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贵女都想喊我婆婆》 预知梦 乔宜贞猛地从床上起来,她背上汗涔涔的,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抓着锦被。 绣面两人成亲时候的图样,十多年时间过去,金玉满堂每一针的绣活还是栩栩如生,这样的绣活让她看得出了神。 “夫人。”丫鬟银杏听到了动静,身上披了一件褂子,掌灯来到了乔宜贞这里。 “你没事吧。”她点燃了八角水晶宫灯,剔透的八角宫灯把光多方位折射了出去,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 伸手掖了掖被子,银杏拿出了帕子给乔宜贞擦拭汗水,擦好了之后,银杏看出了自家小姐唇上起皮,就再去捧了温水过来。 “我没事。” 因为干渴,乔宜贞的声音带着点干哑,这一点干哑无损她的温柔淑雅,她就算是病中半靠在引枕上,依然是优雅端庄的美人。 生了三个孩子,时光仍是眷恋这位美人,她的眼角甚至不曾留下细纹,病中依然有一身玉骨冰肌,宛若双十初嫁的小媳妇。 她长眉似柳,杏眼温润,唇似含珠,偶尔笑起来,还会让不小心瞥见的郎君心跳失衡。 乔宜贞不光容貌出色,家世也是既清又贵。 乔宜贞的祖父做过太傅、后来做了都察院的正二品御史,乔宜贞的父亲当年连中六元,目前是户部侍郎,都说今后早晚会是户部尚书。乔宜贞家里也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矩,乔宜贞待字闺中的时候是京都里出了名的才女。 乔宜贞出事以前,家里的门槛都被踏平了,在众人猜测花落谁家之时,她嫁给了京都里的笑话——池蕴之。 银杏想着自家小姐的家世,再看看憔悴的小姐,轻声说道:“小姐刚刚是怎么了?” “做了一个不怎么让人高兴的梦。” “是梦到了乔家?”银杏的声音都放得更轻了,乔家现在出了事,许是小姐梦到了家里的事情。 “不是。”乔宜贞捏了捏眉心,不是乔家,但是梦里的内容更让她揪心。 在梦里,她死了之后化成了孤魂飘在空中,看着府中的悲欢离合,看着故事里的男主女主“粉墨登场”,而她的三个孩子命运寥落。 故事的男主是池青霄,女主叫做商翠翠。 商翠翠是将门之女,他家只生男儿,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姑娘,商家人视若珍宝,她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如珠似玉地养大。 在一次诗会上对池嘉木一见钟情,芳心落在池嘉木的身上,她大胆地跟着池嘉木的身后,想要嫁给池嘉木。 只可惜商翠翠追在池嘉木身后的时候,池嘉木正在和人议亲。 商翠翠人缘不好,没人告诉她这个消息,大家都等着看商翠翠的笑话。 在池嘉木订婚消息的传来,商翠翠一颗心都碎了。 在商翠翠一颗芳心摔得稀巴烂的时候,有人提议了她可以嫁给池嘉木的小叔。 得不到心上人,就嫁给心上人他叔。 这个荒谬绝伦的提议,商翠翠居然接受了。 商家人试图阻拦,只是最后拗不过商翠翠,于是商翠翠嫁给了池青霄。 在定亲的时候商翠翠就后悔了,她不能想象嫁给老男人的日子。 但是成亲之后,年过三十的池青霄风度卓然,他宠着她,纵容着她。 商翠翠迷失在这种宠溺之中,坠入到了爱河里,两人生了好几个孩子。 这一切让漂浮在空中的乔宜贞瞠目结舌。 她生了三个儿子,在京都里算是出了名。而这商翠翠,只怕要比她乔宜贞厉害得多,刚成亲就怀了孕,哐当生了一对龙凤胎,孩子才出月子没多久,这商翠翠又怀孕了,之后又生了一对龙凤胎,故事结局的时候,还又怀孕了,乔宜贞还有些好奇,最后难道还生了龙凤胎? 乔宜贞为什么知道这是一个故事,是因为,在梦境即将结束的时候,乔宜贞看到了一本金色的大书,书名叫做《嫁给心上人他叔》。 商翠翠的心上人当然就是池嘉木,心上人他叔就是池青霄。而池嘉木作为书中的重要配角,戏份很重,他也是乔宜贞的长子。 池嘉木生得清隽,才高八斗,要不然也不会让商翠翠一见钟情,只可惜命数薄,只活了那么短的岁月。 因为小婶是商翠翠,为了避免与商翠翠多接触,他听从了祖母的建议外放为官,结果路上遇到了泥石流,死于滚滚的泥石流之下。 而商翠翠是女主角,她嫁入池家,所以故事的笔墨也一丢丢落在了池子晋、迟长生身上,这两人是她的二儿子和三儿子。 二儿子池子晋,生得一双桃花眼容貌昳丽,最喜欢美人,是青楼里的常客,他在一场争风吃醋的争斗里被人断了子孙根,发生冲突的时候男女主也在场,池子晋下·身血粼粼的,哭着捂着身子求大夫救命,让商翠翠看到了红了脸,而池青霄捂住了小娇妻的眼。 乔宜贞还记得男女主的对话。 “别看了,乖,我怕你做噩梦。”池青霄的语气很霸道。 商翠翠娇滴滴地偎依在丈夫的怀中,她轻声应了一句,“好可怕啊。” 池青霄冷笑着说道:“他也是活该,平日里女人不断,才惹了这官司。” 三儿子池长生,自幼身体不好,在八岁那年生了病,似乎是烧坏了身子,那之后就无法站起来了,他从故事开始的时候就坐着轮椅,说话阴阳怪气。 她的三个儿子成了京都里的笑话,任谁提到都要摇头,作为孩子的娘,乔宜贞可以说是痛心疾首。 孩子他爹去了哪儿? 她给池蕴之生了三个儿子,她撒手人寰,但是池蕴之可没死,池蕴之去哪儿了? 池蕴之去哪儿了,那个梦境里也有答案。 池青霄对着去拜佛的商翠翠说了一件事:“你不知道我大哥才是真正的高僧。他天生佛相,剃度没多久,就做了住持。” “呀。”商翠翠的声音天真,说话脆生生的,“那大房的几个孩子,他们都……哎。要告诉大哥吗?” “出家人不染凡尘之事,还是不要让这些俗事去打搅大哥了。而且,既然是高僧,只怕很早就算到了这些事情吧。” 想到了池青霄的感慨,乔宜贞的眼睛都要冒出了火。 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要教养好,去研究什么佛理?!天杀得,难怪现在没事就去福云寺下棋,还和印尘大师交好。是不是现在就想要抛下一切出家了?只是她乔宜贞还活着不好出家,等她一死就可以毫不犹豫出家了! 乔宜贞不光是眼里冒火,火气还烧得她肝疼,忍不住颤抖着手,揉着胸口。 倘若是她现在知道池蕴之藏了出家的心思,她怎么都得为了三个儿子咬咬牙再活下去! 银杏看着乔宜贞的模样,反而有些欢喜起来,夫人这一场病断断续续生了许久,这期间乔家又出了事,让乔宜贞越发郁结于心,眼见着乔宜贞眼里带着生气,银杏自然欢喜。 “小姐,我让厨房烧点热水,给您擦擦身子。” 要是以前乔宜贞会拒绝,她是个十足体恤人的好人,不肯麻烦人,但是现在乔宜贞说道,“你去烧水,让柳叶进来伺候。” 银杏一愣,点了点头。 柳叶是打着哈欠进来的,她不是乔宜贞的陪嫁丫鬟,而是池家的家生子。 乔宜贞是书香世家出身,脾气性格温柔,柳叶平时也不至于这么懒散,但是谁让乔小姐的祖父居然在朝堂上进言,说贵妃娘娘是妖妃,让圣上大发雷霆,乔宜贞的祖父现在就在牢中,乔宜贞的父亲也被停了职。 这人都是捧高踩低,乔家出了事,乔宜贞自己也一病不起,这人心自然就散了。 乔宜贞说道:“把被褥烘热了。我等会洗漱之后要换被子。” 柳叶的小嘴儿撅起,表情明显是不大乐意,“夫人,已经这么晚了,我明日里……” “你不做,明儿就滚蛋。” 乔宜贞想着三个儿子的命运,心里头还发疼呢,一会儿觉得池蕴之这个当爹的不负责,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怎么就没了求生欲,为了乔家,为了孩子,她怎么都应当活下去。 心情不好的乔宜贞在听到了柳叶说话,直接冲她发火。 柳叶一愣,没想到乔宜贞忽然发了脾气。 这也就罢了,乔宜贞哐当一声,直接拿着刚刚喝过水杯砸在柳叶的脚边。 被子里还有一小汪水,因为乔宜贞的动作泼在了柳叶的衣服上,碎瓷片翻飞,让柳叶惊呼出声。 柳叶本想要说什么,看着乔宜贞的模样,心中一凛。 乔家就算是现在不大好,但是乔老太爷有不少的门生在试图营救老太爷,乔宜贞还是上了玉牒的世子妃,还有三个儿子。 “夫人。”柳叶语气软了下来,“您别气,我这就去,我刚刚有些贪睡了,是我不对。”说完还自己给自己来了一个巴掌。 现在柳叶服了软,有些火气的乔宜贞就没有继续对她发作,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心中想着让人火大的池蕴之。 而柳叶擦了一把眼泪,又点了一盏灯,按照乔宜贞的吩咐去烘被子,等会好给乔宜贞换被褥。 竹香院的灯亮了起来,因为乔宜贞夜里要热水大动干戈,乔宜贞可不管这些,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结结实实出了不少的汗水,再躺在了烫烫的床铺里,身子骨舒展了不少。 等到天晴了,乔宜贞更是直接对黑眼圈的柳叶吩咐,“去请胡大夫来给我看病。” 胡大夫是她在闺阁里时候用的大夫,比现在的大夫好得多,池家虽说是侯府,但是如今的侯夫人过得节俭,只用一个价格便宜的老郎中给府中上上下下看病。 乔宜贞想着,她在梦中会死掉,除了是因为忧心家里的事情,另外就是老郎中的医术不好,她的病拖久了,伤了根里,才让她一命呜呼。 昨晚上的梦别看是梦,乔宜贞却慎重看待,那个梦像是老天爷给她的暗示,倘若是她死了,事情一定会顺着她的梦境发展下去。 她的家人,她的孩子们…… 乔宜贞不允许自己死,不允许事情像是她梦境那样发展下去。 她昨晚上洗完了在被窝里待着,就下定决心立了两个小目标。 第一个目标自然是养好身体,她要救下祖父,第二个目标就是她要养好三个孩子。 长子这么有天赋,年纪轻轻就得了探花,哪儿能不去翰林院,而是选择外放啊。必须入翰林,今后要入阁,她要等着儿子给她挣诰命。 还有老二、老三,她得让两人避免祸事,不说让两人和池嘉木一样做状元,但是必须活出个人样! 她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她怎么都不能让他们活成别人口中的笑话! 至于说池蕴之…… 乔宜贞冷笑着,昨晚上又去寺里头下棋了,这人最好早点滚蛋,早早出家,才让她眼不见为静! ※※※※※※※※※※※※※※※※※※※※ 本文不带穿书元素,就是女主的预知梦。 * 推荐一下旧文,可以戳专栏观看: 种田文一本,收藏10万以上。《女配她天生好命》 快穿文两本,收藏5万以上。《女配锦绣荣华》《女配功德无量》 其他文: 《白月光她只想搞学习》★修真女主的学霸日常 《宫斗满级后我重生了》★老太后重活一世不干太后了! 《娇妾成嫡妻》★娇滴滴的金丝雀罢工了! 《重生女夺我气运》★重生女pk穿越女 《齐妃修真记[清穿]》★爱谁谁,不要打搅我修真! 一线生机 池蕴之可不知道妻子想着让他出家,他正在福云寺里,与他对坐的正是乔宜贞口中的印尘大师。 面前一盘棋盘,上面黑白交错,黑子以半子的微弱优势,赢了对面的白子。 桌子上放的两杯水早已经透心凉,红泥小炉里的炭火早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啪嗒一下烧得精光。 这个房间只有一盏油灯在挣扎,火焰缓缓跳跃,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 池蕴之在火焰跳动的时候,心里都会一突,生怕他的妻子乔宜贞也如同微小火苗一样熄灭。 幸好这火虽小,却一直安稳地烧着。 印尘大师在团坐掐算的时候,静室里不会有人进出免得打搅了内里人。 倘若是池蕴之渴了饿了,要么选择忍着,要么选择悄悄地出去解决。 池蕴之选得是少喝水,忍住腹腔里的饥饿。 他一想到乔宜贞病恹恹的模样,就急得不行,哪儿敢打搅印尘大师的掐算。 一夜的时间,静室的东侧呈现出淡红色,那是初生的太阳透过窗户纸透出光来。 池蕴之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打喷嚏的,一个喷嚏还没结束,结果鼻子尖又发痒。 这一连串的喷嚏让对面的印尘大师睁开眼,念了一句佛号。 他脸上含笑,倘若是信男信女得心惊磕头念佛号,这副模样活脱脱是悲天悯人的圣相。 池蕴之对面前的人没什么膜拜,或者是敬重的心情,见着印尘大师睁眼,连忙说道:“对不住,不知道是不是生了风寒,刚刚打了喷嚏,影不影响你掐算啊。” 印尘大师摇头,“并不影响。” 池蕴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之后一双眼巴巴地看着印尘大师,池蕴之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夫人死劫破开了吗?” 池蕴之与印尘大师相交并不是因为他很早就想要出家,池蕴之喜欢吃喝玩乐,喜欢红尘里的一切,他从未想过要出家。 不过,佛家和道家倒是挺青睐他的。很小的时候遇到过赖头和尚,说他天生佛相,还见过道骨仙风的道士,想要让他做道士。 小时候的池蕴之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红尘多有趣啊,他怎么会愿意出家?他的养父养母也恨不得拿大扫帚要把和尚和道士赶走,那之后更是坚决不肯让池蕴之去见和尚道士,免得乖儿子被拐带得出家了。 再后来,池蕴之回到了京都里认祖归宗,在京都里,他对乔宜贞一见钟情,当晚上就梦到了乔宜贞,更是没有出家的心思。 后来娶了乔宜贞,还与她有了三个孩子,池蕴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他想要守着娇妻孩子过好日子。 在红尘中打滚的池蕴之根本不想出家,也不想和出家人结交,那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还是因为先前印尘大师说池蕴之的夫人有死劫。 池蕴之当然不肯相信,后来印尘大师算的是越来越具体,一次说了日子后,印尘大师的眉毛霎时间就白了,池蕴之还吓了一跳。 就算是印尘大师的眉毛白了,池蕴之也不怎么相信,万一是提前弄白的怎么办?说不定就是骗人的把戏,想要从他身上骗东西,或者是哄着他出家。 池蕴之才不相信这种把戏。 而回去以后没多久,印尘大师所算的事情就应验了一桩,这才让池蕴之与印尘大师交好,目的就是破解妻子的命数。 再后来就是乔宜贞病了,乔家出事,乔宜贞一病不起。 眼见着距离妻子死劫的日子越来越近,池蕴之急得上火,尤其是大夫都已经判了乔宜贞“死刑”,让他要准备后事,他一下就从凳子上跳起来,冲过来找印尘大师救命。 只要他的娘子可以好,他这条命舍弃了都可以! 印尘大师看着池蕴之,他有一颗红尘里的赤子心,难得到了这个年岁双眸还通透澄澈,因为一连打喷嚏,鼻尖泛着红,也让他原本的面相因为这点红生变了。 “你夫人应当好起来了。”印尘大师说道,“你回去吧,只需要顺着心意而行便好,行善事,自有前程。” 池蕴之顿时就想要跳起来,结果因为团坐了太久,身子骨已经僵硬了,此时身子一歪,撞在了棋盘上。 哗啦啦,棋盘被掀翻,黑白子都凌乱地混在一起,同时水杯也泼了池蕴之一身,前襟沾上了泡开的茶叶。 “对不住。”池蕴之再次道歉,他站起来,刷得一下打开了静室大门,要走出房间前,想到了什么才生生停下脚步。 他把这里弄得一团糟,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不合适? 印尘大师笑了笑,此时光笼在他的身上,红光之中,他面相更为圣洁。 “施主回去吧,这里贫僧自会收拾。” 说完之后,印尘大师捻起了一枚棋子,擦拭好了之后放入到了棋盘里。 印尘等到池蕴之离开了房门,推开了窗扉去看着池蕴之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已经卜算到长青世子有些佛缘,在他睁开眼之后,长青世子的命盘悄然转动,对方身上的丁点佛性消失了,长青世子不会出家,不再与佛结缘,他这辈子更深地卷入到了红尘之中。 印尘心想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从浩瀚入星的命盘里看到了许多的可能,不同时空的长青世子修佛只为了换得乔宜贞的一线生机,而如今乔宜贞的命盘终于也变了。 那个女子也抓住浩瀚星盘里得一线生机。 “阿弥陀佛。” 印尘大师在旭日红光之中含笑念着佛号,心想着,也是时候离开京都了。 * 池蕴之大跨步从静室出来,旁边的屋舍窗边,本有一个小厮裹着被子坐着睡觉,扫地的僧人看到池蕴之出来,摇了摇小厮,“这位施主,你家大公子出来了。” 李顺才刚开始还迷迷怔怔,揉了揉眼睛,看着疾步往外走的不是池蕴之又是谁? “大公子!”他高声喊着,结果自家大少根本没有停下脚步,他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师父麻烦你了,我得先走了。我下回过来替你扫地。” “施主不必如此。”小和尚说完了之后,李顺才已经紧跟着池蕴之的身后。 池蕴之骑上了马,他的衣裳都顾不得整理,就这样冲着回到了长青侯府。 长青侯原本是在边疆征战的,积累了赫赫战功之后得了爵位,后来搬入到了京都里,这规矩依葫芦画瓢学别人家,却学得四不像,下仆行事疏懒。 此时世子爷回来,府里头有人发现世子爷前襟一圈污渍,急匆匆回了竹香院,还有扫地丫鬟踮脚探头探脑去看,之后捂着嘴同旁边的丫鬟说笑起来。 如今的世子爷在侯爷打仗的时候丢了,他被商户养了十多年,回来了之后说话也是市侩得很,世子不得侯夫人的喜欢,下人们看人下菜碟,见着世子窘迫的时候,还会偷笑,仿佛这样嘲弄主子,让他们可以获得快·感。 红桃在窗边做绣活,收回了视线,对着昏昏欲睡的柳叶说道:“世子妃病得那么重,世子爷还在外下棋,柳叶,我觉得你说得不对,世子爷哪儿在意夫人啊。” 柳叶昨晚上忙了半宿,早晨又去请了胡大夫,终于有了点松快时候,她打了一个哈欠,喝一口浓茶提神,“在意呢,要不然昨晚上那位摆上了世子妃的谱,冲着我发脾气。” 红桃捂嘴一笑,“这可得罪了咱们柳叶,要知道你姐姐可是老夫人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可见她确实病得厉害,脑子都不清醒了,要是她这样一病不起也是正常,毕竟乔家那么大的事呢。” 柳叶说道:“这就是什么文人的风骨吧,遇到了事情,总得谏言,要在书里头留个好名声。” 红桃语气不屑,“所以那么大的官,还不是被打了板子,之后还被丢入到天牢里,真是笨死了,我看咱们世子妃也是脑子不清楚,她都已经嫁了人,这都和乔家没有干系了,还非要巴巴地去监牢里走一遭,结果冲撞了什么吧,病成这样。昨晚上世子夫人折腾你的事情,你一定要和你姐姐说!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她,得好好训她。” 柳叶应了下来,老夫人外出礼佛去了,等到回来了一定好好告状。 咚咚咚。 又是脚步声传来,柳叶和红桃两人一看,这是侯夫人身边的人。 红桃推了柳叶一把,“你可要好生和你姐姐说。” 柳叶重重点头。 踏入到了竹香院的池蕴之连忙进入到了主屋,平日里屋子都是捂着的,里面充斥着浓郁的药味,现在窗户全部打开,阳光撒入碎金,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浓郁的药味也一扫而空。 墙壁上悬着字画,那些人的字和号池蕴之本来都不知道,他偷偷临摹下来,找人打听,才知道字画是什么来历。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乔宜贞亲手布置的,十多年来,这里满是乔宜贞的气息,见着这些摆件,他就可以想到当时乔宜贞添置物品的模样。 房间里萦了一股暖香。 那是乔宜贞病前常用的香,自从她生病了,他已经许久没有闻到了。 “胡大夫,撒娇不肯吃苦药,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现在黄连重一点也没关系,只要让我好起来就行。” 这是乔宜贞在说话,池蕴之往里面走,看着乔宜贞身上披着褂子,头发简单挽了斜髻,正同一位老大夫说话。 “世子。” 其他人纷纷同池蕴之行礼,甚至乔宜贞也要起身。 “不用,你靠着。”池蕴之不肯让乔宜贞起身,他按住了乔宜贞的肩膀。 ※※※※※※※※※※※※※※※※※※※※ 留言发50个红包~ 断子绝孙药 乔宜贞抬头就可以看到池蕴之前襟的一大团污渍,上面还黏着茶叶梗。 池蕴之性情爱洁,夏日里出汗多了,都离她远远的,若是和她一起出门,去不同地方,都会熏不同的熏香,穿不同的衣服。 成亲多年,乔宜贞鲜少见到他这般狼狈不成体统。 乔宜贞垂下眼,或许是以为她快死了,连忙赶回来看她有没有咽气吧。 他的身上还残留在福云寺沾的佛香。 想到了梦里他做了高僧,乔宜贞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冷哼一声,别过头不去看他。乔宜贞对着胡大夫说道:“胡大夫,若是用什么药能够快些让我好起来,只管用就是了。” 池蕴之因为乔宜贞的冷哼,心跳漏了一拍,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的不洁,是不是因为不洁才惹得夫人嫌弃? 但是乔宜贞话语里的意思,胡大夫可以让她重新好起来,池蕴之心系乔宜贞,怎么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房去换衣服? 他硬着头皮留下,调整了一下姿势,不让乔宜贞看到他胸前的污渍。 “要是让世子妃早日好起来,需要一些难得的药材。”胡大夫看着池蕴之说道。 “这没问题。”池蕴之毫不犹豫地说道。 乔宜贞本想要说这句话,结果被池蕴之抢了先。 她闭口不语,心想着小气的侯夫人恐怕不愿意开库房出药材,她还是看看自己所剩的嫁妆里有没有能用的药材。 捏了捏眉心,乔宜贞想着实在不行,也只能回家讨要银子。 她必须好起来,才能够早日让祖父出监牢,也能够让三个孩子逆转命运。 胡大夫听到了这话微微颔首,乔宜贞从小身子不好,一直调养到豆蔻年岁才好了起来,他也算是看着乔宜贞长大的。 胡大夫心中疼爱她,在过去几年没有给乔宜贞看病,长青侯府还请了价格低廉的看诊大夫,在池蕴之开口之前,其实还挺担心侯府不愿意出太多钱给乔宜贞看病,现在听到了池蕴之的话,他放心的笑了。 “世子这样说,老夫就放心了,贞姐儿自幼身子不大好,调养到十三四的时候,好了大半,还剩下一点根里,现在这一病所谓是不破不立,正好可以把儿时的亏空补起来。” “那必须补,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池蕴之也听过岳丈叫她贞姐儿,从这个称呼来看,胡大夫绝对是她惯常用的大夫。 她信得过这个大夫,那他也信得过! 胡大夫开了方,池蕴之跟着对方的身后出了房,仔细问过了乔宜贞的病。 胡大夫说的很清楚,用他的方子吃半个月就可以好个大半,半个月以后他再调整方子,可以让乔宜贞的病丝抽得干干净净才好。 “那便好。”池蕴之忙不迭点头,“我等会就去买药熬药。” “这里面用了百年的人参,还有边塞过来的虫草,另外,还有西南高山生得雪莲、红景天,这药材难得,还需要炮制到位,要是药力不足,反而会起到反效果。所以……若是贵府库房有,最好也是在外新买。” 以前听闻长青侯府买药材都是去便宜的药铺买的,普通药材平时看一些风寒之类的还可以,要是给乔宜贞补亏空,这些药要是药力不够,会很麻烦。 “昌平商行的东西怎么样?” 胡大夫知道池蕴之口中的昌平商行,昌平商行是前些年开到京都的,听说以前在边境做的好,在京都短短几年,就得了口碑,上至富贵人家,下到普通百姓都信得过他们家的东西。 “不错……” “算了。”胡大夫刚说了两个字,池蕴之就摇头,自己否定了原本的打算,“我取了药材等会送到你面前,你替我掌眼如何?” “这是再好不过了。”胡大夫想着,药材毕竟特殊,就算是昌平商行的信誉好,他还是亲自看看比较好。“药材买好了之后,可以让贵府的柳叶或者是银杏来我家。” “是。”池蕴之颔首,“我送你。” 胡大夫没说什么推辞的话,他心中还存着事,正好池蕴之送他,到了侯府门口,他就斟酌着开口。 “贞姐儿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是不是?” “是。”提到了儿子们,池蕴之笑了笑,“大的在书院读书,两个小一些现在住在庄子里,他们太黏着宜贞,现在乔家有些事,他们两人岁数又小,我怕闹得宜贞不好养病。” “还是接回来吧。”胡大夫说道,“贞姐儿很想孩子,她还想让我给贵府的三少爷看病。” 乔宜贞长子叫做池嘉木,二儿子和三儿子则是双生子。 乔宜贞的身体不好,而生双生子更是掏空了她的身体,生孩子的情形很是凶险。她一度昏厥过去,一盆盆的血看着就让池蕴之心惊。 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也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睡,池蕴之下了死令,不许下人们告诉她孩子的情况。 其实当时乔宜贞生下的孩子,尤其是小一点的那个状况也是凶险,那个瘦弱的像是小猫儿一样的孩子,一度半只脚踏入鬼门关,是池蕴之请了印尘大师给两个孩子起名字,才把孩子从鬼门关处拽了回来。 池蕴之有些犹豫开口,“会不会太牵累宜贞的心神,孩子们暂且养在温泉庄子也可以,既有利于长生养身,也有利于宜贞养病。” “贞姐儿惦记孩子,若是见不着反而郁结于心。”胡大夫笑了笑,“她不光是世子夫人,世子你忧心她,她也是母亲,会挂心孩子,尤其是昨天比较凶险,会格外惦记孩子,若是可以……也让贵府大少爷一并回来。” “好。”池蕴之毫不犹豫点头,想到了昨天的凶险,连忙说道:“我下午就去书院给嘉木告假。” “对了,若是接回来了三少爷,也同我说一声。”胡大夫说道,“贞姐儿还和我说,最小的那个叫做长生,身体不好,到时候让我看看那孩子。” 池蕴之再次点头。 胡大夫心想,长青世子还是很好说话的,为什么贞姐儿反而烦恼不好同他开口? 算了,年轻小夫妻的事他不懂。 “世子,我还有一桩事情要同你说。” “大夫直言就是。” 这双生子尤其是伤乔宜贞的气血,此时胡大夫最后要说的就是三个月内最好不要行房。 池蕴之在一瞬间就脸红了,眼底也带着丝缕晶莹,他有一副好皮囊,此时羞涩模样宛若是刚及冠的双十少年。 “胡大夫,我吃过药,我的精水不会让女子有孕。” 说完了这话,池蕴之的脸更红了,耳垂红得发涨,他伸手捻了捻,试图让自己不要那么脸红。 胡大夫听到了这话踉跄一下,险些把身上的医箱给甩出去,还是池蕴之扶住了他。 “这……世子爷说笑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池蕴之。 无论是女子的避孕药还是男子的避孕药,多少会有些伤身体,按照这大齐的风气来看,倘若是不想要孩子了,多半是给女子服下,哪儿有男人会吃这种药? “是真的。”池蕴之伸出手给胡大夫把脉,“你把脉就知道了。” 胡大夫稀里糊涂地握住了池蕴之的手,他的表情更惊讶了。 还当真是如此! 而且他吃的药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断子绝孙”药,他行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人用过,毕竟这药要连续吃一年,只要后悔了,就可以直接停药,不会损害精水。 只有连续吃上一整年,每一日都不断,才能够真正做到“断子绝孙”。 胡大夫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尴尬开口:“那便好。” 池蕴之收回了手笑了笑,“我已经三个孩子了,不需要再有孩子。” 第一次生池嘉木还好,第二次生孩子其中的凶险让池蕴之后悔不已,等到乔宜贞的身体好起来,他就开始吃药,第一年注意不与妻子同房,一直到药效生了,才近她的身。 胡大夫把乔宜贞当做半个女儿看待,看着长青世子的模样,对他印象大好,笑着与他告别。 而等到胡大夫一走,李顺才连忙问道:“世子爷,你要去昌平商行!?”他的语气有些压抑的激动。 昌平商行的当家大老爷正是池蕴之的养兄,以前退下的老太爷是池蕴之的养父! 昌平商行本来不在京都里做生意,因为老太爷他们放心不下池蕴之,就把生意做到了京都来。 在世子回到京都之前,老太爷老夫人还特地给了池蕴之一块儿玉佩,他就是昌平商行的四老爷,商行的东西都可以取用。 先前世子从不曾去昌平商行,而听刚刚世子爷的意思,这是要去商行了! “是。” 池蕴之知道生母并不喜养父母,她当年说话很是难听,还隐隐有威胁之意,池蕴之不想连累庄家,答应了生母不再与庄家往来。 后来听闻庄家换了掌权人,养父养母离开了京都,他寻思母亲只怕也淡忘了庄家,他避开人偷偷想要去庆祝大哥,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本来疏远庄家的事情让他发虚,又因为长兄的闭门不见,他就如同生母说的那样,彻底和庄家断开了。 而现在…… 为了乔宜贞,就算是大哥说的再难听,他也要求得良药。 如果可以,等到乔宜贞好一些了,他还想和大哥合伙做生意。 无钱无权,池蕴之自觉一无所有,妻子病了都只能够求神问佛,他不想再有这样的体验。 想到了这里,池蕴之说道,“我一个人去就好了,这件事,你在府里不要同任何人说起。” 李顺才应了下来。 侯夫人要面子,那些难听的话都是摒开李顺才说的,所以在李顺才看来,就是世子爷远了庄家(昌平商行的主家),但是庄家人都还惦记着世子爷呢,现在世子爷要去商行要东西,那就是重新和庄家有了往来。 李顺才笑着说道,“不如我先替世子跑腿,先去把药材拿到,夫人的病要紧,等到之后世子再拜会大老爷、大夫人。” “不必。”池蕴之摇摇头,轻声说道:“我自己去胡同拜访大哥,我知道他们待我好,所以我亲自去解释比较好。” 乔宜贞不知道池蕴之的打算,她正吩咐让银杏去药铺打听这些药材需要多少钱。 “药材的事情不必忧心。”池蕴之正好送完胡大夫回来,听到了乔宜贞的话,开口说道:“我自会准备好。” 乔宜贞抬眼看着池蕴之,说道:“府里头的药材应该不行,只能够在外买,所以我才让银杏去打听钱财需要多少。” “我知道。”池蕴之点点头,“刚刚胡大夫同我说了,让我新买。我现在就去买药,银杏跟我一起,等会拿了药,她去给胡大夫看一眼,看看药材的品相如何,能不能用的上。” 银杏看着乔宜贞,等待自家小姐的决断。 乔宜贞心中奇怪,池蕴之哪儿来的钱?不过既然有银杏跟着一起,等到银杏回来了询问便知道了。 “好,让银杏陪你去。” “我先去换衣服。” 等到池蕴之入内换衣服,乔宜贞吩咐银杏,倘若是没有买到药,还是要打听一下药材的价格。 “我知道的。”银杏点头。 ※※※※※※※※※※※※※※※※※※※※ 留言发50个红包~ 长子池嘉木 长青侯府的侯爷多年前中了风,那之后府里头的掌权人就成了侯夫人。 竹香院里有什么情况,现在阖府上下都不在意,因为外出礼佛一个多月的侯夫人要回来了! 寂静了一个多月的侯府热闹起来,府里头的主事嬷嬷们在长廊里走动,她们步伐飞快,她们的裙摆摩擦发出悉索声,她们指使懒散了下来的丫鬟们干活。 粗使丫鬟们卖力地扫地、擦拭梁柱,各个院子里的丫鬟们也都往地面上泼水,先用拖把拖一遍,之后会跪在地上,细细擦拭青石板地面。 就连门房都把马厩清洗了一番,提前往马槽里丢好了黑豆,让大批的马车回来了以后就可以吃上食物。 竹香院里,乔宜贞在窗边晒太阳,以前的大夫让紧闭门窗,乔宜贞常常觉得胸闷,换了胡大夫,先吃了一剂药,现在开窗通风,她也晒晒太阳,反而觉得舒坦了不少。 乔宜贞听到了动静,询问柳叶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侯爷和侯夫人就要回来了。”她的语气带着雀跃和兴奋。 侯夫人回来了,对乔宜贞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乔宜贞看了一眼柳叶的模样,想到了她和侯夫人面前的白鹭是姐妹,这是准备告她的状? 嘴角扯了扯,在鬼门关前转悠一圈,还做了那样一个梦,乔宜贞以前会敬重那个侯夫人,现在可不在意了。 为了让商翠翠感觉自在点,就让考了状元的长孙外放做个县官,这种事情也就只有糊涂老太太做得出来。 得了三甲的学子哪儿有不入翰林的?入翰林就等于今后走得是正统入阁的路数,去做个县官算什么!侯夫人让池嘉木外放,就等于绝了池嘉木的青云路。 乔宜贞一直知道,侯夫人更为偏心池青霄,但是万万没想到她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 乔宜贞想着梦中池嘉木的死,心中抽痛了一下,格外想念这个孩子。 只可惜嘉木在飞鹿书院里读书,飞鹿书院的规矩严明,若是要告假,必须家中长辈出面方可。 池蕴之是老侯爷当年带着去玩耍,结果一不留神丢了,幼小的池蕴之辗转被庄家人收养,他在商户家长大的,学得本事也是经商之道。因为并不擅长读书,他被认祖归宗后去书院还闹出过笑话,之后就从书院里退了学离开。 池蕴之对书院避之不及,能不去书院就不去书院,怎会愿意去给池嘉木告假? 乔宜贞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自己早日好起来,等到下次休沐日长子回来了,给他做些他爱吃的菜。 闭上了眼,平复好心情,乔宜贞让柳叶去厨房里端补汤,胡大夫不光是改了药方,也改了她吃食的时间,原本一日三餐,改成了一个半时辰吃一次。 银杏在外跟着世子爷忙碌,回来了以后就给乔宜贞熬药,乔宜贞的另外两个丫鬟去了别院照顾孩子,竹香院里忙碌的就成了柳叶。 一会儿给乔宜贞端热水,一会儿扶着她站起来活动一二,一会儿又到了乔宜贞吃东西的时候。 柳叶觉得她的腰要折了,她的手抖得筛糠一样。 太过分了!柳叶在心中痛骂乔宜贞。 柳叶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乔宜贞似笑非笑的表情就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不过柳叶下定了决心,等到侯夫人回来了就告状。 * 乔宜贞吃了药后,下午睡了一小会儿。 醒来的时候,满屋都是细碎的暖金色。 傍晚的光顺着窗扉拢入,又被窗棱切出了大小不一的形状,暖金色停留在白玉瓶上,又把光折射到了屋顶。 乔宜贞从暖金色景致里清醒过来,才注意到自己床边搬了一个椅子,上面坐了一个少年郎。 这是…… 乔宜贞的眼睛瞪大了,看着小少年的目光里也满是惊喜,至于说少年旁边的池蕴之,则是被她忽视掉了。 “嘉木!”乔宜贞想要起身,锦被从她身上滑落,她看着池嘉木,一连串地说道:“你怎么回来了?刚刚怎么不喊醒我,哎呦,你坐了多久了?你真的应该喊醒我的。” 池嘉木已经坐了一会儿,见着母亲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乔宜贞,“小心些。” 等到扶好了母亲,十岁小少年在母亲的身后靠上了软枕,这才站起身来,对着乔宜贞规矩地行礼。 乔宜贞满心都是儿子,她恨不得立刻起身,但是身子太过于孱弱,只能够对儿子招手,示意儿子离得近一些。 这就是她的长子池嘉木,眉眼生得肖似她更多一些,在孩童的时候就生得极其好看,从梦中的模样来看,等到他过了十三,下颌带了凌厉弧度,模样肖似她祖父年轻时候,可谓是清隽俊逸,人群中一眼见着的定然是他。 看着池嘉木回来,乔宜贞上下打量他,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池嘉木见着母亲冲他招手,他这才坐在母亲的床边。 池嘉木万万没想到,母亲居然直接搂住了他。 池嘉木的身子一僵,自从七岁以后他就按照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开始守男女大防,那时候的乔宜贞也笑着点头,不再抱他,没想到现在居然落入到了温暖充满了淡淡药香的怀中。 池嘉木有些别扭,很快心里头又生出了暖来。 昨天是休沐日,池嘉木昨天回来看母亲的状况不太好,现在母亲精神看着好了不少,于是小少年忍住了羞涩,僵硬地偎在乔宜贞的怀中。 “你怎么回来了?”乔宜贞松开了儿子,伸手替他理了理乱了的头发。 “是父亲去了书院替我告假。我回来没有多久,父亲让我等母亲醒来再招呼。” 乔宜贞看着旁边的池蕴之,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看出了他对儿子的一丝羡慕。 是错觉吗? 就当做是错觉,乔宜贞没理会。 不管池蕴之为什么给儿子请假,她是感激他的,于是对着丈夫颔首,露出淡笑来。 池蕴之确实羡慕长子的待遇,但看着乔宜贞对他点头,还带着淡笑,心中又欢喜了起来,他手中端着一杯温水,此时递给了乔宜贞,让她喝水。 等乔宜贞喝上了水,池蕴之说道:“是胡大夫说你想孩子了,我想了想,就去书院替嘉木告假了。” 乔宜贞的眼睛一亮,如果这样来看,是不是他还让人去接了温泉庄子里住的两个孩子? “你给嘉木告假了多久?” “一天半,明天晚上就要回去了。” 乔宜贞不舍得长子,不过还有时间,她想问问那两个小的。轻声对长子说道:“你回来也好,先换一身衣服,吃些东西压一压,你祖父、祖母回来了,等会得去迎接他们回府。你先去吧,我和你爹说说话。” 池嘉木行礼出去,房间里只留下了池蕴之。 池蕴之坐在了原先儿子所坐的椅子上,听着妻子开口:“你是不是也让人去接子晋和长生了?” “是。”池蕴之说道,“要是今天赶不及,那就是明天回来了。” 乔宜贞的眼睛弯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让她心情很好,“那真是太好了。” 等她养好了身体,再也不让两个孩子被送到庄子里,倘若是他执意要送,这侯府她也不待了,和孩子一起过去。 池蕴之看着乔宜贞笑得欢喜,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今儿在书院里被山长冷嘲热讽,或者是听到养兄的指责,他都觉得值了。 “胡大夫的药方很好,看你精神多了。” 乔宜贞点点头,“小时候我就吃他开的方子,小时候怕苦,总是不肯吃,我祖父就会逗我,等我转移了注意,就会一下把药塞入到我的口中……” 说到了一半意识到自己是和池蕴之说话,笑意淡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去。 池蕴之本还想着,不知道乔宜贞居然还有这样一面,他怎么就是三个儿子,倘若是有一个是软糯的女儿,该有多好,一定像极了乔宜贞,他也要学岳丈那般宠着她。 池蕴之还等着后续,看着乔宜贞停下了,开口问道,“然后呢?” 乔宜贞长长的睫羽颤了颤,快速说道,“这一招后来不管用,后来就是祖父作画,得画小鸭子、小狗我才肯吃药。好了,不说这些,我还有几个事情要问你。” 池蕴之挺直了腰板,“你问。” “我听银杏说,这昌平商行的四老爷是你?” “不能算是。”池蕴之摇头,“这是我养父母所开的商行,如今在京都里的大老爷是我养兄。当年我养父母定下了章程,给了我一块儿玉佩说商行也有我的……” 说到了这里,深吸一口气,池蕴之继续说道:“当年母亲让我与庄家不再有任何往来,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是这样做的,这次取药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哪儿能做他们家的四老爷?” “宜贞,还有一件事我要同你说。这一次是从庄家拿得药,你好了之后,同我一起去庄家拜访……你、你看如何?” 庄家大老爷叫做庄昌,不像是上一次说话阴阳怪气,他说话也是硬邦邦的,不过到底还是给了池蕴之药,还约定了晚些时候让他携妻子再去庄家。 池蕴之现在说话犹豫是因为,他有些怕妻子嫌弃商户人家。 之前生母的那些话太过于难听,锐利的像是一把锥子,狠狠地插·入他的心尖,他现在提出这个要求,胸膛里的心脏不安跳动,他很怕妻子流露出鄙夷之色。 乔宜贞一愣,看向了池蕴之。 他是在忐忑不安,担心她不想去? 乔宜贞靠在软枕上,对着有些心烦意乱的池蕴之说道,“你要重新和庄家走动起来吗?” 池蕴之抿了抿唇,“我手中的银子不够,你这次吃的药都是从商行里拿得……总不能平白拿了东西,再与庄家疏远。” 池蕴之低声说道:“你,你要是不想去,我自己去就好了。” 池蕴之想着,妻子不去也好,他勉强她做任何事情,她就算是不喜商户人家也没关系,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说些难听的话,做出伤人的事情就好。 想到了这里,池蕴之面上的不安神情褪去,继续说道:“要是落入到了母亲的耳中,她可能因此苛责我,但是我也要去的,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怎么能当做不知道?”乔宜贞笑了笑,忽然说道:“等我病好了,和你一起去拜会庄大老爷,他也是你的养兄是不是?而且你这么多年没和庄家走动,那些药材还是给了你。可见是个可以走动的亲戚。” 池蕴之一愣,看着乔宜贞。 夕阳的碎金入了她的眼,宛若眼中起了斑斓的湖光。 她、她是愿意去庄家的,没有一丁点的勉强! 她没有瞧不起商户人家,她根本不像是生母说的,“那些高门贵女,有谁会瞧得上商户人家?庄家就是一滩难泥,谁沾上谁倒霉!” “不光是我一个人嫌弃庄家,今后你就算是娶个小门小户的庶女,也看不上庄家这种货色。” 母亲当年说的果然不对。 她就是京都里一等一的高门贵女,出身好,学问好,但是她从不眼高于顶,没有瞧不起商户人家。 池蕴之看着她笑,宛若回到了当年初见时候。 他那时候才回到京都,被母亲带去花宴上,之后母亲去应酬,弟弟去找交好的友人,唯有他一个人在花宴上无措站立。 没人理睬他,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他觉得自己和这些京都里的年轻男女格格不入。 如果这样干坐着也就罢了,不知道是谁提议要行花令。 他哪儿会这些,手心手脚里都冒了汗水,结果忽然一只桃花花枝搭在他的肩上,花枝簇簇,鼻尖霎时间都是桃花香气。 池蕴之下意识地顺着花枝方向看去,那人已经收回了手,怀中抱着桃花花枝,对他弯眼一笑,笑得比怀中灼灼怒放的花朵还要美。 说话的人正是乔宜贞,她先冲着提议人说道:“我就不凑热闹了,倒是想要请长青世子与我一叙。花令还先不带上长青世子好不好?” 之后乔宜贞看着池蕴之,把年轻的他看得心跳骤急,头脑晕眩。 她的声音带着如水的温柔,是他此生听过最动人的声音。 “我一直有些好奇边城的景致,正好读了书有些地方不大明白,你方便不方便与我说一说?” 年轻的池蕴之,满眼都是乔宜贞,从那以后偷偷关注这位贵女,没想到最后行了好运,娶到了她。 想到了当年的事情,加上乔宜贞刚刚的话,池蕴之面上红了起来,小声说道:“你真好,愿意和我一起去庄家。” 去了庄家就很好了? 乔宜贞不解。 乔宜贞很快就甩开这个疑惑,专注想着庄家的事情。 侯夫人不喜欢商户人家,那可巧了,她就要唱反调,与庄家走动起来。 ※※※※※※※※※※※※※※※※※※※※ 留言发50个红包~ 推荐一下旧文,可以戳专栏观看: 古言文一本,收藏10万以上,《女配她天生好命》 快穿文两本,收藏5万以上,《女配锦绣荣华》《女配功德无量》 其他文: 《白月光她只想搞学习》★修真女主的学霸日常 《宫斗满级后我重生了》★老太后重活一世不干太后了! 《娇妾成嫡妻》★娇滴滴的金丝雀罢工了! 《重生女夺我气运》★重生女pk穿越女 《齐妃修真记[清穿]》★爱谁谁,不要打搅我修真! 侯夫人 当当当,外面梆子声响起。 “侯爷、侯夫人要回来了。” 憋着气喊出的声音传入到了屋内,这是在提醒竹香院里的人速去门口迎接。 “世子带着嘉木去迎接侯夫人吧。”乔宜贞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腿脚还有些软,站不了一刻钟。” 以前的乔宜贞是最守礼不过的,池蕴之还担心妻子一定要去迎接母亲。 现在听闻她不去,池蕴之立即说道:“你歇着就是,我会和母亲解释的。” 乔宜贞应了下来。 两人说话的时候,池嘉木已经换好了衣服过来,他手中托着食盘,里面摆放了一碗乌鸡汤,还有一小碗的米饭。 因为乔宜贞今日开始一个半时辰吃一次,所以厨房里都准备的是乔宜贞所吃的东西。 池嘉木告假回来等会要迎侯夫人,不知道耽搁多长时间,乔宜贞就把自己吃的分给了儿子,没想到儿子孝心可嘉,还把食物端过来给池蕴之用。 “儿子刚刚用过了一些,父亲也用一些。” “我不用。”池蕴之推辞说道:“宜贞,也到了时辰了,你吃罢。” 乔宜贞看着儿子端饭给池蕴之,她心中就不舒坦,但儿子的孝心丈夫还要推辞,就让她更不舒坦了。竖起柳眉没好气地说道:“等会你们出去了,我还可以吃。你现在就用一些垫一垫。” 乔宜贞一举一动像是仕女画之中的淑女,美则美矣,少了点生气,而刚刚说起庄家的神采飞扬,还有现在横眉竖眼都让她满是勃勃生机。 她度过了死劫。 池蕴之这样想着,心中畅快,忍不住点头,手捧着米饭就笑了起来。 有点傻气的笑容让乔宜贞不忍直视,她嫁给了池蕴之多年,或许是两人缺少了缘分,就算是有三个孩子,她也不懂他。 她时常会觉得自己不知道池蕴之在想什么,例如现在对着米饭有什么可乐的。 傻笑之后,池蕴之就开始吃饭。 简单吃过后,池蕴之与池嘉木去门口迎接侯夫人。 长青侯一共有两个小妾,包括池蕴之在内,膝下一共有五个孩子。 五个孩子里三男两女,男女是分开序齿的。 嫡长子:池蕴之,庶二子:池珩祎,嫡幼子:池青霄。 两个女儿皆是庶出,一个叫做池文瀞,一个叫做池文渮。 乌压压一群人都在门口候着,众人就在门口·交谈,池珩祎的妻子有孕在身,用手捶了捶腰身,显然有些难受。 “先寻个椅子坐吧。”池蕴之说道,“父亲母亲恐怕还要些时间才会回到府中。” 池珩祎带着感激,对池蕴之行礼:“多谢大哥。等会看到马车之前,就会让人撤了椅子。” 池珩祎的妻子名字叫做金芸,金氏也同样对着池蕴之言谢,坐下之后问道:“大嫂没出来啊,她身体好些了吗?” “她脸色比昨天要好得多,换了大夫以后新开了方子,这药吃得很好。” 金芸说道:“那便好。” 池珩祎眼中划过一丝担忧,侯夫人的掌控欲很强,这样换了大夫,还用别人的方子,恐怕侯夫人不大高兴。而且乔宜贞明明好一点了,却不来接人,侯夫人会不会…… 池珩祎很清楚侯夫人的性格,她最为注意排场,极其在意自己的脸面,就像是现在,在侯府里的上上下下必须都出来迎接才可以。 他也不好说什么,再询问了池嘉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话题绕在池嘉木身上。 金芸很喜欢这个话题,她一直很羡慕大嫂有三个儿子,而且大嫂还把三个孩子教导得很好,尤其是池嘉木十岁不到年龄,脸上还有些肉乎乎的,行事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一样,让金芸忍不住想要捏他一把。 金氏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池嘉木被金芸这样“袭击”,眼睛都瞪大了,愣愣地看着金芸。 金氏见状对着池嘉木一笑,要知道她平时虽然眼馋大房的三个儿子,但可不敢这样,她是有些怕乔宜贞的,用怕这个词不大精准,更多的是敬畏。 乔宜贞读得书多,生得又好看,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优雅端庄,她觉得和乔宜贞是两个世界的人,平时与大房走动并不多,现在乔宜贞不在场,她就想要亲近一番池嘉木,想要这孩子摸摸自己的肚子,给自己带来一些好运,最好也是一举得男,还是如同池嘉木一样聪慧的男孩子。 听到了这个要求,池嘉木的脸僵住了,娘亲抱了他也就算了,他就要十岁了,怎么好摸妇人的肚子? 他求助地看着爹爹,而池蕴之正在和二弟说话,没注意到儿子的求助。 池嘉木清了清嗓子,用手拽了拽爹爹的衣摆,小声说道:“爹爹……” 池蕴之知道了池嘉木的请求,他本想让池嘉木别在意,不就是被摸摸吗?才多大啊不碍事的,他小时侯在庄家也是如此过来的。 但低头看看池嘉木,与妻子肖似的面容流露出无措与烦恼。看着他就好似看年少的乔宜贞,池蕴之实在无法劝说池嘉木忍下来。 他对着金芸说道:“二弟妹,嘉木也大了,他学规矩讲究什么七岁不同席,正是在意男女大防的年龄,你看看子晋和长生可以吗?他们两个还年龄小,年龄合适。他们两个估计明天就回来。” 金芸看着躲在池蕴之身后的小少年,有些可惜说道,“好的。” 池嘉木松了一口气,心中觉得有些对不住两个弟弟,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两人才五岁,别说摸肚子,就算是被抱一抱亲一亲也不打紧。 等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侯爷和侯夫人的车驾才就着最后的夕阳光华缓缓驶来。 乌木帷车上缀着的铜铃响动,这时候金氏的椅子也撤了,所有人都站好准备迎人。 马车停驻,池蕴之首先上前,他登上了马车。 侯爷在中风之后已经站不起来了,他也说不出话,脑袋总是斜在肩膀上,要不是带着饭兜,只怕口水都要染一身。 这样的侯爷还活着,但是也只是吊着一条命没有死罢了,侯府里真正的掌事人已经换成了侯夫人。 侯夫人但凡外出礼佛,总是要带着中风的侯爷,这一次也不例外。 池蕴之抱着侯爷下来,他身上用了浓厚的熏香也难掩奇异的味道,池蕴之小心翼翼把侯爷安置在软椅上,等到之后垂手而立,他刻意离嘉木远了一些,免得让儿子闻到了不好的味道。 等到侯爷安置在了软椅上,紧接着下来的是三子池青霄,他伸手摆好了小凳,手伸入到马车里,侯夫人龚氏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侯夫人梳着的是滴溜溜的圆髻,她喜欢红色和金色,头上的发梳都是金灿灿又红彤彤的,耳上也带红宝石耳珠。 倘若是乔宜贞在场,又要被侯夫人这般的妆容给闪了眼,简直是移动的金库。 侯夫人的出身并不高,所以让她在做了侯夫人之后,浑身的装扮都带着暴发户的气息,而且特爱摆侯夫人的款,明明傍晚才会回来,先前就让人赶回来侯府通知;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侯府,早早就让一群人在外等着。 等到众人行礼之后,侯夫人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法令纹更重,“乔氏怎么没来?” “她病了。”池蕴之上前一步,解释说道,“病得很重,现在还站不起来。” 侯夫人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是名门闺秀出身,都说她是守礼的,我看不见得,病了难道就不用请安了?也不知道乔家是怎么教她的。” 池嘉木初生牛犊不怕虎,上前一步稽首说道:“祖母说得不对,母亲所为正是行君子之道,病弱便不与他人麻烦,祖母也应当循旧礼,体恤母亲病弱。” 龚氏的脸上有些难看,哼了一声,对着池青霄说道:“听听看,孙儿觉得我不体恤人了,乔氏没来,我不过是问一问,他就急眼了。” 池青霄开口说道:“娘,可能大嫂真的不舒服,平日里大嫂是最为守礼的,要不然嘉木也不会这般。” 池青霄以前很是羡慕自己这个哥哥,丢了那么多年居然还能回到侯门里,而且还被父亲请封为世子,还娶了乔宜贞,就算是当时乔宜贞的名节有些受损,那也是既清又贵的大家闺秀。 幸而母亲最疼得还是自己,等到父亲中风说不出话,大哥虽然占了世子的位置,但不过是个空架子,虽说与乔氏生了三个儿子,但是现在乔家出了事,乔宜贞父亲的官位都保不住了。 池青霄自己刚定了亲,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都说他岳家有可能去顶乔宜贞父亲的官位,这样一想,就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怜悯乔宜贞。 池青霄便难得说了几句好话。 龚氏也想到了这一节,看了一眼池嘉木,这不过是个孩子,何必计较呢? 侯夫人进了府,众人跟着身后,等到吃饭又是一阵折腾。 而竹香院里的乔宜贞自从醒后,先吃了饭,之后手中握着一卷书漫不经心看着,每当外面有动静就会放下书,在听到了是世子爷和小少爷回来了,连忙说道:“请人进来。” 池蕴之因为照顾侯爷身上有些味道,他先去洗漱,留下了儿子池嘉木在妻子房中。 水晶宫灯里的烛火跳跃,整个房间里都是摇曳的光芒,柳叶不在屋里,乔宜贞知道她肯定去告状了,也没想拦柳叶,她对着儿子招手,等到儿子坐在床边,就问道:“祖母说话让你不高兴?别理她。” 池嘉木一愣,他看着母亲,以前母亲从不说这样的话。 乔宜贞伸手撩起了耳畔的碎发,对着儿子说道:“我没去门口迎她,她估计不痛快,不是在门口指桑骂槐,就是在饭桌上说些让人不舒服的话。” 池嘉木犹豫了一下说道,“两个都有。” 乔宜贞靠着软枕,挑眉说道:“不奇怪,我很早就知道,她就喜欢这样,所有人都绕着她转才好。明明傍晚才回来,非要人一早就回来大告天下,让全府都等着她。” 她以前想着的是,对方是长辈,又是她婆婆,她敬重对方,自做了那个梦,乔宜贞就不这样想了,凭什么要迁就这个偏心眼的婆婆? 池蕴之不管孩子直接出家,龚氏欺负池嘉木让他外放为官,她就必须护住她的孩子们。 “我真的想快点养好身子。”乔宜贞说道。 “娘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池嘉木立即说道。 乔宜贞莞尔一笑,“那是,今儿你迎接你祖母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慢同我说。” ※※※※※※※※※※※※※※※※※※※※ 留言发50个红包~ 双生子 听到金氏捏了池嘉木的腮帮子,乔宜贞掀起长睫,打量长子,“你二婶这样做了?她平时不是都不与你说话吗?” 金氏平时见着她像是耗子见着猫,对池嘉木也只是笑一笑作为招呼,大房和二房根本没什么往来。 难道是现在做了母亲,所以就对孩子亲近了? “是真的。”池嘉木生怕母亲不信,指着面颊的一处,“就是这里,后来二婶还想我去摸她的肚子,幸好父亲替我推了。” 说完之后,池嘉木的肩膀一松,整个人如释重负。 乔宜贞看着小少年,即将满十岁,他面颊上还有些虚肉,这会儿认真点着脸,如此作态难怪金氏忍不住要捏他的脸,乔宜贞也觉得手痒痒的,于是笑着拧了一把儿子的腮帮子。 二弟妹拧不得,她这个亲娘肯定可以。 池嘉木身子僵硬,眼睛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 在看到母亲的笑靥时候,池嘉木认命地揉了揉面颊,开口说道:“这应当就是书中说的彩衣娱亲了。” 乔宜贞见状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拍了拍手,说道:“嘉木,你说的是,你娘现在还病着,你明天反正还在家,明儿再次‘彩衣娱母’吧。” “明天弟弟要回来了。”池嘉木脸上露出了惊恐表情,连忙说道,“二弟弟可以的!三弟弟也可以。” 他说二弟、三弟,表情说不出的心虚,这情形让乔宜贞又笑了。 或许是乐极生悲,她这次笑到一半就成了惊天动地的咳嗽。 没办法,谁让池蕴之洗漱完了,见着乔宜贞在笑,坐在了她旁边,还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身。 池蕴之本想问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因为妻子咳嗽,连忙给她拍背。 池蕴之的手拍着她的背,吩咐儿子去端温水过来,等到乔宜贞惊天动地的咳嗽结束了,倒了杯水给妻子,小心又懊恼地说道:“刚刚是不是惊着你了,身上哪儿难受?” 池蕴之已经洗漱干净,在主屋里只穿着白色中衣,前襟因为照顾乔宜贞散落出缝隙,露出一点白皙的胸膛。 “没有。”乔宜贞顺手替他整理了衣襟,之后看着自己的手皱起眉头,他都要出家了,哪儿能近女色,她不应当给他整理衣服的。 “怎么了?”池蕴之以为乔宜贞是手伤着了皱眉,连忙拉着她的手,放在掌心里反复端看,“是手不舒服吗?” 他深邃的瞳眸里只有她的手,宛若她是世间最重要的珍宝。 乔宜贞知道这只会是错觉,他的珍宝不是《金刚经》就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摇摇头甩开那些思绪,乔宜贞从丈夫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说道,“我没事,刚刚嘉木同我说二弟妹拧他脸。” 池蕴之笑着说道:“我看二弟妹很喜欢嘉木,可惜嘉木太过于守礼了,不愿意摸二弟妹的肚子,其实不少地方都有习俗,都会让孩子摸孕妇的肚子,这是传喜讯。我以前在庄家,就不是被人摸头,就是让我去摸别人的肚子。” 池嘉木听到了这里直起身子,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儿子不愿,爹,你当时已经答应了二婶,让二弟三弟去摸肚子。”他生怕父亲再让自己去摸二婶的肚子。 乔宜贞眼睛一弯,摸了摸池嘉木的脑袋,对着池蕴之说道:“你也别逼他,我七岁之后也是这样。” 她对着池蕴之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我七岁以后,我哥也不可以碰我,他要是拧我的脸,我就会忍着等大人回来了告状,我那时候最黏祖父,眼泪就这样含在眼眶里,等到祖父一回来就掉泪珠子,弄了两次,我祖父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就去教训我哥哥。家里总是鸡飞狗跳的。” 池蕴之当时替儿子推掉二弟妹的请求,就是因为想到了乔宜贞,现在见着乔宜贞说到后面,眼中含泪,知道她想到了乔老太爷。 池蕴之正想要吩咐让池嘉木先回房,自己留下安抚妻子,谁知道乔宜贞眨眨眼,已经让泪意蒸干在眼眶里,她没让儿子回房,而是说道:“晚上就让嘉木留在房中吧,你去嘉木的屋子里安置。倘若是晚间再想去福云寺,那边走也更方便。” 他没什么去福云寺干嘛? 池蕴之很快想到了先前的事情,白天他都会陪着乔宜贞,有时间就会去福云寺里去找印尘大师,等对方口中的时机。 从妻子的角度来看,就是他总是不管不顾跑出去吧。 池蕴之本想要和妻子解释,看着妻子又含笑抚摸长子的头发,一副母慈子孝的情形,他完全插不进去。 想到池嘉木一个月才一次休沐日,上个月和这个月乔宜贞都没见到长子,就想着让母子两人多说说话,自己穿上了外裳,去了书房安置。 *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已经有不少马车等在城门口,等待城门一开就可以入城。 其中有一辆青帷马车停在城门口,两边的帷幕被打开,里面坐着两个五岁左右的锦衣孩童,并一个嬷嬷两个丫鬟。 两孩童穿着的衣服相似,容貌也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双生子,但是看上去沉稳一些的眉心有一颗樱红的小痣,让他眉眼看着更为精致,与更闹腾的区分开来。 忽然传来了敲钟声,当当当的三下声音清越,紧接着有人喊道:“城门开!”伴随这一声,褚红色的城门打开,有城卫一一检测人的身份文牒,通过了就可以入内。 在城门口的时候,秦嬷嬷还让撩开帘幕,等到检验过了之后,她就毫不留情地放下了帘幕。 池长生噘着嘴,不乐意地在凳上扭动着,声音拉长了:“嬷嬷,我想看看外面的情景。” “天都还没有完全亮,有什么好看的?”秦嬷嬷说道,“早晨风大,你要是生了风寒,可就不能见你娘了。” “弟弟,”池子晋拉住了弟弟的手,“嬷嬷说得对。” “那就让马车快一些。”池长生说道,“我想快些见到娘亲。” 秦嬷嬷还有鸢尾、竺草也都想要早早见到乔宜贞,她们还记得离开之前乔宜贞一日比一日不好。 竺草的性格活泼些,开口说道:“小少爷放心吧,要不是昨晚上太晚了,嬷嬷昨个儿就回来了,咱们都想要见到世子妃。” 池子晋拉住了弟弟的手,开口说道:“我们出城的时候用了接近一个时辰,早晨车和人都少,估计还有半个时辰就可以回府了。” 鸢尾听言笑了笑,对着二少爷说道:“二少爷说的是。” 池子晋抿唇一笑,他因为眉心的那点红痣,显得容貌更为精致,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漂亮的小姑娘,因为这点红痣,还有人提议让他去扮观音。 如同池子晋算得那样,半个时辰后到了侯府,两个孩子见过了侯夫人,小短腿迈得飞快离开了主屋。 刚开始两个孩子还是快速走路,等到了花园之中,池长生率先开始跑,池子晋见着弟弟跑得快,想着娘亲等会先抱弟弟,就也憋足了气儿开始跑。 鸢尾和竺草两人相视一眼,也只能够提着裙摆跟着跑,也就是因为这两个孩子的脾性,才让世子把两个孩子送到别院。 两个孩子一路跑着回到了竹香院,草草和父亲见礼,就冲入到了屋子里。 要不是池嘉木伸手抓住了三弟的衣领,只怕池长生一头就撞入到了乔宜贞的怀中。 因为池长生被揪住了衣领,池子晋快速一步,冲到了床边,抱住了乔宜贞。 “大哥!”池长生看着池子晋已经被母亲抱住,急得在空中乱蹬腿,“放我下来。” 池子晋已经被母亲搂住,他对着池长生做了鬼脸,而池长生黑葡萄一样大小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啪嗒一下,眼泪流下,“我要娘!”他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池嘉木看着三弟扭动得这般厉害,连忙说道,“别扭了。” 池长生因为出生体弱,所以平时格外注意调养,生得比一般孩子更胖一些,而池嘉木不过十岁,在弟弟乱动的时候,已经快没力气了。所以这会儿刺溜一下,池长生的衣服直接裂开了,啪叽一声,池长生摔在了地上。 池长生摔在地上之后,成了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乔宜贞的手脚还使不上力气,只能对着一只脚踏入到房门的丈夫喊道:“蕴之,把长生抱过来。” 哭得更厉害的池长生被父亲抱住,池蕴之快速走到乔宜贞的面前,把孩子塞给了她。 乔宜贞哄了几句三儿子,见着他从嚎啕大哭成了嘤嘤啜泣,对着手足无措的长子招招手。 池嘉木走了过来,乔宜贞也抱住了他。 “嘉木是好意,娘知道的。”乔宜贞亲了亲长子的额头,“你同弟弟解释清楚好不好?” 池嘉木点点头,先对池长生说对不住,然后解释了缘由,乔宜贞现在醒了,但还是体弱,禁不住池长生像是炮·弹一样的弹射。 池长生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他得到了大哥的道歉,说道:“我也不对,我记住了,不能撞着娘了。” 池子晋想着,他可是好宝宝,对大哥说道:“哥,你怎么回来了?” “是爹爹去书院里替我告假,我就回来了。” 最小的池长生在床里侧,二儿子也脱了鞋,在最外侧,池嘉木紧紧和二儿子靠着,一家五口,有四口都在床上,只有池蕴之是站着的。 想要融入到一家人的氛围里,他想也不想坐在了床上。 乔宜贞看着丈夫也坐了过来,眼角一抽,这三个都是孩子想要亲近她就算了,这人一心出家,何必凑热闹? 池长生瞅了一眼母亲,忽然来了一句:“不让爹爹坐。” 小胖子自己没办法去挤池蕴之,对着自己的双生哥哥挤眉弄眼,池子晋是坐在外面的,得到了弟弟的指示,犹豫了一下,就依言去挤人。 结果池子晋没挤到父亲,反而是把自己的大哥差点给挤下去。 乔宜贞拉住了池嘉木,拍了拍三儿子的屁股,“别闹。” “是二哥挤得。”池长生在床上打滚,把被子弄乱了,“不让爹爹坐嘛,就不让他坐,床要塌了!” 池子晋平时和小胖子争宠,但是两人是双生子,关键时刻又和小胖子统·一·战·线,也强调说道:“都已经坐了四个人了,不可以再坐了!” 房里的丫鬟们看着这一幕,心中都觉得好笑。 被两个儿子驱赶,池蕴之只能够无奈地站起身来,“好了,爹爹不坐就是了。” 乔宜贞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垂手而立,觉得他像是失落的大狗狗。 ※※※※※※※※※※※※※※※※※※※※ 留言50个红包啦~ 休妻 竹香院热闹得像是过年一样,而主院里,侯夫人龚茹月正歪在罗汉榻上,二等丫鬟用美人锤轻轻敲着龚茹月的腿。 白鹭走了过来,小丫头要开口的时候,白鹭摆摆手,冲着美人锤努嘴。 小丫鬟拿起了美人锤,无声询问白鹭。 在得到了白鹭肯定点头后,小丫鬟膝行离开,把美人锤留在一边,白鹭上前拿着美人锤,轻轻敲着龚茹月的腿。 龚茹月感觉到换了人,睁开眼看着是白鹭。开口问道:“我出去的一个多月,府里头如何了?” 昨天回来之后,龚茹月没顾得上问府里上上下下的状况,白鹭是她的大丫鬟,肯定打听了府里头的一切,现在询问白鹭就好。 白鹭轻声说道:“一切如常,就是竹香院里发生了点事。” 听闻是竹香院有事,龚茹月眉心微皱,她的眸光里满是警惕,“世子做了什么?” 咚咚咚的,美人锤没有停歇。 “倒不是世子做了什么,而是世子妃。”白鹭手下的动作没停,继续说道:“昨个儿世子不是说世子妃病了吗?事情是这样的,乔老太爷被关入到大牢里,世子妃去了天牢看乔老太爷,回来之后就病了。王大夫说是世子妃的病越来越重,前儿差点挺不过去。世子妃熬过去了后,就换了胡大夫。那位胡大夫开了方子,世子妃就好了不少,现在听说是可以说话了,就是还没什么站起来的力气。” 龚茹月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她本来就说不上喜欢乔氏,现在听说乔宜贞还去探望了乔老太爷,表情说不出的难看。 她整个人从罗汉榻起来,头上的抹额都松垮了,一边扶正抹额,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惹事精,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进门,乔家的事都闹成什么样了,现在还不知道划清干系,还巴巴地凑上去!” 白鹭心想,这想撇开干系也不成,谁让那可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肉呢。 而且当年乔氏嫁给了世子,龚茹月还气得病了一场,尤其是乔氏生了三个儿子,龚茹月更是气得肺疼,总觉得这桩姻缘要是落在池青霄身上就好了。 现在乔家出了事,池青霄也有了好姻缘,龚茹月就瞧不上乔氏了。 龚茹月扶好了抹额,问道:“世子去了天牢没有?” 白鹭点点头,“陪着世子妃一起去的。” “果然是个孽障!”龚茹月冷笑着说道,“还想把这一场祸事牵连到家里头不成?从他一出生开始,我就知道是个孽障!” 龚茹月不喜池蕴之是有原因的,在怀上池蕴之的时候,丈夫生死未卜的消息传来,让她担心受怕了整个孕期。等到生产的时候,痛了一天一夜险些丢了命,而且这个孩子还是五月初五出生,十分不吉。 龚茹月觉得这儿子是个祸害,再有了池青霄之后,一颗心都偏向了小儿子那里,也就是这个时候池蕴之丢了。 没了池蕴之,龚茹月觉得挺好,反正长子不吉利,她就当只生了一个,龚茹月把池青霄疼到了骨子里,万万没想到,在准备给池青霄请封世子的时候,这池蕴之居然回来了! 池蕴之回来,池青霄的世子之位成了泡影,而且池蕴之娶得妻子也好,让龚茹月心疼极了小儿子,觉得长子夺走了三儿子的气运。 白鹭要告的是世子妃的状,见到了龚茹月怒火发在了世子身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换下了美人锤,用她的手给夫人捏腿,“夫人,还有一件事。” 龚茹月因为白鹭的动作和话语,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事?” “世子妃的脾气因为病了一场之后,现在脾气大着呢。您应当记得我有一个妹妹。” 龚茹月点头,“叫做柳叶是吧,你是想要替她求个姻缘?” 白鹭摇头,“不是,是柳叶昨个儿哭哭啼啼寻到我,说是世子妃对她不满,冲着她发脾气。” “乔氏还能发作你妹妹?” 白鹭知道对方不信,就连她一开始听说也是不信的,后来询问了红桃才知道妹妹说的是真,说道,“夫人你是不知道,世子妃居然直接拿杯子冲着我妹妹扔过去,要不是当时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只怕要直接扔在了这里。” 白鹭指了指太阳穴的部位。 龚茹月追问道:“当真?乔氏可是三棒子打不出个屁。” 龚茹月想着行事端庄大方的乔宜贞,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冲着柳叶发火,在龚茹月看来,每次乔宜贞笑起来嘴唇翘起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 龚茹月觉得白鹭这话掺杂了水分,而白鹭不光发誓还说道,“不信去把柳叶请来就知道了。” 柳叶昨个儿告了状就随时等着龚茹月召唤,而龚茹月召见了她,她狠狠告了乔宜贞一状。 龚茹月心中怒火起了,她站起身,“走,倒是要紧一紧乔氏的皮!” * 龚茹月进入到院子里时候,池蕴之重新找了绣凳坐在了床边,众人欢声笑语的,听闻侯夫人来了,笑声一瞬间收敛。 “母亲。” “侯夫人。” “祖母。” 众人行礼,只有乔宜贞佯装起身,等到池蕴之扶她的时候,只是直起身子,并不下床,“恕儿媳失礼,身体未愈,起不得身。” 龚茹月看过去,乔宜贞头发挽着的是堕马髻,她并未用发饰,只用碧翠色发带绑住头发,身上穿着是苏绣月华衫,腰部以下是盖着平安如意绣纹的被子。 她未施脂粉,因为在病中五官略显得淡了些,却也更有一种怯不胜风的脆弱感。 龚茹月坐下,抬眼问道:“王大夫不顺手吗?怎么忽然换成了胡大夫。” “对。”乔宜贞痛快点头,看到了龚茹月脸色一沉,双手交叠搭在锦被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原先的王大夫真是差,本来是场小病,谁知道治成了大病,幸好换成了胡大夫。我看府里头以后也不用王大夫了,直接换成胡大夫好了。” 秦嬷嬷眼皮子一跳,看着自家小姐,而乔宜贞对着秦嬷嬷一笑,“你把孩子们领出去吧。” 秦嬷嬷知道小姐素来是有主意的,依言带走了三个孩子。 “放肆。”龚茹月直接把放在一旁的茶盏扔在地上,“乔氏,我这出去了一趟,你世子妃的架势抖了起来,府里头难道都听你的不是?你都忘了这府上是谁当家做主!” 柳叶因为龚茹月扔杯子,勾起了那天晚上的回忆,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她看着龚茹月看过来,连忙捂住了嘴。 “还有这丫头。” 侯夫人勾了勾手,白鹭把妹妹推了一把,柳叶就惴惴不安地站在了侯夫人的手边。 她像是摸一只小狗一样摸着柳叶,抬眼眸色冷厉如刀。 “我们侯府的下人岂是你可以作践的?你还当你是昔日里的乔家大小姐?有个户部侍郎的爹爹,有个做过太傅的祖父?” 龚茹月冷笑着哼了一声,头上如雨的细细流苏抖动,她恶意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狰狞得如同噬人的猛兽。 “乔家现在本来就一头包吧,倘若是多了一个被休的乔小姐,是不是乔家更热闹了?” 没等着乔宜贞说话,池蕴之忽然开口:“母亲说笑了,儿子并无休妻打算。” 从来得到的都是长子的顺从,龚茹月猛地看向了池蕴之,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你说什么?!” 因为池蕴之开口,乔宜贞原本是漫不经心看着侯夫人的,一下就盯着池蕴之。 而池蕴之先是冲着妻子安抚地笑了笑,之后对着侯夫人说道:“母亲,我觉得宜贞说的对,府里头的王大夫确实医术不够好。至于说柳叶这丫头,一个下人罢了,宜贞是世子妃,让一个下人伺候洗漱还要三推四挡的,这可不是下人,而是我们夫妻的主子了,柳叶的契子也在我手中,既然不想在竹香院做了,要么就卖出去算了。” 对池蕴之而来,软肋便是乔宜贞,母亲休妻的提议惹到了他。 柳叶因为池蕴之开口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她可是家生子! 得到了对方冰冷的眼神,她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忽然后悔自己告状的举动,倘若是真的被卖了,那可如何是好? 世子再不得宠,也是世子,他得罪人无非是得罪一家的奴才婢子,世子倘若是真的要为世子妃出气,强硬卖了她是绝对有可能的! 于是扑通一下,柳叶跪在了世子面前,声音都带着颤音:“求世子开恩,饶了婢子。” 慌慌张张的柳叶拼命磕头。 龚茹月见状被气得身子发抖,染了丹寇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世子,“你好得很,你好得很!在我面前逞威风,我倒不信你敢!” 白鹭是龚茹月的丫鬟,她看着母子两人争锋相对的模样,就算是之后世子落不到好处,但她可以肯定,她亲妹妹肯定会被发卖。 于是跪下,白鹭轻声说道:“夫人,请保重身子,柳叶年龄小,做事不够妥帖,不如让王嬷嬷调·教一二。倘若是之后世子妃还不喜欢柳叶,再换个丫鬟就是,这本不是大事。” 柳叶听到了姐姐开口,也磕头对着乔宜贞说道,“姐姐说的是,是我年龄小不懂事。世子妃饶了我这一次吧。” 柳叶因为池蕴之的开口心生怯意,她平时伺候乔宜贞,知道乔宜贞心软,现在膝行到乔宜贞的面前,眼中含泪,“求您了。” 乔宜贞叹了一口气,看着柳叶。 柳叶福灵心至,磕头说道:“奴婢会像是白鹭姐姐说的那样,重新学一遍规矩。” 乔宜贞应了一声,对着池蕴之说道:“这样就好。” 侯夫人的身子气得更为发抖,“反了反了,我竟是当不了这个家了!” 池蕴之开口:“母亲倘若是觉得胜任不了,等到宜贞身体好了,让她当家就是,整个京都里也找不出侯府这样,还需要侯夫人亲自当家的了。” 撒娇怪 刻意加重的脚步声传来,众人看了过去,过来竹香院的是池青霄。 他正好听到了大哥最后这一句,快速进入到屋子里,才笑着说道:“见过母亲,见过大哥,见过大嫂。” 乔宜贞看了过去,要说起来池青霄也生得好,剑眉星目,脊背挺拔,一副好容貌,要不然也不会作为书中的男主角。 只可惜这位主角,现在运道不佳,让他文不成武不就,婚事也成了老大难。 在池青霄要被请立世子那年,池蕴之归来,池青霄的世子之位灰飞烟灭;池青霄书读得不好,他是习武的,结果在考核的时候,梅花桩没有打牢,他从梅花桩跌落,铁钉戳入他的肺中,一度奄奄一息,本来一桩婚事落空,而且好了之后,也不能习武;算上肺部受损那一次婚约失败,池青霄一共三次婚约失败,这一次也会落得一场空。 一直遇到了商翠翠,池青霄的运道才好转。 池青霄见着乔宜贞看他,也冲着乔宜贞关切问道:“大嫂的身体好些吗?听闻了大嫂的事情,母亲与我都十分关心。” 乔宜贞对着池青霄说道:“多谢三弟关心,已经好了大半,就是手脚还没有力气,起不来身。” 池青霄笑着说道,“是换了个大夫,所以好起来了?我看还是这位大夫的药对症,今后嫂嫂就用这位大夫好了。这大夫我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嫂嫂在闺中惯常用的?” 乔宜贞点点头。 侯夫人冷笑一声。 池青霄抚着母亲的背,手指在她背后轻点,口中说道:“母亲,咱们府里头的王大夫虽然好,但是对嫂嫂过往的事情不大了解,显然这位胡大夫很清楚嫂嫂的脉象,所以开的方子这般见效,让嫂嫂继续用这位胡大夫也挺好的。” 池青霄是王嬷嬷请人过来的,尤其是听到了大哥的最后一句,心想着幸好把人请来了,这府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乔宜贞当家。 如果说母亲是唱黑脸,那么他池青霄过来就是唱·红脸,让府中大权重新回到母亲手中的。 龚茹月得到了儿子的暗示,本不想理会,结果儿子又在她背后捣腾。 最后,龚茹月不情不愿地说道:“既然乔氏适合胡大夫,竹香院就换了大夫,以后都换成胡大夫好了。” 就算是答应了,龚茹月的心中还是不舒坦,念叨了一句,“矫情,王大夫有什么不好的?” 池蕴之本想要开口,乔宜贞咳了一声,他就闭嘴不语。 乔宜贞看了丈夫一眼,才开口说道:“多谢母亲体恤,这般安排就很好,儿媳心中感激。” 乔宜贞主动弃了管家权。 其实乔宜贞对刚刚池蕴之的话还挺惊讶,他居然开口替自己夺权。 转念一想,难道是他坚定了要出家的信念,所以想着府里头让她做主? 不过乔宜贞并没有掌权的念头,她甚至觉得池蕴之想得太天真了。 她就算是当了家,这权在她的手中也不稳,可能她费尽心思理好账务,结果就因为池蕴之出了家,大权重新回到侯夫人的手中。 那她忙碌一场又何必呢? 乔宜贞并不想在侯府耗费太多心神,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平息圣上的怒气,让祖父离开牢狱。 池蕴之听出了妻子不想掌权,虽说有些疑惑,却也不再吭声。 事实上,自从回到侯府,他刚开始得到的是父亲母亲的训斥,他觉得自己处处都比不过这个弟弟,从未忤逆过母亲,倘若不是为了乔宜贞,他也不会那样硬气地说话。 此时乔宜贞一松口,他就泄了气。 池青霄见着事情回寰好了,笑着说道:“母亲,儿子过来竹香院是寻您有事,儿子身边的丫鬟不大懂衣衫的搭配,想让您给掌掌眼。” 池青霄搭配衣服是要见闵小姐的,龚茹月心中一震,对着儿子含笑的眼也兴奋起来,她连忙开口说道,“那走吧,乔氏也好好养病,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去拿吧。” 龚茹月对池蕴之不太满意,对大儿媳妇事情知趣知道放弃管家权还是满意的,所以最后说话难得给了好脸色。 管家权的事情解决了,龚茹月也不想继续待在竹香院了,现在重要的是小儿子的婚事。 儿子的婚事已经耽搁了两次了,这一次的婚约出乎意料得好,乔氏最好在儿子订婚前早点好起来,免得让儿子的婚事太过于晦气。 等到侯夫人和三老爷离开,柳叶还留在房中,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水上前,“夫人,喝水。” 乔宜贞没为难柳叶,接过了她的水。 她这竹香院的下人,除了她带过来的几个,还有世子身边的李顺才,各个都是侯夫人的眼线,赶走了柳叶没什么意义,还会有柳红柳绿来,乔宜贞只想着让柳叶听话就好。 喝完之后,乔宜贞语气平和:“以后用心当差,我知道你也有交好的小姐妹,去与他们也说一说。” “多谢世子妃。”柳叶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她手脚都还是酥软的,经过这一次的风波以后彻底知道了该怎么办,就算是家生子,主人想要惩治她一个小丫头还是很容易的。 等到柳叶离开了房间,池蕴之看着妻子疲倦之色,他没问为什么妻子不要掌家权,而是说道:“你先休息,我去隔壁房里坐一坐。” 乔宜贞本想要继续和儿子们说话,但是刚刚的事情确实太过于耗费心神就点头说道,“银杏应该熬好了药,我喝完了就歇下。” * 隔壁三个小子也凑在一起,他们几人都坐在窗前的罗汉榻上,窗户打开一个小口,就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霸占这个位置的是小胖子池长生。 看到了三叔带着祖母离开,池长生兴奋地扭动身子。 池长生对着两个哥哥说道:“大哥二哥,我就说你们不用担心。他们都走啦!” 池嘉木有些担心母亲,他长眉皱起,“三叔和祖母都走了?” “你过来看。”池长生让开位置,示意大哥过来看。 池嘉木从窗户缝里正好看到两人离开了院子,立即说道:“我去看看娘。你们在房间里玩。” “我和二哥也要一起!”池长生高高举起手。 池子晋摇摇头,“还是让大哥去看看,我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 池长生噘着嘴,不过还是同意了二哥的提议。 看着池嘉木离开,池长生凑到了二哥面前,说道:“二哥有话要和我说?” 池子晋点点头。用手指戳了戳双生的胖弟弟的面颊,“那会儿你怎么不想让爹爹上床?” “娘不喜欢。”池长生把解不开的九连环扔到一边去,“娘不喜欢,我就不喜欢。” 池子晋歪着脑袋,“你的意思是,娘不喜欢爹爹?” 当池蕴之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一句。 他脚步顿了下来,甚至有些不敢听小胖子的话。 小胖子是背对爹爹的,眉飞色舞地说道:“平时喜欢,那会儿不喜欢。不过爹爹坏得很,要拆散我们和娘亲,还把我们送到别院,哼,坏爹爹!我讨厌爹爹,娘亲也不要喜欢爹爹!我们和娘过一辈子。” 池子晋看到了爹爹,连忙用手戳了戳他,看着弟弟迷茫的眼,大声喊道:“爹爹!” 池长生的背一僵,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孪生哥哥,打了一个哈欠,“我困了。” 池蕴之听到了小儿子后面的话,心中放松了不少。 他上前把小儿子抱了起来,拍了一下小儿子的屁·股,故作严厉地说道:“因为爹爹把你和二哥送到了庄子,你就不喜欢爹爹?” 池长生不再装睡,忙不迭点头,“没错,爹爹不应该送走我和二哥!” 池子晋也抿着唇,在阳光下眉心的一点红痣更鲜红,他虽没有开口,也表露出不喜池蕴之的这个决定。 “是爹爹的错。”池蕴之说道,“爹爹可以答应你们一人一个要求。” “那爹爹不要送走我们。” “你们娘亲还病着,只要让你们娘亲好好养病,不让娘亲累着,就不会送走你们了。”池蕴之笑了笑,心想着无论发生什么,一家人都一起。 “爹爹拉钩!” 池蕴之用小手指勾住了孩子热乎乎的小手,与两人盖章。 池蕴之还答应明日、后日、大后日……连续五日带两人出去玩,这才让双生兄弟两人安静下来。 昨晚上就惦记着要回来,兄弟两人都没休息好,现在和爹爹讨价还价好了,脑袋都一点一点的很是困倦。 “好了,睡一觉吧,你们娘也在休息。” 等到两个孩子睡着了,池蕴之给兄弟两人盖好了被子,出了房间,而池嘉木也从乔宜贞的房间里出来,准备去书房看书。 他缺了一天半的功课,母亲让他先去书房看书,等会醒了再教他课业,这样的话,回书院了,他也不会拉下功课。 “去吧。”池蕴之让长子去书房读书,他毫无困意,也不想打搅妻子休息,就干脆和长子坐在书房里。 今儿秋高气爽,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加上柳叶险些就被赶出去了,今儿竹香院里格外忙碌。小丫头们恨不得把犄角旮旯都打扫干净,抱出厚重的被子晾晒、拍打,整个竹香院里充斥着生活气息。 池蕴之也慢慢写着字,想着要是乔宜贞和自己一起去拜访养兄,应该说些什么。 池蕴之听着外面的小丫头说乔宜贞醒了,才和儿子们一起坐回到主屋。 午饭就在房间里一起吃的,吃完了饭,乔宜贞就教长子念书,池蕴之就在旁边看着。 每当这个时候乔宜贞,一举一动在池蕴之心中都是最美的。 乔宜贞抿了抿散落下的碎发,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轻点在扉页上,轻声细语和长子说着书里的内容。 在池嘉木答得好的时候,乔宜贞总是含笑点头。若是池嘉木没有答出来,乔宜贞也并不会着急,换一个角度启发长子去思索。 池蕴之甚至想着,当年倘若是他有一位乔宜贞这样的夫子教书,是不是也念得下去那些四书五经。 转念又一想,若是自己还是学不好,岂不是让这位女夫子太过于失望,那还是现在这样好。 池嘉木就这样跟着乔宜贞学了大半个下午,两个孩子也并不闹腾,他们两人醒来了之后,也跑到了这个房间里,两个孩子共看一本画册,偶尔笑着说他们两人的悄悄话。 一直到了日头西斜,乔宜贞停止了教学,池嘉木意犹未尽,他的母亲学问很好,教学更是有一套,比书院的夫子教得还好。 乔宜贞摸了摸长子的脑袋,“嘉木晚上还要回书院,时间也不早了,你不必在家里吃了,直接在外吃吧。”这个年龄的孩子应当喜欢在外吃饭,乔宜贞说道,“想吃什么,就同你爹爹说,让他买给你……” 说到了这里,乔宜贞停下,对着双生子说道,“你们也去送送大哥好不好?让爹爹带着你们一起出去吃饭。” 池长生和池子晋的眼睛一亮,他们两人当然喜欢在外吃东西。 小胖子简直是撒娇怪化身,丢开了画册,扑到了娘亲的怀中,“娘,我也想和你一起吃。” 乔宜贞拧了一把他的面颊,“娘的腿脚还没有力气,走不了路,下次你大哥回来了,我们一起好不好?” 池子晋见着三弟偎依在母亲怀中,也跑了过来,巴巴看着母亲。 乔宜贞就也顺势搂住了他,既然搂住了双生子,也不能厚此薄彼,得把害羞脸皮薄的长子也抱一抱。 “去吧。”乔宜贞松开了手,对三个孩子说道,“吃的好一些,长生和子晋回来了可以告诉我吃了什么。” 山长的另一面 送走了世子和孩子,竹香院的主屋里一下就冷清了下来,秦嬷嬷端着汤药入内。 秦嬷嬷是看着乔宜贞长大的,满脸欣慰看着自家小姐喝胡大夫开的汤药。 等到喝完了汤药,还给小姐送了蜜饯。 乔宜贞吃了蜜饯,靠在床榻上,“下午院子里热闹的很,估计嬷嬷也没怎么睡好,嬷嬷早些休息吧。” “那不碍事的。”秦嬷嬷笑着说道,“今晚上好好补一觉就好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秦嬷嬷就转到了白日的事情上。 “我一直有一件事情不明白,这掌家权世子已经开了口,你怎的不要。” 乔宜贞笑了笑,“嬷嬷,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秦嬷嬷点点头,“难得世子开了口,眼见着就可以要过来,你怎么……” 乔宜贞握住了嬷嬷干燥的手,本想要说池蕴之出家的事情,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现在说出来,没头没尾的,还会让嬷嬷操心,何必呢? 如果说一开始乔宜贞想着的是,世子爱出家就出家,她才不管。 而今日里下午,两个孩子偎在池蕴之的怀中,她给池嘉木讲课,她只要看一眼嘉木,再看看双生子,心中就满满涨涨的,再看着池蕴之,她的心中是有酸楚和难过的。 就算是不在意她,难道也不在意这三个孩子? 这么好的三个孩子,他怎么舍得抛开他们?还让三个孩子落到那般的地步。 乔宜贞眼眶有些热,连忙低下头,不让嬷嬷窥见。 等到平息好了心情,乔宜贞说道:“嬷嬷,我太累啦,这个时候要管家权,为了那位的亲事,岂不是要和侯夫人打机锋许久,我哪儿有那个精力。” 秦嬷嬷最关心的就是乔宜贞的身体,连忙说道,“也是呢。”絮絮叨叨说着,“还是好好养身体,可不许太操心了,我可问过胡大夫了,这病都是操心引起的。” 乔宜贞有些心虚,而秦嬷嬷说道,“老太爷最疼小姐你了,倘若是知道了你病成这样,只怕在天牢里都不安稳。” “好嬷嬷,我知道错了。”乔宜贞乖巧地认错,之后听着嬷嬷说了不少养病的点,她一一点头,然后嬷嬷就说道:“这病中,就不要和世子同房了。” 乔宜贞本来在喝水,差点把水给喷了出来,“嬷嬷,我晓得的。” 秦嬷嬷点点头,“有什么害羞的,你小时候都是我给你清洗的,浑身上下哪儿没见过?” 乔宜贞哭笑不得,“好嬷嬷,我知道你疼贞姐儿。” 秦嬷嬷心想着乔宜贞害羞也就罢了,那个胡大夫当时表情也奇奇怪怪的。 他不是大夫嘛,说这些事有什么打紧的。 两人说了话,又转到了柳叶身上。 “柳叶才被敲打过,院子里的小丫头们也知道应该怎么做,嬷嬷正好把规矩给立起来。”乔宜贞说道,“我就按照嬷嬷说的,好好养身子。” 秦嬷嬷再次点头,见着时间不早了,再给乔宜贞捏了捏身子骨,才回房休息。 * 池蕴之带着三个孩子去百香阁吃饭,吃完之后两个五岁的孩子有无限的精力,他们吃完之后坐在了马车里,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让本来很想弟弟的池嘉木都得忍住想打他们的冲动。 两个孩子在马车上已经足够闹腾,下了马车更是撒了欢一样跑,他们两人你追我赶跑上了山,而池嘉木和池蕴之走得慢一些,在夕阳的余晖里拾阶而上。 飞鹿书院是在京都外的一座山丘上,书院坐落在山间自是清幽,适合学生读书。 等到了书院里,平时最为闹腾的池长生也安安静静地,一直到看到留着山羊胡子的山长,小声跟着大哥喊道,“王山长。” 王山长看着两个胖乎乎的孩子,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而池长生就冲着对方笑。 池长生有藕节一样的手和腿,这个年龄胖一些最讨人喜欢,加上他眉目精致,旁边还站了一模一样多了一点红痣的池子晋,让人觉得是一对画中走出来的福娃娃。 王山长也下意识地一笑,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般,连忙板着脸,不过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严肃。 池长生正好跑得有些累了,他观王山长可亲,双手支在桌子上,对着王山长说道:“王山长,我想喝水。”他还用手肘撞了撞自己的双生哥哥。 池子晋也开口,走到弟弟的旁侧,“山长,我也想喝水。” 双生子的这句话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像是惊雷一样炸在池蕴之的耳边。 他看着王山长就发憱,当年他念书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时常被这位山长打手心,还一度因为这位山长的严厉教诲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这位山长给他留下极大的心理阴影,他被训斥的委屈,难过,一度想要回边城,不想继续在京都里住了。 勾起了不堪回忆的池蕴之连忙对山长行礼,“不必麻烦王山长了。”他随即对双生子说道:“让你们当时乱跑,等会下山了在马车上喝。” 说话太急,池蕴之的背上都起了一层毛汗。 王山长看了池蕴之一眼,“长青世子何必对幼子苛责?书院里还是有水的,稍等。” 王山长喜欢喝茶,不过也知道五岁大的孩子不合适喝茶,他让书童去取了烧沸又凉却的水, 他从柜子里取出了一罐腌制山楂,先用开水冲泡,等到凉开水开了,再勾兑进去,一直到试过温度不烫,才把瓷杯放在三个孩子面前。 池嘉木有些窘迫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也弟弟们一样,也是山楂水,“山长……” 王山长不再摆出严厉的面容,和缓说道:“喝吧。” 至于池蕴之,他面前也摆放了茶杯,里面盛着的则是清茶。 “多谢山长。”池嘉木看着爹爹愣愣的,就开口替爹爹言谢。 王巽燮想着,这池蕴之还是和当年一样愣头愣脑的,摇摇头对着两个小一些的孩子说道,“这水的温度可好?” “好的很。”池长生摇头晃脑说道,“多谢王山长,山楂也好吃。” 三个孩子的茶盏里还放了小勺子,可以让他们喝过了水,再舀里面的腌山楂吃。 池子晋也说道,“我还以为会很酸,结果甜甜的。” 王巽燮抚须道:“这是我女儿做的,用蜂蜜腌制的,所以会有些甜味。” 池嘉木捧着茶盏,有些惊异山长的表现,他是严厉的夫子,居然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若是喜欢,我晚些让人送到贵府,你们今后可以泡水喝,是健脾胃的。” 池蕴之简直是坐立难安,他想要开口拒绝,又怕山长来一句他对幼子苛责。 两个孩子相视一眼,看向了爹爹,发现爹爹像是鹌鹑一样缩头缩脑,就看着大哥池嘉木。 池嘉木不明白爹爹的表现,想了想开口说道:“多谢山长,那就却之不恭了。” 秦嬷嬷也会做各种各样的小零嘴,到时候可以回赠给王山长。 王巽燮对着池嘉木问道:“你娘好些了吗?” “多谢夫子关心,我娘气色好了不少,今天还教了学生功课,我虽说缺了一天半的课业,有娘亲的教导,课业上不会落后的。” 王巽燮:“你母亲的学问很好,若是她能够提得起精神教你,身子确实应该好了大半。” 想到了乔御史(乔老太爷现在的官职),王巽燮对着池蕴之说道,“长青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想要问问看乔家的状况,还有乔宜贞的事情,有些话不好当着孩子的面问,就准备私下里问问看长青世子。 “是。”池蕴之应诺。 王巽燮在房中就觉得,池蕴之有些太过于敬畏他,等到出去私谈,池蕴之那种畏惧的神色没变化,而且离得近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频频擦汗,这样的表现让他有些失望。 “这里有一封信,你记得给世子妃。” “是,我回去就给她。” 天色已经擦黑,书院的下人们用竹竿取下灯笼,点燃之后悬在长廊里,晃晃荡荡的灯笼里透出朦胧的光亮笼在池蕴之的身上。 长青世子确实是好样貌,不过他答得快让王巽燮觉得,乔老太爷出狱的事情只能靠着乔宜贞,而不是靠着池蕴之。 捏了捏眉心,王巽燮忍不住说道:“你与世子妃夫妻一体,她又与你生下三个好孩子,乔老太爷的事情,你也应当费心思。” 池蕴之听到了这里,对王巽燮施礼说道:“我不过是空担了世子这虚位,在朝中并未有官位在身,也没有钱财可以疏通天牢。这次乔祖父受难,我并无他法,只能够靠着内人费心。幸而内人饱读诗书,才学机敏。” 提到了妻子,眼前人语气不像是先前惶惶,宛若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池蕴之继续说道:“宜贞与我说她有些想法待病好之后去做,我会陪着她一起努力让祖父出狱。等到祖父度过这一劫难,我也会替自己找一门出路,不再这般荒废度日!” ※※※※※※※※※※※※※※※※※※※※ 这本书是甜文,等到女主的祖父救出来,就解开女主心结。 男女主的感情会一直升温,夫妻携手养好三个孩子! 上一章红包已发,本章随机掉落50个红包,^_^ 拜访庄家(上) 听出了池蕴之话里的真情实意,王巽燮表情好看了许多,乔家出了事,池蕴之还能够与妻子一起面对是再好不过的。 心情好起来的王巽燮仔细看着池蕴之,把后者看得再度紧张起来。 王巽燮见状呻之一笑,与池蕴之说起池嘉木的课业。 这位学生不同于当年的池蕴之,是可塑之才,最为难得的是敏而好学,教导起来很有成就感。 池蕴之听着山长说话,时不时去看屋中的池嘉木,他自觉不是读书的料,在书院里也没有好回忆,他虽说知道长子是个读书料子,却没想到资质竟是好到这般。 而且以前王巽燮对他太过于严厉,现在居然对自己的儿子赞不绝口。激荡的心情让池蕴之面上带着笑,胸膛也不知不觉高高挺起。 面上流露出得意之色,口中却很是谦虚: “还多赖山长费心。” “犬子的学问都是内子教得。” “内子的学识很好。” 王巽燮发现,池蕴之是真心实意喜欢乔宜贞,提到了对方都眼中带着光。 王巽燮回头看着屋子里,池长生那个孩子正悄悄靠着门框看过来,目光与自己的碰撞,小胖子缩了缩脑袋,连忙回到了位置上。 眉心一点红痣的孩子攥住了小胖子的手,也冲着他笑。 年龄大的人就喜欢这样鲜活的孩子,王巽燮又发觉了池蕴之的一个长处,能够把三个孩子孩子养得性子烂漫又不失礼节,落落大方。 “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王巽燮看了一眼被夜风吹得晃荡的灯笼,说道,“你们也早些下山吧,以后这两个小的要上学了,自然会到我这飞鹿书院来。” 池嘉木留在了书院里,池蕴之牵着两个孩子下了山。 上山的时候是傍晚,树木穿戴上五色霞光,而现在夜幕高升,漫天的星子,山风也尖锐起来,发出了呜呜的声,就让池子晋有些害怕了。 池蕴之把嘴硬的二儿子抱入在怀中,拉着一丁点都不怕,还跑来跑去的池长生下了山。 等到回到了屋里,乔宜贞把有些怕的池子晋搂在怀中,再抱一抱吃醋了的池长生,等到两个孩子洗漱了,才从池蕴之的手中接过信。 这信封里装的是一枚薄薄的金叶子,还有一封王湫沭(王山长之女)送到父亲那里的信笺。 王湫沭在未嫁人前与乔宜贞是手帕交,王湫沭嫁人后随夫去了外地,两人仍有书信往来。 王湫沭没有直接给乔宜贞信,是担心这封重要的信笺被侯夫人扣下,也不敢直接寄往乔家,于是就寄给了父亲。 里面的东西可以让乔宜贞去见梁公公,梁公公是一等一的大太监,就连收养的义子也是宫中的红人。 乔宜贞攥着信,她本就是想要走梁公公的路子,这片金叶子能不用就不用,最好还是通过庄家的路子来走。 池蕴之鲜少提起庄家,外人总以为庄家和侯府世子再无干系,乔宜贞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乔宜贞正想着事,池蕴之忽然开口。 “梁公公有在宫外建府。我曾听人说过,他好一些罕见的金贵摆件,我的养父母替我准备了一些,我想先带上那些宝物去拜会梁公公,金叶子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乔宜贞猛地抬起头。 所谓是灯下看美人,朦胧的光会让美人更增添韵味,而此时的乔宜贞便是如此。 只穿白色中衣,因为临近安歇,如云的秀发散落垂在身后,乌压压的长发衬得她的脸极小、极白,病中的唇色很淡的,像是春日里初生的花朵一样,带着幼嫩的娇。 池蕴之握住了乔宜贞的手,这让后者一惊。 乔宜贞看了一眼他的手,低眉道:“多谢。” 池蕴之道:“不用同我那般客气,只要能够帮到乔祖父,做什么都好。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等到好了之后,想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乔宜贞心中情绪翻涌,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就像是池蕴之说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 乔宜贞强迫自己不要太过于操心,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她也是这样做的。 先按照食谱和药谱养身子,等到胡大夫说可以下床走动了,乔宜贞每天让粗壮的婆子撑着她,缓缓在院子里走动。 胡大夫的方子卓有成效,她的气血渐渐充盈起来,脸上的蜡黄病气褪去,过于惨淡的肤色带了血气。 柳叶虽然被整治了,竹香院里还是有人传消息。 今儿说的是池长生的消息。 他不用像是乔宜贞一样吃药方,而是定了养生的食谱吃。 龚茹月现在不耐烦听这些,外人都说乔宜贞生了三个儿子好,她心中觉得乔宜贞生了三个女儿才更高兴。 又不想让池蕴之袭爵,生那么多儿子干什么?越优秀越不好! 所以龚茹月对三个孙儿严厉有余,亲近不足。 想到池长生胖乎乎的还要补,龚茹月嗤笑着摇摇头,“蠢货。” 小丫鬟是第一次过来传信,以为是说的自己,她脑袋埋得更深。 “在青霄成亲之前,竹香院的消息不必传过来。” 上次想见过了闵小姐,龚茹月心中是有些不大满意的,这位闵小姐的容颜也太过于娇美了,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说,眉眼之间更是带着些天真,宛若是枝头脆弱的昙花。 这样的女儿家能够担得起侯夫人责任吗?还有她的身体过于单薄,不知道能不能像是乔氏一样,连生好几个孩子? 龚茹月最终还是决定早早定下闵小姐,池青霄已经耽搁了两次,京都里有些难听的风言风语,怎么都不能再错过闵小姐了。 再约着与闵家的夫人小姐一起去踏秋,既然是要出行,少不得要增添衣衫、首饰。 还有若是婚事定了,要给儿子下定,准备聘礼,她还需要打理整顿整个侯府…… 这样算下来,龚茹月哪儿有空过问竹香院的事情。 听侯夫人这样说,小丫头磕了头。 她果然不如姐姐机敏。 后面世子和世子妃想要去拜访庄家的事情就不说了。 * 能下地走动后,乔宜贞与池蕴之选定了去拜访庄家的时间。 提前一天给庄家送了帖子,等到了约定的日子,乔宜贞五更天就起身去厨房里做糕点。 做好了糕点,用蟹爪笔沾红曲在糕点上勾勒出双鱼庆吉的图案,乔宜贞把糕点放入到食盒之中,双生子也是这个时候醒来的。 双生子换好衣服,吃过了饭,拉着母亲的手一起登车。 池子晋与池长生两人分别牵着乔宜贞的左右手,两人窝在乔宜贞的怀中,硬是不给池蕴之近身的机会。 侯府下人拆下门槛,乌木帷车载着大房一家人驶出了侯府。 马车顺着四通八达的朱雀大街一直行到西城,再走入渐渐狭窄起来的巷子,便到了折柳胡同。 京都里官宦人家一般是住在东城和北城区,而西城区和南城区只是外来搬入的在此地置办家业。 两个孩子先是下了马车,继而是池蕴之,他摆正了脚踏,伸手扶着盛装的乔宜贞。 乔宜贞今日里穿得是宝蓝色的留仙裙,裙尾绣着四君子图样,因为大病初愈,外罩着绯色斗篷,一圈白色的狐毛托在她的脖颈处。 长发挽成单螺,用上好的碧玉作为点缀,手腕上也悬着翠玉镯,衬得肤白如雪。 下了马车之后,乔宜贞就见着乌压压一群人在巷子口候着,这些人便是庄家人。 为首的两人须发皆白。 乔宜贞不由得看向池蕴之,不是说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在京都里吗? 池蕴之的喉头发紧,当头的两位老人确实是他的养父母,低声快速与乔宜贞介绍这些人。 双生子也被这么多人吓了一跳,他们两人偎在乔宜贞的手边。 那两位老人看着乔宜贞还有她牵着的两个孩子,目光止不住的激动。 “哎呦,这……这两个孩子生得真好。” 穿着异常富贵的老太太首先开口说话,她昨晚上就在想乔宜贞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想到乔宜贞的家世,她怕对方嫌弃他们商户人家,但是见着乔宜贞手中牵着的双生子,昨晚上的担忧立即就抛之脑后。 这两个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像极了小时候的池蕴之。 “祖母。” 两个孩子在家已经知道眼前人是谁,乖巧地张口喊人,喊过了老太太,再喊年长的老汉为祖父。 庄德荣本是板着脸的,见着两个孩子嘴角松了松,同时心中有些懊恼,昨个儿晚上自家妻子说要准备见面礼,他觉得最多乔宜贞过来,没让妻子准备给孙儿的见面礼。 此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急得扯了扯自家妻子的衣袖,心想着让自家夫人避开人赶紧去准备礼物。 庄德荣没准备见面礼,老太太潘氏可准备了。 她得意地冲着丈夫挑眉,把自己的袖子从丈夫的手中扯出来,从袖子里拿出了三个鼓鼓囊囊的锦绣荷包,“拿着玩吧。还有一个大一点的,在念书是不是?” “嘉木在飞鹿书院念书,一个月一次休假,这次时候不赶巧,他还有大半个月才放假,下次再来拜会。” “不打紧。”老夫人听到了乔宜贞的声音,不由得多看了养子媳妇一眼。 不光是生得好,气度好,这声音也好听得紧。 潘老夫人笑眯眯地说道,“这荷包你拿着,晚点给嘉木。这两个荷包是给子晋和长生的。这里面装了金银锞子,还有暖玉,难得的是大小都差不多,不过玉佩的模样不同,回去以后哥几个选个最喜欢的样式。” 乔宜贞道谢替孩子们接过了荷包,这一幕让庄德荣不住点头,心想着还是自家夫人靠得住。 拜访庄家(中) 庄家所买的宅院很大,牌匾上的字都是贴了金箔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众人簇拥着池蕴之和乔宜贞入了正厅。 正厅里廊柱都新漆过,甚至还用绸缎做了装饰。 厅堂里早已经摆放好了座位,都是上好的红木椅,还放着柔软的皮子。每一方小几上都盛着糕点、果蔬还有茶水,显然为了池蕴之与乔宜贞到来费了心思。 池蕴之为拜会庄大老爷也费了心思,不过与庄家的隆重相比,就不够看了。 入座后池蕴之旋开手中一直拿着的食盒,捧着里面的糕点到了上座。 池蕴之许久未见庄家人,有千言万语要说,偏偏都堵在嗓子口里说不出。 他这会儿在乌压压的庄家人面前显得木讷和不知所措。 乔宜贞见状轻咳一声,两个孩子立即看了过来,她对孩子眨眨眼,双生子立即替父亲解说。 “这是娘清早起来做的。”池长生坐在红木椅上,他的双腿不停地晃动着。 “娘做得好吃,我也喜欢,最喜欢的就是大哥了,每次大哥有考试,娘亲都会做画糕。”池子晋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孩子们的童言稚语是缓解尴尬的最好的方法。 潘老夫人嘴角的笑容再次高高扬起,侧过头看着乔宜贞做好的糕点。 “这么精细的画,都让人不敢吃了。哎呦,可真是才女,老头子,你看看,画的多惊喜。还有昌儿,你也看看,真好看啊,世子妃用心了。” 老太爷也瞅了一眼,本想要说只是平平,这话说不出口,实在是好看得紧。 庄昌并没去看。 当年爹娘想要在京都里做生意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池蕴之? 结果呢,他回到了侯府,去做他的富贵世子,之后只怕还要做侯爷,根本闭门不见他们。 最关键的是,长青侯府还用一位看上去就尖酸的嬷嬷上门,甩了几两银子说了全了养池蕴之的恩情。 当时爹爹病了,实际上已经是庄昌当家,他生生受了那位嬷嬷的折辱。 等到后来爹娘问池蕴之的事情,他一笔带过嬷嬷的话,只再三强调池蕴之与他们庄家再无干系。 庄昌一丁点都不想要和他打交道,要他来看,长青世子走他的阳关道,他们庄家继续做生意,两边毫不相干才是最好。 谁知道前段时间,池蕴之见着了他行大礼,要借药材救乔宜贞的命。 店铺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着,加上庄昌知道爹娘也就是这两日要过来,就僵硬着请池蕴之入内,把东西给了池蕴之,并且约了这次他上门。 倘若是带上了妻子,庄昌就准备听一听他的解释,倘若是孤身一人来,庄昌就决计要与池蕴之一刀两断。 没想到池蕴之来了,不光是带了妻子,居然还带了稚嫩的双生子。 庄昌还想与池蕴之置气,却又想要听一听,他有什么解释。 庄昌神色的起伏不定被他妻子看在眼中,章氏笑了笑凑过去看画糕。 章氏看过了之后,冲着乔宜贞含笑说道:“还真是漂亮的画,世子妃一手好丹青,这糕点面上那么软,也画得这般好,看着就好吃。” 乔宜贞:“嫂嫂客气了,我并不擅长做糕点,画画还算是过得去,就想了这个讨巧的法子。” 池蕴之在乔宜贞解围的时候,心中就塞得满当当的,轻声说道:“干爹、干娘尝尝看这糕点,宜贞五更天就起来做了,是特地加的这件礼,是我们小辈的心意。” 潘老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老太爷虽说抿着唇,嘴角的笑容却藏不住。 不管为什么池蕴之回家了以后多年不联系他们,两位老人或许有过在意的时候,但见着了池蕴之,那些旧事,就纯然当做旧事了。 潘老夫人最先尝得糕点,因为吃的大块有些噎着了,还是池蕴之上前抚背。 潘老夫人在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抓住池蕴之的手,“知知,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庄昌一瞬间表情有些不自然,轻轻哼了一声,想要说一些歪话,因为妻子捏住了他的手,庄昌没说出口。 章氏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冲着乔宜贞一笑。 “这院子还挺好看的,世子妃不如与我一起逛一逛。至于两个孩子,不如去让丫鬟们带着在院子里跑一跑,咱们这个宅院还算是大,也跑得开。” 庄家人与池蕴之多年不见,自然是有话要说,乔宜贞点了点头。 …… 庄家买下的院子是两家改成一家的,所以占地面积很广,要说起来只是略比长青侯府小一些。 顺着游廊,走到了湖边,两人到了湖心亭的长椅坐下。 湖心亭修得小巧别致,可以说是整个府邸精致最好的地方,湖面波光粼粼,金色锦鲤在水藻里摆动尾巴,晃得碎金散落在湖心。 “也算是巧了,正好是世子在庄家时候过得生辰,所以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来了京都。” 章氏抬手抿了抿发,对乔宜贞说道,“今儿看世子有些意外,只怕他都忘了他曾经在庄家过生辰的日子。” 章氏的不满终于在此时流泻了出来。 乔宜贞没在意章氏的语气,她抬眼看着章氏,“他与我说过庄家的事情,被领养的这一日对他而言重要,他是记得的。只是……不知道这个日子公公婆婆还惦记着,还因为这个日子到京都里来。” 章氏一愣,“你……” 她惊异的是乔宜贞直呼公公婆婆。 乔宜贞笑道:“这里又无旁人,只有嫂嫂一人,大哥当年救下了夫君,公公婆婆又与夫君有养育之恩,我私下里称呼一声公公婆婆是为正理。再说夫君的事情,其实我知道,夫君心里一直记着庄家的点点滴滴,只是侯夫人不喜,当时侯爷身体还好,在京都里也说的上话,倘若是侯夫人做些什么,昌平商行的日子只怕不太好过,所以夫君与庄家是划清干系的。” 章氏没开口,而乔宜贞就继续说道:“侯夫人不许世子亲近庄家,但是侯夫人自己对世子的情谊却也很是淡薄,更疼爱的是池家的三老爷。” “嫂嫂打听一下就知道,当年侯爷和侯夫人为了请立世子的事情闹得厉害,是侯爷觉得对不住夫君,最后请立了夫君为世子,其实侯夫人的心里偏向的是池家如今的三老爷。” 章氏忍不住说道:“世子爷是侯府的大公子,更是世子之位,等到侯爷百年后,这府里头是谁当家做主?还不是世子爷?侯夫人要靠着世子爷,偏心池家三老爷……”章氏摇摇头,“又不是孩童,有什么好偏爱的。” 章氏不信侯夫人的心偏。 别的不说,倘若是不疼惜世子,怎会替世子求了乔宜贞此人? “也只是世子罢了,甚至侯夫人不愿意他袭爵。”乔宜贞看着章氏眼皮子一跳,继续说道,“嫂嫂,侯夫人是喜欢礼佛的,每年至少外出礼佛有两次,有时候会更多,这样来算,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不在府中。侯爷中了风,按道理不适宜挪动,但是每年侯夫人外出,都会带着侯爷,就是怕侯爷落在府中,有什么不测。现在的世子是夫君,倘若侯爷不测,那么新的侯爷是谁……” 章氏的眼皮子不光是一跳了,可以说是重重胡乱跳着。 她万万没想到这等的阴私事情乔宜贞都与自己说。 章氏干笑着说道:“许是侯夫人舍不得离开侯爷。”她在长椅挪动了一下,恨不得快快切换一个话题,心想着难道京都里的贵女竟然是这样说话的? “侯夫人是因为舍不得侯爷,还是因为怕侯爷丧命,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乔宜贞说道,“最近侯夫人在为了池青霄的婚事做准备,只怕不停外出采买,说不定还会到商行里来。嫂嫂若是有机会见一见就知道了。” 章氏干笑着点点头,之前侯夫人龚茹月离得昌平商行远远的,但现在昌平商行的生意兴隆,还有海外的样式,龚茹月要给最疼爱的儿子办婚事,怎么都绕不开昌平商行。 “弟妹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是说世子有心亲近咱们庄家,侯夫人不愿意,然后得分开来看。” 乔宜贞点点头,抿唇一笑。 章氏对乔宜贞的话信了大半,乔宜贞说的事情虽然有些不好打听,但是只要肯出钱肯下功夫,都可以打听出来,她没必要现在编个谎话骗自己。 于是,章氏说道:“现在是准备认下我们这一门亲戚?要是走动起来,外人只怕又要说些难听的,扯什么商户人家之类的话来。” 乔宜贞忽然转了话头,“嫂嫂可知道我乔家的事情?” 章氏的眼睛瞪大了,她初见乔宜贞,觉得对方应了她的名字,十分贞淑娴雅,谁知道这般快言快语,让她都不好招架。 乔家的事情闹成这样,根本不用去打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侯夫人本不喜我夫君,现在因为乔家,更不喜我夫君与我了,既然侯夫人怎么看我们这一房都不喜欢,又何必太多考虑她?”乔宜贞说道,“再说了商户人家有什么不好?” 乔宜贞执起面前的茶壶,手指轻轻点在壶柄上。 “例如这壶用的是上好的紫砂,在北地是没有的,只有南越之地有,紫砂泥好,匠人的手艺也好,方能做成这样的茶壶。” “再看看这汉白玉的栏杆,最好的是岐山的汉白玉,贵府用的东西应当就是岐山运来的。” “还有屏风、茶几、纸张、印泥零零散散之物,都是有南有北汇集又散落开来。倘若是没有商贾怎能沟通南北?南边无法用上北边的皮子,北边无法用上南边的茶叶。” 章氏听得出来乔宜贞话中的真心,展眉一笑,“世子妃的见识很广,说的话让人心里头舒坦,当年公爹做商行,最初就是要给婆婆用最好的家具下聘,后来昌平商行做大了,也不忘初衷,价格定得公道。” “可以叫我贞娘。”乔宜贞笑着说道,“私下里也不必喊我世子妃。昌平商行确实做得好,要不然也不会在京都里立稳脚跟。” “那我就不客气了,叫你贞娘挺好的。”章氏笑着说道,“至于说昌平商行,在京都做生意哪儿容易?还不是走了人的路子。” “是梁公公对不对?” 乔宜贞说完之后,章氏心中微动,难道…… 乔宜贞给章氏斟茶,“我说话急了一些,按道理应该徐徐来说,不过我看大嫂是个爽利人,就无心绕关子。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拜访,是想要走庄家的路子,去拜会梁公公。” “你是为了乔家的事情?” 乔宜贞点头,“只需要拜会梁公公就好了,剩下的事情我与梁公公说。” 虽说还没有什么头绪,乔宜贞想着,这位梁公公既然是圣上的贴心人,也许见了就清楚了。 乔宜贞站起来行了大礼,而章氏连忙去搀扶。 “当不得。如果只是见梁公公,那是一桩小事,我就可以应诺下来。” 乔宜贞知道这是大事,开口道:“祖父得罪了贵妃娘娘,还惹得圣上勃然大怒,这个档口众人都对乔家是避之不及,大嫂能够允诺我去拜会梁公公,怎会是小事?大嫂,倘若是您直接替我引荐不方便,可以与大哥商量之后再与我说。我虽说心中着急,但是一两日甚至三五日也等得住。我还准备明日去一趟天牢。” 章氏看着再次行礼的乔宜贞,“不必了,外人都以为商行是庄大老爷,实际上,商行里还是有我这个章夫人的。” 章氏微微一笑,她生得很是寻常,脸有些长了,眼睛不够大,唇过于薄了,这会儿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乔宜贞想到了潇洒的风。 ※※※※※※※※※※※※※※※※※※※※ 本章随即掉落50个红包~ 拜访庄家(下) 章氏见着乔宜贞愣住,继续含笑说道:“贞娘你快言快语的对,我也是爽利性子,有话咱们就直说。庄家和世子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何况乔老太爷本来就是好官,咱们做亲戚的出把力也是常理。” 乔老太爷的官名颇盛,这些日子只要是见着二三书生,语气里总是替乔老太爷不平,顺带也让章氏知道了乔家的功勋。 乔宜贞眼角有些发热,她愿意与庄家走动,便是因为梦中里通过只言片语判断出来后来祖父出狱,庄家是出了力的。 只是那梦里的故事都是绕着商翠翠、池青霄展开,祖父出狱的事情并没有展开详细说,庄家怎么做到的,她只能往梁公公的方向猜。 乔宜贞眼眶一红,低声说道:“谢谢嫂嫂了,实不相瞒,我祖父的事情我一直很是忧心。” 养病期间她是强压着担心,撑着一口气在,她不敢太多去想祖父的事情,只是想着既然那本书里提到了祖父后来告老,说明这一劫可以度过,她不能急。 丈夫要出家怎么办?怎么从盛怒的天子那里救出祖父,这些都是乔宜贞心头的结。 “先前听世子说,贞娘你探望了乔老太爷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哀而不伤,凡事莫要急切,应当定下章程,徐徐图之。” 章氏本不是心硬之人,更何况美人落泪总是会让人更为怜惜,她回握住乔宜贞的手,“梁公公我见过不少次,他有一位心上人,我时常与她往来,她的性情、梁公公的喜好,我都可以与你说。” 乔宜贞晶莹剔透的泪珠子挂在长睫上,“我……” 话说到了一半,就听到了笑闹声。 “来抓我啊!” 脚步跑动的声音急急切切,乔宜贞看了过去,是池长生拉着池子晋飞快地向着湖心亭里跑来。 “娘。”小胖子张开臂膀,他和池子晋一起把乔宜贞抱住,跑在后面的是章氏的儿子,他年岁更长一些,现在不方便去抓双生子,一个劲儿用手指点在脸上,“羞羞,黏娘亲,羞羞!” 池子晋松开了手,显然是有些羞了,池长生才不松手,把乔宜贞抱得更紧,摇头晃脑说道:“还没有七岁,不羞,就要抱娘亲。” 乔宜贞在人进来的时候就擦了眼,这会儿已经看不出落过泪。 章氏用手指点着儿子的脑袋,“你可满七岁了,还和两个弟弟胡闹,应当学习嘉木才对,我刚刚可听说了,他们两人的哥哥在你这个年龄,学问可好了。” “大伯母说的是。”池长生嘿嘿一笑,对着庄翰屾挤眉弄眼说道:“其实我二哥的学问也不错。咱们不如去你书房,比一比谁的字写的好。” 乔宜贞的两个儿子嚷嚷着要比练字,可怜的庄翰屾平时不爱学习,这会儿羞得满脸通红。 乔宜贞握住了庄翰屾的手,“叔母教你写字好不好?” 弯眼而笑的乔宜贞就像是画中的仙女一样,说话十分温和。 庄翰屾瞪大了眼睛,刚刚双生子一直就说乔宜贞有多好,他心中还不以为然,现在被拉着手,加上池长生气得鼓起腮帮子,让他握住了乔宜贞的手,“好!” 只要气到了池长生,就算是让他写字也不怕! * 乔宜贞养育了三个孩子,三子的性情迥然,她皆可以教导得很好,可以说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京都里的贵夫人少有可以超过她的。 此时乔宜贞与十岁的庄翰屾说了几句话,就知道对方的性情。 他性情跳脱,注意力不太集中,喜欢玩耍,在外跑来跑去。 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有畏难情绪,而他最为难的事情就是读书写字。 庄翰屾写的字歪歪扭扭,差不多是乔宜贞三个孩子启蒙的水准。 因为双生子憋不住的嗤笑,庄翰屾手一抖,面前的宣纸上滴落了一团墨渍。 他本来就写不下去,墨渍出现之后,丢开了笔,涨红着脸说道,“我、我就是不擅长。” 平时写不好,换得了夫子的摇头,他心中并不难过,还会嘻嘻哈哈糊弄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在乔宜贞的面前丢脸,想到了双生子肯定对着自己羞脸,眼睛一闭,啪嗒一下泪珠子就掉落了,呜呜地哭出声来。 想要扑入到章氏的怀中,而乔宜贞抱住了庄翰屾,对着要开口的章氏摇头,轻声示意让她把双生子带了出去。 等到书房里空了出来,乔宜贞给他擦了脸,递了一杯水给庄翰屾。 庄翰屾红着脸握住了水杯,什么都不对乔宜贞说,而是看向了窗外。 书房外是一小丛的竹木,风吹得竹叶沙沙响动,翠绿的竹叶滴溜溜地打着转落在地上,而地面上还散落了一些枯黄的枝叶。 “庄家的书房外是竹林,说起来也是巧了,我学字的时候窗外也是竹林。你可知道窗外的竹子哪儿有斑点?” 乔宜贞的话不含一丁点的指责,让庄翰屾飞快看了她一眼,刚开始不想说话,因为乔宜贞摇了摇他的肩膀,他这才开口。 “都没有斑点。” “那庄家的竹子命真好。”乔宜贞说道,“我家的竹子本来也是通体无暇,可惜我使坏,用手指掐出了点,还往里面点了墨,后来那点墨就长高了,到了差不多这里。” 乔宜贞伸手比划墨点的高度。 庄翰屾看着乔宜贞,对方衣襟上有被他弄脏的污渍,她浑然不在意,对着他弯眼而笑,依然是温柔可亲的。 庄翰屾小声说道:“我也刻过字。” “是啊,谁小时候不淘气呢?”乔宜贞站在窗边,她的衣裙已经脏了,干脆踩着窗户摘了一片竹叶到手中。 乔宜贞用取下的竹叶吹了小调。 这让声音让外面的章氏愣住,好笑地说道:“你们表哥还真是淘气,写字写不好,这会儿吹小曲。” 还别说,吹得还行。 池长生立即说道:“不是表哥在吹,是娘在吹叶子!” 章氏听到这话,仔细一听觉得也是,自己的儿子最爱卖弄,倘若是他会吹,定然吹给自己听,“你们娘亲吹得真好。” 池长生嘿嘿一笑,说道:“娘吹叶子可好听了,之前娘病了,很久没有吹叶子了。” 池子晋也笑着用力点头,“回去让娘吹。” 屋子里的庄翰屾指尖拍拍,看着乔宜贞的目光当即变了,“好厉害……” “我会的可多了。”乔宜贞想到了自己的童年,笑着说道:“我看着小鱼游动,就画小鱼,画了特别多张,后来就可以画得很好,你刚刚在外也吃了画糕是不是?” 庄翰屾点点头。 “你看写了几个字,上面还有一团墨,我却能够改成画。”乔宜贞侧过头看着庄翰屾,“你信不信?” 庄翰屾摇头。 他看了一眼旁边放着双生子的字,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字难看,横不平竖不直,而且宣纸上还有一团墨,怎么改成画作? 乔宜贞让庄翰屾握住了笔,她握着庄翰屾的手,用笔或是沾浓墨,或是沾清水,浓淡结合,很快就是一副春游图。 乌七八黑的墨渍被乔宜贞用浓淡的墨色改成了腾空而起的龙风筝,横平竖直都做不到的字被改成了不同的孩童,有人摇头晃脑梳着冲天辫,有人文静垂手梳着是双丫髻,或站或跑,每个人都不一样。 明明是黑白的墨色图样,却让庄翰屾看出了勃勃生机,鼻尖嗅到了鲜花芬芳,耳旁是热闹喧嚣。 好、好厉害! 庄翰屾只听人说读书多了,就会厉害了,他以前想着,都说什么文弱书生,读书读多了有什么用?现在看着乔宜贞,模模糊糊意识到,好像是只有读书读得多了,才能够像是这位叔母一样。 她好厉害,什么都会! 乔宜贞松开了庄翰屾,看着他晶晶亮的眼睛,手指点在宣纸上,“你看,好好练字,这笔就像是你的手指头,你想让它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可以做出你想要的画了。” “书中还有许多的道理,现在你因为是读得太少了,尚且不能理会其中的意思,倘若是多读一些,就会发现,你想过的事情,许多古人也想过,虽说大家不在一个地方,却又有心中贴近的感觉。” “读书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就是,你看长生的字还不错,其实也是练出来的,一开始可说不上好,他动不动哭鼻子发脾气。” 庄翰屾对学习没有了抵触心理,乔宜贞就教他方法。 如何去观察字的结构,如何去看细微的笔触。 练字也是有窍门的,只有带着思考去学习,才会有所提高。 庄翰屾说道:“叔母,我还有一个疑问,我有时候看一会儿就会走神。” “有没有沙漏?” 庄翰屾翻箱倒柜找到了沙漏。 昌平商行不光是沟通南北,还会买卖海外的东西,沙漏就是舶来品。 这沙漏庄翰屾当做玩具来玩的,因为觉得太单调,很快就不爱玩,藏了起来。 而乔宜贞是用沙漏作为计时工具使用。 池嘉木、池子晋的学习习惯很好,唯有池长生坐不住,当年教导小胖子的时候,乔宜贞就是去商行里买了沙漏,利用沙漏培养池长生集中注意力的习惯。 乔宜贞现在把这个办法交给了庄翰屾,利用沙漏计时,他只需要在沙子落下之前集中精力就好,一点点提高,最终集中精神达到半个时辰就可以了,然后休息半刻钟时间,再开始学习。 “在学堂里都是要学一个时辰时间才会休息。” 乔宜贞说道:“你想想看,夫子是不是一般会讲小半个时辰,让你读书,这个时候就是休息的时间,每次集中注意力最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就够用了。你也试试看好不好?” 庄翰屾点点头。 乔宜贞写了一个永字,再拿出了沙漏计时,庄翰屾看着沙子顺着细小腰线漏下,提笔慢慢写了永,写一个字就按照乔宜贞的办法去看自己哪儿写的不好,再继续写下一个字。 一连写了三十多个字,正当庄翰屾觉得注意力有些散了的时候,发现计时已经快到了,他连忙集中精力继续往下写。 差不多有大半刻钟时间,庄翰屾觉得这法子似乎也没那么难。 庄翰屾正想要和乔宜贞说自己真厉害,就听到乔宜贞的鼓励:“屾屾很厉害,只要多练习,很快就会越写越好。” 庄翰屾红了耳根,心想着,下次再见到叔母的时候,自己肯定可以连续写半个时辰的大字。 要是一天练个十来回的大字,说不定比池长生写得还好! 等到乔宜贞离开了庄家,章氏很快就发现儿子的进步很大,以前写字大小不一,歪扭得让人不忍直视,现在写字飞快脱离了蒙学标准,齐整方正有的字还隐隐可见一些风骨! 庄翰屾的表现是后话,现在的乔宜贞换了一身衣服,入了庄家的座。 老太太的眼睛有些红肿,庄昌也不像是一开始冷淡的态度,频频给两个池蕴之、两个孩子夹菜。 庄昌的态度改变,是因为池蕴之私下里的话。 那位嬷嬷是侯夫人的身边人,做了不少恶事,而四弟疏远庄家,实际上也是为了保全庄家,当年的侯爷尚未中风,只消出手,刚到京都的昌平商行就会被碾压而死。 当年是庄昌捡到的池蕴之,包括池蕴之以前在庄家的小名,知知两字都是他起的。 他恨四弟疏远了庄家,让人来羞辱庄家,又忍不住关注他,他自然比章氏更清楚池蕴之不过是个闲散世子。 铺天盖地的愧疚淹没了庄昌,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池蕴之阻止了,所以现在的庄昌能做的就是对池蕴之好一些,再好一些! 养兄的热情让池蕴之吃得有些多了。 饭后,庄家一群人把世子夫妻送到了大门口。 “刚刚知知把药膳方子给了我一份。”老太太在门口握住了乔宜贞的手,期盼地说道:“下次要来之前使唤人说一声,咱们都提前准备好。” 乔宜贞应了下来,对着老夫人说道:“我还和嫂嫂说了梁公公的事情,还等着嫂嫂给我消息。” 章氏点点头,对着有些疑惑的公婆说道:“爹、娘,等会和您细说。” “哎。”老太太应了下来。 乔宜贞牵着两个昏昏欲睡的孩子上了马车,“你们先回去?我和你们爹爹回乔家?” 一听到要回乔家,池长生就说道,“我和二哥也要去!” 池子晋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我和弟弟在马车上小睡一会儿,我们也要去外祖家中。等回到了,娘再喊我们起来。 乔宜贞点点头,让马车行得更慢一些。 两个孩子本来都靠着乔宜贞,等到睡着了之后,池蕴之就和乔宜贞换了座位,让两个孩子枕在他怀中。 庄家是在城西,而乔家是在城北,因为马车行得很慢,差不多花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乔家。 乔家守门的婆子看到了乔宜贞掀开帘子,手脚利落拆下了门槛,让马车入内。 乔宜贞刚下了马车,就看到了一位头戴褐色卷云纹抹额的老太太站在马厩前,她精神矍铄,仔细打量着乔宜贞,“好些了没有?” “祖母。”乔宜贞上前一步行礼,池蕴之也是如此。而两个孩子也揉着眼睛喊人,“外曾祖母。” 老太太的表情有些严肃,听着两个孩子喊人好看了许多,紧接着仔细打量着乔宜贞,之后没有好气地点在乔宜贞的脑袋上。 “上次就说了让你不要去探监,你非要去,你是不是病了?怎么瘦这么多。” 老太太点得用力,看的池蕴之有些心疼,对方是乔宜贞的祖母,他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够自己表情变化不定。 乔宜贞的祖母姓冯,冯老太君看着池蕴之的模样,就笑着说道:“世子还是老模样,会疼人,心疼咱们贞姐儿。” 她夫君乔老太爷到儿子乔侍郎都不怎么喜欢长青世子,冯老太君倒是挺喜欢这个年轻人,学问差一点也不打紧,这孩子她第一次见到就知道,池蕴之的满心满眼都是贞姐儿! 事实证明她也没看错,池蕴之与乔宜贞成亲多年,一个通房小妾都没有,一心守着她的贞姐儿过日子。 而且池蕴之看着就好看、精神!他要是和孙女儿生孩子,一定生出来个顶个的好看。 果然,乔宜贞的三个孩子,从池嘉木到池长生都是好看的孩子。 被打趣的池蕴之连忙拱手,“宜贞先前去探望祖父,也是因为担忧祖父的身子,是人论孝事。” 提到了丈夫,冯老太君没好气地说道,“咱们这府里头谁不担忧呢?老头子年龄一大把了,还那么倔,让全府上下都跟着操心。你看看你岳父,现在在户部做冷板凳,再看看贞姐儿瘦得脱了相,那老头子真是的!” 这话池蕴之就不能接了,乔宜贞看着生机勃勃的老太太,想到梦中自己死后没多久,祖母也去世了,心中一疼,上前挽住了冯老太君的手臂,“祖母,您先前可不该训我,还说万事不用我操心,结果我回去就病了好大一场,还当真准备万事不操心了……” 她当时半条腿已经踏入到了阎王殿里,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看到了那本金色书,知道她的孩子们的命运,她乔宜贞硬生生迈开腿从阎王殿走出来了! 她喝药,她努力吃饭,她努力去行走,让自己的身子快快好起来,重新去操心她的家事。 乔宜贞同老太君说道:“就像是蕴之说的,祖父是我的亲人,他的事情我怎能不操心?” 葱花面 冯老太君连字也不怎么认识,生得寻常,也不爱穿金戴银,看上去就像是个手头阔绰些的乡里老太太,但是乔宜贞从不敢小觑了自己的祖母。 她尽量带过自己生病的事情。 但冯老太君几乎是立刻意识到,孙女绝对是生了重病! 老太太一改笑呵呵的表情。 严肃起来后,她目光锐利如刀。 空气安静。 就连池长生也感觉到了不安的气氛,乖巧地站在二哥旁边,池子晋则是抓住了弟弟的手。 每当这个时候,池长生就觉得二哥就是二哥。这个只比自己早出生半个时辰的兄长就是比自己沉稳。 “贞姐儿,你之前病得有多重?是不是起不来身?” 乔宜贞看着祖母的神色,连忙说道,“是病了几天,侯府里的大夫用不惯,换了胡大夫,胡大夫还说正好这次把我先前生孩子的亏空给补上了。蕴之,你说是不是?” 这话刚落下,冯老太君立即看向了池蕴之,但很快她就闭上了眼睛,对着池蕴之摆手,让他不用说。 不用池蕴之的回答,老太君自己就知道答案。 孙女儿一定病得厉害。 仔细想想看,夫君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担心连累到了已经嫁人的乔宜贞,就不许对方回乔家,更不许再去监牢探监,不许乔宜贞管这件事。 她训斥以后,孙女儿当真就没有消息,她先前还觉得安心,现在来看,她当时就是蠢的! 孙女儿是会乖乖听话的人嘛?除了生病还能有什么原因? 乔宜贞瘦得这样厉害,能够补上亏空的病说明她当时在经历生死劫,那么当时的乔宜贞是不是病得半只脚踏入了棺材? 只靠着只言片语,不识字的冯老太君就拼凑出来了事情的真相。 身形一晃,冯老太君痛心疾首。 她捶着胸口,眼圈霎时间就红了:“贞姐儿病得那么重,怎么不派人知会一声?” “是晚辈的错处。”池蕴之撩起长袍,直接跪在了冯老太君的面前,“晚辈本应当告知祖母,只是……” 他这样跪下,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乔宜贞连忙去扶他,就连冯老太君也上前搀扶。 池蕴之起身后,垂下脑袋,表情惴惴不安,“对不住,都是晚辈的错。” 他当时一心一意想着让大师化解开乔宜贞的死劫,其他事情都抛之脑后。 等到胡大夫的药起效,乔宜贞一天天好起来,池蕴之心中升腾起来一个念头。 印尘大师窥见的乔宜贞的死劫,或许一直是因为他的懦弱、窝囊而生的。 假如自己成长起来,对乔老太爷的事情自己就有章程,也不会让乔宜贞探监之后一病不起;假如自己早早去换了王大夫,换成胡大夫,乔宜贞也不会病得险些去了…… 归根到底,他自己种下的因,结下了那般的果。 被池蕴之这样打岔,老夫人愧疚的情绪一下中断了不少,而乔宜贞看出来了,连忙推了推池长生,又在池子晋的肩膀敲了下。 池长生打了一个激灵,是他出马的时候到了。 “刚开始爹爹把我和二哥送到庄子上,娘好多了的时候,就让我们回来了,娘一天比一天好!” 池子晋说道:“爹爹还去书院里告假,大哥也回来了两日。我们还去了书院,山长很和气呢。” 池长生想到的则是蜂蜜山楂水,砸吧了一下嘴,“我也想快点去飞鹿书院念书,想继续喝山长的山楂水。” 孩子的童言稚语让老夫人心中的难过减少了不少,而乔宜贞连忙继续哄着老夫人。 “病的事情,是我不让他说的,乔家现在多事之秋,病了就应该看大夫,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祖母,也别怪蕴之,要说起来是我的错。” “现在都好了,当务之急是祖父,他还在天牢里受苦。” 冯老太君打起精神:“你祖父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圣上也算是个仁厚性子,在天牢里也没人亏待了你祖父,我前几天还去一趟天牢,你祖父的气色还算是不错。” 老太太口中说圣上还算是“仁厚”是有缘由的,当今的圣上皇位来的并不正统,在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期,当时的皇帝倾向的是四皇子裴玧,而不是这位九皇子裴胤。 四皇子与九皇子是同一生母,九皇子本应当做贤王,辅助兄长,结果兄弟两人刀剑相对,镇西王裴胤把已经继位的皇兄从皇位上拉了下来。 那一场动荡,宣武门的地砖都被血给染红了。 听说宫里头的所有内侍与宫女出动,把地面反复冲刷了许多次,三天之后,文武百官上朝,仍有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裴胤的手段太过于残暴,朝臣以为他会是个暴君,结果他在继位之后却展现出文韬武略,不同于先帝的无能,这位野心勃勃的帝兴文兴武,兴百家之学,让整个大齐都呈现出中兴之相。 等到祖母说完,乔宜贞才开口说道:“祖母,我想再见见祖父。” “见他做什么?”冯老太君连忙说道,“贞姐儿,我才见过他的,当真是什么都好,而且你祖父的性子你也知道,就像是个倔驴,他说倘若是阻止了这一场祸事,他就算是死了也甘愿,还让你父亲不许插手这件事。” 死了也甘愿? 乔宜贞觉得有些不对,祖父确实实在朝堂上参了贵妃,说贵妃作为后宫女眷,居然干涉朝堂政务,奏请降贵妃的份位,但是…… 乔宜贞知道,参政的事情不论,平日里祖父对贵妃娘娘并无太多恶感,贵妃娘娘独宠在身,家族行事却并不跋扈,治家学着那些清贵人家,听说新近还增加了规矩,男子不到三十不可纳妾。 贵妃这样的德行,别说是做贵妃娘娘了,甚至还有人觉得她应当为皇后,只是圣上似乎一直没有再给贵妃娘娘提份位的打算。 祖父为什么死都要拉下贵妃? 平日里贵妃做的不错,那就是因为贵妃这一次的干政实在不一般。 乔宜贞此时豁然开朗,她前世只觉得问题的症结是在贵妃,现在来看,干涉的那项政务才是最重要的。 是什么政务? 乔宜贞回想那本金色的大书,她的记忆力很好,尤其是看故事里的情形,格外注意细枝末节,很快就想到了攻打灵州的事情。 去年秋收,西南之地生了蝗患,可以说是国库空虚,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齐肃帝(裴胤)竟是定下了要夺回灵州的仗。 因为西南粮食欠收,所以粮草需要运输过去,这就格外耗费银子,而且最糟糕的是,西南因为多瘴气,送入的粮草还必须带有大量的药材。 因为蝗患,粮草、药材的价格飞涨,再加上这次打仗,还被敌军摸到了粮草储存的兵营,一把通天的大火,把昂贵的药材和粮草烧得干干净净。 这一次去打灵州,非但没有收回灵州,最关键的是领兵的人赫然是当今圣上,他还胸口中了一箭,或许这就是当今圣上命不长的缘由。 相比于继位的那位皇帝,还是如今的齐肃帝要好。 “皱着眉做什么?”冯老太君抚平了孙女的眉心,“可不许那么操心,你之前病的重是不是就太过于操心了?” 冯老夫人看着池蕴之,“世子,我家贞姐儿有一个毛病,她要是想事情就喜欢皱眉,她就是个爱操心的性情,你可要盯着她一些。” 乔宜贞哭笑不得,偎依在祖母的怀中,“祖母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在病中是强压着不去想祖父的事情,现在我既然已经好了,再不让我管这件事,才是要憋死我。” “呸,说什么生啊死的。和你祖父一样,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老太太呸了一声,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听到老夫人念佛号,小胖子也摇头晃脑跟着念,把老太太逗乐了。 小胖子更是直接挤了进来,池子晋也生怕自己落后,也抱入了进来。 冯老太君本来眉眼带着愁色,这会儿彻底没了,笑得皱纹舒展开,把两个孩子搂住,扬眉说道:“今儿我下厨,长生和子晋想要吃什么?” 冯老太君年轻的时候跟着她父亲一起摆小吃摊,她有一手好手艺,乔家虽说是京都里的清贵,却没什么当家老夫人不下厨的规矩,老太君不光下厨,还会时不时研究新方子。 因为丈夫的事情,冯老夫人已经很久没有下厨,更没有心思研究新方子,现在见到孙女儿和曾外孙,想要做菜的兴致当即就起来了。 “我要吃干炒脆骨。” “栗子煲鸡” “干烧粉丝” 兄弟两人一个劲儿地点菜,而冯老太君乐呵呵地点头,“好好好。” 乔宜贞听着越说越多,手指弹在两个孩子脑门,“点这么多,吃不吃得完?一人最多点两个。” 顿了顿,乔宜贞抬眼看着池蕴之,说道,“你想吃什么?” 池蕴之本来乐呵呵在听儿子们说话,没想到让自己点菜,心中一荡,激动之后语气磕巴起来:“我、我都可以,不用那么麻烦……” 冯老太君瞧出夫妻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什么,她看着两个孩子,再想到长青世子一来就直接给她跪下,拧了一把乔宜贞的手背,“你呀,来点世子爱吃的菜。” 老夫人想要让贞姐儿多与世子亲近。 乔宜贞猜到了祖母的心思,略一思索后说道:“三个孩子里,长生的口味是和世子最为相似的,蜜汁排骨吧,刚刚长生没说。” 池长生拍了拍手,“没错,我居然忘记点了,还是娘亲好,点了我最喜欢吃的菜,祖母我最喜欢吃你做的蜜汁排骨。” 池子晋冷静地说:“这是母亲点给父亲的,不是点给你的。” 池长生顶嘴,“爹爹不会和我抢,就是我的!” 乔宜贞抱着两个孩子,冯老夫人拥着乔宜贞,只有池蕴之孤零零一个人坐着。 老夫人看着孤零零坐着的世子,带着鼓励笑容说道:“世子,你也点一道贞姐儿喜欢吃的菜。” 乔宜贞最想要吃什么,池蕴之牢记在心中。 “葱花面。” 乔宜贞先是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起这面,很快她就想起来,她在新婚那一日与池蕴之说过。 当时成亲那一天,她的腹中空了一整天,结果到了新房,仍然是冷冰冰的房间,连炭火都烧得不足,房间里虽然四处都是红彤彤的,却透露出一股子冷清劲儿。 她闺中好友成亲的时候,男方都会给女方留一桌席面,只有嫁入了长青侯府,男方什么都没有准备,乔宜贞让下人去厨房取,还是什么都没有,最后还是银杏下厨做得葱花面。 当时池蕴之羞得低下头,她也猜到了对方的处境,安慰对方说,自己很久没有吃这葱花面了,很是想念祖母做的面。 乔宜贞还记得自己当时说道:“祖母喜欢研究新奇的方子,葱花面太简单了,她鲜少做,只有我生日的时候才会吃到。这样来看,大婚这一日能吃这葱花面,也是一桩好事。” ※※※※※※※※※※※※※※※※※※※※ 留言随机50个红包,亲亲大家~ 护爹狂魔 冯老太君一锤定音,掷地有声:“晚上就吃葱花面。” 面是世子负责揉的,两个孩子慢慢剥板栗,乔宜贞则是陪着祖母摘菜。 “和世子闹别扭了?”冯老夫人用剪刀剪着干瑶柱,喀嚓声不断之中开口询问乔宜贞。 乔宜贞回道:“没有。” 冯老太君瞅了一眼乔宜贞,对方正在抿碎发。 乔宜贞长睫微垂,她抬头看人的时候,神情带着天真的无辜。 老太君知道孙女儿在哄她,这与温氏相似的眼,让她无法说出什么话。 温氏是乔珏的发妻,也是乔宜贞的生母,这位在闺中便有才名,冯老太君一度担心温氏不好相处,结果等到儿媳入门,冯老太君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聪慧、美丽带着天真和娇俏的儿媳,温氏的出现圆了她想要个女儿的梦。 所以温氏难产死后,冯老太君哭得比乔珏还要夸张,一度哭得背过气。 等到从温氏去世的悲伤里走出来,老太君把温氏与乔珏留下的孩子疼到了骨子里。 乔宜贞的性情和才学,都让老夫人想到了当年的温氏。 看着这样的乔宜贞,老夫人没办法说什么。而且夫妻就像是牙齿和舌头的相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牙齿咬了舌头这样的事情。 在岁月的磕碰之中,谁也离不开谁。 冯老太君说道:“你呀,就是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头,不像是你娘亲,而像是你祖父。你祖父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我和他闹了好大一通,他在我面前才会说一些实话。” 乔宜贞听着祖母絮絮叨叨说着夫妻的相处之道,好脾气地在关键时刻点头。 不过祖母的话,乔宜贞没怎么细听。 冯老太君看出来乔宜贞没听进去,正想着接下来怎么说,结果就听到了跑动的脚步声,两人一齐望过去,是一个跑得连红扑扑的小丫鬟。 “老爷回来了。” 小丫头跑得飞快,站在厨房院子这里就高声喊着。 乔宜贞站了起来,她很快又蹲了下来。 “不用陪我,你的手是写字的手,不必做这些杂物。”冯老太君乐呵呵地说道,“你快去见你爹爹吧。把世子还有两个孩子也带过去。” “让长生和子晋留下,我和世子过去。” “也好。” 乔宜贞擦了手就可以,而负责揉面的池蕴之身上沾了面,黏在衣服上一时擦不干净。 池蕴之有些窘迫,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拂,结果黏上了更多的面。 他深吸一口气,涨红了脸说道:“宜贞你先去,待我整理仪容后再去见岳父大人。” 乔宜贞看着狼狈的丈夫,点头说:“好。” 乔宜贞洗净了手,想也不想就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过来传话的小丫头连忙提着裙摆跑到了乔宜贞的前面。 “小姐,不是在书房,而是在前厅。” 乔宜贞脚步一旋,“爹爹还带了客人?” 丫鬟点了点头,她的眼睛亮闪闪的,那位温大人生得可真好,他原本以为世子就生得很好了,没曾想这位温大人生得更为…… 容貌若是仔细比较,还是世子生得好,但倘若是两人走在一起,定然目光是放在温大人身上的。 温大人身上最为难得是气度,那人广袖临风而立,宛若是谪仙一般。 小丫鬟的表情有些痴了。 乔宜贞看了一眼这个丫鬟,她显然入府不久,毛发微微发黄,说话还带着乡音,举手投足带着畏缩神色,这会儿入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怕这丫鬟认不出客人是谁。 乔宜贞就没问小丫头客人是谁,直接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还未到前厅,就看着父亲引着一人站在影壁前。 父亲的声音感慨:“云昇,我父亲的事情他让我发誓不要插手,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在这个档口何必搅入到浑水之中。” “姨夫,您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的师长,乔老太爷更是晚辈读书以来的明灯。”云昇对着乔珏跪下,“便让晚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听到云昇两字的时候,乔宜贞心中一动,想着难怪那小丫头痴痴模样,现在听到那人的声音,确定了就是十多年未见的表哥。 往前走了一步,乔珏已经扶起来了云昇。 乔宜贞看着那人,那字为云昇的人正好也看了过来,他看到了乔宜贞之后,微微怔住,避开眼对着乔珏说道:“姨父,世子妃今日里也回了,我……” 乔珏顺着云昇的视线,看到了女儿乔宜贞,他没等温泽宴后面的吞吐之语,直接撇开了对方,大步上前,像是老夫人一样上下打量着女儿。 乔珏板着脸说道:“瘦了,脸色也不好,和你表哥一样。”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温泽宴,摇头继续说道,“你们两人啊,操的不是心,你们急也没用,好好养身体才是正经。若是病了,才让我一头包。” 他指尖轻弹,点在乔宜贞的眉心。 在一位父亲的眼中,乔宜贞就算是生了三个孩子,也是孩子。 乔宜贞捂住了脑袋,娇声道:“爹爹,女儿若是孩子,那嘉木他们算什么?” 乔珏在见到了乔宜贞的时候,就有一种珍宝失而复得之感,所以才会撇开温泽宴。 这会儿看着女儿笑盈盈的,心中一呻,这不怪好的嘛,刚刚那种感觉可真奇怪。 乔珏抛开了刚刚的情绪,对着乔宜贞说道:“他们是我的乖外孙,但是你也是我的孩子。” 乔珏说完了之后,把走路磨磨蹭蹭的温泽宴拽了过来,“云昇啊,你和你表妹也多年未见,说说话。” 乔宜贞笑盈盈对着温泽宴行礼,“表哥多年未见,你一切可安好?刚刚我提到的嘉木是我长子,他如今在飞鹿书院里读书,今儿他不曾过来,不过我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叫做子晋一个叫做长生可都来了。” 乔珏的目光惊喜,不住地向乔宜贞身后张望,“他们都来了?” 乔宜贞点头,“蕴之也来了,都在厨房里帮忙。” 乔珏扭头对着温泽宴招呼说道,“难得人都在,云昇留下一起吃饭。” 温泽宴行了大礼,他的身子深深躬下去,宛若是一张拉满的弓。“姨父,请恕我无礼,在下这便告辞,明日晚辈再来拜访。” 乔珏本想要说话,看着女儿有所动作,干脆就站在的原处。 乔宜贞听到了这话,直接走到了对方面前,温泽宴避开,乔宜贞就上前。 一直把温泽宴逼到了廊柱处,温泽宴这才抬起黝黑的瞳眸,嘴唇抿成一线,勉强开口低声说道:“世子妃。” 乔宜贞看着对方,开口说道:“表哥还是唤我一声表妹,世子妃这个称呼太过于生分了。一别后十多年未见,怎的如此生疏?莫不是想要不认我这个表妹?” 换了一套衣服匆匆过来的池蕴之,一过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躲在了廊柱后。 池蕴之因为躲的这个动作,旁边领路的丫鬟瞪大了眼,“世子爷……” 池蕴之下意识把人的嘴给捂住了,之后讪讪松开,小声说道,“对不住。” 旁边的李顺才叹了一口气,世子爷见到了这位温家少爷,说话行事都会大失分寸。 他把丫鬟往旁边一带,对她拱手道:“这位姐姐,世子的事情不用管,乔府的风景好,他想要站在那里看看风景。” 这引路的丫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叫做莺儿,莺儿的眼角一抽,刚刚世子失去分寸也就算了,这人多大岁数了,还叫自己姐姐? 莺儿因为这声姐姐,白了李顺才一眼,“那我便先回老夫人那里。” 当年温家少爷寄住在乔家的时候,也曾见过这位表少爷,既然知道温泽宴的身份,也就猜到为何世子这般失态,当即准备离开。 李顺才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又走到了世子的身边,猫着身子去看温家少爷方向。 池蕴之只是瞥了一眼李顺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温泽宴身上。 虽然只是远远看着,池蕴之总共没见过温泽宴几次,却清楚地记得对方的样貌。 温泽宴长眉入鬓,生得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说话洒脱不羁,在文上,他可以双手写字作画,书画双绝,在武上,他信手执剑,在乔宜贞奏琴的时候,衣袂翩翩,用长剑挑起一只桃花,回首一笑让人蓦然心动。 当年的温泽宴就是这般的朗朗如玉君子,因为与乔宜贞奏琴舞剑,不少人都觉得他们表哥表妹亲上加亲不说,还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池蕴之那时候刚被书院退了学,是京都里的笑话,是一事无成的尴尬世子。 在他自己心中,乔宜贞是皎皎明月,而他就是地上的烂泥。 他不敢把对乔宜贞的心思露出一丁点,在温泽宴出现的时候,他心中发酸地想着,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乔宜贞呢。 或许是因为温泽宴太过于优秀,有侯府娇小姐为温家少爷犯了痴病。 她觉得乔宜贞碍眼,于是在一次花宴上设计诓骗乔宜贞到厢房里,准备毁了她的清白。 乔宜贞及时发现了不对,当时从厢房窗户逃了出来,为了解开身上的药,她还假意摔入到了水中,等着嬷嬷给她裹一身披风,也算全了体面,结果这时候遇到了池蕴之。 这一次的花宴,池蕴之也被京都里的纨绔子弟捉弄,狠狠一推之下,把湿了身子的乔宜贞给扑倒在地。 纨绔子弟们故意起哄,结果等到扯下了女子的兜帽,才知道竟是促成了池蕴之与乔宜贞。 池蕴之与乔宜贞定亲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惶恐。 乔宜贞的心上人是不是温泽宴?只有那位温家少年配得上乔宜贞,他何德何能娶乔宜贞? 池蕴之做了回京都以来最大胆的决定,他私下里找到了温泽宴,对天发誓乔小姐值得最好的,他配不上乔宜贞,他可以帮忙成全他们两人。 在月光下,温泽宴只是怔怔然看着他,那一次直把池蕴之看的都后悔了。他本来就喜欢乔宜贞,已经有了机缘和对方定亲,还要拱手退让。 而就在这个时候,憔悴了不少的温泽宴说道:“世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池蕴之一咬牙,强忍住心中要滴血的感觉,颤抖声音说道,“我就等你的消息,你若是与她约好了,与我说一声,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乔、乔家小姐值得最好的。” 池蕴之左等右等,人都瘦了一大圈,结果等到的是对方的祝福信笺,那之后温泽宴就离开了京都。 之后池蕴之才知道,温泽宴本应当参加会试,对方弃了会试,选择以举人的身份做官,当了珠山县的县令。 池蕴之这些年也关注过温泽宴,对方官路顺遂,从正七品县令一路做到了正五品的府州同知。 这是回京当官了? 池蕴之知道当年既然离开了,他就不会再与乔宜贞再续前缘,但是心中仍然是害怕见到此人的,总觉得与他相比,自己太差劲。 “爹爹。”池蕴之忽然感觉自己被抱住,他低头去看,见到自己的两条腿分别被双生子给抱住。 池子晋抿唇而笑,眉心的那点小痣红灿灿的,至于说池长生,他的腮帮子顾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瞪着人,对着池蕴之伸出手,示意让爹爹抱住他。 “我们找娘亲。”小胖子单手一指,气势汹汹地指向了温泽宴方向。 池子晋也点点头,“爹爹,我们一起过去。” 池子晋把父亲的脖颈搂住,把自己的脑袋搁在父亲的肩头。 他和弟弟看着爹爹落寞地站在廊柱旁,两人小声商量了一下,觉得爹爹的神情看上去好可怜,倘若是爹爹有竖起来的耳朵,这会儿肯定拉耸着。 于是一个气势汹汹地想替爹爹出气,一个心疼爹爹搂住他。 他们的爹爹可以被家里人欺负,但是绝对不可以被外人欺负了! ※※※※※※※※※※※※※※※※※※※※ 解释一下,男主自己瞎吃醋,乔宜贞和温泽宴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暧昧。 故事基调轻松,放松心态看文,女主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最后高门贵女都想喊她婆婆。^_^ 本章随机掉落50个红包~ 傻气又痴情 在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声音,乔宜贞就转过了头,作为外祖父的乔珏眼睛亮了起来,他大跨步往孩子方向走去。 池长生和池子晋看到了外祖父,就闹着要下来。 等到父亲池蕴之放下他们两人时候,两个孩子都奔赴到了外祖父的腿旁。 “外祖父。” “外祖父。” 双生子仰着头抱着乔珏的腿,再加上一句甜丝丝的外祖父,直把乔珏乐得眼角皱纹舒展开,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好好。” 倘若是户部的同僚见着了这位乔侍郎,只怕都认不出他,见多了横眉冷目、疾声厉色的乔侍郎,哪儿见过笑得花开一样的乔珏。 小胖子池长生抱住了乔珏的腿之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对着温泽宴神气活现地说道:“你是谁?!” 池子晋也抬起头,看着温泽宴,“你是谁啊。”语气要比弟弟软绵得多。 “这是你娘的表哥,你们表舅。”乔珏听到两个孩子的语气,只当做两个孩子认生。 乔珏笑呵呵地各自揉了一把脑袋,揽住了孩子走到了温泽宴的面前,开口说道:“云昇啊,这个眉心有点红痣的是宜贞的二子,叫做池子晋,这个胖乎乎的是老三,叫做池长生。” 乔宜贞可知道两个孩子的语气有那么点不对,不过她看了一眼温泽宴,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是巴不得两个小的为难一下温泽宴,好替她出一口闷气。 十多年前,她确实是因为温泽宴的缘故被人算计,最后嫁给了池蕴之。 但是在她看来,她被人算计这笔账,怎么都不该记到表哥头上。 只因为表哥生得清隽,才学高,被人多看了一眼,高门贵女为表哥发狂,那分明就是那位贵女的错,和表哥有什么干系? 更何况这件事里,她没了清誉,表哥又好得到哪儿去?这一香艳的事故也绝了表哥的亲事,但凡京都里的高门要与表哥定亲都要掂量一下。 明明她没错,表哥也没有错,而表哥居然放弃了会试,直接选择了做一个县的县令! 乔宜贞当时知道了这个消息简直要气炸了,要不是知道皇命不可违,恨不得立即去把表哥从珠山县给拽回来。 温泽宴去了珠山县,每年只寄一些东西到乔家,根本没有给她捎带一言半语,好像根本没有她这个表妹似的。 现在听到了儿子们语气不好,她也冷笑两声,觉得这都是温泽宴自找的。 乔宜贞的模样让池长生注意到了,眼睛一转,小胖子嚷嚷着说道,“既然是表舅,有没有带登门的礼物?而且也不曾与我们家走过,哪儿来的这一门亲戚。” 池子晋眼皮一跳,觉得弟弟说的太过了一点,连忙拽住了小胖子的衣袖,“弟弟,别说啦。” 池子晋看了一眼娘亲的方向,也瞅见了她的冷笑,所以娘亲也不喜欢这位表舅? 于是,池子晋又看向了温泽宴,深吸一口气,“可能是这位表舅不太懂礼数,我们不能学他。” 池子晋哪儿说过这样的刻薄话,当即红了脸,把整个脸都往外祖父的外袍里。 乔珏这才一惊,两个小的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敌意?刚想要说话,就听到池蕴之开口:“见过表哥。” 池蕴之先是对着温泽宴行礼,继而对两个孩子说道:“你们表舅是外放为官的,既然是外放为官,无事不得归京,所以你们才不得相见。温家表哥与你娘沾亲带故,是正经的亲戚。” 把埋在岳父腿部的池子晋抱在怀中,池蕴之心中升腾了勇气。 他怀中抱着的是他的孩子,他与乔宜贞已经成亲有十年了,他们是真正的血肉相连的一家人。 乔宜贞就算是昔日里与这位表哥有些情愫,现在早已经断得干干净净,眼前人是乔宜贞的表哥,也同样是他的表哥! 池蕴之捏了一下拳,稳住声音说道:“温家表哥这次是擢升为京官了?今后万万要与侯府还有乔家多些往来,要不然这亲戚的感情就淡了。” 温泽宴自从池蕴之走过来,就一直看着池蕴之。 池蕴之刚开始眼中还是带着点忐忑,等到抱着了儿子,眼神带着坚定的决绝,宛若是腾飞的巨龙,张牙舞爪试图护住自己的珍宝。 温泽宴看着这样的池蕴之,想到了当年的事情。 表妹被他连累得要嫁给长青世子,他心中愧疚不已,而表妹则是拉他到月下长廊里,在微风之中与他说话。 表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温柔和理智分析这一场婚事: “表哥,不用担心我,我看得出长青世子的性子软得很,倘若是成亲了,他定然是处处都听我的。” “我猜他肯定有些心悦我,他与我说话都不敢正眼看我,等我侧过身子,又偷偷看我。” “表哥,我好歹在京都闺秀之中也算是有些美名的,就算是定亲有一些瑕疵,但是并不打紧的,我敢肯定,他定然会珍我怜我,绝对不会看不起我。” “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只要用心经营也会有一个好结果。表哥,你难道不信我会把日子过得好?” 乔宜贞就算是这样说,温泽宴仍然是愧疚的,还是觉得表妹嫁给长青世子太委屈了。 一直到那天深夜池蕴之来找他,提议可以配合一切,好成全他和表妹。 在温泽宴看来,池蕴之实在是——傻得纯粹。 忍痛成全自己的心上人,池蕴之眼眶发红,一双眼还带了水汽,就差掉眼泪了,偏偏对方还觉得自己做了一桩好事,嘴角又高高翘起。 温泽宴被震撼到失语,至今不能忘怀,一见到池蕴之就想到了当时对方的表情。 池蕴之或许其他方面比不过京都里的郎君,这带着傻气的真心只怕满京都找不到第二个。 因为那天晚上池蕴之的话,温泽宴决定放弃会试,离开京都,与表妹再无联系,这样用行动表示自己与表妹毫无瓜葛,池蕴之可以安心与表妹过日子。 而现在来看,多年过去长青世子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证明了他当年的选择是对的。 想到了这些旧事,再看看眼前的池蕴之,温泽宴觉得这位傻气痴情的世子长进了不少,知道心上人不可相送。 温泽宴的嘴角微松,含笑拱手:“世子客气了,我这次确实是回京为官,应当会在京都里很长一段时间,既然是亲戚,少不得走动一二。” 池蕴之说道:“既然是亲戚,也不用那般生分,喊我蕴之就好。” 在温泽宴应了之后,乔宜贞说道,“叫了我夫君名字,表哥也勿要与我生分,也得喊我表妹才可。”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温泽宴只得说道:“是,表妹。” 与两位说完之后,再便是和孩子招呼了。 此时池蕴之放下了怀中的池子晋,双生子两人就站在一起。 温泽宴蹲下身子与两个孩子招呼。 “见过子晋和长生。我这个表舅虽说在外为官,多年不曾见过你们,礼物还是备下了,先前在珠山县,得到过一块儿难得暖玉,大小正好可以分成三块,便送给你们。” 温泽宴实际上备得礼物远不止三块玉,他在外为官,见到了好的笔墨纸砚都会通通留下,作为要给孩子们的礼物,多年下来已经累了十来箱。 温泽宴许多次都可以让人送过来,他临末了又扣下了,这次到了京都终于可以送给表妹的三个儿子。 两个孩子都看向了乔宜贞,乔宜贞看着表哥还是不怎么看自己,只得摇摇头,开口说道:“与表舅说一声谢谢。” 两个孩子道谢。 温泽宴接下来表示要去厨房见老夫人。 表哥要是去了厨房,只怕一直到吃饭才会回来。 乔宜贞心中想着,对表哥一定要避开自己也没办法。推了推池长生,对他说道:“带你们表舅去厨房吧,这么多年,也不晓得还记不记得乔家的格局。” 温泽宴是记得乔府的一切格局,此时轻声道谢,“劳烦长生了。” 池长生性格跳脱,自诩聪慧,见着这位表舅蹲下身子正视自己,说话待自己像是大人一般,当即就对这位表舅退了恶感。 他胖乎乎的小手捉住了表舅的手,“乔家我熟悉的很,我和二哥带你去。” 池子晋也点点头。 乔宜贞等到池长生拉着表哥的手出了厅堂,捉住了二儿子的衣领,不让他跟着出去。 “娘?我不去吗?” “不是。”乔宜贞说道,“等会你和长生不要捉弄表舅,知道吗?” 池子晋红了脸,他确实刚刚失礼了,于是忙不迭点头,“娘,我知道的,表舅还给了好看的玉佩呢。” 他很喜欢这个图样,小手摸了摸刚得到的玉佩。 乔宜贞笑了起来,摸了摸二儿子的脑袋,“去吧。” ※※※※※※※※※※※※※※※※※※※※ 本章随机掉落50个红包 感谢鱼扔了3个地雷,你就是本文的第一个小萌物啦~举高高~ 醋坛子翻了 今天对老夫人来说是个好日子,不光是孙女儿、孙女婿带着两个孩子回来,许久不曾见到的温泽宴都做了京官,会长住在京都。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给温泽宴夹菜,“哎呦,正四品的府丞,还是京官!我的乖乖哦,宴儿这官做得可真好。” 没参加会试,直接以举人的身份选官,十二年不到时间从七品小官做到四品的京官,从表面上来,温泽宴的为官之路确实值得人夸耀。 只是乔宜贞知道,表面上这位置是正四品,还是靠近权力中枢的京官,实际上就是个烫手山芋,许多人只怕宁愿选择其他州府正五品或者更低一些等级的官,也不愿意做这个正四品的府丞。 京都衙门里过往最难的官是府尹,京都里贵人多,天上掉下来一块儿瓦都可能是砸中了贵人,所以来告状的苦主不是这家的奴才,就是那家的嬷嬷,断案的府尹可以说是一头包。 而八年前,自从一位宋府尹打破了这一局面,他稳稳当当在这府尹之位做了两个任期。 宋府尹乃是人精中的人精,和稀泥一把好手,许多麻烦事都会推给第二号的人物——也就是如今温泽宴要去的位置。 宋府尹的做法,让他自己的官位牢固,而府丞就成了背锅者。 最短的府丞就做了一个月,往往京都衙门里的人还没把新任府尹的家世记得清楚,就哐当一下就换了新人。 乔珏和乔宜贞相视一眼,想到了京都衙门的事,眼底带着如出一辙的担忧。 池蕴之对京都的事情并不明了,但是作为乔宜贞的枕边人,知道妻子的表情,他也迟钝地意识到,这官位只怕不好。 乔家父女很快就抛开了情绪,装作无事发生,而池蕴之也学着乔家父女的样子,收敛眉目。 他夹了一块儿蜜汁排骨到小儿子的碗中。 池长生吃的脸上沾了米粒,对着爹爹道谢,小嘴一嘬排骨上的秘制酱料,小白牙一咬排骨上的瘦肉,吃的喷香。 池蕴之见状眼底带笑,伸手取下了小胖子面颊上沾着的米粒,又给二儿子用勺子舀了蜂窝玉米。 温泽宴看了一眼父慈子孝的模样,同样含笑与老夫人说话。 他手执杯盏,呷了一口酒水,眼带怀念说道:“我在外为官的时候,别的不想,就想念老祖宗的饭菜,还有这酒,您酿出来的也与别的不同,格外醇香,入口也绵软不辛辣。” “喜欢就多喝一些,到时候都带走!我酿得有多的。老太太别的不行,也就是在吃上记得一些事情,你要是喜欢这饭菜,每日里下了职就来吃饭!” 温泽宴含笑说道:“得了空定然会来,只是晚辈曾听闻,京都衙门里的同僚是时常相聚的,十日里有九日在外吃饭。” “哎呦,这般忙。” “表舅,京都的府丞一般是做什么的。”池长生问道。 “府丞……” 乔家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不让下人伺候,一家人的热热闹闹吃着饭,饭席上难得热闹。 吃完饭后,两家便散了。 乔宜贞坐上了马车,怀中抱着累得睡着的池子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表哥送的玉佩。 温泽宴和两个孩子说了话,与她说的话少得可怜。 不过看着两个孩子没事摸腰间的玉佩,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她心中就又放下了急切,她已经从鬼门关回来了,表哥又在京都里为官,昔日里的那件事早晚可以说清楚。 池蕴之看着乔宜贞沉思的模样,目光努力从她的手指上挪开,“据我所知,这京都府丞是正四品的官职,表哥是高升,而且还能够回到京都,这应该是个好官职,但是我看岳父与你都似乎有些忧虑,这官位有什么不对吗?” 乔宜贞手上动作一顿,她抬眼去看丈夫,心中有些纳闷,以前的丈夫一听到官职官阶又或者是哪家袭爵,头都是晕的,从不爱问这些事情,今儿怎么改了性情? 池蕴之在妻子不语的时候,心中就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问的太浅薄了,乔宜贞不愿意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乔宜贞捋了捋儿子面颊的碎发,她心想着池蕴之了解不多,就解释的细致:“这京都的衙门和其他府州的衙门一样,是一地的父母官,若是有人告状,府尹负责承接案件。京都府尹难就难在,这里的案子不好断。若是某位侯府下人夺了他人的田地,怎么断?” 池蕴之说道:“这……那就不替苦主做主?” 说完了之后,自己都红了脸,他有些丧气地想着,倘若是自己做官,定然是要对不住百姓了。 池蕴之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因为马车行得飞快,帘幕卷起露出了一角,皎皎明月光落在他面上,让乔宜贞足以看得清楚他的羞丧情绪。 这让乔宜贞想到了未成亲的当年,他与自己说话也时常是这般,似乎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又或者是自己的话惹人发笑。 乔宜贞以前猜到大约是他这世子位置尴尬,所以让他心性成了这般,等到后来成亲后见识过了龚茹月的行事风格,才知道池蕴之下意识地陷入自卑情绪,是因为侯夫人不喜他,有意无意打压所致。 池蕴之与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似乎自己想通了什么,不再太过于在意侯夫人的话,后来这种表情已经鲜少出现了。 现在见到了这个表情,乔宜贞下意识地语气柔软起来。 声音柔软的像是夜风,就连孩子原本睡得不大舒服紧紧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 池子晋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乔宜贞低头把披在池子晋身上的披风裹得更严实一些,也让他可以靠的更舒服。 怀中感受着孩童的体温,乔宜贞轻声继续道:“……毕竟是天子脚下,苦主已经敲了鸣冤鼓,倘若是不做主,那么御史也会盯着的,官也不会做的长,所以这京都的府尹要负责的就是权衡两字,凡事都要在心中称一称,量一量,如何把事情办得好,不连累自己的官位,又不至于太过于得罪人。” “照你这样说,府尹才是京都衙门最难的官位。”池蕴之说完之后,就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怂不倒?啊,是他把事情推给了下属,也就是府丞?” “怂不倒”是如今宋府尹的诨名,不知道是哪儿传过歌谣,取笑如今的宋府尹,说他太怂而保住了如今的官位。 乔宜贞点头。 池蕴之说道:“表哥的能力强,这好歹是正四品的官位,说不定旁人坐不安稳的位置,他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定,表哥是有大才的,就算是缺了会试,这官途也走得很顺。” “如果可以,我宁愿他没有这大才。”乔宜贞说道。 乔宜贞想到了那个梦,梦里池嘉木就是被这样的话忽悠选择了外放。一想到梦里池嘉木的死,她的心被一只巨手重重握住。 或许是喝了一点酒,她的情绪也上来了,语气激动起来:“当年为什么不留在京都?安稳地参加会试不好吗?以他的才学当然可以入三甲,那是可以入翰林的。作为读书人,谁不想入翰林?若是入了翰林,就是正统的入阁路子,不比……” 乔宜贞的话没有说完,她怀中的池子晋挣扎地呢喃了起来。 见吵到了孩子,乔宜贞连忙拍了拍孩子的背,等到池子晋再次眉头舒展,乔宜贞才开口说道:“我刚刚语气有些激动了,我只是替表哥不平。” 乔宜贞说到了这里,池蕴之已经不太想听下去了,他心里头酸得醋坛子翻倒了一地,只是又不好阻止妻子。 心里头发酸,胸口发闷,他烦躁地把帘子撩了起来,让更多的夜风吹在他的脸上。 乔宜贞没注意到池蕴之的情绪,脑中一会儿是池嘉木的死讯,一会儿是表哥当年的不告而别,两种情绪在她心中反复冲刷,她手指捏成了拳,因为过于用力,指尖都泛着白。 眼泪从眼角夺眶而出,乔宜贞只想痛快哭一场,“他内疚没有问题,他可以选择待我更好一些,在京都里做官,做我的娘家人替我撑腰!而不是直接弃了会试,再去外地为官,他这样让我的心中又好受到哪儿去?我一直是拿他当嫡亲的兄长,他盼着我好,我也盼着他好,他这样真真是伤了我的心!” 乔宜贞落了泪,也不想影响怀中的孩子,低头去看池子晋,发现儿子的脸在月光下纤毫毕现。她这才注意到马车的帘幕被拉开,池蕴之一只手捻着帘幕,怔怔地看着她。 “你要是觉得闷,帘子敞一会儿就好,别吹着了长生。”乔宜贞连忙吩咐。 “娘子说的是。” 池蕴之连忙放下了帘子,马车里重新幽暗下来。 池蕴之的心砰砰直跳,本来已经倒了的醋坛子被他一脚踢飞,不知道踢到了哪个角落里去了。 拿温泽宴当做嫡亲哥哥吗? 因为他刚刚撩起了帘子,可以说是把妻子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她眼眶发红,找出了帕子擦眼睛,表情里带着的伤心和怨气,却没有一丁点的情意。 池蕴之迫切想要从妻子口中知道更多的消息,只可惜乔宜贞情绪发泄了出来,这会儿不再说话。 她不说了,池蕴之可还想听到更多的内容,他想了想开口说道:“宜贞,好歹表哥现在也算是有好结局,要是在京都里安顿下来,也算是彻底定在京都了。” 乔宜贞没好气地说道,“是啊,还要操心他的婚事。都多大了,连个知心人都没有,真真是让人操碎了心,他哪儿像是我兄长,分明就是个弟弟,还要让我为他费心!” 啪嗒。 池蕴之觉得,他心尖有一朵花开了,幽幽芳华彻底压过了先前醋味。 ※※※※※※※※※※※※※※※※※※※※ 本章放送50个红包~ 压墙亲 第二天清晨,晨光微曦,银杏推开了门和窗,让二等丫鬟们进来伺候。 乔宜贞今日里选了一套青色襦裙,头发上也没什么钗环,只用同色发带系着,腕子上悬了白玉镯权当做是点缀。 一抿胭脂纸,给略显得苍白的唇多一分颜色,她的气色看上去立即好了许多。 今日里要去天牢,尽量轻衣简行才是。 吃了饭,世子夫妻并两个孩子坐上了马车,等到出了府邸,刚行了一小段路,池蕴之就喊停了马车。 银杏首先跳下了马车,而乔宜贞抱了抱依依不舍的双生子,对着两个孩子吩咐:“记得听爹爹的话,危险的地方不要去,不要让娘担心。” “娘,我知道的。”小胖子首先表态。 池子晋看着娘亲,他的小手揪住弟弟的衣服,对着娘亲郑重点头说道,“娘,我会乖乖的,还会看着弟弟。” “才不要你看着。”池长生飞快地说,但被母亲揪了一下面颊,“好,我听二哥的。”他拉长了调子,答应了下来。 乔宜贞笑盈盈说道:“那娘就放心了。”她抬眼看着丈夫,轻声说道,“劳烦夫君了。” 池蕴之颔首应下。 池蕴之是想要陪着妻子一起去天牢的,只是乔宜贞说倘若是他们两人都去了,两个孩子在家里根本待不住,所以就由池蕴之带两个孩子去京郊,乔宜贞一人带着丫鬟去天牢。 乔宜贞下了马车,等到马车驶离了她的视野,才和银杏一起走出巷子。 “夫人,您在这里等着,我去雇马车。” 乔宜贞点头。 她站在一家茶寮附近,主人家正在做馄饨,高汤倒入到下好的馄饨里,激出浓浓香气,往来的客人很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位富家小姐。 少有人能够把粉色穿得好,她就将粉色衣裙穿得极好,层层叠叠纱如雾一样的轻薄,衬得她肤白貌美,眉宇之间的天真更纯。 她双手搅在一起正在看人下馄饨,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吃这馄饨,而旁边的丫鬟愁眉苦脸,时不时摸腰间的荷包,显然是不想让小姐在馄饨铺子吃东西。 这般鲜活的两人让乔宜贞笑了起来,祖父出事之后,她再没去过各家花宴,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馋嘴小姑娘。 想到了花宴,想到了年轻的小姑娘们,又难免想到了温泽宴的婚事,她捏了捏眉心,笑意淡了下来,表哥的婚事还落在她身上,得多看看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乔宜贞思索间,那位小姐也有了决断,说道:“我准备吃一碗,绿玉,要不要吃一碗?” “小姐,不要!不要吃!” “绿玉,我想吃的,你看这家生意这么好,一定很好吃。”女孩子撒娇的声音很好听,有些娇却不让人生厌。 丫鬟捂住了耳朵,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似乎生怕自己动摇,“小姐,饶了我吧。若是大少爷知道了,定然是要罚我的,这在外吃的东西多不干净啊,你都不知道……” 丫鬟的话还说完,就被那位娇小姐捂住了嘴,这位富家小姐的脾气很好,她对着茶寮主人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家丫鬟胡说。” 她一边说,一边把丫鬟给拖到了旁侧来。 这一对主仆选的位置正好就是乔宜贞这里。 绿玉扒拉开了小姐的手,愁眉苦脸说道:“小姐啊,你真的不能吃,你肠胃不好,这家看着还行,但是谁也不知道里面的馅料是什么肉,要是病了,大少爷的脸色我可不想再看一次了。” “大哥以前还是挺好的。”那位小姐闷闷地说道,“现在对我一丁点都不好,凶巴巴的。” 想到了上次大少爷的表情,绿玉打了一个寒噤,坚定地捂住了荷包,“小姐,大少爷的表情太可怕了,小姐,我觉得我自己要被千刀万剐了。” 小姐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说的是,大哥已经变了,要是还在琮州就好了,二哥哥对我很好。” “小姐,琮州的事情就别想了,倒不如想想那位长青侯府的侯夫人,她不是要去礼佛吗?咱们这次得选个好看一点的衣裳,陪她走一遭呢。” 乔宜贞听到了这里,下意识地看过去,正好与那位穿着纱裙的娇小姐目光对视。 小姑娘的眼睛瞪大了,她的脸一下涨红起来,摇了摇绿玉的臂膀,手指还在丫鬟的胳膊肘拧了一下。 叫做绿玉的丫鬟本来嘟着嘴,她顺着小姐的提示看来,在看到了乔宜贞的时候,嘴巴张开了,“妈呀,仙女!” 原来两人惊叹自己的容貌。 乔宜贞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她孩子都有三个了,没想到被人夸张地惊呼是仙女。 得了小丫头的惊呼,乔宜贞心情愉悦,弯了弯眼对两人含笑,结果主仆两人更是一齐倒抽一口气。 乔宜贞远远看到了银杏坐在马车上,对主仆两人颔首当做招呼,就冲着银杏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两步,被人拉住了衣袖。 乔宜贞回头一看,是那小姐拉住了自己,她眼睛很亮,开口问道:“你是长青世子的夫人是不是?” 乔宜贞猜到对方的身份,不过还是开口说道:“请问你是……”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比宝石还要亮,唇边还有两点可爱梨涡,她松开了乔宜贞的衣袖,有些害羞地说道:“我姓闵,闺名是闵宝彤,我、我还想怎么拜会你呢,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直接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她小小声地欢呼起来。 小姑娘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就像是一汪清泉,让人一眼就望到了底。 她拜会自己做什么? 银杏已经让马车停到了这里,乔宜贞看了一眼银杏,开口说道,“闵小姐。” “夫人唤我宝儿就好,我娘就是这样叫我的。” 绿玉连忙摇了摇闵宝彤的衣袖,觉得自家小姐太热情了,“小姐。” 乔宜贞想了想,说道:“你是我晚辈,我唤你一声宝彤好了。” 按道理这位是池青霄的未婚妻,等到入门了之后会是龚茹月的得意人,乔宜贞注定与她不是一路人。 但是乔宜贞很难对这位闵宝彤冷脸,不是因为她没有嫁入池府,而是因为她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人误会是私奔,实际上是被歹人杀了,砌到了墙中。 这案子被断出还和女主商翠翠有关。 她与男主池青霄因为一些小事在吵架,最后池青霄解决误会的方式是:把商翠翠压在墙上亲。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墙壁年久失修哗啦啦一下倒了,把两人吓了一跳,两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了里面竟是有尸骨。 这案子报到了京都衙门,由一位府丞最终断出是多年前失踪的闵宝彤。 断出了案子,池青霄和小娇妻感慨说道:“我一直以为她是和人私奔,再也不想提到她,没想到竟是死在了这般近的巷子里,实在是有些可怜,我才注意到,她娘亲竟是头发全白了。” 商翠翠有些醋意,小手锤在丈夫的胸膛,“都说那位闵小姐是难得美人,你是不是想她了?哼,她若是不死,你是不是要娶她!” “翠翠!什么闵小姐啊,她与我有什么相干?是老天让我要与你相遇,既然是老天的意思,闵小姐再可怜也会死的,我最后的夫人只有一人,那人闺名叫做翠翠。” “呸,油嘴滑舌。”商翠翠说油嘴滑舌,却又羞红了脸,显然很喜欢这种哄她的话。 紧接着又是池青霄与商翠翠的腻歪。 乔宜贞想到了梦中的那些旧事,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原来在梦中也有表哥的出现。断案的府丞就是表哥吧,表哥还因为这案子升了官,至于说擢升成什么官员,商翠翠不关心,乔宜贞自然也就无从知晓。 想到梦境里闵宝彤的命运,乔宜贞心生怜意,对她说道:“我有事在身,若是宝彤你有事……” “是不是要去天牢?” 乔宜贞点了点头。 闵宝彤:“我上次问过了池家公子,说是你病啦,我就猜想你病好了之后肯定是要去探望乔老太爷的。我果然猜对了。”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能不能一起去天牢呢?我对乔御史很敬佩,也想见一见乔御史。” 乔宜贞摇头,“这恐怕不成,得家眷才有机会去探望一二。” 闵宝彤也不失望,开口说道:“我猜也是,那乔夫人我在外等着你好不好?”她弯眼一笑,“应该天牢里不能久待,我猜后面乔夫人肯定还有不少事情,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请教。” 乔宜贞确实时间排得满满当当,今儿只有去探望祖父一件事,于是看着闵宝彤,“我从天牢出来,你不嫌沾了晦气?” “你去见乔御史,怎么会是晦气?”闵宝彤笑得眼睛弯弯,梨涡像是盛了蜜糖一样,“我就不耽搁夫人的时间,我就在天牢对侧的茶楼等着。” 等到乔宜贞上了马车,闵宝彤捧着脸和绿玉说道,“乔夫人真是如同众人说的那般,容貌好气度佳。” 绿玉点点头,“像是仙女一样!她看起来好年轻,若不是梳着夫人的发髻,说是未出阁的小姐我都信!” “她还好和气的。”闵宝彤痴痴地看着马车,“虽然那次见侯夫人,看上去性情不怎么好,倘若是入了门,嫂嫂肯护着我,我日子也会过得好。绿玉,你有没有发现,她好像很喜欢我!” 绿玉点了点头,在她心中自家小姐是千好万好,那乔宜贞对小姐一见如故,肯定是因为自家小姐讨人喜爱。 ※※※※※※※※※※※※※※※※※※※※ 留言送50个红包哦,^_^ 天牢之行 验过了乔宜贞的身份文牒,再查看了银杏随身带的饭菜,差役说道:“夫人请跟我来。” “是,劳烦了。” 银杏留在牢房外,乔宜贞手中提溜着食篮,跟着差役往里走。 天牢是向下修筑的,墙上悬着灯盏,琉璃灯罩熏得漆黑,朦胧透露出亮光来。 顺着台阶往里走,潮湿阴冷的风吹得人发寒。乔宜贞把披风裹得更紧一些。 天牢里视野不好,其他的感官被放大,耳畔是若有若无的呻·吟声、鼻尖可以嗅到淡淡腥臭气息。所有一切都让人心中揪紧。 幸而很快就到了。 刚开了一扇栅栏门,走进去头一间就是乔聿所在的牢房。 “乔御史,你孙女来访。” 差役说完了之后,用棍子敲在栏杆上,哐当当的声音顿时响彻了这一间牢房,压住了其他的声音。 牢房的味道不太好闻,不过乔宜贞没闻到什么血腥味或者是脓疖味道,这让乔宜贞松了一口气。 心想着就像是祖母说的那样,天子仁心,祖父没有受刑。 乔聿本来正在地上慢慢画着什么,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这会儿已经站起身,隔着牢房的栏杆看着乔宜贞,“丫头,你怎么来了?瘦了!” 乔御史在打量孙女,乔宜贞也在看祖父,除了瘦一些脏一些,精神还不错,只是祖父年龄大了,要是再关久了,身子肯定受不住。 “我病好了一些就过来了。”乔宜贞说道。 因为探视时间不长,乔宜贞直接说了自己生病的事情,打算接下来对话节奏都快一些。她昨个儿晚上就已经把今天要说的话推敲过一遍。 “祖母应当还没有来得及同你说,我先前病了一场,所以没有来这牢房。” “贞姐儿,你真不应当来。”乔聿拿孙女没办法,长长没有修剪的胡子耸拉着。 “这里晦气,阴气也重,来这里做甚?你先前是不是病得厉害?真不应当来啊!你看老头子活得不错,早点回去吧,我在里面住得安稳,有什么好过来的。” 等到祖父絮絮叨叨说完了之后,乔宜贞才悠悠开口:“祖父,我的性子是随了您的。” 乔宜贞的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直接把乔聿接下来的话都堵住了。 可不是如此? 当时温氏去后,儿子大病一场,这软绵绵团子大小的孙女就是他和老婆子一起照顾的。 孙女儿看书识字都是他手把手教得,或许是这样,这小丫头倔强的脾气也随了自己。 想到了这里,乔聿长吁短叹起来。 乔宜贞适时打断了祖父的叹息,“昨儿我还见到了一个人。您猜猜看是谁?” “是礼部尚书周大人?” 乔宜贞摇头。 “工部侍郎胡大人?” 乔宜贞还是摇头。 乔聿说了一大圈人名,都没有猜到是谁登门。 “温家表哥,云昇。” 乔老太爷着实愣住了,他本来正在抚须,险些把长须揪下来。 “哎呦,”老太爷发疼挤了挤眉眼,赶紧松开了自己的胡须,眼神里满是惊喜,声音都高昂了起来。 “云昇来京都了,可算是回来做京官了!对了,他身边有没有人?可带了妻儿回来?他现在是什么官职?你快与我说说看!” “还是一个人。”乔宜贞说道,“应当是没有心仪的姑娘,至于说表哥做的官,祖父您肯定想不到。本有个入布政使司的好职位,因为不是京官,他就给弃了。您猜猜看表哥是做了什么京官?是京都衙门正四品的府丞。” 刚刚的惊喜顿时成了牙酸。 乔聿一惊,眉头拧成了一团,“怎么这个官职?怂不倒是他的上峰,这可不好做。这孩子可真是……” 温泽宴当年弃了会试也是老太爷心中的遗憾,现在做了这给“怂不倒”擦屁·股的京官,别说往上走了,不被牵累入了牢狱都是好的。 乔宜贞笑了起来,只是对面人看得出来,这笑可不是真心。 果然孙女儿说话意有所指。 “祖父,如果说表哥外放是有我的缘故,这次选了个这样的京官,是为了您。表哥这一去一回,十多年的时间都为了咱们乔家人奔波,他的才学您很清楚,先前离开的事情不论,这次怎么都不该选这样的京官。” 乔宜贞因为生病耽搁了不少时间,没时间和祖父绕圈子,她握住了栏杆,看着祖父,那双清凌凌的眼带着锐利的光。 “祖父,只要您还在牢中,所有人都会牵挂着,记挂着,就连我也是,倘若是您坚定了信念,做孙女儿的难道真的会死拦着?孙女儿是跟着您读书的,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但也想要知道,您的信念是什么。”乔宜贞缓声说道:“就同我说说看,你的奏本是什么。事情或许会有什么回寰余地,是不是?” 乔聿所在的牢房是天牢里最好的一间,他身后甚至有一扇小窗,可以让些许光透入进来。 光中的悬尘上下浮动好像也在搅乱他的心,本已经坚定的心又动摇了,就像是乔宜贞说的,就算是自己要一条路走到死,也得让眼前人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死的。 再看看孙女儿坚定的眼睛,乔聿叹了一口气,“罢了,这倔脾气和我一模一样。还有这等杀人诛心法,也是和我学得。” 老太爷嘀嘀咕咕了一句,他没有真和乔宜贞生气,就如同他说的,孙女儿的作态和他自己是一模一样。 嘀咕了一会儿,乔老太爷说道:“罢了,我和你说说事情的始末,也让你知道你祖父我是犯了什么忌讳。” 乔宜贞坐在圆木凳上,听着祖父说着当时的事情。 在祖父的叙述里,乔宜贞确定了先前的猜测。 表面上来看,乔聿是剑指贵妃,实际上是借由贵妃提醒圣上,灵州不可攻。 提到了灵州之乱,乔聿的表情哀痛。 “贞姐儿,我这个提议最对不住的就是灵州百姓。他们也是我大齐的子民。我哪儿不知道灵州在受苦,那西南干旱,图尔齐的人怎么会好生待我大齐子民,听说竟是有食人的事发生,太可怕了,那里就是人间炼狱。只是……” 乔聿一度说不出下去,最后声音也很是沉重,“圣上仁心,想要解救灵州人民于水火之中,但是……但是这大齐好不容易缓过来,灵州确实是要夺回的,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京都仍是太平之相,而灵州却是人间炼狱,乔宜贞听到了这个消息,有些失神。 她的唇抿成了一线,听着祖父继续说,朝堂其实也分成了两派,一边觉得应当解救灵州百姓,另一边觉得应当缓一缓。 倘若是没有那个梦境,现在的乔宜贞只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了那个梦,她便知道,这一仗非但没有夺回灵州,折损了许多的人马,圣上受伤,整个大齐也是元气大伤。 乔宜贞又和祖父细问了一些事情,等到差役过来敲门才要离开。 “丫头,”乔聿双手握住了栏杆,“你莫要搅入得太深了。” 他知道劝不住自己的孙女儿,只能够这样说。 乔宜贞心想着梦中祖父都可以安全离开天牢,这次定然也是有办法的,于是颔首道:“办法总是有的,事在人为。”说完之后,乔宜贞笑着说道:“您不想牵累家人,我也是如此,事情的轻重我知晓的。” “哎呦你可真是!”乔聿一拍自己的大腿,眼睁睁看着孙女儿离开。 “这都算是什么事啊。”乔聿等到孙女儿离开了,长叹了一口气,他养得乔宜贞,太清楚最后的表情是什么含义了,孙女儿能够用什么法子阻止帝王?他一想就觉得头疼。 乔聿最后想着,起码孙女儿知道还要保全家人,应该做事会有分寸。 他在牢中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想着下次倘若是温泽宴来探望,让他盯着点乔宜贞了。 * 从地下越往上走,越可以听到外面风流动的声音。 等到离开了天牢,见到了太阳,乔宜贞的感觉是恍如隔世。 面前摆放了火盆,乔宜贞跨过了火盆,用柚子叶给自己淋水的是闵宝彤。 闵宝彤把手中的柚子叶给了银杏,笑着说道:“我和绿玉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银杏姐姐,问了一下时辰,就没去茶楼里等着,干脆在这里等着夫人。” 乔宜贞:“多谢你。” 闵宝彤脸上红扑扑的,羞涩地说道:“我能喊你一声乔姐姐吗?喊夫人总觉得有些疏远。” “好。”乔宜贞说道,“没外人的时候暂且这样叫着,倘若是有外人的话,还是唤我乔夫人吧。” “为什么?” 乔宜贞解释说道:“你与池家三公子订婚在即,入门之后要喊我一声嫂嫂,现在喊我姐姐,旁人听到了只怕要笑话你。” “可是,我不想嫁给池青霄。”闵宝彤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异常认真。 ※※※※※※※※※※※※※※※※※※※※ 留言随机掉落50个红包~ 逃婚 乔宜贞表情一言难尽。 “婚嫁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我听过就会忘记,闵小姐今后勿要同他人再说。” 闵小姐这个称呼陡然生疏了起来。 闵宝彤急了,她猛地站起,身上佩环叮当作响。 “乔姐姐勿要与我生疏,我觉得与你一见如故,才会这般说起的,我不是轻浮之人。” 闵宝彤说完之后去晃丫鬟的胳膊,想让丫鬟替自己说话。 绿玉的嘴巴都张开了,看着小姐着急的模样,连忙说道:“哎,我家夫人常说小姐被宠得缺心眼了,所以我家小姐才会脱口就说大实话。” “咱们以前是住在琮州,那里不像是京都这般讲究。小姐就是、就是有话直说惯了,我也是这样的,乔夫人不要与我家小姐生疏。” 绿玉说一句,闵宝彤就点一下头。 摄于乔宜贞的气势,闵宝彤不敢去拉她,只是手指搅在一起,倾着身子,表情还是急急切切的。 她因为着急,已经出了汗水,鬓角都有些湿润了,贴在了面颊上。 “乔姐姐,我真的就是被我娘宠坏了,以前万事不操心,现在遇到了事,就慌了神。加上觉得乔姐姐可亲,才会与姐姐说刚刚那话。” 绿玉也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小姐和我就是这样。” 主仆两人能开口就喊她仙女,确实不是心眼多的人,再加上乔宜贞想到在她的梦中,眼前此人悲惨程度与自家几个儿子不相上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池青霄、商翠翠是《嫁给心上人他叔》的主角,闵宝彤和自己的几个儿子一样,都是凄惨的配角。 想到了这里,乔宜贞缓和了自己严肃的表情,语气软中带着硬:“那我就当做宝彤你天真烂漫,只是……婚事应当是你家长辈替你定下的,你怎能张口就说不要嫁他?” “我一来是外人,二来还是池青霄的嫂子,你这样直接同我说,让我怎么想?准备让我怎么做?” “但凡我有点心思,我在侯夫人面前说些什么,对你也没好处,你家里人怎么看你?夫家怎么看你?” 看到闵宝彤愣愣的,小脸煞白,乔宜贞又有些不忍心,还是个孩子呢。 乔宜贞最后说道:“我给你一个建议,你倘若是真的不想嫁他,应该和你家长辈说,让他们替你做主,不要再和外人说你的心思了。” 闵宝彤刚开始确实是脱口而出,听到乔宜贞说的语重心长,更是泪眼涟漪,信任眼前的人。 只有待她好,才会说这些贴心话,才会这样提醒她。 闵宝彤不住点头,表情更是信赖,“乔姐姐,我信你,你不会和他人说的。” 乔宜贞眼角一抽,对闵宝彤的轻信人想要叹气。 “我若是说了呢?” “那肯定是有原因的。”闵宝彤说道,“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你不会随意往外说,你若是要害我,又何必与我说刚刚那些话?” 乔宜贞感觉头疼,总觉得眼前的小姑娘黏上了自己。 “你还是更应当同家里的长辈说,现在还没有定亲,让家人替你想回寰的办法。” 吸了吸鼻子,闵宝彤声音委屈,“你让我同长辈说,但是,我哪儿有什么长辈?我连朋友也没有,就只有绿玉陪着我。” 乔宜贞一愣,不由得问道:“你丫鬟不是说你娘待你很好吗?家里头难道没有祖父、祖母或者是父亲兄长?” 闵宝彤的衣衫还有今日里带着的头面都不便宜,加上闵宝彤性子天真,在乔宜贞看来,她应当是被长辈娇宠,怎会脱口而出说自己没有长辈? 就算是疼爱她的只有母亲一个,闵宝彤身上并无守孝的痕迹,那母亲应该在世才对,难道是在琮州没有过来?养得这样娇滴滴的女儿,做母亲的难道会放心女儿远嫁? “乔姐姐,我不是真正的闵家人,我的亲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娘,我娘现在不在京都,她还在琮州,怎么替我做主?来的时候带了信,我大哥给我看过,我娘的意思是,夫婿就定的是池家三公子,我尽快成亲。” “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池青霄不是什么好夫婿,我怎么愿意嫁给他?可是,可是大哥大嫂他们只会听我娘的那封信行事,不会理我的。” “我嫂子天天说的就是嫁人的事情,家里也开始装扮了,清点嫁妆,日子很快就会定下。” 闵宝彤眼底露出委屈和惶恐。 其实从琮州到京都,她一点都不习惯,也一点都不喜欢在京都的日子,仍是想要回到琮州,在那里,她也不叫什么闵宝彤,而是随母姓,叫做简宝彤。 闵宝彤想着池青霄的不好,说话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哭腔。 “以前母亲常说要找个什么样的都随我,她说得很清楚,一切都要我喜欢才可以,会让我去相看,而且还与我说过入赘的事情,她甚至想过保留简这个姓氏,结果忽然之间就变了,一定让我离开琮州,给我定下了池青霄,还说了他一大堆好话。可是,可是池青霄根本不好的。” 绿玉一边给闵宝彤擦眼泪,一边说道:“我家小姐原本是随母姓的,夫人姓简,小姐也不是现在侯爷的亲生小姐,夫人让小姐到了京都里,大少爷开了宗祠,把小姐改成了闵姓。” 闵宝彤应了一声,说道:“我在离开琮州之前,我娘就把池青霄夸上了天,说是查过长青侯府的事情,我娘说侯府的家风好,池家嫡长子就是世子,与乔姐姐你伉俪情深,二公子也是只有一人,好像是久无生育也没有纳妾,再就是尚未婚配的三公子了。说池家家风好,三公子也好,定然是我的如意夫婿。” 闵宝彤越说越委屈,原本眼圈已经通红,现在长睫一扇,泪水滚落。 “我在第一次看到侯夫人,我就觉得她凶巴巴的,她还看我一直试图看我的腰、臀,想要看我好不好生养,她把我当什么了?我一直很怕,想着在这样婆婆手下讨生活,恐怕得千难万难,今儿一早见到了乔姐姐,我心中又安定了一些,倘若是做嫂嫂维护我一二也好,结果……” “刚刚我从银杏姐姐这里才知道一件事,池青霄是有通房的!只是没生下孩子而已!这,这算的什么如意夫婿!” 闵宝彤本来还是默默流泪,说到了最后,竟是成了嚎啕大哭。 乔宜贞本来就猜测银杏说了什么,此时去看银杏,而银杏一板正经地说道:“夫人,反正这些消息只要闵小姐用心打听,就都会知道的,我刚刚就是同闵小姐说了吉祥、如意两位通房,还没说那位让侯夫人上火头疼的外室。” 银杏本来就不喜侯夫人那边的人,明明自家小姐是世子妃,是今后的当家主母,而侯夫人像是防贼一样防着自家夫人,还有那个池青霄更是眼高于顶,说话让人说不出的别扭。 她心中一直耿耿于怀,难得有机会遇到闵宝彤,干脆就把池青霄的那些风流债告诉了对方。 因为时间太短,银杏只来得及介绍两个通房,现在见缝插针,把外室的事情也给抖露了出来。 乔宜贞听到了外室,就觉不好。 果然,闵宝彤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就夸张地飙泪。 绿玉也是如出一辙的震惊,眼泪也是刷得一下落下,“我可怜的小姐。” 闵宝彤抱住了丫鬟大哭,“还有外室!我娘真的是害苦我了,这哪儿是什么如意夫婿,我不要嫁,我不要嫁!娘,你为什么不在京都啊,为什么那么急要给我定亲,这根本就是个火坑。” 绿玉也眼泪汪汪的,“我苦命的小姐。夫人怎么给您找了这样的夫君啊,夫人倘若是在京都,肯定不愿意你嫁给这样的人。我们,我们逃……” 绿玉的逃字一出,乔宜贞眼皮重重一跳,疾声呵斥,“胡说!” 主仆两人被疾言厉色的乔宜贞吓到了,两人抱在一起,眼中还带着泪就看着乔宜贞。 别说了主仆两人了,银杏也从未见过乔宜贞这般失态。 而乔宜贞的手微微还在颤抖,她怎能不怕? 绿玉的话让她心惊肉跳。 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绿玉协助闵宝彤逃婚,遇到了贼人,闵宝彤被杀后砌入到了墙中! ※※※※※※※※※※※※※※※※※※※※ 小小剧透一下,闵宝彤祖籍灵州,和乔祖父的事情有关联。 本文将于本周日入v,入v当天三更。 本章随机50个红包。 灵州人士 乔宜贞与闵宝彤是坐在天牢正对的茶楼,闵宝彤包了顶层的厢房,此时两人就坐在窗边,可以晒着太阳吹着秋日的风。 微风吹起闵宝彤的碎发,少女的鬓角带着新生的绒发,看着柔软、轻盈,她不说话加上现在红了眼眶,看着惹人怜惜,带着不胜凉风的怯弱。 这种会风姿会让郎君心怡,作为母亲则会心疼。 乔宜贞作为一个母亲,虽不曾见过简氏,却猜到简氏对孩子的期盼。 求她太平、求她康健、求她事事如意。 乔宜贞不知道琮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简氏匆匆决定把女儿从琮州推到京都。 但她可以肯定那位母亲在远方记挂着女儿。 脑海之中浮现了一位与闵宝彤相似的女子,跪在蒲团上祈求女儿平安顺遂。 又想到了梦里池青霄的话,“……她娘亲竟是头发全白了。” 代入母亲的身份想一想,乔宜贞就觉得胸口发紧。 乔宜贞揉了揉胸口,舒缓忽如其来的情绪。 祖父的事情尚未解决,这桩事她既然撞见了,少不得要管一管,总不能看着小姑娘莽撞逃婚,落得那般境地。 乔宜贞对着看呆了的银杏说道, “银杏,你去找主家要一盆热水送入进来。” 银杏连忙退出去,她也不晓得自己的话让闵宝彤哭成那样,心中后悔自己的鲁莽。 池青霄的外室就算是要和人说,也应当说的更委婉一些。 乔宜贞对银杏吩咐完了,又对着主仆两人说道,“不要哭了,等会先擦把脸,要是哭成这样,回去以后岂不是让家里人担心?事情都有个解决办法,这样哭哭啼啼反没用。” 两人哭声渐渐停止,偶尔一声啜泣,等到银杏端来了水,两人先后梳洗一番,只有一双兔子眼遮掩不住,看上去已经好了不少。 乔宜贞取了茶盏,给两人倒水喝,“哭了这么久,都喝点水。” 乔宜贞说什么,这主仆两人皆是照做。 乔宜贞说道:“首先我们先说好一件事,如果你确定不想要婚事成,有千百种办法推了这婚约,无论如何都不能想着私下逃走。” 闵宝彤说道:“我知道的。” 乔宜贞又看向了绿玉,而绿玉说道:“我、我就是一时情急。”她搅着手帕,身子前倾,“夫人您有办法吗?我还是头脑空空,想不到什么办法。大少爷还有少夫人都想快快促成婚事,恨不得下个月就成亲。” “这么急?”乔宜贞问道。 “是啊。”闵宝彤又想要哭了,她努力让自己不哭,解释说道:“娘托我带来了信,大哥给我看了里面的内容。我娘的信里说的很清楚,让我留在京都里早些嫁人。” “别急。”乔宜贞见闵宝彤确实着急,就索性说了想要搅黄婚事的办法,“只要确定不想嫁人,办法有很多,第一种方法是生病,一病不起总不能让你嫁人,脸上生了难看的脓疖也不能让你嫁人,病的种类五花八门,总是可以找到合适的;第二种办法是让八字不合,家宅不宁可以说是八字不合,大师批语可以说是八字不合。长青侯夫人对小儿子的婚事虽然着急,但是更怕八字相克的人入了侯府。” 无论是装病还是在八字上做文章,都比逃婚要强得多。 主仆两人相视一眼,顿时惊喜起来,闵宝彤觉得装病就挺好,说道:“一边装病,一边等母亲到京都里,就好啦。” 小姑娘欢喜了起来,乔宜贞却没那么乐观,总觉得琮州应该有事情发生。 绿玉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家小姐,闵宝彤收敛了笑意,看着乔宜贞的表情小心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乔宜贞看着对方的眼,闵宝彤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眸子,水润润清冷冷的,让她本就漂亮的五官更为增色。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重新搅乱闵宝彤的心,但是乔宜贞必须要说。 “你就不奇怪,在你口中你母亲那般疼你,为什么要把你送到京都来嫁人?为什么匆匆定下了人,还写信叮嘱你哥哥嫂子,让你快些嫁人?你说哥哥嫂子变了,他们为什么变?是不是你娘还另给了他们信笺?” 乔宜贞说了一堆问题,看着闵宝彤明显怔住,最后轻声说道:“最关键的是,如果你要是装病废掉了这门亲事,会不会坏了你娘亲的安排,会不会反而让你落入不好的境地。” 闵宝彤脸上露出了迷茫,“我、我不知道。” 乔宜贞抚了抚闵宝彤的长发,轻笑了起来,先是哄着她告诉她别怕,继而温声说道:“今儿我左右也无事,你若是愿意多说一些,我就听着。好判断一番琮州是有什么事情,你娘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好。”闵宝彤毫不犹豫,更是拉着绿玉行了大礼,“多谢乔姐姐,我就从头说起,我娘是再嫁之人,她……” 在闵宝彤的叙述之中,简氏与闵老爷成亲有些像是搭伙过日子,两人先前都各自有夫君和妻子,两人成亲后,不曾有孩子,闵老爷疼爱他的两个嫡子,简氏疼爱女儿宝彤。至于说对方的孩子,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养育闵宝彤的财资都是简氏所出,因为琮州风气开放,加上曾经的闵老爷并不拘着简氏,简氏在外行商。简氏眼光非凡,在琮州买了不少铺面,经营的日进斗金,甚至有“点金手”之称,是琮州出了名的财神爷。 这样的财神爷,宠着女儿,疼着女儿,闵宝彤随着母亲外出,日子过得快活。 闵老爷与简氏两人相敬如宾,小辈却处得不错,闵家的两位嫡子一个与闵宝彤年龄相差大,当她是小妹,闵家二子很是疼爱闵宝彤,两人也玩在一起,就连离开琮州,闵宝彤也遗憾没有和二哥告别。 改为闵姓、和二哥感情好却不能告别、大哥的忽然变脸。 乔宜贞心中重重一沉,按道理这个猜测不大好,太过于阴私也太过于疯狂了,但是也却最符合她的猜测。 乔宜贞不想把那位闵二哥猜想的太过,却总是忍不住用阴暗的思想去揣测那人。 强压下那个疯狂的想法,乔宜贞说道:“琮州有权有势的人家有哪几户?有越得过闵家的吗?” 闵宝彤和绿玉两人都是摇头。 闵宝彤补充说道:“我虽然不怎么懂事,但是听我娘说过,父亲还在世时候是立过军功的,在琮州可以横着走,至于说我娘,一开始或许有人非议她以女子的身份行商,现在都是佩服得多,我娘也说,看不惯她的人多,但是现在在她面前只有闭嘴的份。” 简氏这话着实霸气,让乔宜贞不由得想到了庄家大嫂。 走神了一瞬之后,乔宜贞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忧心起来,“是不是娘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她当时赶我走的时候,表情很严肃。是不是我拖累了她,我是不是应该回去?” 绿玉被吓了一跳,“小姐,不是说不逃婚吗?” “这不是逃婚,这是担心我娘。”闵宝彤越想越不对,小声说道,“乔姐姐,我娘给了我不少银子,我可以雇人送我回去,这就不是逃婚了。” “不行。”乔宜贞想也不想就说道,“你也说了,你娘很厉害,要能够做到琮州的财神爷,你娘若是没有本事,只怕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你娘让你到京都是有她的安排和用意的。” 闵宝彤眉搅在一起,还是忧心母亲,反而是绿玉觉得说的有道理,“当年灵州战乱,夫人大肚子都能够从灵州离开,夫人很厉害的。” 乔宜贞听到了这个地点,眼皮重重一跳,“你们是灵州人士?” 闵宝彤点了点头,想到了自己忘记说关于生父的事情,就说道:“乔姐姐,我还说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结果还是没有说全。” 闵宝彤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开口说道:“先前不是说了我娘是再嫁才嫁入闵家的吗?我娘与我生父就是在灵州成亲的,因为战起,我娘与生父无法汇合,她当时大着肚子肚子逃出了灵州,我娘一直靠给人做厨娘养活我们母女两人,因为饭菜做得好,后来入了闵家,再后来就是与闵老爷成亲了。” 大约是提到了生父,闵宝彤多说了几句,“其实我知道我娘一直放不下我生父,还总是觉得我爹爹没有死,琮州不是离灵州很近吗?她时常还会送粮给将领们,她和我说过,觉得我生父是武将,多去转悠两圈,说不定就可以撞见我生父。” ※※※※※※※※※※※※※※※※※※※※ 首-发:yuwangshe.uk(po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