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挑》 春风十里扬州路(一) 从浙江调回江苏已经是两年后了,再度站在昆剧院门口,尹栎有点恍惚,好像只是刚结束调休,她又站在那块“雅乐清音”的匾下面了。 走过镜湖边的长廊,湖中水榭上那方桌案似乎都没挪过地方,烈日之下,波光粼粼,曾经也是这样的夏日,夜晚时有鲤鱼争相跃出水面,苏昆别具风雅,办了个夏至清曲会。 那晚她被排的节目是新近学的曲子,《玉簪记》琴挑一折里的一支朝元歌,顶适合夏日的曲目,清雅又温润。 一曲唱罢,笛师同水榭里众人都意犹未尽,原本她是有搭档的,只是出省演出回程堵在了路上,临时请了假。 依稀记得那天操笛的是陈老师,他一向散漫得很,来得最晚但绝不误了正事,当时不明就里照着谱子往下吹。 后一段已是戏里潘必正的唱词,“更声漏声,独坐谁相问?”尹栎想着词,这两句已轻快地被掠过。 众人已不觉按板自唱,没在意这个手足无措的小姑娘。 这时候顾成阙被推出来,他笑得弯了腰,下意识谦让着说“我长久不上台了”。 那年梁蔚老师还是院长,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又在戏校里带过顾成阙几年,最知道他曾经多是个做演员的料,笑着又推了推他,夹杂着方言催促着“今朝不能让你白看的,也要出点力的啊是?” 顾成阙走到正中,半个身子贴着她的背,转头喊沉浸在曲子里的陈老师,“陈老师笛子要吹慢点的,我怕是不记得词了。” “不好在学生面前出丑的,是不是啦尹尹?”梁老师转头对她说。 尹栎愣了神,感觉到他虚搂着自己的腰换了个位置,双手在她面前一落,俨然循着谱子已经进了曲。 “翡翠衾寒,芙蓉月印。” 顾成阙在戏校时教曲,就把“月”字顿得极清楚,他的声音又温润得很,听来也不突兀,而那天这半秒的停顿好似被定格良久,尹栎余光里是他的侧脸,随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则是七月中旬一轮将满的明月。 周遭都是风吹碎了的云,看不见什么星星,只一轮月亮把这方水上亭台照得朦胧半明。 唱到最后,都醉得意兴阑珊,尹栎恹恹地倚在栏杆上,随手从桌上拿了块糕点,掰碎了往湖里扔。 几个老演员起了兴正在上面反串唱越剧,带着昆腔拉长了尾音,逗得众人又笑起来。 顾成阙展了折扇,也转身和她靠在一起,看湖面下聚集的鱼群。 他学着梁老师的叫法,轻声喊了句“尹尹”,银辉洒在他侧脸上,左眼在阴影里显得明亮又温柔,里面印着湖上波光和尹栎微红的脸。 没开窍的小姑娘心如擂鼓,把半张脸埋在手臂里,垂着眼翁声道“顾老师”。 顾成阙舒展开眉头,用扇子遮住两人的头,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啄了啄她的唇,轻柔得好像柳枝拂过水面。 那时候无事烦心,尹栎刚从武旦转成闺门旦不到一年,没有什么闯出一番天地的心思,也不知道何为禁忌。 他们不知道多少次在阴影中亲吻到迷离双眼,转身又在聚光灯下冷静相对。 如今她又对着这方水榭,七月的骄阳把她的影子打在脚后跟,灌木丛和柳树枝条一般萎靡不振,滚滚热浪将她卷回当下。 已经是二十岁了,她不顾父亲劝阻,自己申请离开了苏州,在浙江两年,从籍籍无名变得更加不为人知。 她从来没有大好前程,也不期望什么回报,而如今又回到这里,从前的同事早已成了一月能挑梁一场大戏的当家闺门旦,她两手空空,疲倦又无力。 穿过假山,园林尽处就是昆剧院所在,门前的石狮子依旧那样,廊下的柱子却显得更破败,红漆掉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斑驳的底色来。 尹栎从敞开的半扇门走进去,门内廊下坐着个独自摆弄象棋的老人。 “张老师?” 张祥祺是院里的老人了,要探究多大年纪她不清楚,只知道她父亲还是个刚崭露头角的小编剧,初来乍到之时,张老就坐在门口做看门人了。 十几年过去,分毫未改,照例是花白的头发,宽大的休闲衫,还有他手边那副缺了红“马”的象棋。 “小尹?啥辰光回来的?”老人拉下银边方框的老花镜,“早听说你要调回来,回来蛮好的,到底是我们苏州待得惬意啊是?” “我爸爸写的申请,他不肯让我在那边了,拗不过他。” “回来好,在那边哪里能演戏,都是跑龙套。”老人摆摆手,“你这么好的功底,留在这边早就出头了。” 尹栎附和着笑,她哪里有什么功底,因为伤了膝盖再也不能演武戏,闺门旦的戏她缺了身段,正旦又欠底气,到哪里都是个末流。 如今院长是孙霖,梁老师退休以后就不管院里的事了,只偶尔出来接个演出。孙霖是个板正严肃的中年男人,做副院的时候就把一切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像梁老师那样感情用事,他永远第一时间考虑规矩和利益。 从前办交接左右不过和梁老师填两张表,再聊半小时家常,现在只怕是要端正了态度和孙院长谈上一小时正事,毕竟从前商量演出,按着他的脾性就得把一切改到尽善尽美。 尹栎没预想过在这里遇到顾成阙,毕竟她离开的这两年,大略也听父亲谈到过,因为昆剧院渐有起色,内部又由孙霖改革,已经不大依托顾家的资金支持。 而现下尹栎拘谨地坐在孙霖面前,顾成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里,交迭着双腿漫不经心地翻一份文件,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过来。 孙霖翻出来五六份演出文件,大到出省巡演,小到去附近古镇的驻场折子戏演出,一一向她介绍清楚。 来时路上晒得人头晕,此刻中央空调的冷气对着她呼呼直吹,尹栎看着孙院长粗短的眉毛,背上不停冒冷汗,只祈求他快点絮叨完,自己出去晒一会缓解不适。 “现在昆剧院和以前工资分配方式不一样的,你出去两年么回来慢慢了解就好了,今天就是入职,明天开始跟着大家上班练功,熟悉就好了,演出多是多点,那露脸的机会也多。” 尹栎签了几张纸,那边顾成阙正好起身走过来,“合同没问题,先签了,之后院里开会再谈详细。” 他们几乎是一起出来的,尹栎扶着墙在户外的炎热里渐渐缓解了小腹的疼痛,转身看的时候顾成阙站在转角的一片阴影里,自顾自用手机回消息。 等她经过他身边,顾成阙语气熟稔得好像他们不过刚分开两天,而不是两年,“回华庭吗?我送你。” 尹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因为刚才的冷气苍白着面色,还是被热浪又晕红了脸,总之她低声说了句“不用”,颔首用碎发遮住面颊,快步走远。 后面传来皮鞋后跟有节奏的落地声,不用回头也能知道,顾成阙手插在口袋里,挺直着背,步态像从前那样从容。 她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顾成阙能当作从来无事发生一样和她坦然相对,她却一直没有放下。 当然,他心安理得,他只不过是循着旧爱的模样哄骗了一个小姑娘,他的爱那样高贵,仿佛是给她的恩赏。 一直到走出单位的门,她的步子都没慢下来过,在走到路口之前,顾成阙把她拉到他的车里。 顾成阙动作尚且算温柔,小姑娘也没怎么抵抗,被他握着手按在座位上。 “栎栎。”他像从前那样喊她。 春风十里扬州路(二) 顾成阙比她大一届,不过前十几年戏校招生勤,他们只差了五岁。 刚进戏校的时候尹栎比同届学生大了两岁,她原本在隔壁市艺术中心学的锡剧,父母离婚后跟着父亲辗转来到苏州,转进了昆曲班。 学校里老师看中了她多年的戏曲底子和身高,把她分进武旦班,误打误撞学了个大概,因为伤了腿又去了闺门旦班。 父亲对于她的事情不大上心,那时候他在省作协刚有了点名气,尝试着往昆曲方面发展。 尹栎在学戏的那两年没少见顾成阙,他刚从戏校毕业,几场大戏,声名鹊起,立刻被聘用回来教学生。 那时候她只知道顾成阙是个温润的老师,幻想着往后倘若自己有了名气,自然能和长一辈的他搭戏,却没想到当她毕业,顾成阙已退隐幕后,回去继承父亲留下的产业,他们只偶尔碰面,在汇演邀请资方观看的时候。 八月的夜晚尚且算得上清凉,剧院在扬州的景区接了几晚演出,听说是政府和旅游局联合策划的,为旺季的瘦西湖招揽游客。 新修葺的园子里湖水清澈得能见底,《牡丹亭》里选了几折,尹栎唱半折游园,半折寻梦,二十分钟有余就退下来了,后面几折子是同院的魏羽纾唱,她最早些时候是学京剧的,嗓子极好,转来学昆曲也很受老师赏识,现在俨然有了些名角模样,自然是要压在后面出场的。 带着妆又等了快一小时,演员们一起上去谢幕,尹栎没吃晚饭,已然觉得有些头晕,她强打精神站在人群最边上,看着对面悬空的阁楼上,坐在最中间的依稀有点像顾成阙。 男人微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他一手撑着下巴,对于周围几个市政府的领导谈话显然不怎么上心,眼神飘忽着不知落在哪里。 跟着院团坐大巴车回酒店已经是近十点,尹栎头发吹到一半,听到敲门声。 顾成阙站在外面,她刚拉开门,男人就挤进来,带着烟酒气的身躯拥住她。 “你做什么?”尹栎把他推在门上,又被强硬地扯到男人怀里。 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用不甚明朗的眼神看着她,“栎栎。” “顾老师,您喝醉了,应该回自己房间去。” “我没喝醉,你看,我还知道你的房间在303。”他用手指摩挲她的脸颊,“只要你想,我捧你演什么都行,好不好?你要什么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是为了我爸爸回来的,和你没关系。” 女孩秀气的眉皱起来,脸慢慢红起来,她一贯这样,生气的时候从耳垂一路红到面颊。 “别和我赌气,当初没有给你送评是没和剧院谈妥,我和你父亲聊过,你知道的。” 尹栎因为当初上海的汇演被刷掉了名额,错失了评奖机会,她心知自己原本没有参与的名额,是顾成阙背地里砸钱把她送上去。 那原本也不在她心上,可顾成阙不知道,她真正难过的是得知自己不过是他心里的一个替代品,他早年的搭档意外离世后,他从来没有释怀过。 当年戏校里他频频侧目,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别人的影子罢了。 “我没和你赌气。我不喜欢你,不喜欢自己的老师,不想一次次被同院的人议论我傍上了金主,可以了吗?” “由得他们去讲,等你去了南京、北京演大戏,他们只有眼红你的份。” “你根本不懂,顾成阙。”她毫无感情地念出他的名字,好像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顾成阙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主,他不明白人情世故这些弯弯绕绕,也不想明白。 “栎栎,你乖一点,好不好?像以前那样。” 男人低头吻她,熟悉的气息里带着烟酒气味呛人鼻子。 “请你自重,顾老师。” 顾成阙掰正她侧开的脸,把金丝边的眼镜拿下来放在玄关的台上,“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有办法捧你上高台,也能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他伸手挑开她围在身上的松垮浴巾,“尹栎,你最知道我的坏脾气。” 春风十里扬州路(三) 男人兴致来得快,把她压在床上,不算温柔地抚摸她终于发育完全的身体,比以往更丰润的胸臀,细直的锁骨还有不盈一握的纤腰。 顾成阙一边吻她一边分神在床头找避孕套,一阵摸索未果,尹栎听到他解皮带和拉链的声音,然后微烫的柱体抵在她干涩的身下蹭着。 “你别……别进去。” 尹栎在他迷乱的吻里推他的身体,而男人强硬地掰开她的腿,“宝宝。” “不要……”女孩皱着眉,挣不开他,索性咬在他的舌头上。 男人吃痛,把她翻了个身并住她的腿,“好,不进去。” 粗壮的茎身从她腿间穿过,就着柔软的腿肉慢慢蹭弄,挺翘的龟头不时蹭在穴口的软肉上。 她听着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可耻地慢慢湿润了,透明的液体溢出来打湿了他,而顾成阙毫不遮掩畅快的呻吟,在她耳边情难自禁地闷哼着。 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开着,尹栎看着床头的台灯出神,可身下越发酸软湿润,等到顾成阙把她的腿磨得都有些疼,终于射出来的时候,白浊的液体洒在她臀缝里,身下已经是泥泞一片。 男人紧紧搂着她,刚把阴茎抽开,他的大手又挤进来,大约是中指,嵌进肉缝里摸到穴口,沾湿指节后毫不费力地探了进去。 他的手指胡乱地搅弄着里面的软肉,等女孩扭着腿夹住他的手腕,他又把食指慢慢加进去。 “别弄了,痛……” 顾成阙亲她的后背,在凸起的蝴蝶骨上落下热烫的吻,“不痛,一会就好了。” 她不知道男人比她大一圈的手掌怎样把两根手指挤了进去,只觉得穴口被扯得生疼,而湿滑的甬道又那样便于他抽动。 顾成阙模拟着性交的动作抽动手指,等女孩渐渐适应了,翻转手掌用拇指按住穴口上那一点凸起。 他刚开始就很快地按动着,女孩太久没被这样触碰,敏感得立刻叫出声来,弓起身更用力地夹住他的手腕。 “顾…成阙……啊……”她隐忍着呻吟,呼吸间还是把声音重重带出来,从前稚嫩的声音变得越发撩人,软糯得惹人怜爱。 高潮劈头而下,尹栎感觉到他又硬起来,阴茎抵着自己的大腿,而她一时无法顾及,快感从脊椎一路袭上大脑,他挪开拇指,两根手指在越发缩紧的甬道里慢慢抽动,随着内里温度渐升,她竟然觉得他的手指不够热度,无法疏解她的空虚。 疲惫感紧随其后,尹栎瘫软着手脚平缓呼吸,听到男人下床的声音,片刻过后,他回到床边,然后是一阵撕扯塑料的声音。 “舒服了?”顾成阙把她翻过来,重新跪到她腿间,握着肉柱不容商量地往里面挤,“这么紧,是不是没和别的男人做过?” 他把女孩的腿抬起来压到她肩上,直接把阴茎整个没入,满意地看着她似痛苦又似欢愉的样子,“腰这么软,看来有好好练功。” 粗壮的柱体埋进去,每次只抽出一点,重重地在里面顶撞,女孩抑制不住呻吟,断断续续地骂他,“顾成阙……你……你不要脸……” “这时候不叫顾老师了?以前不是最喜欢这样喊我?嗯……喜欢老师这样吗?” 顾成阙把她两条腿都抬上去,下身整个压上来,借着惯性从上往下操弄,她一点挣脱不得,只能被迫感受着交合处越来越火热湿润,粘稠的液体从股间一路滑落,滴落在床单上。 “叫小声点,不然同事都知道你在干什么,是不是?” “你乱讲,我没有……”尹栎红了眼,太久没做,被他弄得又疼又舒爽,快感几乎盖过撕扯的疼痛。 顾成阙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坏习惯,一巴掌拍在她臀上,疼得她立刻缩紧了身体,没控制住“啊”了一声。 “没有什么?刚才不是用手指就让你高潮了?” “你……神经病!”小姑娘想半天想出个骂人的词,“别打我呀……” 顾成阙有点好笑地看着女孩委屈的样子,听她软软糯糯地用南方腔调拉长尾音,一时刚才的气又消了,“喊我名字来听听。” 尹栎扭头不理他,男人就压着她用力挺腰,直把她弄得浑身瘫软,上不上下不下,刚要攀到顶峰又被拉下来。 “乖宝,喊我名字。” 男人俯身咬她红嫩的乳粒,在那里留下齿痕还不尽兴,手指捏着不停挑弄。 “顾成阙……唔……” “栎栎……”男人亲她眼角,把点滴泪珠都抿掉,“你一直这样听话多好。” 烟月迢迢(一) 最热的两个月过去,各大剧院撤下话剧和舞台剧的海报,给市政府传统文化演出季造势。 省京剧院今年在各地巡演,纪念徽班进京二百二十周年,所以今年演出季昆曲占了大头,近两个月排的都是昆曲,里面夹杂着几天锡剧和评弹。 九月上旬开始,尹栎和几个演员住在周庄,每天下午和晚上串演折子戏。 露天亭台,虽说有时起了风水袖和扇子不大好控制,实景楼阁却颇有韵味,台下人来人往,除了占到座位的少数观众,没有人一直驻足,但在这样的江南小镇上唱戏,小桥流水,粉墙黛瓦,也算畅快。 夜晚时青石板路上只亮着昏黄路灯,戏台上则是正前方由上而下打下灯光,尹栎今晚排了一折《小宴》,时间短,唱得也不费力,只是小小一方戏台站不下许多人,原本应当有六个宫娥,今天只上了四个龙套。 杨玉环同唐明皇饮至半醉,伏身案上,她微合双眼,端的是雍容华贵模样。 尹栎虚撑着下巴,对面的生角演员是在她离开以后调来的,她不太熟悉,只听对面唱道:“我这里无语凝觞仔细看,早只见花一朵上腮间。” 杨玉环再作醺然醉态,“妾真醉矣。” 勒着头其实并不能完全合上眼,尹栎望着台下,眼神略一聚焦,看到下面和闲散人群格格不入的男人。 顾成阙扯开领带,合身的衬衫被随意扯开领口,好像刚从什么会议上脱身出来似的,他站得笔直,姿态极好,在人群里打眼得很。 台上,唐明皇念白罢,宫娥们躬身扶杨玉环回宫。 尹栎大略慢了一两秒,才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顾成阙跑到这来做什么。 后台,演完宫娥的演员们挤在一处换装或者卸脸上的油彩,地方不大,尹栎懒得去抢时间,等在外面看窗外河上摇曳的船。 “小顾,今朝来做什么的?”门口传来化妆师李姐的声音,这时候她无事可做,只要等着结束之后收好头饰就能离开。 “来看看小朋友演出。”尹栎听到他这样讲。 这次来的都是她这一届的演员,差不多都是顾成阙以前带过的学生,李姐笑了,也不多寒暄,指引他往里面走,自己还在门口和其他幕后的师傅聊天。 顾成阙走到里间,望见尹栎还戴着缀满珠翠的盔头,站在木窗前兀自出神。 外面台上正演《玉簪记·偷诗》,旦角唱【绣带儿】一支的声音隐约传过来。 “难提起——把十二个时辰付惨凄——” 月色从窗外洒进来,她头上颤动的珠翠闪着光,长串珠链整齐地放在胸前,落在阴影里的半张脸轮廓柔美动人。 “怎么不把盔头摘了?累不累?”顾成阙走过来,看到外面河上慢悠悠划过的乌篷船。 对岸是个茶楼,逢双日夜晚有评弹,周六晚间固定地演《游园惊梦》,从前顾成阙带她在顶好的酒楼里吃饭,那里请的也不过是业务演员,唱得甜腻叫人发慌。 今晚是个男声,唱《莺莺操琴》—— “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晚风温柔,水气清凉,夏夜听来顿觉清爽。 尹栎回头看他,顾成阙微皱着眉,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 她顺着他的动作脱掉戏服,露出里面有些汗湿的水衣,又把盔头摘下来小心地放到一边。 粘着假睫毛,她垂着眼睛,脸上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我都没坐过那样的船。” 顾成阙看着她冷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的脸,唇上的颜料红得像最艳的玫瑰,“去把妆卸了,带你去看看。” 再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顾成阙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女生,都是以前同班的,大家心里都知道他家给昆剧院砸了多少钱,从顾老先生到小顾总,稍比他长一辈的演员都要和颜悦色地奉承着。只要他一句话,不知道能添多少演出。 尹栎拎着包往外走,和监场的老师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先回酒店,顺便把下戏以后的聚餐也推了,刚回来和其他人也不熟络,去了也只是看他们闲聊。 外面台上潘必正出场,正唱了几句,一把折扇在手里,用得风流至极,尹栎忍不住想,从前顾成阙演这场戏的模样,可惜没有录像,她也没在台下见过,只肆意空想。 “问津何处傍青松,掩映着花千树。”这场潘必正嗓子不行,姿态又过于夸张做作,显得颇有些油滑,少了些书生气。 顾成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在她身后勾了勾她的手,尹栎心知是他,看了看周围大略没有同事瞧见,低着头跟他往外走。 八点正是租船人最多的时候,他们等了一会儿,尹栎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拉着他想走。 顾成阙倒耐心,掏出钱包来,一人一百地往前打点过去,没几分钟就拉着她上了小船。 绕着小镇一圈左不过几十分钟,顾成阙倒花了一千多,尹栎心想着他人傻钱多,由得他去,且安心坐在船头看看风景。 岸上人声隐约,路灯和楼阁上灯笼的光纷纷映在湖面上,波光在两人脸上不断闪过,好像阳光透过树木枝叶,风吹过,光影斑驳。 “怎么又不开心?最近在院里还好吗?”顾成阙喝了杯船里送的桂花酒,大约觉得寻常,把空杯放回去没再添,走到船头和她并肩坐着。 “好不好你不知道吗?我爸爸都是你的眼线吧,你什么事打探不到。” “尹老师是和我聊得来。”顾成阙轻巧带过。 尹栎把手环着放在膝盖上,看着其他地方不说话,好像真切地在欣赏风景。 “下半年省里青年演员汇演,送你去好不好?” “我不去。”她又不当红演得又一般,去了平添笑话,落人话柄,不是让别人说她凭父亲抢戏,就是说她背后有金主。 “不同你商量,我去和孙院讲。” “你别去,人家背后怎么想我?” “管他怎么想,他只用知道我怎么想。”他凑近把她的长发拢到一起,在她柔软的面颊上亲了亲。 下了戏女孩往身上喷了香水,浓烈的葡萄香气从她耳后传过来,甜而不腻,闻得人舒展闷怀。 “随便你。”尹栎索性不理他,“我渴了。” “这里酒也不好喝,等会上去买,去茶楼吃糖水,你喜欢的那家,好不好?” 尹栎不作声,顾成阙只当她心里又堵着什么少女心事,把女孩搂过来,捏着下巴亲她柔软甜香的唇。 女孩皮肤薄,放开的时候下巴已经红了一块,顾成阙用拇指摩挲她的下巴,一时出了神。 尹栎眼睛清澈透亮,里面映着点点岸上的灯光。 她不知道面前人又借着她想到谁,推开他的手漫无边际地谈条件,“不想吃糖水,你带我去喝酒。” “喝了难受,要不然吃冰沙?” “就想喝酒。” 顾成阙又皱眉,他把眼镜摘下来,想探究女孩不悦的原因,尹栎自然不想和他把这件事摊开来谈,他知道自己摸到了他的秘密,只怕会去找一个别的金丝雀养起来,像他旧情人的,乖巧听话的。 “带你去。”顾成阙摸她的头,漫不经心地用手玩弄她的长发。 男人身上有好闻的男式香水味道,尹栎懒得同他置气,只让自己烦恼,便顺着他的动作靠近他怀里,柔顺的样子像只幼猫。 她揪着他衬衫贪心地闻着,些许酒气从头顶传过来,顾成阙有一搭没一搭抚摸她的背,好像在抚慰一只小动物。 他永远能给她安全感,尽管就在悬崖边,再多一步,就万劫不复。 烟月迢迢(二) 顾成阙没在他们院团订的酒店住,开着车带她回市中心他订的酒店,总归比院里公费订的好。 吃饭的时候尹栎已经喝得半醉,手脚瘫软全靠他抱着才回来。 顾成阙把人放在床上,不怎么费劲地把她的裙子脱下来,小姑娘被冷气吹得清醒了些,半睁开眼看着他。 “要不要洗澡?” “我累了。”女孩嘟囔一句,转过身用后背对着他。 “抱你去。” “我累了,我要睡觉。” 她知道顾成阙平时都是个好说话的,不触犯底线他都能好声好气地同你谈。 “你蛀牙补全了吗?从前带你去医院,哭得气都喘不上,都忘了?” 尹栎拉着他借力坐起来,只穿着内衣被他抱在腿上,“补完了,一颗蛀牙都看不到了!” 她张开嘴,指给他看,整齐的牙齿白白净净,看不见一点蛀牙的痕迹。 顾成阙笑了笑,由不得她挣脱,一手托住她的腿弯把人抱起来。 “还是小孩心性。” “我不是小孩了。”她反驳。 顾成阙就只看着她笑,女孩微嗔的模样可爱得很。 “你今天,来周庄做什么的?”尹栎被他放在浴缸里,他顺手把她背后搭扣解开,示意她把内裤脱下来,然后往浴缸里放水。 “不是听到了吗?来看小朋友演出的。”男人有条不紊地解自己的衬衫,把衣服随意丢在地上。 “顾老师,你有好多小朋友噢。”尹栎红着面颊,话语里夹枪带棒地讽刺着。 顾成阙好像叹了口气,迈进浴缸把她抱到腿上,反问道:“不是只有你这个小朋友?” 尹栎被堵得一时没说出话来,被他突然的一句话说红了脸,趴在浴缸边上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细密的泡沫被抹在她背上,男人极有耐心,时常前戏做得她都有些不耐烦了,才肯真正开始。 而此时顾成阙仿佛不带情欲地替她清洗,把她身体每一个角落都摸了遍,在把女孩转过来正对着的时候,尹栎都红了耳垂不肯看他,他倒大方,只当真是为了洗澡两人挤在一处。 “顾成阙,你真的把我当小孩看?”她指尖点点他的胸口,为了演戏留了点指甲,尖尖的,戳在他身上。 “当然不是。”顾成阙把她按到身前,两人身体完全贴在一起,“你不是我的小情人吗?栎栎,是不是?” 尹栎才发现他早就硬了,阴茎贴在她小腹上,他身上的热度也慢慢传过来。 “那你还有……别的情人?” 顾成阙好像被她的话逗笑了,亲亲她湿润的脸颊,笑着说“我有没有,你不知道?我一有空不是就来找你了?” “我不知道,我不要知道。”他最会演戏了,台上也是,台下也是。 “老婆?想听我这么叫你?”顾成阙眼睛也不眨,反正他口是心非第一名。 尹栎推他,“我不要听,你不要这样讲!” 顾成阙话里带着笑音,“不喜欢我了?栎栎,你心里怎么想我的?” “谁知道你,你最会把人骗得团团转,平常人模人样的……” “人后呢?” 顾成阙看她不说话了,握着她的腰把她提起来,把硬长的阴茎送进她身体里,“说说看,你怎么想我的?” 尹栎憋着气等他插进去,才道:“不想说了。” 男人按着她的臀,让她上下吞吃那巨物,“那就不说了。” 女孩在他手里软得像水,随着水慢慢起伏着,乳尖一下一下蹭着他的身体。 “你没戴那个……”尹栎后知后觉,吓得酒都醒透了,“你出去,快点。” “叫声好听的,我的小老婆。”顾成阙还有心思打趣,按着她往甬道深处撞了几下,直把她撞得呻吟出声,腰又软了几分。 “快点……”尹栎软声软调的,不自觉地冲他撒娇,“求求你……” “求谁呢?说说看。” “顾老师。” 顾成阙翻身把她压在浴缸里,架起她的腿往上顶弄,不轻不重,但暧昧得让人心痒,“栎栎,到底喊我什么?” “你别弄在里面……”尹栎不自觉地缩紧身子,随即看到男人闭上眼喟叹一声,酒精催化下昏了头脑,只好顺着他脾气软声喊,“老公……” 水面动了动,水声都压过她的声音。 “老公。”尹栎一面推他一面喊,软糯糯的声音勾的他魂都去了一半,睁眼看到小姑娘潮红的面色和水汪汪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尚且能守住实在难得。 等顾成阙去而复返,尹栎又给他冷脸,抱着他的脖子又是啃咬又是用手抓挠,一点不留情。 “小骗子。”顾成阙拍她的臀,其实没下狠手,隔着水也没法发力。 尹栎倒像抓了他把柄,断断续续的话传过来,“你干嘛……又、又打我。” “哪里舍得打你?”顾成阙捏她柔软的臀肉,小姑娘瘦得很,身上有肉的地方没几块。“有没有好好吃饭,浙江那边剧团不管饭?去了两年瘦成这样。” “瘦了上台才好看。” 顾成阙哼一声,不置可否,只顾握着她的腿挺腰发力,把人撞得又是喊疼又是哭闹。 也不知过了多久,尹栎索性在他怀里闭了眼,后面的事都等他做,反正他会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塞进被子里。 女孩抵不住困意要睡过去前,没有什么气力地嘱咐他:“明天早上,要、要送我回去。” 烟月迢迢(三) 最后一天在周庄的演出,上午开始一直在下雨,下午的演出被取消了,晚上结束就能跟团回苏州。 中午顾成阙做局,请这次来的演员吃饭,众人到的时候发现梁蔚也在,说是刚好在附近有事,就过来看看。 梁老师刚退休,五十多岁看起来只像叁十岁的人,保养得当,浑身都透着股富贵气,院里没有什么秘闻,大家都知道她嫁了个富商。 “要知道你们在这么,我也过来玩玩,反正有孙院报销的。”梁蔚坐主位,把尹栎拉到身边挨着。 她是看着尹栎长大的,小姑娘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只是练功懒散些,不打不动,又不喜欢交际,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发觉尹栎两边都是空位,没人同她一起坐。 小演员们附和着笑,大家都喜欢梁老师,台上端的雍容典雅,台下健谈又可亲可近,从不因为名利刻意亲近或冷待了谁。 两个包厢,男女分开,刚上完凉菜,顾成阙拉开移门进来,众人以为他来敬酒,谁知道顾成阙径直坐到了尹栎旁边。 “开了车不好喝酒,来这边躲个清闲。”顾成阙也不看尹栎,好像权当是因为只有她旁边有空位才来的。 “小顾总最会逃酒的,来这边躲躲么你要给我们小朋友再点点菜的,是不是啊?” 顾成阙笑着应和,又让服务员把菜单拿来,不拘什么贵的,只管点了有他买单。 梁蔚把一直没说过话的尹栎搂着,和蔼地问她想吃什么,把菜单递给她。 “我们尹尹喜欢吃甜的,每次恨不得不吃菜就吃甜品。”梁蔚看顾成阙凑过来,和他打趣起小姑娘来。 “想吃什么,嗯?”顾成阙低头问她,桌下已经捏住她的手,慢慢揉捏着。 “你们点吧,我都行。”尹栎把菜单推回去。 对面几个女生便拿着菜单过去研究,顾成阙看她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浴室里做得狠了,她身上还疼。 “梁老师,怎么你们都叫尹尹?我和尹老师聊天他倒是喊栎栎的嘛。”顾成阙靠回椅背上,安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掌心才放开。 “你不知道的,在你来之前她们班上有个女孩子也叫乐乐,音乐那个乐,我们老师就喊她尹尹,也蛮好听的是不啦?” “嗯,蛮好听的。” 尹栎放空了眼神,还是因为他们的讨论微红了脸,被梁老师搂过去摸摸头发。 顾成阙看着她乖顺得让人心软,又想起她昨天怎么喊的他。 “当年那个菡嫣不也是吗?她们班上也是有个名字差不多的,那个年代还蛮多人叫什么嫣的。” 顾成阙没接话,梁蔚说话也没细想,谈到他过去的搭档,心里一回味也伤感起来,“那个孩子可惜了。” 尹栎感觉到梁老师的手无力地落在她背上,她不敢回头去看顾成阙的眼神,她害怕,因为她知道这是院里往上两代人都不肯细谈的一桩事。 晚上回程的时候还是大巴车,顾成阙下午就开车和梁蔚一道回了苏州市区。 车上能坐五六十个人,来周庄的不过二十余人,一人占两个座绰绰有余。 尹栎在后排靠窗,合眼休息,已经是十点多,车刚驶离古镇,还能看到远处隐约的水乡模样。 前排几个女生聚在不知在聊什么,尹栎在昏睡边缘只觉得她们十分吵闹,分明刻意压低的声音却每每把她从入睡边缘拉回来。 讨论的声音渐渐激烈,中间夹杂着“金主……顾总……吃饭的时候”之类的词句,尹栎坐直身子从座位缝隙里看她们,恰好同一个女生对视。 院里演六旦的李君晗,当年在学校里中规中矩,现在在院里论本事拼不过同行,论长相又比常演闺门旦的魏羽纾差,今年尹栎刚调回来就平分了一半闺门旦的演出,她也知道背地里她们多有议论。 “你们在说什么?”尹栎索性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果然李君晗第一个冒头,阴阳怪气地讽刺:“说啊,有的女生表面上假清高,背地里不知道怎么上位,饭桌下面还要勾别人的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尹栎坐在顾成阙身边便不太自在,他不停玩自己手的时候她只想着昨晚的事,身体里还隐约有疼痛感,倒没发现桌上有人俯身看到了顾成阙拉她的手。 “背后造谣有意思吗?”尹栎感觉小腿在发抖,但还是稳着声音冷静回复。 “造谣?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清楚吧?” 后面剑拔弩张,前头带队的老师听到了回头看向这边,尹栎自知解释不清,索性换座位到最后去,转身时还隐约听到后面骂了句“脑子有病”。 顾成阙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尹栎已经平静地哭完一场了,今天有人议论,解释不清,回去自然后患无穷,院里人多口杂,不知道还怎么传下去。 “快回来了吗?和孙院讲了上海汇演的事,你下半个月跟梁老师磨戏,别的演出先停了。” “我不去。” 顾成阙只当她倔脾气又起来了,“给你安排好了,到时候捞个奖回来,分量不重,也总归有用的。” “我说了,我不去。”尹栎哭腔又泛起来,眼泪不停往外涌,“你能不能别替我做决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顾成阙好像在开车,有鸣笛的声音传过来,“宝宝,怎么了?” 尹栎不回他,就握着手机小声地哭。 “等会在院门口接你好不好?尹老师去北京了,过来和我住两天,好吗?” 尹栎把电话摁断,关机。车已经进了市区。 她厌恶他得体的温柔,惑人的微笑,还有永远的自以为是。 顾成阙,是不是一步一步在把她养成李菡嫣的样子? 啼得娇成曲(一) 城区在下雨,湿润的气息里混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老剧院门口一处一处的水洼,倒映出门口成排的梧桐树影。 到了剧院,有父母接送的多数都走了,顾成阙早早到了街口,撑把伞进去找人。 不是演出的日子,剧院只有张祥祺看着门,等人都走了,他出门转两个弯就是家。 尹栎就坐在廊下和张祥祺下棋,她手边蹲了只杂色的猫,看到男人推门进来,转过头来眼睛在夜里亮着光。 “小尹,你好走了,我也要回家咯。”老人看到顾成阙,叹了口气开始收棋子。 女孩回头看他,眼睛红肿着,湿了的头发黏在瘦削的脸上,没精打采的。 路上人已不太多,只有来来往往穿梭的车。 李君晗刚上出租车,司机在路口停下等红灯转绿,她大概没预料看到这场面—— 顾成阙微微弯腰,撑着的伞往怀中人方向偏着,雨水打湿了他一边肩膀,白色的衬衫洇出微暗颜色。 男人摘下沾了水的眼镜,搂着女孩似乎在说些什么,而他搂着的人一直低着头。 那过于纤瘦的身形,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尹栎。她们在车上争吵后,尹栎也是这样,一声不响地下车,一副谁也不搭理的清高大小姐模样。 尹栎,当年半道上插班来的,平常看着是长得出众些,上了台过瘦的脸只让人瞧着觉得尖酸刻薄,唱做都一般,偏偏有个当编剧的父亲给她做后台,现在她勾勾手,小顾总又被她那张脸迷了眼。 李君晗把开了一半的车窗升起来,打定主意明天把见到的事都告诉院里人。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外面风刮起来,顾成阙下午喝了咖啡,睡得浅,半睡半醒里摸到冷透的另一边床,睡意散了一半。 尹栎淋了雨回来精神就不大好,到家洗漱后就睡了,顾成阙过了凌晨才上床,抱着人觉得她身上热,大约是有点感冒。 客厅一边是落地窗,暖黄色的灯亮着,尹栎蜷着膝盖坐在地毯上,手边是加了冰块的淡黄色饮料,大约是她下过楼,在小区外面的24小时营业便利店买的。 顾成阙挨着她坐下,探了探额头,不放心地把人搂住,“睡不着了?” 尹栎“嗯”一声,用舌头卷了块冰含进嘴里。 桃子的甜香味从她嘴中传过来,顾成阙拉了块沙发上的毛毯裹住她,被小姑娘烦躁地扯开。 “尹栎。”顾成阙喊她的名字,语气不太好,再把毛毯披上去的时候,她就没反抗。 “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怎么办?”尹栎含化了一块碎冰,又从杯子里倒了块进嘴里。 顾成阙的手在她腰上捏着,看着她不回答,低头碰她的嘴唇,撬开齿关把热度传进她带着寒气的嘴里。 他一边亲一边倾身推她,等碎冰在两人舌头交缠间尽化成了水,顾成阙已经把她压在地毯上,阴影里看着,他的唇上一边湿润。 “二十岁就可以结婚了,栎栎。” “我不喜欢你,顾成阙,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因为你能给我想要的东西。” 男人好像叹了口气,把头埋在她肩膀里,“你从来不会说谎,两年前你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顾成阙,你能给我的一切,都伴随着别人的指点议论,你享受着把我捧上高位的成就感,把我塑造成你想象中的样子,可是承受额外的流言蜚语的人,始终是我,不是你。” “唾手可得的感觉不好吗?那些人终其一生没有机遇也没有能力得到的,我都能给你。”顾成阙用手指描摹她的唇形,眼神温柔得她又心软了,“栎栎,你在意现在这些议论,是因为身处其中,等你跳脱出来,站在更多人面前,收到的赞美远胜如今,也不会在意这些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叫张叔张老师吗?我父亲还在昆剧院的时候,张老师是乐队的笛师,那时候戏少人多,人在背地里的算计比现在多,张老师受了排挤,他是个暴脾气的,从乐队辞职,被我父亲拦下来,后来当了个看门管事的,也算没离开他喜欢的这个院子。” “栎栎,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来做,你只管演戏,好不好?” 顾成阙语气温柔,抱着她的怀抱温暖,隔开了夜间的凉气。 女孩心里多少顾虑不能明讲,她不知道顾成阙到底为了什么给她此时此刻的宠爱,但她永远贪恋这样的温暖怀抱。 “真的,不喜欢我吗?”她听到顾成阙这样讲,声音轻柔,她都怀疑是不是错听了。 尹栎转头看他,男人平直的眉毛蹙着,头发松软地铺在额前,分明也就是少年人的模样。 “顾成阙。”她抱住他精瘦的腰,腿自然地放进他大腿间,“我们做吧。” 啼得娇成曲(二) 男人把她抱到沙发上,有些急躁地抚摸她的身体,大手钻进衣服里把她揉弄得喊出了声。 尹栎撩开他的睡衣,往下把还未苏醒的性器拿出来,帮他来回抚弄。 夜里凉气重,两人身上皮肤都是凉的,贴在一块才慢慢热起来。尹栎向来动情得慢,身下还干涩着,被他手指撑开两片软肉,硬是把肉柱挤了进去。 脖子和锁骨都被男人亲得湿润,她散下的头发又被脸上的汗黏着,没一会儿就红着脸觉得脸上发热。 顾成阙把她抱在腿上,颠了两下觉得女孩不太配合,僵硬着腰不肯动,索性把人推倒,两条腿拉起来压在一边肩膀上,重新对着紧闭得只见细缝的小穴,来回蹭动终是把阴茎插进了个头端。 尹栎大略是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柔柔地喊他名字,顾成阙应了声,动作也没慢下来,按着她的腿弯用力往深处撞。 他撞得狠,一次次顶上最里面的花心,把女孩弄出眼泪来,又搅着内里软肉往外退,差不多整根抽出来,龟头卡在穴口,又猛地挺腰送回去。 尹栎觉得腿发麻,撑不住他这样操弄,穴口原本窄小,又被他并着腿,整个身体被迫缩着,只能更清晰地感受他每一次抽插。 “呜……慢点啊、啊……”女孩的祈求语句因为他连番冲撞而破碎,只能随着他顶弄发出连串呻吟。 呼吸间的喘声娇得像只猫儿,顾成阙听得出神,好像被她勾住了心弦,动作却没慢下来。 耳边一会是渐大的雨声,一会是女孩压抑不住的破碎呻吟,顾成阙把她抛上顶峰,也没再磨多久,快速纾解完退出来射在外面,把人裹在毯子里去浴室清洗。 夜里显得格外静,顾成阙拿着毛巾擦拭她的身体,尹栎睡意又上来,眯着眼看他精壮的上身,嘴里是未散尽的桃汁甜味。 她想,就算他是块冥顽不灵的冰,也合该在这两年被她暖化了。李菡嫣到底是什么样的,能让人人都为她扼腕叹息? 几十年难遇的一个好苗子,在众人掌心里长起来,又在正当年的时候枯萎了。怎么,以后就再没有人能比得上了吗? 这一年上海的青年演员评优办得仓促,前后都跟着国内的戏曲大奖,叁天两夜的演出日程,每个剧院选送的演员只能贴一折子戏,再有登场就是最后晚会的领奖和清唱。 大多剧院都没把这届评优当重点,苏昆这一届招的演员多,几场比赛都派了演员去,所以对这场的金奖也是势在必得。 中生代已成气候,但剧院里放着个挂了荣誉院长名的梁蔚,又是顾成阙去求的,大家也看得出来尹栎这次参赛备受重视。 另一个送选的是魏羽纾,她基础好,风格又早早奠定,台上一贯是秀丽甜美的,院里让中生代的纪涵把她的《牡丹亭·寻梦》一折再磨一磨,拿出去中规中矩,稳定冲奖。 尹栎从前学了一半的《跃鲤记·芦林》又被梁老师提出来,要她剑走偏锋,从正旦的路子里闯一闯,毕竟这个年纪能把这戏演好的演员实在不多。 这出戏要唱出彩不容易,何况又要有好的丑角搭着,尹栎为了和新搭档磨合,每天和张祥祺一道打开剧院的大门,晚上又是待到最后,被老人拎着出来,催她赶紧上顾成阙的车回家,省得在门口像望妻石似的碍眼。 张老师是个不多话的,在院里多少年看惯了世态炎凉,知道他们的事,但从不向别人多嘴一句,尹栎在他面前也不觉得尴尬,还被他老人家拎着耳朵提点过——和这种家世的在一起,绝不能让自己受了一点委屈。 尹栎把张老师为数不多的几次教导铭记于心,而平淡日子里的转折来得太快。 渐近月底,中秋那晚就是要去上海的日子,距离月圆还差叁天,尹栎还记得那天是阴历八月十二,父亲从外地回来,顾成阙要请晚饭,谈新剧本的事。 乐队下午的时候已经离开,天色渐渐暗下来时,大片晚霞铺在楼宇间,往远处看是耸立的亭子,落日的景象庞大壮观,在这小小院落里显得倒有些违和,就像拥挤的舞台上呈现出隆重的谢幕来。 下午的排练结束,尹栎坐在廊下和父亲通电话,排练场里,演丑角姜诗的演员蓬诚拿着水衣走出来,看见她只当空气,转了个弯往服装间走。 到了下班时间,过了会儿便看到蓬诚和李君晗挽着手往她这边走,电视剧里因戏生情在这里不常发生,但同院的演员日久生情倒是常有,比如这两位,在这两年她离开的日子早就攀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电话那头讲到来顾成阙要来剧院接她,父亲显然不知道,每晚她女儿所谓坐出租回家,司机都是小顾总。 挂断电话,李君晗正走到几步外,没好气地上下打量她一番,快步走过去,撂下一句“狐媚子”。 虽然是方言,但细辨也听得清楚,尹栎愣了下,还是站起来叫住了她。 最近几天院里人对她的讨论她也不是不知道,始作俑者就在面前,就算她再好脾气也没道理忍气吞声。 争吵的过程后来再想也说不清了,尹栎向来是个争辩两句自己先红了眼的,对面又站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叁两句争论,李君晗先上手推她,嘴里说着无意义的“不要脸”、“恶心”之类的话,用方言说出来竟更显恶毒。 尹栎挡着她不留情的推搡,嘴上却说不过她,到后面蓬诚也护短似的上了手。 混乱的回忆里,最后记得的一个画面,是女人的一个巴掌挥过来,尹栎下意识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再过两天就要去上海的事。 啼得娇成曲(三) 八月十二不是个好日子,上午车刚被小孩划了,晚上进剧院,顾成阙又看到小姑娘缩在办公室角落里,怎么喊她都低着头。 顾成阙语气不善,捏着她的下巴要她“站直了好好说话。” 然后尹栎抬起头,左脸红肿着印了几道血痕,嘴角残留着血迹,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怯生生地和他说不想回家了。 顾成阙多能忍的脾气,前两年她不在的时候,听说院里有人联名写举报信,想把刚继承父业的他挤走,让昆剧院被收进政府管辖。听父亲说,那时候小顾总每天在院里陪着笑脸,波澜不惊的,当作无事发生,等风波过去,转眼把那些人裁走,一个一个踢了出去,连院长都劝不住。 而顾成阙现下里面色阴沉,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尹栎拉他的手,男人也没反应,她当顾成阙出了神,又喊他的名字。 “谁干的?”顾成阙终于肯说话。 “顾成阙……” “告诉我。”顾成阙见她不说话,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 尹栎看到他停在孙霖那一项,慌张地按他的手,“别问了,求求你……” “尹栎。”他少有地喊她的全名,事实上上一次他这样喊是什么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叁次,你不会处理这些事的话,我来。” 女孩怎么都不肯让他打电话,索性抱住他又哭起来,埋头在他胸前呜咽,“你别这样凶,等我想好再解决好吗?” 最后晚饭是两个男人吃的,顾成阙把她送回家处理好脸上伤口才离开,到了餐厅,没老实解释姗姗来迟的原因,只说尹栎身体不舒服先送她回了家。 尹雅成是个专心事业,淡漠亲情的人,平常除了大事都对尹栎不太上心,略问了两句女儿情况,就翻篇过去,谈起正经事来。 时间转眼到中秋,尹栎从那天之后就没再见到顾成阙,大约是他又去了哪里出差,最近两年他筹备着做主题餐厅,先借以前的底子在省内建了几个昆曲主题咖啡厅试水,有时忙得几天见不到人也是正常, 十五十六都是月圆的时候,尹栎在第二天演的《芦林》,和搭档配合得潦草,两人都看不顺眼对方,演得生硬,各自发挥。 侧幕有梁老师把场,尹栎心里安稳,只是遗憾顾成阙不在,他们几天不说话,倒生份了,好像自己那天的软弱惹得他生气,教他瞧不起, 唱到“君莫负山盟,妾难忘海誓”,她恍惚一瞬,幸而台步跑得稳,那马上收了神回来。 她脸上还有油彩遮不住的伤痕,是不是和顾成阙了结这段没有结局的关系,一切就都能两清? 《芦林》是出讲封建迂腐规矩的老戏,戏文倒总是写得值得回味,“中道分离休泪垂”,他们这一桩缘分,无疾而终算不算善了。 最后一天晚会颁奖,《寻梦》台风稳健,可见传承,不出意料是金奖,魏羽纾实在是难得的好苗子,尹栎的戏倒也意外拿了金奖,幸而评委看在是旦角组的戏,略贬了一下丑角的部分,还是觉得尹栎年纪虽小,正旦的戏演得端庄大气,不像别的二十岁的演员,不是过于轻浮就是过于僵硬,也给了金奖。 叁位旦角金奖苏昆揽了两个,谢幕过后粉丝和报纸都涌来照相留念,尹栎在台边上,拘谨地对着上海地方台的记者陈述完获奖感想,转头一捧花塞进她怀里。 略抬头去看,正是顾成阙,风尘仆仆的模样,眼镜不曾戴,衬衫解了两颗扣子,领口都微乱。 向日葵、雏菊和绿玫瑰,满满一大捧双手才能抱住。 顾成阙一手背在后面,刻意表现出一副礼貌紧张的样子,“小尹老师,可以合影吗?” 尹栎抱着花被他逗笑了,只见他将相机调好参数,递给不远处等待的梁老师。 在梁蔚面前也不用掩饰,尹栎大大方方靠在男人怀里,听相机“咔嚓”一声,她低声问他“怎么来了?” 顾成阙俯身把她抱进怀里,反问道,“怎么敢不来?” 旁边又是“咔嚓”一声,尹栎转头疑惑地喊了声“梁老师”,梁蔚笑了:“这张照片好留念,刚才正正经经,摆拍一样,没意思的!” 顾成阙在她耳边低声笑了,迟迟地补上一句,“祝贺你得奖,栎栎。” 10·聚散真容易(一) 上海汇演结束后,剧院趁着国庆长假排演出,而尹栎补上中秋的假期,放了个差不多半个月的假。 刚从上海回来,梁老师大略琢磨出来,她和顾成阙一直以来比师生关系走得更近的原因,她不多言,尹栎也没从她一贯的亲切笑容里看出鼓励的态度来。 梁蔚虽然退休了,但为她引荐了北京的老师,趁着假期北上去学戏,南边自然也有同样会《送京》的演员,只是有个跟着老艺术家学过的噱头,以后演出也容易卖座。 《送京》是上个世纪北昆的新编戏,但颇有仿古的意味,唱多念少,早就成为驻场的折子戏,各个昆剧院的这折子戏都是自北昆老一代演员传承而来。 恰逢北昆在国庆展演,尹栎跟着北昆的黄老师学了几天,就被带到了剧院里,看的正是《送京》一折,台上两人对唱,台下,观众加上剧院工作人员也不过叁十个人。 黄老师是个不苟言笑的,尹栎见她不时低头往自己带的本子上写什么,在看到有观众中途离场的时候,才分出神转头去看,直看到人背着包出了剧场,便悠悠吐一口气,不在意似的又看回台上去。 磨到国庆假期的尾巴,一折戏已经讲得没什么好再说的,恰好顾成阙在天津出差,便来北京接她一道回去。 十月初北京已经有些冷,见到顾成阙时,他穿着件浅灰的衬衫,宽大的袖子被风吹得瑟瑟地抖,宽肩窄腰,在寒冷天气里笔挺单薄得惹人注目。 尹栎见了他就皱眉,摸着他冰凉的手不说话,顾成阙反而抱住她的腰,把人压在怀里隔绝了车站喧闹人群。 他把尹栎卫衣的帽子拉起来,遮住女孩姣好的面容,低头在她抿紧的唇上啄了啄,连亲吻都微凉。 经过二环的高架桥,远眺景象开阔,几年前在这里好像也是一样的路,从丰台到东城,四望都是澄蓝的天空,晴好天气的北方少见云彩,也许是因为前一夜的大风。 黄金假期即便是最后一天,故宫或国博势必人满为患,而顾成阙只用了几分钟排到两张雍和宫的票。 此时银杏尚且还是绿色,枝叶掩映之后,是一块双面匾额,阳面题“寰海尊亲”,阴面则是“群生仁寿”,匾上蓝绿雕纹略显斑驳,但金色的漆字仍旧清晰。 除去秋季可供欣赏落叶,更多人会选择去国子监求学运,尹栎不清楚他有多迷信,只是在他用五百买了两串开光的佛珠时摇了摇头。 “景区赚的就是你这种人的钱。” 顾成阙笑了笑,“或许会有点用处?” 他们坐在长椅上,遥遥相对的另一边门口长椅上则是一个歇脚的老人。 此间松针长得正茂,枝干被压得垂下,抬头望去树顶高过永佑殿的金瓦顶,仅露出一个小佛塔似的装饰,庙宇之间挨得紧,隐约能看到远处的楼宇,悬空的短廊上,漆金花纹正映照着金光。 “我上一次坐在这里,有一个律师也这样和我说。”尹栎把放在地上的纸袋拎起来,拿出里面的盒子看,“他写给我电话号码,告诉我以后也许会有用。” “一个没成年的女孩看起来很需要法律援助吗?”顾成阙话里没笑音,“中午带你去见我妈妈。” “中午?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她晚上上台,会吃饭晚一点,她不习惯开戏前吃饭……好像是因为以前演戏演吐过吧。”顾成阙补上一句,好像是想说点别的缓解她的不安。 “这就是你说的用处?”尹栎举起手里的盒子,“你完全可以昨天就告诉我。” “别在意,我妈对小朋友很和蔼的。”顾成阙显然安慰人的本事一点没长,“想吃泰国菜吗?我妈说定了家不错的。” / 首-发:yanqinggang.com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