸突然在画面放大,整个电脑萤幕都是她的特写。 「妈,你挡住了啦!」姊气恼的声音从萤幕传来。 「什么时候放假?有没有要回来?」爸爸问道。 我搔了搔头,犹豫了片刻后为难的说:「但回去都没办法太久呢……可能只能待三四天,机票钱不划算啊。」 前两年,在紧凑的课程安排下,根本抽不出任何时间,我只好专心在课业上。 刚开始,的确有很多问题,无论是水土不服、还是因为饮食习惯不同、以及语言隔阂和文化差异的种种……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大学的课程实在是非常紧凑,常常让我感到精神紧绷。 但所幸在异地,还有小姑和姑丈的照顾,我才能够快速的融入环境。 小姑在我小的时候,便嫁来了日本,很能体会我在异乡生活的心情,空间时总会带我四处走走。 因此,我真的很庆幸我选择了这里,这几年,除了在艺术的领域学到更多东西,我也获得了很多收穫。 大三之后,课业没有大一和大二这么繁重后,我便找了个住所附近的打工,想分担爸妈的负担。 姊姊在北中南走透透后,她仍然持续着背包客的身分,去年还去了澳洲打工度假,而她在部落格分享的旅游足跡和生活,获得了眾多网友的回响,现在也是个小有名气的部落客,甚至还有出版社帮她部落格的文章出书。她说她下一站想去韩国打工度假看看帅哥养眼,但无奈申请的人太多,今年没申请上,只好继续过着浪跡天涯的人生。 伊曙后来推甄上北部某间科大的商业设计系,一上大学桃花就络绎不绝,据说她在大一下学期因为联谊结识了她的真命天子,名字叫欧什么的……我有点没印象了,但每次聊天时她总是会传个几张闪照刺我的眼,导致我就算不记得名字也记得脸了。 灵溱在毕业后则继续升上研究所,朝着諮商心理师的目标前进,现在依然是水深火热的研究生。每次跟她聊天她的精神状况都很不佳,为此我深感忧心。据说她也是不乏追求者,在尝试和几个人交往后,最后她心如死灰的告诉我,她还是乖乖念书比较实在。但我在想,她只是还没办法对谁心动。 而据说,灵溱在我离开没多久,便将那份物品转交给禹和哥了,之后因为课业的繁忙和距离等因素,俩人已经很久没联络了,所以我仍然不知道宁家兄弟的近况。 所以,宁咏风究竟回来了没,其实我也不知道。 就算到了现在,每天,我还是会想起他。 就像他从来没离开过我一样,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思及此,忍不住叹了口气,好想见到生人啊……好想摸摸他的温度啊……征了征,我拍了自己一巴掌。 我在想什么?怎么有这种不规矩的念头…… 只是,我真的好想他,好想宁咏风。 随着时间过去,他在我心里的存在是愈加鲜明。 「陶悦歆!你在想什么啊!我以为又断讯了!」姊姊对着萤幕不停挥手,我这才回过神。 「回来几天也好,这么久没回来了。」难得的,爸爸说道。 胸口彷彿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我轻轻点头允诺,「知道了,父亲大人一句话,女儿我奉陪到底。」 术科教室内,同是留学生的洛颐拿起排笔用力的朝眼前那块和他的人一样大的画布渲染上色彩。 「所以你下礼拜要回台湾啊?」 我微微应声,拿起炭笔对着面前竖立的画板上头纸张上人型轮廓涂上色彩。 他停下手边的动作,走到我面前,目光落在我眼前的图画,「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为他上色。」 微微弯起唇角,我没停下手边的动作,回道:「只是你没看到罢了。」 「他就是始终在你心里的人吗?」他轻声问道。 我放下炭笔,换下一隻素描铅笔朝脸部细节的轮廓修饰,敷衍般地回道:「嗯……谁知道呢。」 「挺佩服你的,始终如一。」 我瞥了他一那头金色抓的有形的头发和他面前那块七彩的画布凉凉的说了句,「如果你对一个女人爱的能有你对美术的一半爱一样就好了。」 「不如你教教我吧?」他凝视着我,对我眨了眨那双桃花眼。 我无动于衷的看着他,馀光瞥见正往这里看的几个女孩,「够了你。」我继续用笔触描绘着眼前男孩的嘴唇轮廓。 不过,宁咏风的嘴唇是偏厚还是偏薄我怎么没什么印象了…… 以前好像也没特别留意…… 我真后悔以前没跟他拍几张照片,现在只能凭着脑中记忆画出他的脸。 停下画笔,我若有所思的望着眼前的人。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是长这样? 个性是不是还是一样闷骚? 思及此,我又无法继续画下去了。只好将铅笔放回笔盒内,开始收拾工具。 「回来记得带伴手礼来,我想念台湾的泡麵了。」 「谁理你。」我睨了他一眼,背起后背包,准备去赴我的午餐约会。 他轻轻扬起唇角,一脸无奈,「你知道你私底下都被叫冰山吗?对所有男生都散发出一阵生人勿近的寒气。」 闻言,我失笑出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乱掰的。」 将用具收拾完毕后,我挥了挥手,昂首阔步离开了术科教室。 恰好春假是在年末的时候,我预计在圣诞节前夕回台五天。 我看向地板那几袋当地名產、伴手礼,挑了挑眉,这是打算让我一个人全部扛回台湾的意思吗? 「小姑,我只是回去五天,你会不会帮我带太多东西了啊?」我对着背对着我哼着歌的小姑说。 小姑转过身,保养得宜的脸蛋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她一脸愉悦的对我摇了摇手指,「等你明年回去会更多。」 我无语的看着她,「问题是,我这样过的了海关吗?」 她眨了眨眼,「放心,我自有办法。」 原来,她的办法就是,多一个人和我同行。 小姑一手拖着行李箱,穿得一身飘逸的苏格兰长裙和雪靴,步伐轻盈的将我甩在后面。 我左手托着大号行李箱、右手托着小号行李箱、背后还背着一个后背包,哀怨的盯着眼前人的背影。 我不过是想回家乡清间个几天,怎么反倒变成挑夫了? 「好久没回来台湾了啊!」一踏出机场,小姑两手摊开开做出犹如铁达尼号女主角的招牌动作。 「是啊。」看着熟悉的中文招牌,内心涌起一阵怀念,「小姑多久没回来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一手摸着下巴,「算算也有七八年了吧?那时候还没三十就嫁到日本,现在都已经快五十岁了,前阵子忙着带小孩,又要忙工作,根本没时间排出假日回来。」 我笑了笑,用力的呼吸着熟悉的空气,「我也很想念台湾的味道。」 她一脸惆悵的说:「是啊,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土生土长的家乡。」 我勾起小姑的手腕,对她眨了眨眼,「在回去前,我先带你去回味台湾美食。」 就这样,我们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四处游荡了一整天后,才在晚上前终于搭车回到了我的家。 用完晚餐后,我和小姑一起到外头散步,每一步、每一个景色,都勾起了我的回忆。 小姑伸了伸懒腰,满脸哀怨。「我怕我待完这几天就不想回去了。」 「怎么办呢?我觉得我也是……」我无奈的回应,尔后弯起唇角,「不过在异乡还有小姑陪我,我觉得很幸福。」 小姑笑着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是啊,看看我这几年把你养的多好,瓜子脸都变圆脸了。」 我双手捧着因为寒气有点脱皮的脸颊,「奇怪欸,还不是你做的菜太好吃了。」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公园,我的脚步一顿,忍不住往里面看去。一样的摆设、一样饭后散步的人们、一样在打着篮球的青少年。不一样的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六岁身处于敏感叛逆期的女孩了;不一样的是,那个在我面前运着篮球的男孩现在不在我身边了。 思及此,不免感到有些惆悵。 不知道,宁咏风回来了没? 我看着夜空绽放着光芒的满月,想起了这件事。 内心一股衝动涌上,我对着小姑急迫的说,「小姑,我想去一个地方,你先回去吧。」 她瞇起眼,双手环抱在胸前,「现在这个时间,你想去哪?」 「我想,找一个人。」 「男朋友?」 我笑了笑,「我也希望他是。」 满月4-10 我挥了挥手,在寒风中,我卖力的奔跑着,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想见他── 跑了不知道多久,我停下脚步,喘着气,额间因久违运动而滴下几滴汗水。 我双手扶着胸口,缓缓靠近记忆中那栋房子,分不清楚胸口的躁动究竟是因为激烈运动还是因为紧张。 停在大门前,在看见眼前的景象时,胸口因为失落又恢復了规律的跳跃。 从外头看去,屋内是一片昏暗。 他没回来…… 你要我等你多久啊…… 我想见你你不知道吗…… 眼前失焦,眼泪盈满了我的视线,模糊的视线内,只有刺骨的寒风提醒我这个冰冷的事实。 我失望的转过身,低着头任由眼泪浸湿柏油路,我缓缓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不偏不倚,我撞上了一个人墙,我低着头精神恍惚的道歉。 「你能别总是在晚上出没吗?你知道现在治安没有很好……」 在听见思念的声音时,我的心脏止不住剧烈的跳动着,我不敢抬头,直直的低着漆黑的柏油路,模糊的视线中,我看见一双白色男生球鞋。 「陶悦歆,看我。」他说。 我伸手将脸埋在里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我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你真的……很坏……」 他语带无奈的声音传入耳里,「我回来了,你走了,能怪我吗?」 「……你为什么要把手机停号……你为什么都不联络我……」 他双手贴上我的脸颊,一阵温热从颊边传来,模糊的视线中,我看见了那双我每天都在画的那双眼眸。 没有变,他还是他,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他。 「我怕会太想念你。」他轻声的倾诉着。 「骗子。」宁咏风这闷骚男才不会讲这种话。 「我很想你。」 迷糊的视线中,我好似看见在月光照耀之下,他那双发亮的眼眸。 「我收到你的情书了。」 「……那才不是……」耳根一片燥热,我羞赧地想低下头,但他的手施力捧着我的脸颊,我动也动不了。 「我说过,我要亲口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我不安的想移开视线,但却像是被那双眼眸吸住一般,我怎么也捨不得移开。 「我喜欢你。」 「骗、骗人……」眼眶再度涌上一阵热气,我颤抖着声,心脏不停地躁动着。 「在我意识到以前,我就一直在看着你;在我意识到以后,你就一直在我心里,从来没离开过。这样,你能不能相信呢?」他低下头,与我视线平行。 胸口犹如被一股热流包围住,灼热的感觉彷彿要溢出胸口。 我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他的腰,汲取他怀中的温度,「不准在离开我。」 「这次,换我等你。」他说。 他回到我的生命里了。 那年,是一个严寒的寒冬。但那却是我,此生经歷过,最温暖的冬天。 在满月的见证之下,宁咏风再次,回到我身边。 这次,是永久的驻留。 然后,在那一天,我终于知道我想知道的答案了。 他的嘴唇不薄也不厚,恰到好处。 宁咏风说,高中毕业以后,他就考回这附近的大学,读了一个体育相关的科系。 那时候,在他回高雄以后,外婆的身体状况忽好忽坏,而在外婆离世前一年,他和外婆的关係也改善不少,算是一个圆满的结果。 在外婆去世之后,宁爸也被调回原本的公司,现在他们全家都已经搬回这里定居了。 离开台湾前一天,我们又来到了那个国小。 我坐上鞦韆,两手绕过铁鍊,把玩着他的手指,他则盘腿坐在我面前,一手撑着头,眼里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真的不走了?」我问。 「走不了了。」他说。 我嘟了嘟嘴,不甘心的说:「才刚见面又要回日本,我捨不得你。」 他弯起唇角,目光柔和的望着我,「每天视讯,行不行。」 「行。」我将他的手掌摊开,稍微移了个方向后,将他的左手与我的右手併在一起,一大一小,我惊呼道:「欸,你看,我们两个的婚姻线合在一起多圆满。」 他忍不住笑出声,声音蕴含着藏不住的笑意,「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想嫁给我。」 一股热气袭来,大冬天的,怎么这么热呢? 我扁了扁嘴,低喃道:「这样也不错,到时候你就跑不掉了。」 「好啊。」意外的,他回了这么一句。 我惊讶得睁大眼看着他,他神情愉悦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绒布盒子。 等等、这什么神展开? 我诧异地看着他打开盒子,他从里面拿出一枚设计特别的银戒,拉住我的手,将那枚戒指套进我的无名指上,抬起头,笑得一脸灿烂又迷人,他说:「你是我的了。」然后又拿出另一枚戒指,「喏,帮我戴。」 我征征的看着那枚戒指上头弯月图示,旁边还有疑似半颗心的设计图样。 「快点。」他催促着我。 我愣愣地将戒指套进他的左手无名指,他站起身,走到我的右侧,将我戴着戒指的右手和他的左手指尖合在一起,两枚月亮便成了一个圆和心。 「像不像一个满月。」 我征征的点了点头,吞了口口水,「不过你……怎么会……」 「忘了是什么时候,那天刚好到了一间贩卖手工艺品的店面,看到这个我想到了你,就买了下来。」 眼眶冒出一阵热气,我用力的抱住他,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情侣对戒,这是先宣示主权,让别的男人知道你有我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打了下他的背,「你本来就……一直在。」 我抿了抿唇,松开手,从包包内拿出相机,点开了几张照片,有些彆扭的说:「证据。」 他接过相机,看着萤幕,沉默了良久后点开一张照片,将相机举到我眼前,质问我说:「陶悦歆,这男的是谁?」 看到那张照片我脸都绿了。那是某次聚会,玩国王游戏输了,我被抽中要被另一个人亲脸颊,而那个人正是洛颐。 我真的要声明,这绝对不是我愿意的,完全是碍于情势所逼。 我已经尽量避开了,还尽量用头发遮住,实际上他只有亲到头发,根本没碰到脸啊! 但问题是,这张照片怎么会在我相机里? 在望见宁咏风那张臭脸,我心头一惊,着急地解释说:「你知道,情势所逼,而且你看,我有用头发遮住啊!」 我明明只想给他看我为他画的画像,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不管这些。」他冷然的说道,还彆扭的将头偏到另一侧。 我只差没跪地求饶了。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宁咏风闷骚的这点还是一样啊! 我牙一咬,将他的头转向我面前,飞快的朝他两边颊旁各吻一次,搓了搓手,诚恳的说:「这样能不能原谅我?」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对我勾了勾手指。 我将脸靠近他。 他捧住我的脸,鼻息沁入我颊旁。 嗯? 结果就是,我整张脸都要被他亲过一轮了。 一股热气直升,我觉得整个人都要晕了。 「我跟你说,你如果趁我不在再玩这种有的没有的,你就死、定、了。戒指最好给我戴好。」他笑的很和顏悦色,同时也让我兴起一阵寒毛,然后在我面前晃了晃相机,「最好把这几张照片洗出来挡你那些有的没的桃花。」 我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的相机的画面。 他刚刚到底什么时候拍这些照片!我怎么完全没感觉! 「宁咏风……你……」我指着他的鼻子,语无伦次的一句话也拼凑不好。 尔后,他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 灿烂的如同此刻的冬阳,耀眼、温暖。 胸口一阵暖流流淌。 果然是,最温暖的冬天。 《全文完》 后记甘苦谈 狂贺,在2017年7月14日这个美丽的日子我终于把从去年冬天开始写的这部小说完结了(洒花) 中间还先跑去写这部小说的某个男孩的故事,为了报名华文大赏xdd 《新月以后》我常常写到一半就停一下,断断续续的,如此反覆,导致最后每次要再继续写的时候都觉得很难继续qq更别提中间还跑去写其他故事 这次我也学到了一个教训,那就是以后一定要从一而终啊,就跟小说看一半一样,隔很久再拿起来看,情绪都断了 其实我还曾经想过很多次是不是该放弃这部小说,但我实在是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捨弃我亲爱的闷骚男主角宁咏风,我也不甘心捨弃一个这么贴近自己的故事。 会想写一个闷骚男主角呢,只是因为,我那时候看了一部日剧里面男主角实在有够闷骚哈哈哈哈哈,结果我自己最后也很喜欢他,还有某部我满喜欢的漫画男主角也是如此(大笑) 宁咏风就是以他们两个为原型的(羞) 啊,在这边跟大家分享一件事,大概是在六月的时候吧,我的电脑中了勒索病毒,虽然因为病毒盛行资料都有存档,但我那时候中毒完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存好当初写了三万多字的《迷雾里的她》,很白痴的插进随身碟确认(后来才知道中毒的电脑不能插随身碟啊啊) 提心吊胆过了几天,电脑回来之后,战战兢兢的插入随身碟一切都没事真是太让我感动了 那时候真的很担心写到五万多字的《新月以后》和刚开始起头的《迷雾里的她》档案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啊啊! 那时候我很绝望的想如果真的没了我大概是没勇气和能耐重写了,特别是断了很久的新月,还好一切安好啊哈哈哈,不然这两个故事也不会这么顺利在暑假和大家见面~ 在此呼吁大家一定要注意资料备份,随身碟、云端,通通都不要放过啊!!!! 说来也好笑,去年圣诞节前半个月写到交换礼物的部分,但后来再衔接已经是隔年暑假的事(我跪) 而且这部的时间轴还发生的比迷雾还早好多年啊qq第三部小说竟然完成的比第二部早(再跪)不过这还是算我的作品2喔其实xdd 交换礼物的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遇到过,我以前学校的交换礼物活动总是有那种搞笑的同学,送马桶刷啊、水晶肥皂啊之类的,光马桶刷就遇过两次了,虽然不是我抽到(笑) 关于前面我提到关于贴近自己这点是因为,里头悦歆和家人之间的相处其实跟我自己满像的,也不是说有什么事,就是有点疏离感,大概也是因为我不太习惯和家人谈心什么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对待朋友总是能自然的谈心,但对待所谓亲近的人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过在这部作品,我写下了一个圆满的结尾,或许算是一种自我疗癒吧 虽然间隔很久才写完这部作品,但其实大方向都没有变,无论是咏风的设定、离开、悦歆留学、暄澄的结局,这些都是原本就决定的。 我本来想过,咏风家庭状况的安排,会不会让读者觉得突兀。但其实,我只是纯粹想要一个这样的对比。 没有直接血缘关係都可以这么亲近了,那有血缘关係的一家人呢? 因此,悦歆在想到这点后,才真正愿意跨出这一步,打破自己的心墙。这也是我的初衷。 关于暄澄、禹和、灵溱,在《新月以后》没有交代的,希望日后能用番外的形式稍微交代一下,因为这部小说是以悦歆为主角,所以看到的面向是单面的,我没办法继续深入写下,只能以一个非常旁观的角度去叙述,真的是非常抱歉,希望不会有让看的人觉得不舒服的地方qq 还有关于悦歆读私立高职而被父母反对这件事,希望不会让看的人不舒服,并不是我有偏见什么的(毕竟我自己以前也是读高职)。只是在写的时候,我想到我当初那个年纪,的确也是像悦歆那样,被灌输刻板印象什么的,老一辈的人也是,所以我才想写下这一部份,如果有冒犯到的地方,我在这边和大家道歉。 陆陆续续写了三部小说,我知道我还有非常多的不足,甚至最近发现会有配角个性相似或类似剧情重叠的部分,这些我会慢慢改进的。 后面时间轴的部分也跳得很快,只有带过主要片段,因为男主角不在了啊~~~ 字数很勉强的停在八万,刚好符合长篇小说标准,真是惊险(大笑) 最后,谢谢你们看了这么不成熟的我写下的小说。 如果有读者愿意和我分享心得我会很开心 希望,能令你们產生一点共鸣、一点希望、一点酸甜苦辣。 更希望有一天,我的小说能让你们喜欢。 谢谢你们看到这里。 我是能雪悦。 希望有一天能被你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