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鹤》 机关算尽(一) woo18.vip “西北战事吃紧,听说柳将军战死了。” “唉,何止是吃紧,昨日边关的驻军已经撤回雪城,皇帝和皇后双双战死了。” “这,这世道是要变了,西北的戚蛮子是要诛咱赤燕的心啊!” “小皇子今年才多大了,这早早失了双亲……” 风起,云散。 湛蓝的天空中忽的飞起一只红色的风筝,像绕圈似得忽上忽下。 江吟拉着风筝线向前跑着,鬓边别着一朵珠花,虽然气喘吁吁的但是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江瑶快跑几步才追上他,一把揽住他的脖子,两人一下子就滚下了草地,鼻息之间都是花朵的清香,江吟被自家妹妹捏住了脸,忙讨饶道: “风筝,好妹妹,我的风筝要掉下来了。” 江瑶嘴角一撇,没好气的对他道: “你下回再这样我就去告诉娘,看她不教训你!” 小姑娘模样俊秀,说话带着三分软糯,气呼呼的话听起来倒像是撒娇,见她眉头紧皱,江吟揉揉她的头发,忙说,“你去锦州三个月,我可是天天都在想你,我的好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啊。” 说完便将手中的线轴递给江瑶,江瑶哼了哼,才接过线轴站了起来。 江吟见他收了东西,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又对她道,“锦州好玩吗?瞧你一去三个月,是贪那儿的桂花糕舍不得回来了吧。” “锦州才没有桂花糕,就算有我也不稀罕,我这三个月都在听辰红子唠叨账本的事情,真的是闷死了。”说到一半江瑶好像想起什么,又道,“杨叔叔家失火了!全府上上下下没一个逃出来。” “杨叔叔家?那前几日在西北,琴姑姑她”江吟的话没说完,忽然就变了语气,认真道,“是有人暗害对么,查出是谁了吗?” “就是因为知道,才不能说啊。”江瑶抬头看着天上的风筝,轻轻叹了口气,“我算是看清楚了,柳亦安就一胆小鬼,他爹还坏,他们一家也就柳亦安他哥哥好。” “柳亦安可比不上他哥哥,上次去围场射猎,他竟然连弓都拉不开。” “三哥。”江瑶眨眨眼,看着碧蓝的天小声叫他。 “怎么了?”江吟看向她。 “风筝怎么越飞越高了?” 江吟愣了愣,忙向前跑去,断了线的风筝被风裹挟着向前飘去,失了丝线牵引,风筝越飘越远,江吟急着要追上它,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跑过了平坦的草地,便来到一处无主的荒地,这里并不归江家所有,又因为刚刚入春,去年夏日疯长的杂草和今年新长的草叶相拥,一人多高的杂草仿佛要吞没这片土地。 江吟看到那风筝落到了这里,顾不得别的,直接走了进去,没走几步江吟就后悔了,草长得太高,他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找不着风筝兴许一会自己会在这儿迷了路,转头准备回去,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 谁在那边? 江吟小心翼翼的拨开杂草,便看到在一小块空地上爬着一位重伤的人,周围有斑斑血迹,还有一把折断的剑,想必这里刚刚发生了打斗。 走近了才看清那人,脸上都是血污,身上的衣衫几乎被血浸湿,手中紧攥着匕首,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江吟,光是看到这一场景就让人胆寒,这人虽然重伤,但直觉告诉江吟此人不是善茬。 他像是笼中困兽,只要外人接近,立马就会生啖一块肉下去,江吟深呼一口气,才壮着胆子道,“你还好吧?” 那人没回答,想必是伤的太重,江吟走到他面前,虽有片刻犹豫,但还是轻轻将他背起来。 弯弯绕绕好几圈才出了这里,刚出来江瑶便凑了上来。 “这是谁?”江瑶看着江吟背上的人问道。 “他伤的很重,林先生在竹园对吧?”江吟不敢怠慢,背着那人向前走去。 “应该是在的,怎么,你要带他去找林先生?”江瑶跟在江吟身后,“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你别自讨没趣,还是去找辰红子吧。” “这里离竹园最近,别担心了,林先生那里我去说。” 上了一座长长的木桥,又小心的踏过长满青苔的石阶便来到了竹园,初春的竹园生机勃勃,翠绿的竹干挺立,向上生长。 一脚踹开了雕花的老旧木门,便进了屋子,将那人放在榻上,江吟翻出了纱布和药粉,头也不回的对江瑶道,“去烧水,快些。” “林先生不会生气吧,我”江瑶犹犹豫豫的站在门外。 “快去!” 轻轻擦去的血污,再将药粉小心翼翼的洒在伤口,江吟眉头紧锁瞧着这个重伤的人,模样周正,倒是个美人,但颈间那块伤痕让他心烦,霜花似的烙印,这烙印一般不会强加于身,除非是什么特殊的人…… 说起来这人好生奇怪,好端端为何会被丢弃在那荒地? 江瑶蹲在江吟身旁看他忙碌,她帮不上什么忙,百无聊赖的看了看屋子,在心里嘟囔,林先生的屋子还真是简单,除了药柜便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哪像自己身边的这个哥哥啊。 视线慢慢下移,落到了榻上躺着的那个人身上,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看着虽然面善,但感觉一定不是简单的人物,想在他身上找出一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看了半天江瑶也没看出什么,无奈的低头叹了口气。 再抬头时,猛地被吓了一跳,那人半阖的双眼盯着自己,江瑶拉了拉江吟的衣角。 “三哥,他好像醒了。” 江吟闻言也抬头,但那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并没有醒来。 “少拿我寻开心,你要是无聊就去门口把风,要是一会林先生来了,就赶快告诉我。” 江瑶撇撇嘴,有些无辜的走了出去。 处理好伤口,江吟擦了擦额间的薄汗,收拾了一下才起身走了出去,刚出门口,便和江瑶撞了个满怀。 “哎呦!” 两人都捂着脑袋,这一下撞的不轻,江吟正要开口,却被一个声音镇住了。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竹园的主人,他虽与江夫人是故交,但性情冷漠,坊间有人传说林先生是神仙,可真假没人知道。 竹园不欢迎外人,江吟自知理亏,忙跪下认错道,“对不起,林先生!” 江瑶愣了愣,也跪下道,“三哥真的错了,林先生别怪他!” 林先生的目光落到了室中,问道,“他是谁?” “他?我也不知……但是他受了很重的伤,差点就死了。”江吟在心里把话滚了几遍,确认没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一双眼睛悄悄看着林先生的表情。 “起来吧。”林先生瞥了一眼江吟,大步走进屋子,查看着那人的伤势。 江吟见状才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自己家妹妹酸溜溜的声音。 “你不是不怕林先生吗?还‘一会我和林先生说’,说什么,跪着说啊。”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刁蛮,这不是没事了嘛。”江吟戳戳江瑶的脑袋,有些无奈,后者吐了吐舌头,一点也不怕他。 正要再说些什么,江吟忽然听到林先生喊了他的名字,忙走过去。 林先生皱眉看着那人,语气有些怪异,“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什么好兆头?”江吟觉得这话云里雾里,摸不清林先生想说些什么。 “我平日教你的全忘了,你上点心……算了,我也不想再说你了,他这腿断了,赶紧拿我的药箱来。” 江吟被林先生狠狠被敲了一下脑门,他抬眼委屈巴巴的看着林先生,皱眉辩解道,“您说话能不能明白点,我都听不懂了。” “我教了你这么久,你难道还听不懂我说话?”林先生挑眉看他,江吟忙摇头,看到他这个反应,林先生才放过了他,“再晚一会,他的腿可就不保,等他醒来,你指望他感谢你吗?” “不敢不敢,是我学艺不精,我给您拿药箱去!” 江吟快步离开,江瑶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更┆多┆精┊彩┇书┊籍:woo18.vip (W o o 1 8 . v i p) 机关算尽(二) 天色渐晚,屋外的灯已经点了起来,江瑶托着下巴看江吟,觉得有些无聊。 一开始还能看看自家哥哥的笑话,可时间久了,腹中空空,她想离开却又怕林先生叫住他。 江吟这边才刚刚给受伤的人喂了几勺水,正想辞别林先生赶去吃饭时,那人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 “林先生,他醒了!” 闻言江瑶也跑了过来,林先生看了看他,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尊名?” 那人隔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似乎是伤的太重,伤了喉咙,声音哑哑的,不仔细分辨根本听不出来。 江吟在心里来回念了好几遍才开口,“罗霜?” 点头算是确认了,但也耗尽了气力,林先生起身对他道,“休息吧,这里很安全。” 江瑶看看江吟又看看林先生道,“三哥,林先生,现在酉时了吧,该去吃饭了。” “你这小妮子就惦记着今早剩下的那盘蟹粉酥,还说不贪吃。”江吟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他也快步往外走,辞别了林先生。 两人打着一只林先生的灯笼出了竹园向外走,江瑶拉着江吟去自己院子,江吟眨眨眼,拉长声音故意吊着她的胃口。 他知道,这丫头就是怕黑,不好意思说出来非要自己陪着她。 等到她别扭的说出祈求,江吟才应声。 秋风瑟瑟,两人并肩往前走着,江瑶目光沉沉的看着前方,握紧灯柄道,“刚刚那个人说了什么,自己的名字对吗?” “罗霜,嗯,他点头了,应该就是他的名字。”江吟摸了摸下巴随意猜测着,“只是不知是哪两个字。” “姓罗?应该不是哪家的公子,兴许是个道士也说不定哦。” “你倒是来了兴致,赶明儿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他到底是世家公子还是云游道士了。” “我倒是有心问,只是明天要去送二哥哥,来不及啦。” “送江微?”江吟听了这话一愣,又开口问,“他当将军了?” “那可不是,甚至比母亲还威风呢,手下八万精兵,明日就上任了.”江瑶笑眯眯看着他,有些得意的说着,“就是那里离咱们长欢太远了,离大哥那里也远。” “他去哪里啊?不会是西北去平定战乱吧。” 江吟这话酸溜溜的,倒也不全是嫉妒 。 整个长欢都知道江家有个三公子不务正业,整日寻欢作乐,空谈歌赋,这会子江微又得了将军的头衔,江吟已经能想象到那些七姑八婆在背后戳他脊梁骨的画面了。 “我看你就是嫉妒,大哥是雪城太守,二哥是颖州将军,就属你最不上进,文赋不行武也不行。”江瑶吐吐舌头,故意嘲笑道,“过了中秋母亲就带我去军营,到时候家里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自己好好玩吧。” “你这丫头,我……我哪里不上进,我是讨厌沽名钓誉,想和林先生一样不问尘世,寻仙问道。” “借口,借口。”江瑶快跑几步进了院门,江吟也跟上。 小厨房上了晚饭,两人吃过后,江吟便去了西厢房。 “明天你去送二哥吗?”要关门前,江瑶探头对他道。 江吟看了看她,面无表情的关上了门,江瑶摇了摇头,也回了房。 “到了颖州注意身体,那里虽然比长欢暖和,但也不要怠慢。” 江微郑重的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江夫人出声道,“我知道的,母亲。”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离了家,事事小心。” 江夫人还是有些担忧自己的孩子,又嘱咐了几句随行的小厮,看着已经长开的大小伙子,不免生出不舍之情,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太过肉麻,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叹了口气。 江瑶站在江夫人旁边倒没有那么多想法,她带着笑脸将香囊递给江微,拉着他的衣袖低声细语说着笑话,时间已经到了,江微揉揉她细软的头发柔声道,“照顾好自己,别总是胡闹了。” 江瑶点点头,见哥哥要走,还是忍不住拉住他喋喋不休道,“二哥到了颍州要多寄信回来,你走了之后家里就只有我和江三三了,他老是欺负我,我最讨厌他了。” 这丫头又在说胡话,江夫人轻笑一声,忽然想起那所谓的“江三三”,她看看周围,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 “江吟这小子怎么没来,又跑出去疯玩了是吧,真是混账。” “对呀,三哥怎么不来送送二哥哥呢?。” 江瑶吐吐舌头示意江微转身,江微抿抿唇,回头果然看到了躲在马车后的江吟,江吟摸摸头有些尴尬,大步走出来有些别扭的对他道,“二哥,一路顺风。” “保重。”江微翻身上马,拉紧缰绳,伴着嘶叫声,执鞭远去,众人挥手道别,江瑶眨着眼睛悄悄来到江吟身后,小声道,“你不是不来吗?” “我、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江吟低头看向江瑶,故意扮了个鬼脸吓她,可小丫头不吃这套,偏过头高喊“母亲”。 “从学堂回来我就再没见过你,辰红子前几日告诉我你又去胡肆喝酒,江吟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我只是去给阿瑞娜送书画,她喜欢那些东西。”江吟低着头,小声解释着。 江瑶觉出话头不对,看看母亲又看看自家三哥,自觉的找了个借口离开。 “以后少去那里!从明天起日日抄写五经,每晚送到我这来,先生管不了你,难道我还不行吗?” 江夫人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你倒是给我省点心,整日不要招猫逗狗,给我生出各种事来。” 江吟闷声不再开口,江夫人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江吟看着她的背影喃喃了几句。 阿春正巧路过这里,见自家公子呆在那里,便上前轻声道,“三公子,林先生刚刚叫你去林瀚书院买松烟墨呢。” “林先生又要画画?”江吟抬起头,忽然眼前一亮,阿春鬓边别的海棠格外俏皮,他见了也一阵欣喜,姐姐长姐姐短的向她讨要,阿春偏过头忍不住骂道,“你老毛病又犯了,什么姐姐不姐姐的,这要是叫江夫人看见,你可又要挨打。” “你又说这些话来唬我,我一见这花便觉得好看,好姐姐,你就告诉我是从哪得的好不好。” “嗨呀,真是说不过你,就在胡肆那边,海棠全开了,我姐姐今日出去办事,摘了几朵给我。” “这倒是好,我正巧要去找阿瑞娜。” 江吟一笑,便向外走去,阿春喊他,他也没回头,最后姑娘轻叹一声,也没了办法 。 离了府江吟的心一阵轻快,在林瀚书院取了墨,正要去胡肆时,正巧看见了自家妹妹和玉无错交谈,他见了不免皱眉,上前轻声道,“四妹妹怎么丢下我了?” 江瑶猛地回头,见是江吟不免嗔怪道,“你吓死我了。” “江公子,你这是刚从书院出来?”玉无错看到江吟手里的松烟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出声道,“哎呀,今日我有事与你相谈的。” 江吟抬眼看着玉无错疑惑道,“什么事?” 机关算尽(三) “我刚刚想去府上找你,却没想到在这碰见了,今日同我饮一杯,就去那边的胡肆如何?” 江吟一听,刚想答应,却忽然想起什么,笑眯眯看着玉无错道,“平白无故,你找我喝什么酒啊,你这是有事瞒着我吧。” “他才没有瞒着你什么,三哥你把玉哥哥想的也太坏了!”江瑶一听这话立马反驳,江吟郁闷的看着自己妹妹,不满道,“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无错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偏你还向着他。” “我不听,你就是不想付酒钱。”江瑶冲他吐吐舌头,江吟一时语塞,好半天才开口说,“今日不太好……”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可是个黄道吉日,上回你就逃了,这次我可不放你走了。”玉无错嘴角轻扬,江吟见他这个表情便料定这家伙包藏祸心,自己是想去胡肆喝酒,但可不愿意和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一同前去。 江瑶倒是有些疑惑,她抬头看看玉无错问道,“上回?你们什么时候遇见的啊?” “瑶妹妹你忘记了?三月前你去锦州,咱们小辈之间设了个宴,亦安那家伙还出了个大丑。” 玉无错的话江瑶有点印象,当时是什么情景呢? 好像是行了个飞花令,自家哥哥靠着耍赖皮逃了玉无错的四杯海碗,倒是柳亦安倒霉,没两杯酒就醉倒了,嘴里嘟囔着“止音,止音”,也不知道是谁的小字,江吟笑他是想自己心爱的姑娘了,却没想到喝醉的他还点点头认真的承认了。 那次宴席好不快活,但到第二天柳亦安酒醒羞愤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三哥还欠你的酒,还是四个海碗那么多。” 一听江瑶的口气,江吟便知道她打定主意看热闹了,刚要反驳便被玉无错和自家妹妹簇拥着去了胡肆。 鼓瑟声动,这小小的酒肆中一位美丽的姑娘正翩翩起舞,艳丽的舞裙旋转,节奏欢快的拨弦乐配上紧密的鼓点将现场的气氛推向高潮,姑娘高扬着头,随着乐曲扭动着脖子和肩膀,柔软的金色长发被编成小辫,那双碧色的双眸好像宝石,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勾人,她绕着手腕,三步一抬腿,灵活的好似一只高傲的豹猫。 江吟见此主动上前,张开双臂,摇肩移颈,配合着姑娘的舞蹈变换步伐,两人配合的格外出彩,仿佛两只高飞的云燕,掌声伴随着鼓点,一曲终了,江吟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姑娘,忍不住开口道,“阿瑞娜!” “我一直在盼你来呢,我有东西给你看!”阿瑞娜碧绿的眼眸格外动人,江吟一行人跟着她来到二楼。 众人落座,阿瑞娜献宝似的将一个雕琢精美的木盒递给江吟,江吟疑惑的打开,却不成想被香气扑了一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江瑶上前拿过木盒,新奇的看着里面蓝色的粉末问道,“阿瑞娜,这到底是什么啊?” “这是前几日从蜀地的客商带来的,是用蓝灵蝶的翅膀磨的粉。” 一听这话小丫头皱了眉,玉无错笑盈盈拿过木盒开口道,“我倒是听父亲说的,蓝灵蝶是美的化身,要是抓住它啊,就如同是抓住了爱情。” “哪有那么多爱呀情呀的,这不过是我信了他们的胡话,他们说这粉末能让心上人回心转意,都是些骗小孩子的浑话。” 阿瑞娜偏过微微发红的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林先生炼丹需要这个,劳烦你带给他吧。” 江吟应声答应,忽然想起海棠的事情,但还没开口,却让玉无错抢先了。 “阿瑞娜,拿些酒来吧,再拿两个杯子一个海碗。” “玉无错你不会来真的吧,我可喝不了四个海碗儿的酒,再说我娘在家,被她瞧见了我可就惨了!” “你难道还怕这个?”玉无错接过阿瑞娜递来的酒,倒了一杯给自己,又给江瑶倒了一杯,才看向江吟。 见江吟不喝,阿瑞娜忍不住开口道,“这酒不醉人的。” “既然不醉人,那便换一壶烈酒上来。” “这倒不必!”江吟没办法,接过玉无错手中的酒瓶道,“真是躲不掉你。” “过几日我父亲想办春日宴,到时候可要好好热闹热闹。”玉无错饮了杯酒,“今年你大哥在家吗?” “别提了,大哥在雪城一时半会回不来的。”江瑶叹了口气,“二哥哥也去了颖州,今年只有我和江三三在家。” 听见“江三三”这个称呼,江吟无奈的饮了口酒,辛辣的感觉立马弥漫口腔,江吟觉得才刚第一口自己就要醉了。 “也不必太伤感,这回的宴席设在芙蓉园,虽然芙蓉未开,可那边的桐花开的旺,这次咱们比比箭术,亦安可是跃跃欲试呢。” “柳亦安啊,他不是连弓都拉不开吗?”江吟咬了咬下唇,“这回赌个什么,最后一名请喝酒?” “瞧你这话说的,柳家门下有位客卿可是百步穿杨,亦安这次把宝都压在他身上,势要出出风头。” “又不是他自己赢,出哪门子风头。”江吟嘴上虽是这样说,可心底却有些担忧。 那位客卿他确实见过,骑射是一等一的好,以他的水平若想赢他,还是有些勉强。 “我们这次堵个大的,若是春日宴上柳公子夺了头筹,江公子不如......” “涂上胭脂扮个女相!” 江瑶的话让江吟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又听玉无错道,“还要到街上走一圈。” “还要说‘我的俏郎君在哪里’!” “呸呸呸!”江吟一把捂住了江瑶的嘴,对玉无错道,“我还没答应呢!” “三哥你答应吧,多有趣啊。”江瑶掰开他的手道。 “出丑的又不是你,你干嘛这么着急的坑我。”江吟闷闷的说,“凭什么拿我做赌注,我不玩了。” “你就是不敢了,哼。”江瑶偏过头冷哼,不理江吟。 江吟憋了口气,觉得格外委屈,索性妥协道,“成成成,我同意了。” 玉无错举杯道谢,江吟饮尽了最后的酒水,“你不会是憋着为柳亦安报仇吧。” “哪敢啊。”玉无错笑道。 辞别了玉无错,江吟和江瑶慢慢往回走,小丫头两颊泛红,拉着江吟的衣袖嘟囔着什么,江吟凑近一听,才发现这丫头在背着诗词。 平日里也不见她对那些诗赋有多上心,现在喝醉了酒却能背出许多雅颂,看来真正不学无术的人只有自己。 江吟轻叹口气,抬眼却与一树海棠不期而遇,淡粉色的花朵开的十分茂盛,清风一过,粉与绿交相辉映,树下有一位白衣女子,江吟看着她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待她转身,薄纱掩去一半容颜,看着那双眼睛,江吟试探开口道,“照歌姐姐?” 那人转身要离去,江吟忙上前喊道,“照歌姐姐,你且听我说些话!” 那位女子站住,与江吟保持着一段距离道,“休要多言。” “你现在可有去处?锦州的事情我听说了,若是你需要帮助,我母亲定会帮你的。” 女子转身不再多言,江吟有心拦她却被江瑶拉住了,小丫头喃喃着诗句,瞧他醉成这样,江吟没办法还是将她背起,快步回府。 把她轻轻放到床榻之上,吩咐阿春去煮些醒酒汤药,江吟捏了捏她的鼻子换回了这位小妮子闷闷的声音。 “走开啦……” “你可别睡一天,留心啊,娘还在家呢。” “瞎操心,我才不会担心呢……娘最喜欢我的。” 揉了揉她的小脸,江吟起身出了门,走着走着便看到了竹园,长满青苔的石阶太容易让人滑倒,江吟格外留心的走了过去,进了竹园,隐约看到一位面生的少年站在那里,目光望着青翠的竹林。 倒像是久别重逢一般,江吟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竹子。” 少年的声音哑哑的,江吟好像突然认识他了,对他道,“你喜欢竹子?” 少年出神的看着竹子,让江吟觉得有种别样脱俗的气质在他身上,目光缓慢的落到了他的脖颈,那烙印仿佛一根刺,深深扎入皮肉。 “扎根于泥土,却志在青天。” “罗霜。”江吟喃喃道。 少年看向他,目光无喜无悲。 “江吟。”江吟指着自己道。 ※※※※※※※※※※※※※※※※※※※※ 玉无错就是和柳亦安商量好的,不然为什么非要拉江吟来喝酒啊。 江瑶看出来来了,但她懒得管 (其实还挺期待哥哥擦胭脂的。) 机关算尽(四) 江夫人也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他又去胡肆,气冲冲让他禁足于府,江吟闲的实在无聊便借着找林先生的由头一天三次的往竹园跑。 林先生有心赶他,但江吟大言不惭的说要帮他整理药材,可实际上他也也没整理几类。 一进了竹园便径直去找罗霜,和他讲些鬼怪故事或者与他玩玩弹棋。 罗霜身上有伤,叫着他摸鱼上树不太可能,江吟渐渐也觉得烦了,百无聊赖的翻翻琴谱,心血来潮的要和罗霜比比射箭。 拉满弓,目标是百步之外的靶子,罗霜坐在石凳上看着他,一呼一吸之间,松了箭羽,正中靶心。 “箭术绝佳。”罗霜的声音太哑,说话都惜字如金,得了他的赞美,江吟摸摸头觉得格外欣喜。 “那你呢,你准头好吗?” “我习惯用弩。” “那准头就是不错喽,快让我看看!” 罗霜无奈的笑了笑,起身接过弓箭,江吟打量着罗霜的背影,心里不由叹道,肩不宽,身形正好,模样俊俏看着让人舒服。 单单看外表江吟是绝不会把他和那些嗜血的客卿联系到一起的,可颈间那朵霜花却又不断提醒着他,罗霜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待他放下弓箭江吟才回神,抬眼望去,三支箭正中红心,江吟眼前一亮不由得高声道,“罗霜,你这准头也太好了!” 罗霜抿唇,江吟又道,“春日宴我们有个比赛,你的箭术这么好,和我一起参赛吧!” 未等他回答,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你果然在这儿!” 突然出现的江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江吟看向她,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子。 清瘦高挑,素衣青衫。 江吟见了他不免皱眉,装作生气道,“辰红子,你干嘛带她过来。” “小公子,我也是迫不得已。”辰红子叹了口气,“小小姐非要见你,闹的不可开交,我们是在是受不了了。” “春日宴马上就到了,我可不想你出丑丢脸。”江瑶理直气壮的说。 辰红子摇了摇头,江吟也觉得无可奈何,“你要是真替我着想,当时就不要让我答应玉无错的赌注。” “我冒着被林先生骂的危险来监督你,你竟然不感谢我。”江瑶装作生气道。 江吟忙摆摆手,对辰红子道,“她以后要找我一刻也别怠慢,不然这小祖宗生气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辰红子听了自家小公子的话笑了一声,稍稍嘱咐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江瑶走近来,看了看江吟的弓,又把目光落在了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罗霜身上。 “罗霜?”罗霜闻声看向江瑶,江瑶又开口,“你那天伤的好重,把我都吓的要死。” 罗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没开口,江吟轻轻一笑,揉揉江瑶的脑袋道,“这是我妹妹,叫江瑶,你喊她瑶妹妹就好了。” “多谢瑶妹妹救命之恩。”罗霜行了一礼道,“多谢江兄救命之恩。” “小事一桩而已。”江吟回道。 “叫我‘瑶妹妹’为何叫三哥‘江兄’,哎呀罗霜,不用讲究那些东西啦,我偷偷和你讲哦,我三哥的字是咏麟,你叫他咏麟就好了。” 江吟脸上有一丝不悦,但还是上前,捏了捏江瑶的小脸低声道,“你这小丫头怎么对罗霜这么上心呀,你也该懂点礼数,叫人家一声‘罗公子’或者‘霜哥哥’。” “江三三还不是老是直呼别人名字,还要来管我。”江瑶不服气的哼哼。 江吟语塞,也就不再说话了,江瑶不管他,继续对罗霜道,“你今年多大?” 罗霜摇摇头,似乎不想作答。 难不成是孤儿,江吟拉弓,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怜了,孤身一人闯荡天地,无依无靠的。 “三哥和玉哥哥打了个赌,去了可有热闹看。”一听江瑶这话,江吟脸色一变 ,忙上前开口,“你这是要多拉一个人看乐子是吧。” “反正你又不会输,出丑的是柳亦安不是嘛。”江瑶笑眯眯的看着他。 江吟不置可否,但转念一想万一有个例外呢,便开口,“你去柳家打探打探。” “为什么是我?”江瑶反问。 “我要练习,罗霜还有伤,就你合适。”江吟戳戳江瑶的脑门。 “那我走了,谁监督你啊。”江瑶上前捏了捏江吟的脸,江吟喊了声疼。 “我这有罗霜呢。” “那好吧,罗霜你可要好好看着他啊!”江瑶盯着江吟故作严肃道,江吟见她这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罗霜应声答应了江瑶缓步才离开,江吟见她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真是个难缠的丫头。”江吟背起弓箭,对罗霜道,“咱们去街上逛逛怎样?” “可你……” “放心,她又不知道。”江吟拍拍罗霜的肩膀,“你的伤要多走动才好的快啊。”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江家,走了一阵江吟才觉出不对,罗霜伤了腿走的慢,自己好像把他落在后面了,小跑回去,却发现罗霜被几人推搡着。 “你们在干什么?!”江吟吼道。 那几人看了看江吟,自行散去了,江吟忙跑上前,对罗霜道,“没事吧,你没伤着吧?” “没事。”罗霜对他道。 “刚才那几个人是谁,他们是不是找你不痛快了?”江吟问,“告诉我,我会找人去收拾他们的。” “他们……只是为了钱财罢了。” “下次你要是跟不上我一定要叫我,你看你,我都丢下你这么远了你竟然不叫我 ” 罗霜的目光久久落在江吟身上,良久才才点了点头,应声称是。 初春已过,气温还不算太闷热,江吟将鬓边的发丝拢到耳后,拉着罗霜进了林瀚书院。 “你懂书画吗?帮我挑一幅送给柳亦安可好?” “我……并不了解。” 罗霜看着画卷有些无所适从,江吟却没瞧见他这反应,兴冲冲给他讲着书画。 “江公子,上回的松烟墨可好?” 一位头戴红色抹额的年轻公子向他行了一礼,剑眉星目,身着淡青色衣袍,江吟一见他便笑了起来,对方疑惑的看着他,江吟指了指自己脸颊,对方这才恍然大悟。 拿出手帕胡乱擦了擦,脸上带着无奈的笑,“这几日都关在画室里赶工,睡着时手里还拿着毛笔。” “凭你这份努力,早晚能成画仙。”江吟轻笑,缓步来到罗霜身旁道,“这位是鹿黎鹿公子,他是这林瀚书院的东家。” 罗霜行了一礼,鹿黎却盯着他没有回礼,江吟刚想出声提醒他,却见这人砸拳兴奋的看着罗霜。 “好!好标志的人,罗霜,罗公子,好名字,好皮囊!” 瞧他语无伦次,罗霜看向江吟,江吟上前一步将罗霜挡在身后道,“鹿老板冷静些,我这回来是求画的。” “让他入我的画卷吧!你想要多少画都没问题。”鹿黎摸着下巴拍拍手,侍童上前将画卷拿来。 江吟挑眉看着鹿黎,忍不住打断他道,“他还没同意呢,你少拿那些俗画来唬我,我这回要给柳家送画,你正经些。” 鹿黎闻言有些扫兴,轻叹一口气带着江吟向画室走去,罗霜看着案几上未完成的江山图,心里也不由得惊叹。 水墨晕染,那些花儿鸟儿仿佛有生命般跃然纸上。 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案几上未干的墨碟染了洁白的宣纸,鹿黎哎呀一声,心痛的将宣纸拿起。 “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从苏州托人取来的……” “这幅画不错,我定这幅如何?”江吟指着案几上未完成的画卷道。 鹿黎闻言翻了个白眼,冷声道,“您明儿赶早吧,这幅画有人定了。” “是谁定的?”江吟问。 “柳亦安他父亲,柳锦柳大人。” “这倒是……”江吟轻叹一声,将另一幅完工的花鸟图拿起来道,“这幅呢?” “那是锦州的一位姑娘定的,赶快放下,那纸金贵的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江吟索性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撒泼道,“我不管,今天我要带走一幅。” “好了好了,别嚎了,那边案台上有一幅你去年开春定的墨梅,拿走吧。” 得了画的江吟不再逗留,拉着罗霜离开了书院,路上罗霜不再说话,江吟以为他是因为鹿黎的失礼而生气,喋喋不休的解释。 从鹿黎的脾性一直讲到七岁时和他的恶作剧,最后偏题到林瀚书院旁边的品心斋点心。 罗霜应声但兴致淡淡,江吟沮丧的抱着书画,平生第一次觉得委屈。 两人无声回了江府,江吟自讨没趣的还想和罗霜说点什么,可正巧碰上了江夫人,又被好一顿数落。 罗霜一个人回了竹园,阴郁堆积在脸上,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烦躁,他偏头看去,竹林见有一位黑衣少年。 那少年看着他,带着嘲讽语气道,“任务失败没有赏金,公子让我提醒你,不要节外生枝,耽误时间。” “说完了?”罗霜抬眼看着他,沉声道,“快滚。” 黑衣少年脸上带着笑,可眼里没有半点笑意,得体的微笑挂在脸上。 “过几日回去领罚吧,下次若是再失手,你可就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罗霜没出声,似乎有浓浓杀意暗藏在眼底。 ※※※※※※※※※※※※※※※※※※※※ 江吟对罗霜好,也许是因为他在罗霜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 当然是抽象意义的那种影子,比如总是孤身一人啊,身边没个倚靠啊等等。 江吟不太喜欢自己的字,但这是林先生亲自给他定的,也不好反驳 顺带一提,罗霜字则美,他本人对此无所谓,只是很讨厌别人拿这东西取笑他像个姑娘 机关算尽(五) 江吟一觉醒来便觉得脑袋痛,他看着桌案上歪七扭八的文字,懊恼的揉了揉太阳穴。 昨天抄着经文便睡着了,一夜过去,墨都干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束好头发起身向外走去。 “三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珞竹清脆的声音传来,江吟回头,便瞧见身着粉衣的小姑娘。 他双手背到身后笑眯眯的对她说,“我要去找林先生呢。” “江夫人罚你抄书,你倒好把那些东西都推给我妹妹,哪有你这样当主子的,叫我们帮你抄书。” “好姐姐,我错了,但我也没全让她抄啊,你别拦我,去晚了林先生该生气了。” 江吟说着向外跑去,珞竹看看书房又看看抱着一堆书稿路过的阿春,跺跺脚气恼的骂了几句。 进了竹园便见罗霜坐在石桌旁,江吟轻快的来到他身旁,将石桌上的茶壶拿了起来。 为自己倒了杯茶,江吟坐下道,“在外面坐着干什么?这里有风,你也不多添点衣服。” 罗霜唔了一声,没再多言,两人静默着,江吟泯了口茶悄悄看着他。 他今天换了一身红衣,衬得他皮肤更白 他五官又标致,不笑时倒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倒像是画本里走出的人,江吟越看越觉得舒服,罗霜确实很适合穿红色。 可老是静默着,也不行啊,再不说些什么江吟就要闷死,于是他起身对罗霜道,“你的伤还疼吗?” “不疼的。”罗霜轻声道,“只是腿脚有些不便。” “你之前是遇上谁把你伤成这样?” 罗霜抬眼看着江吟,轻叹一口气道,“我不记得了。” “那罗霜,你的父母可还安在?” “不知。” “那,那你有什么亲戚或者朋友吗?” “我确实都不记得了。” 江吟皱眉思索时,小厮的喊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着小厮跑进来道,“公子,柳二公子来了。” 江吟远远一望,柳亦安果然进了门,待来到江吟面前,他手执折扇便抱怨道,“我刚刚去你院里找你,他们说你来了竹园,让我这样折腾。” “罗霜,这位是柳逢柳公子,你就叫他柳亦安好了。”江吟对罗霜道,罗霜点点头对柳亦安行了一礼。 柳亦安也回了一礼,有些诧异道,“从没听你说起啊,这位公子是新交的朋友?” “那可不是。”江吟口快,但说完他不由得看向罗霜,见那人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你回来时瞧见江瑶没有?这一大早倒是没碰见她。” “嘿,你说巧不巧,来的路上我还看见瑶妹妹了,她走的太急连招呼都没和我打。”柳亦安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书信,一改刚才语气正色道,“我爹昨天收到了西北的捷报,你不看看?” “捷报?”江吟来了兴致,三人就坐,江吟打开书信浏览,一开始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读到最后,江吟长舒一口气道,“戚蛮子被赶回去了,谢天谢地。” “只是先帝和先皇后的尸骨还没有找到,小皇帝安排,敛了衣冠,草草就葬入皇陵。”柳亦安轻叹一口气,“真是让人唏嘘。” “西北多高山,琴姑姑是跳崖而死的吗?”江吟收起信件,忽然想起了前几天碰见的杨照歌,他看着柳亦安,想说但又闭上了嘴。 “杨家你不知道啊,忠烈豪胆,跳崖?琴姑姑是战死的。”柳亦安摇摇扇子,不由得叹道,“若是有援军相助,一定能翻盘的,只可惜……” 江吟也叹了口气,“世事无常。” 柳亦安的目光落到了一直不语的罗霜身上,瞧他器宇不凡,不由得开口,“过几日春日宴,不知罗公子有没有兴致?” “他和我一起去,我们定要杀你个人仰马翻。”江吟亲昵的揽住罗霜的脖子,指指柳亦安又指指罗霜道,“罗霜的箭术绝佳,你等着扮姑娘吧。” “你这大言不惭的……”柳亦安撇撇嘴又道,“等到那天让你心服口服。” 两人斗了会嘴,罗霜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去,柳亦安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皱眉道,“这样标志的人,竟是个瘸子。” “呸呸呸!他只是受了伤而已,你平白无故怎么咒人家!” 柳亦安自觉失语忙赔不是,两人聊了一会便分别,江吟把他送到门口,柳亦安笑道,“我听无错说了,你真喝了四个海碗。” “你们两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凑在一起编排我。” 江吟冷哼忽然止了话语,他看到一伙人将罗霜团团围住,交谈了几句后似乎要把罗霜带走,柳亦安也瞧见了,但他立马拉住了江吟。 “他们人多势众,你不要轻举妄动。”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敢这么狂妄,你别拉我,我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江吟撸起袖子要上前,柳亦安皱眉再次揽住了他,“少耍小孩子脾气,他们看着不是善茬,快去叫小厮来。” 江吟闻言一愣,点头称是,但很快他又摇头,犹犹豫豫道,“我娘还在家,若叫她听去,我又要被罚了。” “你这!那你就让他自生自灭把,抛尸荒野或者卖到蜀西,你忍心吗?” 柳亦安几乎快要被江吟气笑,他知道江吟有点幼稚,可没想到这家伙能傻到这种程度。 “我想到了,我去找林先生!”江吟眼前一亮,对柳亦安道,“你先悄悄跟着他们,我很快就来。” 柳亦安无奈的耸耸肩,大步向前走去,前面那伙人向城西行去,柳亦安一步三回头,怎么也不见江吟的身影,他倒是有些后悔,但话已经许出去,再难收回了。 城西商客众多,人声嘈杂,他这拥挤的街道上跟紧他们有些吃力,幸亏他眼力较好,瞧见那伙人进了一家客栈。 “怎么样?”江吟猛拍一下他的肩膀,把柳亦安吓得不轻,他一把抓住江吟的衣领忍不住吼道,“人呢?” “林先生在路上。”江吟老实回道。 “对方有十几个壮汉!你脑子进水了吧,林先生一个人能干什么?” 柳亦安急的声音都哑了,江吟皱眉也委屈道,“我也想叫人来啊!可林先生不让,他让我先来,自己慢慢赶上。” “这算什么?我真是!” 柳亦安扶额不想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栈装模作样的订了件房,江吟在楼下一杯又一杯的饮着茶,脸上写满的忧虑。 柳亦安坐在他身旁,两人在楼下饮着这茶直到宵禁,眼见店铺收摊也不见林先生,江吟猛的起身,盯着柳亦安道,“我肚子有点痛。” 柳亦安抬头看着他,揉着眉心心烦道,“我要是再信你的鬼话,我就随你姓。” 洗漱过后两人在房里歇息,柳亦安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门被开启,他睁开眼便看到江吟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在心底又骂了他几遍,柳亦安认命的向外走去,寻找江吟的途中让他发现了什么,靠在门外听到了那伙人的对话。 “事情解决了,那些杂碎不必担心,有白绍去料理。” “刺杀既然失败就先停下吧,则美,你可千万别忘了去领罚啊。” “我说,该聊的都聊完了,诸位就先出去吧,我和照歌小公子还有话说呢。”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柳亦安瞪大眼睛仔细听着屋内的响动,脚步声接近,他猛的起身,却还是撞上了开门人。 “什么人?!” 那人瞧见柳亦安一拳便把他撂倒,柳亦安捂着出血的鼻子要向楼下爬去,可又被那人抓住了头发。 “是谁派你来的?” 痛感蔓延全身,柳亦安十分没志气的哭了,他张嘴尝到了只有的自己的血,颤抖着看着对方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支箭飞来,狠狠钉在了门板上,两人都望向那支箭,可下一秒,那人便松开柳亦安,无力的倒在地上。 柳亦安抬眼看去,江吟目光沉沉的握着弓箭,对他吼道,“快跑!” 客栈间一时乱了起来,屋内的人向柳亦安跑来,再顾不得什么礼仪,柳亦安半滚半爬的下了楼,躲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那伙人渐渐逼近,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功夫,客栈的门却被打开了。 机关算尽(六) “闲杂人等闪开,大理寺办案!” 瞧见走进来的柳亦安诧异极了,他抬头看向外面,发现林先生缓步走来,冷漠的目光望去,仿佛戏本里无悲无喜的神仙。 “林先生!” 江吟的声音由远及近,柳亦安见他拉着罗霜快步跑了下来,脸上满是欣喜,罗霜的眉头紧皱,想挣开江吟的手,不成想对方抓的更紧。 客栈内的所有人都被盘查了一遍,江吟坐在地牢的石床上向外看去,江夫人冷脸走了进来,吓得他立马跳了下来。 “简直是胡闹!” 江夫人怒视着江吟,如果不是有栏杆拦着,她可能真的上前狠狠给江吟一巴掌。 “宵禁之前不归家反倒是和那帮贼人勾结,要不是林先生嘱咐,我定扒了你的皮!江吟,你给我听好了,只此一次,若是下次再犯,别想让我保你出来!” 门被打开,江吟怯生生出来,江夫人冷哼一声离开,江吟将目光落到了另一个牢房里的柳亦安身上。 “你父亲怎么不来保你?” “托你的福,我还要再呆三天,我父亲听了这事说我咎由自取,该死,你赶快从我眼前消失。”柳亦安气闷的看着江吟,江吟冲他无奈的笑了笑,道了声歉又道,“你看见罗霜没有?” “还提他?你信不信我真打你。”柳亦安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旁边牢房,“你们两个以后少在我面前晃。” 江吟快步来到那边,隔着栅栏对罗霜喊道,“罗霜,快起来,我们回家了。” 原本紧闭双眼的人睁开了眸子,那双漆黑的双眸缓慢的落到江吟身上,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垂眸,没再言语。 “昨天没见你回来我还纳闷呢,原来你是去牢里睡了一晚。”江瑶一见自家哥哥回来忙应了上去,他看看江吟又看看罗霜,实在想不通这两人能做什么事把自己送进去。 “昨晚真是惊险,不过还好都没事了。”江吟拉着妹妹的手回头看向罗霜,对方阴郁的脸上没有血色,见他这般憔悴,江吟不免有些心疼,柔声道,“回去好好歇息吧,那些人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罗霜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道,“多谢,江公子。” “你是我的朋友,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一行人回到竹园,罗霜半靠在床榻上瞧着书本,江吟则坐在他旁边和江瑶说着悄悄话。 虽然说是悄悄话,但他们二人毫不避讳罗霜,你一言我一语聊的格外开心。 “这么说,你是为了罗霜才被关进去了啦?” “不是的,林先生去了趟大理寺,李大人便带兵围了客栈,把所有人都带去审问了。” “李大人不是最讨厌林先生吗?他为什么又肯棒他了?” “李大人又不是小心眼,他和林先生是很好的朋友。” 两人聊着聊着声音越来越轻,等罗霜偏头看去的时候,两人已经坠入梦乡。 他冷眼看着熟睡的少年,各种复杂情感都涌上心头。 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正因为这个名叫江吟的人。刺杀江夫人失败,他原是要回去领罚的,但这一番变故未尝不是好事。 罗霜这样想着,嘴角微微上扬。 江吟再睁眼时屋里没有别人,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揉着太阳穴向外走去,罗霜和江瑶正在坐在竹林下的木桌前,江吟走近一看,他们两个原来是在下棋。 “刚才玉哥哥来找你,你睡着了,他就把点心放在桌子上了。”江瑶手执白子,垂眸看着棋盘,“林先生回来说有事和你谈,让你把茶泡好。” “你们下了多久?”江吟看着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眨眨眼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不知道。”江瑶落下棋子,微微一笑,“但是我赢了。” 林先生回来时,江吟煮的水还没沸腾,他带着几封信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虑。 “林先生。”江吟起身行礼,林先生摆摆手,将那几封信放在了桌上。 “昨日客栈那伙人有些功夫,李大人他们逮到的两个也服毒自尽,得不出什么信息。” “他们会不会是从羌戚来的?他们的口音都有些怪异。” 林先生皱眉将茶叶放入玉壶,抬眸道,“你去找罗霜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倒是有一位。”江吟说,“照歌姐姐在那伙人中,虽然她戴着面纱,但我确信是她。” 炉中水已沸腾,林先生有些诧异道,“杨家失火,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我不知。” 江吟将滚烫的水注入玉壶,茶叶起起伏伏,最终伸展叶片,散发出了香气。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林先生食指敲了敲桌面继续道,“琴儿出征前将她的小侄女带在身边,她在雪城战死,不知那小侄女如何了。” “这事简单,我写信给大哥,问问她杨泮还活着吗。” “不必,朝堂上暗流涌动,此事太过敏感,还是当面详谈为好。”林先生看着江吟,轻叹道,“你最好快些启程,这事关重大不容耽搁。” 江吟眨眨眼,应声道,“春日宴一结束我就启程,不会耽搁。” 林先生将茶水倒掉,垂眸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希望江家不会步杨家后尘。” “有我在,不会的。” 林先生深深看着江吟,最终还是摇摇头,江吟开口还想说什么,却又听林先生道,“你知道暗骥吗?” “是先帝的护卫兵?林先生,我不懂。”江吟的话似乎惹得林先生不悦,耐着性子给江吟解释道,“暗骥原属于先皇后,帝位争夺,先帝正是靠这一支暗骥登上王位,后来先皇后将暗骥交与先帝,暗骥才变成了皇家私人的卫队。” “现在暗骥在谁手中?” “下落不明。” ※※※※※※※※※※※※※※※※※※※※ 罗霜简直要被江吟气死 本来任务失败要去领罚,和小伙伴一起回去没成想被江吟理解成了绑架 暗流涌动(一) 芙蓉园原是一位来自江南富商的私人宅邸。 那位富商因为思念故乡而特地找人复刻了江南的风景,可还没来得及游玩便死于家族争斗,后来这座院子荒废了好久,这几年才渐渐有了生机。 文人聚会往往偏爱芙蓉园,但现在不比夏日,湖中的莲花并未开放。 江瑶爬在水池旁看自己的倒影,忽然有一条红色的锦鲤缓缓游来,她连忙拉拉江吟的衣袖,但可惜等江吟反应过来时,那条锦鲤已经游走。 他们来的有些早,这事说起来也有些理亏,柳亦安因为客栈的事耿耿于怀,固执的叫江吟过来帮忙布置,江吟有些无奈的叫上江瑶早早来了芙蓉圆。 桌子已经摆好,江瑶有些无聊的看着自家哥哥擦桌子,她无聊的坐在水池旁,晃着小腿。 “我觉得三哥你肯定能赢,柳亦安虽然派客卿上场,但咱们有罗霜。” 听见罗霜的名字江吟抬头看向江瑶,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总觉得罗霜怪怪的,自从回来,他就再也不和我主动说话了。” “兴许他生你的气,等了这么久才救他出来,换我我也不理你。” “你这话倒是有点道理,可他生气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江吟叉腰,看到不远处因为踩空台阶而不小心摔倒柳亦安,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 柳亦安骂了几句,江吟大笑着把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喊了回去,柳亦安气恼,索性不再理他。 做完这一切的江吟回神看向江瑶,江瑶起身摇摇头道,“你说你是罗霜的朋友,可你对他还不如柳亦安亲近,我觉得吧,你应该多注意注意罗霜。” “也是,不过——四妹妹你怎么对罗霜的事开始上心了呢?” “我只是随口说说。”江瑶冷哼一声,转头离开了,江吟仔细想了想那句话,点点头认可道,“此话在理。” 布置完园子江吟便快步离开,进了竹园发现罗霜正在看书,也不管什么打搅不打搅,江吟大大方方道,“罗霜,咱们走吧。” 罗霜合上书页,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竹园,林先生和江夫人已经出发,江瑶远远瞧见了江吟,便匆匆跑来。 “你刚刚怎么不等我,我还以为你丢了。” “我一心想着往回赶,没成想忘了你。”江吟拉起她的手亲昵道,“好妹妹,下次不会了。” “那好吧。”江吟撇撇嘴,想到什么似的又道,“三哥,你说今年玉哥哥能得第几?” “你担心他不担心我?”江吟捏捏江瑶的小脸,轻哼一声,“我可是你哥哥,哪有妹妹不为哥哥担心的道理?” “整个长欢都知道我三哥是个六艺精熟的翩翩公子,我干嘛为你担心。” 江瑶这话让江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回头看看罗霜,却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眼神躲闪的落到了脚尖,有些别扭道,“一会跟紧些,那边的人比较多,不要走散了。” 叫卖的小贩和游玩的行人挤在一条街上,江瑶拉紧哥哥手,却忽然听到了卖糖人的吆喝声,她眼前一亮,吵着要吃糖人,江吟好说歹说也没能让江瑶改变心意,他皱眉看着妹妹,可怜巴巴道。 “我的好妹妹,咱们要去赴宴啊,你不想看你的玉哥哥了吗?” “我不管,我想要糖人。” “算了算了,依你,都依你。”认命的取出铜钱,见到这小丫头的笑脸,江吟真是又爱又恨,拉着她的手要离开,却突然发现少了个人。 四下张望,人影攒动,他是真的找不见罗霜,低头看着吃糖人的江瑶,责备的话不由得咽了下去。 为江瑶拢了拢鬓边的头发,江吟对她道,“罗霜不见了,快和我一起找找他。” “让我看看,我看不到,三哥,你背我。” 江吟一把抱起了妹妹,心道这小家伙倒是又重了。江瑶不安分的将小手按在江吟的头顶,极目远眺,努力寻找着罗霜,江吟稳住身子,不由得开口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把糖沾到我的衣服上。” “我看到他了!他在那。” “哪儿?” 江瑶大喊罗霜,没过一会,罗霜便一瘸一拐的来到了两人身边,江吟将江瑶放下来,揉了揉肩膀忍不住抱怨道,“你这家伙真的太重了。” “我才不重,江三三,你看看罗霜,他腿脚不便,你还不等他,要是他丢了,你又要去请林先生寻他了。”不甘示弱的怼了回去,江吟自觉理亏,忙拉住罗霜的手回应道,“小祖宗,我不会把罗霜弄丢的,看见没,我拉着他了。” 说说笑笑的进了芙蓉园,江瑶兴奋的冲上前,一见到门口的柳亦安,小脸立即就变了,不高兴的又跑回了江吟身旁,江吟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松开罗霜的手,叉腰看着向他走来的柳亦安。 “你倒是来的晚,江夫人早就到了,我还正奇怪你在哪里呢。” “这小丫头嚷着要糖人,路上耽搁了。” “瑶妹妹为什么躲着我啊?”柳亦安笑眯眯看着江瑶,引得后者哼了一声,将目光落到江吟身上,他又道,“无错带了桂花酒,让我看看,你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江瑶眨了眨眼,笑道,“我不是帮忙布置了嘛,那些礼物就可以免了。” “你满嘴歪理。”柳亦安也笑道。 玉无错也走了出来,江瑶一见他便笑了起来,快步上前抱住了他。 看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江瑶,柳亦安酸溜溜道,“你妹妹越来越偏心了。” “是你越来越小心眼了。”江吟轻笑进了大门。 安然落座,江吟便倒了杯酒,还未饮下,柳亦安却起身拍拍手,众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清了清喉咙道,“春日宴,咱们玩个不一样的游戏。” 仆人们拿上来了弓箭,江吟见了抢先一步开口问道,“怎么个玩法?” 柳亦安将一把弓箭丢给江吟指着墙上挂着的靶子道,“谁射中的红心次数多少谁就夺得头筹。” “那柳公子可就输惨了。”世家中有人开口调笑道。 柳亦安也不恼,江吟倒是觉得没意思,玉无错见他要退,忙开口道,“江兄可是忘了,我和你还有赌约哦。” 玉无错也拿起了弓箭,江吟听了,撇撇嘴有点不爽,“真是搞不懂你们。” 众人看向柳亦安,而他拍拍手,王客卿大步走来,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这家伙还大言不惭道,“王公子代我比试。” “三哥加油!把柳亦安比下去。”江瑶冲江吟招招手,又道,“玉哥哥肯定也能赢,你们都要加油!” 这丫头!江吟无奈的笑了笑,在心中暗暗盘算,开场只有四人参加,玉无错他不比担心,张家的张凡也构不成威胁,就是那个王川王公子,倒是个麻烦…… 第一轮开始,江吟抽出箭,箭发,与红心差了一点。 再看别人,玉无错和张凡都射中了靶子的边缘,王川的箭也是差一点就要脱离靶子。 江吟看看收箭的人,觉得胜券在握,可没想到第二局胜负便反转了,王川箭箭齐发皆入靶心,江吟见这情景不免咂舌。 还是不能小看他啊。 “你这回输定了。”玉无错拍拍江吟的肩膀,江吟拍开玉无错道,“一边去,别给我在这说丧气话。” 拉满弓,箭离弦狠狠戳在了靶头,红心空空如也,江吟低下头认命道,“好了好了,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们。” “擦胭脂呀戴红花,绕街走个一圈啊,我的俏郎君在哪里啊~” 哼着不成曲的小调,玉无错临时编的曲儿惹得众人一阵大笑,江吟揉揉脸,放下弓箭坐回自己位子看下一场比试。 江瑶抿了一口桂花酒,跑到江吟身边,戳了戳自家哥哥,“不丢人的啦,往好处想,你可以擦胭脂了。” “快闭嘴吧,这事儿要等娘回营再说,被娘知道我干这事儿她会气死的。” “啊,你快看,罗霜上场了!” 江瑶的话让江吟来了兴致,罗霜带着弓箭上场,待指令一发,箭入红心,周围人爆发出一阵掌声,第二轮开始,他依旧面色不改,正中准头,三局下来,百发百中。 张凡提议让罗霜与王川比试一把,两人上场前相视一笑,指令刚发,两人同时射中了靶心! 两人打成平手,世家公子们纷纷对这位从未见过的公子鼓掌。 罗霜放下弓箭,便有人上前来和他搭讪道,“罗公子箭术简直是太棒了,师从何人?” 人渐渐多了起来,将他团团围住,听着他们的话语,罗霜有些应付不过来。 江吟饮下一杯桂花酒,甜甜的气息萦绕在鼻息之间,还没好好品味,江瑶便戳了戳他。 “干什么?”江吟有些不耐烦道。 “去帮帮罗霜。”江吟抬眼看去,罗霜眼神里满是惊恐与错愕,那些世家公子簇拥着他,他根本抽不开身,江吟被这个场景逗乐了,起身走入人群,将罗霜拉了出来,“有什么话一会再说,我现在要和罗霜喝酒。” 罗霜坐在他左手边,逃离了刚刚尴尬的处境让他松了口气,江吟为他倒了杯酒,助兴道,“你我二人难得相遇,今日,我敬你一杯。”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罗霜话说到一半忽然截住,无言饮了这杯酒。 江吟瞧见一旁的姑娘们在说些什么,眨眨眼对罗霜道,“我们去放河灯吧。” “天还没黑。”罗霜有些疑惑道。 “不差这一会。”江吟说着要起身,江瑶却扑倒了他的怀里,江吟推开她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也要去放河灯。”江瑶抬头道。 “你去添什么乱,你不在这缠着玉无错来祸害我们干什么?”江吟起身,不成想江瑶又抱住了他的腿。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说着又松开手,起身拉着玉无错来到江吟面前,“我们一起去放河灯。” “你这家伙。”江吟咬牙切齿,不知是因为自家妹妹胡闹还是因为某些抢了妹妹注意力的人。 悄悄离了席,江吟将一盏河灯交到了江瑶手上,这姑娘兴冲冲的拉着玉无错离开,江吟有心叫住她,可没能开口。 索性随她去吧,江吟转头看向罗霜,“你想许什么愿?我把纸条系在天灯上,这样神明就会知道了。” “神明会实现愿望吗?”罗霜沙哑的声音似乎带着悲伤,江吟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回答道,“神明会帮助善良的人实现愿望,只要你诚心许愿,肯定会被眷顾的。” “我……没有什么愿望。”罗霜垂眸看着河灯,似乎沉浸在什么回忆之中,江吟见他流露伤感的神情,忙开口道,“没关系的,心诚则灵。” 薄纱制成的莲花状的河灯被江吟轻轻推入水中,天虽然还亮但此时已经夕阳西下,亮金色的温暖光线将两人的面庞勾勒,江吟的眸子亮亮的,带着少年人的朝气看着罗霜,“我把一张纸条系了上去,你猜是什么愿望?” “我不知道。”罗霜如实的回答逗乐了江吟,他笑眯眯看着罗霜道,“我的愿望是,希望罗霜能多和我说说话。” 罗霜愣了愣,随后也缓缓的笑了,明媚的色彩出现在他身上,这个年纪本该有的轻松神情终于出现在罗霜脸上,江吟 暗流涌动(二) 河灯渐渐远去,江吟起身看向不远处的长街,金色的柔光如同退潮是海水,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中,江吟眨眨眼,想到了什么。 “罗霜,你想不想尝尝秦叔的酸梅汤和小桃家的凉糕?” 不等他答应,江吟便拉着罗霜来到了摊位面前,一位留着长长眉毛的老人见江吟道来,中气十足的开口道,“江家的臭小子,你又来了!” “秦叔,来两碗酸梅汤,瞧我身边这位公子,他可是还没尝过您老人家的酸梅汤呢。” “哼,上回欠的账我可都记着呢,小心我告诉你娘,叫她撕烂你的嘴。”嘴上虽不饶人,但秦叔动作却很麻利,他将小摊上的木桶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白瓷罐,周围堆满了碎冰,舀出一勺酸酸甜甜的汤水,江吟将第一碗给了罗霜。 “多糖少水碎冰,罗霜,秦叔的酸梅汤可是整个长欢都有名的。” 看着他饮下,露出喜悦的神情,江吟也喝了一大口,清凉的口感让他觉得舒服极了。 “臭小子,你娘回军营了没?”面对秦叔的问题,江吟摆摆手道,“过几天她就回去,具体的日子我不知道。” “今年你们聚在芙蓉园,我估计你娘肯定要生一顿闷气。”听了秦叔的话,江吟有些疑惑,问了为什么,老头摸了摸胡子,眯着眼睛道,“柳家憋着要谋反,你娘能忍?” “怎么又是这些破事,不听不听,真是让人讨厌。”一听又是关于朝堂的事,江吟放下瓷碗要离开,秦叔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头,教训道,“你这孩子,你们江家哪出过孬种,将来打起仗,你肯定是要上战场的,好好学学你二哥,瞧你整天游手好闲,别说你娘,就连我都想打你。” “秦叔,怎么连你也教训我,现在太平着呢,有什么好担心的。”江吟抱怨了几声,将隔壁摊位的凉糕拿起了一块。 “你这家伙,又来偷我的东西。”名为小桃的姑娘皱眉看着他,秦叔闻言,又抓起汤勺不轻不重的敲了江吟的脑袋,“少来招惹我女儿,你离席这么久,再不回去,小心你娘打你。” “好了,这次先欠着,等大哥回来了,我定把账都补上。”拉着罗霜跑开,待走远了,江吟才将怀中的凉糕递给罗霜,“快尝尝。” 花灯各色,江吟觉得迷了眼,他回头拉着罗霜的手,放缓步子道,“你的腿还疼吗?” “过几日便无事了。” “别框我,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了几日,你伤好了,不如留在竹园,啊,我想起来了,林先生缺个书童,你就留在竹园吧,如此便不用奔波,你也有个归属。”听了江吟的话,罗霜轻声道,“这太麻烦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原是我要报答你的。” “不用报答,我这个人很随和的,你若真的过意不去,以后便陪我一起玩闹吧。” 两人回到了宴席,却正好瞧见江瑶和玉无错,江瑶拿着弓箭比划,玉无错是时不时指点她几句,眼看他的手就要去摸江瑶的头发,再也无法忍受,江吟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玉兄,今日你一定要陪我喝一杯。” 玉无错脸色一红,偏过头甩开了江吟的手,“刚刚喝过了。” “喝过了就再和我喝一回,不醉不归懂嘛。” 江吟拉他坐了下来,斟满酒杯递给了他,众人都憋着笑,玉无错还真是胆大,敢当着江吟的面向他妹妹献殷勤。 玉无错无奈,饮了一杯,柳亦安拿着折扇也坐在了江吟旁边,扇了两下扇子道: “这里怎么有股醋味?” 玉无错闻言脸更红了,又倒了一杯喝掉,悄悄看了一眼江瑶。 江吟见了,不满的拍了他一下,“还看!” 柳亦安笑的开心,玉无错吃瘪,但很快他又得意起来,“江兄何日兑现承诺啊?” 柳亦安听了也来了兴致,附和道,“对啊,什么时候啊,定个日子我好开心开心。” “去去去,惦记我妹妹还要惦记我。”江吟哼哼,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我可是听外面的人说,前几日你求林先生去寻那位罗公子,是真的吗?” 玉无错看着江吟,又在屋里寻起另一个主人公来,柳亦安则冷哼一声,不满的翻了翻白眼。 江吟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点头道,“有恶徒将他绑去,是我和柳亦安将他救了出来。” “江大公子可是位善人,小时候我被狼叼了去,他都不曾管我,如今倒为罗公子逞起英雄了。”见柳亦安的抱怨,江吟忍不住反驳道,“什么狼叼,你明明是被几只奶狗吓得不行。” “你这话过分了,你明知我怕狗的。”柳亦安冷哼,玉无错倒是笑了,继续补充道,“我记得他当时还尿了裤子。” “你们再说我可恼了。”柳亦安起身要走,江吟忙拉住了他,“别走啊,这不是要喝酒嘛。” 几人不再玩闹,玉无错正色道,“我前几日听说锦州杨家失火,是不是真的?” “四妹妹去看了,确有此事。”江吟瞧见江瑶正和罗霜说着什么,见他们两人相谈甚欢,也放了心。 “你记不记得前年中秋,杨家赴宴,来了一位姑娘。”玉无错这话,柳亦安也有些疑惑,“此话怎讲?” “都说锦州杨家有一独女,为掌上明珠。可赴宴时没有一位侍从,就连她父亲杨家家主也没跟来,你们不觉得太蹊跷了吗?” “也许是有些公务,你不要胡乱揣测,去年那位姑娘我是认得的,她名照歌,我们俩自幼相识。”柳亦安的话点醒了江吟,他打量着柳亦安,低声道,“前几日,我见过照歌姐姐。” “你见过照歌?”柳亦安惊讶的看着江吟,“她还活着?” “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确实见过她,但她不愿和我说话,转身离开了。” ※※※※※※※※※※※※※※※※※※※※ 这章脑子里都在播放《行者》 留下我是谁错,谁让我练成凶悍。 成就了可以做王,不利后果。 能抬头迎面破浪。 暗流涌动(三) “我以为她早已葬身火海,没想到她活了下来,真是万幸,当时父亲奉旨放火,我找了她许久也没找到。”瞧见柳亦安舒缓的神情,玉无错不动声色的看向了江吟,江吟不语。 “我说,今年春日宴也太没趣,咱们击鼓传花如何?”张凡坐到了江吟身旁,将一坛烈酒放到了案上,“尝尝我们西北的酒,虽不比玉家,但胜在清冽哩。” “输了比赛,想借击鼓传花扳回一局啊?”玉无错推了推张凡,又看向那坛烈酒,“今日长辈们都在,还是不要太放肆。” “你莫不是怕了。”张凡笑道。 仆人将鼓挪了过来,柳亦安刚要去接鼓槌,却被江瑶抢了先, “我最喜欢击鼓传花,谁也不要和我争,我来当令官,让我想想,咱们这次的规矩是什么。” “中招的人赋诗一首怎样?”有人提议道。 “不成不成,年年如此。”江瑶摇头立马否决。 “那不如,中招的人讲个有趣的故事,若是在场有一人没笑,那么就罚酒一杯。” “这个好,就来这个。”江瑶笑眯眯的拍拍手,“若是没有故事说,就连喝三碗。” “我的小祖宗,张公子的酒可是很烈,你不参加也别拉别人下水啊。”江吟出声想让江瑶换了惩罚,可无奈小丫头心意已决,偏过脸不理他。 折了一支海棠花,鼓点响起,自柳亦安起,游戏便开始了,可鼓点一声接着一声,柳亦安这家伙不传花枝,在他旁边的公子瞪着他,他却心平气和,待时间差不多了才慢吞吞的传给他。 海棠枝传递在众人手中,鼓点一停,江吟拿着这烫手的枝条,摇头笑了。 “来来来,你要是没什么故事,来三个海碗吧。”玉无错坏笑着,江吟一听这话,忙摆手。 “我能缺故事?我讲个什么呢。”江吟将目光落到了柳亦安脸上,屋内的人会心一笑,柳亦安倒是红了脸,“你不要拿我取笑。” “柳二公子错怪,这次我讲一讲我妹妹。”江吟笑呵呵的说着,也不管江瑶反驳的声音继续道,“四妹妹小时候说话咬字,总是追在我二哥后面喊‘爱哥哥’,那时候她最爱吃厨娘做的菜,后来厨娘回去探亲,她哭着吵着要吃什么‘姐记呱唧’,后来大哥问了回来的厨娘才知道,那叫‘野鸡瓜齑’。” 屋内哄堂大笑,江瑶羞红了脸,丢了鼓槌来到江吟面前捏着他的脸道,“不许笑,你不许笑。” “好妹妹,我错了,我错了,快去来下一轮,不然你这令官要被人顶替了。”江吟连连求饶,江瑶才松开他的脸,重新拿好鼓槌,又瞪了几个还在偷笑的公子,才又开始。 这回鼓点快了不少,看来小姑娘憋着气,击鼓时眼睛盯着江吟,江吟冲她拱手她才收回目光,鼓点一停,这海棠枝拿在了柳亦安手上。 “亦安,亦安兄讲个什么故事?”众人带着笑,柳亦安摆摆手,认命的倒酒。 “你不会一个故事也讲不出来吧。”江吟摸着下巴道,“平时你鬼主意不是挺多的吗?” “这不一样,我的故事有些无聊。”柳亦安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呛了一口,捂着嘴在咳嗽,江吟见他这样,忍不住道,“说出来也就罚你一碗,柳亦安,你真是榆木脑袋。” 还没倒完第二碗酒,一位侍女便闯了进来。 “公子,二公子!”急急忙忙的直奔柳亦安道,“柳老爷和江夫人吵了起来。” “你不要慌,我去看看。”柳亦安起身有些踉跄,江吟忙拉起玉无错道,“我们同你一起。” 众人才刚来到别院,瓷杯被扔在地上,溅落的瓷片险些伤着旁人,江吟看到玉无错的父亲面色铁青,目光凶恶的看着江夫人。 “你若总是这么冥顽不灵,也就不必再相见了,大不了朝堂上死谏,为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保江山就是。” “为臣之道就是为君解忧,叛国投敌的走狗我不稀罕当。” 眼见马上就要打起来,柳亦安的父亲忙起身劝阻,“不要这样,今日宴会……” “宴会又怎样?你若有本事,也像烧杨家一样亡我江家!柳锦,你但凡有些良知,念在江风镜的兄弟情义上也该擦亮眼,和玉如月这种杂碎狼狈为奸你有几条命能陪着玩!” 玉如月闻言猛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柳锦揉着眉心,江夫人的剑已经要出鞘,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林先生站了起来。 江吟瞧见了站在门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点点头,来到了自家父亲身边劝阻。 江瑶站在原地没动,江吟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低低说了声没事。 “时间不早了,阿莲,走了。” 拂袖离去,江夫人冷哼一声,收了剑跟在了他身后,江吟见了,匆匆将江瑶和罗霜带了出来。 今日没有月亮,江吟觉得凉嗖嗖的,母亲拿着剑走在前面,他和江瑶谁也不敢跟的太近。 江夫人心里憋着口气,也不管旁人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江瑶叹了口气,有些难受,“刚刚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娘怎么要拔剑呢?” “只是闹别扭而已啦,就像之前母亲和林先生吵架一样。” “父亲要是在就好了……” 眼看就要落泪,江吟忙抱住了自家妹妹,转了一圈道,“不要想别的了,明日起早,我给你买簪子买饴糖买风车好不好?” “买这么多,你有钱嘛。”江瑶闷闷道。 江吟笑着松开了她,小丫头擦擦眼泪和哥哥道别,离开院子,江吟和罗霜一同走在路上,两人一言不发,最后还是江吟先开了口,“今日玩的还算尽兴吧。” 罗霜唔了一声,“很热闹,那些人很有趣。” “也许以后会分道扬镳……算了,不操心那些事了。”他的悲伤转瞬即逝,罗霜看着他,没有开口。 次日天明,江吟是被辰红子吵醒的 ,他睡得昏天黑地,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叫他,揉了揉脑袋起身,却见辰红子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他的外袍。 “穿好衣服,林先生让我给你传个话。” 江吟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穿着中衣,辰红子将一个布袋放在了桌子上,又道:“他要你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大哥……” “这些我知道,你不必讲,娘去哪了?”江吟系着衣带问道。 辰红子如实回答道,“一大早回军营去了。” 江吟起身去拿外袍,辰红子要替他更衣,江吟摆摆手自己穿上,踩上靴子又道,“我去雪城的这几日你要留心,有什么风吹草动写信给我。” 阿春把行李带到了马车上,江吟看着行李忙开口道,“去把罗霜叫过来,他和我一块去雪城。” “我说公子,你这什么做什么啊?”阿春不明所以,江吟催促她道,“一个人去太无聊,有个人陪自己说话不好吗?” 没一会罗霜便赶来,江吟冲他招招手道,“雪城可是个好地方,咱们这次定要去好好玩上几天。” “林先生留我打扫竹园,你这会儿又来叫我去雪城。”罗霜脸上有为难的神情,江吟笑了一声,将他拉上了马车,“他这是唬你呢,竹园不需要打扫。” “这是为何?”罗霜问道。 “竹园除了林先生再没旁人,他也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 罗霜对阵江吟绰绰有余,江家武功最高的除了江夫人也就是江瑶了。 大哥习文,二哥武功不如江瑶。 江吟的功夫也就只能唬住一些不习武的人。 暗流涌动(四) 许久不乘马车,再加上车夫加紧赶路,这可真是苦了江吟,一道上他寝食难安,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不少,罗霜瞧他这样,也帮不上什么忙,忍耐几日后才好些。 江吟病恹恹的趴在案上,罗霜坐在他身旁轻声道,“行过了两座桥,车夫说里雪城不远了。” 江吟闻言掀开车帘,周围景物已经大变,怪石嶙峋,仅有的几棵树光秃秃的只留下黑漆漆的树干。 地上一片焦黑,像是被大火侵袭似的。 “这倒是像着了山火。”正疑惑着,马车却忽的停下,江吟抬头道,“怎么停了?” 车夫没有回答,江吟正疑惑时车帘被掀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们便将江吟拖了出来。 “好好说话,我们只是过路……” 江吟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栅栏旁,罗霜在自己身边而在对面有一位眉目清秀的姑娘,一双杏眼格外漂亮,一见江吟醒来,立马向这边看来。 “你们是从哪来的,受伤没有?” “我……我们从长欢来。”江吟尝试挣开绳索,可根本无济于事,他低头懊恼的咒骂,又抬起头喊着罗霜的名字。 罗霜缓缓睁开眼,见到江吟那副模样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他就平复心情冷静道,“我们在哪里?” “这是羌戚人的寨子,他们靠着绑票起家,专截过路的车马。” 那位姑娘说着又示意他们向上看,江吟抬起头,果然见到一面随风飘扬的羌戚旗帜。 “眼下还是想想如何脱困,若没有人来赎,咱们都会死的。” “先不要轻举妄动。”罗霜说着站起身,江吟皱眉看着他,他将手中的匕首展示给江吟看。 江吟心下一惊,罗霜给他和姑娘松了绑,三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翻墙逃跑,江吟看着那面木墙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有人来了。”那姑娘嘘了一声,一位看守向前走来,看准时机,姑娘上前利落的解决了他,并从他身上搜出了防身用的短剑。 江吟对此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那位姑娘轻快的身影不知说些什么,罗霜半蹲下拍拍肩膀示意江吟踩上来,江吟愣了半天,摇头道,“我不行,我会摔下来的。” “你们两个大男人也太磨叽了!”姑娘快步上前,看看江吟道,“你要害怕就继续从这待着吧。” 她一跃而起踩着罗霜的肩膀跳上了木墙,江吟眨眨眼目光望向罗霜,对方神色认真,江吟认命起身,踩上他的肩膀向上,姑娘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但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道。 “有人逃跑了!” 江吟终于爬上木墙,羌戚人快速围了过来罗霜左右看了看,躲过冲过来的士兵借着他的脑袋向上一跳,江吟和姑娘一起抓住了他。 跳下木墙向前跑去,猎犬的声音越来越近,江吟顾不得别的了,只拉着罗霜的手没命的向前跑去,三人来到宽阔的地方才停下来,江吟低头喘着粗气,那姑娘倒是笑眯眯看着他道,“你还是没什么长进。” 这语气让江吟想到了一个人,他抬起头,重新打量起这位姑娘,是她没错是,那双杏眼他不会忘。 “杨泮!”江吟的手还在发抖,但他还在紧紧拉着罗霜,依托这罗霜站直了身子,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你还活着。” “难不成你还盼我死?”杨泮嗤笑一声,又看向罗霜,“这位公子好身手,改日你我可要好好切磋一下。” “先别说这些,琴姑姑战死后你在哪里躲着?” 杨泮看看手中的短剑,想了一会才道,“是泽哥哥救了我,他把我带回了太守府。” “你倒是命大。” 江吟听了忍不住感叹,杨泮带着他们来到了雪城,进了城门,没行几步便看见有位公子向他们走来,江吟瞧他倒是面熟,这位是公孙家的大公子公孙文,那场在雪城的战役领兵的便是他父亲。 “你还活着?”公孙文盯着杨泮仿佛她是什么鬼怪生物,杨泮耸耸肩,狠狠撞开他向前走去。 江吟摸不着头脑便问,“什么情况?” 杨泮却答非所问嘱咐道,“近日总有羌戚人出没,上个月他们放火烧了山,如今便敢明目张胆的劫车,你在这里小心点,这里不比长欢。” 太守府就在前方,江吟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安稳下来,可走进一看却发现门口跪着一人,而杨泮见了,立马上前。 “赶快起来!” “大哥难道不在府上吗?”江吟疑惑的看向四周,一位小厮向他招招手,江吟偏头,由他领着进了偏门。 没走几步便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哥哥。 身量似乎拔高了,江吟上前才发现自己的哥哥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了。 两人虽是兄弟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相似,江泽的眼角上挑,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温润,江吟倒是没半点儒雅,那股少年气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一笑便带着那种小孩子的俏皮感觉,让人觉得他年纪尚轻,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大哥!”江吟笑着喊了一声,江泽笑着看着他,揉揉他的脑袋。 “一路上还顺利吧。” “还可以,大哥你府外跪着的是谁?” 江泽倒也没隐瞒,如实回答了,“安子隰。” “为何在外跪着?大哥你罚他了吗?”江吟继续追问。 “安子隰是——算了算了,进去再说。”江泽揉揉眉心忽的发现自己弟弟身后跟着一个陌生面孔。 目光一直追随着江吟,通身的气质也不像仆人。 “这位是?” “他叫罗霜,是我的朋友。” 江吟拉着罗霜向前走去,江泽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进了屋,江吟才长舒一口气,江泽叫人倒了茶,才缓缓开口。 “你可曾听说过那句‘金口玉言弄是非,雪城慈庵安子隰’?” 江吟眨眨眼不言,江泽摇摇头,缓缓解释。 “雪城的慈庵曾出过一个才子,他正是安子隰,他当年高中状元,本是朝廷命官,可是这个安子隰性子太怪,既不拉拢权贵也不贪恋权色,每天勤勤恳恳的议事,总是上书先皇。” 江吟看看罗霜,对方正抿了一口茶,回神又看向自家哥哥开口道: “即是这样,那应得先皇厚爱啊,怎么如今会流落在雪城?” 江泽叹了口气,直说可惜。 “他不知轻重,总是大事小事一起上奏,在他心里,岭南荔枝欠收和西北战事吃紧是同等大事。之前西北失守他也有责任,先皇战死,小皇帝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降职。” 江吟听了,心道这个安子隰可真是个有趣的人,“这样说起来,他这次又是为何跪在外面呢?” “羌戚人放火烧山,他为山上的游民讲话,希望拨些银子度日。” ※※※※※※※※※※※※※※※※※※※※ 安子隰也不算多坏,他只是脑回路和别人不太一样。 安子隰:岭南荔枝很好吃啊,如果欠收后果和西北战事吃紧一样严重的。 先皇:忍忍就好了,这么有才的人丢了上哪里找去,不就是脑袋有点不正常吗。 小皇帝:我也 暗流涌动(五) “拨些银子不就完了,再说这也是大哥你的职责所在嘛。” 听了一圈,江吟还是没明白,江泽摇摇头道,“太守府每月例银根本不多,维持开销就已经很艰难了,哪里来的闲钱再去安抚那些无关紧要的游民。” “朝廷不管吗?” “朝廷也自身难保。” 随后,屋内便是长久的沉默,良久,江吟才开口道,“还是让他起来吧,天冷了,会生病的。” 众人起身赶往太守府,安子隰见太守来了,忙轻轻推开杨泮,向他行礼。 “不必了,快起来吧。” “不敢。”安子隰低下了头,“江太守若是不发话,我就不起来。” “安公子,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江吟上前要去扶他,却没想到安子隰躬下身,磕了一个头。 “江太守,流民孤苦,钱财牲畜都已散尽,年关将至,他们拿什么过冬?还请三思!” 江泽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拂袖离去。 江吟叫了他几声,江泽没理他,江吟叹了口气,转身对安子隰道: “安公子,快快起来吧,现在时局动荡,万事都难,你今日在这非但要不着银子还会白白弄伤自己。” “我知道这理,可……” 安子隰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杨泮拉了拉他的衣袖沉声道: “赶快起来吧,周围人都在看着。” 安子隰皱了皱眉,起身要起,却拉住了杨泮的胳膊。 “你还好吧?”杨泮一把扶住了他。 安子隰几乎是把全部分量都给了杨泮,杨泮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笑眯眯的看着他。 最终从安子隰口中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腿麻……” “罗霜,咱们去逛逛雪城。”见这场景,江吟忙拉着罗霜离开,等走远了,江吟才笑出声来,“这个安公子还真是有趣。” 他将胳膊搭在罗霜肩膀,偏头看向他。 “罗霜,你怎么不说话啊。” 见他还不回应,江吟又问了一遍,罗霜回神才眨眨眼睛道,“你刚刚说什么?”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了。”江吟戳戳罗霜的脑门,未等他开口就向前跑去。 雪城的长街没有长欢平坦,石砖上满是坑坑洼洼的痕迹,江吟踩在砖石上忍不住感叹,“许久不来,我都快忘了雪城。” “慢些走……我跟不上你。” 听到罗霜的低语江吟回头看向他,快步来到他身边道,“你的伤还好吧?刚刚在羌戚寨子里太急,我都忘了你腿上还有伤。” “不碍事,已经好全了。”罗霜说着向前走去,可江吟不信执意让他去找个郎中看看。 两人来来回回执拗了好久罗霜才妥协,抓了些药,江吟和他并肩走着。 腿上的伤确实好的差不多,可随天气渐渐闷热,未愈合的伤口有些发炎。 江吟猜,罗霜是因为不喜欢被当成伤员对待,所以才一直抗拒帮助,抬眼看看这个有些固执的少年,江吟轻轻叹了口气。 “叹气做什么?” 罗霜的话让江吟一愣,但很快他将笑了起来,随口胡诌道,“我在想春日宴的赌注。” “你最后赢了吗?”罗霜问。 “你也在场啊,明知故问,我输了,要扮个女相去大街上走,真是倒了霉,江瑶那丫头偏偏向着外人,自己哥哥受了委屈也没见她又多伤心。” 也许是因为这语气太幽怨,罗霜忍不住笑出声来,江吟见他笑了,也笑道,“其实我扮女相很好看的,连阿瑞娜都夸我,每年七月十三都是我扮观音。” 两人一同回了太守府,院子的门被推开,马车上带来的行李全叫那伙羌戚人贪了去,江吟在这间收拾出来的屋子里来回走动,没一会额头上便都是薄汗。 “我受不了了,这简直是折磨。”江吟扇了扇扇子终于获得了几分清凉,“行李全都丢了,就连四妹妹带给大哥的点心都没了。” “还没入夏你就这般烦躁。”罗霜摆弄着书案上的几支毛笔道,“在哪里都是一样,心静自然凉。” “你也说这种话。”江吟长呼一声闭上了眼睛,“不过我听说颍州那边靠海,二哥哥应该不用担心暑热。” 听到他提到海,罗霜神色微动,等着他的下文却不见声音,走进了才发现这家伙不知何时入了梦乡。 额前被汗浸湿的额发紧贴着皮肤,罗霜将他手中的扇子取下,看着他熟睡的面容不免出了神。 江吟醒来时灯已经点亮,他揉揉酸痛的肩膀睁开眼,屋内除了烛火跳动的声音再无其他,正想出门时,却正好撞上了珞雀。 “珞雀姐姐好久不见。” 珞雀应了一声也不说些别的,她只规规矩矩的说道,“江太守说,他晚上有话要问你。” “问话?”江吟一愣,“问什么话啊?” “回江公子,江太守说是要问你诗文。” 推开了木板,江吟迈进屋子先喊了句“大哥”。 江泽坐在木桌前似乎在批改着什么,见江吟进来头也没抬道,“既知道我要查你,你心里有底没有?” 江吟呵呵一笑,坐到了他身旁,“四妹妹给你带的点心可很好吃,只是可惜路上丢了,不过在家的时候,四妹妹老是和我说,她很想你。” “四书五经没读,《实务策》你定是连看都没看,兴许问你《诗经》你还能答上几句,只可惜这次我不提。”江泽放下笔正色道,“母亲寄厚望于你,你千不该万不该让她失望啊。” “我知道。”江吟底气不足的说着,但很快他便想起了正事,打断江泽的话语道,“前几日春日宴,娘和玉叔柳叔闹翻了。” “闹翻了?”江泽似乎并不吃惊,只是平静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玉叔想拉着娘谋反?反正是朝堂的事我不清楚了。” “既是这样,以后还是少和他们来往,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江吟说着站起身,“杨泮是怎么回事?她说是你救了她。” 江泽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不想谈论这事,但在江吟目光的催促下,他还是开口道,“琴姑姑战死,战局一片混乱,我率军勉强将羌戚击退,清扫战场时才发现躲在战车底下的杨泮。” “琴姑姑有没有和她说些什么?” “我问了她很多次,但她都说没有。” ※※※※※※※※※※※※※※※※※※※※ 琴姑姑日常提起,之后的故事真是离不开她? 顺带一提,杨泮和杨照歌是表姊妹,但她们两个性格却有些不同,杨泮属于那种外向型,而杨照歌则是自闭型。 杨泮在战场上活了下来,杨照歌逃出了火场,这两位姑娘都是不好惹的主 暗流涌动(六) 江吟越想越觉得头痛,他揉揉太阳穴问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忽然变了样,是谁下的命令火烧杨家?” “没有谁的命令,杨家只是牺牲品而已。”江泽看着墙上挂着的孤松图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你可知在放火之前,杨家便已没了活物,无论仆人小姐,无论妇孺鸡犬,斩杀后放一把火烧的干净。” 江吟忽然想起杨照歌,她是怎样逃过杀戮,保住性命的…… “公孙家在战场上倒戈致使琴姑姑战死,可战争结束他们也没受到什么惩罚,甚至还得了个加官进爵的机会。” “这件事,杨泮知道吗?” “她知道。”江泽睁开眼睛摆了摆手,“这里不安全,过几日你便启程离开这里。” 江吟轻声道了声晚安离去。 回到了自己屋子,却是发现灯还没灭,罗霜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似乎是睡着了,江吟背着手有了个坏心思。 悄悄来到他身边刚要拍他,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力道之大差点让江吟喊出声来。 罗霜的眸子睁开,眼底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罗霜罗霜,快松开我,闹半天你还没睡着,差点被你吓死。” 松开了江吟,罗霜倒是面色不改的坐直了身子,抬眸问道,“你去哪里了?” “去找大哥说话,你又去哪里了?我醒来时你可不在这里,老实说来,你去干什么了?” “见了个老朋友寒暄了几句。” 罗霜意味不明的看着江吟,江吟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坐到榻上松了发辫,少年本就清秀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中格外撩人。 罗霜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解下外袍脱了靴子,只着中衣将被子铺好,忙完这些的江吟一抬头便看见罗霜正盯着自己,漆黑的眸子捉摸不透,他揉了揉头发对罗霜道,“还不睡吗?” 罗霜这才起身脱了外袍,躺在了床榻之上。 熄了灯,江吟躺在枕头上闭上了眼,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罗霜说了一句话。 “河流都会流向大海。” 困意暂时被驱散,江吟侧身脸对着罗霜道,“你说这话干什么?” “没什么。” 黑暗中他看不清罗霜的脸,透过那哑哑的声音也辨别不出意思何在。 江吟把这话在脑子里滚了好几遍也不明白,他索性继续问道,“你想去看海吗?” “我不想。” 这句话说完便没了下文,江吟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于是他凑近了罗霜在他耳边道,“那你想顺着河流流向大海?” 温热的气息轻吐在耳廓,罗霜翻了个身,背对着江吟。 江吟讨了个没趣,他撇撇嘴闭上了眼睛不再追问。 夜色厚重,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挡,只透出一点点微弱皎洁的光。 次日天明,江吟是被外面传来的声音吵醒的,本以为忍忍就过去了,可响声越闹越大,忍无可忍的睁开眼,便正对上了罗霜那乌黑的眸子。 对方醒来似乎有一阵了,江吟扯扯嘴角,从他怀里起身找着外袍。 “真是该死,一大早就闹得鸡犬不宁。” 将发带随便绕了几圈,抓起外袍就向外走去。 怎么一觉醒来自己缩在罗霜怀里,江吟的这点小心思转瞬即逝,他披上外袍匆匆出了院子。 进了大厅便看见自家大哥冷着脸,而安子隰则跪在地上,这熟悉的一幕让江吟愣住了。 江泽撇了一眼他,他连忙扎紧了头发,“大哥,怎么了?” “去请杨姑娘来,以后没我的允许,再不许安公子进这个院子的门!”江泽甩手对书童说完便转身离开。 安子隰跪在原地,面色铁青。 江吟看着江泽远去的背影,心道,大哥这脾气是越来越像母亲了。 上前扶起安子隰,安子隰还要推脱,可一听杨姑娘要来,还是起了身。 “见笑了。” “没事没事,我大哥那脾气是随了我娘,要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可别放心上啊。” 江吟拍拍安子隰叫他安心,安子隰摇了摇头,直叹气。 “阿隰!” 杨泮的声音传来,江吟看着那丫头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过门槛的时候差点被绊倒。 安子隰转头看向她,准确无误的接住了她。 这丫头直愣愣的撞进安子隰的胸膛,江吟看到他站不稳后退了几步,杨泮伸手捧着他的脸瞧了一阵才开口。 “江太守打你了?” “没有。” “他不让你再进院子了?” “没错。” “你呀你呀,早晚会被自己害死!”杨泮推开了他,“昨天跪了好久今天还跪,你这条腿还要不要了!” 江吟轻笑一声,也对安子隰道,“安公子,你还是听了杨姑娘的话吧。” ※※※※※※※※※※※※※※※※※※※※ 从这里江吟小朋友的感情才开始抽芽。 罗霜更多的还是一种观望的心态。 但是关于“河流都会流向大海”这句话江吟是真不明白,罗霜想表达的是殊途同归,可惜江吟只发出了疑惑三连。 看海吗? 看河吗? 坐船吗? 心思难猜(一) 杨泮拉着安子隰向外走去,可刚出了门两人的脚步便停了下来,江吟疑惑的抬头,眼前的一幕让他脑子里只有嗡嗡声。 太守府的大门口挂了具尸体,双目凸出,嘴巴张着被割了舌头,胸口处有着一个大窟窿,血已经发黑,浓浓的恶臭阵阵传来。 杨泮瞪大眼睛,脑子里似乎回忆起了别的什么东西,腰慢慢弯了下去,干呕不止。 太守府今日是热闹了,江吟看看蹲在门槛外的安子隰觉得一个脑袋三个大。 公孙老爷子好端端死于非命,凶手直接把尸体挂在太守府简直就是在挑衅。 急急忙忙冲进屋子,却见江泽在擦拭着宝剑,一见他今天,江泽的目光便落到了他身上。 “出事了?” “公孙老爷子,在门口,死了。” 江吟磕磕绊绊的说出这句话,江泽愣了愣,将宝剑归入鞘中,“今晚去公孙家参加生辰宴。” “可是,门口那个……”江吟觉得自己舌头都捋不直,后背发凉。 “找人清理一下,你记得换身衣服。” 看着江泽冷漠的眼神,江吟不由得紧皱眉头,他刚要开口,江泽却抢先一步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去问安子隰吧,他会告诉你。” 恍恍惚惚出了门,他看到杨泮已经没什么大碍,便上前与安子隰借一步说话。 “江大人怎么说?”安子隰问道。 “清理一下……”江吟喃喃道,“公孙文今晚要办生辰宴。” “是为他妹妹办生辰宴。”安子隰纠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公孙文和自己父亲关系很差吗?” “他们父子俩好比仇人,现在公孙老爷子死了,公孙文高兴还来不及呢。”安子隰皱眉看着阶前已经干涸的血液继续道,“那家伙现在肯定在商量怎么吞下公孙老爷子的家产,这帮恶人简直没有道义。” “江吟,帮我去巷头的茶楼找廖先生一趟。”杨泮的话有些轻飘飘的,她脸色苍白,显得有些无力,“这很重要,你一定要去。” “找他做什么?”江吟疑惑的问。 “找我姐姐。”杨泮答。 “杨照歌?”江吟试探的出声,“我几日前见过他。” “真的?!你见过止音,谢天谢地,真是谢天谢地!”杨泮的脸上总算有了血色,她欣喜的看着安子隰,安子隰也跟着笑了起来。 “止音?”江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但仍不敢确定开口问道,“止音是什么?” “止音就是照歌的小字啊,也难怪你不知道。” 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江吟脑子里只有杨泮的话,杨泮见江吟呆在那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江吟摇摇头,镇静道,“我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止音止音,这竟是杨照歌的小字,江吟倒不是为这个名字而惊讶,他只是想起了柳亦安每当喝醉时都会念的那个名字。 “止音止音,我心悦你……” 马匹的嘶叫声瞬间让江吟回神,他抬眼看着对方,没说一句话。 “你是活腻歪了,连我的路都敢挡——”那位公子说着说着,似乎认出了江吟,后头责备的话咽了下去,一时间红了脸,“原来是江公子,我刚才没有认出,对不住,对不住。” “你这是要去哪里?”江吟认出他便是雪城守城的将军杜亦明,与大哥闲谈时聊到过他,此人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别人放肆,倒是个蛮横高傲的公子哥儿。 “羌戚人在南部跃跃欲试,我领命去镇压。”一听这话,江吟变了脸色,“严重吗?” “江公子不必担心,我们能应付。” 聊了几句便分别,江吟继续向前走着,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难以言说。 晚上出行前他还心虚不明,江泽走在他的前面,江吟跟着他小声道,“我为什么没看到杨泮?” “她生病了。”江泽头也不回道。 江吟看看身旁的罗霜,轻轻叹了口气,罗霜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却没有注意到,目光被前方吸引。 公孙文笑着欢迎来往宾客,江吟拉着罗霜落座,忽然觉得胳膊一沉,一位眉间点着红点的小姑娘抱着他的胳膊,那双眼睛如同出声的小鹿天真无邪的看着他嘴里喃喃道,“阿父……” 江吟有点发蒙,但他还是捏了捏小姑娘的小脸,将桌上的蜜饯递给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知知……”知知口齿不清道。 “你是公孙文的妹妹吗?”江吟笑着问。 “你原来在这里。”公孙文的声音传来,知知被抱了起来,公孙文看着江吟柔声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的。”江吟也笑了笑。 宴会开始,众人举杯祝贺这位刚满四岁的小孩,纯银打制的长命锁被戴在脖子上,小家伙笑的格外甜。 但就在这温馨时刻,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羌戚攻城了!” 公孙文和江泽脸色变了,前者更多的是诧异而后者则面色冷峻。 江泽起身毫不犹豫道,“不要乱,城门没破,守城将士们听我号令!” 江吟心慌意乱的看着罗霜,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公孙家的大门被破开,雄梧的羌戚人杀了进来,江吟立马拉着罗霜想逃出去。 可人们四散而逃根本不知道哪里是正确的逃生方向,惊呼声,哭泣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江吟瞧见知知一个人坐在高台上不知发生了什么,眼见她要从桌子上摔下,江吟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除了女人一个也别留!” 江吟退到角落终于看到了公孙文,他顾不得别的便向他喊道,“你妹妹在这里!” 公孙文看到江吟抱着安然无事的知知似乎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天旋地转,他看到了江吟惊恐的目光。 ※※※※※※※※※※※※※※※※※※※※ 其实公孙文和江吟是相同的年纪,知知管公孙文喊哥哥,管江吟喊阿父,就挺突然的,莫名其妙的占了个便宜 心思难猜(二) 杨照歌冷漠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公孙文,脸上的面纱被溅上新鲜血液,此时他像地狱爬上来的阎罗,让人不寒而栗。 江吟看着她像自己走来,冷声道,“把她给我。” 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江吟有些磕巴的说,“她,她今天刚满四岁……” “我知道。”杨照歌上前夺过孩子,江吟觉得眼前的一幕让他魂魄都要四散而飞,杨照歌轻笑一声,转身离去,还没反应过来,江泽便冲到他面前道,“快走!去找杨泮!” 推搡着向外走去,江吟混乱之中看到了罗霜,一位黑衣少年跟在他身边,挥剑斩杀,他听到那人喊了一声,“走!” 去哪里? 江吟瞪大眼睛几乎是嘶吼的喊出了那个名字,“罗霜!” 罗霜回头看到了他,四目相望,一切好像都归于静寂。 江吟几乎将大半重量都给了罗霜,他脚底发软,脑子嗡嗡直响,太守府的门已经被推到,院子内的砖石路上有几具早已咽气的尸体,罗霜上前查看,伤口皆在胸口。 这似乎是把簪刀。 罗霜将地上的一支玫瑰金簪拿了起来,簪子虽然小巧,但质地坚硬,细长簪身被打磨的锋利,这东西虽不必寻常刀剑致命,但若是使用得当绝对可以致人死地。 这样的器物不像是寻常女子的,罗霜看着这簪上雕刻的玫瑰若有所思,这玫瑰并不完整,仿佛是缺少一半,半朵玫瑰精致贵重,倒像是还有另一半与他相配,这东西倒像是一个被做成簪子的兵符又或者是什么信物。 “那是什么?” 江吟看到了玫瑰金簪,罗霜将簪子递给他,可接到手的那一刻突然觉着手里的金簪像是块烙铁,烫的他皮开肉绽。 这是琴姐姐的兵符! “把她还给我。”杨泮的衣裙被染红大半,她勉强站直身子看向江吟。 “你怎么会?”江吟的问题才刚脱口他就有了答案,琴姑姑临死之前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信,只有杨泮一人。 “别再那里傻站着,跟我走,马车已经备好。” 杨泮将发簪拿了回来,一行人坐上马车向前行去,江吟看着坐在身旁的杨泮问道,“我们去哪里?” “回长欢。” 这话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江吟看着杨泮似乎在找着谁的影子,“我刚才看到了杨照歌。” “我知道。”一模一样的语气让江吟十指发凉,但没等他适应杨泮又开口道,“刚刚在太守府,是她救下了我。” “你知道……杨家失火的事情。”江吟的疑问硬生生变成了陈述,他看着杨泮体会不到一丝温暖。 “我知道。”杨泮转头看着他,一双杏眼眨了眨,“公孙家完了之后,就是柳家。” 仿佛被扼住咽喉,江吟的表情几经变化,杨泮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有些无奈。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只是在做我的事情,这是他们欠下的债。” “我不知道……”江吟靠在身旁人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我只是有些害怕。”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没有一点长进。” 一路上舟车劳顿但总算是平安回到了长欢,江吟在走进家门的那一刻仿佛卸下了担子,第二天便发起了高热,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上,林先生给他开了药,喝了几天病情才有些好转。 罗霜坐在他身旁翻着书本,江吟被他的翻书声吵醒,半梦半醒道,“罗霜?” 试探的出声,没人应答,江吟皱眉有些郁闷,却忽然听到了一声答复。 “江吟。” 他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江吟,江吟睁开眼睛看到他手中的书问道,“你一直待在这里吗?怎么沾了一身书墨气。” “我只是找些有趣的书解解闷。”罗霜的声音已经慢慢好转,沙哑的感觉已经消失,江吟起身看清了书上的字不由得笑道,“这些书都是些旧账,你看这个只会无聊死,我藏了几本话本,等我找给你。” 将珍藏的话本翻出来,江吟笑眯眯的看着罗霜道,“这几本可是我的最爱。” “太阳已经落山了,待会再看吧。”罗霜推脱着要离开,江吟有些扫兴,拽了话本自己看了起来。 “您这位秀才快去吃饭吧,我这大病初愈的可怜鬼就一个人在这好好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书吧,” 这话明显是带着嘲讽,罗霜笑了笑,转身离去,屋子里只剩烛火与江吟作伴,心里窝了一团火,气愤的将话本甩到桌上,末了又心疼的拿起来,继续翻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小虫的叫声响起,江吟将话本合上,伸了个懒腰要去寻些吃食,没成想刚一起身,便觉身后有脚步声,猛地回头,白刃便向他刺来。 ※※※※※※※※※※※※※※※※※※※※ 江吟这小孩属于那种被保护的太好那种人,没吃过苦,没见过生离死别,锦衣玉食养起来所以才带着几分有些幼稚的孩子气。 但其实这里是个分界点,如果罗霜选择离开,那么故事就是另外一个走向了。 心思难猜(三) 向后一退被桌案绊倒摔了一跤,那蒙面人一刀落空又向下劈来,江吟将书案上的笔架向他丢去,匆忙起身高呼,“来人!” 匆忙逃到门口,却又见一人向他扑来。 江吟急躁万分,偏生这会他找不到自己的佩剑,罗霜又不在此地,想到这又忙按下心思,心道幸好这家伙不在此地,他腿脚不便,在这恐怕要吃亏。 冲到院外才发现还有两三人再次恭候,这刺杀做的倒是决绝。 江吟硬着头皮退到院内那一棵石榴树下,脑门出了一层薄汗,他手无寸铁,怎么面对这几人。 思索之时众人已经向他冲来,江吟侧身躲过,肘击那人腹部,长刀脱手,江吟看准时机反手握住干净利落的解决了那人,转身又向其余人袭去。 耳边听到几声羌戚语,抬眼看向了院门,和四人缠斗太吃力,分神之时刀向他面门看来,江吟瞪大眼睛,却见那人失了筋骨一般忽的栽倒在地,后背有一支箭。 抬眼望去,罗霜站在房檐隐于夜色,一双黑眸浸满杀意,月被藏于乌云之后,江吟心脏砰砰乱跳,其余几人也是死于罗霜之手。 动乱一下子平息,江吟长刀脱手,呆呆的看着罗霜,动动嘴唇,“没事。” 见他收了箭弩冷冷的跳下房檐,面无表情的向他走来,江吟的心脏越跳越快,他出声道,“你的伤……” “我的伤已经好了。”罗霜看了看江吟,确认他没有受伤后脸色的神情才放松下来,“这些刺客应该是冲着杨泮而来,他们刚才交谈中提到了她。” “你懂羌戚语?”江吟擦擦额头上的薄汗,长呼一口气,心脏还跳的厉害,他刚刚真的是被吓坏了。 他站在房檐时,仿佛要解决一切麻烦的人……包括自己。 “一点点。”罗霜回答。 处理好了院子江吟却怎么也不回去了,他半真半假和林先生哭诉,等到林先生心烦终于同意他暂住竹园时,已经是深夜了,月亮探出头,皎皎月光洒在台阶上,江吟此时倒是毫无睡意,自己坐在台阶上抱着一壶清酒若有所思,罗霜似乎是睡着了,江吟出来时轻手轻脚不想吵醒他。 这家伙睡觉眉头从来都是紧皱,攥紧双拳丝毫没有放松的神情,呼吸声细微不可见,即便是知道他睡着,也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 罗霜是匹狼,江吟悲伤的低着头,他不知道让罗霜留在身边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他本不想参与朝堂的纷乱,可这纷乱却偏要卷他入局,罗霜的身手在自己之上,甚至是母亲之上,江家会变成下一个杨家吗? 月光轻洒,江吟饮下清酒,喉咙仿佛被谁摁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苦涩的情感逐渐泛滥,他闭上眼睛不再思考,“月子弯弯照九州……” 本不期待旁人的答复,可罗霜的声音让他抬起头,他看到那少年向他走来,月光沐浴在他身上,倒像是仙人飘忽下凡,刚才的阴翳全然消失不见了。 “月亮出来了。”江吟见他傻乎乎的冒出这一句忍不住笑出声来,冲他招招手,让他坐在了自己身旁,偏头看着罗霜,眉眼弯弯。 罗霜生的标志,皮肤细腻,在月光照射下,倒有了几分佛像的慈悲之意,他惯爱用似笑非笑的表情,便更少了些烟火气,江吟忍不住失了神,喃喃道,“神明在看我。” “你在说什么?”罗霜似乎是没听清,疑惑的看着他,江吟回神傻笑一声说了句没什么。 将清酒递给他,又抬头看着已经不再圆的月亮,“夏天快来了,芙蓉园的荷花结了花苞。” “听闻每朵花都有一位花神,花朵盛开之日便是此花生辰。”江吟听了,点点头又抬眼看着他,“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万物有灵罢了。” 罗霜提起万物有灵,倒让江吟想起了什么,他摸了摸下巴道,“我知道一个瑞鹤仙的故事。” “瑞鹤仙?”罗霜等着下文,江吟心情大好,继续讲述。 “赤燕北方有山,山上有道观,观中有仙鹤,为仙人所化。”见罗霜仍感兴趣,江吟继续道,“有日仙人要离去,可百姓不愿失了仙人庇护,于是剪短了仙鹤的翅膀,仙鹤失了自由,郁郁而终。” “然后呢?”罗霜问。 “百姓失了仙人庇护,瘟疫战乱便席卷中原。”江吟回道。 “如此,是个悲伤的故事。”罗霜若有所思道。 见他脸色凝重,江吟忙拍拍他的肩膀道,“故事本来就是假的,编出来骗小孩子罢了,再说赤燕北边是海,海里可没仙鹤。” 罗霜唔了一声,想起什么似得又道,“我倒也有个故事。” 江吟听了,诚心问道,“什么故事?让我猜猜,是富家小姐爱上了赶考书生,还是世家公子得了仙女偏爱?” “都不是,其实和你刚刚讲的故事差不多,不过我听过不一样的结局。”罗霜眨眨眼,脸上是少有的笑意,“仙鹤被剪去翅膀后,啼血哀鸣,有位隐客看不下去,在月圆之夜将仙鹤带离了道观,后来翅膀重新长出,仙鹤得以自由。” “我喜欢这个结局。”江吟笑道,“灵鹤本不存东海,只是庸人妄议之。” 两人聊了一会,困意渐渐袭来,江吟向后一仰,脑袋磕到了地面,他也顾不上疼痛,只闭上眼嘟囔道,“罗霜,我的头好痛。” 罗霜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也躺到了他身边,“睡着就不会痛了。” 江吟喃喃几句便没了声音,罗霜侧过身看他熟睡的面容,这是位世家贵公子,罗霜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伸出手想去触碰,但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江吟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痛,他好不容易坐起身便觉得头重脚轻,难受极了。 昨晚吹了冷风,有些着凉,江吟觉得身子发冷,起身要去屋里,罗霜伸手将他拉起来,他看着罗霜问道,“昨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感觉有些难受。” “兴许旧病又犯了。” 罗霜的话让江吟愣了愣,两人进了屋子,江吟便披上了外袍。 ※※※※※※※※※※※※※※※※※※※※ 罗霜的母亲是羌戚的美人,父亲又是百里挑一的俊生,两人本来甜甜蜜蜜,可生下罗霜没多久便都病故,于是罗霜便成了孤儿。 心思难猜(四) “杨泮去哪儿了?”江吟倒了杯茶,望向窗外,罗霜将桌案上的账本收起,淡淡道,“在你身后。” 猛的回头,杨泮果然坐在长椅上,她低头抿了一口茶,又皱眉抬起头,“茶都凉了。” “你这几天都去哪了?”从雪城回到长欢后杨泮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如今又出现在这里,简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躲追杀,我听说了昨晚的事,他们是冲我来的,你这几天最好带上你的佩剑,横竖也有人猜测你和我有瓜葛。” “你不会去找柳亦安了吧?”江吟等着杨泮的回答,对方不置可否。 “三哥,三哥哥!” 江瑶带着哭腔的声音由远及近,江吟才刚抬起头,这小丫头便扑到他怀里哽咽道,“玉哥哥出事了,他,他出事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江吟擦擦她的眼泪心痛的看着她,“别哭别哭,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有官兵把玉哥哥他们家围住了,我刚才看到玉哥哥被押走了。” “这怎么可能,你先别哭了,我去找一趟柳亦安。”江吟说着起身,江瑶忙拉着他的衣袖道,“柳亦安刚刚去你府上找你了。” “江吟,你快出来!” 柳亦安在窗外高声呼唤,江吟看了一眼杨泮,杨泮见他投来目光嗤笑一声,没说什么。 到了外面才发现柳亦安神色慌张的拿着一封信,江吟上前他便把信递给了他。 “今早我在墙上发现了这封信,有人威胁我。” “这你不必担心,但你听说了没有,玉无错被官兵押走了。”江吟现在大概知道杨泮去干了什么,但他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东西,玉无错好端端为何会被带走? “有人告密,玉家谋反,小皇帝下令玉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要盘问一遍,连玉大人都要暂时革职查办。” 江吟问,“他不会出事吧?” 柳亦安摇摇头,“只是被关,过几天可能就出来了。”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江吟后知后觉的看着他,如果单单是因为一封信未免太小题大做,柳亦安闻言支支吾吾,“父亲今日登府拜见,他想和江夫人聊聊大事……” “聊大事?算了,既然有人给你写了这信,你还是小心点吧。” “可我从未与人结仇,这信来的实在太蹊跷。” “有人与你结怨难道有直愣愣告诉你的?我去找林先生,你先回去吧。”柳亦安要拦他却没拦住,在原地走了几步,又是叹息又是跺脚。 江吟找到林先生时他正在配药,见江吟进来便出声道,“帮我把新采药草晒干。” “林先生,玉家出事了。”江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 “是柳大人告的密,他今日来江家就是来商量婚事。”林先生将手中的托盘放下,江吟却愣住了,他看着林先生波澜不惊的样子问道,“婚事?谁的婚事?” “还能是谁的?难不成是你的?” 江吟皱着眉试探出声道,“江瑶?” 得到林先生默认后他的心情从疑惑慢慢变成了愤怒,“四妹妹才多大,他们柳家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两家联姻视为同盟,莲儿会同意的。” “我不同意!” 江吟气的来回踱步,越想越气恼,末了他又抬起头看向林先生,“大哥还未娶妻,四妹妹不会就这样草草出嫁的。” “你大哥和秦家的小桃姑娘早定下了婚约,你妹妹就算不出嫁,婚约估计也要订给柳家。” 林先生的语气平淡,江吟听了却满肚子火,他大步正要离开时林先生却叫住了他。 “你的佩剑呢?” 江吟回头错愕的看着林先生,“叫您收了去。” “带上它。”林先生头也不抬的指向墙壁上挂着的宝剑道,“这几日别做太出格的事。” “林先生……” “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要找柳亦安的麻烦,最好别见血。” 江吟带着剑大步离开竹园却忽然失了方向,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林瀚书院面前。 他走了进去便见鹿黎正在铺纸研磨,上前走到他身边,江吟问,“柳大人订的画取了没有?” “今天早上刚取的,你问这个干什么?”鹿黎抬眼见江吟那副阴郁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还有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真是稀奇。” 江吟闷声道,“我一会要去找柳亦安。” “我看你是去找他讨债去吧。”鹿黎将笔填饱了墨轻声道,“听我一句劝,你们现在别撕破脸。” “你又知道了什么?”江吟挑眉看着他,鹿黎笑而不语,江吟再三追问他才开口道,“长欢人人都知道了,柳家要娶江家最小的女儿。” “是谁传的?”江吟咬牙道。 “柳大人今日可是带着聘礼去的江家,谁不知道啊。” 江吟再不能在这待着,他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柳大人和母亲还在商谈,江吟回了江府看到了在屋外等待的柳亦安。 柳亦安见他过来忙招招手,江吟却一言不发的拉着他出了江府。 “你有什么和我说的话吗?”江吟冷声道。 柳亦安无奈的摇摇头道,“今日父亲登府,是因为瑶妹妹。” “她喜欢的是玉无错,需要你横插一脚?!”江吟一拳将他撂倒,气愤看着他道,“他是我妹妹,我绝对不同意这门婚事!” “我也不同意,可是大人们同意。”柳亦安捂着嘴巴含糊不清的说道,“父亲认为咱们两家联合是最好的对策。” “什么狗屁对策!”江吟拽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给我站起来,咱们好好打一架。” “我知道你生气,但这由不得你我,就算不是瑶妹妹,也会落到你头上。” “你就没什么别的屁话吗?柳亦安你是不是男人!”江吟松开他的衣领,又给了他一拳,柳亦安摔在地上,他脸色一变,低下头吐出了一颗牙齿。 “你让我怎么做?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要怪就怪玉家!怪朝廷!”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江吟抬眼看向四周,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将他拉起,柳亦安接着他的力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 两人静默着一前一后回了江府,柳锦柳大人与江夫人正好出来,见江吟与柳亦安一言不发的坐在外面,柳锦不由得笑道,“我倒是很久没仔细看看江吟,都长这么高了。” 江吟起身行礼,江夫人叫他离开,临行前江吟狠狠瞪了一眼柳亦安。 心思难猜(五) 一言不发的回到了竹园,杨泮见他面色沉沉便开口道,“你和柳亦安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江吟咬咬下唇,一把将江瑶抱了起来,“你玉哥哥没事,很快就会出来的。” “三哥,你是不是和谁吵架了?” 小姑娘捏住了江吟的鼻子,江吟垂眸,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一般抖了抖,他抬眼看着妹妹,眸中的落寞掩饰不住。 江瑶搂住他的脖子柔声道,“快告诉我是谁,我给你教训他。” “我不会被欺负的,傻妹妹。”江吟叹了口气,却是发现罗霜一直在看他,两人目光相撞,都默契的移到了别处。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江吟看向杨泮,后者眯起眼睛道,“报仇啊。” “你的名单里,一定有柳家。”江吟的语气有些怪异,说不清是疑问还是肯定,杨泮听了皱了皱眉,但很快又微笑道,“你担心柳亦安?别把我想的那么坏,咱们都是儿时玩伴,我不会为难他。” “你……”江吟的话没说完,他将江瑶放到了长椅上,坐到杨泮身旁道,“我觉得你变了。” 杨泮哼了哼,意味不明道,“彼此彼此。” “我的意思是,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是啊,伤口不在你身上,你当然有理由反驳我。” 江瑶拉了拉江吟衣袖,江吟低头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两人静默着,但最后还是江吟先开了口。 “羌戚人为什么要杀你?” 杨泮嗤笑一声说,“不是羌戚人要杀我,是有人见不得我活着。” 见不得她活着?江吟在心里想,也许是那些怕杨家大势再起的墙头草,也可能是曾经加害杨家的那帮小人。 他想到这不由得打量起杨泮来,她一身素衣,头发高束,是扮成男子的样子,可她那双杏眼一下子就暴露了她真实的性别,腰间别着一把短刀,之前那把玫瑰金簪也不知去了哪里。 杨泮见他打量自己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凑近江吟,罗霜见次变故悄无声息的将手中的匕首攥紧,杨泮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笑了出来,贴着江吟的耳朵小声道,“你身边倒是有个好人。” 江吟听了忙站起身,杨泮见他这反应更开心了,她拍拍手,惹得江吟眉头紧蹙 。 “我叨扰几日,咏麟哥哥你不会赶我吧。” 江吟揉揉耳朵说,“你确定不会给我招来杀身之祸?” 杨泮摇摇头道,“你放心,这几日不会的。” 她的目光落到罗霜身上,后者则面色如常的翻着话本。 过了几日玉无错果然被放了出来,玉家门口守卫的士兵也撤了回去,江瑶虽然知道了她玉哥哥没事,可是却没去探望。 她和母亲因为柳家的事情大吵一架,江吟有心哄她却被赶了出来。 为此他也去找了母亲,可母亲对此事含糊不清,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婚约订没订江吟不知道,但他知道玉无错要是得知消息,估计会难受死。 这几日江吟呆在竹园里也不愿外出,天渐渐热了起来,蝉声也越发刺耳,罗霜的性子他虽然摸不透,但还是锲而不舍的找他聊天。 虽然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罗霜只应声。 书案上放着写了一半的信件,江吟的道歉信写了一半便再没心思,满脑子都是江瑶哭唧唧的声音。 “我才不要嫁柳亦安!我就是嫁给匹夫草草一生也不嫁胆小鬼!” 这事倒把他弄得为难,他虽然后悔打了柳亦安,但如果再来一次,江吟估摸,自己还是会狠狠揍他。 “门前放了一张拜帖。”罗霜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拿着那张拜帖,江吟听了忙起身,接过拜帖看了一阵却摸不着头脑。 “……聚于芙蓉园?这是谁送的,连名字都没写。”江吟来回看了看,把拜帖扔到桌子上,但想了想他又把拜帖拿了起来,“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去看看。” 和罗霜一同出了竹园,却正好碰见了江瑶,江瑶皱着眉手里拿着的拜帖与江吟手中的一模一样,江吟见状上前柔声道,“四妹妹去哪里啊?” “明知故问,我看到你手里的拜帖了!”江瑶哼了哼,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是谁发的帖子,连名字都没写。” “正是了,也许去了芙蓉园就知道了。” 江吟说着向前走,江瑶和罗霜跟在他身后,到了芙蓉园门口却瞧见一个熟悉面孔,见着他江吟愣了愣,对方也瞧见了他,两人心照不宣的看看对方,又都移开的目光。 江瑶见柳亦安在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拉着罗霜小跑着进了芙蓉园,江吟和他站在门口,有些尴尬的看着对方。 “那个……你牙还疼吗?”江吟轻咳一声,总算开了口。 柳亦安闻言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你要是心疼我就别揍我啊。” “我也是气昏了头,对不住,柳二公子。” 江吟撇撇嘴终于道了歉,柳亦安挑眉笑了笑,两人又重归于好,江吟又问了一遍他的牙,他咧嘴一笑,露出了牙齿道,“镶了一颗金牙。” “你倒是看得开。”江吟和他一同进了芙蓉园,罗霜和江瑶坐在湖边,江吟见状用胳膊肘推了推柳亦安,“那边还有位小祖宗呢。” 柳亦安轻叹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江瑶一见他来忙别过头去,柳亦安便走到她面前亲自给她作揖道,“瑶妹妹饶了我吧,此事都是父亲的主意,也由不得我。” “你说由不得就由不得?借口都是借口!”江瑶起身打他,柳亦安也不敢躲,等小姑娘累了他才又道,“不生气了吧。” “哼,本姑娘打赌饶你一回,但是你要和玉哥哥说清楚。”江瑶叉腰冷声道,柳亦安忙答应。 这场闹剧总算结束,几人终于又和好如初,湖中莲花已结了花苞,有几朵早开的莲花,江吟见状拉着江瑶的手道,“瞧,那有一朵并蒂莲。” 江瑶也望去,果真见到了,她还没说话,便又有人进了芙蓉园。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心思难猜(六) 玉无错几日不见倒是消瘦许多,江瑶见他又是高兴又是害怕,江吟见此不由得开口道,“无错,你也收到了拜帖?” “没错,到底是谁发的帖子?”玉无错上前,他疑惑的目光落到了江瑶身上,江瑶笑了笑,有些不自然道,“玉哥哥。” “你看她做什么?”江吟看了一眼柳亦安道,“你也听说那事了?” “我倒是想听亦安解释一下。”玉无错笑眯眯道。 “都是误会,是父亲的主意。”柳亦安扶额似乎有些无语,“你们怎么都认为是我,我是知道你喜欢瑶妹妹的。” “把话说开就好了,无错你也别生气,我已经替你揍过他了。”江吟笑了一声,转而凑到了一直无言的罗霜身旁,柳亦安和玉无错相视一眼,江瑶忙开口道,“玉哥哥你别生气,三哥教训过他了,你要是不解气,我拉着他你也打他一顿。” “你们不要太过分啊。”柳亦安气闷的看着江瑶,后者给他做了个鬼脸。 “今日这芙蓉园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这拜帖倒像是恶作剧。”江吟瞧见湖中似乎有鱼儿,凑近看时却是发现有一只蝴蝶落到了莲花上。 蓝色的翅膀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江吟刚要回头说话,却见罗霜脸色一变,下一刻他便觉得天旋地转,混乱中摔进了水里。 呛了几口水,他挣扎的扬起头,在睁开眼时愣住了,十几只蓝色的蝴蝶飞出,围绕着岸上的人,江瑶新奇的抓住了一只,可还没来得及炫耀便向后一仰昏了过去。 鼻腔里满是辛辣感觉,江吟刚要高声喊,便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后背贴上另一人的胸膛,耳边的水声全变成了心跳声。 “别出声,这些蝴蝶怕水,它们过不来。” 清脆的银铃碰撞,江吟瞧见黑衣少年背手而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那些蝴蝶听到声音便都散去,他迈着步子来到了湖边,罗霜不动声色的带着江吟潜入水底。 “怎么少了一个?”黑衣少年查看一番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偏过头看向跟过来的女子,无所谓道,“也没差,反正还有个小的。” 拍拍手有人将昏倒的几人带走,那少年走到女子身边,女子转身不想理他,他却毫不在意高喊道,“照歌小公子,你要去哪里啊?” 杨照歌要离开的脚步停下,少年走到他面前继续道,“怎么,你们可都是旧相识啊,今日久别重逢,你难道不高兴吗?” 见杨照歌不语,他又喋喋不休道,“你情郎可是要娶江家的那个小姐,我把他们都抓过来,是不是很感动。” “白绍!” 名为白绍的少年应声,脸上满是笑容,杨照歌皱眉看着他,他却毫不在意自顾自说,“我知道你很开心,虽然不能杀了他们,但可以好好折磨一下,你情郎不是要娶那小姑娘嘛,我把她丢到狼圈里玩会可好?” “你这个疯子,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没资格插嘴。” 杨照歌的话似乎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瞪大眼睛,发丝上别着的银铃也随他移动而发出阵阵响声。 “是啊,我不配,你是天上仙,我高攀了你,不过你最好也记住,是我把你带出阎王殿!你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我说过我不会走,可你为何执意要杀泮儿?” 杨照歌眉头紧蹙,似乎对白绍这疯癫样子有些厌烦,白绍见他皱眉,脸上愤怒的表情忽然淡去,他又恢复了常态,笑眯眯道,“因为我不信你啊,照歌。”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江吟呛了口水,咳嗽着出了水面,罗霜拖着他来到了岸边,他趴在岸边的台阶呕出了水。 “他们、他们把江瑶带到哪去了?” 江吟抬眼看着罗霜,水珠顺着鼻尖滴落水中荡出一小片涟漪,罗霜拧干衣服道,“不知……” “我去找林先生。”江吟说着爬上了岸,站起身要离开,罗霜却按住了他,“他们人也许还在附近,你不要打草惊蛇。” 江吟一时也摸不准,索性坐在了石凳上,额发已被浸湿,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他却不在意,想到什么又站起身,但看了看罗霜又坐了下来。 一来一回他心烦的要死,最后还是拉起罗霜道,“我等不了,那伙人不是善茬,江瑶可能会受伤。” 两人出了芙蓉园,一路回了江家,才刚进了门,阿春便急忙忙跑了过来,来回看了好一阵确定江吟没事才开口道,“可真是吓死!刚刚来了可凶神恶煞的人说把你和小小姐绑了去,若是不交赎金就撕票。” “我没事,是江瑶被绑了,母亲呢?母亲在哪里?”江吟说着往前走,阿春哎呀一声,又急又怕道,“江夫人一早回了兵营,这会子回不来啊!” 江吟也皱了皱眉,快步来了竹园,找了一圈也不见林先生,他急得在屋里转圈,末了想起什么忙问阿春,“那绑匪说要多少赎金,在哪交易?” “他、他们没说啊!”阿春也为难,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三公子你别急,我再去门口看看。” “看什么啊看,都这个时候了!”江吟揉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一人,四下一望问,“瞧见杨泮了没?” “找我做什么?”杨泮的声音传来,江吟见她走进来忙道,“江瑶被人绑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你急什么,瞧你这样子,你刚掉河里了吗?” 江吟闻言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还在淌水,他拧了拧衣袖道,“我怎么可能不急,如果江瑶出什么事,我……” “我刚在外面碰上了玉无错,你问问他或许有线索。” 话音刚落江吟便看到了玉无错,顾不得礼仪他直愣愣开口道,“江瑶呢?” “我也不知,我醒来时他们便把我扔在了半路,不过我瞧见他们往西去了,江吟,你快找林先生去!” “林先生不在竹园,阿春,你快叫些人来,我和无错先走。”江吟说着拉着玉无错离开了屋子。 杨泮瞧见罗霜站在原地,淡淡问道,“你们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罗霜抬眼看她,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骄阳烈火(一) 太阳还没落山,长欢城西正是热闹的时候。 江吟来回踱步,玉无错也摇头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卖货郎的吆喝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你盒子里卖的是什么?”江吟指着那雕着复杂纹样的盒子问。 “哟,这位小公子,我买的可是羌戚那边的蓝灵蝶啊,这东西戴在身边可有好运气。” 江吟与玉无错相视一眼,都看向卖货郎。 “你这蝴蝶是从哪得来的?” “你这倒是难为我了,你们若是不买就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卖货郎眼见要走,玉无错从怀中掏出十文钱道,“我买你的蝴蝶,你告诉我你是从哪得来的。” 卖货郎见到铜钱笑了,他将木盒递给玉无错道,“这些个蝴蝶都聚在那边的琴坊,你们若想要可要拿张大网来捕。” 江吟听了大步离开,玉无错看了看木盒,也跟了上去。 琴坊门前客人并不多,江吟悄悄绕到后院,果然瞧见有十几只蓝灵蝶落在榆树上,他刚要翻墙,玉无错忙拦住了他,“里面有人。” 透过上锁的木门的间隙,江吟固然看到柳亦安被绑在树下,但怎么也找不见江瑶,疑惑之时却见那位黑衣少年走了出来。 他手里带着鞭子,脸上看不出什么别的感情,走到柳亦安面前吹了声口哨,树上的蝶儿立马散去。 一鞭狠狠抽在柳亦安身上,柳亦安痛的睁开眼,见到那人拿着鞭子又抽来,大声道,“你们凭什么绑我?!” “凭什么?” 白绍笑了笑,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柳亦安疼的落了眼泪,江吟在外面看着也觉着疼。 “你这胆小鬼,凭什么?”白绍几鞭子抽完似乎不解气,他看了看周围,不由得挑眉道,“你知道江家的小姑娘在哪儿吗?” 柳亦安不敢吭声,白绍笑着答道,“我把她丢到狼圈了。” 闻言江吟一惊,玉无错却摇摇头,说,“这周围没有狼,他在骗人。” “你心痛吗?这才刚开始,虽说一会还要放了你,但我不介意给你留个纪念。” 说着他扔了鞭子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中拿着一块烙铁,柳亦安瞳孔一缩忙高声呼救,白绍便将布条塞到他嘴中,亲切道,“别害怕啊,这是你亏欠的。” “柳亦安怕不是惹上什么孽缘。”江吟骂了几句回头看向玉无错道,“现在怎么办?” “放把火吧。”玉无错提议道。 江吟皱眉还没答话,玉无错便已离去,院内那块烙铁已被烧的通红,江吟跺跺脚,索性将旁边居民晒得地瓜干丢进了院子。 “谁?” 白绍起身查看却没见着人影,但等他回过头去,却发现屋子里有烟冒出。 火苗窜起,白绍愣了愣,但随即他又笑出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柳亦安道,“这倒是好,一报还一报。” 他转身离开,柳亦安挣扎着想脱身可怎么也挣脱不开,浓烟滚滚,高温灼烧着他周围的物件,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绳子却松了。 回头望去,原来是江吟救了他,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江吟便拉着他冲了出去,玉无错也赶了过来,三人相聚,异口同声道,“江瑶呢?” 江吟没了对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杨照歌拉着江瑶的走了过来。 柳亦安一见了她便呆在了那里,江瑶见到哥哥忙松开了杨照歌的手跑去,江吟抱起妹妹关切道,“受伤没有?” “没有没有,照歌姐姐救了我。” 江吟望向杨照歌,那姑娘还戴着面纱,柳亦安呆呆的站在原地,江吟还没开口感谢她便转身离去。 “止音!” 急促的声音传来,柳亦安终于回了神向前跑去,可杨照歌没回头,就这么消失在巷角。 “她竟真的逃了出来。”玉无错看着柳亦安落寞的背影轻叹道,“以后怕不是又要搅动风云。” “什么风云不风云,我才不在意,三哥我们回家吧。”江瑶拉拉江吟,江吟看了一眼柳亦安,也叹了口气对玉无错道,“我有预感,你我都逃不掉的。” 带着江瑶回到了竹园,却是听到了笛声。 江吟走进才发现,杨泮此刻正执玉笛吹奏,罗霜坐在旁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面前的棋盘散乱,见江吟回来便抬起头,瞧见两人没事似乎松了口气。 笛声如穿云的鸟雀,但高亢的鸣叫之后渐渐转为了舒缓的声音,江吟还没来得及感受乐曲,她便戛然而止。 江吟疑惑的看着她,杨泮耸耸肩道,“后面的我不会了。”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我倒是从没有听过。” “这是……阿隰作的曲子,他可能也忘了,我也没学明白。” 杨泮垂眸,将玉笛又贴近嘴唇,柔美的曲调渐渐传来,江吟听了一阵才发现是《凤求凰》,他坐到罗霜面前托腮看着他,罗霜见他过来,目光也落到了他身上。 “你们刚才在下棋嘛,谁赢了?” “我赢了。”罗霜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入盒内,江瑶瞧了倒是有兴致,喊道,“我和你来一盘。” “你的心倒是挺大。”江吟哼哼,引得江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知道我三哥会来救我,我不担心。” 江吟捏了捏江瑶的小脸,随即道,“娘回军营了。” “我知道啊,娘走之前告诉我,有什么风吹草动写信告诉她。”江瑶说着把江吟赶走道,“你快去给我研墨,我要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娘。” “我又不是书童,你倒来使唤我。”嘴上虽这么说,但江吟还是老老实实去研了墨,江瑶手执黑子落下第一步,她抬头看向罗霜,微笑道,“落子不悔啊,罗霜。” 可还没等罗霜落子,雨点便落了下来,两人把棋盘挪到了屋子里。 江吟瞧江瑶下棋那认真劲忍不住咂舌暗道,小丫头真是长大了,从前她可最讨厌这些东西。 杨泮坐在江瑶身旁不时点评两句,江瑶听了立马撇嘴将她赶走,杨泮也有些无奈,索性跟江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这位罗公子是你救回来的?” “对,他当时受了重伤,我把他背回来的。” “哎呀,那他有没有说自己从何而来,为何重伤啊?” “他说他不知道。” 杨泮不说话了,江吟也就不再开口,两人一个研墨一个打量着玉笛,最后还是杨泮开口打破沉默道,“你和他倒是相处的很好。” “罗霜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和他相处的好。” 杨泮探身示意江吟将耳朵凑过来,江吟皱眉但还是照做,杨泮的话还没出口自己倒先笑出声,等她好不容易平静好心情,她才不紧不慢道,“他那么闷,你怎么老缠着他啊?” 江吟没听懂什么意思,杨泮又道,“我且问你,若是换了别人,你还缠着他吗?” “你问的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我听不懂。”江吟哼了哼权当杨泮找他笑话,杨泮自讨了个没趣,不由得撇撇嘴骂道,“你真是个榆木脑袋。” ※※※※※※※※※※※※※※※※※※※※ 柳亦安今天又哭啦 杨泮今天又内涵罗霜啦 江吟今天又宠妹妹啦 骄阳烈火(二) 一连好几天都在下雨,江瑶哼哼唧唧的说在家呆着无聊吵着要出去玩,江吟被她烦的也不爽。 好几日就这么呆在家里,赶上今天雨终于停了,太阳出来,江瑶正想去玩,还没等她出去,便有邀请送了过来。 玉无错请他们来胡肆喝酒,江瑶把这话告诉江吟的时候他眼皮一跳,还没等他说什么,江瑶就已经吵着要去了。 “玉无错做东,我就觉得没好事。” 江吟本来不想去,可江瑶叉腰一副你不去我就烦死你的架势,江吟最终还是妥协了。 江瑶大步向前跑着,江吟和罗霜在后面慢慢走,江吟本想叫上杨泮,可这家伙不知去了哪里,林先生这几日也不在竹园,也不知他到底去干什么。 酒肆还是如往日一般热闹,江吟想远处望去,见江瑶小跑着上了二楼,摇摇头对罗霜道,“这丫头也不知道急什么。” “闷坏了吧。”罗霜抬眼看着江吟,“为何你一定要带我来?” “壮壮胆子。”江吟说完笑出声来,又道,“好了,我是看你总是一个待在竹园,怕你闷,出来和我们喝喝酒不好嘛。” “我一个人习惯了。”罗霜垂眸喃喃道。 江吟拍拍他的肩膀道,“和我待在一起你不高兴吗?罗霜,没人喜欢一个人呆着,你要是嫌别人烦,一会我单独陪你喝酒好不好?” 罗霜唔了一声,江吟便带着他上了二楼,还没推开门,门便被人从里打开。 阿瑞娜额头上戴着玉珠,头发上也别了许多精巧的配饰,她那头如云般金色的长发被盘起倒添了几分温柔,见到江吟,便笑着说,“我刚才还说到你。” “江兄来的有点晚啊,瑶妹妹可快你好多步呢。” 柳亦安对他招招手,江吟撇撇嘴落了座,玉无错便将酒给他满上,罗霜坐在他身旁,江吟便将酒十分自然的推到了罗霜面前。 “今天我做东,你们可不要客气。” 玉无错饮了酒,江吟见状便问,“什么大日子才让你肯掷千金请我们喝酒啊?” “是亦安说难受想出来喝酒,我便把你们都叫出来好开导开导他。” 江吟闻言看着正和阿瑞娜划拳的柳亦安,实在是看不出这家伙哪里难受,转头看看玉无错,对方耸耸肩道,“老规矩,先把他灌醉再说。” “那咱们开个局好不好。”江吟拍拍手,将桌面上的骰子拿了过来,“猜点数如何?” “这主意好,我想玩!” 江瑶兴致勃勃的举手,可江吟却让她和阿瑞娜聊天去,江瑶气呼呼的抗议,江吟不理她。 她哼了哼偏不信邪,抢过骰子道,“我赌六点,你们呢?” 玉无错说,“四点。” 柳亦安说,“三点。” 目光落到了江吟和罗霜身上,江吟索性随便喊了声“一点”,罗霜也跟着他道,“五点。” “阿瑞娜你来摇骰子吧。” 阿瑞娜上前,碧色的眸子环视众人,两个骰子在桌面上滚了滚,最终齐齐停下,阿瑞娜揭晓了答案。 “四点。” “我倒是倒霉。”玉无错摇摇头饮下一杯酒,江瑶忙给他又倒上一杯,待他喝完后,游戏继续。 众人都盯着阿瑞娜的动作,两个骰子变换着点数,最终停下时,柳亦安无奈的叹了口气。 “三点和六点。” 柳亦安饮下一杯,江瑶刚要给自己倒酒江吟却让她换茶,江瑶哼了哼,满不在乎的喝了酒,末了还不忘给江吟吐了个舌头,江吟也拿她没办法。 骰子继续摇晃,这倒是轮到江吟自己了,阿瑞娜看着骰子笑道,“这回是一点和五点。” 江吟与罗霜都饮了一杯,这有些无聊的游戏玩了十几轮,虽说大家都喝了好几杯,但柳亦安还是最先倒下了。 见目的达到便停止了游戏,玉无错拍拍柳亦安肩膀同他说话,他却不理,正当他们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低低的啜泣声传来。 江瑶抬眼看看江吟,江吟摇摇头,玉无错叹了口气轻声道,“与我们说说也好。” 柳亦安擦擦眼泪哽咽道,“与你们说了也没用,她、她,我与她已经没退路……” 听他又在念叨止音二字,江吟揉了揉眉心。 江瑶坐到柳亦安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柳亦安低头看她,她便把桌上花瓶中摆放的莲花拿了出来,递给柳亦安。 “你把花给她,给了她、她就不生气了。” 江瑶说这话时有些大舌头,江吟上前摸摸她的小脸才发现这小孩又喝醉了,要带她回去,江瑶却一把抱住柳亦安的胳膊道,“我不走,我要和玉哥哥在一块,我们要在一块!” “你玉哥哥坐在你对面,小祖宗你要干什么啊!” 江瑶紧紧抓着柳亦安的衣袖,江吟拉不开她,正想让柳亦安劝劝妹妹,却见这家伙拿着莲花痴痴道,“对啊,我把花送给止音,她喜欢花,她说她喜欢我。” 江吟扶额道,“我开始后悔了。” 玉无错也叹道,“其实我也……” 阿瑞娜提议让他们两个先待会,等一会睡着了再拖回家,可这两人显然不好伺候。 一个吵着要见止音,一个撒泼要和玉哥哥在一块。 江吟后头看向罗霜,瞧见那人清醒的坐在那里不由得松了口气,但他没轻松多久,那边的两人又唱起歌来。 “春、春,玉堂春前归来雁……哦不,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 这奇奇怪怪的歌唱非但没有制止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江吟本来不想再管,可江瑶唱着唱着突然停下来,大步跑到他面前道,“三哥哥,我想起一事。” 瞧她小脸红扑扑,江吟揉揉她的头发道,“什么事?” “你打赌输了来着,你要扮女相!” 此话一出江吟愣了愣,偏偏江瑶还不管别的,大声喊着,“愿赌服输,三哥哥,你不能耍赖。” “啊,瑶妹妹这样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玉无错饮了杯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江吟瞪了他一眼,他耸耸肩。 “我不要哥哥,我要姐姐,我要大姐姐,二姐姐和三姐姐……” 江瑶的话没说完,江吟便捂住她的嘴,她气呼呼的看着江吟,江吟无奈的看着她。 “你这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我可是你哥哥。” 江瑶摇摇头,坚定道,“我不要哥哥,我要姐姐。” 江吟一时无语,坐回罗霜身边,玉无错抬眼他,他摆摆手心烦道,“这个改日再说。” “改日是哪日?我还是那句老话,择日不如撞日。” 玉无错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江吟有些无奈,便起身拉着罗霜去了隔间,关门前玉无错又道,“江兄你可千万别反悔啊,你若是不会,阿瑞娜可以帮你啊。” “瞧你说的什么话,好了,我画还不成!”江吟气冲冲关上了门,阿瑞娜又打开门带着笑道,“好端端的你生什么气。” “我可没生气,横竖是他们想看笑话。” 江吟哼了哼,阿瑞娜便推着他来到木桌前坐下,她让江吟等等,自己去拿胭脂,江吟觉得自己眼皮一跳,那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 室内焚香,烟雾缭绕,一种香甜气息弥漫,江吟此刻倒有些困了,偏头看向罗霜,对方也看向他。 “你总是盯着我做什么?”江吟托腮问道。 罗霜闻言移开目光,江吟见他这样忍不住笑道,“你其实想和我说话对吧。” 阿瑞娜带着梳妆盒回来,江吟脸上的笑容在瞧见那一盒首饰时消失了。 阿瑞娜兴致勃勃的要给他梳个小辫,江吟的反抗无效,只好老老实实的任她摆布,阿瑞娜哼着他听不懂的歌谣将他束发的簪子取了下来。 江吟问她在唱什么,阿瑞娜却叫他别动,于是江吟又问了一遍罗霜。 “她在唱什么?是羌戚语嘛,” “这是羌戚女子出嫁时唱的歌。”罗霜说完便笑了出来,跟着阿瑞娜的调子继续唱了下去。 阿瑞娜听到他唱歌忍不住红了脸,瞧瞧江吟又瞧瞧他,眼睛亮亮的。 “你们欺负我听不懂羌戚语,我可生气了啊。”江吟闷声不满道。 阿瑞娜用木梳将他散落的长发梳齐道,“你之前还拿那些诗词来取笑我,这次怎么扯平了。” “我哪里在取笑你。”江吟哼了哼,不再言语。 阿瑞娜梳好头发后又讲一对珍珠耳饰拿了出来,江吟见了立马捂住耳朵道,“我不戴,我决对不会戴的。” “您都能穿裙子,为什么不戴耳饰。” 阿瑞娜的话让江吟一激灵,他往阿瑞娜身边看去,果然有一套蜡染的长裙叠好放在那里,上面的刺绣是蝴蝶,还有一些银饰。 “耳朵上的肉长好了?”阿瑞娜上前拉开江吟的手,江吟皱眉说,“没有。” 瞧见罗霜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江吟忍不住和他抱怨道,“是江瑶干的,我当时痛的要死。” “好端端为什么要给你穿耳呢?”罗霜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说什么观音娘娘一定要带耳饰。” 阿瑞娜给他戴耳饰的时候似乎力气大了些,他皱眉喊痛,阿瑞娜便停下了动作,转而将裙子递给他。 “其实我很奇怪,为什么你这回赌输了呢。” “我倒霉喽。”江吟翻了翻白眼。 正巧门口有人来喊阿瑞娜,阿瑞娜便将点唇的毛笔递给罗霜道,“你来吧。” 她快步走了出去,留下江吟倒有些尴尬,他抬眼看着罗霜,罗霜则冲他笑了笑。 “其实也不必这么较真。”江吟扯扯嘴角道。 “抬起头来。”罗霜对他道。 抬起头江吟垂眸看着罗霜,笔尖微凉,胭脂涂抹在嘴唇上,罗霜黑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瞧他认真样子,江吟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喝的那些酒发挥了作用。 伴着香甜的香气,一时间觉得心跳越来越快,目光顺着罗霜的额头往下,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上唇略薄,不笑时抿唇便成了一条直线,江吟看着他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且这念头一生,便迅速的扎根扎根生长。 呼吸声有些急促,江吟见罗霜放下了比,对他道,“好了。” 江吟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嘴唇,罗霜却拉住了他的手,“别擦乱了。” 江吟痴痴看着他问,“好看吗?” “好看。”罗霜的话音刚落,江吟便凑近他,他瞪大眼睛愣在原地,江吟则则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很轻,江吟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庞,罗霜反应过来时,江吟已经离开。 “你的嘴上也有胭脂啦!”江吟笑眯眯看着他,罗霜刚想说些什么,门却被打开。 “你们怎么还不出来?” 阿瑞娜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江吟一见她脸一下子便红了,急忙起身向外跑去,期间差点一个踉跄摔倒,阿瑞娜见他这样笑出了声,在他身后道,“小娘子,你忘了你的衣裙。” 跑的太急险些撞上玉无错,江吟站直身上看着玉无错,对方瞧见江吟这打扮忍不住笑道,“我刚还念叨,倒是撞上你了。” “江瑶呢?”江吟平复了心情,玉无错指着旁边的厢房道,“还在那唱歌呢。” 见江吟开了门,玉无错不由得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赌注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我让这小孩感受感受‘姐姐’的关爱。” 江吟的笑有些瘆人,他进了屋子,直奔江瑶,江瑶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一把将她抱起向外走去。 玉无错跟着他们到了外面,却见江吟扯开嗓子高喊道,“我那混账的夫君到底哪里,怎么把这混世魔王留给了我?” 人群一下子被吸引,玉无错见此忍不住笑出声来,江瑶挣扎着要站好,可江吟死死抱住她接着喊。 “那个短命鬼不是人啊!早早的撒手人寰抛下我们这孤儿寡女,他不是人啊,我那要死的夫君,你到底去了哪里啊?” 戏做的足,周围人大都被唬住,偶尔有认出江吟的人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出好不热闹,这回可真是玩痛快了。 ※※※※※※※※※※※※※※※※※※※※ 一起喝酒的两人可是结下了孽缘 阿瑞娜唱的歌确实是出嫁时候唱的,但她唱的那段是母亲对女儿的祝福,罗霜唱的却是夫君对新娘的承诺 骄阳烈火(三) “你讨厌死了,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回去的路上江瑶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可江吟此刻暂时没心思管他,罗霜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江吟觉得不自在。 好几次欲言又止,到了竹园也没开口,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时,却看见林先生快步走来。 “林先生。”江吟看着他匆匆向外走去,疑惑道,“你前几日做什么去了?” “颍州那边出事,江微受伤了。” 江瑶听了一下子慌了,拉着林先生不让他走,江吟把她拉到身边,又听到林先生说,“你们也不必担心,过几日他便回来养伤。” “二哥哥伤到哪里了?回来养伤,他是不是要死了?” “你这丫头嘴上把门啊!哪有咒自己哥哥的。” “他死不了,这几日你们少出去,羌戚越来越猖狂,都闹到了朝堂。”林先生说着向外走去,江吟瞧他眉头紧促,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遍,“林先生,你去干什么?” “大人的事情你们不要打听,都回去。” 林先生上了马车,江吟探头望去,那方向似乎是皇宫。 “二哥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江瑶抬头看着江吟,江吟回头看她摇了摇头。 江微回来那天又下了雨,江吟带着妹妹撑伞在府外等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马车才缓缓驶来。 江吟见状忙上前,江微抿着唇从马车上下来,没多说什么。 等回了屋子,江微才开口道,“这几日家里还好吧?” “没……什么大事。”江吟忽然想起了江瑶被绑那件事,但见江微面色沉沉,索性也不提了。 “二哥哥,你伤到哪里没有?”江瑶上前查看一番实在找不到伤口,江微轻轻推开她对江吟道,“你这几日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我、我倒是遇到了杨泮和她姐姐。”江吟被哥哥看得有些心虚,话一开口有些磕巴。 虽说二哥与他差不了多少岁,可每当看到他,江吟总觉得害怕。 “雪城那事我也听说了,大哥估计心烦的很。”江微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江瑶又把自己的疑问问了一遍,他才叹了口气道,“颍州那边连日暴雨,河水冲断了桥梁,我们暂时退守洛城,几日后就会回去。” “这么说你可没受伤,真是吓死我了。”江瑶松了口气,江吟听了也轻松一点。 正准备找个借口溜走时,江微却起身拿起了佩剑,“你最近练习有没有偷懒?” “哪能啊,我的二爷,我可一点没落下。”江吟笑嘻嘻的想溜,可江瑶偏偏捣乱道,“三哥春日宴的时候可输给柳亦安了,二哥哥,那可是柳亦安啊!” “你快闭嘴。”江吟瞪了一眼江瑶,江瑶扮了个鬼脸满不在乎道,“我偏不。” “和我比试比试如何,让我看看你的长进。” 江吟一听这话摸了摸头低声道,“外面可还下着雨呢。” 江微干脆道,“那就改日。” “我这几天腰有些不舒服……” “我才不信。”江瑶拉着江微的手道,“三哥可没练习,他一天到晚都和罗霜混在一起。” “四妹妹,你这话可有点过分了,出去玩我哪次不带着你,你可别卖我。” “罗霜是谁?”江微听了疑惑的看向江吟,江吟笑了笑,耳朵有些泛红,“他是我朋友。” 江微的眉头一皱,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你确定?” 江微的语气让江吟愣了愣,他抬眼见到哥哥严肃面容,无声的点了点头。 “玉家客卿中,便有一位名叫罗刹鸟的家伙,乖张桀骜,下手毒辣,朝堂上有好几位官员就是死于他手。” “这一定是误会,罗霜,罗刹鸟,什么鬼东西,我不知道。”江吟想也没想便开口,江瑶也应声道,“二哥哥你在骗人,罗霜才不是那种人。” “如果是我多心也就罢了,他现在在哪里?” 江吟看着他道,“他现在在林先生的竹园。” 江微道,“带我去看看。” 油纸伞被撑开,江吟指尖发白,雨声阵阵,寒凉的气息无孔不入,衣角被沾湿,他踩着石板路上心思万千。 江瑶跟在他身后,见江吟走着走着忽然踉跄一下,连忙扶住了他,江吟回神继续向前走,江瑶见他这样回头看向江微,后者面无表情,见妹妹投来目光也看向她。 “到了。” 江瑶出声提醒,竹园的门被推开,进了园子,众人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道路湿滑,好不容易到了屋子前,江吟匆匆把伞扔了便推开了门。 罗霜抬眼见江吟匆匆走了进来,还未等他开口,一个陌生面孔就走了进来。 他与江吟只有眉眼之间有一点相似,紧抿着唇,一副难以接近的模样。 罗霜起身行礼,他也回了一礼。 “想必你就是罗霜罗公子吧。”江微打量着罗霜,一双眼睛如利刃一般要剥开他的伪装,“不知你与玉家有什么渊源。” “玉家?”罗霜面色如常,并不畏惧,“我从未听说过。” “你是如何与江吟相识的?”江微双手环胸,眉头一皱。 罗霜说,“江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他,我估计会死在荒野。” “很好。”江微冷声道,“罗公子有兴趣和我比试一场么?” “那个……二哥,现在外面还在下雨。”江吟出声提醒,可江微没有理会。 良久,罗霜才开口道,“请多赐教。” 屋外雨脚细密,沾湿了衣袖,江吟看看江微冷峻的面庞又看看罗霜冷漠的神情着实为难。 江微紧握宝剑向前一刺,溅起水花无数,罗霜侧身闪过他又向左劈去,那力道用了十分,江吟见了脸色苍白,上前要去制止,可江瑶拉住他冷静道,“你千万别去,不然二哥哥就要来揍你了。” 江吟听了愤愤道,“他们哪里是练习,明明是打斗!” “都是一样的。”江瑶看着罗霜躲闪的身影叹道,“二哥哥有分寸。” 江微提剑步步紧逼,踩着罗霜的步子进攻,罗霜的剑拿的似乎有些力不从心,退让几步后便失了速度,伴随着一声宝剑落地的声音,江微的剑横在了他脖子旁。 “二哥!” 江吟再也顾不得别的,扔了伞跑到罗霜身旁,雨下大了,叫他睁不开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焦急的喊道,“就到这里吧!” “你,最好安稳些。”江微轻声盯着罗霜道,“改日再一起切磋!” 收了剑便向外走去,江吟疑惑之时又听见他叫了一声江瑶,江瑶懵懵看看江吟,忙打着伞追了出去。 大雨中,江吟看着罗霜被淋湿的长发道,“回去吧。” 罗霜抬眼看他,一言不发的回了屋子。 江吟连忙跟上去,在他身旁喋喋不休道,“你在生气么?别不高兴了,我也不知道我二哥想做什么,他说玉家有位杀人的客卿,我听见了可吓了一跳。” “玉家客卿。”罗霜偏头看着他,语气有些奇怪,“他做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啦,二哥说他杀人什么的,反正是个坏人。” 江吟说完这话罗霜没回答,自顾自脱了外袍,将沾湿的长发拧干,江吟见他又不理自己,哭丧着脸道,“你生我的气对吗?我也不知道二哥那根弦搭错,非要和你比试。” 罗霜瞥了一眼江吟道,“我没有生气。” “那……那你就是气我前几日亲了你对不对?”江吟的耳朵有些发红,他看着自己的脚尖像个做错事的孩童,“我,你要是觉得生气,那你就打我吧,我当时糊涂了,也没想什么别的……” “没什么别的?” 罗霜的声音没有起伏,江吟听了忙抬起头,正对上罗霜沉沉的目光,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请江公子离开这里吧,能陪您的下人多的是,比我有趣的也多的很。” 罗霜收回目光,语气冷了起来,江吟听了心中咯噔一声,忙开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罗霜,你听我说啊,我没有拿你当下人,你是我的朋友,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我就是,我就是觉得你和别人不同。” 越解释越乱,江吟急得原地转圈,他看着罗霜冷漠的目光忙上前,可罗霜偏过头不看他,他便一把拉住了罗霜的胳膊。 “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罗霜,好罗霜,你别生气,要打要骂随你,可千万别不理我啊。” 见罗霜仍不理他,江吟真的慌了神,连声音都变了调,“你真生气了?好罗霜,我给你作揖,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您以后还是少来找我,我这种人不配呆在您身边。”罗霜起身甩开江吟,江吟见状失了礼,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罗霜一愣,回头看着江吟厉声道,“放开我!” “我不!”江吟闷声道,“你不原谅我,我就一辈子也不放。” “你!” 罗霜气极反笑,眯起眸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骄阳烈火(四) 见罗霜没开口,江吟也不知说些什么,正疑惑时,手却被拉了下来。 罗霜转身看着他,轻声道,“您越矩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原是我来报答您。” 这话着实有些冷酷,江吟僵在那里,不知做些什么,他见到罗霜脖颈上那霜花痕迹,第一次不知如何是好。 似乎是注意到江吟的目光,罗霜冷冷看了他一眼,用长发遮住了伤痕。 “这疤痕丑陋,你想笑就笑吧。” “我没有,这一点也不好笑。”江吟收起笑容,认真的看着罗霜,罗霜扯扯嘴角,垂眸看着他。 脸上带着几分轻佻,墨色的眼珠里看不出什么表情,罗霜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 “时候不早了,如果没事,我就告退了。” “如果你因为这东西难过,那大可不必,罗霜,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 对方铁了心要走,江吟皱眉看着他,模样有些可怜。 这种没尝过苦头的世家公子最惹人厌烦!真该让他尝尝剥皮抽筋的滋味,再把他那自以为是的泛滥好心碾碎! 罗霜恶狠狠的想着,看着江吟悲切是表情,倒真是被逗笑了。 “好!” 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句话,罗霜调整笑容,装出一副隐忍模样。 “你的话,当真?” “真的,比真金还真,比珍珠还真!” 江吟见他话头变了,脸上也染上了笑,大步来到他身边,亲昵的问,“不生气了吧,好罗霜,你不生我气了对吧。” 罗霜无言点头,江吟倒是满心欢喜,刚刚那场闹剧好像没发生过似的,他又拉着罗霜絮叨起来。 “罗霜,我和你说,七夕快到了,到那时街上花灯密布,我带你去看烟花,七夕的烟花可漂亮了,那是一只凤凰呢。” 他眉眼带笑看着罗霜道,“到时候咱们一同系同心结可好?” 罗霜瞥了他一眼,应了一声,江吟瞧着他沾湿的头发道,“把发带解下来吧。” 青色的发带被解下,乌黑的长发便散落,罗霜黑色的眸子盯着江吟,一刻也不离,江吟倒是没在意,他看着罗霜忍不住笑道,“你扮女相一定好看,瞧你长得这么标志。” “我没什么兴趣。”罗霜将沾湿的头发揉了揉,似乎有些烦躁,江吟便帮他把鬓边的长发拢到耳后。 指尖擦过面颊,贪恋那份温暖时,却转瞬即逝,江吟收回目光看着墙上挂着的佩剑不由得问道,“罗霜,你剑术很差吗?” “我习惯用弩。”罗霜不厌其烦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你可不可以教我?”江吟眨眨眼问道。 罗霜回道,“可以。”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江吟叹了口气,将头靠在了罗霜胳膊上,没骨头似的把大半重量都给了罗霜,“等雨停了咱们听戏去吧。” 罗霜推推他,他也没动静,江吟闭上眼喃喃道,“咱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吧,春日赏海棠饮酒夏日湖边泛舟,秋日你我一同酿桂花酒,等到了冬日,咱们一起迎新岁。” 身子一歪,江吟猛的睁开眼,却是发现自己头枕在罗霜腿上,抬眼看他,他却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怎么了?”江吟要起身,可罗霜让他别动。 疑惑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刻意压制的哽咽,江吟心中不由一动。 罗霜哭了? 江吟起身拉开他的手起身要去安慰,可罗霜转身偏偏不看他。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罗霜,罗霜你看看我。” 凑近他才发现,罗霜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可他脸上没有悲伤的表情,只是眨眨眼,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我错了,罗霜我错了,你别哭了。” 搞不懂自己到底干了什么的江吟忍不住开口,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一见罗霜落泪他的心也痛。 罗霜抬眼看着他,有些笨拙的贴上了他的唇,牙齿碰到牙齿,可把江吟疼的不轻。 他此刻倒有些想哭了,唇齿相依,罗霜完全没有技巧的横冲直撞,江吟气息不稳,慌乱间碰倒了书案,桌上的账本与毛笔砚台散落一地,江吟偏头去看,罗霜却有些蛮横的咬住了他的下唇。 “痛!” 江吟倒吸一口冷气捂着自己的嘴唇,舔舔伤口,铁锈的气息弥漫在嘴里。 罗霜的眼泪已经不再流了,他恍惚回神看到江吟捂着嘴,便上前查看,江吟皱眉看着他道,“你是属狗的吗?” “正是了,你猜对了。”罗霜学着江吟的语气回答,江吟一时语塞。 “真是败给你了。” 窗外倒是安静,江吟探头望去,原来雨已经停了。 “罗霜,咱们听戏去吧。” 江吟说着去拿他的外袍,罗霜看了一眼窗外,似乎有些不爽,重新扎好头发披上外袍,跟着江吟离开了竹园。 可巧出门碰见了柳亦安,江吟便邀他一同前去,三人一同进了戏院,江吟要了壶茶慢饮。 趁着罗霜离开去取茶点的间隙,柳亦安打开折扇轻声问,“你这嘴上怎么了?” 江吟闻言舔了舔伤口,有些懊恼道,“咬破了。” “你自己咬破的?”柳亦安忽然来了兴致,笑眯眯看着江吟,“今日我可发现你和罗霜不一样了,老实和我交代,你们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未免也太无聊。” 江吟偏头不看他,柳亦安不由得扇了扇扇子,“心上人呐,哎呀,心上人。” “去去去,你别来编排我。”江吟作势要打他,柳亦安便收了折扇道,“你和他两情相悦,我又怎么可能给你下套呢。” “你真看出来了?”江吟觉得耳朵有些发烫,柳亦安倒是叹了口气,用说书人的口气道,“他的眼神可一直离不开你,我刚见他时就觉得他对你有些想法。” “什么想法?”江吟问。 “这你就自己问他吧。”柳亦安笑嘻嘻道,“今日是什么戏,《牡丹亭》还是《长生殿》啊?” “是《白蛇传》。”江吟远远瞧见了罗霜,笑容不自觉的挂在了脸上,待罗霜走进,他便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耽搁了一会而已。” 罗霜坐在了江吟身旁,柳亦安瞧了瞧他俩,不由得撇撇嘴说起了正事。 “前几日我听说在朝堂之上,玉无错父亲上书弹劾你母亲的将军之职。” “还有这事?”江吟愣了愣,“理由是什么?” “陈词滥调吧,不过我听父亲说,玉老爷之所以这么做,是怀疑咱们两家勾结,状告他。” “这倒是冤枉。”江吟听了冷哼一声,柳亦安也道,“你母亲估计正为此事生气,把你二哥叫回来估计是想商量对策。” “你知道我二哥回来了?”江吟眨眨眼,“谁告诉你的。” ※※※※※※※※※※※※※※※※※※※※ 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罗霜(x) 一个真香预警(x) 一个戏精的自我修养(√) 骄阳烈火(五) “父亲告诉我的。”柳亦安拿扇子的手一抖,道,“怎么,哪里有错吗?” “我母亲还没回来。” “也许父亲听错了?但是我明明听那些大臣说,你母亲这几日受了伤,呕出一大口血呢。” “什么?”江吟一听这话便慌了神,皱眉看着柳亦安,“你这话可别诓我,这到底是真是假?” “真的,我前几日接替父亲事务,他原原本本的同我讲了一遍。” 再也坐不住,江吟起身便告别了柳亦安,可还没到门口便瞧见士兵,江吟脸色一遍,心里七上八下,忙上前去。 辰红子在门口正与一位官兵交涉,见江吟回来,忙开口道,“三公子,二公子刚才找你呢!” “找我做什么?”江吟问。 辰红子指着那位官兵说,“他们是皇宫里来的,要查咱家账本。” 账本? 江吟快步迈过门廊向前走去,在书柜处翻了一阵才找出账本,刚要送去给辰红子,可他却停下脚步,将账本翻开。 仔细浏览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可关键账目中被人篡改了几笔,江吟看了心渐渐沉了下去。 “账本有问题?” 罗霜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江吟身后,江吟将账本扔到桌面,来回踱步道,“没大问题,但是不能交出去。” “哪里有问题?” 罗霜的目光落到了账本上,江吟眉头紧蹙,索性将账本点燃。 “你这是做什么?”罗霜冷声问。 江吟垂眸低声道,“账本绝对不能留,罗霜,你在这待着,我去找二哥。” 不等罗霜答应江吟便向外走去,罗霜看着还在燃烧的账本,眸内似乎也有火焰在燃烧。 穿过长廊直奔大厅,江吟推开拦他的侍从直接进了门,草草行了一礼道,“二哥,我有事和你谈。” 江微擦剑的动作一滞,抬眼看向江吟,“你想说什么?” “账本的数目被人篡改,我怀疑有内鬼在江家。” 闻言江微放下了宝剑,神色古怪的看向江吟问道,“账本烧掉了没?” 江吟回道,“烧掉了。” “现在母亲还未归来,外面的士兵不敢进来明目张胆的搜查,江吟,你且想想还有谁看过账本,这三日内尽快补上一份。” “那我去请辰红子。”江吟说着要离开,江微却又叫住了他,江吟疑惑的看着哥哥,不免问道,“还有什么事?” “你这几日消停些别再惹麻烦,母亲她……她年纪大了,不好再生气。” 江微轻叹一口气,江吟听了却有些疑惑,“母亲是不是受了伤,前几日林先生不在竹园是不是去找母亲了?” “朝廷上乱了,江吟,你听好,无论如何保全好自己,别惹上麻烦。”江微的语气有些生硬,他从前从未说过这种话,这语气让江吟不安,追问再三,他也只是摇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江吟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江微抬眼看他,瞧见他这反应倒是笑了,挥手道,“回去吧,你到底是年轻,不谙世事,我知道你不适合官场,可咱们家,需要一位高官。” 江吟听了更加不解,心里仿佛窝了团火,这一席话非但没有压灭,反而助长了火苗。 “大哥难道不是高官,你难道不是高官?” “你不明白。”江微敛了笑意,冷峻的目光落到了江吟身上,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些什么。 江吟被珞竹请出来时格外不爽,他索性也不理珞竹投来的目光,自己匆匆往回走。 珞竹瞧见自家小公子又闹了脾气,有些心烦的揉了揉太阳穴。 三公子与二公子虽说相处的不太好,可也不至于生气,他们二人虽然从小打到大,可有着别样的默契。 眼下又闹起别扭,她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同江夫人汇报。 江夫人的马车是在深夜驶入巷角的,江吟被门口的声音惊醒,提着灯笼向外看去,却见那些侍女忙的不可开交。 真想去问问发生了何事时,江瑶却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里坐着干什么?” 江瑶拄着下巴只披了一件外袍,她看着金鱼池中的鱼儿似乎在出神,听到江吟的声音才恍惚惊醒,抬头看他。 “母亲回来了。” 江吟揉揉她的头发应了一声,可江吟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愣住了。 “我要嫁给柳家了。” 低头去看江瑶,小丫头却用手捂住眼睛低下了头,江吟丢了灯笼去安慰她,她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动动嘴唇,小声道: “可是三哥啊……我不想嫁他,嫁给他,江家怎么办,母亲怎么办?” 江瑶这表情让江吟心都碎了,他皱眉看着她,为她擦擦眼泪,柔声问她,“是谁告诉你的?” “二哥哥说的,母亲已经同意了,过了七夕,我就走……” 江吟心中那一团无名的火苗忽然消失,他站在那里想发作却找不到对象。 那股无名的怒火没有由头也没有去向,他攥紧拳头却又松开。 他也不知道该找谁了…… 江吟一把抱起江瑶,匆匆向母亲那边跑去,江瑶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袍,他只柔声细语道,“我们去找母亲。” 江吟进来时江微也在,大厅中浓重的梨花气息掩盖下是血腥,江夫人虽坐在长椅上,但脸色有些苍白,见江吟带着妹妹进来,有些无力的向他们招招手。 江吟抱着妹妹来到了母亲身边,江瑶站直了身子握住了母亲的手,可母亲的目光却落到了江吟脸上。 “你是为了瑶儿来的吧。” 这句话很轻,尾音有些变调,江吟听了,满腹的责怪再难脱口,他看着鬓角已经斑白的母亲,撩袍跪了下去。 “瑶儿要嫁的是她的心上人,母亲,请收回成命。” 江夫人垂眸看着江吟,疲惫的神态中有了一丝无奈,他叫了一声江微,江微闻言上前,江夫人也叫他跪下。 松开江瑶的手起身,江夫人扶着木桌尽量提高音量道,“你们都是江家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们记住一件事,你们剑尖所指必须是江家的敌人。” 江吟抬起头要说些什么,可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庞,话说到一半又闭上了嘴。 江夫人闭上了眼睛,轻叹一口气道,“玉家对我们围追堵截,与柳家联手是迫不得已,我当然知道瑶儿的心上人,可时局动荡,我不可能成全,也万万不能成全。” “可玉哥哥是好人啊,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母亲,这是什么道理……” 江瑶那双眼睛里满是泪水,江夫人揉了揉她的头发,冷酷的将事实摆了出来。 “玉无错终究会继承玉家,你玉哥哥吞并江家时,可不会难过。” “母亲。”江吟看着江夫人,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着一丝固执,“联手可以有别的方法,四妹妹不必嫁出去的。” “你嘴里的方法,哪个可行?”江夫人冷笑一声,又坐回了长椅,“江吟,你给我听好,往后,江家就要落到你身上,你的那些朋友也许今日可以玩耍,明日可以信任,可未来,你与他们只能是对手。” “我不明白……” “你现在就必须明白!” 江夫人脸色一变,江吟见了瞪大眼睛,忙上前去扶母亲,可江夫人甩开了他的手,强压着痛苦厉声道,“你们是我沈莲的孩子,绝不可低人一等!” “可江家更适合江瑶来管理,我什么也做不好。” 江吟此话倒是不假,江瑶年纪虽小,但已经能帮着母亲管理账目,虽然每天总是与江吟混在一起玩闹,可认真做事时也绝不含糊。 江微看着江吟悲切的目光,有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我当然知道,可他们就是算准了瑶儿,他们就是要折掉她,若是不嫁,他们定会再起波澜,时不待我,阿吟,娘的时间不多了。” 江夫人的语气一下子放缓,她深沉的目光落到了江吟身上,正色道,“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了,收心吧,你以后必须担起重任,担不起也要担,就算是扛也要把江家扛下去。” “可……” “回去吧,明日就是七夕,还有场烟花要看。”江夫人不再多言,三人一起被请了出来,在门外三人久久没有归去,江吟和江瑶坐在门廊下,江微则站在他们不远处望着远方。 江瑶早就止了哭泣,她现在眼角发红的靠在江吟肩膀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江吟倒是目露悲伤的看着前方,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灵魂。 “母亲信任你,你千万不要辜负。” 江微的声音沉沉的,仿佛一粒石子坠入深潭,没有涟漪,江吟抬头看着他,又低下了头,“我不明白母亲为何选我。” “大哥深陷政坛,如履薄冰,我随军出征,命是和刀剑拴在一起的,你天性放浪,无心政坛,四妹聪颖,自然成为众矢之的,如果不出此下策,四妹可能性命不保,现在你是最合适的,虽然容易意气行事,但林先生会帮助你。” 江微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江吟闻言看向了江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沉声道,“都是借口,把我推到前面挡箭。” “你会是个好领导者,江吟,你该上路了。”江微坐到了江瑶身旁,揉了揉她的头发,“瑶妹妹也是,你们都该上路了,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向前。” “我不要你来挡箭,三哥,我会帮你的。”江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固执,她拍开江微的手,格外认真道,“赤燕自古能人辈出,我甘愿当你军师。” “瞧你这话说的,我舍不得你了,好妹妹,要不然我再揍柳亦安一顿?”江吟话虽出口,可他却笑不出来,反倒是江瑶听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但笑着笑着,她又难过起来,低着头闷声道,“柳亦安要是欺负我,三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他不敢欺负你,他要是欺负你我就欺负他……”江吟也不是滋味,索性又对江微道,“你这个木头怎么不说一句话啊。” “对啊,你是铁打的心肠吗,坏二哥,我再也不给你香囊了!” “我也很难过。”江微冷静道,“但事已至此,也就不必悲伤了。” “你又要拿那套‘莫问前程’来教育我们。”江吟起身打断了江微的话语道,“回去吧,明日就是七夕了。” 穿过长廊回了屋子,江吟还没进门便觉出不对,屋子里的灯虽亮着,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进了门并没发现什么异样,烛火燃烧,江吟向另一侧门口看去,却见一人踉踉跄跄走了进来,扑倒在他面前。 手中的宝剑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可浑身是血,见江吟要来扶她,她抬眼盯着江吟,没来由的笑出了声。 “你这是怎么了?是谁袭击了你?” 江吟把她扶到长椅上,杨泮终于松了手,宝剑应声落地,她喘着粗气,小腹处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江吟急急忙忙去拿药粉,她仰着头看着前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沉闭上了眼睛。 江吟打来水要给她处理伤口,杨泮却不让他碰伤口,自己忍着剧痛处理伤口,看的江吟有些发痛。 “还是我来帮你吧,你的手都在发抖。” “我自己可以。” 杨泮眉头紧蹙毫不犹豫的拒绝,江吟没法子,只好把药粉递给她,“是谁伤的你?” “白绍。”杨泮咬牙切齿道,“那个疯子!我说要带姐姐走,他突然发了疯。” “那位玉家客卿?”江吟眨眨眼,杨泮听了他的话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玉家可没什么正常人,白绍也好,罗霜也罢,都是疯子。” 江吟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杨泮却毫不在意继续道,“过几日我便离开这,你也不必找我。” “离开这做什么?” “远走高飞,我大仇得报,才不要留在这里。” “你们要对柳家下手?”江吟听了心脏怦怦乱跳,杨泮瞥了一眼他摇摇头道,“姐姐因为那个人一直摇摆不定,我也不想再管这破事,柳家奉旨放火,这是姐姐和那家伙的恩怨。” “你的伤几日是养不好的,再多留几日吧。” 江吟看着她腹部的伤口有些心痛,杨泮听了轻叹一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安子隰若再回长欢,我劳烦你给他带一句话。” 江吟问,“什么话?” 杨泮答,“我在锦州山南置了间房子,如果他没了去处,就去那里找我吧。”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找他?” “我……我还有事,我要游走江湖。” 杨泮说这话时声音很轻,江吟看着她,缓缓开口,“我会转告他的。” ※※※※※※※※※※※※※※※※※※※※ 江微属于那种铁憨憨,江吟又有点偏女气,江瑶带点小孩子的刁蛮,江泽倒是有点迂腐 这四个孩子性格各异,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看的清的 骄阳烈火(六) 街上张灯结彩,都在为七夕的到来而欢庆,太阳将要落山,江瑶才便拉着江吟出了府。 江微本来要随他们一起,可江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拉着自家三哥才刚出了府,江吟却又停住了脚步。 “我去叫罗霜。” 看着江吟背影,江瑶不由得气鼓鼓的跺脚,怎么也想不明白江吟为什么对罗霜这么上心。 等江吟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江瑶总算等来了哥哥。 为了安慰江瑶,江吟便给她买了一只绘着美人的灯,江瑶嘴上虽嫌弃,但还是紧紧拿着。 三人往前走去,正要上桥,不成想瞧见了一位熟悉面孔。 江吟见了他,脱口就是一句,“玉无错打你了?” 柳亦安脸上的巴掌印一时半会可消不下去,江吟见了都替他疼,他张嘴要说话,可扯到了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委屈道,“是我爹。” “你爹好端端打你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婚约。”柳亦安看了一眼躲在江吟身后的江瑶,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和父亲说这件事,他却骂我不知好歹,若不是我娘拦着,我今天估计都出不了府。” “你倒是真的惨。”江吟小声说完,便把江瑶从身后拉了出来,“你躲着他做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 “我!”江瑶一时语塞,看了看笑盈盈的柳亦安冷哼一声,索性拉着罗霜去另一边,临走前还给了江吟一个白眼,骂道,“呆瓜!” “其实你妹妹的事多少还是因为我,她生气也是应该的。”柳亦安叹了口气,江吟见他说话,不由得冷哼道,“你若是敢欺负她,我定饶不了你。” “我的三爷,你可是打过我一次了,你知道我是怎么瞒过我父亲的么,我骗他说自己撞门廊上,为此他还教训了我好半天。” 柳亦安也委屈,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江吟道,“咱们可是半个竹马,你难道信不过我,我的小舅子?” “谁是你小舅子,我可跟你说,江瑶不管去了哪里可都是江家的孩子。” 听见柳亦安这话江吟皱起了眉,柳亦安忙附和道,“是是是,您就当她来我柳府长住。”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江吟瞧着漆黑的夜空,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还在因为脸上的巴掌“哎呦”个不停的柳亦安,他开口道: “你和止音,也就是照歌姐姐是怎么回事?” 柳亦安一愣,看了看江吟无奈的笑了笑,来到货摊上拿起了一支簪子,他缓缓开口道,“你也知道的,我家原先是在锦州做官,后来父亲高升才搬来了长欢,我和止音原先在同一书院读书,她那时聪慧为人又和气,很多人都喜欢她。” 将簪子递给江吟,他垂眸悲伤道,“我当然也是喜欢的不得了,有什么好东西总要带给她,可后来要离开锦州时太过仓促,我们没能告别。” 江吟低头看着手上的青玉簪子,上面雕刻的蝴蝶栩栩如生,一颗红豆嵌入蝴蝶背后,蝶背上还有精细的银纹。 柳亦安将钱付了,两人一同向前走着,江吟又听他缓缓道,“但我们还保持着书信来往,可后来有一天我发现,原来她与我大哥早就订下了婚约,这消息让我难受,索性把以前的那些书信都烧了,我也再不给他写信了。” “柳佑安?” 江吟想起了那位芝兰玉树的公子,柳亦安的哥哥是个标志人,文韬武略样样齐全,为人也爽朗谦逊,江吟虽只见过他几面,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真心佩服他。 可前几年羌戚进犯,柳佑安战死沙场,消息传回长欢时满城素缟,都在为他惋惜。 “是了,我以为她会成为我大嫂,可没想到大哥早早去了……父亲又接到旨意,放火烧杨家。” “你就没说点什么?”江吟听了心一绞,没来由的想起了杨泮。 “我当然是说了,父亲刚接到旨意的时候我便同他说了,可父亲不听我的劝告,见我一直阻拦还打了我几板子,后来他他罚我跪在祠堂面前,我跪了一天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杨家只剩下焦土了。” “你这倒是……” 江吟一时想不出来说什么,懊恼的叹了口气,柳亦安却笑了笑,将簪子取了回来,柔声道,“那次见着她的时候我挺开心的,可她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我,我在家看着雨哗啦啦下个没完,不由自主的拿起笔给她写信,可写完又不知道往哪里寄,索性都丢进了火炉。” “陪在自己身边的当是心上人,你和江瑶,都挺惋惜的……” “我不惋惜,这本是我的一厢情愿,见她还活着,我便知道,她肯定是要回来寻仇的。”柳亦安的声音渐渐小了,他喃喃着“止音”二字,自嘲的笑了笑。 “她若取你性命,你会逃吗?”江吟冷声问。 “她若取我性命,我应该会害怕。”柳亦安说了句傻话倒把自己逗笑,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道,“不管怎样,柳家还是亏欠了她。” 两人上了桥,正巧碰到了江瑶和罗霜,江吟向罗霜招招手,他便带着江吟向他走来。 “刚才我和罗霜去吃荔枝膏,没成想忘带了钱,哎呦,真是气死我了。” 江吟笑着捏了捏江瑶的笑了,柔声道,“那我给你买,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江瑶妹妹。”柳亦安的声音传来,江瑶和江瑶一同望向他,他郑重行了一礼,格外严肃道,“你我二人虽有婚约在身,但我绝不会强迫于你,你还是我的妹妹,我还是你的柳哥哥。” “什么哥哥妹妹的,你这话绕的我头晕。”江瑶听了不由得皱眉,指着柳亦安轻声道,“咱们约法三章,一不准骂我二不准娶妾三不准把我葬入你们柳家祖坟,以后我做我的事,你半点也别妨碍我。” “瞧你们俩。”江吟戳了戳江瑶的脸蛋,引的后者撇了撇嘴。 桥上人影攒动,江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肩膀,他抬眼看去,却是个熟悉面孔。 那人也回头看他,扯了扯嘴角,“我当是谁,别来无恙啊。” 白绍笑眯眯的将目光投向众人,罗霜的脸色一变,江吟见状立马上前几步。 “你别轻举妄动,城内可是有守兵的。” 白绍闻言不屑的冷哼一声,又对着柳亦安阴阳怪气道,“柳公子啊,我听说你要娶亲了。” “你想做什么?”柳亦安后退两步,底气不足的看着他。 “既然身边又佳人相伴,那便忘了你魂牵梦绕的‘止音’吧。”白绍大笑一声拔刀向前劈来,江吟一惊忙去拉柳亦安,但不成想他忽然调转了对象,一把将罗霜推下了石桥。 临走前还狂妄道,“黄泉路短啊,这江山也该易主了。” 江吟大脑一片空白,扒着栏杆往下望去却不见人影,江瑶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自家哥哥毫不犹豫的起身,跳了下去。 耳边全是水声,江吟在看不真切,一时呛了几口水,猛的浮出水面,却不见罗霜的身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顾不得别的高声喊道,“罗霜!” 没人应答,他又潜入水底,这回他总算是瞧见了心心念念的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两人一同浮出水面。 罗霜似乎有些难受,眉头紧皱,江吟忙上前问他,“你伤到哪里了?” 江吟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划过,灯光映照着他的脸庞仿佛给他添了一抹温柔,罗霜抬眼看着他,忽然听到上头有人喊着什么。 “三哥啊!你们还好吗?!” “你怎么不说话啊,罗霜,你听到没有。”江吟见他呆呆看着自己以为他撞到了脑袋,还想说些什么都时候却见罗霜凑近,扣住了他的胳膊。 “你跳下来干什么?” 江吟愣了愣,看着罗霜黑色的眸子撇了撇嘴,“我担心你喽,从桥上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上回有个小孩儿不小心掉了下去,结果被河里的石头撞了脑袋,捞上来也是呆呆傻傻的。” 两岸的人群都因这变故向下看去,江吟抬眼瞧见那些目光,有些尴尬的红了脸,但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一声巨响,一只腾飞的凤凰立时出现在夜空。 烟火照亮的大地,人群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走,江吟抬头看向天空,橙红色的光芒仿佛点亮了他的双眼。 他兴奋的说,“瞧啊,凤凰!” 罗霜却捏住了他的下巴,江吟垂眸看他,罗霜覆上了他的唇。 “我的荔枝膏!”江瑶立马捂住了双眼,转身心脏怦怦乱跳。 “怎么了?江吟他们没事吧。” 柳亦安说着要向下望去,江瑶见状一脚踢在了他小腿上,柳亦安差点没站稳,也要一个跟头摔下去。 “你踢我干什么?” 柳亦安不解的看向江瑶,江瑶却恶狠狠道,“给我看烟花!” 偏安一隅(一) “你真是不要命了,那么高的桥就跳下去。” 柳亦安看着全身湿哒哒的江吟一个劲的数落,江吟哼了哼不置可否,正想打道回府的时候,却见江瑶蹲在一边,那身影看着倒是落寞。 “四妹妹,咱们回家吧。”江吟上前轻声道。 江瑶抬起头看看他又看看罗霜,叹了一口气,“你和三嫂先回去吧。” “三……嫂?” 柳亦安眨眨眼,刚要发问,江吟便转身道,“没你的事,你在这看着江瑶。” “唉不是,你就不解释解释?” 柳亦安在后面喊江吟也只当听不见,倒是罗霜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江吟偏头见他高兴,耳朵又红了起来。 竹园里安静极了,江吟看了一眼罗霜,轻轻喉咙道,“那个……江瑶的话你听了可别生气啊。” “怎么会。” 罗霜罕见的笑了,带着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明媚,江吟见他的笑容也笑了出来,耳朵红红的,有些痴痴的望着他。 “三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阿春的声音传来,江吟不由得回神,她上前看看江吟又看看罗霜,不由得叹道,“你们两个是做了什么,难不成掉水里了?” “正是啦,阿春姐姐你可真聪明。” 江吟含笑看着阿春,引得她又是一阵骂,“你可真不是省心的主儿,江夫人可还在家呢,若是叫她看见了,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我不会让他看到的。”江吟快步进了屋子,便瞧见杨泮悲切的目光,他见了不由得一愣,后知后觉问道,“怎么了?” “白绍杀了玉家的老爷,要带着姐姐离开长欢了。” “等等,玉家的老爷……是玉无错的父亲吗?” 见杨泮点头,江吟不由得觉得指尖一凉,“他为什么要杀?他不是玉家的客卿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今我只为一件事难过,姐姐离了长欢,我们此生可能就不复相见了。” 杨泮擦了擦眼泪,起身向外走去,江吟忙去拦她,两人僵持在门口,谁也不让谁。 “你必须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你的伤还没好呢。” “我就是死也要把姐姐从那个疯子身边夺回来。”杨泮说着,忽然看向了罗霜,江吟见她这般,刚要开口,却见她冷笑一声。 “你现在开心死了吧,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一朝困于笼,你便生生世世也别想摆脱。” “瞧你说的这些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好姐姐,听我一句劝,他们不会走太远,刚刚我们还碰到了白绍。” 江吟的话让杨泮一愣,随即她连忙抓住江吟的手急切的问,“他说了什么,往哪里去了?” “城西那边吧……”江吟小声道。 “这个狗杂种。”杨泮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身上还有伤,去见他肯定吃亏,听我的话好好养伤,我派人去那里查查。” 杨泮看了看江吟终于放下了手,她又坐了回去,一个人无言的抹泪。 江吟要去安慰,可罗霜将他拉走了。 “让她一个人待会吧。” 江吟站在自家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罗霜聊着天,他在门口等柳亦安把江瑶送回来,可等着等着又犯了困。 他便和罗霜在门口的茶摊点了碗茶,坐着等,江吟看着那一盏盏亮如星辰的灯不由得失了神。 有情人相聚总是格外喜悦,江吟这样想着,忽然听见一女子带着笑问他的心上人。 “风未动,幡未动,何解?” 他的心上人似乎有些为难,一连猜了好几个答案,但女子都摇摇头。 江吟瞧见这场景痴痴的笑了,罗霜疑惑的看向他,他便和那女子一同说出了答案。 “是我心动。” 小公子立时羞红了脸,女子笑盈盈看着他,眼里满是温柔。 “三哥!”江瑶小跑着抱住了江吟,可又一脸嫌弃的松开了他,“你的衣服还湿着呢。” “我这不是在等你回来嘛。”江吟捏了捏江瑶的小脸,“柳亦安呢?” “去玉家了,那边好像是出事了。”江瑶说着皱起了眉,“玉哥哥不会出事了吧。” “你玉哥哥不会的。” 江吟望着远方,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鞭炮齐鸣,江吟一早便被阿春叫了起来,他迷迷糊糊的换好衣服便被打发去请林先生。 江吟揉了揉眼睛,在竹园找了一圈也没瞧见林先生,仔细一想,忙去了母亲那边。 凤冠披霞,金线绣的纹样在赤红的衣冠上格外显眼,江吟一进门便瞧见了盛装的江瑶。 一双杏眼格外勾人,虽然略施粉黛,但仍不影响她的容貌,长发被梳成发髻,几只金簪作为点缀,她耳旁坠着翡翠珠子,江吟上前撩开了她面前的珠帘。 “四妹妹,林先生来过吗?” “林先生和母亲刚走,你这会子不该去外面侯着吗?”江瑶眨眨眼,看着江吟笑道,“你怕不是睡昏了头。” “啊呀,你倒是提醒我了。”江吟忙向外跑去,可半路又想起了什么,匆匆跑了回来一把握住了江瑶的手。 江瑶被吓了一跳,刚要挣开,却听江吟郑重道,“你若是受了气,不必忍着,江家一直都是你的。” “你、你这是什么话啊,好端端的来惹我……”江瑶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骂了几句江吟,便转过头去。 江吟和她告了别,江瑶却看着铜镜久久出神。 一把匕首放在她的面前,江吟轻声细语的说了些什么,最终还是起身离去了。 江吟拉紧了缰绳坐在马背上,不远处有笙笛唢呐,他不由得对江微道,“母亲是怎么说的?” 江微抬眼看看他道,“玉家?母亲让林先生去探望了。” “是谁袭击的查出来了没?”江吟低声问。 “客卿弑主。”江微看了一眼后面,对江吟道,“去柳家吧。” 两人向前行去,江吟脑子里却都是杨泮昨晚说的那些话。 这件事估计和白绍脱不了干系,那日不小心撞见他,他应该是刚从玉家逃出来 。 这个疯子,江吟在心底狠狠骂道,他根本不明白白绍这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也许,应该找照歌解释解释…… 正这样想着,忽然在人群中瞧见一个熟悉面孔,江吟一时失神经刚要喊她,却听江微道,“下马。” 柳家门口聚满迎亲的人,江吟匆匆下马,丢了缰绳向一旁跑去,但又被江微一把拽住了胳膊,“往哪儿去?” “我……我去别处,二哥你代我去吧!” “江吟!你简直就是……” 不等江微反应,江吟小跑着冲入人群,追着刚刚那个身影,险些跌了跟头。 那身影消失在拐角,江吟出声喊道,“照歌姐姐!” 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江吟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好久不见。” “寻我做什么?”杨照歌回头看他,白色面纱虽挡住了半张脸,可那双眼睛格外迷人,不同于杨泮的明媚,眸中带着几分沧桑。 “为什么不和杨泮走,是因为那个叫白绍的家伙吗?” 杨照歌一愣,随即转身要离去,江吟见她要走忙去拦她,她猛的转身,一下子亮出了刀剑。 江吟见此也拔出了佩剑,两人剑拔弩张,江吟皱眉道,“照歌姐姐,你为什么不随杨泮离开?” “这不是你该管的。”杨照歌挥剑要离开这里,可江吟一个箭步上前与她纠缠,攥紧了剑柄,纵身一跃。 剑尖在她面前劈下,面纱被吹落,露出了她本来的模样。 江吟一愣,剑一下子脱了手,杨照歌冷眼看着他,扯了扯嘴角。 “这就是我不愿意同她离去的原因。” 在那张面容姣好的脸庞上有着一道可怖的伤痕,烧焦的痕迹难以消除,新长出来的皮肤也没能修复这伤痕,那双眸子里满是无奈与愤恨,江吟没来由蒙上了一层歉意。 “我是不知……照歌姐姐,对不住,我是真的不知……” “柳家的帐我一定会算,黄泉路短,柳锦逃不掉!” 柳亦安的父亲…… 江吟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杨照歌转身再不停留,他看着背影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 白绍确实是个疯子,杨照歌也快因为这复仇疯魔了 可怜人总有可恨处,悲剧都是从很小的一点积攒起来的 偏安一隅(二) 江吟归席时,行嘉礼的词已经念完, “母亲他们呢?” “在里面。”江微为江吟倒满的酒,面色沉沉问道,“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我,我瞧见一个熟人。”江吟呵呵一笑,将酒水一饮而尽,江微见状又给他满上。 “我过几日回颍州,家里的事情你务必上心。” “知道的知道的,我不是小孩子。”江吟又饮了一口酒,诧异道,“这酒怎么一点也不辣,好没味道。” “少喝些,这酒后劲足。”江微虽这样说着,但还是给江吟倒满,“你可要擦亮眼睛,是狼是犬千万看清。” 江吟刚想回他,却见有人来敬酒,忙起身与他交谈,才刚饮下这一杯,那边便又有人前来。 江吟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自己眼皮越来越重,江微要把他背回家,他一巴掌拍在了他的下巴上,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 脚下软绵绵的,江吟本想骑马回去,可被人拦了下来,但这会儿他醉了,偏要耍小孩子脾气,越不让做什么他偏要做。 最后没办法,江微让他趴在马背上,自己则拉着缰绳,两人就这样往前走着。 金乌西沉,江微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一去,再相聚也难了些。” “难什么,不难的……” 江吟的声音闷闷的,他醉眼朦胧的看着自家二哥,继续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所有人都不把话说明白,偏要我来猜。” “你不是醉了吗?”江微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话说的都很明白,只是你不愿意细想。” “不想不想,这些东西让我心烦。” 江吟闭上了眼,回到了江府,江微刚要把江吟拉下马,不成想他自己一翻身,狠狠摔在了地上。 猛的睁开眼睛,江吟捂着胳膊哀嚎道,“欺负我啊……娘,我二哥欺负我!” 江微不自觉的黑了脸,叫他起来他也不干,索性自己牵着马去了马棚,可再回来时却不见江吟的身影,江微疑惑的揉了揉脑袋。 难不成真去找母亲告状了? 江吟倒是没去告状,恰恰相反,他一个人坐在门廊边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宵禁马上就到了,外面几乎没什么人逗留,江吟看着空旷的街道,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入心头。 四妹妹走了,江家就只剩他一人了…… 江吟忽然觉得委屈,抱着胳膊嘟囔着什么,远处似乎有人跑来,江吟抬眼还没说些什么,便见鹿黎惊慌失措的抱着画向他跑来。 “江吟!救我,快救我!” 江吟猛的起身,却见鹿黎身后有一位拿刀的歹徒,巧合的是这人他并不陌生,正是春日宴时和罗霜一同拔得头筹的柳家客卿——王川。 “过来!”江吟高声回他一声,见鹿黎向他跑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王川快步上前,江吟一脚将门踹上。 两人向里跑去,见到江微立马高声道,“有刺客!” 江微猛的回头,拔剑刺去,王川躲闪不急受了伤,江微步步紧逼,他咬咬牙转身离开了。 这一变故让江吟吓得不轻,酒也醒了大半,他低头看着抱着画轴的鹿黎,忍不住开口道,“他为什么追你?” “因为这画。”鹿黎心有余悸的抱紧了画轴,“前几日便一直有画卷被盗走,起初我没当回事,可今晚他忽然冲入画室,提刀要来杀我,我吓得要死。” “这画上到底画了什么让你差点丢了性命?”江吟伸手要去碰画轴,鹿黎皱眉敲了敲他的脑门,“少好奇,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这小气鬼,难不成我能贪了你的破画?”江吟气呼呼看着他,鹿黎摇摇头,江微见状,便将他请进了屋子。 茶已奉上,鹿黎将画轴缓缓打开,江吟上前一看,没什么特别,只是一幅普通画卷,江微见了倒是眉头紧锁。 “这是公主生辰宴那天吧。” 江吟疑惑的抬起头,鹿黎则垂眸应了一声,“没错,确实是文宣公主生辰宴那天。” “这又怎么了?” 江吟摸不着头脑,他确实知道文宣公主的事情,她是先皇的长女,颇通诗文,先皇过时后本要立她为掌权者,可她却暗地买通侍卫,要将她的弟弟毒死。 生辰宴时她将一些氏族势力收归麾下,本想一朝稳固政权,可没想到他弟弟躲过了毒杀,靠着先皇后留下的暗骥将文宣公主软禁,自己则登基。 那些参加生辰宴的人,大都背上了罪名,直到现在通缉令还没有撤下。 “这画上的人都想将这画毁掉,我这几日要避避风头,劳烦您将画交给朝廷。” 江吟没注意鹿黎的话,他盯着画上的人倒是格外熟悉。 这是柳亦安的父亲,那是张家公子的哥哥,还有玉无错…… “这画上的人必死无疑?”江吟的心惴惴不安,抬头问道。 鹿黎点点头,格外认真道,“和文宣公主有关的一切都应该被抹杀,你们江家也不想惹麻烦吧?” “二哥哥……” 江吟犹豫的看向江微,江微也皱眉看着他,“这画不能留在江家,就依鹿公子的画,明日我便将画交给朝廷。” “和母亲说一声吗?” “劳烦你跑一趟。” 江吟看了看外面,皱眉道,“母亲还没回来啊。” “宵禁快到了,母亲一会就回来了。”江微嘱咐鹿黎收好画卷,又对江吟道,“带好你的佩剑。” “他们不敢搞大动作吧。”江吟看着画卷喃喃道。 “那你就太天真了。” 偏安一隅(三) 一夜无眠,江吟醒来时天刚蒙蒙亮,辰红子急匆匆从外面赶来,江吟才刚推开门,便撞见了他。 “怎么了?” “雪城失守了!” 江吟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去看辰红子手中的书信,羌戚强攻,雪城拼命死守也没有挡住,最后只好放火烧城,江吟看着这信息指尖发凉,急切的问,“那大哥呢?大哥没事吧!” “这我也不知啊,书信上没写大公子如何。” 江吟攥紧拳头快步向外跑去,匆匆来到了江微住处,一脚踹开门便开口道,“雪城出事了!” “大哥失踪了。”江微将画轴放入木盒中,继续道,“我同母亲一起进宫,江家你可要看好,不要出差池。” “好端端为什么会失守,为什么没有援兵?”江吟不理江微的话,喋喋不休的继续问,江微皱眉拿起木盒,也无奈道,“你问我这些我也没办法回答,我也不知,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别太着急。” “你个木头!大哥出事了啊。”江吟生气又不知道生哪门子气,没处发泄他索性绕了一圈对江微道,“我也和你们一块去。” “听我的话!”江微冷声,木着脸看着江吟,“江家的大印在林先生那里,你去保管好,好好守着江家。” “不是,二哥,你听我说……” 不等江吟再说些什么,江微便快步向外走去,江吟看着他的背影憋着一口气,没什么办法只好快步去了竹园。 林先生正研着草药,罗霜站在他身边替他看着药炉的火候,见江吟进来,他抬起头目光便落在了江吟身上,江吟冲他一笑,又看向林先生。 “大印在桌上,保管好。”林先生淡淡道,“你母亲一大早干什么去了?” “进宫去了。” 江吟来到桌前打开锦盒,一枚大印果然在里面,雕刻的云龙栩栩如生,质感极好,江吟把玩了一会似乎察觉出什么,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了罗霜的目光。 “她伤还没好,还没到回去的日子。” 林先生将石臼里的药粉倒入玉碗之中,又将两枚丹药碾碎,江吟放下大印来到罗霜身边,轻声道,“娘去送画,就是文宣公主生辰宴的那幅画,昨天鹿黎跑来,险些丢了性命。” “文宣公主?”林先生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我要去找莲儿一趟,她这样会有危险。” “什么?林先生?”江吟听了这话脸上一变,忙上前问,“什么事,是不是有人要暗算母亲他们?” “真是糊涂!这画还是销毁最好。”林先生皱眉看向江吟,“你快去追上他们的马车,我随后就到。” “我马上去。”江吟匆匆向外跑去,罗霜却也跟了出来,不等江吟问,他便低声道,“我随你一起。” 江吟上马拉紧了缰绳,没过一会便瞧见了母亲他们的马车,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却见有一辆马车慢慢靠近,心道不好,江吟连忙扬起马鞭向前而去。 马车上的歹徒刺刀跳上了车顶,江吟一鞭子狠狠抽了过去,对方险些跌下马车,正要回击却忽然向前一仰跌了下去,江吟回头一看便见罗霜手执长弓。 他上前高声对车夫喊话却没得到回复,江微匆匆上前拉紧了缰绳对江吟道,“带母亲走!” 江吟刚要拉住江夫人的手,马车却忽然一震,两辆马车并排而行,速度不减,掀翻了沿街小贩的货物,伴随着尖叫与哭闹声,江吟皱眉将佩剑仍给了母亲。 “我去引开他们!”江吟扬鞭起身,快步下了马,马车上的歹徒挥刀向他袭来,江吟偏身躲过,一拳打在了对方胸口。 对方后退,他也疼的够呛,江吟攥紧马鞭上前,对方又向他袭来,江吟借着他的刀将车夫踢下了车。 马车立马偏转方向,江吟吹了声口哨,马匹便向他跑来翻身踩着横梁坐到了马匹之上,江吟勒紧缰绳大喊道,“走!” 才刚松了口气,另一伙人又从偏路杀出,几人中箭而亡,但仍有几人向江吟而来,江吟回头看着罗霜,他的箭筒也快空了,最后一支箭射出,江吟对罗霜道,“回去!” 罗霜却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前,江吟皱眉骂了几句,回神时却见白刃袭来,猛的松开缰绳,身子向后一倾。 摔在地上的感觉不好,江吟龇牙咧嘴的起身后退,几位歹徒紧逼而来,罗霜也被团团围住,江吟眼睛盯着两旁的路面,想着脱身之法,忽然看到了高大的花车,心生一计 。 江吟猛的转身,撞上了卖货郎,叮叮当当的小玩意儿落地,江吟抓起铃鼓砸响对方,喘着粗气起身,强笑道,“孙贼,有本事继续追啊!” “抓住它!” 江吟转身大步向前跑去,江吟吹了声口哨,可马匹并没有前来,江吟皱眉一把拉起罗霜揽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摔倒在地,向前滚去,穿过花车终于来到了闹市区,江吟趴在罗霜身上,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妥了!要快点去找母亲他们,林先生应该到了。”江吟气喘吁吁的趴在罗霜身上,咧嘴笑道,“瞧我聪明吧,我又救了你一命。” 罗霜躺在地上觉得浑身发痛,看着江吟傻笑的样子,哭笑不得道,“多谢恩公。” 江吟起身一把拉起了他,两人快步向前走去。 偏安一隅(四) 林先生果然已经赶来,江吟远远见了,便快步上前,江夫人强撑着身子将佩剑丢给了江吟,“好小子,有点长进。” 话音刚落脸色一变,江吟慌了神忙去扶她,江夫人却摇摇头,对江微道,“把画送进宫,一刻也不能停。” “别做无用功,莲儿,这小皇帝不值得辅佐。”林先生沉声叫住了江微,江微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一支箭袭来,伤了江微的肩膀。 “谁?!” 江吟警惕的看向四周,在一处房檐之上发现了袭击者,林先生按住江吟让他不要冲动,江微将箭取出捂着伤口道,“玉家的人。”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盯着罗霜,江吟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罗霜面色不改,冲他笑了笑。 “这画不能留,交给我吧。”林先生看着江夫人斩钉截铁道,可江夫人却摇摇头倔强道,“你不要管我的事。” “莲儿,你这样会有性命之忧,为你的孩子想想。” 江夫人将目光落到了江吟身上,咬咬下唇,蹙眉道,“随你。” 江微将木盒递给林先生,林先生快步离开,江吟看看林先生的背影又看看江夫人,为难道,“娘,这样真的行吗?” “你娘我可不是假把式。”江夫人忽然一笑,将袖中的画轴漏了出来,江吟一惊,江微也有些诧异。 将马匹牵了回来,江夫人翻身上马对江吟道,“回家去!” “娘,你这……”江吟的话没说完江夫人便已离去,他偏头看看江微,两人都有些无奈。 “林先生会气死吧。”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收了佩剑,江吟抬眼忽然瞧见了胡肆,不等江微叫他,他便拉着罗霜与他道别。 江微看着这个三弟不知说些什么好,摇摇头一个人回家去了。 阿瑞娜今日没有穿舞裙,一身男装穿在她身上倒没有那么不伦不类,她身材本就高挑,将长发束起别上一支簪子,倒真有一些公子风度。 江吟见她这个扮相眼前一亮,兴冲冲上前姐姐长姐姐短的缠着她,阿瑞娜被他烦的不行,索性推开他。 江吟倒不气馁,继续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去,怎么这身打扮啊?好姐姐,告诉我吧。” “你这个人啊。”阿瑞娜叹了口气,妥协道,“我要离开这里啦。” “什么?”江吟听了一愣,转而又悲伤起来,“好端端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这里的人欺负你了?还是他们又说你闲话了?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们!” “你真是只呆鹅。”阿瑞娜揉了揉太阳穴,给他解释道,“我要接管哥哥的商队啦,他前几日生了病,不能再长途跋涉了。” “啊,这样一来,是好事啊。”江吟眼睛一亮,又道,“你能带我去看看嘛?我还从没去过西域呢。” “你要是能吃苦,我肯定带着你,赏金都分你一半。”阿瑞娜刮了刮江吟的鼻子,看向了一直无言的罗霜,“你又带着他来啦,你们还真是形影不离。” “那当然,罗霜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江吟笑嘻嘻的撞了撞罗霜的胳膊,罗霜唔了一声。 江吟快步进了屋子,罗霜却迟迟未动,阿瑞娜那双迷人的碧色眼眸眨了眨,未等她开口便听到罗霜低声道,“不只是朋友。” “那是什么?”阿瑞娜笑着问。 罗霜没回答,快步跟上了江吟,阿瑞娜看着两人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 江吟躺在榻上不想动,香炉里的沉香缓缓燃烧,江吟看着那烟雾,滚了一圈,眼睛看着罗霜。 罗霜倒酒的手一顿,偏头看他,江吟冲他一笑,“也快入秋了,过几日咱们去看四妹妹吧。” 罗霜应声将酒递给江吟,江吟抿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好苦。” “那就少喝些。”罗霜微微一笑,江吟皱眉将酒杯放回了桌子,抬眼看着天花板。 “罗霜,你有什么打算吗?” 良久,才听到罗霜回道,“我……没什么打算,浮萍之人,随波逐流罢了。” “大哥下落不明,娘也生了病,江家以后除了你就没人和我玩闹了。”江吟觉得有些难受,于是继续说,“你说为什么朝廷的斗争要牵连世家,我们本来是好朋友的,可现在,你瞧啊,闹得多僵,我都不知道该和玉无错说些什么了。” 罗霜点点头,饮下一杯酒似乎在想别的事,江吟倒不在意,接着道,“柳亦安那家伙肯定也尴尬,啊,好端端生出这么多事,好烦啊。” 猛的起身,江吟想起了什么对罗霜道,“你猜怎么着,我忽然记起来,四妹妹生辰快到了!” 不等罗霜回应,他欢快道,“九月初八!我记得清清楚楚。” “嗯。”罗霜点点头。 “对了罗霜,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江吟偏头看着罗霜,罗霜皱眉,似乎不太想回答,江吟眨眨眼道,“我想起来了,你说过的,你不记得了,那我给你过个生辰好不好,正月十五,和我一天好不好?” 罗霜愣了愣,江吟见他不答便当他默许,接着说,“你我同一天过生辰,多好的事,我一定送你份大礼,叫你难忘!” 江吟将酒杯的里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墙上的海棠春睡图忽然有了注意,“我今年就送四妹妹一支海棠簪子吧。” 说着便要拉着罗霜出去,罗霜跟着他离开了胡肆,江吟和匠人讲了半天才谈妥,他用炭笔在地上划出簪子大概的形状,叽里咕噜说了许多。 事情办完正要往外走,却忽然见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走进来,江吟见了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行礼道,“上次是我冒犯了,照歌姐姐不要生气。” 杨照歌看了一眼江吟,点了点头,两人擦肩而过时,江吟听到她用很低的声音道,“小心暗处。” 这个暗处指的是什么? 江吟四下张望,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大步向前走着,忽然听见罗霜的声音。 “我若是做了错事,你会恨我吗?” 江吟的思绪飘远,乍一听这话,愣了愣,“你为什么做错事啊?你干了什么?” “我……”罗霜看了江吟一眼,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在说胡话。” 偏安一隅(五) 江吟起了个大早,特地换上了新衣服,银冠束发,定冠的簪子簪头嵌着一颗红宝石,银纹勾勒,踩了双新靴子,衣上竹纹暗绣,一双杏眼格外有神,唇红齿白,站直身子,一派少年风流。 阿春见了羞红了脸,江吟凑到她面前问话她也不理,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称是,江吟揉了揉太阳穴,碎发微微垂下,时辰也快到了,他也不再等了,快步出了院子,正巧碰上了江微。 江微还是那一身玄衣,见他出来便向江吟那边望去,“别再磨蹭了。” “我才刚出来。”江吟撇撇嘴,又转身回去,江微喊他,他也不理,等了好一会才见江吟拉着另一位不速之客出来了。 他这个三弟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什么偏偏要粘着这身份不明的人…… “母亲怎么没来?”江吟疑惑的看看周围,也没瞧见林先生。 “母亲的病又严重了,林先生留下来照顾她。” “要不要紧,我去看看……”江吟又要转身,这回被江微拦住了,他冷脸看着江吟道,“都告诉你时辰误了,别再胡闹了!” 江吟皱眉哼了哼,转而和罗霜说话,江微自找不快,先一步离开了,江吟瞧着他的背影不服气的嘟囔了几句。 手中拿着那支海棠簪子,陶制的花瓣摸起来触 感很好,江吟把玩了半天,倒有些舍不得了,他笑嘻嘻的看向罗霜,又问,“你喜欢什么啊?” 罗霜一愣,说不知道,江吟摇摇头,苦恼道,“那我送你什么呢?” “有心就好。”罗霜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江吟听了,低声说,“那好吧。” 柳家就在眼前,江吟迈进门廊便瞧见了柳亦安,几日未见他倒是胖了,江吟见他忍不住笑道,“瞧瞧你,都快胖成球了。” “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柳亦安笑着看向了罗霜,“罗公子别来无恙啊!” 罗霜回他一礼,江吟眼尖瞧见了玉无错,便低声对柳亦安道,“你和他谈过了吧,他生气了没?” “瞧你这个小家子气,咱们可是一块长起来的。”柳亦安哼了哼,江吟连忙称是。 一行人向屋内走去,江吟抬眼观瞧却找不着寿星,正想问柳亦安时,腰忽然被人紧抱。 “三哥哥!” 江瑶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江吟转身也抱住了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柳亦安有没有欺负你啊,在柳家过得好吗?你是不知道,江家没了你冷清了好多。” “哼,你还知道想我!”江瑶故作生气,“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好妹妹,今天你生辰,可别生气。”江吟给她作揖,江瑶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了,又开口问道,“你给我的贺礼呢?” “这呢。” 江吟将海棠簪子递给她,江瑶见了,更是欢喜了。 “好啊,我喜欢,三哥最好了!”江瑶将簪子收好,又对江吟道,“今日你可别跑,我们行个飞花令。” “还要喝几个海碗。”柳亦安也笑着附和。 “这回魁首得个什么啊?”江吟看看桌上,发觉上面放着锦盒,“这里面是什么?” “嘿,是玉观音。”柳亦安笑眯眯道,“这可是我花大价钱寻来的。” 江吟带着罗霜落座,还没说什么,便见江瑶拍了拍手,屋子内暂时安静下来了。 “我来行个令,从‘花’字始,花气袭人知昼暖。” 才刚开始,便有人接上,“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张家公子似乎有些犹豫,憋了半天才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柳亦安瞧了瞧周围,对玉无错友好的笑了笑,“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玉无错饮了一杯酒,低声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前面的人都顺了下来,轮到罗霜江吟略微有些紧张,罗霜想了一会才道,“昨夜闲谈梦花落,可怜春半不还家。”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东……” 江吟一时嘴快,诗词脱口便有些后悔,众人见此哄笑出来,柳亦安真的要让侍女去拿海碗来,江吟一时红了脸,辩解道,“我的我的,我有好的,听我说啊!” “不算不算!”江瑶笑嘻嘻的看着江吟,“三哥想到什么了啊,要和谁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去去去,少来取笑我。”江吟哼了哼,玉无错倒是将茶碗放到了江吟面前。 “海碗就算了,茶碗总是可以的吧。” “你这是……”江吟瞧着碗中的酒水,索性破罐子破摔,端起来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入喉,差点呛出眼泪。 放下茶碗还没缓过劲来,便有人催着他继续发令,江吟尚且清醒,忙开口道,“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几轮下来倒是倒下几位,江吟强撑着精神对着诗,刚刚饮下的酒水渐渐上头,他的耳朵已经红了,眼睛却亮晶晶的,一副要斗到底的架势。 “……春花秋月何时了啊,往事那个知多少,江吟,你都醉了,认输吧。”柳亦安趴在桌子上,案上的酒杯被他碰洒,酒水顺着桌子滴答答落到地上。 “我醉了?开玩笑,你看看你,话都说不好了,花、花,花气袭人……啊,说过了,那就……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玉无错倒是精神,但是轮到他却没了声响,江吟抬眼看去,这家伙倒是没了墨水。 “瞧你那样,别输给柳亦安啊,你好好想想……” 江吟觉得头晕,索性向一旁歪去,没骨头似的躺在罗霜身上,罗霜想推开,但还是没什么行动,低声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乱花渐欲迷人眼,哈,让我瞧瞧还剩谁?”江瑶眨眨眼数了数还清醒的人,又道,“精神一点,咱们这魁首要出来了。” “我不行了,我醉了。”柳亦安闭上眼不再言语,江瑶见了,摇了摇头。 “他乡共酌金花酒。”罗霜及时接上,推了推江吟,江吟猛的睁开眼,迷迷糊糊道,“东风夜放花千树……” 再没有搭话的人,江瑶苦思冥想好久也想不出来什么,她索性看向罗霜,却发现对方也没应声,这魁首倒是让江吟便宜了。 这家伙趴在罗霜肩膀,已经醉了。 “那我宣布了,这魁首就是我三哥啦。” 江瑶要江吟起来,可这家伙仿佛没有听见,趴在罗霜身上闭上了眼,江瑶叉腰叹了口气,索性把锦盒递给了罗霜。 “三嫂快替他收好。” 罗霜面色不改的接过锦盒,反倒是玉无错变了脸色,刚刚趴在桌子上的柳亦安也抬起头,看着江瑶疑惑的问,“什么三嫂,你何时有了三嫂?” “要你管哦!”江瑶气冲冲来到柳亦安身边,继续道,“闭眼,你喝醉了!” 玉无错要说些什么,江瑶又瞪了他一眼,江吟趴在罗霜身上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回去吧。”罗霜轻轻推推他,江吟皱眉嘟囔了几句,扶着罗霜站起了身子。 “天色不早……” 罗霜扶着江吟起身,两人向外走去,见他们离开了,玉无错才开口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倒真是新奇。” “我早看出来了。”柳亦安哼哼唧唧,对玉无错道,“他被罗霜吃的死死的。” “少议论我三哥,我还在呢。”江瑶冷哼一声,两人见此,便都识趣收声。 江吟觉着脚下软绵绵的,他大半身子都挂在罗霜身上,一点正经样子也没有,罗霜只是向前走着,没说一句话,江吟睁开眼睛,喋喋不休的问“你怎么不理我啊?” 罗霜好脾气的回他,“你喝醉了。” “哦,我喝醉了。”江泽眨眨眼,“那你也喝醉了。” 带着他回了院子,才将他扶到榻上,刚要离开,江吟却拽住了他的衣袖,罗霜抬眼看他,却见江吟眼睛亮晶晶,温润的瞳孔里映出了他的脸庞,江吟拉着他的衣袖,柔声道,“我心悦你。” 仿佛被施了法术一般,罗霜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江吟,江吟却起身,一时间天旋地转,江吟竟将他撂倒在了榻上。 耳朵已经红透,江吟的脸上也染上了红霞,他盯着罗霜,心怦怦乱跳,“我说认真的,我心悦你,罗霜,我们在一处可好?” 罗霜看着江吟微红的面颊,终于回神,他伸手将江吟冠上的宝石簪子取下,起身吻了上去。 没有想象中的温柔,罗霜咬着江吟的下唇,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笑很快就消失了,江吟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扣住了江吟的后脑勺。 “你最好不要后悔,江吟。” 这声音带着些许悲切,咬牙切齿似乎在和谁较劲,江吟脑袋里迷迷糊糊,这话没头没尾,他听了也想不明白什么。 (没错,是车,省略三千字。) ※※※※※※※※※※※※※※※※※※※※ 江吟小朋友的正式表白(√) 偏安一隅(六) “公子,三公子,你起来没有?今日要量冬衣的,听到没有?” 意识还有些混沌,睁开眼睛,疼痛接踵而至,江吟觉得骨头都要散架,强撑着身子起来,却是发觉身旁有人。 罗霜紧闭着双眼安静的睡着,江吟见他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揉了揉自己头发,昨晚的那些事似乎有点印象了。 脸有些微微发红,江吟忙穿好中衣披上外袍,匆匆打开了门。 “你这衣服怎么回事,怎么长出一节?”珞竹皱眉看着他,继续道,“四小姐回来了,你同她一块去西边吧,绣娘等你好半天了。” “四妹妹回来了?”江吟头痛欲裂,揉了揉太阳穴才缓解一二,抬脚向外走去,珞竹又拦住了他。 “换身正经衣裳,你娘也在那儿!” 匆匆来到目的地,江瑶已经等在那边了,见江吟匆匆赶来,便向他招了招手,江吟也回她,刚走到她面前便道,“柳亦安欺负你了是吧,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揍他。” “三哥你在说什么啊!”江瑶被自家哥哥逗笑了,忙拉住了他,“是他让我回来的。” “为什么?你欺负他了?” “今天早上他又收到一封信。”江瑶皱眉认真道,“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风水轮流转。” “这话好没意思。”江吟听了想起了什么,连忙去找柳亦安,江瑶要拦他,江吟却不理。 快步来到柳家,不等侍女奉茶江吟便急吼吼对柳亦安道,“不会是照歌姐姐吧。” 柳亦安一愣,看着江吟张张嘴,“我——确实不知。” “你要怎么办?”江吟抬眼看他,“我能帮你什么?” “不,这不必了。”柳亦安转身坐下,低声道,“这是我和她的事情。” “你别做傻事。”江吟见他如此有些难受,又道,“好好聊聊,你们毕竟是旧相识。” “我有分寸,你不必插手。”柳亦安忽然眉头紧锁,又对江吟道,“跟在止音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你见着他了?”江吟一愣,“他就是那个弑主的玉家客卿,白绍。” “白绍。”柳亦安喃喃道,“上回也是他绑了我和瑶妹妹。” “他倒是个疯子,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照歌姐姐为何会惹上他,这我也很奇怪。”江吟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是很痛,端起茶盏,饮下一口热茶。 柳亦安忽然不说话了,江吟一愣,放下茶盏向外看去,院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身黑衣,眼底是化不开的阴翳,腰间佩着精巧的银铃,手中握着一把剑,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行动,江吟眼皮一跳,看向柳亦安,柳亦安起身来到院子,淡淡道,“有何贵干?” 白绍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讨债啊,柳二公子。” 说着提剑刺来,但剑尖没刺入皮肉,反倒是发出清脆的声响,江吟见了这一变故不知如何是好,柳亦安也有些惊讶。 杨照歌提剑挡下了白绍那一击,站在柳亦安面前,白绍见此冷笑,出口嘲讽道,“怎么,舍不得了?” 杨照歌冷冷看着他,警告道,“这是我和柳家的事。” “不让我插手?别开玩笑了,照歌小公子,你甩不掉我,这是你欠我的!” 白绍攥紧剑柄又要上前,杨照歌当机立断,上前拦住了他的动作。 “别和我唱反调!他可是你的仇人,杀了他,你大仇得报,瞧瞧你现在在干什么,以德报怨吗?”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杨照歌一时发了狠,剑刺入了白绍的肩膀,白绍终于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不再行动,他看着杨照歌的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杨照歌则毫不留情的收了佩剑,“你若再插手,别怪我无情。” “好啊,好极了!”白绍咬牙切齿的说着,“为了他,你要扔下我,是我把你拖出来的,你给我记好了!没有人救你,是我把你带出鬼门关的!” 后退一步跃上房檐,白绍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杨照歌转身要离去,柳亦安却开口,“止音。” 杨照歌回头看他,冷声道,“这事与你无关,你父亲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可是,止音,你……” “我与你不同道,没有可能。”杨照歌打断柳亦安的话继续道,“我很久之前就同你说过了,别再做无用功。” 柳亦安看着远去的背影,原本准备好的话语再没了用处。 江吟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柳亦安却低下头低声道,“是我痴想,我昏了头。” 同柳亦安一起走在街上,两个人却各怀心事,江吟盯着沿街叫卖的小贩出神,杨照歌刚刚话不免让他深思。 恩怨情仇真是让人烦忧,江吟这样想着,忽然想起从前林先生教他写的东西。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儿时不明白,现在他也看不清,八苦与他似乎有些联系但又距离很远。 能够相识便是一种缘分,为何一定要渐行渐远? 自己才不会踏进这痛苦,因为自己在乎的都在身边。 “这几日羌戚那边收了兵。” 没头没尾的,柳亦安忽然出声打破了安静,江吟偏头看他,却是发现他将荷包中的铜钱都丢给了街角的叫花子。 “这几日长欢为何多了这么多逃难者,都是从哪边过来的。”江吟见着这场景也有些不忍,摸摸衣袖却发现自己出来的急,根本没带铜板。 “雪城,也可能是蜀西那边,那边最近饥荒,饿死了人。”柳亦安有些心烦的揉揉眉心道,“自我接替父亲的职位,才知官场混沌,我说的那些话根本没人听,也没人在意,真真是,唉!” “还是少谈点官场的破事吧,我觉着我这头都大了。”江吟听了皱起眉,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柳亦安道,“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吧。” “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年中秋宴你还扮不扮观音?”柳亦安笑眯眯看着江吟,江吟见他这副表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少诓我,观音和中秋又有什么渊源,你就是想看我扮姑娘。” “我的三爷,您真是聪慧。”柳亦安笑着对他道,“你耳朵上的肉长好没有,这孔不能白穿啊。” ※※※※※※※※※※※※※※※※※※※※ 江吟小朋友的flag立的有点快了 请君入瓮(一) “你真是够了,我真该让四妹妹给你打一个。”江吟说着忽然止了话音,他呆呆看着前方,柳亦安疑惑的看向他,才听他喃喃: “安公子?” 江吟看看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试探出声,那人杂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清明,听到江吟喊他,忽然哽咽一声,呜咽道,“江公子!” 江吟一下子便想到了杨泮,自从上次拦住她让她安心养伤后,自己就再没见过她,如今安子隰不声不响的来了长欢,也不知杨泮见了是何表情。 但转念一想,江吟又连忙拉住了他拭泪的衣袖,急切的问,“你是从雪城逃出来了是吗?大哥,江太守可安好?” 安子隰看着江吟,良久才悲切开口,“羌戚孤注一掷,放火烧城,江太守拼死护送城内百姓,却被羌戚活捉了去。” “这怎么可能,杜将军镇守雪城,羌戚不可能得逞。”柳亦安听到这话皱起了眉,江吟却指尖发凉,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住,他连忙将安子隰拉起来问道,“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安子隰脸上出现了的痛苦的表情,江吟索性辞别柳亦安,叫他跟自己回去。 江微见江吟领回来一个叫花子时刚想训斥,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上前仔细一看才发觉是许久不见的故人,连忙将他请进了府。 稍稍整理之后,安子隰终于不再那么脏兮兮,他捧着茶不住的流泪,江微与他还没说几句,他便顿足捶胸,悲痛自己无能,无法护得雪城,江吟见他这反应也不是滋味,他没法想,也不敢想大哥现在的处境。 羌戚人向来嗜杀成性,大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暂且在江家歇歇脚吧,过几日再去朝廷。” 江吟抬眼向门外看去,却发现许久不见的杨泮正站在门口,向她招招手,她却摇摇头。 江吟出了屋子,拦住了要离去的杨泮,“不进去看看?” “我……还是算了。”杨泮似乎瘦了,双颊不再红润,人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江吟见了心痛,又问,“你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早不疼了。”杨泮摇摇头,转身离去,江吟跟上她,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去见他,你不想他吗?” “我马上就走了,见了他,我就狠不下心来。”杨泮笑了笑,又道,“这几日我都陪在姐姐身边,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江吟一愣,问是什么,杨泮淡淡道,“玉家客卿弑主,白绍便是那个领头,这个疯子似乎想造反,各个世家中都有他的眼线。” “他有那个本事?”江吟听了觉得可笑,可见杨泮认真的表情,又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是姐姐告诉我的,所以啊,你最好早做行动。”杨泮盯着江吟的脖子,叹了口气,“别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什么时候走?”江吟摸了摸脖子,有些不自在道。 “杀了柳锦。”杨泮低声道。 “其实当年……”江吟要说些什么,可杨泮打断了他的话,“孰是孰非,我和姐姐已经不想追究。” “但是,你们这样得到安宁了吗?”江吟皱眉看着杨泮,杨泮微微一愣,良久,才轻笑出声。 “从杨家失火的那天起,我们就已经不得安宁了。” 杨泮快步离开了,江吟看着她的背影有些酸涩,儿时与她一同玩闹,现如今长大却要走上不同的道路。 她这一去可能万劫不复,也可能释然解脱。 但无论如何,是再回不到过去了。 低头回了屋子,一进门便撞见了罗霜,他似乎刚刚起来,半梦半醒的躺在床榻上,像只食饱餍足的猫儿,懒洋洋的将目光落到了江吟身上。 江吟来到他的身边,将他鬓边的发丝拢到耳后,“快起来,咱们一起出去走走。” 罗霜睁开了双眼,看着江吟浅浅的笑了,他鲜少有这样的表情,大多时候,他的笑像是带着嘲讽与无奈,江吟见他笑了,不自觉的,嘴角也勾起。 “四妹妹回来了,咱们出去给她买些桂花糕才好。”见罗霜不回答,江吟推推了推他,“快点,千万别误了时辰。” 两人一同出了江家,江吟脚步轻快,反倒是罗霜慢吞吞跟在他身后,江吟向前走着忽然觉出不对,回头望去,却见罗霜落了自己十几步。 “没睡好,还是你的腿又痛了?”江吟匆匆来到他面前,“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啊。” “我没事,只是有些困倦。”罗霜一反常态的笑了笑,江吟见状撇撇嘴,忍不住数落道,“你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怎么还会犯困。” “其实我觉得我的腿又有些痛了。”罗霜眨眨眼,转而用可怜巴巴的语气道,“喉咙也有些痛。” 江吟听了,立马关切问道,“难不成骨头没有长好?一会去瞧瞧大夫吧。” 罗霜今天很不一样,江吟看看这家伙总觉得不对劲,该不是被鬼附身了吧,这样想着,他又抬起头看向罗霜,后者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江吟见了,立马低下了头。 肯定是被鬼附身了,江吟骂了几句,大步向前走着。 “江兄!” 江吟抬眼望去,见玉无错冲他招手,上前问了声好,才听他道,“瞧见亦安没有?” “这我就不知道了。”江吟看了一眼罗霜,继续道,“你找他做什么?” “我想找他商讨一下我家客卿的事,父亲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寻思着,要好好讲这事了结。” “了结?”江吟听了又忍不住看向罗霜,玉无错轻咳一声,他才觉出失礼,忙赔了不是,“对不住对不住,你不如直接去他那去,兴许他就在家呢。” “正是了,你来不来?” 江吟有些犹豫,但还是摆摆手,“我还要给四妹妹买桂花糕。” “我看啊,你是被玉面狐狸勾了心。”玉无错哼了哼,江吟皱眉刚要反驳,他便快步离去。 叉腰不爽的看着玉无错的背影,又转头看向罗霜半开玩笑道,“无错竟然敢笑话我,下回我定要让他好好喝一壶。” 请君入瓮(二) 买了糕点也转了一圈,江吟习惯性的拐去胡肆,却忽然想起阿瑞娜已经离开了,有些扫兴的离开这里,走了一会才开口对身边人道,“罗霜,你的腿还疼吗?” 罗霜似乎在想着什么,听到江吟喊他,唔了一声,“没什么大事。” “也快入冬了,也不知今年骑射大赛设在哪里 。”江吟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你擅长这个嘛,到时候可要好好出出风头。” 不等罗霜搭话,江吟又兴冲冲道,“上回无错得了第一,那金丝鹿皮可真让人羡慕。” “围场射猎想必是极有趣的。”罗霜兴致缺缺的回道,可江吟没听出他的不悦,继续道,“那是特别有趣,上回我差一点就能赢,只可惜那只鹿儿被江瑶那小丫头吓跑了。” 回了江家还没歇脚,林先生便面色沉沉的上前,江吟觉出不对,嘱咐罗霜先回去。 “去竹园后山,在那颗歪脖子树下埋着木盒,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江吟愣了愣,林先生见他不动,冷声道,“快去。” 应声快步离开这里,弯弯绕绕好一阵才瞧见那颗歪脖树,泥土被翻开,铁锹触到硬物,将那木盒取了出来,上头的锁刻着精致莲花,小心翼翼打开后,只有一叠书信。 江吟疑惑的翻了翻,发现落款都是同一个名字,字体俊秀,江吟一见便明了,这是父亲的字。 这些都是写给母亲的书信,江吟起身向前走去,不敢再做停留。 林先生见他回来,便带着他一同进了屋子,屋内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道,江夫人半靠在榻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听见响动睁开眼,见是江吟不由得笑了 。 江吟上前将书信奉上,江夫人见了,又抬眼看向林先生。 “当年他奉诏离去,没想到竟一去不返,这些信本想烧掉的,可就是狠不下心……” 林先生负手而立,没有言语,江夫人却叹了口气,将书信接过,“我第一次见你时才刚满六岁,这么多年过去了,沈莲容颜已老,林先生却风采依旧,今生有缘,我已经十分感激。” “你知道我不愿听这样的话。” 林先生对江吟挥挥手示意他出去,江吟回头看了一眼江夫人苍白的面庞,暂且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来。 站在门口看着还未结冰的池塘,江瑶的声音却打断了江吟的心思。 “怎么不去陪着三嫂?” 江吟抬眼看他,将刚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江瑶点点头,高深莫测道,“林先生是鹤仙啦。” 江吟疑惑的看着她,她解释道,“我从前听大哥讲过的,林先生之所以留在母亲身边是为了报恩。” 江吟对这话半信半疑,不由得反驳道,“你话本看多了吧,什么神仙不神仙的。” “那是你孤陋寡闻。”江瑶反驳道,“你就没发现,林先生一点都没有老吗?” 江吟眨眨眼,后知后觉道,“似乎是啊。” “也不知道母亲的病怎么样了,一直病病殃殃,林先生要是能施法救救母亲,我就真的阿弥陀佛了。” “母亲应该没事的……”江吟想起刚刚江夫人那苍白的面庞,强笑道,“林先生医术很好,不会有事的。” 江瑶叹了口气,推了推江吟道,“你刚刚出去干什么去了?” “给你买桂花糕来着,我倒是在路上碰上了无错,他被他家客卿那事心烦的很。” “区区一个客卿,难道还能翻天?”江瑶皱眉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那客卿背后一定有靠山,否则不可能那么狂妄。” “照歌姐姐也没理由帮他啊。”江吟喃喃道,“难不成是什么公主皇子?” “公主……”江瑶抬眼看着江吟,“文宣公主?” “这话可不要乱说。”江吟忙捂住了江瑶的嘴,“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 江瑶翻了个白眼,索性岔开话题道,“你最近怎么不去胡肆了,阿瑞娜姐姐没托你要画吗?” 江吟听了,有些遗憾道,“阿瑞娜要回西域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都没和她道别呢。”江瑶听了也叹了口气,江吟便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她随商队往返长欢和西域,又不是一去不回。” “我听说明日二哥要带安公子进宫,是真的?” 江吟点点头,又道,“他是从雪城逃出来的,大哥被羌戚捉了去,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江瑶扯扯嘴角,安慰他道,“大哥虽然不习武,但还是有些头脑,不像你,像个呆鹅似的。” “呆鹅?你再说一遍。” “哈,呆鹅!” 中秋桂香满园,江吟看着只剩枯叶残荷的荷塘,不免有些惋惜,转头又小心翼翼的来到江瑶身后,一把将她抱起。 “四妹妹!” “三哥!” 江瑶皱眉挣开了他的怀抱,气呼呼的瞪着他,江吟却不恼,反而笑眯眯问: “柳亦安呢,都这会子了,他去哪里了?” 秋风瑟瑟,拂面而来,江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抬眼便瞧见一位头戴金钗,身着艳丽罗裙的姑娘。 这可不是什么姑娘。 江吟看着面前的这人,嘴角一阵抽搐,终于吐出了那句话,“柳亦安你神经病啊。” “嗳,江公子好大的火气,你不是对姑娘最温柔了吗,怎么可以凶我。”柳亦安将手中的团扇轻摇,江吟见了连忙后退。 “你离我远点,一刻也不要待在我身边。” “你不要对人家这么冷淡,我要流泪了。”柳亦安故作娇羞的抽泣两声,江吟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柳亦安此人皮相倒是不错,可他根本不适合这些姑娘家家的东西,他这一连串矫揉造作的动作,只会让人觉得膈应。 那感觉就像是林先生胡子拉碴的走到大街上耍酒疯! “罪过罪过!”江吟想到这忙捂住眼睛,低声道,“别闹了,一会还有正事呢。” “是啊,一会见了神像许愿,别惹得神明不悦。”江瑶笑嘻嘻的来到柳亦安身边,取下来他头上的一支簪子,“你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乖乖,可真好看。” “他这些东西一抓一大把,你赶明儿去他书房看去,都是这些精巧玩意儿。”江吟向四周望去,总算在人群中寻到了罗霜,高声喊了他的名字,便见那人大步向他走来。 “走啊,咱们去拜菩萨吧。”江吟刚要走忽然又停了下来,“无错呢,这家伙跑哪里去了?” “他这个人根本不信这些神啊佛啊的,咱们也别等他,等一会就能见着他了。”柳亦安扇了扇扇子,又絮叨道,“这回我派人去南边买了好些螃蟹,今晚咱们啖蟹赏菊,定要好好闹一下。” “正是了!等中秋一过,就可以比骑射了,我今年定要夺个头筹。”江瑶欣喜的拍拍手,拉着江吟往前走,江吟跟着她,又不放心的回头对罗霜道,“快跟上。” 一行人进了大殿,黄金铸就的神像高而大,站在它面前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压迫感,眼眸紧闭,坐于莲台。 江瑶噤声松开了江吟的手,上前双手合十格外虔诚的鞠了一躬。 江吟轻声提醒她错了规矩,她却我行我素的全当没听见,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江吟闭上眼将自己的愿望在心底念了一遍。 睁开眼时发现罗霜也在格外认真的许愿,不免有些诧异,于是他压低声音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罗霜闭着眼低声回了他一句。 “哎呀,看来你还是有执念未除,说出来的愿望才会应验啊。” “它若应允,我才真的信它。” 与罗霜一同向外走去,入宴落座,果真见玉无错好端端坐在那边,冲他打了上招呼,他却兴趣缺缺。 一问才知,原来这几日他就要离开长欢了。 “你要去哪里,好端端离开这里做什么?” “我是去寻我的母族,不出几日便回来,玉家现在岌岌可危,我真真是急的要死。”玉无错眉头紧锁,从明面上变能看出他的烦忧,江吟安慰了他几句,他只是叹气。 笼屉被一一端上,蒸煮熟了的螃蟹色泽红艳,热气腾腾,江吟取过一只放在自己面前,用圆头剪刀逐一剪下了这螃蟹的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脚。 “若是有什么难处就与我和亦安说,我们没道理不帮你的。”江吟说着这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他手中的那把小巧的银制腰圆锤一不小心砸到了自己的手指。 “这算什么,我能解决的,倒是你,江家的那些硬骨头可不是好啃的。”玉无错见到江吟这囧样忍不住笑出声,低声道,“我前几日还听说,那品香斋的伙计偷了你们药铺的药方。” “一个伙计偷药方做什么。”江吟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向身旁,却见罗霜看着自己面前的螃蟹,不知如何下手。 “他可能吞了豹子胆吧,这件事是真是假不知道,反正现在那药铺的刘老板赖了账,收了赏金却不发货。” “还有这事,我明日定要好好审审他!”江吟听了不免有些气恼,这样的事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若是再不管,这刘老板赶明就敢踩在他头上吆五喝六了。 “你也别恼,你们江家大半财产都压在这药铺上,你千万别意气行事,打了刘老板,明日你就该跪在你母亲面前挨鞭子了。”玉无错轻叹一口气,倒有些伤感,“现在也就亦安过得安稳,早知我也考取功名,现在也不至于被欺压。” 鲜嫩的蟹肉被从壳中取出,江吟舀起一匙蘸料,浇淋在面前剥好的蟹肉前,面不改色的将小碟推到了罗霜面前。 “可别羡慕他,我倒觉得自从他接过他父亲的职位,倒像是给砸坏了脑子。” “哈哈,他今日的装扮倒是别致,不过你今日怎么没跟着一起呢?”玉无错拿起酒杯,将目光缓慢的落到了江吟身边的人身上,“佳人在侧,也不见你去胡肆了。” “怎么,想找我喝酒啊,随时来江家,我恭候你。”江吟轻笑一声,又想起了什么,“你见过我四妹妹了没有?” “见过了,我们俩还聊了一会。”玉无错眉眼弯弯,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情感,“你是怕我再也不理她对吗?” “我只是不想让气氛尴尬。”江吟垂眸道。 “你也把我想的太坏,咱们一处长起来,我难不成会反过来怨憎你们?”玉无错摇摇头,将酒水饮尽,“我不会和你们争什么,你们想要的我都不在意,我只是想安稳的度过一生,老来能约你们这三两知音闲谈。” “谁又想争呢?还不是被推着走。”江吟听了这话有些忧伤,索性换了个话题道,“过了中秋,骑射大赛咱们可要好好比一场。” “正是了。”玉无错看着江吟琥珀色的双眸,也笑着应了一声。 夜色浓重,桂香依旧浓郁,荷塘便的水面泛起涟漪,是风起。 请君入瓮(三) 案上的茶已经凉透,江吟坐在木椅上冷冷看向门口站着的书童,那书童立马低下了头。 “三爷,您别急,刘老板马上就回来了。” 又是这话,真是烦死个人!江吟皱眉耐心都要被消磨干净,今日来和刘老板商谈账本的事,可没成想这厮竟然不在药铺。 等了几个时辰也不见回,江吟看着牌匾上书写的的三个字,不由得在心里冷哼。 这不语堂什么时候成他刘家的了,自己来这里反倒要等他。 说起来江家世代行医,只在江吟父亲这断了传承,江吟父亲征战沙场,这不语堂便交给了一位老妇人。 后来江吟父亲战死,老妇人听闻一下子便病倒,她的孙儿接手不语堂,自此这药铺便总是出问题。 今日挪动了库房的银两,明日擅自接了个棘手的单子,江夫人有心管但抽不出时间,江吟此番,便是来算账的。 找不到人反倒吃了闭门羹,江吟不悦的起身,大步向外走去,书童去拦他,他皱起眉看着面前半大的小鬼。 “混账东西,等你们刘老板回来了,让他自个亲自来找我!” “三、三爷您不能走啊,刘老爷让您在这等他,您要是走了……” “他算什么东西,难道我还要亲自去去请他吗?!”江吟拂袖离去,书童见他翻飞的黑袍,料定自家老爷定是要挨教训了。 气冲冲的进了竹园,还没进屋子便被林先生拦了下来,江吟抬眸看向林先生,行了一礼道,“林先生。” “你去哪了?”林先生拨弄了几下自己面前的草叶,皱眉将一片枯叶剪了下来。 “不语堂!这个该死的刘九,竟然让我吃了闭门羹。” 江吟说着来带林先生身边,林先生见他紧皱的眉头,也有些不悦,但江吟并没有发现,继续道,“我这几天查账本才发现,原来这家伙自前年起就开始将不语堂的一些名贵药材,珍奇药方和门下的铺子偷偷变卖!真是该死,这简直让人作呕!” “我最恨这种行径,他现在竟然还执掌不语堂,真是笑话!”说完仍不解气,江吟又恶狠狠的拽了面前的枝叶,引得草木一阵摇晃。 林先生皱眉看着江吟,抬手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看不惯就去好好管管,别拿旁人撒气。” “哼!我当然要管,难不成还能让他骑到我头上?”江吟冷哼一声,忽然觉出失礼,忙低声给林先生赔了个不是,林先生垂眸看着他,倒是笑了一声。 江吟问他笑什么,林先生却挥手让他离开,撇撇嘴,江吟只好出了竹园。 在江家寻了好一会才见着罗霜,江吟推开门时,他正在研磨草药,门一推开,他就止了动作。 “原来你在这,让我好找啊。”江吟见他便笑了起来,大步来到他身边,新奇的看着罗霜石碗里的粉末,“这是什么?” “蓝灵蝶。”罗霜笑了笑,解释道,“林先生让我再研磨细些,他好炼丹。” “这东西能让心上人回心转意,罗霜,你信不信?” 江吟看着这蓝色的粉末倒是想起了阿瑞娜的话,罗霜闻言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只是些市井传言,这些粉末倒是能弄伤眼睛。” “乖乖,那我可要离它远点。”江吟皱眉看着面前的粉末,罗霜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一声通报。 “三公子,不语堂的刘老板来找你了!” 江吟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罗霜见他这幅表情挑眉,倒是有兴致留在这里了。 “江公子,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才从……” 那刘老板一进屋子刚行了礼,一抬眼却忽然止了话头,他瞪大眼睛指着江吟身旁的人有些语无伦次。 “你、你……罗刹鸟,罗刹鸟!” “刘九!”江吟皱眉看着他,对面的人一惊,脸色惨白的看着江吟,“他不是……他、他……” “少给我耍花招,刘九你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你就搬离不语堂,辰红子会接替你的工作,去他那领些银两回乡好好生活吧。” 江吟皱眉看着他,瞧他那反应倒是有些奇怪的看向罗霜,罗霜站在他身边冲他温柔一笑,江吟扯扯嘴角,又看向刘老板。 “是……不是,江公子,江公子啊,这好端端为何要赶我走?”刘老板本想辩解,但又害怕的退回一步,底气不足的说着这话,江吟没心思和他胡搅蛮缠,只挥手冷声道,“哪来那么多话,赶快领了钱,安心回家养老。” 刘老板似乎还想多言,但江吟的逐客令已下,在逗留就有些失礼,再者,这屋子里还呆着另一位瘟神。 真是晦气!刘老板转身怯生生的离了江家,皱眉低声骂着什么。 江吟心烦的揉揉眉心,扯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他抬眼看向罗霜,又看向门口,“刘老板以前见过你?” “也许认错人了。”罗霜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他这反应倒像是见了鬼……罗刹鸟,罗刹鸟是什么?”江吟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之前在林先生书房里看过的古籍。 相传墟墓……墓什么来着? 江吟向来对这些鬼怪故事不怎么感兴趣,这文章一时半会是真的想不出来,好在罗霜解答了他的疑惑。 “罗刹鸟好食人眼,是只灰色的大鸟。” “你懂得可真多。”江吟笑了笑,又疑惑道,“这刘老板口中的罗刹鸟和玉家的那个罗刹鸟是一回事吗?” “不知。”罗霜低头应了一声,江吟撇撇嘴,随口道,“这东西听着就吓人,还不知是什么丑陋妖怪呢。” 稍稍有些失神,罗霜将研磨好的粉末归入盒中,脸上堆满了阴郁。 江吟却没瞧出他的不对,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咱们出去走走吧,二哥哥忙着安顿安公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颍州。” “我还有事,你自己去吧。” 罕见的拒绝让江吟有些诧异,他偏头看向罗霜,却发现对方将木盒收好,拿起了书架上的医书,“林先生嘱托我今日呆在这。” “那……好吧。”江吟拉长声音出了门,越想刚才罗霜的话越不是滋味。 难不成又生气了?那是为了什么啊? 心口有些憋闷,他有些委屈的看看身后,索性大步去了胡肆。 才进了门便撞到一位红衣姑娘,江吟忙低头道歉,不成想那人捧起他的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哈!有了我的印子,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说话有些奇怪尾音,倒像是西域人的口音,江吟正这样想着,那姑娘却来到他面前,像个有钱的大爷一般上下打量着他,“瞧这细皮嫩肉的,正是我喜欢的那种。” “伊莲娜!” 阿瑞娜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江吟抬眼看去,却又被一把推了出去。 “坏姐姐坏姐姐!” 被称为伊莲娜的小姑娘叽里咕噜说了好些江吟听不懂的话,阿瑞娜叉腰也回了她几句,才来到江吟面前。 “对不住,这是我族中最小的妹妹,她从没来过长欢,如果有冒犯,我替她赔罪。” “说这些干什么,你妹妹就是我妹妹,见了她我高兴还来不及。”江吟冲阿瑞娜调皮一笑,拉起她的手道,“陪我喝酒吧,再给我讲讲你家的故事。” 来到楼阁之上,伊莲娜坐在江吟对面眨着眼睛,江吟见她稀奇的眼神冲她一笑,这小姑娘却瞪大眼睛,扯着阿瑞娜的衣裙附到她耳边和她说了什么。 阿瑞娜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江吟疑惑的看着她,戳了戳伊莲娜的小脑瓜解释道,“这孩子想带你回西域去呢。” “我还从没去过西域,那好玩吗,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江吟这话惹得阿瑞娜笑得更厉害了,伊莲娜嘟囔了几句便跑走了,江吟更加疑惑,阿瑞娜摇头无奈道,“你啊你啊,她那是想讨你回去当夫君呢。” “这可不行,我要娶的可是我的心上人。”江吟闻言摸了摸头发,低头看向楼下,却是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子隰正和一位陌生女子相谈甚欢,江吟看着他有些出神,正想移开目光,不成想瞧见了杨泮。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身后,神色有些慌张,不免有些担心,随手折了树枝向下丢去,杨泮抬眼看向他,不多时,她便来到了楼上。 阿瑞娜悄声退下,江吟将酒给她满上,开口问道,“你跟踪安公子做什么?” “你管的有点宽了。”杨泮冷言冷语,江吟自讨没趣,又道,“你的伤还没养好,还是别走动。” “我就是想见他一面,看他安好……不,我不能见他。”杨泮的眉头紧锁,矛盾的话语让江吟摸不着头脑,“你们雪城一别也过了好久,为什么不见?” “这不一样,雪城之后他认为我死了。”杨泮将酒饮下,扶额悲切道,“我不能给他添麻烦,他才刚捡回一条命。” “你在又是做什么,见一面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不懂。”杨泮冷冷看向江吟,江吟见她那副表情有些不安,还未开口便又听她道,“长欢处处都有一双眼睛。” “你这搞得我有些害怕了。”江吟觉得后背发凉,放下酒杯却见杨泮起身向外走去,他问杨泮要去哪,杨泮只说出去走走。 这家伙,还真是我行我素,江吟这样想着,低头看向了下面的人群。 归家时天已经晚了,江吟缓步进了屋子。 灯还未熄,江吟诧异撩开纱帘,便瞧见了闭目养神的罗霜,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那双漆黑的双眸落到了江吟身上缓缓上移,最终停在了他的脸颊。 “都这么晚了,还不睡?” 江吟被他看得有些心慌,用手背擦擦脸颊,便瞧见了一抹红痕,江吟张张嘴刚要解释,罗霜却不给他机会。 “好梦,江吟。” 灯被熄灭,江吟站在漆黑的屋子里倒有些不知所措,脱下外袍躺在床榻上,他却听不到身边人的呼吸。 睡着了没? 江吟抬头看着上方,坠入了梦乡。 安子隰进宫见了小皇帝,这次他倒是长了记性,没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如此升官,前途倒也光明,杨泮听了这消息喜悦转瞬即逝,她目光沉沉的看着前方,仿佛有什么重担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骑射大赛就选在长欢城郊,江吟得了这盼望许久的信件,立马便将墙上的弓箭取了下来,许久不练,手都有些生了。 江瑶听了这信满心欢喜,格外兴奋。 “这回我可要玩个痛快,我本想着二哥在家,怎么着也能拿个第一,可他竟然出去了。” “那你这回可要老实点,上回因为你,我差一点就能赢了。”江吟听了不由得低声道,“柳亦安他还能出来吗,你可一定要问好了,到时候我们要好好比一场的。” “哈,柳亦安肯定去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比赛有这么大的执念,明明每年他都垫底,还要上赶着去。” “他那是和他父亲较劲呢,他哥哥骑射那么好,他不想被比下去。”江吟将弓箭放下,认真解释,江瑶听了摇摇头,嘟囔道,“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 江吟看了她一眼,江瑶察觉到自己失言,低头连忙换了个话题,“三嫂去吗?” “我肯定会拉着他的。” 江吟说着将身旁木桌上的账本收好,江瑶见了,不由得数落道,“还没看完?” “就差一点了。”江吟含糊着想把这事糊弄过去,没成想江瑶认真道,“我告诉你,你一定要认真,大印在你那,你要担起责任。” 江瑶的话惹得江吟皱了皱眉,他有些无奈道,“我也在管,可江家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虽然解决了不语堂的刘老板,可那些人多了,他们看我年纪尚轻便不在意,上月我要查账目还给我使了绊子。” “要我说你真是笨,还能让那些老顽固欺负了。”江瑶说着向外走去,提醒江吟道,“你快点来啊,这回千万别再得个第二。” 匆匆换了件圆领袍,手腕护甲带着有些别扭,将抹额带好,飘带垂在耳边倒有些吊儿郎当,上头坠着的珠子随江吟的行动发出细微声响,背上箭筒,带着弓江吟快步出了屋子。 本想着同林先生他们一起走,可江吟去了还没发话,林先生便甩手说不去,母亲屋内的咳嗽声不断,江吟一时心软,要留下来,却被林先生赶了去。 去马棚牵了马,他远远便瞧见罗霜已经等在门口,他上前打了声招呼,罗霜笑着点头。 昨晚那别扭似乎从未发生,江吟翻身上马,终于松了口气。 “走!” 两人一路向西出了城门,算是进了外城。 长欢城外有一条幽深的宣河,三面环水,背靠矮山,得天独厚的位置向来易守难攻,那宣河水流湍急,人站在陡崖之上向下看去,只看得白茫茫一片,耳边只有水流拍击石岸的声音。 一些世家子弟已经来到,江吟拉紧缰绳,下了马还没走几步,玉无错的声音便传来。 “江兄!” “你来的可真早。”江吟笑眯眯向前打了声招呼,四下望去,又问,“柳亦安呢?” “估计又被他父亲数落了。”玉无错摇摇头,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他是一定会来的。” 江吟抬眼望去,远远的瞧见了柳亦安,有侍童上前问安,江吟便将箭筒递给了他,在箭上做好标记后,侍童将十二支箭还给了江吟。 “你们来的倒是好早。”柳亦安匆匆赶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你是一路跑来的吗?”江吟见他满头大汗,不由得问道。 “我这不是着急嘛,我父亲倒是不紧不慢,这会子才刚牵马。”柳亦安低声抱怨了几句,也将箭筒递给了侍童。 忽然听得一阵锣鼓响动,一位小侍童站在高台上高声道,“比赛开始!” 众人策马前行,江吟也翻身上马,回头对罗霜道,“跟着我罗霜,这回我一定要赢。” 矮山上的红枫格外显眼,江吟摘了一片藏在袖中,走着走着,忽然觉着心口发闷。 天空阴沉沉的,黑云压的极低,走在山林间风几乎感觉不到,江吟看了看前方的路,忍不住开口道,“这一会怕不是要有场大雨。” “江吟。” 听到罗霜压低声音喊他,江吟忙回头望去,紧随着罗霜的视线,他看到一只母鹿正隐于红枫指尖,在它身边还有一头小鹿。 江吟刚要出声,不成想罗霜直接拉满弓,箭羽破风,直接刺入了母鹿脖颈,小鹿被惊吓立马跑走,江吟皱了皱眉,却又看到一支箭射中了已经咽气的母鹿。 “柳亦安?”江吟出声看向对面,果不其然,柳亦安握着弓箭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们。 “对不住对不住,我拉弓的时候它已经倒下了,没收住,千万莫怪。” 有风起,憋闷的感觉终于好了许多,江吟的目光落到那只母鹿,一支箭羽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蓝色的蝴蝶。 银铃声响,江吟觉出不对,握紧弓箭,柳亦安察觉江吟的神情,也有些紧张。 “又是他?”柳亦安见到从林中走出来的黑衣人,不由得恶狠狠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紧追不舍!” 白绍听到这话轻笑一声,忍不住刻薄道,“你倒来指责我,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老子欠的账再怎么样你也要还。” “亦安,别和他废话。”江吟攥紧缰绳,耳边那银铃声越来越响,风吹起地上的落叶,江吟警惕的看着白绍。 柳亦安本想离去,可他见到白绍手中的宝剑,紧蹙眉头问道,“你和止音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 白绍反问他,一时间铃声如催命的符纸,江吟见到周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动,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罗霜上前叫他快走,江吟皱眉看着还在于白绍纠缠的柳亦安,在心底骂了几句。 “你和我一起走,此人绝不是善茬。” 蓝灵蝶如风暴般猛的涌出,江吟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便道,“快走!” 柳亦安终于回神,调转马头要离开此处,可白绍根本不给他机会,挥剑向前刺去,马匹受惊一下子甩开了柳亦安。 柳亦安狠狠摔在地上,江吟咬咬牙,翻身下马拔剑挡下了这一击。 “快给我爬起来,柳亦安,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拖我后腿,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柳亦安立马站起,腰间的佩剑却不翼而飞,他连忙捡起落在地上的弓箭,手指不住的发抖。 “我、我尽量!” 白绍后退一步与江吟对视,瞧见江吟脸上认真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的说,“倒是好骗。” “少废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江吟攥紧剑柄厉声警告道。 “你是谁啊,敢来命令我?”白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阴沉沉的看着江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低低抱怨着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和她就是云泥之别,你倒是乐得与他厮混。” 说着说着,忽然发了狠,挥剑直冲江吟名门,江吟猛的后退,他又挥剑向腹部砍来。 腰间的玉佩被斩断红绳,江吟躲闪不及刚要转身回击,没成想对方忽然收起宝剑,一把蓝色的粉末撒出,江吟猛的闭上眼,但还是迟了。 右眼那蚀骨的疼痛深入骨髓,江吟当即倒在地上,痛苦的缩成一团。 白绍还没说话,忽然觉出不对,还未转身,便有一只箭刺入胸口。 “罗霜——” ※※※※※※※※※※※※※※※※※※※※ 插个题外话,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突然觉得江吟,柳亦安,玉无错,罗霜可以组成一个组合 江南四大才子(大雾) 噔噔蹬蹬—— 大摇大摆走过来转身,然后脱衣服 hhh 请君入瓮(四) 他转身刻意拉长声音,眸中带着得意与嘲讽,“怎么,生气了?你我可是生死之交,为何要为了他伤我性命啊。” 罗霜冷眼看着他,云层翻转,风忽然停了,刹那之间雨点落下,蓝灵蝶遇了水立马四散而逃。 江吟捂着双眼痛苦的低吟,柳亦安上前要查看他的伤势,不成想发现对方浑身颤抖,眼角有血泪。 “江吟,江吟!你可别吓我,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千万别吓我,听到没有?” 江吟此刻觉着眼前一片空白,疼痛似乎瞬间消失,耳边听见柳亦安在叫他,可不知为何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雨点大颗大颗落下,白绍将胸口的箭羽折断,强笑道,“为什么不说话,你难不成真成了哑巴?” 他又将目光落到了倒在地上的江吟,一时间都明白了,“怕他知道你的身份?别傻了,你瞒的了一辈子吗?” “我以为你已经长了记性。”罗霜冷笑一声,又道,“白绍,你一定疯了,否则不会为了一个无关之人剑走偏锋。” 似乎被触到逆鳞,白绍愤愤回他,“不是无关之人!” “她不会感激你做的一切,你现在就像是一只过街老鼠,弑主的客卿是会付出代价的,风水轮流转,这话应该送给你。” “少假惺惺了!你被那人迷惑了吧,陷在温柔乡出不来,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可是要被执鞭刑的!”白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有些狼狈的甩了甩剑上的水珠,“她只是暂时不理解,但心里肯定是感激我的,我帮她杀了仇人,她一定会感激我。” “仇人?”罗霜压低声音,“她要杀的可不是这个人啊,你确定不是因为你的私心?” “白绍!” 一声厉喝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杨照歌执伞攥紧了拳头,而她身后跟着的正是杨泮。 见到她们二人一同前来,白绍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是扯了扯嘴角,微笑道,“照歌。” “你想逼死我吗?”杨照歌气极反笑,白绍见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是在帮你!” “帮我?”杨照歌忽然变了语气,收起纸伞,上前一步道,“你帮了我什么?你这是在帮自己!” 以伞代剑向前刺去,白绍瞳孔一缩向后退去,杨照歌步步紧逼,似乎真的动了怒。 “我不是你的附庸,别把你的那套道理强塞给我。” 白绍挥剑反击,杨照歌将伞打开,一下子便迫使白绍退后数步。 “姐姐。”杨泮将自己的佩剑丢给她,杨照歌接过拔出宝剑,伴着一声惊雷,脸上是杀意已决的坚定。 “你要杀我?”白绍痛心疾首的看着她,“你要杀你的救命恩人?” “你确实救了我。”杨照歌看着他,目光渐渐柔和,“但你还不如让我死了。” 提剑向前刺去,白绍刚要格挡,不成想一支箭擦着他的胳膊深深刺入树干,恶狠狠向罗霜看去,却发现对方耸耸肩。 杨泮拉满弓,又放出一箭,白绍见了,眼底杀意也显现,宝剑转而劈向杨照歌,“你心里只有杨家,只有复仇,我恨你,我恨你!” “你早该清楚。”杨照歌后退,呵斥道,“泮儿!” 杨泮皱眉,但还是放下了弓箭,她转身走向江吟那边,上前才发现,那家伙疼的已经昏过去了。 “这、这要怎么办?现在应该怎么办?” 柳亦安颤巍巍的探了探江吟的鼻息,杨泮皱眉看着他,忍不住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他背起来送出去。” 柳亦安起身去拉江吟,可手不住的发抖,杨泮见了冷笑一声,一把背起江吟翻身上马。 “自己走回去吧!” 看着远去的背影,柳亦安的心口发痛,转头看向另一半,杨照歌与白绍还在缠斗。 咬紧牙关重新拾起了弓箭,柳亦安盯着白绍,拉满了弓箭。 胸口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伤,白绍抬眼便瞧见了罗霜那嘲讽的笑容,一时之间失了理智,他一剑刺伤了杨照歌的胳膊,一脚将她踹开。 “你在笑什么?你在笑我是吗,罗霜,你别急着高兴啊,你以为这就完了?我早就设下了埋伏,他可出不去。” 罗霜脸色一变,白绍见他这反应终于觉得伤口不再那么痛了,笑着说,“我得不到,你也不能得到,我们是好兄弟,不是吗?” 策马向外跑去,白绍看着那背影放肆的笑出声,几乎握不住剑,杨照歌看准时机,一个猛扑将他撂倒在地。 宝剑甩手,白绍挣扎着起身,杨照歌却死死压住他,他挣扎不过,转而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腕。 猛的失了力气,白绍吐出了嘴中说鲜血,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别不识好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杨照歌挣扎不出,痛苦的说,“……你会下地狱的,白绍,你会付出代价的!” 白绍刚想回她,却忽然警惕的起身,离弦的箭快如闪电,他几乎想也不想,直接将杨照歌推了出去。 胸口绽放出一朵血花,柳亦安瞪大眼睛,耳边那雨声风声忽然消失不见了,他看到杨照歌失神的望着前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发出了气音。 如一片干枯的落叶,向前倒去,白绍也愣愣看着她,脸上的诧异似乎并不比柳亦安少。 “照歌?” 他上前拉起她,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可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失神的望着天空,耳朵贴上胸口再没有跳动的声音 她确实是离世了…… “不,照歌,照歌小公子,我不准你丢下我,我不准!” 猛的摇晃着她的肩膀,依然没有回应,白绍脸上是少有的错愕,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茫然的看着她的脸,狠狠将她抱入怀中。 “你不能丢下我,照歌,你不能,你不是要寻仇吗?我已经派人去杀柳锦啦,你醒一醒啊,别睡了。” 雨还在下,浑身冰冷,伤口疼的难受,白绍见她一直没回话,终于崩溃,歇斯底里的喊着她的名字。 可没人回应,恶狠狠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他再也忍不住向后仰去。 “杨!照!歌!” 上头只有厚重的黑云,白绍呆呆的看着前方,似乎也失了力气。 柳亦安觉得冷极了,如坠冰窟,他转头向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才被玉无错的声音唤醒。 “亦安,你要到哪里去?” 柳亦安抬头看他,终于明了,语无伦次的上前喊道,“救止音,快救止音!” ※※※※※※※※※※※※※※※※※※※※ 白绍心理有点阴暗,大概就是那种,我过得不好你们都不能过好,我没有对象你也不能有对象的那种人 请君入瓮(五) 江吟在马背上颠得难受,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过来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耳边雨声刺耳,他对骑马的人道,“你要去哪儿?” 杨泮拉紧缰绳,看着面前的拦路人低声道,“活命去。” 调转马头,却又被另一伙人拦住,一时之间没了退路,离陡崖越来越近。 杨泮问,“你还拿得动剑吗?” 江吟眨了眨眼,怎么也看不清前面的东西,“我的眼睛看不清。” 杨泮咒骂了几句,忽然听得一阵响动,罗霜骑马赶来,杨泮见他过来心里咯噔一声,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几人都向罗霜而去,杨泮本以为抓住了机会,刚要策马逃脱,马匹却中箭,失了掌控,拖着江吟下了马,杨泮认真嘱咐道,“抓住机会你赶快跑,一刻也别留!” 江吟茫然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箭筒里的箭很快就用完,罗霜皱眉之时,杨泮却将刀丢给了他,“我能信任你吗?!” 这一声到更像是质问,罗霜接住刀没有回答,杨泮皱眉将一人撂倒,用那人的弯刀解决掉了几个冲向江吟的人。 “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走!” 江吟一惊,快步向前走,可眼前一片迷糊,没走几步便撞到了树上,疼的不轻,杨泮倒被他气笑了,索性不去管他。 她快步来的罗霜身边,低声道,“你和白绍是旧相识对吧。” 罗霜抬眼看她,杨泮见他如此便已经得出了答案,继续道,“你为何呆在江家?” “这与你何干。” 罗霜一刀解决了冲向他的那人,下手干净利落,衣上甚至没粘上半点血腥,杨泮见了眯起眼睛,继续道,“我早觉出你不对,你留在江家,是不是想寻得机会,刺杀江夫人?” 惨叫声刺耳,罗霜却毫不在意,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江吟,索性承认道,“没错,初次刺杀并不成功,我险些殒命。” 解决掉最后一人,杨泮高声质问道,“是江吟救的你,你难道要恩将仇报?” 罗霜眯起眼睛,攥紧了手中的刀,“你为何要与我过不去。” “少装可怜,我最讨厌你们这副嘴脸。”杨泮向他砍去,罗霜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袭击。 雨势渐小,黑云渐渐散去,罗霜站在陡崖边看着杨泮,杨泮则提刀站在他的面前,“你早该下地狱,客卿罗霜。” “是,我早该下地狱。”剑拔弩张的气势忽然被罗霜这一句话搅乱,杨泮见他耸耸肩,大大方方道,“可他救了我,我还好好活着。” “救命——” 江吟一动也不敢动,他站在那里,身后那歹徒的剑架在他脖子旁,稍稍一动,他可能就丧命于此。 杨泮转头看向他,扯扯嘴角道,“他的恩情,你报了没?” “把刀都放下!” 杨泮丢了刀,老老实实来到他面前,罗霜盯着江吟无措的脸,也将刀扔在了地上。 才刚要说话,忽然见罗霜猛的起身,踢起地上的刀,那刀刃向歹徒飞来。 脖子旁的剑落地,江吟劫后余生只觉得心怦怦乱跳,杨泮上前将他拉到身后,说了一句让他莫名其妙的话,“杀了罗霜。”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江吟有些恼怒的看向杨泮,可根本看不清,他气恼的嘟囔了几句,又听杨泮道,“他和白绍是一伙的。” 江吟愣愣的看着前方,一时之间搞不明白状况,他想看看罗霜,可眼前一片模糊。 “你不要胡乱揣测,罗霜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任务就是刺杀江夫人,你难道不奇怪他为何受那么重的伤吗?”杨泮盯着面前人,残酷的剥开真相,“之所以留在江家,是在找机会弥补失败的任务,我不信你没听说过玉家客卿的事。” “我……” 江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在他犹豫之时,又有一队人马杀来,杨泮拉着他要离开,不成想被伤了手腕。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江吟便觉得腹部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差点滚落陡崖。 雨差不多停了,江吟耳边听到了湍急的水流声,手被拉起,紧接着他听到了罗霜的声音,“我会和你解释的。” “我信你。” 江吟握紧了他的手,毫不犹豫道,罗霜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还没发话,便有白刃向他袭来。 心思被搅乱再难反应,他向后坠去,心脏忽然一痛。 愧疚之情席卷全身,正当他做好死亡的打算时,手却被人紧紧拉住。 抬头望去,江吟痛苦的神情让他刺痛,手臂快要脱臼,但江吟咬紧牙关对罗霜喊道,“别松手,罗霜,我拉你上来。” 一句话说出来很容易,但付诸行动时却力不从心,江吟转而用双手拉住他,但后背忽然觉得温热。 血染红了后背,伤口的疼痛让他快要虚脱,他听到杨泮在远处传来的声音。 “别犯傻,快松开他!” 他也快被罗霜拖下去,可仍没有放手,罗霜看着他痛苦的表情,苦笑一声,喊了他的名字。 “对不住。” 江吟觉出他语气的不对,又急又怕道,“什么对不住,你别吓我,快点上来,骑射大赛还没结束呢,咱们要拿个第一啊。” 手指被他掰开,罗霜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决绝,“我本是鄙贱之人,不必为我至此。” 耳边只有水声,江吟的眼前一片模糊,一时之间失了力气要向下跌去,好在杨泮一把拉住了他。 他呆呆看着杨泮,不知道说些什么,恍惚间他似乎被带回了江家,眼前闪过各种色彩,几乎要站不住身子。 刚进了门廊,也不知是谁急匆匆上前,对他吼道,“江夫人走了。” 走了? 去哪了? 江吟眨眨眼,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在失去意识前,他喃喃道,“抓住你了……” 请君入瓮(六) 隐约听到有人叫他,江吟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有人用手抚上他的额头,他听到了林先生的声音。 “别睁眼。” “林先生……” 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江吟要起身,却被林先生按了回去,“别流眼泪,不然你这辈子都看不见了。” 江吟难得听话,林先生转头将调好的药膏涂在了他的眼皮上,接着用白绫一圈圈缠好。 “现在竟然还有人在养蓝灵蝶,也真是心大。” 江吟觉得眼皮发凉,不由得问,“我的眼睛还好吗?” “调养一阵再说吧,袭击你的人用蓝灵蝶的翅膀磨制成粉末,亏你命大,否则你就只剩下两个窟窿了。” 江吟觉得周围静得出奇,又问,“为什么这么安静?” 林先生抬眼看向江吟,淡淡道,“前几日来了官差,将府上人都拖出去审问了。” “审问?不是已经查过账本了吗!” 江吟急着起身,林先生皱眉狠狠敲了敲他的脑门,“有人上书,断言是江家害死了玉家老爷,小皇帝便派人彻查,这几日府外一直有守兵。” “四妹妹呢,她没事吧?” “你四妹妹回柳家去了,你现在安心养伤,江家的事我会代你处理。”林先生起身离去,屋子内便只剩下江吟一个人,江吟躺在床上觉得后背的伤口格外的痛,想翻身却怎么也动不了 。 眼前一片黑暗,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事情又浮上心头,江吟觉着心脏痛的要死,想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耳边没有什么别的声响,他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同罗霜一起坠入河谷。 罗霜…… 江吟在心底念了一遍又一遍,却没人回应,那份失落感被越放越大,江吟摇摇头,想暂时忘却,那些回忆却又找上门。 眼睛有些发痛,江吟才猛的回神,不由得在心底苦笑,自己倒是个受气的姑娘了。 “还疼吗?” 他听到杨泮的声音,江吟张张嘴,低声道,“痛的要死。” “我没想到会这样,对不住。”杨泮坐到他身边,诚心诚意道,“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吧。” “我不想打你。”江吟轻叹一声,又道,“陪我说会儿话吧。” “我陪不了你,柳亦安要把姐姐化作骨灰,我要去盯着他。”杨泮看着江吟被白绫覆盖的双眼,带着些许歉意,“是我太鲁莽,我本来可以等你回来告诉你的。” 江吟忽然失了谈话的力气,他无声的点点头,听到了杨泮离去的脚步声。 屋子内又安静下来,江吟偏头,却什么也听不到。 今年的初雪来的早,一晚过去,银装素裹。 江瑶扯着轴线,抬眼向上看去,风筝越飞越高,轴线已经放尽,还没来得及炫耀,江瑶却被石子绊倒,江吟上前扶起她,她吐了吐舌头俏皮道,“我刚想叫你看看呢,没成想绊了一跤。” 江吟还没说话,便有侍童前来,江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见着自家哥哥快步离开。 自从骑射大赛后就再没见江吟笑过,伤虽然好全了,可心里似乎有了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她听二哥说,前几日他醉倒在了池边,不住的流泪,林先生罚他跪在外面抄写经书,第二天便染了风寒,高烧不断。 今天才刚好些,江瑶本想逗他笑笑,可江吟兴致缺缺,让她不知该怎么办。 沮丧之时忽然想起江吟的生辰,她便又有了主意,大步去寻江微。 江微正要离家,却被江瑶拦下,他翻身下马,听她说完了话才开口道,“我要回颍州去,等不到十五了。” “我不管,你必须留下。” 江瑶皱眉撒泼,只是这招对江微并不惯用,他轻轻推开江瑶,临走时还不忘叮嘱道,“叫你三哥少沾点酒,省的被林先生骂。” “坏二哥。” 江瑶喃喃几句,抬眼忽然见到一个熟悉面孔,她终于松了口气,上前欢喜道,“阿瑞娜姐姐!” 阿瑞娜见了江瑶也有些惊喜,许久不见,这小丫头长高了好多,江瑶缠着阿瑞娜把事情说了,阿瑞娜想了想,点头道,“我帮你去置办宴会,就当是给江吟一个惊喜。” 江瑶笑着点头,又看向阿瑞娜身后的那些马车问,“三哥说你去了西域,好玩吗?” “我是去做生意的,又不是去玩。”阿瑞娜笑了笑,又道,“不过是些瓷器字画,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和阿瑞娜聊了好一会,江瑶才快步回了柳家,才刚进门便瞧见柳亦安在摆弄着什么,上前才看清,原来是个檀木盒。 “过几日去江家给我三哥过生日吧。”江瑶轻声对他道,柳亦安抬眼看她,点了点头,“你三哥还好吧。” “老样子。”江瑶看着那檀木盒,想起什么又问,“你什么时候把骨灰送回锦州?” 柳亦安一愣,扯扯嘴角道,“不急,等我把那人擒拿,就带她回去。” “你……”江瑶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开口道,“叶落归根,你不要太自私。” “我知道。”柳亦安低头不再言语,江瑶耸耸肩,快步离开了这里。 灯火通明,上元佳节,江吟托着下巴盯着面前的锦盒,墨已经干透,账本上的糊涂账一大堆,可他却还未批改。 这是江瑶生辰宴时得来的,江吟看着这锦盒,刚要打开时,门却被敲响,江瑶推开门来到他面前,笑着说,“三哥,快跟我来。” 江吟跟着她出了屋子,来到大堂却吓了一跳,见他这个反应江瑶不由得笑出声,拉着他就坐时,江吟脸上的错愕还没消退。 “江兄是被吓傻了?”玉无错笑眯眯看着他,江吟回神,也笑了笑,“我倒是没想到……” “今日你生辰,当饮三大白!”柳亦安将酒杯推到江吟面前,阿瑞娜端着酒杯替他斟酒。 “阿瑞娜,好久不见。”江吟看着阿瑞娜声音有些怪怪的,但他很快便调整好心情,起身对众人道,“不醉不归!” 酒水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刺激着喉咙,江吟一杯接着一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阿瑞娜看着江吟的侧脸,柔声道,“有什么事困住你了吗?” 江吟那双眸子里溢满了悲伤,可他还是微笑着,他不忍坏了江瑶的好意,心底的悲痛被强压下去,阿瑞娜见他如此有些心疼,将他的酒换作了茶。 “酒醉只会更加悲痛。” “我只是……” 江吟看了看江瑶,发现后者正忙着同别人玩闹,他便带着阿瑞娜来到了门外。 “怎么样才能忘记一个人?”江吟愁苦的看着她,阿瑞娜愣了愣,忍不住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我快要疯了,阿瑞娜……”江吟闭上眼睛,压低声音道,“我总是在做噩梦,梦见他离去,不管我做什么,我总能想起他,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明明身边已经没了那人,却还是下意识的唤他的名字。” “斯人已去,你要学着接受。”阿瑞娜似乎觉得这话有些残忍,又道,“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你不能总是这样。” “说起来容易……你知道吗,我从前和他说过的话,那些经历过的事每分每秒都在折磨着我,我倒像是个扭捏的姑娘了……” 江吟低下头不再言语,阿瑞娜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随我去散散心吧,我带你去西域逛逛,伊莲娜一直想见你呢……” “怎么拉着阿瑞娜姐姐说起悄悄话来了?”柳亦安端着酒杯来到江吟身边,阿瑞娜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拍了拍江吟肩膀,开解道,“别太伤感,人活在世,不过生生死死,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灞桥别柳,也是必然要经历的。” “你倒是看得开。”江吟皱眉看着他,柳亦安笑了笑,自嘲道,“我终究是害了她,这笔账我早晚是要还给她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千万别被自己困住。” 阿瑞娜叹了口气起身离去,柳亦安放下酒杯,正色道,“你大哥有消息没?” 江吟摇摇头,回答道,“安公子也派人去查探过了,可没半点消息,我怕……” “我前几日得了一消息,是关于你大哥,你听不听?” 江吟听了这话一愣,茫然道,“什么事?” “他们说你大哥被那帮羌戚人绑了去,做了那公主的驸马。” “什么?” 江吟脸色一变,眼看就要发怒,柳亦安忙拦住他道,“冷静点,这只是些市井传闻。” “好没意思的话,你以后少和我说这些。”江吟皱眉骂了几句,又道,“羌戚这会儿又没了动静,不会在酝酿什么大事,给小皇帝一个惊喜吧。” “你还是盼点好吧,瞧瞧江家现在的样子。”柳亦安拍拍江吟起身离去,江吟看着门外的灯火喧嚣,忽然想起了和罗霜的问题。 神明会实现愿望吗? 会吧…… 江吟起身向外走去,舞龙的队伍在面前经过。 由上千只灯笼制成的龙随着人群的移动倒像是活了一般,江吟的脸庞被橘黄的灯光照亮,他痴痴看着队伍,有几个书院的孩童经过,用稚嫩的童音念着一首再熟悉不过的诗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 过渡章节,罗霜小朋友暂时下线 沧笙踏歌(一) ——八年后 “江一弘有本事出来啊!别像个孙子似的躲在里面。” “胆小鬼,胆小鬼,一弘是个胆小鬼。” “哼,你给我等着,等我告诉我爹爹,有你好果子吃!” 孩童的吵闹声惹得人心烦,才刚入夏,蝉声刚起,正是烦躁的时候,江吟起身出了门,对门口那群顽童没好气道,“哪家的孩子,再不走我可就放狗了!” 孩童们哄然而散,江吟皱眉看着躲在大门后面的小孩,不爽道,“不要三天两头往我这跑,跟你娘学点剑术不好吗?” “娘和柳爹咪老是吵架,我害怕,三舅舅你最好了,弘儿下次不敢了。” 小孩生的倒是白净,今年才满七岁,江吟看着这混世小魔头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索性摆摆手叫他去烦辰红子。 回了屋子却没了兴致,案上的账本与文书一摞摞,揉了揉太阳穴,江吟心烦道,“罗霜,去……” 话没说完便愣住了,阿春匆匆从外面赶来,问他怎么了,江吟摇摇头,她又关切道,“二爷前天托人送了口信,说是得着大爷消息了。” “当真?”江吟眼前一亮,追问道,“怎么说的。” “他现在过得倒好,但羌戚那边的人不放他回来,说是……”阿春说到一半忽然止了话头,江吟眼皮一跳,听到了下面的回答,“说是驸马不便离开羌戚。” 江吟扯扯嘴角,没想到一直担心的事还是成真,但如果真的是迫不得已…… 门口有脚步声,江吟抬眼看去,却是柳亦安背手而来,见到江吟忍不住开口道,“我听人说,弘儿又来你这了。” “快看好你儿子,上个月折了我后院的桃树,昨日又打了城东富商的儿子,这小祖宗把账都赖我身上,我可吃不消。” 柳亦安听了不由得笑出声,但他还是一本正经道,“他是瑶妹妹的儿子,碰见麻烦了不找你找谁。” “你倒是躲懒,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 江吟挥手叫阿春出去,两人坐在屋中,柳亦安接过奉来的茶,淡淡道,“陪我去趟锦州吧。” “去锦州做什么?”江吟疑惑的看着柳亦安,后者抿了一口茶,淡淡道,“送止音回家。” “这倒是奇了怪,都八年过去了,怎么今天突发奇想要送她落叶归根了呢?” 柳亦安扯扯嘴角,有些无奈道,“杨泮前几日来了柳家,听说了这事……嗨,不提也罢。” “她不会揍了你吧。”江吟笑嘻嘻看着柳亦安阴沉沉的脸,柳亦安皱眉,无奈道,“她骂我丧心病狂,说我是……总之,她要我必须带止音回锦州。” “杨泮和你说过,这几年她做什么去了吗?” “仗剑走天涯吧。”柳亦安扯扯嘴角道,“她这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像个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挺好的,至少她没有被那仇恨吞噬。”江吟轻叹一口气 ,柳亦安见了,忍不住回道,“那你未免把她想的太简单了。” 江吟问他为什么,他缓缓回道,“她手中的那把剑少说也斩了七八十人,曾经推倒杨家的那些人大都长眠地下,我父亲是她最后的仇人。”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吟皱眉看他,柳亦安笑而不语。 马车准备妥当,一路颠簸终于到了锦州城。 才刚下了车,江吟便瞧见杨泮双手环胸站在树荫之下,见到江吟他们到来,才快步上前道,“你们路上耽搁了,怎么迟了半天?” “又不是什么宝马名驹,我们难不成还能飞过来?”柳亦安打开折扇,对杨泮道,“带路吧。” 杨泮转身带着他们向前走去,江吟问要去哪儿,只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名。 埋骨窟。 听名字就阴森可怖,来到那偏僻的山洞面前,江吟看着幽深的洞口,觉着这黑暗之中藏着什么可怖东西。 杨泮停在门口没有进去,江吟跟在柳亦安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洞口。 “为什么把她的尸骨埋在这里?” 自从进了这山洞便觉得冷嗖嗖的,柳亦安面色沉沉的走在前面,江吟走在他后面觉得他仿佛行尸走肉,这个人,心不会死了吧? “锦州埋骨窟,她们这里的风俗便是这样,她这样也算回家了……” 石棺被整齐摆放,周围的墙壁上绘有精致的壁画,灯笼已经破损,里面的烛火摇曳,好像随时会熄灭,江吟握紧手中的灯笼,不放心的又问,“到了吧,咱们已经走了很远了。” “止步。” 柳亦安忽然抬起头,江吟听他语气有变,便向前看去,昏暗之中有一位黑衣少年抱着佩剑站在那里,江吟还未开口,便听见柳亦安冷冷的声音,“有何贵干?” “把骨灰给我。” 白绍上前一步走出了黑暗,江吟这才发现他眼角发红,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那段不好的回忆挥之不去。 “你害死她还不够吗?她该回家了。” “我害死的他?”白绍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江吟手搭在剑柄上警惕的看着他,他大笑着声音渐渐有些变调,“是你的错,明明是你害死的她!箭是你射的,你害死的她。” “是又怎样?!她生前就不屑与你为伍,死后我绝不让她再受委屈!” “不屑?”白绍的声音压低,那双冰冷的眼睛直愣愣看着柳亦安,仿佛盯住猎物的猛虎,“你怎么知道她不愿与我为伍?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眼看双方气势不对,江吟出声道,“别和他废话,让外面的人进来……” “你又插什么嘴!为你那小情郎流尽眼泪了没有?我告诉你,这还没完呢。”白绍的话头突然转向了江吟,他勾起笑容,恶毒道,“这才刚刚开始,失去他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夜夜被梦魇缠身,梦见他化作厉鬼把你生吞活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 江吟拔剑要去刺他,他却敏捷的躲过了这一击,一只银色铃铛忽然被他从袖口取出,伴随着清脆的响动,江吟察觉出了不对。 “快跑!” 大量的蝴蝶从埋骨窟深处涌出,江吟拉着柳亦安往外跑去,白绍却甩了个剑花直直向柳亦安刺来,柳亦安当机立断松开了江吟的手,在江吟焦急的眼神中,他厉声道,“分头走!” 埋骨窟四通八达,一眼看不到尽头,江吟连连拐了好几个弯,蓝灵蝶没甩掉反倒是把自己搞得晕头转向。 他在这陌生的环境实在没有方向感,眼睛发痛,之前被白绍袭击的伤并没好利索,江吟急着找出路,没成想一下子拐进了死胡同。 蝴蝶振翅的沙沙声越来越近,江吟心一横,一脚迈进了放置在旁边的石棺。 特意留了一道缝隙,江吟尽量不去想身下的东西,强作镇定的在心底默念菩萨保佑。 蝴蝶来袭扑了个空,便都落在了墙壁上不肯离去,江吟见状骂了句该死,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棺材里的气息并不流通,江吟本以为会有一股腐臭味,但意外,在这副石棺里并没有什么怪物,反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幽香。 怕不是见了个鬼,江吟的心怦怦乱跳,身下的东西倒是柔软,冰凉的丝质物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身看向外面,蝴蝶已经离去大半,刚松了一口气了便觉腰间忽然被人猛的一拉,整个人便都被压了下去。 棺盖被合上,最后一丝光亮被夺走,江吟狠狠磕在那柔软的布料之上,挣扎着要起身腰间的手却越抓越紧,腿间有个硌人的东西,江吟又急又怕,忍不住吼道,“救命……” 江吟吞了吞口水,脖子旁边那冰冷的利器随时可以夺走他的性命,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冷静道,“别冲动,我没想惹麻烦……” 腰间的手收了回去,江吟不敢贸然起身,黑暗之中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棺盖忽然发出响动,江吟向上看去差点没被吓死,几位脸色苍白的小丫头眨着大眼睛看着他,两颊涂有艳丽的红色,一句话也不说,站在那里仿佛活过来的纸人,江吟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们,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将他带出了棺材,推着他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处石堂格外宽敞,墙壁上雕刻着大大的囍字,江吟看着墙上的大字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小丫头们给他换上喜袍,江吟想要反抗却被她们按了回去,强行把他的手用红绸绑住,打扮好了后便一同离去,只留江吟一人呆在这大厅。 江吟大步要离开这里,才刚走到门口便被人拦了回去,他看着那些小丫头,壮着胆子问,“你们绑我要做什么?我、我没做什么亏心事,我不怕你们。” 小丫头听了一阵哄笑,江吟听着那诡异的笑声头皮发麻,就在这这时,一位红盖头的新娘便走了进来。 说是新娘有些太勉强,看身形明明是个高挑的男人,江吟的惊愕不减,那所谓的新娘便已经走到了堂前,小丫头们簇拥着江吟来到他的身旁,江吟还未反应过来什么,便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诡异的话语。 “一拜天地——” 身旁的人行了一礼,江吟愣愣看着他,眼皮直跳,小丫头们见他没有动作便都上前,强压着他的手行了一礼。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听到没有!” “二拜高堂——” 一脚踢在了江吟的腿上,江吟痛呼一声便跪了下来,紧接着便有人强按着他行了一礼。 “夫妻对拜——” “放开我,这简直太荒谬了!放开我!” 江吟瞳孔一缩挣扎着要离开,可小丫头们根本不让他离开,不管怎么费力挣扎也挣不开束缚,江吟耳边只听见一声“礼成”仿佛凭空炸出一串烟花。 小丫头们将红绸递给那人,江吟看着他的大红盖头,诡异的感觉越来越重。 “你要是敢伤我,我定不会放过你,听到没有……” 底气明显不足,对面的人将红绸向后拉着,修长的手指抚上了江吟被绑住的双手,小丫头们绕着他们转圈,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江吟嘴唇发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玉如意被强塞到江吟手中,挑起了大红盖头,江吟在看到那张脸后瞪大眼睛,磕磕绊绊的说不利索一句话。 一双乌黑的眸子没有杂质,光洁的脸庞上略施胭脂,他微微一笑,有种勾人夺魄的美感。 江吟熟悉这张脸,但就是因为熟悉才不敢相信,陡崖高俊,河水湍急,掉下去便会尸骨无存,他怎会好端端站在这里?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你……” 江吟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间苍白的脸上被各种复杂的神情替代了,对面的人似乎乐得见江吟这副模样,上前一步咬住了他的下唇。 江吟吃痛一声,他却没松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然向上看去,漆黑的双眸盯着他的脸,刻意在引诱。 江吟向后退去,他却步步紧逼,小丫头们推着他们来到了一口大棺面前,江吟冷汗涔涔,一下子便被推进了棺材。 “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来由的,他脑子里倒想起了罗刹鸟的故事,忽然听到一阵响动,江吟瞧见棺盖被合起,他瞪大眼睛猛的起身。 可棺盖被合上,江吟拍着石壁,恐惧在这一刻溢满。 外面传来念嘉礼词的声音,江吟的声音愈发尖厉,却怎么也推不开棺盖。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风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奏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和。” ※※※※※※※※※※※※※※※※※※※※ 江吟小朋友这个反应倒像是见了鬼 其实他总是噩梦不断,从前梦都是可以醒过来到,可这次他见着这诡异的事情怎么也醒不过来,才开始害怕的 当然,他的胆子也不算太大 沧笙踏歌(二) “江吟!” 棺盖终于被推开,江吟猛的起身,心脏还在怦怦乱跳,他现在头昏脑涨,一时之间竟然站不起来。 柳亦安担忧的看着他,他摆摆手劫后余生道,“我没事,白绍死了?” “杨泮带着人救了我。”柳亦安伸手将江吟拉了出来,江吟勉强站直身子,脚底还是发软,他脸色惨白,低声道,“我刚刚遇到罗霜了。” “他不是早就……”柳亦安有些惊讶,“难不成他活了下来?” 江吟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该死的索命鬼。” “还是离开这吧,我过几日要入宫,想着把弘儿暂时放你那几天。”柳亦安看了看江吟脖子上的痕迹,想多言几句却见江吟阴着脸,索性换了个话题,“瑶妹妹吵着要吃桂花糕,正好在锦州,给她带些回去。” “这……”江吟听见柳亦安的话,皱了皱眉,“过几日我要同阿瑞娜西去,弘儿呆在江家,我怕他……算了,就让他过来吧。” “弘儿虽然顽劣,但是有分寸的。”柳亦安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道,“他若真是我的孩子,我肯定欢喜的不得了。” “瞧你说的,这话被弘儿听去,估计又要心伤了。” 说起弘儿,江吟倒是有点心疼。 这小家伙是个孤儿,当年被人放在木盆里顺水而下,丢弃在宣河,但这个娃娃实在命大,木盆被掀翻,他被水流冲上了岸,江瑶发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 如果没人发现他,他估计要被那些野狗分食…… “安公子近日找过你没有?” 柳亦安拉了江吟一把,两人一同向外走去,江吟听了这话,不由得问道,“他又得罪了谁?” “这家伙在朝廷上又在胡言乱语,他竟然上书让皇帝释放文宣公主,这可不就是在自掘坟墓,你还是少和他来往,省的被牵连。” 柳亦安皱眉不住的数落着安子隰种种事迹,江吟听着倒是笑出声。 出了埋骨窟,一抬眼便瞧见站在那的杨泮,柳亦安的数落没停,杨泮也没出声。 她就站在那里,似乎在认真听着柳亦安的话,等到柳亦安讲痛快了,才发觉杨泮就在自己身边。 “怎么不说了?” 杨泮抬头看他,柳亦安扯扯嘴角,对她道,“你若是关心他,倒是自己去看他啊。” “他今年也娶了妻,我也不便打扰了。”杨泮说着转身,转了转手腕随意道,“他欢喜我就欢喜,我知道他安好就可以了。” 柳亦安看向江吟,低声骂道,脑子有问题。 众人一同回了客栈,暂时歇脚,等到明日便启程回长欢。 江吟面前散乱堆着几封书信,随意翻了翻,倒是没什么大事,账本还未处理完,等到金乌西坠,他才抬起头来,恍然觉得时间过得有些快了。 找了些吃食,胡乱擦了擦脸便倒在了床上,夜晚江吟忽然惊醒,一摸脑门出了一头的汗,皮肤微烫,显然是发热了。 撑着身子灌了半碗水,江吟又躺了下来,柔和的月光洒在屋中,他睁着眼看着那皎洁的光亮,呼吸有些困难。 “神明在看我。” 没头没尾的,他喃喃自语,没人应答也没什么含义,江吟将头深深埋进被子,从未有一刻像这样难过。 罗霜还活着吗? 这问题他不敢深问,怕自己再控制不住悲伤,原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别离,可今日一见,才明白原来自己从没有放下。 倒不如不相识,省的被这情绪左右……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江吟猛的起身警惕道,“谁?” “是我。”杨泮轻轻敲了两声门,“我能进去吗?” 江吟应声,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杨泮背着剑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 杨泮将背上的剑放到了桌上,伸手将头上的金簪取下,江吟愣了愣,她上前将这金簪交到了他的手上,“帮我把这个送进宫。” “为什么不找柳亦安?” 江吟疑惑的看着她,自己可没什么官职,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杨泮干什么舍近求远来求他? “我不信他,再者,这簪子要悄悄放回姑姑的寝宫,不能叫小皇帝发现。”听到杨泮这话,江吟皱了皱眉,“你疯了?皇宫把守森严,又不是什么后花园,我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溜进去。” “那咱们一起去,我在外面替你把风。”杨泮神色认真,江吟却有些苦恼,他摇摇头刚想说不想惹麻烦,没成想杨泮又固执的请求道,“帮我这一次,江吟,我求你了。” 说着变要跪下,江吟一惊忙去扶她,可腰部的疼痛让他僵在哪里,痛苦溢于言表。 杨泮磕了一个头,抬眼见江吟这反应,倒是有些疑惑,但没等她开口,便听见江吟捂着腰轻声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弄不好可是会被砍头的,你有把握吗?” “你不必担心,肯定会没事的。” “为什么要把这东西送回去?” 江吟看着手中的金簪有些疑惑,杨泮却垂下眼眸,江吟一再追问,她才抬起头沉声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江吟又问,“什么大事?” “公主误入歧途,小皇帝身边可必须要有得力助手。”杨泮见到江吟脸上的错愕,又解释道,“白绍这几日和文宣公主联系密切,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有骚动了。” “白绍不过是一个客卿,怎么会和公主有联系?”江吟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杨泮的话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白绍是文宣公主的哥哥。” “这不可能,如果是皇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流落在外,给玉家做了客卿?” “他出生便带着不详,蓝灵蝶聚在宫殿外不肯离去,箐贵妃担心皇帝见了动怒,便让人将他送出了宫,只谎报说生下一位帝女。”杨泮皱眉说着,脸上倒是带上嘲讽的笑,“原来只是个弃子,瞧他那副疯癫样子。” “这可是欺君之罪,不过,等等……蓝灵蝶又是怎么回事?” 江吟听不明白,又看向杨泮,杨泮冷笑一声,解释道,“赤燕的立国之君便是死于蓝灵蝶,这东西是皇家的禁忌。” “蓝灵蝶不是爱情的象征吗?”江吟看看杨泮,疑惑不减,杨泮摇摇头,继续道,“蓝灵蝶代表着死亡,驯养它们需要以血喂养,可它们虽然能成为有利的武器,却也能让身边人遭遇不测。” “这也太奇幻了,照你这么说,蓝灵蝶这么可怕,应该早就消失了啊。” “蓝灵蝶只选男子为主,它们从上一任的主人身体里飞出,飞向下一任主人,它们扑火不燃,只怕水。”杨泮说着起身,继续道,“杀不死,灭不完,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 杨泮的解释,总结来说一句话,谁在白绍身边谁倒霉。 沧笙踏歌(三) 闲谈几句杨泮便离开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吟和柳亦安便被她催着上了马车。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长欢,下车前杨泮还不忘叮嘱江吟道,“今晚子时,就在宫门口,你千万不要忘了。” 江吟点头称是,辞别了柳亦安,还没进院门,江吟便瞧见江一弘一个人站在大门外,他大步上前,瞧见了他脸上的红印,不悦道,“谁打的?” “我自己。” 江一弘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江吟见他这样断定这小孩又在撒谎,索性叫来辰红子,低声问了一遍。 “回三爷,弘儿今天被书院的先生罚了。” 揉了揉眉心,江吟看看他脸上的红印,想说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回屋去。 江一弘却不动步子,小声回道,“我还要在这等人呢。” “随你随你,记得去林先生那讨药,瞧你那小脸。” 江吟大步进了院子,辰红子连忙跟上他,絮絮叨叨道,“阿瑞娜刚刚来过了,她让我转告你这次西去的日子缓一缓,大漠那边起了风沙,需要再派人去探路。” “无错来过没有?”江吟推开门进了屋子,将墙壁上挂着的佩剑拿下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 “来过得,玉爷本想和您商讨生意的事,可没成想您去了锦州。” “还有什么别的事么?”江吟抽出宝剑,仔细端详,辰红子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封别着海棠的书信。 “这封信上写着您的名字,就放在门口。” 江吟接过这信有些疑惑,将海棠取下随手别到耳边,打开书信却只是一张空白的纸张,皱了皱眉,他挥手叫辰红子离开。 仔细摆弄了一会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兴许是什么恶作剧。 江吟伸手去取茶杯,不成想手一偏,茶水洒了一桌子,起身刚要去擦拭,没成想那被茶水沾湿的信纸忽然有了变化。 字体慢慢显现,江吟诧异的看着那信纸,一时忘了收拾这残局。 与君相离久,复见如初别。 这是谁写的信? 江吟去看信封,除了他的名字再没有别的信息,看着那沾湿的纸张,江吟出神了好一会。 夜已经深了,夜巡的士兵刚刚离去,江吟轻声离开江家,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与杨泮汇合。 “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你不把这簪子亲自给他,反倒要偷偷摸摸送进去。” 道出心中的疑惑,江吟长舒一口气,杨泮向前走着,低声道,“这簪子非同小可,决不可托借于人,杨家已经不存在,我现在应该是个死人。” 江吟跟在她身后,又问:“那你为何叫上我?”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翻身进了宫墙,守夜的侍卫未眠,杨泮压低声音学了声猫叫,便有人领着侍卫向另一侧走去,快步进了内院,江吟轻声道,“你都打点好了?” “别说废话了!”杨泮带着江吟穿过御花园,来到一处静谧的宫殿面前,她轻轻拉开木门,对江吟道,“往前走五十步,屏风上有个木盒,你把簪子放进去,切记,一定要小声。” 江吟大步走了进去,杨泮又叫住了他,他回头看她,又听她道,“屏风旁的书案上有几封书信,你看过后记得恢复原样。” 江吟应了一声,依言放回了金簪,他转身将案上的书信拿起来,上面的字迹令他眼熟,正想着在哪里见过,那书信的落款却让他愣住了。 客卿罗霜,是罗霜的信? 可这信上写的东西都是些……都是些无中生有的诽谤,在这些书信之下甚至还有一本抄录的江家账本,是被篡改过的,虽然看不出什么大问题,但有些数目明显对不上。 江吟的怦怦乱跳,几封信读完他的手不住地发抖,胡乱将信摆好,他大步向外走去,杨泮站在门口看他失魂落魄的出来,没急着说话。 这信写给谁不言而喻,江吟看着杨泮,张张嘴却问不出什么问题。 问什么? 罗霜他是不是玉家的人,他是不是刻意将更改过的账本抄录,他是不是在暗地里中伤江家? 好没意思,真的好没意思。 江吟攥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冷极了,罗霜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不是从被自己救回来,便已经在密谋这些事情了? 小皇帝又为什么没下令查抄江家呢? 江吟想了想,倒是明白了什么,怪不得那些老顽固一直含糊其辞,怪不得他接手江家后屡屡碰壁,怪不得…… 真是好极了,原来自己一直被骗得团团转。 抬眼看向夜空,阴云挡住了皎皎白月,江吟心里难受,却不知和谁发泄,咬紧下唇,直到铁锈味弥漫在口腔。 杨泮抬眸看着他,江吟沉沉开口,“这些信……” “琴姑姑的寝殿已经没人住了,渐渐改成堆放文书的地方,你今日看到的,是那些宫女准备拿去焚烧的。” “不,我不是问这个。”江吟摇摇头,见杨泮要开口,又打断她,“别说了,不用再说了,我不想听。” 杨泮关上了门,与江吟向外走去,江吟一路不再言语,等出来宫,他才开口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不希望江家变成下一个杨家。” 江吟看着杨泮的眼睛,愁容满面,没再和她多言便告别,一个人摸索着回了竹园,面对着那满园的竹林,江吟才觉得松了口气。 他躺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夜空,耳边听到的只有风吹竹叶的声音,沙沙的声响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 前尘旧梦都化作云烟,江吟突然有些想笑,引狼入室原来并不是什么话本里的故事,自己的愚蠢现在看来真是可笑无比。 自己以前从来不愿多想那些纷争,即使觉出不对也毫不在意,得过且过吧…… 这想法多可笑,江吟扯扯嘴角,觉得自己好痛,心脏仿佛是割开一道口子,不住的往外流血。 心痛,眼睛也痛。 江吟捂住眼睛,再不想去回忆过去。 沧笙踏歌(四) 江吟一大早是被林先生的声音吵醒的,捂住左眼,眼前一片漆黑,他听见林先生在叫他,起身匆匆来到林先生面前。 林先生将香囊丢给江吟,江吟愣了半天,没搞懂怎么回事。 “刘家小姐给你的。”林先生皱着眉,似乎格外讨厌这东西,“告诉他们长点记性,下次若再闯进竹园,我可真就赶人了。” “好端端给我这个做什么,我们又不熟。”江吟疑惑的看了看香囊,随手挂在了腰间,林先生见了也懒得理,挥手让他出去。 江吟才出了竹园便碰见一位姑娘,她身穿杏黄衣裙,头戴绒花,脸上贴着花钿,一见着江吟便红了脸,行了一礼,有些小心翼翼道,“江、江公子要去哪?” “我去找无错谈谈生意,你是……”江吟看了她半天也想不起她的名字,那姑娘有些紧张的笑了笑,回他道,“我是刘家的二小姐,你可以唤我一声媛娘。” “嗳,媛娘。”江吟冲笑了笑,礼貌道,“有空我们好好聊聊,我这会有事,不方便在这陪你了。” 说完便向外跑去,媛娘有些失落,但一想到他腰间佩着自己做的香囊,忍不住羞红了脸。 江吟大步来到玉家,还没进门便碰上正要外出的玉无错,上前行了一礼,还不等他开口玉无错便道,“你家门下的那药铺草药数对不上,我去问了三四遍,他都赶了我出来。” “我会去转告,无错,柳亦安和你说锦州的事情没?”江吟给他让了路,玉无错出了大门应声道,“他倒是都告诉我了,我已经派人去彻查了。” “不不不,我此番来这,是向你确认一事的,你家客卿的事你知道多少?” 江吟皱眉看着他,神色认真,玉无错倒是有些诧异,这江吟鲜少有如此认真的神情,于是也耐着性子道,“客卿都是父亲在管理,现在我手下除了几个年纪尚小的,再没有别的了。” “这样啊……” 江吟转身向外走,玉无错喊了他几声他都没答应,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背影,玉无错不禁咂舌,这怕不是又犯了痴病。 江吟脑子里乱乱的,没走几步便与一位男子撞了个满怀,那人手中的书画散落一地,江吟忙帮他去捡,可将画递给他时,却是愣住了。 “鹿黎?” 鹿黎眼珠转动,低声对他道,“小声点,别害了我。” “你这几年去了哪里?你那书院一直被你那些学生管理,他们可一直盼着你回来呢。”江吟将画一股脑塞给他,又道,“你是回来常住还是恰巧路过?” “我是恰巧路过这里的。”鹿黎大步向前走,江吟见状,也跟上了他,听他道,“待我回了书院,呆上几天便离开。” 江吟问:“为何不留下?” 鹿黎摇摇头,道:“长欢的眼线太多,我怕再惹上麻烦。” 江吟一时没了话头,索性没话找话,“你这几年去了哪里?” “去了好多地方。”鹿黎抬眼打量了江吟一会,有些诧异道,“几年未见,我倒是觉得你变了许多。” “我哪里变了?”江吟听见这话有些诧异,鹿黎不由得笑出声,“总觉得你不似从前,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改变了。” “我一直是我。”江吟嘟囔了几句,似乎有些不悦,“给我讲讲你游历的故事吧。” “我可没什么好故事,每日风餐露宿,睁开眼便是画画,闭上眼做梦还是在画画。”鹿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心烦,“我倒是怀念在书院的日子,乐得清闲。” 进了林瀚书院,鹿黎便直奔画室,手上的画卷被他放在了桌上,江吟上前翻了翻,倒瞧见一幅有趣的画像。 画上画的是位羌戚的公主,年纪倒是不大,脸上带着笑颜,江吟看了一会忍不住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鹿黎此时正忙着整理书画,听见江吟这话便上前来,一见这她,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真是该死,我倒是忘了同你说。” 江吟眨眨眼,听着他的下文,鹿黎将画卷展开,轻声道,“这位便是那羌戚的公主,我偶然路过羌戚时被她请去作画,我进了他们的大营却是瞧见一位旧相识。” 江吟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鹿黎的话让他愣住了。 “你大哥就被软禁在那大营中,我壮着胆子问为何关押他,那公主却笑了,说他是自己的驸马,因为不服管教,所以要关着他。” “这简直,简直是!” 江吟攥紧拳头,显然是动了怒,鹿黎见了忙劝他几句,“你千万别恼,无论如何也别冲动,那羌戚大营可不是说进就进。” “这些戚蛮子简直是无法无天,怎么可以这样,简直是……”江吟一时语塞,鹿黎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起码你大哥现在安好,没有被羌戚人折磨致死。” “不行,我一定要将大哥从那地方带出来。”江吟说着就要往外走,鹿黎扯扯嘴角,忙拉住了他,“你要怎么带他出来?朝廷出兵同他们打了十年的仗,现在才刚安分几年。” “可我大哥……”江吟皱眉看着他,又急又气,但没什么办法,索性一甩袖子,气呼呼的坐了下来,“我总不能眼睁睁看大哥在那里吃苦。” “你一无官职二无兵权,你又拿什么去救他呢?”鹿黎将案上的毛笔放好,对江吟道,“过来帮我磨墨。” 江吟起身看着他,还是依言照做,鹿黎将新的画纸摊开,毛笔尖含在嘴中,未干的墨倒把他的嘴唇染红。 “怎么不见你身边人,他去哪了?” 鹿黎的话让江吟的手一顿,但很快江吟又恢复常态,低声道,“长欢城外,他坠入宣河……死了。” “死了?”鹿黎有些诧异,倒是有些惋惜,“多标志的人,我还想给他画幅小像,真真是惋惜。”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 江吟这咬牙切齿的声音太过悲切,鹿黎抬眼看他,却是发现对方脸上满是愁容,有些疑惑的问,“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骂人做什么?” “没什么,我昏了头。”江吟闷声不再说话,鹿黎耸耸肩,继续道,“你不会同他吵架了吧,但斯人已去,有什么错是不能原谅的呢?” “是啊,人都死了……”江吟喃喃出声,倒是有些出神,鹿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出声道,“魂兮归来——” “我没事。”江吟皱眉看他,鹿黎却上前,盯着他的眸子,江吟问他做什么,他摇摇头道,“你怕不是得了痴病。” “什么痴不痴,我没病。”江吟没好气的坐了下来,鹿黎填饱了笔,才不紧不慢道,“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江吟啊,你病的可不轻。” “几年未见,你今日见了我倒是一口一个有病,你再这样我可就恼了!” “别生气啊,我只是担心你。” “关心别人去吧。”江吟哼了哼,鹿黎啧啧两声,又道,“别人我还关心不着,你也别恼,你这病放着不治,只怕会害了自己。” 江吟扯扯嘴角,反问鹿黎,“你什么时候成了郎中?” “我游历人间,看得真切。”弯腰落笔,鹿黎道,“你扪心自问,自己放下他没有?” “我与他没什么可谈,再相见,定是要刀剑相向。” “如此,倒是一出孽缘。”鹿黎忽然抬起头,叫江吟把手给他,江吟疑惑看着他,却见他在自己无名指处用毛笔画了一道。 红色的颜料倒像是红线一般,江吟看了半天,才听鹿黎道,“月下老人一时糊涂,牵线时绑在了无名指。” “什么鬼东西。”江吟起身擦掉了手上的痕迹,“我回去了。” “情深不寿,切记切记。” 沧笙踏歌(五) 辰红子将书信递给江吟时,有些畏惧,他见江吟冷着脸,眼睛盯着那信封上的海棠,出声唤了他一声,江吟才让辰红子退下。 手上的书信让江吟没来由的燃起怒火,折了花枝直接将信丢进了香炉,江吟闭上眼才觉得好受些。 门外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江吟一愣,睁开眼快步向外走去。 江一弘背着手站在门外,见江吟出来连忙低下头,看着那瓷器的残骸,江吟轻叹一口气上前问道,“有没有伤到?” “没有,三舅舅,弘儿不是故意的……” “只是个花瓶,算不了什么,去叫你阿春姐姐过来把这些收了,你去别处玩吧。” 江吟正想回去,江一弘却拦住了他,正当他疑惑时,江一弘回头喊了一声,便有一人提着鸟笼走了过来。 笼中关着一只翠色鹦鹉,红嘴红腮,一双眼睛仿佛黑曜石一般,江吟见了觉得有趣,又听江一弘说,“三舅舅,这是娘送你的鹦鹉。” “好端端怎么想起送这个了?” 江吟接过鸟笼逗了逗鹦鹉,可这小家伙不理他,反而转身用屁股冲着江吟,江吟见了倒是笑出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不过娘让我转告你,别老窝在家里,多出来走走。” 江吟扯扯嘴角,挥手让江一弘去别处玩,鹦鹉转动眼珠,竟开口说话。 “出去玩,出去玩,别老窝在家里。” “你倒是会学舌。” 江吟想起什么,将鸟笼挂到门廊旁,正要出门却被拦了下来,一大堆账目等着过目,还有许多杂乱的小事,江吟咬了咬下唇,又折返回去。 次日天明,江吟换了身便服便出了门,阿瑞娜在客栈外已经等了一会,见江吟来到,忙将纱巾盖到了他的头上。 “什么娘里娘气的东西,这是给姑娘戴的吧。”江吟伸手要扯下这纱巾,阿瑞娜拦着他的手认真道,“这几日风沙大,好好戴着,省的被风沙迷了眼。” “我不戴,这……” 江吟话没说完便被狠狠敲了一下脑门,他吃痛一声,闷闷不乐的看着阿瑞娜,阿瑞娜冲他甜甜一笑转身招呼商队启程。 一连行了好几日,面前除了一片苍凉再无其他景色,江吟踩在沙砾上,有些口渴,刚要取出水囊,便听见有人在喊着什么。 “再往前走就是绿州,稍作休整,我们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 领队的老者冲后面的商队喊着,江吟将头上的纱巾扒开一条缝隙,还没看清眼前,便又被一只手盖了回去。 “外面风沙大。”阿瑞娜的声音裹挟着风声,江吟皱眉没反驳,脚掌踩在柔软的细沙中,热浪迎面而来,若无纱巾阻隔,确实会被风沙迷了眼睛。 商队已经走了许久,江吟觉得有些心烦,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和驼铃声再听不见其他,阿瑞娜催他骑上骆驼,江吟无奈的抗议说,他骑不惯骆驼,阿瑞娜笑他娇气,像个姑娘家。 江吟一听这话便恼了,格外认真的和阿瑞娜将秋日骑射时他的好成绩,只可惜阿瑞娜根本不听,江吟闷闷不乐的牵着骆驼,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前面就是绿州!我们可以休整了。” 阿瑞娜的话语透着兴奋,江吟抬眼望去,果然瞧见一片绿色,心情好了许多。 可忽然一声惨叫拉回来注意力,江吟回头一看,一位老朋友倒是提刀站在那里。 白绍一眼便看到了阿瑞娜,身上佩戴的银铃被风带动,铃声不断,快步上前要来拉她,江吟见状立马拔剑吼道,“退后!” “追了好久,总算赶上了。” 白绍眨眨眼,笑嘻嘻看着他,江吟回头叮嘱阿瑞娜快跑,可还未等他行动,便又有两三人冲出,商队一时被冲散,人们四散而逃,江吟推着阿瑞娜快走,可阿瑞娜没跑几步便被拦下,江吟只好快步上前护送她。 绿州近在眼前,一脚将歹人踹倒,转身正要离去小腿处忽然传来了疼痛,银制的匕首让伤口不住的流血,江吟跌了个跟头,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地上。 阿瑞娜回头看他,江吟见了立马吼道,“跑!别回头!” 清脆的银铃仿佛催命的符纸,江吟刚要起身,一只脚踩在了肩膀上,白绍低头看着江吟,将他的宝剑插进了沙子中。 之后便觉后颈一痛,眼前渐渐被黑暗侵袭。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故人,你一定很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吟朦朦胧胧中似乎听见了白绍佩戴在身上的银铃声,睁开眼睛,明亮的光便刺痛了他的眼睛,脑袋还有些昏沉,他眯起眼睛,似乎发现对面站着一个格外熟悉的人。 罗霜。 这两个字蹦出来时,江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呆愣的看着面前人,全然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他确实长高了,性格似乎也变了,从前那副淡漠的神情有了些许色彩,漆黑的眸子里此刻正盯着江吟,一身暗灰色的袍子将他的身形勾勒,墨竹作绘于其上,负手而立,倒真有遗世独立之感。 他确是个标志人儿,几年不见,已经长成了翩翩公子,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和在锦州时似乎判若两人。 江吟正想挣开束缚,头发却被揪起,白绍拉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来到罗霜面前,头皮痛的要死,江吟咬牙要骂,白绍却忽然松了手,转而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把他找到了,瞧啊,他完完整整的,没缺胳膊少腿。” 江吟的心怦怦乱跳,呼吸困难,白绍掐着他的脖子慢慢收紧,仿佛在和谁较量,就在江吟快要断气的时候,他听到罗霜开口,“我帮你。” 短短三个字刚落,白绍便松开了他,江吟瘫倒在地上咳嗽,劫后余生让他出了层薄汗。 这个疯子! 江吟恶狠狠在心底咒骂,手上的锁链忽然被拉起,他抬眼便对上的罗霜目光。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千万种感情,江吟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像是被盯上的猎物。 “眼睛还痛吗?” 罗霜笑眯眯看着他,江吟见他这虚假的笑容更加害怕,未等他言语,罗霜便转身向前走,江吟被他一拉险些摔倒,腿上的疼痛不减,罗霜却根本没想过等他。 他被这痛苦扯得发痛,不由得抬眼看着前方。 “锦州埋骨窟,你去过那对不对,跳下悬崖你没死,你活了?你想干什么?” 急躁的询问稍稍缓解江吟怦怦乱跳的心,罗霜未回话,等出了客栈,他才放缓脚步,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 江吟警惕的看向四周,正要开口,却被罗霜捂住了嘴巴。 沧笙踏歌(六) “江公子别来无恙,见你风采依旧,我很是欣喜。” 罗霜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力气大到江吟快要断气,他奋力挣扎着,高声道,“你发什么神经?罗霜,你摔坏脑子了吗?!” “从前我落日水中,你毫不犹豫的跳水救我,为何偏偏那次没有?” 罗霜贴着他的耳朵低吟,江吟被他的气息弄得耳朵痒痒的,皱眉想继续挣扎,可罗霜忽然发了狠,一脚踢在了他小腿处的伤口,他痛呼一声,一下子失了力气,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给了罗霜,罗霜抱着他,冷声继续道,“你说的那些话,还作数吗?” “不作数!”江吟憋着一口气,强忍着痛苦道,“全都不作数!” “好!”罗霜冷笑一声,推开江吟,江吟一时站不稳,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腿上的痛苦深入骨髓,他咬牙想扛过去,罗霜却偏要和他最对。 “若是伤到骨头,你这条腿就废了。” “不用你假慈悲!”江吟嘴硬道。 “随你。”罗霜向前继续走,江吟憋着一口气,气闷道,“你抓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见你一面。”罗霜带着他进了一座宅邸,跨过了门廊,腰间的玉佩引起了江吟的注意,那花纹他一点也不陌生。 没来由的想起锦州那荒诞的事情,江吟冷汗直冒,罗霜说的那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想见自己一面? 罗霜坐在长椅上托腮看着他,江吟被他看到不舒服,低声又问道,“你想做什么?” “和你聊聊天。”亲切的话语让江吟有些错愕,罗霜笑眯眯看着他,继续说,“西去的路还顺利吗?” “你在开玩笑吗?白绍半路把商队堵截,顺利?顺利被你捉住才对!” “你以为我死了对吗,陡崖高峻,水流湍急。” “这……”江吟一时语塞,低声嘟囔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肮脏丑陋的怪物,宣河里爬出的厉鬼,你怕不怕?”罗霜压低声音盯着江吟,瞧见江吟脸色错愕的表情又笑出声,江吟被他这反应刺痛,偏过头去皱眉低声道,“别闹了。” 罗霜收起了那虚伪的假笑,起身倒了一杯酒,玉杯中的琼浆被泼洒在地上,在他们两人之间划出了隔阂。 他坐直身子,转而同一种平静的语气道,“江家之所以落得现在这样,我确实有一份功,但是你不好奇还有谁在背后助力吗?” 江吟咬紧牙关,不想回应,罗霜眯起了眼睛,不怀好意道,“世家之间惺惺作态,恶心至极,你们都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 “小皇上才不担心没有愚臣,今日烧了杨家,明日倒了玉家,没差别的,江吟,你不觉得可笑吗?一代又一代的仇恨被延续,你我不过是颗棋子。” “我要离开这里。” 江吟再也听不下去,如今的罗霜仿佛是一条肆意喷洒毒液的毒蛇,他纵然改变不了现状,也不愿再听他用刻薄的言语讽刺自己。 “你走不了。”罗霜冷漠的看着江吟,拍拍手便有人前来,无礼的将江吟绑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这些无耻的混蛋!” 罗霜上前一步对他微笑道,“你不过是我的阶下囚。” “罗霜!”江吟咬牙切齿的念出了这个名字,罗霜满意的点点头,缓缓道,“江吟。” 强行将他绑到了椅子上,下人们退散,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二人,江吟怒视罗霜,想要破口大骂但又找不到什么理由。 那双明媚的眼睛里出了愤怒再难有什么别的情绪了,罗霜不紧不慢的又倒了一杯酒,惬意的小酌,他并不担心或者惧怕江吟愤怒的目光,恰恰相反,他反而因为江吟此时的注视而感到兴奋。 他的目光太久没有落到自己身上,罗霜的心情愉悦起来,在长达八年的分别里,他没有一天不怀念从前的日子。 “我听说你有了侄子,他叫什么名字?”或许是太过高兴,话音尾部都带着笑意,江吟皱眉不悦道,“你怎么知道?” 罗霜笑眯眯看着他,“我还知道刘家小姐对你芳心暗许,不过真可惜啊,你与我已经拜过天地,她没什么机会了。” 想起锦州埋骨窟堂前的憋屈,江吟心里的火越烧越旺,他压低声音说,“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罗霜听了放下了酒杯,转而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说,“你说过的,你说你心悦我。”字字恳切,但很快话音一转,“从前的事我都改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疯了?!你是我的仇人,我们之间不可能。” 罗霜眼里的愉悦消失了,他起身来到江吟面前,脸上带着认真的神情,“你信我。” “信你?你让我信你?”江吟想起了旧事显得有些神经质,厉声质问着罗霜,“一开始你就算计好了对吧,为了完成你的任务,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向一条喂不熟的狼示好!” “你早该看清!”罗霜也被江吟的神情激怒,恶毒的说道,“如果不是你那泛滥的好心,我早就横死在荒野。” “我……” 江吟的怒火瞬间熄灭,仿佛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呆愣的看着罗霜,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心痛吗?心痛就对了,这是你一手促成的,容不得悔改!” “是你先凑上来的!口口声声说心悦我的是你,你是咎由自取,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高尚?!” “丧家之犬,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一句句刻薄话语仿佛化作了有形的利刃,江吟起先倔强的眼神渐渐瓦解,终于他的情绪彻底爆发,将那脆弱展示在了阳光之下。 “朝堂的事又算的了什么,我不想管,我……” 后面的话语渐渐被吞咽,江吟低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八年过去了,江吟似乎从未改变,他依旧是那个没有长进的傻公子,纯良的本性没有被世家纷争磨灭,反而添了几分倔强。 罗霜垂眸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同道殊途。” 收之桑榆(一) 眼泪流尽,心还是在发痛,江吟抬眼看着罗霜,终于从悲伤中走出来。 “放开我。” 罗霜却不理他,自顾自倒了酒,将酒杯推到他面前,“陪我喝一杯。” “你当真是摔坏了脑袋?” 江吟瞪了他一眼,罗霜轻叹一口气,起身替他松绑,压迫感让江吟有些难受,站起身时才发现这家伙已经高出自己一头,自己同他说话时,甚至还要抬头。 手腕的锁链没被松开,江吟瞥了罗霜一眼,索性坐了下来,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微凉的酒水滑入喉咙,江吟抬眼打量了他一会,才开口道,“你怎么活下来的?” “神明庇佑。” 罗霜轻声回他,江吟听了却皱起了眉,但转念一想,也懒得自讨没趣,索性换了个话题,“这里是哪?” “西域的一个边陲小城,名叫蓬莱州。” 哪门子的蓬莱,江吟不由得扯扯嘴角,抬眼瞧见罗霜正盯着他,有些不自然道,“阿瑞娜他们呢?” “就在城中歇息,你若是想见她,随时都可以去。” 江吟摸了摸耳朵,眼睛却盯着桌上的酒杯,动了动嘴唇道,“你和白绍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你留在我身边,我就告诉你。” 罗霜格外认真的说道,江吟听了想也不想道,“不可能。” “那我就跟着你。”罗霜立即回道,江吟抬眸看着他,低声道,“你差点害的江家倾颓,如今你让我留在你身边?罗霜,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意料之中的答案,罗霜垂眸,又开口道,“你是我的恩人,我定要报恩。” “你的恩情我承受不起。”江吟冷哼一声,“松开这锁链。” 大步离了这令人心乱的地方,江吟匆匆赶到了客栈,阿瑞娜见他松了口气,可瞧见他腿上的伤又心疼道,“那人到底是谁,怎么好端端伤了你?” “旧相识。”江吟咬牙切齿,但瞧见阿瑞娜又笑了笑,“好姐姐,你不必担心,这伤不碍事的。” “休整几日,还是快些返程吧。”阿瑞娜将药瓶递给江吟,嘱咐他还好包扎伤口,江吟应声离开。 腿上的血已经止住,可疼痛不减,药粉洒在伤口,江吟强忍着疼痛包扎好伤口,才松了口气,他躺在床榻之上,闭目养神。 久别重逢本应该欢喜,可他与罗霜之间早有了隔阂,他怕不是疯了,被白绍传染,也变得疯疯癫癫。 陪在他身边? 如果是从前,自己肯定应允,可真相早已经被揭露,回不去就是回不去。 江吟攥紧拳头,觉得眼睛发痛,之前的伤没好全,右眼只有无尽的黑暗,后背的伤留了疤痕,每每被噩梦惊醒时,这痛苦就来折磨自己。 罗霜还活着…… 江吟睁开眼,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从来就不喜欢一厢情愿的感情,可若扪心自问,自己真的不在意罗霜吗? 意识滑入深渊,梦中,他听到有人附在在耳边喃喃道: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我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蓬莱州和长欢比起来虽然逊色不少,可占地面积确是很大,在这居住的大都是些游者客商。江吟走在街上无所事事,阿瑞娜忙着清点货物顾不上他,江吟又不愿一直待在客栈,本想自己一个人出来散散心,可半路却碰上了罗霜。 两人并肩而行,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默着向前走,最后还是江吟忍不住开口道,“跟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 罗霜回他一声,江吟皱眉看向他,却发现他衣上绣着蝴蝶纹样,明蓝的绣线勾勒出蝶身,江吟见到这蝴蝶忍不住发抖,装作不在意问。 “你到底要和白绍要做什么?” 罗霜向前走着,听到江吟又抛出这个问题,轻叹一口气妥协道,“白绍急着帮公主复位,拉拢我为他效力。” “白用功,都是徒劳。”江吟嘟囔了几句,走到买糕点的摊位旁,挑了几块糕点,打包捧在手里,江吟耳边才听到罗霜无奈的笑。 “他不信天命,我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别做傻事,搞不好会丢掉性命的。”江吟话出口便愣住了,转而又皱起眉,继续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处境,既然你大难不死,就别再被人当枪使。” “蓝灵蝶的主人能永葆青春,你知道吗?”罗霜意味不明的说出了这句话,江吟疑惑的看向他,他又开口道,“他们活不过二十八岁。” “你这话……”江吟忽然明了,眼神复杂的看着罗霜,罗霜噙着笑不语,江吟见了有些心烦,胡乱言语道,“我觉得我从未看透你。” “人心隔肚皮,你若真的看清一个人,会厌恶他的。”罗霜将腰间的玉佩摘下递给江吟,江吟有些疑惑,但看这花纹有些熟悉,倒像是之前遗落的那块。 “你能再信我一次吗?” 这句话格外郑重,砸在江吟面前却让他禁了声,喃喃自语,却总是说服不了自己,江吟眼神复杂的看着罗霜。 八年都过去了,什么都能改变。 那红线究竟是绑在无名指还是小指,他又如何得知,可一见那人江吟的心又软了。 他确实在意罗霜,可让他再选择,却犹豫起来。 “罗霜……”江吟小声开口,罗霜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屏气凝神,“同一条河,没有人会去踏第二次。” “那你从前说的话真的都不算了?”罗霜抬眼看着江吟,脸上带着几分慌乱,江吟见他这慌张样子心乱如麻。 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就被斩断,罗霜现在是在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 江吟神色微动,倒是自嘲的笑了笑,这孽障明明是自己惹来的。 “我们再回不到过去。”狠下心吐出这句话,罗霜紧皱的眉头却一下子舒展了,他上前一步来到江吟身边格外郑重道,“那让我辅佐你,把我当你的垫脚石也好!” “你又不欠我什么。”江吟脑子发昏,竟说出了这话,他心烦意乱的揉揉眉心继续道,“你不是什么肮脏的怪物,我也从未把你当过下人,你骗了我也受到了惩罚,如此,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 “这不一样!”罗霜厉声道,“那就换个话头,我们把之前的事都忘掉,从新开始,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罗霜……”江吟轻叹一口气,脑子里竟然蹦出了这样的句话。 我从来就不怕摔倒,这条河流我愿意再踏一次。 真是疯魔了,难不成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 真的是被他烦怕了,江吟轻轻点了点头,罗霜眼前一亮,终于笑了起来,江吟看着他开怀的笑容,心中却再难喜悦。 孰是孰非,就这样吧,江吟这样想着,向前走去,得过且过吧。 ※※※※※※※※※※※※※※※※※※※※ 其实最近也在想江吟和罗霜的感情 罗霜之所以会喜欢江吟就是因为他的性格,以前从没有人关心过他,信任他,江吟像个小太阳一样把他照亮,自然而然的,罗霜会被他吸引 可江吟不一样,他生在大家族中,含着金汤匙,见过大场面也不在意什么金钱,一开始对罗霜喜爱更多的是被皮囊吸引,这个贵公子身边从不缺美人,但正是因为罗霜落入宣河,让他挂念了八年,才让罗霜不同于别人 总得来说,罗霜被江吟内在吸引,江吟馋罗霜身子(大雾) 收之桑榆(二) 眼前悄然飞过一只蝴蝶,像是有指引一般,随即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白绍,他背着江吟,不住的咳嗽,腰渐渐弯了下去,围在他身边的蓝灵蝶忽闪着翅膀,不肯离去。 咳出一口鲜血,他才颤巍巍站直身子向前走去。 一个被丢弃的皇族公子…… 江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照歌姐姐,她是如何与他相识的呢? 天色渐晚,夜空紧贴着地面,伸出手似乎就能抓住星星。 江吟站在庭中抬眼望着夜空,罗霜坐在他身边没说话,街上热闹极了,有侍童上前给江吟传话,说今晚有灯火大会。 江吟和罗霜一同出去,街上灯火通明,人群嘈杂,两人向前走着,倒是来到一处水潭面前。 清澈的湖水在这茫茫大漠里实数罕见,有萤火虫环绕在这里,倒是装点了景色。 罗霜忽然轻声叫了江吟一声,江吟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见白绍坐在湖边,看着背影像是垂垂老矣的落魄之人。 “他的时间不多了。”罗霜望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江吟看着白绍,却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是如何与他相识的,照歌姐姐和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和他同为客卿,自然相识,至于杨照歌……” 罗霜沉思一会,淡淡道,“当年途径锦州正好遇到杨家失火,我们看到一位姑娘从残骸中爬出,头发被烧焦大半,她用手扣着焦土爬出了死人堆,白绍觉得她有点价值,便拖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出废墟。” “后来呢?”江吟听了指尖发凉,在火海中苟活下来,光是听着描述便觉得惨痛。 “后来她活了下来,除了身上表明身份的玉佩,再没有什么值钱东西,杨照歌央求他帮她报仇,但他拒绝了,后来,杨照歌寻到了她妹妹,白绍却转了性子,一反常态的帮她报仇。” “这是为何?难不成是良心发现。”罗霜听了却冷笑一声,回江吟道,“他只是不平衡,见不得别人好。” “你知晓他的身份。”江吟眨眨眼看向罗霜,罗霜愣了愣,但还是点了头,“只是弃子而已,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弓,掀不了太大的风浪。” 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江吟却被一位跛脚道人吸引了注意,那人哼着不成曲的调子路过,瞧见了江吟他们,忽然停了脚步。 “哎呀,怎么会这样,这样可不好啊。”那道人胡子长长的,脸上还有一道疤痕,江吟奇怪的看向他,他却一个劲的摇头。 “求不得,求不得,贵人所念求不得。” 江吟想问他在说什么,罗霜却冷了脸,上前要去赶他,道人依旧喋喋不休,高声道,“兰因絮果,黄粱一梦,殊途终究不同归啊。” 那道人远去,江吟却喃喃着他刚刚话,罗霜问他想不想去看花灯,江吟点点头,脑子里却都是那疯道人的言语。 殊途终究不同归…… 这夜太漫长,江吟看着罗霜高挑的背影,倒是有些后悔。 不,他从不后悔,江吟咬紧下唇,心道,他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头破血流,就算真心错付。 商队打道回府,江吟才回了长欢便有人找上了门,柳亦安急匆匆的看着他,焦急道,“文宣公主失踪了!” 江吟听了险些将手中的茶倾洒,他小心将茶杯放回桌上,正色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看守的士兵都被毒杀,公主如今逃出来,定会威胁皇帝,这可如何是好啊。” 柳亦安显得有些焦急,江吟皱眉也拿不准主意,只低声道,“还是快些派人去查,此事非同小可。” “正是啊,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请你帮忙。”柳亦安说着起身,江吟简直忙拦住他,他却仍固执的行了一礼,“江家效忠的时候到了。” 效忠? 江吟垂眸看着柳亦安,觉得他熟悉又陌生,江家如今勉强度日,表面上虽然风风光光,可其实内里分崩离析,手下的那些客商并不听他号令,大哥又困于羌戚。 唯有一个二哥在朝廷之上,可他久在颍州,并不能进言,效忠,当真是有些勉强。 父亲死于沙场,母亲…… 江吟不想再去多想,他扶起柳亦安长舒一口气,轻声道,“我会派人去办。” 柳亦安道了声谢,转而轻松的与江吟闲谈,江吟应声几句,有些心不在焉。 柳亦安却没察觉,继续道,“今年春日宴还在芙蓉园,你可千万别忘了。” “我忘不了的,倒时候可要看紧弘儿,他年纪太小,可不能饮酒。” “你倒是看重弘儿。”柳亦安笑嘻嘻的看着他,江吟撇撇嘴道,“弘儿是我侄儿。” “你啊……”柳亦安话没说完便愣住了,他瞧见一人走进屋子,贴着江吟耳边说了些什么,江吟点点头让他出去,等他离开,柳亦安才迫不及待的问道,“他怎么在这?” “神明庇佑。”江吟扯扯嘴角,继续道,“我西去路上碰上了他。” “倒真是阿弥陀佛,他回来,你总算可以安稳度日,不用再失魂落魄了。” “也许吧。”江吟含糊的应了一声,“四妹妹这几日还好吗?” “她啊,这几日都在研究糕点。”柳亦安说着说着脸一黑,有些无语道,“你也知道她那手艺,明明不好吃却要逼着别人吃,还不准别人说不好,也怪不得弘儿三天两头往你这跑。” ※※※※※※※※※※※※※※※※※※※※ 其实江吟和罗霜不可能回到八年前的,他们两个现在的谈话往往有些枯燥 一问一答,江吟也不再与他说什么有趣的故事了 隔阂产生就再难消除,罗霜不懂这个道理,江吟则尽量说服自己忽略隔阂 收之桑榆(三) 今年海棠开的茂盛,江吟抬眼看着那满树的花朵,忽然记起从前自己便是在这遇见了照歌。 年年花开,却已经找不到故人。 江一弘跟在江吟后面不敢上前,他三舅舅身边跟着的人让他害怕,自己从没见过他,可他却和三舅舅亲密极了,周围的长辈也都认识他。 可他从来不和别人说话,一双眼睛只追着三舅舅,不笑的时候阴沉极了,叫江一弘想起了书院那位严厉的先生。 大步进了芙蓉园,才发觉有好些生面孔,江吟远远便瞧见了柳亦安,上前与他谈话,江一弘小跑着上前拉拉柳亦安的衣角,小声道,“柳爹咪,你看到我娘没有?” “你娘和别人说话呢,你去找你的朋友玩去吧。” 柳亦安揉了揉江一弘的头发,江吟却是凑到他身边问,“怎么有好些没见过的生面孔?” “该娶妻的娶妻,该生子的生子,你也有几年没来这宴会,眼生的人多也很正常。”柳亦安哼了哼,又道,“你今年倒是肯赏脸,定要把之前欠的酒补上。” “我的乖乖,你怎么这样啊。” 江吟撇撇嘴,忽然瞧见一位姑娘向他走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江吟这才想起来,自己不久前见过她的,想到这不由得笑了起来,轻声道,“媛娘,好久不见呢。” 媛娘有些羞涩的点点头,想再说些什么,但江吟忽然瞧见了玉无错,撇下她离开了,正是失落时,她却觉得似乎有谁在盯着她,四下看去,却找不到人。 “无错,你怎么来晚了?” “还说我呢,你不也刚到。” 玉无错抬眼便瞧见了罗霜,有些诧异的问了声好,罗霜礼貌也回了他。 江吟带着罗霜落座,忽然见柳亦安递给他两支箭,冲他道,“今日咱们玩投壶,你可别逃。” “我这许久不练,都生疏了……” “三哥!”江瑶打断了江吟推脱的话语,她笑眯眯来到江吟面前,又看向罗霜,“三嫂回来了啊。” “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也不好好看着弘儿。”江吟看了看江瑶,忍不住数落,江瑶捂住耳朵,满不在乎道,“三哥你可真啰嗦,他又不是小孩了,腿长在自己身上。” 那边游戏已经开始,江瑶便迫不及待的推着江吟上场,江吟拗不过她,只好老老实实的比赛。 可许久没有练习,他的成绩并不算太好,好几次都偏离了方向,几轮下来,江吟也失了耐性,索性退下来饮酒。 柳亦安瞧见江吟这囧样忍不住嘲笑道,“三爷这手老是握着毛笔,如今换了这箭反倒拿不稳了。” “去去去,少来嘲笑我,你也不瞧瞧你自己。” 江吟偏头想与罗霜说话,却没找到人,抬眼望去,在人群中他总算是找到他,他佳绩连连被人群簇拥着,江吟见这场景倒是眼熟,又听见柳亦安喃喃道,“他倒是没变,咱们可都老了。” “什么老不老的,老子还年轻。” 江吟听到柳亦安这话不是滋味,拽着他要行酒令,柳亦安自讨苦吃,但也不服软,两人就这么较着劲,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酒。 罗霜回来落座时江吟已经半醉了,一双眼睛眨了眨,黏在他身上,罗霜快步走到他身边,江吟却给他倒了杯酒,含糊不清道,“罗霜,久别重逢……当举杯邀那个明月啊。” 罗霜饮下那酒,笑眯眯看着江吟,江吟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刚凑到嘴边,袖子却被人猛的一拽,酒水都洒在了脸上。 柳亦安傻笑着看着江吟,江吟嘴巴上亮晶晶,胡乱用袖子擦了擦,憋着怒气去拽柳亦安。 媛娘一直悄悄留意着这边的动静,正想着一会给江公子敬酒,却瞧见他和柳亦安醉眼朦胧的划着拳,那认真的模样倒有些好笑。 身旁的江瑶见她笑出声,不由得开口道,“你在看谁,看我三哥对嘛?” 媛娘羞红了脸,江瑶见她这样也笑了起来,“你害羞做什么,我和你说啊,我三哥可是最俊的,没人能比上他一半。” 媛娘在心底悄悄应声,可在抬眼望去,却瞧见江吟被人轻轻拉回了座位,他趴在桌子上喊着头疼,那人就替他揉着太阳穴。 江吟的眼睛盯着他,忽然坐直了身子,俯身吻了上去,媛娘一愣,又听到身旁的江瑶说,“他和我三嫂可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 江吟轻吻着罗霜,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亲昵拉着罗霜亲吻,带着笑不断的吻着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罗霜脸上,还没喝酒,罗霜便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他的大半身子都压在罗霜身上,丝毫不在意别人投过来的目光,江吟噙着笑,喃喃着罗霜的名字。 罗霜低声叫他坐好,周围还有人看着,江吟却全然当耳旁风,转而去咬他发红的耳朵。 “我真高兴,我欢喜你活着……你又在我身边了,我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仿佛真的是什么天大的喜事,江吟止不住的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罗霜,不住的说着什么,罗霜伸手擦了擦他笑出的眼泪,也被他感染,笑着对他道,“你的话当真吗,真的作数吗?” “作数作数,我的话都是真的!” 江吟确实是醉昏了头,他抱着罗霜的脖子说着傻话,江瑶注意到了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皱了皱眉起身拍拍手,招呼着众人进行下一轮比赛。 目光渐渐散去,江吟趴在罗霜身上闭上眼,轻声道,“别骗我了,别再骗我了,我信你,我的心都是你的,罗霜,罗霜,我好喜欢你哦,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回来之后,我再也不做噩梦了,你是我的福星,你是我的心肝儿宝贝甜蜜饯……” 甜腻腻的话江吟以前也没少说,可今日倒是有些甜过头了,罗霜看着面颊绯红的江吟一时招架不住,江吟却偏不让他逃,抱紧了他,继续喋喋不休道,“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为什么要害江家呢……罗霜,我改主意了,我不喜欢你了,你是我的索命鬼,我恨你,恨得要死……” 语气越来越轻,罗霜低头看去,他已经睡着了,抬眼看着缀满花朵的海棠,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苦恼,微风轻拂,吹落花瓣。 海棠深睡,他不忍打扰。 ※※※※※※※※※※※※※※※※※※※※ 江甜甜的情话攻击(√) 江吟的甜言蜜语张嘴就来,这也是他讨女孩子 收之桑榆(四) 头有些痛,再睁开眼时江吟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身边人安静睡着,偏头看他,却见他眉头舒展,睡得安慰。 轻轻握住他修长的手指,江吟贴近他仔细描摹着他的五官。 鼻尖碰鼻尖,江吟忍不住笑出声,凑到罗霜面前吻了一下,又起身出了屋子。 书案上的账本还没动,江吟点燃烛心,昏黄的火焰摇曳,看着上面的糊涂账,江吟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食指轻轻敲了瞧桌面,忽然想起还有人睡着,便止了动作,皱眉看着这烦心的账目。 对他们还是太纵容了些,这些老家伙油盐不进,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都甩掉,可甩掉他们江家定要折损,这种事情他不好随便下令。 江吟下定决心写了封信,不管怎样还是要行动 ,否则江家会被这些吸血虫拖垮的。 才刚写完书信,身上忽然多了件外袍,江吟回头看去,却见罗霜睡意惺忪的看着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就快了,你先去睡吧。”江吟冲他微笑,罗霜却没离开,转而乖巧的坐在他身边,江吟见他不肯离去也不再管他。 账本被江吟收起,拆了几封书信,信上大都是些商铺的小事,江吟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肩膀一沉,转头看去,却见罗霜趴在他身边,沉沉睡去。 这家伙…… 注意力又回到书信,江吟却皱起了眉头,先前排出去的人传来了信,说是在长欢城西发觉了公主的行踪,线人说,公主快马加鞭赶去了羌戚。 真是麻烦了,江吟在心里嘀咕,这公主当真是有能耐,也不知小皇帝凭着自己那些手段,能降住她吗。 次日天明,便有人登门拜访,长廊上挂着的鸟笼晃动,鹦鹉张开翅膀一直在吵闹,江吟才刚束好头发,就见柳亦安和玉无错快步赶来。 茶叶顾不上喝,柳亦安便道,“公主去了羌戚,这真是该死,我今日就去禀明皇上,让他下令缉拿。” “别冲动,现在一切都没有定局,从长欢策马赶往羌戚至少要七日。”玉无错说着又看向江吟,认真道,“江兄,你今日同亦安进宫,我去追公主。” “入宫?”江吟指了指自己,有些诧异,“叫我入宫做什么?” “你知道的事情多,到时候小皇帝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千万不要犹豫。”柳亦安说着就拉着江吟往外走,江吟没来得及反驳便被赶上了马车。 一路颠簸便到了宫门口,侍卫看了令牌才放行,进殿前,身上的佩剑又被收了去,江吟跟在柳亦安身后进了殿。 老老实实行了一礼,忽然听见上面传来声音。 “你就是沈莲的儿子?” 这声音带着稚气,江吟抬眼看他,却被柳亦安掐了一下,他忙低头称是。 “你们都推下,我要和他单独聊聊。” 群臣推下,这大殿一时间便只剩江吟和小皇帝,江吟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低着头不敢轻举妄动,却见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们都走了,你和我好好聊聊。” 江吟这才抬起头,小皇帝叉腰站在他面前,江吟瞧着他稚嫩的眉眼,倒觉得他和杨泮有点像。 一样灵动艳丽的杏眼,会说话似的勾起人的注意,注意到江吟的目光,小皇帝皱起了眉,闷闷道,“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只是觉得……你像一位故人。”江吟思索半天谨慎开口,小皇帝眨了眨眼,开怀大笑,“你认识我娘对不对,你和杨家走的近。” “不,我们只是儿时的玩伴。”江吟连忙补充道,“现在杨家的人都不在了。” “我且问你,你知道我娘的金簪在哪里对吗?”江吟被这话问的一愣,这小皇帝又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暂且压下疑惑,江吟回道,“我在雪城时听人提起过,琴姑姑没带着金簪出征。” “是啊。”小皇帝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了玫瑰金簪,“它好端端呆在我娘的寝宫。” 额前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江吟又听他道,“我听说有个叫白绍的家伙袭击过你。” “对,他确实伤过我。”江吟眨眨眼,继续道,“但是现在他又不知所踪。” 小皇帝背手盯着他,垮下脸不悦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可他偏偏要帮我姐姐,既然他选了这条路,就再回不了头。” 这话显然不像是一个孩子能说出的,但小皇帝却阴着脸,眼里是散不去的阴翳,“我倒是希望他们一起被绞碎,连骨肉都不分彼此。” 江吟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多言,小皇帝见他这样子倒是被逗乐了,笑嘻嘻的看着他,“你害怕了啊,瞧你脸都白了。” 挥挥手叫他推下,小皇帝摆弄着金簪,似乎格外开心。 柳亦安在外面已经等了多时,见江吟出来忙上前询问,江吟摇摇头,觉得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若是没事,我就回去了……” 脚步都有些发虚,江吟出了皇宫是再也不想回来,快步回了江家,却见江瑶正揪着江一弘的耳朵气急败坏的骂着什么。 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小孩逃了课被先生告诉了江瑶,江吟瞧着他可怜巴巴的表情,狠心道,“我可救不了你,好好听你娘的话。” “三舅舅……”江一弘委屈的喊了一声,江吟摇摇头,对江瑶道,“让他先回书院吧,去给先生赔不是。” “你这小孩真是让人心烦。” 江瑶气呼呼的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这一动作行云流水,倒是有些江夫人的影子,江吟扯扯嘴角拉着江一弘往林瀚书院走去。 带着江一弘进了门给先生道了歉,江吟才转了个弯进了画室。 鹿黎见他进来便抬起头,面前是幅未完工的墨梅,江吟凑到他身边,便听他道,“你这侄儿可真有意思。” “怎么,已经有人给你讲过他那些荒唐事了?”江吟食指沾了墨水自己倒没察觉,伸手要去看其他画作,却被鹿黎狠狠打了手。 “有其舅就有其侄。”听了这话江吟翻了翻白眼,不置可否,鹿黎起身收好一旁散乱的画卷,轻声道,“过几日我就离开这,你帮我留心这里,若有人来这求画就说我去云游。” “我又不是你的书童,干嘛来使唤我。”江吟擦了擦手上的墨迹,漫不经心道。 “你不管就算了,我只是嘱咐你一声。”鹿黎收好东西,又道,“我听说文宣公主失踪了。” 江吟点点头,鹿黎见了却是担忧道,“她这一去定要掀起波澜,你还是小心些,千万别被牵连。” “我记着呢。”江吟皱眉道,“你可真啰嗦。” “我是在关心你。”鹿黎没好气道,“听我一句劝,少走好多弯路呢!” “我想去羌戚一趟。” “你疯了?”鹿黎诧异的看着江吟,“那蛮荒之地不好打交道,你担心你大哥也不必以身犯险啊。” “朝廷上变故太多,我怕我大哥受牵连。” 江吟皱眉看着鹿黎,鹿黎听了摇摇头,索性将身上的令牌丢给了他,“带着这令牌你就能见到那位羌戚公主,你带着画,就说是我派你来的。” ※※※※※※※※※※※※※※※※※※※※ 杨家有种一脉相承的偏执,小皇帝又继承了他爹的多疑,瞧他现在杀伐果断,长大之后妥妥的暴君 江家的孩子有什么优良品质? 当然是苦中作乐(开玩笑啦——) 收之桑榆(五) 才刚才书院出来,江吟还没回府便撞见了安子隰,他乘着轿子看到江吟,里面挥手下了马车。 “江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江吟冲他行了一礼,才慢吞吞道,“安公子啊,当真是好久不见,朝堂上还好吗?小皇帝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没有,多亏了你们江家的帮助,我才能重回朝堂。”安子隰笑了笑,有些不自然道,“我听人说,你去见过了圣上了?”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明明才刚出来…… 江吟扯扯嘴角,应了一声,“没错,小皇帝问了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啊……这样啊,原来如此啊……”安子隰低下头喃喃了几句,回神般的又看向江吟,“你这几日在长欢吗?” 江吟听他这话皱了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不在,我要去趟羌戚。” “去羌戚干什么……” “时候不早了,安公子,我就先归家了。” 江吟打断对方的话语快步离去,安子隰看着江吟远去的背影目光紧随,良久才转身回了轿子。 大步进了竹园,江吟便把那令牌丢到了桌上,坐下刚要饮茶,却觉出有些不对,又起身放下茶杯,在这院子里转了一圈。 “三爷,你找什么呢?” 侍童疑惑的看着江吟,江吟猛地回头,见是他才松了口气,心平气和道,“你过来,我问你点事,有没有见过罗公子?” “刚刚林先生找他说话呢,这会儿啊,应该在东头那边的屋子里核对药书呢。” 江吟眼皮一跳,有些慌张的向东跑去,还没进门,便看见林先生冷冷坐在那把太师椅上,手边的茶都没喝,而罗霜跪在他面前,两人见江吟进来,都把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和我说说吧。” 林先生紧抿着唇,不苟言笑,江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快步进了院子,撩袍跪下。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林先生,你别赶罗霜走!” 林先生垂眸看着他,冷声道,“你当然是有错,你错不该将他再带回江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可差点就成了你的杀母仇人。” 江吟攥紧拳头,吞咽了一下口水,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他结结实实的给林先生磕了三个头。 脑门都红肿,罗霜见他这样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江吟却强忍着眩晕对林先生坚定道,“是非对错我看得清,江家的重任我也扛得起,林先生,罗霜是我心上人,我此生非他不可,如若他再行糊涂事,我绝对斩杀,毫不手软!” “上一个和我磕头的人,也说了和你差不多的话,可是呢?他们一个战死沙场,一个因朝廷暗斗而病死。”林先生起身来的江吟跟前,背手看着他,“我凭什么信你,我又凭什么信罗公子?” “凭我的能力。”江吟冷静的回答了林先生问题,他起身向林先生行过一礼,郑重约定道,“三年为期,我会让江家再起。” “就凭你?”林先生将手按在江吟头上,向下压了压,“空有一身傲骨,在这世间之后被砍得连渣都不剩,滚出去,去祠堂跪着!” 江吟挨了林先生的教训反倒没有难受,因为他听到林先生在他耳边又低声补充道,“我等着你的约定,江吟,你听好,若是没有,我会亲自拿鞭子抽你们,给莲儿撒气。” “您放心。”江吟起身快步赶向祠堂,林先生回头望着罗霜,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我希望你们不要步我的后尘。” 罗霜抬眼看着他,种种不解被压下,他也跟了出去。 自从马车驶入羌戚的地界,江吟便觉得自己身上发痛,之前在祠堂跪了一宿痛的他都再难起身,擦了药酒,修养了好几日才启程赶向羌戚。 他撩开帘子才发觉羌戚这边早已入秋,身上的衣衫单薄,此刻出来倒觉得有些凉,赶往市集买几件稍后的衣物时,不成想遇到了旧相识。 杨泮见到江吟身边的人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江吟见她有些惊愕不由得偏头看向罗霜,罗霜眼里满是疏离和冷漠,全然排斥着这姑娘。 杨泮大抵也是感觉到了这恶意,也不服气的看着他对江吟道,“他活着爬上来了?” “这事我也不太清楚。”江吟扯扯嘴角,觉得岔开话题,“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追着人,途经此地,正巧于是了你,说起来,你要去做什么,难不成是来这边做生意?”杨泮见江吟衣衫单薄,又道,“怎么就穿这些,羌戚这边不比长欢,他们的秋天还下雪呢!” “我这次来是要寻我大哥的,有人说过他被羌戚绑了去。” “一个个的都往羌戚这边奔,看来这里有宝。”杨泮笑了笑,江吟见她这样说,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你是不是在追白绍?” “聪明。”杨泮点点头,“他赶了三天的路,途中根本没有休息,我倒是好奇,是什么人值得他如此在意。” 答案呼之欲出,罗霜却念出了她的名字,“文宣公主。” 不远处果然有一个身披斗篷的高挑女子匆匆向前走去,三人相视一眼,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公主行过偏僻的窄巷才来到一处开阔地方,幽蓝的蝴蝶翅膀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金属般的颜色,银铃轻动,一个声音响起。 “白曌?” 白曌解了斗篷,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她的眉眼确实与白绍有七分相似,但脸上全然没有那种阴翳的色彩,眉眼弯弯,是个温柔模样。 一身黑衣的白绍缓步走出来,他脚步虚浮,似乎有些恍惚,白曌一见到他便吃了一惊,随机上前将他抱住。 “哥哥!” 兄妹二人的团聚确实温馨,只可惜白绍脸上的阴霾未曾散去,他抱着白曌目光却望着前方。 那空洞的眼神倒像是心死了。 “你从哪里来的,可曾休息,我给你的药方你有没有用,那些扑棱蛾子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白曌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似的,可白绍不答,只是抱着她不肯松开,白曌隐约觉出不对,心有担心起来。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快和我说说话啊,哥哥,你听到没有?” “扶着我,我没力气了,那群蝴蝶越来越多,我快撑不住了……”白绍靠着妹妹,终于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不能再等了,你一定要当上皇帝。” “宣儿不能没有哥哥,哥哥你别吓我,小怪物如今将他母亲的暗骥牢牢握在手里,咱们根本没办法的。”白曌说着说着忽然发了狠,咬牙切齿道,“杨照歌骗了咱们,那金簪就在她妹妹身上,她一直盼着走,是想回去帮小怪物!” “她不能走,也走不了,她终究是我的……” 白绍睁开眼睛,松开白曌强撑着身子对她道,“我已经同羌戚商谈过了,他们今晚便突袭赤燕,直入长欢,这次必定能诛赤燕的心。” “我倒要去见见玛尔塔,自上次一别,我许久没见过他了。”白曌脸上的神情渐渐松懈,她转而轻松的来到白绍身旁,扶着他向外走去。 蓝灵蝶紧随白绍,白曌见了不免皱起了眉,可又听白绍开口说,“羌戚的小公主早死了。” “什么?”白曌有些不敢相信,又问,“玛尔塔虽然有肺病,可不是有位半疯道人为她医治嘛?” “坟头的青草都半人多高了,不过你放心,她有人陪。” 收之桑榆(六) “看来不必动手他就要西去了,阿弥陀佛,真是报应。”杨泮笑嘻嘻看着白绍远去背影,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江吟却静不下心,眉头紧锁的看着杨泮。 “羌戚有几位公主?” “你可问着我了,我又不是万事通。”杨泮撇撇嘴,又道,“羌戚只有一位小公主,名叫玛尔塔。” 如同晴天霹雳,江吟猛的起身,拉着杨泮的手急切道,“她葬在哪里?她到底葬在哪里!” “你到底想问什么啊,她是公主按羌戚旧礼当然藏于山东。” 再也等不得了,江吟大步解了缰绳,策马向东行去,杨泮奇怪的看向罗霜,对方眼里也有同样的疑惑。 耳边的风凌厉,江吟前方只有不断后移的情景,喉咙中灌满了酸涩的感觉,入了一处空地 ,江吟一时间慌了神,缰绳忽然绷断,他一下子便摔下马去。 胳膊痛的要死,江吟脸上也沾满了泥土,他连滚带爬的起身上前,在各处鼓起的小山丘前核对着墓碑。 怕找到,又怕没找到。 在一处墓碑前,江吟终于失了力气,羌戚公主的名字被刻在上面,而那个熟悉的名字就在她的旁边。 江吟抱着墓碑看着前方,山丘上的青草已经枯萎,只留下枯黄的草杆,填埋的土壤已经下陷,想必已经过去不止一个春秋了。 喉咙低哑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江吟眼角发红,强忍着不掉眼泪。 可又哪里止得住呢? 让他在这异乡荒地长眠,江吟觉得自己的心口发痛,自己应该早些赶来的! 如果早几年,他也许还活着。 又或者在那次羌戚攻城时便拉着他回来。 冷风吹的他面颊发痛,江吟的眼泪鼻涕止不住,脸上也满是泥土,他此刻倒失了体面,再难维持平日的轻松惬意。 回到客栈便病了一场,江吟浑浑噩噩之间好像看到了大哥,可刚伸手去触碰,他便转身消失在自己面前,猛然惊醒,江吟看着身旁人担忧的双眼,眼泪一下子便滑落。 “做噩梦了?” 罗霜要为他擦去眼泪,江吟却摇了摇头,他低声说了句没事,罗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离开了这里。 江吟蜷缩着身体,额头冷汗涔涔,抱着被褥觉得有些不安,可他不愿再让别人操心。 一夜无眠,江吟早上起来眼底便有一片乌青,杨泮看着他有些咂舌,将自己面前的糖糕推到他面前,“吃点甜甜吧,咏麟哥哥。” “我不苦,我只是痛。”江吟揉揉眉心,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骚乱,他暗道不好,一下子便想起了白绍昨日的话语。 “羌戚攻入赤燕了?!” 杨泮吹了吹面前的热粥,漫不经心道,“小皇帝有暗骥在手,他们暂时吃不下这块肉。” “这帮该死的戚蛮子!”江吟咬牙切齿,忽然见到白绍走进了客栈。 杨泮见了他也愣住了,气氛一下子僵持,直到杨泮刀出鞘。 “该还债了,混蛋!” 白刃向前刺去根本不给他喘息,白绍向后退去,银铃声响起,翅膀忽闪的声音让江吟警惕,退后一步,却被罗霜拉到一旁。 “别靠近他,蓝灵蝶现在很不稳定!” 江吟心下一惊,却见杨泮和白绍已经打出了店外,他放心不下向外跑去,一位女子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公子。”白曌笑眯眯看着他,唇角的微笑格外甜美,“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吧。” “文宣公主?”江吟诧异看着他,又看向外面,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罗霜站在他身旁看着白曌,白曌却皱眉不满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说你会帮我的,你难道要反悔?” “我帮的是白绍,不是你。”罗霜偏头对江吟道,“赶快回长欢去!” “可杨泮怎么办,她一个人对阵会死的。”江吟将剑出鞘,焦急道,“我去寻她!” “若是有蓝灵蝶近身,屏住呼吸。”罗霜见拦不住他终于妥协,白曌见他要走要去拦他,罗霜却将匕首抵住了她的脖子。 “你吓不到我,上一个拿刀抵着我脖子的小怪物,已经死了娘。” 白曌脸上的笑容不变,罗霜皱眉看着她,沉声道,“别威胁我。” 瞧见罗霜眼睛,白曌又有些疑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宣河水流湍急,坠入尸骨无存,你没道理会活着出来啊,除非你早就已经……” 话没说完便撇了撇嘴,不耐烦道,“死了还不安息,你简直让人恶心。”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罗霜的脖颈上爬上了红纹,像是有生命的枝叶一般向上蔓延,白曌见状敛了脾气,妥协道,“我不乱来,你也别缠着我。” 江吟一路顺着痕迹追到了巷角,蓝灵蝶越来越多,它们环绕在白绍身边不肯散去,杨泮执剑拿他无可奈何,白绍也还不到哪去,蓝灵蝶群愈发躁动,忽然猛的散去。 白绍不住的咳嗽,手中的剑也拿不稳,杨泮上前刚要刺他,却见刚刚散去的蓝灵蝶用冲了回来。 江吟见状忙将她拉到身后,蝶群冲向白绍,他挥剑去斩,却再提不起剑。 “蓝灵蝶弑主了!”杨泮看着那躁动的蝶群,伴着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声,银铃声越来越急促。 风声不断,刹那间忽然止了响动,蝶群忽然散落,僵死的蝴蝶落到地上,被阳光一照便化成了灰。 江吟看向那边,却只见到森森白骨,那场景太过骇人,杨泮却忽然笑了出来,推开江吟上前将那白骨手中紧握的银铃取了过来。 “风水轮流转,那句黄泉路短当真是说给他自己的。”银铃在杨泮手中响动,江吟看着这满地的尘埃皱眉道,“这就完了?白绍死了?” “死绝了。”杨泮冷哼一声,将银铃收入囊中,“蓝灵蝶去投奔下一个宿主,新的倒霉蛋要出来了。” “太古怪了,这种鬼怪事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江吟看着那白骨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杨泮大步向前走去,他连忙跟了上去。 “那是你少见多怪了,这种鬼怪事迹我见得多了,蓝灵蝶还不算最猎奇的,罗刹鸟才是呢。” “罗刹鸟?” 江吟一愣,杨泮见他诧异,便解释道,“这东西是从地下爬出来的,最爱吃人眼珠子,人死前若不见光,便会生出怨气,化作罗刹鸟,我娘的一位姊妹便是被这罗刹鸟夺去了眼睛。” “你是在编故事吧,我才不信呢。”江吟皱眉看着杨泮,杨泮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怎么?林先生给你讲的什么瑞鹤仙,仙姑菩萨的故事你就信,偏不信我?” “我从不信这东西,谁讲都一样。”江吟远远见了罗霜,忙上前询问他文宣公主的去向。 罗霜摇头说她离开了,江吟听了一阵苦恼,看着远方的群山,对杨泮道,“和我一起回长欢去吧。” “江湖路远,我还要远行呢。”杨泮冲江吟笑了笑,冲她行了一礼,“仇都报完了,我也该去寻我的心上人了。” “安公子不是吗?”江吟想也不想便脱口。 “他心有所属了。”杨泮转身与江吟道别,临走时又回过头,喊了江吟一声。 江吟问她还有什么事,杨泮眨眨眼,无奈的笑了笑,“告诉柳亦安,过几日去锦州看看我姐姐。” 江吟问,“你不恨他了?” 杨泮回道,“柳锦病死,恩怨早就了了。” 好一个恩怨,江吟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又看先身旁的罗霜,罗霜垂眸看他,江吟忙收回了目光。 前尘事了,那些大人们留下的旧账终于算完。 焚琴煮鹤(终) 自上次远去羌戚已经过去许久,春去秋来也过了数载。 江吟觉得自己倒真是老了,处理江家实务时倒有些力不从心,罗霜伴在他左右,模样却依旧年轻,江吟时常目光沉沉的望着他,仿佛在追忆什么,每当这时,罗霜都会偏头望着他。 双鬓已然斑白,目光却依旧清亮,江吟冲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仿佛也成了神仙,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反倒让江吟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嘴上虽不服老,可江吟心里却清明,自己的时日已经无多。 窗外的落雪厚重,江瑶这几日一直赖在他这里不肯离去,在院子中和江一弘堆了好些雪人,江吟披上外袍向外望去,看到造型各异的雪人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长廊上的鸟笼晃动,里面的鹦鹉又在吵着什么,江吟大步走出屋子,靴子踩在新雪上,每走一步都格外认真,生怕摔倒,现在还早,珞竹她们还没有清扫庭院。 “三舅舅!” 江一弘拿着风筝匆匆赶来,他的身量已经很高,江吟不得不抬头看着他,几年过去他已经是个翩翩公子,一言一行倒有些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江吟想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问,“你娘呢?” “娘和二舅舅去街上买糖果去了,今年过年,娘说要好好庆祝一番。” 江一弘拜别江吟,带着手里的风筝向竹园跑去,江吟摇了摇头,大步向外走去,却碰见了柳亦安,他稍稍有些诧异,疑惑的问,“今儿个来找我做什么?” 柳亦安转头看他,将手里的东子递给了江吟,江吟掂量了一会锦囊,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都是些糖果。 “无错昨天给我寄了封信,他说他行到颍州,和一位姑娘成了亲。” 江吟听了这话一愣,转而又笑了起来,“我的乖乖,他倒是好,也终于有个人能照顾他了。” “说起来,也就你身边还没个温柔的小娘子,您这喜糖我们又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柳亦安将袋中的糖取出,江吟见了皱了皱眉,拍了他一巴掌,“我身边有罗霜就够了。” “是是是,您对他情根深种。”柳亦安后退一步,又对江吟道,“如今都成老头子了,还要赖着人家不肯撒手。” 江吟摇头不语,看着袋中的糖果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当年他们从羌戚回来后,便被小皇帝 请进了宫,大步进了宫殿,江吟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安。 群臣跪在两侧,只小皇帝一人站在高台之上,身着华贵的黑袍,腰佩玉环,头戴冕旒,珠帘挡住了他的面容,让人难以猜测他的表情。 “柳卿,江公子,你们来的倒是有些晚了。” 行过一礼,柳亦安带着江吟入座,小皇帝吩咐宴席开始,丝竹声悦耳,伴着舞女们灵巧的舞姿,柳亦安给他倒了一杯酒,江吟却兴致缺缺,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柳亦安见他这动作倒是挑起眉,带着几分讨好意味对他道,“我的三爷,您好歹也喝点酒。” “我没什么心情。”江吟瞥了柳亦安一眼,冷声道,柳亦安闻言摇摇头,轻叹一声。 “你这人越来越没趣了,现在古板的像个小老头。” 乐曲声停,舞女们纷纷推下,柳亦安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小皇帝清亮的声音传来。 “江公子,我听说你不久前刚从羌戚赶回来。” 江吟闻言起身,来到大殿中间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回应道,“没错,我此去羌戚,为的是寻我大哥。” “原来是这样,在这途中,你就没见着什么人?”小皇帝拍拍手,便有一位侍郎低着头,将一个木盒送到江吟面前,江吟接过木盒,在那里面看到了一只蓝色的蝴蝶。 他想问什么江吟全然明了,柳亦安的心却提到嗓子眼,他悄悄给江吟使着眼色,可这一切都被小皇帝收归眼底,他轻笑一声,起身推开了身边为他布菜的侍女。 “江公子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说起来你们江家对赤燕倒是忠心,若你肯入仕途,我必定重用。” “您言重了,赤燕是我们家,当然不会让外人来染指。”江吟看着蓝灵蝶眉头紧锁,小皇帝却不紧不慢的将手背于身后,轻声让群臣继续享用美食。 众人低头言语,不敢不从,江吟站在大殿中间,又听小皇帝道,“我的姐姐,是个心胸狭窄的疯子,你也许听过她的故事,我虽然恨她,但血浓于水,好心让她禁足于府,没成想她却不领情,逃出去和外人来编排自己的亲弟弟。” 他的话语平淡,仿佛在讲着什么不相关的小事,正当江吟思索该如何回应他的话,他却忽然转了语气,恶狠狠的继续说着。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知道我一向明理,我就是讨厌有外人来插手我的家事,玉家,便算一个,你也知道他的下场。”他迈步走下皇位,语气柔和了下来,“柳卿倒是懂事,既然他懂事,我便厚爱柳家,瞧瞧他的儿子,现在也算个体面的君子。” 江吟抬眼看向柳亦安,又收回目光没有言语,小皇帝扶剑站定,又道,“我见你是个聪明人,不妨告诉你一些旧事,我母亲你也见过,知道她为什么战死在西北吗?因为我那个好姐姐串通公孙一家和羌戚细作,将军情故意迟报,才让迎战的军队的没有后援。” 讲到这他似乎有些悲伤,握着剑柄似乎在和谁斗气。 “她迫使父亲下令烧了杨家,可笑的是我的母亲在死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 宝剑出鞘,小皇帝狠狠将它丢了出去,宝剑深深刺入大殿深红的漆木之上,一位侍女抬起头,将那宝剑拔了下来。 柳亦安吃惊的看着那人,小皇帝却面色不改,似乎早就预料到这场景,他缓步走下高台,带着笑容,没半点错愕。 “我的好姐姐,你一定很高兴,因为那时我难过的要死,差点就要随我母亲离去。” 卸去伪装的白曌冷眼看着他,手中的宝剑紧握,脸上没半点见到亲弟弟的喜悦。 她大步走向小皇帝,开口道,“但是你没有,你最在乎的只有自己,小怪物,你假借我毒害于你,把我拉下皇位,才上位第一天你便迫不及待的清理我的势力。” “我只留下有用的,玉家不听话,就折断他的胳膊,江家不安分,就稍稍给点教训,我这个人向来如此。”小皇帝嗤笑一声,停了脚步又道,“那个野小子死了对吧,我可真好奇,你孤身一人闯入我这里,是想做什么?” “他是我哥哥,你不要太过分,小怪物。”白曌瞪着他,他却越来越他,装作无辜道,“什么哥哥啊,我从没听说过,不过是个弃子,没有价值的垃圾而已。” “白羽!” “白曌!”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步,江吟困在他们二人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正想退回原位,却又听小皇帝开口。 “你是个赌徒,这次玩了一个大的。”他笑着开口,又提高音量对江吟道,“江公子!劳烦你听我一言。” 江吟身子一僵,柳亦安也屏气凝神,关注着小皇帝的动向,白曌咬牙切齿的看着小皇帝,她越是这样小皇帝倒越是开心,看她无可奈何的样子简直是享受。 “司天台的人这几日告诉我,启明星亮,位于赤燕之东,主皇星,蓝灵蝶饲主,正好应了这天相。” 江吟闻言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他又听小皇帝道,“你们江家,到了效忠的时候,蓝灵蝶的新主人,便是你那侄儿。” 宛若晴天霹雳,江吟和柳亦安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小皇帝却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反而冲白曌嘲讽道,“你想靠江家翻身对吧,真可惜,你这盘棋注定赌输。” “这一定是搞错了,我从没见过弘儿身边有蓝灵蝶。”江吟咬咬下唇,毫不犹豫的说出这话,小皇帝却摆摆手,反驳道,“不会出错,蓝灵蝶饲主,等到冬天过去,它们便会破茧而出。” 当真是疯了! 难不成他们一家都要为他们这群疯子陪葬吗? 江吟脸上的动摇被白曌看到,她挑眉轻声道,“把他交给我吧,我知道怎么让他活过二十八岁。” “她若是知道办法,那个野小子为什么没活过二十八岁呢?江卿,你是我赤燕子民,当为我助力,你父亲母亲都是忠臣,难不成你要帮着篡权者?” 在这大殿中没人再敢言语,江吟皱眉犹豫之时,忽见一个小侍郎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血,一进殿就摔了一跤,但他立马爬起,慌乱道,“不好了,羌戚攻城了!” 白曌握紧宝剑嘲讽的看着小皇帝,小皇帝却冷静的看着他,温言道,“有备而来啊,你可真是难缠啊,姐姐。” “我向来不做无用功,即使没有蓝灵蝶,我也已经能扳倒你,长欢的眼线,我不比你少。” “是啊,你总是想置我于死地,可你是我的姐姐,我不能恨你。”小皇帝转身拍了拍手,从宫门外便有一群戴着玄色面具的侍卫涌进大殿,白曌脸上有一丝不甘,但她很快变了策略,挥剑要去斩小皇帝的头颅。 小皇帝低头不语,她的剑被侍卫挡下,伴着清脆的撞击声,宝剑脱手。 小皇帝转身看着她,压低声音道,“我也玩够了,是时候清理杂碎了。” “你没能力,白羽!你只是靠着你母亲的暗骥掌权,若有一天失了这东西,你定会被拉下高台!” 白曌攥紧拳头,眼里的恨意翻腾,小皇帝却平静的看着他,轻声道,“这是我的江山,生也是我,死也是我,你不过一个失败者,又有什么资格同我评头论足呢?” 这两人的争端惹得赤燕,江吟皱眉看着他们二人,心里只有厌恶。 他们二人只为了自己,都是恶人,恶人互相撕咬,反倒要旁人赔上性命! 迫切的想离开这里,他们却不放他离开,白曌偏头咬紧下唇,孤注一掷道,“江公子,你必须帮我!” “我谁也不想帮!”江吟高声喊出了这句话,引得柳亦安倒吸了一口冷气,小皇帝转头看他,眼里带着几分审视。 白曌却不在意,继续道,“你身边那位公子,你很在意对吧,他可是我哥哥的旧友,你没理由不帮我。” 提到罗霜的名字,江吟一愣,却又听她道,“你难道不好奇吗?他之前落入宣河,为何如今好端端的活着,我告诉你,他早就死了!他现在变成了罗刹,可是个索命的恶鬼!” “不可能!” 江吟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却怎么也拿不到佩剑,他这才想起佩剑已经交出,转而懊恼起来,这一反应被众人收归眼底,他的弱点已经明了。 “你想和他在一起对吧,把你的侄儿交给我,我能帮你。” “江卿,我要提醒你,她是个满嘴谎言的女人,你相信她,才是断送自己。”小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轻松起来,他看了看柳亦安,又看向了江吟,“你若帮她,便亡你江家,如何?” “弘儿不是筹码,我不能决定他的去向。”江吟冷声说着,行了一礼,“我不是朝臣,只是个生意人,今日得圣上厚爱,诚惶诚恐,天色不晚,我就此告退!” “你不帮我,也不帮她,我要提醒你,你选了一条最坏的道路。” “我不想再参与这争端,江家,已经失去太多。”江吟抬眼看着皇帝,格外郑重道,“我大哥为雪城而亡,我母亲死于朝廷争斗,二哥死守颖州,父亲早已殉国,孰是孰非,我江家都对得起赤燕,现在,我们该离开了。” “别傻了,你们逃不掉。”白曌轻笑一声,指着皇帝歇斯底里道,“他得不到的,就会毁掉!” “圣上!”江吟提高音量,对皇帝道,“请成全我江家。” “江家已经没什么价值,只一个蓝灵蝶能做筹码。”小皇帝挑眉看着他,淡淡道,“你不成全我,我为何要帮你?” “为了你的子民,为了天下苍生。”江吟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引得小皇帝一阵大笑,他来到江吟身边,细细打量了他一会才开口道,“江公子是个爽快人,你若能答应我蓝灵蝶不会为他人所用,我就成全你。” “当然。”江吟咬牙道。 此事过去良久,却总是让江吟难以忘怀,柳亦安见他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吟微微回神,他才嗔怪道,“做什么啊?” “你这人越来越没趣了,整日就待在书房也不出来走走,我听瑶儿说,上回你大病初愈就忙着批改账本,半夜都咳出血了。” 江吟听着柳亦安的数落摇了摇头,撇撇嘴不满道,“听她瞎掰,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你再不服老也不行啊。”柳亦安笑了笑,又道,“今儿个晚上随我喝酒去吧,赶明儿咱们再去渡口接无错,如何?” 江吟眨眨眼,应了一声,两人聊了一会才拜别,江吟大步回到竹园,忽然见一只蝴蝶风筝高高飞起,江一弘瞧见他忙冲他招手,江吟看着天空上摇曳的蝴蝶,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江一弘快步来到他身边,江吟看着他,不由得开口道,“弘儿,你长大想做什么?” 江一弘眨眨眼,随后笑了起来,稚嫩的脸上没半点阴霾,他轻声道,“弘儿还小呢,从没想过这问题。” 江吟闻言笑了笑,他此刻倒觉得弘儿太像自己真的不好,这样的天真是会被利用的,正如林先生所言,一身傲骨若无能力,只会被砍得连渣都不剩。 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吟沉声道,“过几日,我想远行一趟。” “远行?去哪里啊?三舅舅。”江一弘疑惑的看着自家舅舅,却见他的目光落到远处,似乎在出神想着什么,轻声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神,垂眸道,“去赤燕北边。” “可赤燕北边是海啊。”面对江一弘的疑问,江吟却喃喃自语道,“蝴蝶会飞过沧海的。” “三舅舅,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弘儿听不懂。” “听不懂就听不懂,风筝可要收好,别再让它飘的太远。” 江吟缓步向前走去,冲站在院中的林先生行了一礼,他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江吟看着林先生,心里却满是另一人。 江吟抬眼看着林先生,轻声道,“我其实一直想问,林先生,您到底是不是神仙?” 林先生闻言一愣,江吟见了,又开口道,“您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乐得见我们这些凡人被玩的团团转。” “天道,不可言。”林先生垂眸看着江吟,轻声道,“你的约定已经履行,可然后呢,你要带着江家如何走下一步呢?” “不走了。”江吟看着林先生,撩袍跪下,“林先生,我已经不想走了。” 林先生有些诧异,但瞧见江吟决绝的目光,心下也明了。 “弘儿,应该有大作为,所有人都在盼着他死,这死局需要他自己来破。” “你真的忍心?他还是个孩子。” 江吟摇了摇头,疲惫道,“他该上路了,而我也该停下了。” 林先生轻叹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江吟却转身拜别,不再停留。 前尘路断,这故事也该总结。 江吟来到渡口,坐上了远行的船舶,渔夫问他要去哪里,他沉沉的望着远方,忽然听到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回头望去,见到那个熟悉的人。 一时间天地翻转,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年轻了几岁。 他看着那人,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离鹤·完—— 万分感谢看到这里,你的喜欢就是我更文的动力,有缘再见,啾咪! (˙▽˙) 后记 “三舅妈,你和林先生为什么不会变老呢?” 江一弘将手中的酒杯撒到地上,疑惑的看着身边的人,那人偏头看他,动动嘴唇回道,“因为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江一弘闻言大囧,忙低头认错,罗霜却摆摆手,让他起身。 “容颜不老可不是什么好事,看着挚爱老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就像您和三舅舅一样?”江一弘摸了摸脑袋,有些抱歉的说着,“是弘儿该死,竟说些惹你生气的话。” “江家交到你手上,可千万别辜负他的信任。”罗霜垂眸转身,江一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倒觉得有些落寞。 他可从来不相信什么神仙鬼怪,三舅舅从前给他讲得那些故事他都当做耳旁风。 什么瑞鹤仙,什么罗刹鸟。 不都是外人杜撰出来哄骗小孩子的东西嘛。 一只蓝色的蝴蝶落在他的肩膀,江一弘伸手将它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