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辟晨曦》 第1章 抓捕 1938年,抗日战争已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中国各处愁云惨淡,而在这时,国名党两大特务机构“军统,中统”,在上海大量的潜伏特工,来刺杀汉奸和日本特务,给日本人造成了很大的创伤。所以日本特务土肥原贤二想到了创建一个跟中统,军统一样的特务组织——汪伪76号。 1937年,上海极思菲尔路76号特工总部。 “嘭!” 李士群愤怒的一拍桌子,引来了走廊上的无数人面面相觑,但又碍于前者的身份,所以也不敢多言,只是好奇的往屋内瞄了一眼就回去继续做自己手头伤的事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这特工总部有个绝对不能违反的规矩,那就是少听少言多做,否则知道的太多,指不定哪一天就被这些权大势大的弄死。 “一群废物,那么多人,那么枪,我连整条街都给你们封锁了,你们居然告诉我没抓到,一个都没抓到,你们告诉我,你们来特工总部是来干什么的?打牌,喝酒,还是玩女人啊?我告诉你们我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就一天,你们不是说‘患者’已经被你们打伤了吗?现在就去给我挨家挨户,一条街一条街的找,必须给我活捉回来,要是他跑出上海了,你们都给我拉出去毙了。” 二分队队长,韩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李主任请你放心,我已经让队里的兄弟把整个上海的码头,火车站,都封锁了,他肺部又中了我一枪,虽说死不了,但也肯定没有反抗的力量了,我们一定能抓到他,你别生气,我现在马上就去找,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你就说。”李士群重新坐下来,后背靠在昂贵的皮质沙发椅子上,抬手抽出装在西装口袋里头的眼镜布,拿下自己的金丝圆框眼镜,仔仔细细地擦拭着。 韩明吞了口唾沫,说道,“只是我们这么大的动静,又要挨家挨户的搜,这群众的反应会很大的,到时候万一又引来那些报社的记者对我们乱写一通,上一次就.........怎么着这样也不太好看吧!” “哼!”李士群重新把眼睛架在鼻梁上,冷哼了一声,说道,“要是刚才你们那人抓着了我用得着这样吗?韩明我跟你说,要是今天之内你没把这个‘患者’给活捉回来的话,你这分队队长也别干了,影佐将军那边要是向我要人的话,我就把你交出去,你自己干着办吧!”说完他也不再停留,起身绕过面前的一队人马,径直朝门外走了出去。 韩明看着李士群离开的背影,‘呸’了一声,心想,李士群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只会坐的高高的,指挥这指挥那的,还不就是个狗汉奸,你以为老子真的很愿意替你跑腿,要不是这特工总部的工资高,老子早不干了,今天之内抓,说的好听,你自己怎么不去抓啊? 虽然心里骂骂咧咧的,可嘴上他却没敢说出来,因为这特工总部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指不定哪一个就回去李士群那儿告他一状,然后踩着他的脑袋坐上他这队长的位置。 心情平复之后,他转身,看着身后十几二十个弟兄,说道,“刚才李主任的话大家都听见了吧!不想挨枪子的都给我打气十二分精神好好找,你,去码头,你,去火车站,记住了,穿便装,别让人认出来,否则打草惊蛇,毕竟我们谁也没见过那‘患者’长成什么样,只能在上海的几个交通要点守株待兔,一旦被他发现了,察觉了,不出来,跟我们耗的话,我们就完了,明白了吗?” 众人:“明白了。” 韩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再嘱咐了个别的人几句话,就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身上的印有76号标志的黑风衣换了下来,把放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的便装换上后,拉开门走了出去,虽说现在他名义上还是二分对的队长,可事实上他现在正在管理着两个分队,因为一分队的队长在上次抓捕一名军统发报员的时候不幸丧生了,所以一分队暂时由他来管理,不过也只是暂时的,他心知肚明,李士群对他并不完全信任,不然特工总部处长这个职位空置了这么久,他不可能不会想到自己的,总部里也就自己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了,所以为了处长这个位置,即使坐上去会成为他李士群的傀儡那也没关系,至少他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这就够了,他可不想坐的那么高,因为那会成为军统,中统的头号锄奸目标之一,他还想多活几天呢!而且老婆和女儿一只都很忌讳他当的这份差事,说做什么不好做汉奸,丢人,当时他就想,丢人?谁给你饭吃,谁给女儿书读,在这动荡年代,爱国也是要谈资本的。不过他不怪她们,只当她们是不理解自己,只要他坐上处长这个位置,女儿就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就可以学钢琴,想别的同学一样有辆自行车,老婆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不用再被左邻右舍的那些太太们瞧不起,说她连件像样的衣服旗袍都没有了。 ........ “嘶!” 莫倾征用左手用力按着胸口不停往外流血的枪洞,步履艰难的穿梭在人群之中,每每被碰到伤口嘴里就会发出吃痛的倒吸冷气的声音,不过没办法,他不能休息,因为他必须马上离开上海前一天,他收到组织的电报,要他今天上午9点钟到上海熙华德路的红珊瑚咖啡馆跟他一只潜伏在sh收集情报的上线‘大夫’进行接头,拿取一份日本机密研究计划,可他到那里时却发现四周有点不对劲儿,等他想要给坐在咖啡馆内毫不知情的等着自己的上线报信时,周围的人开始行动了,他知道他们是76号特务组织的人,因为76号近几年来风头正劲,组织派下来的特务特工均被他们抓获,虽这些兄弟们爱国心强,保护组织心强,死活都没透露过上海的其他共党人员的地址和姓名,不过组织也是因此损失了很多烈士精英,对76号更是每每说起都咬牙切齿,不仅是共党这样,就连军统那边的戴笠先生也把这76号视为眼中钉,所以来上海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这76号调查的很清楚了,不过倒是没想到他们既然动作这么迅速,看来是事先就知道他们会在这里接头的,可他的身份信息由于他特工的身份一直都是完全保密的,看来之前‘大夫’说他们内部可能有内奸,并非只是他的猜测或是疑心病,只可惜在刚才交战的时候,他被枪杀了,文件也没能拿到手,这次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不过还没完,76号的人还在找他,这几年他伪装身份,周旋在日本人与汉奸的身边,盗取情报,其中关于76号的似乎还不少,所以现在恐怕整个76号的人都在sh各处搜罗他的身影,再不快点,这一次恐怕他就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他尽量往人群跑去,特工这身份可不是白干了这么多年的,他很清楚要想藏一棵树就要藏在森林中,同样的道理,要想藏一个人就要藏在人群中,他是傻了才会往那些偏僻的胡同巷子跑,毕竟他接头的时候是带着一顶爵士帽的,估计没几个人看见了他的长相,所以要从76号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虽然他也知道这么说很不人道,可是现在他的确很怕那‘大夫’没死,然后受不住酷刑,把他留在sh的奶奶和大嫂的位置给供了出来,那就真的完了,76号审讯室的名号他可是早有耳闻了,进去了里面的,就算能活着出来,那也多半是一身残的。 不过现在想这么多已经没用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因为他的身上有组织的太多的秘密了,如果他被抓捕了,那么估计整个上海区共党人员都得跟着他一起死了,他这么说不是因为说他自己嘴巴不牢靠,受不住酷刑,而是现在他的身上就有一份上海区共党全人员名单,包括地址,其实本来如果这一次的行动成功了,他就会暂时在落脚,顺便还可以看一下许久不见的奶奶,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李士群也太厉害了,虽然是汉奸,但他还是不得不佩服他,自己前脚刚踏进上海人家早就在那里部署好虎视眈眈就等自己出现了,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想抓到他没那么容易,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加快脚下的步伐,径直往上海火车站的方向走去,为什么不坐轮船?很简单,因为他有很严重的晕船,这万一到时候在船上打起来,他状态不好,毫无胜算,而且轮船的话售票口那里不好混过去,火车就不一样他直接选一节车厢,跳上顶部,再找个通风口钻进去就得了,然后再在火车里面稍作伪装,应该就能够躲过去了。 火车站。 路人甲:“欸?怎么今天火车站的管制这么严格啊?连行李箱都要翻箱倒柜的看个底朝天,我记得以前只检查车票和身份证件的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路人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天上午就在那熙华德路好像是抓到了一个共党,不过跑了一个,现在正在追捕呢!我跟你说啊!咱们就当作不知道,没看见,否则那76号里头的人可不是善茬儿,到时候抓不到人,没准就扣到你头上,说是你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路人甲:“这么不讲理!幸好,多谢这位兄弟的提醒了。” 韩明此时也是来到了火车站的售票大厅里,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左右膀林天和林地两兄弟,这两个人虽说平常总是只会动嘴皮子,什么事都做不好,可一到关键时刻,威胁到他们自己的地位的时候,就好比李士群今天再特工总部撂下的那最后一句话,干起事来就会比任何分队的队员都利索,就像现在,一向好吃懒做的他们居然也向韩明自告奋勇的要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搜,预防那‘患者’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上了火车,韩明也没反对,毕竟有人主动要帮他跑腿,他求之不得,当即就点头同意了,并且嘱咐他们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先不要搜的那么明显,免得打草惊蛇,他们可只有一天的时间,没那么多时间跟那个‘患者’耗,万一他看到他们这么多人来抓他,躲在上海不出来怎么办?他们又没见过他的长相,仅凭右胸肺部位置中枪和大概的轮廓还有身高,万一他躲在上海等到伤好了再出来怎么办?而且同样身高轮廓的也有很多人,上海这么大,这样根本就是大海捞针,所以韩明没有照李士群说的那样派一队人挨家挨户的搜索,反而是把所有的人手都聚集在了这里和码头还有山路,守住所有可以出上海的主要干道,等着这个‘患者’自投罗网,而且刚才他派去同仁医院的另个手足刚回来汇报过了,今天医院里没有受枪伤或者是肺部受伤的人,所以他一定会来的,因为那一枪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后果也不堪设想,现在他除了跑出上海别无选择。 林天和林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明白”后就往列车月台的方向走去,按照刚才韩明的吩咐,把枪藏好,表面上装作就是普通来搭火车的人,可那两双眼睛却像是鹰一般,目光锐利的在每个人的身上扫过来扫过去。 第2章 陆晨曦 莫倾征一走进这火车大厅就注意到了在韩明面前自告奋勇要来抓他的林天和林地两兄弟了,不是因为他见过他们,而是他们的行为太过明显了,虽然动作被压制了下来,可那两双眼睛,却是异常锐利在坐在火车大厅里的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而且不仅如此,他还看见他们两人的两只手均是虎口位置老茧特别的多,可以看出应该是经常用枪之人,在上海滩里经常能接触到枪的,只有几种人,富商,黑社会,政府官员,还有就是特务特工,依照时间来推算,恰好在他被全城缉捕的时候,火车站出现了两个经常用枪的人,而且看那样子,分明就是在找什么人,不是76号还能是谁?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却并不慌乱,好歹他也算是老特务了,他12岁那年就当童子兵,长期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17岁就提前从黄埔军校中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然后就是永无止尽的各种搜集情报任务,周旋在各种各样的人身边,说他是在刀口上舔血也不为过,所以看到林天,林地还有外头三三两两同样两手虎口布满老茧的人,他们正在一个一个排查这进入这座火车站的人,还好刚才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走到后巷里打晕了一个人,换了他的衣裳,然后再从没人的窗台上跳进来,要不然他左胸的枪口恐怕今天就会害得他折在这里了。 观察好敌人的情况和周围的环境之后,莫倾征也不多做停留了,压低头上的毡帽,快步朝着人群涌动的方向挤了进去,然后慢慢地往列车月台走去,在这种情况下,难道76号蠢货还会以为他会像个好公民一样到售票台去买票吗?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清冷的眼眸中有着这个年龄所不可能具备的阴狠狡黠。 此时站在火车站大厅门口处跟一个归来的部下讨论着的韩明后背一寒,他猛地回过头,可除了嘈杂混乱的人群什么也看不到,他不相信的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因为刚才他明明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正在注视着他,不过现在又消失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总感觉自己今天似乎就要栽在这个‘患者’的手里,他不但抓不到他,还得被他反咬一口。 ‘患者’,正如每个特工特务一样,这是他的代号,很平凡,可他的事迹却大大声的告诉所有汪伪政府与梅机关的人,他一点也不平凡,千万不要小瞧了他,近几年来,各种机密情报文件,计划都被泄露了出去,大大的破坏了他们的行动,就在前一周,入住香港酒店的一名日本高管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而他携带的日本机密计划的其中一部分内容被盗了,这件事彻底激怒了梅机关,当即影佐就派人去查,收买了一个餐厅的送餐员,得知了那位’患者‘的上线,’大夫‘的长相,再由李士群派遣他们秘密的在上海的各个交通口进行排查,终于是锁定了目标,不过上头说要钓大鱼,不可轻举妄动,先盯着,就在他们听了三天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正准备实施抓捕的时候,终于是把那个藏头露尾的神秘’患者‘给钓了出来,这一次可是他韩明升处长立大功的好机会,要知道梅机关想抓这个’患者‘很久了,要是他这一次抓到了,别说是处长了,就连跟李士群那老家伙平起平坐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不管这个’患者‘有多厉害,他今天都得把他抓住,绝不能让他给跑了,否则别说是处长,李士群那儿他就没法交代。 “狗杂碎的,他肯定已经进去了,这林天,林地真没用,一分队的人都给我去列车那儿,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查,先甭管是不是,反正只要是和画像上的有点像的都给我先逮回来再说,二分队继续留在这里和大厅还有周围的巷子胡同,也是见到只要像是画像上的就抓住,宁可杀错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李主任今天早上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到时候不管抓没抓到,抓到的那个是真是假,都得推一个上去交差,如果没抓到人,到时候李主任为了给上头交差,把你们交上去,我可保不住你们啊!所以一个个的给我打起精神,好好找。”韩明眼神锐利的扫过站在面前的众人,说道。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恐惧,要知道特工总部的审讯室已经够恐怖的了,要是进了更上一头的梅机关,那可就真的是有去无回,生不如死了,所有人此时心里都已经明白了,无论今天抓到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他就活该,如果是假的那也只能算他倒霉,反正他们必须得一口咬定是真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命。 “是”众人应了一声,然后四散跑开,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列车的月台而去。 ...... 火车上。 “小姐,你看,现在的世道可真是有够乱的。”佣女小翠本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结果无意间撇到了放在左边盘子上,刚才服务员连着咖啡一起拿进来的报纸,视线定在了几乎覆盖了整个版面的一则新闻——今日上午九点左右位于熙华德路红珊瑚咖啡馆遭到袭击,六死,十伤,咖啡馆的老板被一枪毙命。 小翠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了坐在沙发椅上的少女,顺便转身给她倒了杯咖啡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继续说道,“要我说还是咱们北平比较好,至少比别的地方安全多了,是吧?” 少女唇角微扬,把手中的报纸随手放回桌子上,然后拿起冒着热气的瓷杯,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而后靠回椅子上,“小翠啊!小翠,你可真是拐的一手好胳膊肘啊!我不过才去香港念书几年啊!怎么着老爹见自己无法劝的动我回去,就派你来跟我周旋是吧!你回去告诉他,我有我自己的追求,港大只是我的第一步,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呆在北平,看着我已经看腻的街道,吃着我已经吃腻的地方小吃,总之,我是一定要出去自己闯一闯,谁也拦不着,而且我的身份,你和爹是最清楚的了,这一次不是我不想留在北平,而是没办法,我娘临死前交给我的责任我必须担起来,不过你让他放心,我一有空,一定会回家看看他老人家的,再说了上海和北平离得又不是很远。” “是,小翠知道这是夫人的遗愿,必须遵守,可是小姐为什么偏偏是上海呢!你说香港还好,这上海近几年有多乱你又不是不清楚,说句不好听的,真的是出门买瓶酱油都有可能被乱枪打死,那些特工总部的人抓起人来简直不管普通老百姓的死活,小姐,小翠真的很担心你的安危,要不你就让小翠跟着你,照顾你吧!” 少女面露坚定的摆了摆手,“不行,好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回北平把东西拿上我就走,你们谁也别送,免得那眼泪把整个北平火车站给淹了,也别跟过来,尤其要看紧我爹。” 小翠见少女态度坚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抿了抿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还有,这咖啡太苦了,我喝它跟喝中药似的,去给我拿杯热牛奶吧!火车快开了,我想一个人安静的把这幅列车站台的素描画给完成了。”少女垂眸,骨节分明的玉指轻轻滑过那黑白画。 小翠撇嘴,“好好好,小翠出去拿牛奶顺便晃悠个几圈,不在小姐的耳边唠叨,打扰小姐作画,行了吧!”语带无奈的说完话后,她拿起桌子上已经凉掉一半的咖啡转身放回到身后的银盘子中,拉开车厢的木质拉门,端了出去。 ...... 莫倾征顺着人流终于是成功的避开了76号的那些人来到了列车月台,他现在也不管那辆车开向哪里了,反正哪辆最早出发他就上哪辆,毕竟后头的追兵越来越多了,此地不宜久留。 他心念一动,便是毅然就近攀上了身后一列火车的外部的一些铁栏,然后双臂一用力,两腿一蹬,身形利落的翻了两下便是翻上了火车顶部,他伏低身子,从上往下看,见四下人多吵闹,倒是一时间没人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暗自庆幸了一下后转身保持着伏低的姿势手脚并用的快速跑到了整座列车的最后的几个车厢处,然后拉开其中一个圆盖,先是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了看,见下面只是见存放粮食的仓库,放下心来,纵身跃下。 凭着多年严格的军事化训练,他的下盘非常的稳健,所以即使这火车顶部距离仓库的地板还是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他还是稳稳的落到了地面上。 “快,给我一个一个车厢的搜,别让他给跑了。”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厉喝。 莫倾征闻声眉头紧锁,没想到76号那帮人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得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只要列车开了出了上海就算他们来再多的人,他也有办法甩掉他们。 心中已有了计策的他也不在耽误了,动作迅速的走到门外,拉开一条缝,见外头没人,立刻闪身出去,他的目标是那些达官富商的车厢,第一他身上有枪,可以略微施以威胁,第二,76号就算在上海再怎么嚣张跋扈,但是面对这些富商高管,他们也会给点面子,一般来说也只是询问,不会实施搜索,毕竟那些不过就是在李士群背后狐假虎威的主儿而已,真遇到些大碗,不会那么傻去得罪的。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快步地朝前走,他以前做特务的时候没少跟着那些富商大官们做过火车,他比谁都清楚什么样的车厢里头坐着什么样的人。 “大哥你去前面找,尾厢就交给我。”此时林地的声音徒然自莫倾征的前方拐角处响起,令他身形一僵,不过很快便是反应过来,连忙拉开就近的一间车厢的木门,钻了进去。 本来还在专心致志的鼓捣着素描本的少女听见响动,以为是刚刚出去的小翠回来了,便也没抬头,说道,“小翠不是说让你别那么早回来吗?这才出去几分钟啊!从这过去餐车那边最短也要十分钟吧!” 刚钻进门的莫倾征本是紧张的靠在门边,左手习惯性的放在衣服兜里握紧黑枪冰冷的把手,打算如果外面的人闯进来的话便一枪打爆他的脑袋,虽然对方来了很多人,可如果他们以为要抓他光靠人数的优势就行了的话,那他一定会让他们为自己着天真的想法付出代价的,可冷不丁的身后传来了这么一句话,眉头一皱,他不是没想过这车厢里会有人,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个女人,他从来有一个不可打破的原则,那就是无论是军统还是中统,甚至于是汉奸,只要对方是女人,他都不会下杀手,他从来不伤害妇孺之辈,这个规矩源于他惨死的母亲,自从亲眼见到母亲死在自己面前之后,他看到所有的女人,高或矮,肥或瘦,他都无法对她们真正的下杀手,看来这一次只能寻求帮助,希望他身后的这个女人是个不畏权势的爱国者,并且背后有点来头吧! 他转身看向身后端坐在沙发椅上的少女,少女拥有姣好的容颜,肤如白雪,乌黑的长发直直的洒落在后背,巴掌大的小脸像是洋娃娃一般可爱之中又带着点妩媚,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的倒映着她此时正在画的内容,还有她移动的笔尖,少女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的一丝杂质都没有,莫倾征看着那双好看的眼睛,静了片刻后,开口说道,“对不起,冒昧打扰这位小姐了,莫某人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需要借着里暂避一些,马上就离开,希望谅解。”他先是客气的道了声歉,然后含糊的说明自己的来由,毕竟能不暴露身份最好还是不要。 少女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抬头看着此时靠在门边的莫倾征,眨了眨眼,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说呢?长相俊美,可那眉眼之间却有着淡淡的忧伤,但是浑身却是杀气腾腾,给她一种冷静肃杀的感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聚一身,她甚至还能嗅到他身体上浓浓的血腥味,不过她倒并不怕,也许是遗传,也许是天赋异禀,她从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淡定从容,不慌不张,因为她知道那样只会延迟她大脑的运作,对解决问题没有一点用处,反而有害处,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她更是比同龄的孩子要早早的离开父母的羽翼庇佑出去闯天下,从欧洲到中国,她每天都在完成着母亲遗留给她的责任和使命,累了也不敢休息。 “想要求助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姓名比较好,这是基本礼貌。”少女淡淡一笑,那双黑白眼眸中闪过一丝调皮,她毕竟还是个18岁的花季少女,见到一身狼狈的莫倾征孩子气的想要逗弄一下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莫倾征抿了抿嘴,半响才吐出三个字,“莫倾征,倾城的倾,征途的征。” 少女笑了笑,把手上的素描本合上放回面前的圆桌上,起身走到莫倾征面前,伸出一双修长的手,说道,“礼尚往来,我叫陆晨曦,你好。” 第3章 取子弹 莫倾征垂眸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少女五指如青葱白又细,很好看,他伸出自己的手时都有点不敢握住面前那只手了,因为曾经他的很多朋友多说,他的脸是十九二十的脸,可手却像是五十六十岁那样,布满老茧和伤痕,他怕他这双手会刮花她的手,于是伸出去后又缩了回去,神色平静的盯着面前的少女,说道,“莫某这手实在是粗糙,怕弄伤小姐这好看的手,所以这个礼节就免了吧!” 陆晨曦一愣,接着便是一笑,无所谓道,“那好吧!不过不知道莫先生希望我怎么帮助你呢?“她没有说其实早在今天上午她就见过他,地点就在熙华德路的红珊瑚咖啡馆门口,她想她大概知道他此刻正在躲避些什么人了,也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不过人家不愿意说,那她也并非是如此不识趣的人。 ”我得罪了些人,他们现在正在外头抓我,我想能不能借你的车厢躲一躲,能住的起这种包厢的,想必小姐也不会是普通人物,若这一次莫某能顺利脱险,来日必将对小姐今日的救命之恩涌泉相报。“莫倾征一脸诚恳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微微抱拳,他从一开始便是抱着找一些富商大官的车厢作为暂时的避难所的目的进来的,虽然意料之外对方是个女人,可好在看起来还算是通情达理,而且给他的感觉也不坏,同时勇气可嘉,毕竟面对着他这么一个陌生男人闯进来,不叫不惊不惧,反而交谈下来还给他一种从容淡定的感觉,年纪轻轻,实属难得啊! 陆晨曦闻言点了点头,外头的动静那么大,她刚才也是听见了,不过倒没想到现在的特务特工怎么都这么年轻啊?眼前的这个男人完全就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看起来只比她打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大哥那个包厢也要查吗?好像就剩那个是没查过的了。“此时安静了片刻的外头突兀的响起了一道声音,紧接着便是又是一道嘹亮的声音响起,”当然要查,整个火车都得给我翻个底朝天,我说你能不能别在那里磨磨蹭蹭的,这火车站还有好多列火车,都不知道那‘患者’到底是跑到那一列去了,你赶紧的,后头还有呢!“是林地的声音。 门内的莫倾征也是认出了这道声音就是刚才在拐角传来的,终于还是来到了,不过还好听着声音还有脚步声,对方应该只有两个,好解决! 他抿了抿唇,神色并未因为对方人数少就放松了下来,这也是他常年做特务养出来的一种习惯,就是无论什么环境,身处何种境地,甚至是睡觉都要时刻保持警惕,否则在你放松下来的那一刻,也许就是给潜藏的敌人击杀的最好时机,他身体紧绷,慢慢的把藏在口袋里的手枪举起,眼神紧紧的盯着身旁的木门,整个人蓄势待发。 可一旁的一直静静看着的陆晨曦却在此时握住了他抓着手枪的双手,轻轻拍了拍,小声说道,”你先别冲动,我可以解决掉他们,在不用枪的情况下,毕竟这里虽然只有两个,可听他们俩的话,外面应该还有很多,所以如果能不开枪发出枪声,从而引来外面更多的人的关注最好。“她抬眸直视着莫倾征那双此时有点怀疑的眼睛,浅笑,”相信我。“然后便是手掌用力把他握着枪的手按了下去。 莫倾征半信半疑的看着面前似乎胸有成竹的少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把枪放回了口袋里,他面露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你真的有办法,这可不是开玩笑,我身上有很重要的东西,要是被抓了,会有很多人被我连累死掉的,我身上背负着很重要的责任,所以如果你真的没把握的话,请不要逞能,我不能拿那么多条人命开玩笑。“ ”我喜欢用实力说话,等着看吧!不过事先声明,我这个人从来不做无把握的蠢事,因为我身上也背负着很重要的使命,我能理解你那种压力。“ 他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当她说道‘使命’二字时,他很清楚的看到了那双清澈的没有丝毫杂志的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淡淡的忧伤,稍纵即逝,不知怎的,他开始有点好奇这个少女到底经历过什么事了?十九岁的富家小姐,除了读书,弹琴,跳舞,交际,还会经历什么? ”是吗......“ 由于他说的太小声了,所以陆晨曦只听到了个‘是’字,后面的没听到,于是她抬起头疑惑地问道,”是什么?“还没等莫倾征作出回答,她就抬起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有点凌乱的衣衫,等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 砰砰砰! 陆晨曦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拉面前的木门,一脸笑意的看着站在外头的两个男人,故作疑惑的问道,”你们是?“ 林地转脸本来想说特工总部办事不想死的话麻溜滚开之类的话,可是一抬头就看到面前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顿时呼吸都停止了,连忙从臭脸换上笑脸,说话也客气了许多,”呵呵!这位小姐,我们是76号特工总部的人,我们是在实行公务,要抓捕一个罪犯,就想请问一下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啊?“ ”没有欸!我刚才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画画,听见有人敲门才来开门的,恐怕是帮不上长官什么忙了。“陆晨曦继续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与害怕。 可林地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上前一步,朝车厢里头瞄了两眼,皮笑肉不笑的继续说道,”那小姐介不介意我们进去里面看一看呢?“ 此话一出,少女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双手抱胸的往旁边一挪,刚好就挡在了林地的面前,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行!我可从来没有让陌生男人进我房间的习惯,就算是火车车厢,还请两位长官谅解,自行退下吧!“ 林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过确实并未说什么,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能住的起这种车厢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再看看眼前这个女人身上的装束,一看就价值不菲,他还没蠢到明知道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要去招惹,倒是一直站在他旁边的那位属下先发话了,一开口,那语气就是尖酸刻薄的,毕竟做了这一行的平常在上海滩都是横行惯了的,欺负普通老百姓欺负惯了的,何曾被人这么打过脸,立刻那脸也是黑了下来,”喂!我们老大给你面子你别不要,要不是看小娘们有几分姿色,想要对你客气一点,别给脸不要脸啊!“ 陆晨曦听着这肮脏的词语,不怒反笑,她视线转向林地身旁正在说话的属下,清澈的眼眸寒芒掠过,”连李士群都不敢这么和我们北平陆家说话,你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我话就撂这了,你们要是再不离开的话,我等会儿给我老爹打个电话,你猜猜看,李士群会怎么修理你们?“ 林地刚开始脸上还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当‘北平陆家’那四个字从少女的嘴中吐出来后,猛地瞪大双眼,连忙拉住了还要继续骂的属下,连连鞠躬道歉,”哎哟!原来是陆小姐啊!失敬失敬,我相信陆小姐是绝对不会潜藏罪犯的,也明白少女闺房岂能让我们这种陌生男人进进出出的,是我们失礼了,马上就离开,马上就离开。“说完还不等少女反应过来,就提起那位多嘴多舌的下属的衣领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但凡在特工总部有点地位的谁不知道北平陆家,那可是连影佐那样的大人物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主儿啊!就连平时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李士群,在陆家人面前也得讨好卖乖,头低三分,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小兵小卒,冲撞陆家大小姐,那简直就跟往火坑里跳没啥区别了,虽然传闻陆家小姐为人善良,从不以权压人,可正是这样的人,要哪一天真发起火来,那才叫一个可怕啊! ...... 陆晨曦倚在门框,直至那两道身影走得远远的,连脚步声都是听不见了,才把门拉上,侧脸看向一旁还靠在门旁的莫倾征,一副邀功的样子朝他说道,“怎么样?我就说吧!我一定行的,你还不信,这下子哑口无言了吧!告诉你以后再遇见我,可别再小看我了,瞧你刚才那眼神,真让我生气。” 莫倾征倒是没想到她果真三两句就把外头的那两个76号的人给撵走了,不过他也清楚,那两个人之所以走的这么迅速,似乎跟什么北平陆家有关系,这似乎是她的家族,看来果真不是简单的人啊! “谢谢你,这一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陆晨曦,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他面露认真的说道,他这个人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陆晨曦这一次既然帮了他一把,那以后他是一定会还给她这个人情的,虽然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常年混迹各种圈子,各种人物也都认识一些,北平那边也有很多的兄弟,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这列开往北平的火车的原因之一。 “不用了。”陆晨曦一笑,抬手轻轻拍在莫倾征的胸前。 后者立刻吃痛的捂住胸口被拍的位置,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额前冷汗直冒,俊美的五官在此时几乎都皱到了一起,“啊............嘶............!”因为陆晨曦拍打的位置好巧不巧就是他收了枪伤的地方。 陆晨曦也是被突然反应这么大的他给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拍他的那只手,“我.....我.......对不起,我没用多少力气啊!你没事吧?”她担心的上前一步,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扒开他捂住胸口的那只手,一看,触目惊心的血红把胸前一片衣服都染红了,她吓得捂住嘴,惊呼了一声,“你受伤了,这.........这怎么办?得去医院才行,你流了好多血啊!” “不用。”莫倾征抬手再次覆上那胸前的伤口,按住,转身绕过站在面前的少女走到一旁的沙发椅上坐下,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声音越发的虚弱了,“我........我得简单得处理一下伤口,你这儿有没有医药箱?可以的话,顺便帮我拿一把小刀和蜡烛来,谢谢。” “有,你等等我去拿。”陆晨曦不敢耽搁,动作迅速的按照他的吩咐把东西都准备好摆在圆桌上,顺便帮他把窗帘拉上,免得外面的人看到了,然后便是拉了另一张椅子坐到他旁边,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顿时一股灼热之感便是顺着掌心传递了上来,她眉头微皱,说道,“你发烧了,而且挺严重的。” 莫倾征倒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把蜡烛点燃后点了点蜡油在桌子上把它定住,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刀,平放在上面,来回炙烤着,“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这没什么,不碍事,休息一下就好了,火车快开了吧!”他已经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烟筒声了。 “都什么时候你还想着火车,你自己能处理吗?要不还是去医院吧!或者我给你叫火车上的随行护士医生?”说着少女就要起身去外面帮忙叫医生过来。 莫倾征伸手一把抓住她的皓腕,用力把她拉回椅子上,“我这是枪伤,如果你去叫医生,我的行踪就会暴露了,刚才76号的人已经见过你了,如果我暴露了,你也会有麻烦,而且我不是说过了,我身上有很重要的东西,万一我被抓了,死我一个倒还好,可惜不是,我不能连累组织上的人还有我的战友们。” 受了枪伤再加上发炎发烧,他现在连说话都是有点有气无力的感觉,眼神涣散的好像随时都会失去意识一般,不过意志力坚强的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陆晨曦闻言,见他一副快要昏倒,但还坚持死撑着的样子,一咬牙,“我来帮你取子弹吧!你现在这个状态,连弹头在那儿都看不清。”她伸手拿过他手中已经被炙烤得火红火红得小刀,然后手脚麻利的把他的衣服脱下,看着那个血洞洞的伤口里头微微露出些铜头的子弹,深吸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很深,但还是有点痛,你忍着点。”说完也不再犹豫,一刀剜了下去。 “嗯!”莫倾征吃痛的发出了一声,但随即便是抿紧双唇,额头大汗淋淋,身体两侧的手掌紧紧的握紧椅子的把手,全身都因为这极端的疼痛而颤抖着。 十分钟后。 少女呼出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把手上的黄铜子弹放在身后的圆桌上,把沾满血的小刀也放在了一旁,然后打开药箱拿出里面的消毒碘酒还有纱布,仔细的帮他包扎着那已经有点化脓迹象的伤口。 “你这个短期之内不能沾水,不然会再次发炎,还有每隔一天都要换一次纱布,等伤口还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别让它再包着纱布,透透空气,这样愈合的速度会更快一点。” 莫倾征此时也是呼出了一口浊气,说道,“知道了,火车开了有段时间,我得走了。”他左手一动,轻轻撩开窗帘布,看了看窗外飞快闪过的景色,这时的天色也是暗了下来,只是不知道76号的那些人在这列车上没有找到他的踪迹,是不是已经走了,还是要谨慎一点,想到这里,下意识的他又伸手进口袋里握紧了里头的枪支。 陆晨曦也是察觉到了莫倾征这一变化,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与那些追他的人硬碰硬了,她想了想,突然起身,走到后头的床铺那里,把放在床上的皮箱打开,然后从里面翻出一套黑色西装西裤来,再走到莫倾征跟前递给他,“这个给你,你现在的身体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所以不适合与追你的那些人硬碰硬,你穿上这个,装扮成我哥陆诚,76号里没几个人见过他,这是他的衣服,身高体型跟你差不多,应该能穿的上,到时候你跟我出去,先去探探风,如果发现那些人走了,那就没关系了,如果没走,那我就说你是我哥,反正你不是说他们也没见过你吗?” “这样没问题吗?我不想连累到你。”莫倾征有些犹豫,虽然陆晨曦所说的方法在他看来很可行,可是他不想让一个第一天认识的人就为他冒这种险,万一被认出来了,她可是也要遭殃的。 “没问题的,除非李士群亲自来到这里,除了他可能见过我哥,整个上海就没人认识见过我哥,不过你不是说他们压根不知道你上了哪辆火车吗?所以我想说不定他们的人已经撤走了,就算没撤走,李士群想来也不会亲自来抓你啊!再说了他怎么能肯定你就在这列车上呢?万一扑空了呢?好啦!你快换吧!我家,刚才那两个男人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快点,小翠也快回来了,待会儿我还得跟她解释呢!不然到时候她不明情况说漏嘴就不好了。“陆晨曦直接把手里的衣服塞到他的怀里,然后起身准备到外头走廊回避一下先,毕竟男女有别,她可不要看他脱光了衣服在她面前换,虽然刚才帮他处理伤口时,也看到不少了。 莫倾征看着手上的衣服,低头想了想,然后在少女已经走到门口我握住门把手正要拉开的时候,开口叫住,”等等。“他起身快步走到她跟前,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伸手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她手里,”这个是很重要的东西,今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地离开这列火车,所以我把它交给你来保管,你一定要保管好它,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这样即使我今天被抓了,李士群应该也只能杀掉我一个而已。“ 没错,他交到她手里的正是上海区共党人员的全员名单,这样即使李士群把他抓回去了,这些战友同胞们也不会因为他而倒霉了。 陆晨曦迎着前者那此时略微有些恳求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把手上的信封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保管好。“ 第4章 神枪手 “李主任你怎么亲自来了?”韩明也是刚接到消息,下面的弟兄说询问了一下火车站的一些人有没有见到什么可以的人物,结果就有个妇人说她看见了有人爬上了这列火车,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不过显然是逃票的人,后来又询问了一下大概的身高和年龄,确实跟那位大名鼎鼎的情报员‘患者’很像,他才急急忙忙地从另一列火车上赶了过来,幸好在火车开之前上来了,结果还没喘口气儿紧接着就看到李士群带着他留在火车站周围巡逻的二分队里面的几个人也上来了,连忙走上前去。 李士群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我不来,我不来你能抓到人吗?要不是那‘患者’今天急于逃命,要不是刚好有人目击到,你到现在还在那火车站找,人家早就坐着火车逃之夭夭了,蠢货。” 韩明低着头尴尬的笑了笑,“李主任你别生气,今天我一定把那个‘患者’给你抓回来,你放心,我这就让人一间一间车厢的搜,我还派了人在车顶上守着,不用担心他会中途跳车。”他这次想得周到了,他派了四个人在那火车顶上守着,又派了五六个人分别在几个车厢的走道里守着,一发现可疑人物,立即逮捕,可以说现在整座列车都在他韩明的控制范围,这个‘患者’就算再厉害,这一次他绝对是难逃他的手掌心了,只要他这一次成功抓到他,那处长这个位置,他可就坐定了,李士群这老东西别想再对他指手画脚的,特工总部里头的那些不识好歹的男男女女也不敢早说他是靠拍李士群的马屁上位的。 “嗯。”李士群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他们现在位处在整座列车的最中间,也就是餐车,现在餐厅里的每个人都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的默默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时不时还有胆大的抬头瞄了他们一眼,不过很快就低下去了,他抬手抽出放在西装口袋的白色丝绸布,把夹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拿下来擦了擦,然后又重新戴上,脚步沉稳的朝着餐车的一个空余的位置走了过去,“韩明,你记住这个‘患者’必须活捉,绝对不能打死他,明白了吗?这是影佐的吩咐。” “明白了。” ........ 车厢内莫倾征鼓捣着手上的西装,慢慢把它套在身上穿好,过程中由于他要尽量不碰到伤口,所以穿的比较缓慢,直到站在外面的陆晨曦第五次着急的催促声响起,他才总算是穿好了,整理了一下里头的衬衫领子然后脚步飞快的走到车厢门口,拉开门把外面已经等了很久的少女给拉了进来,他拉着她的一只小手拉到自己跟前,然后反手把木门给关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刚才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陆晨曦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木门,说道,“那些人还没走,而且好像还越来越多了起来,我刚才假装去上洗手间,结果途中遇到了好几个,他们在各个车厢的走廊里走来走去,应该是在守着,等你出来,所以你现在千万不能出去,不过火车站那么多列车,他们怎么知道是这一辆的?”原本她还抱着火车站那么多车,况且刚才林地那俩人已经过来搜过了,所以这列车应该是可以排除掉才是的,可是一走出去,人没见少,反而感觉还越来越多了,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倾征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噙着一抹冷静,他转身走向沙发椅坐下,抬眸看着车窗外灰暗的天空还有若隐若现的群山环绕,“陆晨曦你知道我现在最庆幸的是什么事吗?”他转脸瞧着她那茫然的眼神,笑了笑,再次说道,“那就是刚才那两个76号的人过来时我并没有露面,这样我被抓后,至少你是安全的,可以置身事外。” 少女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便是快步走到他跟前,一脸嗔怪的看着他,”莫倾征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我不早跟你说过了吗?我家势力很大的,李士群奈何不了我什么,就算他发现了,我们也可以说..............我是被你挟持的,嗯?对了。“少女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手,“欸!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突出重围,想不想试试?” “什么办法?”他看着少女那调皮的小眼神,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嘴。 “你身上应该有枪吧!我们呢先想办法要是能避开那些守卫的人,咱们就尽量避开,要是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就拿枪对着我的脑门,挟持我,我是陆家小姐,李士群一定不会看我死在你的枪下的,否则我老爹发起怒来,他这个主任位置估计就..............总之就是让你挟持我当人质,然后你就利用我关键时刻跳车,你会游泳吧?过着这个山口就有一个湖,到时候我们尽量利用那个办法,突出重围,这个车厢往后就有一个门,你可以从那里跳下去,怎么样?” 莫倾征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少女那甜美的笑容,半响后才点了点头,“可行是可行,只是这样的话你就太危险了,万一李士群不在这里呢?76号应该不是谁都认识你吧?到时候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你是普通老百姓,一起杀了,怎么办?我觉得还是太冒险了,你犯不着为了我做这种危险的事,我自己能行,我是老特务了,这种情况对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我不想连累了你,你是个好人。” “噗嗤!” 少女捂着嘴轻声娇笑,然后便是美目一挑看着面前的男人,“莫倾征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有人夸我漂亮,有人夸我聪明,也有人夸我厉害,可夸我是个好人的,你是第一个,虽然我的确人是挺好的,既然人这么好,就肯定是要帮你的啊!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帮人就要帮到底嘛!你放心吧!刚才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听到那两个守卫的人说了,说李主任这次亲自来抓人,现在就在这列车上,你说整个76号被叫李主任的有谁?所以不用担心,我,陆晨曦,从来不会做无把握的事,可别把我跟那些个柔弱的娇小姐们混为一谈,我从小就学武术,枪法经过我哥的悉心教导也挺准的,就那几个守卫要是他们真的想要连我也一并干掉,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本事,打不打得过本小姐。” 莫倾征挑了挑眉,笑道,“这么自信,那就合作愉快吧!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一旦有什么变故或者是意外的话,你不用管我,先走,保护好你自己,行吗?”他实在是不想要连累她,本来她跟他就不是一路人,她是名门娇小姐,他是死了都没人知道的孤儿,她没必要为了他参合进来这些危险的事中,没错,他是个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三岁那年差点被冻死在街头,是莫奶奶好心把他捡回了家,给口饭他吃,还供他上军校,虽不是亲生的,可待他跟大哥一样,视如己出,也不知道奶奶现在在上海过的怎么样了?好像这个月都没收到她写来的信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陆晨曦见他一副出神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要行动的话就赶紧吧!此地不宜久留啊!谁知道这火车究竟还有多少76号的人马,走吧!”她起身朝门口走去。 砰砰砰!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陆晨曦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身后的莫倾征,后者同样也是眉头微皱的看着她,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他马上左手就开始动作了,掏出藏在口袋里的枪举起,朝着她轻点头,示意她去把门打开。 她抿了抿嘴,慢慢走到门前,“谁啊?” 此时站在门外端着一杯热牛奶的小翠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木门,说道,“小姐是我啊!小翠,你不是让我去拿牛奶吗?我拿回来了,而且还按照你的吩咐没有那么早回来,怎么你还么画完吗?”小翠以为小姐是还没画完画她就回来早了,所以不高兴,连忙说道,“小姐对不起,可是这火车也不知道是怎一回事儿,外头来了好多的人,还有好多日本军官,各个手上都拿着一杆枪,凶神恶煞的,所以我也不敢多待,就早了回来了,小姐你别生气了,可别不让小翠进去啊!” 听到门外熟悉声音的陆晨曦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莫倾征用嘴型朝他说了声’没事‘然后便拉开面前的木门,把门外的小翠赶紧拉了进来,然后还不忘把头探出门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赶紧把门给拉上,朝一脸惊愕地看着莫倾征的小翠解释了一番。 ”什么!“小翠捂嘴惊呼了一声,而后被面前的小姐双眼一瞪,才把声音放小了点,”小姐,你疯啦!这..........这..........这种事要是被发现了,我们也会被当成共党抓起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李士群的狡猾多疑,更何况你是什么人啊!那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劫持得了的,而且这一次连日军都来了不少人,你这样不就是在玩火吗?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我这一次肯定是要被送回乡下的了,小姐,不行啊!“ ”什么不行,这个方法我觉得挺好的啊!再说了,人生就是要拿来冒险的,平平淡淡的那多枯燥啊!就这么过完一生,你没觉得不值,不甘心?人生就是要有点刺激来做调味料,总之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这个忙我也帮定了,再说了就算出了事儿,不好有老爹,大哥帮我们顶着嘛!没事的,而且他现在受了伤,如果我们不帮他,那他多可怜啊!说不定就这么死了,那特工总部压根就不是人进的地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那些汉奸的枪下又或者是进到那生不如死的地方,绝对不行,好了,你就在这呆着吧!我跟他一起去,一有什么事,马上给我爹打电话。“ 莫倾征抬眸看着倚在桌边的神色坚定的少女,心中对她刚才的话有些许感动,不过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很理智的,其实刚才从听到小翠说外头来了不少日军他就已经决定了,不能让陆晨曦在这么帮他了,否则她也会有危险的,他起身,说道,”陆小姐,你的好意莫某在这里谢过了,可是正如小翠姑娘刚才说的那样,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相识也不过才半日,你不必为我做到这种程度的,剩下的事,我自己可以搞定了,你就跟小翠姑娘好好待在这里,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告辞。“他微微抱拳,然后就朝着门口走去,看这样子,是真的想自己独自一人去面对这危险了。 可陆晨曦却怎么也不能让这个大男子主义的家伙如愿,她二话没说就快步跟上他,”你逞什么能啊?就你这伤兵别说是逃出这列火车了,就是把沿途冒出来的那几个小喽啰干掉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行了,我说过帮你就是要帮你,都答应你了,难道你想让我做一个不言而守信的人吗?“ 莫倾征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后者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坚定的看着他的样子,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陆小姐。“ ”叫我晨曦。“ ”晨曦小姐。“ ”把小姐那两字给我去掉。“ ”好,晨曦,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吗?这很危险,你虽然学过武术,也许你真的很能打,可是外头的那些人可不会像你的武术教练那样对你留有余地,怕伤到你,他们一出手可就是下死手了。“他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所以只好把可能会遇到的危险跟她说明白,如果都这样了,她还是坚持要跟,那他也没办法了。 陆晨曦微微一笑,转身走到床边,把放在床上的皮箱打开,手伸进衣服底下,摸了半天,掏出一把手枪,放进口袋里,然后率先朝门口走去,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吧!相信我,我绝对跟你遇见过的所有上流小姐都不一样。“ 莫倾征无奈的一笑,回头朝着一脸紧张看着这边的小翠说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有什么意外,我可能会带着她一起跳湖。“后者闻言,点了点头,”拜托莫先生了,小翠立即通知老爷和诚少爷,马上派人去前方的小湖附近接应你们,那里正好是我们陆家的一个仓库根据点。“ 他笑了笑,回了个’好‘字,就马上跟上已经走在前头的陆晨曦,绕过她,站在她的前方,因为毕竟打头阵这种事还是得男人来比较好。 由于陆晨曦所在的车厢离尾厢中间就隔了两个车厢,所以他们也没避讳什么看见两个守卫直接就开枪干掉,干脆利落,毕竟路途不远,等到李士群他们听到枪响顺着找过来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上到车顶顺利逃脱了,只是希望小翠能够安全离开,并且顺利通知到陆诚他们来搭救她们。 砰砰砰! 陆晨曦的枪法极准,基本上是一枪干掉一个,毫不含糊,看的一旁用枪老手莫倾征那双冷静的眼眸底也掠过一抹惊异,”你挺会用枪的,真看不出来。“一路上他几乎都没怎么动过手,身前的敌人就被少女给一枪干掉了。 ”就跟你说我跟你认识的上流小姐不一样,你还不信,我可是一直被称为神枪手的,别说是这个了,就算是让我趴在八百米外,用狙击枪射中一个苹果,我也能射得中,连我哥在我面前都只能自愧不如。“陆晨曦听到莫倾征那明显欣赏的语气,心里头喜滋滋的,于是小女生的连忙把自己的战绩炫耀了一番。 莫倾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继续快步往前走,由于一路上没什么阻碍,他们也是很快就回到了之前莫倾征进来火车的那间仓库。 第5章 火车激战 北平 “你说什么?!“陆诚猛地站起身大声朝着话筒喊道,把身旁正在端咖啡过来的佣女给吓得手一抖,直接连盘子茶壶都摔在了地上,褐色的液体撒了一地,她当即吓得脸都青了,不停地朝着正在讲电话的陆诚鞠躬道歉,陆家一向对待下人都是极好的,就连吃饭,都是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的,包括她们这些佣人,陆小姐更是没得说,遗传了去世夫人的温婉善良,所以做错了事她们也是发自内心的愧疚,毕竟主人家对你这么好,你还什么事都做不好,能不愧疚吗? ”没事,翁姨,是我吓到你了,没事,你收拾一下吧!顺便找个人去公司把老爷叫回来,小曦出事了。“陆诚并没有过多责怪眼前的这位翁姨,毕竟是自己说话太大声了,把她给吓着了,盘子才会摔的,所以听到她的连声道歉也只是露出和煦的笑容摆了摆手,朝她吩咐道。 那位被叫翁姨的佣人闻言,立马把地上的东西三两下的收拾干净,然后就去叫人请老爷回家去了,要说从小到大谁陪着陆晨曦最多,除了她的妈妈就剩下这位翁姨了,老佣人是跟着去世夫人来到这个家的,从16岁干到现在60多岁,一辈子没嫁人,一直把活泼可爱的小姐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悉心照顾着,所以当听到陆诚说小姐出事了,她自然也是很着急的。 陆诚朝电话那头的人说,“小翠,你先镇定一点,小曦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她那脑袋瓜子鬼点子多着,不一定会出事,好,我现在马上通知家平,他正好今天去了那里收货,行,你把小曦的东西收拾好,必要时,可能你也得跳车了,自己小心点,我现在开车赶过去,好。”他把话筒放下后,转身就朝着外头此时正在擦车的司机刘叔喊道,“刘叔别擦了,开车,我们去一去一号仓库那里,快点。”他一边喊一边下楼朝刘叔走去。 “是,少爷!” 小翠放下话筒,左右看了看,然后立马快步走回车厢里,把门关上,按照陆诚的吩咐把小姐的所有行李都收拾妥当后,把车厢里的电灯关上,屏息静气坐在床边,装作这间车厢没有人的样子,这是陆诚告诉她的,如果她能不跳车最好还是不要跳,她可以躲在房间里反正第二天早上火车就开到北平了,到时候她可以装作正常搭客下车就好了,对于诚少爷的话,她一向都是无条件照做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 此时车顶上,陆晨曦站在莫倾征身后神色紧张的看着面前她们一上车顶就围着她们的几个人,少女低声说道,“来者不善,怎么办?” 莫倾征没回答,而是直接飞起一脚直接把离得最近的那个人踹下了火车,剩下的那几个人见到同伴被这么爽快利落的解决掉了,也不再顾及什么了,大叫一声就朝着两人冲了过来。 见对方这么猛,少女也是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几个人顿时在火车顶上打得难舍难分,却没发现已经接到消息的韩明带着大队人马就近从其中一列车厢的车顶上来了,正朝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此时火车也是行驶到了陆晨曦说的那个湖上,只是莫倾征和她现在被面前的几个大手牵制着,他们似乎料到他们想要跳车,所以死活都不让他们靠近列车边缘。 莫倾征抽出腰间的小刀,用力朝着不远处正用枪口对准陆晨曦准备射击的韩明抛了过去,然后准确无误的刺穿了他的咽喉,后者身形一僵,仰面倒下。 陆晨曦望着从自己脸侧擦过去的飞刀,一愣,身形动作瞬间就慢了下来,身后拿着铁棍的男人见面前刚刚还完全近不了身的强悍女人突然停顿了下来,立马用力就朝着她挥棍过去。 “嘭!” 剧痛袭来,温热的鲜血顺着头部滑落至下巴,滴在了雪白的毛外套上,染红一片,陆晨曦捂着头,掏出口袋里的手枪,把最后一颗子弹朝身后的男人打了过去,然后手无力的滑落下来,手枪跌落在坚硬的金属上,发出’砰‘的响声,莫倾征闻声回头伸手想要拉住正要往后摔的陆晨曦。 ”砰砰砰!“ 枪声响起。 陆晨曦捂着嗡嗡直响的头,想要走上前去扶住被子弹打中腿部的莫倾征,可是头实在是太晕了,”莫倾........征“最后只能虚弱的喊了声他的名字后,就双眼一翻整个人从火车上坠入了湖水中。 ”晨曦!“眼睁睁看着少女从他面前摔下去,他拼命忍着腿部的剧痛,往前爬,可却被即使赶来支援的林天按压住,只能望着灰暗的湖水,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她的名字。 家平一接到陆诚的电话马上就带着人赶往那个湖边了,结果前一脚刚来到,就看到从快速驶过的列车上掉下来一道身影,连忙叫上人划船往人影坠落的方向游了过去,“快点啊!你们是没吃饭还是怎么样啊?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快点划,给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水性好的赶紧跳水下去找啊!快啊!”家平一边着急的看着湖面,一边把水性好的给踢下去,要知道要是陆晨曦出了什么事,陆诚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啊! ....... 莫倾征被林地一路押到了一间车厢里头,把他粗鲁的丢在了地上后,就关上门出去了,他忍着左腿上传来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抬眸,即使身临险境,依旧面目平静地看着此时坐在面前沙发椅上的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李士群,透明镜片背后那是一双犹如老狐狸一般的精明狡黠的眼睛。 “你看看你排场多大啊!整个特工总部所有分队群体出动,就为了抓你一个,还被你耍的把整个火车站都翻了两翻,连我都亲自来迎接你这个在这两年里面让梅机关,让日本人让特工总部都恨得牙痒痒,但同时又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大名鼎鼎的共党情报员‘患者’,今天终于能一睹你的真面目了。” 第6章 被捕 莫倾征勾唇一笑,露出了被染红一片的皓齿,他眼神不屑的看着坐在面前的李士群,“你以为你抓到我就赢了吗?那我可以告诉你,现在高兴还太早了,因为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你抓到的不过是一个什么信息都不能为你们提供的废物,而且即使你们把我杀了,那也没关系,党国多得是人才,比我厉害的更是数不胜数,我死了,我的人回来接替我的位置,继续盗取你们的情报,继续做你们可笑野心路上的绊脚石,呵呵,李士群,对于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吧!就像我的上线‘大夫’,同时也是你最钟爱的情人——柳——梦——梅!” 也许李士群现在真的以为他自己已经威胁到他了,可在他看来却不是,因为最能威胁到他的东西已经被他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了,他现在很庆幸,当时把那封信交给了陆晨曦。 “你!” 李士群一直保持微笑的脸因为莫倾征说出的那个名字而黑了下来,他一脚怒踹在后者身上,澄亮的皮鞋狠狠地踩在了少年俊逸的脸庞上,“你以为我到现在还不动手杀你是为了什么?那是看得起你,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好,很好,这一次我亲自来审你,相信我,我会让你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我会让你跪着求我放过你,你一定会为你刚才无礼的话感到后悔的。”他恶狠狠地说完一番话后,抬脚又朝少年的腹部补上了一腿,然后叉着腰朝门口的方向吼道,“林天把人给拖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他。” 他没想到这个‘患者’死到临头了嘴巴还这么的难听,要知道刚才的那一番话,直接戳中了他心中的伤口,狡猾聪明如他都是没想到,自己一直钟爱,一直要什么给什么,一直知书达理,美丽大方的小情人,居然会是共党安插在他身边的卧底,他也终于是明白了,无论自己怎么严防都防不住这个‘患者’,那是因为’患者‘的上线就是自己整天想着怎么瞒过正室妻子跑去的那位温柔乡,柳梦梅。这个女人趁他睡着,洗澡的时候拿走他办公室的钥匙,复制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然后又利用他作为幌子,说要给他送汤,其实就是想要趁他不在,潜入他的办公室,档案室偷取情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可她实在是太会演戏了,如果不是他派去共党的细作查到了她的真实身份,他也许到现在都还被那个女人蒙在鼓里,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现在居然被这小子拿出来说,要不是影佐有吩咐,他现在一定会直接一枪把这小子那张此时正在嘲笑他的脸给打穿。 门外的林天闻言立马拉开门跑了进来,然后二话没说一把抓起躺在地上的莫倾征就往外拖走了,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小子究竟跟李主任说了些什么话,可多年在特工总部,他也是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知道李主任现在很生气,最好不要多嘴多舌的去询问,否则自己的下场可能就跟此时被他抓在手里的少年一样了。 莫倾征被他扔到了另一间车厢里,外头有四个人守着,林天林地两兄弟,还有两个是日军的人,手里都有枪,现在如果他还想要跑的话,显然不太实际了,认清了这一点后,他也不再想办法要去解开绑在身上的麻绳,反而是找了个角落,坐下闭上眼,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脚上的枪伤还在流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太多血了,所以他的脑袋一片眩晕。 过了半响,他才睁开闭了许久的双眼,转脸,望向车窗外,低声喃喃道,“陆晨曦,希望你已经没事了,一定要没事,否则我会一直愧疚,直到几天后死在特工总部,灵魂飘到地狱,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才能忘记,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可惜回应他的除了一片安静,什么也没有,他苦笑了一声,“莫倾征,都什么时候,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 上海火车站。 李士群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二十多个人,中间是被林天林地合力押着的莫倾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在火车站里走,沿途遇见的人先是好奇的看了看,可很快就低下头匆匆走开了些距离,毕竟这样的队伍不是军队就是黑道上的什么大势力,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惹不起啊! 此时火车站的外头已经停好了十几辆军车,其中还有日军的车,莫倾征被押上了其中一辆黑色老爷车里,左右两旁林天和林地手里拿着枪,好像怕他又跑了似的,时刻保持警惕,在看到莫倾征上车之后,李士群连忙要司机开车,并且让莫倾征所在的车先走,就这样一大条车队在他的厉声催促下,快速开回了位于极思菲尔路的76号特工总部里,因为影佐已经下了死命令,本来昨天就要见他的,可是由于他们所乘的那辆火车,在他成功被捕后也是很快就要到达北平了,所以他们只能回到北平后,再坐另一辆火车回到sh,所以离影佐给的时间已经晚了一整天了,李士群着急是正常的。 特工总部。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昨天你们李主任火急火燎的把我叫过来,说是已经找到了‘患者’的踪迹,要我提供人手给他,好,我赶过来了,还拨了一支军队给他,他当时还跟我信誓坦坦的保证过说今天之内一定把人给抓到我面前,结果我等了一整天,直到现在,他人都还没回来,你们特工总部现在是合起来在耍我是不是?” 会议室内影佐愤怒地猛拍桌子,怒目圆瞪的看着坐在面前特工总部众人,没有任何比希望一点点的落空更让这个日本军官愤怒的了,他看着周围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的众人,“你们说话啊!到底谁能告诉我李士群现在人在哪?” 站在影佐身旁的刘秘书连忙上前一步,说道,“影上将,请息怒,李主任他昨天下午在你的军队到了之后就带着一起去了火车站实施抓捕了,你也知道,这‘患者’的能耐,虽说受了伤,可要抓起来当然还是比较困难的,请你再等一等,李主任马上就回来了,先坐下来喝杯茶,来。” 刘秘书拿起放在一旁的茶杯,揭开杯盖,朝影佐陪笑着递了过去。 影佐冷哼了一声,接过,朝他说道,“刘秘书我就姑且在信你一回,我再给你十分钟,最多十分钟,要是这李士群还没回来,那你就得为你刚才帮他说话付出代价。”影佐一口喝光杯子里的茶水,把瓷杯重重地扣在桌子上,然后坐下,整理了一下身上扯乱的军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审讯室的门口。 刘秘书闻言尴尬一笑后,也是紧紧的盯着门口,在心里默念道,李主任你快回来啊!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死定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能死了啊!他突然有点后悔把李士群讲话了,虽说李士群平常对他还是不错的,他也沾着李士群的光,总有各种人给他送这个送那个的,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得对他万死不辞啊! 许是刘秘书的祈祷起效了,就在影佐的神情已经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外头终于传来了一道道引擎声,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然后便是李士群爽朗的笑声,参杂着丝获胜归来的喜悦,“想必影上将已经等得很着急了,所以我一下火车就马上赶回来了,影上将,你的等待虽然漫长,但是值得的,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李士群步履平稳的朝着听到车声走了出来的影佐走去,虽然赶了两天的路眼底流露出些许疲惫,可脸上却是春风满面的,一看就是大事已成了。 刘秘书看到李士群的身影,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视线还有些忌惮的看了看此时已经朝着李士群而去的影佐,然后在后者注意到时,马上收回视线也朝着李士群的方向笑着走去。 这不是莫倾征第一次见到影佐了,早在一年前,在香港的一个富商舞会上,他就见到了这位日本陆军中将,上海梅机关机关长,看样子,他还真的是招惹了不少的人啊!这影佐居然也亲自来这里等他了,在有生之年能把这些小日本搞得寝食难安,以抓到他为荣,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第7章 审讯 审讯室。 “咳咳咳......” 莫倾征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此时的他看起来分外狼狈,原本白色的衬衫被染得红一块灰一块,两条手臂上全是拇指粗的血痕,灰头土脸的眼角被打的出血,嘴角也淤青一片,明显刚刚受完酷刑。 影佐拉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一边摆弄着手上的青花瓷茶杯一边朝他说道,“我再问你一遍,我刚才的提议,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劝你趁我现在还有点耐心的时候赶紧点头,否则等我对你没有兴趣的时候,你的死期就到了,我其实真的很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的邀请,只要你答应,我可以让你现在就坐上特工总部处长这个职位,这可比你在共党的时候要赚得多,手下更有一大堆的人听你的差遣,我更不会亏待你,共党能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我可以让你有车有房,到时候就会有数不尽的女人围在你的身边争着为你暖床,你好好想想,你在共党的时候,为他们出生入死了这么久,他们给过你什么报酬没有,给过你什么官位没有,你连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成问题,还得帮他们省经费,你也是有家人的人,我不相信你愿意他们跟着你一起吃苦,你也是有能力的人,也正因为你有这样出色的才能,我又一向是个惜才之人,所以我给你一次重新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莫倾征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垂眸看着面前,此时同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的影佐,很不给面子的说道,“我呸!我莫倾征就算今天被你们弄死在这里,都不会给你们这些小日本当狗的,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不得不承认影佐开出的条件却是很诱人,可他并不是那么意志不坚定之人,他既然入了党国的门槛,那他就生是党国的人,死是党国的鬼,要他背叛自己的组织,违背自己的信仰,连他死了都不可能,更何况他现在还活着,影佐这招也许对李士群那种人有用,也许对之前在这里受不了严刑拷打,亦或是为了家人不受牵连背叛组织的共党人员有用,但对他绝对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他的家人,奶奶和大嫂,自从他进入军校后就没再联系过了,就算潜伏在组织内部的那个卧底给他们提供过他的信息,那上面显示他是个孤儿,家庭住址也只写了福利院的地址,那间福利院因为战乱,前几年已经遣散了,孩子和老师都被送走了,他不信他们真的能把奶奶和大嫂给查出来威胁他。 “好,很好,你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不错,如果你那么容易就屈服了,也不值得我对你如此的关注,刘秘书啊!幸苦你了,麻烦继续吧!不过记得,下手的时候力度要注意点,别把他打死了。”影佐收回笑容,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朝身旁拿着刑鞭喘着粗气,明显运动量过大的刘秘书吩咐了一句后就朝门外走去。 刘秘书笑脸盈盈地应了一声后,再次把视线转向被铁链吊在柱子上的莫倾征身上,浑浊的眼眸闪过一丝讥讽和嘲笑,不过更多的是浓浓的嫉妒,”你的口气倒不小啊!居然敢这么和影上将说话,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就你这样子还能坐特工总部的处长,影上将未免太看得起你了吧!啊!”他双眼一瞪,紧接着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挥打在了莫倾征的胸膛上,直接是把他那一块位置的衣服给撕起了一块。 “啊!” 莫倾征吃痛的惊呼一声,一鞭还没缓过劲来,紧接着便是一个个结实的拳头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腹部上,本来卡在喉咙的血块直接一口喷了出来,他的后背不停的撞击着后头的木柱,也是被撞得一条条青紫色的於痕,他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睛里的清明已经快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他的身体已经没一处好的地方了,旧的伤痕被新的伤痕覆盖掉,可刘秘书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他转身,把手上的皮鞭随手甩开,然后拿起铁盆中被晒的火红的铁板,狠狠地按在了莫倾征的胸膛上。 火辣辣的灼痛感迅速蔓延全身,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可这一次他却紧咬着牙关没有喊出声来,审讯持续了整整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天空再次变得灰暗,这种痛苦煎熬的酷刑才算是暂时结束了。 莫倾征满身是血的被人架回了牢房,粗鲁的丢在了铁板床上,趴在床上休息了片刻后,他才勉强有力气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外头,出乎意料的,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不过也正常,他现在这副样子,别说是从这逃出去了,就算是站起来,都有点困难了,根本就不再需要时刻派人守着他了,想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眼一闭,再次昏死过去。 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又回到了军校,他穿着军裤上半身套着件黑色背心,他正在操场上跟队友们一起跑步训练,大家有说有笑的,都在憧憬着什么时候才能用自己所学的东西报效国家,那个时候的他长得还听稚嫩的,身无二两肉,看起来瘦巴巴的,像是营养不良的那种人,没人想过很久以后他会进共党,也没人想过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情报员,更没人想过,连他自己也没想过他这么早就要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了,这让他不禁想起大哥以前经常跟他说的一句话,人生有的时候真的是一出戏,大起大落的,前几天他还坐在酒馆里,喝着二锅头,预祝自己这次sh的行动成功,结果不过才过了三天,他就已经快要命绝于现在这间不时还能听到老鼠叫声,还满是霉味的牢里头了。 ...... 会议室。 “影上将,我真的很不理解,这种桀骜不驯,难以驯服的野狼,你为什么要往我们特工总部里招呢?要是他答应了,你还真的打算让他当处长?”李士群拿起水晶酒瓶给坐在身旁的影佐倒了杯威士忌,他确实不时特别理解影佐的用意,要说人才,要是真要找的话,怎么可能找不到比莫倾征要好的,而且还是个共党的人,这不等于养虎为患吗?谁知道他是真投诚还是假意投诚,万一是后者,到时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影佐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还是我们日本的酒好喝啊!这外国酒真不怎么样,李主任,你说说看放眼整个特工总部,有没有像他这样,又有才干,又衷心的人,没有吧!这处长的位置空的太久了,你这样两头跑也不是个事儿,不过你放心,每个人都是又软肋的,而我已经抓住了他的软肋了,他,一定会归顺于我的,这样的人才,杀了实在是可惜啊!” 第8章 陆山河 如果有人问绝望是什么,那么莫倾征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在你进了特工总部的审讯室里,你可以充分的体会到这种感觉,在这冰冷幽暗的地方,人性已经泯灭了,就像李士群,就像刘秘书,日复一日的鞭打,电击,又或是十几二十个人对他轮番拳打脚踢,他的身体从痛苦到麻木,他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黑夜,身上的伤痕一道叠着一道,干涸血液黏在身上,整个人就像是从烈狱里走出来的血修罗一般,上半身的衣服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凌乱的鸟窝头上还插着两根稻草,等到他再一次被刘秘书的腿踹到地上后,一直坐在一旁影佐站了起身,叫停了刘秘书接下去的动作,走到他跟前,蹲下身,“莫倾征同志,11月1号从你来到这里,到现在已经2月7号了,算下来刚好整整一百天,我知道你意志力坚强,却没想到你能坚强到这种程度,一百天,我告诉你,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共党,军统,能在我们特工总部的审讯室里坚持超过一百天不投降的,你也实在是太厉害了,出乎我的意料啊!不过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舍不得杀你,越是舍不得杀你,你受的折磨就越多,人有的时候,衷心是很好的,衷心的连命都不要的,很让人佩服,可你不要自己的命,总要你奶奶和大嫂的命吧!”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一向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的少年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他,眉头紧锁,“你把她们怎么了?”影佐刚才说的没错,他可以为了衷心组织不要命,可却不能为了衷心组织而不孝的连累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的老奶奶,更不能违背当初在大哥临死前答应他的,要好好照顾大嫂的这件事。 影佐对莫倾征这反应很满意,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把她们怎么样的,但是如若你不乖,那她们可就要倒霉了。” 莫倾征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没想到你堂堂一个陆军上将,不把你的一身本事用来报效你们的天皇就算了,拿来欺负老弱病残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作为一个男人,我看不起你。”他不是没想过影佐可能会想尽办法去找到他的家人,用来威胁他,毕竟小日本特工总部最擅长的还不就是这一套,他当时太过自信了,以为自己已经跟大嫂和奶奶断了许久的联系,写信也是一年活着是两三个月一封,都是用化名的,地址也是假的,再加上在组织里他的身份是最高机密,即使那个内鬼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一定能把他所有资料都挖出来,可没想到,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影佐还有李士群,恐怕就在几天前他收不到家里的来信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把她们给抓了。 影佐怒极反笑,他知道莫倾征说的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对他的行为而感到愤怒,而他愤怒就代表这一次他的软肋抓对了,“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再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这是最后的时限了,如果你还是这么的不识趣的话,那明天就让你的奶奶和大嫂陪着你,一起为你的那些狗屁信仰死吧!”说完他就不再停留,朝站身后的另个日兵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把莫倾征架回牢房里去,然后就朝门口走去,门外李士群满脸焦急的朝刑房里头瞄。 其实在回到特工总部的第二天,他询问了手下的人,才知道原来当时火车上陆家小姐被莫倾征当作人质挟持了,而且还在乱战中被他的人误伤了,摔下火车,吓得他连忙询问摔下的地点,然后派人去那边搜寻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本来想打电话到陆家,诚诚恳恳的给他们道歉,然后保证一定把人找回来,结果就被告知小姐已经找到了,现在还在医院处在昏迷当中,一直没醒过,他本来打算立即买张车票去北平亲自上门跟陆老爷道歉,可陆家少爷陆诚说他的父亲等弄好妹妹这边的事情之后,就会过去找他,让他直接在上海等着就是了,就在今天一大早,他就接到了陆老爷的电话,说已经在上海火车站,现在就来特工总部找他,还说要见影佐,电话中的语气并不是特别好,他也自知是自己疏忽了,你说陆小姐要是被那莫倾征推下火车的倒还好,可是被他的人打伤摔下火车的,这陆老爷这次来上海八成是跟他算账的,谁不知道他对他这个女儿宝贝的不行,捂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他一听完电话,急急忙忙的就跑到审讯室找影佐,幸亏这几天为了莫倾征的事,影佐三天两头的往他这里跑,突然要找,也不难。 “你找我什么事?”影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审讯室外头看起来很焦急的李士群,不咸不淡地朝他问道,他对着李士群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他太老奸巨猾了,而且对他们大日本也不是完全衷心,他只不过是出于个人利益而已,要是哪一天,戴笠,也给他足够的利益,说不定会立即背叛他们,要不是出于个别原因,他是不会再留他在这里的,而且这一次其实他早就把莫倾征的所以有底细都探查好了,也提前找到了他的奶奶和大嫂抓起先关了起来,他之所以明知道这么多信息,还让李士群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满上海的找,就是想借此除掉他,所以才装作很着急的样子给他下死命令,如果他抓不到莫倾征,那么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把他从现在这个位置踢下去了,甚至直接除掉,可他倒是没想到李士群真的把莫倾征给抓了回来。 李士群见到影佐问起,连忙把陆晨曦被自己的人打伤摔下火车,然后陆老爷陆山河来到上海要见他的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这种事你怎么没有早点告诉我?陆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在哪家医院?我要亲自去看看她,给她道歉,你是怎么教育手下的人的,看来这特工总部处长之位不能在这么空着了,正是因为你两头无法兼顾,没有教育好手下的人,才会发生这种事,你去把我珍藏的那瓶黄田酒拿过来,然后再吩咐厨房的人把酒和寿司一起端过来会议室里。”影佐一边吩咐站在身后的一个日兵一边朝审讯时的方向快步走去,陆家在北平长沙,外国东北各处都有势力,家族企业颇大,底蕴也很厚,连他这种人都是不敢惹的,李士群这家伙怎么尽给他找事。 ............ 会议室。 “陆先生,不知道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有失远迎啊!我刚刚一听说你来了,马上命我们大日本最顶级的寿司师傅用最新鲜的食材,保证你吃过了还想吃,还有这一瓶,是我珍藏了多年的黄田酒,我记得你最喜欢喝这个牌子的,我给你拿了一瓶来,我们今天不醉不归。”影佐手上拿着一陶瓷酒瓶走进会议室里,一脸笑意的朝已经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明显心情不太好的陆山河走了过去,他这样也不是说他们日本非怕了陆家不可,只是陆家财大势大,跟外国人也有交情,而且在古董鉴赏,还有五行风水学这行颇有造诣,他们日本现在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如果成功了,那别说是那些共党,还是军统,中统了,就是美国,英国这两个珍珠港事件后就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国家,都无需在畏惧了,而这项秘密任务,非常需要陆家的帮助,所以他也不好把双方的关系闹得太过僵硬,以免坏了大事,中国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小不忍则乱大谋。 陆山河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语气依旧没因为这影佐的明显讨好的话而有所改变,反而厌恶更深了,“影上将客气了,我陆山河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就是普通的商人罢了,我也知道你们特工总部特别忙,百忙之中怎么顾得上小女呢!我明白,也理解,我今天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是听家里的管家说李主任打了很多电话,似乎很关心小女的状况,所以我为了不让他太过担心,就亲自来跟你们说一下了,医生说啊!虽然小女摔下火车时下方是个湖,没有直接摔在地上,身体周身倒因此没有骨折,不过也不知道你们特工总部那位小兄弟,这么的‘不小心’打到了我女儿的头,造成重度脑振荡,现在还在昏迷当中。” 百忙之中顾不上,摆明就是说他们不把他的女儿放在眼里,什么不让李士群太过担心特地跑过来,什么不小心打到他女儿的头,这语气明明就是明嘲暗讽,根本就是特地跑来说他们特工总部顾着抓人,不管他女儿的死活,让他女儿脑震荡昏迷住院,事后才来紧张。 影佐身形一僵,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眼跟在身后的李士群,这李士群居然手下的人做出这种事来,看来他的位置,是必须尽快想办法收回来了,要不然来日一定会成为他的祸患的,他收回视线,继续笑着看向面前的陆山河,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后,连忙把手中的瓷瓶里盛的酒给他倒满,“陆先生真的是太谦卑了,你们陆家的名头这么大,生意又做的如此好,我很是佩服的,令千金的事情其实我也是刚刚才听说,实在是非常的抱歉,本来照理说也应该是我亲自上门道歉的,可是你看,我最近公务缠身,实在是没有办法走开,我在这里代表整个特工总部,郑重的给你和令千金说声对不起,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了。” “哈哈哈。”陆山河豪爽地一笑,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我不说了吗?我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来告诉你们小女的具体情况,让你们安心,另外.............那位挟持我女儿的人听说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你们准备怎么处置他,毕竟我女儿受伤多半也是因为他。“ 影佐听着他那话锋急转的语气,干笑了两声,说道,”这个...........我恐怕不方便给你透露,你也知道我们这的规矩,不过你放心,他现在所受到的刑罚,绝对比你女儿身上的伤还要重上十倍,这口恶气,我也算是帮你给出了,你看要不要赏脸来趟梅机关,我们上头的特使每一次想要约你出来喝杯酒都约不到啊!“他虽不知道这陆山河为什么要打探莫倾征的情况,反正绝对不可能时为了他的女儿。 陆山河见影佐态度坚决,也就见好就收,不再说莫倾征的事了,只是打着哈哈说过段时间再说,然后就借故告辞了,他临走前,往审讯室的方向看了看,嘴里喃喃道,”小曦啊!不是老爹不想救他,而是真的无能为力啊!影佐和李士群都是老狐狸,老爹一开口,他们就猜到我心里想啥了,我有什么办法呢?“他无奈苦笑地摇了摇头,朝门口已经停了许久的老爷车走去。 第9章 活埋 酒店。 “怎么样?”陆诚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正拉开门走进屋内的陆山河,唇角微扬,一脸得意,“碰壁了吧!我就说嘛!影佐脑袋是被门夹了才会让你去见人,怎么可能嘛!小曦胡闹,你也跟着她一块胡闹,那特工总部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来共党进去,都是有去无回的,我说你就算再怎么宠女儿,再怎么把她当掌上明珠,也不能什么事都答应这丫头啊!” 陆山河斜睨了他一眼,闷哼了一声,走到一旁的沙发椅上把身上的毛毡外套脱下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坐下,“我不答应能行吗?小曦这孩子别人只要对她好一分,她必定十分奉还,再说了,这莫倾征确实也是救了咱们小曦于危难之中啊!而且我算过了,距他被抓进去已经有三个月了,可现在还没松口,影佐还在那审着,一般人进去那里面,别说三个月,三天就全招了,这孩子我喜欢,虽然未曾见过,但如果他是一个连自己的信仰和坚持都可以背叛的人,那小曦就算以死相逼要我去救,我也不会去救的。” 他最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从小看人眼光比他比陆诚都是要毒辣很多,她能看得上眼的人,多半都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陆诚把手里夹着的已经燃烧殆尽的烟蒂按在面前圆桌上的烟灰缸里头,笑眯眯的看着陆山河,说道,“欸!话可别说得太满,那可不一定,人心日久总会变,他现在不变,可能只是他意志力比较坚强,又或者是影佐的审讯手段还没有到达他不能忍受的底线,反正我觉得他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好,敢不敢来打赌,我赌他不出两天,肯定就得栽在李士群和影佐的手上了,赌注就.............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你珍藏的那些红酒拿出一瓶送给我,如果你赢了,那我就......我就答应你,跟那个什么什么百货公司的小姐交往看看,怎么样?” 陆山河坏笑一声,起身走到陆诚身旁,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肩膀,“嘿嘿!臭小子,玩的这么大,你可小心哦!要是输了,你还不履行承诺的话,我就扒了你的皮,不过你提这个要求是不是早有预谋了啊!你这小子,要是真喜欢人家李小姐就说嘛!何必搞这一套,老爸我可是等着天天喝媳妇泡的茶,天天抱着一个跟你长得像的小小陆诚一块玩的啊!” 陆诚气急败坏的甩开他的手,英俊的脸旁被陆山河这话给气的红了一片,起身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头也不回地朝身后说,“老爹,我的婚姻大事你少管,我爱跟谁结婚跟谁,而且我只是说交往,可没说要跟她生什么,什么,小诚,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么一大把年纪的,怎么也不知道害臊。”他几乎是跑着跑到自己房间的门口,然后拉开门闪了进去后,重重地把门关上,那让整间屋子都抖三抖的力度似乎是在告诉陆山河他对他刚才的话到底有多生气。 “这小子,害什么羞啊!一点都没有他老爹我当年追他老妈时的勇气。” ......... 对于陆晨曦和陆家父子的帮助毫不知情的莫倾征此时难得清醒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后背靠着墙,今天影佐的一番话,让他很不安,奶奶和大嫂被抓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一边是教了自己一身本事的,自己也说过誓要报效的党国,一边是把本来快要死掉的自己捡回家养着救了他一命的奶奶,养育之恩重如山,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两边都不辜负,影佐说明天是最后的时限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会做什么? 其实对于影佐誓要让自己的投诚于他的这种心情,连莫倾征自己本人也并不是十分的明白,要说人才,他也不算是很出众的吧!而且还是个共党的,像他们这种疑心这么重的人,用的安心吗?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坐以待毙,什么叫做未知的危险。 翌日。 “砰砰砰!” 一名76号的人用力地敲打着牢房的铁栏,他的手上拿着手铐,朝里面明明他弄出这么大动静还睡得着的莫倾征喊道,“喂!你,别睡了,起来,快点。”他一边叫喊着,一边解下挂在腰间的钥匙串,低头仔细搜索着属于眼前这座牢房的钥匙,然后把门打开,快步走到铁板床跟前,伸手粗鲁的把床上的少年拖了下来,然后拷上手铐,提着他的一只胳膊就往外拽,“老实点,好好走,这有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段路了。” 莫倾征闻言眼皮动了动,不过依旧还是没睁开,只是身体倒是站直了,他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最后一段路,也终于是到了这最后一刻了,其实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了,怕就怕他连死都成了奢求。 他被一路拖到特工总部的门口,被推上了一辆老爷车,影佐此时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没有穿军装,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影佐见到他上来,再次露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可当他平静无波的声音传入莫倾征的耳朵时,却是难得的在他心中激起了轩然大波,只听他说:“莫倾征同志,你知道人被活埋的滋味吗?我说过,今天是你最后的时限了,你的奶奶和大嫂正在我们即将要去的地方等你,如果你还是愚蠢的坚持这你的那些狗屁信仰的话,那么今天我会让她们都尝尝那种被活生生埋进泥土里,不能呼吸的滋味,车程有点远,你还有时间,好好想想吧!” 少年平静的眼瞳微缩,活埋吗?这两个字对于他而言其实并不陌生,在一次行动中,他也差点被五个军统的人活埋了,那个时候他16岁,很害怕,很想呼救,死亡的恐惧紧紧的笼罩着他,他呼喊着,反抗着不想被他们推进那个土坑里,他绝望的看着那一拨拨土在自己眼前掉落下来,那种窒息的感觉,还有泥土甜腥的味道,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没想到影佐居然这么狠,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做出这种事,他就不怕遭报应吗? 第10章 松口 一路上,莫倾征都是双目平静地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道风景,他这个人身上总是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好像无论遇到何种困难他都是能凭着自身的能力化解一般,他现在心里的确对即将到来的局面很束手无策,可他不会表现出来他的无助和紧张,因为这样只会让影佐心里为抓住了他的把柄更加的得意,他不会给他这种机会的,即便是死,他也要带着他的尊严死去,绝不向他这种阴险狡诈之人屈服,因为在他看来,一个人如果只会耍一些手段用自己强大的地方去压制别人弱小的地方,那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对他尊敬。 由于现在还在凌晨时分,街道上的车辆比较少,所以他们这么一大行车队倒是畅通无阻之余,也没引起什么过多的注意,车子一路往郊区开去,直到开到一座花园农舍才停了下来。 莫倾征这时也是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身旁的车门被从外拉开,依旧是刚才把他架上车的那个人,不过这一次他看向他的目光中却是有着一丝丝同情,不过很快就是被他被敛下去了,莫倾征笑了笑,没说什么,乖乖的跟着他下了车,那神情态度倒是显得很配合,不太像有些共党,军统一样临死前想尽办法想要逃跑,不停地叫唤,闹腾个没完,见莫倾征如此冷静配合的态度,那扶着他的男人眼中倒是升腾起了些许佩服来,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也并不是很想混这口饭吃,毕竟这种工作,在sh真的是走到那儿都会被人骂汉奸,只是现在世道又乱,什么都需要钱,他也是家中有老小的人,对于莫倾征这种临危不惧的姿态,他自认自己要是他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心生佩服,是正常的,一个人之所以佩服另一个人,那就是因为另一个人做了自己不敢做或者是做不到的事情。 李士群倒是早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了,因为他们的车来的时候,远远就已经看到停在农舍门口的黑色老爷车,那车牌号放眼整个特工总部谁不认识啊!可不就是李士群的专车吗! 此时他听到车轮行驶过沙地的声音,也是从车里走了出来,“影上将按照你的吩咐,人已经在里头候着了。”昨晚陆山河离开之后,影佐就已经吩咐了他今天一大早去一个地方,把那老太太还有那个女人一并接到这里来,等着他,不过影佐倒是没跟他说这两人什么来头,不过此时他看到莫倾征也是被带出来了,想必这两人跟他有关系,不过对于影佐遮遮掩掩没跟他详细说出所以计划这一点,李士群心里还是不大舒服的,影佐这举动摆明就是不信任他,敢情他早就了解莫倾征的所有底细,那还让他像个瞎子一样去找人,他这是想借刀杀人啊!要是他没抓到莫倾征,估计现在死的,就是他了,还有处长这个职位,他宁愿给一个不能完全信任的共党都不愿意给他,应该也是他近几年太树大招风了,真是只老狐狸,这算盘打的比他还精明。 影佐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率先朝农舍内部走去,“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他不是傻子,既然都敢对他李士群表现出来了,那就不怕他察觉出什么来,反正以后者现在的能力,要跟他对着干,显然还是不足,要知道他李士群能混到现在这个地位还不是靠汪先生和他们大rb的扶持和赏识,他想要翻身做主人,还早个一百年。 李士群额首轻点,然后朝身后的一众人招了招手,然后就跟在影佐身后走了进去,扶着莫倾征的男人此时也是急急忙忙拉着他跟了上去。 那是一个位于农舍后山上的一片小树林,此时这片树林里的一处空地上已经被人挖好了一个目测足足有一米深的大土坑,土坑边上的三个人呈三角形的方位站立着,听到后方脚步声也是回过头来,等看清来人之后,低头微微鞠躬,“影上将,挖好了。” “嗯!”影佐转身精明的目光看向走在身后的莫倾征,笑了笑,说道,“莫倾征同志,这个土坑有一米深,要想把它填满也是需要不少的时间,你放心,我会让他们放慢速度的,你慢慢考虑,什么时候你考虑好了,我就让他们停下来。”说完他就把视线转到此时站在土坑一旁的树下看守着坐在草地上的两个女人的手下,朝他们点了点头。 收到他的信号的手下把地上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瑟瑟发抖的两个妇女拖了起来,然后不顾她们的反抗还有喊叫声用力一推,毫不留情的把她们用力推进了土坑里。 莫奶奶和媳妇也是一早就看到了跟着那些军官进来的莫倾征,连忙把求助的眼神看向他,老太太虽然害怕但也是看出了孙子现在的为难,所以害怕的叫了一声后倒是没想媳妇一样冲着站在远处的莫倾征求助的嚎叫着,只是泪眼蒙蒙的看着自己已经多年未见的孙子,用唇形朝他说了句‘没关系’意思就是他不救她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年过七旬了,也没几年活着了,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跟自己的大孙子一样都是在报效祖国,做的是光荣的事,有他们这样的孩子,她也算是死的光荣无憾了,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却是在这种情景之下。 莫倾征也是眉头紧锁的看着老太太,她不知道她的这句本意其实是想让他不要太过愧疚的话,反而加重了他心中的自责,那可是从小一手把自己拉扯大的奶奶啊!出了大哥以外自己最亲也是仅剩的一个家人了,他们怎么可以让她为了自己去承受那活埋的痛苦呢?他怎能如此的忘恩负义。 看着自头顶上不断掉落下来的尘土,老太太身旁的女人哭着朝站在远处还在犹豫的莫倾征喊道,“倾征你要看着我和奶奶死吗?快救我们啊!”她就是莫倾征的大嫂,全名叫林筱蝶,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几年前嫁给了莫倾征的大哥,不过她这个丈夫三天两头都是往外跑,她才嫁给他没几年就被告知他死了,虽然心里有点难过可也并非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其实她一直不是特别喜欢他的,要不是自己娘亲非逼着自己,自己也不会嫁于他,不过好在婚后他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可不知何时,她却对他的弟弟,眼前这个长相俊逸性格温和,但骨子里头却比谁都坚韧的少年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她喜欢他,而且她们年龄也相近,可她也知道人家对她终究是只有普通的叔嫂之情,她也看出来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对于莫倾征的工作她多少也从老太太口中听到一些,可人都是怕死的,所以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莫倾征看着泪眼朦胧的嫂子和已经面如死灰的奶奶,她们身下的土已经埋至腰身了,看到这一幕,他终究还是松开了紧咬着的牙关,“好,我..............我........”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时,抬头看向站在一旁完全一副看戏姿态的影佐,“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放了她们。”他可以答应影佐帮他做事,可他没答应要对他忠心耿耿,现在先把老太太和嫂子救出来,等她们安全了,哼哼,处长是吧!那就别怪他到时候把他这特工总部给拆了,他会让影佐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引狼入室,他今天这样对他,那他以后定会双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要让影佐知道他可不是可以任他揉捏的软柿子,他这一次踢到铁板了。 影佐瞬间脸上绽放出颇为满意的笑容,在他看来这踩人踩软肋的做法,相当的有用,他转身示意莫倾征身旁的男人帮他解开手铐,然后朝身后土坑边还在拨土的三人摆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大步朝莫倾征走去,“早点这样说不就好了吗?省得手下的人这么费事是吧!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帮我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而且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的,李主任啊!你派人去把那间办公室打扫干净,处长这个位置空置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人了,以后你也轻松许多了,对了顺便把莫倾征同志,哦不是,现在应该称呼为莫处长了,把我给他安排好的房子也给收拾好,还有.............” “不必了,我跟我奶奶和嫂子住在一起就行。”莫倾征打断影佐的话,平静的眼眸中掠过些许寒芒,住他的房子?这影佐恐怕在屋子里装了不少窃听器吧!这样的房子,他可不敢住。 影佐微微一笑,一双浑浊的双眼闪过些许狡诈,说道,“莫处长,我说不杀你的奶奶和嫂子,可没说过要放了她们啊!”放了她们?怎么可能,这可是牵制住眼前少年的最好武器,怎么可能会放了,要是现在放了,也许明天他就别想再在上海找到他们一家人的踪迹了。 莫倾征闻言眉毛一挑,面目渐寒,厉声道,“影上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没想到像你这种人物也有小人之心。”他都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了,这老狐狸还想干什么?可别得寸进尺了,否则他宁愿跟他鱼死网破,来个两败俱伤,倒时候保证他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还落得一身伤。 影佐听到莫倾征这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话,不怒反笑,反倒是站在他身旁的李士群颇为不满,上前一步,怒气冲冲地朝着莫倾征说道,“哼!像你这样的共党最信不得了,高明如影上将,自然是要留一手的,你懂个屁。” “哼!”莫倾征冷笑,“既然觉得我信不过的话何必留我,现在直接把我杀了不就好了吗?斩草除根。”连影佐他都敢当面怼他,更何况是李士群这种虾兵蟹将,更是毫不留情,这种人连影佐都看不顺眼想除掉的人,他有什么好怕的,所以说起话来更加的不客气了。 “你!”李士群被气得脸色发白,自从他跟了汪先生之后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这个莫倾征真的是怎么看怎么讨厌,让他坐上处长这个位置,岂不是给他骑到他头上的机会,绝对不行! “行了别吵了,莫处长,要我放了你的家人,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好好的管理特工总部,把军统,中统,共党这些在上海的根据点尽数剿灭,否则你清楚的,别忘了你现在处境,可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等你什么时候在特工总部做出令我满意的成绩来,我就把你的奶奶和大嫂给放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我也会让你定期去看望她们,怎么样?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叫他们继续了。”影佐朝着土坑边上的人的方向抬了抬眼。 莫倾征眉头紧皱朝老太太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成交!”现在还是先把奶奶和嫂子救出,至于影佐,这笔账我慢慢跟你算,你非让我呆在特工总部是吧!好,这样正好,那份机密计划我也还没拿到,等我拿到了,然后再把奶奶救出来之后,我一定一把火把你的特工总部给烧了。 第11章 关于一个引路人的自白 北平,同仁医院302号病房。 咕噜咕噜咕噜.......... 如果有人现在进到这间302号病房,就会看到打开的厕所门里,身材纤细高挑的少女捂着肚子,坐在马桶上,精致的小脸扭成一团,额角滑下两颗细密的汗珠,没错,这就是昏迷了几天才醒过来,然后现在准比把积攒了几天的大号一次排光的陆晨曦。 “哎哟!我的妈呀!这肚子叫的还挺有节奏感的,哎哟!怎么还没出来啊!肚子好痛啊!死莫倾征,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骗子,现在还要老子派人去救你,没用,哎哟.............终于出了个头了,嗯~你快点给我出来!”陆晨曦用力蹬着双腿,片刻后,下方终于想起了期待已久的‘噗通’一声,皱成一团的小脸也是在那一瞬间,舒展开来,她呼出了一口气,“哈!搞定了。”起身,从一旁抽出纸巾擦了擦,然后按下冲水按键,一回头就看到了已经蹲在浴缸角落里看了她许久的女人,清澈的眸子和已经基本翻白的双眼在空中瞬间对视了一眼后,前者急忙移开。 陆晨曦走到洗脸台前,拿起牙刷涂上牙膏,然后张开嘴,开始对自己的牙齿进行晨间洗澡,角落里的女人似乎是通过刚才的对视察觉到了她有些跟自己以前见过的人不一样,所以飘到她身后,靠在她耳旁,阴森森的声音立刻从她那张冒着浓浓黑气的嘴巴里飘了出来,打在陆晨曦的脸侧,“你,看到我了,对吧?”女人见她不回答,又把她的那张起满血丝的灰黑大脸移到了她的左边,继续问刚才的问题,不过这一次却是肯定的语气,“你看得到我,对吧!” 是,不要怀疑现在正在不停的问她自己看不看得到她的这个女人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女鬼,其实当时在火车上陆晨曦跟莫倾征说自己也背负着重要的使命就是眼前的这只女鬼,她老妈家从祖上开始就是引路人,何为引路人,那就来给各位简单的解释一下吧! 这个世界分为阴阳两界,阳界就是普通人所生活的世界,而阴界则是人死去后变成了鬼,鬼所生活的世界,而想她这种引路人,就是能自由穿梭在这两个世界的一种特能人士,引路,顾名思义就是指引道路,而她的工作就是为死去的人找到归宿,为他们指引通向阴间的道路,不要让他们在世间游荡,当然了,如果遇到一些什么冤鬼厉鬼什么的,还得帮他们解开心中的冤屈,这个世上,死后不能上升的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心中对世间的什么事,什么人,什么地方还有留恋,第二种就是厉鬼,这种是因为杀人太多了,已经没有上升的资格了,所以遇到了一般情况下只能抹杀掉,除非你能感化他们去除他们身上的怨气,不过这种的基本上都是自愿被抹杀的,因为杀了这么多人,到了下面都不会投到什么好胎,可能会投到畜牲也说不定,所以他们宁愿灰飞烟灭。 从小到大她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经常半夜去上厕所的时候被镜子里突然冒出来的鬼给吓哭,上学的时候她不懂得收敛,所以经常被同学当成疯子,傻瓜,因为她经常被人看见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直到她第四次被老师跟到家里,要求她父母带她去看看医生,娘才把家族的事情,还有自己这双眼睛为什么能看到鬼的原因告诉她,娘说她这叫阴阳眼,能通阴阳,这是她们家族的标志,虽然当时她挺排斥的不过还是在娘的坚持和悉心教导下,她在奇门异术和道术方面,也是有着不小的提升,不过好景不长,当她们从香港搬来北平的时候,也就是她们现在住的房子时,缺德的房东为了能让房子卖出去,竟然没跟我们说这房子原来是一间凶宅,原本的住户一家四口被匪徒入室打劫全死了,原本其实这也没什么,她娘本来就是做收鬼引鬼这一行的嘛!可谁知这一家四口中居然有一只厉鬼,据说穿红衣服死的话,死后就会变成厉鬼,这话其实不假,因为陆晨曦到现在还记得那让自己娘亲拼尽全力都无法抹上,只是重伤的厉鬼穿的就是鲜红色的收腰连衣裙,娘亲受伤太重了,最后只来得及在他们的房子里布下那个厉鬼绝对不敢靠近的阵法后就死了,娘亲死了之后,她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新的引路人了,虽然娘亲说过世间的引路人不止她一个,不过她倒是从未见过跟自己一样的人,迄今为止。 而她的特异功能出了有一双能看见鬼的阴阳眼以外,还有一本生死簿,这是一本外表看起来破破烂烂似乎书页随时散架的旧书,是挺旧了,因为听她娘亲说这本书从她外婆的外婆的外婆的外婆的外婆............就已经在用了,上面会显示出她要引路的鬼的所有信息,从姓名年龄身高体重到小学中学,大学,再到搬过几次家,现住址旧住址,周围经常走动的朋友,经常走动的场所,反正就是像一个人详细档案一样,而她则会通过这本子上显示出的地址去找到这只鬼然后帮他找到死后的归宿,反正就是得满世界的跑,不过本子里仅仅只是死后的鬼才会显示出如此详细的资料,其余的尚在阳界的人,即使对着书本喊出他们的名字也顶多只能直到名字,年龄,其余一概不知,不过这几天她也是通过这本本子才确定莫倾征一定还活着,因为本子没有把他的名字信息显示出来,让她去收魂,所以肯定还没死。 陆晨曦结束了脑海中的回忆,把用力丢在洗脸台上,然后一个一个急转身,紧接着伸手一巴掌用力的拍在了身后不断靠近她,到最后几乎是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的女鬼脸上,直接把她给拍飞出了厕所,歪手歪脚歪脸的撞在了病床旁的沙发椅上,“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你,没看到我在刷牙吗?口那么臭就不要离我那么近跟我说话,一大早的就让我倒胃口,是,我看到你,那又怎么样?我告诉你,我不仅能看到你,还能打你,欸!对了刚还我这口袋里还有前一次用剩的黄符,再吵信不信我贴一张在你的脑门上。”少女掏出病服口袋里的黄色符纸,上面是用朱砂笔画的一些扭扭歪歪的符文,她举在手上,冲着那趴在沙发椅的女鬼扬了扬,后者立马变得乖乖,转身就欲跑走,陆晨曦一看,连忙挥出手中的黄符,让其准确无误地贴在了女鬼的脑门上,然后单手结印,娇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定!” 话音一落女鬼立马被定住身形动弹不得,泪眼朦胧的看着站在厕所里的陆晨曦,似乎下一秒就要大哭出来,后者见到,嘴角微抽,冲她说道,“你来找我不就是想要我帮你洗清冤屈,然后给你引路到奈何桥,投胎转世的吗?而且那是定身符,不是灭鬼符,你不用这么一脸凄惨的看着我吧!等会儿,我刷完牙就来处理你的事,你叫刘思昀是吧!昨天生死簿上又出现你的名字和信息,蓝色的字,是说明你有冤情,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因为这是我的工作。”生死簿上会通过显示出来的字的颜色来分辨是什么类型鬼,比如说蓝色就是有冤情的,金色就是做了许多好事的普通鬼,这种直接去收就行了,黑色的就是生前是十恶之徒,这种要小心,粉色的是处女鬼,这种脾气火爆,不过收服起来也不算难,黄色是童子鬼,这种比较调皮任性,生性好玩,很难抓的住,红色不用说了就是超难级别的厉鬼。 女鬼闻言松了一口气,看来没找错人,太好了。 第12章 刘思昀 “刘思昀,今年15岁,家住上海三泰码头街,没上过学,由于母亲是做早点生意的,所以一直留在家里给母亲做帮工,在母亲卖早点的附近结识了裁缝铺的老板的女儿徐美琴,两个人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因为徐美琴不爱上学,所以经常会找刘思昀来代替自己去报道,原因是两人有几分相像,而且徐美琴会按照课程表让刘思昀代替自己去上自己没上过的课,那样的话,老师就不会发现不是本人来报道,哦~难怪这里写着你没上过学,可你身上却穿着学生装,原来是去代替别人上课,不过我说你也真是的,身为对方的好朋友,面对自己的朋友这如此毁前程的行为,你怎么就不知道阻止一下啊!而且你去代替她上课,那你母亲那边你不用去帮忙吗?你家应该也不算是富裕吧!这里写你父亲是码头的船工,我虽然不知道上海的码头工人一天的工资是多少,不过跟北平这边应该也相差无几吧!在我们这边一般工人,得工作差不多两三个星期才有一张肉票,所以你为什么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帮助徐美琴啊?难道就因为她是你唯一得朋友?”陆晨曦合上手上的书本,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的看向此时正耷拉着手和脚悬浮在半空中目光同样正在看着她的女鬼刘思昀,问道。 刘思昀裂开乌黑的大嘴,呵呵笑了声,那张可怖的青黑脸庞,竟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出来,她眨了眨自己只剩下眼白的双眼,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不是引路人吗?难道不知道我们这些鬼,除了厉鬼之外,死后一般都不记得所有的事情的吗?”她就连自己是怎么死何时死,为什么死?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刚才陆晨曦问的问题,她连徐美琴是哪位都已经不记得了,她死了之后唯一记得的生前信息就是自己的名字叫刘思昀,其余的一概不知,她也是在上海徘徊了很久,直到遇到了另一只鬼,通过他的引荐,才来到北平找这个所谓的引路人,因为那只鬼跟她说如果死了之后在在阳间徘徊的太久超过了时限的话,就会变得跟他一样,变成一只孤魂野鬼,再也没办法去投胎转世了。 陆晨曦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啊!就是这样本来其实挺轻松的工作变得很难了,这样吧!我今晚就跟你一起动身去上海然后去到那个三泰码头街,既然你生前是住在那里的,那么想必那里附近的居民肯定对你有印象,不过我事先跟你说一声,不许捉弄人,也不许像刚才在厕所里那样去吓别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样做多了,以后投胎的质量可就.............”少女眉毛一挑,坏笑着一边摇头一边嘴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然后看向女鬼,清澈的眸子徒然变得锐利,语气更是变得比刚才严肃了许多,“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要提醒你,像你这种有冤情的鬼我也不是接的少了,有很多因为冤情太过沉重了,在鬼记起所有记忆那一霎,很可能会因为心里的仇恨而导致怨气暴涨,杀掉害死自己的人,然后直接进化成厉鬼,所以不管最后查出的结果如何,我希望你能放下尘世恩怨,千万不要对阳界的人动手,因为如果你变成厉鬼我也就只能把你抹杀掉了,你也就失去了投胎转世的机会直接灰飞烟灭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大师,我已经在上海漫无目的的徘徊了很长时间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赶紧可以去投胎转世,一切就拜托大师了。”女鬼连忙重重地点头,连声应道,虽然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可是出于生存的本能,她可不想从世界上灰飞烟灭消失掉。 陆晨曦恢复笑颜,似乎对女鬼的这保证非常的满意,她拍了拍手起身走到立在病房门口旁的木衣架子旁,把挂在上面的一个深褐色的布包拿下,这个布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的全都是陆晨曦平常工作时所需的各种道具,比如黄符纸,朱砂笔,这是必需的,还有就是一小瓶狗血和一小包生米,一本家传医书和茅山道术学,她看了看布包里一样都没少,小翠全收拾好了,满意的笑了笑,心想回去之后要好好夸奖一下小翠这丫头,然后把手上的书本装到里面去,然后抱着回到床边坐下,”等入夜之后再说,现在你先在这自己鼓捣鼓捣,爱干什么干什么,我要出去购置些东西,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没,不许吓人,不许捉弄人,不违反这两点你干什么都行,不过最好别离开这里,我们北平道士神棍特别多,不比上海虽说一半以上的都是骗吃骗喝的,可还是有些真的是有本事的,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乖乖呆在这我很快就回来。“ 女鬼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少女跑进厕所,出来后已经换了身衣服,然后走出了门,她看着被关上的大门,撇了撇嘴,”不就是不想让我跟嘛!至于吗?很多道士?我一路走来这里的时候咋就没看到?唉!算了求人办事,还是乖巧一点吧!“她叹了口气,然后便是飘到病床上,头枕在双手上,仰脸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发起呆来,她其实还是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死掉了,还记得她刚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湖旁,为什么会在那里呢?女鬼歪着头想了半天,依旧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老实说她觉得挺搞笑的,自己对自己的了解仅仅只有一个名字,还没有陆晨曦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来的要了解自己。 ......... 陆晨曦走出医院,径直朝着自家的古董店铺方向走去,她们家开着一家北平最大的古玩鉴赏店铺,你在店里可以把古董拿出来当钱,如果价值够的话一般她们都是会收的,还有就是可以把古董拿过来给我们鉴定,可不是她吹,她家店里的师傅只要随便一摸就能知道这古董的朝代,年份,一般如果顾客要卖的话,都是按照破损程度来计算价钱的,例如一双清朝的花盆底鞋,如果做工精致的话,一对卖,肯定价钱会很高,但是如果少了一只,只有左脚或只有右脚的话,那么价钱就会大打折扣,而她现在之所以要跑到店里去是因为之前店里的掌事人刘皮,她称呼他为皮蛋,他打过电话来说,前几天有位从湘西来的客人过来卖了两件东西,其中一件便是陆晨曦垂涎了很久的驱魔鞭。 这驱魔鞭可不是普通的鞭子,大家都知道鬼的能力高低,都是源自于自身的怨气高低,而这驱魔鞭如果是上品的话则是可以连厉鬼的怨气都一下子打散,威力大的足以一鞭就直接让她灰飞烟灭,驱魔鞭一般都是用狗血浸泡过的麻绳,绑制而成的,至于决定是上品还是下品就取决于制作它的人,道术有多高超,加印在鞭子周身的法印数量有多少了,听皮蛋在电话的描述,陆晨曦基本上可以肯定这条在店里的驱魔鞭绝对是上品之中的极品啊!所以她才急急忙忙的连刘思昀的事情都来不及通知给被她撵去买早餐的小翠就往古董店里跑去,希望那只女鬼真的能乖乖的呆着,在她回去之前别给她惹事。 第13章 我一定要找到她 由于陆晨曦要去的古董店距离医院并不是很远,所以她走了不一会就到了,只见眼前是一座京城大宅院,听说以前是一位王爷的宅邸,一进门,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还有大假山,古戏台,可以看出以前的屋主很喜欢山水,她们买下来后,后院的花园其实都是按照原先的样子在修剪的,不过戏台倒是被她们拿来放置了一些檀木桌子椅子,还有各种茶具,方便顾客过来鉴定古董瓷器的时候可以坐下来喝杯茶,慢慢等待,走廊也挂了很多字画,名画,大多都是别人拿来当的,有几张则是她老爹兴起自己画的,然后坚持非要让她们挂上去,更奇葩的是居然真的有人来买,而且出的价钱还不低,不过就是老爹自己坚持不肯卖就是了。 门外的牌匾也是她老爹亲自题的字,叫做聚宝斋,意思是所有的宝贝都聚集在了这里面的意思,虽然一开始她对这个名字比较无感,可没办法开店的钱是她爹出的,当然也就只能随他闹腾,聚宝斋上上下下加上掌事的刘皮一共有十个人,两个管理仓库,你别看好像挺普通的,但仓库里头存放的可是聚宝斋历年收集的无数珍宝,价值说出来都能吓死人,万一丢了一件,他们可是免费在这里干一辈子都是赔不起的,然后就是一个人负责管账,两个人负责打扫,刘皮掌事,负责做鉴定的那个人跟刘皮一样都是陆晨曦的发小,是个把旗袍穿的很漂亮的女人,不过唯一遗憾的是,那张像是剥壳鸡蛋一样白净的脸庞眼角处有一道淡粉色的伤疤,虽然颜色很浅可也足以让女人的美貌出现瑕疵,大打折扣,剩下的三个人是负责夜间安保的,做古董的,最怕就是有小偷嘛!所以晚上有专人看着是必须的。 本来在电话里约好是早上九点到的,可由于突然出现了只女鬼,安顿好她耽误了些时间,所以等陆晨曦到达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钟了。 刘皮正好送了一个客人出来,满面笑容的,一见到陆晨曦,立刻就跑到她身旁拉住她的一只胳膊把她就往屋内拉,“这么冷的天你站在外面干什么?我都听你爹说了,没事了吧!头现在还晕不晕?对了,今天锦瑟炖了乌鸡汤,我去给你盛一碗,医院的伙食肯定不怎么样,我看你都瘦了。”陈皮嘴中的锦瑟就是她们聚宝斋最厉害的鉴定师,也就是她刚才所说的穿旗袍穿的很漂亮可脸上却有疤的女人。 陆晨曦笑了笑,一边跟着他走进去一边把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皮蛋你这啰里啰唆的毛病怎么还没改掉啊!再这样下去,怎么着,真的守着我的聚宝斋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吗?有空别闷在这里陪着一堆古董过日子,多出去走走认识一下女孩子嘛!老爹在给大哥找对象的时候不是也帮你物色了几个吗?怎么样?有没有看对眼的,我可以帮你哦!” 陈皮一听,立刻就把头扭过去,仰头长叹了一口气,“唉!小曦啊!不是我非要孤单一人,而是现在的女人要求都实在是太高了,我根本连一半的彩礼都给不起嘛!拿什么去娶人家。” 陈皮相亲的那件事她也是听她老爹详细说过的,关于当时的情况她也很清楚了,陈皮真的算是男人之中最诚实的那一个人,一见面,一上来直接就是对着人家姑娘说,我没房没车,平时都是住在古董店里的,是个帮人看铺的,如果你愿意跟我过,那古董店是个大宅院改造出来的,主人家也无所谓,我们可以在那里面的房间中挑选其中一间作为婚房,你想想看,这样说,哪个姑娘愿意嫁啊?而且谁让你结婚了还住在古董店里的,陆晨曦一开始听到后除了无语也没别的想法了。 “我看是你压根就不想娶,好姑娘多着呢!什么都不要只要人的也多着呢!我说你啊!要么就是心有所属了已经,要么就是你就是喜欢自己过,你是前者还是后者啊?”陆晨曦脚步轻盈的走到古戏台前快步走上台阶,拿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慢慢喝了起来,其实答案她早知道了,后者显然不可能,就是不知道刘皮到底是看上什么姑娘了,要知道老爹介绍的那些虽不是什么名媛千金,可也是品质极好的,他居然还看不上眼。 陈皮闻言,笑着坐到对面,一边打开紫砂壶盖子,拿过放在一旁的铁壶往里面添热水,一边说道,“我的终身大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你,听说你过几天要去上海,去干嘛?” 陆晨曦望着男人那徒然变锐利的双眼,抿了抿嘴,撇过脸看向别处,“还能干什么,你不也知道,我的身份,当然是有卖买所以才去的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有多闲哦!” 陈皮一见这丫头这开始飘忽不敢看着他说话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又有事瞒着他了,闷呼出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紫砂壶提起往她已经见底的茶杯里添了茶水,“你还在找她,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别再找她了,当年连你娘都是对付不了她,你如今虽然在道术上精进了不少,可要对付她这种程度根本不够,更别说是抹杀了,小曦你的性子一向很冷静很理智的,怎么一遇到她的事情你就变得如此的莽撞?” 陈皮所说的‘她’就是当年凶宅里的厉鬼,也就是害死陆晨曦娘的凶手,当日晨曦娘倾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将其抹杀掉,只是把‘她’重伤,所以这几年陆晨曦一直都在暗中打听那只厉鬼的踪迹,终于是在一年前在上海的一份报纸里看到了一则新闻,上面写着上海地产富商一家四口吊死在门口的吊灯上,双手均被切掉,男人的那里也被切掉了,陆晨曦一看,这不就是当年她们家得知是凶宅时,房东无奈告诉她们那间屋子发生的命案,这作案手法情景一模一样,所以她才敢肯定那厉鬼现在在上海,至于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才再度出现,可能是娘那一次对她的创伤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吧! 陆晨曦抿着嘴唇,看着杯子里青绿的茶水,不做声。 “你如果执意要去我也不会拦着你,不过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希望你多少能听进去一些,你爹已经失去了你娘,他不能再失去你了,你也得为他想想,这驱魔鞭你收着,还有这本,也是那湘西人给的,说是教如何把这驱魔鞭的最大效力发挥出来的书,你也拿着,万事小心,一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过去的,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要是下次回来你瘦了,你爹会心疼的,好了东西拿到就回去吧!我这下午还约了一位客人。”陈皮把浑身通红,上面印满了各种诡异的金法印的红鞭和一本蓝皮书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就欲离开。 “皮蛋!”陆晨曦捏了捏手里的红鞭和本子,叫了一声后,又静默了数秒,抬头再次看向刘皮,“我会小心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可是请你不要.........” 刘皮不用听就知道她接下去要说的话,虽然他不是很赞同这做法,可还是勉强的点了点头,“知道了,不要告诉你爹是吧!不过如果你真的有危险我是一定会告诉他的,现在就姑且先帮你瞒着吧!” “皮蛋......”陆晨曦眼眶有些红,抱着手中的红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从小除了爹和大哥,也就刘皮,锦瑟对她最好了,他们是她最亲的人啊! 刘皮摆了摆手,就转身往内堂走去,“好了,快回去吧!出来太久了,医院那边发现你不见了会着急的。” 第14章 三泰码头街 陆晨曦回到同仁医院自己住的那间302号病房,才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香浓鸡汤味道,紧接着肚子便是很应景的“咕噜”了一声。 靠在沙发上半睡半醒的小翠听到门口的响声,起身往她的方向瞄了一眼,说道,“小姐你这是又去哪了?这都几点了,吃午饭了吗?刚才刘皮遣了一个聚宝斋的员工过来,送了好大一壶的鸡汤,快来喝。” 陆晨曦笑了笑,赶紧把挂在肩上的布包拿下挂好在一旁的架子上后,冲到沙发前坐好,等着小翠把热腾腾的鸡汤端过来,这才是想起来刚才跟刘皮进屋时,他好像说锦瑟今天煲了好多乌鸡汤让她也来喝,只不过突然谈起‘她’的事,害她一分神就把这茬给忘光了,难得他还特地叫人送来医院。 小翠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走到病床边拿起上面放着的保温瓶拧开,然后把里面冒着热气的乌鸡汤倒进旁边的瓷碗里,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脸色也不太好,有些苍白。 注意到这些变化的陆晨曦微微皱眉,小心翼翼地朝已经坐在身旁的小翠靠了过去一点,问道,“小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说完她侧脸视线直直地朝着舒舒服服躺在病床上女鬼看了过去,清澈的眸子中满是询问,因为女鬼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这里,所以一定知道她不在时发生了什么。 刘思昀此时也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撇了撇嘴,盘腿坐起,说道,“你一走,这女人就来了,一来就坐在那里一个劲的哭,吵死了,害我都没办法好好睡觉了,直到有个送汤的小哥来了,才停止的,至于为什么哭,这我可不知道。” 陆晨曦眉毛一挑,视线再次转回身旁的小翠身上,抿了抿嘴,更加小心地问道,“小翠你为什么哭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以她对小翠的了解,后者性格活泼开朗,是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闹的,所以一旦哭了,应该就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至少于小翠而言。 小翠盛汤的动作一顿,绷着的表情瞬间沉了下去,片刻后,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瓷碗递给陆晨曦,“你想多了,快趁热喝了吧!凉了就不好喝了,对了,我还做了很多菜,有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红烧肉,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果然有事! 陆晨曦默默地把手里的瓷碗喝个底朝天,把碗放下,起身走到小翠身边帮她把一盘炒油菜和西红柿炒鸡蛋端到桌子上摆好,转身,就见小翠手里拿着两碗饭走了过来,给她递过来了一碗。 陆晨曦瞄了眼她明显红肿的左半边脸,接过瓷碗,再次坐回沙发上,低头扒了两口饭后,还是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小翠那红肿的半张脸。 “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小翠斜睨了她一眼,问道。 陆晨曦将筷子从嘴里移开,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的家里..........” “我家里什么事都没有。” 小翠立刻打住了她的话。 陆晨曦抿了抿嘴,再次说道,“小翠你的脸是被谁打的?”虽然有点明知故问,可她也不太喜欢先入为主,毕竟虽然小翠的母亲经常一来就问她拿钱,小翠不给就打她,好几次她都是看见了,威胁她们再不走就通知警局那些人才罢休,所以今天看到小翠脸上的伤,她第一个想到会做这种事的就只要小翠的母亲了,可万一不是呢?那不就尴尬了吗?于是她才想问清楚再说。 “我要走了。”小翠给她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鸡蛋,顿了片刻,又说道,“我娘今天来给我赎身,让我回乡下嫁人,我明天就要跟她走了,所以你今天就乖乖的别再往外乱跑,让我在这最后一天里少操点心吧!” 陆晨曦一愣,倒是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片刻后,抿了抿嘴,把碗里的西红柿炒鸡蛋扒进嘴里,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个道理她懂,可真要到了跟自己一直以来生活在一起的人分开的时候,这心里头还是很难过。 两人吃完饭,陆晨曦帮小翠把碗盘收拾好后,就给还在上海的老爹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让他们回来,顺便跟他说了一下要暂时离开家一段时间的事,然后就听到小翠在喊她。 “小姐,你过来一下。” 陆晨曦简短的交代了几句后就放下话筒,朝小翠走过去,“怎么了?你这就要走了吗?明天你就跟你娘回乡下了,以后恐怕很难见到了,怎么不多呆会儿?“说实话她其实对小翠还挺舍不得的,毕竟对方陪着她度过了那么多岁岁月月,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嘛! 小翠抿嘴一笑,拉起陆晨曦的小手,看着她,说道,”小姐,我挺不想嫁人其实,也不想离开你,诚少爷还有老爷,你们真的都对我特别特别的好,我..........“说着说着,小翠捂着嘴,眼泪自眼角滑落至下巴。 陆晨曦见状,掏出衣袋里的手帕,白色的丝绸上绣着两朵向日葵,她把手巾递给小翠,声音轻柔地安慰道,“我知道,你脸上的伤............其实我可以帮你拒绝她的,以前不也..........” “这次不行,我爹的赌债你也知道,欠下了很多,那彩礼钱我娘都拿去还债了,还有我弟弟也需要上学的钱,而且我要嫁的是邻村的一个小伙,他家也不富裕,那彩礼钱听说是他们家存了好久的积蓄,所以小姐,小翠这一次还是自己去解决吧!而且,我也老大不小了,万一真嫁不出去怎么办?”小翠接过陆晨曦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好情绪,重新恢复笑颜,说道。 然而陆晨曦却没有小翠这么看得开,她看着面前努力笑给自己看的小翠,抿了抿嘴,“就算是这样,那她也不能打你啊!做母亲的,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怎么能像卖猪肉一样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别人,而且跟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相处都没相处过的人结婚,那万一那个人不好,岂不是把你的一辈子都毁了,你真的想好了吗?其实我可以帮你把彩礼前先还了,以后你再慢慢还给我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得逼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啊!” 小翠还是摇了摇头,“我跟娘说过了,可我娘说退回彩礼也不行,他们只要人,我们那是小村庄,我不想让我家被村民指指点点,好了,小姐,我没事,再说了,说不定这是一段难得的姻缘呢!” 陆晨曦叹了口气,盯着小翠的脸庞,“可你的面相.........” “好了,我要走了,很晚了,小姐早点休息吧!” 小翠立刻打住她,然后转身拿起桌上的饭篮子就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前,拉开门走了出去。 “哎哟哟!你看你,好好说着说着,把人气走了。”一旁一直沉默观看着的女鬼这时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丝嫌弃之余还有着一些熟络,显然已经对陆晨曦这个引路人真正的放下了戒备,开始把这个相识不到一日,外表看起来十八九岁,可却看得出遇事沉稳,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老练的气质的女孩当作是普通友人来看待了。 陆晨曦撇了撇嘴,走到床边坐下,回头看着她,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听的才能听成是我把人给气走的啊?下来,我现在先睡会,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叫我起来,我们立刻动身去三泰码头街。” 女鬼听话的身形一动,飘回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站了起来,飘到陆晨曦面前,疑惑地问道,“那么晚了,还有车票卖吗?” “谁跟你说我要坐车去的。”陆晨曦斜睨了一眼女鬼。 女鬼闻言,更加疑惑,“不坐车,难道飞过去吗?我是没问题,可是你..............难道这是引路人特有的功能什么的?”不知为什么,陆晨曦给她的感觉就是很厉害,所以当听到前者这句话后,立马就联想到是不是引路人也跟她一样可以在天空中飘,也可以瞬间移动呢? 陆晨曦笑了笑,“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说完这句话后,便是翻身睡觉不再理会身后还在追问着什么的女鬼。 第15章 在报纸上看到他 根据获得的资料刘思昀生前住的家,位于三泰码头街34号左手边的其中一间平房里,至于母亲工作的地方不固定,都是推着摊子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卖早点,父亲则是船工,负责在码头搬运货物上船,然后跟船航行把货物送到目的地后,在坐船回来,一般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基本不在家。 从高处看下去,可以看到各种街道互相交错,杂乱无章,就像一团毛线球一样,如果不认识路的人走在其中的话,一定会迷路的。 “你说的比坐火车还要快的方法就是这个?”刘思昀嘴角抽搐的看着立在眼前徒然变大的书本,泛黄的内页闪烁着莹莹光泽,正是之前陆晨曦拿在手里那本说是可以看到所有死去的鬼的信息的那本旧书,只是当时陆晨曦没跟她说这旧书除了查看信息还有这个用处。 站在她陆晨曦闻言,点点头,书对着立在面前的巨大书本一招手,书本瞬间缩小回到她手里,“嗯!很快不是吗?我们从病房来这里应该用时连一分钟都没有吧!好了别站在这里了,走吧!风这么大,我脸皮都要被吹破了。”此时她们站立的位置是在三泰码头街其中一间平房的屋顶上,她和刘思昀是通过生死簿,直接从医院的病房穿到现在这里来的,其实生死簿除了能看见鬼的信息还有一项功能那就是它能把你带到信息所显示的地址上,不过由于刘思昀的地址信息不太明确,所以生死簿的力量仅仅只是能把她们带到大概的一个位置上,之前她之所以坐火车回北平是因为跟一只恶鬼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导致控制生死簿的能力似乎有点消失了,所以才没办法坐的火车,恶鬼就是那些生前穷凶极恶作恶多端的人死后化成的鬼魂,这种鬼死后比普通的鬼害人的次数还要多,因为他们生前就是那样的人,死后没有任何束缚,自然也就做的更凶了,这种鬼遇见了也是必须要抹杀掉的,因为他们的心灵已经蒙上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灰尘,没办法剥落,没办法去感化了。 而在一人一鬼离开后,一个醉酒鬼从路的另一头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看涨红的脸色显然喝了不少,此时一阵阴风刮过,醉酒鬼回头,就看到一直灰黑色脸庞,眼睛通红的壮年男子向他扑了过来,男子一张嘴,浓浓的黑气从里头冒了出来,而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秽迹斑斑工人装,左胸前绣着四个字,三泰码头。 “啊!” 醉酒鬼只来得及恐惧的惊叫一声,就是被那壮年男子拖进小巷里。 ............ 陆晨曦带着刘思昀回到了自己前几天就已经租下的房子里,房子带有一个小花园,有上下两层,一楼是客厅,浴室和厨房,二楼则是两间卧室,跟着走了一路的女鬼一进屋就立即飞扑到客厅摆着的沙发椅上,“哎哟!累死我了,怎么这么远啊?要是早知道这么远,你就应该直接告诉我位置,我瞬间移动先回来不就好了吗?省得跟着你活受罪。” 陆晨曦笑了笑,走到厨房边拿起放在架子上的铁壶,添水进去准备先烧点水喝,这天气实在是有够冷的,鼓捣好这些后,她走到客厅,叉着腰低头哭笑不得的看着已经呼呼大睡的女鬼,“本来是想跟你说楼上空了间屋子,想让你去舒舒服服的睡大床上的,可现在看来,你倒是更喜欢睡沙发嘛!那就算了吧!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睡觉的鬼还有会嫌路太远走得太累的鬼啊!”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女鬼,陆晨曦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一旁楼梯前空地上摆着的几个大皮箱旁,蹲下,把箱子打开后,从里头抱出一床被子,然后走到女鬼跟前,帮她把被子盖好后,一手捧着一只大箱子,上楼去了。 翌日。 迷迷糊糊睡到大天亮,陆晨曦陷在软绵绵的枕头里还在神游九天的时候,楼下就传来了刘思昀的叫喊声,“曦曦,快下来,太阳照屁股了,我无聊死了,快点下来陪我聊天,快点起床咯!再不起床我可就要上来打你屁屁了。” 陆晨曦皱了皱眉,双手双脚并用的抱着被子蠕动了一下,艰难地把手小心翼翼地伸出被子,感应到外头地温度后,马上又缩了回去,一伸一缩,就这样持续了五分钟后,终于是鼓足勇气一把掀开身上的棉被,然后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后,连忙伸手从一旁的椅子上拽下一件棉外套快速套在身上,翻身下床。 走出卧室后,径直走下楼梯来到楼下的客厅,可却并没有看到刘思昀的身影,“思昀?思昀?”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回应,陆晨曦疑惑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转身走到厨房,四周翻了翻,果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认命的跑上楼去换件衣服准备出去吃。 对于刘思昀的突然消失陆晨曦倒没有太过担心,毕竟对方是只鬼,而且还是一只比她还熟悉上海各种街道的女鬼,难不成她还会担心她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不成,所以现在她还是比较担心自己已经饿的咕咕叫的肚子。 事实证明陆晨曦的放心是对的,因为就在陆晨曦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刘思昀就已经又重新躺在客厅的沙发椅上,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仰头看着她下楼的身影,说道,“刚才喊你那么久都不下来,我已经自己先去附近逛了一逛,没想到周围还挺热闹的,怎么晚上回来的时候那么冷清,搞得我还以为你这房子地处的位置有多偏僻呢!” 陆晨曦整理了一下衣领,白了她一眼,说道,“大晚上的谁会在街上没事乱转啊!上海很乱好不好,亏你还是本地人,哦不是,是本地鬼呢!” 刘思昀看着她那明显嫌弃自己的眼神,撇了撇嘴,哼了一声,后背用力,整个就是从沙发椅上飞了起来,然后身形一动便是飞到陆晨曦的跟前,“你穿成这样是要出去吗?去哪儿?现在就去我家吗?” “不是,去吃早餐,我饿了,昨天晚饭也没吃就睡了,走吧!吃完再去。”陆晨曦背好肩上的布包,摇头,一边含笑说道,一边朝门外走去。 “哦!”刘思昀应了一声,跟上她。 “早报,早报,卖早报啦!先生要不来份报纸,今天有特大新闻哦!女士来份报纸吧!今天的头版头条很有看头哦!”一出门,到处都是吆喝声,其中最响亮的就是卖报童的声音。 陆晨曦看了眼那报童,静默了片刻后,便是朝他走了过去,一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一边礼貌地说道,“给我一份报纸吧!谢谢。” 报童笑嘻嘻地接过她递过来的钱,然后转手便是从军绿色的斜挎布包里拿出一份报纸递了过去,“小姐你的报纸。” 陆晨曦接过,朝他笑了笑,又说了声谢谢后就往前走去,身后的报童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啧啧啧啧!长的可真是漂亮啊!这附近原来还住着这种气质的姑娘,看来以后我还是多来这边卖报好了,嘿嘿!”他的这些话被反应慢了半拍的女鬼听到了,女鬼连忙瞬间移动到已经走到很远的陆晨曦身旁,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朝她坏笑着说道,“喂!刚刚那个卖报纸的说你长得很漂亮欸!”女鬼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少女,继续说道,“不过仔细看看,你也算是美人,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的确一人一鬼已经相处了将近两天时间,可她确实是没仔细看过陆晨曦的长相。 陆晨曦闻言一笑,正要回话,突然视线定在了报纸的头版头条上,身形一僵,脚步停了下来,看着黑白框里熟悉的名字,少女双手毫不迟疑的把叠着的那一页也翻开,果然,在黑白框下面有一张很大的照片,照片上清晰的映着少年那俊逸的脸庞。 刘思昀也是注意到了陆晨曦突如其来的变化,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手中的报纸版面,眨了眨眼,轻声把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共党情报员‘患者’投诚汪伪政府,现今已成为76号特工总部新任处长,欸!有权有势有钱,而且长得还这么帅,完美男人啊!难怪你看呆了。”她以为陆晨曦之所以突然止步不前是因为照片上的男人太帅了,被惊艳到了而已。 听着刘思昀的话,想起在火车上,他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他把最重要的东西交到她手中时的眼神,陆晨曦将报纸合上,抿了抿嘴,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第16章 这里闹鬼 两位吃过早餐后,便是再次来到了昨晚就已经来过的三泰码头街,不过这一次是大白天,道路景象也比夜晚要来的清晰,陆晨曦一路问人,终于是在步行半个小时后来到了目的地,位于三泰码头街34号左手边数第五间平房,刘思昀生前所住的家,不过家里似乎没有人,因为陆晨曦已经站在门前敲了将近十分钟门,可门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禁让她疑惑地歪了歪头,侧脸朝站在一旁同样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的刘思昀问道,“怎么没有人?你死后你的父母难道搬走了吗?” 刘思昀眨了眨眼,说道,“这我怎么知道,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欸!要不是你,我连我生前是住在这的都不知道,不过你那本书不是普通的书啊!应该不会显示错误吧!”虽然她到现在依旧不是很了解陆晨曦手上拿着的那本生死簿究竟有着怎样的威力,可既然是阴间的东西,所以肯定是不会出错的吧! 陆晨曦闻言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她最了解生死簿的威力了,确实不可能会出错,看着面前依旧紧闭的木门,就这样静默了片刻后,陆晨曦猛地一拍手,然后看向女鬼,“我明白了,生死簿所显示的信息只是基于死去的人,也就是你一个的,如果在你死后,你父母搬家了,那没显示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你父母还不是阴间的人。” “啊!那怎么办啊?那岂不是白跑一趟了,什么也查不出,什么也问不清楚。”刘思昀一听,青黑的小脸顿时垮了下去,撇着嘴,一脸不甘心的模样看着眼前的木门,顿了顿,然后眼睛徒然一亮,“对了,你在这里等等,我进去看看,看看还有遗留什么没有,反正我是鬼,区区这么一道门压根拦不住我。”说完也不等陆晨曦同没同意,直接穿过门,飘了进去。 见拦不住这厮,陆晨曦只好放弃了,不过她也没闲着站在那里等她出来,反而是再次走出街道,朝着那些坐着木板凳在自家门口跟附近的邻居攀谈的大妈们走了过去,“不好意思请问一下,阿姨你们好,我想问你们一些事,不知道放不方便现在。”她先是满脸微笑礼貌的朝那些大妈问了声好,紧接着便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人都是喜欢好看的事物,因为赏心悦目,上了年纪的淳朴大妈更是对一些性格讨喜,长相可爱的小辈们格外的有好感,所以当陆晨曦朝她们走了过来,清丽脱俗的轻质再加上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庞和礼貌的好听声音,大妈们立刻笑了笑,语气也比较友善的说道,“小姑娘你不是我们这的人欸!面孔很生嘛!怎么有什么事吗?如果要租房子的话,我可以介绍好的给你哦!”见到陆晨曦比较陌生,所以大部分的大妈都以为小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先要找地方住,所以一开口就说自己可以介绍比较好的房子给她。 陆晨曦笑着摆了摆手,“不是的,是我想问一下住在前面那条街,就是三泰码头街34号,左手边数第五间那间屋子的主人去哪了?我刚刚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来开,是没有在住人了吗?如果是搬走的话,你们知不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当她这句话问出后,本来满脸笑容的几位大妈立刻沉下脸来,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位大妈朝陆晨曦问道,“小姑娘你找那家人有什么事吗?” 陆晨曦一愣,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大妈变化的脸色,顿时皱了皱眉,“哦!我是他们家的亲戚,这次来上海,我爹说好久没看见他们了,所以让我过来帮他看望一下,可是我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来开,我爹的地址不会错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他们搬走了,请问你们知道具体情况吗?” 大妈抿了抿嘴,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沉默了片刻再次说道,“我们倒是希望那个疯女人能早点搬走,说起来真是晦气啊!唉!你不用找了,那一家人就只剩下那个女人了,你敲门没人开,要么就是那疯女人要跑到那人工湖那里,要么就是又躲在屋子里发疯不肯出来了,那女人也真够狠毒的,最毒妇人心啊!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丈夫,她也是下得了手,结果搞得我们这里天天闹鬼,都没人来租我的房子了,这不昨天又死了一个,可怜秀兰啊!虽然她丈夫是喜欢喝酒了一点,可毕竟是有在赚钱养家的,搞得现在平白无故的在巷子里死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啊!秀兰现在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都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了,真是惨啊!” 陆晨曦眉头更深了,心说,看了这次这事没那么简单,她抬头看向大妈们,再次问道,”大妈你能说的具体点吗?你说那间屋子里的女人杀了自己丈夫?这是真的吗?还有你说这里闹鬼又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吗?“ 大妈见陆晨曦确实是什么都不清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女人名叫吴翠兰,她的丈夫叫刘大柱,是这附近船队的一个船工,本来夫妻两个人还挺好,也不怎得,突然有一天,哦!就是思昀死的后一天,半夜我起床上厕所的时候老远就听到那屋子里传来的响动了,似乎是在摔东西,还有女人的喊叫声,那个时候动静太大了,所以附近基本在家的都出来看了,可没人敢进屋里去劝,毕竟世道这么乱,过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哪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闲事啊!而且人家的家事也不好插一脚进去,只是想着可能是思昀死了,所以夫妻俩心情不好吵架而已吧!可没想到第二天就没人再见过刘大柱了,那船队的班长来屋里找人的时候,闻到很臭的一股味道,像是尸体的腐臭味,当即吓得他二话不说就把门给踢开了,结果一看,刘大柱,满身是血的坐在屋里的椅子上,脸上都是尸斑,都臭了,这时我们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那些路过这里的流浪狗都蹲在他们家门口使劲叫唤不肯走,是闻到味道了,当即我们就告诉了警局,可当警官来抓那吴翠兰的时候却是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的也死了,大家一开始以为是吴翠兰做的可有很多目击者都是看见那些警官一开始还好好的站在门口敲门结果突然脖子上就开了一个大口,然后眼睛瞪得大大的好想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然后就死了,那吴翠兰则是躲在屋里怎么都不肯出来,除了那人工湖以外她现在基本不怎么出门,来了许多警官想要抓她结果都死了,所以后来警局也只是派人暂时先守在这里,对了闹鬼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从那之后不停的有船工在夜晚回家的途中死于非命,然后第二天早上在巷子里被发现,那吴翠兰也是,每到半夜就喊得极为凄惨就好像有人在屋里打她似的,总之这里都快成凶地了,本来我们也先过大家凑点钱请个法师过来做做法什么,可那法师一进去吴翠兰的屋子,立刻口吐白沫死掉了,吓得我们,现在不管什么时间只要天黑下来都不敢让孩子出门,丈夫也是要是入夜了就直接让他们留在船上过夜别回来,那个鬼很有可能就是死去的刘大柱,大家都这么说的,因为那个时间死的也就有他了,所以今天那秀兰也是在吴翠兰家门口哭了好几回,,骂道晕了过去,刚刚才被邻居帮忙抬回家去的,姑娘我劝你跟他们赶紧撇清关系,大妈我是为了你好,那秀兰现在都疯了,见人就咬,要是让她直到你跟他们是亲戚到时候你恐怕也有不少麻烦啊!“ 听着大妈明显担心关切声音,陆晨曦笑了笑,点头,说道,”谢谢大妈的提醒,不过上海的治安这么乱现在,你们怎么能肯定那叫秀兰的丈夫就一定就被刘大柱的鬼魂杀死的呢?“的确现在上海的周边环境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着走着就会莫名其妙的被一枪给崩了,意思就是现在上海到处都是共党,军统,中统,汪伪政府乱战,走在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霉的被牵连到了,被他们双方扫射的子弹给打死,所以当大妈说的那么肯定的时候,陆晨曦也是有些疑惑。 ”唉!那种死状那是人可以做得到的,死的那些人都是整个人像是折断筷子一样被从中间生生折断,痛死的,你说哪有普通人的力气那么大,能徒手把一个人的身体折断,而且这里住的都是船工,那些船工都是干体力活的,各个都是壮汉,哪有那么好杀的,不是鬼还能是什么能做到这些?“ 陆晨曦闻言微微沉默片刻后,身旁就刮过一阵阴风,紧接着耳边便是传来了刘思昀那略带着不满的声音,”看来我们这一次真的白跑一趟了,什么都没有嘛!“ 陆晨曦刚想回头问,不过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真的位置,要是回头对着一片空气说话的话,估计她也会被这些大妈当成疯子,于是没理身后的女鬼,朝面前的大妈微微一笑,再次问道,”对了,大妈,你们刚才说思昀死了,为什么突然死了?怎么死的?“她现在基本已经了解清楚情况了,就差刘思昀的死因了。 ”警局带人来验尸的时候,说是自杀,跳湖自杀,不过思昀这孩子很活泼可爱的啊!性格也很开朗,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要自杀呢?“ ”自杀......“陆晨曦喃喃念了一声后,抬头朝面前的大妈们微微一笑,再次道了声谢谢后,便是带着女鬼离开了这里,现在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也没有在逗留的必要了,而且刚才刘思昀回来时说在屋里什么都没看到,显然吴翠兰现在并不在屋内,突然她想起了大妈刚才说的一句话,说吴翠兰不是去人工湖那边就是在家里,而且那里应该就是刘思昀的死亡地点,所以她现在也是打算去那里看看。 第17章 发疯的女人 大妈们所说的那个人工湖就位于三泰码头街街口的东面,直走十五分钟就可以走到了,那是一座公园,这个时间有很多男男女女行走在其中,而这座公园的中心位置,就是陆晨曦要找的人工湖所在地了。 “哦!那个湖.........”在快要走到湖边时,身后一路上都没出声的女鬼此时惊呼一声,然后指着那不远处的湖水,眨了眨眼,看向陆晨曦,说道,“我认得那个湖,我第一次以鬼的身份醒来就是在那个湖边上,欸!就是在那棵树下。”她指着湖水旁边的一颗参天大树,声音有些激动。 陆晨曦闻言,视线看过去,然后脚下的步伐加快,很快便是来到女鬼所指的那颗大树下,她的目光在笼罩在大树的阴影下的草地上和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之间游移,问道,“你醒来的时候就是躺在这里吗?” “嗯!没错。”女鬼点点头,应声道。 陆晨曦低头看着眼前的草地,静默片刻后,便是抬头环顾四周,如果刚才那些大妈没有说错的话,刚才刘思昀进屋子里并没有看到吴翠兰的身影,所以她现在应该会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嗯?哦!”果然不到一会儿,陆晨曦的视线便是定在了人工湖的左上角,那里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红棉袄光着脚抱膝坐在草地上一个劲儿的低头看着湖水的妇女,“在那里。”她手一指,然后拉起身后的刘思昀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我的昀昀,娘不是故意的,不是,不是啊!不是,不是,不是.................”妇女嘴里迷迷糊糊的念叨着什么话,谜一般执着的不停的重复说着不是两个字,身子也随着说话的语速,往前一晃一晃的,看得出来精神已经极其不正常了。 陆晨曦小心翼翼地走到妇女身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女鬼,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于是也就不再犹豫,伸手拍了拍,妇女的后背,轻声问道,“请问,你是刘思昀的娘亲,吴翠兰吗?” 后者一听到‘刘思昀’三个字后,后背猛地停住晃动,回头盯着陆晨曦看了半天,然后站起身,突然伸手紧紧抓住陆晨曦的双肩不放,用力的摇晃着她的身体,沙哑的声音几近癫狂,“我们思昀怎么了?我们思昀怎么了?是你把她杀了对吧?”她不停地问陆晨曦是不是她把刘思昀杀了,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后,又突然停止了晃动,松开了陆晨曦的肩膀,然后抱着头慢慢蹲下,不知道几天没洗过的脸庞上流露出了一丝压抑和对自我的愤怒,她开始用双手用力的捶打自己的脑袋,一边打一边说,“是我,是我杀了昀昀啊!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陆晨曦闻言,眉头紧锁,回头,果然站在身后把刚才一切尽收眼底的刘思昀也是满脸的震惊,陆晨曦抿了抿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刘思昀艰难的点了点头,咬着嘴唇,说道,”我没事,别担心。“她到底也是把之前陆晨曦的话听进去了,所以即使现在她在听到吴翠兰的话后,有些愤怒,可还是尽量压制了下来,可她也不知道等到知道了全部真相后,她还有没有这种能力,她现在突然不想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了,因为感觉会很残酷。 陆晨曦见她身体上在刚才迅速升腾而其的黑气,被她尽数强制压了下去,松了一口气,视线再次转向吴翠兰,问道,”是你杀了刘思昀,对吧!我知道是你杀了她,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吴翠兰的精神已经极度的不正常了,所以想要从她嘴里套出话来,就必须刺激她。 ”是我,是我,不是,不是我,不全是我啊!为什么,你死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要把我抓回去,为什么?昀昀的死你也有错的,要不是你天天跑船,不回家,不然我也不会寂寞到去惹上那个人,是你逼我这么做的,你要是还觉得心里不舒服的话,去找徐美琴,当时她也在场,她看见你女儿被杀不救她,自己跑走了,要找你就去找她吧!不要过来,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大柱,求求你了,放过我吧!“吴翠兰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用力将陆晨曦推倒在地上然后朝前疯狂的跑走了。 ”嘶!“陆晨曦回头看了看已经跑远的吴翠兰,叹了口气,被刘思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看着后者略微有些担心的眼神,笑了笑,”没事,不过你娘的力气还真是挺大的,刚才依照她所说的,再结合先前那些大妈说的话,我想我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接下来,该去找找那个徐美琴了,既然刚才吴翠兰说你死的时候,她当时也是在场的,那找她应该就能把一切都问清楚了,想必这下子迷雾都能拨开了,走吧!“ 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生死簿最近闪的如此的勤快,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天上海的鬼魂数量多了这么多,原来都是因为三泰码头街的那位,看样子是百分百可以确定了,是只恶鬼,恶鬼其实也分为下段恶鬼和上段恶鬼,上段恶鬼就是最厉害的一种在恶鬼中,是生前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死后才会变成这样的鬼魂,至于下段恶鬼则比较罕见,只有心怀愧疚而死,而其心里在死前有积攒了足够多的怨气,超越了一般的冤鬼,普通鬼,但又没办法超越上段恶鬼,所以就会变成下段恶鬼,而上下段则会在他死后他杀人的次数,而升阶,也就是说如果刘大柱已经杀了足够多的人,就有可能变成上段的恶鬼,那样他的实力就仅次于厉鬼了,想要将其抹杀掉,也会变得更加艰难,所以为了不节外生枝,她必须得尽快解决了刘思昀的事,先帮她引路投胎,然后今晚就要去把那只还未进化的恶鬼解决掉,要不然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就会变得越麻烦,刚才离开三泰码头街时,她已是去那死人的巷子里看过了,顺便收走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在徘徊的那个叫秀兰的丈夫的鬼魂,那里面有刘大柱残留下来的气运,已经接近上段恶鬼的气运了,所以她现在是一点时间都不能耽误啊! 第18章 徐美琴 这个年代上海的高中并不多,所以只要稍微按照女鬼身上穿着的那套蓝色中式上衣和黑色及膝裙仔细的一找,便是找到了徐美琴所读的那所中学,还好今天不是周末,学校里的学生很多,陆晨曦趁着看门口的大叔转身去喝水的时间,动作迅速的溜进了学校里,然后把路过身边的学生挨个问了个遍,终于好巧不巧的让她遇上了徐美琴的同班同学,那个同学说徐美琴因为身体不舒服已经请了假,有将近一个月没来上课了,然后陆晨曦又是问了她徐美琴的住址,离这间学校并不远,出了校门口右手边走个十分钟就会见到一栋爬满常春藤的小公寓楼,那就是徐美琴的家。 “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谁啊?”门铃响了一会儿后,本来在厨房煲粥,正在看着火的中年妇女连忙把沾了点水的手在围裙上擦干净,然后便是一边急急忙忙地朝门口跑去,一边喊着,等她走到门口一打开门,就见到站在门外的少女,少女雪白的肌肤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有着点点晶莹的光斑,那双清澈的没有丝毫杂质的双眼,此刻里面正清晰的倒映着中年妇女已经逐渐苍老的脸庞,不过那眉眼之间依旧可以看出以前也曾经是一个美人,妇女一脸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朝着自己浅笑的少女,问道,“请问你是?”她可不记得自己的女儿有过这样的一位同学,更不记得自己跟眼前这位姑娘有过什么交集。 陆晨曦笑了笑,先是微微朝眼前的妇女鞠了一躬,然后道,“阿姨你好!我叫陆晨曦,我是来找徐美琴的,你知道邱老师吧!徐美琴已经一个月没去上课了,所以邱老师让我帮她拿点书和作业来给她,哦!你没见过我很正常,因为我才刚刚转学过来,以前一直都在外地念书。” 还好她早就是料到了如果要找徐美琴的话没有好的理由很可能会被她父母直接拦在家门口不让进,当然她可不奢望自己会那么好运气,现在来找徐美琴,刚还就是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所以她刚才在学校里不仅问了那位同学徐美琴的家庭住址还问了徐美琴的班主任姓名和办公室的位置,然后找到那位邱老师,跟她说自己是徐美琴的朋友,是徐美琴托自己来拿一些学习资料的,幸好那位邱老师是一位很和蔼的老人家,没怎么多问就把东西整理出来交给她了,还顺便问了一下她徐美琴现在的情况,虽然这样骗一个老人家,让她挺有罪恶感的,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得赶紧把真相查清楚,然后把刘思昀心中的遗憾或者是不甘解决掉,到那时她心中就不会再对这个世间有任何的牵绊和留念,只要没有了那种念想,那么她就可以顺利上升,到阴间去投胎了。 妇女半信半疑点了点头,然后给陆晨曦让开了一条道,说道,“那就谢谢这位同学了,还特地跑一趟,进来吧!美琴在楼上呢!你坐在沙发上等一会儿,我去把她叫下来。”妇女说完就欲转身上楼去叫徐美琴下楼来。 “不用了。”陆晨曦连忙叫住她,“她竟然不舒服的话,那我就直接这样拿上去给她就好了。” “那太麻烦你了,谢谢了小姑娘,美琴的房间在二楼左手第一间。” 陆晨曦朝妇女笑了笑,回了句,“没事,不麻烦“然后就走进屋内,往楼上走去,陆晨曦也没傻到真的以为拿这么一个借口就可以混进来问话,这妇女神情不对,对自己并不完全相信,所以一会儿肯定会打电话到学校找邱老师确认的,不过她出来的时候邱老师是跟她一块出来的,说是去吃午饭,这样倒是给了她一个拖延时间的机会,不过也拖不了太久,她必须尽快问完,然后赶紧走人,免得惹麻烦。 ”咚咚咚!“ ”进来吧!门没锁。“门内传来一道略微有些虚弱的声音,陆晨曦回头看了眼身后正四处打量,到处转悠,一点也闲不住的女鬼,小声朝她道,”喂!你安分一点,还想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刘思昀身形一停,然后转身飘回到陆晨曦的身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想了,感觉.............不太好...............你不能就直接让我这样去投胎吗?“ 陆晨曦一愣,脑海中猛然闪现出刚才吴翠兰发疯的模样,还有她说的话,抿了抿嘴,说道,”这个一会儿再说,而且谁跟你说我们来找徐美琴,然后就一定会直到全部事情的真相,还差得多,我也只是猜测,因为你娘说徐美琴当时在场,所以她可能会知道一点,但至于是多大的一点,那可就不一定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你只要稳定好自己的心神,无论结果怎么样你现在都死了,一切都没办法改变了,不要做傻事,别让自己的下辈子还要继续背上辈子的债,你要是觉得体内的怨气有所暴涨的时候你就这样想,准备好了吗?我们得进去了,要不然待会儿就会被发现的,没有多少时间了。“陆晨曦垂眸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朝女鬼问道。 刘思昀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片刻后,睁开眼再次看着陆晨曦,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我准备好了,开门吧!“ 咔嚓! 陆晨曦把视线重新放到眼前的木门上,然后扭动门把手,推开了面前的门,一走进了房间里,正好跟见敲了门但始终没人进来,正疑惑下床准备开门查看的徐美琴打了个照面,双方对视一眼,同是一愣,片刻后,陆晨曦先行反应过来,朝她一笑,说道,“徐美琴同学是吧!我叫陆晨曦,哦!你没见过这很正常,我是最近刚转到学校里来的,今天是邱老师让我来给你送一些书本和作业,你一个月没去上课了,她有点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徐美琴看着面前的漂亮少女,眨了眨眼,半响才回话道,“哦!你好,原来是邱老师让你来的啊!吓我一跳,突然开门见到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差点就想大喊了,不好意思啊!让你在门口站着,进来吧!进来坐,我有点发烧,吃了药,打了针也不见退,可能是在床上躺着睡太久了,反应都有点迟钝了。”徐美琴穿着一套粉色印着小白兔的睡衣,背影看上去很消瘦,给人一种摇摇欲坠,走在街上大风一吹就可以吹走的感觉,脸色也很苍白,双眼暗淡无光没什么精神,一脸病态,看得出确实是病的很严重。 “没关系的,生病的人本来就应该好好休息,是我唐突打扰你了。”陆晨曦脸上一直挂着一抹浅笑,反手把身后的门带上,然后跟在徐美琴的身后走进屋内,坐在她床边摆着的一张木椅子上,把手上抱着的书和资料朝她递了过去,“给你的书和作业。” 徐美琴笑着道了声谢,接过,便是低头翻看着。 陆晨曦看着她,倒没有想要周旋一会儿再慢慢套话的意思,直入主题,开门见山的朝她问道,“听说你跟刘思昀关系特别好,你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还经常换着上学,就连她死的时候你也是在场的,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一下刘思昀到底是怎么死的?被谁,因为什么,杀害的?” 果然徐美琴在听到陆晨曦问出的这些话后,身体瞬间一僵,翻书页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半响,她慢慢转过头,看向陆晨曦的眼神中已有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恐惧,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她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请你马上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说到最后她语气有些激动,身体也在不停的发抖,她伸手指着门口,朝陆晨曦吼了一声后,就把脚上的资料丢开一边后,然后拉起盖在身上的棉被蒙住头倒在床上,那样子完全没有再起来的打算。 陆晨曦被她吼了一嗓子,不怒反笑,丝毫没理会她的逐客令,继续说道,“我是什么人这不是你最想知道的,老实说刚才一进你的房间,我就感觉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运,而且非常的浓郁,显然拥有这气运的,他几乎每天都来到你的这间屋子里来找你,我说的没错吧!刘——大——柱!” 徐美琴闻言,眼睛猛地睁大,然后掀开被子起身回头一脸惊恐的看向依旧保持着进来时的笑容的陆晨曦,她现在已经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刚才所说的一切全都对,没错刘大柱那狰狞恐怖的鬼魂每天每夜都会来找她,吓她,猥亵她,问她被陌生男人抚摸时,但又无法喊出声呼救是什么样的感觉?跟父母朋友说,可却没得到她们哪怕一个人的帮助时是什么感觉?她跟他道过无数次歉,祈求他能原谅她,放过她,她真的是知道错了,当初那样对思昀,她确实是很自私,可那种事,她也很害怕啊!她也如果帮了思昀,那个男人会连她都杀了,她也曾怨恨过刘大柱为什么死了还不放过她?明明她也很无辜,可最后她发现无论是怨恨也好,乞求原谅也罢!他都还是不会放过她的,她很害怕,曾偷偷跑去跟大师求了个黄符,企图可以让他不能靠近自己,可是没想到那黄符一点不灵,不但没帮她驱走刘大柱,还被刘大柱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大怒暴打了她一顿,当他紧紧掐住她脖子的那一霎那,她投降了,保证再也不敢,他才是放了她,不过这些事可是连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父母都是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怎么可能会知道?而且她刚才说气运?那又是什么东西? 陆晨曦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突然弹起身,不说话,只是一副惊恐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徐美琴,也没心思在跟她玩这种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的游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吗?难道我会比那只恶鬼,就是刘大柱恐怖吗?我是可以帮你的人,我可以帮你把那刘大柱除掉,让他以后再也不能来找你了,只要你老实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就帮你,怎么样?”陆晨曦见徐美琴神情有些犹豫,挣扎,顿了顿,继续说道,“喂!我劝你最好不要再犹豫了,照规矩找我驱魔可是要按照等级收费的,那刘大柱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我真的要跟你收费,你恐怕得分期付款个一两年才能还清欠我的债款,所以趁我现在还没有改变主意,赶紧答应了。“ 徐美琴闻言,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能帮我把他赶走吗?“因为之前她找的那些个大师们也都是胸有成竹的跟她说可以,没问题,结果............所以她还是不是很能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能比那些大师厉害? ”不相信我啊?那算了,你就接着被他每晚来烦吧!再见!“陆晨曦眉毛一挑,起身装作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徐美琴见她要走,连忙拉住,”欸!等等,我也没说不相信,就是以前我也找过很多大师来,可都失败了,我怕这一次也............所以就想确认清楚而已,你先坐下,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可你得答应我,等我说完了,你可一定要帮我把那个刘大柱给除掉,我这一个多月以来真的过的和噩梦没什么两样了。“ 陆晨曦微微一笑,再次坐下,心说,这激将法还挺好用的对于一些人。 ”那你说吧!“ 徐美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静默了片刻后,深呼吸一口气,便是把事情徐徐道来,”我和刘思昀是在早餐店认识的,那个时候她娘经常在我家裁缝铺旁边摆摊买早点,我几乎每天都会去吃,我们因为年龄相仿,一来二去的就熟了,那个时候我们是真的特别特别的要好,几乎每天都腻在一起,我连我的裙子都给她穿,玩具也给她玩,她跟我说了好几次她想去上学,可家里没钱,所以她很遗憾,那个时候我就想说其实我并不是很像去上学,她可以代替我上一些我没上过的课啊!一开始她是拒绝的,因为她说这样会耽误我的学业,可我说没关系,最后在我的一再坚持下,说就上两周,她拗不过我,就答应了,可是有一天,像平常一样她会来我家的这里把我的校服穿上然后去上课,可那天她的脸色非常不好,一直说要去警局,还哭了,我问她怎么了?问了好几遍,她才哭着跟我说昨天晚上,她娘又把那个男人带回家了,她娘在外面有男人,这事她跟我说过挺多次的,好想是跟她爹一样也是船工,可不是她爹所在的那只船队里的,那天那个男人趁她娘睡着了,钻到她的房间,对她..........强行做了那种事,她跟我说她看到她娘就在外面看着可却并没有进来阻止,她喊得声音都哑了,最后她娘还骂她这么小就知道偷汉子,她很难受想去警局说,让他们把那个船工抓起来,可我说最好不要,因为警局是不会管这些事的,如果被那个男人发现了你这么做,那他可能会杀了你的,结果那一天我劝住了她之后,她回去,结果第二天我就没再见过她了,直到三天后,有一天晚上,我家电话响了,是她打来的,她那时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她让我过去她家附近的人工湖找她,我有些害怕,本来是想拒绝的,可她哭着求我来,我心软了还是去了,还偷偷拿了我爸的手枪,防身,结果一去就看到了思昀,还有她娘和一个男人,她们在拉拉扯扯,思昀喊救命,她看到了我,朝我投来求救的目光,可同时那个男人也瞪着我,警告我,我吓得不敢动,之后我听见思昀她娘对她说让她老实点,别想着去告诉她爹,然后那个男人说一不做二不休,拿着一把匕首朝思昀的肚子捅了三刀后,然后就把她的尸体扔到了河里,我吓得不轻,赶紧拼命的往家里跑,我看见他们行凶,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我就找了个借口躲在家里,家里有我的父母,而且这附近就有警局,想来他们不敢做什么,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可我一个柔弱的女孩子那打得过那个男人啊!我也是太害怕,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是一开始怕惹事,不让思昀去警局,也许她就不会死的,对不起,思昀,我对不起你。“ 徐美琴说到最后,泣不成声,眼睛里闪烁的悲伤是真的。 随着徐美琴的诉说,一直站在陆晨曦身后的刘思昀脑海里也是慢慢浮现出那一幕幕场景来,她周身的怨气也随着她记忆的恢复,像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一般,她紧闭双眼,心里不停重复着刚才陆晨曦进来时对她说的话,拼命压抑着开始持续涨上去的怨气。 陆晨曦回头看着她,抿了抿嘴,朝徐美琴说道,”刘大柱我会帮你除掉的,你放心,现在我要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不过我希望你以后能多为别人着想,有时候纵使是娇弱的女孩,只要有那份冲上前的勇气的话,一样可以把人震慑住,在这乱世少惹事懂隐忍是生存的本则,这我知道,可有的时候忍的太过了,就会自然而然被人当成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就像你叫刘思昀不要去警局让人来抓那个船工一样,那个船工以为刘思昀是可以任他揉捏的了,所以就更加的肆无忌惮的对待她,到最后甚至是杀了她,不过你现在已经没必要再躲在家里了,吴翠兰已经疯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至于那船工,也早就被刘大柱给杀了,杀害他女儿和他自己得凶手,变成恶鬼后得刘大柱肯定会第一时间杀掉他。“ 说完这些陆晨曦便不再停留,拉着依旧闭着双眼努力控制自己的女鬼,离开这间屋子,下了楼,快步离开了这栋公寓楼,走在大街上,回头看着身后已经睁开眼的刘思昀,她见刘思昀的翻白的眼睛中已经出现了一些泛红的现象,于是声音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吧?“ 刘思昀摇了摇头,眉头紧皱,”嗯!还行,我有个请求。“ ”什么?“ ”你能不能暂时不要带我去投胎,我想那只恶鬼,也就是我爹,我帮你对付他之后再走,毕竟是我爹,也许我可以劝阻到他,这样你也能轻松一点,算是报答你这一天为我跑来跑去吧!“刘思昀面露恳求,说道。 陆晨曦眨了眨眼,沉默了片刻后,终是轻轻点了点头,”既然你坚持,那我也没必要非得把你这个自动送上门的助手给抛开,不过你不用报答我的,我说过我是引路人,帮助你们是我的职责所在,没有什么报答不报答之说,好了,既然这样,那就先回家吧!回去准备些东西,晚上再行动。“ 刘思昀点了点头,”好。“ 第19章 老雕 入夜的上海并没有就此静下来,反而到处都充斥着男男女女的谈笑声和舞厅里传出的各样流行音乐,灯红酒绿,还有工作了一天下班正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的人,趁着夜晚出来摆卖各种小吃的商人,热气腾腾的馄饨饺子,简陋随意的摆在路边的木桌木椅此刻座无虚席。 陆晨曦随便在家附近的一家馄饨店了买了碗馄饨快速吃完后,就赶紧拉着刘思昀回到屋子里,要是换做是以前对付这种等级的恶鬼,陆晨曦至少要预备好50多张黄符以备不时之需,但现在不同了,她的手上有了一件厉害的武器,没错,就是来上海之前她去聚宝斋的时候,刘皮给她的驱魔鞭,虽然这一整天为了查刘思昀的事,完全没有时间去看看那本说是跟驱魔鞭配套来练习的书,不过这鞭子,按照上头印着的法印数量,即使她没有练习鞭法,随意乱挥对付那只下段恶鬼也是绰绰有余的了,正好还可以让她先试试手。 “需要我帮忙你做什么吗?”刘思昀凌空一跃,瞬移到了陆晨曦位于二楼的卧室里,朝一进屋就跑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头独自忙活的陆晨曦问道。 陆晨曦没抬头,双手快速的把桌子上的一张黄符画完后,摆到一边,然后回道,“不用了,这黄符不是谁画都有效果的,必须得是修习道术之人,集中精力画出的符才会起到效果,所以你就坐在一旁休息一下,等着我就行了,待会儿我还得靠你帮我分散那刘大柱的注意力呢!这驱魔鞭虽厉害,可我毕竟是第一次使用它,所以黄符还是得多备几张,你也得帮我分担一下压力,如果驱魔鞭在刘大柱身上没有起到效果的话,那我就得费些时间布置驱魔阵,把他一举抹杀掉,不能残留一丝魂体,否则后患无穷。” 刘思昀闻言,抿了抿唇,低头,双手揪着自己身上的校服裙,小声说道,“必须要抹杀掉吗?不能..............不能让他跟我一样去投胎吗?”她抬头望着陆晨曦听到自己的话后瞬间停下的动作,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有点为难陆晨曦了,于是连忙改口再次说道,“算了,你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吧!” 陆晨曦回头看着女鬼那有些难过的青黑脸庞,垂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他如果没有杀掉那些人的话,还是可以的,可是现在..............对不起,我..........不能坏了规矩。”血浓于水,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而且依照徐美琴和吴翠兰的那些话来看,这位刘大柱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不仅不是,还是一个爱着女儿的好父亲,他是为了帮自己的女儿报仇才被杀的,死了之后也是因为失去女儿,悲痛欲绝,无法控制体内的怨气暴涨,而去伤害杀掉在女儿生前对她为所欲为,伤害了她的人,是,也许他这样做到最后失控了,甚至连无辜的人都不放过,可他至少还是比明明面对自己女儿的呼救却视而不见的吴翠兰,明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却劝阻她不让她保护自己的这些人要强得多,所以现在面对刘思昀的这些话,她其实心里面也挺不是滋味的。 刘思昀点了点头,用力扯了扯嘴角抬头朝陆晨曦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哎呀!我不是说了吗?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过,行了,我就是突然脑子一热胡乱说话而已,你继续画你的吧!天快黑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啊?几点钟?“ 陆晨曦见刘思昀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没有开口揭穿她,只是也朝她回以一个微笑,抬手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说道,”现在是7点钟,虽然外头天已经黑下来了,可街上的行人还是很多,我们这些事,最好还是不要让别人看见比较好,以免引起一些人的关注,所以还是等到十一点多的时候再出发,按照上午我们从这里到三泰码头街的时间来算,零点钟才会到达那里,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睡了,街上也已经没有人了,到那时再行动,所以现在离行动的时间还早得很呢!你先睡会吧!我得赶紧我这个画好,顺便再看看那本鞭法书,也不知道临时抱佛脚行不行。“说完陆晨曦就不再看刘思昀,转回身,继续闷头鼓捣着摆在桌子上的黄符纸去了。 刘思昀见陆晨曦那双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的清澈双眼,也是知道她看出了自己的口是心非,明明很想很想救父亲却被她刚才说的话给堵得完全说不出话来,毕竟她说的没错,父亲虽然杀了不少坏人,可也有很多无辜的人也是被他无情杀掉了,比如说那个秀兰的丈夫,恢复记忆后,她很清楚,这个男人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他是无辜的人,可就在她为自己刚才的劝阻有些尴尬的时候,陆晨曦并没有拆穿她,反而顺着她的话转移了话题,让她不那么尴尬,”你怎么总是那么的理解别人?“她笑着看着少女纤瘦的背影,小小声说完这句话后,就身形一动飘到床边躺下眼一闭,睡了过去,她现在要好好保存体力,因为只有这样待会儿才可以在对付恶鬼的时候尽量可以减少陆晨曦的压力,虽然少女总说帮助她是职责所在,可她却不这么认为,记得小的时候,她还在乡下跟奶奶住在一起的时候,奶奶跟她说过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家人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理所应当要对你好的,所以每个对你好的人,你都要对她心怀感恩,因为那不是她应该要做的事,所以报不报答这个事,她不能听陆晨曦的。 就在陆晨曦埋头画符的同一时间里,远在几十米之外的位于上海极思菲尔路的76号特工总部里,全体人今天也是迎来了巨大的震撼,因为76号里头一直空置的处长位置如今终于是有人要坐上去了,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前几天被李士群狼狈的压回来,在审讯室里严刑拷打的将近三个多月的共党情报员,代号为‘患者’的——莫倾征! 此时走廊里,办公室里,不停的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档案室管理员闵淑绮与资料整理库的管理人吴长江,还有一堆分队队员们,几乎整个76号的人都聚在一起,他们现在正在谈论的话题正是有关于这一次特工总部换了掌事人的惊天大事。 闵淑绮先行打开话头,说道,”欸!要我说这绝对是咱们特工总部里头史无前例的大新闻,这也太夸张了,这李主任怎么会让一个共党来当处长呢?他脑子该不是被门给夹了吧?“ 吴长江点了点头,接话道,”就是说嘛!这‘患者’从我们这里头偷过多少情报出去给共党啊!破坏过我们几次行动啊!李主任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养虎为患吗?不杀他,招进来我们这就算了,还给他那么大个官位,怎么着,难道是我们一直看漏眼了没发现,原来李主任是共党派过来的奸细?“ ”吴秘书我说你说话可得小心点,李士群是不是共党的奸细我不知道,可这里头有他的很多眼线,这我倒是特别清楚,你小心这话传到他耳朵里,回头把也把你当共党给抓了。“站在一众分队队员们最前面的,显然是所有分队的头儿一样的人物的一个男人朝吴长江小声说道,说完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他身后队伍最中间的两兄弟,林天林地,继续小声说道,”他们俩可最窝边草了,之前讨好韩明,现在韩明死了,这倆分队的队长位置都空着,说不定他俩待会儿就拿你这话去跟李士群邀功,争取了这一分队二分队队长的职位。“ 吴长江闻言连忙闭上了嘴,虽说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影佐对李士群的态度的转变,可老虎虽暂落平阳,余威犹在,可不那么容易就被他们这些小虾米给欺负,所以他还是得小心点,旧主也好,新主也好,都不能太过得罪啊!丢了饭碗事小,就怕这两尊不省油的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到时候真把他当作共党抓起来,前几天莫倾征刚从审讯室里出来的时候,他也是在楼上看到的,那样子,简直一已经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整个就是一个血人,他可不敢想象如果换做是他去受那些酷刑,他恐怕连半日时间都是撑不过去的啊! ”欸!老雕,那个,新处长喊你去他办公室。“就在众人都是因为男人的话而停顿下来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走廊的另一头跑来,朝着那位正是刚才站在一众队员最前面朝吴长江说出那一番似是警告又想是温馨提醒的男人喊道。 被叫做老雕的男人全名叫于雕,他人缘极好,几乎跟特工总部大大小小的所有人都认识,而且也是小道消息特别灵通的人,处里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他也是第一个知道的,就连莫倾征当处长这事,他也是早在一周前就预知过了,他是一分队的一名队员,在队里也是身手最好的人,一个人打十个人都是没问题的,不过虽说人缘好,在哪个圈子都混得开,但真正能跟他混熟的并不是很多,他也并不是跟谁都交心的,性格也比较挑剔,可以说除了夏济安以外,76号里没人能跟他算作是真正的朋友兄弟。 老雕左右看了看周围人幸灾乐祸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停在了站在人群最后面边边角落的清瘦男人,见他面露担心的看着自己,心说,果然只有夏济安这小子是全世界最关心自己的人啊!虽然这么说一个与自己同为男人的人有些奇怪,可他还是得这么说,老雕回以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便是跟着来叫他的那个人朝着新处长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 莫倾征正在随手翻看着刚才李士群派人拿过来的资料和一些档案,脸上的瘀伤因为医生给的药膏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不怎么疼了,身上也换好了干净的衣服,其实在他答应了影佐的条件之后,就立刻被车送到了医院里,脚上和胸前的枪伤都做了专业的处理和消毒,还有脸上的伤和身上的伤也都是让医生给擦了药,不过这些伤于他而言都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奶奶和嫂子被影佐带走,不知去向。 看了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丢开手上的资料,仰头后背重重靠在旋转沙发椅上,一只手抬起盖在双眼上,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听到有人从外面敲门,他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衣襟,然后坐直身体,两手交握放在桌子上,朝门口说道,“进来吧!” 站在门外的男人闻言,拉开面前的门,然后身体往左让开了一条道给身后的老雕,朝他说道,“赶紧进去吧!”然后就转身不再停留,离开了。 老雕目送他的背影里去后,这才把视线再次转回面前已经打开了的门上,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朝里头走去,虽然不知道新处长找他这个无名小卒能有什么事,可他最好还是客气点比较好啊!毕竟俗话都有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一分队队员于雕,报到,请问新处长找我有什么事?”老雕进门快步走到莫倾征面前,先是朝他鞠了个躬,然后便是声音洪亮的朝他自我介绍道。 莫倾征朝他点了点头,说道,“于雕是吧!我听说拟在处里人缘极好,消息也非常的通广,并且是唯一一个从来没给处里的任何上层领导送过礼,帮过什么忙的人,小陈说大家都喊你老雕,不介意我也这么喊你吧?”他口中的小陈便是刚才喊老雕过来的那个男人。 老雕一愣,倒是没想到莫倾征找他来不是找麻烦而是想要拉拢他吗?可他也不是那么好拉拢的啊!他清了清嗓子,再次说道,“新处长想怎么叫便怎么叫。” 莫倾征笑了笑,后背重新靠回椅子上,“我很欣赏你的个性,所以从今天开始你是一分队的队长,以后跟着我干,我希望你能管理好整个队伍,别出了什么纰漏,还有就是我听小陈说之前两个分队都是那个叫韩明的再管,那么也就是说现在二分队的队长位置也空着,你有什么推荐吗?”他看过这个于雕的所有资料,也在叫他来这里之前打听过他的所有事迹,要知道他莫倾征可是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学会如何混迹在各种人之间周旋,所以他也练就只要听一个人用何种语气,方式说话,还有平常的为人处世,甚至是走路的方式,固定的进食时间,就可以分辨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已是很清楚老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拥有着东北大汉爽朗个性的一个男人,岁数并不是很大,可人却特别的精明,任何人想要算计他,他都是能一眼看出来的,观察力也很强,既不喜欢别人讨好他,也不喜欢去讨好别人,很有个性,所以他也是没有卖关子,直入主题,于雕以为他会跟李士群那些人一样委婉的先是夸奖他,然后是把跟自己一起干的好处逐一说出,接着再把想要拉拢他的想法说出,可他知道那样只会令于雕反感,索性他就直接就表达出自己对他的欣赏。 老雕嘴角微抽,说道,“你............为什么找我?”这个新处长拉拢人拉拢得也太直接了吧!这让一直混迹在这尔虞我诈,喜怒不形于色,心里的情绪不摆在面上的特工总部里于雕突然有些不太习惯。 莫倾征看着他,眼神闪过一丝得逞了的得意,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一进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你,从来不给任何高层送礼,这一点说明你跟李士群不会有什么牵扯的关系,我用的放心,还有就是我其实也挺讨厌那种阿谀奉承的人,明明有手有脚又不是没脑子,居然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觉得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说那些有手有脚的人,干嘛要像乞丐一样去求那些鼻孔朝天的人啊?那种人翻面就是屎,一出事只会把你踢下水,没想到新处长跟我倒有同一个想法啊!难得,难得。“老雕豪爽的哈哈大笑了一声,一拍手,朝面前莫倾征兴奋的说道。 莫倾征勾唇一笑,不过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的笑,这老雕远比他想象的要有趣,”既然志趣相投,那我就不想瞒你什么了,我对于李士群来说就是影佐投下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能要了他的老命,所以他把我视为眼中钉,我也一样,所以我才会找到你来当我的左右手,因为你唯一一个在76号里不跟李士群站统一战线的人,当然,如果你怕得罪李士群我也不勉强,你自己选择吧!“ 老雕也是一笑,说道,“就冲你刚才说的话,我答应了,你可别小看我,李士群,我可从来没怕过。” 第20章 合力战恶鬼 古欧式的建筑物中,漆黑一片,穿着红色婚纱的绝美女人,正在缓慢的自旋转楼梯上走下,她身后的裙摆在地上拖行一米远,她一步一步地朝着呆坐在楼下的小女孩走了过去,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芊芊玉指形成爪状猛地抓住女孩纤细白嫩的脖子,把女孩慢慢举到半空中,开口说道,声音似是鬼魅“你,想要杀我?不行,你做不到,你永远也做不到,没有那样东西,你永远也做不到,告诉我,东西在哪儿?告诉我!” “别过来,不要,别过来,不要,啊!呼!”陆晨曦猛地抬起头,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她,显然对周围的事物还有点迷糊,呆呆地看着桌子上摆满的黄符纸半响后才是反应过来自己今晚要去除恶鬼,低头,在看到手腕上的表壳里两根针所指的位置后,连忙一个激灵的从椅子上蹦起身,转身朝着还在床上睡得香喷喷还流口水的女鬼刘思昀拍了一巴掌在她的屁股上,然后朝她喊道,“喂!醒醒醒醒,超时啦!超时啦!” 刘思昀感觉自己的臀部被人又拍又打,顿时又羞又恼,翻身甩开陆晨曦的手,说道,“哎呀!知道了,陆晨曦,我说你看我只是鬼魂,你就对我随随便便的,虽然大家都是女的,可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这个...........私密部分,还是不能随便乱动的,你知道吗?你这样是..............喂!你有没有在好好听我说话啊?”她愤怒的朝见把她拍起身后就满屋子到处乱窜拿东拿西,显然完全没有听到她刚才苦口婆心的一番话的陆晨曦吼道。 陆晨曦被刘思昀这么突然一声大吼给弄得一愣,视线转向她,眨了眨眼,一脸疑惑地问道,“啊?你刚才又说什么吗?”因为时间太急了,本来之前她预计好她们会在零点钟的时候到达三泰码头街,可现在都已经零点十二分了,她们居然还在自己家里,而且东西都还没有收拾好,所以心里焦急的她显然不会注意到刘思昀刚才说了些什么,不过看刘思昀的表情似乎自己真的错过了很重要的话没听见,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再次说道,“对不起啊!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有什么事等解决掉那只恶鬼后再说好吗?现在先帮我收拾一下东西。” 刘思昀见她面露诚恳的朝自己道歉也不好再说什么,撇了撇嘴,语气颇为嫌弃的说道,“哼!是谁刚刚还胸有成竹的计划好所有路线时间的,结果居然睡过头了,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越来越熟悉之后,就发现你越来越不靠谱了,幸好我快要投胎了,不用再跟你混在一起。”虽然嘴巴上不饶人,可身体却还是很快速的帮陆晨曦把地上桌子上还有床上的黄符,生死簿,驱魔鞭,一股脑丢进她挂在身上的那个布包里头,完成这一切后,拍拍手,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已经没有要收东西了,转头看向陆晨曦,问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陆晨曦点点头,转身把书桌前的窗台打开,然后走到刘思昀身旁,双手拉住她的一条胳膊,侧脸看着她,说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没办法了,拜托你了,快点。” “又来?!”刘思昀看着她,一脸无可奈何,迎着少女那恳求的目光,片刻后,女鬼叹了一口气,终是脚尖轻点地面,然后带着陆晨曦娇小的身躯笔直的朝着窗外飞了出去,身形快速的穿梭在夜空乌云中,朝着那离这里几十米远的三泰码头街急掠而去。 鬼虽然不能带着人瞬移到某个地方,但是鬼却是可以带着人飞行在空中,前提是那个人能看到鬼并且抓的住她,之前在来到上海的第一晚的时候,因为陆晨曦说走得太累了,路有点远,于是就她们俩就已经试过一次了,当然陆晨曦很轻松,可刘思昀却是飞到快要吐了,先不说路程,带着一个人飞行,可真不比自己以前独自飞行的时候啊!虽说陆晨曦这妞也不算重,可时间长了,她也真的吃不消,再加上陆晨曦是活生生的人,是实体,在空中是有阻力的,上海现在是寒冬季节,晚上基本都会刮大风的,那么这样一来的结果就是,她得时不时拉一把被风往后吹的陆晨曦,这样一来二去,她回到家里都要累死过去了,还好那一次最终陆晨曦似乎也是有点不好意思,似乎只有自己轻松了而已,所以就提出要走回地上。 而在陆晨曦和刘思昀急忙赶去的时候,位于三泰码头街34号,正好就是陆晨曦早上来过敲门的那间破旧的平房里,此时正从里面不停的传来翻箱倒柜,还有东西摔破的巨大声响,里头被巨大力量摔得头破血流的吴翠兰正瑟瑟发抖的躲在木桌子底下,在她的周围一片狼藉,摔碎的碗,被折断的扫帚,木凳,被撕破的被子,这些无比在彰显着她眼前正恶狠狠的盯着她的这个男人此时有多么多么的生气,吴翠兰不停的把身体卷缩起来躲在木桌底下的阴影里,浑浊的双眼溢满泪水,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变成恶鬼浑身冒着浓郁黑气,脸也变成青黑色的刘大柱张大着嘴巴,漆黑的瞳孔已经有些泛红的迹象,他大喊一声,然后身形一动瞬息之间便是来到了木桌子跟前,他单手抓住一条桌腿,然后一把掀起,丢到一边后,抓起还想逃走的吴翠兰,双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想要把里面的骨头给折断。 “住手!”刘思昀穿透屋门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刘大柱的腰身,把他撞开到一旁,“爹,你不能再杀人了,我知道你是想为我报仇,可是你不能再杀人了,你已经杀了太多无辜的人了,我不能再让你造孽下去了。” 吴翠兰失去脖子上的束缚,从半空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抬手不停拍打胸口喘着气,然后视线便是转向正在劝阻刘大柱的刘思昀身上,双目圆瞪,伸手指着刘思昀,声音颤抖,“你.............你...............昀昀...............怎么会在这儿?”面对已经死去好几个月的刘思昀的突然出现,她显然有点不知所措,难道刘思昀也是来找她索命的不成,想到这一点,她立刻拖着已经被刘大柱打得如残风败柳般的身躯往后移动,想要远离刘思昀。 站在门外的陆晨曦,也是听见了门里的动静,顿时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附近住着的人了,抬起脚,用力地朝着面前的破旧木门狠狠的一踹,然后跑进屋内,看着眼睛已经变红了一半的刘大柱的鬼魂,毫不犹豫的伸手从身上的布包里头掏出一张镇鬼符朝刘大柱的脑门准确无误的抛了过去,贴在上面,然后双手结印,正准备念出咒语的时候,刘大柱浑身的浓黑怨气突然暴涨,腾空而起直接是把站在身前的刘思昀给轰出了屋外,此时他漆黑的眼珠子已经完全变得血红,他一挥手身后的黑气立刻幻化为一只手再次抓住吴翠兰的脖子然后干脆利落的‘咔嚓’一声扭断,紧接着他的视线定在了陆晨曦身上,张开大嘴“啊”大吼了一声,贴在脑门上的黄符在他的怒吼之下,被无情的震碎而去。 “妈的!”从来不骂脏话的陆晨曦也是在此时狠狠地骂了一声,那可是她画了好久的啊!没想到这恶鬼居然挑在这个时候进阶上升,虽然也是在意料之中,可还是很不爽啊!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却变得很复杂了,看来今晚没那么早可以收工了,她回头朝被刚刚一道黑气轰到对面门上的刘思昀,问道,“喂!不是说要帮我吗?你还站得起来吧?现在。” 刘思昀扭了扭脖子,站起身飘到陆晨曦身旁,看向她,说道,“没办法,我刚才尝试过劝他了,就像你说的,他似乎已经不认得我了,只能抹杀掉了,所以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还能怎么帮,一起上吧!打他!”陆晨曦把肩上的布包丢下,把驱魔鞭从里头拿出来抓在手上,然后跟刘思昀对视了一眼后,一人一鬼同时朝着已经完全变成恶鬼的刘大柱冲了过去。 第21章 谢谢你!陆晨曦 刘思昀冲上前去一脚就是朝着刘大柱的胸口踹去,把他踹的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翻身躲过他暴怒朝自己轰来的黑气,然后脚尖轻点,瞬移到刘大柱的身后死命拽住他的双手,朝陆晨曦喊道,“快,打他!” 陆晨曦闻言,动作迅速的窜到刘大柱跟前手臂一挥,手腕一动,一鞭子狠狠地甩在刘大柱的身体上,顿时在他身体上出现了一条两尺长的火红色像是焚烧的木炭时出现的火光一样的火红伤口,随着陆晨曦鞭子的落下,刘大柱也是仰头发出杀猪一样的吼叫声,他用力地甩开身后抓着他手的刘思昀,然后目露凶光的朝着陆晨曦冲了过去,刘思昀被他的黑气轰的一下子倒飞出去,直接把身后那一整面墙都给轰碎了,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才停了下来。 陆晨曦见刘大柱朝自己冲过来的身影倒也不慌,伸手往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然后咬破自己的一根手指,往上面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像是字又不像的符号,接着往半空中一甩,然后单手结印,清冷的声音缓缓念到,“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戴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咒语落下,黄符准确无误地再次贴在刘大柱的脑门上,上面血红色的符号此刻正发出幽幽的红光,黄符瞬间无火自燃,在黄符燃烧的那一刻,刘大柱周身的黑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而去,陆晨曦见状立刻趁胜追击,把刚刚咬破的手指往手上的驱魔鞭一抹,然后一鞭狠狠地挥在了临死还想要挣扎着,想要去死掉脑门上的黄符的刘大柱身上,青黑的身形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紧接着便是“砰”一声化为一堆灰烬消失而去。 “呼~”陆晨曦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抬手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水,朝还躺在远处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切还没反应过来的刘思昀说道,“已经抹杀掉了,不用担心,没事了。” 刘思昀张了张嘴,看着刚才刘大柱站立的位置,此时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了,“陆晨曦,你也太厉害了吧!这.....就一鞭..........一鞭你居然就把他给...............太厉害了,这.............那你准备的那么多黄符干嘛啊?直接挥鞭子不就好了吗?还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准备那么多,结果都没派上用场。”这两日在跟陆晨曦的相处之中,她也是了解到了后者的工作,也知道她除了会帮助一些普通鬼还会抹杀掉一些危害世人的恶鬼,厉鬼什么的,可这这丫头从来对于打鬼这方面总是对她轻描淡写的一笔盖过,从不详细说,直到现在亲眼看见她才知道,这丫头打起鬼来有多么得狠啊!也庆幸,幸好自己是冤鬼属于她帮助的对象,而不是恶鬼厉鬼那些。 陆晨曦朝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说道,“还不够厉害,就这,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体有多虚弱,对付这种刚刚诞生的上段恶鬼我居然要动用精血才能彻底灭杀,要是遇到厉鬼的话,我恐怕早就死了,看来皮蛋说得对,即使我找到了她,也奈何不了她,反而还会被她反将一军也说不定。”娘亲一族的血脉拥有着极强的驱鬼能力,而她也是继承了大部分的这种强大力量的血脉,所以一旦遇到这种恶鬼,实在打不过的话,她就会动用自己的精血,可不能常用,因为这是有副作用的,那就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她都会变得异常的虚弱,甚至连站都是站不起来,这都是因为她只是继承的大部分这种血液,但并不完全的原因。 刘思昀见陆晨曦的脸色确实是有点苍白,连忙起身飘到她身旁,把她扶了起来,面露担心的朝她问道,“那你没事吧?要是,要是你实在觉得不舒服的话就休息几天,反正我已经等了这么多个月了,也不差这么几天了,你不用着急送我去阴间的。”她是真的很担心陆晨曦,毕竟对方跟她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过了,而且还帮她查清楚了她的身世,她很感激她的其实,不过就是嘴硬不肯说出来而已。 “没事,你的时限只剩下一天而已了,要赶快,不然耽误了投胎的时间的话,你会变成狐魂野鬼,永生永世不能再转世为人的,别为了我做这种傻事。”陆晨曦神色坚定的拒绝了刘思昀的提议,然后拿起丢在地上的布包从里面掏出那本生死薄来,把旧书举到眼前,书页随着她的动作自动翻开,然后化为一道光束飞到她们跟前。等亮光褪去后,一人一鬼眼前便是再次出现初来上海时的拿到大门,只不过这一次大门是灰黑色的。 门’咔嚓‘一声缓缓打开,陆晨曦拉起刘思昀的手往门内走去,在她们走进去的一刹那,灰黑大门瞬间关上然后凭空消失而去。 红色的天空,黑色的土地,还有满山片野的曼陀罗花,这里就是阴间的世界,陆晨曦轻车熟路的拉着刘思昀一路往奈何桥的方向而去,此时在奈何桥前已经排了一小条的队伍,每只鬼都安安分分的接过站在桥旁的一位看起来已经年过七旬的老太太递过来的一碗水喝下,然后井然有序的排队过桥,那位老太太就是孟婆,也是陆晨曦在阴间极少能说的上话的,已经非常熟悉的老太太了。 陆晨曦拉着刘思昀来到孟婆面前,朝她说道,”孟婆婆,她也要一碗。“陆晨曦把手朝老太太伸了过去,却是被她一巴掌给拍了下来,顿时”哎唷!“了一声后,双眼朝老太太瞪了过去,”孟婆婆你干嘛呢?我让给我一碗汤,你打我手干嘛?还有没看到我在工作吗?她的时限只剩一天了,快点,给我汤,然后她好过桥去转世投胎,等弄完她的事,我再来跟你老人家唠嗑唠嗑好不好?“她知道孟婆是生气她太久没来陪她聊天了,一来不是送这个鬼就是那个鬼,根本没有时间理她,所以在跟她闹脾气,别看孟婆岁数这么大,可那脾气跟个五岁小孩没什么区别的。 孟婆没好气的白了陆晨曦一眼,闷哼了一声,说道,”哼!就知道哄骗我这个老太婆,完事儿你还不赶紧溜还呆在这儿,我说你躲也躲不过的,嫁给咱们阎王多好啊!有钱有势还帅,整个阴界你随意去都是你的,死了也不需要去投胎,饱受转世轮回之苦,多好啊!别说,要不是我已经人老珠黄了,我也想去争取一下呢!“ 阎王喜欢陆晨曦,这是整个阴界的惊天大新闻,也是整个阴界众所周知的事情,其实说起来这个,陆晨曦也是一脸无语外加无感啊!阎王是长得挺帅气的,从阳界人的角度看,长得算是妖孽了,可婚姻本来就是要你情我愿,互相相爱才可以结成的,不是说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跟你在一起的,所以陆晨曦已经多次很明确的拒绝过了,可奈何咱们的阎王大人内心实在是太过强大了,同时也很懂得如何自我安慰,所以直到现在陆晨曦依旧还没能摆脱掉他的热烈追求。 刘思昀闻言也是呈惊讶状,转脸看向陆晨曦,说道,”阎王!阎罗王喜欢你?“她很清楚像陆晨曦这种漂亮姑娘有很多男人喜欢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过阎王,这也太厉害了吧! 陆晨曦尴尬的朝她笑了笑,目光转回到孟婆身上,再次朝她伸过手去,说道,“快给我汤,她要过桥了。” 孟婆撇了撇嘴,拿过一旁空着的瓷碗,转身倒了一碗汤,递到陆晨曦手上,”喝完就别磨蹭赶紧过桥,桥的另一头会有人接应你的。“ 刘思昀看着递过来的汤碗,接过,抿了抿,离别的时刻终于是来到了,她抬头,看着面前少女那精致的脸庞,此时上面扬起一抹浅笑,粉唇动了动,说道,”看我干嘛?快喝啊!喝完就去过桥吧!下辈子要投个好胎哦!希望你能再次遇到那样为你着想的父亲,但不要遇到那样自私的母亲了,有希望你身边能有很多为你着想的朋友们。“ 刘思昀用力点了点头,忍住眼眶里快要滑落下来的泪水,伸手抱住面前的陆晨曦,在她耳边说道,”谢谢你,陆晨曦。“话音一落,刘思昀松手放开了怀中的身躯,然后仰头把碗里的汤喝光后,便是把碗放下,然后跟在那些过桥的人身后朝着桥的另一头走去。 陆晨曦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含笑道,”不客气。“ 第22章 夏济安 寒冬的夜里,所有人都已经下班回家了,整座办公楼已经暗下去的特工总部里,唯有二楼最末端的一间办公室里头还发出亮堂的灯光,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从走廊上走过可以很清楚地听见从里头传来的朗朗笑声,正是莫倾征和于雕,两人,人手一壶热酒,各自窝在沙发上一起谈笑天地。 老雕仰头喝了口手上的热酒,然后发出一声舒畅的感叹声,朝着坐在一旁的莫倾征举起手上的酒壶子,说道,“好酒,好酒啊!你这的酒比我在家自己酿的那些喝起来还要痛快啊!应该不是在外头买的吧?”老雕铜铃般大的双眼有些打趣的看着旁边的莫倾征,显然刚才在这里的经过一番谈话后,两人的关系也是要熟悉拉近了许多,老雕也不再像刚进办公室时对待莫倾征那样的畏手畏脚了,倒是随意多了。 莫倾征笑了笑,点头,“没想到就你这粗汉子居然还会酿酒,你今个儿算是有口福了,这酒可是我带在身上,珍藏很久舍不得喝的,这可是我大哥的祖传秘方,好喝吧!”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他大哥闲暇时间基本上就是在鼓捣这些酒水,大哥以前还和他说过,如果当初没来当兵,也许回去开个酒馆或者酒坊什么的。 “嘿!那我可要多喝一点了,反正明天我也没值班,可以休息,你就不行了,处长,天天都得24小时待命,更何况新上任的,我记得你明天应该要在特工总部里召开第一次大会,让同事认识认识你吧?所以这酒都给我喝的了,要不然你喝大了,明天没法开会的话,又被李士群抓着痛脚,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到嘴的熟鸭子又飞了。” 此时的于雕显然已经喝的有点多了,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双眼也有些迷离,一开口,满口酒气飘出来,笑呵呵的去拿走莫倾征手上的酒壶,仰头又是一大口灌进去。 莫倾征酒量极好,跟他同个学校的同学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所以虽然他喝的并不比于雕少,相反还比他多许多,可也只是脸颊微微有些发红,那双清冷的眼睛里还是清明的,他倒也没阻止老雕从他手上抢走他的酒壶,只是淡然一笑,说道,“酒也喝了,现在咱们回归正题,二分队队长的位置必须今天决定好人选,因为明天我就得在大会上给众人说清楚各个岗位的调换,你有什么想法?” 其实莫倾征不需要非得征询于雕的意见,可后者毕竟比他呆在特工总部的时间要长许多,对于内部人员的秉性,能力也比他要了解许多,有很多信息,不是说看看档案资料就可以了解透彻的,而是需要时间去相处,才能知道一个人的真实性格,而不是只看到一个人愿意呈现给你看的性格信息,这是莫倾征做了这么多年情报员所得的经验,而且一,二分队的队长必须是他的人,而不是李士群的人,否则他不仅拿不到组织要的机密计划,还随时会暴露出自己真实的目的,到时候影佐不仅不会放过他,他的奶奶和大嫂想要再像上次一样救回来也都是痴心妄想,因为像影佐这样谨慎老奸巨猾的人,是绝不会蠢到相信他第二次的,即使他在影佐眼里是在出色的人才都好,只要不是为他影佐效力的,那也都会变成最厉害的威胁。 老雕抱着酒壶,低头沉默了片刻后,抬头看向莫倾征,抬手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我有一个人选,不过先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因为这个人跟我是兄弟我才推荐的,而是因为他是真的有那个能力,只不过为人低调,不爱出风头而已,他叫夏济安,也是我们一分队的队员。” “详细一点。”莫倾征点了点头,说道。 老雕又是仰头喝了一口酒后,继续说道,“夏济安呢跟我是在轮船上认识的,那个时候他好像刚从学校毕业吧!还是港大的学生呢!我当时还不信,以为他在吹牛,结果还真有学生证,然后他是独自一人来到上海找工作的,说是他父亲刚刚因为生病过世了,母亲身体也不好,而他正好刚刚毕业,还是家里的大哥,底下有一个五岁的弟弟和一个四岁的妹妹,所以要把家撑起来,要养家糊口,可是香港的工作他都找遍了,不是工资根本不够他一家四口一个月的伙食费就是现在的小学学费见长,所以我就找他跟我一起到特工总部来干,工资又多,福利又好,比外头的强多了,而且我看他国中的时候当过兵,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跟我说,突然就有不当兵了,出来念大学,他无论是身手还是头脑,都很厉害,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很强,之前有几个军统的路线都是他给摸索出来的,然后带着我一网打尽的,一个人打三个人你要知道,枪法也很准,是个狙击好手,可以说没有他,韩明那家伙能那么得瑟,韩明就是独揽大权,欺负夏济安人家做事低调不愿出风头的个性罢了,要是夏济安不是这性格,哪还能让他管理了两个队这么长时间啊!前两年还因为跟曦...............就是他那个大学前女朋友分手,失恋情绪低落,不过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相信如果老大你能给老夏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那他一定会成为你的一个很好的帮手的。” 莫倾征垂眸静默了片刻后,说道,“嗯!机会当然该给有能力的人,不过他可是你推荐进来的,出了什么事你可得给我担着,他想低调没关系,只要带好队里的弟兄就可以了,让我见见他吧!这么晚了,他还在吗?” 老雕见莫倾征同意了,连忙点头如捣蒜,“在在在!今天轮到他值班守夜,肯定在,我现在就去给你叫他,等我老大,马上回来。” “欸!等等!你刚叫我什么?”莫倾征有些好笑的看着已经站起身准备走出门口的于雕,问道。如果他刚才没听错的话,老雕这家伙叫他什么来着?老大?!他怎么觉得这一声老大,听着这么像混黑社会的感觉。 老雕一愣,旋即咧嘴一笑,说道,“既然已经决定跟着你了,那么这个称呼也应该叫好嘛!只是如果让我叫你什么,莫处长,太别扭了,我叫不出口,所以就只能简单明了的叫你老大呗!” 莫倾征哭笑不得,点头,朝于雕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被人叫做老大过,没想到这两个字听起来没让他觉得舒服,反而是让他觉得有些滑稽。 老雕有些疑惑的挠了挠自己的小平头,应了一声“哦”就转身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疑惑地问道,老大这个称呼不挺好的吗?难道我这用词又错了,完了,让老夏这家伙知道有得取笑我没文化了。 第23章 昏倒 上海凌晨时分的街道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唯有不时排在路边的路灯一闪一闪发出昏黄的灯光,天空还没完全亮起,陆晨曦被孟婆抓着,又是被迫跟她叨唠了两三句之后,才是被放回来,此时独自一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那种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孤寂感像是汹涌的潮水一般瞬间涌上她的心头,令得她本就沉闷得胸口,有了些刺痛,清澈的眸子掠过一抹淡淡的忧伤。 陆晨曦叹了口气,一脚踢开脚下的小石子,自言自语道,“没有了刘思昀那只女鬼还真是无聊,耳根有点清静过头了。”对于她来说今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太多事了,先是在报纸上看到某人高升爵位的消息,然后又是耗费了一些精血才能把那只恶鬼杀死,同时也是让她清楚了自己现今的实力,如果真的给她找到那只恶鬼又如何,她还是没能力帮娘亲报仇,越想陆晨曦就觉得脑袋越昏沉,本就因为精血的消耗而有些虚弱的身躯,此时也是变得更加摇摇欲坠,就在陆晨曦快要失去意识倒下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紧接着便是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陆晨曦?!” 陆晨曦迷迷糊糊的回头朝来人看去,脑海里出现了三个字,莫倾征。还没朝多日未见的他打声招呼,突然从右手边冲过来一道人影,一把将她抱住,然后陆晨曦就是看见一把冰冷的手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她一愣,回头看了眼拿枪指着自己的人,是个女人,而且好像还受了伤,因为女人的血随着刚才突然扑过来她身上拉住她的动作,有点沾在了她的大衣上了,陆晨曦盯着染在大衣上的红色血迹,半响后,侧脸,问道,“你是谁?你要干嘛?”恬静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也没有一点因为此时身处的情形而有颤抖的恐惧,依旧是平静如水,仿佛对方拿枪指的是别人的脑袋而不是她的。 女人没有回答陆晨曦的问题,她的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站在不远处的莫倾征和他身后跟着的一大队人,此时老雕和夏济安也是在这一队人马的其中,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由从前的普通队员变成了领头人了而已,他们两人的视线正紧紧盯着站在最前方的莫倾征,只要他一下令,他们就立刻进行围捕。 女人察觉到老雕和夏济安的意图,她又举了举手上的枪,对准怀中的少女,朝莫倾征说道,“放我走,不然我现在就开枪杀了她。” 老雕和夏济安也是注意到了被女人挟持着的陆晨曦,其实他们与陆晨曦早在莫倾征之前就认识了,而老雕之前说到一半又不说的那个夏济安大学时期的前女友就是陆晨曦,只是两人都是没想到前几天才接到陆晨曦从北平寄过来的信件说要来上海才几天啊!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探望她,结果现在就是以这种方式见面,顿时两人的目光同时朝着前面的莫倾征投去,担心他因为不清楚陆晨曦的身份,而牺牲掉她那可怎么办? 本来莫倾征和夏济安还有他在办公室里谈了一下关于两个分队现在的一些具体情况,然后突然来了个电话,让他们带队去三泰码头街的一艘轮船里拦截住给上面的人发完情报准备坐船离开上海的共党发报员,代号为“夜莺”的女人,这个“夜莺”之前已经成功围剿过她的了,可是被她突然赶来的同伴救走,没想到这一次又是被他们的通讯车给逮住了。 老雕无语的看着那边被挟持了神情看起来完全没有慌张就算了,似乎晕晕乎乎的看起来似乎站都有点站不稳少女,说道,“陆晨曦咋一来上海就撞枪口上了,你说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咋总是深更半夜不呆在家里睡觉跑到街上闲晃呢?以前你带我去北平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到底每晚跑出去做什么啊?” 夏济安眉头紧锁的紧紧盯着陆晨曦和拿着枪,已经是在垂死挣扎的女人,抿了抿嘴,没回答老雕的问话。 莫倾征站得远,而且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是放在了陆晨曦和女人的身上,压根就没注意到身后两人的谈话,只是慢慢上前一步,语气平静的朝女人说道,“夜莺你我也算是老相识,放了她,如果伤害了无辜同胞的话,那我们共党不就跟李士群那些人差不多了吗?这是组织一直教导我们的宗旨,所以你不会伤害她的,把枪放下吧!” 女人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呵呵.................患者,我真的是看错你了,我原本以为你是那么意志顽强的人,没有任何人能轻易让你屈服,可你却是屈服在了李士群和影佐的脚下了现在,怎么?你要抓了我邀功是吧!我告诉你,你休想从我这问出有关组织的一切,你这个背叛者!” “砰!” 一声枪响过后,女人的身躯笔直地朝着后方摔去,而在她太阳穴的位置一朵如红莲般的血红色绽放开来。 陆晨曦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一缩脖子,然后回头看着已经倒在血泊的里女人,她双目微睁淡漠的看着天空,嘴角似乎还有淡淡的笑意,她眼睁睁看着女人的灵魂脱离肉体的束缚,然后瞬间化为尘埃消散而去,这种鬼魂没有冤情,也没有怨气,所以可以直接自己飞升转世投胎,而不需要她特地去为其引路,小声说了句,“呼!还好,普通鬼魂,还以为又要干活了。”打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后,同情地看了眼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女人尸体,刚刚那种被打断的意识消散渐渐回归,然后脑袋便是“嗡嗡”作响,她依稀听到身后莫倾征似乎在喊她的名字,正想回头时,脑袋的眩晕似乎更严重了,好像被人对着后脑勺打了一棍子一样,身体也渐渐无力,眼前一黑,仰面一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莫倾征见突然昏倒过去的陆晨曦,瞳孔一缩,连忙快步跑到她跟前,把她仰面倒下的娇躯给接住,搂在怀里,然后打横抱起一边朝自己停在后头的车跑去,一边朝还在刚才女人的突然开枪自杀中没回过神的老雕喊道,“呆在那里干嘛?赶紧过来开车,去医院啊!” 老雕瞬间反应过来,连应了两声“哦哦!”连忙跟在莫倾征身后跳上军车,然后猛踩脚下的油门,立刻朝着同仁医院开了过去。 第24章 永远背负骂名 “老雕开快点!”莫倾征低头看着怀中的似是甜睡的少女,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黑色眼瞳中出现了些许波澜,是因为眼前的少女,其实若不是看到她眉头微皱,呼吸似乎也有些絮乱,他还真的以为陆晨曦只是单纯的太累睡着,而不是莫名其妙得昏过去。 于雕闻言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反正现在凌晨时分,大街上除了他们这辆车还有紧随其后的夏济安的车,一辆车都没有,所以他也飙车飙毫无顾忌,他不时抬头看着上头后视镜上莫倾征和陆晨曦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我知道现在问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合时宜,不过我憋了一路了,我真的很想问,所以老大,你跟小曦认识吗?”刚才在陆晨曦快要倒下的那一刻,他很清楚地听到了莫倾征很焦急地喊了一声陆晨曦,所以他想两人应该是认识的吧!不过又不敢肯定,毕竟陆家在很多地方都是有着一定的名气的,陆晨曦这丫头有的时候也会沾一下她老爹和老哥的光上了一下报纸,所以不排除莫倾征是否只是在报纸上偶然看到她,可他看莫倾征那明显对旁人不同的态度,又有些不敢肯定。 莫倾征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对此明显没打算跟于雕解释过多。 于雕也是察觉到,顿时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侧脸瞄了眼左边的后视镜,半响,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心说,看来待会儿有好戏看咯!老夏啊!老夏,我有预感,老大可能会变成你的情敌啊!你完了。 就是在这种无言的沉默之中,十分钟后,老雕终于开到了同仁医院的门口,然后他就是见到莫倾征连句话都没说直接是抱着陆晨曦往医院内跑去,老雕看着那明显有些焦急的背影,下车回头用更加同情的眼光将也跟着他们来到这里此时正打开车门下车的夏济安给看着。 夏济安看着于雕那眼神,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白了于雕一眼,然后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拿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们都已经结束了这么多年了,我对她已经没有感觉了。” 于雕坏笑着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双手抱胸摇摇晃晃地踱步到夏济安身旁,拿胳膊肘捅了捅他,语重心长地朝他说道,“老夏,我们哥俩是什么关系啊?你不用对我隐瞒什么,还喜欢人家小曦就老实说出来嘛!我又没说你比老大差,你们两个可以公平竞争的嘛!不过我现在这里给你事先声明啊!你们俩要是竞争小曦的话,我持中立态度,谁也不帮,一个是兄弟,一个是饭碗,原谅我的没良心,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啊!老大我可得罪不起。” 夏济安恼怒地瞪了于雕一眼,“再胡说八道我就打烂你的牙信不信?走吧!先上去看看晨曦怎么样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昏倒?”夏济安喃喃说道,紧接着便是眼神有些疑惑地抬头朝医院的办公楼看去,在他的记忆中陆晨曦似乎总是莫名其妙的就这样昏倒过去,虽然以前他也有问起过她为什么会这样突然昏倒,是不是有什么疾病?可后者就是不愿意跟他详细说清楚情况,每次当他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不是打哈哈含糊的混过去就是直接丢过来一句,我这只是没睡好,嗜睡而已,不过显然这个答案并不会让夏济安相信,再嗜睡也不可能走着走着路突然间倒下睡着过去吧! 一阵冷风刮来,于雕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说道,“她不是经常这样吗?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去北平的那次,就是过年时候的那一次,那个时候不也是吗?我们出去逛夜市,然后突然走到半路她就说有事要离开一下,让我们在附近的一家西餐厅等她一下,然后一去就去了整整两小时,回来的时候那脸色简直就是惨白,我们问她怎么了她话还没说就昏过去了,吓得我们赶紧把她送医院,那个时候我记得医生说她这是什么来着?疲劳过度导致暂时性的失去意识,就是太累了才晕倒的,这丫头到底每天都去干什么了,一个千金大小姐,衣食无忧,能干什么导致疲劳过度啊!就我们这天天跑去满大街抓军统,中统,共党的都没累到昏过去,这丫头有点神秘啊!我觉得。” 夏济安难得跟于雕意见一致,认同的点了点头,一边抬脚朝医院里走去,一边说道,“走吧!进去看看她,反正也来了,反正现在都已经两点多了回去睡也睡不了几个钟头。” 于雕点头,跟上。 ............ 急症室。 “医生,她怎么样了?”莫倾征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吓人的少女,眉头紧锁,转脸问一旁正用听诊器给少女听着心跳的一位年轻女医生。 女医生闻言抬头看了莫倾征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道,“她没什么大事的,应该就是疲劳过度了所以导致力竭昏倒而已,而且有点营养不良,三餐一定要叮嘱她按时超常吃,我待会儿给她开点维生素片,今晚先让她住院一晚,观察观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女医生低头又看了眼让在病床上的陆晨曦,回头朝身后拿着表格正在记录着什么的护士说道,“你送她到病房里,然后给她打一瓶葡萄糖,幸苦了。”说完后,女医生朝护士点了点头后就快步走出急症室,临走前又回头瞄了眼站在病床前的俊逸男人,抿了抿唇,低声骂了句,“狗汉奸。” 虽然很小声的一句话,可还是被听力过人的莫倾征听到了,他依旧眼神平淡,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弯身帮着对面的小护士把陆晨曦推去病房,一路上小护士也是用颇为奇特的目光将他给盯着,显然今天早上的早报上的头版消息已经让整个上海的人都知道了,莫倾征这个名字,知道了这个曾经为祖国赶走日本人做贡献的共党英雄现在背板组织,成为了76号特工总部的新任处长,成为了一名人人喊打的汉奸。不过这些他几乎都选择无视掉,早在答应影佐的那一刻他就料到自己会从此陷入什么样的境地,他将永远背负着背叛组织的骂名,组织也会因为他的叛变而对他失望透顶,就像今天的夜莺一样,就像刚才的医生,还有现在的小护士一样,他不能说自己是有苦衷的,也不能说出自己的计划,即使最终他也将会成为组织锄奸名单上的一人。 第25章 我信你 护士帮着莫倾征把陆晨曦推到所属病房,按照刚才女医生的吩咐给陆晨曦的手背扎上针后,没有多停留直接推着摆满一大堆瓶瓶罐罐药品和针筒的手推车走了出去。 此时夏济安和老雕也是来到了病房中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着依旧熟睡没醒的陆晨曦,又看了看坐在病床边一直发着呆的莫倾征,一时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老雕轻咳了两声,朝沉默坐着的莫倾征问道,“老大,已经三点钟了,早会是在七点钟离现在还有四个小时,你要不回去睡会儿,小曦我们看着就行了,明天你第一次见处里的那些人,状态可不能不好。”天地为证,他可绝对没有要给夏济安和陆晨曦制造独处机会的意思啊!毕竟他还在这儿,而且他是真的很担心莫倾征的身体而已,毕竟处里的那些人因为莫倾征的这个特殊身份已经乱嚼舌根了一整天了,如果明天莫倾征拿不出该有的处长气势来镇压住底下的这些人的话,以后铁定会翻天的。 莫倾征刚想说不用了,结果身后病床上就传来动静,他回头看到悠悠转醒的少女,抿了抿嘴,问道,”你没事了吧?医生说你这是疲劳过度,营养也有点不良,我让人去给你拿了药回来,在桌子上。“他说完,敲了敲身旁的桌子,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还有事,再见。“ 陆晨曦歪着头,还在消化着莫倾征刚才说的那一番话,结果就感觉到床动了动,是有什么东西本来坐在床上结果现在起来了,陆晨曦察觉到动静连忙转脸,就看到莫倾征的身影已经走到门口正要推开门出去,她猛地弹起身,朝正在扭动门把手的少年喊道,”喂!等一下!“ 莫倾征倒没想到陆晨曦居然还会开口阻拦他,微微一愣,紧接着内心深处,那永远平静的湖面上似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察觉到这从未在自己身上出现过的感觉,他感觉有些奇特,转身走回床边坐下,看着已经坐起身的陆晨曦,白色的棉被从她肩膀处滑落下来,他皱眉,伸手在她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把被子重新拉回到她的肩膀处,说道,”虽然是室内,可还是很冷,小心着凉。“ 陆晨曦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因为莫倾征这句听着不咸不淡,语气中也没什么关心意味的话给弄出了两朵红云来,她抿了抿唇,视线转向坐在沙发上此时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们两个的于雕和夏济安,视线在后者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后便是再度转向莫倾征,说道,”老雕,济安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跟这个男人好好说说。“ 莫倾征闻言,眼神疑惑地看了看于雕和夏济安,又看了看身旁的陆晨曦,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你们,认识吗?“显然对于刚才老雕在车上的话,他完全没有仔细去想为什么老雕会突然问他认不认识陆晨曦? 于雕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夏济安,然后朝着莫倾征点了点头,”对啊!认识挺长时间的了,就是老大,其实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老夏刚才也在楼下跟我说了,往事只能回味,是吧!所以你真的不用特别在意关于小曦以前在上大学的时候跟老夏是一对的这件事,真的不用在意,他们俩分手好久了,分手的事还是小曦提出来的,这足以说明小曦心里已经完全没有这小子存在的位置了,那个,你们聊,慢慢聊,不过老大记得七点前回到特工总部,第一次早会你可不能迟到了,走吧!老夏,你也看到小曦没事了,走吧!正好我饿了,哥俩去吃宵夜去。“于雕一边笑呵呵朝莫倾征解释了一下他们与陆晨曦的关系,然后就急忙拉着还坐在沙发上明显没有要走的意思的夏济安,走出门去,把独处的空间留给屋内的两人。 沉默再次笼罩整间屋子。 “你解释吧!我听着呢!”陆晨曦看着完全没有要先说话的意思的莫倾征,无奈地叹了口气,先行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朝他说道。她刚才其实之所以会让于雕和夏济安先出去主要是因为,她一直觉得莫倾征会加入76号特工总部的原因没那么简单,可能有什么苦衷,或是被什么人威胁着,又或者这又是他组织交给他的一项秘密任务,谁知道呢?虽然当日在火车上,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可她却是从眼前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一种超乎常人的坚韧,那种坚韧让她莫名其妙的相信少年绝不会做出违背原则,背叛信仰那种事的,毕竟他是那种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同伴的人,所以她想要给他解释的机会,不像想别人那样先入为主误会他。 莫倾征抬头看着陆晨曦,笑了笑,温暖的笑容瞬间驱散了脸上的冷漠,“你果然还是和别人不太一样,还以为你会骂我两句或者是直接对我失望透顶,然后不想理我,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谢谢你选择理解。”今天一天他见惯了太多因为他的投靠影佐的行为而对他戳之以鼻的人,纵使他内心再强大,心里头也难免有些不舒服,所以面对陆晨曦这一开口就给他解释机会,他心里说不开心也是骗人的,不过真实的原因,即使是面对陆晨曦他也还是不能说出,因为他真的不想再把她牵扯进来了,上一次他也是知道,差点要了她的命,所以顿了半秒后,他再次说道,“不过有关于这个事,我不能说,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跟李士群那些人,不会是一路的。” 陆晨曦浅笑,虽然很想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见他并不想说的样子,也不勉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信你。”简单的三个字,其中所蕴含的情谊只有双方两人才会知道,莫倾征唇角微扬,也朝她点头,然后垂眸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经四点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该回去了,下午的时候再来看你,你睡吧!医生说你是太累才昏倒的,记得吃维生素,我走了,再见。”说完后,男人不再停留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这一次陆晨曦倒没再阻拦他了,因为刚才老雕的话她也是听到了,也清楚明白现在这个时候他却是不能出任何差错,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莫倾征之所以留在特工总部里工作恐怕是李士群或者影佐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才逼得他不得不就范,不过对于此,她觉得后者手握把柄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跟影佐比起来,李士群的那点小心机实在是有点不够看,想到这里陆晨曦突然想起莫倾征之前交给她保管的那封信她还没还给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只好下一次再给他了。” 第26章 目光短浅的人注定走不长远 走到对面的街口买了笼小笼包,最后在老板的极力推荐下又买了杯豆浆和新出笼的玉米猪肉馅蒸饺,等陆晨曦拿着大包小包走回家里莫书已经从二楼的卧室里跑了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两腿面露微笑的看着她进门的身影,然后举了举手上的灰黑色的碎纸片,正是刚才陆晨曦放出去的寻鬼符的碎片。 陆晨曦抬眼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莫书和他手上举着的黑色碎纸片,然后继续弯腰专注脱下脚上的鞋子,语气没什么变化的朝莫书吩咐道,“上面写了什么?念出来。” 莫书笑了笑,倒也没再耍什么滑头,低头看着手上的纸片,缓缓念道,“夏梦甜现在位于贝勒路25号高恩学校三楼音乐教室里,这就是这一次要收的魂吗?冤鬼,还是恶鬼?” “冤鬼,暂时是吧!毕竟你也知道,冤鬼在得知自己死亡真相的那一刻,控制不住,怨气暴涨,然后变成恶鬼甚至是厉鬼去杀人这也不是罕见的事了,这一次竟然你回来了,那就跟我一起去吧!不然可就别怪我骂你不尽职,偷懒了,你说说看,有你这样的助手吗?整天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比这些鬼还难找,反正这一次你必须跟我去,我刚解决掉一只恶鬼,身体有些虚弱,再加上这是一只童子鬼,你也知道童子鬼有多调皮,有多难抓,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不然以后都别来找我了。”陆晨曦有些埋怨的眼神看向莫书,拎着装着早餐的袋子走到他身旁坐下。 莫书闻言微微皱眉,靠在沙发上的身体坐直了些,转脸,语气略微有些关心的问道,“没事吧?” 陆晨曦轻轻摇了摇头,拿起一根竹签扎了一个小笼包放到嘴里,欢快的嚼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能有什么事,还不就那样,昏倒一晚上,第二天体力有些不支,第三天基本就恢复正常了,不是多严重的事,不用担心,对了说到你这件衣服是怎么一回事啊?现在这个号数,你家里人不都会帮你烧这烧那儿的吗?可你怎么还穿着这套衣服,我记得上个月咱俩分别的时候你好像也是穿的这件啊!” 活人可以给死人烧衣服,烧钱,烧房子,汽车,甚至是伴侣,就是那种纸扎的娃娃,这是人之常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是夏季的缘故,所以莫书的家里人给他烧的基本都是夏天穿的衣服,不过现在已经是冬季了,可照着平常莫书家里人给他烧东西的规律来看,起码有三四个月左右没给他烧过了吧!陆晨曦有些担心,该不会是莫书家里人出了什么事吧!因为在这乱世之中,前一秒也许一个人还好好的和你喝了杯咖啡聊了聊天,下一秒就走在街上被乱枪打死,或者是被逃避抓捕开着车四处乱窜的军统,中统,一车撞死也说不定的,这世界现在实在是太乱了,有的时候真的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等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己的尸体满身是血躺在冰冷的地上了,陆晨曦见过太多这样的鬼了,有的时候也挺害怕自己也会变成他们的其中一人。 莫书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衬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管他呢!反正我是鬼,又不会觉得冷,穿什么都无所谓,有得穿就行了,好了不说这个,我们什么时候去这个什么高恩学校啊?” 陆晨曦无奈地叹了口气,抿了抿嘴,说道,“这个等我吃完早餐就去,先不说这个,莫书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家人现在过得怎么样?过的好不好吗?就算失去了记忆,可他们还是你的家人啊!而且每年都给你烧衣服,你这样的态度,我真的觉得你有点没良心欸!” “陆晨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你好像以前说过会尊重我的一切决定吧?”莫书没有正面回答陆晨曦的话,反而朝她反问道。 陆晨曦抬起拿着竹签的手,又扎了只玉米蒸饺,朝他说道,“好好好,我说过,我不问了,行了吧!关心你而已,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你了,谁理你,光着屁股也不理你了,真是的,别和我说话,我要赶紧吃完这些,然后去找那只小鬼,下午还约了人呢!”尽管最后一句话她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可还是被莫书给听见了,立即后者便是朝她问道,“下午约了谁?”见陆晨曦不回答,不过夹食物的动作明显顿了顿,莫书心里立刻觉出了些猫腻来,要知道陆晨曦在上海可是除了他以外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她能约谁?“男的还是女的?人还是鬼?” 陆晨曦抬头瞄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不过还是老实地说到,“男的,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怎么了?我认识人难道还得跟你报备啊?”这句话是实话,她和莫书本来就是搭档,朋友的关系,可莫书的性格就是怎么说呢?特别像大哥哥的性格,把她当他妹妹,管东管西的,有时候让得耐心好得如陆晨曦这般人都是有点受不了他。 莫书后背重新靠回沙发上,双手抱胸,说道,“男的?夏济安?还是老雕?我跟你说如果是夏济安的话,你就直接拒绝就好了,那小子,你越给他这些莫须有的希望,他就越灿烂,要分手就得坚决一点,不给丝毫希望给他,就算这样他会很伤心,你也不能同情心泛滥,因为他现在的痛只是一时的,如果你再掺和进去的话,那你们这关系就永远也斩不断了,就跟有句诗一样,剪不断理还乱,说的就是你们这关系。” 陆晨曦笑了笑,摇头说道,“很可惜,两个都不是,你猜错了,是别人,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还有我跟济安已经分手很长时间了,他上次来北平只是顺路经过看看我而已,就你一个鬼在那里乱想,我亲哥都没你这么紧张。” “顺路什么,那只是个借口,也就你会信他,不过我在上海转了几圈,昨天晚上见到他了,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在躲什么人。”莫书仔细一想,突然想到了昨晚他本来是想来这里找陆晨曦的,可在经过一个码头站附近的时候见到了神色慌张跑的气喘呼呼的夏济安,本来是想跟上去看他做什么的,可碰巧看到了几个小孩的鬼魂在街上嬉戏玩耍,就跑去顺手收了回去给陆晨曦帮他们引路投胎,结果一转身就看不到夏济安的身影了,在那条街巷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最后只能放弃了,现在突然在陆晨曦面前提到了夏济安,让他也是想起了这件快要被他忘掉的事来。 陆晨曦皱眉,抬眸看着莫书,问道,“昨晚?什么时候,你在什么地方看见他的?”她记得昨天晚上莫倾征他似乎是带队在抓捕什么人,这夏济安居然在同一时间,被莫书看到在什么地方鬼鬼祟祟的躲着什么人,直觉告诉她,两件事似乎是有联系的。 莫书眯眼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一点两点左右吧!那里有很多码头啊!啊!我想起来了,那里应该是三泰码头街,对,不过怎么了?你干嘛问这个?” 陆晨曦在听到莫书说出三泰码头街五个字之后,心瞬间沉下去了,她果然没有猜错,昨晚莫倾征抓捕的地点也是三泰码头街,刚好是她带着刘思昀离开一会儿后,而那个时候夏济安不带队帮莫倾征抓人,反而是独自一人鬼鬼祟祟的在躲着什么人,难道............ 莫书见陆晨曦一副神游九天的样子,夹小笼包的动作也停在了半空中,他面露疑惑地抬手拍了拍陆晨曦的肩膀,说道,“喂?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要吃就赶快吃啊!不是说赶时间吗?赶紧去把那只小鬼找到,那只小鬼不是在高恩学校吗?我前几天去过那附近,听到那学校附近的那些店家里面的人在议论那间学校,说是有学生上厕所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被从上面倒水,可走出去一看又没人,还有学生经常在放学的时候听见音乐教室里传来吹笛子的声音,结果第二天有学生去上音乐课的时候就发现,留在教室里的笛子全都被折断了,好几次都是这样,还有103教室,几乎每天第二天学生回到教室,教室不是地板上全都是水就是墙上书桌上全都用红色的蜡笔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死字,那间教室的学生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死掉,而且无一例外第二天尸体都是在摆放打扫工具的储物柜里找到的,我看那只小鬼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小心一点为好。” 陆晨曦闻言,神色也是变得凝重了许多,她点了点头,看向莫书,“放心吧!只要生死簿上的字还没有变黑,那她就还只是普通的冤鬼,不过听你这么说,看来我们得尽快找到她才行了,可是也不排除会不会是其他的恶鬼所为。” 莫书摇头,“我看可能性不大,生死簿上现在只有那只小鬼一个的名字,是其他鬼的可能性不太大,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到那里,打听清楚情况再说吧!” 陆晨曦点点头,“嗯”了一声后,加快嘴上的速度,把桌上的早餐快速吃完后,拿起一旁的布包,然后就拉着莫书直奔位于贝勒路25号的高恩学校而去。 76号特工总部内,莫倾征刚从会议室出来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就直朝着立在门前屏风后头的沙发走去,在他的身后紧跟着老雕和夏济安,三人都在沙发上坐下,正准备继续谈今天会议上的内容时,就听到敲门声。 然后,李士群推开门,朝三人和善的笑了笑,然后慢慢踱步到莫倾征身旁的位置,坐下,转脸朝莫倾征语气和善的说道,完全没有了在火车上的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不过依旧是笑面虎,不知什么时候会不声不响朝你后背捅一刀,“今天算是你正式加入我们特工总部的日子,怎么样?在这跟各位同事相处的还好吧?这办公室的摆设,没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吧?” 莫倾征眼眸一变,摇头,唇角也是扬起了一抹和善的笑容,说道,“李主任对莫某人实在是太好了,这里的所有摆设都很满意,跟同事之间也相处的不错,我听说李主任今天就要回到总部去工作了,莫某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风。” 李士群嘴角微抽,他倒是没想到这莫倾征居然把赶他走的话如此明显的说出来,想发怒可又是想起刚才在会议上,影佐明显对这莫倾征的袒护和欣赏,于是有硬生生地把已经卡在喉咙的尖酸刻薄的骂语给吞了回去,继续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说道,“谢谢,希望你真的能不辜负影上将对你的欣赏和重用,好好管理好特工总部,可别让我抓到你的什么纰漏,我这人可是公私分明的,一旦你犯了什么错,我是一定会骂的,好了,那你们聊吧!”李士群起身正准备离开,顿了顿,回头,看了看坐在对面,在他进屋以来一直未曾说过话的于雕和夏济安,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不过语气还是保持和善的朝莫倾征说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找他们两个当你的助手啊!不得不说眼光不怎么样的莫处长,以前在...........” “李主任。”莫倾征出声打断了李士群的话,说道,“目光短浅的人,注定走不长远,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我相信他们只是没有遇到一个好的领袖而已,恕我直言,那个前任分队队长,叫什么来着?韩明是吧!虽然我跟他只有那么几分钟之缘,可后者给我一种莽撞冲动的感觉,如果他但凡有些心机智商,不会那样毫无防备的冲上前来被我击杀的,听说他能坐上两个分队队长的位置,是李主任的提拔,不过现在看来,主任的慧眼有的时候也有失效的时候啊!就像现在看老雕和夏济安一样。“ 李士群闻言双眼怒瞪,”你...........“ 莫倾征笑了笑,看着李士群,那双幽静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完全没有因为激起他的怒气而出现的得意与开心,只是淡淡朝他拱了拱手,”李主任请吧!“ 李士群冷哼了一声,又狠狠瞪了一眼,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的于雕和夏济安,然后快步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心说,莫倾征你最好祈祷影佐能一直袒护欣赏你,要不然我一定会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你这个绊脚石。 第27章 夏梦甜 李士群离开后,老雕和夏济安在莫倾征的办公室逗留了一会儿后就准备离开了,夏济安朝莫倾征微微点头,径直朝门外走去,老雕跟在其身后也起身正要朝门口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了莫倾征略微有些犹豫的声音,他问道,“老雕你既然跟陆晨曦认识的话,那你知不知道她在上海的住址?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老雕身形一顿,回头,说道,“我知道啊!不过老大你跟小曦,你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吧!我这可不是在八卦你的私生活,我就是,毕竟小曦跟我也相识多年了,都是老朋友了,就是单纯的作为朋友关心一下这丫头而已。” 莫倾征闻言,抿了抿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而已,你把地址写下来吧!我去倒杯热水,记得待会儿去档案室帮我把那份档案拿过来。”说完莫倾征就不再停留拿起桌上的水杯就朝外走去。 老雕看着他那急速遁走的背影,坏笑着摇了摇头,一边在衣服口袋掏出的笔记本上写上陆晨曦的住址,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朋友而已,普通朋友才不会平白无故问人家姑娘住在哪里呢!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冷酷的老大也有害羞的时候,真是难得,有相机就好了,可以拍下来留作纪念。” .......... 虽然紧赶慢赶的,可等陆晨曦和莫书到达位于贝勒路25号的高恩学校时已经快要十一点钟了,由于一人一鬼都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让门口的门卫放他们进去,所以索性就在附近随便找了家茶馆,坐在那里等到学校十二点钟中午放学的时候,到时候校门会打开,他们可以顺着人流,混进去,然后在下午上课之前再溜出去就行了,所以时间一下子变得有点紧迫了。 莫书用手指搅动着杯子里的茶水,时不时抬起头看一下四周围的人,然后视线转向陆晨曦戴在左手上腕表,说道,“时间快到了,记住速战速决,今天找不到就等明天,明天找不到等后天,或者咱们商量一下,要不直接晚上来好了,这样还能一次性都解决掉。” 陆晨曦目光紧紧盯着茶馆对面的校门口,摇头,“不行,根据你搜集到的那些资料,虽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可要是那个小鬼真的杀了那么多的人的话,那到时候那些怨气集结起来,她说不定会直接跳过下段恶鬼直接进阶到上段,你还选晚上去,晚上阴气最重的,你真的想我有去无回啊!我可还没找到那只厉鬼帮我娘报仇呢!绝对不能在这里送命了,中午阳气最旺盛,所以能中午解决掉就中午解决掉,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干坐等那些学生放学哦!” 莫书抿了抿嘴,见陆晨曦转过脸来,视线连忙转向校门口,掩饰住自己那双灰黑的眼瞳中掠过的一丝心疼,说道,“就你现在这能力,那厉鬼要杀你,简直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容易,我说你能不要犯傻了吗?再说了你说她在上海,可我最近这几个星期几乎把整个上海都转遍了,为什么一次都没有遇见过呢?她肯定不在这儿,你消息错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拼命的抓这些恶鬼,跟他们打,提高我自己的实力,才能去跟那只厉鬼对抗,还有你应该庆幸你没有遇见过她,不然你现在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哪还会在这里跟我讲话啊!”陆晨曦倒是没生气莫书暗指自己实力太差,毕竟他说的也是实话,她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上一次对战刘大柱,也的确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啊!那还只是只刚诞生的上段恶鬼而已,她居然就得拼成那样才能将他彻底抹杀去,不敢想象要是她遇到一只厉鬼的话,下场将会有多么的惨。 莫书轻叹了口气,然后就是听到对面的原本宁静的校园里突然响起了阵阵音乐声,紧接着便是安静了许久徒然爆发出的巨大喧闹声,莫书拉了拉坐在对面陆晨曦的衣袖,说道,“时间到了,我们进去吧!”然后不等陆晨曦反应过来身形一动直接瞬移到了校园内的草坪上,然后转过身朝还呆坐在位置上的陆晨曦招了招手。 “明明你自己就畅通无阻啊!为什么不先进去帮我把小鬼的位置锁定呢?非要跟着我在这里等。”陆晨曦无奈的一笑,起身在涌出校门的大批学生的掩护下顺利避开了门卫的视线进入到了学校内部,脚步加快连忙朝着莫书跑去。 一人一鬼走在校园的幽径小道上,先是朝着黑纸片所显示的地址位于教学楼三楼的音乐教室走去,由于现在是放学时间,所以音乐教室了一个人都没有,就像莫书所打听到的那样,所有学生都把长笛留在了教室里装进每个专用的袋子里,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排整齐的放在教室后方的木柜子里。 陆晨曦走到木柜子跟前,看着面前排放整齐的米白色笛子,正想伸手拿起一支看看,结果就在手快要碰到笛子的时候,原本排放整齐的笛子一下子全部尽数洒落到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根接着一根被掰断,陆晨曦看着这一幕,猛地一转身,就是看到一个穿着被剪的破破烂烂的校服,青紫色的脚也脏兮兮的,还没有了一只鞋,头发看上去也黄黄的黏黏的,似乎是被人倒了什么很脏的东西在上面,小女孩各子有点矮,垂在身后的两条辫子已经歪歪扭扭了,女孩也察觉了陆晨曦看过来的目光,转身脚尖轻点直接小小的身躯直接跃上了半空中,赤红的双眼狠狠地瞪了面前的少女,嘴巴一张,一团浓浓的黑气蛮横的直接撕裂了面前的空气,带着一股强势的朝着陆晨曦的身体轰了过去。 陆晨曦看着迎面而来的黑气,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没有选择退避,反而是从身上的布包里掏出驱魔鞭,抬手就是一鞭子朝着那黑气回了过去,将其打散后正要朝着那只小鬼冲去,可等黑气散尽后哪还有那只小鬼的身影,陆晨曦不甘心地四处张望,最后只能狠狠的跺了剁脚下的地板,说道,“该死!居然让这给小鬼跑了。” 莫书也是在旁边目睹了陆晨曦跟那只小鬼打斗的全过程,见黑气被陆晨曦一鞭子打散了,松了一口气,连忙瞬移到她身旁,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让那小鬼跑了,赶紧去找,应该走不远的,她的眼睛已经是红色的了,看来离变成恶鬼不远了,要快点找到她才行,不然她会失去轮回的资格的。”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刚才那只小鬼应该就是她们要找的夏梦甜,虽然刚才夏梦甜突然对她展开攻击,可陆晨曦却是知道夏梦甜并没打算对自己下重手,刚才的攻击可能只是扰乱她和莫书的视线,要逃跑而已,要知道真正的恶鬼可不会管你是谁,你倒霉遇上了他就得死,可见夏梦甜并不完全是坏的。而且她既然是冤鬼那一定就是有着什么冤情,所以陆晨曦也不希望她因为前世的恩怨连累到下辈子,一错再错下去。 第28章 人怎么可以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陆晨曦和莫书从音乐教室里跑出来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翻了个遍,都是没找到那小鬼的身影,只能暂时先放弃寻找,去夏梦甜生前所读的班级打听一下夏梦甜生前的情况,因为按照莫书之前所打听到的,每天都会死去一个学生的班级就是夏梦甜生前所念的班级——一年级三班。 陆晨曦把手上的驱魔鞭收回到肩上的布包里头,然后跟在莫书身后下楼来到了教学楼一楼顺数的第三间教室里,由于现在还是中午时间,所以此时的教室显得尤为空荡,只有寥寥几个人坐在分布在教室的角落里坐着,听见门口的脚步声,皆是抬起头一脸疑惑的看向站在门口的少女,少女的衣着打扮看起来明显不会是学生,但老师也不会穿成她那样,而且面孔很生,似乎从来没在学校里见到过,虽然还是小学生,可在这乱世之中每个人,无论是那个年龄的人对陌生人都保持着一种天生的警惕,果然在和少女对视了一会儿后就有一个留着齐刘海蘑菇头的小女孩站起身,说道,“你是谁?这里是学校,不是学校的人不可以进来的。” 陆晨曦闻言视线转向这位小小年纪就用着大人的语气说话的小女孩身上,无奈的朝她一笑,柔声说道,“小妹妹,姐姐不是坏人只是想要来问你们几个问题而已,姐姐是校长请来的帮忙清理一下那些不好的东西的人,听说你们这间教室最近一段时间死了很多人,是不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每次遇到这种问题马上就不是那老师,就是校长,要么就是老板什么之类的来开脱,虽然对着一个小孩子撒谎,会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可如果不这么说的话,想要从这些孩子的嘴里套出夏梦甜生前的情况就很难了,没办法,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 站在一旁的莫书听到陆晨曦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抬手拍着陆晨曦的肩膀,“还校长,还有你怎么说的那么直接啊!你干脆直接说你是来驱魔的就好了嘛!道士,女道士,这个称呼我觉得不错欸!” 陆晨曦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看着站在远处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的小女孩,耸了耸肩,把某鬼搭在肩膀上的手给甩下后,侧脸,龇牙咧嘴的小声朝他说道,“给我闭嘴!”这家伙现在都什么情况了,夏梦甜随时会变成恶鬼的,先不说这样一来她会彻底失去轮回的资格,想要抹杀她,以陆晨曦现在虚弱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办到,可如果要等到身体彻底恢复再来抹杀的话,那不就是得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在这里残害人命,这种事陆晨曦打死也做不来,为了自己的身体牺牲别人的生命,绝对不行。 这丫头还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啊!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的好看,要不是记忆中知道自己生前心有所属,还已经跟某个女人结婚了,而他性情又是专一的,说不定还真会就这样对这丫头日久生情,喜欢上她也说不定,莫书又笑,“好好好,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嘛!居然还瞪我,再怎么说我年纪也比你大,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就不知道尊敬一下长辈呢!你这不孝的臭丫头。” ”你才是臭丫头呢!还有你算哪门子长辈啊!少在那里蹬鼻子上眼了,你撑死就比我大两三岁而已,还长辈,真敢说。“陆晨曦斜眼观察着远处明显还在犹豫的少女,见她没有主意这边,连忙转脸瞪了眼莫书,小声朝他说道。 莫书没理会少女明显嫌弃的语气,心情愉悦的哼着歌,看着窗外的风景,有些无赖的说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你的长辈了,记得要尊敬我啊!“ ”..........“说实话面对莫书的无赖,陆晨曦词穷了,连骂的他句子都找不到了,只能任由他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不再理会他,抬脚走向刚才问她话的那位小女孩,虽然她知道看着班里的同学一个又一个的死去,对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来说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是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去给犹豫和整理自己的情绪了,因为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而在时间结束之前她必须要从这里出去,不然被学校里的老师发现了,下一次她想要再进来可就难了,毕竟要抓那只小鬼,她恐怕还得费上一点时间才行。 小女孩犹豫了好一会儿,见陆晨曦朝自己走过来,本能得退后了一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没骗我吧?你真的是我们校长请过来的?“ 陆晨曦走到小女孩跟前,笑了笑,点头,”那当然了,要不是你们校长跟我说,我怎么会知道发生在你们班上的这些事情呢?所以相信姐姐,只要告诉姐姐具体的情况,姐姐可以跟你们保证,班里再也不会出现死人。“ 小女孩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同学,然后又转回头重新看向面前的陆晨曦,抿了抿嘴,终是开口把这几个星期发生在班上的离奇事件详细说了出来,”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觉得..................这些事..................发生的这些事..............还有死的那些人,都是她的报复,是她在报复我们,因为自从在她死后,班里就接连不断的每天早上都会在置物柜里发现一具冰冷的尸体,死的人全都是欺负过她的人,全都是,一个不剩,除了..............除了文素琳之外,其他的全都死光了,而且她们死后的状态,都是浑身被人泼了生鸡蛋和面粉,校服还被剪开一个一个小口,脸上还被人用笔画满了乌龟,以前那些人都是这样欺负她的。“ 陆晨曦垂眸,微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说的她,是夏梦甜对吧?“ 小女孩闻言,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用力地眨了眨眼,先是声音惊讶的朝陆晨曦问道,”对!你怎么知道的?“顿了半秒后,立刻恍然大悟道,”对哦!你刚才说你是校长请来的,那想必他也是跟你说过了一些事,没错,是夏梦甜,她当时死的地方就是在教室后面的置物柜里,她是学校副校长的女儿,听起来好像是很让人羡慕的身份,可就是因为这身份让她在班里总是受人欺负,其中欺负得最凶的就是校长的女儿文素琳,虽然她在我们班里总是仗着自己的校长爸爸趾高气昂的,让班里很多人都不是很喜欢她,可却也因为她的身份,让人即使不喜欢她也没办法得罪她,而且文素琳长得很漂亮,班里的男生都很喜欢她,都会帮着她,其实梦甜长得也不差的,要是没有右脸上的那一块胎记的话,可正是因为梦甜这不好看的相貌导致班里的男生都欺负她,文素琳也是因为她是副校长的女儿,经常说什么你爸都被我爸踩在脚下了,所以我也可以把你给踩在脚下,几乎每一天梦甜身上都会有瘀伤,梦甜死的那一天下午,那些男生在文素琳的带头下,跟平常一样把她围在角落里,对她拳打脚踢,一边威胁她要是敢回家告状就死定了,一边翻她书包抢走她的饭钱,还拿剪刀,找几个人按住她的手脚把她的校服给剪得破破烂烂的,梦甜反抗,他们就打她,我们也想上去帮她的,可是文素琳威胁我们要是敢上前来,就每天跟她一样的下场,还说要让她爸爸把我们开除掉,所以我们不敢,然后他们打完梦甜之后就把她关到置物柜里不许她出来,梦甜一开始还会拍门,反抗呼救,可渐渐的就没了声音,等我们中午吃完饭回来,发现梦甜的座位上的书包不见了,所以以为她回家去了,也没多想,正好那天也没有值日的人,可等到我们第二天回到教室后,才知道梦甜一个晚上都没回家,我们才说出她被关到教室后面的置物柜里,老师听到后叫人马上打开,结果就看到了................看到了...............梦甜................已经..................死了...............医生说是猝死的,对不起,我们..............我们要是帮一下她,也许她就不会死掉,真的对不起,梦甜,不管你生前有什么冤屈都好,求求你别再伤害班上的同学了,原谅我们吧!我们在你死后,真的有后悔过的。“话说到最后,小女孩已是泣不成声,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掩面哭泣。 陆晨曦听着耳边传来的这一声声对不起,心里没有对这女孩产生些许的怜惜,反而唇角一扬,掀起一抹冷笑,她抬头环顾了一下此时都是低着头走到小女孩身旁安慰着她的那些同学们,语气不冷不淡的说道,”现在才来后悔会不会太晚了一点,你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可夏梦甜却因为你们一时的害怕丢掉了一条命,你们在看到文素琳欺负她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现在的后悔呢?明知道她被关在柜子里,你们连关心都不关心一下,直接就走人,跟没事发生过一样,我原本以为小孩子的心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最善良的,可没想到,今天你们真的是完全把我原来的三观给推翻掉了,现在从你们嘴里吐出来的这句所谓的对不起,不是因为你们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说出口的,是因为你们怕死,怕被夏梦甜的鬼魂报复,所以才说出来的,真的是,要不是觉得夏梦甜为了你们连自己的下辈子都毁掉了,我真的想等她把你们都杀光了再来收她的魂。“陆晨曦一脸讥讽的看着面前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说不出话的几个孩子,转身快步走到莫书身旁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就朝外走,这里她真的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了。 认识陆晨曦的都知道少女平常是一个极其温和的人,就算是以前因为能看见鬼被班上的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被欺负,那双清澈的眼睛依旧保持着它一贯的从容平静,面对着同学的欺负,她没有选择忍受,反而直接请假了一个月,去学了跆拳道和柔道,散打,然后把那几个欺负她的人,打得妈都不认得,以后再也不敢惹她,这些事他都是听少女断断续续说起的,所以依他对她的了解,如果一旦因为什么事,什么人逼得她发怒说出狠话的话,那这件事一定就是很严重的事,这个人也一定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所以莫书在听到陆晨曦那样毫无留情的把几个孩子真实的想法捅出来,结结实实的用言语在他们的脸上打了一巴掌的话后,没有过多的惊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其实说实话他刚才在听到那个女孩的叙述后,也是有些惊讶,人怎么有的时候可以厚脸皮到这种程度,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同窗因为自己死了,明面上愧疚的道歉,可言语中还是在推卸着责任,难怪好脾气如陆晨曦那般的,也会因他们而发怒。 第29章 布阵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扬言说不要帮这些人了,随便那只小鬼爱怎么收拾他们怎么收拾他们,可等到走出教学楼的范围后,想了想又转身,往回走。 身后望着陆晨曦此举动的莫书有些想发笑,但还是死命忍住了,因为他很清楚此时的陆晨曦心情有多么的不好,如果他现在笑出声的话,那他今天就倒霉了,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莫书快步走上前,跟上陆晨曦的脚步,转脸朝她说道,“别气了,现在的人都那样,你又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冤鬼嘛!既然能成得了冤鬼,那发生在她身上的冤情肯定是很大的才会让她在心中淤积那么多的怨气,从而变成冤鬼,所以关于这件事的真相,你不是早就意料之中的了吗?干嘛现在还这么在意?” 陆晨曦停下脚步,回头,清澈的眸子中没有莫书所说的怒气升腾,而是依旧平静得犹如一片与世隔绝的湖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惊起这湖水的波澜,她看了面前的莫书一会儿后,抿了抿嘴,说道,”我没有在生气啊!我只是替夏梦甜有点不值而已,为了这种人,这种就算杀了,就算你带给他足够的恐惧,也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那一声声的对不起,只是他们在怕死,所以才说出口的,不是他们真的觉得对不起夏梦甜,我真的觉得夏梦甜为了这些人失去轮回的资格,把自己的下辈子也赔进去,根本就一点也不值得,这种行为蠢透了,我必须要抓住她,我不能再让她做这种损己的事情了,莫书我们就先别出去了,我身上还有上次用剩的许多黄符,我要在这个学校外面布一个阵,这样夏梦甜就会被困住,不能动弹,我们只需要辛苦一下一个一个教学楼的去找,不过这种阵太大了,布置起来需要点时间,你帮我把一下风。“ 莫书点头,看了看四周,”没问题,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你布了阵之后只能你自己进入阵法里面去找,如果我进去了,大概也会被束缚住,帮不了你任何的忙,也就是说我只能在外面等你,这样不行,你的身体才刚刚恢复,还很虚弱,你一个人怎么打,那夏梦甜你不是说她的眼睛已经变成红色了吗?那就是已经接近下段恶鬼的层次了,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要不还是想别的办法,或者你再用一次寻鬼符?“ ”没用的。“陆晨曦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我再用一次寻鬼符,找到了她,童子鬼的速度太快了,瞬间就跑没影,你刚才也看见了,如果不让她定在那里,我根本就没办法抓住她,而且我觉得她的心智很有可能还没有完全泯灭,要不然她刚才肯定会对我动杀手的,我去跟她谈谈,再说了在阵法中她也动不了,伤不到我的,放心吧!不过在我进去之后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既然刚才那个女孩都说了,这个班里除了文素琳其他平常欺负过夏梦甜的人都死了,那也就是说夏梦甜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文素琳,所以我要你帮我跟着她,反正她看不见你,你跟着她回家也没关系,我这也是以防万一在我布阵成功之前夏梦甜跑出了这所学校,那她最有可能的就是去找文素琳,来这个给你。“说到这里陆晨曦伸手从背着的布包里套出一张黄符来,朝莫书递了过去,”这个是可以联系到我的符,我已经在上面抹了一点我自己的精血了,你要是在文素琳家里见到夏梦甜的话,就立马把这张符纸捏碎,这样我就会知道,然后最快速的赶过去,拜托你了。“ 莫书接过静静的躺在少女白皙柔嫩的小手掌心的薄纸片,抬眼看向她,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你真的没问题,一个人真的可以吗?“陆晨曦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是最清楚的了,照以前来看,每一次消耗精血陆晨曦至少都要休息个两三天才能勉强算是完全恢复过来,可现在她几乎是接到夏梦甜的消息后,立刻就赶过来,虽然这也是因为夏梦甜已经快要变成恶鬼她才会想要快点抓住她,只是为了不让她失去轮回的资格,每当这个时候,莫书总觉得陆晨曦真的很让人心疼,明明是一个可以为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未来拼成这样的一个善良的女孩,可却偏偏要在幼年的时候经历那惨烈的丧母之痛不止,现在还要承受这来自母亲娘家势力的逼迫,说她血统不纯正,要她交出生死簿,要知道如果一个引路人如果失去了生死薄的话,可是会立刻死亡的,那些老家伙,为了什么家族的利益,这样残害逼迫一个小女孩,还真不是东西。 陆晨曦唇角微扬,露出浅浅的笑容,说道,”没事的,莫书,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没那么犯傻,虽然情况紧急,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我也不会因为一时情急做出鲁莽的事情,你知道的,我一向做事都是考虑这考虑那儿的,所以放心吧!我说行,就一定行。“ 莫书听着耳边那软绵绵的声音斩钉截铁的跟他保证着,微微一笑,也不再做什么劝阻了,因为他也是了解陆晨曦的,知道她不是个鲁莽的人,”那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先去布阵吧!我给你放风。“ ”嗯!“陆晨曦螓首轻点,应了一声后,便转身朝着一处方向走了过去,布这种束鬼阵说不上很难,就是有点麻烦,她需要围着这所学校,在它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立一个小草人,然后让草人扎在土地上,有点像是守门卫的感觉,然后再往草人身上前后贴一张束鬼符,这种符画起来就比较难了,要用施法者的精血画出,并且要一口气画完,中间不能断,否则就是没用的,要重新来过,为什么说这个一口气画完很难呢?因为这种符纸的上面的所画的符号很复杂,就算是照着画好的画,也会出现那条线搭错了,导致需要重新画的情况,所以陆晨曦基本不会动用这种符的,真的很麻烦,而且耗费的精血也很多,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她起码要画八张符纸,对于此时身体虚弱的她来讲,现在这样做显然就是在拿苦来辛。 陆晨曦走到一块草坪上蹲下,从包里掏出一小叠黄符,然后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放到嘴边,用力一咬,一股血腥味立刻在空腔里散发开来,不过她没在意,低头专心的在黄符上描绘出一个又一个复杂交错的图案出来,一口气画好八张后,又从兜里掏出四个草人出来,分别在草人的前面和后背贴上画好的符纸,然后把它牢牢的扎在草地上,接下来也是如此类推把剩下的三个草人都扎在学校的南西北四个方位,接下来只需要念咒就好了。 陆晨曦站在东面的草人旁边回头看了眼莫书,“你去学校门口等着文素琳,然后跟着她,一有情况就捏碎符纸通知我。”见莫书点头,放下心来,视线再次转向位于不远处的教学楼,然后双手变换,结出法印,低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封!”话音一落,只见四道肉眼可见的红色光束分别从四个方向立着的草人身上射出,然后汇聚到整座学校中央位置的上空,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红色光罩把整座学校都罩了进去,然后光线泯灭在空气中,陆晨曦看着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朝此时已经站到学校外围的莫书回以一个安心的微笑,说道,“我进去了,各自小心吧!”然后挥挥手就朝校园内部走去了。 莫书目送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离去。 第30章 战童子鬼 入夜。 天空幽暗的连月亮都是被挡住了一半的面孔,冷风瑟瑟,路面因为低温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一下午的时间,陆晨曦也差不多是把整座学校,从国小部到国中部再到高中部都跑了个遍,虽然因此引起了一些老师的注目和疑惑,但也都逐一被她打哈哈含糊的糊弄过去了,不过基本上可以确认夏梦甜应该在音乐教室被她和莫书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跑出这间学校了,看来这阵法是白布置了,而且就连莫书那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在陆晨曦一边惋惜着自己的精血和白白浪费的下午时光,一边趁着夜色浓郁打算在校门口一旁的一睹矮墙上爬过,然后离开这里明天再来时,突然从不远处的校门口传来了骚动。 本来在一直待在门卫室没出过来的门卫大叔手里拿着棍子跑到学校的铁门前,敲了敲铁栏,朝外头喊道,“学生,这个时间是不能进入学校的,要是忘了什么东西明天再来拿吧!喂?听到没有,我让你回去,现在不能进来,再不走我要叫你班主任让你的家长过来了,快点,回家去,啊!”门卫大叔目光惊恐的低头看着此时正插在他胸前的水果刀,血迅速染红了他蓝色的衬衫,他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铁门外的女孩,此时女孩漂浮在半空中,手中握着的刀毫不犹豫的捅在了门卫的胸口,准确无误的插在他的心脏位置,声音冰冷的像是死人一般毫无生气,“我明明警告过你的,让你别挡路,你要是早点离开该有多好呢?那就不用死了。”话音一落,女孩手臂用力往回一抽,把刀从门卫的胸口抽了出来,在她抽出的瞬间,门卫瞪圆着眼,双唇颤抖着,似乎是想说什么,不过生命流逝的实在是太快了,他最后只能低低叫了一声,仰身重重地倒在地上,断气了。 在远处目睹着这一切的陆晨曦眉头紧锁的看着站在漂浮在铁门外的女孩,女孩有着一张白璧无瑕的脸庞,一对柳眉杏眼,小小年纪就出落的如此娇艳如花,可见长大之后,一定是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美丽女人,不过此时女孩的脸上没有一丝丝生气,一片冰冷,眼神也是空洞的,没有聚焦点,她毫不费力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铁门,然后脚落回地面上,一步一步的朝着国小部的教学楼走去,陆晨曦见状连忙放轻脚步的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身后一颗大树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的观察着不疾不徐的朝着教学楼走的女孩,喃喃说道,“不是夏梦甜,她............是谁?难道这里有两只吗?” 女孩在走到教学楼右侧的楼梯口时猛地转过身,冰冷的视线直直的射向了躲在远处树后面的陆晨曦站立的位置,毫无人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大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能看得见我,可我不想有任何跟这件事无关的人参合进来,我已经忍了你一天了,所以我希望接下来就静静的呆在这里看着,什么都不要做,如果你敢妨碍我,那我绝对会立刻把你杀掉,就像你刚才看见守门的那位大叔一样,不想跟他一个下场就乖乖的,什么也不要做。”说完这番话,女孩不再停留,直接脚尖点地,身子飞跃到半空中,然后飞速顺着楼梯往教学楼内部掠去。 陆晨曦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女孩离开的方向,说道,“哎呀!被发现了,还以为藏的挺好的,看这样子难道是被附身了,应该是了,夏梦甜为了能在这里头穿梭自如不受阵法控制,所以附身在别人身上,唉!何苦呢?搞得我好像是来吃了她一样,我只是来救你,让你去投胎,唉!怎么可能袖手旁观,童子鬼啊!只能拼了。”陆晨曦抿了抿嘴,裹紧身上的大衣,伸手从布包里掏出此时不断朝外发热的驱魔鞭,然后小跑着朝着教学楼跑去。 一直往上飘着的夏梦甜此时也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微偏头,冷哼了一声,“找死!”不过说完这句话后,她没有停下来等着陆晨曦上来对付她的打算,因为那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事无疑是把这具被她附了身的身体给折磨一番然后让她带着跟当初被关在柜子里的她一样的无尽恐惧死去。 陆晨曦气都没喘过一口气跑到了顶楼,她手上的驱魔鞭似乎除了能杀鬼以外还有着感应鬼魂的功能,所以按照它的提示,她完全没有再一层一层楼去找浪费时间而是直接跑到楼顶,一拉开楼顶的铁门果然就看到了此时站在楼顶边缘摇摇欲坠的夏梦甜。 陆晨曦快步冲上前去,开口差点就想说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轻咳了两声,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想了想,然后说道,“你干什么?别再害人了,为了那些人不值得,这样你会失去轮回的资格的你知道吗?你难道想要一辈子都这样当一只鬼吗?我知道那些人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可即使你这样做他们也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愧疚,他们根本就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既然是这样那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夏梦甜闻言,转过身,低头看着陆晨曦,毫无生气表情的面孔此时竟有点扭曲,“有什么意义,怎么没有意义?你既然知道那些人对我做过什么那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我做错了什么,长的不好看是我的错吗?脸上的这块该死的胎记是我的错吗?副校长的女儿是我的错吗?“夏梦甜一跃而下,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陆晨曦的面前,双手死死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大声嘶吼道,”为什么我要因为这些理由被她们打,被她们欺负了整整两年,为什么?” 陆晨曦被掐的满脸通红,窒息的感觉让她的大脑有些空白,她抬手抓住夏梦甜的双手,用力掰,想把她的手掰下来,可奈何这小鬼的力气太大了,无论她怎么使劲掰都掰不下来,就在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掐死的时候,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她用力朝着面前的女孩一鞭子挥了过去,虽然没打中,可女孩为了避开她的攻击,也是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双手,“呼~呼~”陆晨曦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然后一脸警惕的抬头朝因为她刚才那一鞭子迅速退到她身旁不远处的夏梦甜,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很委屈,也知道你死的很冤,可你现在已经死了,这已经是发生了的事实了,就算你把欺负你的那些全都杀光你以为你就能回去吗?不能了,你已经死了,何必再让自己多背几份怨债。” 夏梦甜捂着耳朵,用力地摇头,“我不听,我说过如果你阻止我,我就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她愤怒的仰天咆哮了一声,然后黝黑的魂体瞬间冲出了被附身的女孩的身体里,然后凝聚成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校服裙,扎着两条歪歪扭扭的鞭子的小女孩,她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陆晨曦,然后张大嘴,一口浓郁的黑气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狠狠地朝着陆晨曦轰了过去。 陆晨曦心中一惊,翻身在地上滚了几圈,生生避开了这强硬的攻势,然后挥动火红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朝着青黑的女鬼甩了过去,一鞭子打在了她的肩膀上,激起一片火花。 “啊!”夏梦甜侧脸看着肩膀上火红的伤口,抬眼怒瞪着陆晨曦,然后飞身朝她冲了过去,一脚朝她的头部飞踹了过去。 陆晨曦低头双臂挡住,然后被踢得身体在地面上擦出,后背狠狠撞到了楼顶的水泥墙上,喉咙一阵腥甜,她咬牙拼命忍住,夏梦甜趁胜追击,快步移到陆晨曦跟前,飞起一脚又是用力的踹在了后者来不及挡住的胸口上,陆晨曦顿时感觉体内气血翻涌,忍不住,“噗”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尽数撒到了手上握着的驱魔鞭身上,鞭子一接触到鲜血,上面的金色法印瞬间变亮了起来,然后陆晨曦就是感觉到掌心传来阵阵火热,她抬头看着周身环绕着浓郁黑气的双眼赤红的夏梦甜,犹豫了一下,在后者准备对她再一次攻击的时候,咬牙,单手结印,声音有些虚弱把之前在刘大柱身上用过的杀鬼咒念了一遍,“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然后抬手一鞭子朝着夏梦甜的天灵盖挥去,直接把她从头到脚劈开两半。 夏梦甜心里感受到一丝危险,可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红色的长鞭挥在自己身上,然后惨叫一声,身体瞬间化为黑烟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散而去。 陆晨曦看着那魂飞魄散的夏梦甜,心中一阵苦涩,如果不是夏梦甜执迷不悟,她也不至于直接就这样抹杀掉她,陆晨曦叹了口气,双手支撑着想要站起身去看看那位被夏梦甜附身的女孩怎么样了,可无奈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今天一整天下来她用的血,加上中午布阵用的,真的是都顶的上她连杀两只恶鬼的数量了,所以此时一发力,立刻一阵眩晕袭来,不到半秒,便是眼前一黑,失去意识的滑倒在了地上。 第31章 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办公室内莫倾征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因为看了一整天的档案资料而有些酸痛的双眼,然后抬手把桌上的资料合上,起身拿起一旁放着的水杯朝门外走去,打算到外面去倒点热水喝。 漫步走在走廊上,刚好与急匆匆的从大门外跑进来的莫书擦肩而过,不过莫倾征看不到他,只觉得身旁突然刮过一阵风,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身后,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转回身朝着前面立在走廊一旁的热水壶走去,莫书突然停下前行的脚步,回头怔怔地看着弯身低头打水的莫倾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直到莫倾征打完水,往回走时,才回过神来,脚尖一点,连忙朝着老雕所在的位置飘去,由于走得太急,他没发现刚才捏在手里的,上面写着陆晨曦现在所在位置让老雕赶快去救的纸条掉落在了走廊的地板上。 莫倾征走着走着,感觉到脚下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眉毛一挑,低头,把脚移开,结果就是看见了那张被踩的有些黑色鞋印的白色纸条,正是刚才莫书掉的那一张,他微微一愣,蹲下身把地上的纸条捡起举到眼前,就见到上面写着——贝勒路24号高恩学校,陆晨曦出事了,请速来救助。 漆黑的瞳孔在掠过这句话之后猛地一缩,然后飞快的起身,转身把手上的水杯放在刚刚的热水壶架上后,就是朝着大门外飞奔而去。 十分钟后莫倾征开着军车来到了纸条上写的地址,一下车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一阵阵的从校园铁门内传来,眉头顿时紧紧的皱起,加快步伐两步并作一步的走到了校门前,低头在看到门卫大叔的尸体时眼眸中的担心更甚了,连忙推开面前已经被外力破坏得满目疮痍的铁门朝校园里跑去,由于纸条上除了写了陆晨曦在这所学校根本就没写其他的,所以他只能一栋一栋楼层的去找,所幸陆晨曦所在的楼层就在离校门不远处的国小部的教学楼顶,所以莫倾征也毫不费力的找到了此时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的她。 莫倾征蹲下身,伸手搭在陆晨曦的肩上使劲摇晃,一边摇一边声音着急的喊道,“陆晨曦?陆晨曦?晨曦?你怎么了?醒醒,陆晨曦!”见面前的少女任凭自己怎么用力摇,大声喊都还是没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心中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也不再管什么男女有别,什么礼仪了,直接一只手伸到陆晨曦的后背,抱住,一只手伸到她的双腿弯曲处,然后一个横抱起,转身就朝着楼顶的铁门外跑,突然脚步在走到那自从被夏梦甜附完身之后也是跟陆晨曦一样陷入了昏迷状态的小女孩的时候停了下来,目光在陆晨曦和小女孩身上游移了一会儿后,目光最终定在了被抱在怀中的陆晨曦身上,显然后者还是比较重要一点,只好小声的朝着倒在地上的小女孩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继续朝着铁门外跑去,心里已经决定了,先送陆晨曦去医院,再打电话让老雕过来处理这里。 特工总部里,也是收到了莫书的求救纸条的老雕叫上夏济安连忙就是朝着纸条上的地址赶,可等两人赶过来之后,就是看到莫倾征抱着陆晨曦从学校里跑了出来,然后坐上了车,紧接着车子便是朝前飞快开了出去,留下了一缕黑烟。 此时坐在老雕车顶上跟着他们过来的莫书也是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如果不是今天中午陆晨曦布置的那个强大的阵法,他根本就不需要去找于雕他们过来救,因为进入那个阵法他就会被定身,然后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所以只好去求助于雕,只有人进去才不会被阵法束缚住,可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倒让这个人救了陆晨曦那丫头。 于雕看着军车渐渐远去,眨了眨眼,转脸看向坐在身旁的夏济安,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朝他说道,“那个........这个.............我不是早就跟你做过心理工作了吗?他们肯定有着那种关系,即使还没走到那一步,那也是迟早的事儿,再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干嘛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嘛?这个周末,这个周末我给你介绍几个我认识的姑娘,绝对抓起来一大把都比小曦好上千倍万倍,怎么样?” 夏济安目光死死地盯着刚才军车停放的位置,摇头,“你自己去吧!我不去,我累了,现在要回去睡觉,车给你开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别跟过来。”他翻身下车,然后裹紧身上的黑色风衣,转身朝前走去,背影有些哀伤。 于雕回头看着夏济安那悲伤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火,后背靠在车椅背上,舒舒服服的抽起烟来,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感情这东西,两情相悦才能幸福,如果只是单相思,那就是自讨苦吃啊! 医院内,莫倾征抱着怀中的少女马不停蹄的跑到了急症室,然后放到病床上让护士推着进去检查,陆晨曦一声不吭的离开医院的事情也是惊动了主诊医生,医生一进门,看到躺在病床上再次昏迷不醒的陆晨曦和依旧像上一次那样陪在她身旁的莫倾征,郁闷的抓了把头顶的软发,快步走到陆晨曦身旁,抬头看着莫倾征,语气严肃还有点生气的朝他说道,“我说你,你是她的家属对吧!你怎么也不好好看着她呢?我不是有说过吗?她身体很虚弱,近期内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的吗?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先生,你不看好她,一声不响的让她跑出医院,害得我们一伙人找了她一个上午也就算了,现在什么意思,又晕倒了,所以我不是跟你说过..........” “不好意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跑出医院的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给你们医院带来的不便,对不起,可是现在请你先看看她怎么样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醒过。”莫倾征本来就不是会与人争吵的性格,因为比起吵架,他觉得直接打一架或者是开枪子比较痛快,解恨,再加上现在陆晨曦脸色看起来简直就是惨白一片,已经毫无血色了,呼吸也不太平稳,所以他也没什么心情去跟这位对他说话不太客气的女医生吵架,直接朝她面露诚恳的道歉,然后就是跟她示意了一下陆晨曦现在的情况,希望她能先救治病人。 女医生见对方已经道歉了,也不好再说什么,抿了抿嘴,斜睨了一眼莫倾征后就走到陆晨曦跟前,然后开始帮她做简单的检查,开了药,吩咐了护士送去之前的病房后就快步离去了。 第32章 我今晚睡这里 病房内,陆晨曦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还有挂在铁架子上的吊瓶,眨了眨眼,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慢慢一点点的回到脑海中,她猛地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就打算下床去,结果被早就坐在床边的莫倾征给伸手拦下,“医生说你必须住院一晚上,最少一晚上,还有你现在不能下床,给我好好躺着。” 陆晨曦看着面前的莫倾征,一愣,紧接着视线便是转到了他紧握着她肩膀的双手,脸色有些不自然,身体本能的往后移了移,低头,看着自己握着棉被的手,说道,“你...........怎么在这儿啊?”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因为在学校里打那只恶鬼用力过度,太累了才会昏倒的,只是莫倾征,她似乎没有跟他提到过自己夜晚的行动啊!可是他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他把她送来医院的吧?! 莫倾征完全无视了陆晨曦不自然的神色,双手一用力,把她按回到床上,然后把被她掀开一半的被子重新盖好,“我正要问你,你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学校里去干什么?你又不是那里的学生,还有门口那具尸体和跟你倒在一起的女的,又是怎么一回事?”陆晨曦这个人看似好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漂亮女孩,身上唯一看点就是出色的相貌和与之匹配的名门家世,可现在莫倾征觉得每次遇见她,她都给他一种摸不透的感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普通,第二次则是不知所以,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陆晨曦撇过脸,看向别处,抿嘴不说话,她就知道莫倾征肯定会问这些,可她总不能告诉他,我是去抓鬼,然后那只鬼把那个大叔杀了吧!说了他也不会信,肯定会觉得她是个疯子。 这丫头,果然有事瞒着我,莫倾征见她一声不吭,也不看自己,顿了半秒,有些不悦的再次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身体是自己的,以后别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不管是不说一句就从医院里自己偷跑出来,还是大半夜不呆在家里好好休息跑到别人的学校去,然后晕倒在那里,别再做这种事了,下一次我可就没那么凑巧的知道你在那里,然后跑去救你了,人不会永远走运,好了,你休息吧!别再想着逃跑了,今晚我会睡在这里,你别想跑了,否则我又得被医生骂了,本来她们对我就有偏见,多亏了你,让她们有足够的理由把对我的不满都骂出来,真后悔那晚送你来的时候说是你的家属还留下了联系方式。” 陆晨曦撅着嘴,表面上有点嫌弃某人多管闲事,可心里却因为某人的那句’以后别再糟蹋自己的身体‘给暖到了,这语气,这家伙是在关心她吗?回过头来直视着莫倾征,声音软绵绵的朝他说道,“可我还有事,那个顶楼的女孩,我要去把她送回家,不然人家的父母该多担心啊!我办完事马上就回来,行吗?” 莫倾征笑了笑,摇头,“不行,有了前车之鉴,我可没那么容易相信你了,如果你是担心顶楼的那位,我刚才已经给老雕打过电话了,他会处理的,至于你,现在只需要好好的躺在床上休息,不许乱跑,需要什么跟我说就行了。“ ”哼~“陆晨曦闷哼了一声,抿了抿嘴,”那你真的今晚要睡在这里吗?这里可只有一张床啊?你怎么睡啊?所以你还是回去吧!我保证会乖乖呆在这里的,绝对不走了。“她倒不是怕这男人跟她共处一室会对她怎么样,只是这样挺尴尬的,又不是什么关系,却共处一室,这也太...............暧昧了吧!感觉不太好。 莫倾征起身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沙发上的扶手,“我睡这里,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吃完早餐我再送你回家,晚安。” 陆晨曦欲言又止的看着旁边已经翻身睡下的莫倾征,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什么跟什么嘛!一点都不知道人家女孩子会觉得尴尬,大男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在火车上怎么就没看出你原来还这么的霸道。” 声音轻到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那个已经翻身用背部对着她,原本应该已经准备入睡的男人,嘴角却在此时微不可察的勾起了嘴角。 陆晨曦气鼓鼓的鼓起腮帮子,伸手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棉被,然后把脑袋完全埋进松软的白色枕头里头,不到一会儿便是呼吸均匀的渐渐睡去。 ........... 第二天。 陆晨曦一觉睡到大天亮,身心舒畅地睁开双眼,呼吸了一口从窗外飘进来掺杂了点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然后一转头,表情瞬间呆住了,怔怔的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眨了眨眼,大脑疯狂的转动着。 怎么回事?他昨天不是睡在沙发上的吗?怎么现在会睡在我旁边?! 陆晨曦低头看着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发现自己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个抱枕一样被他圈在怀里,头也也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他的脑袋则是搁在了原本属于她的枕头上,他们居然就以这种姿势一起睡了一晚上?! 难怪她昨晚一直梦到自己坐在一个暖炉旁枕着石头睡觉,她刚开始还挺好奇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的。 莫倾征你个乌龟王八蛋,趁我睡着了占我便宜,混蛋!大坏蛋! 陆晨曦抿住唇,开始小声骂道,”流氓,亏得我还这么信任你,让你留宿在这里,结果没想到你居然趁我睡着了占我便宜,坏蛋,你最好睡死过去了,不然醒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正骂得痛快,却感觉身旁的男人搭在她腰部手指动了动。 第33章 你做了什么梦昨晚? 陆晨曦立刻闭上眼,装作睡着的样子。 片刻后,见除了刚才动了动手指头就毫无其他动静,于是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抬头,就见男人还是闭着双眼,头往枕头里蹭了蹭,乌黑的碎发撒在额前,睡着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倒是少了些许平常给人周身杀气血腥的感觉,多了丝慵懒和松散。 他的呼吸很轻,热气一点点的打在了陆晨曦的脸上,有些许痒意,也让她的脸色更加的不自在起来,撇过脸,有些闪躲,毕竟这还是出生以来,她第一次跟一个男人靠的这么近的睡在一起,即使是以前跟夏济安交往的时候,由于那个时候两人年龄还小,而且都比较害羞,稍微碰一下小指头都要脸红个好半天,所以两年下来,两人做过最亲密的举止,顶多就是牵牵手,连亲都是没亲过,顶多就亲过脸侧,额头什么的,可现在她居然跟莫倾征,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甚至都没超过三天地男人睡在了一起,一个晚上,光是想想都觉得挺劲爆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叫醒他,可最后还是觉得先不要打扰让他继续睡觉好了,因为等他醒来了,她只会觉得更加的尴尬,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总不能第一句话就问,我们昨天晚上没发生什么令人害羞的事情吧?不行!这种话,她死也问不出口啊! 于是,就这样保持着姿势动也不敢动一下,怕吵醒睡在身旁的某人的陆晨曦在将近半个小时后,终于开始腰酸背痛起来,脖子由于一直歪着同一个方向,也有些酸痛了,陆晨曦轻轻扭动了一下脖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好硬啊!” 声音小的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地步。 可话音一落,那个本该睡熟的男人却唇角微微一勾,然后轻笑出声,“呵呵...............”慢慢睁开他的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丝调侃地看着面前地少女。 陆晨曦被突然起来的笑声吓了一跳,抬眼,就看到他那一脸笑意满满的样子,就这样与他对视了半秒钟,然后镇定的抬手拍了拍他伸在自己头下的手臂,说道,“你的骨头太硬了,不适合拿来给我当枕头。”其实刚才无聊的时候,她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莫倾征的五官,身形什么的,很瘦,他真的很瘦,完全就是没有肉的那种,以前她自认自己是所有认识的人之中最瘦的那个了,可现在看来,完全不能跟他比,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他完全就是皮包骨,真不知道如果把他全身的肉切下来,放到磅秤上秤能有几斤? 莫倾征眼中的笑意更甚,却没有把手从她的脑袋下抽出来的打算,而是含笑说道,“我很想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梦?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梦?能让你把枕头踹到我脸上,能让你把被子踢到门口,如果不是我及时拉住甚至还会从床上滚下来,你在梦里跟人打架吗?” “.............” 陆晨曦睡觉不老实,这她自己是清楚的,因为在港大读书的时候,就跟她一个宿舍的舍友说,她睡着之后简直就跟醒着的时候判若两人,不仅会大声骂人,还会又踹又踢的,把被子,枕头都踹下床,基本离床没有一米远的东西都得在她脚下遭殃,床都差点被她给弄折了。 不过,这种事她是肯定不会承认的,于是眨了眨眼,语气更加淡定地说道,“不可能。” 莫倾征失笑,翻身,把手臂从她的头下抽了出来,然后下床,一边朝着沙发走去,一边揉了揉被压了一晚上,酸痛到不行的手臂,“你昨晚实在是太闹腾了,所以只能那样睡,不然你就得把附近的病房里的人都吵醒了,冒犯了。”男女有别这个道理他懂,所以一睁开眼看到陆晨曦那红扑扑的脸蛋他就知道这丫头此刻正在想什么了,肯定在已经在心里臭骂了他一顿了吧! 陆晨曦抿了抿嘴,也跟着坐起身,“哦!你现在就要走了吧!我自己出院就行了,这里离我家也不是很远,你就不用留在这里送我了,快去回去吧!” “没事,还有时间,我先送你去吃完早饭再回去也不迟,走吧!收拾收拾,我在外面等你。”莫倾征说完这句话,就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推门走了出去。 特工总部里,于雕一脸凝重的看着面前的一张刚被截获的电报上的信息,视线在上面的最后一句话和一个名字上掠过后,停住,眉头紧锁,转脸就朝坐在一旁的一个弟兄吩咐道,“快给老大打电话,提醒他一下这封电报,让他自己小心点,站在原地等我们,还有你们几个跟上我,我们去同仁医院接一下老大。”说完就把手上的纸递给了身旁的弟兄,然后带上一队人,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弟兄低头看着电报上的内容,然后拿起话筒,按下同仁医院柜台的号码,拨了过去,接通后立马报出莫倾征的名字,然后说道,“老大,今天凌晨,我们的电讯侦测组的通讯车在霞飞路21号到24号这一代,接收到了非商业的电波信号,截获了一条疑似军统从上面发下来的电报内容,内容是,上海区同志们,请你们务必在短期之内,成功暗杀76号特工总部现任处长——莫倾征。老大刚才老雕已经看过内容了,所以他要我跟你说让你小心一点,还有现在那都不要去,就呆在原地等他,他刚才已经带了一队人马前往同仁医院接你了。” 电话另一头的莫倾征一手插兜一手拿着话筒,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即使是在听到对面的人说出那句成功暗杀也连眉毛都没挑动一下,语气淡淡的回了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断了,转身,朝着病房走去。 陆晨曦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见到莫倾征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的身影,视线在他身上停住一瞬后,马上移开,撇了撇嘴,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正是当初在火车上莫倾征托付给她的信件,她走到他跟前,递了过去,说道,“呐!你的东西,还给你,本来上一次就像还的,可是忘记了。” 莫倾征微微一愣,低头看着她手上的信封,半响后,苦笑了一声,抬眼看着她,朝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还是放在你那里先吧!我现在那里...................不是特别安全.................以后我问你要的时候你再还给我吧!现在先收好。”伸手把她递过来的信封推了回去。 陆晨曦垂眸,略微一犹豫,就把手上信件重新放回口袋里揣好,“随你吧!” 第34章 追逐 军车一路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莫倾征一边手打着方向盘一边抬眼通过后视镜看着身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们的那辆黑色的老爷车,心中的不安升腾而起,直觉告诉他后头的车子里头的人,来者不善。 微微皱眉,莫倾征双手把方向盘往左一转,然后用力猛踩油门,车子在他的控制下快速的拐往了另一个路口,可身后的车子依旧紧追不舍,手一动,方向盘又是往右一转,车子拐进了下一个交叉路口。 陆晨曦双手紧紧按住搁在大腿上的布包,然后转脸疑惑地看着身旁的莫倾征,问道,“怎么回事啊?这个方向不是去我家的,你走错了。”望着眼前左拐右拐的军车,陆晨曦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了,她顺着莫倾征的视线抬头也看向了那块后视镜,视线在镜子中间的那辆黑色老爷车上定住,然后便是皱紧眉头,再次问道,“这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所以你现在这样是想甩掉它吗?” 莫倾征点头,“嗯!这辆车应该是在医院门口等着我们的,可是那时顾着跟你聊天再加上周围停的车也多,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待会儿如果我甩不掉它,或者是车上的人已经没有耐心跟我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了,直接动枪子的话,我给你掩护,你找机会跑走,明白了吗?” “明白。”陆晨曦静静的看了莫倾征一会儿后,一脸淡定的朝他说道,“可是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我们到时候可以合作,就算他们人数占优势,我们只要找对掩护物,然后一个一个的干掉也并非难事,我今天带枪了,还带了不少子弹,实在打不赢了,也要一起撤,不能留下任何一个人,我不想对你产生愧疚,想必你也是,所以好好合作待会儿。” 莫倾征先前听着那一句明白正想满意的勾勾嘴角,结果脸部还没开始动作,少女的后一句话直接把他给震得差点就没忍住脚踩刹车了,看着眼前的道路,深呼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徒然澎湃的情绪,转脸,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满是不可思议,“晨曦,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不是...................谎报年龄了?”他会这样问实属正常,因为像陆晨曦这样十九二十岁的小女孩,根本不可能在遇到这种濒死危险时还能如此镇定的跟别人说“我们合作一个一个干掉”这种话,这老练的语气,丝毫不输给他在共党时曾一起合作过的女特务。 陆晨曦闻言,微微一愣,紧接着便是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莫倾征,疑惑道,“为什么这样问?没有啊!怎么?难道我长得像是年纪很大的人吗?”应该不是吧!陆晨曦很清楚地记得,学校里很多的同学,还有身边很多的朋友都说过,她长着一张娃娃脸,以后等他们老了之后再见面的话,绝对是他们之中看起来最不老的那个。 莫倾征干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对这种事很老练了,就连我以前在共党从事地下党工作时认识的一些优秀的女特务,你跟她们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认识了陆晨曦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虽说不算长,但足以奠定陆晨曦在莫倾征心中形象了,聪明睿智,处事冷静沉稳,虽然时不时还是会有些这个年龄段的小女生的姿态,可极少,基本上都是很成熟的样子。 陆晨曦垂眸,脸上似是有些害羞的神情浮现,两颊也变得红扑扑的,她唇角微扬,一双水润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莫倾征,里头此时也是笑意满满的,轻声说道,“这被人夸奖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少女那本就出落的如精致的瓷娃娃般姣好面容,此时娇羞的模样与平日里少女清冷浅笑的模样截然不同,更是看的人心潮澎湃,果然没有人不喜欢美丽的事物,美丽的人。莫倾征在心里这样说道,然后便是把视线移开重新回到面前的公路上,手一动,打着方向盘又是往右转到另一条公路上,继续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照你说的做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有事情,你就先跑,我断后跟上来,毕竟我是个男人,怎么着也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保护我吧!‘ 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的尊严吗? 陆晨曦无奈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一边掏出布包里头的手枪,上膛,一边说道,”好,我先走就我先走,不过你确定现在只有一辆车在跟着我们吗?“ 莫倾征闻言猛地看向四周,果然正如陆晨曦所言,并不是只有身后那辆车在跟着他们,就在对面路口也是有两辆同样黑色老爷车隔着一条街一直紧紧跟着他们的车,低低地骂了一声,”该死!“后莫倾征把手上的方向盘360度大旋转,车子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人数不多的话,他和陆晨曦还可以如刚才那般商量的那样找个好一点的掩蔽点,躲起来,然后一个一个干掉,可现在不行了,对方数量太多了,估计不等他们干掉身后那辆车里的人,另外两辆车的人就已经把他们打成筛子了,所以现在只能尽量甩掉了。 比起莫倾征的紧张,一旁的陆晨曦倒是显得淡定过头了,她装好子弹,然后转脸朝莫倾征吩咐道,”你开快点,把车速加到最大。“说完之后,抬手按住椅背微微撑起身,陆晨曦转过身,举起手里的枪,瞄准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的那辆黑色老爷车的前面两个车轮胎,”砰砰!“一枪一个,出手快狠准! 莫倾征虽不知道陆晨曦想要干什么不过他对于后者现在也是有了些信赖,所以也没多问,按照她的吩咐把车速开到最大,结果就是看到了陆晨曦居然直接把后面老爷车的车轮胎给打爆了,瞳孔微缩,声音里有了些许感叹,”现在的小孩不得了了,我真的是老了。“ ”噗嗤!“ 听着莫倾征这有些幽默的自嘲声,陆晨曦轻笑出声,坐回座位上,看向他,说道,”你才几岁啊?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年龄也好意思卖老,真不知道害臊,再说了我可是大姑娘了,什么小孩子啊!不许乱说。“ 莫倾征闻言,勾了勾嘴角,然后猛踩油门,一打方向盘,终于在小巷里左拐右拐了十几分钟后把另外那两辆车给甩掉了,然后一刻都不敢停留的直朝着特工总部开去,显然现在虽然人是甩掉了,可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对方的眼线,莫倾征显然不会蠢到现在直接开到陆晨曦的住所去暴露她的行踪,让这些人有机会对他身边的人下手,所以还是先回去特工总部比较好,就像陆晨曦说的那样,对方纵使来的人很多,占了人数的优势,但不可能会敢直接闯进特工总部里头杀他的,要真有那个明目张胆的胆量,不管共党还是军统,中统,都根本无需再在上海潜伏这么久了。 第35章 为他不平 陆晨曦随着莫倾征回到特工总部后,随后于雕也带着大队人马赶了回来,一回来就直奔莫倾征的办公室而去,而陆晨曦则是待在会议室里,喝着茶,等着莫倾征什么时候跟他的那些下属谈完话,然后确认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也没人跟踪他们后,他再派个人或者是他亲自送她回家,不过依照现在的形势看来,后一种可能性显然不大,因为通过刚才她们在大马路上被那三俩车穷追不舍可以看出电报里接受到命令的,要暗杀莫倾征的,是一支很庞大的队伍,所以可以的话莫倾征近期之内最好都不要离开特工总部比较好,这样看来他也更加不可能亲自送她回家了,不是怕自己这样会再次陷入刚才的围剿之中,而是担心会连累到她。 想到这里,陆晨曦心里觉得暖暖的,唇角的微笑也渐渐扩大,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莫倾征刚才突然改变主意没有径直送她回家,是怕她行踪暴露。 “咔嚓!”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从外推开,闵淑绮双手端着咖啡盘子,莲步轻移的朝里头走了进来,“陆小姐你好,我是档案室的管理员闵淑绮,处长让我倒杯咖啡给你,你看看这浓度合不合适。”说着就把盛放着咖啡杯的银盘轻轻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然后端起花纹精致的瓷白咖啡杯放在陆晨曦面前,含笑地朝她说道,“陆小姐,前任处长和现任处长都不太爱喝这种东西,所以淑绮也是第一次泡咖啡给别人喝,是按照我的口味泡的,就不知道陆小姐喜不喜欢这种泡法,如果不喜欢就跟我说,我马上去给你重新再泡一杯。” 陆晨曦朝她回以一个客气的微笑,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然后笑了笑,放下,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闵淑绮,说道,“闵小姐客气了,这咖啡泡的比我自己泡的好太多了,很好喝,谢谢你。“说完后见闵淑绮还站在原地,伸手拉开了一旁的椅子,”闵小姐坐吧!别站着,我又不是什么贵客贵宾的,随便坐。“ 闵淑绮听陆晨曦说好喝,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见她让自己坐,看着少女精致的脸庞上那亲切的笑容,丝毫没有寻常千金大小姐的可以摆高姿态,那双清澈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明亮见底,顿时心里对面前的这个姑娘生出了几分好感来,笑了笑,也没拒绝,绕道椅子前坐下,”陆小姐怎么会不是贵宾,你可是北平陆家的大小姐,就连我们李主任见到你,都要低头三分,不过今日一见,陆小姐倒是跟寻常我见的那些千金小姐有些与众不同,这容貌也是让我很惊艳啊!“ 确实刚才莫倾征一带着陆晨曦进来,她就注意到了这个与特工总部的气氛格格不入的美丽少女,少女拥有姣好的容颜,里头黑色的复古修身连衣裙,纵使外面配上宽松的粉色毛毡大衣,也依然难掩盖少女玲珑有致的好身材。 陆晨曦不好意思地低头轻笑,”闵小姐也长得很好看啊!闵小姐,我可以叫你淑绮吧?总感觉小姐,小姐的叫,好像有点太尴尬了。“ 闵淑绮笑了笑,说道,”当然可以,那我也叫你晨曦了,这特工总部啊!只有我一个女人,平常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果陆小姐愿意跟我做个朋友,那我还真是求之不得呢!“ ”是吗?可我看淑绮姐似乎在这里很受欢迎啊!刚才你倒咖啡的时候,不是还有个男人抢着帮你倒吗?“茶水间其实就在会议室的右上角的方向,所以陆晨曦刚才也是透过门缝看到了正在茶水间里倒咖啡的闵淑绮和后来跑进去一边跟她聊天一边抢着咖啡壶的吴长江。 ”哦!他啊!“闵淑绮见陆晨曦说起吴长江,也是脸红红的,说实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不喜欢被男人追捧的感觉,即使那个追捧她丝毫也不喜欢,”我对他没那份心思,就他自己在那里追求来追求去的,烦死了。“ ”咚咚咚!“ 陆晨曦浅笑,正想开口再说什么就是听到门口处传来的敲门声,紧接着一抬头便是见到了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的夏济安,他朝她说道,”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有话要单独问你。“ 陆晨曦看着他的身影,静默了片刻后,起身,又是谢了谢闵淑绮的咖啡,然后跟她说了句,”下次再聊“就朝着门外率先走去,她跟夏济安已经分手有两年多了,可夏济安似乎对她这个分手的决定很不满意,一开始不停的给她打电话问为什么?后来就是没有一段休假的时间就跑到北平去找她,她对此也是很无奈,她知道她突然说分手就分手,似乎的确是有点太对不起他了,可他们两人确实不合适啊!她不喜欢他,所以不想耽误他,可无奈夏济安就是听不进去,说会重新追求她,说白了就是有点死缠烂打的意味在里面,这也是为什么来到上海之后,她只把地址告诉了于雕却没有告诉他的主要原因,她是真的不希望他再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身后的闵淑绮也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起身看向夏济安,声音有些焦急的问道,”夏队长,关于我昨天跟你说的,今天共进晚餐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其实她一直都对这个默默无闻,总是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只会闷头做事的夏济安有莫名的好感,潜意识里她就是觉得这个男人很好,心也总是会被他的一举一动所吸引着,可这个男人真的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个表情,不冷但也不热,看见她也总是客气的微笑,没有过多的语言和接触,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努力在叮着无缝的蛋的苍蝇,所以在见到夏济安看着陆晨曦的那种眼神,那双眼睛,那双一直以来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睛,此刻居然隐隐约约有些怒气,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两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所以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起身阻止准备跟在陆晨曦身后走出去的夏济安。 夏济安停下前行的脚步,回头,看着身后的闵淑绮,半响后,才微微躬了躬身,声音温和的朝她说道,”谢谢闵小姐的盛情邀请,可晚上我还有点处长吩咐下来的公事要处理,恐怕不能赴约了今天,不好意思,下次吧!“说完就不再停留,朝着已经走远的陆晨曦快步跟过去。 闵淑绮走到走廊上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觉得心里酸酸的,有些不舒服,就这样呆呆站在走廊上看了好一会儿后,便是转身收拾了一下会议室桌上的咖啡杯,端着随手放回在茶水间的桌上,然后垂头丧气的走回了档案室里。 夏济安带着陆晨曦来到特工总部外头一颗大树下,站定,转身看着身后的少女,隐忍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陆晨曦你有没有脑子,莫倾征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敢跟他混在一起,先不说李士群现在有多么多么的讨厌他,共党军统更是发疯了似的,要取他性命,你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吗?你还跟他靠得这么近,万一那些人把你看作是他的同伙一起杀了怎么办?那样陆叔要怎么办?“ ”什么!!“陆晨曦在听到夏济安说那句’共党和军统发疯了一样要取莫倾征的命‘时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惊恐,下意识就问出,”为什么?凭什么?关军统什么事,他不是共党的吗?“ 夏济安见自己话都挑得这么明了,这丫头居然没有一点害怕或者是后悔得神情反而一脸担心与愤愤不平,为他不平,一想到这里,顿时更加怒火中烧,声音也大了许多,”都什么时候你还顾着担心他,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担心吗?他就是个背叛组织的孬种,还有他以前可是共党最为的得意的,堪称共党开创以来最优秀的情报员特工‘患者’,他用过的化名比你出生以来吃的饭还要多,他每天流窜在那么多人之间,谁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了军统或者是,知道了他们的什么秘密,共党和军统可不是一路的,是对立面的,也许他去军统潜伏过,谁知道,反正你不要再跟他接触了,你这是在惹火烧身你知道吗?”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陆晨曦低头,抿了抿嘴,说道,“而且济安,我们不能总是看表面现象就下结论,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信他,再说了他现在是我的好朋友了,作为好朋友,朋友有难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至于你说的那些危险,我自己会注意的,我也不是什么寻常的可以任那些人宰杀的人物,还有我说过了吧!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如果你现在的情绪失控是因为对他的偏见,我可以理解,因为没有什么人能像我理解他那样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如果是因为你那些所谓的嫉妒心理,那我也要跟你说清楚,济安我很珍惜你在分手后还愿意跟我做普通朋友的情谊,可我希望你不要越界,我们就只是朋友了现在,请你不要因为别的男人跟我靠近那么一点点你就对我大小声的,现在你不是我男朋友了,所以这不是你应该,可以做的事,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陆晨曦的声音一片冰冷,甚至还有点严厉,对于感情问题她一向都是很明确的,她不喜欢夏济安,所以她会明确的告诉他,然后希望他不要再纠缠,因为这又这样他才可以安心的放手,而不是总以为自己跟她还有希望。 夏济安紧紧咬住下唇,不言语,沉默了片刻后,撇开脸,说了句“知道了”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开这里。 “等等!”陆晨曦见他想走,立刻叫住了他,说道,“济安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前天晚上去三泰码头街那里干什么?就是我被劫持然后昏倒的那个晚上。” 夏济安闻言猛地停下脚步,缓慢的转过身看向陆晨曦,垂在身侧的手掌心有些许冷汗沁了出来,他眨了眨眼,故作淡定地说道,“没有,我没去哪里,那个时候我跟着莫处长和老雕在抓那个女共党哪有时间去什么码头那里,你看错了吧!” “是吗?”陆晨曦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半响后,才再次说道,“那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吧!你去忙你的吧!对了帮我转告一声你们处长,就说我自己先回去了,让他小心点,再见。” 说完陆晨曦转身朝着远处的大铁门外走去,表面上还是一脸淡然的神色,可心里早就乱糟糟一片了,莫书不可能会骗她的,因为根本没必要那么做,所以就是夏济安在说谎,他说谎就代表他那天去那里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刚好抓捕女共党的又是在那里,虽然也有可能只是巧合,可陆晨曦就是觉得不可能那么巧的,不管总么说,夏济安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一定。 第36章 如果可以真想帮他们一把 于雕忐忑不安的回头看了看门口,又看看身旁的莫倾征,咽了口口水,说道,“老大老夏今天早上确实是迟到了,可从同仁医院到处里,我计算过所需的时间和距离,如果真的是老夏的话,他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回来,所以不可能是他的,而且我和他是一起进来特工总部干的,他以前的事我最清楚不过了,他不可能会跟军统,共党有牵扯的,而且老大自个儿不就是从共党来的吗?老夏如果真的是,那你能不知道?再说了林天林地那两兄弟得话能信吗?” 由于知道莫倾征会在同仁医院的只有少数几人,可以说只有于雕和夏济安两人,于雕昨天带着一分队的人去帮莫倾征处里完高恩学校里的那具尸体和那个女孩之后就跟着队里的人回到处里打牌打通宵,根本没有出过特工总部的大门直到电讯侦测组那边传来消息,他才急急忙忙带着队里的兄弟准备动身前往同仁医院接应莫倾征的,所以总的来说于雕是有不在场证明的,而同样知道莫倾征位置的夏济安却早早的在昨晚见到莫倾征带走陆晨曦后就独自离去了,紧接着早上便整整迟到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所以如果真的是内部人员做的,那夏济安无疑成为了最大嫌疑人。 至于林天林地,本来是已经手到擒来的分队队长之位,煮熟的鸭子就这么白白的给个平常一声不吭,默默无闻的人给说叼走就叼走了,能不生气吗?所以这一次见莫倾征说出怀疑处里有内鬼的事情,再加上夏济安刚好早上就迟到了很长时间,两兄弟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诬陷的好机会了,所以在莫倾征面前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为的就是让莫倾征对夏济安起疑心,从而达到把他从二分队队长的位置给拉下来的目的。 莫倾征转脸,一脸无奈的看着于雕,“我就是问问他而已,再说了我也没说是他干的啊!你不用这么紧张吧!他要是没做过,行得正,坐得端,没人能陷害得了他。”林天林地那两兄弟他自然是不会轻信于他们的,他从不会轻信任何人的表面之词,他有眼睛,自己会看,所以听完林天林地绘声绘色的诉说之后,他也只是吩咐身旁的兄弟,去把夏济安找过来,然后其余的人解散罢了,可谁知这老雕死都不肯走,一直在他耳边说来说去,似乎打算把夏济安生平的好人好事都要跟他说一遍。 “这我知道,我知道老大你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可...........可..............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这也是有证据的,不是空口无凭瞎说的,毕竟这时间计算摆在那里嘛!”于雕又把身躯往莫倾征那里挪了两挪,声音恢复了些平静说道。 “咚咚咚!” “处长你找我?”就在莫倾征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口处传来了三声敲门声,紧接着夏济安修长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门边上,他一边迈开步子朝里走,一边朝此时坐在沙发上跟于雕聊天的莫倾征问道。 莫倾征点了点头,“坐下吧!就是想问你点事,你如实回答就行了,我想知道昨天你跟老雕在高恩学校分手后去了哪里?去做什么?还有今天早上为什么迟了半个小时才来到处里?” 夏济安走到于雕身旁的位置坐下,抬头看向莫倾征,说道,“我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就回家了,至于今天早上,我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车子撞到不小心在霞飞路路口的灯杆上了,就在夜上海舞厅的对面,如果处长不相信可以派人去查查,我的车还在那里停着,灯杆上应该也有被撞过的痕迹。” “撞车,你没事吧?”于雕闻言连忙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夏济安,见他连连摆手说已经没事了,才放心下来,又重新把视线转回到莫倾征身上,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远处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莫倾征回头,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然后伸手拿起话筒放到耳边,当听清楚电话那边的声音后,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喂?影上将?!请问这个时候打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错,此时电话的另一头正是已经回了梅机关的影佐,他一边看着刚才手底下的人递过来的电报资料一边朝着电话另一头的莫倾征,声音颇为严肃的说道,“我收到线人的消息,今天晚上九点钟,军统锄奸队部分队员会去霞飞路的夜上海舞厅里跟上海区军统一号交通线的上线‘布谷鸟’进行会面,这只‘布谷鸟’手上握有一份和平大会当天所有日本军官的参加名单,个人资料和下榻的酒店,我要你去截住这份名单,不能让军统锄奸队拿到,还要你去把那只‘布谷鸟’和跟她接头的锄奸队队员活着带回来,此时任务重大,我刚才已经让我这里的一些人过去支援你,现在应该差不多到了,切记,一定要活着带回来,明白了吗?和平大会不能延迟,必须照常召开,所以你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莫倾征听着影佐那严肃的声音,眉头微皱,应了一声“明白了”就把话筒放下,转身朝着坐在身后沙发上于雕,夏济安说道,“你们俩现在立刻召集各自分队的所有队员,在外头集合,快点!” 于雕和夏济安对视了一眼,皆是点头应了声“是”然后各自起身往门外跑去,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到莫倾征脸上那明显在通完电话后变得凝重的神色,也不敢再问什么,连忙按照他的吩咐去办。 莫倾征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垂眸看着面前的电话机,心说,和平大会啊!你们日本人都对我们的祖国残害到这种程度了,还求什么和平,真是可笑至极,只是影佐的目的应该不只是和平大会参加者名单和那只‘布谷鸟’吧!这上海军统锄奸队,早有耳闻了,其队长手下更是死过不少日本政治军官和共党同胞,这锄奸队就是影佐心里头的毒瘤啊!基本上可以说这支锄奸队就是在这上海里唯一能够和汪精卫,李士群组建的这支76号特工总部,这座上海滩的庞然大物抗衡的势力了,如果可以的话还真像帮他们一把,虽说军统,中统跟身为共党的他理应是对立关系的,可只要能威胁到李士群和特工总部,气死影佐,暂时合作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37章 僵小鱼 虽说回到家后,莫书并未说为什么莫倾征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学校里把陆晨曦给及时救走了,但显然,昨天除了莫书以外没人会知道陆晨曦在高恩学校里头抓鬼。 “莫书谢谢了,早知道夏梦甜会附身到别人身上就不浪费时间去布什么阵了,还害你进不来在外头干着急,不过幸好,你倒是不笨,知道要去找人来,不过你怎么会找莫倾征啊?我记得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和他认识的事吧?“午饭时,陆晨曦放下手中的筷子,含笑的道。 听得这话,莫书眉毛微挑与一旁正在美滋滋的啃着一颗西红柿的僵小鱼对视了一眼后,淡淡的道,”碰巧而已,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去跟他说的,只是本来要给于雕那家伙的纸条不小心掉到他面前了,而我也不好去拿回来只好算了,倒是没想到你人际关系真广啊!连他你都是认识,我前几天在报童手上的报纸上看见过他,大官啊!怎么认识的啊?“ “就那样认识的呗!”陆晨曦抿了抿嘴,低头扒了两口碗里的饭,抬头视线转向坐在莫书旁边的僵小鱼身上,后者年龄看起来六七岁左右,是一只全身皮肤呈蓝色,身着清朝官服,带着官帽,蓝色的脚丫上穿着一双麻绳编制的夹脚拖鞋,身后束着长至脚踝的细长麻花辫的小僵尸,问道,“小鱼,我知道让你换掉这身衣服这个要求可能对你来讲有点太过分了点,可是你不换上稍微正常点的衣服,出去会很引人注目的,万一被人发现了你这身份可怎么办啊?到时候我可就只能把你送回湘西去咯!” “晨曦,不要啊!小鱼不要回去那里,那里的人太恐怖了,僵尸姐姐哥哥们也很恐怖,各个都比我高好几个头,而且那里的道士一见到我就要杀我,我可什么都没干过啊?就是有时太饿了也只是到农田里偷几个番茄吃,就这样他们就要杀我,幸好遇到晨曦你,你虽然也是道士但跟那些臭老头不一样,小鱼哪也不去,就跟着你了。”僵小鱼一听陆晨曦要送他回湘西,他的故乡,顿时吓得手里的最爱的番茄都差点拿不稳掉地上,一脸怯生生的道。 陆晨曦没好气的斜睨了他一眼,“那就赶快把我给你拿的那些衣服换上,待会儿得去开铺了,最近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一来上海,这些阴事就一件接着一件的赶趟儿似的跑出来,都没时间去整理铺子了,虽说这一次我来到上海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为了帮老爹扩展古董铺生意到上海,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他老人家,那就要做到最好,这几天都没有开铺了,老爹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给我一顿抽,所以吃快点,我们得赶紧去铺子里,今天一大堆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呢!又是要打扫,又是要清点仓库,还有花店那边的花今天也会到的,开张大吉,我们要不要放个鞭炮什么的你们说?” 僵小鱼是陆晨曦在跟着陆诚去湘西那边办事时无意间寻得的,还记得那时湘西人晚上都不敢出门,都说附近这一带有好多僵尸,一到夜里就出来觅食,见到人就咬,据说这种情况是前不久一些外来人在湘西的一块地方挖出了一座古墓才造成的,是个清朝古墓,墓主何人已经无法考究了,因为当时装着尸体的石棺上什么都没写,其实像是什么清朝的王公贵族,即使不是贵族,棺材上一般都会标明墓主的姓名,生平事迹什么的之类,就算棺材没有,整座墓室这么大,除了三座棺材就什么也没有了,连陪葬品都没有,真很好奇建这座墓的人既然只有三座棺材为什么不直接埋了,还费那么多心思去挖空地底,弄一个墓穴出来呢?回到正题,这僵小鱼就是三座棺材中其中一座棺材里面躺着的,当然了,最后三座棺材的尸体都尸变了,不过夜晚出来咬人的是僵小鱼的哥哥和姐姐而并非他自己,而且他也是一只陆晨曦见过的那么多僵尸以来,唯一一只在尸变之后还能保存生前的记忆和理智,不乱咬人的小僵尸,所以就决定收留他回来了,说真的僵小鱼除了喜欢吃番茄,皮肤是蓝色的,牙齿比较尖利,力气大了一点点之外,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尤其是性格,如果说莫书是老大爷,那他就是软柿子,真不知道是莫书气场太强大了还是怎么的,僵小鱼对莫书的忠诚度简直是完全应了一句话——我愿为你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嗯!顺便再让僵小鱼在门口跳支拉丁舞,这样能吸引更多的顾客,尤其是女性顾客,还真别说,僵小鱼如果这皮肤变回正常颜色的话,长大了之后铁定是个帅小伙子。”莫书起身走到一旁的厨房里,给陆晨曦倒了杯水出来,递给了她,“就算事情很急,你也得慢点吃啊!又没人跟你抢,小心噎着,喝口水吧!” 陆晨曦面露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抬手伸出小拳头锤了锤堵在心口的饭菜,把莫书递过来的水接过,仰头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后方才觉得心里舒畅了点。 “谢了。” “赶紧把碗洗了,然后出门吧!最近我劝你最好还是乖乖的待在铺子里给人看古董算了,你现在这样的身体,别说是恶鬼了,就是普通小鬼你也打不过人家啊!到头来倒霉的还是我和僵小鱼,要给你收拾残局,哪也不许去,今天乖乖在店里头待着,知道了吗?”莫书听着陆晨曦那句谢谢,脸上露出了些许暖意,可语气还是严肃的朝她说道。 “好,没问题,我今天其实也没打算出去,你当我是铁人吗?不知道累啊?我会好好休息的今天。”陆晨曦点点头,难得顺从的把莫书的要求答应了下来。 “你觉得你不是吗?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昨天要不是我急中生智,你要怎么办?学校门卫莫名其妙的死在校门口,女学生也莫名其妙的昏倒在学校里,而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老师,却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学校里,警局那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你?你很可能会被当作杀人嫌疑人的你知道吗?要是到时候他们问你那个时间在那里做什么你怎么回答?难道你跟他们说你是去抓鬼啊?我也真是,当时总么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在那里呢?”莫书面露苦恼的抓了抓头发道。 望着莫书略有些自责的神色,陆晨曦心里头也是有些为自己的行为有些愧疚,她会那样做只要还是源于对自己的过度自信,觉得这种普通的童子鬼我肯定能搞定的,所以才完全没有要去求助莫书的意思,甚至连僵小鱼都是留在了家中,没带过去,幸好发现自己的莫倾征要是警局的人或者是学校的人,那她可就麻烦了,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啊!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在仔细考虑好行动的后果再行动,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陆晨曦垂眸,心中因为莫书的关系,有些暖暖的,眼睛也有了些泛红,她抬起头,看着莫书,语气坚定的道。 “时间不早了,赶紧把碗刷一刷,然后动身去铺子里吧!不是说有好多东西要整理吗?僵小鱼啃完你的番茄就去换衣服,动作快点。”莫书挥了挥手,道。 “嗯!” 陆晨曦应了一声,然后便是飞快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然后拿着碗盘碟把它们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叠起来,然后端起朝着厨房的漱洗池旁走去。 僵小鱼见自家当家都发话了,当即也不敢再含糊了,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然后屁颠颠的朝着二楼跑去。 第38章 林小悦 无论在什么地方,舞厅这种都是最吃香的,因为不愁没人光顾,一般的舞厅都是直至晚上才营业的,而位于上海霞飞路,号称全上海最大的舞厅,夜上海舞厅也是如此,当夜幕徐徐降临在这片天地时,舞厅门口的大招牌也亮起了霓虹灯,有节奏的歌声缓缓地从里头传来出来,同一时间,引擎声不断,西装革履的达官贵人,衣着华丽的舞小姐,陆陆续续的从大门涌进去到那富丽堂皇的大舞厅里面。 莫倾征没有开那辆军车,怕太过引人注目了反而会打草惊蛇,到时候要是对方察觉出了,临时撤退或者是改变会面地点那可怎么办?所以他选择跟老雕共乘一辆车,夏济安开车,车子只是普通的老爷车,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至于其余的队员则跟在他们的车一米开外,找个隐蔽的位置停下后,一部分人包围这个舞厅的所有出口,小巷和街道,一小部分人则是跟着莫倾征,老雕和夏济安他们三个一块进去。 “待会儿没我的指示谁也不许乱动作,我们暂时先不要惊动里面的人,装作也是来舞厅玩的普通人,因为我们还不知道那些锄奸队队员还有那只’布谷鸟‘的长相,所以免得惊动了他们,他们临时改变会面地点,那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夏济安,你带两个弟兄守在大门口,一有异动立刻逮捕,周围的人也随你指挥,老雕跟我进去里面。”莫倾征望着车窗外,已经逐渐临近的夜上海大舞厅,转脸,低声朝于雕和夏济安两人吩咐道。 “明白。”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一点头,同时说道。 舞厅内,明媚动人的歌女正站在舞台上一展歌喉,她的嗓音如夜莺般动听,一双丹凤眼,剪水秋瞳看得底下的男人眼睛直直的,喝彩声,掌声不断,歌女身着一件冰蓝色青花瓷纹的旗袍,一条修长白皙的美腿隐隐的从旗袍侧面的开口上显露而出,她有一副修长窈窕的好身材和雪藕般的柔软玉臂,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丝毫不逊色陆晨曦半分,反而是呈现了一种与后者截然不同的气质美感,如果说陆晨曦是恬静安详,秀雅脱俗,浑身透着一股轻灵之气的美,那么歌女就是微微一笑便媚态横生,艳丽无匹中又透着丝丝缕缕的冰冷的美。 “这歌女名叫林小悦,是一位上海滩上家喻户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歌星,也是夜上海大舞厅里的香饽饽,就连舞厅的大老板见到她都得低头三分,因为人家确实很红,近几年不仅拍电影出唱片,最近还被上海新开的一家连锁百货公司给邀请去剪彩,身价蹭蹭的长了好几个值,至于为什么都红成这样了还要来昔日出道时的舞厅唱歌,据林小悦自己说,自己只是念旧,怀念过去在舞厅里出道时的日子,所以偶尔会回来唱一唱,而每当有林小悦要在夜上海舞厅出场的消息传开来时,那一天那些来舞厅的人比以往简直翻了一倍,因为没有人会想错过这个一睹佳人芳容,歌喉的机会。” 莫倾征跟着轻车熟路的于雕来到二楼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抬眼看着下方的美丽女人,听着下方一波比一波高的喝彩声和掌声,略微有些疑惑地朝身旁的于雕问了问下头唱歌女人的来历,于是对方便这样回答他。 “哦!其实长得还好。“莫倾征听完于雕的话后,淡淡的道,虽然那位名叫林小悦的女人确实是一个尤物,长的也确实是很美,可他总觉得跟陆晨曦比起来,还是差了点什么,比起前者那种张扬艳丽的美丽,也许他可能更喜欢后者那种恬静清丽出尘的美吧! 于雕回头一脸惊讶的眼神看着莫倾征,声音夸张道,”还好?!老大,你居然说小悦长得还好?!你太厉害了,老大就是老大,果然面对这种顶级美女,还是能这么的淡定,跟我这些凡夫俗子就是不一样啊!“ 莫倾征干笑了一声,他可不能说他是觉得陆晨曦那丫头比较漂亮,要是他真这么说出来的话,这老雕恐怕就又会用那种调侃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说”你还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之类的这种话,本来关系就有点暧昧了两人,他可不想再添点什么绯闻,于是急忙把话题岔开,”小悦?听你的语气,好像跟她混的挺熟的样子啊?“ 于雕倒是没否认,点了点头,”嗯!小悦是我老乡,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自然是比小悦在上海工作之后交的那些狐朋狗友要熟悉一些,怎么了?老大你该不是.........“ 眼见这家伙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开始往那个地方乱想了,莫倾征连忙开口打断道,”不是!我就是在想这底下到底那个才是锄奸队的队员,哪一个会是那只’布谷鸟‘万一到时候为了抓人打起来了,既然是你老乡我就提醒你一句,子弹可没长眼睛,让你让她小心点而已。“ 楼下的歌声在两人的谈话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林小悦听后台的人说于雕来了这里,于是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了二楼,一边朝着于雕坐着的位置走去,一边开口朝他说道,“老雕哥今天怎么想着来这里了?听歌?跳舞?还是单纯只是来喝喝酒陪一下你在这里的那些小妹妹们啊?怎么没交她们上来?”说话间林小悦已经走到于雕跟前,也是注意到了坐在对面的莫倾征,先是一愣,旋即便是笑道,“这位就是你新上任的顶头上司吧!本人比报纸照片上还要帅气呢!你好,我是林小悦。”林小悦朝着莫倾征伸出右手。 莫倾征看了看半空中的纤细玉手,笑了笑,伸手去轻轻握住,然后便是马上松开,“你好,莫倾征。”对于报纸头版头条的影响力,他从来不怀疑,因为这几天他出去买东西,总是会被人认出来,有明嘲暗讽的,有阿谀奉承的,反正他的名字托那报纸的福,在上海红了。 “没想到莫处长也会来我们这里听歌跳舞啊!怎么样有看上的吗?于雕这小子可是在这里头有好几个红颜知己了。”林小悦倒是自来熟的很,直接坐在了于雕的旁边,拿起桌上的高脚杯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一边放到嘴边抿了一口,一边落落大方的朝莫倾征问道,只是话语间那目光准确无误的飘过楼下那些按照莫倾征吩咐躲在人群中间的弟兄们身上,然后面露深意的看向莫倾征。 莫倾征也是注意到了她这举动,当即眉毛一挑。 这眼力! “不知林小姐有什么推荐呢?”莫倾征也是拿起面前桌上的高脚杯放在了嘴边,目光有意无意的往下头瞄了过去,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于雕抬头看了看莫倾征,又转脸看了看林小悦,一头雾水完全不懂这两人究竟在聊些什么,“小悦,老大你们在说什么啊?老大我怎么不知道你今天来这里还存了这份心思啊?” 第39章 满大街追鬼 莫倾征瞥了一眼于雕,没解释,视线再次转向旁边的林小悦。 林小悦看着他投过来的目光,勾唇一笑,继续说道,“推荐倒还真有一个,楼下吧台新来了位调酒师,调的酒还不错,莫处长不妨去试试看。” “调酒师?“还没弄清楚情况的于雕一脸的不明所以,”小悦我和老大今天来这儿可不是来玩儿的,我们是办正经事的,你别在这里乱说了,不过作为你的老乡我得提醒你一下,现在趁老大还没有开始之前你赶紧离开这里,要不然待会儿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用你说我也正要走了,我晚上还有戏呢!莫处长今天很高兴见到你,既然是老雕的朋友,那以后叫我小悦就行了,风尘女子,不必那么礼数,以后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跟我说一声,还有就是,欢迎你搬到我的对门,没什么事的话,小悦就先走了,再会!“林小悦起身,深深看了一眼莫倾征后,莲步轻移,离开了这里。 于雕眨着眼,看着林小悦离开的方向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猛地转脸看向莫倾征,平淡的脸庞上终于是涌现了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你们..............你们...............住对门?!老大,你住在小悦对门!!“ ”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影佐那房子我是肯定不会住的,你也知道,里面不晓得装了多少窃听器,所以我就随便在外头找了间房子,主要是觉得那里离特工总部比较近,上班方便而已,当时租的时候房东是说过对面还住着个女人,不过我就从来没见过,所以不知道是她住在那里。“莫倾征无语的看着面前神情激动的于雕,无奈道。 ”难怪你刚才问我她是谁,不过老大你这找房子的技术还真是绝了啊!愣是给你找到了一间旁边住着大美女的房子,这狗屎运来了,还真是挡都挡不住啊!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会替你跟小曦保密的,我知道女人嘛!天生就是个醋罐儿,为了你的安危我是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的,毕竟你现在也是我的饭碗啊!“于雕嘿嘿一笑,用力拍了拍胸脯,向莫倾征信誓坦坦的保证道。 望着完全已经在心里把他和陆晨曦看成一对儿的于雕,莫倾征心中也是哭笑不得,看来他与陆晨曦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就不明白了他跟陆晨曦到底哪里看起来像是那种关系了?怎么总有人误会他们。 ”不过老大,你刚才跟小悦说的那番话,我怎么总觉得你们是话里有话啊?该不是..........“于雕说到这里,微微起身,凑到莫倾征近前,掩着嘴,小声朝他道,”该不是跟咱们这次的抓捕行动有关系吧?“ ”确实有关系。“莫倾征转脸,朝楼下的已经开始就着音乐声跳舞的众人看去,”走吧!我们去楼下看看,刚才林小悦不是说这里新来了为调酒师吗?去喝喝看吧!看看这位调酒师调的酒是否真的这么好喝。“ 于雕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便是跟在莫倾征身后朝着楼下的舞池走去,在顺着楼梯走到一楼后,左手边就是那位调酒师的吧台了。 ......... 而在此时另一头同样位于霞飞路的陆晨曦正在自己新开张的店铺里为一位妇人卜卦算命,虽说她开的是家古董行,但同时也会做些替人算命算卦相的事情,毕竟古董这一行终究还是太过冷淡了,不是所有人家里都会有古董拿来卖的,古董这样东西还是稀少的,所以混一些偏门还是可以理解的。 ”夫人,你最近可能会有水难,最好近期都不要去有水的地方,或者是接近水的地方,不然可能还会演变成血光之灾。“陆晨曦圆框眼镜,双手拇指顺着对面妇女伸过来的手掌上的线纹慢慢往上抚摸着,然后淡淡的道。 妇女一听连忙往陆晨曦跟前凑近了些,语气有些焦急,”真的?那道姑请问可有什么化解的办法没有?这,我家里正好就有个水池养了许多金鱼,难道也要避开吗?“ ”家里倒是没关系主要是在外头,你多注意就是了,来,这是你让我帮你写的平安符,对了,你家中近来是否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我看你印堂黑气很重啊!“陆晨曦抬眼看着妇女额头上那弥漫浓郁的乌黑气体,眉头微皱,问道。 妇女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不过很快便是恢复正常,干笑了一声,说道,”道姑你看错了吧!我一家大小平平安安的,而且我肚子的孩子最近也快出生了,喜事连连,怎么会有..............不好的事呢?多谢道姑的平安符了,我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了。“妇女神色焦急的连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包就朝店外快步走去。 ”那女人似乎有点问题啊!“莫书飘到陆晨曦身后,看着妇女那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道,他刚才很清楚的看到了在陆晨曦问到家中近日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的时候那女人的脸色明显改变了,变得有些惊恐,还有些着急,明明脸上一副已经被陆晨曦那丫头说中了的表情,可嘴上却说没有。 陆晨曦见妇女离开了,也把桌子上的黄符纸和朱砂笔给收好,起身走到身后的茶桌上拿起放在上面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一口气干了一大杯后,放下杯子,淡淡的说道,”每个人生来便有每个人的命数,这是不可改变的,如果她刚才说了,然后求助于我,我会帮她的,可惜她没说,既然这是她当时一念之间所做出的决定,那就得承担这个决定的后果,我们无需去探求太多,莫书,记住我的话。“ ”我知道,不过就是好奇而已,不是我说你啊!难道就因为别人总喊你道姑道姑的,你就真把自己活成道姑了吗?看看你这不染红尘的样子,不食烟火的样子,所以我才总是说你身体和脸的年龄是十九岁,但心理年龄,真的是比九十岁还要九十岁啊!每天不是喝茶就是看书,要么就是闷在屋里研究你的那些古物还有那本鞭法书,你的人生过的还是无趣,我觉得我再这么跟你呆上几天,我都要发霉了,是吧?小鱼。“ 僵小鱼闻言,大口的咬了一口手上的番茄,嚼了嚼,含糊的道,“没..............错...............小..............曦..............你实在是过的太无聊了,怎么能一整天都坐在做一个位置上,看着同一本书,从中午看到晚上呢?太厉害了!” 陆晨曦瞥了一眼僵小鱼,撇嘴说道,“小鱼,你再说一句话,明天可就没有番茄吃了哦!还有你,莫书,我又没拷着你,你要是这么想出去逛的话,可以自己出去嘛!自己又不去,还来怪我,什么逻辑啊你,再说了,道姑这个称号你以为我很想要啊?听着老死了,我才十九岁好不好,道姑道姑的,还有我来上海什么目的别人不清楚,你们俩还不清楚吗?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她’,然后彻底抹杀‘她’,为了死去的娘亲报仇,也是完成她的生前没能完成的遗憾,在这之前,我可没心情出去玩,出去逛。” “唉!你..........”莫书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声,紧接着便是有一道笨重的身影从外头飞进来店里,倒在店门口的地板上,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来。 陆晨曦听到声响,心中一惊,连忙绕过柜台,跑到门口那里去查看,突然飞进来的是一位肥胖的中年男子,此时男子已经摔得鼻青脸肿了,嘴角还有一丝血迹,“先生?先生你没事吧?”陆晨曦轻轻摇晃着胖男人的身躯,可却没有丝毫动静,正打算起身叫人的时候突然周围街道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呼喊声,那是因为本来陆晨曦店铺所在的街道周围到处都有摆摊卖吃卖喝卖花卖小首饰的小店铺,此时每一家店铺里的东西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丢到地上,其中一家卖花的店铺直接是整辆花车都被掀翻了,散了一地的花和水,紧接着原本在路上走的好好的人突然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左边和右边倒去,就好像有个人在他们中间走过推开了他们一样,别人看不到,陆晨曦可看到了,那是一只黑气冲天的恶鬼,看他黑气的浓郁程度已经是跨入上段恶鬼的门槛了。 “别跑!”陆晨曦虽然不是爱管别人闲事的人,可人的事她可以不管,鬼的事却不得不管,于是在见到这只鬼居然这样在大街上捣乱之后,想都没想立刻迈开步子就朝他追了过去。 恶鬼听到少女的娇喝声也是转过头来,当看到少女朝自己奔跑而来的身影时,先是惊讶了一瞬,她为什么会看见自己后,便是扭头撒开腿就开始狂奔起来,路上也是蛮力推开弄伤了不少人。 莫书见陆晨曦不管不顾追出去的声音,眉头一皱,连忙脚尖轻点,身体瞬间化为一道光束,朝着陆晨曦的方向急掠而去,这一次他可不能在让这丫头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了,不然指不定她又把自己弄出什么事来。 就这样上海黄昏的大街上出现了有史以来最灵异的一幕,一个绝美少女在道路上狂奔着,而她所过之处皆是人仰马翻,叫苦声连连。 第40章 大混乱 陆晨曦拉着莫书奋力的朝着舞厅内挤了进去,一进到里头,立刻朝着人群堆走去,俗话说,要藏一棵树就要藏在森林里,要藏一个人的话就要藏在人群中,由于情况紧急,后头追兵来势凶猛,所以陆晨曦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正坐在自己左手边吧台边上的莫倾征和于雕的身影,更是没有注意到身后紧追而来的大声喊着她的名字的夏济安,大概是周围的音乐声实在是开的太大了,以至于夏济安喊得那么大声,陆晨曦也没有听到,然后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 夏济安眼睁睁地看着少女那娇小的身躯迅速泯灭在了人头涌动的人群中,心里头只觉得无比的急躁,他发现自己最近遇见陆晨曦次数似乎比以往多了许多,光是上一次,加上这一次,都已经三次了,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想到这里,夏济安几乎是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吧台边上的莫倾征身上,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冽。 难道你是来找他的吗? 莫倾征此时也是察觉到了远处投射而来的,似乎并不是特别友善的目光,拿起酒杯的手顿了顿,然后抬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堆里的正冰冷的注视着自己的夏济安,当看到他那冷冽的眼神时,愣了愣,旋即便是转脸朝坐在身旁的于雕低头小声说道,“你去帮我问问夏济安进来干什么?是不是门口发生了什么事?” 于雕闻言,一抬头,顺着莫倾征的视线朝着站在远处的夏济安看去,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了,这老夏是怎么回事啊?最近,很不在状态啊!”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起身朝着夏济安走去,眼看着就快要走到夏济安跟前时,突然身前不知从哪刮来一阵强风,直接把于雕的身体给掀翻在地上,而于雕这一变故,也是牵连了周围的许多人,以于雕为中心,方圆百里的众人都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纷纷一个跟着一个的被撞到,哀嚎声顿时响彻一片。 这一动静也是被躲在人群中的陆晨曦和莫书注意到了,少女微微踮起脚尖,果然不出她所料,是那只恶鬼干的,是他把人全都撞倒的,少女抿了抿嘴,稍稍举起掩在身侧的火红鞭子,就准备再次出击,不过还没等少女跨出第一步,举着红鞭的手臂就被一只手给拉扯住了,少女回头一看,果然是莫书那家伙,于是苦口婆心的朝他解释道,“莫书我不能看着他在这里为非作歹,引路驱魔,为死去的冤魂沉冤得雪,为他们引路找到归宿,不必再在世间徘徊,把一些无视阴间法规,残害生灵的恶鬼彻底抹杀而去,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种事必须得有一个出来挑大梁,是我把他引到这里来的,我的负责啊!” “这我知道,可也不能在这里啊!这里这么多人,别人会怎么看你,说不定你今天就得被送往精神病院,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我去,反正没人看见我,我先去把那家伙引出去,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到时候我们联手一起对付他。”莫书松开陆晨曦的手臂,皱眉看着前头两三下一跳,直接跳到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上去的恶鬼,淡淡的道。 莫倾征注意到了后头的动静,回头就看到了这人仰马翻的壮观一幕,而就在这时,站在他对面,一直拿着一块白布卖力的擦着一只高脚杯的据林小悦说的,那位新来的调酒师脸色也是出现了丝变化,他先是看了莫倾征一会儿后,便是慢慢蹲下身去,然后伸手在吧台后面摸索了一阵后,摸出了一个牛皮纸袋,纸袋里头鼓鼓的不知道装着什么,然后调酒师便是将纸袋塞进了身后的裤子里,然后把上衣放下来挡住,紧接着抬眼朝着此时正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小皮包的,长长的头发盘起,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到三十五岁站在二楼左上角的一位女人身上看了过去,女人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撞在了一起,皆是对对方轻轻一点头,然后各自慢慢转身,准备趁现在舞厅里的混乱不堪,突破障碍,离开这里,然而随着他们动作的,还有站在一楼左上角角落,右下角角落的四个人,见到他们动作皆是同时转身朝着四面八方离开。 而就在他们动作的时候,那一直站在水晶灯上的恶鬼,双目微微一眯,然后纵身一跃,身形直直的朝着调酒师离开的身影急掠而去,这一举动也是让冲上来打算按住他的莫书扑了个空。 陆晨曦望着恶鬼越飘越远的身影,再抬头看看站在水晶灯上,正准备去追的莫书,脑海中响起莫书刚才的话,又看了看,周围围了一片,有看热闹的,有被掀翻之后站起身抱怨的人,一咬牙,伸手用力拨开面前的人群,然后朝着恶鬼离开的方向跑去。 恶鬼心念一动,庞大的身躯瞬间幻化为一团黑气直冲进了,朝舞厅大门口疾步走去的调酒师天灵盖顶上,钻了进去,在黑气入体的一刹那,调酒师身体瞬间僵硬下来,身形猛地停住,目光渐渐由明亮变得呆滞,紧接着便是眼白翻了一翻,再翻过来时,已是被另一双眼睛所取代了。 远处狂奔而来的陆晨曦也是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脚步一顿,身形猛地停在了原地,然后眼神警惕的紧紧盯着离自己仅有不到五个人距离的已被恶鬼附了身的调酒师,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紧紧地抓着手上的九阳血鞭,喉咙下意识的滚动了一下。 此时莫书也是来到了身后,他同样目光警惕的看着面前被恶鬼附了身的人,朝着陆晨曦问道,“现在怎么办?”他倒是没想到这恶鬼居然还来这招,难道他知道如果他附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那么晨陆晨曦就奈何不了他了,因为陆晨曦如果就这样直接抹杀的话,就等于是连着被附身的那个也一起杀了,这会犯下血债的,而且就算没有血债这层阻碍,以陆晨曦那老好人的性格也不可能为了杀一只鬼,而去杀一个人。 这恶鬼倒是心机挺深的。 望着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陆晨曦,莫倾征一脸懵圈,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然后又看了看此时朝着陆晨曦慢慢转过身的男人,眉头微皱,回头,果然吧台上,哪里还有那调酒师的身影,本来像拔枪立刻实施抓捕的,可是目光不自觉又飘向了陆晨曦那边,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儿,慢慢松开了紧握枪把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陆晨曦身旁走去,顺便朝着对面也朝着陆晨曦这边看来的于雕和夏济安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先去门口那边守住,然后分别抬手朝着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弟兄们打出信号。 被恶鬼附身的调酒师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着陆晨曦,歪头咧嘴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他开口,声音沙哑的朝着陆晨曦道,“刚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小道士。” 话音一落,一股磅礴的黑气从恶鬼的身后冲天而起,直接把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轰了下来,巨大的灯饰直坠而下,周围原本还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众人立刻尖叫着转身往不同的方向挤去,试图远离这个危险的地带,可无奈灯饰坠落的速度太快了,而且周围原本就挤了很多的人,导致依旧有很多人被掉下来的灯给砸在了下面,四周围哀嚎声尖叫声惊恐声,响彻一片,这座原本还沉浸在灯红酒绿中的舞厅顿时变得一片混乱,华贵的装饰也变得狼藉一片。 第41章 这是又要恋爱的节奏吗? 自幼陆晨曦便知晓有关母亲家族的一些事,虽然一开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随着她越发长大,心里头残存的那一丝不愿相信便尽数随着岁月的流逝消散的一干二净了,老实说母亲的家族很庞大,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许多,可族中的长辈她却从来没见过,唯一见过的便是母亲的姐姐,她的亲姨妈,云诗凌,她的娘亲叫云诗怡,光看名字就知道两人是亲姐妹了,不过据说她的这位姨妈在道法上的造诣不如她娘,而姨妈的性格有比较好强,虽然这跟她娘温和的性子,看起来有些南辕北辙,但却是造就了一位总是有意无意的攀比,一位则是无奈的勉强应付的局面,陆晨曦的性子也是随了她娘,对谁都一副温温和和,不温不火的样子,敬人三分,客气但却也疏离,这样的性格日常倒是没什么,但一旦到了与人交好交流的时候就不免有些冷淡了,所以陆晨曦一直没什么朋友只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的那双可以通灵的眼睛而是这性格,这让人对久了便有些烦躁讨厌的性格。 贺云画的出现,突然让陆晨曦感觉到自己似乎成为了母亲,然后有了一个像姨妈那般爽朗的姐妹,一个与自己的性格截然不同的好姐妹,两人是在大学的时候结识的,那个时候贺云画是陆晨曦同一个宿舍的舍友,其实说起那个时候的情形还有些尴尬,那个时候两人都跟对方不熟,都想跟对方唠唠话,可陆晨曦的性子还是有点太过内向了,虽把任何人的内心都看得通透,可这一能力,却依旧不能为她争取到多少对方的好感度,有的时候正因为太过了解别人了,总是善解人意到令人发指,这是贺云画对她的评价,陆晨曦不置可否,她自己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一个人从出生开始便奠定了她的性格,别说是别人了,就是自己都很难改变,更何况她也不想去改变,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就像以前小的时候,她哥就跟她说过,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她都会觉得那句话实则是在安慰她罢了,但也还是觉得这是一句让自己受益匪浅的话语,记得当时她照旧被学校里的同学欺负,那时候人小,也傻,被欺负了也不会还手,只会跑回家里躲在被窝里哭,那时候陆诚坐在她床边陪着她,不知道在那里做了多久了,直到她在闷闷的被窝里快要喘不上气时,不得已从里头钻出来时,抬眼一看才发现他原来就坐在她身边,陆诚见她出来,笑着揉乱了她乌黑的蘑菇头,说道,“小曦与众不同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你这温软的性子,像极了娘亲,爹不是也说过吗?女人还是要温和一点才好,所以这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别人若是欺你一分,你便以十分还回去,这样以后便没人再敢欺你了。”前半句都是废话,唯一有用的便是后半句,没错按照后半句来,果然了陆晨曦身边的那些爱嚼舌根的宵小从此再也不敢再在她面前多嘴多舌了。 所以当陆晨曦双手使劲抓着火红的鞭子,由着那只恶鬼把自己单薄的身躯像是甩皮球一样大手抓着鞭子的另一头甩来甩去的时候,一直躲在舞台后台帷幕后的贺云画真的怒了,她一个箭步的冲到那身躯修长的调酒师面前然后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腰侧上,后者吃痛,手一松,在半空中高速转圈圈的陆晨曦终于得救了。 “你丫的,老娘的妹子你也敢这么欺负,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你个不要脸的小白脸瘦竹竿,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你这脸皮可真是厚如城墙啊!”还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已被恶鬼的附身的贺云画,以为是男人在欺负陆晨曦,毕竟在她眼里,这丫头有一个很奇怪的特质,就是走到哪儿都招人妒忌招人恨。 对于陆晨曦的评价,贺云画几乎从未说错过,在很久之后,她更是发现不管是莫倾征还是夏济安,都对这个温温和和的小丫头百般宠爱,百般讨好,而林小悦和闵淑绮则是对这丫头百般的妒嫉与不甘,所谓的蓝颜祸水啊!这种自古以来就特容易招人恨的东西,陆晨曦怎么会错过它呢!不过这都是后话。 男人捂着伤患处,恶狠狠的目光从陆晨曦身上赫然转移到了贺云画身上,他盯着后者那理直气壮,双手叉腰,好一番气势凌人的模样,大喝一声,抡起拳头就朝面前姑娘的脸颊揍去,他就不明白了,今天他是触了什么霉头啊?怎么到处都有女人挡他的路,惹他的事儿呢? 贺云画眼看着即将碰到她脸颊肉肉的硬拳头,头微微往右一偏,不偏不倚的正好避开了男人的攻击,然后翻身转了个圈来到了男人的右边,学着刚才男人的样子抡起拳头就朝着男人的胸口一拳打了过去,她小的时候到底也是跟着自家老爷们练过些家子的,所以真要打起架来,她也有着些绝对不会输,即使输了也不会输得太难看的自信。 男人被贺云画这一拳给打的倒退了几步,然后抬头看着已经站起身陆晨曦和慢慢朝他围拢过来的于雕,夏济安,莫倾征等人,一咬牙,决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转身就欲逃跑,一股黑气顺着男人的眉心溢出直冲天际,最后朝舞厅的大门外势如破竹的冲了出去,一闪便是不见了踪影。 陆晨曦此时也是没有再穷追不舍的心思了,毕竟自己知道自己的事,现在她的身体确实是太过虚弱了,即便真的被她追上了,估计也只有给那只恶鬼当人肉沙包的份了,所以仔细一想,陆晨曦便停住了欲要朝门口跑去的脚,顺从的靠在了身旁扶着自己的莫倾征身上。 感受到某人突然放松靠过来的柔软躯体,身体僵硬了一瞬便是恢复了正常,毕竟陆晨曦救他的次数虽不算多,但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这是他大哥经常灌输给他的人生哲理,所以当见到少女那白得吓人的脸色,再回想起刚才被那男人当皮球一样在半空中甩来甩去的情形,孤寂的心灵升腾起了一丝丝心疼,原本一向秉持这冷厉的眉眼间也出现了一点疼惜他看着整个瘫软在怀中的少女,担心的询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虽然这又是会让医生有了骂我的机会,可如果你真的很难受,那也没办法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中似有丝无奈,哀怨的话语更是逗得原本小脸因为后背的疼痛揪成一团的少女咧嘴轻声失笑出声来,她微微抬起头,男人比她一个头,所以以她现在的姿势目光也只够得着男人那坚韧的下巴,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不用了,回去搓点药油就好了,这种伤,西医帮不了什么忙的,不过你怎么会也在这里啊?不会是来..................喝酒的吧?”最后一句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怎么跟老雕一个德行? 莫倾征挑了挑眉,失笑,看着面前见他突然间发笑,有些懵圈的少女,嘴上的笑意越发的大起来,抬手不自觉的颇为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蛋,含笑说道,”刚刚老雕也是这么误会,现在你也是,难怪别人说近墨者黑,你以后别跟那家伙走的太近了,都已经开始学坏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不是总说自己很会看人吗?我是来办事的,本来势在必得,计划周详,结果被你这么一搅和,其他的重要人物全跑了,就剩下这么一个了,你说说看你要怎么赔偿我?“ 望着男人那冷冽的脸庞上难得出现的嗔怪,陆晨曦本来快要恢复过来的神色瞬间又开始懵圈起来了,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揉了揉被某人捏红的脸颊,无辜的道,”这我怎么知道啊?再说了我刚刚也是情非得已啊!又不是故意为之的,而且就像你说的,不是还有一个吗?那你也算是回去有得交差了,也不差啊!是不?“ ”小曦啊!你太天真了,影佐今个儿就对咱们老大撂下了狠话了,必须全部抓住,尤其是那军统交通员‘布谷鸟’现在倒好,就这么一个还不知道是不是军统锄奸队队员的一个小喽啰,怎么交差啊!老大这次非得被影佐给骂死了。“于雕上前一步,招呼着身旁的弟兄把倒在地上的那位调酒师架起来,关去车上,然后转脸朝陆晨曦无奈的道。 陆晨曦一时语塞。 倒是对面一直沉默的夏济安站出来帮她说了句话,”好了老雕你就别怪小曦了,要说如果没有小曦的话,我们连着一个也是抓不到的,对了还要感谢这位姑娘。“说完把目光投到了一直叉着腰安静的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却从未说过一句话的贺云画,眼睛里流露出真诚的谢意。 贺云画微微一笑,倒也不矫情,走到陆晨曦身旁,大大咧咧的一巴掌拍在了后者的肩膀上,爽朗的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这位帅哥,小曦有我照顾就行了,看你们挺忙的,先去忙你们自己的事吧!小曦也累了,受伤了,我送她回家,走吧!小曦。“她从莫倾征身上把陆晨曦拉了过来,然后扶着她朝着舞厅大门慢慢走去。 陆晨曦明白这是贺云画有点不能当着大众说的私事要跟她才会表现出来的举动,也没反抗,只是在出门口的一瞬,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向身后的莫倾征,他此时也是看着她,两人目光相对,都默契的移开了,但又默契的再次对到一起,莫倾征朝她笑了笑,张了张嘴,用唇语告诉她,让她好好休息,而她也是回以一笑,说道,”别担心,死不了。“ ”什么死不了,再来几次我看你死不死得了,陆晨曦啊陆晨曦,你还真的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了是不?又在干驱魔那勾当了是不?你说你这丫头怎么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呢?刚才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小命估计都得搭在这里了。“贺云画听着耳畔的声响,以为陆晨曦是在和她说话,便这样回答道。 ”没和你说话,别插嘴!“陆晨曦瞥了眼身旁的贺云画,毫不留情的朝她怼道。 贺云画汗颜。 耐不住好奇心顺着陆晨曦目光回头一看,当看到还带着丝少年人的稚嫩的冷厉男人脸上有些和煦的笑容时,贺云画暴汗了,心说,这厮,这是又要恋爱的节奏了吗? 第42章 邻村妹妹 莫倾征是个喜静不喜闹的人,所以当老雕力邀他跟特工总部的一众人员一起出去吃晚饭的时候,他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一向聪明也很知道如何去看出一个人的内心,还有他在心里对你的评价,他知道自己与他们与特工总部的这些人终归是不同的,这里没什么人是欢迎他的,而他显然也不需要这种善意的欢迎,只要双方进水不犯河水他就会觉得格外的轻松自在,虽然当得知他这次行动只抓了一个锄奸队队员回来,而且还是一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医院里昏睡不醒的人时,影佐有些生气,不过却并未过分骂他,这不是因为影佐真的很欣赏他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个人虽然没用,但他藏在身体里的东西却有着大大的用处,那就是那份和平大会的日本军官出席名单还有各人的详细资料,还有军统此次派下的任务,找寻藏在76号特工总部的日军机密计划,这是莫倾征来到上海,来到特工总部这么久以来再一次听到了有关当初那份组织要求必须拿到手的机密计划的信息,这让他有些欣喜,按照这上面所说的,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机密计划果然还藏在了特工总部里,李士群没把它拿走,影佐也没有拿走。 就在莫倾征一边漫步在夜晚的嘈杂街道上,听着那叫嚣的卖什么什么食物的声音时,林小悦这位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就这突然之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静默了片刻后,没好气的瞥了这个女人一眼,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说实话这女人的确很聪明,昨天要不是有她那句话的话,估计莫倾征想找到那个调酒师也挺难的,更别提把他抓回来了,不过这并不会让他对这个女人产生过多的好感,毕竟他生性还是警惕冷淡的,这四个字数以说明了,他不会轻易与人亲近,所以陆晨曦实在是一个例外之中的例外啊! 林小悦也是察觉出了莫倾征的冷淡疏离,不过也只是微愣片刻后,便再次红唇维扬,声音柔情的道,“莫处长这表情,该不会是已经把小悦给忘了吧?”脸色上再说这句话时依旧噙这一抹明媚的笑容,没有丝毫与这句话相对应的失望或者是不开心的表情展露出来。 “林小悦是吧!亏得你还是个演戏的,这脸部表情跟你的语气完全对不上号你知道吗?这么强调帮我的忙,是有事要找我帮忙吧?有事就说吧!早点说完我也好早点回家,在这么冷的天里,我可没心情跟你在大街上站着吹风。”莫倾征一开口便是毫无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其中的原因是他跟这个女人不熟不想过于交谈,其次便是他确实是太冷了,今天他可就才穿了一件薄薄的皮夹克出来啊! “不介意的话,可否借一步说话,就像你说的我也不太像跟你就这样站在大街上吹着冷风交谈。”林小悦倒没有因为莫倾征的话而露出多少恼火的情绪和表情,反而依旧微笑着,拉起了他的手腕,就朝着不远处的一处酒馆快步走去,一步也不停歇,她到底还是大明星,要是被人看见了,指不定明天那些报纸头条又要变成什么样了。 陆晨曦带着贺云画回了趟店里,收拾了一下店铺锁好门后,又是带着她回到了自己家里,一回到家,当紧绷的身体一点点的开始放松下来后,后背上那被不断撞击后的一片片淤血开始发作了,火辣辣的疼的要人命。 贺云画望着躺在卧室大床上疼得小脸皱成肉包子的少女,双手抱胸,故意朝她骂了句,“活该!”而后又是抵不住心中对少女的心疼怜惜,还是帮她拿来了些冰毛巾什么的,帮她敷一敷,这样虽然没什么作用,但至少可以稍微减轻一下她的疼痛,冰敷过后,又是找来了药油,力度轻柔的往少女后背的瘀伤轻轻揉搓,直至那个位置开始发热发烫方才停手,把药酒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朝侧躺着闭目休息的陆晨曦带着丝八卦的心思问道,“喂!小曦啊!那个就今天抱着你的那个帅哥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你给我说说呗!我真的是要好奇死了,看于雕那臭家伙那个样子,还叫他老大,该不会是日本人吧?!不像啊!日本人长不了那么帅,那么拥有我们大中华阳刚之气的脸啊!各个都是小白脸,娘娘腔,所以说到底是谁啊?顺便问一句,你跟他什么关系啊?” 陆晨曦没好气的在心里白了贺云画一眼,没回头,脑袋往松松软软的枕头沉了沉,声音闷闷的道,“他就是我一个新结识的好朋友,你别乱说,也别乱想了,他只是老雕的上司而已,不是什么日本人,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还有他哪有抱着我啊?人家明明只是扶着我而已,你眼瞎啊?” “你奶奶的才眼瞎!老娘我眼睛不知道多水灵灵呢!还有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除了老雕那种神经大条的男人之外,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要我说你跟他好上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敢不敢来打赌啊?“贺云画笑的一脸调侃的探头朝陆晨曦看了过去。 察觉到身上压下来的重量,陆晨曦不耐烦的像赶蚊子一样朝贺云画挥了挥手,赶走了她,然后无语的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赌的?笨蛋!出去啦!我很累要睡觉,别烦我了。“ 贺云画套不出好信息,无奈的撇了撇嘴,听着陆晨曦的呼吸渐渐变平稳了,于是也就不打算再烦她了,毕竟小丫头今天也的的确确是累坏了,她也不忍心再去吵她,于是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从大床上下去后,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走了出去,顺手把门轻轻带上,还小丫头一个清静世界。 被林小悦半拖半就的拉到酒馆的莫倾征,纵使是再怎么有耐心的他,此时脸上也出现了丝不悦,他不明所以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林小悦,根本不知道后者到底想要做什么,拉他来到这里坐下后,除了点菜,然后就没说过一句话,该不会只是请他吃晚饭所以才把他拉到这里来的吧!到的最后,莫倾征脑海里蹦出了这样的想法。 林小悦显然也是注意到他看向自己时眼睛里所潜藏的情绪,顿时微微一笑,抬眼看着他道,”你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啊!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莫倾征被她这么一句话说的摸不着头脑,皱眉沉思了片刻后,才说道,”你认识我吗?我确实是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我们以前..............认识?!“他倒是真的被林小悦这句有点委屈的问话给整的懵住了,林小悦并不是平凡之辈,想来如果以前他们真的相识过,他不可能会连一点的印象都在脑海里搜索不到的,所以他不太相信他们以前就认识这话,觉得该不是这林小悦又在跟他玩什么故弄玄虚的游戏吧? 林小悦点点头,说道,”嗯!认识,你不记得了吗?邻村的小虎,林小虎,我的弟弟,小的时候我们倆姐弟还经常去莫奶奶家蹭饭吃的,那个时候我阿爸是当地的矿工,你和我弟弟还经常去给他送饭呢!“ ”小虎..........林小虎..........“莫倾征喃喃念道,然后脑海中便是猛地闪现出一张憨态可掬的小黑脸来,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小牙齿,朝他喊了一声莫哥哥,心中一惊,然后看向林小悦的眼神再无之前的冷漠,也不再刻意疏远了,反而再次露出那难得出现在脸上一次的和煦笑容,说道,”原来你是小悦,我想起来了,这样说来,想不到老雕跟我也是老乡啊!“之前于雕说过林小悦是他的老乡,而现在又得知林小悦是他邻村的,那他和老雕可不就顺理成章的也成了老乡了吗! 林小悦点头,含笑着说道,”是啊!你的性格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不会对女孩子温柔一点的,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话了,本来其实昨天在舞厅的时候就想要跟你相认来着,可那天看着情形不太对,怕贸然跟你相认会给你惹麻烦,所以就什么也没说,反正你现在正好住在我的对门,想要什么时候不能说啊!不过你怎么这个时间才回来,是不是行动出了什么事了?“这个邻村哥哥小的时候也是对她百般疼爱的,总是有什么好吃的就先给她,所以纵使已经十几年未见过面了,但也还是感觉很亲切。 “也没什么,就是抓的人出了点事,而且现在也不算是太晚的时间吧!而且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就是有点事让我在意而已...........”莫倾征本想说出机密计划的事,可本意又不想给这邻村妹妹惹出什么麻烦来,于是便改口说道。 “倾征哥这是不信任我吗?所以闭口不谈,罢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对了,莫奶奶呢?我看你是一个人住的,莫奶奶前几年已经搬过来上海了,我还以为你会跟她住在一起的,她老人家身体怎么样了?咳嗽还会很严重吗?” 莫倾征闻言,抿唇沉默了片刻后,喃喃道,“我也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小声说完这句话后便是恢复以往的神色,笑着和小悦有聊了几句,吃完桌上的菜后,便是肩并肩的一起回到了小楼里,道了声“晚安”后,两人一人往左边开门进入,一人往右边开门进入。 第43章 何为天才? 何为天才? 这个问题是陆晨曦从小到大一直在追寻的问题答案,天才,是想她娘亲那样仅仅六岁就画得一手好符,收的一手好鬼,还是像家族里的那些自愈天才的同辈们,年纪轻轻就能把家族历代传承而下的法宝运用娴熟,道法高深,轻轻松松便能单挑一只刚诞生的厉鬼,可显然参考了综上所述,陆晨曦并不在这所谓的天才一列队伍中,她如今的在道法上的造诣,完全是比别人,比家族的那些孩子,甚至于比当年的娘亲还要的努力去练习才换来的,可却还是跟不上那些天才的脚步,他们走一步,她得走个十来步才能走到跟他们同等的位置。 陆晨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在身体极为虚弱时就会想起这个陈年老旧的问题,就是已经混沌得如一锅浆糊一般的脑袋里突然闪现而出的字眼,她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它,也许昨晚那只恶鬼真的给了她不少的挫折吧! 想着想着,慢慢睁开眼。 窗外天已经大亮了,刺眼的阳光毫不吝啬的直接穿透薄纱般雪白的窗帘直直地朝着陆晨曦的脸庞上照,刺得她的眼睛刚一睁开就得立马合上,在床上折腾了好久,才勉强适应了这阳光得强度,坐起身。 陆晨曦揉了揉惺松的睡眼,然后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下床,开门走出卧室,还没等走到一楼,就已经在周围流动的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是饭菜的香味,立马肚子就应景的”咕噜“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小碎步跑到楼下,人未到声先到的朝着楼下正站在厨房里熬着一锅排骨汤的贺云画喊道,”云画,我的好云画是排骨汤吗?我就知道天下除了我爹和我哥,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闻言,正要勺汤的汤勺顿住,贺云画无奈的一笑,回头朝此时已经来到身后的少女含笑的道,”你这丫头不就是想让我给你盛汤的时候,多勺几块排骨给你吗?至于吗?瞧瞧瞧瞧,有没有点出息啊你?几块排骨就把你给钓上钩了,不对,应该是稍微给点好吃的,你就跟着走才对。“嘴上嗔怪着,可那眼睛里,在说的时候可谓是满眼快要溢出的宠溺啊! 陆晨曦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顶的软发,果然她的那些小心思怎么着都是瞒不过贺云画的眼睛的,从小云画就跟她一块儿玩着泥巴长大的,两人的关系可谓是比亲姐妹还要亲姐妹啊!只是后来陆晨曦出了趟外国,也挺多年没见到了,从小云画就完全继承了她娘的贤惠,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煮得一手好菜,念书也是极好的,相貌也不输给她,家世也好,虽不及她家那么权倾富裕,可也算小康,在北平时,那些三姑六婆的老媒婆们可谓是踏破了贺家的门槛啊! 相比之下,她陆晨曦除了长相,家境,还有头脑以外,啥都比不上云画,头脑也顶多跟人家看齐了而已,最最关键的一点是,她不会做饭,虽然以前兴起也跟着自家老保姆学过做菜,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一道菜,那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其余的菜嘛!不是调味调的不对,就是弄糊了,掌握不好火候,菜尚且如此,更别说汤了,所以来到上海唯一让她不满意的是,这里的外头卖的所有的汤都做不出云画和自家保姆的味道来,所以她可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能喝上一口云画煮的排骨汤,心中的欣喜,无与伦比。 立马就朝着那锅冒着腾腾热气和香气的大瓷煲奔了过去。 贺云画见状,立马伸手拦下,然后捏住少女的双颊,问道,”你这死丫头刷牙了吗?我能不能请你稍微把卫生在你心里的重要值排位挪到美食前面啊?脏死了,赶紧去洗漱,洗完才允许喝汤。“陆晨曦在她面前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可能是因为太渴望母爱了,而她又比陆晨曦大了一点点,所以后者自然而然的把她当老妈子一样看待,更何况两人小时候曾经有过一段住在一起的时间,那时也是贺云画天天给给这丫头擦背洗澡,做饭喂饭的,只因为她是姐姐,所以要照顾妹妹,不过所幸的是这个妹妹也却是长了一副我见犹怜的脸蛋,典型的洋娃娃般的女生,那睫毛翘得,那脸蛋皮肤莹润得,那苹果肌自然得,那樱桃小嘴好看得,她依稀还能记得小学时,她牵着陆晨曦的手去上学,那时候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这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全班同学还以为她带了一个陶瓷洋娃娃来上课呢! 陆晨曦撇了撇嘴,一脸囧样,低眉顺眼的说道,”是是是,贺妈妈,你女儿我现在就去洗,一定洗的干干净净,洁白的能亮瞎你的眼睛。“少女转身,就朝着位于客厅另一端的浴室走去,不过脚步很快,大概实在是太馋后头的排骨汤了。 一顿早饭下来,陆晨曦吃得肚皮圆滚滚的,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起身,说道,”哎哟!太饱了,不行,我得出去走一走。“ ”你今天还是去铺子里吗?“贺云画放下碗筷,也是吃得挺撑的,于是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准备拿进去厨房洗干净,随口问道。 陆晨曦摇了摇头,说道,”不,今天小鱼看店,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也去帮我看一看,昨天............有个委托,我答应了今天过去看看的。“顿了顿,少女咬了咬牙,说道,”对了,云画啊!那个................那个................那个排骨汤,还有没有剩下一些啊?就是如果剩下了,能不能那个保温桶帮我装起来啊?“ 她此时琢磨的小心思就是,这汤这么好喝,昨天自己又似乎是搅和了莫倾征的工作,所以应该拿点东西去赔礼道歉才是,虽说她昨天只是也是有自己的一些缘由的,不过终归还是妨碍了别人,所以她这是想借花献佛,借这堪称北平顶级大厨师水平的贺云画所煲的排骨汤,去孝敬给莫倾征,而且之前其实他也确实帮过她不少的忙了,她早就想找天请他吃顿饭或者是买个什么东西好好谢谢他了,现在这排骨汤煲的正好。 双眼有些恳求的看着贺云画。 贺云画被陆晨曦这眼神给逗乐了,掩嘴笑的开心,说道,”好了好了,你都当我是老妈子了,一碗排骨汤我当然给你盛了,不过你是拿在路上喝,还是............“说到这里,贺云画坏笑着看着陆晨曦,再次说道,”还是拿去给某个人喝啊?嗯?“ 陆晨曦脸一红,立马扭开头,摆了摆手,说道,”总之你帮我装起来就是了,我先上楼换一下衣服,收拾一下东西,很快就下来,你快点帮我装好,还有你抽个空帮一下小鱼开铺,谢谢了哈!“说完少女就急急忙忙的朝二楼一溜烟的跑去了,徒留下一脸调侃笑着的贺云画,喃喃说道,”看来我们家小曦这一次是真的动了心思了,莫倾征,这名字倒是挺特别的。“ 第44章 她终究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陆晨曦因为昨天已经是拍着胸脯给人家保证过了今天一大早就会赶到目的地,所以换好衣服一下楼也没多说几句话,拿起贺云画怀中的保温桶就急急忙忙的冲出门外了,今年上海的天气特别的奇怪,明明已经快四月份了,本应是盛夏季节,却还是寒风刺骨不停的刮,少女裹了裹身上的白色毛领大衣,一边小声不满的低估了一句,“早知道今天就不穿裙子了。”然后加快脚下的步伐走到路口,探头左右张望了两遍后,瞄准时机,伸手在空中扬了扬,招来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去,朝前头的拉车师傅道,“师傅,麻烦,76号特工总部,谢谢。” 那师傅回头看了一眼后头座位上端坐着的少女,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然后撇嘴,也没有再说什么,握着铁栏的双手一动,然后脚步迈开,就拉着车朝着极思菲尔路跑了去。 陆晨曦也是瞧见了刚才拉车师傅的眼神,也明白上海人对76号这个字眼有点敏感,虽都并非什么爱国爱到死去活来的人,但即使是普通老百姓心中都会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爱国情怀,至于为什么只有小部分的人付出了实际的行动去爱国,例如加入共党或是军统,中统,那是因为爱的不够深,至少没有柴米油盐,生计,家人,爱人,孩子,来的深切罢了。 车子行驶的很快,不到十分钟便是载着少女来到了位于极思菲尔路的特工总部大门口,漆黑的大门因为是白天的缘故所以大敞着,两旁分别有一个人看守着,都穿着同意的黑色外套,脸色冷峻,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目光警惕看着由远及近的黄包车,直至看清楚了车上坐着的少女后,才是稍稍放松了些,站在大门左侧的男人快步走到少女跟前,微微鞠了躬,声音恭敬的喊了声,“陆小姐。” 特工总部里头可以说有多少人认识陆山河就有多少人认识陆晨曦,很显然,没人不认识陆山河,所以也不会有人认不出陆晨曦,当看到来人喊她的名字时,陆晨曦抬眼,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容,然后低头从布包里掏出零钱来递给了黄包车师傅,然后又道了声谢后便是朝面前的男人问道,“莫倾...........你们莫处长,在吗?”本是想直呼其名,可心知因为老雕那大嘴巴的缘故,这76号里头她和莫倾征的绯闻已经穿的天花乱坠了,于是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改了口。 她是一个认为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于向别人解释,掩饰,避嫌的人,可到了莫倾征这儿,不知怎的,反正就是这个男人总能让她违背自己平常的性子,做出平常从不会做的事来,他就是有这种能力,即使他从不刻意施展。 男人听到少女的问话,到没多想什么,只是面露抱歉的说道,“陆小姐来找莫处长啊!真不巧,今个儿是周末,很多人都休假了,莫处长也休假了,不在这儿,你找他有什么事,要是不是什么要紧的,我可以帮你转达转达。” 陆晨曦面露为难的垂眸看了看抱在怀中的保温桶,咬了咬唇,这东西,可不是能就这样转达的,今天不喝,就会坏掉了,当这想法出现在脑海中时,陆晨曦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不是抽了风,竟然抬头直接朝着那位男人问道,“那你知道莫处长家住在哪里吗?”不过一问完,她在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心里头不断的骂自己,陆晨曦啊陆晨曦,你说你有没有一丁点作为一个女孩子的矜持?居然还想追到别人家里头去,真的是...........羞羞脸啊!丢人啊! 男人明显愣了一愣,不过便是摇了摇头,“这我不太清楚欸!” 陆晨曦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就当我没说过就好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就当作没看见我今天,别跟你们莫处长说我来过啊!拜拜!”说完少女心中早已退堂鼓打的轰隆响了,连忙扭头就想马上离开这里,可谁知还没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唤声。 “小曦!” 陆晨曦闻声,心中疑惑,不过听着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便回头,果然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正是于雕,他似乎刚刚才睡醒起床,头发乱得,简直比鸟窝还要鸟窝,嘴边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泡沫,嘴里叼着一只蓝色的牙刷,手里还拿着一个铁杯子,里头盛着满满的水,身上还穿着蓝色的格子睡衣,外头披了件黑色外套,衣服也是皱巴巴的,少女见已经被看到了,也知道以老雕的性格,你越不让他说,他还就偏要说,所以也不再掩饰了,抬脚朝着站在远处还是一脸惊喜的表情看着她的于雕走了过去,等走到他跟前,见他还空着一只手,于是把抱在怀中许久都有些温度的保温桶塞了过去,说道,“你,帮我把这个拿给莫倾征,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一脸的理所当然,只有心思缜密的人方才能察觉出那双三百六十五天都一如既往平静清澈的好似一汪与世隔绝的清泉的眼睛此刻正泛起阵阵波澜,阵阵涟漪,从遇见那一人开始就没停止过的泛动。 “这.............”于雕低头看着手上突然之间多出来的保温桶,呆愣了半秒后,才反应过来,立马抬起头看着陆晨曦,嘴角掀起一抹坏笑,说道,“嘿嘿!小曦,你给老大送爱心汤啊?” 陆晨曦闻言,白皙的脸蛋有些绯红,然后立刻撇开脸,抿唇,嘴硬道,“谁给他送爱心汤了?别做梦了,这就是我家的一个姐妹煲的,多出来了一壶,而且上次还没谢谢他及时把我送到医院,所以就顺手拿来当作上次的谢礼而已,反正你帮我给他就是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欸欸欸!等等嘛!“见少女塞完汤就想走,于雕连忙叫着伸手拦下了,说道,”我今个儿值班,没法离开这儿,擅离职守,你想让我被老大削掉一层皮啊?而且待会儿我还得去医院看看那个军统的,看看他醒了没有,所以没空啊!要不这样吧!我把老大家的地址告诉你,然后你自己去送?“ 他说这话确实没有要刻意给两人制造什么相遇机会的,他今天确实是有一大堆的要是要办,所以真没法抽开身去给小丫头跑腿,况且小丫头那想要亲手送过去给莫倾征的表情完完整整的写在了脸上,他也不好坏人姻缘啊!虽说老夏是他生死之交的兄弟,可他和晨曦也是好朋友,老大更是他的饭碗兼知心哥哥,所以...............老夏啊!对不住了,谁让咱们小曦看上了老大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也就你还装傻充愣,唉!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一朝跪在人姑娘石榴裙上,你还就不起来了,何苦如此痴情呢............. 就在于雕正在为夏济安在单恋的这条黑路上一路走到黑,不回头的勇气与毅力痛心疾首的时候,陆晨曦也在犹豫纠结中,去吧!又好像不太好,一个女孩子家家迫不及待的往个男人家跑,这算什么事嘛!娘要是在世的话,一定骂她不矜持,这样会给别人带来压力的,可不去吧!她心里又总是觉得缺了什么,空空的,魂不守舍,待会儿还怎么帮别人驱鬼驱邪啊!这一行可是最看重集中力的啊!所以为了待会儿的工作,少女咬了咬牙,终是说了句,”那你把地址给我吧!“ 于雕回过神来,嘿嘿一笑,然后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小的只有手掌大小的笔记本,然后拿起笔在上面龙飞凤舞了一会儿后,便是撕下来,递给了面前的陆晨曦,”给,离这儿挺近的,不过如果真找不到路的话,就还是拦辆车吧!你要是走丢了,老大非得弄死我不可。“ ”你别总是说得好像我跟他有非一般的关系似的,老雕,我们俩,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别乱说了,也别再胡思乱想了,就因为你这样,连济安都是变得有些神经质了,你知道吗?“陆晨曦不禁想起了前天夏济安拉她到树荫下,对她说的那些话,他当时的神情是那样的愤怒,语气是那样的激动,全然没有了他平日里的温柔睿智。 于雕撇了撇嘴,说道,”小曦,只要是有关你的事,有关你的人,老夏他哪次不神经质,神经过敏啊?他这是爱你爱得疯掉了,你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恢复正常吗?就是你赶紧找一个,然后带到他面前,炫耀炫耀,让他彻底死了这条还能在追回你的心。“ 陆晨曦沉默不语,半响,把从于雕手里接过来的纸条塞进大衣口袋里,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于雕的话也不能完全说错,只是她终究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把一个人的感情,她天真的以为她只要远离他,不再接触他,甚至是对他用冷漠到自己都觉得要打寒颤的语气跟他说话,就能把他的那份浓烈的感情踩得粉碎,可她真的想的太简单了,想要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不简单,可想要让一个人不再爱另一个人又容易到哪里去? 第45章 到底还是大小姐啊! 陆晨曦拿着于雕给的纸条,按照上面的地址,一路看路牌,问路,走了好一会儿才是到达了莫倾征所住的地方,少女抬头望着立在面前的这栋白色的小楼,然后又看了看此时把她拦在小楼外头的第一层阻碍,黑色的大铁门,她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门铃,本着礼貌之意,她不想去贸然的伸手进铁门的缝隙中,拉开里头的锁,可她也不好意思当着身后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的面,朝着白楼大喊莫倾征的名字,于是犹豫了一会儿后便是伸手到缝隙中把面前的铁门拉开了,走了进去,顺带把门重新关上,然后走上小楼前的台阶,扭了扭门把手,没锁,轻轻叹了一声,“什么时候上海的治安好到家家户户敞大门的程度了?”迈腿,朝里走去。 里头没什么家具,装修得有点像是陆晨曦以前住过的酒店的大堂一样,少女抬眼观赏了一下四周的装修设计后,便是掏出口袋里的纸条,然后看了看上面标着的门牌号码,是301,于是便走到楼梯口,顺着走上了上楼,走到第一间卧室门前,抬起手,又放下,抬起,又放下,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后,心一横,直接把怀里的保温桶放在了门口的地板上,然后转身就欲离开,可就在她快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开门声,接着便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说:”在门口转悠了半天,怎么着就是为了给我这个?既然要给,怎么还没给直接丢在门口就走了?这栋楼里可不是我一个人住啊!不怕别人拿去了?你心可真大啊!“ 陆晨曦听到他的声音,身形一僵,半响后,才慢悠悠的转过身去,看着少年那张刚刚睡醒后的脸庞,顿时觉得从今天开始他在她心里有了一个绰号,莫玉人,因为他真的白的跟个小玉人似的,连脸上的绒毛都是白白的,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依旧幽静得如一死潭,身材修长,身上穿着白衬衫,底下是一条黑裤,光着脚没穿鞋,一副慵懒得姿态,少女眨了眨眼,盯着那白玉似的胸膛看了两眼后,抬头,只蹦出了一句话,”莫倾征你说你又白又瘦的,怎么跟个丫头一样,你要是再长张女人脸的话,估计出门都会有人调戏你了。“ 莫倾征嘴角抽搐,道,”你才跟个丫头一样,我白是我能控制的吗?我以前在军队里天天顶着大太阳,汗流浃背的坐着俯卧撑,背着沙包绕圈跑,整个整一个月,别人都直接晒脱了一层皮,可我还像个白面团一样,我老师不知道因为这个骂了我多少次了,你少在这里说我这个,还有老雕跟我说过你喜欢瘦的男生,这会儿怎么到我身上,这语气就这么嫌弃啊?“他一旦跟一个人混熟了,这语气就难免很难再像初识时那么客气了。 ”我本来就是丫头好不好,再说了,你这也太瘦了,跟我们大学医学系摆在教室里的骨架有何区别?“陆晨曦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然后目光便是移到了某人扣得歪叽歪叽的衬衫扣子上,只见扣子的顺序完全不对,本来应该扣着第二颗扣子的地方扣着第三颗扣子,扣着第三颗扣子的地方扣着第四颗,如此类推,”唉!你多大了老兄,看看你这衣服,还共党最厉害的情报员呢!真不知道影佐和李士群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一直都没抓到你。“ 陆晨曦说着走上前去,伸手一个一个解开莫倾征的扣子,然后重新扣好,老实说这男人还是有腹肌胸肌那些的,毕竟是从军队出来的,锻炼少不了,可还是太瘦了看起来。 莫倾征倒没阻止少女这明显无视了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的举动,他知道少女大概只是没反应过来,可既然她都一脸无所谓,他要是反应大的话,反倒惹她笑话了,于是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眼神瞄向了对门,心中暗暗祈祷林小悦这厮可千万别这么巧的在这个时候开门走出来啊!那他就真的想装镇定,都装不下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林小悦真的听见了某人的祷告还是怎么地,只听对门嘎吱一响,然后画着精致妆容,身着一身跟昨天款式不一的,但还是冰蓝色的旗袍从门后走了出来,然后在看到莫倾征与陆晨曦的时候,先是愣住,然后眉毛不经意的一挑,便是一脸调侃的看着莫倾征,”倾征哥一大早的,就有女朋友来帮忙穿衣服啊!真是幸福啊!不过你们也不注意点,这是在楼道口啊!让我一个单身女子情何以堪啊!“ ”胡说什么呢!就是晨曦,就是她见我扣子没扣好所以帮我扣一扣,别瞎说。“莫倾征听见林小悦的话脸上有些尴尬,说道,”你要出去就赶紧出去,别站在这儿,干什么?观赏啊?“ 陆晨曦听林小悦的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在干什么,立刻白皙的脸庞红的要滴血,别开脸,背对着林小悦,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平复了一下那急促的心跳声,然后转回身,一脸淡定的道,”姐姐,实话说我就没把他当男人,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顶多就当姐妹,是吧!姐姐?“ ”...........“ 莫倾征听着那一脆生生的一声姐姐,嘴角抽搐到完全停不下来,只能静静的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眼前笑的无比灿烂的少女,整张脸又红又青又紫,咬牙切齿道,”谁是你姐姐啊?滚犊子!“他是真生气了,他虽然白是白了点,瘦是瘦了点,可长着明明就是一副男人的相貌,怎么就成了姐姐了?这丫头真的是不能跟她太熟络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给几分颜色就以为可以开染坊了,真的是气死他了。 ”噗嗤!“ 一旁的林小悦实在是憋不住的了掩嘴笑开,捧着腹笑了好一会儿,直到莫倾征也用那怨恨的眼神盯着她看才勉强停了下来,说道,”妹妹你叫什么,话可说的太有趣了,不过,被你这么一说,我再这么一看,还真的挺像的。“ 陆晨曦笑了笑,友善的朝她伸出手,说道,”陆晨曦,陆地的陆,晨光的晨,曦,日字旁的曦,你好!“声音软软的,淡淡的,带着丝笑意,给人一种恬静的感觉。 林小悦也笑了,伸出手,握住那只在空中的手,说道,”林小悦,我是电影明星,也是倾征哥的发小吧!有空来看我电影吧!我还有工作,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啊!“说完就抽开手,然后转身朝楼下走去了。 陆晨曦望着林小悦离去的背影,心中对这女孩有些好感,但此时的她一定没想到,不久之后,也就是这个她一开始颇有好感的女孩,会在日后成为她的情敌,而且还是她曾经想要放手把男人让出去的情敌,别人都是情敌见情敌分外眼红,而她也确实是眼红了,不过是因为替这个女孩难过,红了眼眶。女孩爱的疯狂,女孩爱他,全世界都知道,不得不说,女孩是在用灵魂,用生命去爱着他,甚至最后在死的时候,还因为自己是为了他而死的,所以唇角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 莫倾征见林小悦离去,把视线转回到陆晨曦身上,举了举手中的保温桶,问道,”这是什么?“他举到耳边,轻轻摇了摇,里头传出了液体撞动的声音,声音有些不确定,“这是..................汤?” 陆晨曦点了点头,“嗯!我家里来了个大厨子,今天煲了好大一锅,喝不完,所以拿点给你顺便谢谢你那两天把我送去医院的事儿,排骨汤,我最爱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过必须喝光光。” 别人不喜欢,还让别人喝光光,这是什么歪理? 莫倾征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真的是................到底还是大小姐啊!好在排骨汤我还挺喜欢的,那你现在是要走了吗?”他看着陆晨曦背着布包,听见他说会喝光之后,向楼梯口瞄的小眼神,越发觉得这姑娘怎么看怎么能让他开怀大笑,有趣,太有趣了。 陆晨曦点点头,“对,我今天有事,就不聊了,改天你再把这桶还给我吧!记得洗干净啊!我先走了,时间已经太迟了,去晚了不太好,再见。” 少女朝着少年摆了摆手就转身急急忙忙的跑下楼了,一边跑还一边瞄手上的腕表,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完了完了,迟到了..........” 莫倾征看着那逐渐运去的背影,垂眸看着手里的保温桶笑了笑,转身,拉开门回了屋里。 第46章 这屋子里不止一只鬼! 委托陆晨曦的人住在郊区,离上海不远,坐车的话,几公里路就到了,那是临近上海的一个小村落,当陆晨曦乘坐的车快要开到村口的时候,老远她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等着她的莫书了,于是立马叫停师傅,给了钱,然后下车,朝着莫书小跑而去,跑到他跟前,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人,刚才开车的师傅都已经掉转车头绝尘而去了,立刻笑着朝莫书说道,“让你久等了,今天早上事情太多了实在是,再加上没什么车愿意载我过来,徒步的话路程又太远了点,所以晚了点,怎么样?我说的地方去过了吧?具体什么情况了解到了吗?” 莫书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村落的黄土街道,转回头来,朝少女摇了摇头,“地方看见了,就是一普通的大宅院,没什么特别的,至于发生了什么,昨天那大妈好像带了她的女儿还有儿媳妇来了,然后三个人就站在屋门口也不进去,也不说话,实在是瘆得慌看起来,所以什么也没弄清楚,干脆就出来等你好了。” 他一大早就被陆晨曦委托先过来看一下,可等他来到了陆晨曦所说的位置后,进去转悠了两圈,发现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宅邸而已,要说真有什么不同,大概就只能说比起周边坐落的其他平房水泥房来讲,稍微看上去高级一点点,不过也仅此而已,里面有残留的鬼气,但他感应了一下,不是什么很厉害的鬼,也不是恶鬼,心里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是吗?”陆晨曦一脸疑惑跟在莫书身后朝村里头走去,“昨天那个大妈跟我说那只鬼很厉害的啊!还说什么那是凶宅,他们一家人没法儿住了,还说那鬼怪不知羞耻勾引她儿子,说了一大堆的,我还以为会是厉害的鬼怪呢!结果你说你进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你没遇见那只鬼吗?” 莫书摇头,“鬼气的确是感应到了一点,但鬼,完全没有看见。” “难道这屋子不是那鬼的老巢,她只是来这儿吓人,但不住在这儿?”这下子连陆晨曦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照理说,她来了,那只鬼躲着不出现,很正常,可同为鬼魂的莫书来了,居然也无动于衷,那就有点奇怪了。 莫书所说的那个大宅邸接近村尾,沿着村里左边的农田小道一直走,很快就能走到了,只见那是一座由灰蓝色的砖头砌成的宅院,大门是暗黑色的,两道门上都安有一只铜狮子嘴里叼着一圈铜环,方便外面的人拉开门或者用来敲门,门上立着一块牌匾,牌匾很老旧了,看起来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许多裂痕,而且上面的字也不是用刀刻上去然后再往里面涂颜色的那种,是直接用毛笔写上去的,所以经过岁月的侵蚀,难免有些模糊了,只能依稀辩认出开头是一个魏字。 陆晨曦跟莫书一人一鬼在还没走到宅邸前,在不远处就已经看到了站在宅邸门口高矮不一的三个女人了,站在中间的是,是昨天来找店里找陆晨曦的那位六十岁左右的大妈,而在她的身旁,左边站的女孩年龄看起来较小,顶多也就十九二十岁左右吧!右边的就比较大了,大概由三十五到四十岁左右,“不好意思来晚了,就是这里吗?大妈这就是你昨天跟我说闹鬼的地方?”少女语气中有些质疑,神色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三个女人身后的房子,问道。 站在中间的大妈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拉住陆晨曦的双手,语气中有些恳求,“姑娘啊!我就是一农村妇人,你可不能骗我,你真的能驱鬼吗?” 陆晨曦回握住大妈的手,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点头道,“我不骗你,我真能驱鬼,我招牌都挂出来了,你就放心吧!只是你说这屋子闹鬼,多长时间了?”她驱鬼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去询问这是一只什么鬼?这只鬼身上发生过什么?她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她为什么会死?诸如此类的问题,因为这有的时候可以帮助她不用武力,单用嘴巴去劝导就可以完成任务,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她也不是很喜欢老是用暴力的方法去解决问题,鬼不累,她都累了。 大妈哆嗦着下嘴唇,犹豫的转脸看了看自己的儿媳妇和女儿还有身后的那栋宅院,半响后,终是叹了一声说道,“这个要从很久之前说起,这座宅子是从祖辈就传下来的,那个时候皇帝政策还没有被推翻,小日本还没打来,还是清朝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的皇帝是光绪爷,没错,是光绪,至于多少年我记不得了,这还是我娘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们家族在当地是大户人家,还没有没落,有一大片的田地和地皮,我们家有很重的重男轻女的观念,所以当时家中的长子娶媳妇,那一定要是门当户对,精挑细选的,最后因为那个时候的大老爷也在城里有个一官半职,而且跟以为宫里的王爷混的尤其的好,于是那个王爷就把家中最小的一个侧福晋的小女儿给许配给了我们家当时大老爷的长子,叫...........魏张弓,对就是叫魏张弓,那王爷的姑娘也是个水灵的孩子,本来我们大老爷高兴极了,那可是王爷的女儿啊!就算我们家富裕,但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一户暴发户而已,所以大老爷一回到家就把这好消息告诉给了妻子听,然后一大家子人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备婚事,贴喜子,发喜帖,挂红灯笼,买喜糖,下聘礼什么的,只可惜后来王爷的女儿没娶成,反而娶了个..........个...............唉...............你说这个小姐不想嫁,你老人家随便找个丫鬟弄过来也好啊!可你居然找了个.............唉...............找个了家丁来上花轿,跟人家的魏少爷拜天地,是个男人啊!两个男人拜了天地,这比直接拒婚还要让人耻辱啊!可人家好歹是宫里的皇宫贵族,大老爷不敢说什么,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和血吞,那个家丁也可怜,全家人的气都出在了他的身上,听我娘说他天天被打的皮开肉裂的,惨不忍睹啊!可是说实话,我娘说那男人可漂亮长的,要不是他男生女相,当初去城里接亲的那些媒婆们也不可能会认不出这是个男人啊!不过这反而让家丁在家里被施暴的更加厉害了,大家都说他是不祥之人,会给家里找来灾难的,也不知是真的应了这句话还是怎么的,自从那件事之后,田地里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大老爷在盘口的生意,亏本得比赚来得钱还要多,大家都说是因为这个家丁,说什么男生女相,不吉利,不好,当时也挺封建的,大老爷琢磨了一下,打算把这人赶出家门,可就算准备赶出家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大老爷直接气死的事情,那就是魏少爷,也就是魏张弓,居然跟那个家丁被府里的老管家捉奸在床,大老爷这下子气的够呛的,你毁了我儿子的婚礼还不够,让我们家变成左邻右舍的笑柄还不够,居然还毁了他的长子,当晚大老爷立刻把大少爷打了一顿,然后关进柴房里,至于那个家丁,大老爷找了很多村里的小混混,把他给............就是做了那种事,几天后家丁受不了就咬舌自尽了,大少爷知道了这件事后,本想跟家丁一起死的,可母亲死拦下了,于是就收拾了东西背井离乡,再没回来过,可自从那个家丁死后,这栋房子就开始闹鬼了,就是那间之前大老爷关着家丁的柴房里,每天晚上接连不断地传出哭声,然后每天都会有人死在那间柴房里,无一例外,无论男女,都是下体被撕裂,然后舌头被切掉了,死相惨不忍睹啊!肯定是那个家丁的鬼魂干的,道姑,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呜呜呜。” 说到这里,大妈掩面泣不成声了好半响,才恢复过来,再次说道,“因为闹鬼的事,这栋宅子一直卖不出去,眼看着我的孙子大宝就快要上小学了,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前几天有人看上了这栋房子愿意出很高的价钱买,可因为闹鬼的事,说除非我们能找个道士把鬼弄走,只给我们五天的时间,我儿子性子又急,毕竟孙子大宝好不容易才获得了可以到上海的国小去念书的机会,是很好的学校啊!学费也贵,所以我儿子就干脆拿着铁锤就自己进去说要把鬼赶走,可这一进去就没出过来,我们三娘们的也不敢进,道姑,求求你了。”大妈说着说着,咯噔一声跪在了地上。 陆晨曦瞳孔一缩,连忙弯身把大妈扶了起来,“大妈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我说过我会帮你的就一定不会食言,我就问你一句,五天时间,现在还剩多少天?” 大妈被扶起身,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伸出手指数了数,然后说道,“还剩三天。” “嗯!好,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准备点东西,就三天,三天后我保证给你们把这鬼怪给弄出去,等事成之后,大妈你愿意给我多少钱就给多少吧!这样行吗?”陆晨曦听了大妈的叙述之后,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不可轻易贸贸然的就闯进去,于是便立了三天之约,准备回去弄几张高级的符纸,然后把僵小鱼也带过来。 大妈点了点头,说道,“行,只要姑娘你能帮我除了这鬼怪,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就是请你一定得救出我儿子,即使................已经是具尸体,我也要!”最后一句话,大妈说得很坚决。 陆晨曦点了点头,抬头再看了眼眼前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宅邸,抿了抿嘴,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依照大妈的说法,这鬼杀了这么多人,照理来说早就应该变成恶鬼,甚至是厉鬼都绰绰有余了,可刚才莫书进去时怎么会还说没什么鬼气呢?而刚才她站在门口也是感受到了不少从屋里传来的阴邪之气,也感受到了莫书所说的微弱的鬼气,可着阴邪之气只是残留体,却不是着鬼气的鬼拥有的,难道这屋里不止一只鬼?! 第47章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莫倾征今天倒是挺闲来无事的,喝完了陆晨曦带过来的排骨汤后,把保温桶从里到外,从外到里洗个干干净净后,便没事做了,正当他百无聊赖时,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屋里,拿起摆在书桌上的一个牛皮文件袋,再次走回客厅的沙发边上坐下,然后把手上的袋子拉开,拿出里面的薄薄的一份资料,这是昨天在那个调酒师身上搜到的,那个男人太脏了,居然把它藏在了内裤里面,害得他半天都鼓不起勇气去拿起它,有时候他会有点怀疑,这男人该不是知道他有严重洁癖的事吧?不然怎么会想出这种藏匿的办法来呢? 莫倾征心有余悸的捏起资料的一角,然后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一份份摊开来,一张记录了许多名字的名单,还有一张写的满满的第一张名单上的那些名字所代表的人物的详细资料,不过这些显然都是影佐感兴趣的东西,他可不感兴趣,那些人的生死与他毫无关系,更何况那些还是日本人,看着那些资料他连眉毛都没挑一下,直接伸手朝着最后一份抓了过去,那是一张写书信的白色薄纸,上面用红色的线条区分出一行一行来,方便一些写字不工整,无法整齐的人,上面只有几行字,大致意思就是要军统锄奸队出击拿到藏在76号特工总部里的日军机密计划。 如果出去军统两字,这几行字几乎跟前几个月莫倾征还在延安时收到的电报简直一模一样,这不仅让他有些疑惑,这份机密计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现在就连军统都抢着要得到它呢? 他有些想捶胸顿足,因为那天就在上海熙华德路红珊瑚咖啡馆中,这份让共党和军统现在都想要的计划就放在了他的眼前,可他却只顾着一口又一口的喝着手上的苦涩液体,然后跟对面许久未见面的上线聊天,该死的,他当时就应该打开来看看,哪怕一眼都好,莫倾征在心里这样骂自己,然后视线又重新回到了眼前的纸上,看了片刻后,连着那些名单重新放回了那个牛皮文件袋里,随手丢到一旁,然后后背往后靠在了沙发上,闭上眼,沉思。 如果我是李士群,这么重要的一份文件我会放在哪里呢? 文件就藏在特工总部里,那么特工总部里那里最适合拿来藏东西呢? 李士群长期不再特工总部,他总得找个人守着,或者是设个什么障碍或者保险箱?对,他可能会放在某个保险箱里,然后设置密码,除了他,没人知道密码是多少。 找个人守着.............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档案室!“莫倾征猛地张开双眼,直起身,然后失声喊道。没错,档案室里有闵淑绮天天守着,每个进出,借阅都得登记,这就相当于一个守门员,而没人会想到李士群会把这么重要的文件直接连同其他档案一起放在档案室里,因为每个找的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档案室,最可能的,同时也会变成最不可能的,李士群就是利用了人心理上的这一点。 莫倾征如释重负的笑出声来,不过片刻后又再次无力的靠回沙发上,这档案室虽说不算大,但也不算小,里里外外,有上百份档案资料啊!而且闵淑绮天天都在档案室里待着,他也没法明目张胆的去找啊!就算可以晚上偷溜进去,可晚上档案室的门是锁着的,他也没有钥匙啊!况且晚上还有值班的人,他又不能选择在自己值班的时候下手,因为那样的话,岂不是摆明告诉别人是他偷的吗?更重要的是,老雕似乎说过,处长不用值班的。 仰头闭眼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莫倾征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发现才刚刚十一点钟,叹了口气,转脸看着那放在厨房里的保温桶,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今天早上少女低着头帮她解扣子再扣好的情景,如玉的脸有些发烫泛红,轻咳了两声,站起身,走到厨房里,拿起保温桶,然后随便找了件外套,套上后,穿好鞋出了门。 下到楼下,坐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上,然后直往霞飞路开,他记得昨天陆晨曦似乎说过她在霞飞路开了一家小店做生意来着,刚才看她一副有急事样子,现在去她家肯定没人,所以只好去店里碰碰运气了,只是不知道她店铺的具体位置,莫倾征的车子很快便是开到了霞飞路的路口,少年在车上张望来张望去的,努力辨认着人群中的每一个人,反复查看有没有少女那俏丽的身影,不过开了好几条街了,转悠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早知道昨天就问清楚具体地址了,问一下开的是什么店也好啊!真是的,莫倾征啊莫倾征,你怎么一遇到她,脑袋就变得迟钝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念叨得太久了,突然莫倾征看到在前面得拐弯处拐进来一道身影,穿着白色得毛领大衣,大冷天得里面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腿上一双白色高跟鞋,肩上背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布包,双手插兜,瑟瑟发抖的快速行走在人群中,柔顺及腰的青丝随风飘散,远远看去,还挺有美感的,一看就是陆晨曦那丫头,莫倾征勾了勾嘴角,漆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刻加大马力朝着少女的位置开了过去,而后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身旁,探出头,喊道,”晨曦,上来!” 陆晨曦微微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然后慢慢回头,等看见了,确实是那张早上才见过的嘴脸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疑惑的道,“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就是来还你保温桶的,反正今天我休假,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可以做,所以就过来看看呗!”莫倾征被这么一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他其实真的没必要当天就跑过来还的,就好像他有多想见她似的,于是平常从来不同人解释自己的决定,行为的少年,难得的说出了这么长一串的解释来。 “哦。“ 陆晨曦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后,回头示意身后的莫书先自己回去店里,然后绕半个圈,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接过莫倾征递过来的保温桶,然后放进布包里,”那你这准备送我回店里吗?我今天有重要的事,不能陪你出去欸!“ ”没事,我今天来找你,也是想看看你开的是什么店而已,不过我转了一圈了也没找到,你给我指一下路吧!“莫倾征双手握着方向盘,说道。 ”好!“ 第48章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车上有了位人指路,原本慢如蜗牛的车速也快了许多,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陆晨曦说的店铺门口了,莫倾征跟在少女身后下车,望着这间跟自己想象中天差地别的店铺,有些发愣,站在门口呆立着,迟迟不进去,陆晨曦则是轻车熟路的走到店里,先是跟坐在柜台上,一手一个番茄正要欢快的僵小鱼打了声招呼,招了招手,而后便是四处寻找贺云画的身影,她早上让她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来帮小鱼看一下店的,可是此时店里就只有小鱼一个,这让她不禁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多想,毕竟人家又不是她请回来的工人,说不定是有什么事吧! 陆晨曦在后面的仓库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贺云画的身影,索性也就放弃了,然后回到店铺的大厅中,随手把肩上挎着的布包放到柜台上,然后朝坐在柜台后的僵小鱼说道,“小鱼去倒两杯热茶,就上次我买的那罐包装褐色的乌龙茶,那个味道比较不涩。”吩咐完这些后,转头,发现莫倾征居然还站在门口没进来,有些疑惑,快步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不进来啊?这么冷的天,站在外头活受罪。”顶着一脸你怎么这么傻的表情,把还呆呆站在门口的莫倾征连拖带拽的拉了进来,把他按在了檀木椅子上,然后转身坐在了他的旁边。 莫倾征在被半拖半就的拉进来之后,一直抬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半响,才开口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这店面看起来怎么不太像是小姑娘开的小店啊?”一直以来陆晨曦给他的感觉都是十分神秘的,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中,然后她自己也说不出理由,或者说她根本就是不想告诉他理由,因为每一次当他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躲闪,还有不安,更有一些挣扎,他把这种情况理解为,陆晨曦想告诉他,可是又觉得这个理由他不应该知道,不想随便编个谎言骗他,但又怕他发现真相,总之一句话说就是很矛盾,所以他来她的店里除了一点那些连他本人也不明所以的小心思之外,还有些探究探寻的意味,他挺像了解她的。 陆晨曦闻言,先是有些不解,而后便是注意到了刚才莫倾征站立的门口的位置那里,墙上有很多她贴在上头的黄符,而室内,更是不用说了,什么道士用来招魂的铜铃啊!鼎炉啊!还有几个玻璃瓶里装着红黑色的液体,一看就是狗血。 要实话实说吗? 他会相信吗? 大概会觉得我疯了吧........... “其实................我..............就是这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别想太多,就本能的回答我答案,你相信我说的话吗?先不说是什么话,你对我这个人信不信任?”陆晨曦深呼吸了一口气,纵使已经竭力按下内心的波涛汹涌的激动情绪,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的问道。 毕竟这是第一次,她想要对一个人诚实。 莫倾征看着面前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又郑重的看着自己的少女,微微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嗯!我相信你,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就是一种感觉,虽然你总是给我一种摸不透的感觉,可我却是相信你的,打心底儿里,你说吧!有什么话。” 此时小鱼端着滚烫的茶水,来到了两人中间的桌子上,然后把盛着茶水的紫砂杯的木盘子放到桌上,然后便是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满是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两人,他没听到刚才两人在他离开后的对话,不过陆晨曦的表情却是让他感觉到了她内心的不安和犹豫不决,似乎在决定着什么非常难的事情,本来轻松的表情,也在看过陆晨曦的脸后,立马也紧绷了起来,藏在袖子里的青蓝色小手正紧紧揪住下衣摆不放。 陆晨曦垂眸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莫倾征,他的眼睛正带着点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轻叹了一声,终是开口说道,“我知道现在的人都挺不迷信的,可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真的鬼这种东西存在,你信吗?如果我告诉你我还能看见他们,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我是一个道士,这家店除了做古董鉴定,还有的就是接各种各样的驱魔任务,简单来讲,就是去打鬼,帮一些凶宅除阴煞。” 说完这些后,陆晨曦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来,仅仅只是几句话而已,但却好像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不过她倒是觉得说出来轻松多了,果然有些东西憋在心里,憋久了,迟早会憋出病来。 比起陆晨曦的放松,莫倾征的脸色倒是有些精彩,倒不是说变得有多难看,就是从静静倾听到惊讶再到深思,完完整整的在他的脸上,眼睛里把这种心理情绪的变化展现了出来,静默了片刻后,才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没有在跟我开玩笑吧?还是在捉弄我?” “没有。”陆晨曦眼神平静的看着他,脸上除了认真还是认真,声音平淡却斩钉截铁。 莫倾征闻言,又是低头深思了好一会儿后,才再次抬头,开口说道,“那现在这里有.............鬼吗?”虽然脸上还是难以置信,不过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却是呈现出了一种名为相信的波动。 陆晨曦被他突然得这么一问,愣了愣,随即眼神便是朝着整个身体倒挂在店铺上头的房梁上,双手抱胸,听到莫倾征的话后,也察觉到了随之飘来的目光,旋即眼神带着一丝玩味的朝看着自己的少女笑了笑的莫书。 看着他那满脸笑容的样子,陆晨曦干咳了两声,视线再次转回到莫倾征身上,抿了抿嘴,说道,“有是有,可他不是什么坏鬼,就是...........就是一只孤魂野鬼,没地方去了,所以我就收留了一下他,毕竟看起来也挺可怜的不是。” 话音一落,一旁倒挂着的莫书不情愿的撇了撇嘴,语气颇为不满的朝陆晨曦说道,“什么叫做孤魂野鬼啊?老子只不过是忘记了过桥的时间而已,说到底还不就是你这个引路人当得不够称职,不然老子早就投胎转世,然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至于跟着你混吗?你自己说说看,自从老子来到你身边之后,你被恶鬼打得妈都不认得的次数是不是少了许多?啊?上次要不是老子,你就得在那破学校的天台冻一晚上了,不知道感恩图报的小丫头片子,哼!” “............” 谁不称职了? 那时候生死簿上没你的名字啊!我咋知道你要投胎啊? 忍,陆晨曦,你要忍,还有客人在这呢! 陆晨曦默默地在心里自我催眠,然后拿起手里的茶杯,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朝莫倾征笑了笑,开始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你摸不透我,什么意思?”要知道她可是一个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几乎都活成一块明镜的人啊!怎么着到了莫倾征跟前,就成了一滩浑浊的河水,摸不透,看不透呢? “还能是因为什么啊!还不就是每一次我出现在那里,你没一会儿也会出现在附近或者就直接出现在我面前,然后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又支支吾吾的不肯多说,老雕之前还跟我说过,说你这个人一直以来都神神秘秘的,经常搞失踪,还总是莫名其妙的在街上晕倒,反正就是你总是对自己的事闭嘴不谈,所以就给我这样的感觉。”莫倾征没好气的瞪了陆晨曦一眼,然后也拿起桌上的茶杯,开始一口一口的抿茶。 呃.............原来如此啊......... ”其实那纯属巧合。“陆晨曦手指轻轻划拉着手中的紫砂杯身,”我也不知道你也在哪里啊!其实舞厅的时候,我就是看见了一只恶鬼,在街上乱窜,窜就算了,还把街上的人搞得人仰马翻的没个安生,所以我才跑去抓到,想把他惩治于法的,可是没想到..........“ ”可是没想到却反被恶鬼追得跟鼠窜似的,满大街逃跑。“一旁的莫书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陆晨曦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怎么回事啊?早上还好好的,怎么感觉现在火药味这么重啊?都闻到硝烟的味道了,谁惹他了又是? “没想到就是能力不够,然后那只恶鬼又比我想象中的..........强大了那么一点点,所以就反过来被他教训了一顿,我本来是见舞厅里人那么多,他的目标又是我,那么只要他找不到我,就会走了,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附身在了别人身上,活人的话,我又不能像打鬼一样去打他,所以就成了那样了,还好有云画。”说到这里,陆晨曦也是想起了那个当时被附身的人,于是连忙问道,“对了,那天那个男人,就是打我的那个男人,他没事了吧?” 莫倾征先是恍然大悟,原来那天真实情况是这样的,难怪他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兀自点了点头后,听到陆晨曦的问话,立马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脸看向她,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还处于昏迷中,医生检查了半天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一直醒不来,搞得审讯现在都要延期了,不过资料拿回来了,不然影佐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我的,这次。” “醒不过来?!”陆晨曦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连忙站起身,拿起放在柜台的布包就朝外快步走去,“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应该就是阴气入体,或者是那恶鬼留了什么东西在那个人的体内,不管是什么,我得去看看,是我把他搞成这样的,走,带我去见见他,他在医院是吧!带我去,那边还有两天,前后都是一条人命,希望都来得及。” 莫倾征虽然有点听不懂陆晨曦说的话,不过直觉告诉他事情不简单,也没含糊,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跟在陆晨曦的身后朝外头走去。 莫书见状,紧随其后。 第49章 作法 莫倾征开车载着陆晨曦直接朝着同仁医院开了过去,两人最近来着医院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一来二去的,倒也轻车熟路了许多,用莫书略带调侃的话说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走到这家医院了,一来到医院门口,陆晨曦就迫不及待跳下车,然后朝着医院的大门口飞奔而去,她的时间很紧迫,这里有条人命等着她救,远在郊区的那个村落中,大妈的儿子也正眼巴巴的等着她去救他,所以她现在是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啊! 上海最近的天气有些不寻常,明明是四月份,可却比十二月份的时候还要冷,刚才在来的路上,外头下起了毛毛小雨,令得本来就寒风刺骨的天气,更加的冰寒了,狂风夹带着些冰凉的雨水一阵紧一阵的朝着莫倾征刮了过来,他一边停好军车,一边裹紧身上的大衣,下车,朝着走到最前头的陆晨曦大声喊道,“晨曦,等等,你又不知道他住在那间病房,那一层楼,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陆晨曦闻言,猛地停下脚步,然后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表情,抬手抠了抠脸侧,说道,“哎呀!不好意思啊!我太激动了,一下子就给忘了,他住在那间病房啊?” “你啊!”莫倾征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快步走到她跟前,零碎的撒在额前的短发被风刮得几乎要飞了起来,衣摆也被吹的哗哗作响,他也没多想,把手从外套兜里伸出来,握住对面那只垂在身侧有些微凉的小手,然后牵起往医院大门快步走去,也没回头,说道,“那名调酒师已经查明身份了,名叫邓伟,他现在被安排进了313号病房,主治医生很不巧还是前几次帮你看病的那位,昨天我不知道被她翻过多少次白眼球了,我看她就差拿扫帚把我给赶出去了,所以待会你说话客气点,老雕应该也在,我昨天嘱咐过他让他下午过来看看人醒了没。” 陆晨曦点点头,心里祈祷着这位邓伟先生已经醒了,那样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不过总是有这么一句话不是吗?你越希望怎么怎么样,老天就越不希望怎么怎么样,反正老天爷就是喜欢跟底下的凡人对着干,所以等陆晨曦被莫倾征拉着来到了313号病房门前的时候,站在房门左右两侧的守卫在莫倾征问出里头的人醒没醒的时候,立刻耷拉下脸皮摇了摇头,莫倾征得到答案后,叹了口气,然后便是拉着身后的少女推门走了进去,一走进去,本来还坐在沙发上打盹的老雕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的弹了起身,然后中气十足的大吼了一声,“老大!” 吓得站在莫倾征身后的陆晨曦缩了缩肩膀,莫倾征感觉到了紧握着的小手抖了抖,立刻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回去,“老雕你那么大声干什么?这里是医院,你也不怕打扰到别人啊?怕别人不知道我来了是不是?” 于雕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老大,这.............我这就是条件反射嘛!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人没醒过,刚才医生也来看过了,说没什么事的,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醒不来,欸?小曦,你怎么来了?”于雕说着说着也是注意到了站在莫倾征身后的少女,疑惑问道。 “就是顺便来的。”陆晨曦现在没空理会于雕的问题,整个心思都放在了正躺在病床上,面如死灰,整个面相呈死相的男人身上,把手从莫倾征的手里抽出来,然后走到病床跟前,就这样盯着床上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后,面色凝重的回头朝着身后站着的于雕说道,“你,出去,我没说进来不许进来。” 于雕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的少女,眨了眨眼,然后转脸看向一旁的莫倾征,眼神中似是在寻求他的意见,莫倾征看着面前神色凝重的陆晨曦,沉默了片刻后,朝着身旁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于雕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出去吧!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医生也不许进。” 于雕点了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快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又是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床前的陆晨曦,见她一动不动的只是看着床上的男人,随即摇了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邓伟三魂七魄没了二魂五魄,应该是恶鬼离开他身体的时候不小心带出来的,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到肉身里,所以现在应该在外游荡,不过问题不大,还有得救,只是需要耗费点时间,陆晨曦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大妈的儿子能够撑到她来的时候。 虽然刚才听陆晨曦说了很多,不过当真的亲眼看到的时候,莫倾征还是免不了惊讶的,这是陆晨曦第一次在他面前作法,很简单,没有想象中的复杂,就是摆一根拉住在病床边上,然后正对着床上的邓伟,紧接着把蜡烛点燃,然后右手举着一个铜铃,轻轻有节奏的举到比头顶高一点点的位置,摇晃着,然后在蜡烛上点燃一张不知道画着什么的黄符,嘴里小声的念叨着什么,而床上的邓伟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可到随着铜铃的声音越摇越大声,越摇越快,邓伟嘴里发出沙哑的嘶吼声,紧接着,双目猛地圆睁开,然后整个身体弓了起来,随着铜铃的慢慢降下来的声音,邓伟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正常,不过那眼睛却是睁开了,眼珠子也有些活动,显然是已经清醒过来了。 “太神了!” 莫倾征站在一旁,在目睹了整个经过变化之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很多情绪,有惊讶,有激动,有崇拜,有欣赏。 而这一视线的源头就是那手举铜铃,青丝随风在身后飘动,眉目中满是轻灵的庄严的宛如审判天女一般的少女身上,此时的陆晨曦早已放下铜铃回布包里,然后低头看着病床上刚刚清醒过来,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邓伟说道,“你感觉怎么样?”邓伟闻声,转头,点了点,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事.............了...........” 陆晨曦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身背着布包走回到莫倾征身旁,然后伸出一只手,一脸理所当然的朝还沉浸在刚才的作法中的莫倾征说道,“招魂仪式,念在你我朋友,友情价,100!” 第50章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由于这条路跟陆晨曦白天时来的路不太一样,要绕好大一圈才能到那个村落里,而且现在又在下大雨,水泥路变得很难走,车轮一直不受控制的往下陷,有好几次只能莫倾征下车去后面推车,把车从那些较深的泥潭里推出来,所以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时间也无限延长了,陆晨曦也在这意料之外的颠颠簸簸的路程中睡着了,梦里依旧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着血红色裙袍的女人,陆晨曦依旧是在那个女人飞过来掐住她的脖子时,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再也不是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中,独自回味着梦里的那种极端的恐惧滋味了,她旁边多出了一个关心她的男人,莫倾征。 “晨曦你没事吧?”问了一句,见后者呆呆的转过头来望着自己,但没说话,额头上还有些细汗,莫倾征换了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看了眼前方一望无际的水泥路,转脸,“做噩梦了吗?我看你一直在说什么不要过来,做什么梦了?” “我,我,没什么事的。”陆晨曦从座位上坐起身来,然后打开放在双腿上的布包,从里头掏出一块绣着一个黄色圆球样子的手帕,然后抬手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应该快到了吧!辛苦你了,今天这事儿完结了之后,还是由我来请你吃饭吧!你帮了我不少了,可我还没正正经经的谢过你呢!”像是读出了莫倾征此时内心的想法,顿了顿,陆晨曦又补充了一句,“不许推辞。” 莫倾征一愣,失声笑了出来,转脸见少女那坚定的神色,只好点点头道,“好,其实谁请都一样,不过就是吃顿便饭而已,不用这么认真,你喜欢吧!不过比起外面做的饭菜,我倒是挺想尝尝看你的手艺。” 陆晨曦闻言,身形一僵,半响后,才干咳了两声,声音略有些尴尬的说道,“那个,其实我,不太会做饭,但如果你敢吃的话,我也是可以做给你吃的,就怕你会因此对食物有阴影。”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有点夸张了,可她觉得用到她做的饭菜身上就不夸张了,说实话,除了西红柿炒鸡蛋,她做的其他饭菜,那味道...............简直了............. ”你该不会是懒得给我做才这么说的吧?“莫倾征有些不相信,”如果你不想做我也不勉强,我也就这么一说而已,如果你真忙来忙去的,给我做了一大桌菜的话,我可能也不太好意思吃。“ 两人说说笑笑之间,军车已经悄无声息的驶进了不复早上一派祥和淳朴气氛,而变得死气沉沉的村庄里头了,两人也是注意到周围异常的气氛和道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先是一惊,旋即便是一个手伸往腰间握住手枪冰凉的把手,一个手伸向腿上的布包里,紧紧握住火红的鞭绳,两个人都是瞬间提高了警惕,就连后座一路悠哉游哉的僵小鱼此时也双眼骨碌骨碌转动着,仔细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这里发生了什么? 人为还是.............. 陆晨曦眉头紧皱的看着面前的景象,脸色有些发白。 “我看我还是陪你下去比较好。”纵使是久经沙场,见过许多血雨腥风的莫倾征,在见到眼前这幅景象时,心里也是感觉有些发悚,“这里看起来不太对劲。”他转脸示意陆晨曦先下车,然后回头朝后座上的僵小鱼点了点头,也让他下车,紧接拔出腰间的手枪,自己也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莫书此时也从车顶上跳了下来,然后走到陆晨曦身旁,说道,“你发现没?这里头的鬼气,跟之前在宅子里感受到的那一股不一样,不像是出自同一只鬼的。” 陆晨曦点点头,“没错,其实之前我就有怀疑过了,这里的鬼怪不是一只而是两只,早上我来的时候感受到了两股鬼气,一股是很强的阴邪之气,快接近厉鬼了,比我们上次在舞厅里遇到的那只恶鬼有过之而无不及,另一股却只是一股很微弱的鬼气,不强,所以我怀疑这里有两只鬼怪,一强一弱,现在这里的,跟我早上感受到的那股阴邪之气很像,杀死村民的应该就是那只较强的鬼怪,我还有个大胆的猜测,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莫书你先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我跟僵小鱼去探探那间深宅,自己小心点。“ ”放心吧!我你还信不过啊!“莫书唇角一勾,脸上露出了一抹邪魅的笑容,然后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跟在陆晨曦左边的紧握手枪的莫倾征,抿了抿嘴,淡淡的说了一句,”照顾好他。“便头也不回的朝一旁的平房堆飞了过去。 陆晨曦一愣,旋即便是一脸疑惑的看向身旁的莫倾征,莫倾征被她盯得有些尴尬,便转脸,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什么......“陆晨曦摇了摇头,”就是想跟你说待会儿你不要轻举妄动,就等在门口就成了,其他的你也帮不上忙,所以别插手,由我和小鱼来。“ 莫倾征没说什么,点头算是同意了。 此时的大宅院有了电闪雷鸣的场景衬托下,显得比早上见到的时候更加的阴森诡异了,就仿佛是一个带着伪善面具的人,在摘下面具后露出了令人发指的峥嵘,莫倾征跟在陆晨曦身后来到了这座宅院的门口,就被小姑娘一手挡在了外头了,顿时有点无奈,”晨曦,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的,这么的,没用吗?“ 毕竟好歹他也是挨过子弹,斗过鬼子,久经沙场的人,怎么他感觉到了陆晨曦的面前,他看起来就这么的不堪一击吗?这未免有点太伤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了。 ”啊?“陆晨曦显然没想到莫倾征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有些愣住了,眨了眨眼,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没有啊!因为你不会道术嘛!枪对那些鬼怪来说造不成任何伤害的,所以你在这里等着,是最保险的办法。“ ”这我知道,可是我是个男人啊!这样感觉,不太好。“ 这下子陆晨曦更不明白了。 ”你是男人跟这个事情有什么关系啊?“ ”.........“ 望着面前一脸无辜状的少女,莫倾征干笑了两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早点出来,这太冷了。“ 陆晨曦乖顺的点了点头,然后跟身旁的僵小鱼对视了一眼,伸手,一人一僵一起合力地推开了面前紧闭的黑木大门,随着推动,大门也是发出嘎吱一声巨响,应声而开。 第51章 纳兰鸿 这是一间跟聚宝斋结构差不多的宅院,一打开门先是有一绘着白鹤高飞的屏风,紧接着绕过屏风之后,后面就是立着一座小桥的大水池,以前应该是用来养一些金鱼什么的,供观赏,只可惜现在池水早已干枯了,可以看到在灰蒙蒙的枯枝败叶底下还有许多腐烂了的鱼的尸体,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大概也没想到在很久以后,这曾经繁荣的大家族,会成了这般落败模样,这个时候就会发现有句话说的特别的好,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物是人非的场景还真是让人每看一眼都会感觉到怅然啊!此时陆晨曦就有这样的感觉。 “原本是个很兴旺的人家的................唉...............”陆晨曦脚步不疾不徐的在这座房子里漫步着,观赏着这里的结构和装修,直到走到后院,见到了那口枯井,才停下脚步,“看来就是这里了,整座房子阴邪之气最重的就是这口井,只是这里的阴邪之气似乎也是残留体而已,还有,那边那间房间,之前莫书说在这里感应到的微弱鬼气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吧!不过这种程度的鬼气,就连冤鬼也排不上号啊!看来之前我们的猜测没有错啊!小鱼我们过去看看吧!” 僵小鱼点点头跟在陆晨曦身后,绕过那口浓郁黑气升腾漫天的枯井,朝着位于枯井右上角的一间虽然房门的木头经过经年累月已经被虫子腐蚀得破败不堪,但依旧坚持紧闭着房门的房子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被这里头浑然天成的阴森气氛给影响了,还是刚才听了陆晨曦的话,心理作用,僵小鱼他总是觉得那口井有点瘆人,尤其是往下看的时候黑洞洞一片的样子,就连天空上的月光照下去也都照不出个究竟,更是让他心中的对这未知的恐惧上升到了顶点,甚至到达了时不时,走两步路都要回头看一看的严重疑神疑鬼的地步。 陆晨曦也是察觉到了身后僵小鱼的变化,因为她能感觉到身后的那个小家伙正用他冰凉凉的小手指紧紧的勾住她的下衣摆,不仅有些觉得好笑,回头,略微调侃的语气,一下子把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小鱼你可是一直僵尸,僵尸你知道是什么不?人人都怕的东西,你说你胆子这么小,有一天如果你照镜子了,会不会被自己的样子给吓死呢?” “小曦,我.............可我就是害怕嘛!僵尸也没有这些恶鬼可怕的,我们就只会咬人,这些人却会用很残忍的方式去杀人,比我们可怕多了。”僵小鱼不好意思的扒拉了一下头顶上的毡帽,然后脸红红的低下头,“小曦其实我特别想像莫书那样挺身站在你身前保护你的,可是小鱼............很怕...............所以就要不下次吧?” “噗嗤!” 陆晨曦被僵小鱼这呆萌的样子给彻底逗笑了。 “好好好,小鱼就下一次再保护我好了,不过这一次情况比较奇怪,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我要是让你走,你就立刻把外面的那个哥哥带走,保护他就等于保护我知道了吗?”陆晨曦倒是难得露出认真严肃的表情跟僵小鱼说话。 僵小鱼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还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小曦你放心吧!我知道外头那个是小曦很喜欢的男人,小鱼我虽然不能保护你,但拼死也会带着那个人逃跑,保证他安全离开的,放心交给我吧!” 什么? 小曦很喜欢的男人?! 什么跟什么啊? 我哪有喜欢他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了? 虽然有一肚子话想要说出来,想要解释不是那样的,可看了看那口黑气弥漫的枯井还有那隐隐透着一股微弱的鬼气的紧闭房门,陆晨曦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没再说什么,只说了一句,”走吧!“然后就抬脚快步朝着那间房间走去了,其实说实话,真要让她解释的时候,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喜欢他吗? 不算吧! 不过的确有一点点好感。 嘎吱一声,沉重的木门被从外推开,让这间许久未有光线的晦暗屋子瞬间射入了一缕冬日的月光,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的光线穿过少女的身体,射在了因为很久没打扫所以已经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尘埃的地面上,将地板点缀得斑驳陆离,而在这光源的尽头,坐着一个人,准确地来说是一个白色的魂体,男孩似乎听到了响声,有些不可思议得抬起头来,男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着一张水蜜桃脸型,就是那种脸颊两侧圆润润的,然后下巴有尖尖的,眉清目秀的样子,此时那双乌黑的双眼里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惊喜与开心,不过在看到门前的少女之后那种开心似乎淡了许多。 ”你是..............这里的其中一只鬼吗?“虽然这么问完全就是多余的,可是陆晨曦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这么容易,一打开门,就找到了,还以为还得在这间房子里耗上不少的时间呢! 男孩只是怔愣了一瞬,然后便笑着点了点头,”嗯!我是鬼,只是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知道你是大老爷的那些后人派来的道士,要为这间房子铲除我这些脏东西,可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伤害他啊?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杀死那些人的,他只是太难过了,因为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毁了少爷的前途...............“ 陆晨曦见他一个人开始在那里自言自语,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抬脚跨过面前横在脚边的门槛,走进屋子里,走到男孩跟前蹲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姐姐可跟那些只会认钱的臭道士不一样哦!你说的那个他,应该就是把这座好好的房子变成了凶宅,杀掉每一个进来这里的人包括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的恶鬼是吧?你喊他少爷,那他应该就是魏张弓了吧!可是据我所知魏少爷不是在你死了之后就背井离乡再没回来过吗?怎么反倒变成了他杀了那些无辜的人了?“ ”无辜?那些人哪里无辜了?“男孩突然很激动的站起身,瞪着面前蹲着的少女,与少女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对视了片刻后,终是再次坐下了,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大老爷为什么凭什么这么对待我?我只不过是喜欢上了少爷而已,少爷也喜欢我啊!所以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姐姐,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活该,怎么还打算装模做样吗?你以为我这个引路人是白当的空有虚名而已吗?“陆晨曦一声冷笑,”纳兰鸿,纳兰家族的庶子,虽然是庶出的,可因为杰出的才能和聪明的头脑还是被家族重视了,那一年,名义上的联姻,实则是让你可以名正言顺的来到魏家,拿一样东西,怎么东西拿到手了,连人家唯一的长子都不放过么?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那样东西是魏家的传家宝,你找不到藏东西的地方在哪儿,就利用魏少爷去要挟大老爷让他交出东西,怎么东西到手了,还不够,其实那天被男人奸污的根本不是你,而是魏少爷,下人们不知情,以为你一个普通的家丁,惹老爷生气这也很正常,绝对没人会想到被关在这里的是魏少爷,连大老爷本人都是没想到,魏少爷居然这么爱你,爱你爱到能代替你去死,而你居然把他关在这里囚禁了这么时间也就算了,到现在你还想要污蔑他,推卸责任在他身上,你还真是我见过最恶心的鬼怪,你真当我是白痴了吗?你以为仅凭那大妈大婶的几句话就能让我信服?人会说谎,阴间的生死录可不会,上面详细记载了你所做的一切,你就等着灰飞烟灭吧!你这十恶不赦之鬼,自己被那东西害死了,就回来把气报在了无辜的魏家人身上,而且还让他们的后人饱受贫苦的折磨,你还真是坏事做尽了你,还有难道你以为你稍微改变了一下容颜,本小姐就不认得你了吗?那日在舞厅中未分出的胜负,我们就在这里分出个结果吧!“ 话音一落,陆晨曦猛地起身退后一步,把布包里的火红长鞭拿出,手腕一动,就朝着还蹲在墙角的男孩狠狠地甩了过去,后者见计谋被识破了,也不再掩饰了,周身笼罩的圣洁白光一下子被黑气笼罩,然后重新幻化,化为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便是那日在舞厅里打得难舍难分的恶鬼,而他周身缠绕的阴邪之气,也是比那一日要强上了许多,面对攻势凌厉的长鞭也丝毫不惧,伸出手臂,一挡,然后朝着站在远处的少女,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说道,”小丫头,上一次是你走运,你还真的以为就你这么点实力能够奈何得了我吗?看来那些村民的死相没有给你足够的警告啊!不过既然你要送死我也没关系,反正多亏了外头的那些人,我现在体内的怨气暴涨,等我连这个没用的小鬼的怨气也吸完,我就可以真正踏入厉鬼的行列了,等到时候,那东西里的,根本不会是我的对手。“ 陆晨曦眼角一瞄,果然看见的左边的一些杂物底下,有一具满是灰尘的白骨,而在那白骨的头骨上有着点点白黑色的鬼气盘旋着,缠绕着,那应该就是魏张弓了,眼前的这只恶鬼大概是把东西拿走的时候,被大老爷找人逮住,然后利用了单纯善良的魏少爷,在这里顶替他,而他自己带着东西逃跑了,可惜那东西似乎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居然要了他的命,不过那东西现在在哪里,难道还在这恶鬼的身上吗? 第52章 缠斗 “小鱼,一起上,情形不对就按照我刚才说的,跑!明白了吗?”陆晨曦回头看着已经摆出攻击姿势的僵小鱼,不放心的叮嘱道。 僵小鱼闻言点了点头,“小曦你放心吧!不过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我可是僵尸,论攻击的话也不会比这只恶鬼弱到哪里去,不过倒是你,你的身体...........真的没关系吗?”比起自己,他还是比较担心陆晨曦的身体,因为这几天接连不断的事件,陆晨曦的身体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恢复过来,现在这只恶鬼这么厉害,再加上莫书又不在这里,到时候如果真到了危急关头,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在嘴巴上说的那样,丢下她一个人,自己跑掉,他可能做不到啊! 外头当莫书带着两个幸存下来的小孩位置消息,来到宅邸门口的时候,打算找陆晨曦让她去救那两个小孩的时候,发现门口只有莫倾征一个人站在那里,而且他的表情还有点凝重,顿时心咯噔了一下,飞到他面前,明知道他不可能听得到自己说话,但还是问道,“陆晨曦那丫头呢?在里面吗?出事了吗?唉!这丫头,不是跟她说过别冲动,等我回来再说了吗?怎么这性子一遇到紧急问题,就把我的嘱咐抛到后脑勺去呢?”莫书回头又看了眼同样眼睛里有些焦急的看着宅邸大门的莫倾征,抿了抿嘴,然后脚尖轻点,直接飞到大门前,身形一动穿墙而入。 轰轰轰! 此时的后院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了,连那口枯井的上半身都是已经被打碎了,一人一鬼各站一边,正在对峙着,陆晨曦手紧紧握住火红色的长鞭,抬手抹去溢出嘴角的血渍,然后单手结印,再一次尝试启动那九阳血鞭的第一道法印,不过这一次终于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金黄色的印记没有亮起一次就暗淡了下去,虽然那光亮还是有点太过暗了,不过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了,而且随着法印的亮起,陆晨曦也是感觉到了自掌心传来的滚烫的热流,那是力量的感觉,那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感觉。 陆晨曦唇角微扬,抬眸,紧紧盯着对面的恶鬼,然后身形一动直直朝着那恶鬼的方向冲了过去,在快要接近到他的时候,鞭子狠狠的一甩,直朝着恶鬼的天灵盖甩了上去。 “仅凭这种程度,就想要抹杀我,小丫头,你未免天真过头了。”纳兰鸿一声冷笑,紧接着一步跨出,右拳上黑气升腾而起,然后狠狠地,黑拳携带着磅礴的气焰毫不留情的轰向了迎面而来的此时红炎缠绕的长鞭。 一人一鬼在这轰然对撞之后,皆是倒飞了出去。 陆晨曦直接撞在了那口枯井上,然后身子一翻,就在快要掉下去的时候,一旁目睹着这场战役的僵小鱼眼疾手快的,飞身过去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把她拉了上来。 纳兰鸿也伤得不轻,直接把身后的门板给撞碎了,然后在一堆碎木屑中支撑着站起身,转身就欲逃走,他不是傻子,也知道那陆晨曦虽然不怎么厉害,可她手上的那鞭子却是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他不能恋战,必须马上跑,计划,就在延迟几天好了,反正那东西在这宅子里,没人会猜到他把它藏在了哪里,等这道士走了再折回来拿就好了。 就在纳兰鸿在心里已经打好算盘,准备逃跑的时候,陆晨曦却没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她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虽然只有一点,不过已经足够了,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空白的黄符,然后手指上的血在上面迅速画出了一道符号来,紧接着便是把符准确无误的抛到了纳兰鸿的额前,然后双手变换,结出手决,厉声喝道,“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啊!” 杀鬼咒一出,再加上她的独特精血,对面正欲离去的恶鬼整个身体瞬间僵硬下来,紧接着便是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自额前遍布全身的火红灼烧痕迹,青黑色的身体立刻化为一堆灰烬,随风散去。 等莫书赶到的时候陆晨曦已是倒在地上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了,不过比上一次好了一点,至少没有彻底失去所有的意识,否则,她这一个月得进多少次医院啊? “等等,莫书,我...........我等会儿再出去,我先歇会儿,你去那个房子里,和小鱼把那里的尸骨装好拿出来,我要去把它埋了,那魏张弓大概就是因为那尸骨才会被一直困在这座宅子里,对了那大妈的儿子,大概也被杀了,还是晚了一步啊!”陆晨曦叹了口气。 “行了,你休息一下吧!我和小鱼就行了,那大妈也死了,我刚才在其中一间平房里发现了她和她那两个女儿,儿媳的尸首,这次买卖,白干了。”莫书起身,招呼一旁蹲在陆晨曦身旁,一脸担心的僵小鱼,朝着那间已经被撞得门都烂了的柴房走了过去。 果然在房间的一角找到了陆晨曦所说的尸骨,骨头已经被蒙上了好几层的灰尘了,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破烂不堪了,一碰就化成一堆灰烬,莫书和僵小鱼合力把这堆骨头装进一个从房间里随手拿到的麻袋里,然后各托着麻袋的一边朝外走去。 陆晨曦稍歇息片刻后,便已经能勉强支撑这站起来了,她从莫书手里接过麻袋,然后和僵小鱼一起把麻袋往外拖了出去,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朝外喊道,“莫倾征,过来,搭把手。” 莫倾征闻言,立刻两步并作一步的上前,推开拿到木门,然后从陆晨曦手里接过麻袋,再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见她原本白色的大衣沾了些黑色的灰尘,嘴角有点红红的,脸色也有些苍白,眉头微皱,单手抱起麻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问道,“晨曦你...........” “先把后续的弄好,之后我会跟你解释的,没事。”陆晨曦浅笑,抬手拍了拍那只扶住她肩膀的手,“魏张弓已经被困住太久了,虽然按理说已经错过了轮回,不过我想因为纳兰鸿的事,阴间会对他网开一面,额外奖励他,我现在要给他念往生咒,所以得赶快找地方把他的尸骨埋好才行。” 莫倾征点点头,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可终究跟着少女一起,找到了宅邸旁边的一颗大树,然后把袋子里的尸骨连同袋子一起埋在了这棵树下。 陆晨曦见他埋好了,遂上前一步,垂眸,轻轻软软的声音缓缓流出,“太上敕令,超汝孤鬼,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困,由汝自召,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魏张弓。” 第53章 红颜祸水 开车回去的路上,陆晨曦和莫倾征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一个专心看着前方的公路开车,一个呆呆的看着身旁快速往后倒退的风景神游九天,虽然两人都不明白究竟是因为忙了一晚上太累了,还是因为经历了刚才纳兰鸿和魏张弓的事情,反正就是都不想和对方说话了,弄得坐在后座的僵小鱼,耷拉着小脑袋,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缓解一下现在弥漫在车内的尴尬气氛。 “那个................咳咳...................小曦啊!咱们好像还没吃晚饭啊?要不回去的路上买点什么回去吃吧!你刚才体力过度,大概现在也挺饿了吧?”僵小鱼小眼睛瞄着右前座的少女,讪讪的道。 陆晨曦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了,其实自从跟莫倾征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她一直都在想这样做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不是害怕他把她当作神经病,而是怕他会因此害怕她,把她当成一个怪物看待,而且至今这家伙依旧没把他为什么加入特工总部的理由跟她说,是不信任她吧!毕竟他们也不是认识了很长时间的人,一年都还没有,半年也算不上,人家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多事情,凭什么?那她又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的秘密呢?真的只是因为信任,还是那一点点的好感?一想到这个,陆晨曦不禁就有些郁闷了,她对自己的感情一向很明确,她也是有喜欢过人的一个人,并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单纯少女,所以她喜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少年,她自己是清楚的,以后她不知道,但至少现在她并没有对他产生那种感觉,那究竟自己是哪根经搭错了?才会告诉他那些事情的呢? 转头望着此时有些抓耳挠腮的少女,莫倾征沉默了一会儿后,便淡淡的道,“你,有烦心事?”从上车开始,陆晨曦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不,准确一点来说,是从他把那麻袋里的尸骨埋好,然后这丫头像和尚念咒一样念完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词句之后,就一句话也不跟他说了,还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所以他自然而然的以为她大概是有什么不好跟他明说的烦心事了吧! “啊?!”陆晨曦回头看向他,愣住,旋即有些犹豫不决,“哦!没有啊!就是在想..................我..................我这么说没其他的意思啊!就是觉得应该有来有往,也不是这么说啦!就是................我...............我想问你................那个....................就是.................”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没有回答。 “到底是什么问题,有这么让你难以启齿的?”还是没有回答。 莫倾征叹了口气,道,“问吧!能不能回答你,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憋着不难受啊?” 这次陆晨曦有了反应,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身旁的莫倾征,抿了抿嘴,说道,“这个问题我在一开始来到上海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了,你应该还记得吧!我问你为什么要加入特工总部,你明明不喜欢那里的,我看得出来,你对你的组织非常的衷心,你对你的每一位同胞,即使素不相识也会拼尽全力去保护他们,所以你几乎不可能也不会向影佐和李士群那样的人屈服的,你宁可死也不会加入特工总部,跟他们成为一伙,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做的?我想知道,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有点小气,可是我就是觉得我都把我一生中最大的秘密跟你分享了,结果却连你的一点信任都换取不来,那么现在我问了,你能告诉我吗?” 莫倾征安静地听完陆晨曦说的话后,猛地踩下刹车的踏板,把车就近停在了路边,视线依旧直视着前方,握住方向盘的手轻轻拍打,半响后,就在陆晨曦以为因为自己的要求太过了,所以莫倾征觉得不高兴了,在生气,正要解释说,”算了,我还是不想知道了,“的时候,一直沉默看着前方的少年突然轻笑出声,紧接着陆晨曦便是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手盖在了自己的头顶上,然后轻轻揉乱了她的软发,随着这略带哄小孩的行为的动作,一道满含笑意的声音开始在陆晨曦的耳边响起,”你这傻丫头,刚才该不会就是因为这种事情,然后跟我怄了一路的气吧?!你怎么傻得这么可爱啊?“ ”哼!“了解到某人并没有因为刚才的问话而生气,反而在开心后,陆晨曦闷哼了一声,抬手一把拽下那只在自己头顶上作乱不断的大手,然后粗鲁的丢开,”搞什么啊!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呢!大骗子!“ 听到陆晨曦喊自己大骗子的时候,莫倾征一脸的无奈,这丫头明明是她自己一直在生闷气,然后又不告诉他理由,非得他再三追问才勉勉强强说出来,结果却是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他能不觉得好笑吗?还有到底是谁之前说什么不管怎么样我都信你?现在又在这里纠结原因,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啊! 莫倾征本来不想这么快让陆晨曦知道这些事情的,他甚至压根就不想告诉她这些事,因为他不是特别想后者跟他牵扯太多,有太多的瓜葛,这样的话,等到时候,他拿到了机密计划,顺利救出奶奶和大嫂的时候,岂不是还得多买张船票,火车票了! 带她一起走?嗯!的确可以考虑考虑,但却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 莫倾征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烟盒,打开,抽出一支来,放到嘴边咬住,然后低头在车上翻找打火机,一边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和被遮挡得只露出半张脸的月亮先生,吞吐云雾,一边从自己被李士群抓回来上海开始,一直讲到影佐当着他的面,威胁他,活埋奶奶和大嫂,再接着他答应了,正式上位了,然后满城报纸都在大肆宣扬他这个曾经的共党人员,爱国同胞是如何背叛自己的组织,成为一个汉奸的。 陆晨曦听完这一切后,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了,虽然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却没想到亲耳听见的时候,依然还是觉得如此的惨烈,天知道当时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唯一的家人即将被活埋的时候的感受啊?一定很痛苦,一定生不如死。陆晨曦此时觉得很愧疚,因为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残忍的扒开别人的已经快要愈合伤口的可恶的女人。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好看的眉毛揪成一团,咬着唇,声音闷闷的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事。“莫倾征笑了笑,抬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些东西总是要去面对的,逃避永远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再说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在这里自我伤心,而是尽快找到影佐那家伙把奶奶和嫂子藏起来的地点,然后再想办法搞到那份李士群藏在特工总部某个地方的机密计划,然后我就可以带着奶奶嫂子还有这份计划逃跑了,等躲一段时间之后,再跟组织取得联系,跟他们解释清楚就行了,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的情况。“ 话是这么说,可陆晨曦依旧有些不放心,那影佐岂是什么省油的灯,那李士群虽然半斤八两可也不容小觑,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莫倾征一个人,又要偷资料又要救人,风险太大了。想到这里,陆晨曦猛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的莫倾征,语气有些坚决,”我来帮你吧!我来帮你找到你的奶奶和嫂子,至于那计划,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不能确定我听到的那份计划跟你说的那份是不是同一份,所以我得用些时间去确认一下,不过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奋斗要好得多不是吗?其实你可以跟老雕说实话,老雕这个人我最了解的,嘴巴上臭,可心里头啊!却是比谁都热心,他要是知道了你的境况,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的,至于济安的话.............还是..............先别说比较好,你也别跟他靠的太近,因为我觉得他最近............有些不太对............“ ”我还以为你会极力推荐你的前男友呢!“莫倾征眼神有些调侃,”不过确实他总是对我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些人呢?如果是,那就真的是红颜祸水啊~“ ”...........“ 这个混蛋,亏的人家好心安慰他。 什么祸水?有本事指名道姓的说出来啊?什么叫做某些人? 坏蛋,实在是太坏了! 这一次莫倾征见她又开始闷生气,不说话了,倒也没在像刚才那样刨根问底,问个究竟了,因为他知道原因,所以等到嘴边的烟开始慢慢燃尽后,莫倾征就把剩下的短短的一截烟头丢在地上,踩了两踩后,便一打方向盘,重新回到公路中间,加大速度的朝着上海市最繁华的街道开去了,虽然刚才折腾了不少的时间,可现在也不过是刚晚上八点钟而已,不算晚,对于某些习惯了夜生活的人来说,而且刚才僵小鱼的话他也是放在了心上,的确一整个下午都在忙活事情接过他们甚至是连午饭都没去吃,就急急忙忙往这儿赶了,所以现在他也是已经饥肠辘辘了,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尽快找一家比较好吃的饭店,然后赶紧填饱肚子要紧。 第54章 童年时期的武术老师 驾着车在街道上转悠了半天后,终于是找到了一家环境比较好的西餐厅,两人选了餐厅里一个比较幽静的位置做好后,就开始点餐了,莫倾征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来这种餐厅,以前来过一两次,不过通常都是干掉几个官员或者是接近什么什么人,所以基本上正常来讲他是不会有心思去注意牛扒几分熟?红酒的纯度怎么样?东西好不好吃什么的,他的注意力一般都只集中在放在桌子底下,用桌布挡住的冰冷黑色枪杆上,还有扣动扳机的食指上,所以点餐的工作就落到了陆晨曦的身上了,她点什么他就吃什么,反正吃饱了就行了。 牛扒果然很有嚼劲,上面的酱汁果然味道也很古怪,莫倾征吃了半块就不想动了。周围的人倒是对眼前的摆放精致的大块牛肉,很有兴趣,金属的刀叉碰碰撞撞,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们在餐厅这有些暧昧的暗红色的灯光的映衬下,推杯换盏,谈笑声不绝于耳,来这间餐厅的基本上都是男女搭配的,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上可以看出不是男女朋友,应该就是处于暧昧的关系阶段了,反正就是都对对方有好感,但是没有一个人先去捅破那张隔着的纸。 陆晨曦的吃相应该是整个餐厅的人当中最奇怪的了,甚至比不常用刀叉的莫倾征还要奇怪,她先是用刀把牛排上的黑色酱汁给尽量拨开,然后一块一块仔仔细细的把盘子里的大块牛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做完这些后,放下刀子,拿起叉子,然后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吃,一边吃,一边托腮看着窗外的繁华街道,时不时放下叉子,抿一口高脚杯里摇拽的红色液体,神情中看不出来是在享受面前的食物,反倒更像是享受这种听着古典音乐吃东西的宁静时间。 晚饭吃到一半,坐在不远处的一桌情侣突然吵了起来,又是砸杯子又是丢盘子的,一下子就把平静的气氛给打破了,陆晨曦有些不满,刚抬头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却是瞄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心下一惊,一下子叫出声来,“云画!” 没错此时正在摔盘子的就是贺云画,只见周围的服务员急忙过来阻拦,贺云画又是接连摔了两个杯子,然后指着对面已经站起身,面色有些涨红,显得很窘迫的男人大声骂道,“好你个臭男人,啊!背着我去搞女人,还以为我不知道是吧!老娘一年画在你身上多少钱啊?你这么对我,你就是个吃软饭的,你偷腥你还有理了是吧?好,那几万块你也不用换了,老娘就当喂狗了,但是你得让着小狐狸给老娘跪下来磕三个头赔礼道歉,不然今天谁这里。”贺云画说完这番话后,转身又从座位上的皮包里拿出一沓钞票朝着身旁一个黑着脸走过来的餐厅经理丢了过去,后者立刻黑脸变笑脸,满脸堆笑的说“随你砸随你砸,我先走了。”微微躬身,然后就抱着怀里的那一沓钱跑走了,身后的女服务员见经理都这样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憋屈的自认倒霉蹲在地上帮忙收拾碎了一地的瓷盘碎片。 莫倾征顺着陆晨曦的视线也往那边远处吵杂的那一桌看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贺云画之后,便是认出了这个女人是那天从舞厅里带走陆晨曦并自称是她朋友的那个,“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的,不是你朋友吗?” “很多时候,我宁愿她不是。”陆晨曦无奈扶额,“不用管她,我们吃完了就赶紧走吧!这男的肯定又是一个倒霉蛋,没事的,云画啊!光是相亲次数就比我们这辈子吃的盐还要多了,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了,她现在正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怕就怕那对男女不肯屈服,这样说不定会打起来啊!” 莫倾征有些担心的看着远处,说道,“那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云画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看起来。”陆晨曦看看远处对峙的男女,面上也是有些担心,只不过却不是为了贺云画而担心,“我现在反倒比较担心那对男女了,云画生气起来可不是好惹的,一对十绝对没问题,你大概无法想象吧!我的那些拳脚功夫,都是这家伙教的,她算是我童年时期的武术老师。” “什么?!”莫倾征愣了愣,旋即便是一脸惊讶的看了看陆晨曦,又看了看远处已经开始在挽袖子的贺云画,“你开玩笑的吧?这女的,瘦胳膊瘦腿的,一对十,太夸张了吧!” 自从那日在火车顶上,他算是完完全全见识到了陆晨曦的实力了,后者无论是身体敏捷,还是攻击能力,还是自身的力量都不会输给长期接受军事训练的他,有时候他会想如果陆晨曦跟他对打的话,这胜负还真的不太好分得出来啊!更不用说这丫头的枪法简直可以说是高超到达一种妖孽的地步了。 陆晨曦摇了摇头,“不要从表面现象去看待事情本质,看人也是如此,云画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弱不经风的样子,可里面,啧啧啧,这男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到贺云画这丫头的吧!” 话音一落,直接本来还一脸好笑的看着面前说是要打得他妈都不认得的女人的男人,瞬息之间已经被一记飞腿给踹飞了出去,直接撞到了一旁的墙面,连墙上的画框都是被震碎掉落下来,砸在了男人的头上,本来就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的男人,面对这雪上加霜的一击,直接是倒地昏了过去,而刚才还一脸得意的依偎在他身边的女人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一声惊恐尖叫声过后,便是毫不犹豫的朝着贺云画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也不理身后的男人了,连怕带滚的从餐厅里跑了出去,贺云画见状,又丢了一沓钱给身后也是膛目结舌的几个女服务员,说道,“去给他送医院去,我可不想闹出人命,“然后转身就像朝着门外走去,离开这里,不过就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瞄,居然看见了陆晨曦那张熟悉的美到让人窒息的姣好脸蛋,此时后者正满脸调侃笑意将自己给盯着,顿时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便是又看到了另一个同样熟悉的人的面孔,顿时脸上的尴尬立刻化为了调笑,然后屁股一扭,叉着腰就大步朝着陆晨曦的方向走了过去,毫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看了看陆晨曦,又看了看莫倾征,然后嘿嘿嘿的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第55章 你不会真对人家动心了吧? “云画你现在笑起来的样子很像一个女流氓,女变态,你知道吗?” 就在贺云画咧开嘴想要继续笑第二轮的时候,陆晨曦冷冷的声音从一旁传了出来,五分嗔怪,五分无奈,成功的把准备不笑到脸部抽筋绝不停下来的贺云画给截停住了。 贺云画倒是没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声,表现出不满,只是眼神更加不怀好意的盯着眼前端坐在桌子前的男女,语气有点调侃,“哎哟!小曦啊!你还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蒙谁呢?这都两个人一起出来吃饭约会了,老实说,趁我不注意,发展到哪一步啦?吃完饭打算去做什么啊?如果一起回家的话,要不要我今天去外头找个宾馆将就着睡一晚?毕竟我可不想看到什么羞羞脸的事情啊!不过这住宿费你得给我报销啊!刚给那餐厅老板赔了那么多钱,我钱包里可就只剩下三张大钞了而已。” “胡说什么呢?!“陆晨曦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就是来还保温桶给我的,结果,就那天,那天,在舞厅里的那个男人,就是被附身的那个,他出了点问题,然后莫倾征才拜托我去帮忙的,再然后就是今天那个买卖,路途太远了,所以他就好心顺便载我过去的,你别在那里乱想啊!“ 莫倾征此时也是有些尴尬,虽然他和陆晨曦没少拿来被别人误会,被别人乱说,老雕那家伙就经常问他俩什么时候从地下情,发展到地上情,跟他解释了很多遍了,直到自己都烦了,也没什么效果,这厮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脑补当中不可自拔了,所以次数多了,莫倾征也有些见怪不怪了,不理他,当作没听见就是了,不过像这样光明正大的,被人拿到台面上说,的确还是很不好意思,关键对方还是陆晨曦的朋友,看来他还是只对老雕那家伙免疫了而已啊! 陆晨曦抬眼看到对面的少年白皙瘦削的脸有些泛红,眼神也有点飘忽的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顿时觉得更加的不好意思了,立刻就起身,准备离开这里,”行了,你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想去舞厅玩通宵就直说,我又没拦着你,那我们开什么脱啊!反正你现在和老雕也散了,没人管,我们先走了,累了一天了,我要回家睡觉,莫倾征我们走吧!“ ”哦!好。“莫倾征本来正看着窗外,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贺云画说的那番话,听到陆晨曦这么一说,立刻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拉开椅子转身准备离开,结果没走几步路,就又被一道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闻声抬头,只见门口,一身冰蓝色旗袍装束的绝美女子此时正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半响,那红唇上下耸动,喊出了一个名字,”倾征哥!“ 莫倾征身形一僵,慢慢回头看向身后依旧坐在位置上一脸微笑的看着他的贺云画,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俩女人该不会..............认识吧?! “你们认识?”心里头的想法一冒出来,他想也没想就直接问出。 贺云画笑了笑,眨眼,“对啊!我和小悦是同事,不,应该说她是我的大姐头,怎么说呢?你一看就是那种不常看电影的人,我和她都是明星啊!只不过我就是一跑龙套的,她呢!则是万众瞩目。” 话一出口,连陆晨曦都有些惊讶,因为贺云画可从来没说过她跟林小悦是认识的啊!少女站在座位前静默了片刻后,还是选择再次坐下,“你们怎么会认识?你做跑龙套这我知道,可以前也没听你说过认识这种大碗啊!快点,如实招来,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没跟我说?” “你也没问啊!”贺云画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再说了,大碗我也没少认识啊!你老人家不就其中一个吗?北平首富陆家大小姐,这碗还不够大啊?” “小点声,我可不想待会儿一出餐厅就得被人打劫,看来你在上海混得不错嘛!那干嘛这么多年来不回北平来看看啊!就算你讨厌贺叔,可莲姨呢?你就不想她?她可是天天都念叨你,之前我老爹生日的时候,她听说我要来上海,还托我找一下你,让你回家看看她。“陆晨曦见贺云画不说话了,只低着头,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里面的柠檬水,轻轻叹了口气,”我说云画,当年的事情你娘也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回去看看她吧!她很想你,还有你来上海的事,老雕知道吗?你去找过他吗?我看他的样子似乎不知道你在上海啊!舞厅那天他看起来挺惊讶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贺云画把手中的玻璃杯里头的最后一口水喝干净后,把杯子放回原位,拿起一旁的餐巾纸擦了擦沾了点水渍的嘴巴,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不回去,我一直都跟小悦住在一起,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至于于雕他不是已经有新的人了吗?我还去找他干嘛?找骂啊?还是找羞辱啊?行了我跟小悦还有戏呢!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不用给我留门,得拍到第二天凌晨呢!明天我直接去你店里找你吧!回见啊!” 说完贺云画站起身,跟在林小悦身后朝餐厅外面走了出去,经过莫倾征的时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头一歪,嘴巴凑在他耳边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加油,小曦很好搞定的,帅哥你这么帅肯定行!加油哦!”一句话又是成功的把某人即将消下去的体温瞬间又提了上来,脸直接红到耳后根。 贺云画似乎是很满意看到莫倾征这种什么时候都你能淡定从容的男人突然之间方寸大乱的样子,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挽住林小悦的胳膊,扭着腰,跟在她身旁走了出去。 陆晨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眼便是看到了站在原地,由于角度问题,莫倾征现在是背对着她的,所以她只能看到他的耳朵红的就跟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猪耳朵似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怎么了?” 莫倾征闻声,身体条件反射的抖了抖,然后便是努力把刚才贺云画的那些话,尤其是那最后的一句话从自己的脑子里踢出去,然后深呼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好内心的澎拜,在确认脸没有再发烫之后,才慢慢的转过身来面对座位上的少女,淡淡的道,”没什么,吃饱了吗?我们回去吧!我送你。“ 车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贺云画的调侃还是两人对各自反应的目睹,反正车内又开始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沉默中,这令完全不了解事情经过的僵小鱼很摸不着头脑,不过莫书倒没说什么,只是从车顶上探下脑袋,跟陆晨曦说句我先走了,就瞬移消失而去了,莫倾征开到半路,趁着等车的空闲时分,透过后视镜瞄了眼旁边的少女,发现她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几乎没动过的看着车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发呆,顿时觉得心里头有些闷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胸口有些发闷。 “你是不是在因为刚才你朋友的那些话.................不开心..................其实你应该听得出来......................她只是在开玩笑,还是这些玩笑让你觉得困扰了?或者是我让你觉得困扰了?”莫倾征目视着前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问道。 “啊?”陆晨曦愣了愣,回头视线从风景上转移到莫倾征身上,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不是在想刚才的事,我只是在想云画说的话,关于老雕的,欸!对了,你跟老雕现在怎么着也算是朝夕相处的上下属了吧!云画说老雕已经有了别的女人,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没跟我说过啊!” 莫倾征见陆晨曦原来不是因为那些玩笑话而感到不舒服,心里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是因为陆晨曦的问话,陷入了沉思,半响后,才说道,“我也没听过他说过,不过如果真的有的话,处里怎么可能一点传言都没有,老雕的样子也不太像是热恋中的男人啊!没事,你要是想知道,我去帮你问他,我问,他肯定如实说的。” “嗯!谢谢。”陆晨曦浅笑点头,旋即又一脸调侃的看着莫倾征,“不过你刚才说得那些话................什么意思啊?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听不得别人嚼我舌根的人吗?云画这人我最了解了,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句是认真哪句是玩笑,我都听得出来,所以啊!我没在意的,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时间会替我们澄清的。” 莫倾征笑了笑,点头,然后加大速度,车穿过炊烟寥寥的街道,然后停在了一户小洋楼的大铁门前,等陆晨曦下车顺利进到屋内后,看着那原本幽暗的小楼亮起昏黄的灯光后,莫倾征才开着车离开了这里,他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面前的公路,不知怎的,刚才在陆晨曦说出那句时间会替我们澄清的时候,他胸口的沉闷,似乎加重了,甚至还有些刺痛,越想就越觉得不舒服。 莫倾征猛地往右一打方向盘,随手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抬手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你这小子,不会真对人家动心了吧?” 第56章 我觉得你今天有些反常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陆晨曦立马就把肩上的布包甩到床上,然后紧接着也是整个人都摔在了大床上,脸往松软的枕头上埋了埋,脑子里依然还在回荡着刚才自己说得那句话,还有当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某人脸上的反应,松了一口气,那很明显就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嘛!陆晨曦想到这里,嘴角一撅,闷哼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莫书一屁股盘腿坐在床边,转头看着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的少女,笑了笑,说道,“干嘛?就这么一点运动量而已,就把你给累成这副德行了,准备不洗澡就直接睡了?” 陆晨曦起身回头,“我才不是因为今天打鬼打太累了,那种程度根本就不算什么,倒是你,关键时刻你死哪去了?还有那两个孩子的父母你确认过了吗?真的一个生还的都没有吗?虽然天堂福利院的孙婆婆为人很好,对小孩子们也很好,可是如果他们俩的父母还...........” “行了,别唠叨了,全都确认过了,除了那两个小孩,那村里已经没有一个生还的人了,你也觉得奇怪是吧?明明死了这么多人,却一个鬼魂都没有,虽然你我都知道一般上段下段的恶鬼,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可以吞食其他普通的鬼魂,用他们的怨气来增强自己的力量的,可是那只恶鬼如果真的把全村人的鬼魂都吞了,那实力怎么可能只有那样,更加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被你给抹杀掉,所以难道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有人....................或者有更强的鬼....................去过了?”莫书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严肃。 “如果真的是那样。”陆晨曦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抿了抿嘴,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莫书你说会不会是她呢?当年我娘虽然没能彻底抹杀掉她,可却也是把她给重伤了,所以利用鬼魂中的怨气来疗伤或者是增强实力,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书看着陆晨曦瞬间变得有些凝重的脸庞,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傻了,上海这么大,恶鬼厉鬼什么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也有可能是别的,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赶紧洗洗睡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再说了就算真的是她,以你现在的实力,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只会送命而已,你觉得你娘希望你这么做吗?你想想看,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才把那只厉鬼给重伤,让其不能再伤害你和你爹,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我觉得你娘如果还在世,她肯定不希望你去找那只厉鬼报仇的,陆晨曦,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很理智,很聪明,可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你有点笨,有点感情用事,这是缺点,你得改掉。” 陆晨曦看着莫书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觉得他教训起人来其实还挺像是一位教书先生的,不过也不否认,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自己孤身一人跑来上海的这个举动,本身就很莽撞了,就好像明知南边有墙还拿着脑袋去撞,明知是块石头还拿鸡蛋去碰。 “莫书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我就是没办法看到害死我娘的凶手,还逍遥法外的样子,我心里头不舒服,不过我答应你,如果真的遇到她了,我要是真的打不过了,我就跑,立刻跑,一刻也不耽误了,行吗?”陆晨曦有些恳求的看着身旁的莫书,小声问道。 莫书没好气的瞄了她一眼,见她确实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而且也做出了退步了,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点点头,“你记住你今天晚上跟我说过的话,别再去做找死的事情,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要找到她,而是提升自己的实力,等你的实力至少到了你娘的程度之后,我才会允许你去找她,好了,快去洗澡吧!”拍了拍少女的背,起身就准备离开。 “欸!等等!”望着说完就欲离开的莫书,陆晨曦立刻开口叫住了他,见他疑惑的回头看着自己,讪讪一笑,抬手抠了抠脸颊,“那个莫书啊!我今天真的觉得你有些反常欸!是有什么原因吗?” 莫书看着那张努力回避他的视线的脸,静默了片刻,淡淡的道,“明知故问。” “呃...........”被一针见血插得淬不及防的陆晨曦,干笑了两声,抬头迎着莫书投过来的目光,“是因为...............莫倾征?!为什么?据我所知你们应该是不认识的吧?” 这次莫书没回答,只是看了陆晨曦一会儿后,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拉开门,走了出去,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才开口说道,“我,不想告诉你。” “............” 这天杀的家伙,我还不想知道呢! 陆晨曦闷哼了一声,起身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套干净的睡衣就拉开门朝着浴室走去了,虽然莫书没说,不过她也能大概猜到一点,莫倾征,莫书,两个人,哦!不对,是一人一鬼都姓莫,如果换做是以前,在还没有察觉到莫书这一系列的反常的时候她还可以说这是巧合,可现在不了,她脑海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们俩肯定有着什么关系的,既然莫书这家伙死硬这嘴巴不肯说,那她大可以去套莫倾征的话啊!以他的性格,应该不可能会跟莫书一样,什么都不说的,心中的问题得到解决后,陆晨曦的原本有些许郁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一边抬头让水肆意的从头顶淋下来,一边有节奏的哼着一首儿歌,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准备明天无论多忙都一定抽个空,去找一下莫倾征。 第57章 请教如何讨女人芳心 翌日一大早晴空万里,天地之间也终于开始展露出4月份这个季节该有的样子了,暖洋洋的阳光洒遍大地,气温回暖,道路两旁光秃秃的大树的树枝上也开始慢慢长出点点绿色,空气中不再带有冰冷刺骨的感觉,而是暖暖的,凉凉的,是春风的感觉,上海这座城市虽然有点迟,但也是开始慢慢步入春季了。 陆晨曦今天起了个大早,大概是因为难得天气这么好的缘故吧!没想象是以往那样,赖在床上,不到九点钟绝不起床,她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才七点半,比平时早了很多,又看了看窗外,已经开始有点吵杂,人来人往的街道,微微一笑,然后掀开身上的棉被下床,先去浴室洗漱完毕后,下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像个大爷一样翘着二两腿的莫书了。 “你今天也起得挺早的嘛!怎么着,难道是在这等我一起去吃早饭吗?”陆晨曦双手抱胸,含笑着走到莫书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还是你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来着?我洗耳恭听。” 本以为莫书是相通了,想要告诉她莫倾征的事情,还有他自己过去的事情,可没想到,话一出口,后者只是斜睨了她一眼后,就起身,超外头飘去,冷冷的道,“一大早的抽什么风呢?我只是在想小鱼去开铺了,留下你一个人会不会有点不厚道,毕竟你昨天也受了点伤,所以好心留下来等你,不过现在看来是完全没这个必要的了,你看起来比我还要精神,我先走了,你快点吃完东西就去帮着点小鱼,今天我有点私事,所以可能不回来了,你悠着点,我不在的期间,别再去没大脑的招惹那些根本不是你现在的实力能对付起的鬼怪,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回见。” 这个家伙.......... 陆晨曦咬牙切齿的看着某鬼渐渐越飘越远的身影,半响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心当驴肝肺,不说就不说,反正你这么厉害也不需要我来关心你。“ 莫倾征其实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方很近,照理说他不需要这么早就起床,可现在不到八点钟,他却已是站在门外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好几次下定决心,走到隔壁对门抬起手打算敲门的时候,手在半空中,在距离门口不到两厘米的距离中还是无力的垂下了,紧接着又是一脸苦恼的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别误会,他这么苦恼的原因,可不是因为林小悦,而是因为闵淑绮,这位特工总部档案室的管理员,其实昨天在送完陆晨曦安全回到家后,他又是去了一趟特工总部,果不其然,一到晚上,档案室的门是锁住的,他也曾想过撬锁,可行不通,因为每天都会有人值班,在每一层楼里来回巡查,如果他撬锁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的,而且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任务失败事情败露了,那么不仅他会没命,他的奶奶和嫂子也不会再有活下去的生机,所以他必须得小心谨慎的使用着仅有一次的机会。 经过一个晚上的再三考虑后,莫倾征觉得还是只能晚上去档案室找资料,因为白天,虽然门没锁,只要能引开闵淑绮就行了,但是白天处里头人太多了,人多眼杂,不好行动,万一突然李士群来了,那可怎么办?所以还是只能晚上,但是又不能撬锁,那就只能去偷了,据他昨晚询问老雕的结果显示,档案室的钥匙只有一把,就在闵淑绮的身上,就连李士群想要进去,都得去找闵淑绮拿钥匙,所以要偷的话,就要从闵淑绮下手了。 可问题就在这里了,他对女人可是一窍不通的啊! 虽说做情报员那会儿接触过很多人,但基本都是打打杀杀,实在不行,就直接杀掉,然后抢就行了,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说不能打也不能杀,只能偷偷摸摸的,他清楚闵淑绮,虽然在特工总部这样的地方做事,可本性跟他们不一样,前几次她送档案来给他过目的时候,他们还聊过一会儿,他知道她只是在等一个男人,一个对她好,会疼她,养她的男人,然后嫁了人就离开这里,说实话,他不想害她,更不想连累她,所以在昨晚决定去偷钥匙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脑海中拟定了一份计划了,他先去成功把档案室的钥匙偷到手,然后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潜进去,把计划偷到手后,他就准备一笔钱,让闵淑绮离开上海,这样一来,闵淑绮安全了,而他也洗脱嫌疑了,他到时候完全可以说是闵淑绮携带私逃了,然后他才找个机会把这份计划书,通报给自己的组织,再向他们请求支援,救出自己的奶奶和嫂子,然后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不过说得容易,可到了真正要做起来的时候却很难。 也不知是早就在门后目睹了一切还是怎么的,就在莫倾征转身打算转第二个圈的时候,身旁的房门突然间打开了,吓得他脚步一僵,目光直直的望着前方,直到身旁传来林小悦熟悉的声音,才慢慢的回过头去,”倾征哥,你在我家门前做早起运动吗?转来转去的,我头都被你转晕了。“ 听着这略带调侃的声音,莫倾征也有些尴尬,挠了挠后脑勺,干笑了两声,”就是................其实................那个.....................小悦.......................我就是....................想跟你请教个问题而已。“ ”什么问题啊?“林小悦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讪笑着的少年,柳眉一挑,”有这么难启齿吗?该不会是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吧?!啧啧啧,我就知道,昨天跟小曦妹妹玩的挺开心的吧?云画可都跟我说了,哥,有女朋友了,也不告诉妹妹,什么意思啊?“ 望着林小悦那故作不高兴的嘴脸,莫倾征刚才被发现的窘迫,顿时烟消云散了大半了,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眼神依旧锐利坚韧的看着面前的身上还穿着睡衣的女人,”行了别胡说了,什么女朋友啊!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晨曦就是好朋友而已,而且我跟她才认识多久啊!就算要到那种程度还早着呢!你别瞎说了,是不是,就你那聪明劲,还看不出来吗?哥是真的有事要找你这个兄弟帮忙的,现在方便我进去说吗?不然待会儿楼上的人下来,我又要被人误会了。“ 林小悦笑了笑,侧开身子,让了一条路让莫倾征走进来,然后关上门,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面前桌上摆着的一盒烟,打开,抽出一支后,拿起一旁的打火机点燃,当到嘴边用力吸了起来,就着烟味吐了两口气后,才朝坐在旁边的沙发位上,也拿从刚才她放下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跟她一起吸起来的莫倾征淡淡道,”有什么问题就说吧!“ 莫倾征看着手里燃烧着的烟蒂,沉默了片刻后,才慢慢开口说道,”我其实是有一些关于女人的问题要问你的,不过你可别误会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想向你请教一下如何讨一个女人的芳心?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放下所有的戒心,信任你?“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林小悦仔细观察着莫倾征的脸部表情,发现他始终如一的严肃坚韧,遂把手里的烟头暗灭,”哥,你说我是你的兄弟,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帮你?其实我很了解你,你不可能会随随便便就背叛共党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我昨天上午空了一整天的戏份,你猜猜看我去了哪里?我看你的表情,相信你已经猜到了,没错,我去了阿姨和大嫂原来住的地方,没人,周围的邻居说她们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了,你说我很聪明,确实,我聪明的把她们的突然失踪和你近期发生的事联系在了一起,特工总部惯用的手法我也是知道一点点,因为就在我工作的那个舞厅里,就不知道有过多少的人死在了你们那里面的审讯室里,所以我当即就想到了老太太和大嫂很可能都被李士群或者是特工总部里头的谁抓走了,用来威胁你,这些我都能猜到,可我现在却猜不到你想要干什么?哥,你现在难道不是应该想办法去就老太太和嫂子的吗?只要找出她们被关押的地点就好了,不是吗?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真的想做这个什么处长吗?“ 林小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莫倾征察觉到了,抬眼迎面就看到了那双溢满泪水的双眼,心里头一软,按着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小悦,对不起,我不是不想跟你说,只是有些事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牵连进来了,晨曦已经...............如果连你也..............那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安心的带着奶奶和嫂子离开这里?越多人牵涉其中,影佐就越容易重新抓住我的把柄,小悦,就像你说的,我不可能背叛我的组织,我的上线,大夫,为了那份计划死于非命,我必须得拿到那份计划才行,虽然在组织眼里我已经是个背叛者了,可我答应过他,我不能让他白白死掉,等我拿到计划,就去找奶奶,再带她们离开这里,小悦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现在的身份,上海的那些线人也都.................现在就连军统那些老家伙也趁机想要干掉我,所以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直到现在睡觉时,莫倾征还能在梦中见到上线大夫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即使已经口吐血沫了,也还是艰难的朝他吐出了那一句话,他说:”小莫,救救,救救那些人吧!日本人,简直不是人,救救,那些孩子,女人,救救他们吧!只有你能了。“ 莫倾征知道大夫说得是那份机密计划,可当时他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份计划里的内容就被76号那些人给追得就跟过街老鼠的一样鼠窜了,所以直到现在,每当梦到那天在红珊瑚咖啡店里的景象,脸庞憨厚的男人突然身体直挺挺的朝地面倒下去,然后身体不停地抽搐,嘴巴里白色混合着红色的血沫不断的吐出来,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渐渐失去光彩,身体的温度也随着男人后背上的弹孔流出的黏稠血液一样,不停的朝外流逝的时候,他都会满头大汗的惊醒过来,然后整晚整夜都无法入睡,他的鼻子甚至还能嗅到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浓,很烈。他的上线,他最尊敬的老男人,就这么死在了他的眼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老男人还在惦记着任务,一个这么好的人,就这么死掉了,每每想到这些,他就愧疚的想去死,他就会质问为什么自己还能好好的活着?他就会重新鼓起对抗的勇气。 救那些人,是老男人最后的遗愿了,他必须替他完成,而首先他就得直到这份机密计划里究竟记录了什么东西,所以他必须去偷来,这不仅仅是为了组织上布置的任务,也是为了一个一直在为祖国同胞奔波劳累了一声的男人,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 第58章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林小悦听完莫倾征的话后,双手抱胸,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好吧!我可以帮你,可你得告诉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能理解你不想牵连到我的心情,那大不了以后出去我们就装作不认识对方不就好了吗?再说了,要想获得女人的芳心可不简单,还得先要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女人,再接着就是她有什么兴趣爱好啊!之类的,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吧!一般拥有相同兴趣爱好的男女很容易就能走到一起。” “我不是要跟她走到一起,我只是要从她身上拿到一样东西,然后说服她,让她离开上海而已,我仅仅只需要获取她的信任,所以你直接告诉我,怎样才能取得她的好感,然后让她完全相信我就行了。”莫倾征也把夹在手指间快要燃烧殆尽的烟蒂暗灭,然后抬眼认真的看着面前的林小悦,”她叫闵淑绮,是我们处里档案室的管理员,我要的东西就在档案室里的某个地方,白天人太多,我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进去找,只能等到晚上,可晚上档案室的门是锁着的,除了闵淑绮没人有开门的钥匙,所以我现在的目标是那串钥匙。“ ”那这样你还不如直接给点钱她呢!“林小悦没好气的白了莫倾征一眼,”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给钱拿到钥匙,然后封住她的嘴不就行了吗?“ ”哪有这么简单啊!我觉得比起我的钱,她会更怕被李士群抓到,没用的,而且最好直到最后也别让她知道我的真实目的,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我拿到计划之后,还不能这么快离开这里,我还得救出奶奶和嫂子。“莫倾征眉头微皱,看着前方,似乎已经能想象到了如果计划失败的后果了,神色分外凝重。 林小悦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跟前,拿起放在上面的热水壶,为自己倒了杯热水,然后拿着玻璃杯走回沙发边上坐下后,把玻璃杯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涸的喉咙,”我知道了,还真麻烦,我说大家都是中国人,干嘛要这么斗来斗去的,影佐那种我尚且还能够理解,李士群那种我是真的没办法理解啊!这不也是他的国土吗?他怎么就会这么做呢?还有军统,中统,照理说和共党一样都是保家卫国的不是吗?怎么就成了要杀你的人了呢?这个时候,国难当头,难道不是应该互帮互助的吗?要我看啊!回头这日本人没赶出去,你们这些小团体啊!就得内斗,把自己给斗死了。“ ”军统和中统,跟我们不一样。“莫倾征又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地吸了起来,他望着眼前的烟雾缭绕,长吐出了一口气,“不过你说的其实也挺有道理的,如果我们中国人不自己起内江的话,也许现在日本人早就滚回到他们的岛国去了,那会还在我们的国土上得瑟啊!可是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林小悦看着又开始吞云吐雾的少年,伸手一把拽下他夹在两只中间的烟,然后二话不说的直接拧灭,接着便是抬头有些嗔怪的看向身旁的莫倾征,说道,“你以后少吸点烟,这对身体不好。” 莫倾征笑着摇了摇头,紧接着便是有些惋惜的看向桌子的白瓷盘里,那根还没烧到一半的香烟,这也太浪费了吧!再说了,是谁先吸,没你引诱我本来也不想一大早的就在那里吞吐烟雾。 “好了,不是要知道要怎么讨女人芳心吗?”林小悦看着少年那眼巴巴的看着烟灰缸里,已经被按得歪歪扭扭的香烟,有些忍俊不禁,连忙说了一句能转移少年注意力的话。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原本看着干瘪的香烟发愣的莫倾征立马来了精神,转头,目光炯炯的看向林小悦,“是啊!你倒是快说啊!我待会儿还得回去上班呢!今天可不是休假日。” 林小悦笑了笑,点头,说道,“要我说啊!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花,尤其是玫瑰花,你呢!先去花店,买一大束玫瑰花,然后送到她跟前,邀请她吃饭,至于剩下的,我想就凭你这张讨喜的脸,只要做到以上几点,没有哪个女人不会跟着你走了,简单吧!不过这样没关系吗?要不要你直接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候下手,我帮你稍微支开一下小曦妹妹,否则看到了,误会了,你也不好解释。” “就跟你说别再瞎说了!”莫倾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在林小悦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脱口而出,半响后,迎着林小悦那有些调侃的眼神,又觉得有些尴尬,抿了抿嘴,“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林小悦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一边喝着水一边又跟莫倾征攀谈了几句后,在他说已经快要迟到,出门的时候,才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害得莫倾征几乎是跑着冲出了这间少女闺房,然后冲下楼去,快步走到停在街道旁的军车前,钻进去,启动车,方向盘一转,油门一踩,疾驰而去,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己夺门而出的那一刹那,身后一直微笑端坐着的女人的脸上出现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落寞。 由于住的房子离特工总部并不是特别的远,再加上一路上不停的加大车速,所以不到十分钟,莫倾征的车就已经出现在了特工总部的大铁门前了,他径直把车开进了铁门内的空地上,然后下车,一眼就看到了早已在门口等候他多时,见到他立刻迎面走过来的于雕,脸上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了,紧接着便是一边疾步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一边侧脸朝身后近跟随的于雕小声问道,“怎么样?招了吗?” 其实昨天在那位名叫邓伟的调酒师彻底清醒过来之后,莫倾征立刻让夏济安和于雕带着两个分队的弟兄们把人从医院押回来,然后由夏济安和于雕两人合力审讯,看看能不能通过一点点的逼供手段套出一些话来,可一直到第二天一早,莫倾征也没有收到于雕传过来的消息,所以他估计应该是没有审出什么东西来。 果不其然,话一出口,于雕的脸色立刻就黑了几分,只见他恶狠狠的跺了一下脚,然后说道,“甭提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是真的耐打性强还是怎么的,反正那牙齿就跟被十几个大铁锁,锁住似的,完全撬不开啊!老大这下子恐怕真得你出马了,我尽力了,我现在真的是连抬起拳头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啊!我和老夏轮流打了一晚上了,我手都打肿了,可他吭都没吭一声啊!” 莫倾征点点头,停下脚步,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头,”我去见见他吧!“ 第59章 讽刺 当莫倾征跟着于雕来到位于特工总部办公楼左边的审讯室时,邓伟已经在被进行第二轮的虐打了,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了,又红又肿,跟个猪头似的,手和脚也都被又粗又长的铁链死死的锁在了一块十字木桩上,手腕和脚腕处,因为人在吃痛时本能的反抗,而被勒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邓伟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眼因为淤肿只能勉强睁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但他还是透过模糊的视线,知道了来者何人了,他干笑了一声,牵动嘴角,半响那已经沙哑的喉咙才发出一丝细微的声音出来,“莫........倾征............我们...........锄奸队................可是..............有接到.............除掉.................你..........的命令..............我.............告诉..............你.................你打死我...............也................没.................关系..................反正.................我孤单............一人.................无牵无挂...............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信息来...........我跟你这种...................背叛者..............可不一样.................” “狗娘的!”于雕闻言,立刻怒吼了一声,然后锐利的目光就射向了站在邓伟旁边手持刑鞭的一个分队的兄弟,“你给我用力的打,用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打,妈的,居然敢这么和我们老大说话,看来是打得还不够是吧!给我狠狠地打,再不行,就直接上烧铁,我就不信了,进了我们特工总部的,还有不开口的。“ 那个兄弟一听于雕这么说,立刻挥起手上的鞭子,卯足劲,就准备朝着眼前,看起来已经伤得很重的男人狠狠地打去,可鞭子刚触碰到男人的皮肤时,他执鞭的手就被身旁的另一只手给死死地拉住了,正想发怒,可回头一看,是夏济安,又硬生生的把已经到嘴边的粗话给咽了回去,牵动嘴角,用力挤出一丝笑容,客气的问道,”夏队长,你这是干嘛?”换做是以前,这夏济安哪敢这么拦住他啊!要知道夏济安以前在队里就是个闷骚男,一句话也不说,长的还一副欠扁样,可人家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不仅是二分队的队长,就连往日跟他混好的于雕都成了一分队队长,而且还是现任处长身边的大红人,所以他现在是万万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粗声粗气的跟这夏济安说话了。 夏济安瞥了他一眼后,就把视线转向了一旁的莫倾征,“处长,我觉得今天就算了吧!看他这样子,再打下去,估计这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我们问的话还没有问出,就这么让他死了,那影上将那边不好交代啊!”今天他被委任在这里看守审讯的程序,虽然已经在特工总部混了有些年头了,可当耳边那一声声嘶吼逐渐放大,眼前的人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审讯人员的手法越来越残忍,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软,想要为其求一下情,不过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的,可没想到话音一落,对面的男人确实轻轻点了点头。 “老夏说得对,老雕,你别太冲动了,再说了,我也都习惯了,剩下的我来审吧!你们所有人都出去,老夏你和老雕在门外守着,对了给他倒杯热水吧!还有别绑在这里了,放他下来,把他扶到那边的椅子上。”莫倾征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男人,转头朝一旁的几个兄弟吩咐了几句,然后就转身朝着审讯室一旁的一张办公桌走去,示意于雕把邓伟从木桩上放下来然后移到他对面的座椅上。 夏济安看着那过于瘦削的背影,抿了抿嘴,然后便是转身帮着于雕把邓伟从木桩上放下来,然后扶着他朝莫倾征走去,邓伟一天下来不仅上身被打的血肉模糊,连两条腿都是被打得险些骨折虽然最后被夏济安看不过给拦了下来,但也还是几乎丧失了走动的能力了,这在夏济安扶起他的时候就能充分的感受到了,因为他能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几乎把全身的重力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了。 于雕那边在看到邓伟的那双腿,还有那被夹得满是血的脚趾头,纵使铁石心肠,也还是不免有了些心软了,见邓伟把重力全压自己身上,也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破口大骂了,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就没有在说什么了。 于雕和夏济安把邓伟安置好在位置上后,又从一旁的暖水壶里给他倒了杯热水,就按照莫倾征刚才吩咐的,带着其余的兄弟全都退出门外去了,他们没有给邓伟安上脚铐和手铐,不过也没有因此有过多的担心,毕竟莫倾征的实力也是摆在那里的,要不然当初李士群也不会带那么多人去劫火车抓他了,再说邓伟现在这副样子,估计随便街上一个半大的孩子都能把他给撂倒,更何况是莫倾征这种军队出生的人。 “我告诉你,少在那里假惺惺的,要杀要刮随便你,反正从被你们抓走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了,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组织的,你别白费力气了,从我这是套不出任何话来的,死了这条心吧!”邓伟没有端起桌上的热水喝,反而是在身后传来一阵关门声后,眼神坚韧又凶狠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莫倾征,语气坚决的说道。 莫倾征笑了笑,抬手把桌上的冒着热气的水杯朝邓伟那边推了推,“累了一天了,喝口水歇会吧!”然后就自顾自的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然后再掏出打火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来点燃,放到嘴边,吸了一口,吐出,见邓伟还是不动桌上的水杯,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喝吧!怎么?不是已经有了赴死的决心了吗?难道害怕我在水里下毒?我没打算这么快问你,我也是刚回来,先歇会再说,反正时间还早嘛!” 邓伟闻言,又是紧紧盯着对面的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出头,好像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还是忍不住慢慢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来。 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 室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莫倾征一边烟雾缭绕,一边双眼上下观察着对面的男人,二十到三十五岁左右,浓眉大眼,皮肤铜色,不黄,不黑,但也不白,大概175cm,体型偏瘦,据说眉毛浓密的人一般对兄弟朋友特别好,感情也真挚长久,是一个可以为兄弟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看来此话不虚啊!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邓伟被莫倾征这光明正大的长久凝视,看得有些尴尬了,眼神躲闪,脸瞥向别处,“我都说过了不管你怎么问,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别白费心思了,直接把我杀了吧!一了百了。” “你觉得你的组织,你的那些兄弟会不会来救你?”莫倾征暗灭手中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烟蒂在桌子上,直截了当的朝面前的邓伟问道。 邓伟冷哼了一声,抬头看向莫倾征,“我不需要他们来救我,我本来就没想活着出去了,不过你也别想从我这里套出有关他们的任何信息,打死我也不会说的,我跟你这种人不一样。” “巧巧。”莫倾征脸色淡漠,似乎丝毫没有因为邓伟的最后那一句讽刺意味明显的一句话给影响到内心的情绪,嘴巴上下耸动,轻轻喊出一个名字来,然后便是不说话了,眼睛依旧仔细打量着面前男人的反应,果然意料之中,男人的双眉果然明显向上挑动了一下,根据他多年潜伏在各式各样的人中,一般来说一个人的眉毛如果是左边或者是右边的一条眉毛往上挑动的话,通常表示对别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不理解,有疑问。但如果是两条眉毛同时往上挑动的话,那么就表示非常欣喜或极度惊讶,所以当邓伟做出后一种的反应的时候,莫倾征心里无疑是松了一口气的,其实原本他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看来是猜对了。 邓伟先是垂眸,然后眼珠子开始往右上方转动,这表示他在思考,同时隐隐可以看得到他的脸部有些抽搐,脸色也有些苍白,这表示他深层意识正在进行激烈的情绪冲突,他正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 莫倾征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重新开口说道,“巧巧是布谷鸟的女儿,如果我说现在巧巧已经在我们的手上了,你...............还准备什么都不说吗?小姑娘长的还挺好看的,我们队里的兄弟也都血气方刚。” “你们这群畜生!”邓伟眼睛血丝爆出,猛地一派桌子,然后站起身,伸手就要朝对面的莫倾征打去,却被其侧身轻松避开了,而在邓伟情绪失控的同时,身后紧闭的审讯室大门也立刻从外面被拉开了,于雕和夏济安一脸担心的冲了进来,见到邓伟手舞足蹈的像发了疯一样的朝着莫倾征打去,立刻疾步上前,一人架住一边,把邓伟给拦住,重新按回椅子上,于雕一边费劲的拉住面前的邓伟,一边抬头朝安闲自得的站在一旁角落的莫倾征问道,“老大你跟他说了什么?这,怎么突然给只发疯的野狗似的,乱咬人呢?” 莫倾征看着面前已经双眼通红的邓伟,面无表情的淡淡说了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明天再来,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再见。“就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 于雕见状回头吩咐守在门口,此时正不停的朝里头张望的一个兄弟把邓伟给押回到牢房里后,就抬脚朝着莫倾征离开的放向追了上去。 第60章 老大你牛! 莫倾征一路脚步未停的走回办公室里,前脚一进屋,后脚于雕就小跑着追了进来了,一进来劈头盖脸就问,“老大你刚才究竟跟邓伟说了什么话啊?他刚才那副样子摆明了要吃了你啊!” “没说什么。”莫倾征走到办公桌后的沙发椅边上坐下,“就是本来也没太大把握的,可没想到还真的被我给猜对了,幸好啊!要不然就出丑了。” 于雕一脸疑惑的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老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幸好猜对了?你猜对什么了?跟邓伟有关系吗?” 可有关系了。 莫倾征笑了笑,“上一次你还记得吧!我们在舞厅,跟小悦说完话之后,不是一起去了一楼的酒吧台那边坐吗?旁边不是有个女人吗?那个女人就是我们要抓的布谷鸟,不过可惜那时候趁乱被她成功逃脱了,我之所以会知道她是布谷鸟,是有一次,那时我还是共党,执行一次秘密任务,我们打过一次照面的,所以当时影佐跟我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代号怎么有些耳熟?我是在她敞开放在大腿上的皮包里瞄到一个小女孩的照片的,照片的背面就写着巧巧两个字,我估计是女孩的名字,再加上小女孩跟布谷鸟长的有些相像,所以我认为她们即使不是母女也是什么重要的亲戚关系,因为如果不重要的话没人会把照片随身带在身上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照片上的人对她很重要,所以她要放在皮包里,时常可以拿出来看看,所以我就跟邓伟说那女孩在我们的手上,并且我们正准备要是他什么都不说,就把那女孩毁掉,其实纯属运气好,蒙对的,不过你还别说,那女孩的浓眉,跟邓伟有几分相像,联合他刚才的反应,大概十有八九是私生女什么的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大概就能开口了,你吩咐一下底下的兄弟,演好这场戏,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老大你牛!”于雕听完莫倾征的叙述后,抬手伸出大拇指,“老大你太牛了!这都能给你蒙出来,我怎么就没发现那女人皮包里头有照片呢?搞得我还真以为那邓伟无亲无故,原来是藏起来了,不过能理解,难怪刚才发疯成那副德行,行了,老大放心,我这就下去交代底下的人,谁要是敢说漏嘴,就去挨枪子去吧!” “嗯!”莫倾征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今天早上林小悦说的那些话,“老雕,你现在不忙吧?要是不忙的话,去帮我去花店买束花吧!玫瑰花,谢谢了。” “玫瑰花?”于雕眨了眨眼,随后坏笑道,“老大,你行啊!乘胜追击是吧!不过这花不行啊!我劝你还是去伟裕轩打包一些点心,还有那里最好吃的烤鸭,小曦从来就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什么的,她人生最大爱好就是吃东西,你要送也得送好吃的,才对她胃口的。” 莫倾征笑了笑,摆摆手,说道,“我不是要送她,我是要送闵淑绮,你赶紧去帮我买,对了,这事你可不要到处去乱说,尤其是在晨曦的面前。”要知道人家林小悦可是答应了要帮他在陆晨曦面前保密的,可不能让人家做无用功啊! “什么!!!”于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猛地站起身,身体夸张的超前倾,“老,老,老大,你居然要送花给闵淑绮!!!不会吧!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还要我向小曦保密,你难道是想,想,脚踏两条船吗?小曦太可怜了。” “............” 莫倾征嘴角抽搐的看着面前正掩面作痛哭状的于雕,“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送花,只是有些事要拜托她帮忙而已,至于隐瞒晨曦,就是,反正你就不许说就是了,明白了吗?这是我作为你的上司的命令,不许说不。” 于雕止住了哭声,抬眼,“老大你说真的,你不是喜欢上闵淑绮?太好了,早说嘛!吓我一大跳,既然只是帮忙你也没必要买花这么夸装啊!请她吃顿饭不就结了吗?我去帮你定位置,保证好吃,至于小曦那边,我懂得,女人嘛!都是天生的醋坛子,的确没必要让她知道。” 莫倾征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被说得麻木了,还是怎么样,反正现在面对于雕对他和陆晨曦调侃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保持沉默了,懒得再去解释什么了,反正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不过刚才于雕问他为什么不告诉陆晨曦的时候,他为什么犹豫了?对啊!他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呢?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们两人又不是那种关系,他在怕什么啊? 按照莫倾征的吩咐,于雕一吃完午饭就去霞飞路的一家很有名的川菜馆里定了一桌位子,并且威逼兼利诱的吩咐那里的掌勺人烧好这一桌的菜,别出什么纰漏后,见这里距离陆晨曦所开的店铺并不远,看了看表见还有些时间,反正刚才老大也说了,那邓伟等明天在审,今天就让他休息休息,索性也就去看看这许久未见的丫头了。 此时的陆晨曦正刚帮完几个老大妈看完相,正惬意的让僵小鱼给自己泡了杯铁观音茶,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在早上一个卖家卖过来的檀木制的太师椅上,一口接着一口的慢慢喝着手中的热茶,摇椅随着她的身体一晃一晃的,就在她快要被这舒适环境弄得睡过去时,门口的方向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耳边便是传来了于雕那熟悉的声音,“小曦,你这店开得怎么样啊?我帮老大办事,刚好路过这儿,顺便过来看看你,欸!小鱼也在啊!我还以为你把他留在北平了,小鱼,还记得我不?我是于雕啊!不是让你多晒太阳吗?怎么还这么白啊!这皮肤,男孩子,可不能这样啊!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发现每次见你,你好像都没怎么变化啊?怎么也不长个儿啊?” 第61章 明天可能就来不及了 陆晨曦循声回头瞄了一眼正从门口往里走的于雕一眼,笑了笑,然后朝坐在柜台后的僵小鱼眨了眨眼,示意他再去泡一杯茶过来,见他心领神会的转身往后走去,便继续低头慢慢抿着杯中的嫩黄茶水,脑海中又是闪过刚才于雕进门时说的那些话,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晒太阳?!能说出让一只百年僵尸出去多晒晒太阳这种话来的,也就只有老雕了。 “小曦,看来今天心情不错啊!想什么事呢?看你笑得那么开心的。”就在这时,一直左转右转参观店铺的于雕也是已经把该看和不该看的都看完了,遂走到陆晨曦身旁的位置坐下,“你这店不错啊!不过你还在搞那些神神化化的生意啊?不是我吓你啊!就我在这大上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这上海人基本上都是唯物主义,不会信这些什么鬼啊!神啊的,还有古董鉴定行什么的,赚得到钱吗?这又不像北平,随便挖个坑都有什么文物出来的。” “老雕,每一件古物都有它的一个故事,传承,我开着古董行又不是为了赚钱,看你说的,说得好像我的聚宝斋就天天有人排着队给我卖古董似的,再说了,唯物主义?在没遇到那种事的时候,人人都是这么说的,但是当真的遇到了,你不信也得信,还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质疑我的能力,你看不到的,不代表就没有,对了,你刚才说你帮你老大办事,办什么事啊?”陆晨曦转头看向身旁的于雕,眼神略带好奇的问道。 于雕一听她这么问,刚想脱口而出的话,立马就拐了几个弯,然后重新回到他的肚子里,他抬眼,看着陆晨曦那疑惑的眼神,干咳了两声,撇开脸,语气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额.................那个................就是..................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一些小事,对,小事而已,你不用在意的。”在出来之前,答应过莫倾征的那些话他可没忘,那就是绝对不能让眼前的这个少女知道莫倾征今天晚上要请闵淑绮吃饭这件事,否则醋坛子一旦打翻了就等于连同他的饭碗也一起打翻了。 “是吗?”陆晨曦点点头,并没有对于雕的说辞产生什么怀疑,重新扳回脸,继续喝着手中杯子里的茶水,然后仰头闭目养神,“不过这个时间你坐在这里没关系吗?那个人不是醒了吗?按照76号的一贯程序,应该要审了吧!你怎么还有时间坐在这里?对了,那个人,是叫邓伟吧?” ”是啊!怎么了?“ 两人说话间,僵小鱼已是又泡好了一杯茶端了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端着盛着装满茶水的杯子的木托盘,走到于雕跟前,然后把盘子上的杯子拿起递到他手上,在他伸手接过之后,就立刻转身离开了,再次回到柜台后面,坐好,顺便拿起桌子上放着已经咬掉两口的番茄,一口咬了下去。 咬着咬着突然觉得素然无味,僵小鱼看着手中的只剩下一小半的番茄,抬头朝低头,正慢慢一点一点的把杯中的热茶喝下去的于雕看了过去,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喜欢番茄这种食物才从早到晚,都在嘴里咬着的,只是因为番茄的颜色跟血的颜色很像,所以用来代替一下,毕竟陆晨曦已经严重警告过他不准吸血了,而他也答应了,不过现在老远就闻到了那股成年男子的血液香味,他甚至还能听到于雕那劲动脉跳动的声音,看到鲜甜的血液从他血管中流淌而过,纵使定力很好的他现在也是有点把持不住了,所以在这想法冒出来的一刹那,他立马就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转身朝内间走去,决定等于雕走了之后再出来,相信小曦不会责怪他突然旷工的。 小鱼,辛苦你了............ 陆晨曦抬眸,看着僵小鱼离开的方向,还有那因为努力压制而有些颤抖的身躯,抿了抿嘴,紧接着转头重新看向于雕时,眼里已经是有了逐客的意思了,不过鉴于对方也算是跟她认识了很久的好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委婉一点说比较好,“也没怎么,话说那个老雕啊!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审讯室需要你啊!” “需要什么?老大今天早上才刚审完,我也是打了一个晚上了,手都要打肿了,那家伙嘴巴硬着呢!怎么撬都撬不开,不过老大说了,明天再审,我跟你说,老大可神了,我跟老夏打了他一个晚上,愣是坑都不吭一声,这不老大一出手,木头人都会咬人了。”于雕说的时候,还心有余悸的揉了揉手掌,等说到莫倾征今天早上审邓伟的时候,立刻脸上就眉飞色舞起来,这足以看出,在于雕心里,莫倾征已经算是被其归纳为崇拜的神人这一列了。 “明天可能就来不及了,还是今天吧!趁热打铁。”陆晨曦闻言,眉毛轻轻一挑,“相信我,如果你们今天没审的话,明天一定会后悔的,你就跟莫倾征说,是我说的,让他今天就赶紧把要问的都问完。” 于雕有些疑惑的看着身旁的少女,见她神色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问道,“怎么着?昨天在医院里不止给邓伟做了场法事,还连着帮他算了命?” 陆晨曦摇了摇头,侧目,看向远处柜台前放着的布包里,隐隐露出的生死簿的一角,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听我的就没错了,否则到了明天,你们后悔都来不及,不过,顺便说一句,你们今天晚上最后排查好每一个值班人员,尤其是守监牢的那几个,顺利的话,说不定你们还会有额外的收获。” 生死簿在一些特定的时间里,显示出的将死之人,有的时候会连同怎么死都会显示出来的,就比如陆晨曦的生死簿,会在朔日的时候起到这种反应,而就在刚才,生死簿上出现了邓伟这个名字,字体的颜色有蓝色金色,甚至还有一点点的黑色,不过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就没什么好疑惑的了,一个军统的人,会做好事,也会做坏事,因为他杀人不是看好和坏的,是看组织,是看用处的,至于那蓝色,确实在看了他的死因后,陆晨曦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死的很冤啊! ”什么意思?“于雕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陆晨曦,抬头挠了挠自己的小平头,”你还真的给他算命了?这种东西能信吗?你突然就这么说,你该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什么时候这么正经的跟你开过玩笑?“陆晨曦撇了撇嘴,一脸嫌弃,”我是好心提醒你好不好,赶紧回去吧!把要问的话问完。“ 于雕定定地看了陆晨曦一会儿后,见后者既没有露出骗人后得逞的得意笑容,也没有露出开玩笑后的独自一人偷笑,依旧平静如水,遂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虽然他对陆晨曦的毫无理由根据的话有些半信半疑,可等回到特工总部后,还是按照她的吩咐逐一看了看今天晚上留下来值班的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后,就朝着莫倾征的办公室走去,毕竟审讯这种事,怎么说还是得经过处长的同意不是。 ”为什么?“莫倾征看着坐在对面的于雕,一脸疑惑。显然对于于雕突然请示能不能提前审视邓伟有些不理解,因为他白天的时候,之所以拖延审视邓伟,就是在跟邓伟玩心理战,他必须要攻破邓伟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才可以获取到最佳的情报,可眼下面对于雕莫名其妙的请求,他真的有些不明所以了。 ”我也不知道啊!“于雕同样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摇了摇头,”是小曦让我这么跟你说的,她还说如果今天不把该问的问完,我们就会后悔。“ 晨曦?! 莫倾征挑了挑眉,转脸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然后朝于雕说道,”这样吧!你多派几个人守着邓伟,我已经跟闵淑绮约好时间了,现在快到点了,那里的事也是很重要的,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于雕点点头,应了一声,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谁叫他刚才偷懒,在陆晨曦那里带到那么久呢!耽误了时间了。等到他按照莫倾征吩咐的安排好人手之后,却发现今天当值的夏济安不见了,整个办公楼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还是没见到夏济安的人影,于是就抓了一个二分队的小子来问了几句,才知道夏济安早早的就下班了,还派遣了一个分队的队员替一下他今天的值班,于雕听完之后,心里面那个气啊!头顶都要冒烟了,要知道陆晨曦今天那番话,摆明了就是说邓伟会有危险,又或者是邓伟今天会被他的那些军统兄弟给劫狱救走,虽说于雕不认为军统锄奸队那么大胆,敢直接到76号门口来劫人,也不认为这邓伟对他们来说有那么重要,但是还是得留下一个比较厉害的带领一下弟兄守住监牢等老大回来的啊!这下子好了,夏济安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一群小虾米,有什么用?想到这里,于雕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往审讯室的门口走去,没办法了,夏济安不在,只好他今天晚点回家,留下来了,不然要真出了什么事,他怎么跟老大交代啊? 第62章 你真的就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莫倾征载着闵淑绮,一路开车朝着于雕刚才告诉他的那个饭店开去,路上两人是不是笑谈着一些话,气氛也不算是太过于尴尬,不过也主要是因为闵淑绮确实是一个很会跟人聊天的女人,于是乎就连莫倾征这种话题终结者都是被带着一路上嘴巴也是没停过,闵淑绮跟陆晨曦的性格很不一样,后者理智多一些,前者则是感性多一些,一个足智多谋,永远都是一副安静浅笑的样子,倾听多过倾诉,一个小女人姿态,说话细声细语的,时不时小声轻笑,总是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可以从她嘴里蹦出来,莫倾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两个人出来比较,可能就是因为闵淑绮是除了陆晨曦以外唯一坐过他的车的女人吧! 车子开了没几分钟,就已是到达了于雕所说的那家饭店了,莫倾征报了姓名,然后由服务员领着他们进入到二楼的一间包厢里头就坐。 莫倾征一坐下,就帮闵淑绮把杯子碗什么的洗干净后,再为她添上茶水,然后就把放在桌子上的菜单往她那边一推,”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跟我客气。“ ”那就谢谢莫处长了。“闵淑绮客气地一笑,也不推辞,拿起面前的菜单就翻开一页一页仔细的看了起来,最后点了几个比较清淡的菜色,然后就让服务员把菜单拿出去了,回过头来见莫倾征正抬头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便问道,”莫处长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莫倾征闻言回过神来,转头,笑了笑,”没什么事,点完了吗?“他见刚才摆在桌子上的菜单没了,再加上刚才他似乎听到了推门关门的声音,所以想来闵淑绮应该已经趁他刚才发呆的那会儿把菜都点好了。 果不其然,闵淑绮点了点头,”嗯,不过我倒是挺惊讶的,没想到莫处长会请我吃饭,而且还是单独的请我吃饭,这真的是有点受宠若惊啊!“ ”哪有那么夸张,闵小姐你长的这么漂亮,哪个男人不想请你吃饭啊?更何况我这种一向喜欢和漂亮姑娘一起吃饭的男人。“莫倾征勾了勾嘴角,”不过闵小姐今天这身儿...............还真是好看啊!这旗袍无论是从颜色还是盘扣剪裁上,看得出做着旗袍的人手艺极好,新买的吗?” “是啊!”闵淑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件淡紫色花纹白底的旗袍,“这是刘家裁缝店订做的,刘师傅的手艺可是上海出了名的好,做出来的旗袍就连那些官小姐都是赞不绝口,虽然价钱嘛!是贵了一点,可物有所值啊!本来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是打算在生日的时候才穿出来的,不过实在是太漂亮了,今天早上就没忍住,穿了出来。” 莫倾征一边继续跟闵淑绮攀谈着一边侧目朝放在桌子上的金色串珠手提小包瞄去,档案室的钥匙应该就在这个包里面,可是他总不能当着闵淑绮的面,把她的包打开,朝里面一样一样翻看吧?必须得把她支开才行。 左右看了看,最后视线定在了旁边的茶壶上,莫倾征伸手,探了探壶的温度,在确认不是很烫后,在闵淑绮回头看菜来了没有的间隙装作不小心的伸手把茶壶往她身上推了过去,然后翠绿的茶水瞬间就把闵淑绮的衣服给弄湿了一大片。 ”啊!“突然洒下的茶水,闵淑绮惊叫一声,猛地站起身。 ”对不起对不起。“莫倾征连忙起身,一边帮忙查看,一边从外套口袋里套出面纸,帮她小心翼翼的擦掉裙子上的茶渣水渍,然后故作关心的询问道,”对不起啊!你没事吧!真是不好意思,有没有烫到哪里?“ 闵淑绮先是在心里心疼自己的这条新裙子一秒后,立马笑了笑,说道,”没有没有,这水不怎么烫,那个我看我还是先去一下卫生间好了。“说完就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莫倾征先是仔细听着门口外走廊的动静,在确认闵淑绮确实已经走远了之后,再小心翼翼地拿起放在桌子上也被溅了点茶水的串珠小包,打开,翻找了没一会儿后,就是找到了一串钥匙了,先是拿着钥匙举到眼前一根一根的看,不过依然分辨不出那一把才是档案室的钥匙,索性就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就准备好的印泥,然后动作迅速把串在一个铁环上的一把把钥匙都往印泥上按,做完这些后,门口也是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莫倾征连忙把手上的钥匙放回小包里然后再把包摆回原来的位置上,再把两盒印泥收好,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一口的喝着已经凉掉的茶水。 —————— 街上。 陆晨曦慢悠悠的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时朝走在自己身旁,跟自己并肩走着的男人投去无奈地目光,她仔细的回想起造成这种情景的记忆,今天她还没收店,店外就出现了一个拿着一大束花的西装笔挺的男人,说是要邀请她共进晚餐,还说无论有多么困难都要重新追求她,重获她的芳心,没错,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前男友——夏济安! “济安,那个其实我..........”陆晨曦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打算开口拒绝夏济安的吃饭邀请,虽然朋友之间也可以一起吃晚饭,这没什么,只是关键是刚才夏济安的那番话,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也没办法再像跟普通朋友一样跟他一起吃饭了。 陆晨曦还没说完,就被夏济安开口打断了,“晨曦,你真的这么狠心,就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还是................你现在已经心有所属了?” “没有!”陆晨曦连忙摇头,随即干笑了两声,“那随便吧!不过我待会儿还有事,我们就近找一家吃点东西就好了,就这家川菜馆吧!”陆晨曦指着身旁刚好冒出的一家川菜饭店,在得到夏济安的同意之后,两人便是朝里面走了进去。 第63章 我要没收! 也许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上两人,闵淑绮面目显得有些呆滞,她目光怔怔地看着对面站着的一对男女,男帅女美,看起来确实是很般配的一对,她强忍住内心已经开始汹涌澎湃的情绪,还有脑海中对眼前景象的不住揣摩,嘴角用力挤出一丝微笑来,朝前一步步走去,边走边朝对面的少女打着招呼,动作有些生硬,语气也有些颤抖,“晨曦,你,你怎么在这里?还有,夏队长...........” 陆晨曦是何等心思透彻之人,怎会看不出闵淑绮如今的强压情绪,还有看他们的眼神中的那些误会,立马上前一步,一开口就语气颇为自然的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济,夏队长,今天有事找我帮忙,所以就请我过来吃饭而已,闵小姐自己来吃饭吗?还是约了人?” 夏济安见陆晨曦在闵淑绮面前故意不再喊他济安,而是喊夏队长,这么一个疏离冷漠的称谓,顿时心中有些不快,但也不好说出来,因为他很清楚陆晨曦的性格,刚才他的一路死皮赖脸的纠缠,已经快要触碰到她的底线了,他不想惹她生气,所以即使听到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并没出生反驳。 闵淑绮听到陆晨曦的说法,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两人出来约会什么的这种理由,要不然今晚她回家就该哭死了,想到这里,原本阴霾的脸庞一下子恢复了神采,嘴角的弧度也上扬了不少,她拉住陆晨曦的手,含笑道,“没什么,就是莫处长请我过来吃饭而已,不过刚才我自己不小心把茶水倒身上了,所以去了趟卫生间,反正都是熟人,而已现在这个点饭馆里应该也没有多少空余的位置了,要不过来跟我们拼一张桌?” “他..........也在!?”陆晨曦挑了挑眉,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旋即便是嫣然一笑,点头道,“好啊!我们刚才正愁没位置看要不要换一家饭馆呢!既然淑绮现在盛情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不会打扰到你们吧?要是待会儿进去了,你们几个突然谈起一些不能对外人说的公事来,要赶我出去,这我可不干啊!” 闵淑绮被陆晨曦这半开玩笑的调皮话语给逗乐了,掩嘴轻笑了两声后,拍了拍后者的手背,“什么不可跟外人说的公事啊?我就一小管理员,又不是什么高官高职的,说难听点,就是个看门的,你就放心吧!即使待会儿真出现了这种状况,没准,我和你都会被赶出去。”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的手拉着手往包厢走去,倒是把身后的夏济安给冷落了下来,而夏济安再听到闵淑绮刚才的话时也是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想到莫倾征会和闵淑绮混到一起去,他再转眼看了看陆晨曦那一路上都是尴尬的脸色,现在笑意满满,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是注意到了,刚才在闵淑绮说起莫倾征也在的时候,陆晨曦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他到底也是跟她处过一段时间的对象,对于后者的一些情绪波动,他也还能够探查得出来,他刚才在她的那双干净的有些过分的眼睛里头分明看到了欣喜。 莫倾征趁着服务员摆菜在桌子上的空挡,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来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把打火机忘在了办公室里,于是又问服务员要了个打火机,然后便是站在窗边,由于这间饭馆采用的装修是中式的,所以窗户也是像以前的那种五彩斑斓的木制窗框,一推,就开了,他此刻正一只手搭在窗台上,一只手举着烟,看着窗外已经渐渐暗下去的天空,一口一口的吸着手中的烟,眼中有些完成任务的轻松,虽然已经开了窗户了,可室内很快就笼罩在了一股浓郁的烟草味中,保持着如此动作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身后门外的走廊上再一次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回头,打算找个什么理由,尽快结束这场饭局,然后把闵淑绮送回去后,就去找个人,帮他把印泥上的钥匙印拿去五金店按照印记去复制一串和闵淑绮手上一模一样的钥匙出来,如果事情顺利,那么他就可以不用安排人送闵淑绮离开上海,省了点事,可如果被发现了,那么他也就只能把黑锅往闵淑绮身上推了,不过他不会让一个无辜的人死的,所以他会送她离开这里,只是没想到一回头,在那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寥寥烟雾中,他的视线一下子和她的视线撞上了,后者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反倒是把他给吓着了,“你怎么在这儿?” 陆晨曦的出现无疑是让莫倾征没办法在找理由提前离开这里了,因为那样就未免显得太刻意了,而且他也不想让这丫头认为怎么她一来他就要走,然后觉得他举动可疑,就开始对他进行各种揣测,况且夏济安这厮不知道为什么也出现在了这里,还是跟陆晨曦一块来了的,这丫头不是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牵扯,怎么还一起吃饭?莫倾征看着坐在身旁夏济安还有坐在对面的陆晨曦,百思不得其解。 “我说你这烟瘾也太大了吧!看看这好好的包厢都被你搞成人间仙境了,这雾气怎么这么浓啊!你到底是吸了多少啊?“陆晨曦抬起小手在面前扇了扇,试图把不停朝自己身上聚拢过来的烟雾给驱散了,无果之后,便是一脸嫌弃的把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莫倾征,撅嘴,手一伸,语气有些捉弄意味的朝对面的少年说道,”来,为了我的健康,请你把烟盒交出来,我要没收。“ 老实说,说这话的时候,陆晨曦是本着开玩笑的意思说的,所以当话音一落,对面的少年真的乖乖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放到自己手上的时候,她看着自己手半响,都没回过神来,本来想说一句我是开玩笑的,你不必这么当真,可在看到少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时,脑子一热,直接把那几乎有她手掌这么大的烟盒给揣到兜里,这一举动,无例外,又是惹得身旁的闵淑绮失声笑出,她一边笑一边说:”晨曦,你和莫处长的关系还真是非一般的好啊!你知道吗?你刚才那样子,像足了李秘书的老婆跟李秘书没收工资的样子。“ 陆晨曦干笑了两声,脸色有些尴尬,心中不停的骂自己,陆晨曦啊陆晨曦,你还嫌你跟他闹得绯闻不够多是吧?不够真实是吧?你是不是傻啊? 果不其然,夏济安的脸色在闵淑绮的话说完后,立马就黑得跟个锅底一样,整顿饭吃下来,一言不发,弄得闵淑绮和陆晨曦也是有些尴尬,就是莫倾征有些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挺喜欢看夏济安吃瘪的样子。 酒饱饭足之后,闵淑绮一看腕表,觉得有些晚了,就想起身告辞回家了,而莫倾征也是有事要去办,所以也没打算多留了,也准备起身离开了,只是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觉身后一直跟着个人,回头一看,是陆晨曦,心中有些疑惑,”你跟着我干嘛?“ ”同路啊!“陆晨曦笑了笑,”我去找老雕,有事,你刚才不是说你待会儿要回去处里吗?我就想搭个便车,对了,今天我托老雕带给你的话,他和你说了没?你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了吧?”虽然对于雕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了,让他一定要提醒莫倾征,可打从心底儿还是觉得于雕这小子不靠谱儿啊!决定还是亲自问一下比较好。 莫倾征闻言,点点头,“哦!他说了,我现在就回去问,不过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到明天就来不及了?还有值班的人里面有问题吗?” “什么!你还没问!”陆晨曦惊呼了一声,顾不上身后夏济安和闵淑绮向自己偷来的诧异的目光,回头朝夏济安吩咐了一句,让他送一下闵淑绮回家后,就拉起莫倾征的手急急忙忙的往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不满的小声嘀咕道,“莫倾征你这个猪脑子,我都已经特别嘱咐人提醒你了,你怎么还是.............笨死了!” 莫倾征被陆晨曦这突然的举动弄得一脸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给快速利落的塞到副驾驶位上,然后车子在他坐稳之后干脆利落的加大马力朝前疾驰而去,不得不说陆晨曦这厮的开车技术简直堪称魔鬼车技啊!不知不看任何行人车辆,见到就直接已一种常人不能做到的车技找准空隙绕了过去,就连莫倾征这经常遇到什么情况要飙车的人如今也是有些怕了这姑娘的开车技术了,用三个字来总结就是——不要命! 眼见陆晨曦又是一个急转弯从一辆迎面冲来的货车的左侧面绕了过去,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的时候,车子终于是驶到特工总部的门口了,只是莫倾征心有余悸的一下车就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因为平常铁门外都应该有两个人把守的,可现在却没有,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还不是有吵杂声从办公楼的左侧传来,只见那里现在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了,莫倾征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立马疾步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了过去,陆晨曦熄掉车,然后紧跟其后。 第64章 敢不敢回头? 莫倾征和陆晨曦拨开把审讯室入口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然后径直朝着内部走了进去,里面负责把守的人,先是看到莫倾征微微躬身,表示问候,再看到陆晨曦时,本想阻拦,可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让其过去了,这特工总部里人多,流言蜚语也多,先不说陆晨曦这北平陆家大小姐的身份有多么震慑人了,就是她和他们这新上任的处长这暧昧不清的关系,就够让他们至少嚼上半年的舌根了,所以当看到两人一块过来时,也识相的没去阻拦什么。 就这样陆晨曦顺利的跟着莫倾征来到了关押邓伟的牢房里,此时牢房里除了于雕以外,还有两个兄弟跟一个穿着白大褂像是医生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套着胶手套的双手正小心翼翼地托起邓伟的头部,左右仔细查看着,在看到莫倾征进来后,立马开口言简意骇的说道,“莫处长,死因是中毒,砒霜混在了饭菜里,本来如果只是摄入少量还可以救的,可发现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把整碗饭都吃光了,不过我还是从剩余的一点饭粒里闻到了砒霜的味道,下毒者似乎断定了即使邓伟知道饭有毒也还是会吃下去,所以只要靠近仔细一闻便是可以闻到一股砒霜的味道。” 莫倾征看了眼已经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的邓伟,眉头紧锁,紧接着便是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于雕,问道,“查出下毒的人是谁了吗?是处里的人吗?”因为陆晨曦之前的提醒,所以莫倾征最后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于雕点点头,声音格外的沉重,“是送饭来的那个,是我队里的人,对不起,老大,是我没核实好,因为是自己队里的兄弟,所以就疏忽了,他在送完饭,被我们发现之后,就自尽了,用剩余的砒霜。” “好了,先帮乔法医把尸体处理一下吧!”莫倾征摆了摆手,然后在邓伟被于雕他们七手八脚的抬上担架,盖上白布时,又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军统的人...........够狠的............” 这就是军统,中统和共党的区别,军统,中统是可以为了自身利益而去残害同胞,甚至于残害无辜的人,如果说汪伪政府是十足十的大恶狼,那么他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他们心口不一,嘴上说着报效祖国,赶走日本人,事实上只是为了在赶走日本人后,自己做大东,他们赶走日本人的目的不是为了解放人民,而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不被日本人剥削,如果说中国就是一块奶油大蛋糕,那么军统,中统就是不想跟日本人分享这块蛋糕,想一个人独吞了而已,为此机会他们不择手段,现在就连自己的兄弟,都可以抛弃掉了。 莫倾征盯着还沾有邓伟的血迹的地板,眼眶有些热,抬头一摸,竟有些湿湿的,他看着静静躺在食指上的那滴晶莹液体,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转身朝牢房外走去,“走吧!我送你回家。” 陆晨曦没有理会莫倾征的话,而是不停的左顾右看,寻找着那邓伟现在本应该在这里的鬼魂,可是没有,她跑出牢房,开始把这间本就不大的审讯室里里外外转了个遍,可还是没找到邓伟鬼魂的身影,心中有些不安,紧咬着下唇,疾步朝外跑去,经过莫倾征身边时,再一次拉起他的手,然后朝外跑去,边跑边朝不明所以的他解释道,“你别灰心,虽然邓伟已经死了,可你忘了我是谁?我可是能看见鬼的人啊!还是个专门收魂的阴间使者,你没问的,我可以帮你问,不过现在你得先帮我找到他,他的鬼魂不在这里,应该是跑出去了。”说话间,陆晨曦又是把办公楼上上下下都跑遍了,可还是没找到邓伟的鬼魂,于是在莫倾征的提议下,两个人决定到外头去找找看。 一路上莫倾征一边专心开车,以特工总部为中心把周围的大街小巷都绕了个遍,不时从后视镜里注视着身旁的陆晨曦,只见少女依旧是面目凝重的不停的朝车子的两边街道张望,叹了口气,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看得见,但还是忍不住也跟着左顾右盼的找了起来。 从晚上七点钟到十点钟,莫倾征载着陆晨曦几乎把半个上海都跑了个遍也是没找到邓伟的身影,陆晨曦依旧一言不发的睁大双眼在找,莫倾征见她不停地用双手去揉眼睛,也是知道她眼睛已经看得也有些酸痛了,心中不免有些对少女的心疼,遂停下车,然后扳过她的身体,说道,“晨曦好了,休息一下吧!不着急,你都看出眼泪来了。”莫倾征温柔伸手把少女把眼角流出的液体擦去。 此时正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邓伟身上的陆晨曦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莫倾征刚才明显对自己有些亲密的举动,她从布包里掏出生死簿,翻开,找到有邓伟名字的那一页后,一边仔细地把他的生平所有经历都看了一遍一边寻思着他究竟有可能会去哪里,紧接着陆晨曦就在心里已经圈出了几个地点了,除了邓伟家以外,因为邓伟家不在上海,现在要马上过去,显然不太可能,所以就先去他在上海可能回去的地方,那是一家孤儿院,就位于上海吉祥街附近。 陆晨曦连忙催促莫倾征立刻开车往那里赶去,因为刚才生死簿上在邓伟那一页的后面又是显示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而那个人大概就是那个给邓伟投喂毒药的人,军统的狠心,显然也是出乎了陆晨曦的意料,她倒是没想到,他们真的可以狠下手去杀跟自己并肩作战过的同伴,那不是自己人吗? 在听到刚才那个法医说邓伟应该是在知情的情况下被毒杀的,陆晨曦就想这该是有多么可怕的一群人啊!要真等到他们把日本人赶出去,不知道他们敢不敢回头,看看那些曾经被他们垫在脚下的尸体,到底有多少? 第65章 太阳之家孤儿院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尤其是在上海这种到处充斥着日军与中共,军统的无休止争斗的地方,类似于孤儿院这种既不赚钱又不保障的行业,几乎无人去触及,这个充满危险的年代人们紧张的是如何管饱自己的肚子,自己家人的一日三餐,还有怎样才能尽量不牵扯进去军事的争斗中,根本就不会有人去顾及街上讨饭的孩子冷不冷,饿不饿,他们没有父母吗?所以位于吉祥街33号的一个小公园旁边的孤儿院只是一所三层楼高的破败小楼房,据说以前是教堂来着,不过后来因为到处打仗,之前管理这里的外国神父也都回归祖国去了,所以这里就这么空置下来了,后来被孤儿院的院长收拾了一下,然后就把教堂改为了孤儿院,还为这个孤儿院取名为太阳之家,寓意就是孤儿院就是孩子们温暖的家,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院长也日渐衰老了,很多事物都没法打理,最近似乎有位大老板看上了孤儿院这块地皮,多次游说院长想把这里买下来,可院长不同意,那大老板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第一天砸窗户,第二天断水断电,第三天更过分了,直接把一个弱智的五岁孩子丢尽院子里的大池子里,院长年迈,无法与他们抗衡,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想办法为这些孩子找住处,几个健康的孩子可以想办法找人收养,可是那些残疾的孩子却是没人要的,院长很烦恼,眼看着跟那些人约定的时间已经就快要到了,可院里还有至少九个孩子没有办法找到归宿,“唉!这可怎么办啊?” 院长有个儿子名叫高河,他是个孝顺的孩子,眼见老父亲最近因为孤儿院孩子的事情很烦恼,而他也是不舍得那些孩子的,于是便走到老父亲身旁,拉开椅子坐下,“爹,我们就不能不卖这里吗?你不是说过这里是太阳之家,是这些孩子们永远温暖的家吗?” “阿河,我也不想啊!可是你也看到了,今天是断水断电,明天呢?你忘了二宝的事了吗?我不想我的孩子受到伤害,你放心,我是不会丢下这些孩子的,无法被领养的,那我就把他们都带走,我们找找看,总会找到什么地方重建太阳之家的,到时候我们把孩子们都接回来,不让他们出去受委屈了。”院长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孤儿院里成功被收养出去的一个女孩,女孩名叫顾巧巧,当时院长看那一家人善良,也就同意了,本想着巧巧会有更好的生活,就算不能念书,至少也不用在挨饿了,毕竟他们孤儿院一直以来的饭菜最丰盛的也就是菜包子了,可没想到那一家人把巧巧收养回去,只是让她做苦力,一个那么瘦小的孩子,每天搬着比她打三个头的货箱,做不好还会被打,那天一直负责孤儿院伙食的李大姐从乡下回来,带来了些土产,高河想着给巧巧带去一些尝尝,顺便看看她过的好不好,结果就看见了巧巧被那个当初来孤儿院里领养的大叔,那个看上去笑的很憨厚的大叔,拳打脚踢,孩子嘴角都出血了还不停地打,高河一下子没忍住,就跟人打起来了,被警察抓进去几天后,二话不说就把巧巧带回了孤儿院,紧接着几天下来,高河又去把其他收养出去的孩子都带回来,果不其然基本每个孩子的身上都出现那么三四块的瘀伤。 高河点点头,“你放心爹,我明天再去多接几份工,我不会让孩子们饿肚子,睡街头的,对了,李大姐刚才煮了点粥,你吃点吧!我去给你盛。” “欸!不用了。”院长抬手叫住高河,“现在这粮食也不多了,留给孩子们吧!尤其是那几个大点的,正在长身体,就别让他们饿着了,还有,巧巧的伤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 高河笑了笑,摇头,“没事了,爹,你放心吧!最近李大姐一直都在照顾着巧巧,她腿上的那些都是皮外伤,我带她去附近的老中医那里瞧过了,注意别进水就行了,不过就是委屈了这孩子了,当初我们真的是瞎了眼了,才会觉得两口子善良的,居然这样对巧巧。”说到这里,高河眉头紧锁,漆黑的瞳孔滑过一丝怨恨。 “阿河你别再冲动了,我们以后带眼识人就行了,别再想前几天那样,最近孤儿院的事已经够多了,你要是再进一次警察局,你还让不让你爹我活了?”院长一想到前几天他被附近的邻居通知高河被抓进警察局要他去一趟时,就一脸嗔怪的看着面前笑起来憨态十足的粗犷男子,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你出去吧!帮李大姐洗一下碗筷,她最近腰不好,然后就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和李大姐早上出去再找一下房子,你早上看一下孩子们,然后下午再去码头工地。” 高河应了声“好”便转身推开门走出了这间位于二楼中间的一间卧室,最近太阳之家被断水断电,所以一入夜,楼道里几乎是一片漆黑,除了从旁边五彩斑斓的窗户透进来的一点点月色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供照明的东西,高河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走到走廊右边的拐角处,转身正想下楼梯,眼角无意间瞄了眼位于身体右侧的彩色窗户,结果发现原本该是寂静无人的孤儿院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引擎声,紧接着一辆打着刺眼白光的车灯的车子正缓缓地朝院内驶了进来,他身形猛地停住,然后回头看着窗户,犹豫了片刻后,慢慢弯下直挺的腰,然后就这么保持着猫腰的姿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窗台挪去,然后抬手把窗户轻轻朝外推开,眼睛往下一瞄,果然看到一辆停在孤儿院门口的车子,车灯还开着,依稀能看见有两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不过由于光线不足的问题,依旧不能分辨出来者何人,甚至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高河决定暂时还是不要惊动自己的父亲为好,毕竟最近因为巧巧的事情,身体本就不好的父亲已经连续晕倒了两次了,他心念一动,继续猫着腰走到位于右侧最后一间房屋里,打开门,从里面轻车熟路的摸出一根扫把来藏在身后,然后脚步轻缓的朝楼梯口跑去,然后小跑下去,一边跑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从楼下传来的任何声音动静。 陆晨曦和莫倾征驾车来到吉祥街后,经过多方问路,再加上刚好运气好遇到了一个从孤儿院里跑出来的小女孩,很快便是找到了位于吉祥街的太阳之家孤儿院了,陆晨曦之所以会让莫倾征来这所孤儿院找失踪的邓伟,原因就是刚才她在车上翻看生死簿里显示出来的邓伟的一些生平经历和简介,上面有提到邓伟多次来这家孤儿院,尤其是当军统锄奸队被组织调过来上海后,更是来得相当的频繁,每一次都是来找一个叫做顾巧巧的小女孩,上面还说邓伟几乎把自己的一般财产积蓄都用来捐给了这所孤儿院,不过当陆晨曦和莫倾征来到孤儿院的时候,依旧是被后者的破败给震惊到了,灰黑色的水泥墙壁,上面原本贴着瓷砖瓦砖的地方很多都已经掉了一大块下来了,一楼的窗户至少有四个都是破了一个大洞的,不过看得出来被后期补过了,不过补得不怎么样,玻璃碎片贴的歪歪扭扭的,而且现在是晚上,整栋房子居然漆黑一片,完全没有开灯,陆晨曦看着面前乌漆麻黑的建筑物,纵使身为阴间使者,引路人这么多年的她,还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这间房子此刻有那么一点点像是鬼屋之类的东西,有些害怕,只能站在大门前,一个劲儿的回过头去,看从车后座小心翼翼地抱起已经睡熟过去的小女孩的莫倾征。 “看我干嘛?敲门啊!”莫倾征也是察觉到陆晨曦不停瞄过来的视线,顿时觉得此时的少女看起来少了些平日里的干练成熟和聪明,反而的确是有点像是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女生了,对陌生事物的害怕,那种像小鹿般可怜的求助目光,于是忍不住目光调侃的回望着她,“怎么?总是见鬼的人,胆原来这么小啊?” “你才总是见鬼呢!”陆晨曦撇了撇嘴,不满的小声嘟哝了一句,然后扭头,看着眼前漆黑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敲了敲门,并同时大声喊道,“请问有人在吗?” “欸!来了,谁啊?”门内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一道女声。 咔嚓! 门被从内打开了,露出了里面一直只听得到声音的女人的脸,女人此时盘着干净利落的长发,然后穿着一间紫色的毛衣下面是一条褐色的裤子,和一双黑色的布鞋,腰间系着一条碎花围裙,右手上还拿着一个锅铲,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外头站着的美丽少女,虽然天色很晚,光线有些不足,但还是难掩少女的动人美貌,她眼珠子一转,心想,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干什么?该不是...............阿河这孩子找了对象?! 陆晨曦见门内的中年妇女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上下打量她,于是便礼貌地一笑,说道,“大姐,那个这是你们孤儿院的孩子吧!她看她在外面被人围着打,所以就把她送回来了。”说着话,陆晨曦侧了侧身体,把被自己身体挡在了身后的莫倾征和被其抱在怀里的小女孩露了出来。 大姐一看到莫倾征怀里熟睡的小女孩,立马把门推开,冲了出去,然后把小女孩从莫倾征身上抱了下来,“哎哟,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孩子怎么?旧伤才刚还,现在又................唉................”大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小女孩抱进了屋内,一回头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站在门口的两人,于是有些歉意的朝陆晨曦和莫倾征笑了笑,然后招了招手,说道,“哎哟真是对不起了,刚才顾着孩子了,谢谢你们啊!还把她送回来,进来坐吧!等一下啊!我去给你们倒水。”说完就抱着小女孩朝右侧一间类似于饭厅的地方走了进去。 陆晨曦刚想说不用了,可是回应她的只剩下厚重的关门声,无奈之下之后走了进去,虽然从外面看起来这栋楼破破烂烂的,可里面却是被打扫的干净整洁,莫倾征跟在陆晨曦身后也走进了这间屋子里,抬头看着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然后低声朝走在一旁的少女问道,“有看到邓伟吗?” “没有,暂时没有。”陆晨曦目光朝楼梯口移动,突然视线定在了楼梯扶手后一个凸出的一块黑色的影子,微微皱眉,然后伸手拉住了莫倾征的一条胳膊,朝楼梯那边努了努嘴,“那里好像有人。” 莫倾征闻言,立刻提高警惕的看着陆晨曦刚才指的那个楼梯口,右手同时一动,把原本抓住自己手臂的陆晨曦的那只手甩开,然后反手握在了手心里,往后一拉,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去,往前走了一步,试探性的朝楼梯口那突兀的人影问道,“谁在那里?” 高河原本就因为距离远没太听清楚楼下的情况,而他也不敢贸然的冲出去,万一真的是那个收购地皮老板的人,他想起刚才父亲的嘱咐,不能在惹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于是谨慎的没有惊动楼下的人,而是打算先躲起来看看形势再说,如果那些人真的像是前几次那么过分,伤害孩子的话,那他就算一辈子蹲监狱也绝不手下留情,所以此时听到这么充满警惕性的一喊,高河顿时就断定了心中的猜想,觉得这帮人肯定是在看他们睡着了没有,想要搞花样,此时突然他听到了从楼下饭厅里传来的小孩子的嬉笑声,紧接着,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二宝,他正朝着客厅走去,高河突然脑海中闪现出二宝被丢下水池的景象,心中暗叫不妙,一咬牙,他举起扫把,冲了下去,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那站在客厅中央的黑影用力挥了过去。 咚! 一声闷响在这黑暗的空间中响起。 正当高河暗喜自己打中了的时候,突然一阵腿风袭来,然后胸口就结结实实的挨上了一脚,淬不及防的他立刻翻倒在地上。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原本黑暗的空间,瞬间亮堂一片,那是孤儿院的灯恢复照明了,应该是下午高河找来的一个专门修电工的兄弟把被人为破坏掉的电闸箱给修好了,高河眯起眼,突如其来的灯光,让他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不过很快就好了,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出现的不是记忆中那些穿着黑色西装凶神恶煞的壮汉,而是一个青丝及腰,拥有姣好容颜的美丽少女,只不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此时正双手紧握着拳头,然后挎着步子,完全摆出了一副打架姿势,他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看还在发痛的胸口,再抬头看了看少女,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是谁给了他一脚了。 “嘶!”莫倾征捂着刚才因为高河那突如其来的一棍子,下意识的用手臂去挡的左手,此时他撩开外套的袖子,里面已经淤青一片了,他用手去碰了碰立刻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陆晨曦转头看到他这副样子,最后视线落在了他的又青又紫的手臂上,看着那一大片的颜色,顿时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不舒服,闷闷的,立刻皱着眉头,撅着嘴,不满道,“莫倾征你白痴啊!那个时候应该侧身避开啊!还用手去挡,怎么着是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人家的棍子硬,是不是?” “我这是就是本能反应。”莫倾征把挽上去的袖子费力的拉下来,把那青紫的伤口盖好,垂眸瞄了眼被踢到在地上的高河,然后转头,“你自己这又是在干什么?还没搞清楚状况呢!你踢人家干什么?” 陆晨曦闻言也是垂眸看了看捂着胸口坐在地上的高河,那警惕的眼神,还有那攻击的姿势立刻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歉意和尴尬的干笑声,她抠了抠脸颊,说道,“我,我那就是条件反射嘛!练着这么多年武术,习惯成自然了,对不起啊!你是谁啊?”陆晨曦一边道歉一边伸手,把坐在地上的高河给拉了起来。 此时听到声响,跑出来的李大姐也是看到了这一幕,立刻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了?那些人又来了吗?阿河怎么回事啊?” 高河看了看面前的少女,手心里还有刚才少女小手带过来的体香味,顿时脸微微泛红,对闻声而来的李大姐说道,“没有没有,应该是误会了,他们是谁啊?” 李大姐看了看陆晨曦和莫倾征,说道,“他们啊!刚才送巧巧回来的好心人啊!怎么了?什么误会啊?巧巧这孩子啊!肯定是又去偷别人的东西回来给大家吃了,又被打伤了,真的是,我一不看紧这孩子就这样,早知道就不该让她知道咱们孤儿院的情况的。” 高河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 陆晨曦听着两人的对话,大概明白了点刚才那个不说话的小女孩叫做巧巧,她是因为孤儿院生计困难才去偷包子铺老板的包子的,然后才会被老板打的,陆晨曦想着想着,兀自点点头,然后扭过头却是看到身旁的莫倾征一脸被怔住的表情,她疑惑的看着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你们说刚才女孩叫什么来着?巧巧!你说她叫做巧巧!”莫倾征的声音突然拔高分贝,朝着面前的李大姐和高河眉头紧锁的询问道。 李大姐点头,“是啊!顾巧巧,怎么了?“ 莫倾征这下子眉头皱的更紧了,半响后,才回了一句,”没什么。“可陆晨曦看着他的脸色却不像是他嘴上说的那样没什么,于是趁高河和李大姐邀他们去饭厅一起吃饭的时候,转头,凑近莫倾征的耳边,小声问道,”你认识那个巧巧吗?“ 莫倾征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就没再说话了,虽然知道可能是巧合,世界上叫巧巧的人对了去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把这个巧巧跟在布谷鸟照片里的扎着两条麻花辫,笑的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联系在了一起。 第66章 我老爹一点都不恐怖好吗? 虽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可由于李大姐早上一直跟孤儿院的高院长忙碌着找一个价格合理的房子来重新开一家孤儿院,所以直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回来,然后急急忙忙的做晚饭时,已经快要十点了,虽然只有馒头和菜汤,可孩子们依旧吃的很开心,一边互相说今天的趣事一边吃着手里的白馒头和菜汤,最后东西一点都没剩的全部吃光,在陆晨曦和莫倾征的再三推辞下,李大姐终于停止了给他们不停塞本就数量不多的馒头了,一边照顾着刚才那个跑到客厅里叫做二宝的光头小男孩吃饭,一边叮嘱着坐在身旁的巧巧不要把东西剩下来留到明天,因为最近天气开始热了东西留不到明天的,会坏掉。 “那个院长怎么没下来啊?”陆晨曦环顾了一下四周,但没看到所谓的孤儿院院长,于是就朝着正在哄二宝把最后一口菜汤喝下去的李大姐问道。 高河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笑了笑,说道,“我爹这个时间点一般都已经睡觉了,刚刚他吃过了,所以现在就我们吃就行了,不过还没谢谢你们把巧巧给送回来呢!刚刚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还以为是罗老板那些人又来砸窗户了,所以就一时冲动,对不起啊!那个,莫...........倾征先生是吧?你待会儿过来我给你搓搓药酒吧!我看你伤的不轻啊!不及时把淤血搓散的话,对身体不好的。” “没事,不用了。”莫倾征一口回绝,然后视线落在了坐在高河身旁的顾巧巧身上,小女孩实在是瘦小的可怜,长长的头发也枯黄枯黄的,那是营养不良才会出现的,他顿时想起了以前还在街上要饭的自己,再次看向顾巧巧时,原本冷漠的眼中已多了些怜爱,“你们这似乎................经济不太好啊!那个你刚才说砸窗户的罗老板又是什么人?” 高河闻言,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们这个孤儿院前个月被一个大老板看中了,说要把我们这整块地都买下来,让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可我们这这么多孩子,一时半会儿上哪找落脚点啊!再说了现在什么东西都很贵,重新租一个跟这个一样大的房子怎么可能,他给的钱也不算多,起初我们是不同意的,后来他们也好言相劝了我们几天,不过渐渐的,他们就改变方式了,罗老板见我们不答应,就找人来砸破我们的窗户,然后又破坏我们的电闸和水闸,让我们停电,孩子没水洗澡,我和爹很生气,打算直接到他公司找他理论,可是人家死活不认,我们又去找了警局,可警局里的人肯定是不会为了帮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而去得罪人家大老板的,所以根本不听我和我爹说的话,唉!现在钱没有,房子也找不到合适的,孩子呢!现在的人收养回去,不是让他们做苦力就是继续变卖,根本就不是会给他们一个很好的家的,我现在正去外面多找几分工作,希望多少能买到一间房子吧!大家先挤一挤,度过这个难关,在找机会买更大的,也只能这样了,这里是不能再住的了,三天两头的停水断电,又是砸窗户,又是有孩子被丢水池里,再这样下去,我真怕那天那个罗老板急红了眼,真的会伤害这些孩子的,只能搬。” “罗老板?”陆晨曦眨了眨眼,“你说的这个罗老板该不会就是开了那个什么罗家百货公司的那个罗海英吧?是他吗?如果是他的话,那你们不用搬了,我可以帮你们解决掉他。” 高河一脸惊讶的上下打量着陆晨曦,声音中有些质疑,“是他,可你要怎么解决他啊?他可不是什么善类,他很有钱的,手下的人也有很多,连警察局都奈何不了他,你能有什么办法?” 莫倾征闻言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女,眼中没有跟高河一样出现一丝一毫不可思议,惊讶的情绪,依旧平静如水,没什么波动,其实陆晨曦说出这话真的倒并未令他产生过多的怀疑,因为好歹他也是见识过她身份的人,就连李士群和影佐都是对她父亲毕恭毕敬的,这还是老雕跟他说的,所以这个所谓的土财主罗老板,大概陆家这么大的势力,纵使这里不是北平,对付他也绰绰有余吧! “你完全可以相信她,她家里的父亲不会比那个什么罗老板不恐怖到哪里去,如果那个罗老板还来找你们麻烦的话,你就让他来76号特工总部找莫处长,保证别说是他了,连警局都不敢说你们半句话,安心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吧!”莫倾征淡淡的道。 说我家老爹恐怖? 你现在是在跟我说笑话吗? 陆晨曦转头,一脸无语的看着他,“我老爹一点都不恐怖好吗?你是没见过他在家里的时候那样子吧!就是一老小孩,还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你这身份压人了?不过确实挺有用的。” 高河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半响后,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你们可不要骗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吗?万一................” 砰! 高河还没把后面的话说完,突然陆晨曦身后本就已经破碎的不成样的窗户瞬间就被一块石头给砸破了,碎玻璃渣子随着夜风吹了进来,莫倾征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把陆晨曦按到怀里,护住她,让她不被那些飞进来的碎玻璃还有那块石头给弄伤,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是把那些前一秒还在高高兴兴的吃着饭的孩子给吓了一跳,有些年龄不叫小的,直接就吓得摔在地上哭了起来,无奈,莫倾征只好一手抱着陆晨曦,另一只手又去安慰保护身旁的一个吓哭的四岁小男孩。 “呵呵,高河,我不是跟你爹说了吗?让你们赶紧离开,怎么就是这么的不识趣呢?”这时从破碎的窗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高河循声抬头看去,在看清楚来人后,立刻咬牙切齿地说道,“罗老板你..................你这也太过分了,你钱也不给,我们这么多人,一时间要搬到哪里去?你欺人太甚了实在是。” 罗老板?! 陆晨曦被莫倾征紧紧抱在怀中,鼻子贴在他的胸膛上,有些喘不过气来,遂把脸扭到一边去,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屏息凝神的听着高河与那个罗老板的对话。 第67章 不甘心 “罗老板,做人不要太过分了,我们已经答应你要搬走了,你也得给我些找别的落脚点的时间吧!而去之前约定好的钱你还没给我们,你现在是要硬抢我们这个地方吗?”高河尽量挺直身体面对着站在窗外带着一大队人马明显气势十足的罗老板,并且像是老鹰捉小鸡里的老母鸡护住小鸡崽一样,张开双臂死死地护住身后瑟瑟发抖的二宝和顾巧巧还有李大姐,现在这里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唯有他还能有些抵抗的能力,这个时候他不站出来谁站出来啊? 不过高河的一番话和样子倒是没起到任何能震慑对面那帮强盗一般的人的作用,反而罗老板在听完高河的话后立刻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跟身旁的手下嬉笑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一直以来的一脸不屑,他先是一脸嫌弃的上下打量了几眼高河还有周围的这些穿着满是补丁衣服满满一副穷酸样的孩子们,说道,“我之前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我本来也是看你们这一屋子老弱病残的份上,所以向买下来的,是你,还有你家那个死老头,给脸不要脸,居然像跟我提价钱,你也不看看你们这栋破楼,值那个钱吗?我已经给多你们了,你们还要得寸进尺耽误我做生意,你们活该,现在后悔了吧!一份钱都拿不到,还得拱手把房子给我,所以我那个时候就说了嘛!你们接受不就好了,现在就皆大欢喜了,谁也不妨碍谁,你知道吗?害这些可怜孩子无家可归的人,是你,不是我啊!反正我也不想跟你们这些大乞丐小乞丐的讨论这么多了,你们今天不走也得走,马上滚,现在,立刻!别逼我动家伙啊!”罗老板瞪大双眼,恶狠狠的威胁完高河后,侧脸跟身旁的几个手下吩咐了几句话就转身朝停在路边的一辆老爷车走去,紧接着那些原本站在罗老板身旁的黑衣人开始一个一个的从被打碎的窗户缺口钻了进来,然后推搡着孩子们,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其中有一个吸着鼻涕的小男孩不明所以,还以为大家现在是在做什么好玩的游戏,然后笑嘻嘻的跑上前,一把抱住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大腿,然后仰着小脑袋朝他天真的展开笑颜,可惜回应这个小男孩的却不是更加善意的笑容而是一记闷棍,那个被抱住大腿黑衣人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便是满脸嫌恶的挥起右手握着的木棍子,毫不留情的打在了小男孩的背部,打得他’啊‘的一声痛呼,身体朝前倒在了地上,然后捂着背部,哇哇大哭起来。 “你们干什么?!”高河一脸震惊外加愤怒的看了眼刚才那个挥棍子的黑衣男人,然后疾步跑到坐在地上痛哭着的小男孩身旁,蹲下伸手把他抱起来,然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的安慰着他,“好了好了,高叔叔在呢!别哭了,不痛不痛,叔叔给你吹一吹就不痛了。” 这个小男孩名叫刘友,是在这所太阳之家里除了二宝之外的另一名弱智男孩,以他的心智不会明白此时太阳之家,这个他一直赖以生存的地方将要被拆除掉,也不会知道现在这些涌进屋里来的不速之客,不是什么陪他玩的善良的叔叔,他们是恶魔,他们是赶他们走的恶魔,他更不会知道明天要怎么过下去,未来要怎么过下去,有的时候,也许这种无知,更让人觉得幸福吧!因为不用去考虑那么多,也不用去顾及那么多,这样活着至少.............不那么累。 黑衣男人见冲过来抱住小男孩的高河,撇了撇嘴,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因为自己刚才打了一个无辜孩子儿本应该出现的愧疚,反而是更加的不屑,“脑子有问题的,就别让他出来瞎转啊!” “你............你怎么说话的!”李大姐一向看不过自己的这些孩子因为天生的一些小缺陷而被别人说坏话,也许是因为她也曾经是为人母亲的缘故吧!所以她一直都是把这些孩子当作是她自己的孩子那样在抚养,所以在听到黑衣男人用这样尖酸刻薄的语气说刘友脑子有问题,她的火气就腾的一下全上来了,她快步走到那个黑衣男人面前,然后双手揪住他的西装领子,朝他骂道,“你就没孩子,你就没有是孩子的时候?你这个混蛋,你们这帮禽兽,我要杀了你们!”李大姐想一只发疯的母狮一样朝着黑衣男人又踹又踢的,尤其是在走近后在刘友的有点破的衣服后面,看到了一点点的於痕的时候,心中又是心疼孩子,又是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撕扯力度越发大了起来,就连那个手里拿着棍子,足足比李大姐高了两个头的黑衣男人都在李大姐的疯狂撕扯下,落了下风,脸上也多了几道指甲抓痕,再也摆不出刚进屋时的那副不屑的表情了,只是抬手尽可能的阻挡着眼前这疯女人的不要命的拍打,转头朝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些同伴们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惜那些人也是有点怕了眼前这个疯狂的大妈,一时间竟没人上前阻拦。 最后还是一直窝在莫倾征怀里的陆晨曦看不下去了,再这么打下去那她今晚的工作量可就要增加了,不仅要给那个邓伟引路,还要给现在的这个黑衣男人,而且刚才那个罗老板,听声音她就已经确定就是那个每天在她老爹面前点头哈腰的小平头,没想到啊!到了这里,他倒是完全变了个样啊!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她小时候还曾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他是好人来着,不过自从学会了看相之后,就知道这罗老板的面相属于贼眉鼠眼那一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直到这个面相之后,从此以后她每次见到这个罗老板都觉得他跟老鼠长得越发相像了,反正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李大姐真的在这里打伤了人的话,以这罗老板的个性很有可能会借题发挥,然后赶尽杀绝,反正在上海,他做这些完全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以这人的尖酸记仇性格,落井下石这种事很有可能就会做。 不行!不能让他得逞。 陆晨曦心念一动,伸手按住莫倾征的胸膛,然后用力推开后,立刻迈开腿脚跑到李大姐跟前拉住她的双手,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成功的把她给拉开了,“李大姐你先冷静一下,孩子们,先安顿好孩子们才是最重要的”陆晨曦拉开李大姐后,见后者还想甩开她上前再大干一番时,开口说道。 李大姐一听这话,动作开始变得迟疑了下来,旋即便是恶狠狠地瞪了眼前已经被撕扯的衣衫褴褛的黑衣男人,然后便是退后一步转身跑到顾巧巧和二宝中间,拉起他们的手就朝饭厅外走去,同时招呼着其他因为刚才的打架而有些看愣住的孩子们上楼去,准瞬间整个饭厅里就只剩下高河还有高河怀里的小男孩,陆晨曦和莫倾征,还有那几个黑衣男人。 陆晨曦转身,面对着那群站在一切及其不友善的打量着他们的黑衣男人们,说道,“回去,告诉你们那个罗老板,就说这里我陆家买下了,至于钱方面,随他开价,想怎么开怎么开,我回去会让银行给他汇款的,还有你们,故意损坏个人财产,给我小心一点,不想下地狱................不是.................不想蹲监狱的话就马上给我滚出这里,知道这位吧!最近有看报纸吧?”陆晨曦侧身,抬手指了指站在身后默不作声的莫倾征,此时的后者也是非常配合的用一脸冷漠外加凶狠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几个男人,他因为也曾经因为被遗弃而流落街头朝不保夕,所以对于孤儿院这些孩子的处境还有些感同身受,他可不管什么罗老板李老板的,也不管这些是什么人,反正要是敢再动这里这些小孩一根头发,他可以立刻就让他们毙命在此。 其中一个黑衣人顺着陆晨曦手指的方向看了眼,觉得有点似曾相识,于是有多看了两眼,脑海中突然闪过前几天的报纸头版,心瞬间凉了半截,立刻摇晃着身边的同伴,说道,“喂!快走,前几天那个报纸头版的那个什么76号的新上任处长,莫倾征,就是他,快走,特工总部我们可惹不起啊!听说凡是被抓进去的没一个活着出来的,快走!” 周围的同伴听完后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上下打量了对面面露凶光的少年好几眼,紧接着似乎也是有些印象了,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迫不及待的从刚才的窗户破洞钻了出去。 陆晨曦满意地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如今抱头鼠窜的样子,回头,笑靥如花,“没想到你这身份这么好用,早知道就直接搬出来的,省得提我老爹出来,那个罗老板回去一定会烦死我老爹的,然后我老爹一定会回来烦死我的,这下子孩子们都不用搬走了,真是太好了。” 望着少女那像花一般美丽,像早晨刚升起的太阳一般灿烂的笑容,莫倾征也不自觉的跟着牵动了嘴角,点头,浅笑着,呆呆的重复着少女刚才的话,”是啊!不用般走了,太好了。“ 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个俊美男女,高河突然觉得自己和刘友在这里有点像...............外人,略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轻手轻脚的抱着怀中因为哭累了,而熟睡过去的孩子,转身朝饭厅外走去。 男人不停地在街上狂奔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上哪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算是什么,他只记得以前有人曾经告诉过他,人死后会变成一缕魂魄,也就是变成鬼,那么他现在算是死掉然后变成鬼了吗?很可笑,明明选择死去的是他自己,可是真正当死亡降临时,在生命被一点点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时,他还是感觉到了无尽的恐惧,他那一瞬间真的想反抗了,他不想死了,他还这么年轻,他还没去看巧巧,小姑娘这么久没见着他一定着急了,其实今天下午一个人坐在监牢里深思熟虑了之后,觉得莫倾征说的话还是不怎么可信,可是万一是真的,组织连他都可以牺牲,那么巧巧,对组织来说那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孩,会怎么样?他不敢想,也不想去想,他只是一路奔跑希望能早点去到那个地方,确认女孩有没有被抓住,有没有性命之忧,路上他遇到了几个跟他一样死去的鬼魂,才明白有些东西看不见不代表没有,以前他是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可是现在他信了,不过经过的时候有好几个鬼都让他去找引路人,找到她才能顺利到达阴间,喝下孟婆汤然后进入轮回道,往生,可现在对于他来说这不是最重要,即使他们都说如果超过时间那么他就会一辈子变成孤魂野鬼,可他不在意,他必须得确认巧巧没事,这件事才是现在他心中的第一位。 他顺着记忆跑到那间位于吉祥路唯一的一家孤儿院里,刚好迎面就有几个身穿黑衣服的男人朝他走来,正当他本能的侧开身子打算让开一条道,其中一个男人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而他的身体也发出‘噗嗤’一声然后由实化虚,又由虚凝回实,他微微一愣,不过随即便是抬脚疾步朝着伫立在远处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阴森森的破旧三层楼走去,他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刚才这种事已经经历过不少了,你该适应了,你已经死了,对,你已经死了,你现在是鬼了,不是人了。 不过到最后他还是发现这些心理暗示,一点用都没有,因为他还是感觉到心里头有些怅然若失,有些心痛,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来得及做,他还没有娶老婆,还没有生孩子,乡下老母亲的墓地也很久没去看过了,就这么死了,他还真的是不甘心啊! 第68章 到这里为止,一切应当归无 李大姐一边不停的感谢陆晨曦和莫倾征一边招呼着高河,一起安顿好受惊的孩子睡觉,然后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修窗户修窗户,一时间倒是把陆晨曦和莫倾征两人给先搁置在客厅里了,不过莫倾征坐不住,他不停的小声朝陆晨曦说道,“你去找个借口跟他们说我们先走了,现在已经这个时间了,而且刚才你也上去看过了,邓伟应该不会来这里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别的地方找吧!” 陆晨曦瞄了眼正在厨房忙碌着的李大姐,头微微朝右歪过去,小声道,“如果他不来这里我们就得买火车票回去他老家里找了,还是先等一下再说吧!他现在的心情我很能理解,突然从人变成鬼,肯定是会很惊讶的,然后就会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我觉得他一定会来的,就算他不来这里,也会去找我,上海的引路人目前.............应该................只有我一个吧?反正他要是不想一辈子变成孤魂野鬼的话,一定会来找我的,你就放心吧!再等等。” 见陆晨曦态度如此坚决自信,莫倾征拿她没办法,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先走吧!所以还是耐着性子坐在位置上跟陆晨曦一起看着不远处的破旧大门,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欸!要不我们回去给这个孤儿院捐点什么东西吧?刚才上去的时候,我看那些盖得被子都发霉了,孩子盖着也不舒服,还有那些窗户,这么沾上去还是会漏风的,这样还不如买个新的,你觉得呢?” “嗯!我刚才也想这么跟李大姐说来着,只是不知道他们接不接受啊!”陆晨曦抬眼朝正在窗边忙活的高河看去,就在刚才陆晨曦亮出莫倾征的身份之后,这个人态度就变化很大,先是躲莫倾征躲得远远的,刚才巧巧因为认得他们,所以走过来想要跟他们说声谢谢,都是被他给拖拽走了,而且陆晨曦很清楚的听到了高河把巧巧拉到角落里,小声跟她说了一句,说这个叔叔不要去接触,这个叔叔不好惹之类的话来,隐隐约约她还听到了汉奸的字眼,顿时有些不满,正想去反驳几句,回头就看见莫倾征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过去,显然也是听到了那些话。 莫倾征顺着陆晨曦的视线也是看了眼高河,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你去给就行了,你就说这些都是你家资助的,别提我的名字,应该会收的,毕竟他们现在,虽然是把罗老板赶走了,可是生活还是很困难,他们不考虑自己总要考虑那些孩子的,各个都在发育,天天吃咸菜配馒头,这怎么行,反正我现在挣得那些钱,我花的也是不舒服的,干脆就拿来救济这些孤儿,这样我心里也能舒坦一点。” “不许胡说。”陆晨曦厉声打断了莫倾征的自嘲,“别人那是不了解实际情况,懂什么?你别自己骂自己,你明明就知道你会为影佐他们做事,是因为你要救出你的奶奶和嫂子,再说了所谓的真正的英雄,不是那种口头上喊着报效祖国的人,而是即使经历了种种苦难,眼前有多大的难关,都是首先为祖国先考虑,哪怕是最后牺牲自己,你对我来说现在就是那种人,不要在意别人说的话,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里瞎说而已,虽然我身边没有抗日的,但我也多少知道这条路有多艰难,你能走到现在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至于那个什么机密文件,你就不能放弃?再说了你失败了,你的组织一定会派别人去拿的,根本用不着你,你犯不着这样冒险的。” 说实话,陆晨曦真的很心疼面前的这个少年,他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多少,却是有着那么坚韧的心智和常人难及的睿智,处事从容,这得是经历过多少凶险,才能练就的性子啊! 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来就坚强,也没有一个人生来就聪明得能洞察一切危机,基本上都是后期练成的,而这练成的代价,却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付得起的。 莫倾征笑了笑,抬手五指插进少女轻柔的青丝中,揉乱再重新梳理整齐,“你不懂,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信仰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我愿意为了这个信仰牺牲掉一切,但是奶奶嫂子她们不一样,所以我要把她们救出来再去,我必须得为我牺牲的战友再做些什么,而且我也认为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所以这份日军机密文件我是肯定要去偷的,你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帮我做任何事,你在我人生中最灰败的时候一个难得相信我的朋友,我不想你牵连进来,你是千金小姐,丰衣足食,你可以有很快乐的一生,纵使你有点与众不同,这个不同带给了你一点烦恼,但是你还是比很多人都要幸运,你有家,有你爹,还有兄长,你以后会过得很好的,而我和你,就是萍水相逢,然后兴起坐下来闲聊了一会儿罢了。” “你有信仰难道我就没有了吗?”陆晨曦撇了撇嘴,不满的嘀咕道,“我告诉你莫倾征我陆晨曦对待朋友即使是一面之缘的那种,都是掏心掏肺的,只要他值得,我会对他很好很好,还有这个不同哪只带给我一点烦恼啊!是很多很多好不好?你这个一点都不会理解别人的人,你以为你去偷那份机密文件我帮你,仅仅是为了你吗?才不是,我是为了我老爹,最近日本人很不对劲儿,一切的秘密都在那份文件里,所以就算没有你,我大概也会想办法去拿到手的,还有现在整个特工总部都认为我们是一对儿了,你觉得我还能置身事外吗?反正我不管,我都已经跟着你开头了,怎么着也要跟着你到结尾的,还有你该不是有了林小悦你就像撇下我了吧?还是青梅竹马呢!果然对她就是不一样啊!这些事她也知道?” 莫倾征先是被陆晨曦前半句给弄得心里一阵感动,接着又是被她的后半句给弄得满脸泛红,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不用我说................小悦她.............已经自己猜出来了。“结果刚说完就看到陆晨曦正满脸调侃的回望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那明显想歪的眼神,他心里就有点焦躁,急着想要跟她解释清楚,跟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不过话到嘴边,便变成了,”有些事还是小悦比较了解应该怎么做,所以难免会多征求她的意见,我对大家都差不多的,没有什么不一样啊!“ ”呵呵!“ 陆晨曦挑眉,冷笑。 莫倾征见她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干脆直接闭上嘴,什么也不说,反正说多错多,而且是在他根本搞不清楚陆晨曦心中想法的时候,不但很难让她消除误会,反而可能还会越来越增多她心中的误会,他坐直身子,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杯,放到嘴边一口一口的抿着,不时拿眼瞄坐在身旁的陆晨曦,可人姑娘在他说完话之后,就没在看他的打算了,反而是面色严肃的一直盯着不远处的木门,莫倾征眨了眨眼,面露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里有什么吗? 还是会有什么人要进来? 引路人其实还有个职业性能,那就是如果附近有鬼魂的话,她们是可以感觉得出来了,离得越近,甚至可以感应到,是恶鬼还是冤鬼还是普通鬼,叫什么,是男是女,是不是生死簿出现过的,从哪里来之类的,所以就在刚才跟莫倾征说话间,她其实就已经感应到了一股浓郁的鬼气正满满的朝着她这里靠近,准确来说是朝着这座孤儿院靠近,如果她没感应错的话,应该就是她苦找了一夜的邓伟了。 陆晨曦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把身旁正在喝水的莫倾征都给吓得差点呛到,他不解的抬头看着身旁突然站起来的少女,问道,”你干嘛?怎么了?“之所以会这么问,是他的确没有听到任何响声啊!而且刚才由于受到她的影响,所以从刚才开始他也是一直看着门口,不过那里既没有传来脚步声,也没有听到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如果真的有人来了,总不会一点响动都没有吧?! 陆晨曦没有回答莫倾征的问话,只是朝他简单的摆了摆手,就自顾自的迈开脚步朝着远处的木门快步走去,因为她看到,就在刚才满身血肉模糊的邓伟,顶着一头杂乱的枯发和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已经黑的都看不清楚本来颜色的衣服,从那扇木门里穿了进来,邓伟还自以为没人看得到他,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死掉的事实,并且接受了已经变成鬼的自己了,想着应该没人看得到他所以即使见到莫倾征和陆晨曦两人,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很快便是放下心来,环顾了一下客厅,然后便是大摇大摆的想要朝楼上走去,陆晨曦看到他得意洋洋的朝她走来,虽然心中是在不太想太过打击掉他此刻爆棚的自信,但又想待会儿她还是得把他送到奈何桥那里的,一人一鬼还是要相见的,于是也不再顾及什么了,左右看了看,见李大姐和高河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没有心情理会这边,于是伸手抓住邓伟的手臂,压低声音朝他说道,”喂你,我引过的鬼魂中就数你最嚣张了,居然要我亲自来找你,满上海跑的找你,怎么着还真像当一辈子的孤魂野鬼不成?“ 邓伟瞪大双眼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半响后,还是不敢相信的左右看了好几眼,发现自己身旁身后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的确是被少女抓在了手里,顿时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陆晨曦,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你..............你...................看得到我吗?“ 陆晨曦没空理会他的惊讶,放开他的手,清了清嗓子,例行公事般的从随身布包里拿出生死簿,然后翻开,念道,”邓伟,24岁,生前系军统锄奸队的队员,兼职上海区军统交通线的发报员,没老婆,没子女,父母双亡,不过有个女朋友,名叫南小米,死因,中毒而死。“见邓伟依旧呆愣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不耐烦的说道,”我知道你是来这里找谁的,我也可以让你找她,不过我劝你不要太留恋人世,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你了,你已不在是这个世界的人了,不管你生前有什么恩,什么怨,到这里,就请你结束掉吧!不管是什么,到这里为止,一切归无。“ 邓伟依旧呆愣的点了点头,片刻后才逐渐回过神来,突然想起来刚才经过街道时遇到的那些鬼魂,再看看眼前的看上去好像比他小上一点的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就是那个引路人?可以带我到阴间投胎的那个吗?“ 陆晨曦点了点头,”嗯!时间紧迫,你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是快去做完你的事情吧!“说罢,陆晨曦回头看向身后正紧紧盯着自己的莫倾征,从他的眼神中,她知道,他已经知道她现在在跟谁说话了,她朝他笑了笑,然后转回头,看着邓伟,斟酌了一下词句后,问道,”喂你,反正你都已经死了,再死守着那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所以,要不,你,还是,告诉我吧!就是,老莫,想要知道些有价值的信息,你别误会啊!我问你这个不是为什么,你好歹让他给影佐交差啊!或者难倒你们军统里面就没有什么要除掉的内部人员吗?“ 邓伟闻言,抬眼越过面前的少女看向她身后的端坐着的少年,抿了抿嘴,”你别白费心思了,我活着的时候不会说,你认为我死后还会说吗?你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我劝你别跟那种人混在一起了,当汉奸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该不是看他长的好看才................“ ”喂!“陆晨曦瞪着眼,喊了一声后,听见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不断回荡的叫声,才发现自己似乎反应过激了,顿时给闻声后朝自己投来怪异目光的李大姐和高河回以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便是压低声音的朝面前也是被她刚才那一声喊叫声给吓到的邓伟说道,”你给我记住他不是那样的人,少在那里什么都不懂指手画脚的,你懂什么?行了行了,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本小姐我认识的鬼和人多得是,你不说我也能帮他找到什么出来,行了,上去吧!不过孩子睡着了,你别吵醒她,看几眼就走吧!你时间也不多了,要赶紧过桥才行。“说罢陆晨曦就回头朝莫倾征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就是说我上去看看,然后就拉着还站在原地的邓伟朝楼上冲去。 第69章 烨华 顾巧巧的因为是所有孩子之中最大的,所以她一般会跟李大姐睡在一个屋子里,因为她个子太高了,所以一般卧室的小床她已经睡不下了,陆晨曦由于刚才已经上过来一次了,所以这一次倒是显得有些轻车熟路,很快便是在那么多间长的一模一样的卧室门找到了顾巧巧所在的房间,然后轻轻扭动门把手,先让邓伟进去,然后左右看了看,见走廊里一片安静,于是也闪身窜了进屋里去。 一进屋,陆晨曦就因为光线太暗了,差点被摆在门旁的桌椅给绊倒了,幸好她反应及时,用双手撑住桌子勉强稳住了身形后,才重新站直,她伸手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火符来,驱动点燃后,暖橙色的光一下子就把笼罩在这室内的一切黑暗给驱除干净了,这时陆晨曦也是看清楚了站在顾巧巧窗前的邓伟,只见他满是父亲般慈祥爱怜的拍了拍顾巧巧的小脑袋,然后便是在她床边坐下,也不管熟睡中的女孩能不能听到,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巧巧你长高了,比上次我看见你的时候高了不少啊!你放心,你娘一切都好,还好那天被抓住是我不是你娘,要不然我以后怎么有脸来见你呢?其实巧巧,你娘不舍得把你丢在这里的,她怎么会舍得,她那么好的一个女人,那么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她那么爱你,怎么舍得你在这里,可是不行啊!就像今天,幸好那个人是骗我的,要是你真的被抓取了,你娘该怎么办?那个时候我又不在了,她该怎么办?是救你,还是继续完成组织给的任务,不管你,巧巧,我记得你以前总是问叔叔是做什么的,叔叔跟你说叔叔是保家卫国的战士,可是现在叔叔是真的没办法再那么自然的说出这番话来了,因为叔叔也迷茫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这些真的就是为了国家吗?还是为了上头的那个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刚才有个漂亮姐姐跟叔叔说,到这里为止了,的确,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好执着的呢?我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你娘和你,你娘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呢!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说小米,巧巧没死,你的巧巧就在这里,就在离你很近的地方快乐的生活着,可是我不能,我很多次都想说出口的,当我看到你娘抓着你的照片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我就想说,管他什么组织,管他军统还是共党还是中统的,我的女人难过了,难道还不许我安慰吗?可是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还是什么也没说啊!现在就更说不了了,不过我倒觉得这不是坏事,因为今天那个男人让叔叔明白了,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那么给你招来亲情的同时也带来了危险,我相信小米如果知道事情缘由也是会跟我做同样的选择的,巧巧,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吃好,穿好,玩好,叔叔现在要去另一个世界了,你不用太想念我.......................再见了,巧巧......................” 邓伟说完最后一句话,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随后便是一段时间的无声哭泣,其实不是无声而是邓伟不想发出任何声音惊扰到睡梦中的女孩,所以使劲儿的捂住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出来。 陆晨曦见他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数不尽的液体不停的从眼眶的流出,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没有什么人是真正的铁石心肠,而是有些事真的不值得去可怜去同情而已,她上前一步,拉住邓伟的手,然后把他拉到外面的走廊上,把门轻轻关上,转身,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憋着多难受啊!不过如果你没问题的话,我现在就要带你到阴间去了,没问题吧?时间拖得越久对你投胎的质量越不利。” 邓伟点了点头,最后再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胡乱的抹去脸上纵横的液体,然后朝陆晨曦说道,“我知道了,开始吧!最后的心愿已经完成了,我现在没有什么遗憾了。” 陆晨曦把手上的生死簿挥出去,然后拉起邓伟的手,朝着已经开始满满变大,最后变成一道巨大的门冲了过去,在一人一鬼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从门里头散发出来的光后,原本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了一声突兀的“咔嚓”声,紧接着一双白嫩的小脚便是出现在了即将消失的巨大光门前,不过脚的主人没有再朝前走的打算,只是静静的在原地站着,看着直至最后一道光束消失而去,才转身离开。 阴间还是老样子,没草没花,血红的天空黑色的土地,绵延不绝,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的黄泉,还有横在上头的用黑色石头搭建而成的奈何桥,周围开在彼岸的血红色曼陀罗花,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奈何桥下本应该只有孟婆存在的摊位,现在多了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陆晨曦停住脚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朝前走去,没错,现在站在不远处正跟孟婆相谈甚欢的那个留着几乎拖到地上的黑长直发,总是脸上挂着微笑的男人,就是之前孟婆说追求陆晨曦的阎王爷,其实起初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完全不相信他的身份居然是阎王爷的,因为她记忆中的阎王,是绝对不可能长成那个样子的,至少应该是浓眉大眼,留着很长的胡须,然后眼一瞪,就霸气外露,吓死人的那种,而且也不会是这么年轻的一个男子,可这个阎王爷,简直就是那种古代美男子,整个就是一个小白脸一般的男人,脸上总是一贯保持着眉眼弯弯,友善微笑的样子,然后没有留胡子反而留着比女人还要柔顺亮丽的乌黑长发,身躯修长挺拔,总是穿着一件黑色的,袖子上纹着不知道是花还是草还是什么别的图案的长袍,弄得她都怀疑他是所有衣服都是这个样式还是他从来没换过衣服?反正她不敢得罪他,但却因为他的锲而不舍的追求和直截了当的求婚总是不得不落荒而逃,所以直到现在陆晨曦都不太了解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只知道他有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烨华。 第70章 新的伙伴 “那什么...............那里,就是那里看到了没?那个是孟婆,你过去问她拿碗汤,喝掉后,就直接过桥就行了,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啊!你没见过我,你完全没见过问,祝你投个好胎,就这样,再见了啊!”陆晨曦趁着烨华顾着跟孟婆聊天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的时候,回头朝着身后的邓伟交代完剩下的事宜后,转身就准备赶紧离开这里,可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陆晨曦今天是注定要跟烨华碰上一面的,也注定今天她没那么容易离开这里的,所以刚迈出第一步,陆晨曦就是听到了身后传来某人一贯温和但又不失强硬的声音,“阿晨,你难得来一趟,真的不考虑一下过来跟我打声招呼再走吗?” 陆晨曦身形一僵,机械地转过身去,看着明明刚才还在离她十步之遥的茶摊跟孟婆攀谈的烨华,瞬息之间现在居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离她不到两厘米的距离。 “好快啊.......!”身旁一直旁观着的邓伟也是被烨华的举动给吓到了,刚才陆晨曦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没有看到,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个男人,从刚才那个地方,瞬间就到了他旁边的这个位置了,只用了一秒钟,这对于邓伟这种一直以来身边都是些正常人的人来说,无疑是足以让其膛目结舌啊! 烨华闻言,转头,朝着邓伟露出和煦的笑容,然后轻声朝他说道,“这位亡者请去孟婆那里领取汤,然后有秩序不要拥挤他人的走过奈何桥,谢谢。” 邓伟眨了眨眼,一愣一愣的看着烨华呈金灰色的双瞳,喃喃的点了点头,那双眼睛似乎是有魔力一般,让此刻的他全然忘记了刚才的痛哭和刚才的惊讶,只是木然的遵照烨华刚才的要求,走到孟婆那里,把递过来的汤喝下后,就乖乖的排在桥头的队伍里,等着过桥。 陆晨曦见邓伟已经安全走上奈何桥了,转身就想要离开了,结果还没走出一步,就感觉左手一紧,然后身体被朝后的一股力量用力的一拉,身子一歪,脚下还没反应过来这突然的变故,一趔趄,整个人仰面朝着身后的男人胸口扑了过去,然后陆晨曦便是感觉到自己的鼻头结结实实的撞在了男人的胸膛上,顿时感到一阵刺痛,她忙站稳脚跟,然后伸出空余的一只手撑在男人的胸前,然后站直身体,摸着自己发红的鼻子,恼羞成怒的瞪着面前的正一脸幸灾乐祸,对自己刚才造成她差点跌倒的举动毫无悔意的烨华,“你干什么啊?任务完成了,还不许我回去了吗?上面还有人在等着我,我没空陪你唠嗑今天,改天不行吗?” 烨华保持着一贯的笑容,目不斜视的低头看着面前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少女,淡淡的道,“不行!”然后握着少女左手的右手在这两个字落下后,五指越收越紧,“上面会有谁在等你?你难道又忘了以前那件事了吗?那件事之后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决心独来独往了吗?怎么这次又冒出个谁来了?再说了,哪一次见到我,你是有空的?阿晨,你实在是对一个这么爱你的我太冷淡了,我很难受。” “..........” 大哥,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这直肠子的性格给我改了,兴许我们还有做朋友的机会。 陆晨曦被烨华这突然告白给弄得脸一阵发烫,试着挣了挣左手,发现比力气的话自己似乎根本就不是烨华的对手,于是便放弃了,抬眼,说道,“这个谁跟以前那些不一样,行了,我没义务跟你解释这些,你找我有事吗?公事还是私事,如果是私事的话,我想我没有什么资格插手阎王大人的私事,毕竟我只是世界上万千个引路人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可对于我来说,你确实我最挚爱的那一个引路人,阿晨。”烨华嘴角的弧度因为这句话逐渐扩大,放开抓着陆晨曦的手,然后转身朝前走去,“还有我有东西要给你,算是公事吧!跟我过来一下吧!对了,今天还要给你介绍两个新伙伴,有一个是你已经认识的了,另一个从性格上来看,我觉得你们应该会相处得很融洽的,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跟你说,阴间残缺的生死录以前全部修复完毕了,最新制作出来的生死簿,力量和信息量也得到了很好的完善,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再去纠结那些鬼魂是怎么死的了,所有亡者,都会先是死因,还有,我劝你从今天开始,尽量不要用手去碰人,更不要跟人有任何的肢体碰触,如果你不想看到一些不该看到或者是不想看到的画面的话,我相信你母亲也跟你说过吧!你们家族虽然有着引路人的血脉,但是跟普通的引路人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因为普通的引路人我们只会在已故亡魂中挑选,而你们却是活人,如果你决定真的要走跟你母亲一样的道路的话,要在我们阴间的合约书上面签字,一旦签上名字,你等于放弃了轮回的资格了,就算以后你死了,也还是引路人,生生世世,你懂我的意思吧!如果你不想,可以现在就放弃,至于你的阴阳眼,由于是天生的所以我也无能为力,你只能带着它一辈子了,所以。”烨华说到这里,停下前行的脚步,转身看着面前的陆晨曦,语气突然变得格外严肃的问道,“你愿意吗?” 陆晨曦抬头跟烨华对视片刻后,抿了抿嘴,“我愿意,只不过,我的娘,你能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吗?我知道她死后成为了真正的引路人后,会被抹去生前的所有记忆,我不会打扰她的,我只想远远地看一眼,我真的很想她了。” 烨华微微皱眉,垂眸,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半响后,才重新抬起头来,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自己也知道,她不可能再想起你了,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专注好自己的工作岗位吧!毕竟这是你获得家族认可的唯一方式,你们家近几年除了许多道术天才,也有很多进入了引路这个行业,做的很出色,你母亲曾经也是很厉害的一个,你也知道现在的亡魂质量大不如以前了,很难找到合适担任引路人的人员,可世界各地,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听引路人们抱怨工作太多,我压力也很大啊!所以要增添人手,你签上字后,生死簿会发生变化,以后你就能轻松一点了,等上海这边的工作稍微放松,你再去找你娘吧!她现在在延安那边。” 陆晨曦点点头,这一次走到烨华的身旁,跟他并肩而行,脸上不再有刚才面对烨华时的排斥表情了,因为她突然发现其实在这个阴界里,烨华对她算是除了孟婆以外,对她最好的鬼了,她的确不该那样对他的,即使他有的时候说话很欠揍,有的时候露骨到让她想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躲一辈子,但他对她好,这确实真的。 第71章 李天万 跟着烨华左转右转,来到了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陆晨曦认得,之前她也有来过这里,那个时候她其实是想知道自己的娘亲被派去了什么地方工作了,因为这整间屋子都是存放引路人生前资料和记忆的,资料如果跟管理员熟悉的话,借来看看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绝对不准拿走,至于存放记忆的小瓶子,一般会用锁锁着,钥匙只有阎王才会拥有,所以很多时候陆晨曦都会有种冲动,要不要去阎王那里把那把存放记忆瓶的钥匙偷出来,然后让自己的娘亲恢复记忆呢?不过这种想法到最后一般都是被她给直接抹杀掉的,因为这间屋子里从下至上数上去,共有几千万个格子,而每个格子里都存放着一位引路人的资料和记忆瓶,要想在这几千万里面找出她娘亲的那一个格子,谈何容易?况且她跟管理员一点也不熟,甚至这管理员还有点讨厌她,为什么?因为管理员是个女的,说到底还是陆晨曦这张脸害得,要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起初烨华的一句话,说什么来了两个新伙伴,其中有一个是你认识的时候,她还没太在意,因为那个时候注意力不在这里,可是当进到里屋,见到早已坐在长条木桌子旁等候多时的两人时,陆晨曦还是被惊讶到了,她抬手指着坐在左侧座位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你..............莫书.................你说要去见一个人,要去办点事,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没错此时坐在左侧位置上的正是失踪了一整天的莫书,他闻声抬起头来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女,咧开嘴,半开玩笑的说道,“怎么样?吓到了吧?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才没跟你说的,你可别误会啊!我是觉得做这个挺好的,而且阎王也游说我很长时间了,而且可以给你分担些工作,好过眼睁睁看着你那么辛苦来的好啊!” 陆晨曦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你以为这个工作很好做吗?虽说你现在本来就不能轮回了,可也没必要,你真的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好歹朋友一场的,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啊?要知道你做了这个的话,前世的记忆都会被抹除掉的,那你的家人呢?你不是跟我说你还要回去看他们的吗?欸!等等,抹去记忆,那你会不会连我都忘掉啊?!不会吧?”最后一句话,是朝着已经坐在身旁座椅上的烨华问的。 “成为引路人之后,只会抹除他前世的记忆,既是生前的记忆,他认识你的时候,已经死了,所以不能算作为前世记忆,所以即使他被抹除掉记忆,那记忆里也不会有你的,你可以放心。”烨华一边拿起桌子上的紫砂茶壶,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倒茶叶一边朝陆晨曦解释道。 “哦!那太好了,”陆晨曦点了点头,视线从莫书身上移到了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男人,相比这个就是刚才烨华说的那个新伙伴了吧!如果说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什么地方让陆晨曦印象深刻的话,那应该就是他的身高了吧!就算是现在他坐在椅子上,陆晨曦也能目测出此人站起来至少比她高两个半头,她朝他友善地一笑,“你好,我叫陆晨曦,你是?” 男人闻言,微微额首,冷冷的回了一句,“李天万”就不再说话了。 陆晨曦一阵尴尬,瞄了眼这个面色冷淡的男人,顿时有种今后的工作无望的感觉,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烨华,朝他使眼色,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烨华抬眼看了看,对面自称李天万的男人,说道,“他性子就是这样的,不太爱说话,你给我说我也没办法啊!现在人手紧缺,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合作,上海这边就交给你们了,好好干,年终有奖励,天万,阿晨在这一行是老手了,你以后要好好跟她学习,你是新来的,还有很多流程不清楚,对了,你在阳界的房子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离阿晨和莫书家都挺近的,虽然待会生死簿上会显示,但我还是在这里稍微提醒你们一下吧!过几天上海会发生一起重大的事故,死的人比较多,你们幸苦了,一个都别遗漏,阿晨我相信你也听说了吧!重庆那边就是有个引路人去接引亡者时,漏掉了一个,导致那个被漏掉的亡者错过了最佳了轮回时间,变成了孤魂野鬼,这种错误我希望你们不要犯,好了,阿晨把你的生死簿拿出来吧!” 陆晨曦闻言,伸手从肩上的布包里头把生死簿掏了出来,然后平放在桌面上,疑惑问道,“拿出来,要干嘛?我还以为你是直接帮我换一本新的,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烨华摇头,伸手拿过桌面上的旧本子,然后自掌心里渐渐朝外散发出一圈圈黝黑的光亮来,只见在黑光出现后,被烨华拿在手里的生死簿也在发生着改变,本来陈旧的页面正在慢慢变得崭新,这个改变媒持续多久,很快那神秘的黑光便是消散而去,烨华也是把那本已经变得崭新的生死簿,还给陆晨曦,紧接着烨华空空的手里出现了一张黑色的纸和一只钢笔,”我再问你一遍,真的确定要签字吗?签了可就不能后悔了。“ 陆晨曦看着静静躺在烨华手上的黑纸,半响后,轻轻点头,拿起他手里的笔,在最后签名处一笔一划的签上自己的名字,金色的墨水,娟秀的字迹,狠狠的烙印在了黑纸上,就像烨华所说的,一旦下笔就无法在反悔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问陆晨曦在想什么?她在签字的时候想了什么?她一定会一脸莫名其妙的说,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一刻脑海里突然出现莫倾征坐在孤儿院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她归来的侧影,不知道等他死后,她会不会是送他上奈何桥,为他引路的人呢?那个时候她大概也死去了吧!成为了真正的引路人,而他却在苦累了一生后,踏入了属于他的轮回,也许以后他们还会相见,也许不会,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攥紧,她似乎感受到了她以前数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那种痛苦。 第72章 爆炸 “呼!终于回到正常世界了。”陆晨曦从光圈里走出来,先仰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后,转身朝跟在自己身后走出来的莫书和李天万说道,“那个什么,你们先回去吧!我得晚点,下头有人在等我。” “又是他?”莫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死死盯着陆晨曦,双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半响后,见陆晨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打算,只是摆了摆手,说了句,“知道了,”就带着身旁的还不太熟悉上海地形的李天万直接穿透走廊一旁的窗户,朝外飞了出去。 陆晨曦看着两男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她知道刚才莫书口中的他,指的是莫倾征,不过她也看得出来莫书提到莫倾征的时候,眼中并没有出现什么讨厌,好奇,或者是好感这种比较正常理所当然的情绪波动,反而是..........怎么说呢?不知道是担心还是不忍,反正就是很奇怪,其实目睹了前几天莫书的反常情绪后,她就一直有种感觉,莫书,莫倾征,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是有什么联系的,看来还是得去问问看,才能确认啊! 陆晨曦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临近下楼时,突然右眼皮一跳,然后猛地回过头去,可面对她的除了有些昏暗的空无一人的走廊以外什么也没有,她盯着那块被窗外月光照亮的地板,眉头微皱,直到楼下传来熟悉的,带这些焦急的喊叫声,她才回过神来,急忙朝楼下走去,殊不知在她身影刚刚离开之后,那原本空无一人的空地上,一双本来一直隐藏在昏暗中的白嫩小脚缓缓走了出来。 “晨曦?陆晨曦?” 莫倾征站在一楼的第一级台阶上,抬头往上看,脚步还没开始往上迈动,就看到在二楼的楼梯口那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衣裙样式,还有那纤细的侧影,可不就是失踪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陆晨曦吗!于是他连忙扯开嗓子从下往上喊道,不过为了不打扰正在二楼睡觉孩子们,他还是有收敛的,不敢喊得过于大声。 好在陆晨曦当时人在二楼的楼梯口,很快就听到了莫倾征的喊叫声,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连忙脚步不停的跑下楼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莫倾征莫名其妙地看着急忙跑下来的陆晨曦,见后者用一脸你不是开玩笑吧?看着自己时,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就是你上去太久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还有就是你刚才在跟谁讲话啊?是邓伟吗?”虽然今天一晚上发生了挺多事的,不过他还是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邓伟,然后问出本该问出的话,之前听陆晨曦说她能看到鬼,能跟鬼对话,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不过依照对彼此的了解,他还是更多的选择了相信,所以在刚才看到陆晨曦似乎在跟某个人在对话的时候,虽然他看到的只有一片空气,但直觉告诉他,那片空气里的,就是他找了一个晚上的邓伟。 “嗯!不过对不起啊!“陆晨曦没含糊,直接说了出来,”他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所以我什么也没问出来,今天害你白跑一趟了,不好意思。” 莫倾征闻言,点了点头,脸上到没出现什么失望的表情,其实对于特工总部的工作,他更多的也只是敷衍了事,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帮影佐那些人工作,虽然对方是军统的人,虽然近几年军统不仅对付日军汪伪政府,甚至是连同为对抗日军的共党人员也有很多是死在了军统,中统的手下,他们虽然目标相同,但是却不代表他们是一路人,所以依旧是对立关系,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不想影佐在这上面占到太多的便宜,毕竟能有一队人牵制着日本人,让他们不要太过猖狂也是不错的。 “你生气了?”陆晨曦见莫倾征面无表情,也没说话,于是猜想他是不是生气了,因为自己信口开河,让他白白跑了一晚上,最后一点收获也没有,顿时觉得有些愧疚,低头绞着手指,“对不起,是我太自信了,以为他都快死了,应该也不至于会什么也不说吧!让你白白陪我浪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那个要不................我请你吃宵夜吧?权当道歉。” 莫倾征一愣,抬眼,就看到了某少女正一脸诚恳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没生气啊!我就是心情有点奇怪,但还不至于生气,宵夜的话,行,正好累了一晚了我也有些饿了,不过我来请,出去吃饭,让女人出钱的话,你让我身为男人的尊严往哪儿放啊?” 陆晨曦一笑,点点头,“那好吧!” 等两人分别跟李大姐和高河告别完,承诺过几天还会再来看孩子们,然后走出孤儿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夜晚十二点了,街上基本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了,车子也少了不少,莫倾征驾着车疾驰在公路上,由于时间的原因,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很快便已经开到了陆晨曦的住所门口了。 由于天色已晚,很多小摊贩都已经打烊早早回家睡觉了,陆晨曦和莫倾征就近在附近的一位即将收摊的卖馄饨面的摊位里买了两碗面后,答应老板明天一定把碗还回来后,莫倾征就被陆晨曦拉着一起朝家里走去,说实话,莫倾征这人很少会去女孩子家里做客,这也是因为他本身女性朋友就少得可怜,基本上都是工作的同事,或者是林小悦这样的同乡好友,所以陆晨曦说要不要去她家坐坐,把面吃完再走的时候,他是有些犹豫的,在问及家中只有她一个人时,更是有些犹豫了,不过最终还是拗不过少女,还是跟了她进入到屋内,房子的陈设很简单,左边是厨房和饭桌,右边是沙发茶几算是客厅,然后中间就是楼梯上面二楼是卧室和浴室,就是普通的两层小洋楼,没什么特别的,其实鉴于之间去过的陆晨曦的店铺,他还以为一进到屋里,肯定会看见满墙满屋贴满那些求平安求发财什么的黄符纸,可是结果什么也没有,整个屋子干净整洁,到处弥漫着少女独特的芳香。 “这个..............那个................打扰了。”莫倾征显得有些局促,明明除了他和陆晨曦一个人也没有,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因为一个人都没有,他反而觉得更加紧张和不安了,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类似于水壶的东西,最后终于视线定在了放在厨房洗手台旁边的一个铁壶子上,把手上的瓷碗随手放在一旁的饭桌上,然后快步朝着厨房那边走去,等走到水壶跟前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没有杯子啊!于是又是到处一顿好找,在搜寻一番无果之后,口舌干燥的迫使下,他还是转身走到中间的楼梯口,抬头朝一回来就说去二楼换一下衣服的陆晨曦喊道,“晨曦,杯子,喝水的杯子你放在哪了?” 此时位于二楼卧室,正在换衣服,正穿好一只袖子的陆晨曦闻声,想了想,然后连忙把自己的另一只胳膊套好在另一只袖子上,然后整理好睡裙的下摆后,就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边走边大声回道,”那个我想想啊!好像是在那个厨房上面的第二个柜子里面,你等一下,我给你拿吧!“说完就加快脚下步伐走下楼去。 陆晨曦快步走到厨房,翻箱倒柜的,从上橱柜找到下厨柜,最后无奈只能拿原本喝茶用的紫砂小杯子先来代替了,因为最后一次用厨房后,好像是贺云画整理,所以陆晨曦也不太清楚这妞把她买的那些玻璃杯放到哪里去了。 ”用这个行吗?“她朝身后的少年扬了扬手中小巧的紫砂杯,问道。 莫倾征干笑着点了点头,”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能喝就行了。“跑了一整天了,一口水都没喝过的他实在是太渴了,所以不管是什么杯子只要能让他喝上口水,他就觉得没问题了,而且这是在别人家里,他也不好意思那么多要求。 陆晨曦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转身就伸手拿起放在洗手台旁边的铁水壶,正准备拿起来倒水的时候,突然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身形猛地僵住,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怎么了?“莫倾征见少女突然一下子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不明所以的走上前去,”不是要倒水吗?你怎么了?怎么停住了?“ 陆晨曦眉头紧锁,手还是不动,就这么维持着抱着水壶的姿势,然后抬头看向莫倾征,小声道,”你看看水壶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其实就在刚才她拿起水壶的时候,就感觉水壶的底部好像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扯,就在那一瞬间,她听到了轻微的”滴“的一声,她老爹祖上基本上都是干挖坑掘墓这一行的,就是现在俗称的盗墓,有些墓穴太牢固了,洛阳铲下不去的时候,就得用炸药,所以对于炸药的种类她从小跟在她老爹和当时还健在的爷爷身边也是耳濡目染了不少,刚才那”滴“的一声,虽然不太明白家里怎么会被人弄了这种东西,但可以肯定,是炸弹没错。 莫倾征见陆晨曦面目凝重,心中暗觉不妙,立刻探头朝水壶底下看去,果然看到了底下本来大理石的桌面上不知道何时被掏空了一块,然后一个黑色的圈状的物件跟水壶有一条细线连在了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意图,几乎是同时说出口,“我来想办法,你先走。”说完之后,又是为双方的默契笑了笑,只不过这一次是苦笑。 “你先走,这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这炸弹也肯定不可能是冲着你来的,我自己惹出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莫倾征没有给陆晨曦太多考虑的时间,二话不说就朝她吩咐道,“我数三个数,你就放手,然后赶紧跑出去,跑的越远越好,然后找个靠墙的地方,明白了吗?” 陆晨曦看着莫倾征的眼睛,片刻后,抿了抿嘴,语气有些不太确定,但却还是有着一点点不知从哪来的自信,“你不会死的,对吧?” “相信我。”莫倾征没有打算说太多,伸手学着陆晨曦的姿势,双手握住铁水壶的两侧,“三,二,一,放!” 话音一落,纵使百般不情愿的陆晨曦还是听话的把手放下,然后转身就往外跑,跑到半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又是跑到了沙发旁拿起茶几上的布包然后就拉开门跑了出去,按照莫倾征的吩咐有多远跑多远,陆晨曦一直跑到街头才停下脚步。 半分钟后。 “轰!”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陆晨曦所站的位置也因为离震源还是有些近,所以地面有些震动,她捂着耳朵,靠在身旁的水泥墙壁上,仰着头,看着远处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的自己家的方向,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也顾不上这炸弹还会不会有第二轮,连爬带跑的就朝着火海的方向冲了过去,心里一遍遍的焦急的喊着那个名字。 莫倾征,莫倾征,莫倾征.............. 第73章 你不要总是看表面现象就去批判一个人 夜晚十二点半,上海市同仁医院门口聚集了大批人马,一眼看去,基本上都是76号特工总部的人,其中不乏一些身穿鹅黄色军装的日本军官和日本士兵们,整个医院里的气氛压抑的就像外头灰暗的天空一样,医生院长不停地在手术室和医疗室里来回穿梭,为的就是十分钟前送来的一个病人,虽然这个病人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和擦伤,还有小腿因为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冲击波而被冲到在了地上,造成骨裂,不过所幸没什么大碍,就还是稍微有些脑震荡而已,可到底还是大人物啊!这一受伤不仅惊动了警局,连日本人也都是来了,所以同仁医院的院长亲自出马,以往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而且除了这个大人物,这次爆炸殃及到的附近居民也是很多啊!所以医院里一下子多了很多病人,很多已经下班回家的医生都被召集了回来了。 表面上日本军官是为了莫倾征这个76号处长来的,可事实上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基本上都是为了这次被炸房子的房主陆晨曦来的,可见陆家的声势也不是仅仅只在北平而已。 “陆小姐,非常抱歉,让你受惊了,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到底的,一定会把那个放炸弹的人抓住的,请你放心。”影佐恭敬有礼的朝着面前的少女微微鞠躬,面露诚恳的说道。 陆晨曦摆了摆手,视线完全没有集中在面前这个鞠躬的男人身上,反而一直朝大门紧闭的手术室飘,其实无关她讨不讨厌影佐,主要是现在她心中唯一担心的,不是她没房子接下来该睡在哪里?也不是到底是那个狗崽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敢往她家里丢炸弹,信不信她现在立刻把他拉下地狱做个五百年的苦工,更不是自己二楼的那些衣服是不是真的都被烧的一干二净了,而是此时正在手术室里急救的男人,虽然医生说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因为在最后一刻,他破窗而出,虽然被爆炸的冲击波给扫了出去,但所幸伤害降低了不少,最严重的也就是脑震荡而已,但是她还是担心,不知道为什么在没见到那个有着坚韧眼神,俊逸容颜的留着短短的齐刘海的鼻子比较挺,嘴巴比较小比较薄的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却是浑身都散发着杀气腾腾,自带血腥气息的少年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她就完全没办法安下心来。 影佐也是察觉出陆晨曦的注意力现在根本就没放在自己身上,自讨没趣的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后,便转身走到李士群跟前说,“你给我盯着,一定要让医生好好照顾莫倾征,还有派一分队去被炸的房子看看,去周围问问,那是闹市区,平常有很多小摊贩,肯定会有人见过放炸弹的人的,问清楚之后,马上把人找出来,最近上头那边跟陆山河在谈事,不允许出任何差错,要是他的宝贝女儿在我们这里出事了,那件事基本就谈崩了,你明白了吗?还有今天之内给陆小姐找好住处,必须得是最好的,最舒适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士群也明白那件事可是有关于那个重要计划的,所以也是不敢怠慢,连忙就按照影佐刚刚说的话吩咐下去,然后有亲自去督促了一下院长,让他好生照顾莫倾征,就带领着一分队去往爆炸的地点,只留下老雕和夏济安陪着陆晨曦。 “李主任,等一下。”陆晨曦见李士群转身准备走了,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叫住,“你带人去莫倾征住的地方顺便看一下,着重留意水壶,茶杯什么的,看看有没有..........你懂我意思,既然那些人在我家里都装了,那么应该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他可能去的地方的。” 李士群点点头,临走的时候,多看了几眼这个看上去娇小玲珑的少女,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这心底儿里可能比他们这些混迹官场政治的人还要来得老谋深算啊!不简单啊! 夏济安听到陆晨曦和李士群的谈话,转过头来,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仔细看去,似乎有些生气,陆晨曦目送李士群离去,然后也不知道是真的察觉到了夏济安看过来的目光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一眼就朝夏济安看了过去,然后面无表情的朝他说道,“我们谈谈吧!”接着也不等夏济安说好还是不好,就径直一个人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夏济安眼看着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抿了抿嘴,犹豫再三后,还是跟了上去,他很清楚聪明如陆晨曦这般肯定是察觉出了,而且他刚才的小动作实在是太过明显了,想不让她发现都不行,他不求现在被人蒙蔽的她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只希望她能以此为警戒,远离那个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晨曦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转身,言语没有过多的掩饰,直接劈头盖脸的就朝身后缓缓走来的夏济安问出。 其实一开始陆晨曦是根本不知道炸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的,那个时候她完全是已经吓蒙了的状态了,只是按照莫倾征说的去做,之后因为那一声让人心惊的爆炸声,心脏都快吓的停止跳动了,根本没来得及去分析为什么炸弹会出现在她家里?谁放的?开门的时候她明明没有发现自己家有被撬锁的痕迹啊?还有为什么在炸弹引爆之后夏济安会那么刚好的出现在附近,然后把她送来医院呢?太巧合了,而且别人不知道夏济安的身份,她还不知道吗!而且那个炸弹,她真的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在莫倾征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终于是想起来了,那种炸弹,以前还在香港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夏济安刚加入共党行列里,那个炸弹跟夏济安那时第一次做出的炸弹拿给她看的那个,一模一样,没错夏济安是共党的这件事大概除了他自己以外,也就只有她才知道吧! 虽然她也知道莫倾征现在的身份,除了有军统盯着他以外,共党已经视他为叛徒了,双方都是为了不让他手上掌握属于自己的重要资料泄露出去,对他动了杀心,可夏济安明知道莫倾征跟她的关系,她气的是为什么夏济安可以完全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就擅自行动?他又怎么知道莫倾征今天一定会进她家里呢?万一没进去呢?那她大概就可以提前进入完全的引路人的行列中了,就跟莫书,李天万他们一样了。 “你根本就不该跟他走的那么近,你会害死你自己的,晨曦。”夏济安答非所问,却传达出了另一层意思:差点害死你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要是你不滥交朋友就不会有这种事。 陆晨曦眉头紧锁的看着夏济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夏济安的行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在心里不停的为他开脱,想着可能他也只是听从上头的命令不得已为之而已,再不济,他可能只是被莫倾征的这些不能道出苦衷的行为给误导了,以为他真的成了汉奸,所以才这么做的,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济安,是不是组织上的任务,是他们要求你这么做的你才不得不这么做的,是不是?” “不是。”夏济安看着陆晨曦那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心中一阵抽痛,“我是自己决定的,虽然组织上很快应该就会下达杀掉他的命令,可是我忍不住了,我真的不明白像他那种贪图名利,连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都可以背叛的人,你到底是看上他哪里了?我一心一意的追求你,以前的事我是做得不对,可我现在都已经改过来了,晨曦,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夏济安,我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陆晨曦郁闷的抓了抓后脑勺,“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两个人在一起的基础是互相 第74章 情结,旗袍 他的最后的记忆止于一声巨大的声响中,然后便是声嘶力竭地呼喊声和各种人的交流声,恍惚中,他看到有很多很多的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有男也有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围在了他身边形成一个圆圈,然后用手对他指指点点,不知侧头与身旁的人在说着什么,他很想大声喊出来,“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们是谁?在干什么?”可无奈,他的嗓子干哑只要他尝试着稍微滚动喉结便会引来一阵疼痛,那就像是有一百根银针在他的喉咙里扎着他的腔壁一般,他的记忆还在飘忽,意识也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只觉着眼前白光亮的刺眼,他感觉自己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三月份,他被带入76号的审讯室里,在那幽暗阴冷的牢房里,日以继夜的承受着某个男人泄恨般的用力鞭挞,还有他在被打完后,赤裸着早已鲜肉模糊的上半身被四只手狠狠地压在了一张木桌椅上,然后眼前是李士群那尖嘴猴腮的面孔,令人生厌,他总是会打开一盏很亮很亮的台灯,然后用那刺眼的白光对准他的脸,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然后问他一些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回答的问题,紧接着又是一**打,然后便是一天之中最舒服的,他被像垃圾一样扔在了牢房里脏兮兮的地板上,虽然有时老鼠会从他身上爬过,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理会了,只在它想咬他的时候动了动身体,告诉它,他还活着,把它吓跑后,又是一顿昏昏沉沉的睡眠,紧接着第二天同样的事,循环重复,不停的轮回,好像永远没有止境一般,他也曾感到绝望,不过更多的是麻木,直到被推出手术室,他才发现原来没有时光倒流,原来奶奶大嫂被抓,影佐的要求,还有陆晨曦,那个淡雅安静的姑娘,不是他在牢狱的睡梦中所做的一个梦,是真实的,他竟然打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转头,他看到不过是一瞬间,自己的身旁就又围了许多许多的人,有老雕,有小悦,有贺云画,夏济安,还有她,这个差点被他连累的可怜少女。 “对不起。” 莫倾征看着眼睛有些红肿的陆晨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因为她终究还是被他给连累了,而他现在也只能说这三个字了,多么无力,多么苍白。 陆晨曦微微一愣,顿时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立刻又流了出来,她紧咬着牙关,说道,“是该说对不起的,你差点就死掉了,我的房子也没了,你死了,我找谁讨债去啊?我以后让谁给我找房子啊?我以后住哪里啊?我可不想这么快就给你引路,你这个笨蛋,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莫倾征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声音还有些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虚弱,眼睛也半睁不开的一副样子,不过却是在听到陆晨曦说自己没房子住的时候,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以后住我那儿呗!反正多了一个房间,算是赔偿给你的,我不收你房租怎么样?” “你还想收我房租,我那可是一栋复式洋楼,你那一小块地方,你交给我房租还差不多呢!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你那房子可就归我了,算是你赔给我的。”陆晨曦被莫倾征的话给逗得破涕为笑,抬手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水,全然无视身旁已经被这讨论着什么时候一起同居的对话,给惊讶的下巴都掉到地板上的于雕,跟躺在病床上脸色虚弱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少年相视一笑。 贺云画的反应几乎是跟于雕神同步,也是张大嘴巴,一脸惊愕的看看病床上的少年,然后转过脸来又是看看站在病床旁边的少女,当两人在他们面前默契的相视一笑时,他们几乎是同时都抖了抖肩膀,并且都一边双手捂着胳膊使劲的上下搓,一边语气嫌弃的说道,“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肉麻啊!要秀恩爱回自己家去,在这里污染我的视觉干嘛呢?” 同时脱口而出之后,贺云画和于雕都是愣住了,紧接着便是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后,立马转身头也不回的穿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走了,一个说去厕所,一个说去抽烟。 夏济安则是攥紧拳头一脸阴沉的说了句,“处长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李主任那儿缺人手。”然后深深看了一眼完全已经不看他的陆晨曦,咬了咬牙,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了。 林小悦把这几个人的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先是在心里为贺云画和于雕的邂逅做了一番猜想,然后也是打从心底里希望贺云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这于雕她也是在贺云画的口中多次听到过,也了解云画心还在这个叫于雕的男人身上的,不过是嘴硬再加上死要面子,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眼睁睁与人家错过,不过这一次希望他们能修成正果吧!待到在看到夏济安的情绪神色之后,看了眼身旁的陆晨曦,问道,“晨曦,他............你们................怎么了?”说话间她又是朝着病床上躺着已经又开始昏昏沉沉睡过去的莫倾征努了努嘴,刚才她分明看见了那个叫男人看自家莫哥的眼神,那叫一个怨毒啊!简直跟那些被抢了老公,过来舞厅或者片场找她理论的怨妇有得一拼了,那个眼神,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嫉妒啊! 陆晨曦帮着随行的两个护士把病床推到相应的病房后,才看向林小悦,神色略微有了些尴尬的说道,“你不用理他的,他就是一时想不开,有点钻牛角尖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认识夏济安的时候是在港大的图书馆里,那个时候他们就像被命运的红线牵连起来一样,恰好看上了同一本书,又那么恰好同时踮起脚尖伸直手想要把书抓下来,然后同时碰到对方的手,那个时候他们都很害羞,立刻就把手都缩回来了,紧接着又是垂帘欲滴的仰头看着那本书,然后又是同时伸手去够,结果又是碰在了一起,一来二去,夏济安倒是爽快直接就把书拿下来,然后递给她,说话声音温文尔雅,他说:“给你吧!” 那时的陆晨曦跟所有女大学生一样不是扎着两条细黑的麻花辫子,就是把长发随意洒在身后,然后拿个发窟别在发丝上,简简单单,整整齐齐,很清纯也很青涩,整天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配着一件白色的短棉开衫,那时候夏济安还戏说:“晨曦,我猜你的衣柜一定是想老奶奶的衣柜那样,不是黑啊!就是白的,要么就是灰。”的确,因为这些同一色系的灰暗衣服,陆晨曦在大学时期还荣获过一个称号——病美人! 就是因为她皮肤太白了,好像身体里没有血液一样,而且身材纤瘦,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吹出去十几二十里的感觉,再加上总是穿着素色的旗袍,所以大家都觉得她看起来病殃殃的,才这样称呼她的,其实她之所以总穿那几种颜色的衣服不是因为她衣柜里只有那种衣服,相反,她的衣柜,每年都有老爹和阿诚哥寄过来的各种大衣连衣裙,颜色虽然算不上艳丽,但至少也是像天蓝色,湖蓝色,粉色,鹅黄色这样子清新的颜色,只是她那时觉得那样穿太过张扬了,她天生就不喜受得旁人过多的关注,所以也只有在跟夏济安去约会吃饭,或者看场电影的时候穿过几回,而且她本就喜欢穿旗袍,在很小的时候她依稀记得娘亲,自己永远温柔贤惠的娘亲总是穿着一件湖蓝色的绣花旗袍,上面是同样淡蓝色的雏菊花纹,领口和袖口处锁着精致的蓝边,那时候的娘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恬淡美丽的雏菊。记忆中娘亲总是盘着一个小小的发包在后脑勺,额前的放编成波浪卷,然后用她那双细细的手,坐在花园的摇椅上,熟练的给自己打着毛衣,围巾,还有毛袜子,帽子,生怕她感觉到一丝的寒冷,可能是由于对娘亲的思念,她对旗袍总是特别的钟爱,完美的收腰裁缝,精细的袖口,精致的刺绣,都那么那么的好,就像娘亲一般,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情结吧! 不过虽然当时许多同学都戏称她为病美人,可夏济安却从未这样叫过,他只说她像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红颜薄命,天生病容,那时陆晨曦只是笑了笑,心中却说,红颜薄命?应该是天煞孤星吧!从小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陆晨曦都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娘亲,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当年那厉鬼趁她生病入她身体,想要以此获取重生,结果却是被道术修为高强的娘亲镇压而出,不过虽是如此,娘亲那时为了对抗那厉鬼也是耗费了不少的元气,所以也不会在给房子铸下结界后,就生病离世了,那一场战役后,娘亲把生死簿交给了她,让她肩负使命,然后死在了老爹的怀里,而那只厉鬼,据当时街边的一些小鬼说法,也是身受重伤,近年应该不会再出来作怪了,不过她还是觉得愧疚,虽说不完全是她的错,生病这种事自己也无法决定,但她还是因此害了她娘亲,那时她五岁了。 窗外突响起一声闷雷,立刻把陆晨曦的思绪从十年前拉了回来,她回过神来,看着早已经过来,在林小悦的帮助下,在床上挨着竖起的枕头坐直身的莫倾征,有些明知故问的说道,“你醒了?” 莫倾征笑了笑,点头,看着她,问道,“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连我醒过来了都是没发觉,小悦刚才说她只是从片场里跑出来的,刚才已经赶回去了,天还没亮,要不你在这里躺会吧?眼睛都哭肿了。” 陆晨曦看了看跟前的这张病床,问道,“怎么躺?这里只有一张床。”刚问完,就看到眼前的少年挣扎着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然后准备起身下床了,于是连忙也从椅子上只站起来扶住他的肩膀,语气有些气恼,“喂!你别乱动啊!医生刚说了,你左小腿有些骨裂,还不能随便下床,你要去哪儿,拿什么,跟我说一声就好了,上厕所还是喝水啊?” “不是你说的吗?这里只有一张床,总有一个人要睡沙发的,我怎么能让女孩子睡沙发呢!而且还是一个刚被我害得无家可归的女孩。”莫倾征轻轻拨开陆晨曦的手,“我自己能行的,只是骨裂而已,又没有骨折,你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你赶紧躺下睡一下吧!眼睛都肿得跟个核桃一样了。” 陆晨曦说什么也不让莫倾征下床,扒拉着他的一只手死活不放开,他拨开,她又爬上去,拨开,爬上,就这么死循环了片刻后,莫倾征也是有些无奈的看着身旁不依不饶的少女,扶额道,“那你想怎么着?难道...........................像上次一样.................睡一起?!” 睡在一起!!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陆晨曦却在心里将其默念的时候,脸腾的一下子红透了,她抿了抿唇,一咬牙,说道,“不行吗?上次你趁我睡着占我便宜,这一次难道就不许我趁你手上占你点便宜吗?”可惜难得理直气壮的这么说出来之后,立马就后悔了,头几乎低到膝盖以下去。 室内一阵沉默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少年的轻笑出声,他看着面前因为自己的笑声错愕的抬起头的少女,笑得更欢了,边笑边说道,“敢情你一直以为我那天晚上是在占你便宜是吧?好吧好吧!本来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今天就为你随便一回吧!上来。”说完,他身体往床的另一侧移了移,然后伸手拍了拍身旁空出的一处位置。 陆晨曦听到话时,一开始还有点蒙,最后见到某人竟然真的让出了位置给她睡,定定地看着那个空出的位置,沉默了好半响后,才起身,脱下鞋子手脚并用的爬到床上,然后扯过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头枕在枕头上,闷闷地说道,“我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啊!我这只是因为你上次也占了我半边床,我按理讨回来罢了。” “好好好。”莫倾征笑着不住点头,可那眼中分明就满是意味不明的笑意,他也跟着躺下来,看着对面近在咫尺的少女白皙现在有点红的脸庞,”你连这么红,是不是害羞了?“ ”少来,我建议你去照照镜子,信不信你会看到一张比你现在看见的这张还要红的脸。“陆晨曦撇了撇嘴,”莫倾征,你...........你有没有................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 ”没有,但以前有一个挺喜欢的女孩,不过后来她死了。“莫倾征眨了眨眼,看着那在灯光照耀下,有些似梦似幻的脸庞,喃喃道,”像我这种一生都在为革命奔波的人,感情这种东西,太过奢侈了,我不太希望有姑娘喜欢上我,或者是我喜欢上某个姑娘,因为这只是在害了她而已。“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会遇到一个愿意跟你一起奔波的姑娘。“陆晨曦突然觉得莫倾征这番话听起来有些伤感,连忙朝他说道。 可他没回答,只是笑了笑,说了句,”睡吧!你累了。“然后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拍了拍,就自顾自的闭眼沉沉睡去了,徒留下某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不满的看着他直至困意如潮水般袭来,直到睡入梦中也依旧在想着他最后那个笑容,那个有点自嘲,又有点伤感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75章 他是你大哥! 翌日,一大早。 陆晨曦辗转醒来后,身边已无人了,她扶着脑袋撑起身,四下看了看,喊了一声,“莫倾征?”见过了很久都无人回应之后,便下床穿好鞋子,然后又去洗手间里梳理了一下自己,走出门去,一出到外面,耳边立刻传来一阵又一阵吵杂的响声,有病人的痛苦呻吟声,也有楼下护士叫号看病的声音,很多很多,分辨不清,陆晨曦无心再在这里观望医院一早的盛世,她现在心里只想找到他,因为他腿伤不可能休息一晚就完全好了的,她怕他又开始逞能,又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经过爆炸之后,她发现他对他居然多了一丝小心翼翼了,这么一想着,她转身就朝楼下跑去,结果刚跑到半路,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叫唤声,带着点疑惑。 她一回头,便是看到了自己刚才心心念念要找的那张脸,顿时下意识的唇角一扬,露出一个浅笑,转身,又是踢踢踏踏的重新跑上了楼,待到站在他面前,才语气略有些嗔怪的朝他问道,“搞什么?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又跑出去了,也不留张纸条什么的,吓死我了。” 莫倾征笑看着陆晨曦不满的撇着嘴,抬手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说道,“我怕你起来会饿,所以出去买了早点,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包子,油条,豆浆什么的都买了点,趁热吃吧!” “你的腿能走了吗?没事了吗?不是骨头裂了,还能去买早点!难道昨天医生都是逗我玩儿的?”陆晨曦看着举到眼前的热腾腾香喷喷的早餐,并没有表现出一个吃货该有的神情出来,反而是弯腰低头,朝莫倾征的左腿看了过去,还伸手轻轻拍了拍,皱眉,一脸疑惑。 莫倾征有些尴尬的把她拉起来,然后快步朝着病房走去,之所以会感到尴尬,完全是因为陆晨曦这一举动,让得旁边很多人都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们两个,他可不想跟陆晨曦被别人误会成某些奇怪的关系啊!所以只能赶紧拉着这个姑娘离开。 “欸欸欸,你干嘛啊?让我看看你腿怎么样了,医生说骨头裂了可大可小啊!你这么总是做些让人担心的事情啊?”陆晨曦被莫倾征一路扯回病房里,然后用力甩开他的手,“你今天必须好好在床上躺好,买早餐这些事,我自己会去的,对了,待会儿我得出去一下,去店里看看,昨天还好僵小鱼因为一个客户,被缠住了,很晚都不能回家,要不然拿炸弹估计就...............反正我得去店里看看,顺便买几身衣服,现在打电话让老爹寄过来估计得好久啊!我得先买几身来应急,所以你一个人要乖乖的,医生待会儿会过来复诊的,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你真把我当小孩了?”莫倾征无奈扶额,“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那什么昨天..............昨天我说..........那些话................你真的要搬去我家住?”其实仔细想想,他昨晚说的那些话就连他自己都被惊呆了,他当时怎么就会说出让陆晨曦到自己家住那些话来呢?这不成心想让人误会吗?现在也说不清楚是后悔了,还是有些觉得不太妥当,反正就是希望陆晨曦能说自己当时也只是开开玩笑,让他别当真的话出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啊!他越想让陆晨曦这么说,这厮反而就偏不这么说,只见她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说道,“不是你让我搬过去的吗?我已经决定了,今晚就搬过去,对了,僵小鱼怎么办啊?你家没有第三个房间了吗?” ”............“ 所以说他这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吗? 莫倾征干笑了两声,摇头,”没有了,只有两个房间,要不我睡客厅吧!他睡我的房间,或者我睡处里也可以,会去让老雕在我办公室给我送个地铺什么的就行了。“ ”那不行!“陆晨曦一挑眉,立刻喊出,紧接着便是干笑了两声,抬手抠了抠脸侧,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吧!僵小鱼他身子骨硬朗,应该可以在店铺里打个地铺什么的,没事我去给他买张床放店里就行了,吃早餐吧!吃完,你就好好躺在床上等医生来给你复诊,我晚上再来看你。” 陆晨曦突然想起昨天自己叫莫书和李天万先行回去,也不知道两鬼怎么样了?不过总不至于被炸弹炸死吧!因为两个本来就已经死了嘛!只是当莫书看到变成废墟一样的房子,还有在得知今后可能要在莫倾征的家里,跟他在一个屋檐下住上一段时间,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本来她就一直觉得莫书和莫倾征这一人一鬼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像是表面上那样简单,毕竟她一直都不知道莫书的过去是怎样的,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在什么地方,只知道每年定期都会有人给他烧东西,有时候是钱,有时候是衣服,她也曾问过莫书关于他的过去,可他一直都是三缄其口,只是含糊的说了说,但不深入说,所以她也知道他以前进过军队,最后死在了战场上,有妻子,还有一个年过七旬的奶奶,没有孩子,想到这里,陆晨曦突然想起他似乎还没有问莫书有没有被烨华抹除掉记忆,虽说鬼魂要转为引路人,的确是要消除掉所有前世的记忆的,可这样子不就代表最后连莫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了,陆晨曦咬唇,眉头紧锁的看着眼前的白色豆浆,不说话了。 莫倾征见她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然后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陆晨曦闻言抬眸,抿了抿嘴,索性豁出去了,反正莫书已经不记得了,问一问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可不是在八卦,只是在关心这家伙而已,一边不停的在心里给自己分明就是八卦好奇的行为找个好听一点的借口一边朝面前的少年开口问道,“那个莫倾征,我就是随便问问啊!你别想太多,我问你哦!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莫书的人?” “莫书!”莫倾征眉毛微皱,瞬间停下了咬包子的动作,点头,“认识,我上次跟你说起过的,我过世的大哥,名字就叫莫书,我记得我没跟你说过他叫什么啊?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陆晨曦一愣,眨了眨眼,旋即小脸上便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她费力的把嘴巴里的包子皮咽下肚子去,又喝了一大口豆浆,才语气惊讶地说道,“你.............你................你说什么?!你说他是你谁?!大哥!莫书就是你那个大哥?!难怪他看到你................额...............没什么了,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先走了。”说完不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立马抄起一旁的布包挎在肩上就往外跑了出去。 她想过莫书和莫倾征的许多联系,却是真的唯独没想过他是他大哥,不过现在被莫倾征这么一说,再联系起以前莫书对她说的有关他过去的一些只言片语,只觉得全都能联系上去了,全都能对号入座了。 第76章 暴动,游行 1937年五月。 已经搞不清楚是什么人开的头了,整个上海滩似乎在踏入五月份的那一刻开始就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戾,随处可见各校的大学生中学生举着或红或白的大旗子,拉着硕大的横幅,大队人马的浩浩荡荡的在街上进行游行,每个学生手里都抱着一大叠的传单,上面无外乎印着些什么九国呼吁,大家一起赶走日本鬼子的标语,似乎所有的人都在为未来的更加激烈的抗日做准备一样,虽然这种游行在上海已是家常便饭了,一般来说76号会协同警局,把这些几个学生抓回去好好教育,然后再去学校里,跟学校的领导好好沟通沟通就行了,可这一次显然没那么简单了,因为76号的大老板李士群不知从哪里获得情报,于是断定此次表面上是学生自组建的抗日大游行,实则是为共产党地下组织暗中策动,想要扰乱他们的视线的。李士群按照日本特高课下达的紧急命令,召集76号所属的三个分队,还有特工总部处长莫倾征,再加上上海各大中学校长教员五十多余人开会,打算阻止这场大游行,不过,未能奏效。今天上午,乌云密布,太阳被仅仅藏在黑云后头,不仅天空的颜色,就连周围的空气,气氛都让人觉得压抑,上午七点钟,游行准时开始,伴随而来的还有已经憋了整整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暴雨,可纵使是打在人身上很痛的密集雨水也不能阻挡这些气势高昂的大学生们的叫喊声,呼吁声,他们一声一声不知疲惫的喊着,“救国不怕雨打,暴风雨无法阻挡我们的脚步。” 相比起外面声势浩大的学生呼喊与高唱,屋内的两个女人倒显得格外的悠闲自在,话说陆晨曦与莫倾征同居在一起也有差不多一个多月了,就算没有,也肯定有半个多月了,几乎他们身边的所有人,无论是于雕,贺云画,夏济安,还是林小悦,莫书,李天万,僵小鱼,甚至是李士群,都对他们俩的关系心照不宣了,已经理所当然的把他们看成是一对儿了,老实说,论相貌,两人可谓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啊!不过要是论到性格的话,两人却有些大相径庭,南辕北辙,就说陆晨曦吧!凡事处变不惊,遇事从容淡定,顺其自然的根本就不像是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女生,她总是对任何事情都有一份自己独到的见解,就这点在莫倾征每个烦恼应该如何处置那些抓来的军统的时候,她的话总能令他本来杂乱烦躁的思绪豁然开朗,而且她甭管面对什么人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既不会刻意热情奉承,也不会恶语相向,总是举止得体的令人根本没话说。至于莫倾征,可能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生死离别了,所以对很多事都看淡了许多,人也好,名也好,功也好,似乎都没让他提起多大的兴趣,所以对于李士群的再三拉拢诱惑,在他这里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他本就从未受用于任何一个人,加入共党也只是他想要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如今哑巴吞黄莲,有苦说不出的祖国母亲做点什么,尽一些力而已,现在他更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去走,首先他要救出奶奶和嫂子,接着就要把那份日军机密计划拿到手,不管组织现在是怎么看他的,他一直都记得自己大哥生前经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做人要有始有终,他觉得如果要真正结束他的地下党生涯的话,至少得把这份计划拿到手,这才算是真正为自己这个身份画上句号,但是也不排除如果共党还想要用他,他其实也还是愿意继续为信仰,为革命而战的,所以当面对于雕明显暗示,贺云画明显的调侃,他也统统选择无视掉,他是一个自知之明的人,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无法给任何人幸福,更何况陆晨曦曾说过她想要一段岁月静好的爱情,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可他,真的给不了,他身上扛着太多责任了,注定有缘无分,她跟着他只会受委屈,只会漂泊无定所,又何来温暖的家?他的头脑总是太复杂了,所以很简单的事情他也总是会想的很复杂,可以说莫倾征是一个总是把事情复杂化的人,而陆晨曦却总是把事情简单化的人,她没有想很多,之所以隐忍着自己的感情不说,纯粹是因为感觉不到他对自己的爱恋罢了,这两种相反的性格,也造成了日后本是相爱的两人,之所以失之交臂的主要缘由。 陆晨曦轻声叹了口气,回头望着被隔绝在窗外的雨声和高唱,呼喊声,雨水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令得陆晨曦突然想起了太阳之家,最近因为上海出现的各种暴动暴乱的,她都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见到巧巧那丫头了,自从邓伟事件过去之后,莫倾征和陆晨曦一直都在资助太阳之家,帮助他们度过了这一次的经济困难,并且陆晨曦还拜托了一下北平的陆诚让他帮忙给高河找份工作,现在高河已经在她们家管着一个盘口了,而且管理得还不错,最近陆诚总是打电话过来夸奖他,还说陆晨曦总算是帮家里做了那么一点事了,气的陆晨曦直接把这电话给挂断了,不过现在想想,陆晨曦发现自己距离上次去阴间也过了几个星期了,收魂是收了不少,最近死了不少人啊!不过关于烨华所说的那个所谓的大事件,倒还没有发生,问莫书和李天万,他们也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次大游行有关。 陆晨曦想着想着,看着窗外的雨,思绪又飞到了早上赶出门去开会的莫倾征身上了,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旁的林小悦听到她连叹两次气,而且眉眼间愁容不展,似是有什么烦心事,于是放下手中刚打到一半的毛线,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口茶后,便开口问道,“晨曦,你看看你,怎么总走神啊?这线头又打错了,我看啊!你还是在这里喝喝茶,吃吃点心好了,要照你这速度,恐怕又一个冬天过去了,巧巧他们也不见得能穿的上这毛衣,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说出来,姐姐开导开导你吧!” “真不好意思,老是帮倒忙。”陆晨曦闻言,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纵横交错,线头乱接一通的毛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抠了抠脸侧,见林小悦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立刻放下手中基本上已经毁了的毛线衣,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开始一口又一口地喝着茶,用来掩饰自己的被看穿心事的尴尬。 但林小悦却不放过她,笑了笑,说道,“是因为莫哥吧!唉!我说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啊?都已经住在一起了,怎么还跟隔着一道墙一样,各自摸不清各自啊?” “你以为我愿意啊!”陆晨曦撇了撇嘴,“小悦,你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你觉得那家伙对我到底有没有那层意思啊?我最近发现我对他好像真的有点越陷越深了,我很清楚自己对他已经有了那种男女之情了,可...............万一........他对我没有..................那不是糗大了吗?” 林小悦,笑了笑,答非所问的道,“那你看得出来我喜不喜欢他吗?” “当然看得出来啊!那么明显了。” 林小悦又是一笑,说道,“既然你都看得出来我喜欢他了,那为什么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呢?其实你也不能怪他,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两条人命,还有那份计划,有的男人天生就是责任感爆棚的人,也许他就是其中那一个吧!不过要我看啊!他对你肯定也是有感情的,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好,跟对别人的好都不一样,上星期你生病,高烧不退,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急,那么乱,乱啊!他是个什么人,他会慌乱?!换做是以前我还真不管相信,他是那么从容的一个人,即使有人拿着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他的脑袋他也不会挑一下眉毛的,却会因为你,第一次慌乱了,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煎药烫到手,就连倒杯热水,也可以打破杯子,可是我弄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明说呢?” “还能因为什么啊!”陆晨曦抿了抿嘴,低头,绞着手指,“有句话说得好,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我,我就是觉得女孩子先告白什么的,万一拒绝了,那也太丢人了,我还怎么住下去啊!还是等我找到合适房子搬家再说吧!免得说出口的当晚就被他赶出家门,流落街头。” 林小悦捂嘴轻笑,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不过这雨可真大啊!也不知道这阻止游行要阻止到什么时候,这都快中午了,莫哥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饭,要不你去给他送点饺子,顺便看看他,好过你在我这儿捣乱,我都已经重拆重织这毛线几次了。”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嗔怪。 “我才不想看见他呢!”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在林小悦说完一番话后,还是起身,拉开门走到隔壁莫倾征的房子里去,从厨房大锅里,装了些饺子到保温桶里头,然后又回去房间,打开衣柜,左挑右选的,选了一件鹅黄色的短袖旗袍,上面印雕花,嫩嫩的颜色,衬得本就肤色白皙的少女,脸庞更加精致了,收的极好的腰身,再把洒在脸两侧的青丝往后随意一绑,然后便跟林小悦打了声招呼就下楼拦了辆黄包车往特工总部开去了。 第77章 是毁灭不是救赎 因为莫倾征的缘由,陆晨曦来特工总部甚至比去自己店铺还要多,弄得僵小鱼最近总在抱怨,小曦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助手了,你现在每天见到那个,就是你找来替代我的新助手是不是?虽然为此陆晨曦已经跟他解释过很多次了,鉴于某人在阴界是完全帮不上自己任何忙的,所以根本也没打算找他当什么助手,而且算起来,自己的帮手已经有三个了,僵小鱼,莫书,李天万,不过最让陆晨曦头疼的就是李天万了,这只鬼啊!也不知道生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总是板着一张脸,整天跟谁欠了他钱似的,而且还动不动就生气,一生气吧!就直接扭头走,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就人间蒸发,谁都找不到他,那几天莫书和陆晨曦为了那些几乎每天都有新的诞生的亡灵冤魂指引,而且为了提高效率,有的时候他们就像是外头那些大游行的领头人一样,带着一大队人马,让他们排好队,整理好秩序,一个一个的为他们开辟去阴间投胎转世的道路,所以从此以后,陆晨曦和莫书对待李天万总是格外的谨慎小心,生怕说错那一句话,又惹得这祖宗玩离家出走的游戏了,不过有的时候陆晨曦还是挺好奇这个李天万到底生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实阴界有个说法,凡是成为引路人的人生前都必定犯过巨大的错误,或者是杀人,或者是伤害过很多人的那种人,就拿陆晨曦来说吧!她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告诉她,别看她们家族好像很辉煌的样子,其实是被一个被诅咒的家族,就是因为以前族中的一位位高权重的长辈犯下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罪,引来神明震怒,所以就给她们家族一个惩罚,她们家族的所有人生来就是引路人,生来就为十恶不赦之人,生生世世,受尽苦难,不得安息,其实意思就是不能向别人那样轮回转世,不过陆晨曦却是个例外,因为她是她娘亲跟外族人生的孩子,只拥有引路人的一半血脉,而这一半不足以让她承受这诅咒,甚至其实她是有机会避开的,除了拥有一双阴阳眼之外,她完全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可惜最后她还是因为多种缘由而走了母亲这条路。 “小曦,你怎么来了?”身后传来于雕的声音。 陆晨曦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立刻被从时光的那一头拽回到这一头,眨了眨眼,转身,朝身后疾步走来的于雕举了举抱在手里的保温桶,“家里饺子煮多了,我和小悦都吃不完,想着现在已经中午了,他又总是忘记吃午饭,所以就给他送些饺子过来了,对了,你们开完会了吗?怎么样?我刚才做黄包车的时候,师傅几乎拉着我游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才绕过来的,看样子游行还没有结束啊!” “很快就会结束了,不过外面下这么大雨,小曦还冒雨来给老大送饺子,真是越来越向贤妻良母靠近了啊!”于雕先是一脸严肃语气低沉的说了一句后,又眉眼弯弯,语气调侃的朝陆晨曦说道。 陆晨曦刚想说什么,结果迎面就看到夏济安和莫倾征正在朝自己走了过来,不过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反而是侧脸低声在交谈着什么,夏济安最先注意到陆晨曦,在她刚想打招呼的时候就立刻转身离去了,陆晨曦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感叹道,“这男人,可真是比女人还要小气啊!” “还在为昨天我不给你喝那些茶不开心?”莫倾征这时已经走到陆晨曦的跟前,在见到少女嘟着嘴一脸不太开心的表情的时候,原本唇角刚扬起的笑容立刻耷拉了一点下去,“那些茶是安眠用的,没有失眠症的人喝了对身体不太好,再说了你爹每个月给你寄那么多好喝珍稀的茶叶过来,你干嘛就看上我的那些安眠茶了,真是搞不懂你,算了,你想喝就喝吧!睡太死,到时候可别怪我啊!” “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多了去了,才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不开心呢!你也太小看我了。”陆晨曦撇了撇嘴,抬眼,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莫倾征的一身灰黑色宽大雨衣的装束,“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干嘛?”伸手摸了摸,雨衣是干燥的,也就是说还没穿到外面去过,所以也就是说莫倾征现在是要穿着这件大雨衣去某个地方。 莫倾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抬眼再次看向陆晨曦,说道,“刚才已经跟各大中学校长沟通好了,决定先去把那些学生抓回来再说,你就待在这吧!我们很快就能回来,走吧!老雕。”说完也直接招呼身旁的于雕,然后转身朝外走去,徒留下身后的陆晨曦看着手中的保温桶无奈摇头。 没想到最近的一个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整个上海就好像一夜之间改头换面了一样,变得陆晨曦都快要想不起来一个月前的上海是什么样子的了,现在到处都是动乱,游行,上海乱的就像一锅粥,她则和莫书,李天万每天跑业务,一下子多出了许多亡魂,需要他们去收,有被乱枪打死的地下党,也有被莫名其妙打死的女学生,还有饿死街头的小孩,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整个上海,就像这天气一样,被黑暗笼罩着,被这乌云密布压得喘不过气,看不见阳光在哪儿?希望在哪儿?只是一味的呼吁着,叫喊着,又有什么用?而且最近她和莫书他们查到了些眉目,有关于最近亡魂数量与日俱增的情况,发现确实是幕后有人在操控,至于究竟是李士群所说的共产地下党还是别的什么,陆晨曦都希望他能赶紧停手,因为这种做法在还没对抗成功日本人之前,中国人必定死在中国人自己的手里,这种暴戾的情绪带给人民的只是毁灭而不会是救赎。 第78章 9+5+6 今天确实是一个灰暗,又令人烦躁的日子。深绿色的军车刚刚开出特工总部的大铁门,开到路口,前方突然冲出来一堆人,都是身穿蓝色盘扣中式上衣和黑色及膝裙装的剪着短短蘑菇头或扎着两条细辫子的女学生还有身穿全黑中式上衣长裤的男学生们,他们气势高昂的举着红色的旗子,然后不要命的张开双臂站在路中间,把整条车队都给叫停住了。 “我靠!”于雕骂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莫倾征,用手指着拦在前面的学生,“老大这帮大学生不要命了是不是?我们的车他们也敢拦,这次李主任非得不顾那些校长老头,把这些个小屁孩一个个逮回去不可。” 果然就在于雕刚说完话之后,后头跟着的一辆黑色军货车后车门打开,一群人从中涌了出来,直奔那些站在路中间的男女学生而去,不顾他们的反抗把她们拉到一旁,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于雕他们可以走了,接着便是拉着那些学生往整个车队落在最后的一辆大货车走去。 于雕接收到信号,朝招手的弟兄点点头,一踩油门,径直往前开去,他们的任务可不是抓这些小屁孩,而是去抓那些中共地下党,也就是教唆这次游行的人,据李士群受到的情报,这个地下党潜伏在上海很长时间了,之前的几次游行都是跟它有关系的,今天地下党的所有成员会在三泰弄的一间旧屋里进行聚会,而今天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去把聚会里的人全部拿下。 街上到处可见游行的大学生们,他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律排成一大队走在公路的中间,让整条交通要道全都被堵塞住了,雨也越下越大,一点噼里啪啦的在车顶打出一片声响,于雕拉动了车上的雨刮器,让其左摇右摆的把车窗上的水雾擦干净,好看清楚前方的道路,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专心致志的打着方向盘,左拐右拐的绕开那些学生,“妈的,这些小屁孩,脑袋都没长齐全,就在这里搞什么游行,不好好念书,成天就搞这些幺蛾子出来,你看看,整条路都在塞住了,照着速度,估计等我们到达目的地,中共都已经开完会回家睡大觉了。”于雕急忙把方向盘往右一打,避开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学生,他抬眼看着前方公路上越聚越多的学生,欲哭无泪的说道。 莫倾征看着前方的公路,眉头微皱,紧接着抬手,一指前方左侧巷子,“快!往那里开。” 于雕应了一声,立刻加大油门,让车往前直冲,然后把方向盘往左一打,拐进了刚才莫倾征指的那条小巷里,巷道很窄,而且越到后面道路就越小了,于雕是在不明白自家老大为什么要自己开进来这里,然后转头,还没开口说出心中的疑惑就听到莫倾征厉声说道,“停车!”于是又立刻踩刹车,把车停在了巷子中间。莫倾征打开车门,跳下车,走到停在巷口的两辆自行车的其中一辆跟前,蹲下身,从雨衣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细细的铁丝,把它插进自行车的锁孔里,鼓捣了两下,只听‘咔嚓’一声,锁应声而开,接着他转身又把另一辆车的锁也给撬开后,直接跨身而上,“我们骑这个,抄近路过去,要不然来不及了。” 于雕闻言,立刻也跟着跳下车,走到自行车前正准备跨车而上时,就听到身旁的莫倾征低声朝自己说道,“老雕,我是真的拿你当兄弟才跟你说的,因为我从不骗自己的兄弟,其实,我是想去给那些人通风报信,让他们快走。” 于雕身形一僵,所有动作都停下了,半响后,才抬起头,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大了,甚至于盖过了巷子外,大大街上的游行学生的呐喊声,他动了动嘴唇,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只说道,“刚才我什么也没听见,不过你还是收敛点比较好,别人没救着,惹火烧身。” 莫倾征也不管于雕低着头有没有看到,只是自顾自地点点头,说了句,“我明白的。”就开始动作双脚,踩着自行车的踏板,往前开去,于雕见状,紧随其后。 莫倾征终究还是不能改变自己的本性,不管他已经在特工总部待了一段时间了,无论是于雕这个兄弟,还是对自己总是有那么一些敌意的夏济安,还是红颜知己林小悦还是能帮助自己拿到日军机密计划的闵淑绮,这些人他都不讨厌,甚至于对于老雕这个兄弟,他还有点依赖了,虽然上次的那个在陆晨曦家里出现的炸弹和后来李士群在他家里找到的那一个,陆晨曦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竟然很肯定的跟他说是共党的人做的,即使他不相信,但看她的样子,不像是骗人的,他那一夜彻夜未眠,其实对于组织的这种行为他能理解,是,他的确是个叛徒,他背叛了自己的组织,自己的信仰,他做了汉奸,做了日本人的走狗,这段时间他其实很像放下一切,就这么混混沌沌的过着吧!等着陆晨曦找到奶奶和嫂子,他就去买火车票带着她们永远离开这里,不再管这些是非恩怨,可当今天早上,李士群召集各大中学校长教员还有特工总部上下开会的时候,当他在李士群的嘴里听到共产党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还是动摇了,他还是犹豫了,这些天他觉得他浪费了好多时间,本来他应该抓紧去配一把档案室的钥匙,然后拟定计划,确保在不危及闵淑绮的情况下盗取藏在档案室里的日军机密计划,所以他现在还是想去通知那些人,那些曾经是他的同胞的人,那些曾经跟他是战友,一起并肩作战的人,他要救他们,即使他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即使他知道纵使游行的学生再多,多到把整个上海的大街小巷都塞满,李士群也有办法突破重围比他先赶到,然后把所有人抓住,但他还是想要搏一搏,他虽然身在曹营,心却在汉,不管他多么努力他都还是无法背弃那曾经的信仰,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特工也不是地下党,更不是汉奸,就是一个跟老雕一样普普通通赚钱养家的人。 有些人,注定无法平凡。 陆晨曦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玻璃窗被飞溅过来的雨水打的噼里啪啦的响,水雾把整面窗都弄得模糊不清,少女转身,走到办公桌前,看着有些凌乱的桌面,想着反正也无聊没事干,索性就开始动手整理桌上摊开的档案,书籍,资料,把每份散开的档案纸张按照顺序码好,然后装进相应的档案纸袋中,磊在一旁,书则把其摆回一旁的书架上,又把已经快要没有墨水的钢笔,重新装好墨水放好,最后直到已经找不到任何事可做之后,看了看桌子上已经放凉掉的饺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准备去找闵淑绮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顺便把这饺子倒掉,反正已经凉掉了,也不好吃了,还留着干嘛?正抱着保温桶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一直随身携带的布包里一热,紧接着从中发出一丝猩红色的亮光来,陆晨曦眉头一挑,然后走回到办公桌旁边,把保温桶放在上面后,低头在布包里翻找了一会儿后,把正在冒亮光的东西掏了出来,正是那本生死簿。陆晨曦翻开,立刻里面原本空白的纸张在翻动之下,显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几乎全都是蓝色的字,每一页都详细介绍了一个人,足足有九页,陆晨曦一边翻看着,一边看着上面显示出的内容喃喃念道,“刘孝全,18岁,死因:心脏中枪,死亡时间:13:20。罗美蝶,19岁,死因:头部中枪,死亡时间:13:24。何玫,23岁,死因:腹部中枪,失血过多,死亡时间:13:20。杜民,30岁,死因:窒息。死亡时间:明天晚上00:38。”念到这里,陆晨曦咦了一声,然后眉头皱的更深了,已无心在全部念下去了,只是粗略的翻看了后面的几页后,就看了看接收亡魂的地点,是三泰弄后,就准备赶紧赶过去了,临行前,犹豫再三后,还是在莫倾征的桌子上给他留了张字条,怕自己没那么早可以回来,要是他比自己先回来了,发现自己不见了,自己也好有个交代给他,不止于让他着急的到处寻找。 陆晨曦一走出特工总部,老远就看到了站在街对面的莫书和李天万,就朝他们招了招手,然后走了过去,“你们也受到了吗?我这里九个人。” 李天万朝陆晨曦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声音不冷不淡,言简意骇的说道,”五个。“说完后,看了眼身旁的莫书,帮其补充道,”他,六个。“ 9+5+6 陆晨曦掰着手指算了算,然后抬起头,好看的眉眼间也有了些惊讶,”也就是说足足有二十个人在同一个地方死掉了,难道是什么黑帮大战之类的?还是.............“话说到一半,陆晨曦突然停住话头,眨了眨眼,脑海中闪现出刚刚在走廊里,跟莫倾征的对话,双掌一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这个三泰弄应该就是莫倾征今天执行任务的地方,刚才我听他说要去抓什么游行学生,可我在去他办公室的路上,听到旁边的人说不止是抓学生,还有什么共产地下党的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布包里掏出生死簿,仔细翻看起来,果然在那九个死者的详细介绍中,都有提到中共的字眼,这些亡魂都是中共地下党的人。 莫书撇了撇嘴,”你现在才知道,眼睛长来是摆设用的吗?笨蛋,赶紧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现在都十二点有多了,人数这么多,你记得戴上帽子,别被人当神经病了,然后才来找我哭。“ 莫书所讲的帽子,其实就是一顶老爷大沿礼帽,是烨华给陆晨曦的,由于陆晨曦并非亡魂,所以不能像莫书他们那样不被人看见,这给她收取亡魂带来了很多的不便,比如说要是在一些人比较多的地方,那就很尴尬了,所以就专门给其做了一顶帽子,戴上后,就可以如同莫书他们那样,不被阳间人所看见了。 ”你才笨蛋,你才被人当神经病,莫书你越来越不会讲话了。“陆晨曦闷哼了一声,撇嘴,然后把生死簿放回布包里,顺手掏出那顶黑色的帽子,然后把它戴在头上,”好了,走吧!跟上次一样。“完全无视掉两鬼此时如出一辙的嫌弃的眼神,少女上前一步,站到他们中间,然后一只手挎住莫书的胳膊,一只手挎住李天万的胳膊,然后笑嘻嘻的抬头看着他们。 两鬼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后,便脚尖轻点,连带着陆晨曦,身形化为两道光束,瞬间从空中急掠而去。 第79章 我从来没有背弃过我的信仰 莫倾征骑着身下的自行车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的,不时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终于在腕表里的时针指向十二跟九的时候赶到了三泰弄附近,这里的巷道同样很窄,九曲十八弯的,让人身在其中完全辨不清方向,“老雕,你知道具体位置是在什么地方吗?一个一个找来不及了。”他看着面前弯弯曲曲的道路,头也不回的问身后一直随行的于雕。 于雕抬眼,左右看了看,然后脚一动,骑到莫倾征前头停下,回头说道,“有几个地方,接下来我来带路吧!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么明显的小动作,李士群要不是傻子,肯定会察觉得出来的,而且你一向被他视为眼中钉,如今白白给了他这么一个可以诬陷你拉你下台的机会,他肯定不会再轻易放过你了,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知道你从来就跟我这种人不一样,说实话,我真心佩服你的,这一声老大,我是打从心底儿里叫出来的,不过我觉得你既然都已经忍耐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忍忍呢?也许后面会有扳倒李士群的最佳机会,你要是今天就栽在这里了,岂不太可惜了,再说了革命这种东西,总要有人去牺牲的,你应该沉住气,小曦虽然没跟我说具体情况,但她说你是有苦衷的,而且你现在在办一件大事,事情成功了就会离开,如果你现在就被李士群抓住了,那...........要不你再想想?” 莫倾征垂眸,沉默了片刻后,一踩踏板,一边向前骑去,一边朝连忙在后头追上来的于雕说,“我就是想试试看,再争取争取,如果真能救出,哪怕一个人,我要让他替我向组织转达一句话,我,不是叛徒,我从来没有背弃过我的信仰,我会帮他们拿到那份日军机密计划的,我一定会帮他们拿到的,完成我最后的一项任务。” 杜明他们这一次的聚会由于人数较多,所以选在了比较偏僻的一间两层楼的平房里,底下是堆放杂物的,除了派了个人在下面守着,其余的人都聚在二楼的一张长条平桌前,每个人都正经危坐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脸严肃的听着杜明的话,杜明他是中共的在上海区的一条交通线的负责人,也是在座的二十个人中,其中两个人的上线,他的代号是‘房东’,前天他收到了组织发过来的电报,让他想办法在上海搞一次大动作,好掩护‘鹰眼’进行秘密行动,杜明昨天已经见过这位叫做‘鹰眼’的情报员了,按照他所说的计划,杜明一开始是反对的,可无奈组织上要求他,不对,可以说是命令他要听从这位‘鹰眼’先生的命令,所以冒着可能二十个人都要暴露的风险,他召集了三条交通线的人,其中有大部分都是在校的大学生,本来杜明是坚决反对这些人参与的,不过不得不说这次大游行的成功到底还是这些大学生们的功劳啊!而且他们的这份爱国之心,也是让杜明和其他两位交通线员很是感动,他们现在正在做计划的最后收尾,接着会有杜明给组织发去这次计划的详细内容的电报,然后询问接下来的行动。 罗美蝶看着窗外的大雨,说道,“应该差不多了吧!发完电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我总觉得.....................有点不安...............这件事,我们做的太冒险了,搞得这么大。” 杜明叹了口气,“没办法,组织上的命令,我们只能照做,小蝶,你也别太担心,三泰弄里道路曲折,房子有多,我们地处偏僻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就算附近有电讯车,他们不熟悉这里大大街小巷的路段,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我们,下面还有人守着,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放松点,别那么紧张,大家也是,放松点,不需要这么紧张的,我知道这一次有部分人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这种情绪在所难免,我理解,多几次,习惯了,就好了。” 各位应了声好,就都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喝着杯子里的热水。 杜明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计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然后转身,便弯身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台盖着黑布的发报机出来,然后再把电线接好,准备进行发报,之所以要看着时间来,纯粹是因为76号的那台电讯车,那台电讯车会每天都绕着上海开,时刻侦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电报信号出现,一来二去的,杜明也是发现电讯车每天都是按照既定的线路游走的,所以他特意在街口盯了好几天,确认每次电讯车通过的时间,这座房子是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窝点,可不能这么快就又要牺牲掉,现在上海的房子可不好找啊! 陆晨曦一手拉着李天万,一手拉着莫书,在空中低头俯视着这些错综杂乱堆在一起的平房的同时也在那弯弯曲曲的潮湿青瓦砖小巷道路上看到了骑着自行车,朝前飞快赶去的莫倾征和于雕两人的身影,陆晨曦叹了口气,视线看向莫倾征的同时,也瞄向了一旁的莫书,可惜现在他根本就已经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了,自然也不可能在认得莫倾征,这个曾经是他弟弟的少年,“你们的生死名单上,有他们吗?莫倾征和于雕,有他们的名字吗?” “没有。” “没有。” 李天万和莫书同时说道。 陆晨曦松了一口气,她很清楚现在莫倾征要去哪里,不过还好他不是今天要死的人,只是夏济安呢?怎么就只有他们两个?这样想着,陆晨曦又看了眼骑着自行车在小路上飞快踩着的两人,虽然莫倾征跟夏济安的关系根本不能算作是伙伴什么的,因为陆晨曦很清楚夏济安有多么讨厌莫倾征,现在他可能连自己也一并讨厌上了,只是于雕跟夏济安的关系,怎么可能不跟着呢? “快到了。”莫书的话一下子打断了陆晨曦的思绪,让她瞬间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眼莫书,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位于前方不远处,那里有一间两层楼房。 第80章 中枪 下雨的季节让人越发觉得困乏,一楼坐在藤椅上的男人头已经快要低到大腿膝盖上去了,嘴巴微微张开,一丝长长的涎水吊在嘴角要滴不滴,他没有注意到远处忽远忽近的引擎声,更没有注意到二楼在一声枪响后,突然爆发出的一阵接着一阵的尖叫惊呼声,他仍沉溺在自己的睡梦中,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直到身后的楼梯传来重物滚落的声音,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然后不耐烦的回头,说道,“喂!我说你们能不能安静点啊!给的钱那么少,还让我给你们看门,你找找看,全上海哪个房东有我这么好的,别搞得附近邻居投诉我,那样我就不租给你们了。” 见没人回应,男人郁闷的挠了挠头顶的乱发,起身,走上前去,结果刚走到楼梯口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左脚往前一滑,身体失去平衡,瞬间仰面倒在了地上,只撞的屁股火辣辣的疼,眼冒金星,正想发火骂出来,一抬头,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顿时肮脏的骂语立刻化为一声惊恐的惨叫声,男人看着地板上那刺眼的一大抹鲜红色,已经漫至自己的脚边,而倒在其中的是个女人,一个剪着学生头的女学生,她身上还穿着一件粉色的短款旗袍,她披在身上的开衫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了,男人认得这个女学生,因为刚才就是她让自己下来看门的,说要是帮他们看好门的话,房租就多给点,只是现在,她头歪在一边,死掉了,从来没见过这视觉刺激的他立刻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惨叫着朝屋外跑去,结果还没跑到门口,就听到木门板上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有些急促的拍门声,他身体立刻僵立在原地,看着紧闭着的木门板,又回头抬眼看了看二楼,刚才被那女学生的尸体刺激的大脑有些迟钝了,竟是没有察觉到此时的二楼也是惊叫声连连,隐隐约约他甚至还听到了枪声,他用力的咽了咽口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上面发生什么事了?” “砰砰砰!” “有人在吗?开门!”这是莫倾征的声音。 男人闻言回头再次把集中在二楼楼梯上的视线转回到木门板上,眉头紧皱,最后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去开门,比起门外,上面那些枪声和尖叫声,更让他觉得恐怖,而且外面的人听起来似乎不太像是什么不好的人,他的腿因为极度的恐惧,抖得像筛糠,明明木门距离他站的地方,不过两三步,可他却好像走了半个世纪一样漫长,他走到木门跟前,深吸了一口气,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握住冰凉的门把手,然后朝外面喊道,“你...............你................你..................是.................什么..................人?你.................不会....................是要......................进来....................杀我.............的吧?”因为太害怕了,舌头控制不住的打结,根本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男人在想,如果刚才自己没有去上厕所的话,现在是不是早就已经失禁了? 门外的莫倾征跟身旁的于雕对视了一眼后,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疑惑,莫倾征尽量放平和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开开门,我跟我朋友骑车经过这附近的时候听到有枪响,所以就过来看看,我们是警局的。”他随便编了个身份,因为门内的人看起来似乎不太像是跟中共是一伙儿的,因为后者才不管你是什么人,遇到危险,直接开一枪,消除威胁再说,应该只是个负责看风的,如果他说自己是76号的可能只会增添他的恐惧,到时候发展到要硬闯的时候,反而会引来李士群的人,因为他刚才已经听到很多车子的声音了,这个时间,三泰弄这个地方,能出现那么多引擎声,除了李士群的车队还能有什么人他要是弄出太大声响,反而会让李士群很快就发现这个地方就是中共的聚会地点,到时候那些人再想跑就难了,必须得尽量拖延时间,而且那几声枪响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中共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可能随便开枪的,这样只会更容易引来76号的人,那就是别人,究竟是谁?谁在上面? 男人回头看了看二楼底下的尸体,又看了看面前的木门,一咬牙,用力一拉,拉开门后,身子一闪立刻躲到木门后面去,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门外的两个男人,见对方没有要对自己动手的意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瞄准机会,趁于雕和莫倾征进屋,没注意他的时候,翻身飞快窜出门去,身形很快便消失在大雨倾盆的小巷路口中。 于雕喂了一声,转身就想去追,却被莫倾征拉住,轻声道,“别追了,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没意义,脚步轻点,弯腰,我们慢慢上去上面看看。”一边说着他一边朝倒在楼梯口的尸体努了努嘴,又用手指了指已经没有动静的二楼后,往后一伸,掏出一只黑色的手枪来,然后朝身后的于雕招了招手,就轻手轻脚的朝着楼梯走去。 于雕见状,也掏出自己的手枪举在胸前,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然后紧随莫倾征身后,慢慢朝着二楼走去,绕过倒在楼梯口的女尸和那散发着腥味的红色液体。 如果是一楼的尸体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吓人,那么二楼的场景就可以说是骇人。自从莫倾征当上了特工总部的处长,重点提拔了于雕和夏济安两人后,觉得怀才不遇的,这么多年一切努力都付诸流水的林天林地两兄弟终究还是跟了李士群,为他办事,虽然没什么正经的官位,但好歹比跟在于雕和夏济安手下做事来的好啊!想当初他们那趾高气昂的样子,要不是有韩明这家伙罩着,其实76号里已经有很多人看他们不顺眼了,这次韩明又死了,李士群又失势了,原本一向对他们两兄弟毕恭毕敬的人也开始起了些变化了,从不理不睬,到讥讽嘲笑,最后他们只好去寻求李士群,正好他最近也缺两个得力助手帮忙做事,一个月前李士群给他们两兄弟下达了一个命令,让他们潜伏在大学校园里,装作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然后跟这些人混熟,借机混进去,就在刚才此次共产地下党聚会的领头人,杜明发完了电报并接收到了组织的回复后,林天林地按照李士群昨天的密电吩咐行事,留下杜明和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其余的统统干掉,结果刚跟这些看似手脚无力的大学男女学生缠斗了一番后,就听到了从一楼传来的动静,林地捂着被杜明刚才开枪打中的右手臂上不断留血的伤口,然后改为左手举枪,一脸警惕的把枪口对准楼梯口,在看到莫倾征的身影后正想把枪放下,却被一旁一直擦着手上的血的林天一把夺过抢,对准莫倾征的胸口,“打死他,李主任吩咐了,如果在他还没带人到之前,莫倾征这家伙来到这里了,就杀掉他,他的存在挡了李士群的路也挡了我们的路,他今天如果死在这里,别说是分队队长了,可能连这处长位置都是我们的。”说着就要扣动扳机。 “砰!砰!”同一时间,安静的楼阁中,响起了两声,一声是枪响,一声则是楼阁唯一的一扇玻璃窗破碎的声音,晶莹的玻璃渣夹杂着窗外飞溅进屋的雨水尽数洒在地上,也打在了林天林地身上。 “小心!” 一声惊呼,电光火石间,陆晨曦已是冲到莫倾征身前,窗外的风刮掉了她头上的礼帽,吹落在楼梯间,同一时刻,铜黄色的子弹带着破竹之势,穿透空气,打进了陆晨曦的胸膛处,血飞溅出来,把鹅黄色的旗袍染红一片,少女的眼睛先是一瞪,然后便是缓缓合上,纤细的身影失去重力的往后倒去,最后在意识模糊之际,她耳边传来了很多声音,有于雕的,有莫书的,就连一向冰冰冷冷的,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产生情绪的李天万都是被吓到,朝她跑来,还有莫倾征,被她成功保护在身后的男人,也是发出无比惊恐的声音,然后伸手从她身后接住她倒下的身体。她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刚才在看到林天对着他开枪的时候是那么的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不要命的挡在他面前的这些举动,表现出对他多么浓烈的感情。 看来我这一次,恐怕是真的陷入爱情里了。 陆晨曦闭着眼,靠在莫倾征因为激动起伏不断的胸膛前,在心里这样朝自己说道。 第81章 你苦苦寻我,却不知我就在你身旁 人声吵杂的三泰弄里,比雨声更大的是密集的脚步声。1973年五月十七号,李士群率领着76号特工总部三个分队对已在上海刚刚成形的共产地下党组织进行了绞杀行动,25人中五人被捕,其余二十人全数在乱战中被击毙,在这次乱战中李士群成功劫下了中共发过来的一封电报信息,只可惜上面却并未说出鹰眼的具体情况,鉴于被活捉的五人中,其中一位为组织的领头人,杜明,在特工总部的审讯室中,李士群亲自审问了一天一夜,最后此人竟为了保守秘密,把自己的上衣系在床架上,然后活生生的把自己给勒死了,死亡时间就在他被抓回审讯室的第二天,李士群大怒,对剩下的的四人进行了严刑拷打,并且时刻找人盯住他们,就连饭菜都是先验过毒,才让他们吃下的,虽然剩下四人都在组织中不属于上层人员,不一定见到过鹰眼,但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李士群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因为他直到梅机关和特高课都在盯着他,盯着他什么时候把那重要的绝密文件给弄丢了,好拉他下台。可是不管是出于个人利益还是什么的,他都不可能会那么轻易的让别人得到那份文件,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份文件的价值,绝不仅仅是像以往那样接下来的行动暴露这么简单,上面记录的东西,只要是人,都会想要得到,所以他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因为只有这样,等计划实施之时,他才胜算去跟那些小日本鬼子争,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去把林天林地那两兄弟收入囊中,他身边的自己人实在是太少了。 凌晨3:40分,同仁医院内。 每个经过二楼手术室走廊的人都不免扭头抬眼去看一看坐在长凳上一脸颓废,衣衫破烂,浑身湿嗒嗒的落魄少年,“你看,那男人长的可真俊俏啊!就是可惜了,看他那衣服该不是要饭的混进来了吧?”“那人怎么回事啊?把走廊弄得湿嗒嗒的,让人怎么走啊?怎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啊?”“你看他手上拿着的是枪吧!走走走,我们绕另一条路吧!大概是警局的,要不就是76号的,那黑洞洞的枪口,看着就让人害怕,走吧!赶紧走,这待会肯定得出事。”类似于这样的声音不停地在少年的耳边响起,可现在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比此时虚弱的躺在手术室内冰冷的手术台的少女来的重要,他突然发现一切的事情,没有她似乎都变得轻如鸿毛了,如果他没有那么一意孤行,如果他没有那么的犹豫,如果他早在拿到闵淑绮档案室的钥匙后就立刻行动,然后找到奶奶,嫂子,马上离开这里,那么她便不会为了他中枪,也不会躺在这让她最讨厌的充满消毒水的医院里做手术,说到底,他还是连累了她啊! “老雕,我问你,我是不是做错了?” 莫倾征抬起头,看着站在对面的于雕,眼眶红红的,溢满泪水,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于雕看向他,轻叹了口气,走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大,你别这样了,不会有事的,小曦那子弹进的不深,我都看得到子弹头了,说明应该没伤到要害,没触及到心脏,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拿出来就没事了,以后啊!好好对人家姑娘了,别再玩什么暧昧了,我都看出来了,你是喜欢小曦的,就是硬着嘴巴不说而已,其实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你已经打算想办法离开这里是不是?你不想她跟着你受苦漂泊,隐姓埋名,老实说,虽然我并不是非常的清楚小曦的家庭背景,但是那陆山河,还有小曦的娘,不简单啊!尤其是她娘的家族,我听小曦说过她娘的家族有一半是隐居山林,有一半则是分布在了长沙和长春这两个地头,所以你其实也不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紧,要是你真想离开这里,其实小曦去说一说,以陆山河在北平的势力,影佐大概也不敢说不,因为最近日本人似乎又是要找小曦的家族帮忙,包括她父亲,大概也不敢得罪她们家。” “你不明白,我如果只是想离开这里,也不用做那么多的事,直接走就行了,可.............反正不行。”莫倾征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转头看着面前神情真挚的于雕,心里突然有股冲动,想把一切都告知于他,自己这个好兄弟,可他还是有了些犹豫,因为虽知道于雕跟一般76号的人不一样,可是就像于雕之前说的,他上有老下有小,他能不顾一切的帮他,但他的家人怎么办?最好的办法还是别让他掺和进来了,“对了,你说日本人要求助于晨曦的家族,这话是什么意思?日本人为什么要找她家帮忙?帮什么忙?”见于雕因为前面自己的回答,而用一脸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莫倾征连忙转移了话题。 “哦!这个啊!我也不是很清楚。”一根筋的于雕在心机上根本不可能跟老练的莫倾征斗的,立马这话题就把转到了陆晨曦身上了,“就是听小曦说起过,不过她没细说。” 莫倾征点点头,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首先是组织上派他下来偷取日军机密文件,紧接着军统锄奸队来到上海,又是为了这份绝密文件,他总感觉因为这份文件牵扯出的事情还真多,先是自己被迫当了76号的处长,紧接着就是连番遇到危险,又是军统,又是中共,中共他能理解,他也不怪他们,但是军统,自己虽然在1972年的时候进入过他们的内部,潜伏过一段时间,可并未取得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和东西,为什么他们要大费周章的杀掉自己呢?这也是很让他想不明白的,至于晨曦,这丫头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不愿意告诉他,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莫倾征还想再问问于雕当时陆晨曦说着话的时候还有没有说过什么其他的事情的时候,手术室门口的点灯牌的亮灯熄灭了,紧接着原本紧闭的白色大门,也从里面被推开了,一辆推车被四个护士推了出来,上面是躺着的是脸色苍白的陆晨曦。 俩原本在互相安慰唠嗑的男人,立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然后一个箭步的冲到推车旁边,神色既担心又焦急的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女,几乎是同时一起抬头问跟在一旁的护士,“她怎么样了?” 护士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了半天,才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哦...........她..............她没事了,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还好不是很深,没伤及要害,应该一会儿就会醒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莫倾征点了点头,朝护士感谢般的一笑,正想道声谢,就听到后头传来了熟悉的喊叫声,”莫哥哥,莫哥哥,小曦姐姐呢?她在哪里?“ 是顾巧巧的声音。 莫倾征闻声回头,就看到身穿白色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小皮鞋的顾巧巧的朝自己跑了过来,她身后紧跟着同样焦急的李大姐,想起来,顾巧巧这身衣服还是陆晨曦给买的,想着,莫倾征又是一阵心痛的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少女,多好一个姑娘,遇到他,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巧巧跑到莫倾征跟前,伸着小手臂,可无奈身高是硬伤,任凭她怎样努力伸手和踮脚尖都无法够得着那推车上的床板,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可人儿,顿时把救助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莫倾征,”莫哥哥,我想看看小曦姐姐。“ 莫倾征朝她笑了笑,应了声好,就弯腰抱起她,一旁的李大姐见状,连忙有些嗔怪说道,”巧巧,怎么又麻烦莫叔叔了?“说完后,又朝着莫倾征歉意的一笑,”真是的,听说陆姑娘出事了,这孩子吵着闹着,要过来看,我没办法就把她带过来了,怎么样了,陆姑娘没事了吧?“ 一旁一直站着的于雕说道,”没事没事了,医生都说没事,那肯定没事了,李大姐,你也不用骂巧巧,她和小曦的关系那么好,肯定是要担心的,正好待会儿我和老大都点事要回去处里,你和巧巧有时间能不能帮我们看一下小曦?“ ”我不回去。“莫倾征抱着怀中的小女孩,抿了抿嘴,”我要留在这里,直到晨曦醒来,你回去跟李主任说,给我请个假,最近我就不回去了。“ 于雕郁闷地挠了挠头顶,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可你还是亲自去打个电话吧!李士群气头上呢!我可不敢跟他说,那杜明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莫倾征点了点头,他也不愿意让自己这兄弟太过为难,于是放下巧巧,朝身旁的李大姐说道,”李大姐我走开一下,你跟着医生把晨曦送到病房去吧!谢谢你了。“ 李大姐摆摆手,”客气什么,去吧去吧!“看着两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李大姐牵着巧巧,跟着四个护士,一起把推车推到了216病房门口,李大姐突然觉得内急,于是便嘱咐巧巧一个人在这里好好看着陆姐姐不许乱跑她去上个厕所,就朝着病房内的洗手间走去了。 顾巧巧乖巧地点点头,应了声好,当那因为连年幸苦劳作而有些驼背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门后,小女孩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根本不是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所可以拥有的妖媚的气质,此时她走到躺在病床上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女跟前,那双纯真懵懂的漆黑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她开口,似是自言自语,又想是跟床上的尚在昏迷的少女说话,她说:”你苦苦寻我,却不知我就在你身旁,真不知道是说你可笑还是可怜,不过没关系了,很快就能结束了,我来帮你吧!“ 第82章 灵魂出窍!!! 话音一落,自顾巧巧周身蔓延而出一股股浓黑的气体,这黑气慢慢的在女孩的背后凝聚而成一道红色的身影,那是一个身穿血红色衣裙的女子,她有墨黑色的长发,一双丹凤眼轻轻一挑就会给人一种风华绝代的感觉,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个娇媚的女子身上穿着是是一件传统蒙古族民婚嫁时所穿着的衣裳,不过此时那原本鲜艳的大红色,经过岁月的流逝已经变成了黑红色了显得有些暗淡无光,不过纵使是一件已经破烂的衣衫穿在女子的身上还是给人一种异样的美感,只见红衣女子,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然后手臂伸展开,玉指轻轻朝着病床上毫无防备躺着的可人儿一指,一股磅礴的黑气立刻从她的指尖喷涌而出,不过转瞬间便已是把陆晨曦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其中,只看得见一张脸了。 女子慢慢手握拳,声音有些狠戾,喊道“去死吧!” 笼罩在陆晨曦周身的黑气在听到女子的命令之后,立刻翻滚起来,慢慢收紧狠狠地勒住少女的娇躯。本来就是出于半昏迷状态的陆晨曦察觉到了身体周围的变故后,开始小小的反抗起来,她眉头紧皱,手脚并用的用力试图摆脱这令她感到无比难受的黑气,她费力的掀动眼皮,把眼睛睁开一小条缝,朝黑气的来源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更多的却是悲喜交加,悲是她已经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了,喜的是,她判断的没有错,那只害死了她娘亲,身份神秘的厉鬼就在上海,只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家医院的,又是怎么知道这是自己最虚弱的时候?难道...............她其实一直在观察着她,只是她一直没有察觉?种种猜想涌入脑海中,本就被这黑气压的几乎要七窍流血的陆晨曦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倒在床前的地板上的顾巧巧。 “你.............是你..............为..............什么?”陆晨曦声音有些沙哑的艰难开口,朝正站在床前悠闲自得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红衣女子问道。 女子嫣然一笑,一边观赏着身后窗外的风景一边说道,“为什么?小丫头你难道不觉得你这个问题有点明知故问吗?换做你是我,如果有个人每天都在想着要怎么除掉你,杀掉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咯!所以你得理解我,要不是你那么固执,那么不懂得何为放下,我也懒得来找你麻烦,要知道你身边的那位仁兄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他知道我居然敢害你,我想我大概会被他出动整个阴界的牛鬼蛇神拉我下地狱吧!我做这些也是冒着风险的,好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把东西交出来吧!这样我能让你死的痛快一点,不至于那么难受。”女子走到陆晨曦身旁,朝她伸手。 “什么东西?”陆晨曦费劲的转头,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疑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赶紧把你这肮脏的鬼气从我身体里退出去,你也怕烨华不是吗?我要是死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当然不会放过我,但却也奈何不了我,除非他拥有那样东西再加上墓里面的..........“女子抿了抿红唇,顿了顿,然后双眼一瞪,大声喊道,”反正赶紧把那东西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罢还对陆晨曦扬了扬手,有些恐吓的意味。 可陆晨曦却不明白她要自己交出什么?疑惑地一皱眉,继续问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我没有什么东西啊?你要我交出什么?”其实从女子的神情上,她可以看出这东西应该对女子极为重要,所以才敢冒着被烨华追杀的风险来杀自己的,只是她却是真的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红衣女子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晨曦,发现她脸上确实没有任何在撒谎的痕迹,紧咬着下唇,索性豁出去了,反正她的寿命也是到今天为止了,于是大声说道,“你娘,就是那个死道姑,死的时候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吗?遗物什么的,比如是一串珠子手链,没有吗?” “没有。”陆晨曦仔细想了想,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有关这方面的记忆,于是诚实的摇头说道。就在话音一落,原本紧闭的大门哐当一声,被外力直接震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墙角,紧接着,莫书,李天万,烨华,一同出现在了门前,其中烨华的神情最淡定自如,莫书等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之后,立刻疯了一般的想要朝红衣女子冲过去,不过被一旁的李天万给死死拦住了,烨华,抬手按住莫书的肩头,摇了摇头,“你先别激动。”然后抬头看向红衣女子,“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想当初那时我还没坐上阎王的位置的时候,你是我成年之后,引的第一个亡者,没想到,几百年之后我们竟又会以这种方式相见啊!世事无常,这句话还真没说错。” 红衣女子在看清楚来人之后,一笑,“是啊!我们又见面了,你还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样子,怎么?来救她的?你应该很清楚吧!你是无法将我抹杀掉的,你很清楚我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云家的丫头云诗怡,就只剩下你能看出我的真身了,这小丫头,还真的一点她娘的真传都没有啊!厉鬼?!我居然在她眼里只是厉鬼这么一个庸俗的存在?!小丫头我可比那东西要厉害得多了。“ ”少在这里跟我说废话,马上离开,我虽然杀不了你,但你也知道把我逼急了,除了死我还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整治你,滚!马上滚!“烨华一瞪眼,打断了红衣女子的话,轻轻一挥手,直接把笼罩在陆晨曦身体上的黑气尽数打回红衣女子的体内。 红衣女子闻言不怒反笑,只是看着病床上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几乎没了半条命的陆晨曦,说道,”小丫头,只要那东西一天没找到,我就不会放过你的,因为那东西除了你,云诗怡不会给任何人的,来日方长,这一次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那东西只要在世界上存在一天,我就无法安心,所以这一次,算你好运,不过你让我又要浪费不少的时间,所以临走前我送你一个礼物吧!“说罢,女子右手指一弹,一颗黑气凝结而成的圆珠子直接就射入了少女的眉心中,速度之快就连烨华都来不及阻止,然后女子见得逞了,便大笑着化为一缕红烟,朝窗外掠去,转眼间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陆晨曦在被那黑气进入眉心之后,便感觉一阵眩晕排山倒海般的袭来,头一歪,昏睡了过去,紧接着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轻了很多很多,她感觉自己似乎飘了起来,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张开双眼,然后回头一看,果然,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好好地躺在病床上,脑门上都是汗水,然后她转头朝站在门口的莫书,李天万和烨华看了过去,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我这是............“ ”灵魂出窍。“烨华言简意骇的回答道。 果然。 陆晨曦无奈地苦笑一声,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虽然知道刚才那厉鬼说的礼物就是这个,也知道应该没那么容易回去,不过还是不死心的试了试,结果果然魂体一飘到距离肉体一厘米的位置时,就会被反弹出去,根本无法进入。 ”她的法术很厉害的,连我都是无法破解,不过幸好时间限制只是到明天晚上而已,你明天晚上就可以回魂了,现在就先这样吧!别着急。“烨华快步朝被反弹摔在墙角的陆晨曦走去,扶起她,”那东西.............你把它藏到什么地方了?我听她刚才的话,似乎是没拿到啊!“ ”什么东西啊?你和她怎么都在问我那样东西?那样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陆晨曦本来就因为怎么都进不去自己的身体而有点恼火了,现在听到烨华这模模糊糊的问话,心中的烦闷更大了,于是语气略有些不满的大声说道。 烨华一愣,眨了眨眼,旋即温和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哦~原来你不知道啊!不过那东西一定在你身边的,你娘可是把那东西作为你的护身符留在了你的身边的,你大概是那时太小了...............忘了吧!“ ”护身符.........?“陆晨曦眉头微皱的看着烨华,喃喃道,”她刚才说串珠,可我确实没有印象啊?可你确定吗?明天我就会恢复了吗?不会以后都这样了吧?“ 烨华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也没什么啊!这样你跟我们不就一样了吗?帽子也省了,不是挺好的吗?“ ”好你个头!“陆晨曦撇了撇嘴,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顾巧巧,只当她也是被那厉鬼攻击了所以昏倒了,转头朝身旁的烨华说道,”你还是赶紧走吧!待会儿莫倾征回来了,看到你就不好了,再加上现在病房里的情形,莫倾征有点脑子应该不会误会你,但老雕就难说了。“ ”那你呢?“烨华点点头,问道。 ”我当然是要留在这里了,巧巧不知道怎么样了,对了李大姐!总之你赶紧走吧!这还有莫书和李天万呢!没事的,她大概也不敢回来了,她不还是挺怕你的。” 烨华轻笑出声,一脸无语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她那哪是怕我啊!实话跟你说吧!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除非是有那东西,那东西对她来说是个威胁啊!再加上她的肉身如今的不太安全了,万一暴露了,她着急也是有道理的,我觉得你还是回趟家吧!云诗凌最近这一年不是一直在促进你爹和日军的合作吗?你以为她是为了什么?你觉得日军找你爹是去做什么?真的只是帮忙看看风水什么的吗?没有那么简单,你自己小心点吧!”说完烨华一挥袖子,直接消失在了陆晨曦的眼前。 第83章 他的心意 陆晨曦被烨华一番话,弄得一整天都是在云里雾里度过的,虽然病房里的情景在莫倾征和于雕一前一后的回来之后,在医院里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尤其是昏迷不醒的顾巧巧和李大姐,也是立刻被送往急诊室救治,先后又有很多人来到的病房,贺云画和林小悦,不过后来都被莫倾征给尽数打发走了,他一整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就没离开过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眼眶也红红的,只是看着床上躺着的她,什么也不做,连晚饭也出去吃过,其实有很多次陆晨曦都想大声喊,“我没事的,我其实就在你身边而已。”可她很清楚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听得到,所以只能打消这种犯傻的念头,只是坐在床边,看着他,发着呆。 “陆晨曦,你能不能别老是坐在那里啊?为什么你的工作要我来帮你做啊?”莫书左手翻着陆晨曦的生死薄,右手翻着自己的,忙得不可开交,有些气急败坏的朝她吼道。因为自从莫倾征进来之后,这厮不是坐在那里看着他发呆就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发呆,无奈之下,念在她刚才的受苦经历,李天万和莫书还是独自揽下了她的职务,让她好好休息,可这丫的居然得寸进尺,看到他们因为她变得这么忙也都不过来帮一下忙,还说什么顺便明天也帮她把那些魂收回来吧! “干嘛?”陆晨曦撇了撇嘴,转头看向莫书,“我都成这副德行了,你做为一个男鬼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能不能稍微有点同情心啊?再说了是你一个在收吗?天万都没说什么好不好,而且我得在这守着,谁知道那厉鬼会不会去而复返,直接毁掉我的肉身让我一辈子都回不去的啊!” 莫书冷哼了一声,有些气愤,“你就算守在这,如果那女的真要杀你,你也阻止不了她,顶多就是来得及见证自己的死亡,笨蛋,傻!所以我就说过,让你别在追查下去了,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还要死命的往枪口上撞,你怎么这么笨这么傻啊?你娘,云诗凌这些都是道术高手中的高手,还有你们家族的大族长,这些人加起来都无法抹灭她的存在,就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连给她挠痒痒都不算,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有孝心,还是勇气太过旺盛了,陆晨曦,既然经过今天的事,你也应该充分的了解到你和她的差距了吧!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能够放下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好好过完你的一生,还有今天,你是他的谁啊?他又是你的谁啊?你犯得着为他做到那种程度吗?知不知道你今天让我和天万有多担心啊?我发现你这的是越活那股聪明劲就越没有了,不对,应该是说,你只要遇到这个男人你就变傻瓜了,要知道你以前怎么可能回去做改变别人既定命运的事情啊!因为你比谁都清楚何为生死有命,你顶多就是在一旁觉得可惜而已,绝不会去尝试着改变的,可你今天做了什么?你太让我失望了,作为一个引路人,你做了最不应该做的事情,你干预了别人的生死,你知道吗?其实在你冲过去的时候,莫倾征的名字就已经出现在生死名单上了,可却因为你出现了变数,本来今天注定要死的人,没死,变成了遗漏者,要不是烨华偏帮你,阴界的那些老头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陆晨曦闻言,有些愧疚的低头,抿了抿嘴,”我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不能让他死的,我.................对不起.............我会去阴界认错的,不能让你们给我背锅,我这就去。“说完起身就准备朝外走,却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莫书伸手拽下,”行了,烨华已经把那些人嘴巴都堵上了,你就别再去添乱了,现在才去认错,也太晚了点,你还是好好呆在这里吧!至于莫倾征,你应该也知道成为遗漏者的后果吧!你如果真的那么不想他死掉的话,那最近一段时间就好好呆在他的身边。“ 陆晨曦当然很清楚莫书所说的遗漏者的后果是什么了,基本上遗漏者这种东西很少会出现,因为拥有这种称号的人一般都是明明是已经要死的,并且名字已经出现在了引路人的死亡名单上了,可是却因为一些变数而没有死去,按照这种情况其实引路人是可以直接把其魂魄从体内抽出来的,可陆晨曦不可能会这么做,当然也不会允许莫书和李天万这么做,所以难免不会引起那些阴界的古板一点也不懂得变通的老头的不满,没准就会派人过来加害莫倾征的性命,所以莫书会说那么一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只要你们两个老老实实的就行了,其余的,来一个灭一个,反正有不管发生什么,烨华肯定会挡着的,不用担心。“陆晨曦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 可怜的烨华啊! 莫书在心里这样想,却并未说出口,他起身,走到门口,回头,”我要去工作了,你自己在这好好呆着吧!说好的,这两天我们帮了你,后面等你恢复了,也要帮我们的,不许耍赖。“ ”知道了。“陆晨曦撇了撇嘴,朝莫书摆了摆手,”路上小心,对了那个有个叫杜明的,凌晨死亡,你记得去接他,他现在应该在76号的审讯室里,别忘记时间了,万一他自己游荡不知道哪里去,就有得你找了。“ 莫书点点头,应了声好,转身出门。 ”晨曦。“ ”嗯?“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陆晨曦习惯性的应了一声,话一出口才发现现在病房里只有她和莫倾征两个人而已,而且自己的回答,他也不可能听得到,于是有些疑惑的转头朝已经坐到病床上的男人看去,只见他坐在床头边,伸手,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神情似是在犹豫着什么,不过很快紧皱的眉头便是舒展开来,紧接着陆晨曦就看见了莫倾征一只手穿过她的后背揽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放在她的右手臂上,然后微用力,就把她整个身子搂在了怀中。他低头下巴枕在她的发丝之间,喃喃自语道,”晨曦............晨曦..............对不起...............我后悔了..............不该骗你的...................对不起,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其实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从你住进我家,再到你暗示说喜欢我,其实我也是喜欢你的,可是我骗你说,我对你没那意思,我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我的未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太过漂泊不定了,也许我能顺利拿到计划救出奶奶嫂子,可我却不能保证自己能顺利离开上海,逃离影佐李士群的追杀,即使幸运的成功了,可我也给不了你丰衣足食的生活,甚至连无忧无虑的安定生活都是不可能的,那个时候我在想你的人生那么好,怎么能让我给毁掉呢!你爹这么厉害,你又那么好,肯定以后会找到一个很好的伴侣,他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他会理解你,爱护你,宠爱你,他会给你安定的生活,你不会像跟我一样,风餐露宿,而且我离开上海之后还要照顾我的奶奶和嫂子,到时候可能也无法顾得上你,我想你一定会后悔的,可没想到最先后悔的却是我自己,我后悔我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你真实的想法呢?明知道你因为那句话难过了好久,却还是忍着硬是什么都不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莫倾征啊莫倾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又胆小了?“说到最后,他自嘲地笑了笑,手臂一收,将怀中的少女搂得更紧了些。 陆晨曦安静地听着莫倾征只有在自己昏迷之后,才敢说出口的话,她在想,如果她没有昏迷,没有发生这些事,是不是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真实的心意了?是不是如果自己是真的昏迷了,没有刚才厉鬼的那个所谓的礼物,是不是就真的不会听的到他现在说的这一番话了?原来她还真的要感谢那厉鬼,没有她的话,也许自己会被这平常这么聪明,一遇到感情的问题就变得比自己还傻还笨的男人给气死了。 少女坐在床边看着像抱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但又紧紧的怕随时溜走的抱住自己的身体的莫倾征,一边失声笑出,一边又为他刚才的那一番话感到有些伤感,原来自己竟被他看成了一个不会理解别人,害怕吃苦受累,活脱脱的娇滴滴的大小姐,虽然大小姐她确实是,可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还是不清楚呢?真是太小看她了。 第84章 你敢嫁,我就敢娶! 莫倾征就这么抱着陆晨曦到坐到第二天早上,一直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而灵魂出窍的陆晨曦则是趁着这个机会,跑去阴界,去看看烨华,所幸,他没什么事,莫书说的那番话,还是让她有些担心的,毕竟烨华也并不是自己的什么人,不对,应该是不是自己的什么鬼,他根本没有任何义务替自己去做什么的,所以她自然也不会像嘴上说的那样,把这一切享受的那么理所当然。虽然烨华一直在劝她放弃找那只厉鬼报仇的这种有些愚蠢的想法,但是她最后还是拒绝了,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只厉鬼若是留在这个世间会有多少和自己娘亲一样的人被她害死,她也知道即使她放下了,那只厉鬼也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之所以被其留下一条命,纯粹是因为她身上似乎有那只厉鬼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东西是她娘留给她保命用的,只是她想不通,既然是留下来给她保命的,那为何不放在她身边呢?为何她会一点关于那样东西的印象都没有呢?虽然不排除那东西会不会是留在了她老爹那里,可陆晨曦决定把这个想法先暂时往后压一压,因为烨华说了她这种状态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晚上,也就是说她老爹现在根本看不见她,更不可能会听得到她的声音,所以她打消了立马会去北平问清楚的想法。 “时间差不多了,应该没问题了,我帮你把回魂吧!”烨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现在阳间的时间,然后放下茶杯,起身,甩了甩衣袖,就转身朝外走去,“记住,关于她的事,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还有她会算的这么准确,在你受伤最虚弱的时候,现身加害于你,说明她一定藏身在你的身边,不然不可能会这么凑巧的,你小心一点,说不定她一直就待在你的身边,只是你自己没有发觉而已,什么人都要适当的有点防备,而且不要想当然的以为她是个女人就一定会附身在一个女人的身上,男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莫书他们我已经吩咐过了,为了你的安全,他们最好还是与你住在一起比较妥当,至于我嘛!最近有些私人的事情,可能会出现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你只要装作不认识我就行了。” “私人的事情?是什么啊?”陆晨曦也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跟在烨华身后朝外走去,听到他说的话后,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做我意想不到的地方?还有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你啊?说话别说的模模糊糊的好不好?我每次跟你说话都像是在猜谜语一样。” 烨华领着身后的少女,走到一片空地上,然后抬手凌空轻点了一下,只见就在指尖落下的瞬间,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旋风,紧接着一阵狂风过后,便是有一道青铜大门出现在了面前,烨华又是抬手,手腕微转,手掌朝前做出一个推的动作,巨大的铜门立刻嘎吱一声,慢慢朝外打开了,烨华见门开了,便伸手拉住陆晨曦的手,朝着门里面走去。 “你们这什么狗屁医院啊?这人怎么还没醒啊?都已经昏迷了快两天两夜的,你们这些医生是怎么做事的?”还没等陆晨曦走出烨华专属的从阴界通往阳界的通道,老远就听到于雕那大嗓门了,其中好像还夹杂着一些哭声,听着有些熟悉,好像是云画的,陆晨曦心里咯噔了一下,脚步加快,从被拉着,一下子转变到拉着别人,“快走,这个老雕性子怎么就这么急呢?不过也是,我睡了这么久了,他肯定很担心,快走啊!” “唉!我倒是觉得医院的护士小姐们比这些担心你的人还要可怜啊!”烨华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任由陆晨曦牵着自己走,“明明完全不是他们的错啊!要知道要不是某些人总是逞能,明明自己都知道这么做不行了,还要闷头闷脑的往上撞,也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啊!” 陆晨曦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笑得一脸开心,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姿态的烨华,“你,算是哪门子的阎王爷啊?居然被一只鬼牵着鼻子走,眼睁睁的放走了积下那么多冤孽债务的厉鬼,还让她对我下了这种法术,的确不是护士小姐们的错啊!是你的错,哼!”说完甩开烨华的手,朝前疾步走去。 我居然会因为他为了背了黑锅而担心他,而对他产生愧疚,真的是瞎了眼了! 莫倾征看着正在跟医生理论的于雕,微微皱眉,“老雕够了,别在这里吵了,医生不是也说了吗?这种症状实属正常,会醒的,你别在这里打扰晨曦休息了,赶紧送云画回去吧!她今天一整天在这里忙前忙后的,还有李大姐和巧巧,巧巧不是也醒了吗?我这里暂时走不开,你帮我把她们都送回去,马上。” “哦!”于雕被莫倾征这么一呵斥,悻悻闭了嘴,低头挠了挠头顶后,小心翼翼地朝坐在床边正在掩嘴哭泣的贺云画走了过去,看着那微微颤动的肩头,鼓起勇气,抬手轻轻搭了上去,尽量放柔声音的说道,“云画,回去吧!会没事的,别担心了,这有老大看着呢!我送你回家吧!你看你哭的眼睛都肿成核桃了,小曦如果醒过来看见你这副样子,肯定要取笑你的,我们回去吧!” 本来是想安慰安慰,让其别哭的这么伤心,可谁知,话音一落,原本只是低声哭泣的贺云画,哭声一下子放大了好几倍,一边转身伸手抱住于雕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腹部上,一边哽咽着声音朝于雕说道,“我..............我................倒是..........希望................她...............现在....................马上....................起来取笑我.................呜呜呜.............” 于雕低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在分开的这么多年里,不再对自己做什么亲密行为的姑娘,突然抱住自己哭,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幸喜还是................总之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奈,只能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她颤抖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说你哭什么啊?小曦这不好好的吗?不就是睡的时间长了点而已吗?没事的,真的,一点事都不会有,小曦她一定会没事的,你要相信她啊!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看你,哭的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好难看啊!别哭了,好吗?只要你不哭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不就是结婚吗?只要你敢嫁,我就敢娶!” 第85章 你要是去拍戏,估计那些演员都没饭吃 同仁医院,三楼男厕第二隔间。 “咕隆!” 隔壁的冲厕声一下子打破了二隔间此时两人不知所措的对视的宁静,是的,因为妹妹出事而被自家急得快发疯的老爹拉着不惜抛下长沙一大盘等着人打点的生意火急火燎的冲来上海的陆诚,虽然他不懂任何道法道术,可却也因为遗传这个神奇的字眼,打从娘胎出来开始便也是拥有一双特别的眼睛,有人称之为通灵眼,但他的家一般都叫阴阳眼,能通阴阳,看鬼神的双眼,也正是因为这双眼睛,他在上厕所上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了穿墙而出的,自己的那位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的妹妹——陆晨曦。 “啊!”陆晨曦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去,捂住通红的脸蛋,“陆诚,快把裤子给我穿上,烨华你给老娘滚出来,你这个天杀的混蛋!你通道连到什么地方来了啊?这里该不会是男厕所吧!?你这个混蛋,你死定了,我要长针眼了。” “.............”陆诚嘴角抽了抽,故作淡定起身把裤子穿好,然后按下冲厕的按钮,“鬼叫什么?想当年你跟我可是光着屁股一块长大的好不好,我们还一起洗过澡,长大了,生分了啊!” “那怎么能一样,那是小时候,那时候都没发育完全好不好,妈呀!我肯定要长针眼了。”陆晨曦身形一动,穿墙而出,走到此时站在厕所的镜子里正在抚弄着自己的长发的烨华,抬脚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烨华你这个混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里可是男厕啊!我是女孩子,我居然...............我刚才居然看到阿诚的.................天啊!我以后要怎么活下去啊?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照镜子。” 烨华被飞踹的淬不及防,身子往前一倾,几乎半个身子都扣在了洗脸盆上,他双手撑着湿漉漉的洗脸台,勉强把身体撑起来,脸上倒是没有因为陆晨曦刚才的举动,出现什么不满的神情,反而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起来,他看了看身后慢悠悠地走出厕所隔间的陆诚,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狡黠,声音有些调侃的问道,“看到的话,那么你觉得.................大小怎么样?” 卧槽! 你确定你要问我这么少儿不宜的问题吗? 陆晨曦的脸在烨华的问题问出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是腾的一下红得像是烤熟得章鱼头一样,她机械的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显然也是被这问题给惊呆了站在原地的陆诚和又回头看了看笑得一脸开心的烨华,然后头也不回的绕过烨华朝厕所外走去,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沉默了片刻后,才小声的说道,“其实......................作为一个男人.....................他真不咋滴.........................”说完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只留下身后因为这句话,而犹如五雷轰顶,被雷得外焦里嫩的陆诚独自默默忧伤。 陆晨曦一路按照记忆顺利跑回到自己所住的那间病房里,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于雕说什么,只要你敢嫁,我就敢娶这样大胆有勇气的求婚的话,眉毛微微一挑,身形一动,穿门而去,绕过抱着不知道在哭什么的两人,飘到自己的身体上方,然后按照刚才烨华所说的,双手变换,结出法印,双目微闭,集中精神,开口缓缓念道,“开通天庭,使人长生。三魂七魄,回神反婴。灭鬼除魔,来至前灵。上升太上,与日合并。三魂居左,七魄守右。静听神命,亦察不详。邪魔速去,身命安康。急急如律令! 随着轻软的低喃声,陆晨曦能感觉到自己的魂体渐渐被一股吸力吸回到某个地方,然后她用力的睁开双眼,抬头看着刺眼的吊灯和煞白的天花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转头看向身旁坐着的男人,露出一抹浅笑,”我回来了。“ 莫倾征看着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连眨了三次眼睛,才起身走到她身边,把她抱起来,紧紧搂在怀中,”醒了,你醒了,我,我没看错吧?“他的手臂有些颤抖,但声音却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陆晨曦感受着他怀中的温暖,感受着他胸膛里跟她跳的一样强烈的心脏,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放大了许多,就连眼睛都几乎弯成了月牙,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乖顺的说道,“嗯!我醒了,你没有看错。” “小曦,你.............你没事了?!” “陆晨曦,你这家伙,你...........” 刚刚还在为某女的昏迷而痛哭不已的两人,此时听到动静也是转过头来,看着眉开眼笑的少女,同时开口问道。 陆晨曦闻言,转头,朝她们笑了笑,说道,“我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对了,老雕,记得到时候封个大红包给我哦!你们能成事,有我一半的功劳啊!我也算是半个媒婆啦!”刚才于雕说要娶贺云画的话她可是在门外听的一清二楚的,由不得这小子抵赖的,没想到不仅自己因祸得福,了解到了某个闷骚男的掩盖已久的心意,而且还顺便成全了另一对本就是有情人却都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告知对方的两人。 “什么跟什么啊!我刚才就是安慰安慰她的,你别乱说啊!什么啊!我要走了,既然你醒了,那我就,我就去送李大姐和巧巧她们回去了。”于雕面露尴尬的一把扒开贺云画还扣在自己腰上的手,然后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贺云画也迅速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从手包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满是泪水的脸,然后起身,“我去,我去...................” “去吧去吧!争取把于雕那家伙一举搞定,我没事的,不用担心了,明天带排骨汤来,我有点馋了。”陆晨曦了然一笑,朝贺云画摆了摆手,说道。 贺云画点头,应了声好,又含笑道,“你这丫头,知不知道你这次把大家都吓坏了,陆叔都快急哭了,不过不知道陆诚那家伙说了什么,就又放心的离开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一个呢!淡定的离谱。一个呢!一遇到某些特定的人,就变狗熊了,平日里的聪明劲全都喂狗去了。还有一个呢!一会哭一会笑。真够让人闹心的,好好休息吧!顺便好好感谢感谢某些人,人家为了你可是整整一天一夜都没睡,一直守着呢!你这枪倒是没白中啊!” 陆晨曦目送着贺云画离去,转过头来看着因为贺云画的最后一句话而显得有些尴尬的莫倾征,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语气略有些调侃的说道,“我全都听到了,真是没想到啊!莫倾征,我觉得你不应该搞什么革命,你呀!应该跟着小悦,去拍电影,这演技简直绝了,绝对妥妥的影帝啊!你要是去拍戏,估计那些演员都没饭吃了。” 第86章 你难道是在装睡?! 莫倾征被陆晨曦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给说的愣住了,好半天才把刚才的话消化完,可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陆晨曦会说他演技好,于是神情略有些无辜,语气略有些疑惑的朝她问道,“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晨曦,我做了什么了吗?” “你还好意思问?!”陆晨曦被他这无辜的嘴脸给弄得心中一阵好笑,却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因为她很清楚现在绝对不是笑的时候,成败在此一举了,如果自己揭露了莫倾征昨天在医院里说的那番真心话,他还是死都不承认喜欢自己,还是不要跟自己在一起的话,那么她就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她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抱胸,语气有些严肃,“其实昨天你在医院里说的那些话都全都听见了,就是你说什么怕我跟着你吃苦受累的那些话,如果你之前是因为这个才拒绝我的,那我不接受,这叫什么理由嘛!我只能接受你是因为不喜欢我才不跟我在一起,但我绝不能接受你的拒绝只是因为你自以为是的认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这么做的,莫倾征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糟蹋一个女孩子的真心是一种非常不好的行为,你太过分了,你知道我那个时候是真的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才那样的,我哭的眼睛都肿了你知道吗?被拒绝的滋味你知道有多难受吗?那个时候我每天早上醒来枕头边都是湿的,你简直太过分了,要不是我中枪了,昏迷了,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骗着我一辈子了?什么叫我那么好,肯定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的,你难道不好吗?你怎么连自己都看不好啊?你难道就不想想看,我这么好,那么多人喜欢我,可我只喜欢你,这份感情有多么的不能被你辜负。“ 莫倾征垂眸,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沉默着,他已经不在乎为什么陆晨曦明明是在昏睡却能听到他讲的这些话了,因为刚才陆晨曦的那番被他拒绝之后的话,已经说的他心疼的要死了,他也开始在心里问自己当时究竟是为什么要拒绝她呢?真的就只是因为那些原因吗?他其实还是不完全相信她的吧?他还是不觉得她可以放下一切包括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身份陪他流浪,陪他逃亡,换而言之就是他不相信她喜欢他喜欢到了那种可以牺牲一切的程度,可那一枪,当看到她奋不顾身的跑上前挡住他,帮他中的那一枪后,他明白了,他是明白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和地位,才情不自禁的说出心里一直埋藏许久的话和感情。 ”呜呜...........呜...............呜..............“ 突然在这诡异的沉默的气氛中响起了几声轻微的哭泣声。 莫倾征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当看到面前的少女,紧闭着双唇,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可硬是不肯张嘴哭出来,只见她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掉出来,很快便是把胸前的衣襟浸湿一片了,他连忙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把纸巾盒拿到病床上,然后一张一张的把纸巾从盒子里抽出来,一边手忙脚乱的帮面前的少女擦眼泪,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晨曦,你,你别哭啊!我错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说的,对不起,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不会再口是心非了,也不会在不相信你了,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好不好?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最后见陆晨曦还是不停的掉眼泪,莫倾征心里一阵慌乱,最后干脆丢掉纸巾盒,伸手把少女紧紧的抱在怀中,一边拍着她微颤的后背,一边笨拙地说着一些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安慰的话。 陆晨曦一把推开他,身体往后推到床角,双手抱膝,头枕在膝盖上,“你这个骗子,你既然是那么看我的,就别在这里装好人,装作一副心疼我喜欢我的样子,我可不想待会儿又得被你拒绝多一次,你可要想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如果说出了要和我在一起这种话,可是到最后可能你回去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到时候让我开心一晚上后又让我跌回谷底,这我可饶不了你啊!你可得想清楚了,承诺不可轻许,许下了就无论如何都要允诺。” “晨曦,我想的很清楚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其实即使你不这么说我也打算...................别哭了好吗?你这样我都要愧疚死了。”莫倾征双手按在床上,往前移动,移到陆晨曦近前,然后拉起她的一只手,用力把她再次拉到怀中搂紧,头埋在她的肩窝上,声音带着些哄小孩的意思说道,“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长得这么好看,一哭就变得好丑啊!” “这都是谁害的?”臭男人,比女人还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我害的,我错了。”莫倾征无奈的一笑,“不过晨曦我有个要求,就是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不能让除了我们以外第三个人知道,可以吗?”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陆晨曦立刻回答道,“不可以。”这臭男人打什么鬼主意呢?不能公开?!这不就跟明明结了婚的男人非说自己没结婚,然后去脚踏两只船是一样的吗?虽然以自己对这男人的了解,陆晨曦觉得莫倾征不太可能是因为上述原因才这么要求的,可还是心里觉得莫名的不舒服,怎么着好不同意老子谈个恋爱,你还要搞地下情,这算什么嘛?虽然她也并非那种做什么事都非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的人,可至少自己的老爹和哥哥,还有自己的朋友这些应该要告知吧!干嘛要偷偷摸摸的,又不是做贼。 “晨曦,我............“ ”我知道。“陆晨曦打断莫倾征的话,”可是不需要真的,你实在是太小看本小姐了,我的本事你现在是还没完全见识到,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我不怪你,可是你刚刚还说过要相信我的吧!既然相信我那么就按我说的去做,还有说说吧!我病殃殃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跟林小悦烛光晚餐的,现在我可是以女朋友,哦不,未婚妻的身份问你的,老实回答。“ ”..........“晨曦,女朋友和未婚妻这两个称呼中间的差距可是很大的,你就这么直接跳过真的好吗? 莫倾征松开怀中的少女,见她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然后刚要开口解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目光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晨曦,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该不会是..................装的吧?其实你没有昏迷,只是假装睡着?“ ”你先回答我,我就告诉你。“你不知道吧!其实本小姐一直都在你旁边看着你啊!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没有,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之前拜托小悦去找我的奶奶和嫂子,然后昨天就是出去谈这件事的,不过她也不太肯定,只是猜测,还需要证实。“说话间,莫倾征的视线移到了陆晨曦身旁的柜子上的一个牛皮纸袋上定住,”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去那里看看。“ 陆晨曦顺着莫倾征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那个牛皮袋,抿了抿嘴,然后转回头重新把视线放在莫倾征身上,伸手拉住他的两只手,说道,”你先别急,这个事我来解决,你放心如果真的是奶奶和大嫂的话,我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们带出来,你先别轻举妄动,这次的事情,我敢说如果没有李士群的默许,林天和林地哪里敢对你开枪啊!还有你不是还要拿那份日军的机密计划吗?我觉得我们现在得沉住气,不然你要是出事了,奶奶和嫂子在影佐那里就不会再有庇佑了,现在影佐尚且会为了留住你而暂时不动她们,一旦你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或者是死了的话,那么也就等同于把奶奶她们逼上了死路。“ 莫倾真点点头,应了声好后,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于是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怎么知道我说的那些话的?难不成你真在装睡?“ ”我没有昏迷,只是三魂七魄离了体而已,其实我人就一直在你旁边,只是你没有阴阳眼看不到我罢了!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们两个当时处于两个不同的位面,这就是所谓的阴阳相隔,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啊!至少这次让我知道了你的心意,知道了你其实没有不喜欢我,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对了,巧巧怎么样了?之前我走的时候我看到她也昏倒在了地上,没事了吧?“ 莫倾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后,又摇头,”没事了,昨天就醒了,已经跟李大姐回孤儿院了。“ 陆晨曦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紧接着又说道,”那等我出院的时候去孤儿院看看她们吧!好像好久没去过了,经过这次,大游行应该也告一段落了,总算可以好好出门去了。“ 第87章 你就不能多给我点信任? “我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给我一点信任啊?”陆晨曦好笑的看着神色纠结同时话语中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莫倾征,伸手握住他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收紧,“我在医院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既然你这么没有安全感,那我就再说一遍,我,陆晨曦,喜欢你,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份喜欢都会支持我追随你到天涯海角的,这一点不会变,除非哪天我不喜欢你了,可我觉得那一天是不会到来的,所以你就不能多给我点信任,相信我多那么一点点,难道我看起来真的那么像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吗?我觉得我不像吧!” 莫倾征转脸,看着歪头望着车顶作思考状的少女,抿了抿嘴,小声说道,“我之前................就听老雕说起过的...............关于...............你和..................夏济安的事情................你对他好像..................所以你会不会...................会不会有一天又会发现其实你没有那么喜欢我..................然后就.................你懂我意思吧?” “哦~”陆晨曦恍然大悟,嘴角的弧度有些调侃,“你原来是怕太过随便的话,就会落得和我前男友一个下场,因为有前车之鉴所以你才这么谨慎是吧?其实啊!我和夏济安那段感情,怎么说呢?就是同学之间促成的,而且夏济安那个时候长的好看,功课有好,为人彬彬有礼的,那个时候我大概也是被阿诚他欺负惯了,所以一遇到这种绅士型的男士就忍不住,后来又因为我的一个好同学的百般促成,最后才试着在一起的,不过过程挺稀里糊涂的,可是交往不到两年就分了,也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其实对他没有那种喜欢的感觉,就是觉得他还行,但除了还行就说不下去了,后来基本上是当朋友一样去相处的,也许是在一起的太随意了,太唐突了,所以导致没怎么了解自己到底对他这个人感觉怎么样就好上了,其实后来我很多次都想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因为我觉得既然不喜欢那就没必要耽误人家的时间啊!所以后来也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跟他说了分手的,其实要不是一直不敢跟他说,也不至于拖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从跟他这段感情结束以后我就再没谈过恋爱了,主要是因为怕自己在没找对感觉的情况下又稀里糊涂的,这不误人事儿嘛!至于你嘛!我想我应该是在火车上,在你跟我说你不能连累你的同伴的时候,大概就对你产生了好感,然后后来这种感觉就一直在我心里头打圈圈,我也不敢跟你说,主要是觉得怕又只是欣赏而已,然后来到上海,你又在我最需要救助的时候救了我,简直就像是我的英雄一样从天而降,那个时候感动,兴奋,庆幸,再然后在学校天台,你又救了我一次,好像从认识你以来我就在三泰弄那里帮你挡过一枪,其余的都是你救得我,尤其是炸弹那一次,那一次大概是第一次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对你的在意甚至超出了对我自己的在意,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的心很痛,我很害怕,怕你真的就这么死掉了,我再也见不到那个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有着一双沧桑却又锐利无比,像鹰一样的眼睛,明明眉眼之间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忧伤,浑身却又散发着血腥味,那是经常杀人的人才会具备的暴戾,杀气腾腾的气韵,两种截然不同的气结合在一起的少年,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确认了我自己的心意了,十分确定,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鼓起勇气跟你说,即使我当时觉得你并不是喜欢我的,并不是跟我有同样心跳的,因为你总是对我不冷不热的,所以我以为你..................不过我想至少在那之前我得告诉你我的心意,这样即使被拒绝了也算是无憾了吧!” 莫倾征扶着车把手,安静地听着少女语声轻柔的诉说,嘴角从平到往上勾了一点,然后再往上勾了一点,“晨曦。”他轻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身体微微往右侧倾,调整好一个很好的姿势,这样可以让小姑娘更舒服的靠在他的怀里,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一按,下巴抵在她头顶的软毛上,立刻一股发丝的清香扑鼻而来,他有些贪恋的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再次开口,“晨曦,不管你以后说什么我都相信,什么我都信,现在想来也是,当初你说你能看到鬼时,明明我心里觉得那么的不可思议,可是最后我竟然莫名的觉得可以相信了,所以为什么现在这么点小事我不能信你呢?可你哥哥和你爹,你放心等安顿好奶奶和嫂子,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回去看看他们的。” 少女顺从的被他按在怀里,然后顺势伸手勾住少年有些过于瘦削的腰肢,闻言嘿嘿一笑,眉眼间灵动更甚,眨了眨眼,说道,“其实你啊!不用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的,我有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份机密计划拿到手,不需要你我出手,不动一兵一卒就可以完成,你先别轻举妄动,还有既然疑虑都解除了,那么今晚就陪我去和我老爹,阿诚他们一起吃顿饭吧!上海大饭店,给他们践行,他们明天就要回北平那边去了,正好我还没正式以未婚夫的身份把你介绍给我老爹和阿诚呢!这次是个好机会,穿正装,晚上七点来店里接我,没问题吧?” 莫倾征一怔,“这么突然!” 陆晨曦笑了笑,从他的胸膛里抬起头,素来干净清澈的眸子此刻里头竟洋溢着丝丝狡黠,“怎么着?丑媳妇终须见公婆的,你一个大男人不要告诉你,你害怕了?” “你才害怕了,我只是在想你这么突然的跟我说,我哪有时间去买礼物什么的,见长辈,不都要那样吗?而且我和你爹也不算是第一次见面了吧!之前在你昏迷的时候他就来看过你一次,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俩心思里都只顾着你,再加上我和你还没发展到这种关系,所以也没什么,现在不一样了,自然会紧张一点了,这是人之常情,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不好?“莫倾征顿了顿,紧接着开始用审视的目光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我发现,晨曦,自从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之后,相处的这半个月,我感觉我发现了你的新大陆,很多你以前没体现出来的性格现在都慢慢显露出来了,以前那个安静低眉顺眼的你真的是越来越没有了啊!” 陆晨曦撇了撇嘴,伸手推开了莫倾征,双手抱胸的坐回到副驾驶位上,头头是道的把近日来莫倾征在自己面前做的自己认为的恶习一一数落出来,“俗话说的好,小绵羊也有发火炸毛的一天,你要是不惹我生气,不看资料看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这么不小心,明明冷的要死,晚上我让你睡过了还在那里矫情,扭扭捏捏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搞得倒像是我不矜持了,我才不会生气呢!” “可绵羊炸毛也还是绵羊啊!骂人居然都会找不到词。”莫倾征突然想起前几天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打翻了一个水壶,碎了三个玻璃杯时的情景,甚至还淋湿了她的那些符纸的,那个时候他实在是太困了,其实陆晨曦已经叫了好几遍让他休息了,可于雕送来的好多文件他都还没有看完签完,所以就勉强支撑着,嘴上说着不困不困,没事,结果根本就是逞能,可是等陆晨曦被惊醒,看到他在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地上的玻璃碎渣的时候,却指着他骂了两句冒失鬼,逞能臭男人就跟舌头打结似的再也找不到别的词骂出来,那个时候说实话他很想笑出声来,可真怕她的下床来收拾他所以硬是忍住了,现在想想还觉得很好笑,这姑娘真的是一点都不会骂人啊! 身为一个合格的男人才不会成天记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我..............你................才不是呢!我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太到而已,行了,赶紧送我回店里,半个月没见我们的小鱼了,我想死他了,你别在这里耽误我的时间,快点,开车。”陆晨曦由于被某些人说中了痛处而有些气急败坏,一边伸手推着笑得一脸开心的看着自己的莫倾征做回位置上,一边把他的一只手从自己的腰上拽下来,放回到方向盘上,指着前方的公路,“开车啦!快点,别看我啊!开车,我赶时间呢!” 莫倾征心情颇好的笑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生气的样子,最后在她的第二声快点后,终是启动车子,开会到路面上,然后一踩油门,加速朝着她的店铺疾驰而去。 第88章 陆耀祖 由于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有回特工总部了,所以莫倾征在把陆晨曦放到店铺门口说了句晚上见后就掉头朝来时的方向开去了,所以凡是在中午十二点里经过霞飞路95号一家连招聘都贴满黄符纸的表面上像是做丧事生意的,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是做古董鉴定和算命看相的名为晨曦阁的店铺门口,会看到一个身着粉色旗袍一头乌黑的及腰青丝,随意的撒在身后,皮肤白皙,明眸皓齿的浑身散发着一种安静祥和气质的少女傻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绝尘而去的车辆,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恋恋不舍惹得已经在店铺里等待了许久的莫书和李天万,一起走出来,然后声音难得一致的说了句。 “你什么时候扮上望夫石了?” “..............”陆晨曦嘴角微抽,转过身去,“你们俩个很闲吗?还不快去收魂,整天呆在我这里干什么?快去快去,欸!不对,等一下,你们俩先别去,我这刚还有个事要找你们帮忙的,跟我进来一下。”说着陆晨曦招呼了一声面前的两鬼,朝店里头走去,径直朝着仓库存放古物的那一处走去。 之前她还在医院的时候僵小鱼就来探望过她一次,那时他跟她说他好像找到了陆家祖师爷遗留下来的地图的另一半了,那张地图一共是有三张的,合起来呈一个正方形,地图上准确的标明了元朝蒙古帝国的可汗成吉思汗的墓穴位置,成吉思汗,中文名叫做孛儿只斤.铁木真,出生在漠北草原,在1206年建立了蒙古帝国,也就是历史上的元朝,这是一个生来就具有征服性的国家,因为建立以来元朝曾多次对外发动征服战争,成吉思汗死于1227年,不过关于这位仁兄究竟在死后葬在什么地方至今都是一个谜,没人知道,因为当年的元朝流行密葬,有人说他们是随便在大草原里找了个地方埋了,也有人说成吉思汗在大草原的某个地方地下建了一座巨大的陵墓,还有人说过他葬在了六盘山,更有人说他葬在了鄂尔多斯大草原,反正各种说法都有,陆晨曦在国外念书时,外国也对这个有些考究,有些考古系的学生还说要亲自去草原找找看,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也是,中国草原那么多那么大,而且还是一个连标志墓碑都没有的墓穴要怎么找啊?等同于大海捞针,太难了,而且经费也承担不起,所以最后考古系的还是决定了别的题目,不过陆晨曦听到这个事情之后,却是不想别的人一样笑一笑就过去了,这是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吉思汗这个离她几百年的人物,居然会跟他们陆家祖上三代人都有牵扯,这并不是说他们是互相认识的,而是陆家的祖师爷当年曾带领着陆家当时几乎一半的能人力士去这个地图上的地方,整整三十多号人,最后竟然只有祖师爷一人侥幸活着回来了,而且那时的祖师爷已经是苟延残喘了,所以不到一年就过世了,其实有关于这件事还要从二十几年前说起。 那时候陆家的祖师爷名叫陆耀祖,他年仅十六岁就独自担起整个陆家的重担了,当时的陆家人口数量远比现在要多得多,在当地算是个大家族了,那时他们陆家居住在长春,由于长春距离呼伦贝尔,科尔沁大草原都离得很近,再加上当时的陆耀祖年轻气盛,热血方刚,最喜欢的就是骑马射箭,闲来无事就喜欢骑着马在大草原上肆意奔驰,也是如此,陆耀祖在一次草原骑马打猎的时候遇到了一生的挚爱,她就是陆晨曦的祖师婆,一位蒙古牧羊姑娘,其其格,这在蒙古语里是表示花朵的意思,的确当年的其其格祖师婆笑起来就像花朵一般芬芳美丽,要说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很简单,就是自古以来一段美好感情开始的模式几乎都是那种,英雄救美。 那时呼伦贝尔正在闹狼灾,因为呼伦贝尔的边境与俄罗斯的边境是接壤的,所以经常有那里的雪山狼跑到大草原里,这是常事,一般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次,所以每到那个时期,呼伦贝尔的人民们都是很默契的一到晚上就紧闭房门足不出户,那天其其格为了追一只因为遇蛇受惊的羊,最后不仅羊没追着,反而迷路在了大草原上,结果遇到了狼群,也许是命中注定,陆耀祖那天也是和自己的马队失散了一个人骑着马在草原里找回去的路,然后就见着了被几只狼追赶的其其格,眼看小姑娘就要落日狼崽子之口了,陆耀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就这么一处英雄救美的相遇,让两人相识,然后因为同甘共苦过,所以成为了好朋友,后来又日久生情的相爱了,生下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这些事陆晨曦也是听自己的老爹说的,还记得小的时候,她的娘亲那时已经不在了,她总是不敢一个人睡觉,因为她的房间里总是会出现各种出来吓她的鬼怪,所以她经常缠着老爹给她讲睡前故事,直到她睡着才准他离开,那时没东西好讲的老爹就经常拿祖师爷写的日记,把里面的故事讲给她听,虽然很玄乎,但是陆晨曦却是坚信里面的东西都是真的,因为就连见鬼这种事都能发生在她的身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从那本日记里,陆晨曦了解到了当时陆家的祖先是专门搞盗墓生意的,经常会去收购一些旧书旧地图什么的,找到一些比较大的墓穴,那个年代草原上的墓很多,而且那个时候盗墓这买卖可以说是鼎盛时期,盗墓贼特别多,专门找那种王公贵族的墓,那时是明朝末年,也就是金国(清朝)崛起的时候,到处都是中原人与满人蒙古人的争斗。 无意间陆耀祖在跟其其格在草原上骑马的时候,因为突然下大雨,所以就随便找了个山洞避雨,祖师爷的日记里面说山洞很深,看不到底部,起初其其格一直不肯进去说是这种洞穴一般都是熊人的居住巢穴,可当年陆耀祖年轻气盛,听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说当然是立即大拍胸脯,豪言壮志的说,“怕什么?有我在,来一只我灭一只,来一对我灭一双,我来保护你。”后来因为雨势越来越大本来心中还有些惧怕的其其格也没办法了,更何况她很相信自己的男人,所以还是进去了,两人进去之后借着火把的光,在山洞的洞壁上发现了许多蒙古字,不过还没等两人仔细看清楚,洞内就传来一阵怒嚎声,好的不灵坏的灵,真被其其格说中了,只见洞深处出现了一只一米多高的大黑熊,至于最后怎么击杀的,祖师爷没在日记里详说,只说那张记载着成吉思汗墓穴地图的羊皮图纸就是在黑熊的肚子里发现的,至于为什么图纸被黑熊吞下肚子里,还是没被它的胃液腐蚀掉,陆耀祖说是因为图纸的材质比较特殊,看上去是羊皮,但摸上去又不太像,他也不清楚是什么材质的纸张,至于为什么肯定是成吉思汗墓穴的位置主要是因为那张图纸的背面盖着元朝的国印,还写着一个铁字,历史上能拥有元朝国印的,又跟铁有关的,就只有成吉思汗了,因为他的名字里就有铁木真这三个字,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这图纸会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的一只黑熊身上,但对于常年跟着家里人出入各种墓穴,号称盘龙点金之术出神入化的陆耀祖怎么可能不去看看呢!于是就召集了当年陆家的年轻一辈中的能人和当时同样处于长春的另外两大家族的能人沿着这地图的位置找了过去,那时其其格肚子里的孩子才两个月大,结果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了无音讯,回来之后的陆耀祖不仅性格与以前大不相同,每天闷在房间里写东西,就连最心爱的其其格也都不再看一眼了,直至过世,而由于三十多号人只有陆耀祖回来了,所以原本关系和睦的三大家族也都因为陆耀祖不肯给个说法关系也变僵了,没在来往。而陆耀祖从来不愿说那段出门在外的经历,只是立下了一条祖训,陆家世世代代绝不允许任何一个祖孙去寻找那羊皮纸地图所标示的地方,并且还说原本这地图还有三张的,那三张直接记录了墓内部的地形,他要陆家的祖孙要不遗余力的把剩余三张地图找到,然后烧毁,因为他不想再有像他一样的世人去送死了。 所以当僵小鱼说他好像有那剩余的地图的三张中的其中一张的消息了之后,陆晨曦无疑是很兴奋的。 第89章 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陌生 僵小鱼一直带着陆晨曦七拐八拐的走到专门存放客人卖过来的古董旧物的仓库的最里头,然后左右看了看,再转身走到位于右侧的一个书架上,他抬脚踩上书架的第二层,然后伸直手,把位于第四层的第二本书,第五本书,第八本书依次抽出来,随着他抽书的动作,本来陆晨曦面前一睹什么都没有的石墙,发出嘎吱一声,紧接着整面石墙开始往左侧移动,露出里面的漆黑隧道,僵小鱼侧目见石墙开了,拍了拍手,纵身从书架上跃了下来,然后走到一旁拿起早就放在那里的油灯,轻车熟路的朝石墙后头的隧道里走去,直到走到位于水池边上的一张檀木桌子前才停下来,他拿起放在上面的木盒子,转身递给身后的少女,说道,“就是这个,那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左右,男性,身材比较短小,还没有小曦你高,所以起初我还有点还以会不会是小孩子,不过等看清楚他帽子下面挡着的脸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了,那鱼尾纹,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孩会有的,对了他看起来似乎是很急需用钱的样子,我本来还说老板不在,我不会鉴定所以让他等几天,可他非说足够从这里到长春去就行了,而且卖东西的时候,他还一只朝外看,神色焦急慌张,情绪急躁,额头上都是油汗,我猜想会不会是有人在追赶他,后来果然在他走后,晚上我正要关门的时候,从早上我就发现一直在隔壁的茶楼二楼观察着我这里的那两个壮汉就拦住了我,问我今天早上一个矮矮小小,留着一头小卷毛的脸方方的男人有没有放什么东西在我这里,我说没有,后来他们进来看了好几圈,才离开的,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一只在店铺的附近看着我,我也懒得理,照旧开店关铺,直到昨天他们好像才离开了这里,小曦幸好我把那地图给藏进地下室去了,不过我看那地图很像是你以前给我看过你就是你们陆家祖传的那张羊皮图纸,连材质,纸张的颜色都很像,可我不太敢确定,所以就让莫书他们跟你说一声,对了那两个那人不知道走没走,以防万一,小曦这图纸你还是带走比较好,他们那种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逼急了可能会直接进来偷的。” “的确,如果他们真的狠下心进来偷的话,我对我们这个地下室的开启方式也并不是非常的自信他们找不到,不过不用担心,如果他们赶紧来,小鱼我允许你把帽子给脱下来,吓死他们。”陆晨曦接过僵小鱼递过来的木盒子,玉指轻轻拂过上面的雕花印,半开玩笑地说道,”或者莫书和李天万也可以弄出点动静把他们吓跑,前提是他们怕鬼才行。“ ”什么祖传图纸,小鱼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们家还有什么祖传图纸?“莫书发现自己比僵小鱼跟在陆晨曦身旁的时间还要长,可有些事居然僵小鱼知道,而他却连听都没听说过,顿时心里有些酸味,他上前一步,走到陆晨曦身旁,顺着她的视线跟她一起看向那静静躺在木盒里铺着的红色鹅绒布上的褐色被细心的对好每个角叠成一个正方块的羊皮纸,”就这东西,应该不值一张上海到长春的火车票吧?“ 陆晨曦抿嘴轻笑,转头看向莫书,”这张纸的价值的确不值只买一张火车票的价钱,要是你能找到这张地图上标示的位置的话,那么那价值恐怕会整个世界的人都为之心动,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吧!影佐有事要求助于我老爹,就跟这张图纸有关系,看来日本人也受到消息了,或者是四张之中的一张,就在日本人的手里,也难怪了,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有关于成吉思汗的墓里有一个足以让每个见到它的人都心动都甘愿被它掌控的大财宝,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不过太神秘了,没人去过,就连我们陆家的祖师爷陆耀祖可能也只是找到了入口顺便在人家的客厅那里转悠了一圈而已,不过就已经吓成那个样子了,真不敢相像如果进到深处究竟会遇见什么?总之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这东西交给我老爹就行了,不管是真是假,我老爹都不希望我去插手,我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她的事还没解决呢!“ ”而且今天在天主堂街57号的废弃的钢铁厂六号仓库里我们要去接三个人,刚好一人负责一个,生死名单已经在本子上显示出来了,时间是下午七点,事很多,没必要为了两个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壮汉就在这里杞人忧天的,晨曦你别再迟到了,我现在要去接另一个人,先走了,我会直接去那里的,你们不用在这里等我回来了,就这样,回见。“李天万一口气说完以上这些话后,转身就消失在空气中了。 ”真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呃.............不.............是鬼才对啊!“僵小鱼有些呆愣的看着李天万消失前站立的位置,感叹道。 陆晨曦点点头,表示认同。 ”好了,不管他了,小鱼,泡茶吧!莫书说我不在的这半个月来了许多委托,梳理一下,看看哪个先来后到,我一个个给她都解决掉之后我们这家店恐怕就是要停业一段时间了,我们得回北平一趟,去一下聚宝斋拿样东西,然后去长沙找个人,虽然我刚才说过这件事还是让我老爹去处理比较好,可是我本人总觉得................就是.................我知道我这样说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可我就是觉得......................觉得她和这图纸...................表面看上去没什么联系...........可我还是觉得里头好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反正就是直觉,我得去长沙找他问清楚,还有烨华,我记得我问过很多次他究竟是谁做过那只厉鬼的引路人,可最后没引路成功,可他就是不肯说,说什么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资料早就丢失了,怎么可能,我觉得烨华他一定有事瞒着我的,他没说实话,我得去问清楚,总觉得最近心里很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陆晨曦抿了抿唇,垂眸看着面前的木盒,抬手把木盒的盖子盖上,然后转头看向莫书,”莫书我记得你在上海的孤魂野鬼中有些朋友,能不能帮我去查个事儿,就是去一个地方帮我看看有没有两个人的踪迹。” 莫书点头,“什么人?” 陆晨曦转身把手上的盒子揣进随身的布包里,然后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阿征的奶...........”说到这里,陆晨曦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奶奶和大嫂,之前被影佐抓了,小悦查到了一个地点,有可能是影佐关押她们的地方,可不确定,所以我让你帮我拜托几个小鬼过去瞧一瞧,就跟他们说有报酬就行了,如果真的发现人在那里,你告诉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看看情况再说,阿征他还有事没完成,暂时没办法带她们离开上海,谢谢你了。” 陆晨曦转头看着莫书点头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要知道他们现在谈论的所谓的’她们‘在莫书生前可是他最亲的人啊!那是他的亲奶奶和深爱的妻子,可现在,从陆晨曦口中再到莫书的耳中,这两个人,无疑已是陌路了,也许有一天奶奶百年归老了,她大概不会想到最后来接引她的有可能会是她死去多年的孙子。 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陌生。 曾是亲人,曾是爱人,面对面却不相识了。 这也是为什么陆晨曦从来都没跟莫倾征说过莫书的事情,之前莫书记得前世的一切,记得他的弟弟,而且曾经两人离得如此近,就在上次夜探深宅的时候,其实莫书就站在莫倾征的身旁,两人的身体距离不到两厘米,可那时的莫书从来不愿诉说他的过往,而等她从莫倾征的口中知道了莫书的事情之后,莫书他却早已忘却了前世的一切了,这让她更加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从何说起了。 第90章 云诗凌 晚上七点。 天主堂路57号废弃钢铁厂六号仓库。 陆晨曦头戴黑色礼帽,身穿一身几乎于头顶上的帽子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搭的两个风格的一件浅蓝色重工清新绣花中袖的修身连衣裙,裙摆刚好到膝盖上一点点的位置,陆晨曦还为了衬这条裙子还专门把长发用橡皮筋简单的扎了个丸子在后脑勺,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额前落下两簇发丝,嘴上擦了点淡粉色的口红,耳上别着珍珠耳环,脚下踩着一双跟裙子差不多颜色的鹅绒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淡雅,很好看。 “我说来接只鬼,你用得着穿成这样吗?还特地回家换了衣服!我记得你早上明明穿的不是这身啊!”李天万看着面前难得打扮起来的陆晨曦,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艳,不得不说这姑娘还真的是个天生美人胚子,脸上不施粉黛,就擦了个淡口红就很亮眼了,只看得本来是自己负责接送的那只男鬼都大胆的问他能不能让那个美女来为他引路,答案当然是不行了。 陆晨曦闻言,脸红红的,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个其实我待会儿要和阿征去见老爹和阿诚哥,就因为我和阿征现在是...........就是...............你明白的嘛!女孩子总是喜欢把自己好看的一面展现给爱人看的嘛!所以就..............其实我也觉得不需要这样穿的,可是还是忍不住穿了出来,不好意思啊!” “.........”莫书顺着李天万的视线,看了眼陆晨曦,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不是要去吃饭吗?赶紧把这三个送到孟婆那里吧!对了,关于早上晨曦你给我的那个地址,我已经找到几个小鬼去探查了,应该最晚明天早上就会有消息了,我问你,如果探查结果是你要找的那两个人确实在那里,那要怎么办?你要去救她们出来吗?” 陆晨曦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阿征说他要离开上海这是必然的了,可是在离开之前他必须帮组织拿到那份日军的机密计划,那份计划现在很可能就摆在特工总部档案室里,这个探查工作我觉得还是莫书你亲自去比较好,其他的小鬼不太熟悉,还是你去吧!30号,五月30号那天就是我们行动的日子,也就是在三天之后,我那时也陪莫书一起去,如果发现那份计划真的在档案室里面的话,那我们就把它偷出来,没问题吧?至于天万,由于救出阿征的奶奶和嫂子还有偷出档案必须要在同一天完成,所以由你带领小鬼还有僵小鱼一起去,把人救出来之后直接带她们到火车站去,我会让阿诚哥安排好一切的,当然前提是奶奶和嫂子真的在小悦所找到的那个地方那里,不然一切行动都得往后推,现在只能希望小悦的那些线人是真的靠得住啊!“ ”我就真的不是很明白了,姓莫的,他口中那所谓的组织早就弃他不顾了,他干嘛还要垫着脸为其卖命啊?直接走不就省事儿多了,还要走来走去的弄得我们也跟着他一起麻烦。“李天万撇了撇嘴,”还有啊!做完这一切之后,你们是要离开吗?“ ”怎么可能,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况且就算东西被盗了,李士群也没证据说是我和阿征做的,别自乱阵脚,我叫你们去偷东西和救人为的就是撇开一切李士群到时候能用其把一切都指向阿征的证据,反正只要计划顺利进行,一切就都没问题了,总之你就别抱怨了,当是帮我这个朋友一个大忙,日后我会好好报答你的。“陆晨曦朝李天万笑了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李天万闻言终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 上海大饭店。 陆山河一边神情略有些紧张的扒拉着系在颈的黑色领带一边不是瞄向身旁端坐着的女人和古色古香的雕花大门,虽然以前自己已经很多次的跟小曦暗示过自己再婚的事情,但是这样光明正大的放到台面上把人直接带过来说这还是第一次,陆山河总觉得这样不跟自己的女儿说一声就把人带过来很不好,虽然这个人她也认识,甚至已经很熟悉了,但这么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压力。 ”阿诚啊!要不还是改天吧!先让诗凌回去吧!我怕..............“陆山河正想说他怕陆晨曦见到了会不高兴,结果还没说出口就被陆诚打断了,陆诚放下茶杯,抬眼,”爹这事怎么说也该是时候说清楚了,你也得给小姨一个交代才行啊!小曦会理解的,小姨她自从娘去世后,无怨无悔的跟着你,在生意场上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曾离开过你,也不曾开口让你给她个什么名分,可昨天云家的大姨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样做确实是太过委屈小姨了,你确实也该堂堂正正的娶她过门了,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何况娘在世时谁都知道你们是清清白白的,发展感情也是在娘去世两年之后,好了,爹,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了谈妥这件事,争得小曦的同意,怎么都已经箭在铉上,你又要临阵退缩了呢?“ “阿诚,你别为难你爹了,我知道小曦因为姐姐一直不肯接受我,所以才在那一年出国念书,后来又是三天两头都不着家,也是不想看见我,烨华都跟我说了,她呀!是主动要来上海这边的,结婚的事,就先搁置着没关系,大姨那边也只是说说而已,没必要这么为难勉强的。”一旁一直未曾开过口的云诗凌直起身子,转脸看向身旁坐着的陆诚,说道。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跟自己姐夫的这些行为确实是出格了,引来闲言碎语是在所难免的,可她不想理会,从小她的性格就是那种管你说什么,我还是该怎么过我的就怎么过我的,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可是自从自己在家族里最亲的亲姐姐云诗怡去世之后,自己为了履行姐姐临终让自己好好照顾她这个傻丈夫的嘱托,来到姐夫家里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他们是日久生情的,也许是因为她这酷似姐姐的容貌,也许是她对他的事无巨细的照顾,可是事情传出去之后,家里的佣人也都很祝福,很开明的接受了,陆诚也是,可就是陆晨曦,刚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不管不顾的跑出家门,让家里人连同警署找了两天两夜才在小巷子里找到了当时正被一只恶鬼追着的陆晨曦,云诗凌很像让自己和陆晨曦的关系恢复到事情传出去之前的样子,她还是陆晨曦最 第91章 那笑容直达眼底 陆晨曦一走出钢铁厂,外头就下起了绵绵细雨,渐渐湿润的空气和咸咸的雨水突然让她想起了半个月前的大游行,那时大街小巷,几乎是整个上海都笼罩在一种暴戾的气息之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愤慨与不满,有对自身的,有对别人的,也有对这个无能的国家的,这个早已被弄得伤痕累累的国家,这个需要人民伸出援手的国家,其实她一直都很崇拜那些地下党工作人员,虽然她并不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也从来没有成为过,可她能明白他们为了工作为了国家,牺牲的绝不仅仅是生命这么简单,爱情,亲情,友情,太多太多的,她在莫倾征,夏济安身上看到了太多的牺牲了,虽然夏济安的行为有些让她不满,可她却从来没怪过他,她很清楚作为一个潜伏者,待在特工总部里和这些人一起共事,拼命在心里催眠自己,自己是跟他们一样的,就是为了不暴露,为了让组织需要的时候这里还有一个潜伏着可以使用,他很清楚这样的潜伏是无止尽的,除非革命成功了,他也有家人,陆晨曦记得他家里有个老母亲和妹妹,所以她不喜欢他,但却也同情他,至于莫倾征,也许很多人都会觉得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根本没有用,因为他的组织早就把他看成叛变了,为了组织的机密,甚至要取他性命,他现在是处于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处境,他的执着不过是因为他骨子里流淌的早已凝固,根深蒂固的信仰,他无法背叛,也无法让自己忽视它,所以他决定做个结束,而这个结束也许是为了死去的战友,上线,也许是为了可以彻底结束自己的党员工作的最后一项任务,也许................陆晨曦不敢想后面这个也许,因为她真的觉得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这个变数,也许.................也许....................莫倾征早就没打算在这次任务完成之后顺利逃脱了,他打算以死守住自己的最后对国家的真心,陆晨曦并未傻瓜,她能明白他的想法的,她看得出来,连娘亲都说过她的这双眼睛透亮得能看穿这世界上任何的东西,人心,所以她相信她猜的没错,如果不是她这个变数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或许早就去赴死了,他是那么坚韧到有些执拗的人啊! 陆晨曦垂眸,朝前伸手,让屋檐外的雨水尽情的滴落在掌心之中,“你很累了,我希望你这次可以休息了,我们都不是神,我只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不要再管这些了,你真的太累了,幸好我来了,幸好我们遇到了,真好,来上海真好,那天晚上被劫持然后遇到你获救真好,这真的是太好了!” “好什么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的?”莫书从厂门走出来刚好就听到了陆晨曦在那里自言自语,于是上前两步,走到她身旁,跟她一样,伸出一只手,去接雨水,“晨曦,你为什么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有难过的事了?还是因为你娘,之前在医院里那只女鬼我事后向烨华打听过了,不是八卦只是担心你,你好像从那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开心,也许你自己没发觉,可我感觉到了,是因为你娘是吗?没关系,我和天万都会帮你的,会解决的。” 陆晨曦一愣,转头,笑出,“谢谢你,是啊!那件事就是我的一个噩梦,与其说帮娘报仇,不如说是帮我自己消除梦魔,我一直都有梦到她,梦到那天娘亲死去的情景,我一直都没办法接受娘她死掉的事实,因为我知道我们引路人即使死了,也不会往生的,就像你和天万一样,作为鬼差为阴界办事,为亡魂指引,帮他们找到正确的归宿,轮回投胎,所以我一直认为我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跟我在做着同样的事,烨华知道她在哪儿的,可是他不告诉我,不过我理解,即使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见到了她也不会在认识我了,就像你一样,没个引路人都会被消除前世的记忆,无怨无恨无爱,完全成为没有七情六欲,只有这样才能机械的完成每一次的指引而不会因为参杂个人情感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云家,我娘亲的家族是被诅咒的,至于为什么被诅咒似乎跟陆家的祖师爷有关系,可谁知道呢?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当我娘和我爹在一起的时候会有那么多反对的声音,对云家来说,我爹就是仇家的后代啊!这关系还真的是很复杂啊!” “晨曦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这样说,你娘家族的诅咒会不会跟你之前说的那什么图纸有关?我记得你们陆家祖师爷似乎是去过这图纸上的地方啊?”莫书垂眸,微沉思片刻后,略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还有烨华也跟我说过诅咒是因为你家族的祖师爷犯了阴界的规矩,那件事轰动了整个阴界,连高层都是知道了,你们陆家当时也是受了惩罚的,可我看陆山河和陆诚没什么问题啊?怎么就是你娘的家族出事了?” 陆晨曦抿了抿嘴,抬头看着浑浊一片的天空,说道,“陆家是因为祖师爷揽下了大部分的罪责,才得以延缓惩罚,至少我爹以上的几代都是靠祖师爷当年的牺牲庇护得以存活的,祖师爷他呀!减掉了自己的寿命,所以他能回到家见到我祖奶奶最后一面,完全是靠意志力,还有他许下诺言,投胎轮回,三生七世,不再为人,为奴为畜,不过这也是延缓了惩罚的波及,而我和我哥大概是不能再被庇护了吧!惩罚就是寿命会缩短,会比一般人要短,可我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好运呢!我也不清楚,云家,陆家两个惩罚都加在我身上,其实你也知道吧!作为引路人,鬼差我们的一生原本就是毫无止境的,我们也能让活人看见我们只要我们想,其实这也算是变相性的活着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我身边总是不同的出现意外,很多都是差点要丢命,陆诚也是,就在我出事的前几天,他也出了一次车祸,差点就没命了,这就是我们的惩罚,类似上次中枪的意外会不断地发生,直至我死掉,莫书,我不害怕死,可我怕我死后之后,成为了引路人之后,就要被迫的忘掉有关他的一切,我怕我会不记得他了,明明那么爱却忘记了,那该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啊!” 莫书低头抿嘴,“如果你忘了,我会提醒你的,不用担心。” “真的?那谢谢你了。”陆晨曦闻言转头,笑了笑,“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了,如果我忘了一定要提醒我的,你说过的,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吃饭了,你和天万就先回去店铺里吧!那两个人虽然现在还没做过什么,但还是很让人担心啊!僵小鱼这家伙明明是湘西让人闻风丧胆的僵尸,可一点那个样子都没有,唉!没有我他该怎么办呢?你和天万就拜托你们好好保护这单纯的孩子了,我走了。” 陆晨曦把哀伤的神情掩盖下去,换上一个灿烂温暖的笑容,脚步清扬的跑向那个早已在前方举着伞,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候多时的男人身旁,与他并肩漫步在细雨中,一只手轻轻挽着另一只手。男人因为怕身旁的少女会被淋湿,感冒,下意识的把伞微微朝她那边倾斜,却不知自己的半壁肩膀早已湿透了。 情侣依偎,这画面再平常不过了。 可此时映照在莫书的眼里,却怎么看怎么让他感觉舒服,感觉开心。 因为她笑的特别的开心,那笑容直达眼底。 第92章 有件东西我想把它私吞了! “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啊?”莫倾征看着身旁这个一路上都在傻笑的少女,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她一起笑了出来,“难不成是因为太久没见家人了,所以现在快要见到了,特别开心吗?” 陆晨曦点点头,“也有这个原因,不过最重要的是,你今天早上的那些话让我觉得特别的顺耳,看来啊!这一个月的幸苦没有白费啊!你终于是开窍了,终于是明白了我的苦心了,知道要给我个爱的告白了,虽然有点迟,不过幸好还是赶上了,我还真怕等我死的那天你都不会跟我说呢!幸好,太好了。” 莫倾征的笑容在陆晨曦说出那句等我死的那天后,凝固了,脸瞬间由晴转阴,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依旧笑靥如花,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晨曦不许胡说,你怎么总把生啊死的挂在嘴边啊!这样不好,你怎么会死呢?别胡说了,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以后不许这样说了,明白了吗?” “好好好,可人总是会死的嘛!大家都会的。”陆晨曦静静直视着莫倾征因为刚才的话而略泛起一些波澜的漆黑双瞳,“阿征,我很喜欢你,死了也会很喜欢你,怎么都会很喜欢你的,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比你先走了的话,你不要难过好不好?你要好好的继续生活,好好的吃饭,因为我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看着你的,所以你就算是装也得给我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听到没有?” 莫倾征微微皱眉,伸手捂住陆晨曦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嘴,声音有些严厉,“晨曦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如果,我们不要去想这些,一定会更好的,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们一起,我这一次是真的想要好好和你一起休息过完下半生了,所以我都已经这么承诺了,你怎么还能临阵脱逃说什么要比我先走呢?要知道当初是谁死皮赖脸的要和我在一起的,说不管我怎么做都要跟着我的?怎么这些话现在都不算数了吗?这可是要生效一辈子的,你不许反悔,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因为这种话不是适合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在我身边笑,或者安安静静的在我身边坐着,靠着我,你可以什么都不用管,我会全都做好的,你要相信我。” 陆晨曦浅笑,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头,“嗯!什么都交给阿征你了,我就坐在你身边就好了,什么都不管了,就交给你了,阿征我们走吧!我有点冷了,你这车怎么听的这么远啊?”她假装搓搓手臂,然后及时转移话题,拉着身旁的男人朝着停在路边的军车跑去,“快点快点,这雨感觉越下越大了,我这可是新裙子,要是淋湿了,你要赔我。” 一路上,两人又恢复到说说笑笑的模式,两人都很默契的把刚才那一番谈话当作一个玩笑一般,不再提起,车子一路避开迎面而来的车辆,顺利的开到了上海大饭店的门口,站在门口专门帮人停车开车门的侍应员连忙快步走上前去,先是十分有礼貌的询问了一下莫倾征几个人,有没有订包厢后,又问了所订包厢的号码楼层之后就拿着车钥匙把车开去停车场了。 莫倾征今天虽然因为跟于雕说是去见陆晨曦的老爹和哥哥被其死命拽着回家换了套干净像样的衣服出来,可却是没来得及去买什么礼物之类的,不过陆晨曦说没关系的,他也就不再在意这个了,也是到底还是第一次见面而已,又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万一买错了,那可就尴尬了。 陆晨曦被莫倾征牵着手拉着往包厢走去,视线下意识的回头往布包里头的木盒子瞄去,她伸手钻进布包里,把盒子握住,木制的盒子有些冰凉的感觉自掌心传来,令得她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有些犹豫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交给老爹,其实她对于祖师爷当年去的地方,也很有兴趣,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会让当年豪情壮志的祖师爷怕成那个样子,勒令不许任何子孙去那个地方,并且莫书刚才说她祖师爷当年犯得错误轰动了整个阴界,这又是什么事呢?还有当年一起陪同祖师爷去的除了云家,还有一个家族的,是什么家族?他们又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这真的是越想就越好奇,越想知道啊! “唉~” 陆晨曦无力地垂下头。 三千烦恼丝,剪不断理还乱。 她想她总算是能很好的明白这句诗词的深刻含义了。 “怎么了晨曦?”莫倾征闻声,一愣,回头,看着面前明明前一秒还精气神十足的,下一秒怎么突然就变得垂头丧气的陆晨曦,有些疑惑,眨了眨眼,“晨曦你没事吧?不舒服了?” 陆晨曦抬起头,看着莫倾征那担心的眼神,瘪嘴,有回头看了看布包里安安静静躺着的木盒子,更加难以决定了,她抬手抓了抓后脑勺,“那什么...............我其实很纠结................就是吧!有件东西,我想把它私吞了,不给我老爹,可这本来是应该要给他的,可是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给他,可我又不能真的私藏起来,那东西可是大东西啊!我...........”陆晨曦说到一半,甩开莫倾征拉着自己的手,改去抓后脑勺的头发,把已经扎好的丸子拆开来又重新扎了起来,一边双手在后头动作着,一边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慢慢的真诚的朝面前,已经被刚才自己那一番绕口令一般的话给弄晕了的莫倾征,问道,“你觉得我到底应不应该把这东西给他,你说,我都听你的!” “...........” 被少女着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的眉角抽搐个不停的莫倾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那个................如果...........可以的话,你要不晚点再给也行吧!要是你真的这么喜欢那个东西的话,不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个小小的东西而已,好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收留它一段时间吧!”得到满意的肯定答案的陆晨曦如释重负的拍了拍胸口,然后拉起莫倾征的胳膊,朝前快步走去,“时间不早了,快走吧!我快要饿死了,赶紧找包厢,我要吃东西,好饿啊!” “...........” 晨曦所说的小东西,一定不简单啊!看她前后表情变化,她那样子根本就是等着有人怂恿她,让她好有一个借口吧!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刚才?我应该说不行的啊! 莫倾征一边在心里这样纠结着,一边被动的被陆晨曦拉着朝前快步走去。 第93章 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当陆晨曦拉着莫倾征,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提前预订好的包厢之后,陆晨曦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因为之前订包厢说要请吃晚餐的时候,陆诚就已经给陆晨曦打过电话,事无巨细,大到来几个人,分别是谁,小到包厢几层楼几号房,离得最近的厕所在哪儿都交代清楚了,可当看到包厢里面的情景之后,除了惊讶,陆晨曦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心情了,因为包厢里的人数比之前陆诚在电话里跟自己说的完全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啊!本来陆诚说加上他和老爹还有她的小姨云诗凌,总共才三个人,可现在包厢里却多出了整整六个人,也就是说加上原本的人数,现在有九个人坐在包厢里,再加上她和莫倾征的话就是十一个人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震惊的是,谁能告诉她为何她的家庭聚会,影佐,李士群,甚至连于雕和夏济安都坐在了里面了? 这是要开大会的节奏啊! “额............那个............”陆晨曦有些不知所措的呆呆地看着面前围成一桌的一伙人,视线稍作停顿后立马转向坐在自家小姨云诗凌旁边的陆诚,朝他询问地眨了眨眼,用口语问道,”怎么回事啊?什么情况?” 后头跟着陆晨曦进来的莫倾征在往里看清楚里面的景象之后,古井无波的双眸里微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他上前一步,拉起还堵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的陆晨曦朝包厢里头唯一还空着的两个座位走去,然后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虽然一路上被很多道奇怪的视线盯着,可一向淡定从容的他完全不以为然,一律除了自家小妞和未来岳父还有大舅子的目光,其他的全部无视掉。 倒是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的于雕当看到自家老大进来之后立马精神起来了,连原本歪趴在椅子上的腰杆也挺直了不少,一脸笑嘻嘻的跟还处于懵圈状态的陆晨曦打了个招呼。 陆晨曦点点头回以一笑后便转脸看向坐在身旁的老爹陆山河,“怎么一回事啊?怎么这么多人?你不是说是我们家的私人晚餐聚会吗?我记得阿诚哥他在电话里明明白白的跟我说来的只有你和他还有小姨的啊?怎么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人?还有她怎么来了?来干嘛啊?” 如果说影佐和李士群来可以说成是来谈公事的,因为最近日本人不知道有什么大事求助于陆山河,基本上是已经把陆晨曦家的门槛给踏破了,虽然三番四次的被自家老爹谢绝门外,可有的时候日本人的毅力陆晨曦也还是不得不说佩服啊!她有的时候甚至怀疑他们看过三国演义,现在在学着当年刘备请诸葛亮那样,三顾茅庐,不过这次就连日本特高课的川岛芳子也坐在这里,她虽然有点惊讶,但还不至于,因为据她留学,学成归来后的细细观察,这女人几乎都快把她们陆家变成她的第二个根据点了,天天来,日日来,先是找她老爹不成后又转攻她老哥,那叫一个锲而不舍的为她的大日本天皇效力啊!所以每每见到这场景的时候,陆晨曦都会情不自禁的在心里感叹一句,亏你还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没错川岛芳子的确是个中国人,而且还是清朝肃亲王的第十四女原名叫作爱新觉罗.显玗。之所以现在叫川岛芳子并且改为日本工作主要是因为在1912年清朝灭亡,当时川岛芳子的生父肃亲王,欲借助日本的力量来复国,于是将女儿显玗送给了川岛速浪做养女,所以才会更正名字的,变为跟自己的养父姓,现在是日本特高课的一名间谍,不过比起川岛芳子,陆晨曦还是习惯用她的汉名金碧辉来称呼她。 不过陆晨曦口中的‘她’却并不是指金碧辉,而是指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一位看起来慈祥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就是云家现任的大族长,名叫云敏英,云家在长春,长沙,湖南等地,都有很多的盘口生意,可以说她云老太的名号在东北三省里头都是有那么一点点震慑力的,原本跟她们陆家是世交,不过后来因为陆家的祖师爷陆耀祖的那件事,导致云家死伤惨重,很多妇人一夜间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后来也是因为这件事云敏英当时的祖爷爷也是搭进去了,所以云家几乎是誓不于她们陆家来往的,可今天却是跟她们同坐一桌,这是什么情况啊? “这可跟我没有关系啊!他们不请自来,一直站门口,我总不能真的让他们就这么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吧!这是他们逼迫你善良又可爱,又喜欢开玩笑的好男人老爹我的,小曦,你老爹我好苦啊!想好好吃顿晚饭都不行了现在。”陆山河先是撇了撇嘴,轻佻又充满挑衅的横了一眼跟自己坐的位置隔着一个云诗凌和一个陆诚的云敏英,转而又嬉皮笑脸的把脸使劲的往自家宝贝女儿身边凑,一脸求安慰的神情,逗得原本一脸郁闷的陆晨曦和陆诚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陆晨曦捂嘴轻笑两声后,伸手把陆山河不停凑到跟前的脸给推开,眼角余光瞄了眼端坐在云老太旁边的金碧辉,影佐,李士群,然后转脸继续小声问道,“那影佐和李士群这些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他们到底找你帮什么忙啊?都追到这里来了。” 陆山河闻言,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板着脸,眉头深皱,摇了摇头道,“唉!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小丫头片子就别参合了,对了你说你怎么坐在这里啊?难得有这个机会,怎么不让你老爹我和未来女婿唠嗑唠嗑啊?”说完朝一直安静坐在陆晨曦旁边的莫倾征努了努嘴,后见他察觉转过脸来,立刻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外加挑眉,一般了解陆山河为人的都知道,当他做出如此表情的时候,那就表示他对你非常的有兴趣。 “...........” 莫倾征看着自家岳父对自己做出如此表情之后,除了努力扯动起不住抽动的嘴角,朝其回以和善笑容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老爹,你别笑的那么猥琐好不好?看你把人家小伙子吓得。”陆诚无语扶额,起身借着给陆山河倒杯新茶的空挡,朝他无奈地说道,“还有这些人你老人家能不能赶紧打发走啊!我都不能好好吃饭了。” “臭小子,我都没指望你帮得上忙了,就是稍微为了你老子我忍耐一下你会死是不是?”陆山河狠狠地瞪了一眼张着嘴喋喋不休的抱怨个不停的陆诚,“你看看你妹妹,学学吧!人家现在都找着人了,你呢?多大年纪了?都快奔三的人了,我的媳妇什么时候才能看的到头啊?要你去相亲也不去,公事,你跟公司结婚算了,我告诉你啊!我最多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你要是再不去找个女朋友回来的话,我跟你说这公司你就不用管了,班你也不用上了,给我上街去直到找到小姑娘结婚为止,听懂了没有?” ”爸..........可公司..........“陆诚正想说公司下半年有几个很重要的商业合作,结果立刻就被早已思孙心切的陆山河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厉声道,”公司重要还是我们陆家的香火重要?“ 虽然下意识的很想说公司重要可在看到陆山河那几乎要气成猪肝色的脸之后,陆诚只好悻悻的低下头,小声道,”行行行,香火重要,我立马给你续香。“ 就在陆山河和陆诚这毫无营养的唠嗑之间,包厢的门被从外推开了,一大推服务小姐手托着盘子走了进来,把香气四溢的菜肴依次摆放好在圆桌上。 第94章 吴征? 因为多了几个不速之客,一顿饭下来,陆晨曦,莫倾征,陆山河,陆诚,云诗凌都吃的素然无味,期间金碧辉和影佐一直在和陆山河谈论着什么,不过陆晨曦都没太听懂,只是直觉告诉她似乎跟今天早上僵小鱼交给她的那张图纸有关系,看来她的直觉这次还真的没有错,那四张图纸的其中一张很可能就是在日本人的手里,他们找自己的老爹肯定就是查出了当年祖师爷的事情,毕竟当时她们陆家根本没想到那会是那样神秘又有危险的一个地方,也没想过要去刻意隐瞒什么,而且当年她们陆家召集了几乎是当年三个家族中最有实力的人组成了一支足足有三十多号人的队伍前往图纸上描画的地点,那么浩浩荡荡的一支大队伍,结果到最后却只剩下祖师爷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这在当地无疑是大新闻啊!而且当年她们三大家族是东北三省有名的盗门世家,所以这是就被以讹传讹的在整个长春传开来了,所以如果日本人有心去查当年的事情的话,多少还是可以查到一些眉目的,这也不奇怪,只是他们居然会在知道事情发展后第一时间就来找她的老爹陆山河帮忙,估计多半是看上了那半张图纸了,还有日本人虽然有很精睿的武器,可盗墓这种东西可不是说你带的人多带的火药子多,枪多就没问题了,墓里面机关道路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还没到达主墓室,在半路就死于非命,更何况是整整让当年三十多号人的大队伍最后只有一人活着回来的地方,恐怖惊险程度可想而知,如果这个时候有盗门世家相助的话,那当然是会比日本人自己瞎猫撞耗子进去容易得多,也有了保障,毕竟他们虽然也有图纸可他们的图纸却只是标示了墓穴里面的一部分但并没有标示入口在哪里,这也是需要陆家手上的那份图纸才行的,而且他们也不懂风水,虽然他们的国家也有阴阳师,可中国风水跟日本的可是不一样的,所以还是得需要找一个专业人士随行才行,正因为如此,所以不管陆山河拒绝了多少次,这影佐还是如此的锲而不舍的去找其商量,因为他认为可能是自己开的条件还没能满足这陆山河而已。 “好了,影上将你不必再说了,金小姐你开出的条件我很满意,可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你们给我些时间,我过后会回复你们的,你们放心,先回去吧!这件事不着急,而且就算你有地图我也有地图,可我已经说过了这张地图总共有四张,要下墓的话,至少也得集齐三张图纸才可以,不能贸然行事,我想你们能腾出的部队人手也是有限的,你们也不希望死伤惨重吧?所以请再给我些时间,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陆山河摆手,阻断了金碧辉还要继续商量的意思,起身,拿起一旁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转脸说道,“小曦,阿诚,女婿,我们走吧!还有你,云老太,我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一点,虽然我们盗门做的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可手不干净,至少心要干净,你懂我意思吧?哼!” 云老太被陆山河这么指着鼻子说,不怒反笑,她抬眼瞄了一眼跟着陆晨曦起身,分别跟影佐李士群打完招呼,正准备转身朝外走的莫倾征,声音虽然轻飘飘的,可说出来的内容却是让人如雷贯耳一般震撼,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正要离开座位的莫倾征,像是朝陆山河说但又像是朝莫倾征说,“小伙子,从进来开始我就觉得你很面熟,我相信虽然我老眼昏花了可还不至于认错人,你是吴家的小子吧?你跟你爹年轻的时候长得还真的是一模一样啊!一样都好看的那么的招人喜欢。” 什么!!! 莫倾征身形猛地停住,眉头紧锁的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云老太,神色里有震惊也有点不可思议,漆黑的双瞳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认真专注,他不停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妇人,努力的在脑海中,在五岁以前的那些依稀破碎的童年回忆里搜寻着有关这个老太的碎片,可毫无所获,他结束自己脑海中的回忆,疑惑地朝面前依旧噙着一抹浅笑的老太问道,“这是我以前的姓氏,你认识我?” 莫倾征这个名字,是在他被原来的亲生父母丢弃之后,遇到了莫奶奶选择了他原来名字里的字在前面加上另一个字,再换个姓氏才演变而成的,他原来的名字是叫吴征,不过那个时候他才刚五岁,很多记忆都已经不记得了,再加上当年在他被父母丢弃的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他被莫奶奶捡回家的当年晚上就发起了高烧,吃了药第二天醒来之后,关于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他都基本上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记得零碎片段,比如说他依稀记得自己家的院子里好像种着一颗很大很大的梅树,大到他可以爬到上面去坐下来,他还记得自己家里好像有过一只不知道是白色的猫还是狗的,还有关于父母的长相也是忘得很彻底了,就只记得父亲很高,母亲有一头乌黑的微卷短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过关于自己的名字,这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不过姓吴的一抓一大把,这并不是一个很稀罕的姓氏所以要凭这个名字找到亲生父母多少还有点困难,而且在潜意识里,莫倾征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被父母丢弃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会在心里有这种想法,可能真的是这样的吧!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想过要去寻找他们,因为他想如果他们真的想找他这个儿子的话,也许早就找过来了,可他跟着莫奶奶,大哥这么多年了,也没搬过家啊!还是在莫奶奶第一次发现他的那个码头附近住着,为什么他们就没来找过他呢?也许是出于小孩子的赌气,也许是真的不想去找了,总之这还是这么多年来莫倾征第一次在另一个人的口中再听到有关吴征这个名字的过去。 第95章 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心都会这么痛? 云老太见莫倾征现在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这一次的确没有认错人了,唇角微勾,站起身,在话开了头之后反而不想再说下去了,她转身朝对面跟着自己的动作在移着视线的小伙子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事你不用问我,问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子也能知道的很清楚,没想到啊!我们三个家族明明已经避免来往了,却总是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又重新被绑在一起,也许这就是祖师爷的意思吧!陆山河,那个墓,我不相信你真的忍得住你那好奇心,坚持按照你们陆家祖师爷的吩咐烧掉图纸,我也一样,我也不甘心就这么错过了这个这么神秘这么吸引人的墓穴,我们身为盗门世家,怎能因为害怕?就不进去探探呢?尤其是你的女儿,我比你了解她,因为这小丫头跟小怡的性子简直是一模一样,都那么的大胆,做别人所不能做,她估计比你还想去吧!所以才把东西藏起来了,哼哼..........“ 话音一落,云老太回头看了一眼早已因为自己的话全身僵直了的陆晨曦,然后朝她背在肩上的布包努了努嘴,然后含笑说道,”不过到底你也是我的亲外孙女,也算是半个云家的人,况且那东西是你娘生前找到的,死后来不及把东西带离云家,被我发现的,现在到了你手中,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哦漏! 陆晨曦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云老太在扰乱完她们陆家的军心之后拍拍屁股走的悠闲自得的那模样,要不是那个人是她的长辈,要不是那个人还是她的外婆,泥萌的,她还真像冲过去抬起脚狠狠地一脚踹在她的屁股上啊!好家伙,千想万想,她陆晨曦怎么也没想到那图纸,僵小鱼拿到手的拿图纸,居然会是云老太的,那么那几个壮汉看来也是云家的人咯!难怪这老奶奶从吃饭开始就一直用那么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敢情她的秘密私吞早就败露了! 一番暴打云老太的想象过后,陆晨曦低着头只抬起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她老爹瞄了过去,努力的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无奈小眼神一看到自家老爹那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双目之后,立马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她后退一步,躲在莫倾征的身后,扒拉着他的衣袖,朝站在对面正瞪着自己的老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那什么.........爹啊........那个.......咱们还是出去说吧?好吧?“ 陆山河抿紧嘴唇,猛地一拍桌子,凌厉的掌风直接是把茶杯都给掀在了地上,一声巨响过后,一道隐忍怒气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面对陆山河的暴怒,陆晨曦只能干笑着,一个劲儿的点头,”是是是,这一定的一定的。“ 本来陆山河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毕竟他很清楚刚才云老太说小曦私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没想到啊!自己的宝贝女儿,自己从小教育教导,又当爹又当娘教育出来的女儿,居然会无视他的存在,做出违背祖先意愿的事情,可却是被身旁一直只是沉默的站着坐着的云诗凌给用力拉了一把,硬生生的把他给拽了出去。 陆晨曦见自家老爹出去了,心下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好险好险,差点今天可能就要去烨华那里提前报道了,我们也走吧!估计待会儿在你家有一场恶战啊!“ 莫倾征也是被陆山河刚才的气势给吓了一跳,眉毛一挑,下意识地反应就是连忙站前一步把身后的少女紧紧护住,现在听到后头传来的呼气声,也是跟着全身放松下来,呼出了一口浊气,不过说实话,就算刚才陆山河真的冲过来弄什么家法伺候,他也还是不会让开的,他的姑娘,只能他来教训,就算是未来岳父,也不行。 果然如陆晨曦所说一走出饭店,老远就看到陆山河的车子停在附近的路边正在等着他们出来了,比起自己的身世,莫倾征显然现在还是要比较在意陆晨曦的安危的,当即二话不说就拉着她的手紧紧握住,拉着朝自己停车的方向快步走去,”小曦要不待会儿我把门锁了吧!或者今天我们就别回家了。“ 陆晨曦闻言一愣,旋即轻笑出声,“你没开玩笑吗?”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个一向给她的感觉都是瘦削的男人,此刻她却莫名的觉得他的背影宽大宽厚了起来,好像真的能为她阻挡前方所有的风雨了,心中除了感动,更多的是自豪,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选对男人的自豪感了吧! “我从来不开玩笑,你爹刚才那样子我怕带你回去,你会有生命危险的,要不我们去孤儿院那里躲一躲,你哥开车技术怎么样?”莫倾征拉着陆晨曦走到自己的车子跟前,然后抬脚坐上驾驶位,见陆晨曦也坐上来了,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朝她问道。 陆晨曦回头瞄了眼后面一直在路口等着她们的黑色老爷车,撇了撇嘴,摇头,不怎么样,只要拿出当初军统追我们时,当时你发挥出一半的车技大概就可以把他甩九条街远了,反正他们明天也要回北平了,那就大胆一回吧!反正要是被逮到了,我就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没关系吧?“ 莫倾征笑了笑,转头,”我觉得你不会的。“ 陆晨曦脸一红,瘪嘴,闷哼了一声,转过脸看向别处,”我肯定会的。“ ”好,坐稳了。“莫倾征唇角微勾,因为陆晨曦的举动连那双一向没什么变化,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此刻也带了些掩藏不住的笑意,他一踩油门,方向盘猛地往左一打,加大马力的朝着吉祥路开去,他一边从后视镜看了眼紧追不舍的黑色老爷车,然后把车子往右一拐,拐进了一条小巷里,然后又往左,又往右,七拐八拐的,渐渐把原本就跟在后头不远处的黑色老爷车一下子甩开了两条路,不过他不敢松懈,立刻加大速度,绕过一辆一迎面而来的车子,然后转进右对面街的公路上,正如陆晨曦所说的陆诚的车技确实不怎么样,因为他出行一般都已经不需要自己开车了,这时间一长,技术就开始生疏了,所以这猫捉老鼠的拉锯战并没有持续多久,就以莫倾征成功甩开了陆诚的车子结束了,不过莫倾征却并没有要去孤儿院,而是转去了霞飞路,把车子开到了陆晨曦店铺的附近,然后就拉着她朝店里跑去。 一进到店门,陆晨曦就拉着莫倾征把他拉到内堂,然后打开电灯,”不是去孤儿院吗?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开车的时候虽然因为刚才的害羞陆晨曦一直没怎么转过脸去看过莫倾征,可却也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开车开到半路的时候他似乎有点不对劲儿了,刚好就是在转去另一条街的时候,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神色也有点奇怪了,所以陆晨曦想他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决定了改变路线,只是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莫倾征从一旁拉过两张椅子,拉着陆晨曦坐下,然后说道,”那个老太太,刚才他们的车也在跟着我们,不知道要干什么,听她刚才的话,你是拿了她的什么东西了吧?我记得你还没进包厢的时候就问我说要不要私吞什么东西,那大概就是那个老太太说的东西了,所以我免得她知道了孤儿院的地址会去那里找孩子们的麻烦,所以暂时改变了一下路线,她的车跟得太紧了,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看见我们进来这里,你这有后门吗?“ 陆晨曦点点头,抬眼看向已经听到声响从房门里钻出来的僵小鱼和莫书还有李天万,”没事,不用担心,这不有小鱼吗?她们不敢进来的,小鱼的身份你不知道,她们可是清楚的很,要不然估计早就潜进店里头把那图纸给偷走了。“ 莫倾征放下心来点了点头,看向僵小鱼的目光变得疑惑,”他的身份?什么意思啊?他很厉害吗?看起来就是一个小男孩啊!“他不是信不过陆晨曦的话,而是眼前的僵小鱼在他眼里的确就是一个半大的小男孩,个子也直到他大腿,这样一个小孩子能威胁外面那帮人?他还真是有点不敢相信。 ”小鱼我可以跟他说吗?你的事。“陆晨曦见莫倾征有些不相信,抿嘴轻笑,转过脸去看向僵小鱼,问道。 僵小鱼抬头看着面前的莫倾征,咧嘴笑了笑,点点头,”如果是莫大哥的话,小曦可以说。“其实他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的,只是怕说出来会吓到身边的人,不过莫倾征,他相信都能接受小曦能看到鬼的身份的他,一定也能接受自己这个僵尸的身份的,他跟一般人不一样。 得到僵小鱼的许可后,陆晨曦就从自己初到湘西去,再到遇到僵小鱼,然后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缓缓道出来,她见到莫倾征听后神情从微微惊讶到平静,笑了笑,问道,”怎么样?小鱼很厉害吧?他啊!怕说出来你会怕他所以一直不让我说的,不过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让我说了。“ 莫倾征闻言,看着站在面前显得有些局促的僵小鱼,抬手,拍了拍他带着布帽的圆脑袋,”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热的天还要带着帽子了,没事小鱼,我不会怕你的。“ 僵小鱼抬起头,圆溜溜的大眼睛跟莫倾征四目对视,点点头,开心地笑了出来。 一旁看到一人一僵如此和谐画面的莫书,视线一度停留在那坐在椅子上的面容俊逸的少年身上,突然他感觉到胸口发痛,抬手紧抓住胸口的衣服,攥紧,眉头深皱,喃喃道,”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心都会这么痛?“ 第96章 守墓人 陆诚不太敢看坐在后座位上已经气的脸呈猪肝色的陆山河,用力咽了咽口水,回头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坐在陆山河旁边的云诗凌,用口语跟她说道,“现在也只有你能去劝一劝他了,赶紧的,我可不想做殃及池鱼的那条鱼啊!” 云诗凌点点头,转脸,抬手拍了拍陆山河的肩膀,“山河算了,小曦她也长大了,不能事事都要求她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嘛!小孩子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小曦也是会有这一天的,我想她一定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你也知道这孩子从小好奇心就比谁都重,你还记得吧!小曦小的时候,想知道院子里的蚂蚁把食物搬到哪里去,结果,就把整个院子都翻了土,把种的玫瑰都弄坏了,也要知道蚂蚁到底把东西搬到什么地方去,当时你骂也骂了,拦也拦了,可她还不是每天晚上偷偷跑出去,小曦这孩子你越不让她怎么做,她就越会怎么做,对小曦我们不能来硬的,得软着来,再说了退一万步想想看,那图纸放在小曦身上总好过放在云老太的身上啊!至少小曦不会去帮助日本人不是吗?所以这也算是好事,你就别再怪女儿了,难得大家出来吃顿晚饭,本来应该开开心心的,你也知道云老太那个人,她就是只要看见陆家不和乐鸡飞狗跳她就会特别高兴的那种人,你要真去教训小曦岂不是中了她老人家的计谋了吗?”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云老太故意挑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这次不一样啊!那图纸可是祖师爷亲自吩咐要将其烧毁的,那地方虽然我没去过,可是一直也是从父辈那里听说过了不少有关那个墓穴的事情,那里有多玄乎,我就算没去过也知道一点点,我不是要教训她,而是要把那张图纸拿回来,首先如果图纸在她手上,云老太今天当着影佐和金碧辉的面子把事情说了出来,我明天又要回去北平了,也许特高课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去伤害小曦,但是图纸是一定会去拿的,你也看到了日本人对那个墓有多重视,三番四次我拒绝了,可还不死心,还要来纠缠我,要不是老子在北平还有在东北三省里还有些当年叱刹一时的盗贼老伙计,估计日本人早就派个特工间谍什么的来把我一锅端了,小曦这孩子还是想的不够周到啊!你说她现在又是被云老太盯上了,又是被日本人盯上了,能有她好果子吃吗?如果她真的聪明绝顶的话,这个时候就应该趁着今天晚上,连夜收拾东西赶紧先离开上海,这个臭丫头啊!其实我今天对影佐说的那些话你们也都清楚了,我那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可我现在还有一个想法,我想先答应他们,要知道要去到那个墓穴,先是要穿越大兴安岭,还得穿过呼伦贝尔高原,这段路,要是没点走山经验的话,我们要在大山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他们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打算让影佐答应我带上朱老四他们,一起去,大家都是刀尖上舔血过活了大半辈子的了,还怕他几个小日本兵的那大枪杆,笑话!不过早知道影佐今天会不请自来,我就应该通知小曦别把小莫带过来,这下麻烦了,不过小莫真的是吴家的人吗?这云老太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信啊?可是今天看小莫那反应,难不成还真是?” 陆诚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盖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说道,“老爹,吴家的你没见过吗?听那老太太说好像还跟吴家的什么人长得很像啊!” 陆山河摇了摇头,“吴家是当年死伤最为惨重的,几乎一半的人口都去了,后来吴家的祖师爷吴励城带领着剩余的部分族人搬离了长春,隐居到了大兴安岭的某个地方,至今我也不清楚他们的行踪,而且我记事起他们就搬走了,我根本没来得及见过啊!不过吴家是当年惨事发生后唯一还和祖师爷来往密切的人,至于后来怎么样了就不清楚了,不过吴家跟盗门的其他分支不一样,他们是历代的守墓人,所以当时江湖也有传言说他们是被祖师爷派去守住那个可怕的墓穴免得再有不懂事的人误闯进去,死于非命了。” “这关系现在是越来越乱了,如果莫倾征真的是吴家人的后代的话,那咱们小曦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还有你说吴家隐居山林,那莫倾征如果真的是吴家的后代的话,怎么会在上海这里呢?难道吴家出事了?”陆诚有些郁闷的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 陆山河眉头微皱,点头道,“很有可能,看来咱们得去查查看了,朱老四应该会知道吴家大概的下落的,我这就去长沙好好问问他,吴家要是真的是因为祖师爷当年临终派下的任务出了事的话,那我们还真的好好帮这孩子了,不过小曦和小莫在一起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虽然我们家族以前互相都有联姻过,可是到了小曦这一辈,估计都不知道隔了几代人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再说了女婿我真的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啊!比我儿子强多了,至少在我生气的时候,顾及着我们家小曦,冒着不惜得罪我的风险,居然直接开车把我给甩了,这胆识,这魄力,太对我胃口了,我喜欢!” “你喜欢就喜欢呗!干嘛非得那我和他比啊?还有我一点也不会比他差好不好,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陆诚撇了撇嘴,动了动方向盘,启动车子,一踩油门,直接朝着火车站开去,“那么现在我们就先去长沙是吧?这次一定要把四叔接回北平了,不然,老爹就凭你那走山的半桶水技术,没跟小日本抱着一块一锅熟就算不错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去给影佐发个电报吧!给他尝点甜头,让他好好去准备,转移他此时放在小曦身上的注意力比较好。” 陆山河点点头,“嗯!” 第97章 共枕眠,谈心事 哗啦啦..........哗啦啦............. 热腾腾的水蒸气把把不大不小的浴室给弄得犹如仙境一般,站在云里雾里的少女,微微扬起白皙修长的脖颈,眼睛微闭着,迎接着自上而下的水花,让其尽情扑打在脸上好驱散一些一直出现在脑海里的不愿去回想的画面,刚才由于莫倾征在场,所以莫书和李天万欲言又止的样子,陆晨曦也不好多去过问,可是刚才在进浴室冲洗之前,莫书和李天万就趁莫倾征在屋里铺床的时候悄悄找过她,根据他们派出的小鬼的说法下午的时候,陆晨曦所说的那个地方的确关押着人,但却不止两个人,居然有整整十多个男女年龄不一的人被关在了那里,不过小鬼们已经按照陆晨曦给的照片仔细在那些人当中搜寻了半天了,可并没有发现照片上的两个女人的踪迹,显然她们并不在那里,由于考虑到那是一件农舍,旁边还有许多的房屋还有一个不大的村落,所以小鬼们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直接是把那一带都搜了一遍,可还是没有看到照片上的那两个女人,不过莫书和李天万说有一点很值得他们注意和奇怪,那就是被关着的那十几个人之中,有五个人居然是之前他们负责接受造成全上海大游行的那些地下党员的人,三个男人,两个女人,虽然当时这五个人的名字并未出现在生死簿上,但例行公事,莫书和李天万还是把他们每个人都观察了一遍,以防会出现什么疏漏,而且距离上次的事件到现在不过也才半个月而已,他们还是依稀对那五个人有那么一点印象,所以认了出来。 不过此话一出口,就连陆晨曦都是被吓到了,确实她和天万莫书的想法是一致的,当初觉得这五个人纵使没有被立刻杀死,主要还是因为李士群要带回76号审问一下而已,在医院的那几天她还以为这几个人早就死了,已经被莫书他们接去奈何桥了,可却是没想到这次在帮莫倾征找寻奶奶和嫂子的时候,竟然阴差阳错的发现他们和其他的一些来路不明的人被关在了一个农舍里,这让陆晨曦很疑惑,影佐把这些人抓起来关到一起到底是要跟什么呢?如果都是女人可以解释,可听莫书和李天万的说法里面有男有女,有中年的,也有小孩子,看起来鱼龙混杂的,很乱,所以陆晨曦实在是搞不懂影佐抓了这些人究竟是要干什么?这个疑惑让陆晨曦莫名的在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不知道这奶奶和大嫂不在这些人当中是好还是坏啊!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陆晨曦甩了甩被淋的湿漉漉的长发,然后伸手关掉花洒的水龙头,转身走到门口,拿起一旁挂着的白色毛巾把因为湿气而黏在额前的发丝给撩开擦干净,又把垂在后背的头发拧干搓干后,把手中的白毛巾挂回原处,又拿起挂在毛巾一旁的睡裙,弯腰低头,把白色的裙子套好在身上,然后拉开面前的木门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清爽空气,不同于浴室里的湿闷,让陆晨曦一下子舒服的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后,朝着距离自己几步路的今天要用来睡觉的卧室走去,一进门就看到莫倾征正在床上忙碌的背影,顿时无语扶额,“阿征啊!我出去洗澡的时候你在铺床,怎么我回来之后,你还在铺床啊?你这是要准备给我铺一个晚上吗?还有为什么要把被子这样放啊!一点都不舒服,你太生分了!” 一边说着话陆晨曦一边快步上前,一把拽下莫倾征把一张叠成长方形的,放在床的中间隔开两边的棉被,因为刚洗完澡,而变得有些慵懒的软绵声音此时有了些怒气,“你为什么要这么摆啊?你什么意思啊?难道你对我就这么的嫌弃吗?” 莫倾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摆好的被子就这么被这小丫头调皮的爪子给破坏掉了,顿时心里是既生气又焦躁,但更多的是无奈,他眉头微皱,伸手再一次把弄乱的被子给弄回去,“小曦我们这样不行的.................还没结婚怎么能睡在一起,你这真的没有别的房间了吗?” “有啊!”陆晨曦眉毛一挑,撇嘴,“仓库你睡不?或者你给我滚出门口去睡,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嘛!一个大男人的你害什么羞啊?我是女孩子我都不介意了,你在这里介意什么啊?”自从她说店里有三间卧室,但是只有一间是她们能用的,其余的两间,一间是僵小鱼的,一间则是莫书和李天万的,当然她不可能说另一间住着鬼,所以就直接跟他说那一间因为没人用当作仓库了,很脏很乱睡不了,可是这家伙都不知道在脑子里瞎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只不过是睡一起而已,又不是要干什么,他要么说要去睡仓库要么说要去睡地板,要么又说要不还是去孤儿院吧!搞得她跟病毒似的,睡一下就会被传染致死是不是?太过分了,太没礼貌了这男人! 莫倾征抿嘴低头,沉默了半响后,才开口说道,”那............好吧!我去洗澡先,你喜欢怎么铺就怎么铺吧!我也不是嫌弃你,小曦,是男女授受不亲,我觉得这样太随便了,我不想要对我喜欢女孩子这么随便而已。“说到最后一句,少年一向苍白的有些过分的脸出血了些许淡红,他拿起床上摆着的毛巾,低着头绕过站在面前的少女,快步朝门口走去。 虽然对他也不是第一次说情话了,以前因为执行任务的关系,有时候他会需要去接近一些女人,也会说,但这次不一样,以前只是做戏而这一次面前真的是站着他真心喜欢的姑娘,那么那么的好的女孩子,所以弄得他也开始有些紧张了,可以说自从遇到陆晨曦以来,他的这颗心就一直疯狂的跳动着,几乎就没停下来过,她于他而言果然是从一开始就不一样的。 淋浴是一件很放松身心的事情,所以等莫倾征洗完澡,出来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陆晨曦躺在床上已经基本上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了,莫倾征见半闭着眼,手脚并用的抱着棉被,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陆晨曦时松了一口气,自从他们正式开始交往了之后,莫倾征就发现陆晨曦也不是只有安安静静的那一面啊!有的时候,也是会很调皮的,比如今天,他还真怕这姑娘会趁此第一次睡在一起的机会,再加上他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些紧张会捉弄一下他,现在好了,她睡着了,逃过一劫了。 莫倾征简单的把头发擦干,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陆晨曦死死搂在怀中的原本属于他的棉被给拉出来,盖好,然后慢慢躺下,躺下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往左侧躺下的,这个角度刚好跟往右侧躺着的陆晨曦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脸,顿时刚才才被夜晚的冷风吹过而有些微凉的脸庞又开始发烫了,于是连忙就准备翻身换另一边睡,结果刚扭动腰部,一只手就立刻搭了上来,刚好就搭在他的腰上,然后莫倾征就是感觉到一股馨香甜软的气息在慢慢靠近,紧接着他的怀里就立刻多了一个软绵绵的小团子了,并且大腿处也被某团子伸过来的另一条腿给压住了,他先是全身僵直,片刻后,一脸无奈的低头看着这个正在不停地对着他的胸口蹭脸的小丫头,无语道,”小曦你不是睡着了吗?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差................一点............了............“陆晨曦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时眼睛依旧睁不开,只是搭在某人腰上的爪子不断收紧,然后在某人借此提出小小抗议之后,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睡觉必须要抱着东西,谁叫你刚才把被子拿走的,活该。“ ”............“ 那是我的被子啊!不拿走,我盖什么啊? 然后面对陆晨曦一副胡搅蛮缠的架势,莫倾征还是没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使他那么说出来,陆晨曦肯定也会找另一个理由把他给堵回去的,所以只能一脸欲哭无泪暂时充当她的小抱枕了。 ”今天云老太说的是真的吗?你以前姓吴?你是吴家的人?那如果真的是的话,那我们好像算是隔了好几代人的亲戚吧!“陆晨曦把脸按在莫倾征的胸膛处,声音有些闷闷的问道。 莫倾征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便是点了点头,说道,”我以前是姓吴,叫吴征,后来因为奶奶收留了我,所以我改了和大哥一样的姓氏,做了奶奶的孙子,不过我不知道我的吴跟你们的那个吴家有没有关系,奶奶捡到我的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雨,我在雨里淋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一被带回去就发起了高烧,烧的迷迷糊糊的,等烧退清醒之后,我就忘记了很多的事情了,包括父母还有我的童年,几乎都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印象了,所以那几年奶奶和大哥有心想帮我找寻家人也都无能为力,再说了我那时毕竟才五岁,就算没有那场高烧估计能记住的也不多吧!罢了!他们把我丢在码头,那么久都不回头来找我,我早就对他们这所谓的亲生父母不抱什么希望了。“ ”阿诚哥跟老爹会查清楚的,也许.............也许他们是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陆晨曦沉思片刻后,说道,”而且如果你真的是吴家的人的话.............那事情可能就有点复杂了...............只是那云老太,虽然是我长辈,而且又是我的亲外婆,可我还是不太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她今天说出了我私藏图纸的事情,那件事我也有错,所以不怪她,可有很多事.............我真的觉得她是一个很不好的人,所以你以后见到她也要尽量避免与她接触。“ 莫倾征点点头,抬手轻轻把少女洒在额前的发丝撩到耳后,低头吻了吻她有些温热的额头,闭眼,柔声道,”睡吧!你累了。“ 第98章 懒床,你还有理了是吧? 翌日一大早陆晨曦尚还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时,莫倾征就已经起了个大早,然后到附近的同样早起开铺的早餐店买了一袋油条和蒸肉包子,回到店里,在询问了一遍僵小鱼后,得知店铺的小厨房里有一些米,所以就去看了看,发现还能吃,没坏,虽然不知道已经在这里摆了多长时间了,不过莫倾征回想起昨晚半夜里陆晨曦肚子叫的咕噜咕噜响的,嘴巴一直喊着饿啊饿的,也知道昨晚的那顿晚餐,在那种情形下她一定是吃不饱的,所以也不再管这米放了多久了,只要没坏就成,直接开始烧火开锅煮粥,以前他在部队里的时候也因为跟炊事班的兄弟混的熟,所以经常过去那边,有的时候班里忙不过来,他也会被叫去帮一下忙,这一来二去的,一两个小菜还是做的出来的,虽然陆晨曦说他做的菜实在是太单调了,从来不曾给她的肚子惊喜感,但是他觉得比起她这种连铲子和锅勺都分不清的家伙,他要好很多很多了。 咕噜咕噜咕噜........... 听到锅盖地下传来的声响,莫倾征从藤椅上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一块布,然后把烧的有些烫的锅盖掀起,立刻就有一股浓浓的白烟扑面而来,他抬起手扇了扇,试图及早驱散这遮挡视线的烟雾,片刻后,烟雾终于是散开了一点,莫倾征弯腰,探头探脑的朝大锅里头看去,只见又白又绵的白粥正在咕噜噜地在锅子里吐着白色的泡泡,莫倾征见状立刻回头朝坐在身后的僵小鱼喊了一句,“小鱼,勺子。” 僵小鱼一接到命令后,立马从藤椅上蹦起来,然后跑到厨房的左侧左上角专门摆厨具的地方,拿起一个挂在墙上的大勺子,然后放到水龙头下清洗干净后,便抱在怀里马不停蹄的朝着莫倾征跑去,然后双手举起,“阿征,勺子。”许是昨天晚上听到陆晨曦这么叫莫倾征,觉得方便又顺口,所以僵小鱼也是把之前的全名叫,改为了这个称呼,令莫倾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不是觉得这样叫不好听,就是总觉得陆晨曦叫起来没什么,怎么到了僵小鱼嘴里,叫出来,他就是觉得那么变扭,那么奇怪呢? 莫倾征低头迎着僵小鱼那乌亮亮的双眼,干笑了两声,伸手把勺子接过,然后在锅里翻滚了那些冒泡泡的白粥两下三下后,勺了一小口,放到嘴边,轻轻抿了口,试试味道,不咸不淡,正正好,莫倾征勾唇一笑,回头一边让僵小鱼把火灭了,一边洗了两个瓷碗把锅里的白粥装好,本来他是想让僵小鱼也尝尝看的,可是见他一脸嫌弃的拒绝了,就作罢了,把粥和买回来的油条包子摆好在大厅的桌子后,莫倾征就准备去叫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的陆晨曦起床了,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叫陆晨曦起床,虽然之前两人已是同居了差不多半个月了,可基本上都是各过各的,再加上当时他的有心避险,两人见面的机会可以说是很少的,除了吃饭有的时候两个人都在,总不能也避开吃吧!那多明显啊!这种事他也做不出来,让人家姑娘端着碗窝在房间里吃,这算什么啊? 不过事实上早在莫倾征烧火煮饭的时候陆晨曦就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了,只不过一向有非常严重懒床习惯的她绝不可能一清醒就马上从温暖的被窝中起来的,迷迷糊糊的她竖起耳朵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后,原本半睁着的双眼,彻底把那条缝给合上,然后抱着棉被一个翻身,不情不愿的闷哼了一声,把整张脸都陷进去怀中抱着的棉被里头去了,拿自己的后背来迎接走进门的莫倾征,潜在意思就是说,“老子睡得正香,别来烦我!” 莫倾征一脸无语的走上前去,坐在床边,伸手稍微用力扳了一下少女露出棉被外头的纤瘦肩膀,无奈道,“晨曦起床了,快点,早餐要凉了,有你最爱吃的肉包子和油条,快起来,我还煮了点粥,很好吃的,别睡了,起来,和我一起吃早餐。” ”唔~” “你..............自己...............吃..........“陆晨曦紧紧的抱着被子蠕动了一下,试图甩开搭在自己肩膀上那只冰凉凉的手,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声,”我............梦到了...............烧鸡............饱了............“ ”.............“ 噗嗤。 莫倾征努力隐忍着快要爆发出体的大笑,不过最终还是没忍住,他只能竭力捂着嘴,拼命平复内心的波涛汹涌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把被陆晨曦甩下来的手再次朝她的肩膀搭了上去,”晨曦,别闹了,起床吃早餐了,快点!“见陆晨曦迟迟不肯起床,只是身体在被子里动啊动的,但就是不肯起来,莫倾征终于忍无可忍了,双手一用力强行把还在被窝里不肯出来的陆晨曦给拉了出来,然后在她伸手想要重新把被拉起来时,从她怀里滑落的被子重新拉回身边时,莫倾征立刻眼疾手快的把那张棉被给拉起甩开,让她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然后在她准备用那双恶狠狠地大眼睛瞪向他的时候,轻轻说了声,“失礼了。”就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拦腰抱起,然后往浴室走去。 陆晨曦因为被子被抢走不说,温暖的被窝也没了,好看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鼓了下腮帮子,哼了一声,气呼呼的撇开脸,“阿征,扰人清梦这种事,是非常不好的,下次你要是再敢这么做,我不会原谅你的。” “...........” 大小姐,赖床,你还有理了是吧? 莫倾征无奈地摇了摇头,“下次你要是再敢赖在床上,我一定会打你屁股的,这样的习惯才是最不好的,你最好给我即刻改掉,好了现在快去洗脸刷牙,然后出来吃早餐,我特地起了个大早的给你买早餐做粥,东西都要凉了,你这糟蹋食物的臭丫头,给我动作快点,我待会儿还要回处里,你别给我添乱。” 当听到打屁股那个字眼时,陆晨曦扬起小脸正想气势汹汹的回句’你敢!“可当看到某人迎下来的那个眼神之后,立刻就蔫了,点点头哦了一声后,突然想起昨天莫书和李天万的话,在莫倾征把自己放下来正准备往大厅那边走去的时候,叫住了他,如实把莫书和李天万昨天说的话再一字一句的重复给他听。 莫倾征闻言眉头紧锁,喃喃道,”看来事情有点奇怪了,那天抓到的那三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事后我问过老雕他们的情况了,他跟我说是已经处决了,还是李士群亲自来的,结果现在小悦找到了影佐可能藏匿着什么人的地点,然后你派人去探查后发现那几个男女被影佐关押在了那里,这............我得回去好好问问老雕,处决当时的详细情况,你快点洗完,陪你吃完早餐我就回去。“ 陆晨曦点头应了一声好后便转身朝浴室里走去。 第99章 大皇宫剧院 吃过早饭,目送着莫倾征开车离开后,陆晨曦伸了个懒腰走到一旁椅子坐下,然后把放在桌子上的布包拿起放在大腿上,然后从里面拿出生死簿,简略的翻看了几眼,了解了今天要引送的亡魂之后,就把其合上放回布包里了,再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确认了一下时间后,发现现在离接送的第一个亡魂的时间还有空余的,就起身走到柜台后面,拉开第一个抽屉,从里面把一本深蓝色的本子拿了出来,然后翻开,一边翻一边朝正在后头泡茶的僵小鱼问道,“小鱼你之前说有个来了好几次找我的驱鬼委托是在哪里啊?我想说反正今天没什么大的事故会发生,而且现在看来今天我大概接完两个人今天的工作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所以我想反正离我接引的时间还有剩,所以先把最近半个月因为我住院积累下来的委托给弄完再说吧!” 僵小鱼小心翼翼地端着放着泡好的热茶的托盘,从内堂走了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莫书和李天万,僵小鱼把茶放好在一旁的桌子上后,朝陆晨曦走去,然后拿过她手上的蓝色本子,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深处蓝色的细指朝左上角的一行墨水字指去,“好像是一个片场,这个委托来的时候我去附近调查过了,这是最近拍的一部新电影,好像是叫什么来着,图兰朵,好像是外国的歌剧搬过来的,然后编剧在进行改编拍成的,据说有很多上海滩的著名影星参演,大电影公司投资的,还说准备再下一年的春节的事后在大皇宫剧院播出,据说就是那个剧院闹鬼,来的人他说他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我用小曦你从北平带回来的照相机给他拍了一张,然后去确认了一下,他没撒谎,他确实是这部电影的导演,至于他说的那个剧院闹鬼的事似乎早就在整个上海传遍了,不过依旧有人去那里看电影拍电影,这闹鬼反而成了噱头了,不过最近这次的事情似乎闹得有些大了,死了人,我还听说警署已经插手了,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头绪,如果我们要去申请看尸体的话显然是不可能的,首先警察局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再加上昨天夜里阿诚他打过一个电话,让我们最近动作小一点,因为昨天云老太的那些话,那金碧辉似乎是上心了,日本人已经盯上咱们了,所以得万事小心,虽然你老爹已经采取措施了,影佐他们暂时不会对小曦你做什么,但是老爷子和阿诚的意思就是让你尽快离开上海,事后我也跟天万,莫书商量过了,大家都觉得可以接受调离上海,去跟烨华说明情况就成了,现在就看小曦你怎么想了,我们都听你的。” 僵小鱼说完这一番话后,李天万和莫书也都一起看向陆晨曦,等待着她最后的决定,究竟是走,还是留?他们都听她的。 陆晨曦垂眸,沉思了片刻后,说道,“现在我们的情况就是阿征他可以走,但是他必须得拿到那份文件,天万莫书我昨天和你们说的第二个计划就是,只要计划成功了,我们就马上离开,至于奶奶和嫂子,先离开再说,这几天莫书你派所有的小鬼,你就跟他们说只要能找到奶奶和嫂子,我必定重金赏赐,太岁氏是少不了的,总之这两个人一定要找到,不止是上海这个范围,上海周边的村落城镇,离得近的城市都要给我搜一遍,现在我们先去搞定这些委托再说,这种事急不来的,至于天万就辛苦一点了,去搞定76号档案室里的文件,行动当晚,我跟你一起,谢谢了。” 李天万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反正我最近也挺闲的,今天早上刚接完一个去世的老人家和难产死掉的产妇和婴孩,今天的工作已经没有了,我现在先陪你去那个什么剧院看看再说吧!” 莫书垂眸看了看自己握在手中的生死簿,抿了抿嘴,“我大概十分钟就能解决掉,你们先去吧!我稍后会尽快去找你们的,对了小曦,小心点,那尸体的亡魂就是我接引的,我开他死的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儿,那剧院里的亡魂应该不是一般的,还不知道等级,不过我接引的时候那亡魂已经吓得傻傻呆呆,我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了,总之你自己小心点,今天最好让小鱼陪你一块去比较好。” 陆晨曦点点头,浅笑道,“你不用急慢慢来,我这里有天万和小鱼,没事的,你快去吧!”说完就转身走回到内堂去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挑了件白色的素色旗袍,外面套件米色小开衫,然后简单的把垂在脸颊两侧的长发绑到脑后,就拿起收拾好的布包招呼着僵小鱼把店门关了,就拿着之前僵小鱼从那个来委托的导演给的写着片场地址的纸条走到路口,抬手拦了一辆黄包车,把地址给师傅看过让他带自己去后,就舒舒服服的窝在椅背上看着周边划过的风景。 “对了小鱼,你说那个什么图兰朵的电影就是在这个大皇宫歌剧院拍的?”陆晨曦看着手中落了些灰尘因为放在抽屉许久了,已经有些发黄的纸片,”你刚才打电话他怎么说,还没解决吗?闹鬼的事件。“ 僵小鱼点点头,刚才由于委托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所以陆晨曦特地叫他打那个导演留下的电话去问问,结果说还没解决,知道他么要来,还要他们赶紧来,马上来,还说他们在不来剧组估计就要停拍了,”他声音听起来很激动,看来被折磨的已经快要精神失常了,他让我们马上过去,还说佣金加倍,让我们一定要把鬼给弄走,说是春节时分一月份的时候,有很多日本军官还有军队的司令官要来看这场戏的,不能停拍的,还说那些人他得罪不起。“ 陆晨曦若有所思的垂眸看着手中的纸片,喃喃道,”这样啊..........“ 第100章 不属于阳界的空间 由于之前陆晨曦已经是走到了舞台的后台附近了,所以跟着徐夭没走几步路的就已经是走出了后台来到了舞台中央,陆晨曦看到了两台摄影机和一大推的人,有的在一旁坐着对台词,有的在左侧的化妆间里补妆换衣服,还有很多工作人员在调试摄影机,而陆晨曦在左看右看之间也是无意间扫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小悦!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的林小悦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晨曦,她看着透过面前的化妆镜反射在镜面上的少女,先是一愣,而后便是腾的一下站起身,转身朝正跟着徐夭打算朝左侧正在给摄影机做调试的导演走去的陆晨曦疾步走了过去,边走边也是一脸惊讶的说道,“小曦你怎么来了?来找我吗?欸!等等,你们怎么在一起?” 陆晨曦笑了笑,回头看了眼身后同样是对林小悦的举动有些惊讶的徐夭,又看了看迎过来的林小悦,眨了眨眼,“你们俩难道认识吗?我是在路上遇到这个连握手这种基本礼仪都不会的一点也没有礼貌的男人的盘问的,我来这里主要是因为导演请我过来的,是工作,不过原来小悦也在这里拍戏吗?这样说来的话,云画那家伙,那有了老雕就毫不犹豫抛弃了我的家伙,不会,也在这里吧?” “她在,不过今天她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她刚才已经回去了,不过没礼貌的男人的意思是指,老徐看来最近压力真的很大啊!不过莫哥没给你说过他吗?他们俩可是大小的好朋友啊!”林小悦见陆晨曦面对徐夭的时候是一脸陌生的样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被陆晨曦在林小悦的面前说成是没礼貌的徐夭正想发作,就听到了林小悦提到了莫倾征,顿时一愣,开口道,“这个老莫有什么关系?她认识?” “嗯!她们俩现在可是男女朋友了,说到底小曦也算是你的弟妹了。”林小悦点了点头,拉过陆晨曦的手朝徐夭有些嗔怪的说道,“你啊!一做起事来,秉公办理是好,可也不能太过严肃啊!小曦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居然也会说你没有礼貌,你还真是的,肯定又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了吧!” 徐夭被林小悦看得脸一红,撇开脸,看向别处,又因为林小悦那句弟妹,漆黑的瞳孔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看向林小悦,不过在见到后者一脸淡然的神色后,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撇了撇嘴,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是她看起来行迹太可疑了,我才会上去问一下的,这是职责所在,而且我不是跟你说过晚上尽量早点回去别留在这里拍戏吗?你难道不知道吗?前几次命案都是晚上出事的,一入夜就不要在这里逗留,今天晚上我亲自送你回去,导演那边我也商量过了,晚上的戏份尽量拖延到第二天,为了保证剧组不再有人死掉............” 我可是光明正大的进来的,怎么就行迹可疑了? 陆晨曦撇了撇嘴。 “除了第一个,后面死掉的两个人都是剧组里的人吗?”陆晨曦突然想到什么,打断徐夭的话,“有什么共同点?除了自爆而死以外的共同点,还有哪些?” 徐夭一愣,按照她的问题仔细想了想后,又说道,“呃...........那个相同点,我想应该就是先是失踪三天,然后再不知从哪里出现在这个舞台上,然后自爆而死,有什么问题吗?等等,你怎么知道除了有三个人死掉的,报纸上好像没说第一个死者的事情吧?” “第一个死的是黄包车的师傅,我刚才来的时候,那个帮我拉车的师傅告诉我的,那那些人为什么大半夜的要进来这个剧院你查清楚了没有?”陆晨曦抬手捏着下巴,整个人作沉思状,“你想想看,之前第一个人死的那样惨烈,就连附近的商家都害怕的搬走了,这个剧院除了剧组,还有那个不怕死的会要进来,可是那天有戏份吗?如果没有,那他们进来干什么?”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天确实没有任何戏份,大家都回去,因为除了那档子事,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在晚上来这里逗留的,大家都怕死了,就之前剧组的一个新人怕的不敢去这里的厕所,硬是拉着徐夭手下看守的一个兄弟陪她去了。”林小悦抬眼看了看此时正坐在导演旁边看自己刚才拍的画面的这部电影的女二号阮梅,“喏!就是她。” 陆晨曦顺着林小悦的是先看了过去,先是被后者那浓妆艳抹的大脸给吓了一跳后,又看向徐夭,“虽然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可你想不想破了这个案子?” 徐夭眉头紧锁的看着面前突然变得一脸严肃的少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很好,那就让我看看尸体。”陆晨曦满意的打了个响指,“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还是得把东西全都看一遍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小悦在这里不要单独自己呆着,还有这个给你,你拿着,不要离身,千万不要离身。”陆晨曦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然后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狠狠用力的一咬,然后熟练的在黄符纸上画上一个奇怪的符号,然后把它叠成三角形递给身旁的林小悦,然后看向飘在林小悦身后的李天万朝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的阮梅,别人看不到,她可是看到了,可现在她还不能解决,因为那东西只是寄宿在了阮梅的体内,但还没有操控她,她可不能随便杀生,这是引路人之间的大忌,所以必须得把那东西引出来,不过幸好是只小鬼,天万和黄符能压制住的,虽然用林小悦做饵有些不太道德,可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这个剧院有些奇怪,那只小鬼绝不是为一个栖息在这座剧院里的,她后头应该还有个大的,而且在这个她总感觉又不不属于阳界的.................空间在这里头,只是入口在哪里,恐怕只有那些死了的人才知道了,所以她得去看看尸体,而且她怀疑她今天要接引的两个人很可能就是在这里死掉的那两个人啊! 徐夭有些弄不明白陆晨曦的话,正想再问些什么,就看到林小悦的眼神,分明在说相信她,于是也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跟你说,这警署的停尸房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你给我老实点,要不是看在小悦的面子上,我.............” “行了,啰嗦!我去跟导演说一声就来。”陆晨曦丝毫不理会徐夭的话,自顾自的拉着身旁的僵小鱼,朝着位于右侧摄影机后头的导演走去,她眼神一路上都落在坐在导演身旁的阮梅身上,只见后者一脸死灰气,在她体内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小女孩的形态,不过闭着眼,陆晨曦看清楚后,喃喃道,“幸好不是附身,只是寄宿而已,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 徐夭看着陆晨曦的背影微微皱眉,“这姑娘,都还没问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之前那个导演说的那什么...................驱魔师?!” 第101章 介于阴间和阳界的虚幻世界 到达位于警署二楼尽头的时候,一位穿着白大褂,扎着马尾辫的看上去很年轻的小女生看到了他们,从办公桌后起身,朝徐夭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抬手朝右侧的一扇乳白色大门指了指,含笑道,“李法医在里头呢!要给你们泡茶吗?”徐夭摇了摇头,回了句不用之后就走向那扇白色大门跟前,伸出手。 徐夭显得有些紧张,不太像是刚才的他,只见他握着停尸间的门把手神情有些犹豫,不过很快这种情绪就从他脸上消失了,他手臂微用力,拉开了把手,然后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示意身后的陆晨曦先进去,等她进去之后,他伸手拦住了正想跟着一起进去的杜生,”你跟着进来干什么?这没你的事,去帮我把摩托车停好位置。“徐夭把手上的车钥匙丢到杜生身上就毫不留情的把其关在了门外。 被关在门外的杜生闷哼了一声,转身把车钥匙的圈环套在一根手指上,一边转动着一边吹着口哨朝着二楼楼梯口走去,心说,就知道使唤我,不就是昨天和李法医吵了几句吗?至于吗?让我进去我给你活跃气氛说不定就不那么尴尬了,现在好了赶我走,待会儿你就知道后悔了。 陆晨曦刚才也是注意到了徐夭异常的神色,只不过她性子没那么多事八卦,既然徐夭不说,那她也就懒得问了,只是这停尸房里似乎除了他们两个外来客,还有别的人来了,因为才走到拐弯处,陆晨曦就是听到了从右边传来的爽朗的笑声,听声音,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是刚才那个李法医吗? 还有一个是谁? 陆晨曦有些疑惑的跟在徐夭身后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男一女坐在一张办公桌后头,一边喝着茶一边在互相笑着什么,而在他们面前的大平台上放着三具后期拼合而成的尸体,不过看起来还是跟一堆烂肉一样,陆晨曦视线一一从这三具尸体身上扫过去,最后视线定在了摆在最边边上的那具尸体身上,因为在那具尸体的上方坐着一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一个鬼魂,陆晨曦眉毛一挑,笑了笑,低声道,”太好了还在。“ 陆晨曦猜想这个亡魂大概就是第一个死者,那个拉车师傅叫什么强的,她懒得理会徐夭为自己和那个被称呼为李法医的女人介绍认识,朝着那法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后,直接朝着那摆在最边上的尸体走去,然后伸手从随身布包里掏出生死簿,翻开,找到了于强这个名字,然后按照今早那个拉车师傅零星的一些对于于强的介绍,然后对比了一下生死簿上显示的时间和死因,还有对于这个人的生平介绍,确认此人就是自己要接引的亡魂于强。 ”陆小姐你在看什么?“李法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的小姑娘,老实说从事法医行业这么多年,她自认看过无数恶心的尸体了,可当前几天去到大皇宫剧院的时候,看到那满舞台飞溅的烂肉泥和器官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吐了,那些烂肉泥虽然已经拼好了,大肠小肠什么的也已经塞进去了,可还是很恶心啊!所以对于这姑娘的大胆的行为,李法医突然对自己第一次有了种挫败感,尤其是这么长时间了,别说是凶手了,一点证据都没有啊!前几天心火气盛的她也是跟徐夭吵了一架,结果待在办公室喝酒喝到现在,好不容易见到陈探长来了,刚被开导了一会儿,徐夭就带着这么漂亮又勇敢的一个小姑娘,进来看尸体,这是故意给她难堪的吗?说她堂堂一个大法医,从事了这么多年,竟然会不如一个小姑娘,是吗? 陆晨曦回过神来,转脸看向李法医,笑了笑,”没看什么啊!对了,小鱼你刚不是说你想上厕所吗?那个请问厕所在哪里啊?我也想上了。”现在这里站着这么多人,她当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收魂了,所以要想个办法溜出去然后戴上礼帽再回来,在他们看不见的情况下,先问清楚情况然后送去奈何桥。 李法医一愣,回头看了看徐夭,然后抬手朝后头刚才陆晨曦来的方向指了指,厕所就是进门的时候左边的那扇门,你直走就行了。“ 陆晨曦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后,就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僵小鱼朝着李法医指着的方向跑了过去,等彻底跑出那三人的视线之后陆晨曦低头小声地朝身旁的僵小鱼说道,”小鱼你给我待在卫生间不许出来知道了吗?等我完事了再回来找你,别出来,不然就露馅了。“ 僵小鱼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不过小脸还是有些不情愿——这要等多久啊? 等安顿好僵小鱼之后,陆晨曦就迫不及待的从布包里把礼帽打了出来戴在头上,然后再把生死簿摊开拿在手上,然后再次走回到那放置三具尸体的平台上,她先看了看坐在一旁办公桌在谈着尸体情况的徐夭和李法医,看了好几眼,确认没问题,他们确实看不见之后,快步走到摆在最边边上的尸体跟前,垂眸看着手上摊开的本子,例行公事的念道,”姓名,于强,死亡时间五月二十九号,死因,阴戾之气膨胀过度,导致自爆,经脉寸断,我负责为你引路的使者,跟我走吧!“ 话音一落,一直抱膝坐在自己的尸体上方的于强转过脸来,他身上还穿着拉车时穿的衣服,他点点头,身体一动飘了下来,他开口,声音有些飘渺,”我还以为是骗我的呢!那些鬼们,我还以为接我的人不来了,在这里等了好久都没见到,本打算放弃了,不过使者,最后能不能再让我回去看看我的孩子,我看看他过的好不好,看一眼我就走了。“ 陆晨曦垂眸,沉思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只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死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在那个剧院里你遇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死者要求见在世亲人最后一面,这是常事,所以陆晨曦也没太在意,毕竟是最后一面了嘛!光这个最后听着就很让人伤感了,每当这个时候陆晨曦都会想,如果她和莫倾征之间是她先死的话,那么如果真的是由她来接引莫倾征的话,看到自己把他给忘了,他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很伤心?会吧!肯定会的,但是如果他先死,结局还是一样啊!区别只不过前者是一个人伤心,后者则是两个一起伤心。 于强眨了眨眼,仰起头,想了想,低声道,”那原本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境,可是突然之间好多的人,好多的血,味道好难闻,很多惨叫声,然后梦境开始崩塌了,原本迷失的方向找了回来,我想跑,可是那个人不让我跑,想让我留下来,她说这个崩塌只是时间的缺口,一天持续一次,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就消失了,虽然听她这么说我也想留下来,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办呢?更何况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困在那里而已,找到路回家当然要走了,然后她就派人追杀我,然后.............然后那些人扯住我的手脚,很大力,我痛的都快要晕死过去了,然后砰一声,我就真的死了,谁都看不见我了,我拼命的逃,因为那些人还想把我抓回去,还说我现在是他们的同类了,必须要生活在他们那里才行,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听到这里陆晨曦大概已经确认了自己当初的想法了,大皇宫剧院里确实有另一个空间存在,这个空间既不属于阳界,也不属于阴界,它是执念,是梦境,也是一个人内心渴望到一定程度而创造出来的虚幻世界,只不过她要进去的话看来有些难度啊!不仅要掌握好时间,还要小心不要在里面迷失,要不然可能会一辈子都出不来的,陆晨曦这样想着,垂眸看向生死簿另一页上的名字,是个女人的名字,依照刚才于强的说法,很可能这两个显现在生死簿却找不到任何在阳界逗留气息的亡魂是来不及逃出被再次拖进那个空间里,说不定.............这样的话说不定...............被困在大皇宫剧院的不止有眼前这三个而已,可能还有更多只是那些没那么幸运,找到出口逃出来,不过即使逃出来,也是没命的,可那寄宿在阮梅身上的又是谁呢?是好还是坏呢?是无意间跑出来,还是有意为之? 第102章 起源在那个墓,结束也要结束在那里 陆晨曦带着于强回到他生前居住的房子里,此时那里面已经挤满了于强昔日的好友,就连早上帮陆晨曦拉过车的那个中年大叔现在也是站在人群中,他们在商量孩子的去处,究竟是送到孤儿院去还是谁家有条件可以收养他,但是现在看来一致决定大家都觉得应该把孩子送到孤儿院去,因为大家的家里都不是特别富裕,基本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如果现在再多增加一张嘴吃饭的话,那么负担就会很大,纵使平日里称兄道弟,也实在是无法狠下心去,养一个人要花费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况且孩子还这么小,什么都不能做,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压力,所以送去孤儿院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你的孩子要被送去孤儿院了。”陆晨曦见于强只是呆呆地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抱着一只竹编的螳螂的小男孩,也有些于心不忍这对父子从此就要天人永隔了,走上前去,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可以放心的,你家所处的位置附近的那家孤儿院,我刚听到那些人说要把你儿子送过去的那家孤儿院的名字了,那家孤儿院我认识的,是一家很好很好的孤儿院,那里的孩子都生活的很健康,你可以放心了,你的儿子一定会成长的很健康的。” 于强住的地方就是吉祥街附近的一排旧平房里,而刚才一进门陆晨曦就是在很多人的口中听到太阳之家孤儿院这个名字,也了解到了看来于强的孩子最终是要被送去那里的,不过她倒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与其被这些拉车的师傅收养回家,还不如送去太阳之家,因为太阳之家的每个孩子都是有着几乎相同的经历,大家是可以互相理解,互相安慰的,更何况还有李大姐和高院长这么慈祥和蔼的管理人,总比去某个人的家里,养大,然后出去做苦工的好,她也并未会把每个人的心都揣测的如此邪恶,只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全心全意的对其好呢?再说了在这个世道,多张嘴吃饭,对一个不太富裕的家庭来说,并不只是多了一双碗筷这么简单的事情,长久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于强回头看向陆晨曦,笑着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我没怪他们,我知道大家家里都有困难,多一个孩子,那得增加多大的压力啊!而且既然姑娘都说那孤儿院是好的地方,那我也就放心了,我就想最后看看我的孩子,看看他.........”说着,于强伸出手,明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触碰得到了,但还是把手轻轻搭在小男孩光秃秃的头颅上,沙哑的声音此时带上了些哭腔,有些哽咽,“小虾,爹爹走了,不能再陪你了,你要乖,要坚强,不要被人欺负了,爹爹会在天上一直保佑你的,再见了。” 陆晨曦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没去阻止,也没去告诉他,时间到了,该走了,只是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那根本碰不到感觉不到任何触感的小男孩,在他眼中的不舍越发浓郁的时候,陆晨曦终于还是伸出手拉住了他,“于强,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你再舍不得,你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你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你得去轮回了,我们走吧!” 于强点点头,最后再看一眼床上抱着螳螂看上去懵懂无知,似乎根本不知道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爹爹现在已经死掉了,他太小了,甚至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一旁静静看着父子分别的这一幕的陆晨曦,突然觉得胸口极度沉闷,她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有多大的执念,有多大未能实现的愿望,有多了不起的愿望,那个人都不该这么做,没错就是在大皇宫剧院里制造出那个虚幻世界的人,那种世界,她曾经在烨华的藏书中看到过,里面说每个人从一出生身上就会藏有一个名为画仙的东西,它可以是人,可以是物,可以是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可以是世间任何一样东西,当一个人心中的执念,愿望,渴望无限放大的时候,这个东西就会出现,它会把那个人带入他自己所创造出来的虚幻世界,进去的人出不来,他也出不来,除非是他自己想通了,从着虚幻的世界中自己挣脱出来回到现实世界,不过一般一旦被画仙带入虚幻世界里的人,一般都不会知道自己所处的是假的世界,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他内心的所有愿望渴望都将会得到实现无论是什么,所得来说就是被自己的愿望和执念给困住了,把自己困在了自己亲手打造的牢笼之中。 不过照于强零零散散的说法,陆晨曦并不能非常肯定这个创造出虚幻世界的人究竟清不清楚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地方,只是按照于强的说法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地方,这还是要亲自去一去才能知道,不过不管怎么说,于强被这个世界的人害成这样,还有死掉的其余两个人的亡魂也被困在了那里,不得超生,做出这种坏事,陆晨曦对这个还是陌生的创造人已经一点好感都没有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这样对待这些无辜的人。 “姑娘我们走吧!”就在陆晨曦还在想今天晚上要怎么避开徐夭设下的耳目,偷偷潜进去大皇宫剧院,潜进去之后又要怎么做才能找到那个虚幻世界的入口时,已经整理好情绪的于强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晨曦回过神来,朝于强点点头,然后把抱在怀里的生死簿朝前抛出,拉起于强,朝那已经立在面前的青铜门的入口跑去,一出铜门,原本变化成阴间入口的生死簿慢慢缩小最后变回原来本子大小的样子飞回到陆晨曦的手中,“好了,我们去孟婆那边吧!”见于强还没从刚才突然出现的光门中回过神来,陆晨曦拉了拉他的衣袖,拉着他朝着已经排了一条小队伍的孟婆汤铺跑了过去,陆晨曦给于强要了一碗汤,给他喝下去之后,让他直接到旁边的桥那里排队跟着那些人过桥就行了。 “谢谢你,小姑娘。”于强朝陆晨曦微鞠了个躬,笑了笑,然后就按照她的吩咐走到桥边,顺着人流跟着过桥了。 陆晨曦目送着于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奈何桥的另一头,转身正想离开,就看见不知道何时来到,已经站在自己身旁的烨华,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雷打不动的浅笑,一愣,眨了眨眼,喃喃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只是阿晨你工作的太认真,没有注意到我而已,有点难过啊~”烨华眉毛一挑,斜眼垂眸看向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少女,含笑道,“阿晨气色红润,春风满面的,看来是有好事发生了啊!我猜猜看,会不会是跟阿莫他有关呢?我想你们两个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不知你介不介意说与我听听呢?” “十分介意。”陆晨曦撇了撇嘴,别开脸,“我有正经事要问你,之前我不是在你这里看了一半有关于画仙的事情的书吗?那本书你能再给我看看吗?” “我陪你去看看吧!你一个人去,有那本书你也找不到那个入口的。”烨华轻抚了一下掉落在胸前的发丝,把它们甩回脑后,“要进去别人的画境这是很危险的,你不会不清楚,一个不小心,你自己也有可能搭进去再也出不来,所以别用跟踪狂的眼神看着我,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也知道你自己现在是非常时期了吧!你哥今天又出了一次小意外了,不过不严重,为了不让你太过担心,我想你不会知道的,不过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一声,你自己小心点吧!” 陆晨曦闻言,垂眸,抿了抿嘴,没说话,的确如烨华所说的,她最近是非常时期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祖师爷的庇护可能到她跟陆诚这一带就会彻底失效,所以她要面临的将会是各种致命的危险,以前是没关系,她家里的人也都看淡了这一切了,只想尽早结束,可现在不同了她有阿征了,有了他的存在,她真的是一点也不想这么早就死掉,更何况老爹最近似乎瞒着她在做什么事情,她还没搞清楚,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就死掉了,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去做,怎么能就这么输给这个诅咒,既然起源是那个墓,那么结束也要结束在那个墓,这一刻陆晨曦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那个墓那里探一探,即使这么做违背了祖师爷的遗言,但她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掉了。 第103章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咚咚咚“ ”进来。“ ”处长,十分钟后,影上将让我们到会议室去开会。“闵淑绮踩着高跟鞋尽量放轻脚步,不打扰到此时正在办公室里跟谁讲着电话的莫倾征,”那个影上将还让我转告你,说..............说...............“ 莫倾征眉头微皱,抬手捂住话筒,朝站在门口的闵淑绮看去,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什么了?“从一大早回到局里,这影佐就过来找了他整整三次,第一次是找他喝茶,第二次就是问他工作进度,第三次就是说什么坐久了出来走走,转一转,虽然这些举动他早就预料之中了,因为昨晚的饭局,实在是气氛有够诡异的,再加上那个云老太似乎也是在上海有些名头的,昨天一落脚,他就是打电话给老雕让他去查查看这个云老太到底是什么人物,看昨天那样子,她似乎还是影佐请来的人,有关影佐的事情,他不得不在意啊! 闵淑绮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在莫倾征要发火的时候,小声说道,”他说不管待会儿他说什么,你都要答应他,不准否认,不然他说.............他有个惊喜要给你,如果你不点头的话,那么,你会后悔的。“ ”..........“ ”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莫倾征拧眉沉思了片刻后朝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的闵淑绮摆了摆手,见闵淑绮如释重负的走出去之后,莫倾征才把捂住电话通的手拿开,然后把它重新摆到耳边,继续问道,“你刚才说晨曦可能会跟你一样有危险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电话另一头的正是刚从一辆失控的老爷车下死里逃生的,正躺在医院的陆诚,他扭了扭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酸的脖子,比起话筒对面焦急的莫倾征,他这个当事人倒是显得比较轻松,毕竟从小他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可以说从出生开始,他陆诚就已经在家人的详细解说祖师爷生平事迹下,做好了不知哪一天就横死街头的准备了,听起来还有些滑稽,可事实就是如此啊! ”你不用这么紧张,小曦她自己最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了,这丫头虽然道术并不算是云家之中最出色的,比不上娘,但小聪明还是很多的,没那么容易就被弄死掉,这点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之所以告诉你,也是考虑到我这里都这么严重了,那小曦那里,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所以给你个提醒,两个人注意一下,我这个妹妹天不怕地不怕的,整天就是好奇心重,加上她这多管闲事的个性,你要多看着她,首先就那图纸的事情,现在在她的手上,云老太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一定会把那图纸给抢回来的,而小曦呢!到她手的东西,你想拿回来,门都没有,更何况她和她这亲外婆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两人掐起架,还要麻烦你在中间多多回旋,至于金碧辉,昨晚宴席我父亲的话你也都听见了,现在已经有三张图纸在手了,日本人有一张,我们有一张,再加上小曦手里的那张,我也不怕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我听小曦说你要的那份日军的机密计划我可以帮你拿到手,但是现在我想要你马上带着小曦离开上海,日本特高课是老谋深算的一个组织,为了保险,为了能死死缠住我们陆家帮他们开启墓室,他们肯定会用近在眼前的你们来做为威胁我们的筹码,昨晚我父亲答应了影佐和金碧辉的所有要求,也是为了小曦的安全,她现在手里的那张图纸就是催命符啊!她这丫头不会不清楚的,可还是要铤而走险,所以我担心她是为了那个诅咒,这丫头从小就不安生,让她接受这诅咒,说什么她也不会愿意的,所以我猜想她大概也是想去那个墓穴,那个藏在呼伦贝尔草原深处的冰沟子,你必须阻止她,不能让她乱来,那地方不是你想去就去想出就出的,当年祖师爷带了三十多号人,全死光了,就剩祖师爷一个,她这么瘦胳膊瘦腿的单枪匹马的怎么去啊?她不是一个打无准备之仗的丫头,所以如果她要你跟他去长沙的话,你要坚决反对,明白了吗?还有,我听小曦说你之所以留在76号主要的原因就是你的奶奶和嫂子在影佐的手上,我会想办法给你救回来的,你跟小曦必须马上离开上海,影佐他如果使出什么手段你都不要理会,他就是要想办法留住你,到最后可能会直接把你抓起来,因为控制你就等于控制了小曦,控制了小曦,就等于控制了我和我老爹,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莫倾征明知道这是在讲电话,电话那头是看不见他这里的,他还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晨曦的,不过我听晨曦说你会查清楚有关我的身世的,请问查到了吗?我...............虽然已经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很想知道她们当年到底为什么要丢下我?“ ”............“ 话音一落,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后,传来一声叹息,”妹婿啊!因为时隔多年了,我能查到的也有限,不过我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的,虽然还不确定,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当年跟着祖师爷一块去冰沟子的有云家和吴家,如果你真的是吴家的后代的话,那么你身上可能也会有跟我们一样的诅咒,不过还不确定,可能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吴这个姓氏也算是挺普遍的,云老太的话你也不用太过在意,可能她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但如果你真的是吴家的人,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是有苦衷才丢下你的,总之我会尽快帮你查清楚的,你的事让老爹太在意了,最近你和小曦都要小心一点,我脑震荡不能打太久的电话了,挂了。“ ”好......“莫倾征叹了口气,放下话筒,后背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他抬手看着自己手上的纹路,喃喃道,”诅咒.............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晨曦才要遭受这些,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第104章 威胁 会议室。 莫倾征一走进去,就见于雕朝自己投来了满是担心的目光,眉头微皱,心中升腾而起的不安感越发开始强烈起来,他一眼掠过整个会议室的人,有熟悉的,有从来都没见过,不过令人惊讶的是76号两个分队此时都是聚集在了这里,而且他发现了昨晚晚宴上出现的那位晨曦说的日本女间谍金碧辉今天也是出现在了这里,就坐在影佐的旁边,他的斜对面,不过纵使没有发生昨天的情况的话,他又怎么会不认识这位著名鼎鼎的日本间谍呢! “莫处长怎么还站着,快坐快坐!”见莫倾征吃吃站在门口不肯落座,影佐起身朝他一边做出请的姿势,嘴里一边说着客套话,见莫倾征眼神时不时瞄向他身旁端坐着的金碧辉连忙笑着介绍道,“对了还没跟各位介绍,不过相信不用我说明,大家也都知道这位是谁了,没错,她就是我们日本最为出色的间谍,川岛芳子小姐,大家可以统称她为金小姐,好了,大家快入座吧!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与大家商量商量。” 莫倾征见嘴上虽然说着商量,可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命令两个字的影佐,冷哼了一声,走到自己所坐的座位边上,拉开椅子,坐下后,坐在身旁的于雕就是从桌子底下拉过他的手腕把他朝自己拉近了点距离,然后嘴巴凑在他耳边,小声的朝他说道,“老大,我觉得今天这会议室的气氛很奇怪,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个老太婆怎么那么说你啊?还有这个金碧辉照理说没道理来我们76号啊!就算是有什么紧急任务要宣布,以她现在的地位随便差遣个人来就行了,怎么还亲自来了,我总感觉今天不太妙啊!” 莫倾征闻言,点点头,表示认同,的确正如于雕所说的,一般的会议不会把所有分队都叫来的,只会通知队长,然后再由队长通知下去各位弟兄,怎么这次来了这么多人,还有金碧辉身边为什么还跟着那么多日军的士兵,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是队医军医之类的吧!为什么要带这些人来?总不会是来给他们做体检的吧?而且刚才闵淑绮的话,也让他有些在意,影佐要给他的那个所谓的惊喜,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是好东西也不会给他啊!再者虽然他现在表面上已经算是他影佐手下的人了,可是影佐心里大概比谁都要清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被逼留在这里的,用这种手段,他想影佐也知道是不会长久的,而且一个对你根本没有衷心的人,用起来怎么会放心顺手呢?所以关于为什么影佐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把自己留在这里,他很好奇,同时也觉得影佐肯定知道一些有关他的事,昨晚当云老太说出他的身份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是把视线转过去影佐和金碧辉那边,可那两个人不仅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那表情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倒是李士群被吓到了,这也让他很怀疑影佐最初把自己留在这里的目的,可能并不是因为他从前出色的特工能力,而是因为别的什么,日本到底又开始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会议室里不止莫倾征一个人在疑惑,在怀疑,每个人都在互相交换眼神,每个人都在提高警惕,大家都察觉到了今天开会的气氛跟往常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了。 ”好了各位。“影佐一句话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他见所有人都重新把目光投向他,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今天我来到这里,其实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各位商量的,这也是上面的意思,我希望大家能尽量配合我,首先我要从76号拿走一个分队的人,然后我会带你们去给这几位医生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影佐抬手指了指他身旁,站在金碧辉后头的几位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军医,”当然我也会留下一部分的人力在76号里的,毕竟上海这边还需要大家多多担待,我就不妨实话跟大家说了吧!我们日军在大兴安岭深处发现了一张标示这奇异图标的羊皮图纸,这张图纸里面有可能标有一个很大的墓穴,这个墓穴里面的东西,就是我们所有人这次行动的目标,因为人手不足,所有要从这里带些人过去,各位请放心,大家过去也只是帮忙搬东西,扎扎营什么的,我会从现在的两个分队里挑选一些人,被选中的人,大家就回家收拾收拾东西,两天后我们出发,今天被选中的人先跟着金小姐去做一下详细的体检,当然如果体检不过关的话,我就会换一个人,毕竟我们要去的地方路途遥远,身体不适的人去了也是增加我们的困扰,扰乱大部队的行进速度,当然了,报酬钱财方面大家可以尽管放心,我给你们的钱的数目你们家里就算有三口人估计三年也用不完,所以大家可以尽管放心,还有莫处长和于雕,夏济安,这三个人是必须要随行的,在莫处长和两位分队队长离开期间,就暂时有李主任回来管理吧!至于分队的队长这个该怎么办?由李主任去处理就行了,好,我现在念一下去体检的人的名字。“影佐拿起一直摆在面前桌子上的一份资料,打开,正要开口念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转脸看向一旁一直安静坐着的莫倾征,起身,微微侧身,越过李士群,凑在莫倾征的耳边小声说道,”对了莫处长你不看看你桌子上的这份文件的内容吗?这可是你一直都很想要的东西啊!相信我里面的内容除了增加了两个新人物以外全都是真的,我改都没改过,不过我相信你不会说给不该说出的人听的,今天我就休你一天的假吧!反正不管你身体如何都必须要随行的,还有你的那个..........小女朋友!“ 莫倾征眼睛微微睁大,紧咬着下唇,伸手请请拿起盖在最上面的一份资料,在下面,赫然看见了机密两个字,还有封条和红印章的封边,还有夹在封条上的两张照片,呼吸一窒,猛地站起身,见所有人都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此时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他转脸怒目的看着影佐那张得意洋洋笑看着自己的脸庞,然后声音淡淡的道,”不好意思影上将我身体不适,今天就请假了,我现在要先回去休息了。“ 影佐闻言,点点头,摆了摆手,”那就回去吧!回去吧!好好歇着,后面的工作多着呢!“ 本来听到莫倾征这句话,李士群还在心里窃笑这人怎么不分场合独来独往的?这下有的他苦头吃了,结果却是没想到影佐居然准了,就这么允许了,李士群看着莫倾征快步离开会议室的背影,有些咬牙切齿,”这人凭什么总是获得这种特别的优待,他凭什么?“ 莫倾征独自走在此时在所有人都几乎聚集在会议室里而显得有些空荡荡走廊上,脚步有些酿跄,他只能抬手扶住一旁的墙壁来尽量维持他的平衡,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去看那两张照片上的人,她们看向镜头时的心情是怎样的?绝望?还是早就放弃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后背靠着墙慢慢坐到地上,他的肩膀在不停的颤抖,喉咙里也发出呜呜呜的声响,他只能用力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让自己愤怒的嘶吼出来,像野兽一般。 他想他早就应该想到那个惊喜是什么了,是威胁。 第105章 也太公报私仇了这人 等陆晨曦搞定所有的事情再次回到警署的时候僵小鱼几乎被已经被厕所的那股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给熏死在了厕所的隔间中了,照这小家伙夸张的说法就是,就连尸臭都比不上此时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个味道难闻,陆晨曦笑了笑没说什么,把戴在头上的礼帽摘下,连同生死簿一块放回布包内,然后拉起僵小鱼的手,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快步走回到停尸台那边,面对徐夭的一脸惊讶和李法医的直截了当的询问,“你们俩拉着这么久?”陆晨曦只能含泪冒着自毁形象的风险,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尸体你也看过了,那我就回去了,剧院那边人手不太够,我得赶紧回去,别回头出了什么事,你家在什么地方,或者你现在要去什么地方,我先送你一程。”有在停尸房跟李法医聊了一会天后,徐夭就带着陆晨曦走下楼,走到停在门口的摩托车边上,他熟练的一跨腿跨上摩托车座,然后回头朝还站在边上的陆晨曦问道。 陆晨曦拧眉沉思了一会儿后,上前一步,双手往后撑在摩托车后座上,然后双脚一蹬,再顺带拉了把僵小鱼上去,然后伸手搂住徐夭的腰,说道,“我觉得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那个剧院,我找小悦还有些事呢!” “你找小悦有什么事啊?你干嘛老找她?“徐夭微微皱眉,腰因为突然伸过来的双手而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她很忙的,今天有好几场戏要拍,你别去烦她了。” 本来是好心的提醒,怎么陆晨曦觉得从这徐夭的嘴巴里说出来,就那么的欠收拾呢?这语气太不友善了,她瘪嘴,别开脸不去看徐夭投过来的视线,“要你多管闲事啊!这是我们女孩子的事情,你也管太多了,我知道老徐你喜欢人家,可是像你这种既不敢表白,又小气吧啦的不让任何人接近你的心上人的这种举动,让人看不起,让我看着很不爽,你知道吗?再说了我哪有老找她啊!你也太夸张了,我也是很忙的人好不好?怎么就成我去烦她了?我这也是在工作啊!如果我成功了,你们警局就可以轻松一点了,你就可以回家洗一洗你这颗不知道几天没洗满是头皮的头了,大哥!” “你..........你............你...........”徐夭被她的话气的半天都你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满脸羞愤的看着她,然后收回视线,转过身,用力的一拧摩托车的两个把手,然后把车开到急速。 卧槽!! 这是在报复我刚才说的话吗? 也太公报私仇了这人。 陆晨曦用力使劲搂紧徐夭的腰,被左右两旁的车风刮到几乎要靠在徐夭后背上的脑袋里正在狠狠的给其过分的行为记上一笔,然后想着待会儿要不要趁机在小悦面前抹黑这个家伙两把,好让他知道姑奶奶是不能惹的主儿。 由于徐夭的一路不要命的加速,很快陆晨曦便是已经回到了大皇宫剧院里头了,一下车,头因为刚才的速度被风吹的几乎都快傻了,陆晨曦摇摇晃晃的被僵小鱼搀扶着跟在徐夭身后走进剧院,一走进去陆晨曦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了,早上刚进去的时候经过的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此刻挤满了人,看服装应该全都是徐夭的手下或者是他的同事,陆晨曦用力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走到徐夭身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喂!你们这么多人,都是从这么一直守在这里的吗?从早上到晚上再到第二天早上?!你们晚上不回去吗?” 徐夭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当然不回去了,最近这里发生了这么多起命案,不多放些人手在这里怎么行,不过主要还是最近警署比较空闲,要不然我应该也动用不了这么多人,反正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遇害了,久而久之凶手也会败露的,这样也能保证剧组的人的安全,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虽然的确有点麻烦。” 你也知道有点麻烦啊?! 而且凶手这样根本不会败露好不好,就算你在这里守个十年也不会。 陆晨曦在心里叹了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然后朝徐夭摆了摆手,说道,“那我去找小悦去了,你就慢慢在这守着吧!回见。”她很清楚这样一来她就算晚上才来找寻入口也是不可能的了,那也只能戴上帽子先把这些人给避开再说吧! 徐夭看着陆晨曦不疾不徐离开的背影,眨了眨眼,喃喃道,“看这丫头的表情.................该不会她刚才那么问我是想晚上偷偷过来看看吧?那个导演也真是的,什么神啊!鬼的,都跟他说多少遍了,这是杀人凶手一贯玩的把戏,就是要扰乱你的视线就是不停,只是老莫是脑子摔坏了吗?怎么找了个道姑做女朋友啊!难道是看她长的漂亮?是长挺好看的,不过确实做这种职业,真是毁了啊!” 僵小鱼跟在陆晨曦身后拉着她旗袍的衣角,在徐夭话音落下后,他隐藏在帽子地下的蓝色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而后僵小鱼便是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徐夭,抿了抿蓝嘴唇,把视线转回到身旁的陆晨曦身上,拉着她衣角的手上下动了动,“小曦那个人好像已经怀疑我们了,你刚才问的太明显了。” 可惜此时的陆晨曦正在专心致志的搜寻着每一个看上去很可疑的角角落落,然后从布包里掏出一本随身笔记本,记在上面,准备晚上再来一一排查掉,而且说不定如果真的是那个时间入口被打开,里面的东西跑出来那她顺水推舟,装成误闯进来的普通人,被抓去轻轻松松进入那个画境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僵小鱼所说的每一个字,她是听都没听到啊!而且她也有着足够的自信能在徐夭他们一大伙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来而不被发现,更何况还有烨华随行,安全是绝对可以保证的,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晚上就好了。 第106章 只要两个人的心还在一起 入夜。 因为晚上的行动,所以陆晨曦下午先是又在剧院里转了一圈,之前因为徐夭的缘故,害她没仔仔细细的看遍每一个角落,所以得补回来,之后临近夜幕她就带着僵小鱼和李天万回去了,至于那个阮梅里寄宿的灵体,似乎在她离开后不久就消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李天万虽然已经尽力去追了,可还是因为对方熟悉剧院地形的缘故,七拐八弯的就把第一次去那种剧院的李天万给甩掉个彻彻底底的,陆晨曦得知之后也没说什么,毕竟她也知道这一次东西没那么好找的,也没抱什么立刻就能解决的心态了,慢慢来就好了,她还是有点时间的。 “你醒了?” 陆晨曦闻声,转头朝房间的右上角看去,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双手撑在床上,把自己撑坐起来,“你回来了?工作做得怎么样了?顺利吗?你今天去了一整天啊!” “嗯!有点事,已经解决了,看你睡得那么熟本来是不想把你弄醒的,可是僵小鱼一直催我让我进来叫你起床,没想到我还没开始叫你就自己先醒了,这么晚了,还去吗?”莫书走到床边坐下,回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问道。 陆晨曦顺着莫书的视线也抬起头朝那个钟看了过去,接着嘴角掀起一抹苦笑,点点头,“当然要去,现在时间刚刚好,我打听过了早上的时候,死的人都是十二点半的,失踪大概也差不多,我想如果我跟那些受害人同一个时间去同一个地方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收获,我现在所得出的结论就是剧院里好像有个像画境一样的世界存在,我在想这个画境会不会是每到一个特定的时间或者是发生什么特地的因素它就自己打开了呢?所以我想我还是先看看是不是时间的问题,而且徐夭他派了一大堆人连夜守在剧院里,要是被他们抓到了,我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本来那个徐夭就觉得我有点奇怪了,这下子不更是坐实了他心中对我的想法了吗?我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惹这些麻烦了,所以能避免的尽量就避免,哦!对了,徐夭你知道吧?小鱼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他好像还是阿征的朋友吧!是警署的探长,查案的,今天虽然算是帮了我很多的忙,但可能是因为小悦的关系吧!所以对我这个人他好像有点误会。” “是误会,总会解开的。”莫书笑了笑,起身朝门口走去,“对了莫倾征那边你今晚的行动要不要跟他说一声比较好,他在外面的沙发上睡着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是吗?!” 陆晨曦闻言,腾的一下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从床上跳了下来,急急忙忙地穿上拖鞋后,往前走了两步,心想,欸?怎么好像左脚拌右脚?这想法一出,低头一看,好笑的发现自己居然太匆忙了把左右鞋给穿反了,一脸无语的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喊了句,“陆晨曦你给我清醒一点。”然后赶紧又把鞋子给换回去,踢踢踏踏的走出房间后,一抬眼就看到了仰卧在沙发上,左手轻轻搭在脸上的莫倾征。 因为沙发太短了,他又太高了所以整体看过去,有点滑稽,陆晨曦很不厚道的笑了一声,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阿征?”见莫倾征似乎没什么反应,连动也没动过一下,想他是不是已经睡熟了,自己到底要不要吵醒他,告诉他,还是写张纸条算了,他看上去好像很累,而且刚才莫书也说了他回来时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再三思量后,陆晨曦还是决定不要去扰他清梦好了,于是转身从房间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走到莫倾征身旁,细心的给他盖好,然后回房去把自己身上的睡衣给换了下来,在随便从一个小本子里撕了一片纸片出来,拿着笔犹豫了半天,又用手比了比纸张的大小,似乎不够让她把全部原因写出来,于是她就只写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然后把纸片压在茶几的花瓶下就带着僵小鱼和莫书李天万蹑手蹑脚的走出家门。 “呼~” 陆晨曦一走出大门,一阵冷风就刮了过来,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还有前方同样黑漆漆空无一人的街道,那种黑,几乎让地面和天边连成了一体,她垂眸,叹了口气,反手把身后的大门轻轻关上,加快脚下的步伐,低着头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一眨眼间五月早就过去了,六月现在也过了一大半了,上海的天气似乎又准备要冷起来了,陆晨曦想自己快要离开的时候,要顺便先帮太阳之家置换一些新的棉被,还有孩子的衣服,以后说不定很难再见到了,说不定以后她的那些钱只能托付给高河或者是邮寄给李大姐和高院长了,以后也见不到巧巧了,见不到二宝了,见不到这些可爱的孩子了,这样一想还真的是有点离别的伤感了。 “晨曦!” 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的陆晨曦在听到身后传来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时,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因为刚才出门那阵风太大了,把她给吹傻了。 “晨曦!” 可当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她的名字被身后的人一遍又一遍不知道疲惫的喊着,然后她感觉到她的衣角被拉了拉,垂眸,只见身旁的僵小鱼,拉着自己的衣角,头朝后看,说道,“小曦,是莫哥,他出来了。” 陆晨曦看着僵小鱼说完这句话后,投射上来的目光,眨了眨眼,确认他脸上眼中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之后,转身,果然就看到不远处赤着脚,身上还穿着刚才在家里的衣服,就这么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的莫倾征,她先是怔愣一瞬,接着便是赶紧往回跑迎上去,拉住他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疑惑道,“你怎么出来了?还穿成这样,晚上很冷的,你这样会感冒的,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吧!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莫倾征脸色白得吓人,额头还不停的出虚汗,一直喘气,手脚冰凉,还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那声音有些哑哑的,让陆晨曦心里一阵阵发酸。 急忙扶住他,然后往回走,决定今天就先不去了,明天再说,她扶着他,拉过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朝家里走去,”阿征,你喝酒了?“她嗅了嗅在一直在鼻尖打转的一股浓郁的酒味,疑惑地问道。 莫倾征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陆晨曦看着神色有些不太对劲的莫倾征,抿了抿嘴,没问什么,因为她看得出他现在压根什么也不想说,所以她觉得她还是不要多此一举比较好。 于是直到陆晨曦把莫倾征就这么半抱半扶给送回家中卧室的床上之后,两人还是一言不发的,气氛极其的古怪,让得一直跟在身后的僵小鱼和莫书,李天万都很识趣的跑去了另一个房间,不打扰他们两人。 ”阿征你没事吧?我去给你倒杯水吧!“陆晨曦见莫倾征还是一个劲的捂嘴咳嗽,以为他是喉咙不舒服所以才一句话也不说的,尽量让自己忽略两人之间突然出现的尴尬的气氛,转身朝放水壶的位置走去,谁知道还没走出两步,右手一紧,被拉的死死的。 莫倾征伸手使劲拽住陆晨曦的右手不发,力度之大,让得他拉着的手背上都青筋乍现,他抬头,眼神空洞的迎着陆晨曦因为疑惑投下来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格外的严肃,”你要去哪里?你还想去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往外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可能会不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让我成天为你提心吊胆的,晨曦,你的事为什么会让别人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个人扛着,你觉得你自己有这么厉害吗?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如果早一点,我就会马上带着你离开这里的,就不会看到那些东西,我的心就不会动摇了,现在我该怎么选择?选你,我会对不起奶奶对我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但要是不选你,我会痛苦一辈子,后悔一辈子的,所以你说我要怎么选?“ 陆晨曦心里咯噔了一下,抿紧嘴唇。她很清楚陆诚是肯定会跟莫倾征说的,有关自己的一切,她也早就默许了他的行为了,只是现在似乎............似乎事情没那么简单了,不是只要他们离开就可以了,她看得出来莫倾征有了牵绊,这个牵绊让他不能舍弃,但同时他又不想失去她,所以才会这么辛苦吧!所以才会那么疲惫那么累吧! 陆晨曦犹豫着抬手,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将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莫倾征的后背上,琢磨好力度慢慢一下又一下的拍了拍,柔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即使你选择的不是我,我等你就好了嘛!我停下来,等一下你,不就好了,阿征,对不起,我不是不想跟你说,只是你本来要操心的事情就已经很多了,我不想再增添蹑烦恼,而且我也不敢说,怕你太过紧张兮兮了,不过没事的,从小我的人生就挺曲折的,可是我不也顺顺利利的走过来了吗?我来到了你身边了,所以这一次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看你这样一定是很难以抉择的事情,所以没关系的,我一定会等你的,等你回来。“ 莫倾征看着陆晨曦温柔如水的双眸,松开抓着她右手的那只手然后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腰,感受她身体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变得有些僵硬,抿了一下嘴,稍微松了一下手上的力度,把脸埋在她的肚子上,声音虽然闷闷的,但已然恢复了往时的冷静了,”我会再考虑的,晨曦,最近我都陪着你好吗?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想跟着你.............“ 陆晨曦眨了眨眼,点头,”嗯!好,跟着吧!“其实她很清楚当莫倾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在跟她道别,因为她很了解这个少年,以他的脾性,纵使是再 第107章 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大山里把他们都干 一夜无眠。 “咚咚咚!” “晨曦!起床了。” 翌日一大早,陆晨曦正睡得香甜,结果硬是被一阵紧一阵的敲门声还有喊叫声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愣了好半天,才听出来这声音是莫倾征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陆晨曦的第一反应是偏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位置,因为她记得昨天晚上莫倾征似乎是跟她睡在一起的,就睡在她的旁边,可是现在那里出了一床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以外什么也没有了。 “咚咚咚!” “晨曦,吃早餐了,有你最爱吃的肉包子,快起来。”莫倾征可能是听见房间里这么久没动静,以为是陆晨曦又赖床不肯起来了,于是拿出了她最爱吃的食物来引诱她。 陆晨曦失声笑了笑,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起床,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看着外面举着手正打算敲第三轮的莫倾征,说了句,“我去洗漱。”就朝着对面的洗手间走去,拉开门,关上,看着洗手间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颇为郁闷的抓了抓头顶的软发,脑袋昏昏沉沉的,显然没有睡够,不过想起刚才莫倾征说的肉包子,舔了舔下嘴唇,立刻打消再去补个回笼觉的念头迅速的抓起牙刷和漱口杯,清洗了一下自己,然后走出洗手间,走到饭桌跟前,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眼前摆着的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油条,包子,蒸饺子,肚子很应景的’咕噜‘了一声,陆晨曦手一僵,原本已经拿起的筷子从手上滑落。 莫倾征看着脸红红捂着肚子的陆晨曦,笑了笑,抬手拿起筷子,转身有去厨房拿了一个盘子然后往盘子里夹了两个包子和一排饺子还有一根油条,做完这些后,伸手把盘子放到了坐在对面的陆晨曦面前,“来,快吃吧!刚刚我什么也没听见。” 陆晨曦垂眸看着摆在面前的盘子,抿了一下嘴,抬头看向对面笑看着她吃,自己却半点没动过的莫倾征,眨了眨眼,”阿征你也吃啊!干嘛一直看着我?“ ”怕以后就看不到了。“莫倾征的声音里有细微又明显的颤抖。 陆晨曦闻言,放下筷子,皱了皱眉,看向莫倾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舍,”你不是说考虑一下在做决定的吗?昨天晚上这么跟我说的,你............难道一个晚上就考虑好了?“ 如果莫倾征真的决定要和她分离的话,她是不会去阻止的,因为她知道他心里对她也是非常的不舍得,做出这种决定,他心里不会比她要好受,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去阻止,只会让他陷入更加为难的处境而已。 ”哪有这么快。“莫倾征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碗,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小米粥后,放下,”再给我些时间,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晨曦,如果我真的没选择你,你会不会怪我?“ 陆晨曦咬着瓷碗边缘,小口小口的喝着碗里的粥水,视线看向别处,”会一点吧!不过我说过的,我会等你的,你只要记得快点回来就好了。“ 陆晨曦的话犹如一颗巨石投在了他心底平静的湖面上,一下子就激起了千层水花,莫倾征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丫头声音里的落寞呢!他没办法让自己不去在意她的感受,更没有办法让自己将奶奶和嫂子的安危看得比她要重要,因为这三个人对他而言都是一样不能割舍的,很重要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真的很难选择。 ”晨曦,关于那个墓,陆诚也跟我说了,而影佐,好像现在也开始筹备人手部队去那个墓了,这次影佐就是拿奶奶和嫂子的安危来威胁我跟他一起去,其中也包括老雕和夏济安,那个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晨曦你知道吗?“莫倾征怎么想都觉得此行很不对劲,虽然奶奶和嫂子现在都在影佐的手上,照理说他是没有反抗的资格的,可是他总觉得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让他不要跟着去,不要去那个墓,一步也不要,搞得就好像那冰沟子底下真的藏着什么恐怖的怪物在等着他一样。 ”嗯?“陆晨曦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莫倾征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呆了半天后,才重新开口说道,”哦!那个墓啊!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小的时候看过祖师爷生前写的日记,里面就有详细的记载了他在进入那条冰沟子底下的事情,当时还小,觉得就像是什么冒险故事一样很有趣,每天都会反复去看那本日记,可是日记在写到他们进入到一个墓室的什么甬道之后就中断了,等再写的时候,祖师爷那时应该已经从沟子里出来了,他写的很伤感,说死了很多很多的人,之后的就是祖师爷晚年回到长春老宅里的事情了,那个墓的事可以说是出了祖师爷还有当年跟去的云家吴家的叔叔伯伯们没人知道到底里面有什么,祖师爷他们在里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祖师爷写到一半就中断了?现在就更加不会有人知道了,哦!对了烨华好想知道什么,可是这家伙什么都不跟我讲,真的是气死我了,如果他老老实实对我和盘托出我也犯不着去冒那个险啊!还有她的事也是,不过我听我老爹说吴家好像还有人知道一点内幕,在祖师爷出了冰沟子之后他老人家就立刻去了当时吴家的当家人,我听家里的长辈说祖师爷从吴家回来的第二天,吴家全族上下所有的人一夜之间都搬走了,搬去了大兴安岭的某个地方,祖师爷日记里说过,吴家是历代的守墓人,他写说在祖辈还没有找回剩下的图纸销毁掉前,他和吴家商量好了,共同守着这个墓穴的入口,不让任何人进去,我看过图纸,加上我上一次从云老太那里拿来的那张,上面标示的位置好像临近大兴安岭但又直通呼伦贝尔,这样看来这个墓挺大的,大兴安岭跟呼伦贝尔还是离得挺远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日本手上应该有第三张图纸,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张,阿征如果影佐威胁你的要求是让你跟他一起去的话,不用了,你大可不必考虑这么久了,拒绝他,大兴安岭地形复杂,日本人根本就没有走山盘龙点穴的经验,所以才会找我们这些老盗门的来帮忙,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我老爹想要在大山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们一伙人都干掉太容易了,因为他们不熟悉地形,没我们这些走山人的带领,根本走不出大山,如果我爹到时候再加上祖师爷那一辈的兄弟,影佐那帮人就是楞头青,等到时候影佐死了,要救出你奶奶和嫂子很容易的,如果你还不放心,阿征我还有个办法,我找人一边找你的奶奶和嫂子,我们一边出发,双管齐下,反正目的地都是一样的,你要是真的跟影佐去了,那可就完了,你可一定要考虑清楚。“ 莫倾征点了点头,拧眉深思,突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对面的陆晨曦,唇角不自觉的掀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晨曦你还是很舍不得我的,是吧?“ 额.......... 陆晨曦眨了眨眼,撇开脸,脸有些红,“我只是担心你,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别到时候人没救着,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再说了,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即使你这次妥协了,影佐难道就会那么好心的真的会放过你的家人了吗?你也知道他没那么好心吧!所以与其委曲求全,还不如主动出击,这样胜算会比较大的。” “可是陆诚说了,不让你参与进来这件事,他让我带你走的远远的,不要回来。”莫倾征想起陆诚昨天下午的那通电话,提醒道。 “怎么可以走!”陆晨曦撇了撇嘴,抬眼看着莫倾征,清澈的眸子有些微怒,“老爹和阿诚哥都已经身陷危险了,我怎么可以一个人自己跑掉,这样太没义气了,而且万一他们在大兴安岭失手了,没能干掉所有日军,那我就要出场了你知道吗?我也是有帮手的人,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对了,老雕那家伙你让他带着云画去北平,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夏济安也是,对了你昨天说你已经拿到那份机密计划了是怎么一回事?你偷了?” 莫倾征摇了摇头,“影佐给的,那东西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太恶心了,我看了都想吐,今天先把你的事解决完,你昨晚不是还说我耽误了你一个委托吗?今天我陪你去把它弄完,然后等弄完这一切后,剩下的事情,再说吧!” “好。” 第108章 画仙 明朝有一城府公子,名为傅仲希,不喜读书写字反而喜欢琴棋书画,令父母生气,以生命要挟他必须做到,“金榜题名”,“功成名就”,“金屋藏娇”这三点,不然从此不仅不会认他这一儿子,还会含恨而终,死都不能瞑目,年幼的小公子听到父母这话,吓得从此不再作画写诗,用功念书,日复一日的习读书文,准备一到年龄就赶往京城去考取功名,做到父母口中的那三个要求,不过好景不长,在进京赶考的前一个晚上,在睡梦中的公子突然大叫了一声,紧接着便昏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之后,眼神中早就失去了以前的那股精神气,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每天只是坐在房中的角落里头,看着窗外的日月更替,不说话,也不出门,公子的父母找遍了天下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最后夫妇两人自知是太过逼迫儿子的学业了,所谓的功成名就,金榜题名都还是要他本身自愿,而不是将他夫妇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他身上,只是这领悟来得太晚了,太迟了,几年后,夫妇的身体日渐衰弱,不久后便撒手人间了,府上的佣人见老爷夫人去世了,府上给的工钱一天不如一天了,索性收拾包袱的收拾包袱,回乡下的回乡下,只有一老管家还坚持陪在痴傻的公子身旁,直至自己也逃不过往生轮回的命运。昔日热热闹闹雍容华贵的王府变得破败不堪,那位念书念到傻掉的公子也没人再见过,当地的人有的说他早就治好了,也有的说他死在了什么地方了,说法不一,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谁知道呢? 昨天陆晨曦把整个剧院从内部到外围都走了一遍,所以今天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拉着莫倾征避开正门口守着的警员,钻进附近的一条巷子里,从后门偷偷溜进去了。 “阿征,你认识警署的那个叫做徐夭的那个男的吗?小悦说你们两个是朋友。”陆晨曦紧紧牵着莫倾征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另一只手还拉着他的胳膊,把他使劲的往自己身边拉拢,那模样像是怕他突然跑掉了似的。 莫倾征抽了抽被抓得有些发疼的手,无奈道,“晨曦你力道轻点,你手指甲都要掐到我的肉里面去了,我和徐夭确实认识,他以前和我是一个村的还是邻居,只不过后来他爹带他走了,我不知道他是来了上海,你见到他了?” “是个性格很差劲的男人。”陆晨曦瘪嘴,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伸手拉开挡在了路中间的椅子放到一旁,“我们要尽量避开他,他几乎让他的手下把整个剧院都包围了,我跟他说我能帮忙解决这件事情,可是他似乎并不是很相信鬼神之说,所以一直觉得我就是个骗子,骗导演钱的,对了,我跟你说过吧!我是导演请来专门帮他们剧组这个地方驱魔的,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这里头有另一个空间,就是我昨天和你说过的画境,这个东西很微妙并不是说你想进就能进去的,我昨天之所以选择在那么晚的时间里来,主要也是因为之前在这里死掉的那三个人基本上都是在同一个时间在这个剧院的舞台上死掉的,所以我在想会不会入口是有时间限定的,一到什么特定的时间它自己会打开,或者要具备什么特定的因素,不过昨天被你那么一打断,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啊!而且还有两个亡魂被困在其中不能去往生,时间一长,他们就会失去往生的资格,变成孤魂野鬼,所以时间有点紧迫,最好是今天就能够找到。” 莫倾征闻言,转头垂眸,看着陆晨曦那有些烦恼的拧眉,顿时心里觉得有些愧疚,抿了一下嘴,垂在身侧握着她的手微微回握了一下,“对不起晨曦,我昨天不知道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还以为你跟以前一样,拿着家伙打一场就好了,我不知道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没事,还有时间,大不了今天晚上再来一次呗!再说了我刚说的都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可能那些相同的时间只是一次巧合而..........”陆晨曦看着前方的路,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瞥见了就在她所站的位置的左前方,站着一个身着绿色立领长袍,下身是藏青色长裙头戴一个金色的凤冠,乌黑的长发被挽了上去,螓首蛾眉,一双星眸水汪汪的,此刻的她正探头探脑的自认为躲得很隐蔽没人发现的,露出半个脑袋的探望着陆晨曦,见后者看了过来,立马把脑袋缩了回去。 陆晨曦眨了眨眼,抬头跟莫倾征对视了一眼,也是从他的眼中看到跟自己相同的疑惑,这个女孩穿的好奇怪啊!不过看起来不太像是剧组里的人啊! “呃..............那位小姐,我已经看到你了。”陆晨曦见一会儿探出一双眼睛,一会儿又把全身都缩回到墙后面的奇怪女孩,一脸无语的说道,其中的潜在台词就是,你不用再躲了,快出来吧! 女孩闻言先是咬了咬下唇,然后便是小心翼翼的慢慢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身体从墙后面挪了出来,声音怯怯软软的道,“你..........你们好............我们见过面的..............我跟这位姑娘你............见过一面的..............你还记得我吗?” 陆晨曦听了女孩的话后,眨了眨眼,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孩,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想,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跟这位女孩有过一面之缘,却不记得的,想了半天突然女孩右耳垂上的一颗红痣吸引了她的视线,她上前一步,凑近女孩的耳朵,看了又看,终于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你就是那个我昨天来着的时候,那个女演员身上寄宿的那个,那个时候你披头散发的,现在又穿的这么整齐,头发又这样弄起来,所以我一时没认出来,是你吧?” 女孩欣喜的点了点头,“嗯!是我是我,那个时候走得太匆忙了,没来得及拿几件衣服,不过后来我又被抓回去了,徒劳无功,白费功夫,可是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吗?“陆晨曦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得到女孩点头肯定的答复,低头垂眸沉思了片刻后,说道,”驱魔收魂我都干,道士吧!对,我是道士,不过你应该不是鬼魂吧!我在你你身上没有看到任何鬼气和戾气。“ 女孩听到道士这个词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没听说过啊!外面的世界我都不太懂,因为都没太去过,他总是不让我出去的,说外面有危险,不过你猜对了,我确实不是鬼,我什么也不是,我就是一个愿望而已,你听说过画仙吗?“ ”你就是画仙!“陆晨曦猛地睁大双眼,松开牵着莫倾征的手,上前一步,将自己与女孩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也就是说这里真的有一个画境存在,我猜对了,而且你能带我们进去!“ 女孩点点头,”嗯!我是想带你们进去..................我想你能不能帮我进去把一个人带出来,其实我不想他出来的,因为他出来了,我就会消失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可是我已经耽误了他一世了,这一世,我想要让他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去,那才是属于他的世界,而我只不过是他的梦而已,是假的。“ 陆晨曦听着女孩的话,觉察出了里头有些伤感,抿了一下嘴,抬手安慰似的轻拍了一下女孩的肩,”先带我们进去吧!等进去之后,了解了情况再说。“ 女孩的话让陆晨曦有些听不懂,因为她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画境是随着创造这个画境的人的心念而去改变的,画境本身就是一个介于阳界和阴界的虚幻的一个空间,所以于强所描述的情况其实很有可能是阴界的恶鬼,从入口跑出来了,不过这还得进入画境之后才能知道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晨曦让女孩带路,然后回头伸手重新牵住莫倾征的手掌,抬眼见莫倾征脸上并无什么紧张之色,有些不放心的细心的叮嘱道,”阿征走吧!到了那里你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不要乱跑,不然会出不去的。“ 莫倾征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指了指前面带路的女孩,声音略有些疑惑,”不过我为什么也能看见这种东西?“ ”她只是一道灵体,其实任何人基本上只要她想,都可以看得见她,她并非鬼魂,就像她说的她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个人的强烈愿望而诞生出的画仙而已,你能看见很正常。“陆晨曦不以为然的摇头解释道。 由于入口离得特别近,所以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间,女孩就已经把她们带到一个尘土飞扬的房间中,房间很旧了,墙墙角角堆放了很多杂物东西,以前似乎是用来做仓库用的,只见正对着大门的那一面墙上挂着一副水墨画,画的是一个女子的娇容,婀娜多姿的身形,手上拿着一把油纸伞,深厚的背景是一座横跨小河流水的青石桥,陆晨曦认出了,这画上的女子画的就是眼前的女孩,连衣服服饰都跟现在的一模一样。 只见女孩一挥手一道强光从画里蔓延而出,陆晨曦和莫倾征被这光刺得睁不开眼,脑袋里一阵眩晕,半响,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似有嗡鸣声掠过,然后便是传来了一阵阵水声和吵杂的人声,等两人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不再是黑漆漆的旧仓库,而是美如江南水乡般的地方了。 第109章 我原本只是一幅画卷 “这里是........!” 陆晨曦的意识渐渐恢复,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青石砖路又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的人,抬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揉一次,使劲儿睁大双眼,景色没变,再揉一次,景色还是没变,倒是周围经过她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大量着她。 一旁一直沉默的看着四周的景色和身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在搓眼睛的陆晨曦的莫倾征终于在少女准备对自己无辜的眼皮实行第三次的揉搓之前及时抬手制止了她。 “晨曦别用手去揉眼睛,都红了。” “你们不用怀疑现在你们眼前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这就是我和大人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大人心底深处强烈的愿望形成的,这里的时间也都停留在大人在现实世界时的朝代,就像你们所看到的那样,现在是明朝时期。”自称为画仙的女孩见陆晨曦和莫倾征左顾右盼,而且脸上都同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于是便朝他们解释道。 陆晨曦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脸正想给不懂画境的莫倾征再好好详细的解释一下的时候,就看见后者一脸我都懂了的淡定神情,顿时更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也实在是太大了点,虽说她和莫倾征都是第一次到画境的世界来,也是第一次见到想神话人物一般存在的画仙,但莫倾征显然接受和消化理解能力都比她强了不止一个等级啊! “阿征看不出来你很自来熟嘛!都没有被周围这些景色和人给吓到诶!” 莫倾征转脸垂眸,眨了眨眼,抬手一指站在前面的画仙,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见到她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惊讶了,从被你拉着跟着她走的那一刻我就做好迎接所有怪事的准备了,所以看起来才还好。” “再说了。”莫倾征看着陆晨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脸,也情不自禁的勾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往里收,把少女娇嫩的小手包裹的更紧,“有你在,我没什么好怕的。” 陆晨曦抬头,正好与莫倾征投射而下的双眸对视,她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唇角上扬,含笑着顺着莫倾征刚才的话头说道“是啊!有我这个道术高超的道姑在,你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你们两人..........感情真好...........如果我和大人也能像你们这样,那该有多好啊……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就在莫倾征和陆晨曦相视而笑的时候,一道艳羡的目光正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不断流连,声音听起来有些羡慕又有些哀伤。 陆晨曦转回头,看向此时低着头,目光哀伤的看着脚下的青石砖路的画仙女孩,抿了抿嘴,拉着身旁的莫倾征走到她跟前,“一直都叫你画仙画仙的,你应该也有自己的名字吧?可以告诉我吗?” 画仙女孩抬起头,见到陆晨曦此刻脸上明显流露出对自己的担心,心中一暖,笑了笑道,“我叫雪,小雪。” “好,小雪,你口中所说的大人是什么人?是造出这个画境的人吗?”陆晨曦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小雪轻叹了口气,仰头眺望着远方天际,“我原本只是一副画卷而已,偶然间在集市上与大人相遇,他从小摊贩的手里买下了我,带回家,在我身上作画,画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我的样子,他说他没有朋友,只有书本和研墨,成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就连他最喜欢的作画写诗都不能每天去做,他很难过也很痛苦,他身边的人除了父母就是教书先生,要么就是照顾他的老管家,他总是在夜里的时候抱着我,跟我说好多好多话,好多好多他无法对身边的人诉说的话,随着他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我身体也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就在那一天,就在他进京赶考落榜的那一天,他打开画卷看着我,大声的呼唤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是那么的颤抖,是那么的无助,是那么的悲伤,他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可以供他肆意哭泣的怀抱,可我只是一幅画卷,我没有双手,无法拥抱住他,可我很想抱他,也许我们当时都有同样的想法,他看着画,期盼画中的女子能走出来,而我透过画卷看着他,同样希望自己能从这画卷中挣脱而出,不再让他这么孤单了,画境大概就是在我们愿望的共鸣中诞生而出了,在这里我可以和他在一起了,而他也完成了当年他父母对他所寄托的所有期望,无论是功名还是金屋,现在他都在这里拥有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如果这不是画境该有多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用离开他了……” 说到最后,小雪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悲伤的情绪,掩面低声哭泣了起来,让得面前站着的莫倾征和陆晨曦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那个小雪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我还是有些疑问,你老实跟我说你的那个大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的意思是他知不知道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只是画境创造出来的而并非现实世界?之前我在外面听到有人死在了这里,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大人干的?你实话跟我说。”陆晨曦上前一步走到小雪身旁,抬手放柔力度拍了拍她因为哭泣而有些颤抖的后背,然后语气严肃的轻声问道。 虽然听了刚才小雪的那些话,陆晨曦很同情她,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于强,小虾,还有那两个死者,谁不可怜,有些事她还是必须要公私分明的,而且她此行的目的也是这个,她必须要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些人究竟是不是那位大人杀掉的,还有那些亡魂究竟有没有被囚禁在这里,如果是,那她就要想办法把那两个亡魂带出去,然后让他们顺利往生。 小雪闻言一惊,猛地抬起头,“没有,大人不知道这是梦境也不会去杀人的,不过最近确实有外来者,可我们并没有困住他们的,我还亲自把他们送到出口,也用法术抹去他们的记忆,这.......你说那些人死了?!怎么会?!小雪可以对天发毒誓,这事绝跟大人毫无关系,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晨曦垂眸,用手捏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响后,喃喃道,“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就算是误入画境,也不至于造成于强那种程度的啊!这里未免跟于强所描述的有太大的出入了。” 第110章 这男人算什么? “真的不是大人,我可以用生命来保证,大人是一个非常好,非常温柔的人,他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而且这里的所有景象和人,都不过是大人按照他还在现实世界时,仿照所创建出来的,画境会由大人的心境而改变它的面貌,所以换而言之这里的一切出了大人都是假的,就连我,也不过是因为大人的强烈愿望才会诞生在这里,所以这里的人也是不会害人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小雪见陆晨曦一副沉思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在考虑自己刚才说的话的可信度,或者是她还是不太相信自己,毕竟那些人的确是在临死之前进入过她这里,虽然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最近她也是能多少感觉到画境入口的附近来了很多的不速之客。 陆晨曦思绪被小雪的急切解释打断了,回过神来,抬头,一笑,“小雪我相信你,我刚才只是在想这中间是不是我还漏掉了什么线索没有发现。” 小雪闻言松了一口气,只要陆晨曦不是在怀疑她和大人就好了,因为之后她还要拜托陆晨曦帮忙把大人从这虚幻的境地中带出去,然后帮他超度,让他得以往生轮回,重新做人,她不能再耽误他了。 “小雪!你去哪里了?本王不是跟你说过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你离开本王身边半步吗?别忘你是什么身份,你只是本王征战沙场时从敌营里好心收留的一个俘虏,谁允许你可以这么随意走出王府的?” 突然一道厉声响起。 陆晨曦和莫倾征同时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在看清楚来人后,转头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一个讯息————这人难道就是那个所谓的.....大人?! “大人小雪只是觉得有点无聊所以才出来走走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小雪闻声回过头去,在清楚的看到身后男子的怒容之后,垂眸,抿了抿嘴,小声说道。 果然。 陆晨曦和莫倾征眉毛同时一挑。 被小雪称作大人的男子身高七尺,身材魁梧,面容俊朗,他有一双锐利的鹰目,此时这双鹰目正有些不快的上下审视着站在小雪身后的陆晨曦和莫倾征。 陆晨曦被看得一阵尴尬,抬手抠了抠脸颊,眼神闪躲的避开了面前男子的目光,退后了一步,把半边身体都移到了莫倾征的身后。 莫倾征察觉到了陆晨曦的动作后没说什么,只是把身体往右边移动了一下,把本就被挡住了半边身体的少女更加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然后目光毫无畏惧的直视着面前身高跟他对等的魁梧男子。 “那个....大人他们是小雪的朋友。”小雪站在莫倾征和魁梧男子的视线之中,时间一长,也觉得有些窘迫,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转身朝魁梧男子走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陆晨曦也是理解小雪此时想要缓解莫倾征和那个大人之间莫名的电光火石的心情,于是伸手拉了拉莫倾征的衣袖,踮起脚,嘴巴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阿征,别跟那个男的玩什么大眼瞪小眼的游戏了,我们这次前来是办正事的,时间不多了。” 莫倾征微侧目,抿了一下嘴,“是他先瞪着你的,这人怎么回事?”嘴上虽然还是不太情愿的样子,可终究还是在说话的时候把原本看着魁梧男人的视线给移开了。 陆晨曦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莫倾征的后背,无奈的说道,“阿征,我们现在是闯了别人的领地,将心比心,你搞革命还不是因为日本人闯了咱们中国的领地了,这是一样的,他现在对你我的感觉八成就像你看小日本时候的感觉,别太介意了,不就一眼神儿吗?无视它,无视它。” 莫倾征仔细在心里咀嚼了一番陆晨曦刚才所说的话,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点点头,“这话是说通了,可他这么看着你,我就是很不高兴。” 噗嗤! 陆晨曦捂嘴偷笑,眉眼弯弯的抬头看着此时因为她突然的笑声而有些疑惑地看下来的莫倾征,“阿征你这话有问题啊!是我错觉了吗?怎么觉着这话有些酸酸的味道啊?!” 莫倾征脸一红,急忙别开脸,语气有些紧张,“胡...胡说什么?你想多了而已。” “哦~”陆晨曦满脸笑意的歪头看着莫倾征的侧脸,在见到他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朵根的绯红,笑的更欢了。本着调戏之意的站直身子,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唉!阿征原来是我的错觉啊!真是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对我如此在乎呢!原来不是啊!太伤心了。” 面对感情有些一根筋的莫倾征完全听不出来被陆晨曦无奈声音掩盖的偷笑声,连忙回头,大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很在乎.....” 说到最后一个字,莫倾征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陆晨曦憋笑憋红的脸。 “晨曦,你真的变坏了,以前的你去哪里了?”看着陆晨曦捂嘴笑岔气的样子,片刻后,莫倾征才声音哀怨的问道。 陆晨曦抬头,眨了眨眼,说道,“我就在这里啊!你没看见吗?” 莫倾征摇了摇头“我只看见了一个喜欢捉弄我的小坏蛋,可没有看见那个安静祥和的小姑娘。” “我才没有捉弄你呢!是阿征你实在是太好玩了,总是让我忍不住。”陆晨曦抿嘴轻笑道。 “你啊!”莫倾征无奈扶额,正想在说点什么就被身旁突如其来的惊叫声给打断了。 他循声望去,结果就看到刚才魁梧男子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而在前方不远处,小雪正在和魁梧男子拉扯着,男子丝毫不懂得温柔的拽住小雪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拖。 “小雪!”陆晨曦也是顺着莫倾征的视线看到了这一幕,猛地睁大双眼,大声喊道。 魁梧男子听到陆晨曦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回头,先是看了看陆晨曦,然后又是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拉得有些站不稳的小雪,顿时锐利的鹰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不过很快又被其掩盖下去,他右臂一用力,把几乎倒在地上的小雪拉到自己的怀中搂住,然后抬头看向陆晨曦,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别让我再看到你们,也别再靠近小雪。” 魁梧男子说完这句话后,转身不再看陆晨曦和莫倾征一眼,半搂半拖着小雪快步走到一旁系在木桩上的马,然后跨步骑上去,把原本搂在怀中的小雪抱在身前,拿起原本搭在马上的披风细心的给小雪披好后,脚往马身上一踢,握着缰绳的手一抖,骑着马消失在了陆晨曦和莫倾征的视线中。 “.......” 这男人算什么? 陆晨曦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这个画境里唯一的带路人被这么一个语气狂妄,给人一种很讨厌的感觉的男人给带走了,先是怔愣了半响后,然后便是拉起莫倾征的手,飞快的朝着马离开的方向跑去,“快追上他,这个世界里除了小雪,我们没有别的可以带路的人了,而且她是唯一接触过那三个人的,她是迄今为止我们找到的唯一线索,所以不能让她跑了啊!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啊!” 第111章 哪怕只有一两年,他还是想多将她留 陆晨曦和莫倾征一路气都来不及喘的追赶着那匹坐着小雪和魁梧男人的快马,幸好莫倾征是军队出生,体力比一般人要好,他一路半抱半搂着陆晨曦,总算是让得两人跟那匹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点点。 十分钟后,那匹马终于在一座巨大宅院门前停了下来,男人抱着小雪从马上下来,然后立刻就有个穿着灰布麻衣的男人从宅院里走了出来,然后结过魁梧男人手里的缰绳将马牵走。 “王爷,小的把战马带回马房里喂食了,还请王爷早点去用膳吧!李管事已经把饭菜热了三遍了。” 男人点点头,淡淡的道,“知道了。”说完又回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追着马跑了一路的陆晨曦和莫倾征,闷哼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怀中正用可怜兮兮的眼神一脸恳求的看着他的小雪,抬头叫住牵着马正准备离去的麻布衣,说道,“你去叫李管事多准备两副碗筷,还有两间厢房。” 麻布衣回头应了一声好,便牵着马,离开了。 魁梧男人见麻布衣离开了,回头看向陆晨曦和莫倾征两人,“你们两个,我看在小雪的面子上,可以收留你们,但是你们必需如实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认识小雪?还有穿着如此奇怪,你们是哪一国的人?” 穿着奇怪?! 陆晨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抬头看了看被男人抱在怀中小雪的服饰,抬手抠了抠脸颊,神色有些尴尬,“我们在你眼里确实穿得挺奇怪的,可我们并非坏人,只是来调........是小雪她让我们来做客的。” 陆晨曦说完后,朝自己投过来疑惑目光的小雪眨了眨眼,言下之意就是说———快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你不是不想他这么快发现你的秘密吗? 小雪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说道“呃....对!我太无聊了,府上也没什么可以和我说话的人,他们是我刚才在新来的那个戏班子里交到的朋友,所以能不能让她们在这里住两三天啊?我保证她们不会打扰到大人的,而且之前大人生病了,我照顾大人,大人不是说要送我礼物,作为奖励吗?还说我随便提什么要求都可以,除了自由,不是吗?这个就是我的要求。” 魁梧男人看着怀中一脸恳求看着自己的小雪,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陆晨曦和莫倾征,“没我的允许你们不能在府上乱走,我只留你们三天,三天后必须离开这里,现在,进来吧!” 这语气,怎么觉得我被施舍了? 陆晨曦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莫倾征,朝他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拉起他的手,跟在男人身后朝宅院里走了进去。 酒饱饭足之后,陆晨曦和莫倾征被府里的下人分别带到各自的房间里休息。 ........... 后院厢房内。 “砰!”魁梧男人用力一拍身旁的桌子,抬眼怒视着此时站在自己面前身体有些颤巍巍的小雪,“你今天带来的那两个人是不是准备帮你从这里逃走的?是吧?我猜的没错吧!你还是想要离开这里是不是?” 小雪被男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低着头不住的后退,嘴巴动了动,小声道,“没有....我没有.....你真的误会了........” “误会?这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是说过了吗?不准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半步,你是我抓回来的俘虏,你必须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拥有任何自由。” 男人猛的站起身,一把抓住小雪的肩膀,将她娇弱的身躯拉到自己跟前,低头,一双锐利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孩,里面有愤怒,但更多的居然是害怕。他伸手捏住她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朝她威胁道,“要是你再被我发现一次你试图逃跑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像以前今天这样轻易的放过你的。” 小雪含泪点了点头,双臂用力挣脱开男人的双手,大声朝他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大人你明明这么善良这么温柔,却要这样对待小雪,你讨厌我,你可以说出来,不需要这样折磨我,惩罚我,我讨厌大人,我不要再听你的话了。” 小雪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看着面前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而有些愣住的男人,看着他微微有些颤抖的眼眶,咬了下唇,转身跑到房门口,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小雪!” 男人看着小雪离开的方向,伸手,神色焦急的喊了一声后,见人早就跑的没影,不再顾及着自己那点小心思,急忙追了出去。 其实他并不是有意要囚禁她,也并不是像她想的那样,讨厌她,正正相反,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会如此紧张一个人,如此担心一个人会突然消失不见,他是那么的喜欢她,但是他也知道她是不可能会喜欢上他这个敌国将军王爷的,毕竟是他把她抓回来,当作俘虏,她不可能会喜欢他的,但是哪怕只有一年,两年,他也还是想将她多留在身边一会儿,只是没想到他一直以来的霸道独占,却是让得她以为他是在讨厌她,在惩罚她,他不想她有这种误会,一点也不想,所以他要去解释清楚,他可以放她走,如果她坚持的话,但是他不能让她讨厌他,他不能。 “小雪!小雪!” “嗯?!” 躺在床上,正准备稍微休息一下的陆晨曦被突然从屋外传来的喊叫声给吓的猛地睁开半眯着已经快要完全合上的双眼,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走到屋门口,拉开门,就看见迎面跑过来的小雪。 “小雪你.....?”还没等她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小雪就已经不管不顾的冲进她屋内,然后把房门紧紧关上,还用后背抵住门框,那模样就好像外头会有什么怪物追着她过来一样。 “小雪你怎么了?没事吧?”陆晨曦歪头透过门框上的白色纱布看了看屋外的情形,只见追着小雪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小雪口中的温柔大人,但事实上,陆晨曦并没有看出来他哪里温柔了? 小雪低着点,轻轻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声音带着些哭腔的小声说道,“晨曦对不起,让我在这里躲一下,我.......我现在不想看见他.........求求你.......帮帮我.......” 第112章 涩涩的吻.....! “砰砰砰!” “外来客我以王爷的身份命令你,现在马上给我把门打开!” 这语气....... 还有外来客?这是什么称呼啊? 陆晨曦对着门口撇了撇嘴,回头看了看身旁蹲在地上,双手抱膝,脸埋在膝盖之间,正在低声哭泣的小雪,又看了看此时站在门外拍着门,正用格外强硬的语气命令她把门打开的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小雪跟前,蹲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此时因为哭泣而略微有些颤抖的肩膀,“小雪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外面那个没礼貌的男人刚才把你拉进房间里,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啊?” 虽然陆晨曦对外头还在不停拍着门的男人没有丝毫的好感,也并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让小雪对其这么的喜欢,但是她觉得在还没搞清楚事情的状况之前她还是不要轻易发言比较好,而且小雪在来之前就有跟她说过,找她来主要原因是想让她把外面的那个没礼貌的男人带走,超度的,还说什么不想再耽误他的时间了。 小雪闻言,慢慢把头抬起来,看向面前的陆晨曦,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跟晨曦一起来的那个男的,是晨曦的心上人吧?你们两个看起来好好哦……小雪也想要.......跟大人的关系变得像晨曦跟那个男的一样,那么美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人明明可以不用那么说的,他明明可以说请你不要离开我,永远陪在我的身边,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说会让小雪伤心的话来说?” “........”陆晨曦抿了抿嘴,转头看向站在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拍打门框的男人,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朝低着头站在外头的男人说道,“小雪的话你都听见了吧?虽然她现在情绪不是那么好,可我还是觉得你和她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应该要尽早解释清楚。” 男人闻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陆晨曦,朝她点了点头,“多谢。”然后便绕过她走到蹲坐在屋内还在小声抽泣着的小雪跟前,低头静静看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没忍住内心早已汹涌澎湃的情感,蹲下身,伸手,小心翼翼地抱住女孩颤抖的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小雪,不是那样的.......我并没有讨厌你,你误会我了,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可你是作为俘虏被我绑来这里的,我从来不敢奢望你会喜欢上我这样一个人,可是刚才我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我觉得.......觉得你说的那些话......似乎你对我好像也是有着同样的心意的,现在我请你老实回答我,你喜欢我吗?” “我.........!”小雪猛地抬起哭的有些红肿的双眼,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喜欢。可......太迟了......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大人你为什么要这么迟才跟小雪表明你的心意?为什么?” “迟?”男人显然没有明白小雪的意思,只以为她是在怪他这么久以来都瞒着她,不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心意,一想到自己让她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只能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庆幸小雪跟自己的心意是一样的,一边双手用力,将怀中的女孩抱的更紧,“对不起小雪,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你,一遇到这些儿女私情,我就这么没有勇气,对不起,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只要我们心意相通,什么都不会迟的。” 陆晨曦看着面前互相紧紧相拥的两人,一想到小雪很快就要不得不和面前这个她最爱的男人分开了,她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她和莫倾征现在的情况,一想起这个,她的心也跟着一阵一阵抽痛起来,以至于根本没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身后的莫倾征。 突然眼前一黑。 “欸?” 陆晨曦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蒙住自己眼睛的手,眨了眨眼,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阿征,是你吗?” 莫倾征抬起另一只手,把面前打开的房门关上,把里面的空间让给相拥的两人,然后把还背对着自己的陆晨曦的身体掰过来,盖在她眼睛上的手不放,低头,带着丝小心翼翼的把少女那抹红润含进嘴里。 嗯?! 陆晨曦先是身体微微一颤,半响后,顺从的合上双眼,仰起头,小小地回应着。 “唔........阿征,放开手吧!”陆晨曦抬手拽下莫倾征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看着此时脸色跟她一样绯红的莫倾征,她开心地笑了笑,伸手,搂住他瘦的有些过的腰肢,脸埋在他的胸膛轻轻蹭了蹭,含笑道,“阿征,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接吻诶!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耳朵这么红诶!好开心啊!” 莫倾征回抱住陆晨曦,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轻声说道,“我也是,很高兴,晨曦,我.....对不起,我可能还是没办法放弃她们,毕竟她们是我的家人,可我一定不会让你一直等的,你相信我,无论我们隔着多远,我都会找到你的。” “所以刚刚......”陆晨曦垂眸,抬手,碰了碰还留有莫倾征的气息的双唇,清澈的眼眸中有些泪光闪烁,“是告别吻吗?” 莫倾征听出了陆晨曦声音中的难过,扣在她腰上的手搂得更紧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了做什么委托,不按时吃饭,跟你说过很多遍了,这样对身体不好,还有不要熬夜,早睡早起,还有早餐一定要好好吃,不要因为早上忙就不吃,还有不要去做危险的事,不要逞强,还有你走了之后,你马上回北平等着我,有陆诚和你爹在,有他们保护你,我就不用怕影佐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去做我要做的事,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陆晨曦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才是呢!一定要快点回来,不要去那么久,要好好吃饭睡觉,遇到什么事找老雕帮忙,济安那边我去跟他说,让他好好照顾你,总之你一定不要出事,一定要平安的回到我身边,你答应我,你跟我保证,不然我不让你走。” “好,我保证,一定平安回来,回到你身边。”莫倾征说完这句话后,低头,再次吻住陆晨曦此时略微有些颤抖的双唇。 陆晨曦看着眼前徒然放大俊逸脸庞,心中的不舍像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一闭眼,眼眶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滑下,滑进结合在一起的两片嘴唇,顿时一股涩涩的味道传遍两人的口腔。 莫倾征猛地睁开黝黑的双眸,垂眸看着面前闭着眼不住流泪的少女,心中一阵阵的抽痛,只得更加紧的把少女抱在怀里,更用力的吻住她的双唇。 第113章 别太紧张 在知晓了莫倾征的决定之后,接下来的两天,陆晨曦几乎形影不离的跟着他,基本上除了上厕所,就没离开过他的身边。也许是受了她们的影响,也许是跟她们面临着相同的境遇的关系,小雪和那位大人也是成天粘在一起,因为这个陆晨曦半开玩笑的还戏称过小雪他们为连体婴。 不过大概是因为之前陆晨曦善解人意的在小雪哭泣无助的时候,把关在门外的男人放进来了,这一举动让其很感激,所以男人对她和莫倾征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不客气了。 陆晨曦还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叫做傅仲希。 ....... 后院荷花池。 “阿征你看,那朵荷花好大哦!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大朵的荷花,这池子布置的真好看。”陆晨曦一手挽着莫倾征的手臂,抬起另一只手,指着立在整个荷花池中央,只见那里有着一朵粉里透白的巨大花蕾,在其两旁还有两朵硕大的荷叶,衬托着,远远看过去就好像两只手在托着这朵美丽的荷花一般。 莫倾征嘴角微扬,转头顺着陆晨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挺漂亮的。” “这里的荷花都是大人用心种植出来的,大人很喜欢荷花,所以以前每天早上都要来这里喝杯茶。”小雪自陆晨曦身后走出,然后抬手一指位于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八角凉亭,我们去那里坐坐吧!对了,晨曦,我记得前天你跟我说过你会弹琴,那里正好放着一台我平常用的古筝,你能弹奏一曲吗?我很想听听看。” 啊?! “呃........那个我其实........”陆晨曦抬手拉住正要往凉亭走去,一脸期待的小雪,迎着小雪投射而来的疑惑目光,抬手抠了抠脸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个......我说的琴不是你那种琴诶……是.........西洋的那种.........钢琴,古筝的话,我不会诶!不好意思哈......” “钢琴?”小雪眨了眨眼,反复在嘴里咀嚼着刚才从陆晨曦嘴里听到的奇怪字眼,略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问道,“钢琴是什么东西啊?也是乐器吗?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啊?好奇怪的名字?难道是外面世界的东西吗?” 陆晨曦笑了笑,点头,“你当然没听过,现在这里是明朝,西洋的东西大概是清朝时期才慢慢传过来中国的,不过对不起啊!小雪,让你失望了。” “没有没有,不过清朝又是什么?”小雪笑着摆了摆手,半响,抬手捏着下巴,又做出疑惑状,“晨曦,看来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啊!” 呃........ 这是当然的了。 陆晨曦干笑了两声,然后在心里这样说道。 “我会弹,以前好像有人教过我......”莫倾征突然开口道。 “嗯?!”陆晨曦闻言,回头,眨了眨眼,一脸惊讶,“你会弹古筝?我怎么不知道?不对,应该是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莫倾征垂眸抿嘴,沉思了片刻后,抬头看向陆晨曦,抱歉的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听你们说起,突然脑海里就有自己弹琴的画面闪过,然后不小心就说出口了,小雪我能试试看吗?那琴。” 小雪点了点头,抬手做出请的姿势,“来吧!我带你们去。”然后就朝着位于横跨整个荷花池的此时陆晨曦她们脚下的这座桥的尽头的八角凉亭走了过去。 陆晨曦和莫倾征对视了一眼,然后紧随其后。 小雪走进凉亭里,走到放在凉亭中央的一张红木漆长条桌子上的古琴前,伸手捻住盖在古琴上的红布,轻轻掀开,放在一旁,然后回头看向身后的陆晨曦和莫倾征,说道,“这把琴原先是大人的,不过后来小雪喜欢他又给了我,莫公子要弹什么曲子呢?” “不知道啊……”莫倾征上前,抬手轻抚着细细的琴弦,微闭上眼,静静的听着古琴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的声音,那神情似乎是在努力回忆起什么早已在岁月的长流中遗失掉或是尘封住的记忆。 陆晨曦注意到了这一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莫倾征的身旁,抬头看着他,从精致的锁骨再到菱角分明,看起来有些冷冽的侧脸轮廓,她突然想起几天前的那场紧张的让人尴尬的饭局,突然想起当时云老太的话————这张脸跟某个人真像啊! “晨曦?晨曦!晨曦你怎么了?!” “嗯?”三声叫唤,将陆晨曦的心神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回过神来,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莫倾征那张焦急的脸,焦急?自己好像没做什么会让他焦急的事情吧? 陆晨曦眨了眨眼,抬手抚摸着莫倾征的脸侧,疑惑道,“你怎么了阿征?怎么这种表情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还好意思问?”莫倾征双手用力搂住突然倒地的陆晨曦,一双古井无波的黑眸中此时除了点点愤怒还有点点担心和着急,“我才要问你,怎么好好的突然晕倒?身体不舒服吗?那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因为之前陆诚的那通电话,导致莫倾征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观察陆晨曦的身体状况,周边环境,所以刚才他在感受着古琴旋律时,听到身后的响动和身旁小雪的惊呼后,一下子便意识到陆晨曦刚才就站在他身后,于是连忙回过头去,结果就看到了她快要仰面倒在地上的样子,于是连忙伸手抱住她。 “哈?我没事啊!”陆晨曦疑惑的眨了眨眼,看了看莫倾征又低头看了看他不知何时扣在自己腰部的手,瞬间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脸一红,抬手挡在胸前,用力将几乎快要整个人贴在她身上的莫倾征推开了一点距离,“阿征你靠太近了,我没事的,就是可能头有点晕而已,我一向都是这样的,想事情太入神的时候就会头晕的,别太紧张。” 第114章 你这样我怎能安心离开 “笨蛋!”莫倾征手臂一用力,将不断把自己推开的陆晨曦紧紧搂在怀里,“你这样我怎么能安心的离开,不要对自己的身体这么随便,不是答应了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吗?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吗?头晕就要马上休息,难受了就要去医院,你不要总是觉得这么一点问题,没关系,就是因为你总这样,我才会这么担心的好不好?” 陆晨曦先是被开始的那声笨蛋给骂得愣住了,半响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和莫倾征当着小雪的面,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顿时满脸通红,连耳朵根都要烧起来了,急忙伸手按在莫倾征胸前,然后用力把他推开,低着头,朝他小声道,“阿征你干什么啊?有人在呢!别这样。” “呃......那个其实我可以回避一下的,如果晨曦你需要的话。”小雪有些尴尬的看着面前突然相拥又突然分开的两人,在注意到陆晨曦那红的几乎要滴血出来的脸后,连忙善解人意的朝她说道。 “不用不用!”陆晨曦闻言,连忙摆了摆手,然后抬头一脸恳求的看向莫倾征,清澈的眸子狠狠瞪着此时因为被她推开而感到些许不快,一脸不高兴的莫倾征,那眼神言下之意就是———我真的没事了,你快点弹琴,把这诡异的气氛给我扭转过来,把小雪的注意力从刚才的拥抱中转移到你弹的曲子上面。 见莫倾征在自己的眼神攻势下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陆晨曦抬眼瞄了眼站在一旁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小雪,又看了看面前依旧站着不肯动,只是低着头静静看着她的莫倾征,无奈之下只好强硬的拉起他的一只手,把他死拉硬拽的拉到古琴前的凳子上,按坐下去,说道,“快啊!啊征你刚才不是说要弹琴给我们听的吗?快点给我们露两手啊!来,弹吧!” 莫倾征回头看着一脸尴尬笑容的陆晨曦,唇角微扬,突然觉得她这样看起来挺可爱的,瞧那有些肉乎乎的小脸蛋鼓两个球的样子,还红红的,这么想着莫倾征忍不住,抬手对着那白皙的脸蛋一戳,凹进去一个陷,然后一放手,又弹了出来,顿时觉得好玩,唇角上扬的弧度大了些,正想伸手准备戳第二次时,突然手腕被一只嫩白用力抓住,然后头顶就响起一个满含怒气的声音,“莫倾征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呃........ 好像玩太过了。 莫倾征抬起头看着陆晨曦那张满含怒气的娃娃脸,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干笑了两声,说道,“那个我.........我就是觉得你嘴巴里面是不是含了什么东西,两边怎么鼓鼓?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晨曦你别生气啊!我马上就弹,现在就弹。” “哼.....”陆晨曦闻言,松开握住莫倾征手腕的手,退后了两步,走到小雪身旁,“那就快点弹。” 莫倾征尴尬的笑了笑,坐直身子,然后抬手,把手轻轻放在琴弦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努力回忆起刚才闪过脑海的画面,然后看着那画面,自然的动作双手,顿时一段悠远流长的琴声便自他手下传出。 一曲完毕。 小雪抬起双手,拍了拍,“真好听,莫公子你弹的实在是太好了,只是这曲子我没听过,不知是什么曲子,是你自己创作出来的吗?有名字吗?” “我不知道........”莫倾征看着面前泛着寒光的琴弦,喃喃道,“应该是有的吧!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陆晨曦看着呆看着琴弦皱眉努力回想着过去的莫倾征,抿了抿嘴,抬脚走到他身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呗!都这么多年了,要想起的事总会想起,不用着急。” 莫倾征回头,笑了笑,“我没着急,就像你说的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在意我到底是谁了,都没差了。” “啪啪啪啪.....” 突然从凉亭前方响起一阵掌声。 紧接着,从早上就消失不知道到哪里去的傅仲希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刚才弹得不错啊!比小雪好多了。” “大人!”小雪循声转脸看去,再看清楚那道由远及近的身影后,一脸惊喜的跑上前去,“大人你去哪儿了?小雪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还以为你会来这里喝茶呢!结果来到之后,一个人都没看到,” 傅仲希抬手揉了揉小雪头顶的乌发,含笑道,“有些公事需要我去处理一下,所以早上出去了一会儿,不过我看你跟着这两个人玩的挺开心的。” “嗯!大人,今天晚上在湖那边会举行烟火大会,是不是?小雪也想去看看,我们和晨曦她们一起去看看吧!一定会很好玩的。”小雪抬起头,含笑着朝面前的傅仲希说道。 “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活动,我已经让下人去安排好位置了,今天晚上一起去看。”傅仲希抬手笑着捏了捏小雪的鼻尖,然后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陆晨曦和莫倾征,“希望你们也能一起来。” 陆晨曦浅笑着点了点头,“当然会去。”然后视线一转看向小雪投过来的目光,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有不舍,有难过,有伤感,更有恳求。陆晨曦突然想起昨晚半夜里,小雪悄悄来到她房间的情景,她说:“晨曦明天这里会有场烟火大会,我想在灿烂美丽的烟火下跟大人做最后的分别,我知道你也看出来了,大人这样的情况,再拖下去,可能真的无法投胎了,我要让他回到他原来的轨道上,可我不敢告诉他真相,我不忍心告诉他我还有现在在他眼前的这一切,不过就是他的幻想,都是假的,所以我想请你替我告诉他,我 第115章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嘭..............嘭..............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烟火大会的举办地点就在陆晨曦和莫倾征第一次来到这个画境之中时站着的那座青石桥旁边的湖面上,此时桥上还有湖边附近到处都堆满了各式各样小摊贩的推车,只见推车的架子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小饰品和发簪,让得路过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停下来驻足观望,而位于湖边的烟花台同样是到处人来人往,完全不输给身后的繁华集市,幸好陆晨曦身边的这位傅仲希傅大人似乎是当地最大的门户了,所以早早就有人为他准备好最好的观望台,托他的福,陆晨曦和莫倾征也节省了找座位的时间,直接可以舒舒服服的坐下来慢慢欣赏那天上的绚丽的景象,他们两人刚落座,天边就响起了两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爆开的响声,紧接着一朵红黄色的烟花就已经在天空上炸开了。 “哇...........” 引得底下的围观群众,甚至是还在后头集市里的摊贩和男女们也都不约而同的仰头看向天边那朵稍纵即逝的璀璨烟花,然后发出哗然的感叹声。 “大人,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小雪一边双手挽着坐在身旁傅仲希的胳膊,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边仰起头看着天空上一朵接着一朵炸开的绚丽烟花,喃喃说道,“有些人总是要分别的,但是这次的分别不代表以后不会再有机会重聚,所以大人,小雪想要告诉你一个小雪隐瞒了你很久很久的真相,不知大人可否还记得你进京赶考的那一年,那年是十二月,天空中连日飘着鹅毛大雪,天气特别寒冷,就是在那时候你来到了我所生活的地方,京城,你是来考试的,还记得那天你好像是去买笔墨,然后在买完笔墨之后你在笔墨店门前遇到了一个小摊贩,你在他的摊位上看了很久,注视了我很久,最终你向我伸出了手,我永远都没办法忘记那一天那一刻,大人的手是那么的骨节分明,莹润雪白,特别好看,那时候我忍不住也想朝你伸出手,也想握住你朝我伸过来的手,可我没办法,因为那时的我只是一副画卷罢了,没有好看的双手,也没有可以行走来去自如的双脚,甚至连脸,连让大人你可以记住的面容都没有,我当时有过一瞬间的落寞,不过很快就想通了,我想只要能这么一直默默地跟着你,被你放在胸膛前的口袋里带着,也不错啊!只不过是一幅画卷,何必强求这么多,后来你在我身上作了画,画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他把她当成是你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倾诉对象,即使她不会说话,也不能回答你,你还是坚持每天和她说你的经历,你遇到了什么难题,解不开,考试即将来临,你很紧张,考完了之后,你很轻松,但是也知道自己可能是要让爹娘失望了,落榜的时候,你说你虽然不喜读书,但也拼命努力了这么多年了,可没想到还是连个名次都没讨到,你说你不敢回家乡,怕看到爹娘那失望的表情,怕听到自己的爹说以后府上后继无人了,你说你其实也很想在官场上帮到你爹,做他老人家的后盾,让他安心,可现在你连进入官场的资格都没有了,更别谈什么后盾和帮助了,那个时候你的痛苦都从你的掌心传递到画卷里,我也感受到了,我看着你在我面前哭泣,可是我却连拥抱你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因为我只是一幅画卷,那时我心中强烈的希望我能变成一个人,一个可以安慰你,可以抱住你,可以跟你说没关系的,你还有我的这么一个人,也许当时的你也是如此,你也希望画中的美丽女子能够来到你身边,因为你跟我说过你从小就被你爹关在屋子里,每天除了读书写字,连正常孩子的玩耍都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你活了大半辈子,出了爹娘和家里的下人以为,一个可以说话的同龄朋友都没有所以你渴望朋友,渴望一个倾诉对象,也许就是因为当时我们心中的愿望都是希望见到彼此,拥抱彼此,所以产生了共鸣,从而延伸出这个画境来,可这一切都是假的,大人,小雪原本想要把你永远地留在这里,因为外面的世界太过残酷了,小雪觉得你在这里可以快乐一点,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错的好离谱...............对不起..................如果.................如果不是小雪不放你离开,不告诉你真相,让你一只沉沦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离不开,你的爹娘就不会含恨而终,你也不会在外面被人当成是失心疯的傻子,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即使你没有中举,以你的家世,你还是可以过得很快乐,还是可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跟她好好过日子,或者你爹娘在看到你确实没有读书的天赋,又看你如此痴迷琴棋书画这些,也许他们会变得支持你的,可是当时我被能跟你永远在一起的这种喜悦给蒙蔽了,什么也看不到,直到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通道,画境的一道裂痕,我通过这道裂痕走到外面的世界里,看到了你爹娘死不瞑目的样子还有你傻笑着坐在墙角的样子,我那时真的想把你还回去,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还,从那时候开始我经常偷溜到外头的世界里,试图寻找一些可以帮助我的能人力士,现在我终于找到了,大人................我知道你知道真相以后一定会怪小雪的,可是小雪永远都会像现在这般喜欢大人的,这份感情永远都不会变。” 傅仲希静静的听着身旁早已说的声泪俱下的小雪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反而眉头紧皱,眉眼之间似乎有些不忍与痛苦,他伸手用力揽住小雪有些颤抖的肩膀,语气异常坚定,“原来你知道,我还以为你什么也不知道,我还傻傻的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瞒过你了,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全部的事情,可是小雪这不怪你,要沉沦在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小雪,我不想和你分开,为什么我们不能就这样好好的呆在这里,像以前一样就好了,不是吗?其实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其实你所说的现实世界,我一直都从梦里在看着它,一开始我也以为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可知道那天,我眼睁睁看着我自己走进那个山洞,被一只像巨树一般高的黑熊给活生生的咬死,那种痛苦,绝不仅仅是梦境这么简单,那不是梦,那种感觉太真实了,那种剧痛感即使我从梦里醒来也还是能够感觉得到,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寻找梦里的那个山洞,跟你一样,找到了那条裂痕,可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清楚,还一直傻傻的瞒着你。” “大人..............” 傅仲希垂眸看着抬起头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小雪,一双水润的双眼里还有泪光闪烁,眼眶也红红的,估计在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有偷偷哭过,顿时一阵心疼,抬手,轻轻抹去小雪眼角快要滑落的液体,然后声音坚决地说道,“小雪我不跟你分开,我要继续跟你在这里生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第116章 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们 “不行!” 小雪闻言猛地直起身,“大人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也很不想跟你分开,可我不能再让你继续活在虚假的画境中了,你得走出去,你得去往事投胎,你得继续把你的人生过下去,你当初之所以会创造这个画境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你想要逃离现实,你不愿相信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结果到最后所有的一切还是付诸东流了,你没有完成你的目标,可是没关系的大人,你可以重新来过,去投胎转世为人,你不能在呆在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总有一天当你的当初愿望不再强烈时,这里就会崩塌,就会消失,而且晨曦也答应了小雪,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小雪有跟大人一样转世为人的机会,所以这并不能算是我们最后的分别,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到时候,我们再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在一起。” 傅仲希听完小雪的话后,先是垂眸拧眉思考了片刻后,抬头把目光转向坐在小雪旁边的陆晨曦,问道,“就算你真的可以让小雪跟我一样转世为人,可你怎么保证我们一定会相遇?” 陆晨曦直视着傅仲希投过来的目光,抿了抿嘴,在心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这几天发现的都说出来,虽然这样一来,无辜的小雪会感受到来自最信任之人的背叛,但那也没办法了,“我确实不能保证你们能再次相遇,就算你们相遇了,也不可能会记得彼此还有这里发生的一切了,可傅仲希,如果你再不去投胎的话,就像小雪所说的那样,你已经知道真相了,那么当初凭靠着强烈愿望而诞生的这个画境,也会随着你当时的那份强烈的感情的减淡而消失,数百年过去,对于当时落榜的心情,你还记得多少?大概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吧!所以一旦那个力量没有了,那么依靠那个力量支撑着的这整个画境也都会,随之消失的,到时候你和小雪,会被这画境一起吞噬掉,别说投胎了,连魂魄都会直接被这个画境给掩埋掉,你愿意这样吗?如果投胎你和小雪还有一丝希望,如果你选择留下,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即使你再怎么想办法,再怎么联合那只熊妖做出吸人魂魄以来维持这里的这种下三滥的办法也不能维持太久,注定该发生的事你是拦不住的,来到这里这么久,我之所以什么都没说,就是觉得也许小雪能够劝得动你,也许有不用武力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且提个醒,你要是继续在这么害人的话,恐怕往生后,畜生就不止当十年这么少了。” “你要威胁我的话,我可一点都不害怕。”傅仲希笑了笑,看着坐在一旁的一脸平静的陆晨曦,歪头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那些事都是我做的,还有刚在集市上你和小雪说的那些话,是故意那么说的吗?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你已经知道我今天要干什么了是吧?” “把那些人放出来吧!从那把古琴里。”陆晨曦伸手拍了拍一脸难以置信正想开口问自己什么的小雪的手背,示意她有什么问题都先等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眼坐在身旁也在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的莫倾征,笑了笑,说道,“就在啊征弹琴的时候,我从小就有阴阳眼,能看到很多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亡魂,比如被你封在琴弦上的那一张张扭曲挣扎的面容,一开始我只是怀疑那个家丁,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为你牵马的那位,阴阳眼能看穿的不只是鬼魂,还有披着人皮的狗熊,而且那只熊还是整个画境里唯一不是你创造出来的东西,所以我以为是它杀了那些人,其实也确实是,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好的分配工作吧!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宁愿跟当初咬死你的黑熊妖合作,也不愿离开这里?结合小雪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那只熊应该就是在咬死你之后误入了这个画境的吧!你以为你这么做小雪就会开心吗?这样你们就能在一起吗?我真的不知道是该说你笨还是傻了。那只熊不过是在利用你为它自己疗伤而已,那熊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在它左胸口有一道很深的刀口,那些魂魄根本不可能帮你维持这个画境,真是个鲁莽又笨蛋的男人。” 陆晨曦双手抱膝,一脸嫌弃的瞄了一眼听了她的话后呆愣住的傅仲希,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画境本身是由你心中的强烈渴望和愿望才诞生出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你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处的不过就是一个假的世界,所以力量才会慢慢消弱,画境也会渐渐消失,可是即使这样,傅仲希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连灵魂都无法往生要被困在这里得不到解脱,还要被熊妖撕成一块一吞进肚子里,那些人其实跟你一样也有不想分别的人,可是因为你的私心,不仅让他们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还无法往生解脱,最后只能被熊妖吞入腹中,还有一直被你欺骗的小雪,她一直傻傻的无条件的信任你,相信你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你对得起她对你的信任吗?” “.......” 傅仲希看着神色认真的陆晨曦,一时有点语塞了,垂头,半响,才小声道,“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那把琴我临行前交给了黑熊了,他现在应该在后山的花岗洞里,我能做什么挽救吗?帮你什么忙都可以。” 陆晨曦叹了口气,低头在随身背的布包里掏出生死簿,然后随手翻开一页,“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呆在这里面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记住,无论待会儿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许出来,等把那只狗熊搞定了之后,再把那些受苦难的亡魂带回它们本该去的地方后,我再来处理你们两个的事,不过傅仲希,我告诉你一句话,剩下的靠你自己慢慢理解,你和小雪我不能保证你们来世一定会相遇,我甚至连到底能不能让小雪拥有投胎为人的资格都不知道,所以,这一切都要看你们自身的缘分,我只能说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的,好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吧!”说完,陆晨曦单手结印,然后把生死簿往傅仲希和小雪的头顶一抛,等书本再次落回陆晨曦手中时,她的面前早已没有了傅仲希和小雪的身影了。 第117章 我一定会让你被我的厨艺所折服的 “好啊!臭女人,既然你执意要送死,我也不拦你了,正好刚吃饱饭,活动活动筋骨,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熊五十一声冷笑,右脚用力一踹,整个身体冲天而起,化为一道光束,直朝不远处的陆晨曦冲了过去“接招吧!看是我的熊爪利还是你手上的鞭子厉害。” 陆晨曦看着直朝自己冲了过来的熊五十,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然后左右看了看,身形一动,先避开熊五十的攻击轨道,然后将左手夹着的其中两张符纸贴在驱魔鞭上,然后瞄准其后背用力一挥鞭子,狠狠的甩了过去,将跃起在半空中的熊五十打了下来,连带着将驱魔符成功的贴在他的后背两个位置上,紧接着左手朝前一甩,准确无误的将两张符纸贴在了熊五十的脑门和胸前,然后一边闪身躲避因为挨了一鞭子,正痛得龇牙咧嘴,红着眼睛的熊五十几乎愤怒的快要发狂的连番攻击,单手结印,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内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原本贴在熊五十毫无动静的符纸此时仿佛与刚才陆晨曦低声念出的那些又像是咒语又像是诗词的句子产生了共鸣一般,只见黄符纸上血红色的字符亮了起来,熊五十也是察觉到了如此变故,低头看着紧紧贴在自己的毛皮上的黄符,伸手,捏住符纸的一角想要将其撕下来,可没想手一触碰到符纸就被它那散发而出的惊人的热量给烫红了手指头,熊五十愤怒的大叫一声,一双血红的双眼狠狠的瞪向此时正悠闲地站在离他五步之遥的空地上的陆晨曦,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你这臭娘们儿,在我身上贴了什么鬼东西?趁我还没发火,你最好赶快给我把这东西给弄下来,要不然老子今天一定让你有进无出,死无葬身之地!” 陆晨曦看着面前气的脸都扭曲起来的熊五十,轻叹了口气,“你就别逞强了,我知道这个有多痛苦,你不是第一个让我使出这种符的怪物了,投降吧!放心,我会替你好好超度的。”说完,陆晨曦便从随身布包里掏出一个印满各种各样符文的牛皮带子,解开上面绑着的绳子,然后朝熊五十上空一抛,娇呵了一声,“收!” 只见本来悬浮在熊五十上空的牛皮袋突然变大,然后漆黑的袋口大开,直直朝着熊五十罩了下去,然后绳子一绑一收,袋子重新变回正常大小的滚回陆晨曦的脚边。 陆晨曦见状,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因为刚才的打斗,而沾了些尘土的手,然后弯腰拎起脚边的袋子,从布包里又掏出四张驱魔符给袋子的两面各贴两张才放下心来,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回到布包之中,处理好熊五十之后,转身,费力抱起被熊五十装在大陶罐中的用剩下的二十几个亡魂,然后朝洞穴外走去。 “啊征,快来帮忙,怎么这么重啊?!”陆晨曦抿紧嘴唇,整张脸都因为双手上的重力而憋的通红,“快点别看了,快帮我,要摔了。” 莫倾征看着不到十分钟就出来的陆晨曦,略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然后便回过神来,急忙跑上前去,接过陆晨曦手里的大陶罐,然后小心的把它放到地上,“这是什么?” “是那些差点被熊妖吞掉的亡魂,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先带去烨华那里吧!他会搞定的,现在我们回到桥的那边吧!小雪会给我们打开出口的。”陆晨曦抬手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然后招呼莫倾征准备离开这里时,刚才还安安分分的装着熊妖的牛皮袋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从里面不停地传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吼....吼....吼....” “什么声音?!”莫倾征侧耳听着自陆晨曦布包里传出的声音,眉头紧锁,抿了抿嘴,抬眼看向陆晨曦时的眼神中多了一抹难以置信,“晨曦那只什么熊妖的,你该不会把它装在袋子里了吧?!” 陆晨曦撇了撇嘴,伸手,从布包里把那个一直在乱动的牛皮袋拿出放到地上,然后又从布包里翻出几张符纸,胡乱贴在牛皮袋子上,“不然呢?难不成我找根绳子套住它的脑袋,然后就这么牵着它走吗?这个是收妖收鬼袋,我求了烨华好久,那个抠门的家伙才肯把它给我的,哼!其实原本我也有一个的,我娘留下来的,可是后来因为一次意外被我不小心弄坏了,你放心吧!这东西很牢固的,跑不出来的,很安全的,等回去之后,我就马上给它超度,去除它的魔性。” 莫倾征点了点头,“那你超度的时候小心一点,绳子绑严实了。” 陆晨曦抬头朝莫倾征笑了笑,然后把被加了两张驱魔符,又重新回归平静的牛皮袋子揣回布包里,起身,伸手拉起莫倾征垂在身侧的手,与其十指紧扣,“啊征你的力气大吗?能不能单手把这个大陶罐抱起来啊?我想牵着你欸!” 莫倾征本想摇头说不行,可当他垂眸看着紧紧扣住自己的细长五指,感受着自那里传来的温暖时,小声轻叹了口气,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认命的弯腰,单手把那几乎有一个十五六岁小孩那么高的陶罐抱起,然后拉着陆晨曦顺着来时的山路往回走,“不行也得行啊!因为我也舍不得放手了。” 陆晨曦闻言先是低头抿嘴轻笑,然后在看着走在前头那纤瘦的有些过分的高挑身影,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心疼,心想————这个男人究竟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究竟有多久没过过平静安康的生活了? “怎么了?”莫倾征回头,看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撅着嘴,一脸不开心的陆晨曦,顿时觉得女人还真是让人,搞不懂,怎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丧着脸的? “啊征,我啊!”陆晨曦猛地一抬头,看着面前一脸疑惑等着她下一句的莫倾征,抬手用力拍了两下胸脯,声音坚决地说道,“在你离开的这顿时间里,一定要好好学习怎么做饭,要把我这半桶水的厨艺,彻底训练成五星级饭店大厨的水平,然后等你回来以后,我要把你喂的白白胖胖的。” “.........”莫倾征哭笑不得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的陆晨曦,只觉得自己完全无法跟得上她的思维,只能点点头,配合的说道,“好好好,你说怎么就怎么吧!不过五星级大厨就算了吧!学会家常菜就好了,别太累着自己了。” 陆晨曦眉眼弯弯的抬手拍了拍莫倾征的肩膀,“你就放心吧!等你回来之后,我一定会让你被我的厨艺所折服的。” “.........” 一个连切菜都不会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有勇气啊…… 莫倾征看着沉醉在自我兴奋中无可自拔的陆晨曦,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118章 这样只会让你为我担心,为我分心罢 等陆晨曦和莫倾征回到大皇宫剧院时白天已经变成黑夜了,不过因为画境里的时间跨度跟现实世界里的不太一样,所以陆晨曦和莫倾征在画境里整整过了三天三夜,可是在现实世界中,不过才过了一天而已。 一走出剧院,由于天色已晚,整条街上空荡荡的,连路灯都有一盏亮,有一盏不亮,虽然陆晨曦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但看着眼前这条乌漆麻黑的街道,还是只能无奈的决定回家之后,用现有的食材随便做点吃完就睡吧…… “啊征你冷不冷啊?”陆晨曦因为突然迎面刮来的一阵冷风,而抖了抖身体,下意识的把身上有些单薄的开衫裹紧了一些,“上海今年好像冷得特别快啊!明明是差不多五月中旬才热起来的。” 莫倾征握紧陆晨曦的手,将其揣进兜里,“晚上天气凉,你出门要习惯多备件衣服,对了,北平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凉了吧!你出火车站的时候多穿点,别冻着。” 陆晨曦垂眸看着自己被莫倾征揣进兜里的那只手,笑的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头,甜甜的应了一声,“嗯!”后又顺着莫倾征的话头,补充道,“你也要多穿点,影佐要去的目的地,会途径兴安岭,现在这个季节,兴安岭是非常寒冷的,你要小心别冻伤了,也不知道那些小日本有没有随行带个护工医生什么的?不行,保险起见,回去之后,我还是帮你装点应急用的药还有消毒包消毒水什么的。” “嗯!你收拾吧!我看着你收拾。”莫倾征看着身旁正在偏头思考着还要为他多带点什么的陆晨曦,抿了抿嘴,“晨曦........你什么时候回北平?” 陆晨曦被莫倾征突然的问话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转头,抿嘴,“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因为之前还不知道你的决定,所以根本还没买火车票,现在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最快能买到的,就是明天下午的,回去之后我打算让小鱼帮我一大早去买,云画那边也还要跟她说一声,虽然现在很晚了,但待会儿还是给她打个电话比较好,万一这姑娘突然心血来潮,要陪老雕一块儿去,那票就买多了。” “的确这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恐怕她要跟着一起去,没那么容易,而且老雕也清楚现在的形势,大概也不会同意她跟着去吧!”莫倾征点点头,认同陆晨曦的话的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陆晨曦笑了笑,低头,声音有些低沉,“老雕那家伙能想出什么形势,其实如果云画想要跟老雕一起去的话,虽说我也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过于冲动,但也是可以理解的,老实说,要不是因为我是一个还算比较理智的人,我还真的挺想跟你一起去的,不过这样只会让你为我担心,为我分心罢了……” 莫倾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低着头落在后头的陆晨曦,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心疼,他上前两步,本想伸手拥住面前这个他心爱的少女,可当他离少女只剩下一厘米的距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怀里的这只该死的破陶罐给挡住了,眉毛一抽,低头死死盯着怀中的陶罐,半响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依旧低着头不说话独自悲伤的少女,“晨曦对不起,我抱不了你,这个罐子,实在是太碍事了。” 陆晨曦闻言一愣,抬起头看向抱着陶罐,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的莫倾征,片刻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抬手快速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好了不要再说这个伤感的话题的,一点都不好玩,我们赶快回家吧!都要饿死了。” 莫倾征见陆晨曦破涕为笑的样子,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她,唇角上扬,然后更加用力地握紧被自己揣在兜里的那只手,然后转身,朝前大步走去,“回家就给你做好吃的,我们回家好好吃一顿,然后我帮你收拾行李,明天帮你整理好所有东西,然后安安全全的把你送到火车站,那个时候才是哭的时候,现在没什么好哭的,我们不是还有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的时间吗?” ........ 说是说回去做大餐吃,可等莫倾征和陆晨曦回到住处后,看到的只是推放在厨房里的两颗鸡蛋,和一把生菜,还有放在橱柜里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两块面。 “啊征要不就将就着煮两碗面吧!现在这个时间,有的吃就不错了,我们就别挑了,我去煮水。”陆晨曦仰头看着孤零零的躺在空荡荡的橱柜的两块面,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拿起放在旁边的铁锅子,然后走到洗水池旁,拧开水龙头,往里面添了足够量煮面的水,然后放到灶台上,开始生火煮水。 “晨曦我来吧!你出去坐着,一会儿就煮好了,出去吧!”莫倾征看着蹲在地上,笨手笨脚的往灶里舔着柴的陆晨曦,快步走到她身后,蹲下身,拿过她手里的木柴,“你看你弄的,火这么小,你明天早上都烧不开这锅水,我来吧!你出去坐会儿。” “哦!”陆晨曦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身后的莫倾征,然后起身,探头往放在灶台上的铁锅里看了看,果然如莫倾征所说的那样,锅里的水因为底下的火不够,连翻滚都没翻滚过一下,于是更加不好意思的抬手抠了抠脸颊,然后悻悻然的走出了厨房,走到摆在客厅的陶罐面前,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面前的大陶罐,“唉!看来我还是比较适合做送魂,超度,杀鬼,捉鬼这种事啊!趁现在,面还没煮好,我就先来搞定一下你们吧!”说着陆晨曦走到陶罐旁桌子上,拿起摆在上面的布包,然后从里面掏出生死簿和那个装着熊妖的牛皮袋子,然后随手翻开生死簿的一页,将其往头顶上用力一抛,只见一阵银光闪过后,陆晨曦的头顶上瞬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青铜门,上面雕刻着古老的文字和巨大的两个面目狰狞的兽头。 “嘎吱”一声,铜门应声而开,露出里头那看上去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陆晨曦仰头看着头顶的巨大黑洞,伸手拉住陶罐的边边,然后右脚一蹬,带着陶罐一起进入门内。 第119章 她就是不想临走还要给你心里添堵 “嘭嘭嘭!” 就在莫倾征摘好生菜,打好鸡蛋,准备下面的时候,突然从客厅内传来一阵拍门声,他看了看眼前已经煮沸的一锅水,还有手上的两块正要丢进水里的面,转头朝外喊道,“晨曦,帮我开一下门。” 毫无回应。 于是试探性的又喊了一声,“晨曦你在吗?开一下门。” 可回应莫倾征的除了安静还是安静,无奈之下,先是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怎么回事啊?是去洗澡了吗?”然后便快速的把手上的面和一些已经处理好的食材一股脑的丢进铁锅里,盖上盖子,又将湿漉漉的双手在系在腰上的围裙上擦了擦后,才快步朝客厅的大门口走去,拉开门便看见林小悦,于雕,贺云画,就连一向看他不顺眼,对他置之不理的夏济安也都是来了。 莫倾征看着站在门外的一堆人,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回事?你们这个时间来干什么?”其实他也有点猜到于雕,贺云画,夏济安为什么来,只是林小悦,她来干什么? 于雕一见门开了,二话不说就拉起身边的贺云画往里挤去,然后自来熟的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自顾自的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口气喝完以后,抬手拿衣袖抹干净嘴边残留的水渍之后,才抬头重新看向还站在门口的莫倾征,一脸激动的说道,“老大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和你商量吗?早上我和云画就来了,只是拍了你半天门都没开,问楼下的商贩,他们说你一早就和小曦出去了,这不晚上也睡不着,就再过来看看你回来没,早上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小悦,不好意思啊!老大,我没忍住,因为小悦一直问,所以我就跟她说了,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那个体检也太奇怪了,还有影佐说的那些话,老大我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啊!” “影佐说的话什么时候让你觉得正常过。”莫倾征垂眸叹了口气,转身往屋内走,边走边朝还站在门口的夏济安和林小悦,说道,“进来吧!顺手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也是哦!”于雕先是点点头,对莫倾征的话表示认同,然后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并没有见到那道熟悉的俏丽身影,声音略有些疑惑地问道,“欸?小曦呢?没在吗?” 莫倾征闻言,下意识的把视线移向刚才放陶罐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心中已经猜到了陆晨曦大概是去处理那罐子里的东西还有小雪和傅仲希的灵体了吧!于是朝于雕说道,“她有事要办,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至于你刚才的问题,反正到底是去干什么,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后天出发是吧?” “是啊!”于雕点头,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放到嘴边,又抿了一口热茶水,然后抬头看向已经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的莫倾征,“老大这么说你是已经决定要去了吗?” 莫倾征眼神平静的看向于雕,笑了笑,“我没有别的选择,那你呢?是要跟我一起,还是现在带着云画,逃离上海?” “这话问的,老大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于雕用力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贺云画,“至于云画你就跟着小曦,一来可以帮老大照顾她,二来,小曦看着你,我也比较放心,至少你们两个人呆在上海可以互相照应,反正你说要跟我一起去,我是绝对不同意的,太危险了。” 贺云画闻言,撇了撇嘴,闷哼了一声,赌气般的说道,“你想让我跟去我还不想去呢!我跟着我家曦曦一起,不要你这个臭男人了,就知道丢我一个人,你说这都第几次了?混蛋,你干脆就跟在莫队长身边,当个随时待命的炮灰,死在那里别回来了,正好,我找另一个好男人嫁了得了。” 于雕无奈的一笑,伸手不顾贺云画的反抗,揽住她的肩膀,柔声细语的哄道,“好了,生什么气啊?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吗?你说你跟着来,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法顾得上你啊!再加上这一次去的有一半都是小日本兵,你愿意为小日本兵服务吗?就你这性格没两下就跟别人干架,去了,我能看得住你几天啊?还是跟着小曦比较保险,再说了,她一个人在这儿,别告诉我你不担心她。” “我..........”贺云画语塞,转脸狠狠的瞪了一眼身旁几乎看透了自己所有心思的于雕,然后垂眸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一旁坐着的莫倾征,“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呀!别看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其实莫队长你这次离开,她肯定很难受很担心很害怕,只是这丫头从小就是这种性子,喜欢不喜欢,难受不难受,她都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要么就是表现的没关系的样子,就是不想临走还给你心里添堵,替人着想的过分,就是个笨蛋!莫队长,你可要好好安慰小曦,别看她好像没关系的样子,她就是那种人前笑脸,完了没人的时候,独自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的那种人。” 莫倾征闻言,拧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喃喃道,“的确.......” ........ 阴界。 “烨华,出来,帮忙啊……!”陆晨曦一边双手用力抱紧差不多跟她一样高的大陶罐,双脚有些颤巍的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着烨华的住所挪动,一边抬头大声朝已经可以看得到门牌的在阴界专属于烨华的寝宫的亭台楼阁内大声喊道。 一声大喊,没把烨华喊出来,倒把刚送完一批亡魂,快要累昏过去的两鬼,莫书和李天万给叫了出来。 一见到他俩出来,陆晨曦双眼放光,像看到救星一样,飞快地朝他们狂奔而去,然后将手上的重量级大陶罐二话不说直接硬塞到他们两鬼的手中,然后松了一口气的拍了拍手,活动了一下胳膊上已经僵硬的肌肉,脚步轻盈地朝楼阁内跑去,边跑边回头朝身后一脸呆愣还没从被她突然塞了个罐子在手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的莫书和李天万叮嘱道,“你们俩小心一点搬,快搬进来,小心一点啊!千万别摔了。” 莫书和李天万闻言,抬头看着那说完叮嘱的话后便快速遁走的身影,对视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各自认命一人抱住陶罐的一边,用力地将其搬进楼阁内。 第120章 有志气却没智商 都说长发飘飘的男子也可以很美,另类美,所以当陆晨曦轻车熟路的在烨华居住的楼阁内左拐右拐后来到位于楼阁二层最深处的一间房门前,伸手推开面前的红木漆雕花大门时,看到了当时正站在窗前微微仰头看着阴界那几百几千几万年都不曾有过任何变化的血红天空的烨华,只见他那长至脚跟的柔顺青丝随风飞扬。 陆晨曦顿时觉得眼前这景象真好看,虽然平日里的烨华总让她想起古时候那些油腔滑调的登徒浪子,但是此时此刻仰头看着天空的烨华,看起来居然难得的让她觉得安静美好,以至于让她看的愣住了,站在大门口眨了半天的眼,才憋出一句话来,而且还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吃了吗?” “哈?!”烨华回头看着傻站在门口的陆晨曦,忍不住抬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因为陆晨曦见到他居然不是问什么什么事情有什么办法,这个这个是怎么一回事?诸如此类的问题,而是吃了吗?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 “啊!”看到烨华一脸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陆晨曦连忙回过神来,别开脸,以掩饰自己刚才居然看呆的尴尬,干咳了两声,说道,“不是,我是问那什么,那个,就是剧院的事,就是那个空间,我已经全部解决了,犯人是一只熊妖,他为了疗伤才抓了那些亡魂吸取他们身上的怨气,魔气以来让自己力量变得更强,熊妖和被他吸剩下的那些亡魂我都带回来了,那些亡魂因为人数太多,而且没姓名没出处的,也不知道死了有多久了,所以就想说看看你有没有办法,安排他们投胎往生。” “我的话,自然是有办法的,你就放着吧!我会处理的,那只熊妖呢?”烨华一脸轻松的摆了摆手,然后垂眸,视线落在了被陆晨曦挂在布包上的牛皮袋上,“我猜以啊晨,你的性格,恐怕会帮其超度吧!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比超度还要好的办法,不如我帮你把这熊妖的一半魔性封住,然后你想办法将它感化,把它收为己用,如何?” “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它?!”陆晨曦心中一惊,低头看着系在布包肩带上的牛皮袋,用力地眨了眨眼,半响后,抬头看向烨华,朝他摇头摆手,“不行不行!这熊妖脾气这么臭,万一哪天你的封印不牢固了,我可没信心打败它第二次啊!这样做也太冒险了。” 烨华笑了笑,快步走到陆晨曦跟前,伸手解开系在布包上的牛皮袋,然后一脸不怀好意地抬头朝陆晨曦勾了勾嘴角,“啊晨,人生就是要勇于尝试,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不行。”说罢,烨华不顾陆晨曦的反对,抬手,利落的揭下了贴在牛皮袋上的几张驱魔符,然后手指一勾,解开了束在牛皮袋口上的细麻绳。 “吼吼吼!” 只见麻绳一解,袋口一开,一道野兽般的巨大怒吼声便从袋子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一股巨大的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袋口,在房间的上空中慢慢凝聚成人形,正是刚刚在画境的花岗洞内与陆晨曦交手的西瓜头熊五十,他一出来先是无比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烨华身后的陆晨曦,然后又一脸忌惮的瞄了眼始终保持着友好笑容的烨华,说道,“臭女人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说完后,立刻脚底抹油一般朝着房间里唯一大开的窗户飞去。 许是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打开的窗户上,导致熊五十根本没注意到掉在地上的的一只竹简,结果当他快要跑到窗台前,脚朝前一伸,然后脚掌准确无误踩在了竹简上。 “啊?!” 一滑,一叫,最后熊五十四仰八叉的摔在了离他的目标窗户只剩下一厘米距离的地板上,眼睁睁的看着身后的烨华衣袖轻轻一甩,将他面前唯一的逃生出口给关上了。 陆晨曦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居然被掉落在地上的烨华无聊时看竹简书滑倒的熊五十,眨了眨眼,脑海中还回响着刚才熊五十,十分有志气的那一句“我还会回来的!”对比这句话再看看现在熊五十的摔在地上的滑稽模样,陆晨曦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一句———这个有志气却没智商的笨狗熊,就算收为己用,也只能浪费我米饭钱吧! “熊妖,报出你的姓名。”烨华抬脚走到倒地不起的熊五十跟前,弯腰伸手,揪着他脖子后的衣领,将他整个提起,然后一脸笑眯眯的凑到他眼前,声音从内而外透着一股浓浓的威胁气息的朝他说道,“你应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乖乖听话,这样我们都能省点事儿,我不会封住你太多的力量,因为这样你就没办法保护啊晨了,她需要你,所以,如果你帮我好好保护她,我知道妖精最需要的就是进化和进阶,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好好保护啊晨,不许伤她。” 熊五十闻言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男人,“你........真的可以帮我进阶?” “你的伤我也可以帮你根除,只要你好好保护啊晨四年,四年一过,你要走,我绝不阻拦。”烨华嘴角微扬,放下熊五十,手再次背回身后,“所以你的决定是.............?” 熊五十低头拧眉,尔后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完全没有听到他和烨华对话的陆晨曦,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烨华道,“好,一言为定!至于名字,叫我熊五十就好了。”他很清楚眼前这个男的实力,他也很清楚如果他不答应的话,下场就只有被彻底抹杀掉,所以他其实根本就没有选择,而且男人提出的报酬也很让他心动,虽然让他去保护那臭女人,他觉得那也太大材小用了,可那总比死要好啊! 一言为定? 陆晨曦上前一步,看了看烨华又看了看熊五十,一脸疑惑的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烨华,不超度他了吗?” 烨华抬眼看向走到他身旁的显然完全搞不清状况的陆晨曦,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不了,五十以后就跟着你了,现在我帮他封住一半的魔性,你带他回北平,如若那个地方你真的要去,他肯定帮的上你的忙的。” 第121章 谢谢你不计较我不喜欢你了 “烨华........”陆晨曦抿嘴,一脸的感激,“谢谢你这么照顾关心我,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很烦的,可没想到.......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烨华闻言抿嘴轻笑,上前一步,伸手牵起陆晨曦的一只手,放到胸前,漆黑的眼眸里清晰的倒映着此时因为他莫名其妙的亲密举动而有点抵抗的陆晨曦,赤果果的调戏下藏着真实的炙热情感,“啊晨,那你可一定要好好对我啊!毕竟我没怎么上去过上面,你要好好教我怎么才能看起来像个普通人。” “什么意思?!”陆晨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用力把自己的手从烨华的手中抽离出来,“什么叫没去过上面?什么叫让你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你要到上面去吗?等等等等,这......怎么一回事儿?” 烨华看着陆晨曦瞪大圆滚滚的双眼,一脸嘴都合不拢的惊讶样儿,忍不住唇角一勾,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什么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吧!我记得啊晨你的理解能力没那么差吧!以前我不是说过吗?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更何况这一次那个莫什么的会跟你分隔两地,这难道不是我这个备胎插足的最佳时机吗?” “........” 陆晨曦顿觉有些尴尬,不自在的别开脸,看向别处,躲开烨华那一本正经的说要插足她和莫倾征感情的坦荡眼神,趁这家伙还没继续胡说八道,连忙岔开话题,“那什么........既然你也要去北平,那五十就先放在你这里,反正你还要帮他封住魔性,那么等到北平之后我们再一起会和,还有外面的那些亡魂记得快些处理,他们被关得挺久的了,我还有事,我今天就先走了,不用送了,你忙你的。” 烨华含笑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陆晨曦,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伸手提起熊五十的衣领,领着他朝位于房间右侧的一扇暗门走去,声音不咸不淡的说道,“待会儿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些痛苦,不过请不要随便在我这里乱叫,刚才是因为啊晨在这里,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动手的画面,因为那会非常血腥,会吓到她,但是现在她不在了,所以如果待会儿你再发出同样的叫声我真的不能保证你会完好无损的离开这个房间。” 明明说着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依旧保持着那副笑眯眯的嘴脸,真不知道当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熊五十眼神畏惧的看着身旁眉眼弯弯的长发男人,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刚刚那个女人都多么讨厌都好,都绝对一定要保护好她,不然她第一个死,那他就是第二个。 ........ 等陆晨曦跟着莫书和李天万从阴界出来以后,就已经在上海不知道哪条街的街口了。生死簿虽然是一个很方便的交通工具,可它总是不太稳定,掌握方位也不够好,总是不能在陆晨曦想要它将她放下的地方放下她。 一女两鬼无奈只好一路找路牌,然后又问了问附近还在营业的小摊贩路,终于在差不多一点钟的时候找到了回去的路。 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上楼,一上到二楼,陆晨曦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她听见从她和莫倾征住的屋内传出很多吵杂的声音,其中她还听到了贺云画和于雕的声音,还有两道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的。 怎么回事? 陆晨曦疑惑的歪了歪头,加快脚步走到屋门前,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走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先是云画双手叉腰,俨然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朝坐在沙发另一头的林小悦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听出语气并不是那么友好,至于于雕站在贺云画身旁,不停拉着她一只手,看样子有点像是在劝架,而莫倾征和夏济安则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不说任何话也不做任何动作。 “云画,老雕你们在干什么啊?”陆晨曦一脸懵的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小悦,济安你们怎么来了?都这个时间了。” 贺云画闻声回头,看到是陆晨曦,连忙跑到她跟前,拉住她的一只手,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小曦,虽然我和小悦是朋友,但我也觉得她这么做不合适,而且人家莫队长都已经不让她跟了,可她还非要跟着一起去,你说这什么事嘛!什么意思?小曦你别急,我肯定这一次是站在你这边的,这点你放心。” “我看是你比较急吧!”陆晨曦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抬眼看向坐在另一侧沙发上见到她回来马上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的莫倾征,“啊征回来晚了,面煮好了吗?” 莫倾征哭笑不得的看着小眼神不住的绕过他往他身后的厨房瞄的陆晨曦,快步走到她跟前,抬手十分自然的揉了揉她头顶的软毛,无语道,“晨曦面都煮烂了,你处理那个罐,处理的也太晚了吧!” “没办法,中间被一些事拖住了。”陆晨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低头看了看早已咕噜作响的肚皮,瘪嘴,“那怎么办啊?我好饿啊!” “陆晨曦!”贺云画见陆晨曦一回来不是和莫倾征卿卿我我,就是喊肚子饿要吃面,完全没把她刚才的话放在眼里,忍不住愤怒地大喊了一声,然后双手抱胸的走到莫倾征和陆晨曦中间,抬起两只手推开了她们两人的距离,说道“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旁若无人,没心没肺,完全活在你们两个的小世界里啊?莫队长,你就对林小悦说了个不许跟三个字,这能有什么用啊?你就不能表现的更加坚决?不要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不好?还有你,陆晨曦,别人要挖你墙角,趁你不在,插足你和你男朋友的感情,拜托你有点危机感好不好?” “.........”莫倾征垂眸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挡在他胸前的贺云画的手,然后抬手把其拽下,转脸看向于雕,“老雕,该讨论我们都讨论过了,现在你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回家,因为接下来是我和晨曦的二人世界,你们这一堆人都给我回去,还有云画,回去收拾东西,晨曦明天就回北平,车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下午火车站见,小悦你如果非要跟我没资格阻拦你,可是我相信你也清楚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有多危险,在那里我没办法顾得上你,所以我不希望你贸然的跟着去,而且你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友,所以我也不相信你是像云画说的那样,想要插足我和晨曦之间的感情,如果不凑巧,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你不需要跟着我一起去了,因为那只是无用功而已,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都回去吧!” 贺云画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句话直接抹杀掉林小悦仅存幻想的莫倾征,悄悄伸手朝其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便拉过还傻愣在那里的于雕和还坐在沙发上回味着刚才莫倾征所说的话的林小悦离开了。 “小曦,你们之间真的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夏济安见贺云画和于雕都离开了,起身也正要往外走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没有了贺云画在中间隔着又靠在一起的陆晨曦和莫倾征,眉头紧锁的问道。 陆晨曦闻言,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夏济安,浅笑点头,“嗯!济安,我知道你对啊征的偏见不仅仅源于我,相信我他和你一样都是爱国人士,只是你们的方式不同,我希望你能多少帮我照顾一下他,看在我们曾经是好朋友的份儿上,可以吗?我希望你,老雕还有啊征能齐心协力一起度过这次难关,然后平安回来。” 夏济安抿嘴垂眸,半响才再次看向陆晨曦,轻叹了口气,点头道,“我尽量吧!毕竟他是我情敌,小曦你不能要求我要求的这么过分,不过之前的事.......我得先和你道歉,其实说完那些话我就后悔了,小曦,如果我这一次保护了他,让他平安了,我们是不是还能像以前那样,做朋友,就像上学时那样的好朋友?” 陆晨曦笑了笑,点头,“我们一直都是,我也收回我刚才的曾经,谢谢你,济安。”谢谢你不计较我不 第122章 这辈子我是非你不嫁了 送走一众人后的陆晨曦和莫倾征看着锅里面条因为煮的过久,再加上火太大的缘故,而烂的跟一坨泥浆似的,也只能相视一眼,无奈苦笑,努力在心里催眠自己肚子不饿,然后手脚麻利地洗了个澡,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至于行李,陆晨曦想反正火车是下午的,那么一上午这么长时间,怎么着也够她们收拾了吧!更何况她之前带的衣物基本上都在那次的爆炸意外中被烧光了,现在她穿的都是后来随便去买的和爆炸意外后拜托陆诚从家里寄过来的,不是特别多,一个小箱子装完居然还有空档。 “啊征!”陆晨曦拜托莫倾征帮忙把明天要用来装衣服箱子从衣柜顶上拿下来后,用湿布仔细的擦去上面两个月积攒下来的足足有食指厚的灰尘,擦完后,准备把变脏的布拿到洗脸台洗洗,可谁知一转身便看到了莫倾征抱着枕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拿出来的一床被子正往客厅走去,于是连忙叫住他,然后走到他面前,明知故问的问道,“你抱着枕头和被子上哪儿去啊?” 莫倾征看着面前挡住他去路的陆晨曦,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抱着的被褥枕头,然后抬头,下巴朝被陆晨曦挡在了身后的客厅的长沙发扬了扬,理所当然地说道,“睡觉啊!天气开始转凉了,我打算拿床厚一点的被子,怎么了晨曦?” 陆晨曦顺着莫倾征的视线回头看了看安静的立在客厅的长条沙发,抿了抿嘴,等回过头,重新看向莫倾征时,白皙的脸蛋已有些红扑扑,她咬了一下嘴唇,语气小心翼翼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说道,“啊征你今天跟我睡,两个人睡总比一个人睡来得暖和,而且我们明天就要分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所以剩下的时间,每分每秒我都不想离开你,所以今天你必须和我睡一起,我知道你肯定又会说什么这样不好,我们还没正式成亲,这种话,可......明天我就走了,难道不能有一次例外吗?” 莫倾征闻言,有些愣愣的看着低头咬着嘴唇,因为说了刚才的话而双颊羞红的陆晨曦,半响后,嘴角微扬,把手中抱着的被褥枕头丢到一边的椅子上,然后上前一步,弯腰伸手一把横抱起还低着头的陆晨曦,然后把其抱到身后的床上,轻轻放下后,转身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那今天就一起睡吧!不然我怕你晚上会哭。” “谁晚上会哭啊?!”陆晨曦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突然横抱中回过神来,听到莫倾征略带着点调侃的话后,连忙嘴硬的回一嘴过去,然后也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躺好。 “云画说的,她说你很难过,晚上一定会背着我偷偷哭的,。”莫倾征翻身,伸手从背后搂住背对着他躺着的陆晨曦,察觉到她身体因为他突然的举动,有些被吓到的抖了抖,一笑,手臂收的更紧,更用力地搂住面前这娇弱的身躯。 莫倾征将下巴轻轻抵在陆晨曦的肩膀上,嘴巴凑近她的耳边,声音透着丝无奈和心疼的说道,“晨曦,其实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么坚强的,你其实可以偶尔撒个娇,耍个赖,你我之间,应该是我保护你理解你爱护你,而不是你来保护我,晨曦你总是把自己看得太厉害了,总是觉得保护的这个角色应该由你来,我知道你难受了,我要离开你很不开心,所以哭出来吧!我的怀抱我的肩膀都是可以给你的,我是你男朋友,也是你未来丈夫不是吗?” 陆晨曦吸了吸鼻子,先是被莫倾征刚开始的那些话给差点催泪了,然后又是被其最后的那一句未来丈夫给开心的,笑得嘴都合不拢,最后忍不住一个翻身,把脸埋在了莫倾征的胸膛前,然后双手用力抱住他瘦削的腰身,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说道,“啊征,你是想要告诉我,我可以在你面前当个软弱的小女人是吧?谢谢........不过我已经不想哭了,没想到啊!我们家啊征也有这么安慰人的一面啊!有你刚才的那番话,我就什么都不难过了,有这么会理解人的未来丈夫的我,还有什么好难过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在北平等你回来的,等你一回来,我们就去结婚,这辈子我是非你不嫁了,认定你了!” 莫倾征双颊飘红的低着头,垂眸看着此时毫不害臊的说出什么非你不嫁,认定你的这种话来的陆晨曦,只觉得刚才说要跟他一起睡时脸红害羞的陆晨曦转瞬间就已不复存在了,无奈苦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拍了拍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结婚以后要几个孩子这些还离现在差了十万八千里远的事情的陆晨曦的后脑勺,说道,“好了晨曦睡觉吧!要不然明天早上要起不来了。” “哎哟!”陆晨曦抬手捂着被拍疼的脑袋,从莫倾征的胸前仰起头,撇了撇嘴,无所谓道,“起不来就不起来呗!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回去,我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呢!” 莫倾征闻言眉毛一挑,低头,面露疑惑,问道,“东西?你要找什么东西?” 呃......... 完蛋!说漏嘴了。 “没什么东西,你说的对,再不睡明天就起不来了,快睡吧!快睡吧!”陆晨曦见莫倾征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于是连忙把头再次埋回他胸前,装作已经要睡觉的样子,不许他再接着刚才的问题问下去了。 因为之前莫倾征的千叮咛万嘱咐过陆晨曦不许她再去干哪些危险的事,要是现在被他知道她来上海就是为了给娘报仇,而且还已经做好了跟那只厉鬼同归于尽,大不了大家搂在一起死的决心的话,一定会很生气的。 而且那个时候陆晨曦还没遇到莫倾征,所以觉得反正日后因为祖上的诅咒都是要死于非命的,所以干脆就带着那只害了她从小就失去娘亲作恶多端的厉鬼一起死吧!那也算死得其所了,不过现在,显然她再也做不出那样的觉悟来了。 莫倾征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怀中的少女一会儿后,心中有些不放心的再次追问道,“晨曦之前的那个图纸你真的已经寄回给你老爹了吗?” “当然了!你交代的事,我肯定会很认真的办妥的。”陆晨曦闻言,心中一惊,默默的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脑海中回想起几天前,莫倾征要求她把之前得到的那种墓**纸寄给她老爹,并勒令她不许在搅合进,这些事里了,她当时也是同意的,毕竟莫倾征提出这种要求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所以她当时真的是有想过把图纸扔回给自己家老爹的,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吩咐僵小鱼拿了张跟原图纸差不多的羊皮纸仿照了一张墓室地图出来,然后把仿照的那一张按照莫倾征的要求寄回给了老爹,虽然那张是假的,可内容是一样的,所以这也是事后为什么她老爹没打电话来兴师问罪的主要原因,可这事要是被莫倾征知道了,那她少不了又要挨一顿骂了,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居然还想要去那个墓穴里看一看的想法。 “那就好。”完全没察觉到陆晨曦心中小心思的莫倾征,放下心来,慢慢睡去,却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疏忽将会给陆晨曦和他的将来带来多大的改变,引来多大的艰难曲折。 第123章 相爱的两人在夕阳下交换约定 翌日。 莫倾征照旧起了个大早,陆晨曦也照旧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肯从床上起来,直至莫倾征端着热腾腾的一碗皮蛋瘦肉粥来到床前,威胁她要是她再不从床上起来的话,就马上立刻把这碗粥倒掉,本着从来不糟蹋一丁点食物的原则,陆晨曦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的从床上弹起,然后端起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粥碗就打算一饮而尽,结果嘴唇刚碰到碗口的边边,就被一只食指给点住额头,制止了她接下来的所有动作,连近在眼前的瓷碗都是被另一只手给夺去了,顿时怒目一瞪,腮帮子一鼓,抬眼瞪着先是用食物引诱她起床,等把她引诱成功后,又不让她吃东西的坏蛋莫倾征,“啊征你这样很坏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把粥拿过来,是给我看,不是给我吃的吗?” 莫倾征一脸好笑的看着摆出一副你耍我呢的样子的陆晨曦,无语道,“晨曦你才刚起来,牙都没刷,脸也没洗,你觉得你现在喝粥合适吗?” 陆晨曦撇了撇嘴,瞪了一眼一脸调侃笑意的看着她的莫倾征,“一大早就跟我抬杠,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尤其是你生气的样子,我看着,觉得很新奇。”莫倾征笑了笑,起身,朝屋外走起,边走边说道,“快去洗漱一下,不然粥要凉了。” 陆晨曦闷哼了一声,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我原来口才那么好的一个人,到了他面前就嘴笨的连基本的回嘴都不会了?”一边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然后踩着拖鞋踢踢踏踏的跑到卧室一旁的浴室里,开始重复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做的洗漱之事。 吃过早饭后就是收拾行李,就像陆晨曦之前所想的那样,根本只需要把几件衣服叠好后放进箱子里就好了。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陆晨曦直起身,满意的看了看放在床上的行李箱,拍了拍手,然后转脸看向身旁还在帮她仔细的扣好箱子的扣子的莫倾征,“啊征现在还这么早,离下午的火车还有好长时间,我们做点什么啊?要出去走走吗?哎呀!对了,我这次回去,要给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丫头奶妈们带点土特产什么的,还有陆诚那家伙也叫我买点好吃的回去,不过说到陆诚,其实我还挺担心的,我爹非要让陆诚留在北平,还说什么如果他回不来了,就让他在陆家主持大局,什么跟什么啊?这话也说的忒不吉利了,怎么就回不来了?” 莫倾征系好手上的牛皮带扣后,闻言,直起身,看向身旁正咬着嘴唇,低头一脸阴郁的样子的陆晨曦,轻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说道,“别担心了,你爹既然是为影佐带路的,那就是跟我一路的,我会帮你照顾好他的,而且我觉得你爹的这些决定也并非没有道理,你也别怪他老人家了,他这不是为你和陆诚着想吗?如果他和陆诚都去了,万一出事了,那你怎么办?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撑得起整个家族?而且作为父亲当然不想自己的儿子跟着自己去冒险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陆晨曦低头抿了抿嘴,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可是我舍不得你和老爹,我不敢这么想的........可是你们都去了........万一.........万一你们出了什么事.........那我岂不是同时失去了两个这辈子对我最重要的男人了吗?啊征,那样的痛苦,纵使一向自认坚强的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承受的下来。” 莫倾征闻言,眉头深皱,转身一把搂住身旁情绪低落的陆晨曦,“晨曦我说过的话,从来不食言,我答应过你我不会死,那么我就一定不会让自己死掉,哪怕是废了半边身体,我也会吊着一口气回到你身边,我也会把你爹平平安安的带回来,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不许胡说八道。”陆晨曦被莫倾征突然的抱住给吓了一跳,在听到莫倾征的话后,有些嗔怪的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什么废身体啊?不许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这还没出发呢!你就开始咒自己了,小心乌鸦嘴,一说成真,好了别说这些伤心话了,陪我出去逛街,买点东西带回北平,其实说起来,我来上海都这么久了,好像都还没有好好的逛过,今天我们就绕着上海走个三四圈怎么样?” 莫倾征无奈一笑,松开搂住陆晨曦的双臂,“怎么?走三圈后你就又有不回北平的借口了?脚痛的得走不上火车之类的?” “我不傻好吗?”陆晨曦撇了撇嘴,“这借口也找的太烂了,还不如直接装病来得简单,感冒发烧,头痛身体发热什么的,好了别说扫兴的话了你,快走吧!” “好。” ....... 剩下的时间里真如陆晨曦所说的那样,两人几乎把整个上海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还抽空去了趟太阳之家,告诉李大姐和孩子们她们要离开上海的事情,不过为了不让孩子们过于难过,陆晨曦只好承诺会时常回来看他们的虽然她也知道这一走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因为时间充裕,莫倾征和陆晨曦还根据李大姐给的地址,去了巧巧上的学堂附近找她,跟她道别,毕竟在太阳之家里和她们两人最亲近的就属顾巧巧了,可奇怪的是巧巧的脾性跟以往似乎大不相同了,以往的顾巧巧眉眼间的那股霸气老成现在变成了单纯懵懂,见到陆晨曦和莫倾征时竟还会害羞脸红,不过陆晨曦觉得这样的顾巧巧才符合她现在的年龄,小女孩嘛!还是单纯点比较可爱,以前的那个身上有的时候总是让陆晨曦觉得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和沧桑。 看完该看的人,等收获满满,领着大包小包的陆晨曦和莫倾征去到火车站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夕阳的昏黄把火车月台照的看起来颇有味道。 “小曦火车快开了,你赶紧上来吧!你们俩要这么依依惜别到什么时候啊?我和于雕都没这样,至于吗?你们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贺云画站在火车车厢的走道上,把头伸出窗外,一脸无奈的看着火车外从她搬行李进车厢到从车厢出来,一直抱着就没分开过的陆晨曦和莫倾征,无语的说道。 “画儿,其实我也想这么抱你的啊!”一旁的于雕听到贺云画的话后,连忙上前一步走到车窗跟前,踮起脚朝车窗内的贺云画殷勤的说道。 可谁知贺云画不但没有露出感动的神情,反而是与之相反的一脸嫌弃的后退了几步,“抱什么抱啊!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些肉麻的肢体碰触了,不要不要,你去叫莫队长快点,火车真的要开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陆晨曦听到贺云画的话后,转脸看向不远处的火车头,果然烟已经开始生起了,无奈的叹了口气后,伸手,恋恋不舍地推开面前这个温暖的怀抱,仰头看着被夕阳照的昏黄的莫倾征的脸,笑了笑,抬手把他挂在脖子上的铜钱项链从衣领中拽了出来,然后说道,“约定好了,一定快点回来,还有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什么绝不把项链摘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找到你。” 莫倾征嘴角微扬,伸手牵起陆晨曦同样挂着铜钱手链的手,点头道,“你也跟我约定好了,一定乖乖在北平等我回来,手链不许摘,因为我怕我会找不回你,还有不许出危险,不许干危险的事,不许不在乎自己的命,因为你现在的命是我的,跟我连在了一起了。” “好。”陆晨曦浅笑点头,然后身体慢慢往后退,“那我走了,再见。”直至走到火车入口台阶才不舍得转身,走了上去。 “呼呼呼!” 一阵巨大的响声过后,火车慢慢启动,然后越走越快,一开始莫倾征还能在一旁跟着火车跑勉强跟上,在车窗上最后再多看几眼陆晨曦,可后来随着火车越来越快,而且月台的路也到了尽头,他只能站在台上,遥望着在夕阳余晖下越跑越远的火车,喃喃说道,“晨曦,等我。” 第124章 没了他连路都欺负我了 1937年十一月北平。 天空中一大早就零零星星的飘下了一颗颗雪白的雪粒子,这是北平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大雪是从凌晨一点钟开始下的,可不过才一个早上,准确来说是七个小时后,早上八点时,街道上,高楼楼顶上到处都是一副白雪皑皑的圣洁景象,很是漂亮,不过有好处也有坏处,虽说下雪很美,可却会让气温降低,这气温一降低到一定程度时,道路上就会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很滑很不好走,这不,从陆家到聚宝斋不过才三个路口而已,陆晨曦就已经摔了七次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没事吧!走路当心点成不?我都替你的屁股难过了,再这么摔下去,明天肯定变得又红又肿。”贺云画一边无奈的弯着身,伸出双手扒拉住刚才又一不小心滑倒,一屁股摔在地上的陆晨曦的胳膊,然后使劲用力的往上一拽,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好心的帮她拍了拍因为刚才的摔倒而沾了点雪渣的大衣,“你啊!你说你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啊?我都怀疑你脚板里的骨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总摔跤啊?” 陆晨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眸看着结了一层薄冰的路面,清澈的眼眸滑过一丝伤感,声音略有些低沉的说道,“这不是冬天路结冰了,有点滑嘛!我平时哪有总是摔跤啊!云画你说的也太夸张了,而且不应该说我没你不行,是没了啊征连路都都欺负我了,这样说才对。” 不知不觉距离与莫倾征在上海火车站分离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了,也不知怎的,自从回北平以后,陆晨曦总觉得之前自己与莫倾征在上海的那段日子,回想起来,就像是一场梦一般,许是两人太久没见到了,有的时候,陆晨曦甚至会怀疑莫倾征这个人真的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吗?答案当然是出现过了,在确认清楚答案后,陆晨曦又在纠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莫倾征都不给自己写书信,连于雕都没给贺云画写过信寄回来,她突然有点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过最后还是被贺云画和陆诚的一句别多心,大兴安岭山高水远的,除了山,就是水和大草原,人家那里根本不会有邮筒,所以不寄信完全是正常的给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们说的确实也是事实,也许真的是她太多心了,瞎紧张,自寻烦恼罢了。 “你啊!”贺云画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抬起食指狠狠地点了一下陆晨曦的额头,“啊征前,啊征后的,三句不离开莫队长,这么想他,这么离不开他的话,当初怎么就不狠心一点,自私一点把他绑在身边啊?要么不顾一切跟着一起去也好过在这里干等啊!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陆晨曦,你不能这样放飞自由给你男人的,这样很容易到时候就收不回来了,也不知道林小悦有没有跟过去,她要是跟过去了,你怎么办啊?笨,傻!你怎么就不知道把你平时处理事情的聪明才智用到感情上呢?” 陆晨曦浅笑,抬手揉了揉被贺云画戳疼的额头,转身,一边朝前继续走一边微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的通情达理,三好贤内助的举动怎么到你嘴里就被你说成这样啊?再说了就算小悦去了又怎么样?我这里........还不是彼此彼此。” “欸!也对哦!”贺云画闻言,唇角微扬,双掌兴奋地一拍,“莫队长有林小悦的痴心跟随,你这儿不也有个痴情少年郎君日日跟条小尾巴似的紧紧贴着你吗?而且还附送一个专属随身保镖。” “烨华的真实岁数不知道比你我大了多少倍,还少年郎君?!”陆晨曦被贺云画的话给逗笑了,掩嘴失声轻笑,“要知道他接任,坐上阴界阎王爷这个位置时,你我的祖师爷甚至还没会开口说话,都还只是个半大的光屁股小娃娃而已。” 贺云画眨了眨眼,歪头抬手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喃喃道,“可他看起来很年轻啊!都可以做我弟弟了,哎呀!这都不重要,谁管他啊!反正他还真的是你到哪儿他就到哪儿,寸步不离啊!你说这要是被莫队长知道了,他会吃醋吃成什么样子呢?话说我还真没见过莫队长吃醋的样子,真是想想都觉得兴奋。” “兴奋什么啊?”陆晨曦无语的看着走在一旁,明显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的贺云画,“啊征才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生气,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啊?好了,今天下午一点酒店的拍卖会就要开始了,快陪我去聚宝斋帮锦瑟把那件拍卖会要穿的旗袍拿到酒店去,今天可是她首次亲自操刀拍卖会的,要是衣服没弄好,她一下子生气,临阵逃脱,不主持了,到时候就让你顶上去,你去面对那些为了见锦瑟一面特地大老远赶过来的老爷公子军官,你去应付他们。” 贺云画闻言,脸色一变,连忙摆了摆手,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说道,“欸!别啊!我去?那些人还不拿口水淹死我,再说了北平古里香大饭店的拍卖会,我去主持,万一搞砸了,不是砸了你老爹幸苦大半辈子建立起来的招牌嘛!而且我也不会解说啊!那些古玩古物的,它们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们啊!而且万一有个什么碰伤的,我可配不起,你那酒店库子里的东西可是随便拿一个出来,那都几乎是天价啊!也就五爷,周震,还有那些外国富人,军官少帅出得起那个价位了,不过你刚才说的话我觉得有些差异,我想并不是所有都是来看锦瑟小姐的吧!长沙的那位,不是这一次也在你们古里香的邀请名单中吗?” “那份邀请名单,是老爹在随日军出行之前就定下来的,你以为我很想他来吗?还不就是阿诚哥,这家伙非说什么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现在突然要收回来,未免有点太不识礼数了,我这才作罢的。”陆晨曦撇了撇嘴,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天边,喃喃道,“不过这样也不算坏事,其实本来我就准备要去找他商量点事的,不过因为之前啊征千叮咛万嘱咐过我,让我不许去长沙,想必是阿诚哥与他说了些什么,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动身前去,现在好了,那位自己过来了,如此一来我既不用违背之前与啊征承诺过的事,也可以跟那位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之前的计划到底要不要进行下去。” “计划?”贺云画转脸疑惑的看向身旁的陆晨曦眨了眨眼,“什么计划?你又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出来?” 就在两人说话间,第三个路口早已走完,陆晨曦快步朝位于不远处的京城大宅院走去,抬脚走上台阶,推开面前的木漆大门,一边轻车熟路的绕过立在大门口的屏风,朝里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朝跟在身后的贺云画说道,“让什么家族诅咒在我这一代彻彻底底地结束掉的计划。” “小曦,这个时间你怎么来了?”陆晨曦和贺云画一前一后走进屋时,负责聚宝斋平日里的买卖的掌事人刘皮正手拿着一把扫帚清扫着大院里的戏台子,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回头,在看到来人是陆晨曦后,脸上警惕的神情马上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一脸和煦的笑容,“今天古里香的拍卖会不是有很多道上的能人异士都会来的吗?你不去帮阿诚,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第125章 奇怪的男人 “他那里我哪帮得上什么忙啊!”陆晨曦走到刘皮跟前,伸手拿过他手中的扫帚,“话说你在扫什么啊?又不是秋天,大下雪天了,扫雪干什么?难道你要学街上的小孩堆雪人吗?” 刘皮嘴角微扬,伸手将扫帚从陆晨曦手上夺回,然后转身朝内堂走去,“我只是刚好得空,又看戏台子上积了一层厚雪,所以就随手拿了把扫帚想把上面的雪扫下来,免得你大小姐什么时候突然起意,要上我这来喝杯茶,赏一赏这大院子里新开的几颗梅树时,我连个干净的位置都给你腾不出来。” “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大小姐,这叫的越来越生分了。”陆晨曦抿了抿嘴,回头看了一眼贺云画示意她跟上来,然后便跟在刘皮身后也朝内堂走去,“再说了要是像清理戏台何必你自己亲自动手,我聚宝斋可从不养闲人,手下的那些请回来难道不是干活儿的吗?” 刘皮把手上的扫帚随手让其靠在内堂内太师椅旁的墙壁上,然后转身拐进位于大堂右侧的厢房内,走到一张桌子后,低头不知道在弄着什么,半响,声音传出,“小曦你要喝什么茶?天津那位常客刘老爷送了一些碧螺春来,我喝了一点,觉得味道还不错,要试试吗?” “刘老爷?”陆晨曦眉毛一挑,“可是那个上次带着那个不知道是上海哪家舞厅的红牌小姐,从那位客人那里顺来还是偷来的玉雕筷子拿来我们这里卖的那位大肚子老爷?” 刘皮端着盛着茶具的木盘子从厢房内走出,听到陆晨曦的问话,点了点头,“是他,怎么?解说得这么详细,看来这位刘老爷虽与只有一面之缘,但给你的印象相当深刻啊!” “深刻个头!”陆晨曦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他还不是在玩隔山打牛,以为我不知道,看不出来,他的那个小儿子想要从商,可你也知道刘老爷祖祖辈辈都是地主头,只会卖地种地养蚕制丝做布,在商场上根本没有关系也没有基础,可他的那个小儿子却一直想在上海开家舞厅,你也知道上海滩的那些舞厅看似毫无交集,实则底下线连线,丝连丝的,都是一位老板的,想要在上海开舞厅没关系,肯定第一天就会被莫名其妙的泼红漆拆招牌什么的,所以就想靠着我哥这个靠山,不过阿诚哥对开舞厅没什么兴趣,而且我老爹以前最不喜欢这些卖唱陪跳舞这些工作,觉得跟以前的青楼妓院差不多,所以我们家从来不干这一行,不祸害人家好好一姑娘,而且刘老爷那小儿子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开舞厅吗?还不就是看上了米高兰那位红人,要为她开家舞厅让她又做老板娘,又做第一红牌,捧红她,真是可笑,刘皮我告诉你,以后这位刘老爷要是再来送什么东西的话,你就直接跟他说我刚才的意思,那也是阿诚哥的意思,我们陆家对什么舞厅没兴趣,让他别白费心思了,别回头他回去之后又掏家当往我这里送礼,再送下去怕是不好拒绝了。” 刘皮将手中的盘子放在陆晨曦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拿起茶夹把杯子一个一个夹起放入位于木盘右上角的小瓷盆里预先准备好用来烫杯的热水中,洗干净三个茶杯后,从一旁拿出一个红木漆方盒出来,打开,又把一边的紫砂壶移过来,拿起茶衔,把存放在方盒里的茶叶一勺勺的放入紫砂壶内,然后拿起热水壶,一边把热水倒入壶内,一边朝坐在一旁双手托腮靠在桌子上,看着他泡茶手发着呆的陆晨曦,含笑问道,“小曦最近似乎不常去邮局了,是想通了吗?” “取笑我是吧?”陆晨曦撇嘴,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满目含笑的刘皮,“什么叫做想通了?我是觉得阿诚哥跟云画说的有道理好不好?的确兴安岭山高水远,没有书信回来也是正常,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现在为止没传来什么意外的消息。” 刘皮笑了笑,低头,把紫砂壶里已经泡好的茶倒入另一个茶盅里,然后再把已经隔去茶叶的茶水依次倒入烫好的茶杯中,倒好后,放下茶壶,拿起其中一个杯子递到陆晨曦面前,“我说这不就是想通了吗?来给你,小心烫,慢点喝,别回头又把舌头给烫了。” “你们两个现在什么意思啊?”陆晨曦伸手接过刘皮递过来的紫砂杯,放到嘴巴,正要喝下里头盛着的碧绿茶水,在听到刘皮的话后,猛地放下杯子,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贺云画又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刘皮,“一个说我傻笨的,一个又把我当三岁小孩,真扫兴,不喝了,刘皮你去锦瑟房里,她说今天拍卖会要穿的旗袍就放在床上,你去给我拿过来,我赶紧给她送过去。” “好。”刘皮点头应了一声,便转身朝大堂左侧通往后院的走廊走去。 拿到旗袍后陆晨曦带着贺云画告别了刘皮,走出聚宝斋的大门,招手拦了两辆黄包车,道出了古里香的名字后便往车后座舒舒服服的一靠,任由拉车师傅拉着车子左拐八拐的朝着目的地跑去。 陆晨曦抱着手中被刘皮好心包进一块布里的旗袍,转头看着右侧,看着随着车子的速度,快速的在她眼前往后移动的街道风景,突然她被站在路口的邮筒前一个人给吸引了,她视线定在了那个站在邮筒旁上身穿了一件灰色的毛皮大衣,头上戴着同样颜色的毛毡帽,里面则穿着一件黑色的中山装,明明没有下雨却打了一把黑伞的男人,之间他的半张脸都隐藏在了黑伞的阴影下,让人看不清楚。 不过真真正正吸引住陆晨曦的目光的却并非这个男人的衣着和那把黑伞而是男人背在身后的一把虎头大刀,多年的鉴宝经验告诉陆晨曦,那把刀绝非俗品,不过等陆晨曦想要再看清楚一点时,拉车师傅毫不犹豫的加快脚下的速度,朝前狂跑而去,无奈陆晨曦只能眼巴巴的回头看着越离越远,到最后连一个小点都看不到的奇怪男人,遗憾叹息。 “到了,小姐。” 就在陆晨曦还在扼腕叹息自己有可能错过了什么宝贝时,耳边已传来拉车师傅憨厚的声音,然后便是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刚才还飞奔的车早已停了下来。 “哦!好,给你的钱。”陆晨曦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低头,从随身布包里翻出一张钞票,递给拉车师傅后起身下车,朝早已站在门口等着她的贺云画小跑过去,“走吧!进去吧!” “怎么了?你刚才又在发什么呆啊?”贺云画见陆晨曦急忙忙的跑过来拉住自己的手就要朝酒店里面走去,先是回头看了看刚才黄包车停的位置,还有车子来时的方向,然后再次看向身旁的陆晨曦,疑惑的问道,“你刚才在看什么啊?” 陆晨曦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街道,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大晴天撑着伞,还背着一把比我还大的刀,真奇怪。” “不会又是那些吧?!”贺云画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拽住陆晨曦的袖子,然后一脸警惕的瞄了眼身后,“跟上来了吗?不会吧!别让他靠近我!” 陆晨曦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贺云画说的是鬼魂,于是连忙笑着摆了摆手,“不是,是人,不用紧张。” “那就好,吓死我了。”贺云画松了一口气的拍了拍胸脯,“以后别莫名其妙的做吓人的动作嘛!真是的,心脏都被你吓跳出来了。” “我哪有做吓人的动作啊?”陆晨曦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你自己太胆小了,自己吓自己。” 第126章 姑奶奶我就在这里磨好刀等着他 “小曦,你们怎么才来啊?”就在贺云画想要回嘴时,前方就已传来了陆诚略带埋怨的声音,“锦瑟小姐也不知道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因为衣服没来,还是我这里照顾的哪里不好,看起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小曦说实在的,我搞不定她啊!” “锦瑟怎么了?”陆晨曦听到陆诚略带焦急的声音,把视线从贺云画身上移走,一抬头见陆诚用着一副明显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看着她,忍不住抿嘴轻笑,抬脚走上前去,“你该不是不停的跑过去跟人家搭话了吧?” “是啊!不然我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挺寂寞的,就想着过去陪她聊聊天什么的,而且锦瑟小姐到底是我们陆家此次请来的贵宾,怎么说我这个东道主不过去跟她说几句客套话,那也太不识礼数了。”陆诚理所当然的点头说道。 可话一出口,陆晨曦立刻便恍然大悟的一拍手,“这就对了,锦瑟平生有三大不喜欢,其中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太过多嘴多舌,肯定是你话太多了,她觉得烦,才会不高兴的。” “是这样吗?那怎么办啊?她一生气不会待会儿就不主持了吧?!”陆诚心中一惊,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方才在二楼的房间里,他与锦瑟的谈话,其实说是谈话,不如说是他一人在自说自话,人家锦瑟根本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偶尔笑一笑,算是回应了他,锦瑟那时大概没想到他即使是对着一团空气也能说的这么的津津乐道吧! 比起陆诚的紧张,陆晨曦倒显得淡定许多,只见她直接绕过紧张兮兮的陆诚朝酒店大门口快步走去,“你要是再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这衣服送迟,还真说不准她会不会突然反悔不干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陆诚露出一副我没辙了的样子,还真是新鲜啊!”跟在陆晨曦身后走进酒店大堂内的贺云画,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站在大门口满脸苦恼的陆诚,掩嘴轻笑了两声后,面露疑惑,抬手捏着下巴,说道,“不过这倒是让我更加好奇这位锦瑟小姐究竟是什么来头了。” “锦瑟祖上是盗门的分支,跟我们陆家有些渊源,她天生有一双观察力强的慧眼,真货还是赝品,她看一眼就能辨出,至今从未出过误差和纰漏,也因为如此神通,所以在道上很有名气,很多并非来聚宝斋卖东西的都花大价钱,就为了让她看一眼自己带来的东西,不过锦瑟生性清冷,足不出户的,自从来了聚宝斋后,除了离得最近的一条街还有我家和这里,就没去过其他地方,她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与人接触。”陆晨曦一边给贺云画解说着有关锦瑟的故事,一边招手朝守在通往酒店二楼的两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又抬起下巴朝跟在自己身后的贺云画扬了扬,说道,“这位贺小姐是自家人,如果她要上去二楼的话,就不用拦着了。” 两名中山装男人微微鞠躬,低声道:“是。” 陆晨曦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今天的拍卖会虽说跟以往没什么不同,我们古里香也不是第一次办了,可这次有件很多人都会垂涎三尺的东西,所以一定要好好守着,以免有些不想付出就想有收获的人借着今天人多,想要浑水摸鱼,随便进来顺些什么东西出去。” “大小姐放心,一只苍蝇我们都不会放进去的。” “很好。”陆晨曦微微一笑,回头看向贺云画,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可能要睡在这里,我早上已经让人给我们安排了房间,你的在三楼,我待会儿带你去,至于拍卖结束之后的酒会你就好好呆在房间别下来了,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万一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尤其是周震,你之前不是还跟他起过冲突吗?我听阿诚哥说最近周震最近因为家产的事情,周老爷子虽然只有两个孙子,除了周震这个弟弟以外,就是他的大哥周皿,他们两兄弟争天津的这份祖业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周震最近心情不好,要是见到你在这,以他那记仇的性格,再加上心有闷火,肯定是会找你麻烦,所以你最好还是躲一躲。” “为什么要躲?我又不怕他,有本事他就来啊!姑奶奶我就在这里磨好刀等着他。”贺云画闻言,双眼怒瞪,气势汹汹地说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晨曦眉毛一挑,抬手狠狠的敲了一下贺云画的额头的将她接下来的豪言壮志尽数打断,“你啊!做事怎么还是这么莽撞?上次的事还没学会教训?怎么着还想周震找几个人绑你再去一趟仓库,你才能学会做事先考虑后果吗?” “那次是我疏忽,轻敌了而已。”贺云画着急解释,企图为自己曾经的失误找到合适的借口。 可陆晨曦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转身朝楼上走去,边走边道,“行了,你我还不知道啊!还不就是遇到了一个被周震调戏的卖花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坏了周震的兴致,可你知道吗?你帮的那个卖花女,我事后让刘皮去查了查,发现那天其实是她故意那么做的,那个卖花的老爷爷也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爷爷,而只是欠了她家赌场的债,才帮她的,那个女孩,是澳门皇家赌场的小姐,为了追周震,那天周震也喝多了,可你到底还是在大街上那么多人的面前打了他一巴掌,纵使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纯属好心,可还是不能吞得下这口气,所以你不许再去招惹他了,况且那家伙除了心胸没那么宽广一点,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至少跟周皿比起来,他是好多了。” “什么!”贺云画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先是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而后便愤怒的一拳头捶向楼梯扶手,“奶奶的,小曦你告诉我那个什么追周震,就是那个赌场小姐今天来吗?” 陆晨曦摇头,无语道,“你以为古里香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吗?虽说她家的赌场开的大,在当地也算是个大碗级别,可在我们这里就不算什么,再说了即使来了又怎么样?你要去寻仇啊?你可千万不要,别再给我惹事了,安分点。” 贺云画闻言,也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抿嘴,在心里默默说————算这死丫头运气好,今天命不该绝,否则今天她要是来了,我贺云画一定会让她知道欺骗我这么单纯善良有江湖义气的女人,将会有多么可怕的下场,哼哼哼! 二楼更衣室。 锦瑟坐在梳妆台前,手捧着一本旧的连封面都早已掉落的书正低头细细读着,丝毫不理会身后正在帮她卷着头发的化妆师怎么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想要头发怎么卷。 “咔嚓!” 突然从门口处传来声响。 锦瑟浅笑,抬头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向大门处,虽还并未看到进来的是何人,不过她却早已猜到了,因为她观察力过人的同时,听力也是丝毫不差的,所以早就已经在陆晨曦一步一步接近这个房间时,听到了她与贺云画的一些对话了。 “总算来了,衣服。” 第127章 她怎么能让他找不到她呢! 陆晨曦一推开门便听见锦瑟说的这句话,脸上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开门进来的是我?”走到坐在梳妆台前锦瑟旁边,把手中叠得工工整整的衣服递给她,开口,声音有些埋怨,“既然都已经放好在床边,怎么出来时不顺道带上?害我平白无故的又要跑一遭。” 锦瑟望了眼递到面前的衣裳,抬起玉手,五指随意抓住衣裳的一角,将其拎起,然后起身就朝身后的专门用来给人换衣服的隔间走去,开口,声音云淡风轻,“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请小姐莫怪。” “不怪不怪,你快点换上吧!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锦瑟都如此说了,而且好说歹说人家到底也确实是把她陆晨曦长了一个辈份,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无奈的苦笑两声,祈求这次别又忘了什么东西了,否则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会飞天遁地都不可能再来得及回去再拿来了。 所幸老天爷似乎是听到了陆晨曦的心声,这次锦瑟换好旗袍,从隔间里出来后,就直接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化妆师给她上妆,没再说缺点什么了,只是在上唇妆时,抬眼瞄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的陆晨曦,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怎么?最近都见你都没怎么去聚宝斋,是不是怕刘皮替你爹说你?” “那倒不是。”陆晨曦拉着贺云画走到一旁的红色绒布太妃椅前坐下,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仰头,望着天花板,斟酌了一下语句,缓缓开口,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答非所问,“锦瑟,你有没有遇到过难以选择,琢磨不透的事情?我现在就遇上了,结结实实的跟它撞上了。” 锦瑟听着陆晨曦这些意有所指的话,一笑,趁着身后的化妆师把大粉刷换成小粉刷的空档,伸手,拿起摆在面前桌子上的水杯,放到嘴边,仰脖子,抿了口水后,放回原位,才答道,“我这人一般遇到什么琢磨不了的事情,都是随便来的,要么不管,让其不了了之,要么就是随着自己的本心,随心而为之,你的心想要去那条曾经吞下盗门三大世家,差点连你祖师爷也不能幸免于难的冰沟子看一看吗?若真想,就去呗!这么憋着,小心憋出病来。” 陆晨曦点点头,觉得锦瑟说的话有些道理,可她心中还是放心不下莫倾征,这个男人在四个月前那么言辞勒令的让她不要去沾染那张从云老太手里顺来的羊皮地图上的墓穴地宫,她也是答应了,保证了,可现在他前脚才刚离开,她却后脚就直接违背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本来以为你的话能让我头绪理清点,但现在看来,还是徒劳无功啊!”陆晨曦轻叹了口气,抬头,明知道自己早在刚才就摆出一脸颓丧的样子,可为了让锦瑟不要误以为是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没说好,才导致她这样的,只好死硬把快耷拉到锁骨的嘴角给用力往上一扯,再次补充道,“不过还是谢谢你,我会再仔细想想的。” 可谁知就在陆晨曦满心努力的为了不让锦瑟误会时,她却只是眉眼淡淡的往陆晨曦的脸一扫,然后毫不留情面的直接来了句,“小姐,我觉得你现在最好不要往镜子这边瞧,因为你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怕你会把自己给吓到。” 陆晨曦一句话噎了噎,欲哭无泪的低头,起身,朝门口走去,“锦瑟你自便,这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顺便去房间里换身衣服,云画你在这里陪锦瑟,一会儿还要劳烦你带她去拍卖会场。”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出去,徒留身后不停地小声朝她喊着,“别走,我搞不定她。”这句话的贺云画。 陆晨曦一路走的飞快,由于她以前也常来古里香住,所以她的房间都是古里香里从来不对外出售特地给她留着的,就在二楼更衣室的对面。 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内,陆晨曦先是打开衣柜翻了翻,看看自己上一次住在这间房时,遗留下来的哪件衣服适合今天这个场合穿的,可是任她翻来找去,看来看去,挑拣来挑拣去,最终还是选择了打开衣柜时第一眼就看中的天蓝色宫廷长袖连衣裙,再搭配一条宝蓝色小毛皮领在肩上,虽说裙子因为是前两年买的,那时穿上身,裙摆到脚踝,可现在也不知道是她快二十岁的人了还在长身高还是裙子缩水了,反正穿上后原本到脚踝的裙子才到膝盖下面,脚上面而已,缩短了一截,不过还好不影响它的美丽,陆晨曦这样一想,有些臭美的在穿衣镜前两只手捏起裙摆转了个圈,然后看着镜子中的被这条有些复古欧洲样式的裙子衬得更像是那种陶瓷娃娃的自己,然后目光不自觉的渐渐下移,视线落到自己几乎可以说是一马平川的胸前,叹了口气,“连身高都长了,怎么这胸还是跟个小女孩一样,那么小啊?男人好像都不太喜欢这样的啊!这样的话,啊征跟我结婚后,洞房之夜……嗯?!”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极度羞耻的想法给惊到,立马抬起双手,用力地拍了拍脸颊,好用疼痛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点。 一阵拍打过后,陆晨曦看着镜中双颊通红的自己,已经搞不清楚那红色究竟哪一部分是因为害羞,哪一部分是因为刚刚的用力拍打,无奈的叹了口气,朝镜子里的自己说道,“陆晨曦你究竟在想什么啊?还洞房之夜,乱想什么啊?现在啊征正为了他最重要的家人在殊死拼搏,你现在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多想想刚刚锦瑟的话,赶紧的得出个最终结论来,去与不去,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其实早在回北平之前陆晨曦就有了一个想法,她想要走一趟祖师爷走过的路,她想要到那个让一切噩梦开始的地方走一遭,也许是引路人这个身份,也许是见过太多的轮回转生,她对天命这种事还是相信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总觉得她会偶然得到第三张羊皮地图除了是因为云老太的疏忽,也许她是注定要去一趟那条潜藏在兴安岭与呼伦贝尔草原深处的一直以来从她出生开始,就在她的世界里自带神秘色彩的冰沟子,她想下去一次,她知道,她也很清楚这样做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地之中,也会让阿诚哥,老爹,还有啊征担心,更会让老爹的努力白费,想想他老人家宁愿自己这么大年纪还要到地下去,就是为了让自己置身事外,让日本人不来动她和阿诚哥,而且莫倾征,她答应过他的,会在这里等他回来,她怎么能让他找不到她呢!光是这样想想,她就不敢随心作出决定,因为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第128章 阁下好刀法 一番用来教训自己的话说完后,陆晨曦站在镜子前,自己看着自己,大眼瞪小眼,直到眼睛终于瞪累了,腿也终于站的有些酸了,才退后了一步,又退后了一步,然后似是全身无力一般摔坐在了身后的软椅上,她觉得现在她的这个状态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是什么呢?她歪头想了想,欸!是迷茫,没错,就是这俩字了。 “嘭嘭!” 就在陆晨曦坐在软椅上,翘着腿,单手托腮,目光无神的看着前方,继续苦思冥想着刚才的问题,突然屋外传来阵阵声响,仔细一听,竟似是打斗的声音。 陆晨曦心中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就朝门口跑去,在快要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又慢慢停下了脚步,她在想这里是二楼,照理说进出古里香的都很清楚二楼是决不允许任何人上去,即使是平时来居住的房客,也是直接在一楼大厅乘坐电梯到三楼去,而且上来二楼的楼梯口平时都会派专人守着,照道理,不可能会有人能闯得上来的。当然了这二楼之所以会成为古里香完全不对外开放的禁地,可不是因为陆晨曦她在这里住,也不是因为这一层只许她们陆家人自己住,而是存放从各地搜罗而来的拍卖品,珍宝,尽数都是存放在了二楼的大仓库里,所以寻常人是不会让他们上来的,简单来说就是防贼,毕竟那些拍卖品可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要是被偷了,那她们可就亏大了,这也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敢在她陆家开的古里香酒店偷东西,还偷成功了,这事要是让那些从她陆家祖师爷那辈就一直跟随到今天的那些老世交们听见了,还不笑掉大牙,树要皮,人要脸嘛! 这么停下来仔细想想后,陆晨曦又想起了刚上来的时候,她吩咐那两个负责看守的人嘱咐的那些话,觉得他们应该不太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擅离职守吧!于是放轻松了不少,一边心想许是云画很久没来了,到处溜达溜达,然后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而已,一边抬手握住门把手,将其慢慢往下一按,然后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的把门推开,猫着腰,走到门外的走廊上,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于是直起身体,小心翼翼的绕到楼梯口,打算叫下面的守卫上来看看,看是不是有人偷溜了上来,可谁知她低头往下一看,只看了两个被打晕在地的男人,心中咯噔一下,用力咽了咽口水,立马转身跑回房里从随手丢在床上的布包里拿出驱魔鞭和一把手枪,然后再次走到走廊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找准方位,小心谨慎地朝对面从左往右数,倒数第二间房间走去,那间屋子就是存放珍宝用的仓库,果不其然,还真有人有胆子到她的古里香来偷东西。 陆晨曦一路放轻脚步,尽量让屋内的人察觉不到她的靠近,到时候她还来个出其不意,占到上风,毕竟还不知道对方的人数,单枪匹马的不多考虑点,没准到时候小偷没捉成,反倒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此时的屋内。 被不知道谁打趴在墙角的黑衣男人捂着胸口,面部扭曲一瞬,半响后“哇”一声吐了一口黑血出来,血块滴落在他面前木地板上,清晰的倒映着此时站在不远处一位右手拿着一柄在黑暗中寒光闪闪的虎头大刀,正用一双从里到外写满不屑的眼眸,神情淡漠的俯视着他,沙哑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空间里回响着,“你.......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你父母双亡时,孤苦无依时,是谁好心收留了你?又是谁在你背叛的证据摆在眼前时一次又一次的选择相信你?告诉我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让你死得痛快点,念在他的面子上。” “你休想........我是死都不会告诉你的,老爷子如此对我,我就让他死都没孙子给他送终。”被打倒在地上的男人毅然决绝的说完这句话后,挣扎着站起身跑向门口准备逃离这里,他见远处中山装想要朝他追来,于是底气不足的威胁道,“你....你别过来......你要知道天底下除了死掉的老爷子就只剩下我知道他的下落了,要是我死了,你就........啊!!!”话还没说完,迎面飞来一把刀,刀风凌厉,瞬间便切过他的脖子,让他剩下的所有话皆化为一声惨叫,最后头身分离,僵硬的尸体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此情景惊悚程度丝毫不输给陆晨曦平日里见到那些被断胳膊断腿惨死的冤魂厉鬼,所以当一直趴在门边偷看的陆晨曦,看到有颗头从里面飞出来时,吓了一跳,差点枪都拿不稳,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避开那颗飞出来的脑袋,避免被砸到,还好虽说砍头是挺恐怖的,但她也算是见过不少猛鬼杀人的恐怖事,这种程度尚还能保持镇定,她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把脸靠在门边探头探脑的朝屋里看去,只见刚砍完人头的中山装男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反而是一脸的习以为常,他抬起右手稳稳地接住飞出去绕了一圈后朝他飞回来的虎头大刀,然后利落的用一根绳子绑起背回身后,抬眼,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口,淡淡道,“不知这位姑娘要看到什么时候呢?” 陆晨曦听到他意有所指的问话后,身体一僵,努力按耐住想要撒开丫子赶紧跑路的冲动,用力咽了咽口水,把手枪和鞭子都藏到了身后,然后小心翼翼的朝门内伸出一只脚,见没事,再把另一只脚伸出,顺带把整个身体从门旁的墙壁后挪出,一边抬眼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面前的中山装男人,只见男人身穿一件深黑色中山装,外头套着一件灰色毛皮外套,头戴同款颜色的毛皮毡帽,一双深邃的眼眸正在细细的打量着她,一边握紧背在身后的手枪,准备瞄准时机先给这个人一枪子,让他受伤,然后再去叫人上来帮忙。 陆晨曦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抬手拍掌,一边拍一边装作用颇为欣赏的语气说道,“阁下好刀法!”慢慢走近中山装男人,然后趁他被自己的话吸引住注意力,立马把背在身后握枪的手伸出,将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的腰部,唇角微扬,脸上露出得逞后的得意笑容,含笑道,“说说看吧!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怎么上来的?还有你杀的人又是什么人?我想你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在北平没有人敢在我古里香大酒店的地盘上偷东西,听你们刚才的对话,你是他仇家吗?就算你们刚才是在解决私人恩怨,这北平这么多地方,为什么一定要在我们酒店的仓库里?还打伤了我的人,我告诉你最好从实招来,要不然本小姐一枪子下去,你虽不至死,可看你刚才的身手,想必也是出来江湖混迹许久的人,这活捉可比死还难受啊!你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吧!” 第129章 我见过他! 是夜无月,天空上挂着寥寥几颗星星,雪在天黑下来之后又开始往下飘了,加之夜晚不如白天,没有暖阳照佛,气温速降,整个城市变得格外寒冷。 等陆晨曦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时,她已经是好好的平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了,身上的被子也好好的盖在她身上,连被角都被人细心的掖好在她脖子下,她先是一脸迷茫看着天花板的水晶灯,不说话,不过随着昏睡前的记忆慢慢回到脑海中,她那像是蒙了一层模糊的水汽的眼眸渐渐变回清明,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然后掀起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去,不过左脚刚一伸出被褥外就被一声开门声还有在这之后的一道惊呼声给截停了接下来的所有动作,她疑惑不解的抬眼朝门看去,待看清楚来人是贺云画后,语气略有些嗔怪的说道,“大呼小叫什么啊?吓我一跳,对了赶紧去通知人上来,刚刚有个男的想要偷东西,还杀了人,快通知警局。”说完后,歪头想了想,觉得这样做似乎于她酒店声誉而言不太妥,于是连忙改口道,“呃......等等,不能通知警局啊!这要是外面的人知道我们古里香死了人,岂不是会掉生意!不行不行,还是先内部解决,你先去找几个人抬尸体,快点!” “什么尸体?”就在陆晨曦有条不絮开始分配工作,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一次的意外事故时,贺云画一脸疑惑的看着坐在床上,一只捏下巴,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做出一副皱眉苦恼深思样子的陆晨曦,手中还握着刚才锦瑟下楼之前吩咐她去泡的红茶,问道,“死了人吗?我怎么没看到?还有尸体?你该不是睡太熟梦游了吧?” “没有尸体?!”陆晨曦双眼猛瞪圆,再也顾不得在这里同贺云画解释什么,急忙起身跑到门口,推开了挡在了门正中间的贺云画,然后脚步匆匆地跑向那个刚才她因为听到传来声响才从房间走出悄悄跑到那里去,继而看到那场血腥的打斗的二楼她们古里香专门用来存放从各地搜罗而来的奇珍异宝的仓库,她跑到仓库门口,拉开门,探头,朝里面左右看了看,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任何曾经打斗过的痕迹,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把仓库前面整条走廊都认真审视了一遍,发现竟然连那颗她亲眼见从仓库内飞到走廊外,当时险些砸到趴在门边偷看的她的那颗人头都不翼而飞了,顿时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有个男人在仓库里被另一个男人砍了脑袋,脑袋还飞了出来,这么有视觉性的景象,又那么真实,不会是梦吧?!她抬脚走进有些昏暗的仓库里,看着面前摆的整整齐齐的架子木箱,还有摆在上面和里头的珍稀花瓶,首饰,灵芝药材,铜器瓷器等,偏头开始回想昏睡前发生的事情。 陆晨曦记得她是已经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懂得先发制人的把那中山装男人给降伏住了,可是后来她却被那男人的一句明显是骗人的话给唬了,从一个有利的位置一下子跌到了危险的位置。 那中山装男人在听完陆晨曦那一连串的问话外加听上去一点没有威慑力的威胁话后,眼珠子一转,抬眼,视线朝陆晨曦身后看去,声音故作惊讶道,“陆诚!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陆诚?! 陆晨曦闻言一惊,她没想到这个鬼鬼祟祟潜进她陆家地盘貌似是来偷东西还是来干什么的中山装男人居然认识她哥哥,也许是一时大脑短路,也许是她对人的防备心太低了,还真的回头去看,可等她回头看到身后空无一人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觉得脖子一痛,还想被什么打了一下,然后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接下来便没有任何记忆了。 陆晨曦当时是觉得这个人既然能叫得出她哥的大名来,自然就互相认识的了,殊忘记了,在这北平她陆家的名声何其得大,陆诚,陆山河都上过北平头条报纸都少次了,单反在北平呆过的谁不知道陆家这爷俩儿啊!所以就这么被骗了。 从这段听着有些愚蠢的记忆中回过神来,陆晨曦不禁扼腕叹息了半天,抬手一拍脑门,大声又悲愤道,“没想到我陆晨曦聪明一世也难逃糊涂一时,居然就这么被那小偷给骗了,还骗得这么容易轻松,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什么丢人啊?”贺云画因想起先前陆晨曦的突然昏迷不醒,遂有些不放心,见她神色匆忙的跑出房间,于是便跟了出来,结果却是看到她先是在自己昏倒的仓库门口转了一圈,面露不解,后又进入到仓库内部,原地站着发呆发了好一段时间后,嘴里大声喊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听着似乎有些悲愤,于是疑惑的朝她问道,“还有你怎么会晕倒在这里啊?刚刚你嘴里念叨的尸体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该不是睡糊涂了吧?还是发烧了,要不要叫个医生来看看你?” “不用,我没事。”陆晨曦摆了摆手,心不在焉的回了贺云画一句后,最后再看一眼面前这个仓库,发现它与平常一般无二,甚至连东西摆的位置都跟她从前来看到的一摸一样,见在此处也找不出什么她想要的线索来,于是转身离开了仓库,回到房间内,累极的一副样子坐回床上,脑子里却还在想那个中山装男人,他的刀法干净利落,那双深邃的眼睛,陆晨曦总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她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双跟它很像的。 贺云画跟着陆晨曦回到房间,见她坐在床上,又开始发呆了,轻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坐下,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摇了摇,见她因为自己的举动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又什么都不说啊!你也知道你越不说我越是想知道啊!”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双手抱胸面露嫌弃的说道,“小曦,你该不是故意故作高深不告诉我吧?想吊我胃口?想看我想知道又不能知道的痛苦模样是不是?你可真是坏心眼啊!” 陆晨曦:“.......” “我看起来像是这种人吗?”陆晨曦撇了撇嘴,伸手从一旁拿起水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水,放回原位,气定神闲的看向坐在面前的贺云画,淡淡的道,“想让你痛苦,我有更好的法子。” 贺云画:“.......” “其实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说与你听也无妨。”陆晨曦见贺云画撅着嘴,别开脸,看向别处,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叹了口气,将刚才发生的事言简意赅的跟她说了一说,“........事情就是这样。” 贺云画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猛地一拍大腿,拍完后又觉得自己用力过度,有些疼,于是一只手揉着被拍疼的腿,一只手紧紧拽住陆晨曦的一只胳膊,神情激动地说道,“什么叫就这样!那你刚才岂不是很危险,好险好险,幸好那男人只是打晕你而已,万一他狠心一点,在你昏迷时,趁你毫无防备,给你两刀,那你不是完蛋了。” “是啊!可是那个男的,我好像见过他。”陆晨曦歪头想了半天,突然猛地一拍手,“对了,想起来了,刚才我们不是坐黄包车来的吗?快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特别奇怪的男人,我下车不是也跟你说过吗?就是他,只是他好像也不是来偷东西的,可如果不是来偷东西的话,那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得特地跑我这来杀人?!还有尸体可能是被他带走了,你说我要不要派几个人出去找找,他带着那么大一具尸体,兴许还没有走远吧!我睡了多久了云画?” 贺云画埋头思索了一下,又抬手掰着手指算了一算,半响,抬头,说道,“有二十分钟了吧!我刚下去问过了,拍卖品现在都卖到第三件了,你要下去吗?还是在这里休息?” “这样啊!”陆晨曦捏着下巴,叹了口气,摇头,“那人身手诡异了得,不仅一柄虎头大刀武得干净利落,以他刚才从我手中脱困的机敏,想必来时就已经想好万全退路之策了,罢了,反正我这儿也没丢什么东西,没什么损失,就姑且放他一马吧!算他好运。” 贺云画点头,起身,脸上有些兴奋,含笑说道,“既然决定不追了,那我们就下去看看拍卖会吧!我还从来没参加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你又忘了我嘱咐你的那些话了吗?”陆晨曦,站起身,抬手按住贺云画的肩膀,将她按坐回床上,然后转身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整理了一下妆容和睡乱的衣服,然后自顾自地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朝身后因得她的提醒终于想起了,刚才上楼梯时她说的那番话,立刻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神情的贺云画,不容置疑的说道,“求我也不行,你今天就好好呆在这屋子里,我下去一会儿就上来,到底是主人家,不露面就太说不过去了,待会儿我上来时,再一起去吃午饭,今天有外人在,吃饭时你别多嘴,我走了,你不要乱跑,底下守着的人我已经吩咐好了,你下不去的,所以也别想趁我离开,自己偷偷溜出去,跟你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你有什么小伎俩我还不知道吗?” 贺云画哀怨的看着陆晨曦离开的背影,喃喃道,“.....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啊!这丫头怎么知道我要这样偷溜的.......?” 第130章 云什 拍卖会的会场内设两层楼,分别成一个长方形围着中间的舞台,舞台上此时摆着一个玻璃柜,柜旁站着的是身着黑色绣金丝孔雀旗袍的锦瑟,今天的她将总是高高挽起一个髻的青丝放了下来,挡住了脸侧淡粉色的伤疤,脸上略施粉黛,两瓣嘴唇涂得暗红,陆晨曦觉得今天的锦瑟,看起来,才真正称得上美艳不可方物,只因以前她常年深居简出的在聚宝斋,穿得衣服也略为朴素,所以第一眼看到她的人大多数会被她的气质所吸引到,而不是美貌。 的确如贺云画所说的,尚在她还在睡梦中时,拍卖会就已经拍到了第三件物品了,所以当陆晨曦慢慢踱步到会场时拍卖会已经接近了尾声,就只剩下最后一件拍品还没有上场了。 她抬头四顾游盼,终于视线在游到左侧二楼第四个窗台前停住了,她微微一笑,双手插兜,转身朝一旁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走去,待她不紧不慢的走上十层台阶后,径直朝着远处那第四个窗台走去,此时窗台前摆着两张沉香木太师椅,椅子的正中间摆着一张方形桌子,桌子上一块方形的棋盘上,黑子镇压着白子,看形势颇占上风。 陆诚偶然从棘手棋局中回过神来,抬眼,看到了远处正朝他走过来的陆晨曦,眉毛一挑,然后意味深长的看向坐在对面,手正从棋篓中拿出一粒黑子,看着棋盘,正想着要将这黑子下在哪里比较好的云什,开口道,“我看今天这棋是下不成了,我们还是该日在比吧!这不,一局还没完,就有人来找你了。”说罢,见云什抬眼,面露疑惑,便笑着朝他身后努了努嘴,又道,“昨天这丫头就嚷嚷着要找你了,没想到动作还挺快的。” 云什闻言,没回头,因为他心中早已了然是谁了,能被陆诚称作丫头的,这天底下除了她还会有谁?所以他垂眸,再次把思绪放回当前的棋局中,思量了片刻后,将手中已经拿起许久的黑子放入其中,然后抬头看向陆诚,淡淡道,“你输了。” 陆诚这才将视线从迎面而来的陆晨曦身上放回面前的棋盘上,然后伸手拿起一旁的翠绿茶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嘴唇,见怪不怪的说道,“我就从来没赢过你。”放下茶杯,抬眼见陆晨曦已走到跟前,转脸朝一旁候着的侍女吩咐道,“给小姐搬张椅子来。”侍女应声,转身走到一旁搬来一张空置的椅子出来放到陆晨曦背后,轻声道,“小姐请坐。” 陆晨曦点了点头,坐下,回头朝站在身后的侍女道了声谢后,便将视线转向一旁正在收拾棋盘上的黑白子,将它们一粒粒放回到各自的棋篓中的云什,斟酌着应该如何开口说那墓穴地宫之事,偏偏现在陆诚又在一旁,自己若是要明说的话,陆诚肯定会反对的,但如果不明说又怎样才能让云什懂她的意思呢? “阿诚,前些日子你发电报过来长沙,说是你家的酒坊近日酿出了什么好酒出来,我现在正好想要尝尝,你去给我拿来。”云什淡淡的瞥了一眼坐在身旁一脸纠结的陆晨曦,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陆诚,然后转脸看向一旁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陆晨曦,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找我是因为那地宫的事,你已经考虑好了吗?” “没有。”陆晨曦诚实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向云什,目光里有些求助,“我就是想你告诉我,我到底应不应该去?不要跟我说什么随你自己的心,说说看你的想法。” 云什垂眸,静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的想法……去!那个诅咒已经困扰我们的家族十几代人了,你们陆家的祖师爷一人独揽了大部分,所以你可能不清楚,可我却是清楚的很,我的父亲是怎样年纪轻轻就遭受各种意外事故,直至最后死亡,化成阴界鬼差,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道,现在我也已经快接近那个时间了,我宁愿孤注一掷,去找那座地宫,找出究竟当年在那里我们三家的祖师爷都做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要受到这样的惩罚?为什么要减去大半我们的寿命?为什么我们要为死人引路?为什么我们连死都不能解脱?小陆,你难道就不想要知道吗?” “我当然想.......可是........”陆晨曦脑海中又出现了莫倾征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还有他那一句等我,心中一阵抽痛,更加难以抉择了,半响,她轻叹了口气,抬眼目光看向舞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的拍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回答着刚才云什的问话一般,喃喃道,“啊征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让我在这里等他的,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了,他回来之后找不到我,肯定是要着急的,所以我想我既不能出力,那就出钱吧!我会帮你找几个得力的人,这几个人从前是盗门的分支,归我们陆家管,各个都是不怕死的汉子,对这当年几乎吞掉半个盗门的墓很有兴趣,我去一说,他们只怕是前仆后继地赶着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路上小心,有什么缺的就和我说。” 云什见陆晨曦目光坚定,到嘴边的劝说尽数吞回肚子里,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拿起一旁的茶水,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放在收拾的只剩寥寥几粒棋子的棋盘,看向陆晨曦道,“你啊!为了个男人............他当真那么好吗?值得你这样无限期地等下去?万一他从此再也不回来了呢?你到时要怎么办?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万一他看上了别的女人,在你不在的这段期间跟别人好上了怎么办?我听阿诚说,之前有个叫林小悦的打电话来求他让她以陆伯伯护工的身份随行,说是你那个男人的什么妹妹,最后拗得陆诚没办法了,再加上他觉得既然是未来妹夫的妹妹,所以也就没想那么多,直到前几个月从你的朋友口中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亲妹妹,而是.......” “好了,你别再胡说八道了。”陆晨曦打断云什滔滔不绝地猜测,抿了抿嘴,清澈的眼眸中有些怒了,放在腿上的手捏紧,“啊征和我,我们两人的事你丝毫不了解,所以也没资格做出什么评价,好了既然你我都已经决定好了,那就散了吧!晚饭,你和阿诚哥吃就好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就不招待你了,你自便吧!”说完,陆晨曦也不再逗留,起身朝着楼梯口快步走去,任凭身后的云什怎样不顾身份的大声叫喊她小陆,也没再回头。 因为云什刚才的那番话,有些气恼,所以陆晨曦脚下的步伐迈得飞快,她其实很清楚云什刚才说的那番话,完全是出于对她这个朋友兄弟的担心,但她不容许任何人对啊征怀有不好的偏见和猜测,她知道林小悦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林小悦可能也是有那么一点点想要趁机插足的,但她相信林小悦做出这个决定,大部分绝对是因为担心啊征,想要去帮他,而不是因为那点儿女私情,而且她对她看上的这个男人还是抱有绝对的信任的,他是那么重情义的一个人,退一万步来说,纵使日后真如云什说的那样变心了,他绝对会遵守他对她说过的诺言,至少会回来和她说一声,绝不会像云什说的那样,消失无踪的。 第131章 他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大兴安岭位于中国的最北边,它的东边是连绵千里的小兴安岭,西依着辽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南达肥沃,富庶松嫩的平原,北与俄罗斯联邦隔江相望,境内山峦叠嶂,林莽苍苍,雄浑八万里疆域,一片粗旷。 莫倾征所在的分为两个部队,有中国人有日本人,甚至还有几个外国人,经打听,得知是俄罗斯的考察队,各个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副学术者的模样,不幸的是于雕并未与他分在一个队,反而是夏济安与他分到了一处,他的队是由影佐和三个俄罗斯人领队的,另一个部队则是由陆山河,还有一些一直以来都跟着陆山河,几乎形影不离的三个看起来年纪大概有四十多岁的粗旷大汉,他不清楚这些大汉的名字,也没机会同陆山河说话,问他两句,因为出行以来,影佐就一直派人盯着他,连分队的时候,也是只有他从一开始就被定下归影佐管,因为之前晚宴上,他与陆晨曦的举动,大概也是让影佐猜到了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再加上本身他就对陆山河并不是特别放心,怕他们到时候串通一气,所以把他们分开来,关于这点,他也是早就预料到了,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由于之前从上海到大兴安岭要转好几趟的火车,再加上一路时时停下来接应陆山河带过来的一小支部队,除了那三个皆留着山羊胡的粗旷大汉以外,还有一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龄的毛头小子和端庄女人,莫倾征认出那个女人,因为那个女人就是之前在晚宴上被陆晨曦称呼为小姨的女人,云诗凌,就这样走走停停,等他们大队人马的踏入兴安岭山脉时,距离出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有余了,原本因为时间似乎比小日本预计的晚了许多,照理来说他们是要立刻进山,一刻都不能耽搁的,可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刚来到就遇上了兴安岭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雪,漫山遍野全积满了三层厚的雪,他们留宿山脚的一个村庄,等了两个月才等到冰雪消融,这才得已启程。 今天才是进山的第一天,不过部队里有些是之前影佐从76号挑拣出来凑人数的,这些人并非专业部队,鲜少走山路,不到半日便各个都累得气喘如牛,最后只得影佐威胁扬言再不走快点,谁走慢了就开枪毙了谁,才勉强把拖得老长的部队赶了上去。 莫倾征和夏济安一前一后低头安静的走着,由于他们走在部队的最后面,所以莫倾征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只抬头看了看走在最前头的影佐和那几个俄罗斯男人,见他们似乎互相聊得很兴起,影佐已经没怎么把视线往他身上放了,莫倾征又转脸看了看走在自己左上角的十几岁出头的平头男孩,他是日本人,长得很清秀,不高,长的小小的,瘦巴巴的,所以每次看到他,莫倾征都会不自觉的想起豆芽菜,许是最近他表现得很顺从,也没什么奇怪的,可以令人怀疑的举动,所以今天连豆芽菜都是对他放松了些警戒线,开始跟身旁的另一个日本兵闲聊,他见状,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悄悄侧过脸,压低音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夏济安,你之前说要帮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想让我怎么做?”夏济安抬眼看向走在前头,只用小半张脸对着他的莫倾征,“既然临行前我已对小曦承诺了,无论什么忙我都尽我所能地帮你,你可以相信我,对她说的话,我从不食言。” 莫倾征从不怀疑夏济安爱陆晨曦会比他爱的少,今日听到他的这些话后,更加觉得,他不仅不会比自己少,可能还比自己多了很多,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人有些钦佩的。 “晚上,我们想办法把一个日本小兵绑出去,一定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要问一些事情,如果幸运问出我想要的答案的话,也许此行就可以提早结束了,这样做也许会有些冒险,被发现的话,影佐这一次可能真的会杀了我的,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么多日了,我人都来了,影佐还是一点要放了奶奶和嫂子一马的意思都没有,一想到她们可能会被影佐管起来怎样折磨,我就........所以请你帮我这个忙。” “你.......”夏济安拧眉,低头思索了片刻后,抬头,语气里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难道......之前你之所以会背叛组织,小曦一直说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就是这个吗?影佐抓了你的家人,所以你才会.......” 莫倾征点点头,打断了夏济安接下来的话,淡淡道,“是,所以我希望你能至少念在我奶奶和大嫂都是无辜的,还有看在小曦的面子上,能助我一臂之力,我真的非常需要你,距离她们被影佐抓去已经快半年多了,我怕她们会出什么事,所以要尽快将她们救出来,必须今晚。”顿了顿,他的视线看向一旁不远处的另一支部队,语气变得比刚才凝重了些,继续道,“因为我方才收到于雕传过来的信息,那位云老太,明天早上就会赶上我们的部队了,晨曦曾千叮咛万嘱咐过我,让我别靠近这位老人,而且我也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怕她一出现,计划就会被打乱,出现什么变数,所以必须赶在她来之前,把事情解决,然后离开这里。” 夏济安,轻叹了口气,点头,亲人被抓,生死未卜,这种心情,他理解,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莫倾征即使背负着背叛者的名号,依然能得陆晨曦的青睐和另眼相看,他并非什么背叛者,恰恰相反,他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他不愿对自己的家人不孝,但更不愿对自己的信仰不忠,所以他及时面临要与最爱之人分别也要来到这里。 在夏济安制造出那场爆炸后的第二天,陆晨曦就给他发了封电报,说了很多,从她和莫倾征在火车上的惊现初遇,再到上海,她们的再次相遇,就像命中注定一样,他得知了莫倾征并没有向影佐和李士群透露任何有关组织的信息,还把组织重要的人员报告,交予陆晨曦保管,现在他又知道了这些不为人知的隐情,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所做的那些事,实在是太愚蠢了。 一下子想通了所有事的夏济安,眼神中流露出异常的坚定,“我之前说过的话,还要做过的事,我今天在这里诚恳的向你道歉,无关乎小曦,这是我个人对你的愧疚,之前是我太肤浅了,信了别人的一面之词,又因为小曦,一时心里妒恨,对你有了些偏见,今天得知了全部真相后,真的觉得很惭愧,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莫倾征闻言,愣了一瞬后,回头,再看到夏济安脸上坚定的神色后,嘴角微扬,点头道,“那就拜托你了,我在这里代我的奶奶和嫂子谢过了。” 第132章 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只怕猪一样的队 那晚,正是送陆晨曦回北平临行的那一夜,莫倾征由于对夏济安临走前与陆晨曦说的那番对话有些疑惑,再加上在小丫头面前他一向不用在心中藏事的,所以就问了出来,得到的答案就是夏济安跟之前他初初来到上海,坐上76号处长位置时周围那些戴着着有色眼镜看待他的那些人一样,误会了他了。 所以他早就知道他和夏济安会冰释前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莫倾征双手捧着直堆到脖子的木柴树枝,低头朝还蹲在几步远草丛边捡着地上的木条作晚上生火用的夏济安,无奈道,“够了,这些,而且之前山脚下那个村庄里的村民不是说过夜晚最好不要在森林里点大火吗?万一引来野兽就不好了。” “也是。”夏济安点点头,对莫倾征的话表示认同,起身,拍了拍手上和身上沾到的杂草和木屑的同时,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空无一人后,便悄然退后几步,偏头,压低声音,“今晚就行动吗?”一顿,想了想,又道,“万一失败了,你想好应对的策略了吗?平白无故突然死了个人,这可不是小事,依我看,影佐一定会彻查,而且首先就会怀疑你,毕竟其他人,出了陆伯父那边,没人有做这种事的动机。” “逃命。”莫倾征脱口而出,抬眼,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夏济安在自己说出这两个字后,一张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最后漆黑的瞳孔里只剩下难以置信,颤着嘴唇朝他问道,“你说........什么来着?” 莫倾征平静的一笑,语气淡定的就像是在说别的事一般,“我要杀了影佐,我想过了,与其去抓一个根本不知道知不知道内情的小兵小卒还不如直接去抓个大的,擒贼先擒王,今晚等他入睡无备之时,我便劫持他,逼他说出我奶奶和嫂子的下落,然后将这个一手将我无辜的双亲推入这场纷争的男人,杀掉,这样也算是我最后能为组织所做的事情了,等从这里平安离开,将奶奶和嫂子安顿好后,我便会彻底放下所有的一切,只跟晨曦一人,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的过日子。” 夏济安听到这些话,着实愣了一愣,“你想好了,其实我可以帮你解释清楚的,你不需要..........” “不必了,谢谢,我已经答应晨曦,不能食言,而且我离开也并不是因为那些事,只是哪怕一次,我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莫倾征打断了夏济安的话,面上依旧平静,丝毫看不出是即将要去干那么危险的事情的人。 “那,好吧……”夏济安轻叹了口气,心想既然莫倾征都已经决定了,那他也不必再多费唇舌去劝解了,只是无用功罢了。 入夜,山中比白天凉了许多,寒风刺骨一阵紧似一阵的,总能将好不容易生好的篝火瞬间灭掉,这点,让那些俄罗斯人恼火不已,不顾阻拦的往火光微弱的柴火堆里丢树枝木柴,让本来蒜苗高的小火,蹭蹭的拔高了不少,丝毫不理会身旁一些记着山脚村民的好心提醒的士兵们劝解他们把火弄小一点的话。 待夜色更浓些,山中鸟叫,乌鸦叫,什么飞禽走兽的叫声全招呼来时,两个部队的领队,影佐和陆山河都吩咐底下的人开始搭起来几顶帐篷,准备一天劳累之后的休息。 夜深人静,帐篷里还有些吵闹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就连那些刻意压低的声音都没有了,安静的深山,万籁俱寂,只余那未熄灭的俄罗斯人帐篷前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现在,就是行动的好时机。 莫倾征悄然从被褥睡袋里站起身,猫着腰,手脚并用的爬到夏济安所睡的位置,期间尽量不碰到熟睡的士兵的脚,等到了夏济安跟前,抬手,在他大腿上轻轻一拍,见他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看了过来,便竖起食指抵在嘴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后,见他会意点点头,放下心来,转头,抬手轻轻把面前帐篷的帘布掀开一条足够他清楚的看到外面情形的缝,把脸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无人。 于是放下心,把面前的帘布掀开,回头,朝身后的夏济安招手,语气严肃的道,“待会儿情形不对,你就马上离开,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夏济安闻言,眉头微皱,不悦道,“别说这种话,好歹我也是一个合格的特工,生死什么的,早就在一次又一次命悬一线的任务中看淡了,我不怕死,我怕死不得其所,所以别说这种听起来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只会逃命的孬种,再说了在我决定答应你之前,早就做好了可能没办法全身而退的心理准备了,不用为我想这么多,我自己会随机应变,你只管做好你想要做的事就行了。” 莫倾征一笑,“谢谢。”转身,掀开帘布走了出去,目光远眺,突在远处,距离自己现在所站位置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处的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眉头微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是夏济安出来了,便抬手指了指远处一般人很难发现的黑影,“你看那个........是什么?是一个人吗?” “人哪有那么高!”夏济安顺着莫倾征手指的方向,眼睛眯起一条缝,仔细辨认着他口中的像是人的黑影,半响后,摆了摆手,“估计就是树吧!可能那个地方前后都有一棵大树,你站在这里由于角度的原因,再加上天这么黑,所以看到两棵树重叠在一起,以为是人影也不奇怪啊!我们还是赶紧行动吧!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 莫倾征还是盯着那道隐在树后的黑影,伸手拉住夏济安,“等等,有些不对。”拧眉又仔细看了看,突然黑暗中亮起两团诡异的红。 莫倾征双眼微睁,呼吸一窒,立刻伸手把扣在腰间的手枪拿出,举在脸侧,另一只手推了推身旁的夏济安,“去,喊一下老雕和伯父,是熊,是只黑熊,大概是被刚才的烟火引过来的,该死!这么冷的天,熊难道不是应该早冬眠了吗?你快去,动作别大,但要快!” 夏济安闻言,先是没反应过来一怔,而后在莫倾征刻意压低声音的再三催促下,回过神来,转身,脚步迈得飞快地朝不远处空地边上的一座帐篷走了过去,边走边从口袋里也掏出一把防身的手枪,举在胸前,要知道在大兴安岭生活的大黑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不仅比一般黑熊要高大,因为这里没什么天敌,又吃得好,而且野生的黑熊,个性最为凶猛,认定的猎物一定会咬着不放,一般在森林里遇到这种野兽,他记得之前在村子里听过一些猎户说,最好还是掉头走,尽量避开,黑熊可不是你有枪就能抓获的,他们还提醒他,最好不要夜晚在森林里烧火,在森林里摸黑比亮堂要安全得多,因为这样野兽不容易发现他的存在,可现在好了,那些该死的外国佬,什么都不懂,这下算是被他们害死了,所以说有句话说得好,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待陆山河匆匆忙忙整理好衣服带着手下来到莫倾征身边时,周围已聚集了数量不少的人了。 夏济安还保持着拿枪的姿势,跟在陆山河身后,小声道,“伯父,我看把火灭掉已经来不及了,不如就把火点大一点,这种野兽一般都惧火,火势大点的说不定就不敢过来了。” 陆山河闻言,皱眉,摆了摆手,“不行不行,兴安岭的黑熊可不是普通的黑熊,这兴安岭可以说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山中精怪成群,吸收了天地灵气,脑子比寻常动物要灵光很多,以前我来这里的时候,曾经还遇见一只成精的黄皮子,还差点栽在他手里,这只黑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跟我之前遇到的那只应是同一只,这兴安岭虽说飞禽走兽众多的,但黑熊,还是很少的,且在这附近一带活动的,总之记住我的话,没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更不准开枪,枪声会让熊发狂的,它会以为我们是来捕杀它的猎人,你要是枪法好,一枪打死它也罢了,要是打偏了,只是弄伤了它一些皮毛,你就麻烦了,黑熊最会记仇了,尤其是这一头,我当时遇到时也是年少无知,第一次,不清楚规矩,结果被这头熊追了几个山头,直追到山脚它方才肯罢休,所以记住不要轻易对它开.......” “砰砰!” 一个枪字尚未说出口,一个喝多了酒的俄罗斯鬼佬便不怕死的对着那只在树边露出半边身体的黑熊猛扣了两下扳机,开了两枪,霎时惊起树上,草丛里的飞鸟,惊叫着朝天上飞去,也是同一时间,莫倾征转身,快速地朝陆山河这边跑了过来,大喊道,“快跑!” “吼吼吼!” 怒不可遏的嘶吼声,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踏步,黑熊赤红的双目由远及近,它庞大的身体直接撞开了任何拦在它面前的树木杂草,直直朝着刚才朝他开枪的那个俄罗斯人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冲了过去,一双锋利的熊爪,撕开鬼佬的胸膛,不过就是一秒钟的事,鬼佬连惨叫都来不及便已死在熊爪之下,鲜红还带着点温热的血液瞬间把那一大片的草地都染红了。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小兵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睡意全没,哭喊声,惊吓声响彻整个兴安岭上空,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开始了大逃亡。 可黑熊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到手的这么多猎物,更何况刚才的血腥味,还有那鲜红的颜色,刺激了它,它看着一边鬼哭狼号的叫着一边朝前狂奔,逃离它的人群,硕大的熊爪怒拍大地,然后前爪朝前一伸,后爪配合着往前一跃,朝着惊慌逃跑的人堆冲了过去。 都说人要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塞牙,这不夏济安原本跑的快,不过半时已甩开那黑熊老远的距离,可不料心中太安逸了,以为那黑熊铁定追不上自己,加之路黑,结果没注意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一绊,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迎面摔在了地上,因为知道后头庞然大物,所以夏济安也没勇气一直坐在地上,缓一下他刚才摔痛的地方,就立即站起来准备继续跑,没想到还没完全站起身右脚便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好巧不巧,仅仅这么一个空档,黑熊便已追上来,巨大的熊身压在夏济安伸手,张大嘴巴就要往他的肩膀咬去。 “砰!” 一声枪响,又惊起一片林子的飞鸟的同时正好准确无误的打在了黑熊的熊爪上,直接洞穿。 黑熊先是一愣,直到看到自己的鲜血淋漓的手和感觉到撕裂的剧痛后才反应过来,更加狂怒的想要朝那个打了它的臭人类冲过去将他撕成碎片,可谁知等它一抬熊眼,面前早已空无一人,身下也没了他刚才捕获到手的猎物,顿时更加恼火,横冲直撞朝前冲去,漆黑的鼻子不停上下耸动,不依不饶的搜寻着属于那个人类的味道。 第133章 你们俩不是情敌关系吗? 莫倾征一直以为自己的方向感很好。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迷路的一天,更没想过,自己会被一只畜生追的落荒而逃,在答应影佐,踏入这深山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观察四周围环境,在每一段路偷偷做下记号,以防计划成功后,走不出这远山山脉,可没想到他细致想好了一切,却被一只黑熊给完全打乱了,不仅没从影佐的口中撬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还因为天太黑,看不清路,而于陆山河那一帮人走散了,不过幸运的是,他至少不是一个人,还有于雕和夏济安,不过他很清楚如果今天天黑之前他再找不到下山的路,夏济安估计就要撑不住了,被那只熊扑倒的时候,虽然他及时开了一枪,可夏济安的肩膀还是被熊爪给抓伤了,不过好在伤口不深,可由于他们三人走得匆匆忙忙的,别说急救药箱,什么吃的,穿的,全都没拿,就是两手空空的就跑出来了,于雕更夸张,只穿了件白背心,外头套了件衬衫,下头还穿着条睡裤,光着脚就出来了,对比一下,他觉得他这样要好多了。 话题转的有些远了,回到夏济安,正是因为没有急救药箱,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伤口消毒的药水,想想那只熊爪天天在这森林里来回跑,也不知几十年没洗过了,伤口立刻就发炎了,伴随而来的就是高烧。 若不是于雕和莫倾征一人一边,分别将这夏济安软趴趴的胳膊挂在肩膀上抬着,他恐怕就要倒地不起了。 “老大,这地方我怎么觉得我们刚才已经走过了?你看这棵大树,不就是我们刚才绕过的那颗吗?你看它底下的紫色小花!”于雕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树林里急急的行走着,一边随手拨开挡到自己的一人高草丛,一边转头朝跟自己隔了一个人的莫倾征问道。 莫倾征扭头看了于雕一眼,“我看我们要不顺着地势低的地方走,山基本都是呈三角形状的地势,我们往低处走,总能走到山脚下的。”又扭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一双嘴唇早已干裂的渗出血丝的夏济安,“不过现在还是先找一个可以喝水的地方,夏济安从刚才就一直喊渴,人三天不吃饭没问题,一天不喝水可不行啊!” “没错没错,我也老渴很久了,就等老大你这句话了,我之前上来时,听村庄里的人说过这兴安岭有座什么庙,庙后头有个天然泉水湖,虽说我是不大信会人那个人这么蠢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建一座庙,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于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我们啊!就去找这个庙,这个庙就在半山腰而已,我们可以一边下山一边找,这样也不会浪费时间,不是说天黑之前一定要下山吗?” 莫倾征点头,“嗯,我对那只黑熊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总感觉它还会追上来,所以我们要小心点,如果天黑下来之前还不能走出这山的话,我们要面对的就更多了,不仅仅是黑熊,还有气温,我们没带什么衣服就出来了,太阳下山后,这兴安岭会气温速降,我怕我们到时候会冻得受不住,再者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再加上在这山不眠不休地走了一个晚上了,随时都有可能会体力不支而倒下的,所以时间不多,迟一点下山,我们被黑熊追上,成为它果腹食物,或者是活生生把自己冻死累死在这山上,几率就大一分。” “我明白,老大。”于雕点点头,将夏济安快要从自己肩膀上滑下去的胳膊,又往上提了提,“最关键的还是老夏,现在他手搭在我肩上我都觉得像个暖水袋贴在我后背上的一样,滚烫的要命,我想如果我们不幸运真的要再在山上冻一晚的话,抱着老夏,比裹着一床棉被要暖和得多啊!” 夏济安的意识还在迷迷糊糊中,恰巧清醒,听到于雕的话后,扭头看向他,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声音沙哑无力的朝于雕骂了一句,“你奶奶的,你有没有人性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开玩笑是不是?” 于雕嘿嘿一笑,抬起手挠了挠头顶,“我这不想要调节一下紧张的气氛嘛!”又朝莫倾征那里抬了抬下巴,“你看看老大那眉毛就没了舒展开过,一只揪着,他眼睛也不累的,整个人绷得跟什么似的,退一万步讲,咱们也不算倒霉到家吧!至少咱们逃离了影佐那个老变态的魔爪不是。” “莫倾征就是为了这件事烦恼,你还说出来。”夏济安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觉得他是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一起趟这浑水的?就是为了从影佐手里拿到关于他奶奶和嫂子的下落,现在好了话没套出,还在这深山老林里迷了路,你知道吗?昨晚他原本已经计划周全好了,没想到却被一只畜生全部扰乱了,这下白来一趟了,白跟小曦那么依依惜别的分开了,这样一来心中憋着一口无处发泄的闷气,自然不高兴。”唇角一勾,转脸看向一旁一直目视前方的莫倾征,“我说对了吧!” 莫倾征依旧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开口,那声音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威胁,“再多说废话,就真的把你扔在这里喂畜生!两个都给我闭嘴!没水喝还那么多废话,嘴巴不干吗?” “看来说中了啊~”夏济安嘴角微扬,本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可没想到因此扯到了嘴唇上的裂口,一下子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倒抽一口冷气,终于把接下去调侃的话给一一吞回肚子里了。 还不知道莫倾征真实情况的于雕听到夏济安的一番话后,着实的愣了一愣,用一天一夜没洗过的油光满面的大脸凑到夏济安近前,几乎跟他鼻尖碰鼻尖的距离,朝他问道,“怎么回事?老大难道不是想要帮陆叔干掉那个老变态才来的吗?你说的这个原因我怎么不知道?老大的事,怎么可能有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东西?!”顿了顿,看了看夏济安,又伸长脖子看了看莫倾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话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你们不是情敌关系吗?” 莫倾征干咳了两声,撇开脸,看向别处,“男人的友情总是来得很快的,你不懂,还有我从来没把他当作过什么情敌。”顿了顿,又道,“晨曦说那时她不懂爱,只是把他当兄弟一样相处,所以.......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夏济安:“.......没人跟你说过戳人痛处,是最无耻的行为吗?” 第134章 他出事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有理智? 莫倾征闻言,转头,将脸凑近夏济安,装作没听清楚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厚脸皮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夏济安见状,将头微微歪向于雕那边,远离他凑过来的脸,抿了抿嘴,本想含含糊糊的糊弄过去,毕竟他现在脚扭伤了,手又发炎了,浑身发烫又无力,没莫倾征的帮忙,他估计这次真的要命绝于此了,这样一想,颇有道理,正想开口,转念又想到,就算没有莫倾征,他还有于雕这个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况且他刚才这样往他伤口上撒盐,他不过回一句而已,难道都不行吗?要是他现在立马改口,岂不是显得他怕了。 经过一番思前想后之后,夏济安深吸了一口气,转脸看向莫倾征,义愤填膺道,“我说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莫倾征沉吟道:“这样啊……” 夏济安:“怎么?被我说中了吧?” 莫倾征续道:“无耻是什么?” 夏济安:“........” 脸皮真够厚的。 陆晨曦横陈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目视着天花板,双眼下因为几乎一夜未眠的缘故泛起淡淡了青黑。 本来做个噩梦其实也没什么,她自从娘亲死后也没少梦到自己被猛兽吃掉,被猛鬼追杀之类什么的,可一个晚上做两个梦,还都是噩梦,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前半夜梦到被熊追可以怪到之前跟她在画境恶斗一场的熊五十头上,那么后半夜本来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舒舒服服的,突然身下的土地变成斜坡,然后滚着滚着掉下了万丈深渊,这又是什么鬼梦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被这样吓醒两次后,终于彻底的失眠了。 “唉~”陆晨曦无奈地闭上眼叹了一口长气后,双手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刚到七点,虽然现在这个时间起床有些早,可横竖也睡不着了,与其这样干躺着,还不如出去走走,吹吹风,决定好了之后,陆晨曦不再拖拖拉拉,一把掀开被子,下床,直往洗手间的方向奔去,洗漱干净之后,从衣柜里挑了件白棉衬衫和褐色长裤,外头套了件大红色的毛绒棉袄,穿戴整齐后走到穿衣镜前,抬起手,一左一右各转了一圈后,颇为满意的朝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含笑道,“不错不错,我家啊征给我挑的衣服穿起来就是不一样,格外的漂亮,比我自己挑的好多了,眼光怎么能这么好呢?” “我倒觉得是因为你长的好看而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陆晨曦半开的房门口倚着的云什看着镜子里映着的巧人儿,突然开口道,深邃的眼眸里,调侃意味明显。 陆晨曦心中一惊,猛地回过头去,在看到是云什后,惊讶立刻转变为嫌弃,撇了撇嘴道,“你倒是起得挺早的今天,不过你什么时候连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了?不知道进人房门之前要先敲门吗?还有,你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你刚才........”突然陆晨曦想到如果云什从刚才她洗漱完进房门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的话,那自己刚才换衣服..........岂不是全都被他看见了! “没看到。”云什似是早就看穿了陆晨曦心中的想法,还没等她问完就回道,“放心吧!你虽长得不错,但我这人最看重的还是女人的身材,你那小豆芽一样的身材,我就算真看到了,也会以为是个男人吧!我说你胸前那块位置到底是胸部还是背部啊?” “你........!”陆晨曦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转身就胡乱拿起一个抱枕狠命地朝门口扔去,恼羞成怒道,“你给我滚!色鬼,滚出去找你的大胸女人去吧!这么喜欢丰满是吧?我想起阿诚哥新来的大胖子女人秘书,两个胸都快赶上我刚才扔过去的两个圆枕那么大了,要不要把她介绍给你啊?” “我不就说了两句你不中听的话嘛!”云什左闪右闪的避开了陆晨曦丢过来的枕头,抬头看向她,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要是我说完我接下来的话,真不晓得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就是好心过来告诉你一声的,除了我说出来的,其他我一概不清楚,你逼问我也没用。” 陆晨曦见云什这家伙难得扮出一副敛容屏气的模样,便也收起面上的任性胡闹,正儿八经的朝他抛出了两个字,“请说。” 云什看了她一眼,点头,沉声道,“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有封电报发了过来,本来是没那么快被发现的,可好巧不巧昨晚我和陆诚因为太久没见了,再加上都睡不着,所以就随意在他办公室里摆了个棋盘,继续下今天在拍卖会上被你打断的棋,下到一半,电报就来了。”说到这里,云什停住了,瞄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陆晨曦,脸色与其说有些不自然,倒不如说是如鲠在喉,就这样沉默了半响后,轻叹了口气,终是续道,“是从兴安岭那边发来的,说是你爹和日军进山时不小心跟一只黑熊狭路相逢了,结果匆忙逃散间,跟你那个小情郎还有他的朋友失散了,虽说不知道任何缘由,日军那边对这三个本就只是小兵小卒格外的紧张,下山之后派了很多人由当地村民带领上去找,可没找到,你爹说预计今天之内找不到,他那边准备妥当粮食后就会再次启程,这次抄近路,直达呼伦贝尔,云家早上已经到那边了,你也不用太着急,陆诚他已经准备.....” 云什那派人去找四字还未说出口,陆晨曦已经完全站不住了,疯了一样的跑向门口,一把推开躺在门前的云什脚步不停地朝楼梯跑去,却被云什伸过来的一只手拉住,被迫停下所有动作,回头,清澈的眸子怒意渐生,“你拉我做什么?放开!” “放开你要去干什么?”云什手臂用力一收,将原本距离自己还有一个人那么远的陆晨曦拉到自己近前,低头,垂眸看着她那双明明因为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已经急红了眼,明明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倔强的为了不让它而把眼睛睁到最大,终究还是做不到大声呵斥她,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别这样,你没听清楚我刚才说什么了吗?云家现在也在那里,你紧张他,我理解,可你爹那边已经派了人去找了,就算过了期限,陆诚这边也不会对他见死不救,你就乖乖在这里呆着,这也是陆叔的意思。” “我不!”陆晨曦甩开云什的手,甩一次,甩不开,又用力甩了一次,还是甩不开,于是狠下心,将云什的手提到自己嘴边,张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云什大概也没想到一向那么注重礼仪形象的陆晨曦居然会像只被惹毛的小狗一样咬他,大吃一惊之余,心中突然想到她费时费力做的这些全都是为了心中那个他,顿时那股子酸劲儿,那股子恼火蹭蹭蹭的往头顶上冒,一把拽住正欲趁他吃痛不得不放手的空档逃跑的陆晨曦,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其甩到身后的墙上,然后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弯身,将脸慢慢靠近她,直到两人快要鼻尖碰鼻尖方才停下来,赫然而怒的说道,“陆晨曦,你什么时候属狗了?这么会咬人!你那小情郎再重要,有你爹的话重要吗?你平常不是最听你爹的话了吗?怎么如今有了他,你就什么都不当回事儿了是不是?以前那个遇事总是先冷静判断的你去哪里了?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妇人之见了?你太令我失望了,没想到那小情郎居然把好好的一个你毁成这般模样,这样的祸害,他还不如死了最好!我就说,怎么那么多进山的,偏就他进山就遇到了黑熊?原来是老天开眼了,陆诚昨天和我说了,他有可能是吴家的人,果然,那家人生不出什么好苗子出来,当年我们云家总是照顾着他们,有什么好的官位,都先让给他们,结果到头来却反被他们倒打一耙,说隐居就隐居,可怜当时我们云家祖师爷没了,家中能掌事的也都跟着你们陆家那位去了,没再回来过,那年闹饥荒,你们陆家也悄无声息的搬走了,说实话,我和你算是仇人啊!和他,如若他真是吴家后代,那更是仇人之中的仇人,我不许你去插手他的事,我不许!今天有我在,你就别想走出这个酒店。” 陆晨曦一咬牙,伸手用力推开几乎快将整个身体压在她身上的云什,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的大声喊道,“不许你这样说啊征,他和他家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有,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别成天把自己幻想成全世界都欠了你的受害者一样,我虽然总是和你拌嘴,但心中还是把你当做我的朋友一样来看待的,不曾想你却是把我当仇人了是吗?好,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请你别再出现在我视线范围之内,我不想看到你,我们就好好的做一对仇人吧!即是仇人,那么我做什么与你又有何干?你没资格管我从不从这里出去。”说罢,不等云什有任何回应,陆晨曦便扭头跑走了。 她心里其实跟明镜儿似的,她很清楚云什方才说的大部分都是气话,当不得真,可她现在急需一个理由让他别再跟上来,别再妨碍她,莫倾征是她这辈子唯一爱着的男人,也是她这辈子早已认定的伴侣,他出事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有理智?怎么可能还会像以前那样既来之则安之?如果真这样了,那她岂不没人性了。 “明明就是紧张她,怕她心急坏事,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重,那样说,反倒把你自己说成了一个记仇的小人了。”陆诚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是否从刚才就一直站在暗处看着,反正陆晨曦前脚刚跑下楼梯的,他后脚就来到了看着陆晨曦匆忙离去的背影发呆的云什面前,优哉游哉地说道。 云什没回答陆诚的话,而是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后,快步绕过面前的陆诚朝楼梯口走去,只留下五个字,“我去看看她。” 第135章 本来我也没指望你 按照莫倾征的说法,夏济安和于雕将信将疑的一路找下坡路走,可走了半天,也还是没像他说的那样,走出这座大山,更别提找到于雕进山前从村民那里听说来的寺庙后头的天然泉水了。 于雕侧目看着越来越虚弱,脸色比刚刚越发苍白的夏济安,心中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明明早上的时候夏济安原本还能跟他们一路走一路唠嗑,说两句笑话,可现在他连喘一口气都要缓上好一阵子,想到这里,于雕抬头看了看天边太阳的方位,是在正南方,估摸着已经到中午了,于是转头,朝莫倾征建议道,“老大已经到中午了,我们也走了不短的时间了,要不先歇一歇,老夏他现在也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劳累啊!” 莫倾征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身旁几乎将半个身体都支撑在他身上的夏济安,见他脸色格外苍白,嘴唇呈一种诡异的淡紫色,额前还出了一排排细密的汗珠,双眼紧闭,嘴唇蠕动,不知道低声念叨着什么,似乎已有些神智不清了,拧眉,连忙招呼于雕将夏济安轻手轻脚的移到附近的一棵大树下,让他可以坐下,然后蹲在他跟前,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脖子,还有手。 当感受到自手心传来的滚烫后,莫倾征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抬头看向同样觉察出夏济安的不对劲,正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于雕,沉声道,“他发高烧了,怎么办?” “怎么办?!”于雕声音高八度的喊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看夏济安,又看了看正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的莫倾征,“我........你问我,我去问谁啊?我也不知道啊!这........这.........下山的路遥遥无尽头,老夏这下又发起了高烧,我们也没药,连水都没找到,这.......他能撑下去吗?” 莫倾征似乎是料到从于雕身上是找不到任何应对之策的,所以看到于雕乱了阵脚,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脸上也没露出任何失望的神情,只是将眉毛皱得更深,视线回到夏济安身上,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挽起夏济安左手的袖子,便是看到了那三道狰狞血肉模糊的熊爪印,爪印已经发黑发紫了,莫倾征见状,眉毛一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视线在夏济安的双唇和伤口上来回游移了一会儿后,了然道,“难怪明明只是伤口发炎导致的高烧不退,嘴唇怎么会变成那种颜色,原是这黑熊爪有毒,他这是中毒了!” “中毒!”于雕惊呼一声,连忙也将头往夏济安的伤口处凑了过去,抬手摸了摸,“真的,都发黑发紫了,现在怎么办?都怪我走得太急了,早知道应该随手拿瓶消毒水什么的,是我苦了老夏啊!都怪我,平常画儿就说我胆小,我无所谓,没想到如今我的胆小却害了我的兄弟啊!”收回手,一阵捶胸顿足,“我对不起夏奶奶啊!我说过要一辈子当老夏好兄弟罩着他的,可去了上海后,哪一次不是他照顾我,罩我啊!现在好了,老夏都这样了,我却还是什么忙也帮不上,我真是没用啊!” 莫倾征抬手拍了拍于雕的肩膀,“不是你的错,这毒我有办法解决,你不用太担心,就是这烧,并不完全是因为中毒,现在我先给他的伤口放血。”低头,用力从自己的一只袖子上撕下一块足够将夏济安身上那个熊爪造成的伤口包起来的大小的布,递给于雕,“你拿着,你站在旁边,我帮他放完血后,你立刻帮他把伤口扎紧,帮他止住血。” 于雕接过,起身绕到莫倾征示意的位置,蹲下,朝他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莫倾征点点头,将手伸到身后,从裤子的后腰带里抽出一把短刀,将其朝夏济安的伤口伸了过去,用力划出了一道口子,只见刀起刀落的一瞬间,立刻有漆黑血从口子里缓缓流出,将那一片的枯树叶堆尽数染黑。 “嘶!” 一瞬间的疼痛让夏济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也让他浑浑噩噩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眉头紧皱,脸色比起刚才又白了几分,不过微睁的双眼里已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抬眼看着正专心在给自己放血的莫倾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别乱动,好好休息。”莫倾征似是察觉夏济安的意图,分神斜睨了他一眼,“感谢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好好休息,一天一夜没吃没喝,虽然我对自己的体力一向自信,但也清楚快到尽头了,再不自己好好恢复,我和于雕真的搬不动你了。” 夏济安苦笑了一声,虚弱的轻点头,声音有些飘渺,“放心吧!本来我也没太指望你。” “老夏你没事吧!感觉好点了吗?老大说你在发高烧,还撑不撑得下去?”一旁的于雕见夏济安清醒了些,眼睛都睁开了,连忙凑上前去,神情激动地朝他问道。 夏济安偏头,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我是谁啊?能出什么大事,别瞎紧张了,对了,那个庙,找到了吗?现在我们在哪啊?到半山腰没?我刚才一大段路几乎都在睡觉,也没注意,现在什么时间了?” “大概中午了。”于雕又抬头看了眼天上太阳的方位,“没错,太阳在正南方就是中午了,不过半山腰......”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转头左右前后看了一遍后,抬手挠了挠头顶,有些不确定的继续道,“大概也快到了吧!我们都走了好长时间了,如果路没错的话,应该走到了,那庙.......反正我看这附近是不会有的了,你放心,下山之前,一定能走出去的,你现在先安心休息。” 夏济安点点头,应了一声“好”,便头一低,合上眼,再次睡了过去。 其实刚才于雕说的那些话,什么放心,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这些全都是为了安慰夏济安,让他可以安心休息才那么说的,其实从刚才于雕就发现了,他们一直都在这大得看不到尽头的山林绕圈圈,虽说按照莫倾征说的一直挑下坡路走,可还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山脚,于雕觉得他们这下算是彻底迷路了。 所以当听到夏济安均匀的呼吸声后,确认他已经睡着了之后,于雕转头,一脸焦急地看着正在慢慢放血,等着毒血全部流出来,变回正常颜色的莫倾征,“老大,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这样说并非不相信你的判断,只是老夏现在这副模样,我想如果万一我们在天黑之前还下不去山的话,那怎么办啊?” 莫倾征气定神闲地看着面前的血柱由黑变红黑,再到深红,抬眼,看向于雕,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拽过他手里的布条,三下五除二的将夏济安还在流血的伤口绑得紧紧的,将血止住后,又把布条在伤口上绕了两三个圈,打个结后,起身,拍了拍手,“好了,这样就没事了,就算有些毒素已经进入到内部,但大部分都清理干净了,这样至少能撑到我们下山,送他到附近医院。”顿了顿,垂眸看向于雕,又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第136章 你从不了解我,又能知道些什么? 于雕好歹也跟了莫倾征差不多半年的时间,虽说并不算长,但也足够时间让他清楚地了解到莫倾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经过这顿时间的相处,于雕可以非常肯定的说,莫倾征是一个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做到面无表情地去应对,面无表情的去解决,淡定的有些过分的一个人,正因为如此,他总是给人一种安心的错觉。 所以这一次于雕很怀疑莫倾征刚才那些什么地势分析之类的,会不会只是瞎掰,要知道自从跟在莫倾征身边做事以后,他每天都在被刷新三观,他发现莫倾征这个人远远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形象高大啊! 总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被戳穿了,也不害臊,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关键是这个人还总喜欢瞎掰,把捉弄人当成是唯一的兴趣,他就没少被他坑过,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现在三人被围困大山深处,想来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玩那种气死人的小游戏了,应该不会。 一声喷嚏声终结了于雕的心中的想法,莫倾征搓了搓鼻子,小声嘀咕道,“这是.......”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就在于雕以为他下半句会说自己感冒了之类的这些话的时候,他声音瞬间变得柔和的续道,“晨曦在想我了吧~” 于雕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没站稳摔地上了,摸了一把冷汗后,嘴角抽搐的抬头看向莫倾征,无语道,“老大,这只是因为你感冒了,山中夜晚气温很低,昨夜我们又走的匆忙,没拿什么衣服,我今早也打了好几喷嚏,你别乱想了,小曦她还不知道晓不晓得我们被困在这山上呢!” “她不知道也好。”莫倾征轻叹了口气,仰头眺望远处的群山连绵,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似有些不忍一闪而过,“她的性子,要是知道了,指不定闹成什么样,肯定吵着闹着要跑过来寻我,陆诚说她现在呆在北平是最安全的了,如果因为我,反而让她陷入困境,那不是什么好事,如此说来,她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来得要好。” 于雕认同的点了点头,同感道,“是啊!我也不希望画儿知道我困在这里,她要知道了,非哭死不可,她这人一哭就容易失去理智,她一旦没了理智,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傻事出来啊!” “好了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找路吧!”片刻后,莫倾征回过神来,转身拉起还坐在树下的夏济安,将其胳膊挂在自己的肩膀上,待于雕也如此做后,便按照原来的方向,继续往前走,边仔细注意着脚下的路边道,“我说的那些并非胡乱猜测,这是上山之前,陆伯父跟我说的一个办法,估计他也是猜到了我的计划,怕我到时下山找不到路,所以才跟我说了这个办法,而且刚才你不也看到了些我们上山时的熟悉的景色了吗?我想只要我们下面不再中途休息的话,最晚应该黄昏时就能到山脚了,放心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再在山上凑合一晚呗!总之走是肯定走的出去的。” “那就好了。”听了莫倾征的一番保证后,于雕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总算能落地了,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路越发呈下坡趋势,于雕走的脚跟很疼,本想提出要不要歇一歇,突然想到了方才莫倾征同自己讲的话,索性就咬咬牙,坚持继续走下去了,比起在山上心惊胆战的再过一次夜,别说脚跟疼,哪怕是脚跟整个裂开,烂掉都不算什么事儿。 途中夏济安清醒过两回,许是因为身上淤积的毒素被顺利清出,身上也没那么痛了,人也精神了一点,脸色也稍微回来了些红润,嘴唇也变回正常的颜色,只是还是有些白,高烧也还是没退下去,身体依旧滚烫,脚步依旧无力,需要莫倾征和于雕支撑才可走完一段路。 “诶!”于雕百无聊赖的跟着莫倾征的脚步走着,突然眼角余光一瞥,发现了一座孤零零地立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一座红墙黄顶的院落,只见门上还有一块牌匾,经过岁月的侵蚀,变得跟院落的红墙一样满是褪色和划痕,不过那三个烫金大字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名为报恩寺,当视线略过这三个字后,于雕嘿嘿一笑,抬手,一边指着远处的寺庙,一边转头朝莫倾征笑道,“老大你看,这年头,还有这种寺庙?报恩寺,来寺庙烧香的都是报恩来的?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啊?不过,这好像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寺庙,要进去看看吗?离山脚还有一段路程,老夏刚一直喊渴,我舌头也快要冒烟了。” 莫倾征顺着于雕手指的方向,朝那座孤零零地立在远处山头不大不小的寺庙看了过去,垂眸思量了片刻后,转头又看了眼半睡半醒的夏济安,终是点头道,“那好吧!不过动作快点,虽说已经快到山脚了,但一天没走出这座山,一天就不能松懈,那只熊不知道放弃追我们没,而且夏济安也急需去医院,他身体越来越烫了。” 于雕点头,“没问题,那我们走吧!” 北平。 火车站售票厅前。 “陆晨曦你能不能别再闹了!”云什丝毫不顾一旁的围观群众皆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用力拉住陆晨曦垂在身侧的手,然后就打算这么拖着她,不管她愿意与否,都要那她拖回酒店里,然后把门窗都锁上,不让她出去,否则再来一次,他还真没多少自信能在她上火车的那一刻,及时将她抱下车来。 陆晨曦用力挣扎云什握住自己的手,“你放开!我去哪里你管不着,放开我!我不能就这样什么事都不做,在酒店里干坐着等消息,这种事,我做不到,换作是你,你做得到吗?推己及人,你为什么要勉强我做你做不到的事情呢?不公平啊!”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云什好不容易将陆晨曦拽到火车站大门口,听到她的话后,猛地停住脚步,让得身后的陆晨曦没来得急刹住脚,将脑门狠狠撞在他后背上,捂着额头泪眼汪汪的委屈喊疼,但这些他仿佛都没看到,只是转身,低头,一步步地将手足无措的她逼到墙角,垂眸见她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看着自己,于是又将刚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说我做不到?你知道什么?你从不了解我,你又能知道些什么?” 第137章 你买凉茶买了一个上午?! 陆晨曦看着突然画风大变的云什,听着他那几句寓意极深的问话,除了干笑,也只能干笑了,在她的眼里,云什一直都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总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小时她还总在陆诚面前戏称云什像那京剧的变脸人儿一样,给他悄悄私底下起了个绰号叫千面云。 云什看着一个劲扯着嘴角,样子即像是苦笑,又像是无奈扯嘴角的陆晨曦,轻叹了口气,“陆晨曦总是在我快要将真心话说出口时,刻意的截断我,我有时在想如果你笨一点就好了。”收回横在她身侧墙壁上的手,转身,朝来时的方向往回走,背影看着有些落寞。 陆晨曦看着那凄凉远去的背影,抬手扣了扣脸颊,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火车站,觉得其实自己可以趁现在逃跑的,现在是个好时机,云什现在刚为情所伤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想不起来他其实是过来这里带她回去的。 陆晨曦捏着下巴,颇为认同自己心中的小计谋,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抬脚就打算迈上台阶,不过这时因为刚被云什那一打断,又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觉得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当然除开他对她家啊征的无量控诉,那些话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这么一想原本快要踏在台阶上的脚又慢慢收了回去。 她真觉得她们盗门大大小小那么多分支,那么多人,就她陆家,云家还有吴家这三大家族纠葛最深了,盗门里的人出生其实都不怎么干净,早年的山贼山匪,再来杀人犯强盗,应有尽走,皆是亡命之徒,就连她陆家祖上也是有几个杀人越狱,而后逃走异乡,利用自身实力拼搏出一方立足之地来的人,不过说到盗门最初的创始人确是吴家,他们家历代是守墓建墓之人,从秦朝开始一代传一代,经历了无数个岁月颠覆,改朝换代,至于云家是吴家的外姓戚,原本两家的关系很是亲近只不过就像云什之前所说的,吴家因为某些缘由,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没留下任何书信,再加上那个时候因为那深藏在呼伦贝尔诡奇的冰沟子,盗门损失惨重,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原本密不可分的一张网,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各奔东西了,不过在祖师爷的那本日记中,她得知在吴家消失之前,祖师爷曾与吴家当年的大当家彻夜长谈,至于谈的是什么内容,日记上没有写,所以她也并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吴家当年那么做,定是有什么苦衷吧!不过这也只是她的单方面猜测罢了。 最后在火车站门口晃悠了两圈,想了很多,陆晨曦虽不想承认,但她刚才确实是有些冲动了,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这么贸贸然跑过去,确实是什么忙都帮不上,而且莫倾征现在只是失踪了,说不定是他已经知道了奶奶和嫂子的下落,失踪只是想要从影佐手中逃出去救人而所用的计谋,她家啊征那么聪明,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越想她就越觉得自己分析的颇有道理,要是她现在跑去了有可能会打乱他原本的计划,所以无奈只能掉头,努力按耐着一腔美救英雄的热血,原路返回了。 一回到酒店,前脚刚进大门,后脚还没跟着伸进来,就看到贺云画吸着一双夹脚拖鞋,顶着一头蓬松的鸟窝头,睡眼惺忪的明显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下来,陆晨曦抬头,心中一阵窃喜,因为贺云画这幅样子一看就知道她还没得知于雕失踪的消息,要是她知道了,指不定要把她整个古里香的房顶都给掀到天上去,怎会还有心情睡懒觉,还这个时间才起床,心中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轻盈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贺云画跟前,看着她这副邋遢样,忍不住调侃两句道,“云画,你说我要是现在拿面镜子给你照,你会不会被吓死过去?” “去你的!”贺云画闻言,撇了撇嘴,又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对了你那儿有没有多余可以给我穿的衣服啊?都怪你突然说要在这里过夜,害我什么都没准备,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我刚本来想上去找你来着,可楼梯口那些人死活不让我进去二楼,我说是你朋友,单可他们非说没你的吩咐谁也不许到二楼来,本来吧!我想找锦瑟出来说一说,结果他们说锦瑟一大早就离开酒店了,害我穿着睡衣在这里跑来跑去,我说你们这酒店也忒大了点吧!我刚都快绕晕了。” 陆晨曦抬手捏起贺云画黏在脸侧的一撮头发,绕到她耳朵后,“我忘记跟他们说了,昨晚的事,阿诚哥有些紧张,所以换了一批人守着,他手下的人,都挺铁面无私的,就算见过你,可没阿诚哥和我的吩咐也还是不会放你进去的,走吧!我带你去,先把这衣服给换了,你早上都不照镜子的吗?穿成这样也敢到处跑,要不是认得你这张脸,我从远处看,还以为哪个乞丐跑进来了。”伸手拉起她的胳膊,就往楼梯上走去,途中向那两个守门人吩咐了两句后,就拉着贺云画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边推她去浴室洗一洗,一边从衣柜里找她可以穿的衣服出来。 贺云画拿了条白毛巾,在水龙头下沾了水,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后,又拿放在洗脸台旁的梳子,蘸了些水,梳理了一下打结的头发后,才开门恢复一身清爽的走了出去,“小曦,你一大早跑去哪里了?也没见你买什么吃的回来啊?不是去买早餐吗?” “哦~我去了火......”陆晨曦说到这里,卡了卡,意识到贺云画还不知道莫倾征和于雕他们出了事,于是连忙改口道,“我觉得最近有些上火,所以去凉茶铺买了杯凉茶,去去火去去火。” 贺云画转头抬眸看了看隔壁墙上的挂钟,又看了看对面的陆晨曦沉默了一会儿后,面露疑惑地说道,“你买凉茶买了一个上午?!我问刚才那两个男的,他们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都下午四点钟了!” 陆晨曦被那句下午四点钟噎了噎,低头干笑了两声,“这个嘛!哦!我中间又跟云什吃了顿便饭。”转身胡乱抓起放在床上的衣服,塞到还想再问什么的贺云画手中,“行了,快去换衣服吧!再说了我就算真的买了一上午的凉茶又怎样,你还不是睡了一上午,还好意思说我,睡这么多容易发胖啊!到时候一个不小心长了两三两肥膘让你家老雕看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晨曦不问还好,一问,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贺云画早已把于雕那家伙抛到脑后了,被这可以一提醒,又想起来了,连忙接口道,“老雕,对了,他们都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样了,你不是说你爹会定期给阿诚哥发电报吗?这个月好像还没发啊!” 陆晨曦一听,要不是贺云画还站在自己面前,她还真想狠狠的给自己一嘴巴子,多什么嘴啊!这下好了,提到不该提的话题了吧! “这个嘛……应该没什么大事情的,挺好的挺好的,对了已经四点了吧!我还有些事,离开一下,晚饭你自己搞定吧!或者是在无聊的话,你可以去聚宝斋找刘皮,我先走了。”刚才贺云画说已经四点钟时,陆晨曦还没什么反应,现在倒是终于想起昨晚烨华临走前说的那番交代的话了,心知已经过了一点时间了,于是也顾不得什么了,转身把挂在门旁的架子上的布包拿下,挎在肩上后,就急匆匆地拉开门跑了出去,赶往烨华昨天说的灯市口大街。 第138章 请你另觅佳人吧! 待陆晨曦来到昨晚烨华所说的事故地点后,周围已是一片狼藉,有婴儿的啼哭声,也有人们的痛哭声,更有看热闹的喧闹声和唏嘘声,云什早已站在一辆撞得支离破碎,翻身在地的大巴上,一手拿着生死簿一手拿了支毛笔,低头正在算着什么,时不时还掐指算一算,大概是在计算要带走的人数吧!陆晨曦也没多想,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顶黑礼帽,戴上后,不紧不慢的朝云什走去,途中虽知道那些亡魂就算撞上了他们也是无法触碰到她的,会直接从她身体穿过去,可她还是习惯性的看到人就让开,眼看离云什越来越近,却在想要开口跟他打声招呼时,突然想起方才在火车站的事,有些犹豫了,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所以当云什察觉身后有人时,转身,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陆晨曦的手抬在半空中要放不放,嘴巴张成一个半圆形,要说不说,他上前一步,眉头微皱,“你来干什么?”明显质问的语气,让得陆晨曦一愣,心中略感不舒服,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那个.......烨华没跟你说吗?今天这里也是我负责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已经被云什安排妥当,整整齐齐的排成三排的人,抿嘴,声音略有些赌气,“不过我看你好像已经都弄好了,想来也不需要我了,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的话,我可以走的。”说完,便真的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云什伸手拉住陆晨曦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刚不是还在担心你那个小情郎,吵着闹着要现在马上赶去兴安岭吗?我刚都放你走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上火车了,你为了他太冲动了,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刚才语气没控制好,对不起。” 他知道莫倾征这个人的存在,还在长沙时就已经知道了,伤心过一阵,曾还脑充血的想直接冲去上海,去问陆晨曦为什么他们从小到大的情谊竟比不上她不过才认识半年不到的人?可后来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是太掉价了,遂放弃了,前几天当收到陆诚从北平发过来的电报后,得知她回了北平的消息,当即二话没说,想都没想就直接立马从长沙连夜赶到了北平,可当他看到她时,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变化,都离不开那个人,甚至是今天,在他的记忆里,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的不普通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聪明,还因为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不管遇到天大的事情,也能淡定自若,冷静的去分析问题,而不是冲动的去行事,她很成熟,成熟的不像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今天就因为那个男人失踪了,仅仅只是失踪了而已,她就乱了分寸,急得竟然想都没想就直接奔去火车站,要不是他中途强行将她从月台上抱回去,恐怕她现在都已经在火车上了,以前他原以为妒恨这种东西只有女人才会有,可当他追着她去火车站时,他终于明白这种东西本就不分男女的。 见到云什都诚恳道歉了,陆晨曦也不好再摆什么架子发脾气,抿嘴,将胳膊从云什的手里抽出来,“好了,没事了,这也怪不得你,我本来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说得对,啊征只是失踪了而已,况且也许他已经从影佐那里知道了奶奶和嫂子的下落,失踪或许只不过是他为了从影佐手里逃脱而使用的法子,虽然那黑熊,我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啊征身手比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打败黑熊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逃跑,我想问题应该不大,不过我还是没有办法安下心来,所以还是会去看一看,昨天你说那个计划,如果要实行的话,必然要穿过兴安岭,我决定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就算这样一来,他会责备我没遵守对他的承诺,这也是他害的,都是他行事太过出乎人意料了。”想了想,颇为认同的点头,“没错,所以这也不算是我的错,是他的错。” “你要去!”云什眉头紧锁,“你先前不去是因他,现在说要去,还是因他......”紧咬下唇,上前,抬手用力握住陆晨曦的双肩,将她刻意与自己的隔开的距离拉近了些,漆黑的眼眸似有隐忍的怒意,“你很清楚我不顾祖训也要帮你去那个地方,不是因为我也想知道真相,我刚刚生气,也不是因为你行事鲁莽,而是因为我喜欢你,刚刚也是因为我看见你对你那小情郎的紧张,醋了,我不信你一向通透的心思会看不出来我的这些异常举止,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陆晨曦。” 陆晨曦脸色略微有些尴尬,听着云什这番挑明心意的话,脸上一阵滚烫,拼了命的避开云什投过来的炙热的目光,这样的情况下,她也知道自己是避不开的,只能尽量拖延些时间,希望云什能看出她的尴尬,能好心放过她。 不过显然云什今儿个是铁了心要弄清楚陆晨曦心中对自己的看法,不管陆晨曦如何避开,他都有办法巧妙的追上她移开的视线,目不斜视的盯着她。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持久战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后,陆晨曦终于认栽了,承认在瞪眼方面,她确不是云什的对手,干咳了两声,躲不了就干脆不再躲了,抬眼,迎面撞上那双已暗潮涌动的双眼,用力咽了咽口水,在心中细细斟酌了一番话,便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过来人姿态的开口道,“云什啊!你看,我吧!已经心有所属了,就算是以前,我也对你无意,我就是把你当作好朋友一样看待,就是那种偶尔可以喝杯茶吃个包,谈谈政事的关系,你说你喜欢我,爱我,我真的非常的高兴,我之前也并非刻意回避,只是你说出来,我肯定是要拒绝了,那我一拒绝你就肯定要伤心的,那何必呢!不如就装作不知道,能拖一日是一日,不过可能是我这种想法考虑的不周,反而现在让你更加不舒服了,我道歉,我也是初涉情场,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么你现在既然当面问了,也让我不要再回避你的问题了,那么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不喜欢你,对你也从未有过那种心思,请你另觅佳人吧!” 天色渐晚,秃顶背着一个大黑包,身上穿着一身灰褐色与脚下踩的土地颜色一般无二的一套长外套和长裤,面生的一副老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此人已经三四十岁了,眼角都有折纹了,不过此人确实才刚二十岁而已,不过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才二十岁,本该青春正健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跟四十多岁的干瘪面疙瘩似的,而是他那将近两米一米九的身高,还有虽然表面看上去头发浓密,实则发际线附近早就秃顶不少的头顶。 第139章 世华于水泽 秃头背着硕大的黑色登山包,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树林里急急的行走着,由于他那异于常人的身高,让得他每走一步都要抬眼瞄一瞄头顶上有没有长得低的树杈枝桠什么的,预防别一个不小心让自己那本就稀薄的珍贵头发勾在树杈上,又被勾去几根。 而在他身后,一身黑衣黑裤,黑色的巨大兜帽将此人的半张脸都挡住了,剩下的半张也都尽数藏在了阴阳下,让人无法看得真切,不过最显著的还是此人身后背着的一柄虎头大刀,刀上套着的牛皮缝制的袋子有些不够长度,露出了点刀柄下的利刃,在夕阳的余晖下,寒光凌厉,亦如此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不怒自威。 “那个........”秃头神色有些踌躇,再次拨开挡在身前的杂草,微侧头,“四叔你确定你家那失踪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侄儿真的在这地方吗?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啊?我张球虽然平时虎了吧唧的,但因果道理我还是懂的,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下落在这里的?又是怎么能肯定在这里的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呢?别说兴安岭这大大小小的山头,我张球熟悉的就像是在逛自己菜园似的,可从昨天到现在我们都翻了整整三座三头了,别说是找到他,连个鬼影都没有,看来你这消息有误啊!” 被秃头五分尊敬五分热络的称一声四叔的男子头也没抬,藏在阴影下的眼睛目视前方的声音不咸不淡,却一针见血,“偷懒,还找这么多理由。” 秃头被噎了噎,不再敢随便发言了,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怕这个男人的,可能是从小到大习惯了,或者是因为这个男人在岁数上虽与他相差无几,但辈分上却是长了他一辈,他名叫张球,一个听起来就挺傻气的名字,男子名叫吴世泽,世华于水泽,不知道是那句诗人的诗词,反正怎么听都比他这名字要好听得多,要说他们为什么要跑到这兴安岭来,那就说来话长了,从他一出生开始识字时,他就知道他爹,他爷爷,他太姥爷啊,他祖上八辈子都是做盗墓掘坟的缺德勾当的,缺德,确实挺缺德的,挖人坟头,让死者死了都不得安生,这都不算是缺德,那他真不知道什么事算是缺德了,可尽管这么说,他最终还是跟他爹一样走上了这条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想要正正经经的找份工作不容易啊!想要吃口干净的饭菜更加不容易啊!为了不在三十岁之前连老婆本都赚不回来,他决定了,他祖上八辈子都干这个,那他身上流着的也算是盗匪的血统,本身就不是很干净了,那还怕个球?不过他爹不肯,说什么他们身为盗门一支分支,是归吴家管的,吴家老爷子说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老一辈里他们算是仆,吴家则是主,他爹虽干了一辈子缺德勾当却也保留了他那颗江湖汉子的衷心,就现在他爹还在回忆着当山匪时,管理一个大山寨的时候,他爹每每说到以前的事一些兴起的地方,就总来一句,老子那时可威风了,还说吴家是他们家的大恩人,要不是当年吴家不计前嫌的施援手,他们那时大山寨早就被官府给搅了,哪还有剩下那十几年的风光日子可以过啊!所以吴世泽的话,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不仅仅因为吴世泽确实有过人之处,能将他妥妥降服于脚下,也是因为他爹的那自己根深蒂固不够,非逼得他也一样的什么主仆之分,不过这小子倒也不客气,自从五岁那年他们相遇,得知他没法反抗自己后,就从没停止过使唤他。 “哎哟!”秃头回忆往事回忆的太过入神,殊不知吴世泽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不耐烦他那蜗牛一般的速度,绕到他前面了,也不知吴世泽一分钟前突然停下,前行的脚步,俯身趴在布满枯黄杂菜的草地上,耳朵紧贴着菜地,眯着眼,不知道在仔细倾听着什么,让得他一个没注意,脚被他趴在那里突然一绊,重心没稳住整个人呈大字型摔在地上,迎面砸地的疼痛,让他鼻子都要出血了,痛的龇牙咧嘴的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双手用力撑起身,揉着通红的鼻头,双眼溢满怒意的狠狠瞪着此时还趴在地上,对刚才的意外视若无睹,连句道歉也没打算说的吴世泽,“四叔!你老人家不仅刀有杀伤力,怎么连屁股也这么厉害啊?这摔得我,回去,还是鼻子歪了,我就跟你拼了,别以为我不敢啊!” “来啊!前三招我让你先出,或者.......”吴世泽眉毛一挑,勾唇笑道,突然脸色一变,猛的停住接下去的调侃话头,起身,拍了拍手上因为刚才趴在地上而沾到的泥沙,然后伸手从后背腰处抽出一把虎头十字弓,仰头抬手将虎头十字的虎口对准身旁大树的其中一根粗壮的分枝,手柄下的扣动机拓,立刻两条带钩铁链从虎**出,准确无误的插在那根分枝上,“有东西过来了,去树上避一避。”手指一勾,扣动收缩的机拓,翻身双脚踩在树干上,借力迅速的翻到了那根粗枝上,然后挑选一处隐蔽有大片树叶遮挡的地方蹲下。 张球也没多想,因为他好歹也是跟了吴世泽十几年,刚才吴世泽所以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语气明显比刚才严肃了一点,进山这么长时间,他们什么大家伙没撞上过,几乎都妥妥的成了吴世泽的刀下亡魂,不然就是一些块头大的野猪,被他们烤了,用来开荤,补充补充营养,也不知道这次是遇上什么了,居然让吴世泽这个家伙要躲避,还真是稀奇啊! 怀揣着好奇的心思,张球学着刚才吴世泽的样子拿起一柄虎头十字弓,然后瞄准身旁大树的其中一根树干,射了上去,在扣动机拓时,张球看了看脚下的草地,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压缩饼干,丢在了刚才他与吴世泽站立的位置,顺利上到树干后,张球感觉到地面稍稍有些许震动,知是吴世泽刚才所说的那个大家伙来了,于是连忙就近找了个他蹲下又弯腰曲背后勉强能遮得住他的树叶堆,屏息静气的等着那越发接近的步伐震动声。 第140章 他刚才分明是故意的 每座山都会有山精山怪山灵,一座山要是立在那里时间长了,天地灵气自成一派,养出些小妖小精怪来也并非不可能,所以当张球躲在树上往下看,看到那只赤红着眼睛浑身黑气腾腾的大黑熊时,并不感到奇怪,只是压低声音,转头看向躲在距离自己五步左右的吴世泽,声音里没有本应该出现的害怕,反而是兴奋,“底下那熊再在这山脉中修行几年的话,估计可以成精了,跟你大老远来这么一趟,总算稍微看到些有趣的东西了,这样就是找不到你大侄儿,也不算白来了。”又看向树底下,此时被他刚才丢弃的压缩饼干吸引住,不停地把大鼻子凑到上面去闻来闻去的黑熊,得意一笑,抬手指了指那包压缩饼干,“看看看看,还是我想得周到吧!这种野生动物常年捕猎其他动物,鼻子比我们那儿的狼狗还灵,刚才要不是我急中生智的知道把饼干丢下,我们刚才站在那里那么长时间,味道肯定会被黑熊闻到的,这样它顺着味道就会知道我们爬在树上了,所以我就用这饼干,一来盖住我们刚才楼下的气味,而来还可以转移那熊熊的注意力,不过这熊这是刚跟什么恶战过一番啊!那胸口那个洞,那血流得,不过我看那洞像是枪洞啊!” 吴世泽没回答,只是顺着张球的视线看向黑熊胸口淌血的黑洞,若有所思道,“是枪。” “呵呵!”张球嗤笑两声,摇了摇头,“这黑熊修行算得上是这山里头最高了,至少比我们刚进山那会儿见到的那黄皮子,白灵狐,那野猪之首,要强得多了,这么厉害的一个角儿,居然有人不长眼的拿枪打它,我敢肯定这熊是出来寻仇的,我爹以前也来过兴安岭,走过几趟子山,他总说在兴安岭最不能惹的便是黑熊,因为黑熊最是小气,你要是伤了它一分,那它是要追你到天涯海角都不肯罢休的,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我敢肯定不会是山下那些常驻猎户,是外来人的话,该不是云家那帮人,还有那些小日本军吧?那这还真是报应啊~” 他们张家当年跟着吴家搬到了从长春搬到了重庆,不过后来因为军统中统的驻扎地在重庆,他们的当家和吴家当时的掌事人怕惹什么事上身,毕竟那时政府对盗门很是忌讳,一群土匪结成的大帮派,个个都不怕死,个个都难以驯服,没有纪律,而且吴家在机关机械方面很是厉害,虽然门道不干净但政府还是特地派了好几个干部过去跟吴家谈,想让吴家帮他们造武器,可那时的吴当家根本看不上军统,也并不觉得他们那样做是一心为国,反而觉得他们做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一个权字,就是想自己掌权,其实与日本并无不同,只是他们做的更无辜,披着受害者的皮,做着掠夺者做的事,所以后来他们两家又从重庆辗转搬到了南京,可南京是帝都,政府所在地,更麻烦,所以就又搬到了天津,直到去年吴老爷子重病卧床,他老人家在油尽灯枯前唯一的心愿只有两个,第一个是想要回归故土,也就是老家长春,祖祖辈辈土生土长的地方长眠,第二便是要找回他那第三个儿子所生之子,他失散多年的孙子,当年因云家恩将仇报,派人狠心趁着他们搬离南京去天津时在轮船上拐走了他才不过五岁大的小孙子,还放火烧了整座船,媳妇葬身火海,同轮船一起沉入海底,而他的三儿子则日夜奔跑劳累到处寻找唯一的儿子,结果没了老婆又没了孩子终于在五年前的冬夜里,因得肺痨又没掐好时间治疗,撒手人间,让吴老爷子一大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悲凉啊! 吴世泽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直到底下的黑熊彻底消失在视线远处后的才慢慢起身,松了松蹲得有些发麻的双腿,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慢悠悠道,“你可知道我得来的消息是那孩子被影佐牵制住,跟在他身边了,所以如果那黑熊真是冲那帮人过去的,那你觉得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吴世泽行事的疯狂与不要他张球的命,关于这点张球从小到大,深有体会,所以当见吴世泽干脆利落的从树上跳下去,又顺着黑熊离开的方向跟上去时,他虽略感震动,但却还是努力按耐住想要掉头往另一个方向离开,随他四叔自个儿慢慢去找人的想法,跳下树,跟了上去,他突然想刚才四叔所说那番话,说明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了那些情报,所以刚才躲避........并不是因为怕成精的黑熊对付起来麻烦........他娘的他刚才分明是故意的。 于雕终于明白那句什么话来着,叫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现在这句话到他这里则是反过来了,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明明他在远处看到那寺庙离他离得不要太近了,实则真正朝庙走去,却发现距离居然那么远,只是等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路已走了一半了,往回走似乎不太划算,所以还是喘着气,硬着头皮将庙前最后的斜坡爬完。 站在庙门前抬头看,比起远处看更大些,这座庙跟其他传统寺庙一样,红墙金顶,暗红色的漆木门,门上镶有三排金色圆球,一个虎头环。 “老大我去敲门,看看有没有人在。”于雕想这么大一座庙,虽盖在荒山野岭,但这里离山脚不远了,所以应该也会有些和尚道长什么的在此居住烧香吧!于是跟一旁的莫倾征知会一声后,便将夏济安的手从肩膀上拉下来,然后拾阶而上,走到庙门前,抬手轻扣了两下虎头环,“请问有人在吗?我们是山客,途经此处,不知道能不能淘口水喝?” 毫无回应。 于雕耐着性子再次抬起手轻扣铁环,这一次放大了些音量,“不好意思,有人吗?我们路过此处,是登山客,能不能给点水喝?” 叽呀…… “嗯?” 于雕看着因自己刚才扣动门环力量太大,很久没上锁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眨了眨眼,回头,一脸惊喜,“老大原来门没锁,看来应该是没人荒废了,我们进去看看有没有水。” 莫倾征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四周围着这寺庙的树木,心中总感觉有些不安,还想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不过大男人不应该这么矫情,而且......想到这里他转脸看了看整个身体都支撑在他身上的面色苍白,从刚才开始就时不时喊水的夏济安,虽清除了体内大部分的毒素,不过看着样子还是有些毒素来不及流了一些进去身体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按下心中的不安,跟在于雕身后,朝着木漆大门内走去。 第141章 黑佛像 他本是长年居住在兴安岭山脉东边的一只普通的黑熊,可十年前,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不幸落入山下猎户设下的陷阱,眼看就要被捕杀成功,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出现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他并不清楚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来自哪里,他只是很清楚地记得这声音问了他一个问题,也就是这个问题改变了他既定的命运,也造就了现在他在这兴安岭深山所有山精山妖怪之中的地位,这个声音当时问了他一句话,它问:“世间万物皆有灵气,皆可以修仙炼道,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修行?我能让你成为这山中的霸王,甚至于山脚下的那些村庄都可以帮你解决掉,让你不必再受那些猎户人类的困扰,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条件,就是你必须在每日子时的时候想办法抓一个活人,将其带到西边半山腰的报恩寺中来便可,必须是每日子时带到,带来的人最好是女人,小孩都可以,实在不行男子也行,能做到的话我不仅会教你修行,还可以把你救出来,怎么样?这笔交易做吗?” 他的回答当然是好了,因为如果回答不的话,那他今天就得死在人类的陷阱之下了,更何况这声音所说的这些话虽说有些莫名其妙,但说实话他还真有些心动,大兴安岭山脉乃天地灵气旺盛之地,在这里长年生长的植物动物大都成精,但只可惜他天资愚钝,竟比那浑身还没他一个手指头大的黄皮子在这山里混得还要差,那黄皮子修炼大成,不仅可以变化成漂亮女人的样子,还能像狐狸精一样迷惑人,将人带到它所设的梦境之中,出不来,他就曾因贪吃,招惹了那只黄皮子,结果被它丢入梦境里,耍得团团转,可无奈他当时只是只普通的黑熊,根本不会是已修炼大成的黄皮子的对手,最后再生气也只得作罢,可如今不一样了,他经过那寺庙里的那黑佛像的指点,已经修炼了的很厉害了,昨晚那该死的人类,不仅让他到嘴的熟鸭子飞了,还害他挨了一枪子,此仇不报非黑熊也,不过跑了一天一夜了,而且循着气味,也知道那人就在附近了,离得不远了,而且跑了这么长时间他身上又粘又湿,那枪口流出来的血都凝成固块粘在他的毛发上,眼看就快到报恩寺附近了,突然想起寺庙里那口常年冒热气的温泉水池,便掉头,想着先去庙里清洗一下身体,再去跟那佛像说一声,就把那三个人其中两个都给它老人家了,他只要打了他一枪的那个人便好。 彼时于雕,莫倾征,夏济安,三人一前一后的跨过门槛,每人都带着丝小心翼翼,各怀心事地走进寺庙门内。小心是因为一进寺庙就有一股阴风吹来,并且寺庙内尤其的昏暗,明明太阳还在上头照着,可却不知怎么寺庙内不见丝毫阳光,对此于雕解释说大概是因为被周边围着的树木给挡住了,可莫倾征却不这么觉得,周围的树木,他进来时看了几眼,那些树并没有大到可以把全部阳光都遮挡在庙外头,更何况冬季刚过,山林里树上的树叶还是有些稀薄的,怎么可能会将阳光遮挡的如此彻底?而且莫倾征总觉得这座庙外里内里都透着股古怪。至于心事,于雕的心事是惦记着那天然温泉水在庙院的哪个位置?莫倾征的心事则是,也不知道陆山河现在怎么样了?他临行前答应过陆晨曦要帮她好好照顾她爹的,现在倒好,别说照顾了,他自己都已经深陷险境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之类云云。再说夏济安早就烧糊涂了,连自己叫什么名都忘了,只是本能的口渴寻水,所以也惦记着于雕口中的那天然温泉水。 “老大,你看这是什么啊?”于雕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建在深山里头的寺庙,先前又因着这寺庙的奇特名字而觉得新奇,这下子进入到内部,更加兴奋的左瞧瞧右看看,就在触到位于整座寺庙正前方的端端正正的坐在神台上的佛像之后,眼底滑过一丝疑惑,抬手指向佛像,朝身后慢悠悠走过来的莫倾征和夏济安,惊讶道,“这是.............佛像吗?!可.........”歪了歪头,做冥思苦想状,半响后,挠了挠头顶,“难道是我见识少,我还真没见过黑色的佛像,还以为佛像都是金色的,难道这东北省的佛像大都习惯是黑色的吗?我记得以前小曦跟我说过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难不成这兴安岭的风俗习惯就是都拜祭黑佛?” 莫倾征顺着于雕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向那尊端坐在灵台上的黑佛像,只见这佛像通体漆黑,双眼微睁,在它身后有无数条手臂,手臂微微弯曲,手掌向上,像是托着什么东西似的,“老雕我们别找什么水了,正常寺庙是不会摆这种佛像供奉的,我们快走,这庙有古怪。”他转头看向于雕站立的位置,想要叫他赶紧离开这里,却发现那位置早已空无一人,怔愣一瞬后,突然左前方传来了于雕惊喜的喊叫声,“老大,快来,这有温泉水!”无奈只好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毕竟总不能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走掉吧!那是在神台旁边的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内,里头铺满的鹅卵石地板,中央处一口热气腾腾的温泉水,周边围着用石头砌成的围栏,此情此景布置别致的像是大户人家的后庭院一样,不过放到破旧荒废的寺庙里就显得有些突兀和不对劲儿了。 “老雕,这个地方我真的觉得有些古怪,你看看外头,落叶枯草一大堆都没人收拾,那神台也是灰尘两层厚,可这里的泉水怎么能这么干净,我们还是快走吧!”莫倾征感受着锁骨处,从进庙开始就一直发烫的铜钱项链,上前拉住正打算蹲下身,将手伸向水里,勺口水喝的于雕,在他的一脸不情愿下,正欲拉着他往外走,突然身旁的双眼紧闭的夏济安猛地睁开双眼,然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甩开莫倾征和于雕的手,跑到水泉边,大口大口地喝水,那副样子好像几十年没喝过水了一样,看来是真渴极了,于雕见夏济安喝了半肚子的水都没啥大事发生,于是也放下心来,转身走回到泉水边上,开始喝水,一边畅快淋漓的喝饱水一边遗憾地说道,“唉!可惜出来得急,没带个水壶什么的,不然可以装点路上喝。” 莫倾征见两人脸上确实无任何异样,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些许,正打算走到泉水边,学他们的样子拿手接点水喝,刚走到泉水边,右耳一动,捕捉到一声细微的水流声,脚步停下,抬头看向发出水声的位置,发现那里有道黑影,潜藏在水底下,眉头微皱,后退了两步,“老雕!”转头朝还跟着夏济安凑在水边喝水的于雕喊了一声,见他回过头来,便向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离开水边。 突然。 “嘭!” 一庞然大物自泉水底跳了出来,双目赤红,一身黑毛因为在水里浸泡许久,湿嗒嗒的一团团黏在了一起,嘴里两排尖牙因为常年没清洗的缘故有些发黄还有些乌黑的黑渍在上面,很上去有些恶心,正是昨夜那只害莫倾征,于雕,夏济安与陆山河他们走散的大黑熊,只见那黑熊眼神先是在三人之中看了一看,而后便当机立断的扑向了站在右边的莫倾征,因为他记得这个人类身上的气味跟昨晚给他一枪的人类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第142章 我欠你的,现在还你 眼看着黑熊朝自己扑了过来,莫倾征本能的后退两步,不过依然没躲过黑熊的攻击,被他一爪子插在了胸口,还带着温热的鲜红血液立马喷了出来,将那一大片的衣衫尽数染红,钻心的疼痛让莫倾征脑子空白一瞬,黑熊便趁着这空档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将面前的男人压在地上,张嘴就朝着右边的肩膀一口咬下去。 “啊!” 莫倾征吃痛喊了一声,整张脸因为剧痛揪在了一起,他颤抖着伸手,艰难的把手绕到腰后将夹在腰带上的手枪抽出,也来不及多想,随便将枪口抵在压在他身上黑熊的某一个部位就开了两枪。 “砰砰!” “吼!” 黑熊感觉到腹部中了两枪,吃痛一下子松开了咬住莫倾征肩膀的口,他红着眼垂头看着自己身下不停流血的伤口,没想到他黑熊堂堂这山中霸主,居然会接二连三的栽在个人类的手里,此情此景不免让他想起他还未成精怪时,被那可恶的黄皮子当作猴儿耍的时候,一腔怒火瞬间溢满他全身,他愤怒地抬头嚎叫着再次往莫倾征扑去。 “老大,小心!”扶着夏济安站在一旁的于雕见黑熊在此攻击莫倾征,立马举起刚刚才上膛的手枪,就要扣动扳机时,却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砰!”莫倾征捂着流血不止的几乎被剜掉一整块肉的肩膀,察觉到黑熊再此朝自己攻击,二话不说,直接将握在右手的枪换到左手,然后举起,对准黑熊的右眼开了一枪。 “吼!吼!吼!” 黑熊完全没想到明明前一秒已经被他压制住,已经成为他爪下任他摆布的猎物,下一秒却打瞎了他一只眼,明明刚才他卯足劲下去的两爪,是个正常人,要么直接痛死过去,要么失去所有反抗之力,任他摆布,可莫倾征这个人类着实让他吃了一惊,这样的情况在他的黑熊生涯中是从来没有过的,黑熊举起两只熊爪捂住不停流血的右眼,龇牙咧嘴的抬头用仅剩的最后一只眼狠狠瞪着莫倾征,然后不管不顾的怒嚎着朝他撞去。 于雕见状连忙拉起因为肩膀的伤口,痛的意识涣散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的莫倾征,一手拉着夏济安一手拖着莫倾征的手,拉着两个人就朝外跑去,跑出了寺庙,也没看方向,因为后头那头熊像发疯似的横冲直撞的冲了过来,他根本停都不敢停下,发狂地黑熊,就算是当地经验老道的猎户都不敢惹啊!他随便逮着一个方向就朝前狂跑而去,“嘶!”跑到一半听到从身旁传来的动静,才意识到莫倾征受了很重的伤,转头,一脸担忧的上下查看莫倾征的伤势,胸口一大片都被熊爪抓伤了,那伤口深的都快看到骨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器官?这样想,更加担忧的将视线移到右肩上,一片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哪里是肉哪里是骨头,“老大,你撑住,我......那熊被你打瞎了一只眼,估计不逮住我们誓不罢休了,现在还在后头追,所以我们不能停下来,不过放心马上就到山下了,那熊不敢下山的,到山下我们就安全了,撑住,千万不要在这里倒下啊!” “......嗯.......”莫倾征艰难的点头,紧咬着下唇,拼命忍着自肩膀胸口传来的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痛,额前沁出一大片冷汗,脚步有些不稳,脑子一片空白,看着眼前偏离了原先轨道的路,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也想不起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本能的朝前不停的迈动双腿。 三个人一个残一个伤,不到片刻,那黑熊已经与他们缩短了不少距离,眼看着就快要追上来了,夏济安一把推开于雕和莫倾征,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推开挡在中间对他这一举动不明所以的于雕,将莫倾征身上的衣服拿了过来,穿上身,又把自己的衣服套在他身上,“那黑熊大概是记恨你之前开了他一枪,所以从开始就只追着你一个人,再加上你打瞎了他一只眼,他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们现在若要活,就必须兵分两路,必须得有一个人去把黑熊引开,黑熊没了一只眼,视力退化,他现在是靠着气味寻我们的,所以我们往两个方向走,这样至少有两个人活下来,不然就都得死了。”抬头看向莫倾征,目露坚定,又道,“莫倾征,之前爆炸的事,是我一手一脚策划的,我欠你一条命,所以由我来引开那头熊,老雕你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跑。” “不行!”莫倾征眉头紧锁,一把拉住转身说走就走的夏济安,“你说什么傻话!你这是去送死,什么欠我一条命,别说这种话,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再闹了?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我怎么可能用你的命来为我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这种事我做不到。” “莫倾征你是小曦最爱的人,也是她除了陆叔,陆诚以外最亲的人,如果你死了,她一定会很难受,我不想她难受,更不想一直欠你那些事,所以这次你就别管了。”夏济安用力甩开莫倾征的手,看向被他的话吓愣在一旁的于雕,“还傻杵着干什么?赶紧带他走啊!要不然就来不及了!”转头眼看着黑熊越来越接近,用力推了一把于雕,然后扭头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于雕被这么一推回过神来,看着夏济安义无反顾的背影,咬牙,转身拉住还想朝夏济安跑去阻拦他的莫倾征,拉过他一条胳膊挂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背,然后就强拉硬拽扯着他往夏济安反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老泪纵横,他很清楚夏济安身上带着伤还发着高烧,这样的身体,被黑熊追上是迟早的事,他同样也知道夏济安早已有了赴死的准备,作为夏济安的兄弟,于雕觉得自己当的真是太不称职了,总说要罩着他,结果直到现在还是要他牺牲自己来帮他换回一线生机,直到最后都一直是夏济安罩着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就像个废物一样。 第143章 孤槐澍 因着之前烨华的交代,虽云什看起来似乎并不需要帮忙,但陆晨曦想既然她都已经答应了烨华,而且今天这场意外所造成的这些伤亡都的确是该归她管,由她来为他们一众人指引去路的,云什不过是烨华怕这么多人她忙不过来,所以才叫过来帮忙的,现在如果她把事情全都丢给他的话,未免有些不妥,况且有些事还是要亲力亲为比较好,这么一想,陆晨曦主动向云什要了那位导致整个事故发生的小偷,要将他亲自押送到阴界十八层刑司处,听候发落。 刑司的掌管人是老阎王的弟弟孤槐澍,名字奇怪,脾气也奇怪,他是整个刑司出了名最最铁面无私的司君,也是最足不出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除了寻常亡魂恶灵的审讯以外,几乎不会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孤槐澍原本住在老阎王的阎罗殿中,后来因老阎王身归尘土,烨华承继了自己父亲的帝位,成为新阎王,他便搬了出来,说是从前住在阎罗殿是因自己的哥哥还在,非说两兄弟本因住在一处,可现今他哥已经身归尘土了,他也不好还懒在自己侄儿的地盘不走,再加上他本是刑司的人亦有宫殿,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在阎罗殿继续住下去了,这样的说法虽然烨华觉得显得他们叔侄二人关系太过僵硬生分,怕会落得阴界那些人的口舌,可孤槐澍一直坚持,他这个小辈也不太好驳了长辈的意思,最后无奈还是应允了下来,往后孤槐澍就大包小包的打包好行李,搬到了十八层刑司内的紫竹苑内,身旁配了两个小官,一个名为黑无常,一个名为白无常。 现在出来接待陆晨曦的就是出了名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阴界第一小白,白无常,他那脸上挂着一贯的笑脸,手抱着一面白色旗帜,一身雪白衣衫,宽大的垂袖边与衣袍下摆下红莲点缀,一顶方形高帽戴在他那一头赛雪的及地青丝上倒是真将小白这一身与生俱来的慵懒气质给掩盖住,总算是有了些当官的样儿。 陆晨曦朝从十八层大门后走出来迎接自己的白无常拱了拱手,神色间难得的恭谨,“因我不常来十八层走动,再加上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有劳每一次都得鬼使出来迎一下我,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说着,又是装模作样地弯了弯腰,“既然鬼使来了,那我便不进去了,还有些急事需得先行离开,我身后此魂便是今日在阳界北平处造成严重事故的罪魁祸首,交给鬼使了,告辞。”说完,抬头瞄了一眼见白无常脸上并无反对的表情,也没有说话的打算,于是心中一喜,转身就打算就此遁了,可刚一脚迈出,脚跟还未落地,便听到身后传来两道脚步声,一道不紧不慢,一道急切凌乱,不紧不慢的声音直走到陆晨曦背后近处才停下,而急切凌乱的则是早就停下了,紧接着,还没等陆晨曦回过头去瞧一瞧来者何人,那站在她身后的男子便“啪”一声合上张开在胸前的扇子,在手心上敲了敲,声音慢悠悠的道,“本君没记错的话,啊晨你之前好像说过本君这把扇子上的紫竹林虽画的极有雅韵,但,缺了几句好的题词,扇子只有画未免略显单调,说该日为这扇子提上几笔,正好本君刚下了朝会,正空闲,你就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凡世间总说的命中注定?” 这声音,再加上在这阴界能自称本君的除了那出了名的足不出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刑司司君孤槐澍,还能有谁? 陆晨曦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出孤槐澍的手掌心了,只求烨华下了朝会在书房里快点听完那些老家伙的絮絮叨叨,赶紧照例过来刑司找他这位叔叔喝茶,然后顺道解救她这个因无意间被他叔发现了围棋这一慧根,从此每次来十八层都要被逼和他杀几盘棋才得以离开,所以她刚才才会那么急着要走,直接将人丢给白无常,就是怕孤槐澍来这招,没想到这人还真是越怕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啊晨,本君昨日与侄儿在后庭院中的亭里下棋时,听他说了你最近命簿上的情况着实不怎么好啊!所以为了你的安全,再加上最近他平日里的随侍文官被那轮转司要去了,我虽一开始不大同意,因为想着那文官毕竟是从小跟在烨华身边侍奉的,要衷心有衷心,难得的是处事公正严明,堪比本君,可轮转司那边缺人手,没办法,但是烨华身边总要有一个帮忙管理文案的人,虽底下也有侍奉的宫俾,但那些人不懂这些文案应当如何分类管理,所以他想让我同意你暂时搬过来阴界居住,一来让你暂时避过几个比较大的劫难,让你至少可以稍微平顺的走完一生,二来,你也可以暂替代文官一职,等轮转司忙过这一阵子,那文官调回来了,你就可以回去了,三来,本君最近格外空闲,正愁找不到人杀几盘棋局,那些老家伙们,见着我,都太局促见外了,跟他们下棋没有跟你下的有趣,你意下如何?”孤槐澍手轻轻挥着那把即将要被陆晨曦题词上去的扇子扇风,声音透着一股刚睡醒的沙哑。 听着那一句老家伙们,陆晨曦有些汗颜,虽说孤槐澍具体多大年纪了,陆晨曦并未仔细问过烨华,不过他既是烨华的叔叔,那么年纪肯定是比他要打上些许的,烨华的具体年龄,陆晨曦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大概两百岁左右吧!挺长的,听说孤槐澍继任刑司司君,掌管死人生前好坏,死后待遇如何,还有一个轮回台时,现任的孟婆的爷爷还未出生,想来年纪是真的很大很大了,不过表面上看,陆晨曦觉得他甚至于比陆诚看起来还要年轻。 “我如果说不。”陆晨曦抿嘴尴尬的笑了笑,抬手抠了抠脸颊,“你会帮我拒绝烨华吗?”孤槐澍回头,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看着陆晨曦,点头,“会,如果你愿意每天过来陪本君下几盘棋的话我……” 陆晨曦一听到每天二字,身体打了一个哆嗦,又听到下棋二字一个激灵,连忙拱手,“我乃云诗怡之女,身兼为天下亡魂点燃长明灯,引过忘川河的重任,能为阎王服务是我的荣幸,还请司君放心交给啊晨吧!啊晨定当不负司君重望!” “呵呵.....”孤槐澍看着陆晨曦作拱手礼,唇角一勾,刚笑出两声,便又听到陆晨曦一番表明应承了他方才意思的话,暗地里其实是想要躲着他,宁愿去烨华身边当个几天差事也不愿陪他一个老人家下盘棋,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也要怪他,一研究起棋术来就难免有些废寝忘食,总是忽略了身旁的人,再加上陆晨曦家教严厉,教育小辈对长辈的态度更是严谨,他不离开,她也不好意思说要走了,最后时日长了,她无法拒绝他,只好采取躲避这一即不用拒绝他,驳他面子,又能不用陪他下棋这一方法,不过他还是不是很喜欢,他垂眸静默地想了片刻后,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君迁就你便好,你不必觉得不自在,本君只是空闲,太有时间罢了。” 陆晨曦不明所以的抬头,“司君的意思是?”孤槐澍笑了笑,转身继续朝前走,“到时候你便知道了,最近我研究了一套新的棋局,我们一起再来切磋切磋。”陆晨曦看着孤槐澍的背影,虽对他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刚刚孤槐澍那浅笑,有些狡黠在里面。 第144章 四叔宝刀未“老”啊! 如果要问张球这个人平生最大的爱好是什么?其一就是凑热闹,什么热闹他都爱凑,其二便是聊八卦,各路小道消息都一清二楚,大到政府官员改革变动,小到哪户邻居的大老爷金屋藏娇养了个小美人,哪片盘头租金要涨价要降价,所以在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吴世泽身后循着那头黑熊的足迹一路来到一座寺庙时,听到从庙里传来的枪响,第一反应不是赶紧找个地方先躲一躲看看情况,反而是破天荒的一改以往胆小如鼠的性格,一马当先的率先冲进了寺庙打开的后门内,动作比吴世泽还快了不少。 “什么情况?!”不过等张球冲到枪声响起的地方后,已是莫倾征,于雕,夏济安三人被黑熊追出去两分钟后了,所以张球除了看到满地的还未干涸的血迹和一只黏着丝丝血丝拇指大小的眼球以外,什么也没有看到,吴世泽听到张球的声音,加快脚下的步伐,走到他身后,“怎么了?”见他傻傻的站在那里,低着头正看着什么,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是.....”眉头微皱,偏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应该是刚才那只黑熊的眼睛,这些血.......”说罢又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几滩血迹,“看来这里方才有一场恶斗啊~”神情中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我们来得太晚了。” 张球点头,捏着下巴,做沉思状,“看这情况,两边都没讨到好处嘛……”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的吴世泽,“四叔,那熊我们还追吗?如果遇到那些倒霉蛋我们救还是不救啊?看这血的干涸程度他们应该刚离开没多久而已,现在追,说不定......” “我们不管闲事。”吴世泽打断了张球接下来的话,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一派寂静,明明眼前全都是血,明明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散去,但吴世泽却像是丝毫不觉一般,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过那滩血迹,就连那恶心的熊眼被他脚下的黑靴踩扁,浆汁溅了出来,他也不予理会,只是目光远眺看向位于整间卧室右上角的大门,语气有些凝重,“而且现在我们也没空去管别人的闲事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解决外头那东西吧!否则别说是追上那黑熊,我们恐怕连这座破庙都走不出去了。”张球闻言有些莫名其妙,转头顺着吴世泽的视线也朝着自己身后那右上角的大门看了过去,“此话怎讲啊?四.....!”最后那个叔字还未从口里说出就转变为抽冷气的声音,“四叔这.......还没到地下怎么就遇见大粽子了?!”张球头皮发麻的看着外头的烟雾呈诡异的黑色,其中一条条长着绿豆大小的通红双眼,浑身漆黑,此时正看着屋内的他们张开异常锋利的獠牙的黑色虫子,虫子一推一推的数不出有多少,张球只知道如果这些虫子跑到他身上来,不到一刻钟,他一定会被啃成一具白骨的。 “不是粽子,是那个。”吴世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外头密密麻麻的虫海,抬手指了指那被围在虫海中间,本应坐在神台上的黑佛像,此时那佛像原本半睁的双眼,已经完全睁开,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周身黑气环绕,邪气冲天,“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山神,方才看见的那只黑熊不过就是他畜养的一个宠物罢了。”转头,见张球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又道,“黑佛又名虫玉,初始是一种极为罕见有着很多古怪特性的玉石,古时候曾有人得到此石,他认为这种石头是有邪恶的灵魂附在上面,事实也确是如此,我还曾听闻古代曾有个邪教,利用虫玉散发黑雾会形成一个模糊的多臂人性轮廓这一点,将那轮廓具象化,造了一尊暗黑佛像,宣称黑暗终将取代光明,吸纳了不少信徒,最后等此教被尽数剿灭时,那尊用虫玉打造而成的暗黑佛像却不见了,只是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有恶灵附在其上,是原本就在那上面还是后来才有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只要在虫玉附近燃烧火焰,从中就会散发出大量浓重的如同凝固的黑色雾气,黑雾过后,附近所有超过一定温度的都会被其腐蚀成一滩脓水,就像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样,至于那些虫子大概是附在这尊黑佛上头的那位妖精怪物养的虾兵蟹将,因为身体特性,不受腐蚀侵蚀,活着天生体温低,这黑佛散发出的雾气只会对超过一定温度以上的东西进行腐蚀,球,你退后,四叔来对付他。” 张球云里雾里的听吴世泽诉说了一番后,依旧没太懂这虫玉到底所为何物,为什么能发出黑色的雾气,那雾又为何能腐蚀生物,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后又听见吴世泽如此说,于是便连忙往后退去,这举动并非因他懦弱怕死,从小他爹就教育他,他并非普通人,他们家八代都是盗匪,个个都为自己打下了一大片地盘,都不好惹,都是铁血汉子,到了他这一代,虽说现在是乱世,也不兴从前那些做派了,但他本性还是不能改变,他们身为盗匪盗门的后代,必须做到临危不惧,即便是丢命也万万不能丢了尊严,只是他从小就极为惧怕这些小虫子,一条尾指大小的毛毛虫都能把他吓得半死,现在这一来就是一屋子,若不是紧咬着牙关,他在刚才顺着他四叔的目光看去时,恐怕就已经两腿发软,栽倒在地,晕过去了,所以这次并非他贪生怕死,他是真的受不了这些小东西爬来爬去的模样。 吴世泽见自己话一出口,张球明显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夹着尾巴屁颠颠的就往他身后使劲躲,也没说什么,他知道张球从小就怕这些,只是有些庆幸还好今天是他在这里,要是张叔在,就他那个直接粗暴的糙汉子,肯定为了锻炼张球的心性,会毫不犹豫提起就把张球往虫堆里丢去,一边这样想着,吴世泽自身后将虎柄大刀抽出,刀削一出,锋芒毕露,还未曾挥动,吴世泽仅仅只是将其我在右手上,无意漏出去的锋刃早已将那一屋子原本密密麻麻的虫子尽数砍尽,只剩下余下的两三条,吴世泽没停留,飞身跃上屋顶的长廊,与此同时黑佛背后升腾而起一团漆黑的浓雾,慢慢凝聚,乍看之下,倒像是个人,两人一碰头二话没说,直接开打,先是人形黑雾凝聚出一把黑剑拿在手中砍向吴世泽,然后吴世泽翻身避开的同时脚踩在那黑剑之上,抬腿就是一脚朝那人形黑雾的头招呼去,人形黑雾躲避不及收剑退后,吴世泽则紧随其后,不肯放过他,刀光剑影,往后几个回合中,吴世泽刻意放了把水,装作闪避不及让那黑剑插中自己的左胸口,见人形黑雾果然松懈下来,勾唇得逞的一笑,抬刀将那黑剑拦腰斩断,然后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吴世泽双手紧握虎头刀柄,飞身一刀将那又要逃跑的人形黑雾自中间砍成两半。 刀法凌厉之中透着股刚硬霸道,一刀下去气势磅礴,另得站在一旁观看的张球叹为观止的一边拍手叫好一边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四叔真是宝刀未“老”啊~虽然四叔只是个辈分年龄上也没大他多少,而且光看脸,他可能还比四叔大了点。 第145章 越境 于雕觉得他大概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迷路了,一边走一边心中想着夏济安现在可能的情况,心中越发觉着悲痛,一路走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目的,连眼神看着前方的路都是没有了聚焦点,只是本能的抗着已经迷迷糊糊昏过去的莫倾征一路朝前走着,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夕阳西下,天地间一片灰暗,前方的路也很陌生,从未走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下山的路。 他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有些发愣,为什么说不可思议?那是因为身后明明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森林可眼前,远远眺望,一片圣洁的雪景,还有冰河雪川,而他则站在将这截然不同的两地隔开的斜坡上,观看着这奇异的景象,他想他大概是来到了天边了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于雕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有些难以置信的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双眼,“老大你看,这.......我只听山下的那些村民说兴安岭和呼伦贝尔大草原临近,可........是我见识太少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草原还会下这么大的雪啊?好像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莫倾征艰难的将眼皮子撩开,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老雕不是你见识少,这里不是草原,我们好像,好像走到了俄罗斯和中国的边境了。”回头又看了看身后,“他还是没有跟上来,天都黑了......” “老大............”于雕眉头微皱,面露不忍,“老夏.......回不来了........这不是你的错,你就别难过了,他是为了救你才牺牲的,所以说什么我也要把你从这里带出去,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所以老大你千万要坚持住啊!”说罢,侧目,一脸担忧的看着脸色惨白,不停冒着虚汗的莫倾征,“老大折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万一再遇到那头黑熊,我们这又是伤又是病的,逃跑可能都不知道能不能跑得过他,所以我看前面那里有个冰洞。”抬手,指了指前方满是冰霜的雪林,而在那雪林边旁,还真隐隐约约有个像是洞口的东西,“你刚都说了这里是俄罗斯的边境了,那黑熊应该也不敢过来了吧!” “老雕,俄罗斯确实那黑熊是不敢过来的,可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敢过来吗?”莫倾征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顺着于雕手指的方向看向那冰洞口,“因为那里有更加凶悍,并且更聪明有头脑有组织性的雪山狼。” 于雕“啊”了一声,抬手挠了挠头顶,抬头看看那冰洞,又回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森林,“老大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了一句成语。”见莫倾征一脸你还会成语的看着自己,又抬手抠了抠脸,“前有狼后有虎,刚出熊穴现在又掉进狼窝里了,可我们不折回去,又不向前走,难不成咱们今天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就在这山坡上睡一晚?你现在还发着高烧,身上的伤口也没办法处理,如果再不好好休息的话,明天我们还怎么找下山的路啊!没事,又不是整个俄罗斯都有雪山狼,我们先悄悄去那山洞看一看,如果发现有狼的足迹我们就立马折回来,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将就着现在那里凑合一晚,不睡哪怕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躺一躺也好啊!你看着光秃秃的山坡,真要有个什么情况,找个躲的地方都没办法。” “你说的也对,背了我一路了,你也幸苦了,那就照你说的,先悄悄过去看一看,没有危险,我们今晚就先在那里睡一晚吧!”莫倾征点点头,看了看周围这光秃秃连棵树苗都没有的山坡,觉得老雕刚才的说法还是有些道理的,于是思量片刻后,还是同意了。 “那就走吧!”于雕见莫倾征同意了,连忙到处寻找比较好下坡的路,然后将莫倾征的另一只手也拽过来勾在自己的脖子上,弯身,双手往后一伸,伸到莫倾征的腿弯处,将他整个背起,“老大你在忍一忍,等到那冰洞我就去找水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实在附近没水的话,我就挖些雪,捂热它,撑着。” 其实于雕早就察觉到莫倾征的意识已经开始犯迷糊了,再加上高烧不退,伤口没法清洗发炎,半路上还吐了,身体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连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了,于雕真怕什么时候莫倾征眼睛一闭,睡过去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一路上都在拼了命地和他找话题,不让他睡着,尽量让他意识还留有一丝清明。 “你还是别乱走动比较好,毕竟下了这山坡就不再是我们中国国境了,我们这样随意越境,如果被发现了,就麻烦了。”莫倾征摇了摇头,眼皮又开始慢慢耷拉下去,声音也越来越飘渺,有气无力,“所以呆一晚上,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回来,然后找下山的路,这次换条路走,那庙又古怪,不宜再经过那里了,而且那黑熊不太可能有那样的智慧料想到我们会去那座寺庙,看他那模样也不太像是早就在那里等着我们了,所以那寺庙有可能是那只黑熊经常去的地方,又或者那本就是他的熊窝。” 于雕一边点头一边高一脚低一脚的,后背尽量往山坡壁上靠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山坡下走,那冰洞从坡上看似不远,但真要走过去,这距离还是不短的,于雕背着已经在他背上半睡半醒的莫倾征快步走在雪原上,这里的气温很低,他的身上有只穿了件因两天一夜的奔波被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又在地上滚过,原本的白色早已褪色变为灰色了,下身仅有一条裤衩子,所以刚踏入雪原就被冻得瑟瑟发抖,上下唇不停的打架,走了一段路,嘴唇都被冻紫了,身上也起了两三层的鸡皮疙瘩,不过眼看冰洞已经近在咫尺了,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继续走着,按照之前和莫倾征说的,他先是在洞外头,探头探脑的朝里面观察了好一番,确认里面什么都没有之后,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将背上的莫倾征轻轻放在洞里一块凸起的冰石上,让其靠着,然后伸手摇了摇莫倾征的肩膀,“老大?老大?” 莫倾征本就是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被这么一摇,猛地睁开双眼,然后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到冰洞里了,又将视线放回到面前的于雕身上,眨了眨眼,“到了?”顿了顿,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便又道,“那就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去找下山的路。” 于雕点头,“好,不过这里太冷了,我睡不太着,老大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弄些雪水,先清洗一下伤口,你坐着别动。”说完就起身,走到洞口,徒手刨了些雪,然后又从裤衩边撕下一块看着还算干净的布,将雪包起,然后放在胸口双手紧抱,将它捂紧,待其溶化成水后,立刻抱着跑到莫倾征跟前,掀开他的衣服,将布里头的冰水淋在他胸前和右肩的伤口上,将上面已经凝固的血迹清洗干净。 第146章 被包围了! 于雕不敢入睡,方才莫倾征的话让他觉得有些不安,同时也提醒了他们的处境还是很危险,他不能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离开了兴安岭的边界到了俄罗斯的雪原,可大森林里有虎视眈眈的黑熊,雪原里也有凶狠的雪山狼,他们的危险从未被解除过,所以思量再三后,于雕还是觉得自己守夜比较好,虽然累了一天了,被那死缠烂打的黑熊追了整整跑了两个山头,现在是又累又困又饿还冷,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真的一路倒霉到家,刚甩掉大黑熊就遇上雪狼的话,他清醒着至少还能抓准跑路的时机,反正也只是一个晚上而已,等到明天下山后,就可以睡个回笼饱觉了。 是夜,深冬的夜空在白茫茫一片的大地衬托下更显深邃幽蓝,空中此时仅有一弯残月孤零零地挂在上头。 莫倾征幽幽转醒,抬头看着头顶一片冰蓝,愣了好半天,脑海里的记忆渐渐回来,他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去刺杀影佐的,可突然出现一只黑熊不仅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还让他迷失在森林里,等他终于找到走出森林的路时,这只烦人的黑熊有阴魂不散的追了上来,抓伤了他,还有夏济安,也为了救他独自引开黑熊,现在生死未卜,不过也凶多吉少了,他想到这里,眉头紧锁,心中顿觉揪痛,抬手本能的抓紧胸前的衣襟,腰上发力,从背靠着的冰石中直起身,抬眸看向盘腿坐在洞口的于雕,“你怎么没睡?明天还要赶路,快休息吧!” 于雕闻声回头,“没事,我就是有点睡不着,这太冷了,再说了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雪山狼,我挺在意的,觉得保险起见还是要留个人守夜比较好,这出个什么情况,也好互相及时告知。”见莫倾征双手费力撑地欲要起身,连忙站起,走上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老大,我没事你别乱动,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那血给止住的,按得我手都麻了,你这要是动一动,伤口裂开那么一点,那血又开始流,我看你还没被饿死渴死冻死或者是被黑熊咬死,就得因为失血过多领便当了。” 莫倾征嘴角微扬,抬手将于雕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拽下,“我没那么脆弱,一个大男人流点血算什么,要照你这么说,我早不知道死了几百遍了,我会注意,右肩那边动作不会太大,尽量不动。”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于雕,面露同情,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两日的灰暗里终于迎来了一丝还算好的情绪闪过,“你穿成这样,难怪会冻得睡不着。” “妈了巴子,都怪那死熊!”于雕撇嘴,双目含怒的狠狠的跺了一下脚,然后盘腿直接坐在莫倾征旁边,就开始将他从昨晚一直憋到现在的苦水全都骂了出来,“要不是那狗熊,老子能在这里受冻受饿吗?虽然呆在帐篷里没大口肉吃,也没大口酒喝,可到底还是又得吃又得睡的,你看看我现在,被那熊吓得差点连裤衩都来不及穿就跑出来了,幸好最后还是穿了,要不然老子现在连弟弟都要结冰了,老大说句实在话,我于雕也不是那种阿谀奉承的人,我是真的后悔当初没听我家画儿的话来到这鸟不生蛋的破地方了。”说到这里,停了停,突然想起什么,猛一拍大腿,转头看着因他这突然举动而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等待着他后半句下文的莫倾征,“老大,你说咱们失踪的事,小曦她们知不知道?万一知道了,画儿你别看她平常就像一泼辣娘儿们的可她要知道我出事了,肯定得急疯,到时候非要过来找我,到时候连她都遇难了,那可怎么办啊?” 莫倾征眉毛一挑,在这地方迷路也有两天一夜了,他还真从未想过陆晨曦要是知道他失踪了,会不会真的一时冲动过来找他,不过仔细想想,他又觉得以陆晨曦的性格,再加上他临行前对她的交代,她恐怕只是刚开始紧张,到后来仔细一想,觉得他有可能是已经达到目的,失踪不过就是为了能成功甩开影佐,用来掩饰的动作罢了,因为他之前方案中确实是有想过利用兴安岭复杂的地势逃跑,也跟陆晨曦说过,一旦目的达成,他探出奶奶和嫂子的下落之后,就马上回来,跟她从长计议,再一起行动,不过这个理由,顶多只能让她安心一个月左右,因为从大兴安岭到北平,中间的路程最多也不过一个月而已。 “这个应该不成问题,只要我们在一个月内赶回去就........”行了二字还未说出口,一声由远及近的狼嚎声打断了莫倾征接下来的话。 “这......!”于雕因这一声狼嚎,身体打了个激灵,猛地站起身,面露警惕,不停的探头朝冰洞外张望,可无奈夜晚森林可见度很低,看不清太远的东西,所以于雕只是隐隐约约好像看到在不远处的大树后头好像有什么暗灰色的影子在动,看清影子的瞬间,他双腿本能的有些发软,若不是莫倾征见他双腿打颤的模样好心起身扶住他,怕他是要一屁股摔在雪地上了,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感觉到莫倾征的动作后,转头,艰难开口,“老大.........我真没想到我这张嘴还有做乌鸦嘴的潜质,真的被我说中了,那.........那...........狼..........真来了!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莫倾征用力抓住一脸无助看着自己的于雕,然后转身就朝冰洞深处跑去,“当然是跑啊!方才你帮我清理完伤口之后我去洞里看过,这个洞挖得并不深,可以通向外面,雪山狼很有组织性,我们若要突出重围,除了速度没其他方法了,千万不能被狼群包围了,不然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于雕一边拼了命的往前跑一边不住的点头,两人也不知道在雪原里跑了多长时间,只觉得双腿早已跑麻了,向前迈动只是本能,可他们谁都不敢停下来,因为后头即使看不见,但仍能感觉到危险在逼近,突然于雕看到前方似乎也有几个暗灰色的影子朝他们跑来,立刻拉住莫倾征的胳膊,带着他拐到左边,跑了几步后,又发现前方有东西迎面跑来,立马又往右边拐,可这一次连一步都没跨出就又两三头喘着粗气的健壮灰狼深一脚浅一脚的的朝他们走了过来,接着是右边,前面,后面,不停的有狼从黑暗中走出来。 莫倾征和于雕背靠着背,目光警惕地看着将他们围在圈中央的雪山狼群,莫倾征的目光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了站在自己正前方的一头狼上,这头狼很特别,它的背上托着一只看起来病恹恹还没了一条腿的小狼崽,莫倾征突然想起了前几天晚上,那些俄罗斯鬼佬跟陆山河的对话,他们用不流利的中文说过雪山狼之所以那么有组织性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一个军师在指挥着他们,这个军师一般为又小又病弱的,可能一生下来就带有残疾的小狼,它一般会躺在母狼的背上,不轻易出现,因为一旦它被敌人发现猎杀了,雪山狼就会瞬间失去了所有组织性,成为一盘散沙。 第147章 坠崖 一般来说雪山狼是不可能把对他们如此重要的军师就这么带到敌人面前的,可能是他们刚才毫无反抗的逃窜让得它们放松了警惕,莫倾征心中有丝窃喜,偏头,压低声音,“老雕你那还有枪吗?实在不行小刀什么的也行,有吗?” 于雕回头,面露难色,“有是有,可.......只剩下一发子弹了。”停了停,环顾了一下四周把他们团团围在中间的狼群,嘴角一撇,表情有些欲哭无泪,“你看看这里没有四十头也有二十多头狼,我们就一发子弹,你丫的可别告诉我,你能把那子弹循环利用啊!” “循环利用肯定是不行的。”莫倾征摇头,目光再次投向站在他正前方不远处的母狼背上驮着的小狼崽子,“不过这么多头狼我们也并不是非得要把它们全都打死,毕竟我们不是要跟它们殊死搏斗到底,而只是要开出一条生路来逃跑。”手往后伸,“子弹上膛,然后给我,动作轻点,趁他们现在还未敢对我们有所行动,别太大声惊动了他们,到时候一个个扑上来,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于雕轻点头,就像莫倾征说的那样将双手慢慢背到身后,然后掀开一点点自己的褪色白背心,将别在裤衩内的手枪抽出,然后又将另一只手伸到裤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一颗黄铜子弹,上膛好后,将手枪塞进早已同样将手背在身后配合他的莫倾征的手里,虽然他很清楚莫倾征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他从不会给任何人希望,但他也是挺不相信莫倾征再厉害也不太可能用一发子弹与二十几头凶悍强健的雪山狼单打独斗吧!这不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只是莫倾征刚才的语气里既没有孤注一掷,也没有在满是绝望中的最后一丝挣扎的感觉,只是平静睿智,一如他这个人从头到尾给人的感觉,平淡如水,大智若愚。 没错,大智若愚一直以来于雕都觉得这四个字是最能将莫倾征这个形容透的四个字,初初见他时,于雕觉得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共党,更别提特工了,倒像是个他以前在林小悦剧组里看到的那些好看的小白脸,念起台词来,眉毛一挑一挑,眼睛里像是有什么感情在激烈的流动,于雕一直觉得莫倾征那眉毛那双眼看着好像永远都在难过着什么事一般,哪怕嘴在笑也是如此,身体别说是肌肉了,连肉都没有,就一副行走的骨架,于雕有时候会幸好他生得一副好皮相,若不然他这身板非被人起个外号叫黄鼠狼,不过别看他看起来就是一小白脸,就像一把没有开过刃的菜刀,不露锋芒的样子,但其实跟在他身边久了,很多时候就会发现他想事情想的很透彻,不轻易相信别人之言,遇到什么事,哪怕是生死关头,就像现在他们被一群虎视眈眈的雪山狼围着,都快成为他们这群馋嘴狼的夜宵了,谁能想到,于雕也是没想到,他居然第一反应不是慌,也不是被吓愣住,更不是伤感这有可能是他生命最后的时光,而是不动声色的问他要枪,然后冷静地跟他分析他将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于雕觉得莫倾征是个有真正有才智,厉害的角儿。 莫倾征紧握住于雕塞到自己手里的手枪冰凉的把手,湿湿的,能感觉到上头有细微的汗珠,他知道每个人都会害怕的,遇到这种被群狼围攻的事情,谁能不害怕,更别说是于雕了,其实说实话他心里头也还是有些忐忑,虽然方法仔细一想是可行的,但真被他打中了那狼崽,那些狼非但没有被搅乱,反而觉得他打了它们的同类,化悲愤为动力,直接冲上来怎么办?不过此时也容不得他在多想这么多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要么死要么活,全看着一发子弹了,他也只能在心里祈祷那三个俄罗斯鬼佬说的话能靠谱这么一回。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莫倾征下定决定举起枪对准那狼崽,扣动扳机时,那母狼察觉到他的意图,转身正准备跑到外围躲过莫倾征的即将射出的子弹,其他狼也察觉到莫倾征意欲干什么,皆前脚微弯,重心放低,后身拱起,后腿微踮起脚,然后咧开嘴露出两大排锋利的牙齿,龇牙咧嘴的瞪着莫倾征和于雕,嘴里不停发出哼哼声,一副准备要对他们俩这死到临头了还想在做无谓挣扎的人类进攻的姿势。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人和狼之间的气氛已到达剑拔弩张时,周围几声细微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怪声,将即将开展的两人群狼的所以动作尽数暂停下来。 狼本能地竖起耳朵,侧目听着这由远及近的怪声,突然那只转身走到外围的母狼猛地仰起头嚎叫了一声,紧接着一直安静的趴在她背部的狼也嚎叫了两三声,三低一高,莫倾征没听懂,不过令他诧异的是那一瞬间,原本围着他和于雕的狼群全都毫不犹豫的不再看他们一眼掉头跑走了,所有的狼全都散开往不同的方向跑去,原本的危险,瞬间解除,莫倾征瞪着眼看着四窜逃走的雪山狼,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枪,又看了看不到片刻功夫刚刚还围满雪山狼的树林空荡荡的居然只剩他和于雕两人,喃喃道,“怎么回事?” 于雕也是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雪原半天,还是有些不能相信自己本来快要死了,本来连遗言都想好了,却突然之间危险没了,一切恢复平静,于雕觉得他的心脏在刚才好像做了一趟过山车,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半响,才抬手拍了拍胸口,呼出了一大口气,回头,表情如释重负,“奶奶的我早知道这些小狼崽子怕枪杆子就早点拿出来了,老大你真有一手,你知道它们怕枪吗?你说它们是不是被俄罗斯那些粗胳膊粗腿的猎手拿枪干打怕了,所以一看枪就打哆嗦,就害怕的逃跑了,它们要是知道咱枪里头就一发子弹不知道会不会捶胸顿足啊!诶!老大,我发现遇难一次我成语好像用得好了,难怪别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我........” “快跑!”于雕还没说完就被莫倾征稀里糊涂的拽着胳膊朝前跑去,被拉着晕晕乎乎的跑了十几分钟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用力甩了甩被莫倾征拽住的那条胳膊本想甩开他,可没想到他随受伤了,力气却打得很,任他如何用力都甩不开分毫,于是有些恼了,大声道,“老大,还跑啥啊?狼崽都走了,咱原路返回不就好了吗?你这是往哪儿跑呢?回头连兴安岭咱都回不去了,快停下啊你!” “闭嘴!”莫倾征低吼,拽着于雕避开面前一根即将迎面撞上的树干,侧目,表情格外凝重,“你觉得狼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丢下自己已经到嘴边的熟猎物跑走?”见于雕一脸疑惑地摇头,紧咬下唇,视线越过于雕往向他身旁不远处在树木间飞闪而过的几道白色的身影,虽隐隐看出是跟自己一样的人身,但能让雪山狼露出惧怕的表情逃跑,肯定不简单,也不可能会是俄罗斯的当地少数民族,因为没有那个少数民族大冬天冰天雪地的赤裸着身体,在雪原上奔跑,更没有哪个少数民族有像雪山顶的皑皑白雪一样苍白又干枯的身躯,像是树皮一般,很不对劲,而且正常来说,它们也长得太高大了,“在有更大的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猎物什么的,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危险?!”就在于雕不停在脑海里反复重复莫倾征这句话,想要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跑到了悬崖边上,往前已经没有路了,往下是一条水流湍急看不见尽头不知流向何处的冰川河,于雕看了看前方有往下看了看,转头,“老大没路了,怎么.....”办字尚未说出口,直接一只冰蓝色的飞箭带着势如破竹之势洞穿空气,狠狠的插进于雕后背的血肉里,于雕本就站在莫倾征身后,跟他站在悬崖边上,这一箭,让他脑子一懵,疼痛一时间让他忘记了所有的事,比如现在他在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他只是感觉到自己身体一软,失去重心的往前倒去,然后莫倾征听到身后的异动回头看向他,他看着面前越变越模糊的一张脸,双眼彻底一闭,倒在莫倾征身上。 莫倾征本就已经站在悬崖边边上了,被于雕这么一扑,脚后跟一滑,身体往后一仰,两个人就这么倒竖着,头朝下的从足足有三米高的悬崖上双双跌入了猛浪若奔的冰川河中。 “嘭”的一声,激起一片水花,冰冷刺骨的河水刺激着莫倾征的脑神经,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他下来时脑子是懵的,所以没来得闭气,呛了好几口水,胸口一下子变得闷闷的,脑子也嗡嗡叫个不停,很难受,本身这河水流就很急,他已跌下来就被水的冲力冲开了他抱着于雕的双臂,他能看到于雕的后背漫起一片红血丝在这水里头,于雕受伤了,他想游过去抓住他,可是无奈水的阻力太大,游不快,再加上他越往前游,于雕就被水冲得越往后退,渐渐他游累了,不甘心的看着远处那只剩下一个小点的于雕,终于还是不情愿地合上了双眼。 第148章 还好不是她 莫倾征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怎么死,也从来没想过死亡原来也不过如此,没有恐惧没有疼痛,甚至连感觉都是没有的,零零碎碎的生前记忆渐渐回到脑海中,让从刚才就只是呆呆地跟着面前自称是来带走他的鬼使走的莫倾征回过神来,终于看清楚了此时周围的景色,他从来没见过那么艳红的天空,也从来没见过在那血红色的天空之下那么黑的山沟土地,觉得有些新奇,便抬手拉住走在前头的鬼使,见他疑惑回头,又抬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脚下踩着的地,“这里好奇怪,是什么地方?我一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为莫倾征引路的鬼使是一位活了差不多四百多年的男子,他也是挺可怜莫倾征这么年纪轻轻的就要英年早逝,又想着他尚在阳界时,他的弟弟也同眼前莫倾征差不多大,于是心中更加觉得可惜,连声音都不自觉放柔和了些许,道,“此地乃阴界地宫,自然是与阳界的景色不大同。”见莫倾征神情中还是有一丝疑惑,又道,“阴界就是你们凡人常说的阴曹地府,掌管凡世之生死的地方,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我带你去孟婆处喝下孟婆汤,便可忘掉前尘往事,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一句,切勿太过执着前世的事,生死有命,切勿逆天而行,既然你走完了这一生,那么便由我帮你引过忘川河,渡过奈何桥,等到了轮转司,那里的大人们会为你决定去处的,不用多想,跟着我走便是了。” 莫倾征听着这鬼使一番玄乎其玄的话,还是有些没理解,他总觉得他似乎忽略了什么,忘了什么事情,但又想不起是什么事情,只是见鬼使说完话后,便又开始继续往前走了,于是他便也跟着鬼使继续朝前走去,鬼使说他已经死了,可他是怎么死的?他只记得他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然后掉入了一个很冰冷很冰冷的地方,然后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在这里了。 零碎的记忆碎片不停地在脑海里重组,折腾的让莫倾征有些头疼,也有些难过,他怎么莫名其妙就走完了一生了,人的一生有这么短吗?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走完了吗? 鬼使将莫倾征领到了奈何桥桥口旁,在那里有位年岁老迈身穿灰布衣的老婆婆正摆着一小茶摊,有些斑驳的木桌子上摆了满满三排的大口酒碗,碗里盛着清澈见底的白水,感受到莫倾征的视线,斜躺在摊位后的铺了张凉席的长条凳上,悠闲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着竹藤扇的老婆婆孟婆抬起头来,先是看了一眼对她投来视线的莫倾征,后把视线移到站在莫倾征面前的鬼使,慢悠悠的开口道,“李从何,老身听说你不是被调到刑司去了吗?怎么这个看着眉清目秀的小白犯了什么大错?不过刑司不是在十八层吗?你跑到我这十层来做甚?” 鬼使回头看了眼莫倾征,然后毕恭毕敬的拱手朝面前的老婆婆行礼,“孟婆婆,你记错了,我的确是要被调到刑司去了,但是从下个月开始,现在我还是普通的鬼使而已,我后头这个不但没犯错,还积攒了不少德行,等到了轮转司,大概能去个好去处了,我带他来是来喝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然后引他渡桥的。”上前拿起其中一盛满水的碗,转身,伸手递给莫倾征,“喝吧!我也引过不少亡魂了,我理解人的一生发生过那么多的事,不是下决心忘掉就真的可以忘掉的,我也知道你可能家中还有家眷亲人,可能凡世还有很多你不想忘掉的人和事,但你身已死,一切都注定了,所以喝下吧!喝下便可重新归无,重新来过了。” 莫倾征点头,抬手正要接过时,突然锁骨前一烫,瞬间收回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撑在身旁的木桌上,额前渗出一片汗珠,他抬手将挂在脖子上的发烫的来源拽出,低头一看,是个黑色的铜币,穿在一根红绳上,他呆愣的看着脖子上的铜钱币,想不起自己曾有过这种东西吗?依稀记得好像是某个人送给他的,可他现在记忆混乱,完全搞不明白这东西究竟是谁给的,不过他心中竟隐隐觉得有些抽疼。 突然脑海中现出一俏丽女子,只见她身穿鹅黄色的旗袍,眉眼弯弯的,一瓣小巧的红唇一张一合,一双清澈的豪无杂质的透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没想起什么,只是抬头看着扶住他的鬼使,心中出现了五个字————还好不是她.......! “你没事吧?”鬼使见莫倾征突然这个样子,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汤碗,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莫倾征,“虽不知道为什么你的魂体状况这么差,地方才开始就一直在莫名的动荡,不过无碍,等到了轮转司再让大人们帮你看看,否则你一会儿怎么跳轮回台啊!现在好些了吗?能喝汤吗?要不去边上坐下歇会儿?”目光投向莫倾征拽出胸口的铜钱项链,眉头微皱,“这东西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半响又摇了摇头,“错觉吧!不过你这东西并非普通凡物,不过算了,既然都跟着你来这里了,就是你们有缘,你一会儿就带着它轮回吧!” 莫倾征点头,心中仔细一想有些疑惑刚才那个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女孩是谁?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吧……?因为想起她会让他觉得有点心痛。接着又一想,释怀了,反正自己已经死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没用了,只会成为前尘往事罢了。轻叹了口气,伸手将鬼使刚才放下的汤碗端起,放到嘴边,犹豫了片刻后,终是仰头一口饮尽,其实在此之前莫倾征还是挺好奇传说中的孟婆汤会是什么味道的,可现在喝来,就跟喝水没什么区别,没有任何味道,只是喝完之后觉得视线清明了许多,身体感觉凉凉的,很舒服,虽然那铜钱还是在发烫,但头已经不疼了,莫倾征呼出了一口气,放下汤碗,直起身,朝面前的鬼使摇头,“我没事了,走吧!” 鬼使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已经没事了吗?”见莫倾征点点头,又见他魂体确实已经稳定了下来了,遂放下心,转身,抬手指向奈何桥,“看到那座桥了吗?你过桥走到对面去,在那里你会见到灯鬼,就是提着一盏小灯的小童子,你跟着他走便是了,他会带你去轮转司的,去吧!” 莫倾征点头,“多谢。”朝着奈何桥慢慢走去。 孟婆眉头紧锁的看着莫倾征的背影半响后,突然想起之前一次陆晨曦来到她这里时,当时陆晨曦的手上分明带着一串铜钱手链,用红绳穿着的八个铜币,那时她问了什么来着,小丫头你这手链上的铜币看起来倒挺特别的,陆晨曦回了一句,这是我娘亲的遗物,娘亲说过这铜钱的来历不简单,八个铜币是可互相感应的,不知道怎的辗转到了娘亲手上,她亲自为它施法过,所以不管什么邪魔鬼煞都能抵挡得住,这也是娘亲默默保护我的一种方式吧! “那东西!刚刚那人!”孟婆猛地一拍大腿,顾不得向一旁被她刚才的举动吓到的鬼使解释,就拉住他,朝他着急道,“你去那个那个........今天她引了几个亡魂来,我又听她说完事后会去找阎王,现在应该是在那里吧!你现在马上去阎王殿找烨华王君,让他马上到轮转司去,就说是关于小丫头就是晨曦的急事。”见鬼使一脸没反应过来还呆站着的样子,连忙推了他一把,“还愣着干嘛?快去啊!”见他应声转身跑走后,有些不放心,怕来不及了,于是也连忙丢下茶摊,朝奈何桥跑去。 第149章 他.......死了! 孟婆突然发现上了年纪的人,腿脚不利索这句话不假,明明那小伙子前一脚才刚走,她后一脚马上就追上去了,虽然跟那鬼使解释了半天,费了些时间,但也不至于等她过了桥之后,那人都已经走没影儿的地步吧? “人呢?!”孟婆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青石板路,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刚才一着急她几乎是卯足劲儿跑过来的,现在突然一停下,感觉嗓子眼都在怦怦怦的跳着,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上这些了,想着反正去轮转司就这么一条直路,她慢慢跑上去总能追上的,有了想法之后,孟婆也不再耽搁了,直起身就沿着脚下青石板路朝前小跑而去,她依稀记得那小丫头曾说过那是她娘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上面有她娘亲的气韵在里头,都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分出一块来给刚才那个小伙子带在身上,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丫头与那小伙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了,虽然她也活了很大岁数了,而且天天窝在着奈何桥边上,看着人生生死死,见太多了,也就麻木了,也很清楚生死有命是个什么意思,但如果真是小丫头重要的人,是不能让她逆天救人,但至少该让她们见上最后一面吧! 莫倾征不疾不徐地跟在提灯小童的身后,走着这条看似好像没有尽头的路,他不知道鬼使口中所说的轮转司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眼前这条路将会通向哪里,更不知道他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紧张,只是总忍不住抬手去摩挲着锁骨下的铜币,还在发烫,他觉得他似乎挺在意这条项链的,他能感觉到他的内心深处觉得这条项链对他很重要,但一旦细想缘由,又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想大概是因为他刚才喝了那孟婆汤的缘故吧!那鬼使不是说了吗?喝了孟婆汤便可忘记前尘往事,这铜币的过去,就是他忘记的那段前尘往事的其中之一吧…… “前面就是轮转司了。”提灯小童在一座巨大的黑木门前停下,转身,抬手指了指木门上立着的红色牌匾,轮转司三个字居然用的是篆书而并非一般牌匾的行书或者是隶书,然后朝莫倾征鞠了鞠躬,“接下来得你自己走进去了,直走就行了,大人们已经在候着你了,你还算幸运,这个时辰亡魂不算太多,他们大抵顾得上你,不用等太久,快去吧!”小童让开了一条道,做了个请的姿势。 莫倾征点头,“多谢了。”上前一步,伸手推开立在面前的木漆大门,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话说那鬼使,虽到现在还是没弄懂孟婆究竟是何用意,但见她方才那脸上的焦急又不大像是假的,于是也只好替她跑上这一趟了,心中庆幸还好自己今儿个只需要引送一人。 一进阎王殿,拉了个人问了一下烨华王君现在在何处,得知他在书房与别人议事时,有些犹豫了,毕竟他也不知道孟婆到底要干什么,如果就这么贸贸然的打断了王君与臣子的议事的话会不会太过欠妥了? 就在他站在烨华书房门前走来走去,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时,紧闭雕花大门从内被拉开,出来的正是与烨华正在商议朝事的大臣,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侧身绕过出门的两位大臣,朝此时坐在房间正中央榻上的烨华快步走去,先朝面露疑色看着他的烨华拱手行了个礼后,直接开门见山道,“鬼使李从何见过烨华王君,贸然闯进还请王君赎罪,我来这里的主要原因是孟婆她老人家托我给你带句话,她说有非常紧急的事,请你现在马上去轮转司一趟,说是跟一个叫陆晨曦的小丫头有关的。” “啊晨?!”烨华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听到李从何的话,猛地睁开微闭的双眼,起身就朝外走去,“我知道了,马上就去,谢谢你的传话,你先退下吧!” 李从何看一阵风似的冲出屋门的烨华,愣了愣,最后只来得及朝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行礼,毕恭毕敬地说了句,“王君慢走,属下告辞。”然后一脸奇怪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屋门口,喃喃道,“这叫陆晨曦的什么人?王君居然对她如此的上心!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走的那么急那么快,真是稀奇事天天有,但今个儿尤其多。” 其实也难怪李从何会觉得稀奇,毕竟烨华稳坐这阎王位置也有几百年了,从前年轻时,无论如何的血气方刚,如何的胆大妄为,被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经位置束缚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性子越变越沉稳了,说简单点,就是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失去了一直以来父亲的安全庇佑后,经过历练,长大了,成熟了,褪去稚嫩,可以独当一面了,的确烨华年纪虽还小,但这几百年来却是把阴界管理的有条不絮,深得民心,但这些都仅次于陆晨曦。 烨华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轮转司,一进去就见到派李从何给他传话的孟婆,连忙上前拉住她,声音里的焦急无法掩饰,“怎么回事,啊晨出什么事了吗?她现在在哪儿?” “不是丫头,是.......欸?”孟婆闻言,回头,先是看了眼面前一脸紧张的烨华的,后又往他身后看了看,发现没人,眉头微皱,“丫头呢?没跟你一起来吗?是她认识的人出事了,我让李从何去叫丫头过来,怎么反倒把你给......”叫来二字还未说出口,烨华已经放开抓住孟婆的手朝站在前头,见他来了,正要朝他行礼的一个身穿深蓝色官服留着络腮胡的男人走去,走到还一脸不明所以的男人面前,二话没说,直接将男人手里的命簿拽过来,摊开,莫倾征三字赫然出现在眼前,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愕然的从簿子中抬头,“这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眉头紧锁,声音里有些难以置信,“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死了吗?!” 第150章 一感动,为了答谢我会不会就以身相 往常的轮转司即使是在死人多的日子里也并不会如此热闹,可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不过就是像往常一般审视了一个人的生平,然后觉得他下一世该投身到何处罢了,这放在从前是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流程而已,今天却接二连三的被人打断,先是孟婆,这个平常总只愿意窝在她那儿六尺地都没有的小茶摊后面睡觉的老太太,今天居然气势汹汹地冲进轮转司,二话没说就要劫人!这让轮转司出了名胡子最长的掌事人刘万刀非常疑惑不解,正想以妨碍公务,要去跟烨华王君告一状来威胁孟婆,让她赶紧离开,别在这里撒泼时,说曹操曹操到,他刚用王君来威胁完孟婆之后,就听见大门那边有动静,一抬头就看见他刚才提过的王君也是满脸阴霾的冲了进来,他心说了句怎么这么巧后,正想抬手行礼时,王君二话没说一进来就拉住了孟婆,然后问了些他完全听不懂的问题后,又朝他走来,他见状,正想再次行礼时,手指间一松,原本拿在手中的命簿却已然到了已经来到他面前的王君手里。 刘万刀着实是被王君今天这粗暴的手段给吓了一跳,暗觉王君今天应该是心情不大顺畅吧!于是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时,又被打断了,听了王君劈头盖脸就指着手中的命簿,问了他一句,上头的人是不是真的死了,虽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这不废话吗?没死能来这儿?但还是拱手,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王君,此人命数一定,今日便是他的死期,刚才他来到臣这里,臣看了点他生平的经历,觉得此人是个功德圆满者,所以就为他找了个好去处,现在应该已经到轮回台了。” “什么!”烨华闻言,将手中的命簿随手一丢,转身就朝轮回台跑去,徒留下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刘万刀与一脸担忧的孟婆面面相觑。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前世今生,轮回转世的,莫倾征一步一步地走上玉台,走到玉台正中央的巨大空洞边,低头看着脚下这个似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一般的发着一阵阵怪声的轮回台才知道,先前自己之所以不紧张,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站到这上面来,他低头感受着那股自洞里蔓延而上的压迫感,突然想起了刚才那留着长到肚子的络腮胡的男人说的话,他说,“跳入轮回台你的魂魄便会被重新塑造洗涤回新生儿时,可能会有些难受,也是半个时辰的事而已,熬得过就得以重生,熬不过就灰飞烟灭,想要重新轮回,可没那么容易。” “的确不容易.....”莫倾征垂眸看着脚下无底洞,抬手紧紧握住锁骨下的铜币,“既然刚才那位说你与我有缘分,那你一定会保佑我吧!”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纵身一跃,跳下了轮回台。 等烨华赶到时,莫倾征只剩下半截手臂还在洞外,烨华眼睁睁看着那半截手慢慢没入那万丈深渊,脚尖轻点地,飞身扑到轮回台边堪堪抓住那半只手,跟着莫倾征一起坠入了那轮回之境中。 很多年以后,孤槐澍曾一时好奇,问起了烨华,“这么多年,有件事一直让本君挺好奇的,当年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义无反顾,不顾后果的跟着啊晨那位跳入轮回台,生生将他早已被洗涤了一半去的魂体从轮回之境中拉出来,自己也搞得半残不死的模样,最后竟还求本君把你两百年的修为尽数渡给他,助他尽早恢复,回归本体的,你不会不知道这就是他作为莫倾征这一生最后的结局,逆天改命,不怕遭孽报吗?还是原来你已爱屋及乌到到如此程度了?”那时烨华抿嘴笑看着远处在一片曼陀罗花海上搭了一个木台子,放了张长条雕花木桌,木桌上摆着一伏羲琴,琴弦上骨节分明手正在轻轻拨动着,手的主人拥有着姣好的面容,和一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透着股淡淡忧伤的眉眼,只是此时这双眉眼难以掩饰的盈盈笑意与甜蜜将那浑然天成的忧伤掩盖了大半,而那笑意则源于静静依偎在他身旁同样眉眼弯弯一脸幸福模样的少女,轻声道,“那时啊!我在想什么呢?好像在想如果我救了他,这么爱他的她,一感动,为了答谢我,会不会就以身相许呢?她不是常说什么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吗……” 其实这也是实话,烨华在抓住莫倾征,跟他一起掉入轮回之境那一刻,心中第一个想法,真的就是这个,但还有第二个想法,只不过有些煽情,烨华不太好意思拿出来跟孤槐澍说,他那时想即使她不会对他以身相许,至少不会哭,不会因为失去最爱的人难过,他这样做,至少保住了她的笑颜,虽没赚多少,但也算不得亏吧…… 随后赶到的孟婆和刘万刀无幸见得这两个男人双双坠入轮回台的盛景,只是见轮回台附近没见莫倾征的身影,也没见烨华的身影,不知道内情的刘万刀觉得烨华刚才的神色不大对劲,怕出个什么事,便连忙遣人去十八层刑司处找孤槐澍来,知道一点内情的孟婆整个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听刘万刀让人去刑司找司君孤槐澍来,立刻自告奋勇的跟着一起去了。 人常说一个人如果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时,就会觉得时间流逝的速度比蜗牛走完一段树干还要长,显而易见,陆晨曦此刻就是这种心情,那时她多想突然发生什么大事,逼得孤槐澍不得不放下棋盘去处理的大事,好让她借机遁走,不过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个机会,在五分钟之后就来了。 紫竹林间,八角亭内,正当陆晨曦拾起一枚白棋,单手托腮,垂眸看着面前的棋局,思索着手上这一子究竟应该落在何处比较好时,刘万刀遣的人跟在孟婆身后急匆匆地就朝着她和孤槐澍跑来,边跑边喊,“司君大事不好,出事了司君!你快去轮回台看看,王君他.....他好像跳下轮回台去救人了,到现在还没上来,轮转司的刘大人遣我来,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轮回台?”孤槐澍挑眉,把头从棋盘里抬起,看向站在凉亭前的孟婆和刚才说话的人,深邃的紫金眸中将信将疑,“他,当真跳了?他跳下去干什么?” 孟婆一脸焦急地看了看陆晨曦又看了看一脸淡定对他们刚才的话完全不以为然的司君,“司君就别问了,先去救人要紧啊!至于原因,我也不太肯定,不过好像是因为丫头的事。”抬眸瞄了一眼还保持着白子落下动作的陆晨曦,又低下头,“我也不太肯定,反正跟那个叫莫.........” “行了,那本君去一趟吧!”见孟婆说来说去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孤槐澍失去耐心听她在这里绕圈子,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还坐在棋盘边上的陆晨曦,“你去吗?” 其实这句话是明知故问的,果然话音一落,陆晨曦立刻丢掉手中的白棋,起身跑到孤槐澍身后,“我当然去,轮回台!烨华他什么事情想不开,竟要寻短见,你说寻短见就寻呗!用得着用那样惨烈的方式吗?那轮回台可是一不小心掉进去就会灰飞烟灭连骨头都留不下的地方啊!” 孤槐澍展开手中的扇子,拍了拍胸口,“是啊~本君最近好像也没做什么让他气血上涌的事啊!究竟是为什么呢?还用救人当借口,这世上除了啊晨,还有谁值得他这么去救的。”顿了顿,又哗啦一声收回扇子,敲了敲手心,侧目,一脸痛心疾首的那扇子指向身旁的陆晨曦,“本君知道了,本君早就跟你说过了,让你拒绝人时稍微婉转一点,你看看,出人命了吧!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怎么可能是因为被我拒绝才一时想不开跳轮回台的。”陆晨曦撇了撇嘴,抬手将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子的扇子拨开,“我拒绝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练就金刚不坏之心了吧他,再说了你外甥也没那么脆弱。” 一旁孟婆见到现在还在不紧不慢唱着双簧的两人,上前一步,焦急道,“司君,丫头你们俩别玩了,还是快去看看吧!急死老身了要。” 陆晨曦闻言,也晓得那轮回台的厉害,纵使她对烨华有绝对的信心,也不敢十足十的保证他一定能毫发无伤的回来,于是也是有了些着急,也没心情再跟孤槐澍在这里拌嘴了,连忙跟着孟婆朝轮转司跑去。 孤槐澍紧随其后,顺便将伺候在一旁的黑白无常叫上一同前去。 第151章 见多识广 以后的一天,当紫竹苑前院的鲤鱼池里的鲤鱼生到第十条时,陆晨曦陪已经从刑司司君的位置退下来许久,整日里只在这紫竹苑里颐养天年,下下棋,赏赏花,喂喂鱼,养些能逗乐子的灵宠什么的孤槐澍坐在鲤鱼池水上新搭起的八角凉亭里头下第二盘棋,小丫头一时兴起,突然问起孤槐澍当年烨华跳轮回台时,怎么一点也没见他紧张,没见他着急,好歹也是他亲外甥不是。 作为阴界活得最长时间的鬼子尊神,孤槐澍着实被这个问题给问愣住了,的确陆晨曦说得对,烨华是他亲外甥,按照正常模式,他当时的反应不应该比孟婆,刘万刀,陆晨曦还要镇定,可也许是活久了,对生死也看淡了许多,从未觉得生和死有什么关系,所以那时就算烨华真的灰飞烟灭了,他也顶多会感叹一句可惜吧! 当时烨华坐上阎王已有三百年的时间了,孤槐澍看着这孩子从经常管理出现纰漏到有条不絮,不得不说,烨华比起他大哥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所以如果就这么灰飞烟灭也是挺可惜的。 虽被孟婆三催四请的催到轮回台边上,但孤槐澍还是一点紧张感不曾感觉到,顶多就是在看到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倒在轮回台边上昏迷不醒的烨华时,微皱了皱眉头。 那轮回台虽然可怕,但也并非下去就上不来了,他就曾因个人缘由不得以下去过一次,再算上烨华的老子,他大哥,所以即使烨华凭那三百年的修为,有些力不从心,他还是可以亲自下去将其捞回来。 不过如果这小子能凭自己的力量爬上来,这倒也对他的修行有不小的帮助,那轮回台上一天跳下去多少亡魂,那些气息对他们的修行来说可算得上是极大的补品。 “黑白无常,先将王君抬回阎王殿,然后去找鬼谷子来看一看,应该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的。”孤槐澍上前一直走到抱着烨华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显然被烨华这满身满脸的血给吓到的陆晨曦身后,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然后回头朝身后跟着的黑白无常吩咐了一句后,再次看向身旁的陆晨曦,“没你看见的这么严重,我刚用灵力渡进去他身体内查看过了,你看到的这些伤只是皮外伤,连骨头都没伤到,放心吧!” 陆晨曦点了点头,听到孤槐澍的话,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吓了我一跳刚才。”抬眼看向一旁发出怪声的轮回台,眉头微皱,“不过他到底跳下去干什么?总不会是下去玩吧?他又不傻。” 孤槐澍轻叹了口气,“等他醒了,问一问不就知道了。”看着黑白无常一个托着上半身,一个托着下半身,将烨华小心翼翼的抬起,然后往他来时的方向往回走,抬手拍了拍陆晨曦的左肩,“走吧!回去再说。”然后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在腹前,脚步不紧不慢地朝前迈去,白色的后衣摆在地上拖拽着,尾部的红莲栩栩如生,听说刑司司君衣服上的图案全都是他自己绣上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清一色全绣的全是红莲花,所以每当司君生辰时,底下的大臣,上头同辈的大人基本都会送雕有红莲的茶桌或画有红莲的屏风,扇子之类的,到那时整个阴界还会在忘川河上放满红莲灯,陆晨曦就曾有幸一见那满河漂满莲花灯的盛况,那时烨华跟她说这主意是朝会上那些大臣提起的,说凡世那些人每到月圆中秋之夜就会在水中放上荷花灯,祈福,虽他们这里是过生辰跟那中秋节不一样,但为司君祈福这也挺好的,那时记得她还感叹了一句,“真没想到那些老古板居然还懂这些东西啊!” 阎王殿内,鬼谷子因白无常承刑司司君之命来请他到阎王殿走一趟,又听白无常细说是烨华王君受轻伤,让他过去好生瞧两眼,便只能放下手头刚配了一半的帖药,拿起药箱就跟在白无常的身后,急匆匆地朝阎王殿赶了过来,没想到一被领进内殿,就看见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一副模样躺在床榻上的烨华王君,立刻吓得眼珠子几乎都演从眼眶里瞪了出来,心说,这样也算是轻伤!司君啊司君你还真的是太不把自己的亲外甥当回事儿了吧?心也忒大了点了。想到此处,抬手嘴角有些抽搐的拉了拉快要从肩上滑下去的药箱,然后抬眼看向此时气定神闲的站在床边,见到他来了,还朝他笑了笑的刑司司君孤槐澍,拱手,朝其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便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将肩上的药箱放在脚边后,伸手开始为烨华把脉诊断。 诊了半天后,转身又朝身后的孤槐澍拱手行了一个礼,才道,“王君虽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并无伤及胫骨,但经脉和心脉都受到了损伤,魂体也被震动过,再加上失血过多,短时间内可能无法使用法术了,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臣为他配上几帖药,按时服用便可药到病除,现在臣先为王君止血,处理一下外伤,司君要是还想站在这里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停了停,鬼谷子转头看向站在孤槐澍身旁的陆晨曦,“这位姑娘恐怕要回避一下,因为老身要将王君所有贴身衣物都脱掉,你站在这里,多少有些不方便。” 陆晨曦脸一红,看了看朝她投来意味深长目光的孤槐澍,脸又红了几分,“你那什么眼神啊?我还不愿意看呢!不怕长针眼啊?”孤槐澍嘴角微扬,深邃的紫金眼瞳闪过一丝狡黠,反问,“针眼是什么东西?你不愿意看什么?” 被孤槐澍这么一问,陆晨曦条件反射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男人裸体啦!还能是什么,这个针眼它就是.......”一抬头,后头的话尽数咽在喉中,咽得狠了,一下子岔气,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拍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一番,咳完后,保持着刚才站立的姿势,半响没有说话。 早前陆晨曦曾听烨华说起过他的这位虽上了年纪,但容颜永驻的叔叔,他说他这个叔叔当真是天底下脸皮最厚之人,也是最会挖个坑让别人掉下去的人,他说他小的时候上学堂,因为功课门门不及格怕被阿爹责骂便将卷子埋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结果那天他叔叔骗他说酿了一壶桃花酒埋在地下埋久了挖出来,可好喝了,还骗他说他阿爹也想要抢着酒喝,问他哪里藏东西最好,他当时也傻没多想,小孩子嘛!骗过阿爹将卷子成功藏起这种事虽非光明,但也喜欢拿来显摆,觉得自己赢了阿爹一次了,所以就将叔叔带到藏试卷的大树底下,结果后来他才知道,阴界的地压根就种不出曼陀罗以外的花,更别提桃花了,没有桃花哪来的桃花酒啊?他叔最终发现了他藏起的卷子,但他没告诉他阿爹,只是利用这张卷子威胁他替他跑腿整整跑了十年。 所以当陆晨曦正准备好好解释一番这个针眼究竟为何物时,暗觉不对劲,一抬头果然看到孤槐澍一脸坏笑的看着她,然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原来如此,啊晨真是见多识广啊~”识广可以接受,见多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在诓她的话嘛! “怎么不继续说了?”孤槐澍明知故问的朝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的陆晨曦问了句。 陆晨曦看了眼孤槐澍,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烨华,床边的鬼谷子,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这闷,我出去待会儿去,你们慢来。” 第152章 痴情总为无情苦 等陆晨曦再次见到烨华时,已经是在她咳了满满一整盒的瓜子,喝了满满一壶的碧螺春,将整个阎王殿从里到外,从前到后,小到院子小路旁的野花野草,大到大殿守门侍卫身上穿的护衣胸前有几道暗云纹都查看了一遍之后,彼时的烨华至少看起来不像刚被黑白无常分工抬回阎王殿时,浑身血淋淋,衣袍左一道裂口,有一道裂口,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看起来真忒狼狈了点,现在他平躺在床榻上,脸上的灰和血迹已被洗干净了,依旧眉眼如画,像是古时吃软饭的小白脸,只是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他双手乖顺的交握在胸前,听到门口传来声响,头也没抬,直接说了句,“啊晨啊啊晨~这回你不仅得好好感谢我,还得感谢我祖宗十八代,你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了。” 陆晨曦不明所以的顺手将门关好,然后走到烨华床边坐下,垂眸,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是我进来的?还有我什么时候欠你人情了,还大大的?”又抬头看向正站在一旁摆了满满一桌子药罐的边上,手拿着药秤,弯着腰,眼眯成了一条缝隙,脸几乎已经快要贴到那药秤挂着的小铁盘里头装着的白色小块一样的药物上的鬼谷子,声音有些担忧,“老爷爷,烨华他没什么事吧?莫不是你没检查清楚,要不你再检查检查,有时候一些内伤是会藏的很深很里的,烨华他可能有些摔坏脑子了,我一进门就开始说胡话。” “呃.......这个.........”鬼谷子他老人家听到陆晨曦的话之后,把头从铁盘的药材里抬起,转头,看了看一直悠悠闲闲的站在一旁此时拿起房间里一颗看着色泽奇特的夜明珠正开心的把玩着的孤槐澍,视线一转,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笑眯眯的越过陆晨曦看向他的烨华,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捂着良心道,“姑娘多虑了,没有的事,王君,他身强体健的,虽然被那轮回之境里头的三清之力给重伤了没了大半修为,但修为这种东西,只要好好静养,花些时日修一修,也就回来了,无碍无碍的。” 陆晨曦闻言,总算是放下心来,后又转头,抬手指着鬼谷子面前满满一大桌子的瓶瓶罐罐,“那老爷爷这是在配什么药啊?既然没内伤的话。” “这是外伤用的。”鬼谷子还没来得及回答陆晨曦所问之话,一直躺在床上的烨华插嘴道,“那三清之力你没下去过,你不知道,它造成的外伤得用专门的药物敷贴,不然伤口不仅不会愈合,还会越来越严重,幸好.......”说到这里,烨华停了停,陆晨曦忙接话,“就这样还幸好,你脑子果然摔坏了!”说完后,见烨华眼中似有无奈和难过,顿觉自己一口一句摔坏了,是不是说的有些太过尖酸刻薄了点,毕竟烨华现在好歹也还是个病人啊!她是不是应该稍微对他好点?这么一想,陆晨曦觉得自己想得太对了,于是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安慰烨华几句话,便听到他声音淡淡的将刚才突然停住的话接了下去,“没伤到脸,不然,我怎么见人啊!” 这句话说尤其的哀怨,让陆晨曦脚下一滑,差点就从床边栽了下去。 稳住重心后,陆晨曦狠狠瞪了一眼还摆着一副死而后生模样的烨华,“真是白担心你了,说实话,你到底是脑子被驴踢还是被门夹了?才会突然发傻去跳轮回台,总不会真像你叔叔说的那样吧!因为我拒绝了你,你受不住刺激,殉情!那你这情殉得也忒迟钝了点吧!我都拒绝过你几回了。” 烨华转头看了眼还在鼓捣着药秤的鬼谷子和前头,把他屋里摆置的从夜明珠把玩到了隋朝古董花瓶脸上的孤槐澍,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回眸,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挂在腰间的很身上的衣服如出一辙的白色玄布缝制而成的锦囊,锦囊上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妖艳红莲花,此时里头正透着一团白色的绒光,如同一个人的心脏一般,正微微跳动着,光团每跳动一次,身上的柔和白光便会由明到暗,烨华将孤槐澍这个细微得看似无意却直戳中他心扉的动作,心道,小叔不愧是小叔啊~从来不改他当年的风姿,即使那风姿害得他亲侄儿被自家老爹棍棒伺候了整整两日两夜,他也依然毫无愧疚的保持着,甚至越发升华。 他回想起二十分钟前,那时陆晨曦还在外头院子里一个人瞎转悠,而他躺在床上,鬼谷子在他身侧为他涂药,先处理掉后背上那一大块几乎从肩膀到腰的一个椭圆形的灼烧痕,三清之力还残留了一些在伤口之下,所以处理的时候,要格外费心小心,所以处理时间也无限延长了许多人本来烨华本意并不是特别想莫倾征这件事让太多的人知道,毕竟多个人就多了张嘴,事情就容易传开,要被外头的那些人知道他堂堂一个王君知法犯法,将一个本该要死的人,从轮回台下死命拽上来,这样的无视律法清规,他不想让他的臣民对他这个新任王君失望,所以今天在轮转司,轮回台发生的所有事全都要隐瞒,更不能让陆晨曦知道,她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要知道了肯定会吓坏的,如果她还知道因为这次变故,她和莫倾征原本该有的姻缘线算是彻底崩断了,估计会直接崩溃过去,其实说来千错万错也都是他的错,他其实早就在俩人的命簿上知道莫倾征和陆晨曦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了,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发傻发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跳下轮回台去把命该绝的莫倾征救了回来,那时他因一时好奇,去了轮转司,要了陆晨曦的命簿看了看她的姻缘,看看自己是不是她命定中的那一人,看到的却是她会在十九岁那年去到上海跟莫氏相遇相知相爱,可好景不长,莫氏会因为一些事离开,然后便再也没回来过,后来她不死心去找寻,却发现爱人早已不在人世,悲痛欲绝,病了一场大病,最后终其一生都会是孤家寡人一个。 烨华知道莫氏指得就是莫倾征,可爱这种东西,你无法阻止,就像他也无法阻止自己对陆晨曦好一般,该来的还是会来,该遇上的人,你无法阻拦,这就是缘分,两个人如果有缘纵使中间隔着千山万水也还是会在买烧饼油条的路上不期而遇,狭路相逢,无缘的两个人,即使就在对方隔壁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得上一句话,命簿虽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姻缘和财缘,只有在死后才能将一生的命数显示出来,但就这样,烨华也觉得太苦了,陆晨曦她太苦了,这可能也是他当时匆忙赶到轮回台看着莫倾征跳下去时,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就跟着他一起跳了下去的主要缘由吧! 所以他暂时还不想让陆晨曦知道,就算有必要让她有些知情权,也要等到孤槐澍,他小叔叔将莫倾征的魂体修复,然后让其顺利回归本体之后才行。 由于情况很紧急,他也顾不上还在屋子里头的鬼谷子,只是嘱咐了他老人家好几句出了着房门,你的嘴巴就是铸了铁,一个字都不许说,得到鬼谷子的保证后,终是放下心,开始急急忙忙的鼓捣自己的计划,因为莫倾征肯定是遭遇不测了,不过他刚在轮转司也是太急了没注意看命簿上写了些什么东西,所以具体原因一概不知,就记住了莫倾征死的位置在什么地方,所以刚陆晨曦前一脚刚走,后一脚他就千求万求的拜托小叔几乎将他这一屋子的珍品都送给了他,才求得他点头准了白无常去看一看,保护好莫倾征尚在阳间的肉身,然后烨华又忍痛割爱用他珍藏的那套水晶棋求孤槐澍这个一逮到别人软处就毫不犹豫狮子大开口的家伙,让他帮忙想办法让莫倾征的魂体能够早点回归本体才因为时间太长,烨华怕莫倾征在阳间的肉身会出现什么变数,这一次也不知是孤槐澍良心发现了,还是怎么的,居然答应得很爽快,并且也不要他那套水晶棋了。 后来烨华才知道孤槐澍为何突然同情心泛滥起来了,因为要想让莫倾征被三清之力洗涤过的魂体顺利的回归本体,除了要将魂体上三清之力清除干净,还得需要找个好的容器,找块好的灵地养个几百年,若想快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渡修为,烨华把两百年的修为全数渡给他就可以了,只是这样一来,烨华加上这三清之力造成的伤,估计闭关没个七八年应该是出不来了,起初孤槐澍也以为他这么一说烨华估计就放弃了,他救这人不过就是因为那陆晨曦罢了,与此人并无多大关系,不至于为其做到如此程度,可没想到孤槐澍说出那话来,烨华仅仅考虑了一分钟便点头答应了,他还以为人老了,耳朵出问题了,听错了,可再三确认后,见这小子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坚定神色,除了垂眸抬头感叹一句,“痴情总为无情苦。”而后又心中窃喜,幸好自己两袖清风不惹红尘,还能怎么样呢? 痴情是烨华,无情是烨华和陆晨曦。 第153章 总感觉事情哪里不对劲…… 陆晨曦曾跟莫倾征说过她手上戴着的铜币互相是可以感应对方的存在的话不假,而且就在刚才,被孤槐澍拐到十八层陪他下棋时陆晨曦就感觉手上的铜币有些发烫,此种情况要么就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她周围,铜币在警示她,要么就是,她想起了她临行前给莫倾征的那铜币项链,不过她不敢肯定,这八个铜币偶尔也会在她来到阴界的时候发一下烫,震动一下什么的,阴界本来就是不干净的东西住的地方,所以起初她没多想,也是因为她觉得莫倾征就算真的回来找自己了,也不大可能会跑到下面来找,关键是他也下不来啊!可是从刚才进门到现在,烨华,鬼谷子,孤槐澍,这三个人都怪怪的,鬼谷子说话支支吾吾的,好像有什么事想要跟她说,但想了半天又觉得不能跟她说,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烨华就更奇怪了,没说两句话就看着某处地方发呆,孤槐澍呢!恨不得将他腰上本来刚才进屋时还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一个锦囊扬到她鼻子跟前,最好直接打她鼻子上,每次她给他一眼神他就立刻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感觉就好像在说我这里有个秘密,跟你有关,但我不会告诉你。 “你们几个在我走出这间屋子的时间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怎么觉得我进来之后你们一个个都奇怪的要命!”陆晨曦转头看了眼低着头配药的鬼谷子,身旁的烨华,身后的孤槐澍,眉头一皱,总感觉事情哪里不对劲。 烨华见陆晨曦已经开始怀疑了,抬头狠狠瞪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故意的将腰间装着莫倾征魂体的锦囊使劲往陆晨曦眼前晃,而后又将视线放回到陆晨曦身上,笑了笑,“你乱想什么?我们什么也没说啊!我都这样了,那还有力气说话啊!对了下来这么久了,任务完成就回去吧!云什呢?让他送你回去,对了,顺道把熊五十领回去,我休息两三天再去找你,我把莫书和李天万都安回到你身边,知道你不喜欢云什,要不想和他多接触,有什么事找莫书和天万就成。”顿了顿,抬眼越过面前的陆晨曦看向她身后的现在正一只手绕着一支浮龙雕的玉笛,看了眼他腰间的白色锦囊,其实他小叔说的在理,他和莫倾征的关系不过就是中间隔着的陆晨曦,一个爱她,一个更爱她,只是,想到这里,烨华漆黑的眼滑过淡淡的忧伤,鬼使神差的转头喊了一声,“啊晨!”见她应声转头,双手一伸,揽过她的后背就往自己身上一按,不顾她惊慌失措的责骂和周围鬼谷子,孤槐澍的目光,将她紧紧抱紧怀中,其实他就算真将半身修为都渡给莫倾征这混蛋抢他女人的小子又如何,他顶多睡上个七八年,将那三清之力净化干净,七八年后闭关出来又是一条好汉,所以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竟感觉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陆晨曦被烨华这动作给吓愣一瞬后,意识到周围还有两个看戏的人在看着,顿时脸上跟火烧云似的,关键是没人在看,他也不能这样对她啊!男女授受不亲,这要是被啊征看到了,非七八个月不肯理她,别看他平时善解人意什么都能理解你那样,男人其实都一样,醋劲儿也都大着呢!一想到这里反抗和挣扎越发剧烈起来,“烨华你........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放开我,你干什么蠢事?!我命令你现在趁我还能好好跟你说话之前马上给我放手,要不然等会儿我一定把你揍得跟猪八戒转世了一样!”见都撂狠话了,可后背上的手却越收越紧,最后又耐着性子挣扎了一轮后,见烨华还是死活都不肯放开他的那只咸猪手,终于累了,不动了,只能无奈凑在他耳边问,“知道你丫今儿抽风了,连轮回台都敢睁着眼往下跳,我这么点威胁,在你这儿压根够不上槛了,可你手能不能松开点,我刚看开了,既然你是病人,那今天我姑且让着你,免费给你当一会儿抱枕行了吧?松开点吧!我两条胳膊都快被你勒出血痕来了,疼死了。” 烨华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松开了点手,见陆晨曦果然没有要趁机起来逃跑的意思,又或者刚才真的是把她折腾得太累了,她现在正在恢复体力,说不定她现在不走就是在等自己恢复完体力之后,抡起拳头将他狠狠揍一顿,像她说的那样,揍成一猪头,她可从来都不是会忍气吞声吃亏的主儿,他还记得她常说她们陆家的孩子就是小心眼,要恨谁一定恨一辈子,从来没有无理由的宽容,同样 第154章 她缠着你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烨华在陆晨曦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厉害的人物,虽然她总是三句不离埋汰他,但每次她有什么危险,来救她于水深火热的大多数都是烨华,为此她还曾嘴硬的骂过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是不太闲了,管太宽了这些话,不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嘴角一向都是三十度上扬的,其实她心里对发生危险后有个人来奋不顾身的救自己这件事还是挺开心的,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越喜欢某个人就越会跟他对着干,什么难听的话都往他身上砸,反正她就是这么一人儿,一般跟喜欢的朋友相处,都是互损处下去的。 所以当烨华说他要离开她一段时间的时候,陆晨曦心里第一反应便是,以后谁陪我唠嗑?以后谁跟我抢云画熬的排骨汤里的排骨?以后谁半夜在我睡不着时给我解闷?以后出事了谁来救我?以后我无故旷工时谁来给我遮掩开脱? 陆晨曦甩了甩头,将脑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给甩开掉,然后垂眸,眉头微皱,上下审视了一番平躺在床上的烨华,见他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嘴唇干了点,也没什么事吧!怎么就突然要离开一段时间了,难道.........果然还有我不知道的内伤,想到这里,陆晨曦转头,追求真相的视线狠狠地射在了木桌前专心配着药的鬼谷子的后背上,引得他打了个冷颤后,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回头,欲哭无泪地朝她说道,“姑娘.......你能别这么看着老身吗?老身也不是很清楚啊!” 陆晨曦审视般的微眯起双眼,“你,真的不知道?还是......”见鬼谷子一直在躲避她的视线,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副什么都不肯多说的样子,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低着头,抿嘴笑着把玩着手中的一玉如意的孤槐澍,又回头垂眸看了看平躺床上一脸无辜笑容的烨华,抬手指了指烨华又指了指孤槐澍,肯定道,“你们俩叔侄儿有猫腻!绝对有猫腻!你们一定还瞒着我什么,快说,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就坐在这里,看谁耗得过谁!” 从刚才开始烨华就一反常态地一直要她走,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情况,所以陆晨曦猜想这家伙一定是要背着她干什么事,嫌她在这里碍手碍脚又或者是那些事是不能让她知道的,所以就一直想她赶紧离开,所以如果她坚持不走,他拿她没辙了,最后就只好把真相告知于她,这就叫做骂人要拿到点上,一针见血,抓人就要抓人痛处。 孤槐澍抬眼看着一脸坚定神色的陆晨曦的嘴角微扬,手指尖轻轻滑过玉如意光滑通透的手柄,声音有些慵懒,“正好,烨华你就别跟她说了,刚才因为你的胡闹,本君和啊晨那一局棋还没杀完,现在可以继续了。”说着,将手中的玉如意放回到身后的架子上,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向门口,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灿烂,“本君这就叫小黑把我的棋盘拿过来,啊晨今个儿咱们好好下个通宵。” “诶!别!”陆晨曦眼瞅着孤槐澍就要走到大门伸手推开那雕花木门将一直在外头候着的黑无常叫去十八层刑司紫竹苑内拿棋盘,然后耗上她一整个通宵陪他下棋,一想到自己顶着一对大大的熊猫眼,跟坐在棋盘的另一头不知疲惫越下越兴奋的孤槐澍下棋的场景,就觉得格外瘆人恐怖,连忙起身,快步上前,站在孤槐澍与大门之间,作投降状,“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这招也太损了,再怎么说你也是长辈,大我那么多年头,就不能偶尔让一让我这个孩子吗?” 孤槐澍的具体年龄陆晨曦不知,就连烨华也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跟他父亲是一辈人,至于他父亲活了多久他也是不清楚,所以又一次当陆晨曦问起孤槐澍年龄时,烨华只说了句,“他应该可以做你太爷爷的太爷爷了。”所以陆晨曦就一直将孤槐澍当作长辈一样来看待,殊不知这位长辈除了空有长辈的年龄岁数以外,毫无作为长辈的威严和大度,完全就是一老小孩,还比一般小孩要无赖得多多了去了。 所以当陆晨曦话音一落,孤槐澍就很不要脸的含笑道,“本君比你大吗?”转头看向身后已经配好药材,正准备那出去熬成药膏给烨华的伤口敷上的鬼谷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老鬼啊!本君老吗?” 鬼谷子抱着药罐,抬眼看了看孤槐澍身后站着的陆晨曦又看了看面前的孤槐澍,心中说了句对不起了姑娘,我可不想没了饭碗啊!再说了阴界上下谁有那个胆子敢说司君他老人家老的,不想活了吗?用力咽了咽口水,拱手,低头道,“司君容颜永驻,不老绝对不老!” “你!你!”陆晨曦抬手指着那表情真挚昧着良心说的跟真的一样的鬼谷子,一副快要气绝的表情,无奈词汇量太过少,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话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孤槐澍顶着一脸满意的笑容看向自己,“怎样啊晨?你不总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 “........” 这脸皮,我服了。 “啊晨你走吧!”烨华见被他小叔坑的哑口无言的陆晨曦,觉得着实有些可怜,于是双手撑起身体,费力的走下床,走到陆晨曦跟前,抬手捏起她耳鬓落下的一根发丝,将其绕回耳朵后面,“我没事的,我也不是第一次闭关了,在我闭关期间熊五十会负责保护你,我刚才已经让熊五十过去找你了,现在他应该已经循着你的味道找到你住的地方了,莫书和天万也安排在你身旁,我会尽快回来的。” 陆晨曦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挺了解烨华的,就像现在,他说他会尽快回来,他说他已经安排好人保护她了,她知道她想要去那冰沟子寻找当年的真相的心思如何都是瞒不了烨华的,他的这种举动已经算是默许了她接下来的行动了,她也知道烨华他这个人如果是他不想说的事,谁也拿他没办法,所以她只是点头没有再像刚才那样打破沙锅问到底,只说了句,“那你好好闭关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逞能,不过那女人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那串我娘留下的菩提佛珠手链虽然我也没什么大概的印象,但.......我哥和我老爹也许会知道些什么,只是我老爹现在我也没办法联系上他了,不过如果那女人再来我还要熊五十和莫书天万,怎么着四打一,她就是在厉害也不能把我怎么着吧?” 烨华点头,若有所思道,“的确,不过还是小心点,那东.........恐怕她和这中间还是有些联系的,那佛珠你好好回忆一下,既然你娘造出来是为了可以彻底结束那女人漫长的生命,那她就不可能藏起来不让你知道,她肯定跟你说过有关那串佛珠的事,她之所以临死前耗尽全身修为造出那串佛珠为的就是要保护你,那女人会缠着你绝对不仅仅是为了那串天上地下唯一能彻底抹杀她的佛珠,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第155章 我这次说什么也要打到你屁股开出一 陆晨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一路上都在想烨华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其实她从以前就一直觉得烨华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只是不想跟她说或者不能跟她说,她也没多问,只是今天这种感觉格外的强烈,让她无法再装作看不见它,还有那铜币,想到这里,陆晨曦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右手腕上用红线串成的七个铜币手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吧!”就在陆晨曦痴痴呆呆的站在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中间不上不下的傻站着,低头看着手上的手链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时,身后传来了一连串伤口的脚步声和随之而来的贺云画微怒的声音。 陆晨曦被突然出现的贺云画给吓了一大跳,后脚跟一滑,要不是后头的贺云画眼疾手快及时扶住,陆晨曦恐怕就要整个人从楼梯上翻了下去,稳住重心后,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转身,撇了撇嘴,语气严肃道,“云画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没事别老从我身后突然冒出来,尤其是在我想问题的时候。” “你想什么问题需要站在楼梯中间想啊?你可真逗!还有明明是我及时扶住了你,才让你幸免于难,连句谢谢都不说,不是说出去一会儿吗?你这都去了多长时间了!亏我今天还特地顿了一大锅香喷喷的排骨汤,活该你没口福。”贺云画双手抱胸,一脸不满的狠狠瞪了一眼面前的陆晨曦,继续抱怨道,“是谁说待会儿就去聚宝斋找我,让我去等着,结果呢!我等得脖子都长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好你个臭小曦,是不是看老娘的男人现在不在,就可以随便放老娘鸽子了?” 陆晨曦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让贺云画在聚宝斋等的这些话,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自己会被孤槐澍早已在那里守株待兔许久,成功逮住去杀了几盘棋,中途正准备开脱找合适的理由遁走时,又遇到了烨华发傻跳轮回台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事,又被拖延了时间,后有在阎王殿浪费了不少时间,再加上那菩提佛珠串和烨华明显有所隐瞒的一些话,字里行间都让她觉得疑惑,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听说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行动速度是最慢的,有的时候都可以跟蜗牛相提并论了,看来此话不假。 “喂!”贺云画见说不到半句话,陆晨曦又开始低头发呆,完全一副神游九天的模样,生气的伸手拉住她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小曦你别一个人自己琢磨啊!有什么事也说给我听一听嘛!你这样我好像在跟空气讲话欸!” “好了。”陆晨曦抬手将贺云画扒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拽下,转身继续朝上走,“说了你也不会懂,白说而已,你啊!就好好的...........”待在酒店四个字在陆晨曦漫不经心地打开卧室大门的那一刻尽数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 贺云画见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的陆晨曦有些诧异,于是顺着她的视线,侧身往她拉开的房门内瞄了眼,这一眼可不得了,直接将她的眼珠子都给吓瞪了出来,就差几寸就要掉到地上了,半响,她艰难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指,指着卧室内,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结巴,“这........这..........这............这是...........这是.........遭...........遭贼.........了吗?” 贺云画之所以会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见原本干净整洁的卧房内,一片凌乱,衣柜被打开,里头原本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此刻正东一件西一件的散落在房间的各处,穿衣镜上挂着一件橘色的裙子,落地窗挂手上勾着一件粉嫩的蕾丝小内,床上,椅子上,倒挂着各种颜色的洋装旗袍衣服,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倒的倒,歪的歪,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连摆在床头的台灯不知道因为各种原由竟直接歪倒在了房门口右上角,而在那台灯的灯罩地下一毛茸茸的大屁股扭来扭去,那小尾巴翘得高高的,也是随着屁股的节奏,摆来摆去。 陆晨曦不用看都知道此在台灯灯罩下的是何物,虽然不知道原来这家伙还有任意缩小放大这一绝活儿,但她抬头环顾了一下这一屋子的杰作,柳眉倒竖,一双怒目死死盯着那只还在那台灯灯罩口挪动的屁股,大声道,“熊五十你个熊崽子,我今儿非宰了你这小畜生不可,你给我过来!” 话音一落,原本扭秧歌扭得别提多开心的屁股猛地定住,小心翼翼地将圆圆的脑袋转了过去,绿豆大小的漆黑眼珠在看清楚门口站着的陆晨曦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头顶着灯罩直接就开跑,陆晨曦见状,将肩上碍手的布包往贺云画手里一丢丢然后紧随其后,一边追赶着满屋子乱窜的熊五十一边大喊道,“熊五十你奶奶的臭狗熊,你把我屋子当你游乐园了还是当你熊窝,你给我站住,你知道那些衣服都少钱吗?你一熊爪下去,得刮出多少大钞来,有多少孩子现在因为战乱连饭都出不上,别说穿衣服了,我回头还得买一大堆新的,我的一世朴素节俭的英明就要被你这个死家伙给毁掉了!我这次说什么也要打得你屁股开出一朵玫瑰花来!” 熊五十一边心惊胆战的看着后头怒气冲冲追过来的陆晨曦,前脚一松,后腿卷起,将自己现在被烨华强行变得小巧就跟一只普通小狗一样大小的身躯卷成一个小毛球,卯足劲儿朝大门口滚了过去,轻松侧身躲开门口看他这副模样有些反应不及来不及出手阻拦他的贺云画,直朝着一个方向滚了过去,直到脑袋狠狠地撞在一堵木门上,才被迫停了下来,抬起胖乎乎的熊爪揉了揉脑袋,暗骂自己怎么也不看清楚方向跑啊?转身眼看着已经快跑到近前的陆晨曦,抬脚正想再次开跑,却听到从身后大门隐隐约约传来两道声音,听起来一问一答,像是两个人正在谈论着什么事情的样子,由于好像听到关于黑熊,巨熊之类的熟悉字眼,于是也不再管身后即将跑过来狠揍他一顿的陆晨曦,而是侧头将熊耳贴在门上,仔细偷听着门里面的话。 第156章 不要做会让哥和爹担心的事 陆诚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当他感觉到有些紧张时,右手三指就会微微弯曲,其余两指食指和拇指的指尖便会微微靠拢,然后两腿交叠,右手不断的敲打着大腿,就像现在这样,陆诚听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忠诚的一个下属阿强汇报他派去兴安岭协助自己老爹陆山河搜寻失踪的莫倾征,于雕,夏济安三人的情况时,越往下听,眉头就皱的越深,右手敲打的速度也慢慢开始由慢变快,最后实在忍不住阿强的絮叨,声音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阿强,一句话,找得到还是找不到?你不用顾及那么多,就以你自己的看法还有那些猎户的常年走山经验,说重点。” “这........”阿强垂着头,面露为难之色,半响后,慢慢地摇了摇头,“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恐怕已经不太可能了,因为兴安岭毕竟是很大的一座山脉,而且它只有一半的山脉是在中国,要是我们再往深里搜寻的话,就要越国境了,最近中俄两国关系因为日本有些...........恐怕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违规越境,找比较偏远的,没有哨台的地方,只是这也需要时间,那些猎户没去过俄罗斯边境那一带,不太熟悉那边的地形,有些麻烦,等都解决了以上所有难题后,恐怕于雕和咱们家姑爷早就因为缺水又没有粮食活活饿死了,而且看情况姑爷好像也受了不轻的伤,撑不了多久了。” 陆诚重重的叹了口气,右手握成拳状狠狠地打在了大腿上,“怎么会这样!我要怎么跟小曦老爹他们交代?小曦她........她万一一时接受不了..........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爹,下去了之后怎么有脸去见娘。”猛地抬起头,“阿强这件事暂时先不要让小姐知道,先瞒着她,我亲自上山去找,越境就越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总得给我妹妹一个交代,而且说不定.......说不定..........莫倾征这家伙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的,我不相信,阿强帮我安排明天一大早从北平到长春的火车,对了马上排几个人把夏济安送到北平的同仁医院,我刚才已经给院长打过电话了,他会好生照顾的,等夏济安意识清醒了,就马上问他事情的经过,还有莫倾征和于雕去了哪里?问清楚就马上发个电报给我,这样说不定还能缩小寻找范围。” 阿强点头,“少爷请放心,阿强会贴身照顾他,至于小姐那边,阿强就跟她说黑龙江那边的生意出了点事,少爷你去处理了。” “一定不能让她知道,免得她一时冲动乱来。”陆诚伸手拿起放在身前茶几上的青花瓷茶杯,放到嘴边,轻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微仰脖抿了一口,入口的茶水甘甜清香,喝得他原本沉重的心情舒畅了许多,眉眼间的褶皱也慢慢舒展开了不少,正想夸阿强一句这茶是泡得越来越好,比起以前大有进步之类的话时,书房的大门被从外面用力推开,浅棕色的漆木门板被狠狠的撞击在了背后的墙面上,击落一片不小的石灰粉洒在了昂贵的地毯上,也让还在喝茶的陆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半的茶水都呛到了喉咙里,有些恼火的将杯子放下,用力拍打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与此同时一双怒气冲冲地眼狠狠的瞪向门口,大声骂道,“不知道进门之前要先敲门吗?给我滚出..........”最后一个去字尚未说出口便被狠狠的咽了回去,因为陆诚看清楚了站在门口,让他不小心呛到茶水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了。 真不知道是该说巧合还是合巧,偏偏就在陆晨曦累了一整天回到温暖小窝时,熊五十将温暖窝给弄成比鸡窝还乱的地方,然后被陆晨曦愤怒追杀,就在熊五十卯足劲逃亡时,就那么刚刚好滚到了陆诚的书房门口,就在熊五十打算离开时,书房里头的陆诚和阿强正好就说出了那个令熊五十觉得熟悉的字眼,所以他停了下来,所以追他的陆晨曦也跟着他停在了门口,所以便造成了门内坐着的人说着一大堆必须要瞒着门外站着的人的事,然后门外站着人就一声不响的全都听到了的尴尬局面。 “小曦你........”陆诚看着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的陆晨曦,嘴巴有些哆嗦,声音因为过度紧张也有些结巴,“你.......你..........站在..........那里...........多久了?!”明明早已从陆晨曦的表情上知道所有的答案了,但陆诚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她只是听到后面一点点他说要亲自进山那里。 不过很遗憾,面对着陆诚已经着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目光,陆晨曦抿了抿着,低头看了眼四条腿站在脚边的熊五十,“这只臭狗熊说他的同类差点咬死了一个人还说最后他的那位同类被哪位高手干掉了,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济安怎么了?啊征又怎么了?”抬头死死盯着陆诚有些尴尬的脸,声音斩钉截铁道,“阿诚哥,你最后给我原原本本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解释清楚,还有你。”顿了顿,又转头看向坐在陆诚对面的阿强,不容置疑的吩咐道,“阿强火车票你最好买够两张,否则我跟你没完!” “是三张,我也要去!”一直安静站在陆晨曦身后的贺云画猛抬头,上前一步,大声朝已经被陆晨曦那双冰冷的眸子吓愣在原地的阿强喊道。 阿强用力咽了咽口水,看了眼陆诚又看了眼陆晨曦,总觉得得罪陆诚好过得罪陆晨曦,要知道平常不发威,看起来像只懒猫一样乖顺没有攻击性的人,真正发威起来那才叫可怕啊!很显然陆晨曦就是这样的人,别看平时很好相处的一副样子,但她一不高兴,什么法子都是使得出来,其中尤为著名的就是扎小人。 “大小姐,贺小姐请放心,阿强一定使命必达。”阿强头点如捣蒜,完全将陆诚朝自己投过来的幽怨目光给无视掉。 “很好。”陆晨曦点点头,走到陆诚身旁的座位坐下,转头看向他,“阿诚哥,该你说说了,一字不落,尽量详细点。” 陆诚见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再瞒下去了,于是后背靠回沙发背上,清了清嗓子,将刚才阿强汇报的一些情况着重点娓娓道来,“按照老爹的吩咐我付给了常年住在兴安岭山下那些小村落里的猎户,这些猎户平时为了粮食和钱财经常游走在各个山脉,对兴安岭的地形很熟悉,我找了好几个猎户组了一支搜索队上山找人,基本把半个山头都找遍了也还是没找到莫倾征,于雕和夏济安的踪迹,就是发现了几个鞋印,不过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线索了,直到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在山里放了信号弹,我的人猜想会不会是莫倾征他们,所以也不管那些猎户说什么晚上山水邪乎的迷信说法,硬是给他们加了一倍的价钱,然后去了那信号弹发出的地点,看到的就是满身是血,身上到处都是爪痕,耳朵被咬掉一半已经奄奄一息的夏济安,和他旁边被熊首分离的黑熊,据猎户所说那黑熊是这山上的霸主,已经在当地山区生活了很久了,而且因为兴安岭那山脉的灵气的关系,有不少成了精的动物在那里住着,所以那些猎户才说晚上上山邪乎,那头黑熊应该也是成精了。” 陆晨曦捏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信号弹是谁放的?不可能是济安,像你说的,济安当时先不说他手头到底有没有那玩意,就算有,他也已经没力气放了,所以放信号弹的另有其人,不可能会是啊征和于雕,如果是他们干嘛还跑啊?”一顿,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阿强,“阿强,你有没有问过村里的人最近出了我老爹他们这一大帮人来过,还有没有别的外来人来过?” 阿强被问得一愣,抬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还真没想到这茬。” “到时候再问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进山。”陆诚朝阿强摆了摆手,又看向身旁的陆晨曦,声音有些严肃,“你如果真的要去的话,我有两个条件,第一,绝对不允许独自行动。第二,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真的找不到或者找到的是...........到那时你答应哥,不要做会让哥和爹担心伤心的事。” 陆晨曦看了陆诚半响,点头,“好。” 第157章 爱一个人就是要她开心不是吗? 烨华不知道自己这么迷迷糊糊已经睡了多长时间了,他最后的记忆是当陆晨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再也撑不住,嘴巴里喉咙里一股一股血腥味不断冒了上来,最后哇的一口喷在了地板上,一旁的鬼谷子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但他拒绝了,并非因为他想逞能,只是造成这一身的伤都是他咎由自取的,虽然救人是好事,但他身为阴界的君王,受万鬼朝拜,却知法犯法,明知此人不可救却因一己私欲,强行将其从轮回台救起,此乃逆天之举,他知道虽然他叔叔孤槐澍明面上并没有说他什么,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责备他了,要换做三百年前尚可说他年轻不懂事,现在都承袭君位了,还做出此种行为,的确是不应该啊……所以他要自己犯的错自己来承受,他没资格让任何人来帮助他,只是等他慢慢爬回床榻上躺好后,便没控制住,头一歪,昏睡了过去直至现在。 回想起发生了何事,自己为何躺在这里之后,烨华双手用力撑在床榻上将半边身体撑起,然后环顾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卧房,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王叔?”没有回应,抿了抿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老家伙已经回去了吗?还没帮我渡修为呢!好歹我也是他老人家的亲侄儿,受了这么做的伤,于情于理难道不应该守在一旁看一看的吗?这怎么就趁我睡着偷跑回去了?再说了他回去除了翻一翻他那些经书,练练字,自己跟自己下下棋什么的还能干什么?也不觉得没劲。”说着轻叹了口气,抬手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双腿一伸,正想下床出去看看时,脚尖刚碰到鞋底就听到从屋外传来的孤槐澍的声音,带着些慵懒,漫不经心道,“翻经书,练字,自己跟自己下棋,哪怕是自己跟自己说上一两句话,也比坐在一旁看你睡觉来得有趣。” 烨华闻言,脚尖猛地停住在了距离鞋底还有一厘米的地方,就这样身体僵直保持下床姿势两分钟后,转头,看向微微有亮光进来的卧房大门,用力咽了咽口水,孤槐澍,他的叔叔,如果用这种语气说话,按照他这几百年来日积月累的相处了解,孤槐澍应该是要开始拿出平常不轻易亮出的长辈身份和姿态来好好给他做思想教育了。 虽然几欲想转身躺回床上装睡,假装没有醒过来的样子,不过也知道这样是完全没用的,所以犹豫再三之后,烨华还是鼓足勇气把脚穿进鞋子里,然后起身,走向门口,躲是没用的,毕竟他根本不知道渡修为这种事要怎么做,如果没有孤槐澍在旁边指导,到最后可能不仅没办法让莫倾征的魂体尽快回归肉身,还会白白浪费掉自己的一半修为也说不定。 伸手推开门,跨过门槛走到外头的书房,就见孤槐澍身着一件月牙白的长玄袍,里头套着一件浅蓝色的直身玄衣,没有束腰带和任何腰佩,袖边和长袍尾部一如既往的绣有红莲点缀,就坐在烨华平常批阅公文的地方,一条腿盘着,一条腿立起,右手手肘随意搭在那立起的一条腿上,手上拿着一卷经文,而右手则是时不时捏起中间桌面上摆着的棋子摆到棋盘上的某个位置。 烨华快步走到孤槐澍面前,先拱手,按规矩行了一礼,得到他的点头后,才走到他对面的位置盘腿坐下,一开口便先买个乖讨个巧,先为自己今天冲动的行为道歉,“烨华枉费王叔从小的悉心教导,今日之事,烨华自觉做的欠妥,但那莫倾征........”尚未找到合适的词语,一直安静听着的孤槐澍眉毛一挑,冷哼了一声,打断道,“我记得此人从未对你施过什么恩惠,甚至你们可以算得上是素未谋面,你直接说你是为了那小丫头便好了,我虽长年避世在紫竹苑内,但也还没老糊涂到这种程度,我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但烨华,作为你的叔叔,你爹临归于无前把你托付给我,虽我对你一向都是随意放养任你自生自灭的,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仅此一次,你为了她做的这些事,我不管之前的那些,但我希望一切到今天这件事为止。”顿了顿,见烨华神情中已有了忏悔的,满意的勾了勾嘴角,继续语重心长道,“烨华,天下姻缘虽由月老赐定,你虽爱着她,但你们之间终究还是缺了个缘字,莫要太过强求,最后终究会害人害己,信叔叔一句话,活得久了,见过无数沧海桑田生灵的变化变迁,到那时什么大事你没见过,再回首,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渐渐的,感情这种东西就会变淡了,变得可有可无了,叔叔就是过来人,时间一长,什么都会变的,就像这莫氏,你现在救了他,可他和小丫头就能在一起了吗?红线已断,他的命里会有其他人代替小丫头的位置,你救他,不过就是让丫头更加痛苦罢了,没有什么比曾经爱过,现在却不爱了更让人心碎,好了,叔叔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至于该如何决定,你自己掂量吧!这上面写的是渡修为的方法。”孤槐澍起身,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卷轴连同装着莫倾征魂体的锦囊一起放下,然后转身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在腹前,走到门口,唤来黑无常,让他今晚就留在阎王殿,留宿一晚,如果烨华做好了决定,还是要将修为渡给那凡人,便明天一早来十八层刑司寻他,他好去替烨华主持朝会,顺便想着应该编个什么说法讲那些喜欢没事瞎紧张的老大臣糊弄过去。 烨华看着渐行渐远的孤槐澍,叹了口气,转头,垂眸,看了眼摆在桌子上的卷轴,又看了眼卷轴旁的锦囊,喃喃道,“王叔,我做的这些不为别的,也没像你想得那么长远,我当时知道莫倾征出事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他有什么闪失,啊晨她该怎么办?她会哭吧!我还没见过她哭,也不想看到,因为一定很难看,那时我想反正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开心不是吗?那既然我不能成为她的枕边人,跟她同床共枕,共结连理枝,那至少也可以做到让她开心吧!不过,我想等我几年后,从混沌中再次苏醒过来时,大概就能真正把她当作一个普通朋友看待了吧……”所以请你允许我任性一回吧! 第158章 让他回家 张球承认他并不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相反因为幼时贪玩跑到河边跟别的孩子一起玩水曾失足掉入河中,当时突然落水吓坏了,根本连思考能力,大脑那一瞬间都是空荡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顺着强力的水流被推到瀑布边缘,掉了下更深的湖水中,后来是他四叔吴世泽接到和他玩耍那些伙伴的通知后才急急忙忙赶过来救他,他那时算得上是半只旱鸭子,浅一点的水位游起来没什么问题,超过头顶深一点的就不行了,再加上落水受了惊吓,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很怕水,为此他阿爹经常骂他这点小小的恐惧都克制不了,还是不是个男人?成天怕这怕那,满心装的都是恐惧,现在连水都怕,真没出息之类的这种话,所以他其实有的时候瞒着他阿爹阿娘两天三天才洗一次澡,而且绝对不洗凉水,因为那冰凉的流水滑过他的肩头,从让他回想起他掉入那深湖中那种冰凉滑过指尖的感觉,可现在,累的气喘如牛的背着两个大包走在茂密丛林中的他居然破天荒的特别想要洗个澡,将身上的污泥和那股臭味给冲洗掉,当然还有他自己的汗臭味。 “四叔歇会儿吧……”张球费力的跨过一个小斜坡,抬起头,一脸哭丧,“我真的没力气了,你也知道我平常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帮着盘口算一算账,就算我爹这次拜托您带我来运动运动,那也得有个度啊!一下子动的这么厉害我受不了啊!缓缓,缓缓再走,行吗?求你了。”吴世泽闻言,回头,看了眼满脸油汗的张球,见他额前的刘海都被打湿了,如图刚出浴一般,又看了眼背在他身后的两大包东西,终是有些不忍,点头,松口,“好吧!就地休息一下,我们再继续走。”虽然他们俩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阿尔喳所在的一个住在俄罗斯边境的原始部落中,以现在他们的距离恐怕在拖拖拉拉,走到明天都不一定能成功见到阿尔喳那张蓄着山羊胡的方形大脸和魁梧身材了。 “四叔万岁!”张球闻言立刻拍手叫好了一番后,如获重释的将肩上背着的两大包卸了下来,放在一旁的大树下靠着,然后自己也松了松腿脚靠在背包上坐在了大树旁,一只手伸到后背腰处又是捶又是揉又是打的,“哎哟累死我了,这山怎么没有一条路是不斜的,走了半天我这腰都快报废了。”又转头,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拍在放在右边的背包上,“都怪这佛像,怎么那么重啊!早知道就不贪这便宜了,回头下山要卖不出个好价钱,看你老子怎么收拾你!” “这虫玉也算是稀罕的货,应该能卖不少钱,不过就不知道有没有人肯买回去,估计最后二哥会把他送到博物馆去吧!”吴世泽坐在张球对面一棵树下,单脚立起,手搭在其上,仰头看着一如既往湛蓝的天空,突然道,“球,你说我们还能找到他吗?” 张球抿了抿嘴,没回答,因为他知道吴世泽,他从小最尊敬,孝敬得比自己阿爹还勤的四叔口中所说的那个“他”是什么人,他不清楚四叔到底与那个失踪多年的“他”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渊源,但他对那个“他”可以说是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早在他出生之前,“他”就已经失踪了,离开了吴家,了无音讯,要真说有什么,大概就是他那躺在医院濒临死亡的爷爷,想要见这个失踪多年的孙子最后一眼,在临死之前,所以才有张球和吴世泽在这里寻找,因为他们收到一封没署名的信,寄信的地址是北平古里香大酒店,里头全是照片,是“他”的照片,张球曾因此好奇问过他四叔,“你怎么知道那照片上的人就是“他”?就算儿时你跟他一起过,可男大十八变啊!他总不可能还跟小时候长得一摸一样吧?”那时他四叔给出的答案是,那照片上的人长得简直跟他的三哥吴征一摸一样,所以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他要找的人,那就是他丢了的侄儿。 “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了,他独自一人流落在外过得怎么样,那时他不过才五六岁,离家那么远找不回来也是正常的。”说到此处,吴世泽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三哥你三叔找他这个儿子找得都快发疯了,带着媳妇天天走街窜巷,逮着人就问,那时我们还一大家子都住在天津,三哥见将天津翻个底朝天都还是没有任何儿子的踪迹,便跟媳妇去上海,香港,北平,最后连西藏都是去了,最后三嫂抑郁而终,三哥得了失心疯,每天就跑到街上,一旦看到跟他儿子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就去抢,后来有一次,他又看到了,跑去追那孩子的途中被一辆车给撞死了,那场车祸我也在场,那天三哥难得清醒,带我到街上买新开在火车站旁的专卖各种糖人儿的摊位,我当时根本拉不住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体被车撞飞出去,然后倒在血泊中,我当时跑过去,握住他的手哭,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阿泽,我真的看到延卿了,他就在那里,你别管我,去找他,找他,让他回家,让他回家。”那两声回家喊得撕心裂肺,每每想起,吴世泽都觉得一阵心酸,所以从那时开始,他发誓他在有生之年一定将这侄儿给找回来,找回家。 “四叔.......”张球也是听得一阵心里发酸,忍不住开口打断,“别说了,我明白的,虽然在我出生之前三叔就已经.........但他的这个儿子我张球是找定了,一定会找回来给你和爷爷的,你放心吧!” 吴世泽点头,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碎泥石块,转身,“那走吧!休息够了,再坐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 “走是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四叔我想找个地方洗洗澡,我记得之前去那塔瓦族的部落时附近不有条浅溪流吗?我们绕路过去洗一洗吧!这身臭味我都快被熏晕了。”张球弯腰伸手拽起放在树下背包的肩带,将其挎到肩上,然后走到吴世泽身旁,抬手抖了抖身上已经粘哒哒的外套,果然一股异味随动作飘出。 吴世泽看着浑身发痒到处乱抓的张球,嘴角微扬,调笑道,“你主动提出洗澡这倒是头一遭,看来刚才应该多往你身上抹点熊血的,让你乖乖洗澡个七八天,这样回去之后二哥一定会对我感恩代谢,感谢我总算帮你改掉这不洗澡的坏毛病了,这样你也好正正经经娶个媳妇。” “四叔!别再跟我提媳妇这两字了,我现在听了就从头顶软到脚底板。”张球抬手打断吴世泽的话,撇嘴,不满抱怨道“你说我爹怎么就这么着急呢?比我还着急!天天给我安排相亲,我都快吐了,他那么想娶媳妇,那他自己娶去吧!反正我是不干了。” “行了,走吧!等回去你要真不喜欢,我跟二哥好好说说,让他别逼你逼的太紧。”吴世泽面露同情的抬手拍了拍张球的肩膀,“不过你爹也真是的,你才几岁啊!就娶媳妇了!” 张球用力点头,“就是嘛!四叔都还没娶呢!我怎么着也不会比四叔年纪大吧!瞎折腾。”突然想到什么,一脸兴奋的一拍手,转头看向被他这动作弄愣住的吴世泽,抬手拍在其肩头上,语气诚恳,“四叔,我觉得我刚才说得对!你看啊!比起我,我觉得吧!你,更需要早点物色一位好姑娘娶进门,你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虽不老但也不小了,要不我让我阿爹把我下半年的相亲名单给你安排安排,这样既可以解决你的终身大事,又可以适当让我阿爹转移了对我的注意力,这方法太好了,妙,太妙了,我回去就跟阿爹说。” 吴世泽:“..........” 我要不要考虑考虑待会儿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山上好了。 第159章 阿尔喳 阿尔喳是个地地道道的西藏人,他身材魁梧壮硕,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如雄鹰般锐利,嘴唇跟一般的高原人一样,灰黑色,据说是因为常年生活在低氧的状态下形成的一种特质,为人性格豪爽,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第一个妻子卷走了他一般的资产,第二个妻子卷走了他的两套房子,所以从此之后他便一直扬言以后哪怕被人说是断袖都不再沾染半分女色,不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他与吴家的渊源是从十五岁他因一次意外,父母都被一场大火烧死了,在没有任何亲戚愿意收留的情况下,他第一次为自己决定了一条不归路,他走出高原大山,来到城市里,当时买车票时他也并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索性就随便选了一个地方,北平,就这样他在北平给人搬过一年的水泥,后来因为他魁梧的身材和矫健的身手,曾当过工地极有话事权的包工头,不过后来他工地降价,他嫌工钱太少了,便换了个地方,去了大连,他在这里混得不错,还娶了一老婆,本来以为从此温香软玉抱满怀时,却不知道他这老婆从前是个赌棍,嫁给他就是看中他那些资产,结果不到一年就把他几年赚来的钱赌输掉了一大半,最好被追债时还卷走了他不少的钱,这下好了那些赌场的人找不到她自然就把矛头指向她的倒霉丈夫他了,所以他只好逃,从大连逃到上海,干了半年工,又从上海辗转沈阳,在那里有点钱之后,又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娶了一个女人,结果那女人不过就是看中了他那两套房子,后来当然又被卷跑了,再后来就到了天津,那时吴家已经是天津家喻户晓的名门望族了,生意做得很大,也是天津最大古玩市场的老板,吴茂作为吴家的当家人,大老爷,声名远扬。 因为吴茂这个名字阿尔喳以前在上海在一家西餐厅当服务员时就听那些法租界上班的外国人提过,似乎是什么大人物来着,那时他想他一定要靠住这个大靠山,一定要在天津干一番大事业,那年他已经二十一岁了,从一个毛头小子,成了一个大男人,他拿了点钱买通了当时吴家的一位管家,成功进去当了厨师,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他的心思被识破,不过吴茂并没打算赶他走,还说年轻人就应该这样别总是光说不练,行动起来才是真男人,就把他放到了二爷吴亦身边帮他管理各个盘口进货生意,现在他是四爷吴世泽的左右手,这一次他也是在跟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私运军火的刘思扬这个专做盗卖军火生意的家伙干架火拼时,突然接到了吴世泽的电话,电话里吴世泽没多说一句话,只是言简意赅的朝他吩咐道,“阿尔喳你买车票去兴安岭,到塔瓦族等我。”他不敢怠慢,因这四爷虽表面看上去脾气温和,没事时看上去也还行,可一旦你要是耽误了他什么事,那可就不太好说了,变脸是分分钟的事,阿尔喳对这点深有体会,毕竟他也是跟了吴世泽整整五年多,也没少被他骂过。 千里迢迢到了塔瓦族待了几天后便闲得无聊,正好今天一大早便听塔瓦族的族长儿子吉尔一脸焦急的跑回领地,找了一大堆的人带着就要走去哪里,看情况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阿尔喳本着吴家与塔瓦族一向交好,他自己本人又在人家这里白吃白住百喝了几天,所以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就拉住那急匆匆要走的族长儿子,问他出了什么事?还说自己也可以帮忙,才知道原来是昨天他们一行人出外打猎,打得太晚了,在树林中发现了被雪山狼围困的遇难者,然后就帮了他们一把,可那两人似乎警惕性很高,在他们靠近之前就跑了,然后他们就去追,打算拦住他们,施以援手,没想到把人逼到了悬崖上,本想跟他们说不用怕,就让一射手射了一箭过去,可没想到那射手初次狩猎,射术还不是很娴熟,居然误伤了那两个遇难者的其中一人,间接害得那两人失足落下悬崖掉入地下那湍急的冰川河流之中,他现在正要带着人看看还能不能想办法施救。 “哎哟我葛天!”阿尔喳抬手一拍脑门,一脸的哭笑不得,“你们这几个傻高个,是有多傻?你没事射什么箭啊?逮小鹿时你射一箭它不跑?这算哪门子提醒啊?” 吉尔闻言歪头想了想,最后终于明白了阿尔喳所言是何意思,也是捶胸顿足的后悔,“是啊!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完了完了那河川水流那么急,水又冷,这.......这不淹死也得被冻死啊!” “那我跟你一块去找吧!多个人多个帮手,顺便去看看四爷来了没有,他之前说最晚也是一星期后到,算一算时间最晚今天也该到了。”阿尔喳本来就坐在村子里闲的快要发霉了,一听出了这样大的事,一向总讲些江湖义气的他当然是义不容辞,因着他也知道一些吉尔的爹,这位塔瓦族在位最长时间大族长德仪族长,已经年过八旬了,但气势还是不减当年,尤其是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每次都能让阿尔喳在看到之后,心中都不禁联想到了他许久没回去的家乡里,在青藏高原的高空中尽情翱翔的雄鹰。 吉尔感谢的伸手握住阿尔喳黝黑的粗壮大手,被上面紧实的肌肉吓了一跳,愣了愣,回过神来后,才语气些许激动道,“谢谢你友人,你都不知道要是我父亲知道这件事将会怎么责罚我,我昨晚怎么都不敢回家,在外头带着人找了一晚上,从上游一直找去下游,现在我们去下游那看看,希望神明能保佑那两个人,我们这就赶紧动身走吧!” 阿尔喳总有些受不了这吉尔总是一脸煽情说话,且说出来的话还很念诗似的,听着叫他这个糙大汉觉得肉麻死了,不过这次他却难得没抱怨什么,只是点点头便转身跑回里屋里抄起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老家伙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插在腰带上,然后出门,跟在吉尔身后朝距离这里不到五公里距离的浅溪流走去,据吉尔说那就是他们追赶那些遇难者时,那条悬崖下河川的下游。 第160章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 等阿尔喳和吉尔走到那条位于塔瓦族后面两三公里外的浅溪流时那溪流边已经围了不少的人,一片喧闹,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还时不时伸手朝溪流对面一块凸起石头旁指了指,议论纷纷,有担忧的,有不知所措的,也有紧张的,阿尔喳一脸疑惑的跟着吉尔挤进那一堆人群里,结果看到的一幕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也明白了为什么吉尔专门叫来这里帮他救人的那些族人居然会露出那么紧张忧心的表情。 因为此时就在那块凸起的石头旁边漂浮着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人,在这个人旁边,他今天早上还提起过的四爷吴世泽正紧紧的抱着他,一双怒目狠狠的瞪向周围围了一圈的塔瓦族人,声音里竟有了些嘶哑,“你们........要是我的延卿出了什么问题,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而在怒不可竭的吴世泽旁,张球也是一脸的愤怒,不过比起吴世泽还是稍微残存了些理智,他一眼就看到了挤进人群中的吉尔和阿尔喳,连忙将视线转到他们俩身上,大声道,“阿尔喳,吉尔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居然差点害死了我表兄。” “表兄?!”阿尔喳因来到吴家当差时,大老爷吴川的这第三个儿子吴征已经死了有一年多了,自从他死了以后,吴家上上下下都默契的没再提起这位从很小最得吴川器重和喜爱的三儿子,更没提起那丢失的小少爷,所以自然的后来的阿尔喳当然是从未听说过张球还有个表兄,虽然他有时也挺疑惑的,吴世泽排行老四,张球的爹排行老二,这中间还缺了一个人,不过工作时他身旁处得较好的工人跟他提醒过让他别问,这是吴家的忌语,所以之后他也就识趣的没再过问了。 “没错,我就是我表兄吴延卿!”张球见阿尔喳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也知道他可能并不算是完全了解事情经过,就是知道,他从不知道自己家还有这么一段戏剧化历史被尘封这么长时间,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嘛!于是将目光转向站在阿尔喳身旁的吉尔,“吉尔我听你的这些族人说是你们中的谁射了一箭还得我表兄从前游的悬崖上掉下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可别告诉我这么大个人你能把他看成一头鹿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动物啊?” 吉尔欲哭无泪地走上前,摆了摆手,“误会啊误会啊!可能是我们的样子把他给吓着了,我们是昨晚在南边森林里发现了他和他的一个同伴的,那时他们被一群雪山狼围困,所以我就好心帮了他们一把,本想狼走了要不要过去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可他看到我就跑,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我,我看他跑的方向是冰川那边怕他有危险就追了上去,后看到他们跑到悬崖边,就叫一个人射一箭提醒他们那危险别过去,可没想到那射手也是初次出来狩猎,箭术没练好,本来想射在那悬崖边上警示他们别再向前了,但射偏了,不巧射中了其中一位同伴,结果他们就失足掉下去了,我已经找了一晚上了,从上游找到下游,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是你表兄啊!” 的确张球觉得吉尔说的话也还是有理有据的,而且他也没想到自己刚才还信誓坦坦的跟自家四叔保证自己在有生之年定会将自己这位流落在外的表兄给带回来的,结果他刚累的跟条狗似的翻过山头终于来到这浅溪流旁,刚脱下身上的外套准备下水舒服的洗一洗时就听到前方岸边有声响,正提起警惕,走回岸边拿枪时,却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塔瓦族人,遂放下心来,走回水中,打算继续洗澡,没想到刚走到水中央就被水中的什么东西刺到眼睛,仔细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铜钱币,张球他自认虽平时自己好吃懒做,但好歹也是吴家的后代,他爷爷可是憋宝好手,什么瓷器,古董放到他老人家眼前这么一看就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宝贝了,所以他张球多少还是遗传了点这代代相传的优良基因的,所以一看他就知道这铜币来头不小啊!这材质这灵气,都是上等品,再加上这铜币他瞧着特眼熟,好像在他爷爷的古书上见过,被勾起兴趣的正想蹲下身去将那水底的铜币捞起放到眼前仔细看一看时却是发现那铜币中间的口中穿过的红线的另一端系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而那个此时正双目紧闭的漂浮在岸边一块凸起的巨石的旁边,他一开始是没认出的,但他也在族谱的全家福上看过一眼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三叔的到底长得什么样,仔细看了那人半响,才认出,虽觉得怎么可能这么巧,可那张脸确然是和他以前在照片上看到的三叔一摸一样,他想这大概就是别人常说的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吧! “好了,别说了,先把你们族的药医请过来,再收拾一间房,延卿气息已经很弱了,又受了伤。”吴世泽转头看向半边身体都躺在自己身上的已经完全没有意识的人右半边肩膀,因为被河水泡太久已经有些泛白的触目惊心的伤口,眉头紧锁,“这伤口的形状...........那只黑熊,我就不应该让它死的那么痛快.............” 张球愤愤地点头,“就是就是。”突然想到什么就转头看向一脸不甘心的吴世泽,“四叔我当时说什么来着?我经过那庙时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让你去救一下被熊追的那几个人,结果你老人家怕麻烦任其自身自灭,当作没看到,结果你看吧!如果当时你听我一句,那也许我表兄你大侄儿就不用这么遭罪了,这又是被雪山狼围困的又是跳崖的,身上还带着伤,能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看来四叔你以后还是不要那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这就是报应啊!” 吴世泽:“.......滚!” 第161章 失忆 莫倾征不知道自己这样睡了多长时间,他只知道当他再次从黑暗中回过神来,睁开紧闭的双眼时,他所面对的人,面对的事,甚至是他自己本人,连同他的整个世界都将会发生很大的改变,比如他多了两个亲人,一个是他的四叔,名吴世泽,一个是他的表弟,但又自称虽从年龄上比他小但从辈分上来讲要比他大了一头的张球,还有他那不为人知,连他自己都只有模糊片段记忆的身份,吴延卿。 “你醒了!” 一声惊呼将吴延卿迷茫的视线吸引了过去,是张球。 吴延卿闻言,本能地点点头,后又是满眼疑惑之色,“你..........是谁?”左右扭动脖子,环顾一下四周,稻草三角尖顶还有围成一个圆的房间,和身下铺了不知道动物皮毛制成的还是什么别的毛制成的绒毯的床榻,看装饰和布局有些像草原的蒙古包,“这里是哪里?”眉头紧锁的偏头仔细想着什么,半响后才再次抬眼,将视线转回到坐在床边一脸殷勤笑意低头看着他的张球身上,眉头舒展开,重新恢复迷茫神色,“还有...........我........是谁?” “啊?”张球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吴延卿这句话的意思,眨了半天眼,愣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来,抬手覆上吴延卿的额头,又拨弄了一下他后脑勺的短发,语气有些焦急,“这.......该不是从崖上掉下来,撞到脑子,傻了吧?!你可别吓我啊哥!”说罢,回头朝屋外喊了一声,“四叔!四叔你快来啊!完了完了,出事了!我哥他你宝贝大侄儿他........他好像把脑子给摔坏了!” 本来正在外头与阿尔喳讨论即将展开的勘察行动的路线的吴世泽一听到张球的声音,立马就转身掀开布帘,就快步走了进去,因着担心吴延卿不知何时才会清醒,所以一步都不敢离开,连讨论都跟阿尔喳就站在屋门口而已。 “怎么了?醒了吗?”吴世泽脚步走的飞快,三步并两步就走到张球身后,伸手拽住张球的左胳膊将他提起丢到一边,然后坐到他的位置上,目光投向此时躺在床上,脸色微白的吴延卿身上,语气难得关切,“延卿,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吗?头晕不晕,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能会出现脑震荡,不过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吴延卿没有回答吴世泽的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对张球说的那几句话,声音迷茫之中还带着点因脑海里搜索不到任何他想要的记忆而苦恼和无力,“你又是谁?我是谁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看吧!四叔,真把脑子摔坏了,这可怎么办啊?果然这里的药医还是不行啊!要不还是赶紧下山送他去城里的医院吧?”张球抬手,指尖颤抖的指了指床上的吴延卿,然后一脸焦急的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吴世泽。 “这就是你跟表兄说话的态度吗?”吴世泽抬手一巴掌狠狠的拍在张球的后背上,“什么脑子摔坏了?你才脑子摔坏了!”骂完后,又转头看向吴延卿,拧眉,若有所思道,“我想大概是脑震荡的后遗症.........” 阿尔喳虽到现在也还不了解这个躺在床上叫吴延卿究竟是什么来头,但见吴世泽对其关心的程度,也知道此人的身份定不简单,且张球都喊他一声哥,自己怎么说做下属的也应该关心一下,不然就太不会做人了,于是走上前,弯身将脸凑到吴世泽耳旁,恭敬道,“四爷,需要我叫药医再过来看一下吗?还是.......准备一下物资,即刻下山去?” 吴世泽点头,“准备物资,我和球先下山,阿尔喳你继续留在这里,等安顿好延卿,把他安全送到长春后我们再回来,草原那边那位留意他的动静,一有什么动作,就用无线电给我发电报,还有据吉尔说当时延卿还有另一个同伴跟他一起,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让吉尔派人继续在那附近寻找。” 阿尔喳点头应是,然后转身朝外头走去,“那我先去给你们准备下山的物资,顺便帮你们的枪补充一下弹药。” 吴延卿目送着直到阿尔喳掀开帘布走出去为止,他开始是被阿尔喳那魁梧壮硕的身材给吸引了,后来听清楚他的话后,转头看向吴世泽,“下山?我们在山上?” 吴世泽闻言,回头,“嗯!我们在山上,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现在在俄罗斯的边境,你身上的伤是被熊抓伤的,后来又被我在河川下游处发现,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吴延卿偏头眯起眼,仔细想了想,半响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叫什么?从哪里来?都........完全..........想不起来...........俄罗斯..........?我在这里干嘛?”顿了顿,抬手用力抓了抓头顶的短发,声音有些痛苦沙哑,“还有什么熊什么河川?你在说什么啊?” “没事,你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吴世泽见吴延卿神色不对,连忙伸手按住他乱扯自己头发的手,见他抬头一脸迷茫神色,心中一抽,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吴征最后临死前的面容,他口中那犹如痛苦呻吟出的四个字,“让他回家。”犹在耳畔,又看了看此时躺在床上的吴延卿,想起刚才帮药医帮他包扎伤口脱下他衣服时,在他右胸口处,那代表着守墓人的印记刺青,喃喃道,“你叫吴延卿,延伸的延,白衣公卿的卿,我是你四叔,吴世泽。”停了一下,又抬手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张球,“他是你表弟,你二叔吴亦的儿子张球,因为一些原因跟娘姓,你是我三哥吴征的儿子,你的爹娘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我把你带大的,这次因为你爷爷的吩咐,我们来到大兴安岭找人,你中途走失了,不小心失足落入水中,可能掉到水里不小心碰到脑袋,所以失忆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很快你就会好起来的。” “欸?!四叔你...........?”张球见前半段说得倒挺对的,但后半段,什么从小把你带大?!不是走丢了吗?察觉到四叔说的话不大对,开口想要纠正时,刚开了头,还没开始说就被四叔抬头瞪了一眼,然后被拽着拉到旁处,“四叔你..........不是走丢了吗?”吴世泽回头看了眼因他突然的举动,不停朝他们这边张望吴延卿,转头,轻叹了口气,小声朝张球道,“球,四叔不想让延卿再去回忆起那段不开心的过往了,既然他都忘了,我就想他能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以前他流落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瘦成那样,手上那茧子比阿尔喳还多,你能明白吗?” 张球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仔细想了想,认同道,“也是,四叔你说我哥他才五六岁就走失了,那么屁大点的小孩,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现在还能被我们找回来,简直就是神明在保佑了,既然都忘了,也好,等他想起来,到时候再说吧!” “嗯!”吴世泽点头,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162章 一夜之间,她就好像凭空从这个世界 “先生!先生你不随便上去的!你给我下来,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艳阳高照的大早上原本安静祥和的北平古里香大酒店内却传来了几声破坏气氛的怒斥声。 声音的来源是负责守在二楼楼梯口的两名警卫人员,而这两位警卫此刻正一起合力想要将不听他们劝阻硬要朝二楼闯的一男人制服住,虽然男人力气极大,但到底还是处于人数上的劣势,防得住这个的剪刀手,防不住那个的横扫腿,最后还是被两名警卫按倒在了楼梯中间。 “就跟你说了二楼是不能上去的,你是听不懂中国话还是故意来找茬的?”其中一名警卫二十岁左右,挺年轻的,肩宽腰窄,健硕的肌肉把他身上的警卫服给撑的紧绑绑的,也是他刚才一横扫腿轻松将男人掀翻在地上的。 男人艰难的回头,因为肩膀处和大腿处传来的阵阵抽痛,让得他眉头微皱,抬眼看着这两个要是自己不说清楚是怎么都不会放自己上去的警卫,抿了抿嘴,“我.......我找你们小姐,陆晨曦,我叫徐夭,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问清楚,麻烦通报一声。” 两名警卫对视了一眼,找小姐?可小姐今天一大早已经跟着少爷离开北平了,临走前也没说过有什么人会来找啊? “两位兄弟,你们通融一下吧!我是真的有很着急的事找她,我们是认识的,我.......我是她在上海时的朋友,我跟你们陆诚陆老板也是认识的,你们帮我通知一声吧!”徐夭见两警卫面有疑惑也有怀疑,遂连忙说道。 其中一名警卫闻言,低头看了眼被自己牢牢压制在手下的徐夭,半响,转头朝身旁的警卫使了使眼色,然后双手一用力,扣住徐夭的一只胳膊,跟另一名警卫合力将徐夭整个人凌空架起,不顾他的挣扎反抗,直接将他这么架到门口,然后丢了出去,“我们小姐今天早上跟少爷已经离开北平了,现在不在,别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又狠狠瞪了一眼还想再闯进来的徐夭,抬手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的道,“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进来,下一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非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赶紧走!”说完不再看一脸央求还在说着什么请求的话的徐夭,拍了拍另一名警卫的后背,转身朝里走去。 徐夭一脸不甘地看着古里香的大门,狠狠一跺脚,最后还是转身慢悠悠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来找陆晨曦和陆诚,主要是因为林小悦,先前林小悦就和他说过,说她要陪着莫倾征一起去,不管有多危险,她都不怕,他刚开始只以为她是说说而已,可没想到在莫倾征离开上海的第二天,他去找她时,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他找遍了整个上海,还去了林小悦的老家,还去电影城问过所有曾跟林小悦交好的一些演员和导演,发现哪里都没有她的踪迹,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夜之间,她就好像凭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就好像这个世界从来不曾有过一个名唤林小悦的当红女明星一样。 徐夭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等他回过神来一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有些愣住了,呆站在原地半天后,感觉额头湿湿,脸也有些发烫,头也晕乎乎的,肚子有些绞痛,还有些反胃,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捂着肚子,走到一旁台阶处坐下,结果走得太急,没注意看路,脚下一滑,一头栽倒在台阶上,脑袋狠狠磕在了第二级台阶处,额前皮肤瞬间渗出丝丝血珠来,顺着眉间缓缓滑下,徐夭抬手想抹去快要落到他眼睛里的血珠,一动却发现有更加眩晕,视线也开始从清晰到模糊,从模糊到清晰,反反复复了两分钟,终是失去彻底意识的栽倒在台阶上。 刘皮今天也是起了大早,先去火车站将陆晨曦和陆诚,贺云画,云什送上了火车后,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觉得时间尚早,而且今天为了赶去火车站,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去吃,现在倒觉得饥肠辘辘了,所以便闲逛兜去了距离聚宝斋四条街口的妹记早点店买了份那里招牌灌汤包和小笼包,外加一杯豆浆,边吃边悠悠闲闲的朝聚宝斋走回去。 “嗯?”刘皮刚走到距离聚宝斋大门还有四五部步距离的地方时,双眼微眯,脖子向前一伸,看了半天之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确实有个人倒在了他的店门口后,吓得一口小笼包噎在喉咙里,仰脖子喝了口豆浆,又拍了拍胸口,将那半口包子吞下去后,连忙快步跑上前去,走到那个呈俯卧姿势倒在台阶上的人跟前蹲下,抬手试探性的摇了摇他的肩膀,“先生?先生?你没事吧?先生?”见完全没反应,又转头朝四周围看了看,发现还好时间尚早,再加上聚宝斋的位置也不在特别繁华的地段,还没有人看到这幅场景,刘皮松了口气,毕竟他们好歹也是打开大门做生意的,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要是老主顾还好,但新顾客,这不吓人吗? 刘皮一边心说:“还好还好。”一边伸手将倒在地上的人扶起,然后扛着飞快的朝聚宝斋大门口跑去,推开门,一侧身闪了进去,一进到屋内四处看了看见还没有顾客来,于是放下心里朝内堂处大喊道,“锦瑟!锦瑟不好了!快来,咱们店门口死了个人.......额..........不是.........是晕了个人,还有气儿呢!没死!你快来看看啊!” 锦瑟闻声出来,一看到刘皮还有他肩上扛着的男人,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拾起男人的左手,替他把了把脉,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半响,才将男人的手放下,同时眉间重新舒展开,“没事的,只是没吃饭,胃疼,饿晕了而已,到他进客房休息一下吧!我去泡杯糖水给他喝下,应该就能醒了。”说罢便转身朝厨房走去。 第163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吴雪卿 长春作为满洲国根据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经常有日本的军车行驶而过,虽然也知道自己没必要遮遮掩掩,但本能的林小悦还是在两辆日本侦察通讯车从自己的右旁驶过时抬手将头顶上的黑色毡礼帽的帽檐拉低了一点。 她原本是打算跟随莫倾征一起去的,不管他会怎么想她这一举动,她也不管自己这样的痴缠是否会适得其反的令他对自己反感,她就是不能让他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困难,她就只是想在旁边帮帮他,可是没想到不仅陆诚临时反悔不愿意帮她了,连莫倾征都明里暗里的婉转的暗示她,让她别跟去了,她不用想都知道他这是因为什么,她这一路从上海到北平,再从北平到长沙,再到现在的长春,她想既然没人肯帮她,既然连徐夭都不理解的劝自己放弃,那她就自己去找莫倾征,她记得于雕说过他们是要深入大兴安岭山脉,但现在没有火车是去兴安岭的,而长春离兴安岭较近,所以她就想到长春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交通工具,哪怕最后走她也要走过去。 “咕噜咕噜~” 想到这里,肚子适时的响了一串。 林小悦羞红着脸伸手使劲捂着叫的越来越大声的肚子,发现越是使劲捂声音反而越大了,于是抬头左右看了看两旁的街道,最后目光停在了距离她只有两三步距离路的右边的一家茶楼,门口的肉包子摊位喷香四溢。 “就去那里吧!”林小悦转身朝那家茶楼走了过去,却因走得太急将随身的藤箱放在了脚边忘记拿走,等她走到茶楼,喊来小二,点好菜,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和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后才发现自己身边空空的,才知道行李箱没了,正满脸焦急的时候,突的想起刚才自己找吃东西的地方时,因手拎着藤箱拎太久了,手指有些酸痛,所以就把它放到脚边,打算歇一会儿,可刚才因为太专注于茶楼结果不记得拿起箱子就走了,于是林小悦连忙起身走到茶楼外,往刚才才自己站的位置一看,空空如也,箱子早就不知道被谁给拿走了,顿时心里一片冰凉,要知道她这几十年的所以积蓄都放在那个箱子里了,没了箱子她连上海都回不了了。 正巧就在林小悦站在茶楼门口分神想着现在该怎么办时,茶楼的小二将她点的几盘菜送了过来放在桌上,抬头见她站在门口,有些不解,但也没问,只道,“姑娘你的菜好了。” 林小悦身体一僵,略为艰难的转过身去,看着一脸不解的看着她的店小二,低着头,双手握在胸前,手指不安的绞动着,慢慢小步的走到店小二跟前,小声怯怯的道,“那个.......那个可不可以........退菜.........我..........我刚才把箱子放在那里.........”转身抬手指了指刚才自己站立的那块地方,然后继续小声道,“忘记拿了,现在丢了,我的所有钱都在里头,现在.........我.........可能.........” “你没钱也敢来我们这吃饭!”店小二还没等林小悦说完全部的话,就打断了她,叉着腰,原本的笑脸立刻变成恶脸,见林小悦头低得更低了,早就因为今天早上老板娘克扣工资而感到不爽的小二这下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发泄的人了,于是猛地一拍桌子,伸手粗鲁的抓起林小悦的胳膊,另一只手扬起就打算给她一巴掌。 林小悦自知理亏,可没想到这人居然要打她,奋力挣扎,可眼前这男人虽看起来骨瘦如柴的,可力气却是极大,至少比她大得多,她挣不开被钳住的胳膊,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下来了,本能的闭上双眼,头偏向一边,可就这样等了半天脸色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反而是钳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有些要松开的迹象,顿时有些疑惑的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一看,原来店小二要打她的那只手此时正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林小悦只见店小二的手腕被那只抓住他的手灵活的一扭,“咔嚓”一声,瞬间脱臼了,店小二立刻疼得大叫松开了另一只钳住林小悦胳膊的手,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跑到一边。 由于小二和林小悦这边的动静实在是闹得太大了,所以茶楼里很多人都侧目看了过来,有看好戏的,有笑活该的,更有喊干得好的,而一直迟迟未出现的老板娘也在店小二第二次大声哭喊着手断的时候从二楼跑了下来,站在楼梯口看了眼蹲在墙角捂着手哭的店小二,又看了看衣服被扯的皱巴巴傻站在那里的林小悦,最后目光落在了刚才扭伤店小二一只手的罪魁祸首,只见是一个穿着一身名贵的藕色狐裘大衣,里面配了件黑色连身裙,脚踩一双黑色的高跟短靴,干爽利落的短发上别了一只水晶蝴蝶,一张瓜子脸,柳眉,杏仁眼,总给人一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里淡淡的忧伤,总让一旁看着的林小悦在这姑娘的眼睛里看到了某些熟悉,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只是这样一个美人儿站在那老板娘面前却让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高兴,只是小心翼翼地朝这位吴家出了名的刁蛮小姐走上前去,先是点头哈腰的替那店小二跟这小姐道歉,“对不起吴小姐,我手下管教无方,惹你不高兴了,你别生气,要想吃什么,我马上让人去给您做。” “行了!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那只会让我更讨厌你。”美人儿摆了摆手,转脸看向林小悦,“我平生最讨厌看见男人打女人了,刚刚这位姑娘不过是不小心丢了钱包所以才没钱付的,你的这位店员居然就要打人家,若我刚才不出手,你这位店员非把人家一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打到毁容不可,我就是做个好心罢了,这姑娘的饭钱我给了。”说罢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几张大钞塞到老板娘手里,然后走到林小悦身边拉起她就直接朝外走。 “好了,以后小心点,这里的这些茶楼都跟些不干不净的地方混在一起,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运气碰到本小姐这样的大好人了,小心被卖到妓院去了。”拉着林小悦离开茶馆,直到出了街口后,才放开了她,转身道。 林小悦点头,“谢谢你,你叫什么?住哪儿?我以后好还你钱。” “我叫吴雪卿,钱你就不用还了,是我自己要帮你的,这没什么,只是如果你被偷钱了..........”吴雪卿上下打量了几眼林小悦,双手抱胸,“看你应该不是本地人,我刚听你说你的钱都在箱子里,你是外地来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没钱怎么回去啊?还是你是搬家搬过来长春的?或者是探亲?” 林小悦摇了摇头,“都不是,我是来找人的,不过不在这,还要很远,我要去大兴安岭,不过火车站我问过了没有直通那里的火车,所以就想说长春离兴安岭比较近,看能不能从这找到可以过去的交通工具,可是现在钱丢了,我恐怕是要留宿街头了。” “兴安岭!”吴雪卿眨了眨眼,抬手捏着下巴,凝眉思索了片刻后,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一拍手,“对了!四叔最近也要去兴安岭那一带,今天带我哥回来后又要跟张球那小子去了,我到时候帮你问问看,看他能不能带上你,反正顺路而已,我想四叔应该不会说什么的,这几天你就先到我家住着吧!正好我们的厨娘最近回乡下去了,你会做饭吧?” 一听可以去兴安岭了,林小悦立刻笑的兴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住的点头,“会,我会,谢谢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们吴家代代相传的优良美德嘛!不用谢了,我们走吧!”吴雪卿笑着摆了摆手,拉起林小悦就往自家方向走去。 第164章 我是来找人的 “这里是.......?”徐夭幽幽转醒,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脑子还处于一种浆糊状态,抬眼,环顾了一下周围这个陌生的环境,最后视线停在了此时正坐在床边见他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的刘皮身上,就这样呆愣愣的看着刘皮半响,才总算是彻底反应回过神来,他想起了自己昨晚踏上了火车来到了北平,然后一下火车就立刻去了北平古里香酒店找陆诚和陆晨曦,此前还去了一趟陆宅,询问人后,都无一例外的得到了陆晨曦跟着陆诚今天一大早就已经坐火车离开的答案,然后,然后自己就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接着就昏倒了好像。 刘皮见徐夭问完那句话后,就一直只是盯着他看,也没再问其他的问题和说其他的话了,被这样直盯盯的看着,老实说还真是有些尴尬,刘皮想到这里,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忍不住抬手抠脸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那个........那个这里是我店铺的后堂,我看你昏倒在了我店门口所以就自作主张的把你给扶了进来,因为我这有位朋友常年钻研中医学术的,刚才我让她给你把了把脉,她说你是饿昏过去的,再加上肠胃有些不舒服,需要喝点糖水,再吃点东西就好了,我叫人煮了粥,不过还没好,你先喝糖水吧!”转身拿起放在身后木圆桌上的瓷杯,然后伸手递到徐夭面前,“你先自己喝着,我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有。” 徐夭点点头,单手撑起上半身,然后接过刘皮递过来的瓷杯,额首,“多谢了。” “不用客气,我总不能看你倒在我店门口不管吧!”那样多影响我们店的生意啊! 刘皮摆了摆手,起身,就朝门外走去,几分钟后再进来时,手中已经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绵绵肉粥了。 “来,趁热吃吧!”刘皮将粥递到徐夭手里,然后做回刚才的位置,将手上原本用来盛粥碗的木圆盘放到身后的圆桌上,再次看向徐夭,“冒昧的问一句,我不知道这样问方不方便,要是不方便可以不回答,就是先生怎么会好好的饿昏在我的店门口呢?而且我听先生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外地来的吗?” 徐夭点点头,“嗯!我从上海来的,来找人,可是不巧我来时,那人刚好离开了这里,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能是奔波了一早上,再加上昨晚在火车上没睡好,早上起床已经有些恶心反胃了,就没吃早饭,没想到竟然会饿晕在路上,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这粥.....”停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垂眸看了看手中瓷碗,里面的粥已经被吃掉一大半了,“这碗粥,我待会儿会付钱给你的。” “一碗粥而已,不值几个钱。”刘皮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倒是你说你来找人,你找什么人啊?我刘皮不是自夸,我在这北平已经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了,再加上开着这家店铺,平常适当的交际也是需要很多的,所以这北平几乎没有人我是不认识的,要找什么人?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得上你。” 徐夭闻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这样的,其实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失踪了,我在找她,我之前已经去了她可能会去所有地方找她了,可还是没找到,所以我想她有可能会来北平找陆诚,就是北平古里香酒店的老板,因为她之前也为了莫.......” “陆诚!”话还没说完,刘皮就忍不住打断了徐夭接下去的话,眉头微皱,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警惕,不停上下打量着此时坐在床上徐夭,谨慎道,“你.......是什么人?跟陆诚认识?” 陆家虽然是正正经经的商人世家,但陆山河独自一人闯天下时难免会因为各种缘由而得罪一些人,尤其陆家运输渠道广,所以曾经有很多贩卖军火毒品鸦片的人找陆山河谈生意,但陆山河这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怎么可能会答应,当然是直接一口回绝了,不仅回绝,还扬言只要自己在北平坐镇一天,他们就别想再打水路运毒的主意,那些毒贩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你跟他好好的做买卖,他会把你当亲兄弟,好朋友,但一旦你不好好跟他合作,甚至是阻碍了他的财路,那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只不过陆山河这人也不笨,早就料到了,每次都能从毒贩手中化险为夷,最后人家拿他没办法罢了,但陆山河此时不在,那些暗处的人会不会趁机对陆诚下手那可就不好说了,所以刘皮一听到徐夭说要找陆诚时才会那么紧张,要知道前段时间,陆诚刚被一辆车给撞了,而那辆车的主人便是北平地下有名毒王牛力,只不过当时开车是他的一名手下,陆山河抓到人时,那名手下死不承认自己是牛力派来的,最后只能让牛力逃过一劫。 徐夭倒是完全没注意到刘皮异样的神色,继续道,“哦!我跟他不太熟,我认识陆晨曦,我们是在上海认识的,那个神棍小丫头那时还帮我破了一件棘手的案子,还没来得及谢谢她,她就离开了上海了,这次来主要是因为小悦之前因为她家莫倾征来找过陆诚,希望能随行跟着陆伯父去兴安岭,以此跟着莫倾征,可后来被我和莫倾征阻止了,可她最后还是瞒着我一个人离开了,所以我想她如果不是回了老家那大概就是来了这里,应该不可能一个人去兴安岭吧?不对!有可能啊!毕竟.......不行我不能再坐在这里了,我要马上把她找回来才行!”说罢,徐夭将手上的碗塞到刘皮手中,然后不管不顾的掀开被子就要离开了,结果刚下床就被床下搭脚的木台给绊倒俯身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上。 刘皮见徐夭摇摇晃晃的想要离开,连忙伸手想要阻拦,因为他身体才刚刚恢复,还不能下床,后见他顾着推开自己挡在前面的手而没注意看脚下的路,重重地摔在地上,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把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走到徐夭跟前,弯腰将他扶了起来,“你先别着急,我大概知道事情的经过了,这样好不好,小曦和阿诚现在也是要去兴安岭,说是去带个什么人回来,陆老爷那边似乎是出了什么状况,如果你的那位朋友真的一个人跑去了兴安岭的话,他们可能会碰上的,我一会儿去给小曦发个电报,让她注意一下,你先躺下来,胃痛得这么厉害,锦瑟说了你今天之内都不能下床,快给我躺回去。” “可是.......”徐夭还是不放心,他担心小悦一个人会遇到什么危险,一个女孩子万一遇到什么坏人怎么办?到时候人生地不熟,求助无门的。 “可是什么,我一会儿就去帮你发电报,你就好好躺着,你看你站都站不稳,怎么去找人?”刘皮一脸无奈的扶着双腿打颤,走两步,崴一脚的徐夭,免得他又昏倒在这里,这一次恐怕就是胃痛,痛晕了,所以一边一只手用力拽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朝床上拖过去,一边耐心劝解道,“你要去找人怎么说首要也得先养身体吧!你这样,你知道这里离兴安岭有多远吗?你这样恐怕还没走出我这里的大门就有晕了。” 徐夭捂着果然开始一阵紧似一阵的越来越痛的肚子,咬着牙,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一遍刘皮的话,想着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别到时候人没找到,自己栽路上了,所以便不再反抗,任由刘皮将他扶回了床边,重新躺好在床上。 第165章 无从记起也无从说起 你有没有试过?总是忽然地感到莫名的悲伤,就好像曾经在你生命里有过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但却无从记起,也无从说起。 吴延卿坐在行驶的火车里,透过身旁的窗看着外头快速倒退的景色,感觉到鼻子有些酸,接着就是原本干涩的眼眶莫名其妙的开始湿润起来,然后一滴清泪顺着脸部的轮廓一直滑到了下巴,最后打在他放在桌上只剩下一半知觉的右手背上。 其实从醒来到现在吴延卿还是有些不适应,他无法适应自己这个名字也无法适应张球和吴世泽,他的这两个表弟和叔叔,他觉得挺奇怪的,明明他们是他在这个世上除了爷爷,二叔,胞妹和去世的爹娘以外最亲最亲的人了,可当他面对他们时,除了陌生还是陌生,那不是因为他没了记忆的关系,他可以肯定那种陌生感跟他失忆毫无关系,那是本能的一种感觉,而且吴世泽说的话也有很大的出入,他并不完全相信,但吴世泽眼里那种长辈疼爱小辈的感情又不假,所以他无法判断,想了许久也只能得出一个勉强的结论,吴世泽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至于为什么要隐瞒?他思前想后了两个夜晚都还是不清不楚,到最后干脆就放弃了。 这两天从下山到坐上回长春,那个张球说是他的家的地方,吴延卿一直觉得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总是会发呆的坐着坐着便掉下眼泪,那种好像失去了什么很宝贝的东西的悲痛感像潮水一样朝他铺天盖地的袭来,简直让他透不过气,一开始他只是以为可能是因为右手受伤的事,让他难受,所以才会时常出现这种负面情绪,但慢慢的他发现似乎跟右手没多大关系,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可他又完全没那方面的记忆,所以最后也由着它去了。 “唉.......怎么又来了.......?”吴延卿从车窗外的风景中回过神来,抬手,拉起一点外套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又擦了擦右手背上的,然后惯性的抬起右手去拿放在桌上的水杯喝,结果刚握住杯壁,提到半空中,右手突然使不上力,一松,瓷杯“嘭”的掉到了桌子上,热水从杯子里泄出全洒在了吴延卿面前的桌子上,听到声响原本站在外头走廊吹风的张球立刻拉开车厢的门跑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一看到洒了满桌子的水,立马将准备起身拿布擦干净的吴延卿按坐下,然后随手从旁边拿起一块白布低头将桌子上的大片水渍擦干净,然后拿起已经空了的瓷杯,走到一旁,拿热水壶又重新倒满后,放回到吴延卿跟前,“哥,你是不是又忘记你右手受伤的事了?”说罢做到吴延卿对面的床位上。 吴延卿点头,尴尬的一笑,“没办法,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他自醒过来就发现右手活动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就是没有什么力气,稍微重一点的东西根本拿不起,后来他待的那个部落的医师给他看过了,说他右肩上的伤口可能是伤到了神经的再加上毒素的侵入,又没有及时处理,所以导致越来越严重,他的右手没了一半的知觉,也拿不太起东西了,不过医师说长期适当的针灸治疗可能会让他右手恢复,但医师说这建议时的表情,老实说吴延卿觉得那老人家只不过是在安慰他罢了。 “没事,慢慢就习惯了,再说了药医也说了,针灸可以治好,等回去我和四叔就马上给你找长春最好的针灸师傅,一定给你治好。”张球见吴延卿脸上还是没什么喜色,以为他还在为自己的右手而心情郁闷,连忙开解道,“哥,别难过,退一万步讲,自由活动你的右手不还挺灵活的吗!只是拿不起东西而已,这没什么的,大不了以后做个左撇子就好了嘛!” “我现在就是在为做左撇子烦恼。”吴延卿无语扶额,抬起左手,垂眸看了看,“我平时没有用左手的习惯,除了手表,只是球啊!我是你哥对吧?”张球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有些莫名吴延卿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但还是回答道,“这是当然了。” 吴延卿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慢慢开始他的循循善诱,“所以不管我需要什么,想要什么,球你都会帮哥的对不对?” 张球又点头,“当然了,哥你其实不同跟我这么客气的,一家人,有啥事不能帮的,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好了。” 吴延卿点头道:“嗯!其实有件事最近一直困扰着我,二叔他老人家.........为什么秃顶秃得那么严重?”又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张球,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球啊!你这样子,原来是遗传的啊!年纪轻轻的真是苦了你了。” “啊?”张球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稀薄的头顶,歪头想了想,不解道,“我这个秃顶好像不是遗传的吧!我爹头发很浓密啊!而且你又没见过他,怎么能知道他头秃不秃........”最后顶字还未说出,张球就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出来,连忙抬手掩嘴,抬眼,看了看此时正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吴延卿,心中暗道:娘的,哥这是在套我的话啊! 吴延卿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张球,最后见张球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了,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然后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球,你可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见张球摇头,笑了笑,古井无波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身子侧倾,凑过张球那边,轻声继续道,“我是一个极少说别人闲话的人,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之后会跟四叔说,你看看这个房间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算你说了,也不过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仅此而已。” “你..........真的不会跟四叔说是我跟你说了你其实刚刚才被我们重新找回来的这件事吗?”张球呆愣愣的看着凑到近前的吴延卿,用力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 吴延卿嘴角微扬,摇头道:“不会!” 张球又低头犹豫了片刻后,看了看到现在也还没有被拉开的大门,想着四叔去给爷爷发电报,应该没有那么快回来的,于是再次抬头,“那好吧!哥我跟你说也可以,但你千万不要跟四叔说是告诉你的,因为他叮嘱我了,要是被他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我跟你说其实事情是这样,你确实是我三叔的儿子,不过在你五岁的时候就因为一次意外走失了,从此流落在外,一直没被找到,直到前个月四叔去了趟北平,回来之后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就说你人就在兴安岭,一到家就带着我匆匆忙忙的收拾行李连夜赶了过去,不过刚开始几天我们几乎是翻遍了山下所有村落还有几个山头都没有你的踪迹,直到两天前,我们差点死在一座寺庙里,还好四叔身手好,不然我就要死在那尊黑佛手上了,接着四叔见怎么都找不到你,就打算先去找阿尔喳,因为就只有兴安岭与俄罗斯交界那几座山是没找过的,结果我因为对抗那黑佛惹来的一身臭味,要去河边洗澡,我就是在洗澡的时候,在那条塔瓦族领地后头的浅溪看到你的,当时你就躺在水里,听吉尔说你是跟你的一个朋友被他们追赶,失足掉下悬崖,落入悬崖下的河川中的,吉尔还说他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正被一群雪山狼围困,是他帮你赶走那些狼的,可你好像误以为他是敌人所以就拉着你的朋友跑了,你的那位朋友吉尔现在还在找,希望他也能平安,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至于你更以前的事,我想连四叔也不知道了,不过关于这些四叔不告诉你也是正常的,毕竟你一个人流落在外,肯定过得很不好,那么难过的事,不记得也罢了!” 吴延卿点了点头,总算弄懂了事情的原本,只是脑海中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其实刚才张球在叙述那些事时,明明是他亲身经历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好像在听别人的事一样?好像那些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居然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166章 想哭,哭出来就好啦! 你要乖乖的等我回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再去做危险的事了........ 以前是以前,以前我是了无一身牵挂,但现在我有了你,为了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晨曦,等我! “啊征?啊征!不要!不要!”陆晨曦看着眼前温暖熟悉的画面像是一幅幅拼图一样,一寸寸的开始剥落,消失,满头大汗的大叫了两声,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喘着气,看着眼前黑漆漆的火车车厢里,仅仅只有一缕月光透过窗户打在地板上,半响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在做梦,松了一口气,静静呆坐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已经毫无睡意了,相反一种莫名的悲伤感正在一点点的侵蚀掉她最后的理智,让她最终还是放声将压抑了很久的悲伤全部释放哭出来。 “啊征你个骗子........你明明说过的.........说过会很快就回来的.........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你要是死了..........我就杀到阴界把你绑了,不让你投胎了,就让你一直陪着我好了,你说我任性也好,什么都好,如果我之前任性一点,非要跟着你一起去,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那我倒宁愿自己任性一点了..........”陆晨曦无助的抱着被子,坐在冰冷的床上,泪水止不住的悄然滑落,声音有些带着哭腔嘶哑的低声喊着,其实从昨天得知事情经过,到今天为止她的情绪都没有失控过,直到现在,她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莫倾征还在上海时跟她一起的画面,他说的每句话,说话时每个表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在他们即将要暂时分开时,他说的话。 她想过莫倾征此行可能会有危险,但她没想到..........虽然陆诚说了现在还不能太快下结论,但他也说了莫倾征也受伤了,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她心里一直想的结果会应验,她怕她之前的那个黑熊的噩梦会成真。 “啊征你在哪儿?我.........好怕.........你快回到我身边好不好?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你跟我在开玩笑..........全都不是真的好不好?”陆晨曦抱着被子,脸埋在膝盖里,鼻子一抽一抽的,嗓子因为刚才的哭喊有些沙哑。 化了原形卷在门旁睡觉的熊五十原本就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这下子听到陆晨曦哭的这么大声,自觉已经没办法再忽视下去了,只好起身,步履蹒跚走到床边,然后费力抬起自己的前面两条腿,使劲抓住床单,抓稳后,后两条腿,不停的往上蹬,屁股一扭一扭的爬上了床,然后爬到埋着脸似乎越哭越凶的陆晨曦,抬起胖爪轻轻拍了拍她的露在被子外的脚,以表达他对她的安慰之情。 陆晨曦感觉脚背被一毛茸茸的物体划过,愣了愣,停住了哭声,从膝盖里把脸抬起,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脚边的熊五十,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干净脸上的泪水,声音因为刚哭过,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狗熊你上来干嘛?”顿了顿,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哭声似乎有点太大了,遂不好意思的朝熊五十笑了笑,“对不起啊!是我哭太大声了吧!吵到你了,没事的,你继续睡吧!我已经没事了,一会儿就睡。” 熊五十抬起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盯了陆晨曦好一会儿,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身体一卷,一阵白烟过后,重新化回了人形,起身,下床,转身走到门口,将门旁的电灯开关按了一下,灯光一下子让漆黑的车厢变得亮堂了起来,也让熊五十看清楚面纸放了房间的哪个位置,他走到茶几前,弯腰将放在上面的面纸拿起,然后重新走回到陆晨曦身旁,坐在床边,将手中的面纸递了过去,“想哭,哭出来就好啦!又没什么,压抑着反而会越来越难受,所以有时候还是哭出来会比较舒服,我知道你是在担心之前画境里跟你一起的那个男的,别难过了,一定会找到的,我会帮你的。” “谢谢。”陆晨曦接过面纸,抽了一张,擦了擦脸,又抽了一张,在熊五十嫌弃的目光下吸了吸鼻子后,抬眼,一脸疑惑看着面前的熊五十,“狗熊,你........会帮我........说实话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欸!毕竟之前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吃掉那些亡魂不仅可以恢复你以前所有的法力,修为也还会更上一层楼,可我的出现打乱了你所有的计划,你之前不是也还很生气吗?那时不过就是因为有烨华在所有你才没对我怎么样,可现在烨华都不在这里了,你怎么还这样啊?难不成你这次是真心要帮我的吗?为什么?觉得我可怜?同情我?不过我想你的同情心应该没这么泛滥吧!如果真是,那之前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遭殃在你手里了。” “你什么意思?!”熊五十撇了撇嘴,斜眼看了眼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的陆晨曦,脸色有些不自然,脸颊有两朵淡淡的红云升起,注意到陆晨曦移过来的目光后,连忙撇开脸,干咳了两声,掩饰道,“我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同情你,我........我只不过..........只不过是..........对了.........是烨华........不过就是他让我要多加照顾你我才这样而已,你别想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啊~”陆晨曦眯着眼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脸色明显不自然的熊五十,当看到他脸蛋上那淡淡的红晕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样就脸红了,我还以为狗熊的脸皮都是很厚的,看来是我见识太少了。” 熊五十原本还想要嘴硬解释自己不过是因为房间太热才这样的,不过在看到陆晨曦破涕为笑的样子,又没再说什么了,只抬手揉了揉陆晨曦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这样才对,老实说我就没见过哭起来那么难看的女人,臭女人为了你自己我劝你以后还是少哭点比较好,不过有些时候真的想哭,也不需要憋着,你也太压抑自己了,偶尔也要脆弱一下嘛!干嘛每天都非得装出一副成熟,沉稳从容的样子。” 陆晨曦笑了笑,点头,“知道了,托你老人家的福,我现在感觉心情舒畅多了,你说的对,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我得相信他,更要相信自己。”然后伸手推了推熊五十,“好了,所以我现在没事了你快回去睡吧!我也要睡了,养好精神,明天好出发去把啊征找回来!” “好好好,那晚安了。”熊五十无奈的被陆晨曦推下床后就地一滚,重新变回原形,然后滚到门边,往上用力一跳,勉强将电灯的开关关上后,卷起毛茸茸的身体,缩在门角,绿豆眼一闭,再次睡了过去。 这次倒是再没声响,一夜安眠了。 第167章 肿核桃! 翌日暖黄色的阳光透过车窗晒在熊五十因呈仰卧姿势躺在地板上睡觉而露出的小肚皮上,这本应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熊五十以为他会就这样一直惬意的睡着,直到火车停下来那个昨晚难得脆弱一次还被他好巧不巧撞见的女人收拾行李下车为止,却没想到世事难料,一声破空喊叫犹如一根粗大的银针狠狠的将熊五十从睡梦中扎醒。 “啊!”陆晨曦今天破天荒的比平时早起了二十来分钟,为了奖励自己这么乖,本想再让自己多睡一会儿的,可没想到刚把脸埋进枕头,刚碰到眼睛时,一种酸痛感,由外到内,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让她没办法忽视,她疑惑的抬手试探性的摸了摸眼睛周围,发现果然摸起来有些痛,一下子睡意全消,猛地坐起身,莫名的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于是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就下床跑到洗手间,开灯,朝镜子里的自己一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吓一跳,因为陆晨曦很清楚的看到了镜子里的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下是两颗又红又肿的大核桃。 熊五十抬起胖爪扒拉住自己的熊耳,眉头揪成一团,绿豆的小眼睛紧紧闭起,身体用力卷缩着,以此来减低陆晨曦那如同留着尖长指甲的手指用力刮在玻璃板上的声音,尖利,刺耳,让人感觉抓心挠肺,格外的心情烦躁的尖叫声。 “天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毁了!”陆晨曦双手托脸,反复端详着镜子里那张顶着两只肿得有核桃那么大的眼睛的脸,此时上面满是惊恐和无措。 “到底又怎么了?”再也无法忍受陆晨曦那种尖利叫声的熊五十愤怒的起身,白烟笼罩,化了人形,快步走到声音来源处的洗手间,不管不顾的推开门,朝里面大吼了一声,然后看着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叫声给吓的肩膀一缩的陆晨曦缓慢的,还带着丝小心翼翼的朝他转过身来,在看清楚陆晨曦此时的脸后,熊五十先是被她那眼袋处那两个肿的高高的,还带着淡淡红色的核桃给弄得愣住了,半响后,死咬着嘴唇,转身背对着一脸歉意看着他的陆晨曦,抬手死命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一丝丝被刻意压低的笑声从熊五十捂住嘴的手指缝中一点点漏出,最后实在憋不住了,索性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天啊............哈哈哈哈.........你的眼睛..........哈哈哈哈...........陆晨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长得好搞笑啊!”熊五十笑的就快岔气,不停的一边拍着胸口替自己顺气一遍拍着大腿,笑的夸张。 陆晨曦:“.......” 这个落井下石,雪上给我加霜的臭狗熊!果然昨晚觉得你其实也是只温柔还有那么一点点善良的熊,绝对是我的错觉! “别笑了!”陆晨曦走到门口,抬脚狠狠地一脚踹在熊五十背对着自己的屁股上,将挡在洗手间门口的他踹到一边去后走到床旁,蹲下,将放在床底下的皮箱拿出,打开,从里面找到洗漱用品,然后起身走回洗手间内,反手狠狠地将门给关上。 “嘭”的一声巨响无比充分表达了她对熊五十刚才的话的愤怒与不高兴。 可熊五十完全不在乎陆晨曦这点小脾气,相反她越生气他就越高兴,这不陆晨曦刚当着他的面用力地将门关上,下一秒他就不知死活的抬手去敲门,一边敲一边含笑道,“女人.......呵呵呵.........肿核桃,欸!对啊!从今天起我就叫你肿核桃好了,真适合你,话说你昨晚到底是又偷偷自己哭了多久啊?眼睛怎么肿成那样了,欸?你说你今天还怎么出这个门啊?那副模样,跟个红眼病一样。”越说越来劲,又敲了敲门,“欸!你平时不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吗?这次怎么慌了?不就是个男人嘛!就把你搞成这副德行,烨华,我还真不知道他怎么能看得上你啊!” “熊五十!”洗手间大门猛地被从被拉开,陆晨曦伸手勒住知道自己玩过火了,现在欲要逃跑的熊五十的脖子,另一只手将他两只手反剪到身后,按压着,抬脚,膝盖顶住熊五十的后背,迫使他身体往以一种怪异的c字形后弯曲,“我让你笑,笑的很开心是不是?笑啊!现在怎么不继续了?你这只臭狗熊,信不信我把牙膏弄进你的鼻子里,然后昨天擦过眼泪鼻子的卫生纸塞你嘴里,然后把你绑成火腿肠从火车上丢下去!” 熊五十后背用力,想挣开束缚,却在挣扎的过程中耳后不小心碰到陆晨曦戴在左手的那串铜币手链,顿时一声“咝咝”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烤焦的味道,让站在熊五十身后的陆晨曦一愣,然而当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耳旁已传来熊五十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陆晨曦连忙松手,将满头大汗的熊五十扶到床上,然后撩开他的衣领看了看他此时飘着白烟的左耳后,只见那里多出了一道明显是灼烧出的圆形伤口。 “不就是开个玩笑吗?你至于吗?要谋杀啊?痛死我了。”熊五十抬手捂着耳后还在冒烟的伤口,额前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侧滑落,他抬头狠狠瞪了一眼坐在他面前手足无措只会说对不起的陆晨曦,“行了,感觉想办法让.....别那么痛,我现在感觉全身都要烧起来了。” 陆晨曦点头,连忙起身走到茶几旁,拿起放在上面的布包,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大堆还没写的黄符出来,从其中抽出一张,平整的摆在茶几上,又从布包里拿出一长条木匣,打开上面的铁扣,将里头朱砂和毛笔拿出,用笔尖沾了点朱砂,然后一只手按住黄符纸,深吸一口气含住,一双水润的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下的符纸,似乎要在上面看破一个洞出来,然后一鼓作气,笔下生风的快速将已经浮现在脑海中的那符号画在了纸上,画好后,又伸手继续在布袋里头掏来掏去,掏出一药罐和一平常用来碎调料药粉的小石头锤子,将符纸放进罐子里,再用石头锤子捣碎后,起身又走到摆放皮箱的床边,从里面翻出一个瓷碗出来,拿到茶几处,倒了点水进去碗里,又把捣碎的符纸倒进碗里,再拿着走到熊五十身旁,伸手递到他嘴边,语气不置可否的道,“来,喝了!” 熊五十看着递到嘴边的瓷碗,看着里头飘着的小碎纸,用力咽了咽口水,抬头,小心翼翼外加讨好笑容的道,“好女人,你难道没有看起来正常一点的药吗?我不喝这个成吗?” “成啊!”陆晨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在熊五十松了一口气,正要说那赶紧再给我拿别的药时,无所谓的吐了句,“那你疼死算了。”便转身,端着瓷碗往回走。 熊五十闻言身体瞬间一僵,脸色发白的看着陆晨曦冷漠的背影,颤抖着伸手拉住陆晨曦的手,然后另一只手绕到她身前从她手里将瓷碗夺过,“我喝!我喝还不行吗?”将瓷碗抵到嘴边,眼一闭,嘴巴张开,一口灌了下去,入口水是清凉的,那些碎符纸入口即化,没什么味道,不过确实有效,因为熊五十一已经感受不到那像是要将他整个烧起来的灼痛感了。 “好像不痛了。”熊五十抬手伸到耳后处,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发现果然已经没事了,呼出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疑惑的目光投向戴在陆晨曦左手腕上的铜币手链,眉头微皱,“这链子.........”记忆里好像有什么画面与这串铜钱重叠在了一起,只是等熊五十想要看清脑海里那幅到底具体是什么画面时,头开始痛了起来,是那种好像被人当头用力敲打了一棒,头皮撕裂开来的疼痛,那一刻黑暗瞬间占据了熊五十所有的视线,在他眼中那串系在陆晨曦白皙手腕上一个个老旧铜币,上面的图案纹理,甚至是味道,生锈的味道,都开始无限的放大,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敢正视,让他本能的想要逃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只觉得他好像曾经有过一段非常恐怖的经历,但那段经历结束后他好像什么都忘干净了,无论他怎么会想他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去到当时明朝的那片土地的生活的,记忆中他好像不是在哪里生活,甚至可能都不是生长在中国,但任凭他怎么想都还是无法想起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到中国的,他唯一记得的似乎就是他在来中国之前就已经修为足够,开了神识。 第168章 你怎么有温柔如水的俏美人儿不当而 “狗熊?”陆晨曦似乎也察觉到了熊五十的异样,见他满头大汗,双手捂着头,额前青筋凸起,漆黑的瞳孔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不停收缩,面部也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扭曲着,抽搐着,“熊五十?!”陆晨曦又喊了一声,这一次放大了音量,但熊五十就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一样,压根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于是不得已陆晨曦只好一边伸手用力推着熊五十的肩膀一边更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熊五十!熊五十!熊五十!”好让他从自己的魔障中回过神来。 “啊?”就在陆晨曦叫到第三声时,熊五十猛地惊醒,这不是记忆里那个地方,身边的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可怕的怪物,只是陆晨曦而已,只是一个偶尔喜欢挖苦他的小姑娘而已,这里是行驶的火车包厢,这里什么危险都没有,他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朝一脸担心看着他的陆晨曦摆了摆手,“我没事,刚刚只是突然想起些什么,没事的。” “真的没事?”陆晨曦半信半疑地看着面前大汗淋漓,仿佛刚出浴一般的熊五十,歪头看了看他耳后的伤口,“是不是伤口还疼?”面露愧疚,“我都跟你说了别玩了,谁让你笑我的,现在栽了吧!不过虽然挑事的是你,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对不起,因为我明明知道那铜币会灼伤你的,但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对不起.......” 熊五十见陆晨曦一副诚恳认错模样,勾唇一笑,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软毛,“早就应该这么乖了嘛!你说你有温柔如水的俏美人儿不当,非要去做男人婆。”又顺着头部的轮廓下移,滑到陆晨曦脸颊处,轻摸了摸,又捏了捏,“这样也太浪费这张好脸蛋儿了吧!” “狗熊,别别人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我给你点颜色你就以为自己可以开染坊了是吧?”陆晨曦抬手掰住熊五十此时盖在自己脸上的手其中的两根手指,然后将其用力往后一掰,直到熊五十疼的哇哇大叫,直呼受不了,饶命,才松手,放过了他。 熊五十捂住自己红肿的两根指头,欲哭无泪的狠狠瞪着面前刚才的愧疚已经荡然无存的陆晨曦,“烨华剥削我就算了,现在连你都这么对我!你们......你们........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呜呜呜呜.........”说到最后,竟然嘤嘤哭了起来。 “行了!闭嘴!少岔开话题。”陆晨曦摆手,一脸严肃地看着熊五十,“我问你,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肯定不可能是因为伤口痛吧!我调制的药可从未失败过,所以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伤口,那是因为什么?你刚才那副模样,老实说要不是我有阴阳眼,我还以为你看到鬼了!” 不过熊五十似乎铁了心什么都不说,摆了摆手,起身,朝自己睡觉的地方走去,“我没什么的,真的只是伤口还有点痛而已,你别多想了,不过.......”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目光又再次落回戴在陆晨曦左手腕上的铜币手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女人你手上戴的这串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吗?”陆晨曦顺着熊五十的视线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铜币手链,“是我娘给我的,是她的遗物。”又抬头,一双清澈的眸子满是疑惑,“怎么了?” 遗物? 怎么可能会是她娘的遗物!这个东西明明是——— 思绪到这里嘎然而止,究竟这个东西明明是什么呢?其实熊五十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觉得看着有些眼熟,而且那些画面,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或许是在遇到陆晨曦之前他还没有经历过什么类似于跟以前的经历一样,可重叠的事情吧!他打算暂时先这么理解着,至于以前的经历到底又是什么?他对此依然还是一片空白,烨华说他是一只活了一千多年的黑熊妖,也就是说早在明朝建立之时他就在了,可他却没有了他在明朝以前的所有记忆,到底在那段时间他经历过什么,他很想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知道,可以说就是心底最深处某种欲望经过百年的平息又在慢慢开始膨胀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烨华来当陆晨曦的保镖,不仅仅是因为烨华可以为他治疗那臭道士给他种下的旧伤,还因为烨华可以查到他的过去,他手握着天下所有生灵的命簿,他要想查清楚熊五十过去的底细,那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陆晨曦见熊五十又开始发呆了,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朝他扬了扬,“喂?你没事吧?想什么事情?这么入神。” “啊?”熊五十回过神来,撇开脸,避开陆晨曦的目光,以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然,一边打哈哈道一边快步走回自己睡觉的位置,“我困了,要再睡会儿,老实说这个季节我应该冬眠才对的,都是被你给害的,连昨天晚上都没睡好,所以今天一天都别打扰我,我要好好睡一觉,我睡你箱子里就行了,别吵我,我睡了。”说罢,双手及地,就地一滚,化了原形,一只被烨华变小的小黑熊,然后将身体努力卷成一个毛球,缩在门旁的角落里。 陆晨曦审讯似的眯着眼,盯着熊五十毛茸茸的背影瞧了半天,最终在心里道:“这家伙绝对有古怪,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了,虽然我跟他也并非很熟,总共加起来不过也才见过三次面,可.......被这样当作外人来对待,怎么说还是有点不太舒服啊……”然后走回到床边,拿起放在下面的皮箱,走到茶几前,将皮箱放上去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条紫色的小毛毯,然后走到还一个劲往墙角缩的熊五十身后,将手上的毛毯盖在他身上,然后往里一卷,将其像个婴儿一样包在毛毯中,抱起,走到皮箱前,寻了个合适大小的位置,将他放置好在箱子中,临关箱时,低头,凑到他时不时蠕动一下的熊耳旁,轻声嘱咐了一句,“既然要呆在箱子里就乖乖的,别随便跑出来,会吓到人的,火车马上就要停了。”半个脑袋都缩在毛毯里的熊五十闻言轻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知道了,你可别拿错箱子,也别忘了拿。” 陆晨曦嘴角微扬,露出一浅笑,直起身,抬手扶住皮箱的另一边,用力往下一拉,将皮箱盖好后,转身拿起早就准备好放在床上的衣物走进洗手间,继续完成自己刚才才进行到一半的洗漱,动作要快点,因为昨晚陆诚说他们今天一大早要在火车餐车上一起吃早饭,顺便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行动,被熊五十这么一闹,陆晨曦这次恐怕又要迟到了,最可气的是,无论她怎么解释,反正最终他们都会一致认为是她睡过头而已。 第169章 虽是双手染血的盗匪,但也有江湖汉 公元1644年初冬,一支由三十几人所组成的探险队深入呼伦贝尔大草原腹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携带大量的工具,马匹,一路上走走停停,专挑无人区域前进。 “陆少,你看天已经快黑了,我们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了,再说了您也不是没在草原上生活过,你也应该知道到了晚上,一般草原人都不会出来到处闲逛的,咱们这一行人的万一被草原狼盯上了,那就........”随行的向导展开一张手绘老旧牛皮地图,上面被用黑笔零零星星的画了几个方位,其中有些标明可露宿区域的。 陆耀祖着一身黑色大毛呢子大衣,脚下蹬着一双棕色的毛靴,身材瘦削,一张白嫩的俊俏脸庞活像戏本子那些弱不经风的奶油小生,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高原雄鹰一般锐利的审视着草原上的每一寸土地,预防无法预料的危险。 “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他背着手打量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 向导又看了眼手上的旧地图道:“我们已经往北偏西行了差不多有二十公里左右了,按照地图上标示的,我们的速度继续保持今天这样,应该明天下午就能到达外围了,只是陆少,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我只负责您在草原的向导,但深入那个地方,恕我无能为力,我真的就只能在外头等你们了。” “好了好了,反正那个地方你又不熟悉,进去了也不能给我们带路了,没什么用,还不如留在外头给我们做接应。”陆耀祖也料到这位向导会这么说,所以也不勉强他,转身就朝身后跟着的大队人马大声道,“各位距离我们的目标还有一大段距离,现在天色渐晚,我看我们就在这扎营就地休息调整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吧!不然再这么走下去,马都已经快吃不消了。” 所有人也都累了,就等着陆耀祖这位这次行动发起者说句话好让他们可以休息了,这下话音一落,立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扎帐篷的扎帐篷,吃干粮的吃干粮,所有的帐篷呈六边形围着中间一顶大帐篷。 大帐篷内,陆耀祖与其余两个似乎也算是领头人一起围在营帐内的简易搭建的桌子上,手时不时点一点桌子上摆放的两张地图,正在热烈讨论着什么,不过都颇有默契的压低音量。 “耀祖我还是觉得这一次咱们是不是行动的太过莽撞了点,还有好多东西都没准备,万一那个地方......”此时站在陆耀祖身旁一直只是听着其余两个人说,并未插什么嘴发言的吴知和开口道,声音里有些飘忽不定,他不太确定自己跟着陆少来到这地方到底对不对?他们吴,陆,云三大家族一直都是世交,也同是山匪后裔,身上流的是热血,祖祖辈辈都是朝廷通缉犯,后来老祖宗们一起创建了盗门,三家人各有各的本事,吴家是憋宝,陆家是走山,云家是点穴,三家亲如一家,一家有什么事另外两家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虽是一群双手染血的盗匪但也有江湖汉子的义气。 这一次的探宝行动是陆家现任当家人陆耀祖提出的,虽不清楚会是什么墓,但陆耀祖似乎对其很感兴趣,不仅愿意负担这次行动的所有资金,还拿出了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旧地图,而云际清似乎也对那地方很感兴趣,愿意带云家得力干将十余人跟随陆耀祖一起去,所以到最后吴知和也拗不过这两人,也带上自家精明能干的十几个人,跟了过来。 “怕什么?我们什么墓没进过,早就经验老道了,没事的。”陆耀祖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而且最近几年不总是传出当年蒙古族的天之骄子成吉思汗被秘密葬在了呼伦贝尔大草原深处吗?成吉思汗的墓一向是个谜,没人知道他的真身到底被葬在了哪里!你不是也很好奇吗?关于龙珠的那个传说,如果真的得到了,是不是真的能一统江山?” 吴知和笑了笑,摇头道:“你啊!不过就是一张连出处都不知道的图纸,你怎么能肯定那里面标示的位置就是当年蒙古草原上的天之骄子成吉思汗的墓呢!而且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信不得真,再说了,龙珠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历代朝国元祖一统江山靠的是实力和头脑,不是靠这种传说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真的有,真的被你找到了,你又能拿它来做什么?” “为了爱情。”陆耀祖垂眸,沉默了片刻后,抬头,一双深邃的眼眸流露出从前从未有过的强硬坚决,“我一定要找到龙珠,必须要找到,就算是为了其其格,知和你就帮帮我吧! 云际清:“好了知和,耀祖也是为了心爱的女人,若那龙珠真的被成吉思汗带入棺材,而那龙珠粉又是唯一能救其其格的药引,那我们做兄弟的,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失去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吗?哪怕只有一丁点飘渺的希望,至少也让他努力一下,不然你也知道他的性格的,就算我们现在就退出,他也会坚持一个人去那个地方的,这不是更危险。” 吴知和点头,“你说的是有点道理,但........罢了!看在弟妹的份儿上,不过耀祖.....”顿了顿,转头看向站在身旁正紧紧盯着他的陆耀祖,“你得答应我,这次行动虽然发起者是你,找到地图的也是你,按照规矩来说行动的总指挥也应该由你来,但我希望这次还是让我来,我担心你因为其其格意气用事,不分轻重,所以还是有我来,到了下面一切听我指挥,我说撤,那就必须撤!如果你不能答应我,那我就是打晕你把你扛回去,也不能再让你去地图上这个地方了。” 陆耀祖凝眉,抬手捏着下巴,他知道这次行动如果没有吴知和的帮助,就他和云际清别说找到龙珠了,恐怕还没到主墓室就全蔫了,他垂眸思索片刻后,最终还是点头妥协道,“那好吧!这次就由你来指挥,无论发生什么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听你的。”云际清见陆耀祖都答应了,自己虽心中对这决定还是有些不太满意,但也还是点了头,“好,我也会听你的,你说撤就马上撤,一刻也不会耽误。” “好,那今天就好好休整,明天一早我们按照现在的方向直走十公里然后转往北偏东的方向,在那里途中会经过一个群居点,我们去那里补充点物资和粮食,然后继续北偏东,应该下午到达外围没什么问题,再加上我们还有马匹,对了!”吴知和手点着桌子上的图纸,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跟自己隔了一个人的云际清,“我听说那向导是你找的,靠谱吗?马匹我们是不可能带到下面,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在那里,必须得有个人看着,而我们当中不下去的也就只有那个向导,万一他跑了,那我们没有了马,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深处,身上还带着几乎超过自身体重的工具,是不可能走出去,所以.....那个向导不会趁我们下去就.......” “放心,这种人只要加点钱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件事交给我。”云际清知道吴知和一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任何细枝末节都会令他上心,注意。 “好,那就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吴知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打开盖子,抿了一口,放下,背着手朝帐篷外走去。 云际清直到吴知和已经走远了,才转头看向从刚才吴知和说要他来全权指挥后,就一直眉头紧锁的陆耀祖,“耀祖,你放心,等到了下面,咱们想办法甩掉他,他懂什么?只知道瞻前顾后,要知道其其格可是等着龙珠粉救命的。” “好了,别说了。”陆耀祖抬手打断了云际清的话,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图纸,将其叠整齐后放进外套口袋中,转头看了眼云际清,眼神有坚定有无奈,更有痛苦,“我听知和的,我的一半本事都是他教的,他算是我的半个师傅,我不可能丢下他,而且他说的对,我的确不应该太过相信一个传说的,龙珠?呵呵.......那种根本就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其其格,我的其其格怎么会染上那种病?她是那么的善良美好,每天烧香拜佛念诵经文,可最终佛祖也没好好保佑她.........” “那好吧!不过我也只是不忍你与弟妹天人永隔,也不忍弟妹年纪轻轻就要......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不逼你,我去休息了。”云际清知道陆耀祖现在是里外不是人,要他背叛吴知和这个一直被他当作亲哥一样尊敬的人,这不可能,但要他不顾其其格,那是万万不能,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难以抉择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耀祖目送着云际清,直到他掀开帘布走了出去,才脱下外套,将其搭在简易搭成的床榻旁,然后拖鞋上床,躺下,盖好被子后,闭上眼正准备入睡,“咯咯咯……咯咯咯......”却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笑声。 第170章 草原诡笑 那笑声由远及近,若有若无,阴冷至极,仔细一听,竟像是捏着嗓子在笑一样,刺耳又难听,深更半夜在这草原荒野上听到这种笑声真是说不出的诡异。他坐起身,竖起耳朵仔细辨认这声音的来源和方向,想着他似乎没听说过这草原上还有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动物,难道不是动物?那会是什么? 他感到些不安,一边想着别是什么大型动物才好,一边掀开被子下床,拿起搭在床边的毛绒大衣,穿上后,快步走到刚刚跟云,吴二人一起讨论的木桌前,拿起放在那上面的弓箭,将箭桶的麻绳调长,然后斜背在背上,弓拿在手中,走到帘布近处,小心翼翼的将其掀开一个小角,朝守在营帐外的随从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笑声?” 负责守营地的两随从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与自己同样的疑惑后,同时转头,看向站在营帐前的陆耀祖,摇头道,“没有,当家,这草原上诡事多着呢!现在又是半夜,说不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来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睡吧!别沾惹了才好,应该只是一些小动物而已,我之前听人说过草原上有种鸟类就会发出这种像是在笑的声音,我们去把它赶走就好了。” 在他们行至这里之前,前几夜还未彻底行进无人区,他们还曾去过一个群居地点借宿,在那里的老人听说他们是探险队,便跟他们说了很多草原上的规矩,如果是在荒野外,夜晚尽量不要到外头去乱走,因为最近这个季节很多的动物都忙着找粮食度过即将到来的寒冬,这个时候连平常放羊的牧民都不太敢把羊赶到太远的地方,怕遇到野狼,草原上群居点本来就不多,野兽能找的的食物实在是太过少了,而且还要提防其余的天敌,说不准一旦急红了眼,找不到足够食物过冬,大概就会开始打人的注意了,他们一行这么多人,就算都有武器,但畜生可不会管你这么多,尤其是野狼不管不顾上来就给你一口,再加上他们还带着马,入夜更要小心,草原上最近也有很多诡异的事,比如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草原牧民老人跟他们说没准是被哪只孤魂野鬼给勾引了去,让他们多加小心,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轻易去追寻,说不准就是妖精鬼怪为了引诱凡人,故意施的法术,因为之前很多失踪的人就是这么没了的,说的玄玄乎乎,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所以当看到陆耀祖一身行装,手上还拿着弓箭,一副准备出去一探究竟那不知从哪儿发出的阵阵听了让人不寒而栗的诡笑时,两个衷心的随从当即就要阻止这位年纪轻轻便坐上当家位置的少爷,以免他一不小心步上了那些草原失踪牧民的后尘。在陆家有个规矩,每当嫡出孩子出生时,便会在一直跟随在陆家身旁鞠躬尽瘁的马群马二爷的后代中挑选两个孩子,让这两个孩子跟着小少爷长大,一起住一起吃一起上学堂,这两个孩子必须要誓死跟随小少爷,要无条件的在危难时刻为小少爷挡刀挡剑,所以在陆耀祖组织这次探险行动时,这两名从小跟着陆耀祖一同长大的随从,马琉灰,马培煦没有一星半点的犹豫就一起跟了过来。 陆耀祖狐疑地看了看四周,一片空旷除了草原还是草原天上根本没有什么鸟类飞过,他知道马琉灰和马培煦是受了前几天那个古古怪怪的老头的影响,现在被搞得神神叨叨的,见到什么怪异现象都将其跟鬼神连在一起,他虽看着很不舒服,不过念在他们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万一是什么野兽正在朝他们营地的方向过来,他去看一眼,也好通知大家赶紧撤离这个地方,这次探险行动是他组织的,所以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出任何差错。 “我还是不放心,我得亲自去看一看,你们俩带上武器,,跟我走一趟,我记得声音好像是从北边传来,先去看一看。”陆耀祖一声令下,带着两个虽不太情愿,但又不得不跟随他的随从,一路循着声音追进了在黑夜中更显辽阔的大草原中。 可也不知怎的,不管三人如何加快脚步追寻都始终只是闻声而不见其物,仿佛发出声音的东西一直跟着他们的脚步移动,一直跟他们保持着距离一样。 “当家我们还是回去吧!咱们不能跑这么远,你没听那些牧民说入夜的草原不太平。”马琉灰眼看身后离得越来越远的营地,忍不住提醒道。 陆耀祖从小是出了名的倔脾气,求知欲旺盛到恐怖的的程度,因为他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仔细的去求证,就像小时候他看着地上的蚂蚁搬食物,很想知道蚂蚁会把这些食物搬到哪里去,结果就拿着把小铲跟在蚂蚁身后,到最后居然把陆老爷子在院子里种的月季花全都刨了出来,几乎把整个后院都掀开了。 就像现在,入夜的草原连常年居住在此的牧民和经验老道的猎户都是不敢在这个时间深入其中的,可陆耀祖却只是为了想知道那笑声究竟是从什么东西嘴里发出的,就不管不顾的追了过去。 “别担心,见到我们过来就马上跑,可见不会是什么厉害的大家伙,不去看个清楚,我回去也是睡不着的,再往前走一段路。”陆耀祖拉了拉松掉的箭桶肩带,继续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完全不理会身后干着急的两随从的劝告。 两位随从见劝不住这位执着的大当家,也知道如果没看见那笑声的源头到底是何物,陆耀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乖乖跟他们回到营地的,所以也之后仔细记住来时的方向,以免一会儿往回走时,因为草原太广了,辨错方向,走错路,那就麻烦了,更何况他们出来的又急,根本来不及通知营地里的人,要是在天亮之前还没回去,那就麻烦了。 所以马琉灰已经想好了,再走一段路,再找不到的话,他和马培煦就算把陆耀祖直接打晕扛回去也不能再让他往前走了,虽然以陆耀祖的矫健身手,他们两兄弟合力也不一定能打得过,要实在不行,就只能采取暗算了,虽不太道德,但这是为了救他们当家的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第171章 坑洞内的奇异山谷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身形魁梧野性的草原狼,身前是漆黑幽深的密林,陆耀祖三人早已经跑的汗流浃背,双腿酸痛了,但他们都清楚如果现在停下来休息的话,那么那些凶悍的狼群将会在他们再次养足体力之前将他们包围住,然后迅速解决掉,饱餐一顿。 这是一场拉锯战,谁先停下,谁先松口,谁就输了,所以三人几乎是没命的在树林里狂奔,一开始马琉灰还会顾及一下方向,怕待会儿会迷路走不出去,但随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接近,他甚至已经感觉到那哺乳动物特有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近在耳畔了,最后也开始不管不顾的跟在陆耀祖身后,狂跑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裤脚因为浸水有些重,好几次马琉灰都快抬不起腿了,额前发丝湿答答的粘在脸上,肩上的衣服也沾满泥巴和树枝树叶,还被一些灌木尖利的树枝划开了四五道口子,里面填充的棉花翻出来掉在地上,差点让身后的马培煦给踩滑倒。 就这样在暴雨中,三人不知道跑了有多久,陆耀祖感觉身后的动静似乎越来越小了,到最后,完全消失,只剩下磅礴的雨声和一阵紧似一阵的闷雷,陆耀祖左手握着弓,右手握着剑,将身前挡住去路的足有一人高的草丛划开,为身后的两人开路,现在狼是没再追来了,但他们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果然还是在这林海绵延的树林里迷了路,陆耀祖记得他一开始是顺着草原和大兴安岭的边界跑的,可后来因为狼群的紧追不舍,太过害怕紧张,就胡乱瞎跑,现在他仰着头由着豆大的雨水打在自己白嫩的脸上,生疼,声音有些懊悔,“我看我们应该真的迷路了.....”虽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有些后悔刚开始不停马琉灰的极力劝阻硬要去追那两个古怪的孩子,现在落的这下场,他心甘情愿,但就是连累了马琉灰和马培煦,让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当家我看现在不是找回去的路的时候,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雨,你看这雨越下越大,我们站的这位置地势偏斜,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泥石流,我看我们还是先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山洞之类的地方,避一避雨,明天一早,等太阳出来在想办法找回去的路,现在天太黑了,我们有没有火把,继续摸黑在这山里头乱走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再遇到狼群,就算遇不上,我听说这兴安岭经常有人熊出没,遇上它也是够呛的。” “这里还有熊?!”马培煦闻言,忍不住大吼了一声,结果落得个被马琉灰一个暴栗打得晕头转向的下场,“你那大嗓门给我安分点,叫什么大声,是怕那些狼找不到我们的位置是不是?” 马培煦自知理亏,捂着被敲红了一块的额头,眼中有些闪光,只是下着大雨,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紧咬着下唇,低头看着毛因为湿润粘在了一起的毛绒靴,神情有些委屈,“对不起哥.......你知道的,我比较怕这些......”越说越小声,不住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马琉灰和陆耀祖的两人的神情,“我.......哥你回去之后还是把我送回乡下吧!我没意见了,我这样........的确会给当家添麻烦......” “好了,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陆耀祖打断马培煦的话,“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吧!都累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营地里的人发现我们不见了,会出来找我们的,刚才进树林时,我在树上留了一个记号,希望他们能看见,走吧!” 陆耀祖想起了吴知和每次行动前说的一句话,如果走失了就找地方留下一个图腾记号,陆耀祖虽然不清楚那图腾上画的是什么,但还是记下来照做了,刚才虽逃亡的急,但这句话还是适时的出现在他脑海中。 大雨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陆耀祖三人找到了一座山谷,这座山谷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山谷的地面下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内仔细一看竟有冰雪覆盖,谷口也仅仅只有一条仅供一人弯腰才能进入的缝隙,那条缝隙也是结满了冰霜,那冰霜很奇特,五颜六色的,像宝石一样美丽,陆耀祖三人完全被眼前这奇异的大自然景象给惊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们虽以前也听说过有些地域因为一些气候特点,明明是夏季却又地方是下雪的,但还从亲眼目睹过,三人都有些激动,脚步也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许多,踏入那座山谷的领域后,陆耀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干冷了许多,而且这里的天空也没有下雨。 “当家,这要怎么下去啊?”马培煦望着不远处近看更显宏伟的大坑洞,只见里头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石缝里的雪霜,问完后马培煦觉得自己说的似乎有些不太对,当家又没说要下去,于是又改口问道,“当家,我们要下去这里吗?我看这个范围已经没有雨了,不如我们就地休息吧!我看我们刚才已经深入林区了,那草原狼也不可能这么紧追不舍,这里又不是他们的领地,他们恐怕也不太敢闯进来吧!这山里还有其他野兽,我看就不要下去了,那下面看着......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下去比较好。” “培煦说得对,当家,我们就原地休息,等天一亮,雨停了之后,我们在想办法寻路,实在不行,就原地等,等阿古达木大叔发现我们不见了,然后带人来救我们了。”马琉灰唯恐自家当家脑子一充血又要去冒险,刚才为了躲避那群草原狼,他们也失去了很多武器,基本都是乱跑中丢在了地上,万一从这下去后又遇到什么怪物野兽的,他们的小命恐怕这次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陆耀祖似乎也还在为自己刚才的鲁莽牵连了马琉灰两兄弟落到如此境地,有些愧疚,所以当他们这样说后,陆耀祖难得没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乖乖跟着他们找到一块树下的空地,坐下休息。 第172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雨在后半夜就停了,只是那陆耀祖三人一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跑到这里,早就累的屁股一着地便沉沉睡了过去。 “吼吼吼......吼吼吼.......” 俗话说得好,老天爷永远不会让你这么好过,总喜欢自作主张的给你安排各种各样的考验,尤其喜欢偷听你心底最恐惧的东西,所以人们常说人往往心里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不刚才陆耀祖三人还在讨论,纠结究竟是遇到草原狼好,还是遇到人熊他们比较有胜算?就传来了两声野兽的怒吼声。 陆耀祖睡的最浅,一下子就被惊醒了,猛地从膝盖中抬起头,起身,那兽吼还在继续,并且听着似乎距离他站立的位置越来越接近了,陆耀祖连忙一脚踢在还在熟睡,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不知情的马琉灰,马培煦两人的屁股上,压低声音喊道,“喂!快起来,有东西来了,不过听声音好像不太像是那些草原狼,大概是这山里的什么野兽来了。” 马培煦起身,侧耳听着从身后那片漆黑密林深处传来的由远及近的兽吼声,眉头紧锁,脚用力将叫旁的碎石块踢到一边去,“该死!就不能消停一会儿,让我好好睡一觉吗?” 马琉灰一巴掌拍在马培煦的脑袋上,“与其在这里抱怨,赶紧收拾收拾,这不能待了。”又转头看向陆耀祖,声音有些焦急,“当家听着声音好像真的是冲着我们来的,听着声音,虽然我也不太肯定,但应该是人熊,人熊不是夜间经常活动的兽类,所以.........” “所以大概是我们刚才动静闹太大了,惊动了它老人家。”陆耀祖抬手打断了马琉灰的话,然后看了眼周围的将脚下这个巨大坑洞围起来的树林,语气凝重,“人熊算是兴安岭最大的野生动物了,它对这林子的每条路线肯定比我们都熟悉,跑进林子里是不可能的,但人熊一般最小只的体形,我想它也应该不太可能.......”顿了顿,转头看向那坑洞下的高嵩山谷,“钻进那条缝隙一样的狭窄洞口里,我们先进去躲一躲,人熊看不到人,没一会儿,自己就会走的。” “这.......”马琉灰顺着陆耀祖的视线也看向那条冰缝,神情有些犹豫,“当家说的方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行,但........我还是觉得那地方有点怪怪的,我们还是别随意进入为妙,要不爬树?” “不行!”马培煦摆手,抬手指了指周围围着脚下坑洞的树木,“哥你看,这周围的树都太矮小了,人熊准一眼就看到我们的,现在跑进林子里再去找高的已经来不及了,还是按当家的方法吧!再说了我们只是在那缝隙边缘躲一躲而已,又不深入,没关系的。” “那........好吧……”马琉灰拗不过陆耀祖和马培煦,而且两人说的也有道理,兴安岭是人熊的地盘,这里什么地形人家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还不比你几个外来人口要清楚得多?跑进林子就等于羊入虎口,他们被人熊追上吃掉是迟早的事了。 见马琉灰松口,陆耀祖连忙背起地上的箭桶和弓,然后朝还傻站着原地的两兄弟一招手,“那我们就走吧!动作快点,声音越来越近了。”便转身快步朝着那气候奇异被群山环绕住的深谷跑了过去,由于之前他们临时宿营的地方已经是坑洞的边缘地带,整个坑洞是呈倾斜凹进去的,所以陆耀祖他们如果要去那山谷的入口,那条缝隙,就必须滑下坑洞。 坑洞内的气温比上面更低,陆耀祖估计绝对差不多零度了,周围都是冰柱冰刺,甚至有些地方还被白雪覆盖了,滑下去时要格外小心,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些凭空刺出来的冰柱给刺穿身体,但又太滑了,滑行速度和方向都很难控制,所以陆耀祖三人没被那些冰柱刺穿完全可以说是福星高照,好运而已。 听着声音人熊似乎已经到了刚才陆耀祖三人站立的位置了,危难时刻,三人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就连一直反对进入冰缝的马琉灰也都不管那么多了,跟在陆耀祖身后仰卧斜躺着,带着丝小心翼翼的滑进了那狭窄的缝隙洞口中,马培煦紧随其后。 冰缝从外面看起来很狭窄,但里面却比想象中的要宽敞许多,洞内也是被五彩冰晶所覆盖着,陆耀祖一路向下滑,好不容易逮到一横出洞壁的冰柱,连忙伸手抓住,然后另一只手拉住紧随其后,继续被动向冰缝深处滑去的马琉灰,马培煦两兄弟,用身体挡住他们继续下行。 “这洞怎么这么滑?!”马培煦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学着陆耀祖的样子,抬起抓住洞顶的一冰柱,稳住下滑的身体。 “嘘!别出声!”马琉灰稳住身体后,竟隐隐约约听到人的说话声,口音很奇怪,听着不太像是中原人发出的声音,马琉灰可不认为会有人在这站都站不稳的古怪冰缝里生活,他虽然也曾听说过兴安岭密林深处还存在着很多的原始部落,但那口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原始住民发出的声音,所以冰缝下面有另一伙人在,马琉灰从小在陆家地下室接受的严苛训练,让他知道遇到这种状况时,再没搞清楚对方的来头,不能轻易暴露自己,先按兵不动,采取暗中观察实为上策,所以马琉灰连忙制止了马培煦的大嗓门,然后给了个眼神给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细微交谈声的陆耀祖,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下去看看,便慢慢松开抓住冰柱的手,然后双腿用力,双手撑住地面,慢慢的让身体继续朝下滑去,不到十分钟便滑出了这条冰甬道,一滑出道口,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是一片繁茂的草地,洞壁也变回干燥的棕褐色,马琉灰回头,发现自己出来的道口不过就是整个呈椭圆形洞壁一角落的一个圆形切口掺疵不齐的一洞口子。 放眼望去,只见那足有一个成年人站直身及膝盖高的繁茂草地中央立着一颗参天巨树,那树顶直达整个洞穴的顶端,枝繁叶茂,每个枝头上都挂着一个个形状奇怪,但颜色鲜艳,看起来汁多饱满的鲜红果子,而在那距离棵树不远处有三个人,背对着陆耀祖三人正在讨论着什么,陆耀祖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却听出了他们隐藏在话语中的恐惧,他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那棵巨树,只那一眼便吓的瞬间浑身僵硬,纵使像他这样游走在各处危险边缘,见惯各种奇人异事的人,当看到那棵树,都未免有些不寒而栗,也明白为什么那三个人不敢靠那棵树太近。 第173章 东洋人 茂密的参天巨树上挂着一个个鲜红的饱满果子,只见在这些一看就知道吃起来一定很鲜美的果子后面,吊着四五具鲜红滴血的尸体,每具尸体都被活生生的剥掉了一层皮,露出里面红色的经脉和青色的血管,然后被一根树枝吊着脖子就这么摇摇晃晃的挂在了树上。 跟在陆耀祖,马琉灰身后从洞里出来的马培煦也看到了那大树上骇人的一幕,若不是马琉灰出手快,马培煦就要惊叫出声来,惊动站在不远处的三个人了,马琉灰死命捂住马培煦的嘴,然后一只手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按住他后背,强行将他按趴在草丛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厉声斥责,“叫什么叫?没看见那三个人吗?不就是剥皮尸体吗?以前咱们跟着当家四处游历,下的墓还少吗?那里随便那个大粽子都比你现在看到这个强,不就几具尸体吗?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不止是尸体这么简单........”陆耀祖趴在地上,眉头紧锁,目光越过挡在身前半人高的草丛,越过那站在不远处明显已经开始焦躁不安的三个人,想必他们应该也是察觉到了那树上的异动,“我想培煦刚才应该是看的那几具尸体在动,所以才会被吓到,你也别骂他了,我刚开始看到也被吓到了,那树绝对有古怪,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形势再说。”顿了顿,转头看向跟自己隔了一个人的马琉灰,声音有些凝重,“如果我没看错,那树上挂的,大概就是血尸了,我们以前没遇到过血尸墓,我也只是在一些异录上看过一些,也不太懂这到底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很难缠,最要命的是根本打不死,一旦被其缠上,无外乎只有两条路,一就是被感染也变成血尸,二就是没被感染,但被咬死了,反正都是死就是了。” “那我们快走吧!这么恐怖,我可不想死啊!我还没娶媳妇儿,还没.......”马培煦一听陆耀祖说的这么恐怖,不禁双腿打颤,就好像那血尸现在已经从树上爬了下来,正趴在他的腿上一样,他挣扎着起身,可无奈力气不如马琉灰大,挣扎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挣脱马琉灰的钳制,见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转头,一脸欲哭无泪的看着陆耀祖,“当家,我还没娶媳妇儿啊!我.......我不想被血尸咬死......” “你个没出息的臭小子!”马琉灰见马培煦央求自己不成,竟跑去求陆耀祖,当即被这个胆小如鼠成这德行的弟弟给气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同时低声呵斥了一句。 马培煦捂着被拍的阵阵发痛的后脑勺,紧咬着下唇,低着头泪水在眼眶不停的打转,双肩抖如筛糠,再配着他那原本就长得清秀白净的一张脸,简直像极了受欺负呜呜低声哭泣的小媳妇儿的样子。 “好了你就别骂他了。”陆耀祖安慰的抬手拍了拍马培煦的肩膀,“先安静一会儿,走是肯定要走的,我还没自傲到自认为自己有跟四五具打不死的血尸拼斗一场的本事,但你们看那三个人。”陆耀祖抬手指着那站在不远处的三个男人,只见他们围成一个半圆低着头,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听声音,陆耀祖觉着这口音有些耳熟,想起来了,几个月前,他陪其其格去京城的戏院听戏,那里正好有演其其格最喜欢的霸王别姬,偶遇几个衣着奇怪的人,那时他还好奇拉过一旁正在给他斟茶的一店小二打探了几句,才知道那些衣着奇特,剃着板寸头的几个男人是皇上请来与皇室棋院互相切磋技术的东洋人,茶馆那几个东洋人的口音与现在耳边隐隐约约的不远处那三个人的口音重叠在一起,竟意外的如出一辙。 “那三人是东洋人,我认得这口音,可......这东洋人跑到大兴安岭做什么?你们看.....”陆耀祖手指移动,这次指向了那棵骇人的巨树,“那棵树上挂着的人,你们看看他们身上粘着的碎布,这三个人跟那些被吊死在树上的人是一伙儿的,可他们这么大队人马的来到这里要干什么?又为什么会被吊死在树上,异变成血尸?” “不止如此,当家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难怪我越看这几个人就越觉得他们眼熟,原来就是那天在茶馆一直用不干净的眼神盯着其其格夫人看的那几个混球,那时若不是其其格夫人说不想惹事,制止了我,我真想去给那几个人各一拳!”马琉灰说起那天茶馆的事就满脸的愤慨,自从其其格夫人入了门后,他便将其当成除了爹娘还有誓死效忠的大当家以外最尊敬的人,没看着她与当家幸福的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他心里也是万分的欣慰,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温柔贤淑,生性纯良的女子偏偏会患上那种病,那时不仅是他和当家还有马培煦,整个陆家都在哀叹,都在可惜,都在痛心,所以他是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其其格夫人,那几个东洋人他当时真想把他们那一双双色眯眯的眼睛都给挖下来。 陆耀祖被这么一提醒,仔细将那三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终于也想起来,点头道,“错不了,就是那天在茶馆那堆人当中的,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这些东洋人,那天是有其其格阻止,救了他们的一条小命,可今天就没有那么好的事儿了,正好他们三个人,我们也有三个,在血尸苏醒之前结果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尤其是那个穿灰衣服的,我要亲手将他的左手砍下来,居然敢摸其其格的手!” 马培煦一想起那天茶楼的事也是怒气横生,他依稀记得那些东洋人不仅不识好歹的跑过来找他们搭讪,打扰他们听戏,还调戏其其格夫人,那时他因他们是皇上御请的,再加上那又是在皇城的地盘上,所以不太敢明目张胆的动手,回去之后他就和当家说过了,他们陆家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这几个色鬼,还听说这几个东洋人仗着有皇上撑腰,已经调戏过许多良家妇女了,还把一青楼女子打到见血,真可谓人渣败类,本想着派几个人守在城门等他们从皇宫里出来,就拖到僻静的地方好好给他们来一顿,没想到后来人没等到,消失无踪了,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了,也算是他们之间缘分吧!看来连老天爷都想让他们好好给这几个东洋人一顿好看了。 说干就干,陆耀祖打了一个手势,便握弓搭箭,快速的朝那三人窜了过去,马琉灰见状,拉弓紧随其后,马培煦则从腰间抽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刀,也冲了上去,打架这种事怎么少得了他,更不用说这还都是为了其其格夫人。 第174章 逃亡 “当家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刚才跑的太急,完全没注意周边的路况,现在........现在我完全不知道我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我们......这里这么大,有四通八达的,我们会不会迷路,出不去了!”马培煦一边抱着半条胳膊都没了,满身是血,整个人呈半昏迷状态的马琉灰,一边跟在陆耀祖身后一会儿拐入这个洞穴,一会儿又转去那个洞口,这么转来转去的,早就晕头转向了,要命的是,他看当家似乎也是不识路的,只是为了躲避身后那些见人就咬的怪物而不得不一直向前跑,不敢停下来思考,只是像只无头苍蝇逮着那个地方有路就往那里跑。 直到现在回想起刚刚那一幕,马培煦还是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伸进他内心里,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尽数揪出来一般,若不是马琉灰危在旦夕,保护当家的重任现在全搭在他肩上,要是没有这精神支撑,他恐怕就真的腿脚发软,倒在地上,再也不敢起来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三人原本是要在这个洞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三个调戏了其其格夫人的东洋人解决掉的,但就在他们从四面八方同时朝那对他们的到来毫无所觉的三个东洋人包围时,突然他们其中一个人捂着脸,鬼叫着什么,马培煦由于那时距离那三个东洋人已经比较近,所以看得比陆耀祖和马琉灰都要真切,他看到了那三个人一只手不停的往嘴里塞着什么,但表情却极为痛苦,那双眼睛,马培煦想他大概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双无限朝外凸出的双眼底里溢出的痛苦与恐惧,更多的是绝望,那时一种好像世界彻底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笼罩,光明再也不会升起,一切的一切都失去希望的绝望,马培煦看到那一双眼睛感觉比自己刚开始看到那颗吊满血尸的树的时候还要感到恐惧和害怕,那一瞬间,他感到有些窒息,以至于他完全没听到陆耀祖和马琉灰的叫喊声,他们说:“快跑,他们要异变了!” “刺啦”一声,那三个异变的东洋人已朝他们伸出了已经被生生剥掉一层皮只剩下裸露出的红色还在抽动的经脉的双手,本来距离那变异血尸最接近的是马培煦,第一个遭殃的也会是他,但马琉灰急中生智一脚踹在站着自己面前的血尸腰侧迫使他朝那试图抓住马培煦的血尸倒去,虽然脚已经快速往回收,但还是被那血尸给一抓,半裤脚都被撕开来,那血尸发狠一口死死咬住马琉灰的腿,直接给他咬了一块肉下来,疼的马琉灰直接痛昏了过去,左脚一个没站稳,直接整个人栽倒在那倒在地上的血尸身上,趁马琉灰右脚受伤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对他又抓又咬,要不是陆耀祖所以也被这血尸的厉害给吓的定在原地,但理智残存,到底心里承受能力也是练过的,以前下墓什么厉害的大粽子没见识过,立刻从腰袋抽出一柄匕首,跑上前一刀解决一个,刀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撂倒三个,然后弯身将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马琉灰拉起抗在肩上,另一只手往后一伸拽住还呆站在原地,被吓的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整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在一起的马培煦,嘴里发出低唔声,最后演变成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其实陆耀祖能理解,如果他也亲眼目睹自己亲哥在自己面前被........而自己却因为恐惧无能为力对其施救,也会这样崩溃的。 陆耀祖带着身后的两人又拐进一洞口内,回头道,“没事,有我在,我一定会把你们带出去的,是我的错,一开始是我不听劝,硬要去追那两个孩子,才把你们连累搞成这副样子,如果琉灰他......他有什么不测.........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老马叔,我没当好你们的领头人,这都要怪我........”说到最后,陆耀祖抬手使劲抓了抓头发,面露痛苦,牙齿咬的“咔嚓”响,“对啊……说到底都是我的错……要是刚才我在沉稳一点,不那么冲动,不那么意气用事,也许......也许你哥就不会搞成这样........我们其实等那人熊走,就可以从原来的位置上回去了,虽然那里太倾斜,没有绳子的助力爬不上去,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可以?我怎么也不该去冒险的,那是血尸啊……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我刚才就应该看出不对劲了,那些果子,是那些树上的果子,我走近时就看到掉在那三个人脚边的果壳,就应该想到正常树枝是不可能延伸到那种距离的,是我考虑太不周全了.........是我害了琉灰啊……” 那参天巨树上的红果就是导致那些东洋人异变的原因,他们来到这洞穴中,看到那棵树,因为好奇便摘下那树上的果子吃,然后异变被那棵树用树枝捆住脖子吊在树上,然后,活生生将其血肉尽数吸收了去,陆耀祖在接近那三个东洋人就看到那树藤已经将那三人的双脚里里外外缠了好几圈了,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那三人一直站着原地不走,也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发出那么恐惧的声音,那是他们恐怕不是在低着头交谈,而是被迫被那些树藤捆在了一起,那些声音恐怕其实是在呼救。 陆耀祖不知道那是什么树,但以人的血肉为食的妖树........真是想想都汗毛倒竖,只是他现在心底里产生更加让他害怕的想法,他想起了之前他因看到那本异书上关于血尸只言片语的记录,一时好奇,便去找四处游历惯了,见多识广的二叔问了一下,他还记得当时二叔说过一个普通人如果被血尸误伤,会被感染,也会变成血尸,想到这里,陆耀祖回头看了眼被马培煦扛在肩上的马琉灰,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警惕。 第175章 我发誓一定会再回来这里,给你报仇 “当家你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我,是我拖累了我哥,要不是为了救我........他........现在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马培煦摇头,抬眼看向走在前面的陆耀祖,眼角有泪水溢出,“所以不是你的错,都是我,是我平常没听我爹的话,总自以为自己舞得一手好刀,箭法也算上乘,应该遇到什么危险都能独自应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可到现在我才发现就我这三脚猫功夫,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陆耀祖知道这次的事件带给马培煦心理上多大的冲击,他正准备安慰马培煦几句,并让他放心,他们一定可以从这里出去时,一回头,等看清身后的景象,瞬间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尽数卡在喉咙里,脚步一滞,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只见此时马培煦身后,整条甬道的墙壁尽数被灰黑粗壮的树枝覆盖得严严实实,仔细一看竟每一根都在抽动,努力往前延伸。 “当家?你......怎么了?”还对即将来临的危险毫不知情的马培煦看着突然停下脚步,好像整个人被吓得定在那里一样的陆耀祖,见他不断收缩的瞳孔正紧紧盯着自己身后,有些疑惑,于是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往后一看,顿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你能想象吗?整面墙甚至你刚刚走过的地面上全都被一条又一条粗壮树枝覆盖着,而且仔细一看,你还会发现那些树枝全都像虫子一样,在轻轻蠕动着,往你现在站立的方向,马培煦一脸惊恐,颤颤巍巍的往后退了几步,脚软一歪,幸好身后的陆耀祖眼疾手快伸手及时扶住,要不然马培煦恐怕就要吓得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上了。 “你没事吧?!”陆耀祖双手用力勾住马培煦两胳膊弯曲处,用力将他拉起来,然后又侧身抵住被马培煦扛在肩上,刚才因为他腿软滑倒,差点也摔在地上的马琉灰。 马培煦在陆耀祖的帮助下,双腿在地面上滑了两下,才艰难的站直身,但心底里的恐惧依旧没有减少,惶惶不安地看着面前几乎与甬道的漆黑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黑压压的树枝,难以置信道,“天啊!这.......这该不会..........该不会是.........是刚才..........刚才的.........那棵树吧?”转头,看向身后陆耀祖,漆黑的眼眸中有无助有不可思议,更多的是殷切,马培煦多希望陆耀祖跟他说面前这一大团一大团黑不过是他在黑暗的甬道走了许久,又因为刚才被那几只血尸吓到,所以因为心中恐惧而臆想出来的东西,其实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因为太害怕了,幻想出来的而已,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但陆耀祖虽不想伤害他但也不想他自己骗自己,所以犹豫再三还是点头道,“是,你猜的没错,就是那棵树,其实刚才一路我想了很久,那些果子很可能就是导致那些东洋人异变成血尸的根本原因,那棵树恐怕是以吸收人的血肉为生的,我以前听二叔说过,如果一个普通人被血尸伤到了,那么他也会被感染成血尸,所以..........”说到这里,陆耀祖转头看向被马培煦扛在肩上的基本上已经是昏死过去的马琉灰,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在马培煦逼视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也没想到那妖树居然会跟在这里来,可它会跟来那就表示琉灰他已经快要........”一顿,眉头紧锁,半响后,抬头看了眼还在不停往他们站的位置延伸的树枝,转头又看了眼双目紧闭满身是血的马琉灰,咬牙道,“培煦,把你哥放下来吧……” “你说什么?!”马培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绝对它一定是刚才在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受了很严重的伤,因为他现在竟然听见了当家.......他和哥从小便誓死效忠的当家陆耀祖,现在居然要他把他哥丢在这里,给这些可恶的树枝分食,然后自己逃命去。 陆耀祖深邃的眼眸露出从来没有的坚定,迎着马培煦那双慢慢被失望和憎恶所填满的双眼,他知道马培煦现在心里一定把他想象成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宁愿牺牲自己多年的兄弟,也要逃命出去,但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他转头看了看后方那些粗壮树枝,它们只要再往前一伸便可轻而易举的将他和马培煦卷进它们的腹中。 老马家的后人,陆耀祖想他至少也要保住一个,于是也顾不得出去之后马培煦会怎么想自己,自己与他的关系是不是有可能回不到从前,他会不会恨自己?伸手强行钳住马培煦另一条已经察觉出他想要干什么的伸直试图挡住他的胳膊,然后将其轻轻松松反剪到身后,紧接着另一只手伸向被马培煦扛在肩上的马琉灰,将他拽下,凑到他耳边,眉头紧锁,扶住他身体的手微微颤抖,上下牙咬的嘎吱响,内心在放手与不放手之间艰难挣扎,最后还是一咬牙,闭眼,手往前一推,亲手将马琉灰推向那死亡的深渊,眼睁睁看着那树枝在马琉灰靠近迅速射出不到一分钟便将马琉灰里里外外,从头到尾包裹住,然后迅速收拢,在那树枝球深处,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传出,陆耀祖死死咬住下唇,努力让大脑忽略那声音,死命伸手拉住想要朝那树球冲过去的马培煦,最后跟他扭打在一起,情急之下,眼看那树球里的动静越来越小,只能一个手刀将骑在自己身上的马培煦给打晕过去,然后拉过他的手,勾在自己脖子上,双手往后伸,握住马培煦腿脚弯曲处,然后起身,背着他没命的往前跑。 边跑边侧目看着身后那已经完全没动静的树球,坚定道:“琉灰你放心,我发誓我一定会再回来这里给你报仇的,一定!” 第176章 反目 陆耀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窗外夜色暗沉正如他现在的心情一般,阴沉沉的,他长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日日夜夜照顾昏迷不醒的他而守在床边,夜不敢眠,整整三天三夜早已累的趴在圆桌上睡熟过去的其其格,深邃的眼眸里闪过心疼,忍不住抬手,指尖轻轻触碰少女微红的脸颊,但又不敢太过用力,带着丝小心翼翼,怕吵醒少女的美梦,但往往有些东西总是事与愿违,他一时忘记了其其格睡的本来就很浅,一点点动静都能将她惊醒,加上他刚退烧,身体还有些虚弱,指尖冰凉,前一秒手放上去,后一秒,她便醒了。 “嗯~”一声呓语从少女粉嫩的唇间飘出,吓的陆耀祖赶紧将手往回收,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其其格一睁开眼,见陆耀祖这般动作,立刻伸手将他准备收回去的手牢牢抓住,抿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哑,埋冤道,“夫君醒了为何还想要装睡,夫君可还记得你与我成亲那晚,我和你说过什么了?”其其格见陆耀祖面露愧疚,低着头,想说又不敢说的一副样子,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说,夫君生,其其格便生,夫君死,其其格也绝对不会独活的。” 陆耀祖自然是不可能会忘了其其格现在所说的这番话,相识以来,其其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笑颜,他都会深深将它们刻在心中,他知道其其格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因为他这一次擅自离队,害死了马琉灰不说,好不容易带着马培煦找到一地洞回到上面,出了森林,又在草原上迷失了方向,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明明只是半天,但看着那无边无尽的大草原,他感觉自己像是走了一辈子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其实那时有好几次他都以为他这次恐怕真的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还真是不甘心啊!后来也许是老天爷也替他感到不甘心,又或许是可怜他,可怜他身旁无辜只是被他的好奇心牵涉进来的马培煦,在他仅剩的体力耗尽之前终于被他遇上了天亮后发现他们不见,前来寻找他们的吴知和等人,这才捡回一条命。 “对不起......”陆耀祖也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身为陆家当家,难辞其咎,他就算平常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赔一个儿子给老马叔,赔一个兄长给马培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那颗害死了马琉灰的妖树连根拔起,让它不能再祸害人,也帮马琉灰报仇,给马家一个交代,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这么做,以老马叔对陆家的衷心,对他的衷心,也断然不会责怪他,但........就是这样他才更觉得难受和惭愧。 看到陆耀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后,便悄然落泪,其其格在陆耀祖身边这么多年,对他的性格品性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落泪,露出自己的软弱,不仅仅因为他肩上扛着陆家上上下下五十几口人的生活,更是因为他从小就被家里当作下一代当家人严厉教导,坚强早已成了习惯,年少棱角早已被时间被各种严苛的训练磨平,正因为如此陆耀祖总是给人一种与同龄者不同的沉稳气度,而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即心疼着他又爱着他。 可现在他居然落泪了,而且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撕心裂肺,其其格起身,拉开陆耀祖避免自己哭得太大声,让外头的人听到,而使劲捂住嘴的手,掀开盖子他身上的被子躺了进去,伸手紧紧将眼前这个突然变脆弱的男人搂紧怀中,像母亲一样轻轻拍着他不住颤抖的后背,柔声安慰,“夫君,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没事的,我知道你难受,因为琉灰,我都知道的,别忍了,这没有人,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陆耀祖抬手紧紧回抱住怀中的少女,将脸埋在她肩头,低声抽泣着,他很少哭,可以说是从来都不哭,所以当今天开了个头,他就发现他停不下来,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好像是把他这十几年的眼泪全都一次性哭出来一样。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其其格任由陆耀祖一把眼泪全抹在她的衣服上,只是不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快睡,快睡,等终于将陆耀祖哄入睡后,却发现自己被他给抱的死死的,根本挪不动,动作太大又怕把他吵醒,最后无奈只好就这么抱在一起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是被外面的嘈杂声给吵醒的,刚开始陆耀祖本没太在意,只抬手轻捂住搂着自己的腰,睡的香甜的其其格的耳朵,免得她被吵醒,然后闭眼准备再多睡一会儿,昨晚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眼睛泡在水里一整夜,到现在动一动都感觉有些酸痛,只刚闭上眼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更大的响动,听着有点像是什么东西把打碎的声音,隐隐约约陆耀祖还听到了老马叔的声音,猛地惊醒,起身,也顾不得动作太大吵醒身旁睡着的其其格,只急忙穿鞋,拿起一旁搭在架子上的蓝袍,将其套在身上连腰带都懒得束,便推开门跑了出去。 声音是从前堂传出来的,等陆耀祖急急忙忙跑到那里时,老马叔马家山已经摔到第三只花瓶了,前堂前前后后聚集了十几个人,一些是劝马家山消气,一些是劝马培煦别惹老人家生气了。 “怎么回事?马叔你们在吵什么?”陆耀祖看着这两父子对峙的局面,眉头微皱,快步上前,挡在他们两人中间,伸手将马叔手中抱着准备丢向马培煦的花瓶夺下,“两父子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培煦都这么大个人了,你老人家难不成还想像他小时候那样拿藤条抽他?” 马家山眼看着手中的花瓶被陆耀祖夺取,伸手想要抢回来,但又碍着自己与陆耀祖的主仆关系,最终几次伸手出去,又收回来后,终是低头长吁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站着陆耀祖身后连发箍都松掉,披头散发整个人看起来既狼狈又虚弱的马培煦,身上没套任何外衣,只着了一身白色的里衣。 马家山也知道他自小与他哥两兄弟情深,此番作为并非无理但却不能让他这个老头接受,遂抿嘴道,“当家你别管,今天不是这小子被我打死就是我被他气死,他......他........居然.........居然说要离开这里,这种因为一点点挫折就忘记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的人,不配当我们马家的人,我们马家从老太爷那一辈就一直跟着陆家混,没有家就没有如今的马家,就连老太爷的命也都是陆家救的,从那时起,马太爷就决定要成为陆家最忠心的仆人,痛失儿子我也很心痛,但这也是琉灰应该做的!你和你哥小时候我就说过了,在你们成为当家随从这一刻,你们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是当家的,为保护当家,你们就算是牺牲自己也是应该的,可你说什么?!你居然说当家害死了你哥,你不想再看到他,也不想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种话.......你.......这个不孝子..........我今天打死你我!”说到最后,马家山激动的抓起放在一旁的扫帚,举起,就要朝站在陆耀祖身后的马培煦挥打下去。 “马叔别这样!”陆耀祖见状,连忙抬手,挡住马家山朝自己身后挥去的扫帚,“让我和他谈谈,我和他单独谈谈。” 马家山见陆耀祖都亲自开口了,只能点头,将扫帚放下丢到一边,“好,我听当家的,这小子若是对当家你不敬,当家你不用顾及我这糟老头,直接打死他!” 陆耀祖抿嘴,转身正想去拉马培煦的手,却被他避开,扑了个空,看着他转身朝内堂走去,叹了口气,抬脚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两人皆沉默不语,陆耀祖想过马培煦可能会恨他,可能会怪他,所以此情此景也算是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马培煦居然要离开陆家,不过四五天,他与马培煦便从生死与共的兄弟变成了反目成仇的弑兄仇人。 第177章 我....能去送送你吗…… “不用进去了,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不过不管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已经决定好的事,谁也拿我没办法。”陆耀祖两人一路走出长廊,到后院,走到其其格平常闲暇时最喜欢待着手握一本戏本子的地方,鲤鱼池边,马培煦停下脚步,他知道再往前拐个弯就是陆耀祖平常总是待一下午都不见他出来的书房,书房后面的窗户正对着鲤鱼池的一个位置,那个位置正好就是其其格平常坐的位置,马培煦还记得知道这巧合之后他还曾调侃过这对夫妻,说她们不知是朗有意,妾无意还是妾有意,朗无意,不过那时他个人认为是两人故意让对方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的,他还因为这事经常故意找借口跑到陆耀祖的书房,还故意非要站着他书房后的窗户前挡住他的视线,为此那时被他哥骂了好多次,一想到这里,看着周围已经看了十几年,从出生到现在再熟悉不过的这些景色,似乎每一处地方,每一块砖每一块瓦,都伴随着一份回忆,里面有陆耀祖,有其其格,也有他已经永远也不能再出现在他面前的兄长,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走下去了,也确实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遂止步,转身,将自己心里的话挑明,朝安静的跟在自己身后的陆耀祖开口道。 陆耀祖眉头微皱,抿嘴,沉默盯着面前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的马培煦,半响后,叹了口气,眉头渐舒展开,就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点头,“我知道了,那离开陆家,你要去什么地方?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你,也不好随便让别人去打扰你,只是马叔年岁已高,再加上马嫂死的早,膝下能陪伴他老人家的就只剩下你和你哥了,你哥现在.........又不在了,也就只剩下你了,你如果有时间还是多回来看看他吧!”绕过面前的马培煦朝书房走去,“我知道你........在怪我.........也不太想看到我了,所以我拉你过来这里,也并不是为了要劝你什么,只是马叔近年来身体越发不好,不能太过激动,想让你避开,让他老人家消了那口气而已,你回去吧!也不知道要离开多久,肯定有很多东西要收拾,什么时候走?”走到通往书房门口的红廊台阶时,抬起的脚,停了停,然后又慢慢收了回去,转身,看着站在不远处依旧盯着自己的脸看,抿着嘴一言不发的马培煦,语气难得的小心翼翼,“还有........我.........能去送送你吗……?” “别来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我已经不想看到你了。”马培煦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与陆耀祖的对话竟然会变成这样,他想如果以前的他看到此情此景,大概会骂自己一个大男人也太小家子气了,一场气居然生了这么久,若不是陆耀祖,你可能怎么死都不知道之类的打抱不平的话,但经历过跟没经历过的到底还是不一样,你没尝试过失去至亲的滋味,又怎么能知道它有多痛,有多让人难以接受。 而造成这一切的陆耀祖,不管他是无意还是有意,间接还是直接,马培煦觉得他都不能原谅他了,真的没办法。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走吧……”陆耀祖惨淡一笑,转身,走上红廊,步履缓慢朝书房大门走去,仔细一看,那孤寂的背影,竟还有些摇晃,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早就把马琉灰和马培煦当成他的亲哥哥亲弟弟一般,现在突然之间马琉灰死了,马培煦将他看作仇人,不想再见到他,那种一下子失去了生命中两个重要的人的心情,有多痛?可想而知。 只是马培煦现在正在气头上,根本看不出陆耀祖心底的痛苦,他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就都是陆耀祖当时在那洞穴中将他哥硬生生的推向那些杀人树枝,还拦着他,不让他去施救,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昨晚入睡时他的耳边还能听到他哥的惨叫声,是那么的凄凉,无助,绝望,他真的很后悔,很后悔幼时与哥跟在了陆耀祖身边,更恨自己那时遇到血尸时那一瞬间的懦弱,胆怯,若是他哥没有受伤,陆耀祖就不会为了活命而放弃他,甚至牺牲了他。 如果可以马培煦宁愿死在那里的是他自己,因为死他不怕,但他怕自己要日日夜夜年年月月都承受这间接杀人的愧疚。 “培煦?”其其格因陆耀祖刚才起床时动作太大被吵醒了,也听到外头的吵闹声,暗觉不对,便拉开一点房门,站在门口侧耳听了好半天,才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陆耀祖跟在马培煦身后走向后院,虽知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她也不好意思过多干涉,但洗漱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心里还是很担心,担心两人会不会吵起来,所以便去厨房倒了两碗昨天临睡前吩咐厨娘于妈煲的皮蛋瘦肉粥,端着朝后院走去,没想到走到半路就撞见了往回走的马培煦,见他魂不守舍低着头的样子,也知道她若不开口,恐怕她在他面前走过,他也不见得注意到她,遂开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马培煦闻声抬头,在看到是其其格后,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微点头,恭敬叫了一声,“夫人。”后见其其格着一身白底粉蓝色凤图暗纹袍子,里头是元宝立领粉蓝色裙装,腰间并未束裙带,头发盘起,发丝间插了几朵白色的珠花,挺着个大肚子,端着托盘的双手有些抖,连忙上前一步,接过那托盘,低头见上面是两碗肉粥,笑了笑,抬头,眉眼中些许笑意还多了些责备,“谢谢夫人,特地把粥端过来,不过以后别这样了,夫人现在怀着身孕,这些事,让下面的人帮忙做就好了,这万一一个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 其其格浅笑,瞄了一眼马培煦身后,空无一人,对两人谈话后的结果也猜到了些许,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不舍,“你.........这就要离开这里了?” “嗯......”马培煦点头,见其其格低着头一副难受不舍的模样,连忙转移话题,举了举手上的托盘,“这个是要拿给我和当家的吧!他在书房,我........我叫小红帮你拿过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说着马培煦绕过面前的其其格就打算去前堂喊平日里一向贴身服侍其其格的仆女小红来,却刚迈出一脚,左手就被其其格拉住了,“不用了,前几日小红乡下来信,说她父亲病重卧床不起,小红当天就收拾赶回家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自己就行了,你拿碗粥,给我吃光光,不许剩,还有,我这都第四胎了,孕妇需要注意什么,我会比你了解的少?不用担心我了,倒是你,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就回来看看,还有夫君他.......他也很难受.........我知道你跟兄长感情深厚,但我想如果琉灰他还在世的话,一定不会希望你丢下夫君一个人跑掉的,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给我吧!”其其格伸手拿过被马培煦端着的托盘,拿起上面的一碗粥,递到还低着头呆站着的马培煦手里,见他乖乖接过后,才继续朝后院书房的方向走去,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就像一个人永远都叫不醒另一个装睡的人一样,如果马培煦铁了心要走,十头牛都拉不住他的,她能做的就是尽量缓解马培煦与陆耀祖的关系,尽量替陆耀祖挽留马培煦。 第178章 可能事实并非那么简单 时光流逝,白驹过隙,朝代更替,明朝灭亡,变为清朝,现在连清朝也灭亡了,变成了民国。当年的陆耀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去将改变多少人的命运,也包括他自己的,更想不到这张由他亲自凭记忆画出的图纸在清末会阴差阳错的重新落入吴家的手中,再由已年过半百,半边身子已经进了棺材中的吴书齐当作临终遗物交到早年因意外流落在外,在自己死之前终于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的孙子吴延卿手上。 天津同仁医院病房内,一张推满褶皱的苍老容颜正虚弱的喘息着,他艰难的抬起插满药管的手死死握住此时坐在床边,低头用依然有些陌生的目光看着他的吴延卿的手,用尽所有力气诉说着这个按压在他心里,早已尘封多年的往事,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他也是从他早已经过世许久的爷爷那里听到的,至于后来陆耀祖一行人的的确确是去了那里,那条神秘的冰缝下面到底有什么,连他爷爷也不知道,因为在大队人马出发的五六年后,最后只有陆耀祖一个人回到了长春,对于那段经历,陆耀祖总是绝口不提,直至死的那天也没人知道到底在那条冰缝下发生了什么,让得在那时几乎可以被称之为精锐的盗墓军队的三十几个人全部遇难,他只知道陆耀祖在回到长春的第二天来到了吴家,跟当时吴祖师爷吴知和的大儿子闭门在房内长谈了一整天,直至傍晚才离开,也是从那一晚开始,吴家仅剩的十几口人被召集,打包行李,连夜搬离长春,移居至兴安岭额尔古纳河附近,据老祖宗留下的话讲,要去到那条冰缝就必须要经过这条河,他们吴家是历代的守墓人,受陆家陆耀祖所托,永远守住那个地方,不再让任何无辜,有目的的人再去到那条冰缝下面。 “那后来呢?那位陆耀祖后来怎么样了?”吴延卿伸手接过病床上老人递过来的羊皮图纸,摊开,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抬头好奇的追问道。 吴书齐摇头,“不知道,你太爷爷没说,只不过虽然陆耀祖并非有意但他害死了我们吴家十几口人,害死了祖师爷,这是事实,我们是明事理,不与他过多计较,但并不代表我们与陆家还能像以前一样,延卿你绝对不能跟陆家的任何人来往,我们吴家的诅咒都是因为他们,陆耀祖逼我们触犯了不可触犯的地方,所以我们被神明诅咒,我们永远都活不过三十岁,也因为这个我的爹娘英年早逝,而且死的时候还...........我.......不想......不想我也遭受同样的命运,是人都会又怕死的时候的,我也怕,也正因为这种懦弱的情绪,让那时的我轻信了云老太的谗言,违背上一代人的遗训向她透露了那条冰缝的位置,虽然最后我成功了,但这仅仅只是拖延了时间而已,延卿,你要活下去,就必须找到那个地方,我......当年并未.....太过深入......所以.......延卿你要活下去.......你和阿泽,小球都要........好好的活着,不能那样痛苦的死去啊……不能........祖师爷是犯了错........但.........但不能那样对你们啊……你们有什么错呢……” 吴延卿知道这个满脸沧桑的老人家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这是他最后临终的遗言了,他也没多想,只觉得还是先答应着,好让老人家安心离开再说,于是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爷爷,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嗯.......”吴书齐疲惫点点头,视线转向站在吴延卿身后的吴世泽和张球,无力的抬起一只手,想要抓住他们,可已经没有力气了,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算是走到头了已经,但他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剩下的话交代完,不然他走也走得不安心,“阿泽.......你的时间不多了……为了延卿也好,为了小球也好,为了你自己你也要解开这个该死的诅咒,我们家.......我们家犯的错……死了那么多人........都还完了……我们年年月月守着那地方,还完了,早就还完了,你们要好好活着啊……好好的.......我不在了,吴家上上下下就交给你还有你二哥了,你们两兄弟要好好守着家里要........要........照顾好延卿........我欠这孩子........太多了……” “爹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家里的,也会好好照顾延卿和球,你放心吧!”吴世泽上前一步,双手握住那只伸在半空中满是褶皱,枯老有些颤抖的手,明显感觉到这只手慢慢软下去,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抿着嘴,棱角分明的脸因心里极力忍耐着什么极其痛苦的事而有些抽搐,半响,才艰难道,“爹,你累了,该........该......好好休息了……有我和二哥在.......现在延卿也回来了...........你........安心的........走吧……” 话音一落,吴书齐还没来得及点头,手便从吴世泽的手里滑落,双眼一闭,两脚一伸,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姥爷!”张球虽然在跟着吴世泽去兴安岭之前就已经知道吴书齐的身体状况了,也明白为什么吴世泽会那么着急要把吴延卿找回来,吴延卿的丢失,是老人家一生的遗憾,总不能让他连孙子的面都见不到,就遗憾而终了吧!只是张球没想到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严厉老人就这么走了,而且在临终前看到吴延卿时眼神竟会变得那样愧疚,语气那么的小心翼翼,张球在那一刻,心底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或许.......可能........吴延卿当年的走失并非他老爹和四叔所说的那样简单。 第179章 我是不是对他太无情了? “医生他现在什么情况?”陆诚看了眼躺在病床上断了条胳膊,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全都有被针针线线缝过的疤痕,脸更是惨不忍睹,奄奄一息仅被药物强行吊着一口气的夏济安,只见他脸右侧有一条从太阳穴一直蔓延到下巴的蜈蚣形状的疤痕,整张脸坑坑洼洼,鼻子也被咬的缺了一个口,眉头紧锁,又看了眼此时坐在床边,目光关切的看着夏济安的陆晨曦,转身将站在身旁的主治医生拉了出去,直将其拉到走廊拐弯处方才停下来,声音严肃的朝他说道,“我看他那副样子,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医生面露难色,侧目看了看前方不远处虚掩着的方面,半响后,才叹了口气,摇头道,“实不相瞒,若不是陆老板你亲自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救活他,我们其实已经准备给他注射药物,让他可以舒服地离开了,他......全身的骨头都被咬断了,连韧带都全部撕裂,就算救活了,以后也是个废人了,不能走也不能动,只能躺床上。”顿了顿,低头,又满是惋惜地叹了口气,“我们医院近几年也有很多类似的病人,那种类型的病人跟他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任何意识,就是沉睡,我们叫他们植物人,不过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走也不能动,连上厕所那些都需要人帮忙,毕竟曾经是一个正常人,过着这样的日子久了............只怕到最后精神崩溃的会是他自己,陆老板,不是我不想救,也不是我没能力救,但我的建议是,与其让他这么苟延残喘的活下去,那还不如.......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陆诚侧目看向不远处那扇虚掩的房门,“可小曦不明白,如果我把你刚才的话跟她说,她只怕会死守在夏济安身边,不让我们有丝毫动手的机会。”眉头紧锁,脑海里瞬间浮现很多种场景,很多种游说的方式,但都被一一否决掉,“可如果不告诉她,等她知道了,后果恐怕会更严重,所以.......”陆诚将视线重新转回站在面前的医生身上,“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药物一点点的注射进夏济安的身体里,尽量让他看起来是自然死亡,这样小曦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医生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因为这几天自从夏济安被送来他们医院,就有很多穿着军装的人拿着三张照片来找过他,当时医生也在场,他认出那三张黑白照里其中一张上面的就是夏济安,虽然长相现在看来有些差别,但医生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双有些倔强的双眼,而且听那些军官的口音,还有那些军装的颜色,应该错不了,绝对是驻留长春的日军,要不是陆诚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治好夏济安,而且陆诚似乎早就知道那些军官会来医院找夏济安,还嘱咐过无论是谁来找,都说没这个人,但日本人别说是医生,就连他们的院长也不敢轻易得罪啊!医生早就把这烫手山芋给丢出去了,这要是被那些日本人发现,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他,所以昨晚他们院长已经给医生下了死命令,今天必须把这个叫夏济安的给移出他们医院,医生干咳了两声,在心里掂量了半天话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但那些日本军官,好像不太相信我说的话,最近老往我们医院跑,还在周围安排了好多他们的人进进出出,这.........这尸体恐怕不能留在我们医院,你们得自己想办法带出去,这也是我们院长的意思,对不起了,陆老板,还有这个......”医生见陆诚没什么过于激动的反应,心里松了一口气,伸手从外套里的暗袋里掏出一厚厚的牛皮信封,然后将其双手递到陆诚面前,客气地笑道,“是我们院长的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陆老板笑纳,关于那个医院扩建的事情,还请陆老板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个事以后再说,你先搞定夏济安的事,好让小曦安心离开这里,这里我们也不太好长留,事成后,我自然会好好谢谢你们医院的。”陆诚抬手将面前的信封推开,“这些就当是我入股的费用了,扩建的事,你让你们院长放心,我既然跟他提了,这事就算是已经定下来了,你先去准备,时间不多了,记住药量不要太多,一定不要露出任何破绽让小曦看出来,否则........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医生连忙点头如捣蒜,“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我办事,陆老板放心,我这就去叫人准备,一定做得滴水不漏,不会让陆小姐看出来的。”转身,抱着信封急急忙忙就要去药材室去配药。 陆诚也转身,走回到病房内,一进门,原本站在陆晨曦身后的贺云画连忙迎了上来,伸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眼底含泪的抬头看着他,一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后鼻音也很重,显然是刚刚才哭过,“阿诚哥,夏济安都搞成这副模样了,那.......那我家老雕岂不是..........你的人有没有好好搜寻过,怎么还没找到老雕?兴安岭有这么大吗?你都派了这么多人进山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没找到人啊?是不是........是不是我家老雕已经.........已经.........没事的,你告诉我吧!我没关系的,你不用怕我接受不了,老雕他是不是已经出事了,你告诉我是不是?”说到最后,竟呜咽着又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大声,接着双腿一软,慢慢滑落跪在地上。 陆诚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搂住贺云画的腰将她拖住,扶到一旁的沙发上,让她坐好,然后又转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面纸盒,从里面抽了几张出来,递给贺云画擦脸,“你先冷静一点,我的人就只找到了夏济安一个,没有找到于雕和莫倾征,你先别胡思乱想,还有之前夏济安清醒过一阵,他说他自己引开了黑熊,因为黑熊的目标是莫倾征,所以他和莫倾征互换了衣服,利用衣服上莫倾征的气味引走黑熊,好让莫倾征和于雕跟可以顺利逃脱,他本来也是抱着必死之心,没想到却被一个不知道什么人救了,后来又遇到我的人,我想于雕和莫倾征应该只是在山上迷路了而已,兴安岭那么大,很多区域都没被开发,迷路再正常不过了,只要他们不走到俄罗斯那边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你别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了。” “真的吗?”贺云画接过陆诚递到手中的面纸,胡乱擦了擦脸,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陆诚,目光半信半疑,“阿诚哥你可别骗我。” 陆诚无奈一笑,抬手拍了拍贺云画的后脑勺,“我骗你干什么?真的没事的,你别乱想了,找到人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和小曦,放心吧!”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抿嘴喝了一口茶水后,放回原位,背靠沙发,双腿交叠,侧目看向还坐在病床旁守着夏济安的陆晨曦,试探性的道,“小曦,待会儿医生要来给济安打一下针,你别在那里坐着了,会妨碍到医生工作的,过来这边,歇会儿吧!就算你想要跟济安说话,也要等他清醒之后再说吧!” “打针?”陆晨曦回头,一脸疑惑的看向坐在身后沙发上的陆诚,“打什么针?刚我听那医生不是说济安感染了细菌,不能随便用药打针吗?怎么现在又要打了?是找到可以用的药了吗?” 陆诚一噎,默默在心里将那医生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保持着微笑,斟酌了一下话语,半响,开口道,“肯定是找到了,医生才这样和我说的,再说了夏济安送过来这里也有两三日了,要是还找不到可用药物,你当人家在医院里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吗?”见陆晨曦好像屁股用大力胶粘在床单上一样,怎么都不起来,陆诚只好起身,快步走到她跟前,伸手,握住她盖在夏济安交叠在胸前,插满管子伤痕累累的手,将她拉起,然后拽着满脸不情愿,一步三回头的她走到贺云画身旁的位置,“好了你过来歇会儿吧!你这么守着他,他也不会醒,你都坐在那里看着他,看了一上午了,午饭还没吃吧!我已经让阿强下去买了。” “哥.......”陆晨曦猛地停下脚步,低着头,死死咬着下唇,眼眶有泪光闪动,半响,才抬起头,泪水顺势悄然滑落,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你老实说.........你觉得........我对济安他..........是不是太无情了?” 第180章 就让他来帮她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你会说这种话,无非也就是现在看到他这副模样,而且还是为了莫倾征才变成这样的,所以心软了,愧疚了,对他产生了同情。”陆诚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身旁的陆晨曦,语重心长道,“但小曦你知道如果你现在给他过多的希望,但最后你又不可能给他任何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感情,只会让他比现在更受伤,当初你那么做,不就是为了让他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不要再在你身上无谓的执着。” 陆晨曦接过瓷杯,抿了一口水,抬眼望向躺在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夏济安,“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刚才突然想起了我临走的那天跟济安说过让他好好帮我照顾啊征,那个时候他回答问我如果我照顾好莫倾征,保护好他,我们是不是就能至少重新回到以前朋友的关系了,不会再想现在这么尴尬了,我说是啊!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我应该说不是的,因为我在想以济安的性格他该不会真的是因为我的那句话才..........我心里挺难受的..........哥.........”顿了顿,转头看向一旁静静听着自己诉说的陆诚,目露恳切,伸手握住陆诚搭在沙发上的手,“你一定要救济安,一定要救他,不能让他就这么死掉。” 陆诚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回握住陆晨曦的手,声音有些心虚,“好,但生死有命,小曦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个道理的,一切还是要看夏济安的命,不过哥答应你,会尽我所能的给他最好的治疗,你放心吧!”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陆诚差点就说出了自己方才与那医生的谈话,还有夏济安真实的情况,但他还是竭力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如果让陆晨曦知道了夏济安即使侥幸活下来了,将来也是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活下来只会更痛苦,她也只会更加愧疚,更加难受,何苦让两个人都这么幸苦的活着,既然她没办法狠下心,做不了结束一切的决定,就让他来帮她。 “咚咚!” 就在陆诚苦恼怎么找个借口转移一下这个对他来说有些敏感的话题,病房门就适时的响起,阿强拿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推开门,走了进来。 陆诚立刻眼神一亮,连忙起身,朝阿强快步走去,然后伸手拿起他手中的袋子,“来,先吃东西,别多想,我刚才已经给这边公司的人打了电话,让他们派人去祖屋收拾收拾,今天晚上先去那里住一晚。” “祖屋?你们在这里还有祖屋吗?!”贺云画拿过陆诚放在茶几上的几个装在袋子里的铁饭盒,打开其中一个,拆开放在袋子里的一次性筷子就准备下口了,无意听到陆诚的话后,停下手上的动作,把头从饭盒中抬起,惊讶道,“祖屋是指很久很久以前,祖宗留下来的人房子?是这个意思吧?” 陆晨曦点头,看向身旁的贺云画,“也不是很久,大概明朝中期吧!我跟你说过的,就是以前我家祖师爷陆耀祖以前住的地方,后来因为一些事,我们全家迁走了,又因为一些事,我们陆家现在只剩下我老爹,还有我在天津有个大伯。” “明朝还不久,那都古宅之中的古宅了。”贺云画扒了一大口饭,嚼了嚼,吞下去,又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瓷杯,喝了口水后,看向陆诚,“不是说要把夏济安送去北平的医院,然后我们直接去兴安岭找老雕和莫队长他们吗?” “哦那个我刚已经问过医生了,他的建议是暂时留院观察,而且现在这个时期要把夏济安带回北平,恐怕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了。”陆诚往陆晨曦的饭盒里夹了些菜,抬头看向贺云画,“夏济安入院后有很多常驻长春的日军曾来找过他,拿着他的照片,其中还有于雕和莫倾征,应该是影佐吩咐下去的,而且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消息,还是怎么样,他们似乎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在这家医院里,我已经跟这里的院长说过了,让他吩咐下去,任何人来问有关夏济安的事,就都说不知道,没有这个人,但我想应该拖不了多久,等他们没耐心再等下去时,大概就不会再顾忌院长上来直接搜人,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几天,兴安岭那边也还没有消息过来,别着急。” “啊征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陆晨曦抬起左手紧紧抓住右手腕上的铜币手链,“有这个无论他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他,只是.......”放下筷子,转头看向陆诚,意有所指道,“祖屋这么久没住了,表面上的清理应该不太行吧!要深度一点,我吃完就回去看一看,阿诚哥你和云画在这里帮我看着济安。” 陆诚知道陆晨曦指的是什么,点头同意了,其实就算陆晨曦不说,陆诚也会找借口想办法将她支开,他这个妹妹心思太缜密,一点点破绽都会被她看出,现在她自动提出了还好,他刚才还在烦要怎么才能找一个赶人赶的既不太过明显又有用的借口,让她离开一阵。 “深度清理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吧!打扫卫生什么的,我绝对比你要上手的多。”贺云画三两下将盒子里最后一口的饭菜扒干净,将饭盒盖好,放回茶几上,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转头看向陆晨曦,“而且两个人干事,总是比一个人要快得多嘛!” “呵呵.......”陆晨曦干笑了两声,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避开贺云画投过来的目光,她知道贺云画误解她的意思了,“那个云画啊……我不是去打扫那种卫生,是另一种,你知道的,总之有狗.......额.......熊五十会帮我的了,你就和我哥乖乖呆在这里看着济安,屋里也不只有我一个,阿诚哥刚不说了吗?他也有派人去打扫,用不上你了,时间不早了,那我现在就去吧!”陆晨曦拿起一旁的布包背上,起身,走到阿强身旁时,目光扫过在他身后墙角边蹲着的一毛绒圆球,上前一步,弯腰伸手将又把自己卷成球睡觉的熊五十提起,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布包夹层里,生死簿正由内朝外发出耀眼的红光。 第181章 表面笑嘻嘻背后泼辣的堪称小辣椒 在出医院的大门时,陆晨曦已机智的寻了个较为偏僻的角落好让熊五十变回人形,否则她要是就这么提着一头小熊从医院出来,恐怕一路上都会成为整条街道的焦点的。 “这种事你自己搞定不就好了,干嘛还要让我来啊?”熊五十左右扭动了一下睡的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漆黑的眼眸满是嫌弃的看着身旁与自己并肩走着的陆晨曦,撇了撇嘴,“实在分身乏术的话,就叫你那个什么莫啥的,还有那个李啥的来帮你,本大爷刚刚好不容易做个美梦,都被你给打扰了,我看啊~以后我睡觉还是离你这个麻烦远一点好了。” “哼哼........”陆晨曦冷哼了两声,双手举在胸前,捏了捏,骨头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听的一旁说得格外起劲的熊五十立马识趣的住了嘴,然后左腿右腿配合着往右旁移动了两步,眼眸中的嫌弃瞬间转变成警惕的看着身旁捏着拳头的陆晨曦,用力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道:“你.......你想干嘛?我......刚刚.......没别的意思……你.......我..........就是抱怨一两句...........你做人不用这么小气吧?” “五十啊~”陆晨曦冷笑着转头看向又往旁边退了两步,竭力与自己保持安全距离的熊五十,一个箭步走到他跟前,伸手拉住他没来得及收回身后的手,转身,背对还没搞清楚状况熊五十,将他的手扛过肩膀,然后马步一扎,后腰,肩膀和手一起用力,使出一记漂亮的过肩摔,将熊五十狠狠摔在地上。 “啊!” 熊五十没想到陆晨曦居然会来这么一招,更没想到他这个好歹也活了一千多岁的熊妖,反应力竟会比一小丫头片子差这么多,他仅仅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后背便和水泥地来了个无比亲密的接触。 陆晨曦拍了拍手,垂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躺在地上被摔的后背生痛,脑子昏昏的熊五十,脸上瞬间换回和蔼可亲的笑容,然后转身,朝前走去,边走边侧目道,“你这只臭狗熊,我不说话,你就当没有大人管了,给我说个不停了是不是?让你做点小事都在那边唧唧歪歪半天,给我走快点,先去接个人,再去祖宅那边好好清理干净那些东西。” “知道了.........嘶..........!”熊五十费力双手撑地起身,动作过大,不小心了扯痛后背,倒吸了一口冷气,捂着肩膀,快步走到陆晨曦身旁,抬眼看着身旁这个表面笑眯眯背后泼辣的堪称小辣椒的俏丽少女,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因为他感觉如果他再敢有什么意见的话,接下来就不只是被摔摔地板这么简单了,可恨他的妖力被烨华封住了一大半,现在也只能熊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接人啊?”就在一人一熊已经连续绕了五个街口,正准备绕第六个时,熊五十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身旁一只手举着本书,另一只手轻抬起,一脸迷茫的看着周围的街道巷口的陆晨曦,无语道,“你到底识不识路?我们已经在这条路上绕了好几次了,你可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现在我们脚下这条街跟一开始我们走的是同一条。” 陆晨曦闻言面露尴尬,抬手抠了抠脸颊,看着手中生死簿上蓝色的一行字,“那个.......我当然不太认识路,毕竟这也是我第一次来长春,认识路才不正常吧?” “你第一次来?!”熊五十想起方才在医院时,他睡得迷迷糊糊无意间听到陆诚说什么祖屋之类的,祖屋指的应该就是祖辈留下来宅邸,在这里有祖屋说明陆晨曦以前祖上是在这里住的,只是后来搬迁了,那她怎么可能会是第一次来,熊五十细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开口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你怎么会是第一次来?你家你是在这里有什么祖屋的吗?既然你祖辈以前在这里住过,那应该也有祖坟之类的吧?以前我还在那画境里时,就经常见那些凡人总是在特地的一个什么日子里专门去拜祭哪些人。” 陆晨曦垂头看着本子上的蓝字,时不时抬头对看街道旁立着的路牌,听到熊五十的问题后,点头,“嗯!我知道啊!清明节嘛!可每次扫墓老爹和阿诚哥都不让我回来,他们一般都只是两父子一起过去,所以到现在我其实都不是很清楚我家祖坟到底在长春的什么地方,祖屋的话我刚问阿强拿了地址,待会儿要实在找不到,叫辆黄包车就好了,啊!找到了,在那里。”在右边路口拐弯处,陆晨曦终于看到了生死簿上写的路名,抬手,惊喜的指着那立在自己右上角的路牌, 熊五十闻声,抬眼顺着陆晨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标写着金街两个铁铸大字的铁牌立在那里,视线下意识的往牌子后移动,便看见了立在不远街尾处三栋挨在一起,两边矮中间高看上去废旧破败的高楼,只见在高楼前的一紧闭的大铁门上用白油漆油了大力木材四个大字,“这是........工厂吗?” “是吧……”陆晨曦将手上的生死簿合上,放回到随身布包里,然后抬脚上前,“不管那么多了,过去看看先,应该就是那里没错了。”待走到铁门前,伸手试探性的推了推,纹丝不动,目光下移落在铁门前挂着已经锈迹斑斑的锁头,“锁住了!”回头一脸救助的看向站身后的熊五十,“五十,你快想办法。” 一声五十听的熊五十耳根都软了一大半,撇嘴,心里暗自腹诽一句,“没事就臭狗熊前,死狗熊后,有事就五十来五十去,叫那么亲热,果然女人这种动物,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刚刚那一摔,他后背到现在还一阵阵的痛,他可没兴趣再被她来一次,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揽过陆晨曦的腰,然后膝盖微弯,后脚跟用力,轻轻往上一跃,直接抱着陆晨曦跳到铁门上,紧接着又往铁门另一边一跳,带着她稳稳落地后,才抽回搂着她腰肢的手,侧目垂眸回望一眼身旁,抬起头一脸惊讶看着他的陆晨曦,见她眼睛不停上下动作,有些疑惑的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眼皮,声音有些担忧,“你眼睛怎么了?抽筋?” “你见过谁眼睛抽筋的?”陆晨曦回过神,没好气的抬手将熊五十趁机占自己眼睛便宜的手拽下,甩到一边,语气有些责备,“以后在外面给我用稍微正常人会用的方法,幸好这个时间,街上没什么人,这工厂位处又偏僻,不然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 熊五十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铁门,抬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我以后直接一拳把门打飞,你觉得........” “那我就立刻把你打飞。”怎么样三个字还未说出,陆晨曦便捏着拳头在熊五十面前挥了两挥,然后叉着腰,面露无语,“你是没听懂正常这两个字的意思吗?何为正常?还把门打飞,你怎么不说你把整栋楼徒手搬出来给我啊?只需要把锁打烂就行了,你个蠢货!这么简单的问题,想半天,居然也可以给我发错,简直就是大蠢货!” 熊五十被陆晨曦两声蠢货骂得老脸一红,抬手挠了挠头顶,正想为自己辩解一两句,突然两道惨呼声从不远处废旧高楼内传出,打断熊五十接下来的所有话。 “啊!啊!” 陆晨曦猛地抬起头,只见一股浓郁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楼内冲天而起,瞬间将楼层内所以的窗户由内向外震碎,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一人一熊嗅出味道的来源,心中皆咯噔一声,对视了一眼后,同时迈步朝那被滚滚黑雾罩在其中的三栋高楼跑去。 第182章 总算到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吴宅。 “大小姐大小姐,你快救救我妹妹,小姐,我妹妹她……她被上次在火车站堵我们那帮人带走了。”要是以前何隽这么大喊慌慌张张的跑进屋内一定会被他老爹何满邢臭骂一顿,并将他赶出屋外,但今天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何隽是吴家老管家何满邢的大儿子,现在负责是大小姐吴雪卿出行的司机,前几个月大老爷吴书齐吩咐下去,让大小姐带一些人先行回到长春祖宅这边收拾收拾,如无意外,他们吴家将全族迁回长春,除了一部分分支继续留守兴安岭额尔古纳河边上,二叔带人坐镇天津,长春这边就由四叔吴世泽负责,他既是大小姐的司机,那当然是大小姐去哪儿他便要跟着去哪儿了,他下面还有个小妹,今年十六岁,正值花季,出落的虽不如大小姐那般惊为天人,但也是亭亭玉立,清秀可人。这不,那天他们出火车站时天色已黑,他们当时正大包小包的往车上搬行李,也不知从哪里出来一帮自称是这一带什么黑龙帮的人,来搞事,其中带头的男人,不仅一脸色迷迷地看着他小妹还趁他不注意,动手动脚,但碍着他们刚回到长春,大部分人还是属于人生地不熟,大小姐提醒他们在没搞清楚状况时,不宜轻易出手,他们吴家在这里还是有些名声,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离开这里几十年了,此间长春有什么变化,他们都是不清楚的,万一对方来头很大,他们也没必要硬拿鸡蛋去碰石头,但何隽没想到他的一时谦让,反而让那些人以为他怕了他们,不敢惹他们,刚才他被小妹拉着去买菜,眼睁睁看着一辆老爷车从他们身旁开过,车门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拦腰将他小妹拉进车内,关上车门,扬长而去,而他追着跑了几步,见追不上,便赶紧掉头跑回府上,打算搬救兵,那个什么黑龙帮的也不知里头到底有多少人,有什么人,要是他这么贸贸然的冲上去,非但救不了小妹,到时候可能连他自己都出不来了,更何况他只是吴家一个小小的司机,人家根本不会怕他,但如果是吴雪卿她去要人就不一样了,那什么黑龙帮就算势力再大,也不敢对他们大小姐怎么样,他们吴家在天津的地位长春这一带谁不知谁不晓,当年吴知和在这里也留下好几个盘口,店铺,只是现在都归属了陆山海。 吴雪卿刚从火车站将二叔吴亦接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刚拿起茶杯倒了杯水,拿到嘴边,仰脖子喝下,便听到从大门处传来何隽的呼喊声,顿时一口水卡在喉咙,拍着胸口,咳嗽了半天,才总算缓过劲来,转头看向已经跑到自己面前一脸焦急的何隽,“你说什么?你小妹被那帮混混抓走了?!你怎么知道是那天那帮人?” 她知道何隽他这个小妹一向是疼爱有加的,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绝不是像四叔那样专门拿来耍的,她小时就常被四叔耍的哭过好几次鼻子了,后来,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四叔耍人的手段降低了层次,她倒也很少再为这个哭过了,只是不管何隽如何如何疼爱这个小妹,她与何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极好,但她对他妹妹也还是完全喜欢不起来,在她幼时家里便自作主张的为她订了一门亲事,那个男人她虽不喜欢,但她不喜欢归不喜欢,何隽这个小妹借此理由来勾引抢走她的未婚夫婿又是另一码事,这件事让她丢脸丢到家,所以当听到何隽一番话后,她竟有些小心眼的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活该,脸上也是与面前何隽的焦急相反的淡定。 “我看见了,那坐在车里抓走我妹妹的,就是那天火车站那帮人领头的那个男人,大小姐,你快去救救我妹妹啊!”何隽知晓之前小姐与他妹妹因为一些事有了争执,现在看吴雪卿的态度,误以为她是记恨那次的事情,不想出手救他妹妹,遂连忙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小姐我知道之前我妹妹做的那些对不起你的事,我保证,这次若你将她救回,我立刻带着她回乡下,不会再让她出现在小姐的视线中,求你看在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当是帮帮我。” 吴雪卿见何隽一个在年龄上都可以做自己大哥的人,现在居然给自己跪下,连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弯腰伸手将其扶起,“你别这样,我也没说不去救她嘛!我只是觉得救人固然重要,但也要搞清楚状况,再去,万一不是那帮人呢?冤枉了人家,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就不好了。”将何隽扶起后,转身拿起搭在一旁凳子上的外套,穿好,扣好扣子后,抬眼看向坐在一旁,双腿交叠,正一手拿着茶杯,一口一口的抿着茶水,另一只手翻看着摊开在腿上的报纸的吴亦,“二叔,别看了,陪我去一趟,我一小姑娘搞不定那些大老爷们儿啊!这种事得你出马了。” 吴亦闻言抬头斜睨了一眼站在吴雪卿身后的满脸殷切看着他的何隽,这孩子他有点印象,做事勤快人也识趣,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挺喜欢他的,好几次还打算从吴雪卿的手里将他要过来帮忙。 “你也说你一个小姑娘就别去那种地方了,二叔和他去就行了,你留在家里,吩咐下面的人收拾四间空房出来,你四叔和那臭小子明天就要带着小爷和老太太回来了。”吴亦放下手中的茶杯和报纸在身旁的桌子上,起身,将身上敞开的西装扣好,然后侧目,朝站在身后的一男子道,“阿元,带上你的人,我们出去一趟。” 阿元微鞠一躬,恭敬道:“是,二爷。” 大力木材。 陆晨曦一进到楼内,就觉得不对劲,伸手拦住继续正打算往更里面跑去的熊五十,还不清楚形势之前,尽量不要贸然行动,这一直是她的座右铭,而且她可以感觉到这里头的有两股邪气互相冲撞,其中一股的浓郁程度绝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形成的,而且仔细感受,竟觉有些熟悉,她眉头微皱,伸手从布包内掏出生死簿,翻开刚才那一页,确认上面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后,正打算合上时,本子上原本蓝色的字闪了闪,字的底端竟有一丝红色慢慢爬上来,“这..........!” “怎么了?”熊五十也是嗅到空气里那股浓郁的邪气,转头,正想问陆晨曦现在应该怎么做时,察觉到她面色不对,问了一句,见她只是眼睛直直的看着手上的本子,根本没理会他的问题,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手中的本子,“嗯?这个难道就是你说要接的人?字怎么变成红色了?”动物的本能告诉他有危险来临了,下意识的动了动鼻子,果然周围混在空气中的邪气,又变浓了许多。 “小心点。”陆晨曦将生死簿放回到布包里,然后从里头掏出九阳血鞭,抓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我很少遇到除了她以外的厉鬼,但看样子是刚升上去的,所以应该还不是特别厉害,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不只一个。” 熊五十轻点头,紧跟在陆晨曦的身后,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动,黑色的指甲瞬间变长,锋利如刀刃。熊五十抬起一只手护在胸前,另一只手伸直,护在陆晨曦的身后,他很清楚烨华将他安在陆晨曦身旁是为了什么,这次总算到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第183章 她......是谁? 医生一手拿着小电筒,一手扒拉着床上已经断气的老人的眼皮,看了看,最后叹了口气,抬手捏住老人仅盖到胸前的白床单的两边,将其往上拉至老人的头顶,然后转身朝身后正一脸紧张的看着他的四个人,俯首,叹息道,“请各位节哀顺变,准备后事吧……”说完后,抬头看了眼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身旁的一位老人家的吴世泽,朝他点了点头,声音略带歉意,“四爷,一会儿我会让护士将吴老爷的遗体推到五楼的太平间,因为医院有规矩,病人遗体不能停留在病房内,还有,最近医院里人满为患,希望你们能早点把遗体安排好,不好意思,我也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家里一定都很难过,可......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院长说过段时间,他一定亲自上门致歉。” “本来你们医院没这规矩,我也不打算让我爹的遗体待在医院太久,我想尽快将他移送回故乡长春,好好安葬,车子明天就可以安排好,就一个晚上,我相信以我们家族在天津的地位,你们院长应该不会怪你不守规矩的。”吴世泽低头扶着身旁满头灰白,身形佝偻的老太太绕过站在面前的医生,走到床边,然后慢慢扶她坐下后,转身看向那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医生,朝他摆了摆手,一句话直接截断了他接下去所有的话,“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医生自知吴世泽决定的事,自己根本没有干涉的资格,而且他说的也对,像吴家这种财力雄厚,又在政治上有不低权势地位的大家族,他一句话,别说是他们院长,就是他们的总院长来了,也只有点头应是的份,于是也不再说什么,转身朝还傻站在病床两边的两个护士招了招手,带着她们离开了病房。 “娘,你有什么话还要跟爹说的,需要我和延卿,球,回避一下吗?”吴世泽,但凡跟他有些接触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为人清冷,对谁都是面无表情的,有时候甚至连声音都不会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变化,但此时面对着面前这坐在床上,头发灰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老花眼镜,身上穿着一件浅棕色毛衣,里头是一条长至脚踝的灰色针织长裙,满脸虽褶皱,但从五官上看,还是可以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一美人胚子的老太太时,眼神温柔的都可以掐出水来,声音也破天荒的轻柔许多,只见他微弯身,双手扶住老太太的双肩,侧头看着在自己说完回避两个字就撅着嘴一脸不开心的老太太,笑了笑,“好,美人娘亲别不开心,我们不走,陪着你。” “你说是陪着娘,可你看看你自己这几年,东奔西走的,娘连想坐下来好好跟你说几句话都要跟你约时间。”老太太扶了扶快要从鼻子上滑下的老花镜,转身,朝傻站在张球身旁对眼前这一切的事物,人都还有些陌生的吴延卿伸手,“延卿,来,过来奶奶这边,奶奶还没好好看过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啊……每天晚上最喜欢缠着奶奶给你讲故事,最喜欢跟奶奶一起睡了。” 吴延卿看着那只苍老的手,下意识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吴世泽,见他朝自己点头,又看了眼满脸和蔼笑容看着自己的老太太,抿了抿嘴,上前两步,伸手握住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垂眸迎着那双慈祥的双眼,原本心里那股陌生感竟被渐渐冲散开,这种感觉就好像某天在街上突然碰到久别重逢的老友,一开始不记得,完全没印象,但通过谈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慢慢找回以前那种感觉,很亲切,很温暖。 “延卿,都怪奶奶不好,当年你之所以走丢,也有奶奶的责任,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奶奶真的........”说到伤感处,老太太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奶奶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了,其实我和你爷爷早就死心了,你当年才五岁,再加上那时世道这么乱,可能你已经.......但阿泽他从来没放弃过寻找你,现在他真的把你找回来了,让我们一家团聚,也让你爹娘在天之灵,见到你认祖归宗,有个安慰了。”说到这里,停了停,转头看向平躺在病床上盖着白布已经断气的吴书齐,叹了口气,“只可惜你爷爷没来得及和你多说几句话,就这么走了。” “奶奶,你们一直说我小时候因为意外走丢了,才流落在外直到现在,那究竟是什么意外?”吴延卿眉头微皱,绕到老太太跟前,蹲下,抬头,深邃的眼眸中清晰的倒映出老太太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不自然的变化,“那个.......延卿啊……这些不开心的事,奶奶希望你别去想了,对了,这几年你在外面都是一个人生活吗?你是怎么过的?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受委屈?你怎么这么瘦呢?你小时候白白胖胖的,现在.......怎么会这么瘦.........”说着,老太太有些心疼的抬手摸了摸吴延卿确实有些过分削瘦的脸庞,“你过得很不好对不对?都是奶奶不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其实过得到底好不好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四叔,不过他老人家为老不尊,不诚实想要骗我,可最后还是被我给识破了。”吴延卿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吴世泽,严肃道,“四叔,我希望你以后别再这样骗我了,就算是为了我好也不行,一个决定好与不好,我自己会看会想的。” 吴世泽闻言,正想说知道了,突然想起骗吴延卿这件事,应该只有张球和他还有当时也在屋内的阿尔喳会知道,阿尔喳根本没有机会跟吴延卿说话,他自己就更不会说了,那么说穿这件事的人是谁就显而易见,想到这里,他回头狠狠瞪了眼身后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张球,然后转回头看向吴延卿,点头道,“四叔以后会和你好好商量再做决定,不会再瞒着你,不会自作主张,还有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剩下这些消息,我告诉你也无妨,刚才奶奶也说了我一直在找你,我之所以去兴安岭也是因为有个人给我寄了你的照片,还有你的位置,而那个人,居然是云家的人,还是云老太亲自派他过来的。”吴世泽回头,朝后一伸手,“球把那些照片拿过来。” 张球闻言,连忙解开外套的扣子,从外套里面紧贴胸口的暗袋里抽出一小叠照片,还有一封被折四折的牛皮纸信封,将其放到吴世泽朝自己伸过来的手中,“给,四叔。” 吴世泽接过,转手递到吴延卿面前,“信里面署名就是云敏英,云老太的名字,她在信里说要想知道你在哪里就必须拿冰缝子的地图来换,如果我真的有那地图,我还真的会拿去换,可惜我没有,所以就只好抓住那送信的人,逼他说出你的位置,可惜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你好像是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所以我就动用了些关系,大概找到了你的位置,本来想等找到你之后再问清楚云老太为什么会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你又为什么会在日军派去兴安岭的特别侦查小队里面,可现在你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所以现在这个事有点难办了。” 吴延卿伸手接过照片和牛皮信封,拆开封条,抽出里面的信看了两眼,又翻看了里面的一些照片,拍的有些模糊,而且有好几张只有一个背影,都是他穿着绿色军装走在树林里的样子,双手上下快速翻动这些照片,在翻到最后一张时,手猛地停住,那是一张他穿着西装坐在类似饭店里的照片,照的很清晰,照片里的他正给旁边的什么人夹菜,不过旁边的人在照片里只有半边身子,长头发,应该是个女的。 虽然那个角度看不到长相,但不知为什么当他看到这半边身子时,心脏突然跳了一下,那种,在火车上的那种,莫名的伤感,似乎又莫名其妙的将他整个人重新笼罩在其中,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抬手死死抓着胸前的衣服,眉头紧锁的盯着手上的照片,脑子一片空白,半响后,低声道,“她.......是谁?” 第184章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应该有两个一模 何琳拖着滴血的白色麻布裙,肩上的衣领已被撕碎,露出少女稚嫩的胸部,但她早已不在意自己的走光,只是一刻也不敢停留的在灰黑的旧楼里跑着,时不时回头,当看到一红色身影似有若无的从路的拐角处闪过,便会面露惊恐,双手呈爪状抓住两边脸颊,声音难以抑制恐惧的尖叫出声,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边跑边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救命!救命啊!谁.......谁来救救我?” 她今天本是与哥哥一起上街买菜的,可没想到两人走到半路,突然从她旁边冲上来一辆黑色的车子,原本她也没太在意,拉着身旁哥哥的手,打算稍微避开这辆快要与她擦身而过的车子,没想到的是她刚有所动作,车子的后车门便打开,然后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正死死抓住她的衣领,她只来得及小声惊呼一声,便被一股力量强行拉入车内,被拉进去一阵惊慌之后,她才看清车内除了她,还坐了两个男人,两人似乎已经跟踪了她很长时间了,因为其中一男人开口便道,“你怎么每天都这个时间来买菜啊?难道不知道每天这个时间我都要跟我爹汇报码头运输情况吗?你害我侨时间侨了很久,不过还好,今天总算被我空出时间来了。” 这男人她认得,叫庞天德,是长春有名黑帮青龙帮的太子爷,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前个月,她跟着哥哥和大小姐,还有吴家上上下下五十多口人回到长春老宅时,在火车站就是这个男人不识好歹的将他们大小姐拦住,结果被自幼跟着四爷习武的大小姐一拳打过去,门牙瞬间飞出,鲜血飞溅,这前一秒还得得瑟瑟的公子哥,下一秒便分外解恨的捂着嘴倒在地上痛呼着,爬都爬不起来。 那天之后他爹就曾亲自领着他过来吴家,给大小姐道歉,只是他死不悔改,还趁她给他倒茶水时,占她便宜,要是换作以前,她早就大喊着让哥哥来教训他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整个吴家上下都知道她不知廉耻的抢了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害得大小姐在天津丢尽颜面,她现在是十足十的寄人篱下,可她虽以往与大小姐诸多不和,但之前抢走小姐的未婚夫婿林少爷林之初,绝不是为了气这位大小姐,其实早在大小姐认识林少爷时,她与他便在天津的永安药材铺子里相遇相识,她对林少爷本人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位家里开着大型药材铺的林少爷就是二爷口中经常提起的那位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后来等知道时,已经晚了,她早已陷进这段感情中不能自己,她不舍得放开林少爷,她想跟他在一起,林少爷也愿意为了她放弃所有的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可最后这场计划已久,本来已经快要水到渠成的私奔,却被她爹给发现,竭力阻止了,自然最后她与林少爷的关系也在那天她被她爹截在码头前时,被通知赶过来的她哥哥何隽还有大小姐和四爷,还有球少爷发现了。 其实大小姐对林少爷没有任何感觉,这件事何琳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明白既然没有感情,那就算她跟林少爷在一起,大小姐能有什么损失?相反她觉得大小姐还赚到了。 因为从以前大小姐就对这门亲事诸多不满,认为二爷与大老爷没经过她的同意,就替她决定了她以后的人生,但当事情败露后,大小姐的反应无疑是震怒的,她说:“小琳,这个男人我虽不喜欢,但也并不代表这样你便可随意沾染,我一个千金小姐,居然被一个女仆夺去了未婚夫!你是想让整个天津的人都看我的笑话吗?嘲笑我连一个女仆都不如吗?” 从那天以后,她与大小姐本就不是十分和睦的关系变得更僵硬更敏感,她哥本想带着她回乡下去的,大概也是察觉到吴家上下对她的敌意,但为了林少爷她不肯走,这次主动提出要跟着大小姐到老宅这边收拾也是为了想要讨好小姐,祈求她的原谅,因为只有小姐点头,原谅了她,这样她爹才会同意她与林少爷的婚事,只没想到,目的还没达成,她就被庞天德那畜生绑到这废弃的旧楼里,被他的那些兄弟轮流........糟蹋........凌辱……最后她忍受不住,抢过庞天德夹在腰间的手枪,一枪解决了自己,反正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被家人反对被逼切断与林少爷的关系,现如今连清白的身子都.......就算现在她爹不反对了,林少爷还肯要她吗?就算林少爷肯要她,她也没脸见他了。 死亡在那一刻她早已看淡了,没有丝毫犹豫的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在庞天德伸手过来试图阻止她时,绝望的闭上眼睛扣动扳机,一声枪响惊起了歇息在旧楼顶的鸟,原本以为一切的一切屈辱委屈从这一刻开始终于可以结束了,没想到现在才是恐怖的开始。 先是庞天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还维持着骑在她身上的姿势,突然双眼瞪圆,接着还带有些温度的鲜红血液从他脖颈处喷射而出,头身瞬间分离, 然后是那几个人,热血喷溅中,何琳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裙,黑色的直发随意搭在肩上,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没了头的庞天德尸体后面,歪着头,满脸堆笑地看着她,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是她自己的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身体里似乎有另一个人存在,有时候她脑海里会出现一些片段的空白,她会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每天她回到房间中,会发现自己的东西被翻找过,当她怀疑是有什么人在捉弄她时,别人又说亲眼看到是她自己把房间弄成这样的,她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邪,或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还曾去找过好几个道士,但都没什么效果。 当她与那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的女人对视时,她知道她之前的那些怀疑并非是她太过敏感,她的身边真的一直还有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现在,想要将她的魂魄全部吸走,想要将她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 只见这个女人咧着嘴,露出极其诡异的笑容,漆黑的双眼紧紧盯着她,轻声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只能卷缩在你身体里的一个小角落中,我现在已经受够那种屈辱了,既然是你自己要选择去死的,那就别怪我彻底占用你的身体了,乖乖让我将你的魂体吸干净吧!本来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存在,不是吗?” 第185章 他的担心简直喂狗了! “救命啊……!救救我.........” “嗯?”陆晨曦右耳微抽动了两下,猛地停下脚步,侧身,眯起眼睛,仔细倾听着右上方,刚才她似乎从那里听到有谁在喊,但是现在好像又没有了,难不成我幻听了?因为太紧张?心里这么想着,转头朝被她突然停下脚步的举动给弄愣住,正想问你干嘛不走了?话还没出口,便被她一问题堵回去的熊五十,“狗熊,你刚.......又听到什么声音不?我好像.......”视线一转,从熊五十不明所以的脸移回刚才她听到声音的右上角的一拐口处,“我好像听到有谁在喊救命,但是现在又听不见了,是我幻听吗?” 熊五十闻言,侧耳倾听周围,半响后,摇头,“没有啊!你肯定是听错了吧!哪有人在喊啊?刚才就有,我们还没进来时,好像是有个什么人喊的特别大声。”想起刚才那声尖叫声,熊五十就觉得浑身的熊毛都倒竖起来了,那声音尖利凄厉,他甚至听到了声带撕裂的声音,而且还有一种诡异的重音,凭着他曾经在残忍危机四伏的大自然生活了那么久的敏锐直觉,他觉得那声音不属于这个世界,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像是隔着一道屏障传过来的声音一样。 “是啊........”陆晨曦点点头,左右扭头看了看四周围,眉头微皱,“狗熊,你难道不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了吗?”突然眼前有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快速从刚才那似乎有呼喊声的拐口闪过,陆晨曦将红鞭子举起,伸手拦住也看到那两道身影,正想追过去的熊五十,“别急,看清楚再说,这有可能是个套,咱们别冲动,这次的事好像没那么简单……”说着,伸手从布包里掏出生死簿,翻开刚才那一页,只见上面本来只有一个名字,何琳,现在在它下面居然多出了两三个名字,而且是灰色的,更加奇怪的是,何琳两个字体里的红色仅仅只蔓延到字体的一半,也就是上面蓝,下面红。 “你看这字。”陆晨曦将本子举至熊五十眼前,一脸苦恼,“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还有这些灰色,我记得烨华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是灰色的话那这些魂体就不归我管,直接去找孟婆,让她来处理,似乎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情况,烨华当时说话的样子很严肃。” 熊五十拿过陆晨曦手里的本子,仔细翻看了两下,“那现在怎么办?既然都不归你管了,那我们还继续走吗?要不还是走吧!这地方气味有些奇怪。”抬头又动了两下鼻子,嗅了嗅周围的空气,身体感受到危险本能的浮起一层妖力,形成一简单的防护罩将自己与陆晨曦罩在其中,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满是警惕,背也微微拱起,做出俯冲战斗姿势,小声开口,语气有些凝重,“熊的直觉告诉我,这地方绝对有危险,再往前走,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住你,毕竟我大半妖力都被烨华那家伙给封住了,平常对付普通凡人没什么问题,对付一些野兽也没什么问题,但我闻这味道,好像有点超出我如今能力范畴了,厉鬼的怨气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还一下子来了两个,我觉得我们还是去找孟婆来比较妥当,或者找你那两个帮手也成,现在跑应该还来得及。” “跑?”陆晨曦先是抬手捏着下巴,认真思量着熊五十的建议,接着在听到熊五十最后一句话时,疑惑的抬起头,明显对他的话还没反应过来,眨眼看了他半响,正想开口问一句为什么?突然周边磅礴邪气以一种极压迫的趋势不断朝她与熊五十排山倒海的压了上来,若不是熊五十机智及时支起一层妖障,勉强帮她们抵挡了一半,他们现在恐怕早就邪气入体,七窍流血死掉了。 “她这是.......已经发现我们了?”看着周边利如刀锋的磅礴气体,不断朝笼罩在自己周围的屏障冲撞,陆晨曦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如果刚才她看到那两道身影,那么同时那两道身影也可能会看到她,更何况她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周围没有任何可遮挡的物体,光秃秃的一大块地,人家一眼就能看到她也不奇怪,相反她认为别人可能看不到她才更奇怪吧! 果不其然话一出口,陆晨曦的智商便遭到熊五十迄今为止对她最赤裸裸的嫌弃,“你这不废话吗?不看到我们,能攻击我们?怎么样?想好了没有?到底是现在掉头走去搬救兵还是直接杀上去,跟她打一场?” “这个........”陆晨曦低头拧眉不语。一旁的熊五十见状,有些急,心想这丫头平常看起来挺知道怎么分轻重的,也很有自知之明的,今天怎么这么不开窍?这么明显答案的问题还要想?为了防止陆晨曦一时脑袋短路,想不开说直接一起杀上去得了,熊五十连忙伸手死死拽住她垂在左侧的手,“女人我可先说好,一个我尚且还有的一拼,但现在来了两个,而且其中一个绝非等闲之辈,要是我全盛时期,的确是不需要怕她们,但该死的现在我的一半妖力都被烨华封住了,虽然之前那臭道士让我受的那些旧伤都被烨华根治好了,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实话跟你说,我打不过,所以你必须跟我走,我的任务就是好好保护你,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的那些修为还在烨华手里握着,你别害了我,赶紧走,快!”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站在原地,丝毫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心一横,咬牙,将她的手提起勾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弯身,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揽住她双腿的弯曲处,直接将她整个人横抱起,转身就朝他们刚才进来时的方向跑去。 “等等,狗熊你放我下来,等一下,我还没考虑好!”陆晨曦双手死死抓住熊五十肩膀的衣物,因为他跑的太快了,她总有种如果紧紧抓住,下一秒就会被摔得狗吃屎的感觉,她回头,看着了眼紧追在熊五十身后,朝她们不断压迫过来的磅礴邪气,用力咽了咽口水,又转头看了眼拿在左手里的生死簿,那翻开一页上何琳两个字,原本有了些怯弱的眼神瞬间变坚定了许多,挣扎着,双腿不断上下踢打,“狗熊你放我下来,我得去救她,能救她的就只有我了,我是引路人,引导亡魂本就是我的责任,怎能因为害怕就逃跑,而且你都还没试过怎么知道你自己打不过?也许,也许人家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最后让熊五十实在没办法,只好将她放了下来。 “我看你现在才是在虚张声势,打不打的过,我心里有数,你活了多久我活了多久,我干过的架比你这半辈子吃的饭还要多。”熊五十抬手将陆晨曦护在怀里,驱动体内的妖力将妖障重新支起,之前由于妖障是无法跟着他一起移动的,所以在他有所动作之后,那妖障就已经消失了,即使他身体灵活左闪右躲了半天,身体上也还是难免被那些邪气割伤,一趟下来,早已满身血痕,但这对久经战阵的他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但却让得一向只会用嫌弃,不满,威胁眼神看着他的陆晨曦,第一次对他露出了心疼歉意,只见比他矮了差不多一个头的少女,抬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他手臂上的伤口,眉头微皱,低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很疼吧……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熊五十抿了抿嘴,不自然的撇开脸,“没事,这点小伤对我来说就是搔痒痒,别瞎紧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帮她?你要怎么帮她?她现在可是想杀了我们啊!好心也不用好到这种程度吧!而且我有没有让你抛掉你的责任,只不过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要对付她,没什么胜算,得去找几个帮手,怎么说的好像走出这里之后,我会拼命阻止你,死活不让你回来一样?” “.......” 熊五十见陆晨曦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了?正这样想着,突然脑海闪过之前烨华与他说起陆晨曦一些情况时曾经说过她因道术不精,被母亲家族那边嘲笑过,而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想到这里,熊五十心里咯噔一下,语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那个.......我.......不是说你太弱的意思,是对手太过强大了,那打不过的话,跑路这种事,很正常嘛!是个正常......欸?!” 最后一个人字尚未出口,原本不发一言的陆晨曦抬手抓住还在那里有的没的乱扯一大堆废话的熊五十的衣领,将他往下一拉,嘴巴凑到他耳旁,轻声说道,“我刚才在你抱着我跑的时候在这附近弄个阵,你踩在阵线上了,怎么是想跟那只厉鬼一起死吗?不想死就给我挪一下你的脚,然后继续废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她慢慢靠近,她现在在我们的左上角,那根柱子后面,别看过去,继续讲话,别停下来,我刚说没遇过这种情况其实是骗你的,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你受的伤算工伤,烨华那边我会替你邀一分功的,只要你帮我做好这场戏,快,现在抱住我快点!然后我害怕的哭,你装作安慰我的样子,还有把你的屏障松开一点,让她有机可乘,这个角度,她会打到你的背部,你就装作受了很重伤的样子倒在我身上,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熊五十侧目看着一旁少女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瞬间由愧疚转变为狡黠,甚至还朝他俏皮的挑了挑眉毛,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担心简直喂狗了。 第186章 这次又用多了? 不得不说陆晨曦虽可能真的道术并非很精湛,但在算命方面她绝对配得上料事如神这四个字。这不熊五十前脚刚挪出那阵法内,刚将四周围的妖障松开一个小口,后脚一红色身影就朝他们的位置俯冲过来,二话不说,一挥手,磅礴的漆黑邪气从她指尖尽数涌出,然后准确无误的集中熊五十的后背。 “啊!” 熊五十吃痛,一声惊呼,身子一歪,惯性朝站在面前的陆晨曦身上倒去,可那一声痛呼并非因为后背击中的那一下,而是陆晨曦见他被击中了,也不叫唤一两声,就这么倒在她身上那也太不逼真了,所以伸手在他嘎吱窝下发狠掐了一把。 “好你个死女人,够狠的啊!”熊五十趴在陆晨曦的身上,眼睛配合的紧紧闭上,头微抬起,嘴巴凑在装作一副关心他受伤情况的样子,低着头,不断抬手摸着他后背的伤口,然后大声问他,“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没事吧?”之类的话的陆晨曦耳旁,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 “闭嘴吧你!”陆晨曦闻言,也将嘴巴凑在熊五十耳边,一边压低声音朝他骂了一句,一边抬眼一瞄,只见那道红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停在了半空中,歪着头正俯视打量着她与熊五十。 “这........真的有点难以直视啊........!”虽然有些事早已料到,但当亲眼看见还是难掩惊讶,其实何琳的详细资料里还显示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是熊五十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何琳是一个有严重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只是她身边的人包括她自己都不清楚罢了。 刚才陆晨曦已经注意到了那道一白一红两身影,原本是同一魂体,但因为某些原因,被强行分成了两个,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魂体分别有了自主意识,这是从道术的范畴上解释的精神分裂,虽然两个一体但又有不一样思想的两个魂体,听起来好像处理会很麻烦,但其实相反很简单,只要不是其中一个太贪心或者太坏,想要吸食另一个的魂体来壮大自己的力量就好了,只可惜每次陆晨曦想什么,事情都会朝着她想的相反方向行进。 眼前的女人身着深红色长裙,乌黑亮丽的柔顺长发分成两股斜搭在双肩上,而在那秀发后头,隐隐约约能在后脑勺处看到一张苍白的与面前穿着红裙的女人五官毫无二致的脸,惊恐定格在其上,仔细一看,红裙女人的后背也与一身穿白裙的身体死死的粘在了一起,只见那身体的双手成曲爪状伸在半空中,似乎是想抓住什么,脚也伸直抬了起来。 熊五十由于与陆晨曦的距离太近,所以能很清晰的听到她在抬起头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声音,虽然陆晨曦此前叮嘱过他剩下的一切都交给她来,他什么也别做,只需要配合她演好戏就行了但人有好奇心,熊又怎么会没有,更何况是他这种通了神识的熊妖,他小心翼翼的将头微微从陆晨曦的肩膀处抬起,漆黑的眼珠往左上角一转,在看清那漂浮在半空中厉鬼后背上居然还长了一个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两个人好像连体婴一样前后站在一起的诡奇样子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头靠回到陆晨曦的肩膀上,嘴巴凑到她耳旁,声音虽小,但仍能听出里头的诧异,“娘的!这是个啥怪物啊?!”吐槽完后,又有些担心,“欸!我说女人这可不是在开玩笑,你那什么半吊子的阵法真的有用?如果失效了,我看咱们今天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你一边去,别过来,否则我可不保证会不会误伤了你。”陆晨曦伸手用力将靠在自己身上的熊五十丢到旁边去,然后右手灵活挥动红鞭,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九阳血鞭法书里的第一式,挥动鞭子的那一刻,陆晨曦可以感觉到自己周围所有的事物都被黑暗覆盖,而在她面前仅有一个人,这个人正将九阳血鞭的第一式准确无误的挥了出来,她便看着这个人,模仿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单手结印,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将鞭子上的第一道法印驱动,同时红鞭抽打在地上,发出九响,当最后一响声落地后,陆晨曦手中的红鞭早已分化出好九条鞭绳将那察觉到危险欲要逃跑的厉鬼死死缠住。 “啊!啊!啊!” 厉鬼被鞭绳缠住地方,像被火灼烧一样,疼的她撕心裂肺的呼喊着。 陆晨曦不以为然的伸手从随身布包内掏出三张黄符,右手用力,将悬挂在半空中的厉鬼硬拉至跟前,然后三张符分别贴在脑门和双臂处,又咬破自己的左手指甲,将血抹在三张符纸上,做完这一切后,抬起右脚狠踹在厉鬼的腹部,同时右手往后一抽,将红鞭收回时,抬起左手差不多止住血的食指放到嘴边,狠下心用力一咬,把自己眼泪都疼出来的同时,血滴也从指尖不断溢出。 见状,陆晨曦快速将血液抹在还缠着被厉鬼粘在后背上的女人的腰的鞭绳上,右手用力,硬生生将两个魂体以外力分离开,将那白衣女人丢给站在一旁的熊五十,然后双手变换,结出手诀,启动周围早已布置好的法阵,将那本就已经被红鞭弄得伤痕累累的厉鬼魂体彻底抹杀掉。 “呼~”看着面前还在强大的阵法里垂死挣扎的厉鬼,陆晨曦抹了把额头因为紧张渗出的汗水,抬手捂着有些眩晕的脑袋,“终于搞定了,今天用了......那么多........血..........再不行..........我估计就要失血而死了.........”转身,看着双手抱住那白色魂体的熊五十,眼前似乎有重影,因为她好像看到现在有两个熊五十站在她面前,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但重影反而更多了,脑袋的眩晕感也越来越厉害,“我.....好像有点......晕.......什么啊?这次又用多了……吗?这次........好像没......”最后的有字还来不及说出口,试着往前走两步的陆晨曦便身体往左一歪,最后“噗咚”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陆晨曦,双手挣扎着,本想自己再站起来,但无奈就是浑身无力,只能努力掀起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控制硬要往下沉的眼皮,看着熊五十朝自己冲过来,满脸紧张的样子,明明他就在眼前,可耳边熊五十的声音却让她感觉他们距离的越来越远,最后她认命合上不断跟她搞对抗赛的眼皮,头一歪,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187章 时间会抚平很多东西 吴书齐风光一世,但死后的后事却办的极其简单,只由发妻林爱英选了一处地方,布置了一个不算小的灵堂,两边走廊处放满白色的花圈,置好灵台在前,放上吴老爷子的黑白照,摆上一些蜡烛水果,早上由吴延卿,张球,林爱英负责守灵,招呼得知逝世消息前来吊丧的人,吴世泽则去准备棺材,还有吴书齐入棺时的衣服,然后备好明天一早去长春的专车,晚上吴世泽会赶回来与吴延卿一起守夜。 吴书齐一辈子统共就四个儿子,两个老婆,再加上老祖宗从长春迁离时与很多的亲戚都断了联系,所以来灵堂吊丧的基本上都是吴家生意上的一些合作伙伴和吴老爷子生前的极少的几个算得上交心的友人,接着是家里的佣人司机,然后便再也没有了。 “姥姥我喊了何叔过来,让他载你先回家吃点东西吧?这里由我和哥守着就行了,你说你,本来血糖就低,中午又没来得及吃东西,现在都三点了,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张球起身,伸手,一只手扶住林爱英的手臂,另一只手绕到她身后托住她的腰,将她从地板上扶起身,然后不顾她的反抗,将她硬拉着朝早以在灵堂大门候着的何叔何满邢走去,见老人还是不太情愿的样子,于是开口,使出最后杀手锏,“姥姥你也不想姥爷看见你晕倒在他的灵堂上吧?快回去吧!” 看着老人家被张球扶出灵堂的佝偻的背影,本来想起身的动作停下,犹豫了半响,重新坐下,抬眼见老人走到何叔身旁,回头神色略有些担心的看向自己,吴延卿知道老人也察觉出他对这个家的陌生,对他们这些亲人的陌生,怕自己就这么离开,他与张球会相处不好,于是回以一笑,朝她点了点头,“奶奶,这有我和张球,你回去吧!放心,灵堂这里我能搞定的。”老人见吴延卿如此说,放下心来,回头又看了眼站下身后的张球,点头说了一句,“这样也好,给空间让你们两兄弟好好聊聊,好好熟悉熟悉。”便转身由何叔搀扶着离开了。 吴延卿看着老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垂眸,陷入了沉思,其实他每次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家,都会感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所以当看到老人昏昏沉沉的跪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摆在灵台上,曾经陪伴了自己走过大半辈子的老伴的手照片,忍不住拿起手绢抹眼泪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她,只是方才,动作不够快,心里又有些顾虑,所以被张球捷足先登了而已。 不过虽然老人家给他的感觉是很温暖,但事实上他对这些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所谓的亲人,他没有除了这份温暖以外太大的感觉,他的过去对他来说是一片空白,前路现在看来好像也差不多,他想他肯定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所以心里才会感觉这么空虚,这么难受吧…… 张球目送着直到老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才转身,走回到吴延卿身旁抱膝坐下,抬头看着灵台上的黑白照,照片上老人身着黑西装,头戴一顶黑色礼帽,神情格外严肃,看着看着眼眶有些水慢慢溢出,像忍耐了许久,一旦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视线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声音也有些沙哑,但还是小声的开口,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真的遵循林爱英的意思,跟吴延卿好好聊一聊,“姥爷总是这样,总板着一张脸,我还记得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我那时还住在大连,住在我爷爷家里,第一次跟着阿爹来到天津,见我姥爷,我当场就被吓哭了,因为姥爷看起来太凶了,在那之前,我可是从来没觉得有人能比我阿爹还长的凶相,那天算长见识了,也有些庆幸,幸好我长相多似我娘,否则以后就更找不到媳妇儿了。”说到最后,张球自嘲的笑了笑,但笑的比哭还难看。 “你肯定只被你姥爷.......我爷爷他吓过那么一次吧!后来感情一定很好,比起我,你们肯定更难过,毕竟是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的人........”吴延卿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张球微颤的肩膀,“哭吧!想哭就哭出来,你刚才之所以送走奶奶,也是不想让她看到你哭,为你担心吧!我不会跟她说的。” 话音一落,张球见吴延卿都这么说了,便不再死鸭子嘴硬,硬撑着了,扑到他身上,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将这一整天压抑的量一次性给它全放出来。 吴延卿抬手,轻拍着张球的后背,“我知道你很难过,没事的,会好的,这种难受只是暂时,时间会抚平很多东西,总有一天你也不会再这么难受了,或者你会习惯了它,到那时候,你自然就会觉得现在这些都没什么了,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 “哥.......呜呜呜.........你........怎么........听起来.........好像对这方面...........特别的.........了解........?”张球抬手抹着从眼眶内汹涌而出的眼泪,吸了吸红红的鼻子,耷拉着脑袋靠在吴延卿肩膀上,当听到吴延卿安慰自己的话后,一愣,慢慢的将头抬起,然后松开抱住吴延卿的双臂,与其身体拉开了些距离,看着他,一脸疑惑的问道,期间还不忘起身从一旁的桌子负责摆放记录前来吊丧人员名单本子的木桌上拿过面纸盒,走回到吴延卿身旁,盘膝坐下,从手中的盒子里抽出几张,搓了搓在鼻孔里积蓄许久,蓄势待发的鼻涕。 “不知道,有感而发吧……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话.........”吴延卿仰头,身体往后靠在墙上,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失了些以往的什么颜色,有些迷茫,空洞洞的,“也许以前,被我遗忘的以前,我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吧……谁知道........” 张球知道吴延卿一直很想知道自己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又是为什么会好端端跑去兴安岭,最后差点死在那里,又被他与四叔救了,面对自己的过去一片空白,看着未来又有些捉摸不定,心里怎能不难受?抬手拍了拍吴延卿的肩膀,“哥你放心,我们家在情报这方面消息最是灵通,不然时隔差不多二十年又怎么可能重新找到你,你放心,只要我和四叔动用人脉着力去查,挖出你的过去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嘛!没事,不用担心,我们是一家人,我一定会帮你的。” “希望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吴延卿浅笑着点头。 第188章 因为有他在,所以她无所畏惧 当天边最后一缕夕阳的余辉彻底沉下去时,一只白色的蝴蝶扇动着轻盈的翅膀在如蓝色画布的天空渐渐被黑色的颜料熏染,覆盖上时飞过,飞进一栋很多人进进出出的古老建筑物内,消失了。 最近陆晨曦总会梦到那天午后,她很亲密的挽着他的手,跟他漫步在洒满零碎暖光的街道,她累了可以随时靠在他肩上,可以放心的将自己整个人都依偎在他身上,不用看路也没关系,因为他就在身旁,他会引领她,所以那时的她比任何时候的她都还要勇敢,无所畏惧,但,现在,她有些害怕了,因为心底无条件信任他的同时,她很清楚,人生中有些事是多么的身不由己,一开始她希望夏济安能快点醒过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快点知道他的确切位置,但........现在她不太想夏济安告诉她了,她怕,怕等她赶过去时,一切都晚了,她害怕知道结果,因为那结果可能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心中想要逃避,所以甚至将收的魂送过桥便走了,不敢去跟孟婆说话,怕她老人家突然来一句:“对了今天有个魂,脖子上戴的项链跟你手上的铜钱很像啊!”这样之类的话,她见过无数人死亡时的姿态,所以她曾经也以为自己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死这个词所带来的是什么..........是无力..........无能为力........... “为什么........?”陆晨曦望着四周有些陌生的环境,睫毛微动,一滴清泪自眼角顺着脸部的轮廓滑至下巴,最后将头下的枕头浸湿一指甲壳块大的水渍,“早知如此........早知会如此心痛.........我有些后悔了……...如果时间可以重新来一遍,我不要再这么听你的话了……..”陆晨曦说着,将脸埋在枕头内,痛哭出声。 是的,她承认了,她就是在装坚强,这几天她一副胸有成竹,什么都不担心的鬼样子就是装给别人看的,她就是讨厌别人看的她脆弱的样子,很讨厌,自从被熊五十那臭狗熊看到她哭就更感觉必须要藏起来,她本来就是个讨厌博同情的人,而且连她都倒下,贺云画又要怎么再支撑下去? “所以说明明就不是什么乖巧的人,干嘛非得在他面前装成那样?为了给个好印象吗?跟你说多少遍了,越坏的女人给男人的印象越会深刻,而且你光靠你这张脸蛋,也足以给他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了,在心里。” “是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简直就是蠢蛋,我就应该吵吵闹闹的赖着他,跟他一起,那样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我....”陆晨曦哭的有些抽抽了,起身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寝室外打算找张纸擦一擦,或者直接去打盆水洗把脸,刚才哭的太厉害了,根本没理那么多,现在她能感觉到鼻涕一直往下流,眼泪也干了黏在脸上,一条条难看的泪痕粘在她刚才用手胡乱擦了一遍现在红扑扑的脸颊上,她不用拿镜子照都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尊容简直难看死了,狼狈死了,突然在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的卧房内听到其他的声音,也没反应过来奇怪之处,因为刚哭太凶,现在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脑袋还是一片空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回话,回完之后,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刚刚她躺床上看周围根本没看到还有别人在她房间内,想到这点,她慢慢放下手中刚拿起的脸盆和毛巾,猛地转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空无一人,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大声道,“臭狗熊别玩了,我知道你在哪了,赶紧给我出来,吓人,吓人有那么好玩吗?我不就是突然晕倒,让你搭把手抱回来吗?还把那只女鬼暂时丢给你保管,不就这些,至于吗?而且进人房间要敲门,你常年活在山上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一次了,下次给我敲门,不然有你好看,现在赶紧给我出来,在我还没生气之前,马上!” 烨华它可以对天发誓,他真的绝对有想过要好好闭关,把因为自己那偶然发傻,脑子被驴踢了,没事装大方送给情敌莫倾征的整整两百年的修为给认认真真地修炼回来,但奈何他身在阎王殿后山,孤槐澍为了让他有个清静的地方闭关,特地熬夜专门为他挖出的一温泉池,这池水自然不会是一般的池水,是忘川河水再混入孤槐澍的精血,忘川水对凡人虽只有抹去记忆的功效,但对他这种鬼子的修炼却有着不少的益处,最重要的是能提升修炼的速度,因为把陆晨曦这个没心肝交给熊五十这个没脑子,捅娄子那是迟早的事,其实孤槐澍也知道他虽人沉在温泉池内修行,但心却早已飞到陆晨曦身边了,一个无心修炼的人,他也没想将他强留着,所以放了自己差不多一条手臂的精血注入池水中,助他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两百年修回的同时,也不至于因为太过心急而导致根基不稳固,造成后患。 但即使这样烨华也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很像再快点,再快点回到她身边,莫倾征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虽然出事的消息她可能没那么快知道,但孟婆那边不知道有没有........她肯定很难受很无助,这个时候正是她需要他在身边的时候,他又怎么还能耐得住性子蹲在池底,所以分了一点神识出来幻化成一只白色蝴蝶,飞到陆晨曦身边。 只是他没想到还没进屋内,在外面走廊就听到陆晨曦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那嗓音一抽一抽的,好像嗓子卡了骨头不上不下一样,他想她大概已经知道了,除了莫倾征还有谁能让如此坚强不屈的她哭成这样? “狗熊?是你吧?”陆晨曦见半天周围都没有任何应声,渐渐怀疑会不会不是熊五十?而是其他什么人刚才在跟她说话,这样仔细一想方才那声音也不太像是熊五十,太清冽了,熊五十的声音是很粗旷很豪气的,这样一想,陆晨曦眉头微皱,一边抬起清澈的眸子警惕的打量着周围,以防突然从什么地方蹦出什么东西出来,一边身体慢慢往后退到盆架后的小客厅内,拿起被随意丢在沙发一侧的布包,掀开,从内翻出红鞭抓在手中,“到底是谁在哪里?” 烨华思绪被这一声,彻底打断,回过神来,垂眸,见陆晨曦这副样子,知道她是误会了,遂连忙大声道,“阿晨,是我,烨华,我在上面,看上面!” “烨华?!”陆晨曦一愣,半响后,才后知后觉的循声抬头,看着那只在空中扑扇着翅膀的白色蝴蝶,眨了眨眼。 那白蝴蝶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心有灵犀的朝陆晨曦飞了过来,而她见蝴蝶飞来,便也鬼使神差的抬手,让蝴蝶飞落停在她指尖,用一双还没绿豆大的黑眼珠近距离的与她对视着,一开始她还有些不太确定眼前这就是烨华,怕万一是今下午那厉鬼还没被彻底抹杀掉,或许趁她失血昏倒时逃跑了,现在杀个回马枪,那厉鬼知道跟她来硬的不行,必须得软硬兼施,所以就化成蝴蝶来引她上钩,不过后来仔细一想,那厉鬼虽算得上厉害,但先前与她缠斗一番,受了不少的伤,就算她昏倒了,不还有熊五十吗?以他老人家的实力,对付一只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厉鬼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所以这也不太可能,难道还真是烨华不成?! 这样想着,开始上下打量着停在自己手指上白蝴蝶,其实仔细一看,这蝴蝶颜色还是挺漂亮的,像一片雪晶,就这样与蝴蝶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见他无任何动作,便也大着胆子的把脸凑了过去,开口问道:“你?烨华?这只蝴蝶真的就是你啊?” 第189章 这辈子踩了狗屎运 “不过几天不见,阿晨你这臭丫头连自己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福德,所以这辈子踩了狗屎运才遇到的大恩人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看来提高修炼速度是很有必要的。”化身成白蝴蝶的烨华听出陆晨曦话里明显的半信半疑,顿时心中有些恼火还有些郁闷,扑扇了两下翅膀,抬起自己比绿豆还小的黑眼珠,看着面前比平时看起来放大了好几倍的陆晨曦俏丽脸蛋和那双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一丝一毫杂质,清澈见底的眼眸,此时在那上面正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身影,“我变成这样来见你也是不得已的,不过说到底我这样都要怪你,还有你的那个小情郎,要不是为了救他,平时以我的能力,想去哪就去哪,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分出一点点神识出来,还不能出来的时间太过长,你呢?我这么帮你,你居然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了!真够忘恩负义的啊~” “谁忘恩负义了?”陆晨曦一听这狂妄自大欠收拾的语气就知道肯定是烨华没错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张嘴驳回去,话音一出口,眨了眨眼,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烨华刚才说了什么,眉头一皱,将脸朝停在手上的白蝴蝶靠了过去,双眼半眯,眼底的审讯意味明显,“恩人?你怎么成了我恩人了?情郎?你说的是啊征?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陆晨曦似乎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又将脸朝蝴蝶靠近了一些,“啊征失踪了,到现在都下落不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一定知道!那次......那次轮回台回去之后,阿诚哥就说啊征失踪了,这不是巧合吧?到底你那天在轮回台发生了什么?跟啊征又有什么关系?” 陆晨曦是一个思维敏捷的人,一般时候脑筋转的会比常人快上许多,这一点,烨华一直都是认同的,所以当她只是通过他的几句话就直接把背后的答案分析出来时,他没有太过惊讶,扑扇了两下翅膀代替点头的动作,“嗯!其实你刚才说的跟事实也相差没有多少了,其实那天,莫倾征他.......”虽然莫倾征对烨华来说顶多就是一个有一面之缘的人罢了,但他毕竟是自己心爱女人喜欢的男人,真要说出那真相时,还是会有些犹豫,怕她知道了他差点死掉,会心疼,也怕当她知道曾经将他们紧紧系在一起的姻缘红线早已被那次意外彻底斩断,会有什么反应?人们总说:“情深缘浅,爱的越深伤的越痛。”但该来的总会来,该说的也还是要说,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烨华叹了口气,心里自我挣扎了好一番,终于都下定决心,继续道:“他那天注定原本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结束这一世的所有一切。其实之前,在你认识他之前,我曾通过查询你的命簿比你稍早些得知他,也知道了你们两个的坎坷命运,实话跟你说,那命簿上面,最后的结局……不好........很不好。” 烨华说到一半,顿了顿,抬眼看着眼前表情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凝重许多的陆晨曦,不忍她太过难受,于是急忙改口小心安慰道,“但我这次出手,将你们的命稍微改变了一点,不过也没有改掉多少,顶多就是,将原本要死的他给救活了,但........据我去月老那里查到的消息,你与莫倾征........早已没有缘分了........我曾跟你说过吧!人世间每个人身上都系着一根姻缘红线,红线的尽头将是陪伴自己一生一世的伴侣,一旦这条红线断了,消失了,不用我说,阿晨你如此聪明,也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刚刚我所说的结局,我想你也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吧?” “嗯.......”陆晨曦抿着唇,点点头,应了一声,声音低沉,但脸上的表情要比烨华预想的人要平静很多,不知是真的觉得事情其实没她想的那么严重,还是仅仅只是在极力忍耐着。 烨华见她点头后便没了下文,也了解她心中的纠结和难受,知道这个时候更不能与她保持沉默,“阿晨!”他扑扇着翅膀,从陆晨曦的手上飞离,一直飞至几乎触角已经快碰到她的鼻尖了,才停在半空中,然后挥动自己的短小的触手,轻轻拂过陆晨曦的鼻翼,在上面拍了拍,“别担心,我刚才说的那些不过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底,知道最坏的情况,但并不代表我这里没有解决的办法,我会帮你的,一定让你和莫倾征再次牵连在一起,我来帮你们把红线绑回去,只要你别难过。”因为他现在就是一只顶多比陆晨曦大拇指大那么一丢丢的蝴蝶,手又细又小,这种被稍微用力一捏,就碎成一堆粉的手,要拿来拍陆晨曦的头,实在有些过于不痛不痒了,他怕就算他拍了,她也根本感觉不到,所以就只好就近来,这样她就算感觉不到,至少也看得见。 “我看起来有那么好哄?有那么傻吗?”陆晨曦闻言,耸了耸鼻子,将触手还放在她鼻翼上放上瘾,不太肯撒手的白蝴蝶赶走,撇嘴,“对于月老他老人家的规矩我可是清楚得很,他掌管了三生石十几万年,在那石头上面离了名字,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你就这么添上去,而且三生石也不全归他管,他不过是看着罢了。” 烨华心中有些欣慰,“阿晨你懂事了很多嘛!我还以为你会为了他,不管不顾,失去理智,但.......你这丫头比我想象的要会想很多啊!你能这么理解我,我真的很开心,但.......你知道的,如果不行动,你和莫倾征,你们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的,他喝下了忘川水,照理说........他现在应该已经不记得你了,之前皇叔派了黑无常去看住他的肉身,但后来,听说是被谁救走了,你可以去十八层邢司找黑白无常问一问,或者皇叔应该也知道些什么。” “你是说啊征有可能已经不在兴安岭了?”陆晨曦眉头微皱,立刻转身,就要朝外走去,“我现在就去找孤槐澍问清楚!”走到一半突然停下,回头,看被她突然的举动弄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定在半空中扑腾翅膀的白蝴蝶烨华,“对了,之前发生太多的事,所以还没来得及问你,关于狗熊,就是熊五十,他在进入那个画境之前是在什么地方生活过?经历过什么?这些他有跟你说过或者你有查到什么吗?”熊五十在看到她手上那串铜钱手链时的反应,不知道怎的,让她有些在意。 第190章 白抱大腿了 “这里是..........”吴延卿看着四周将自己密不透风的包围起来的白茫茫一片,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他转身,没有目标的朝前不停奔跑,用胸口的气闷掩盖转移,自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无助和恐惧,可无论他怎么跑,眼前这条路如同没有尽头一般,无限延长,“怎么会这样?哪里?从哪里可以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光顾着呼救,一时没注意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平直的地面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地洞,等他发现时为时已晚,因为他早已控制不住身体下坠的速度了。 这个洞跟一般的地洞不一样,洞内没有岩石洞壁,取而代之的是雷暴环绕,洞里面到处都是雷暴相撞所形成的红紫色块,景象危险又奇特,吴延卿一时之间竟看呆,回过神时,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头,漆黑的瞳孔猛地收缩,只见后头斜上方,一道黑雷已势如破竹从他身后冲出,兜头朝他气势磅礴的劈了下来。 “啊!” 吴延卿猛地睁开眼睛,大叫了一声,直接满头大汗的从冰凉的地板上坐了起来,拍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又来了……呼呼呼.......又梦到了........呼呼呼.........看来要快点找回那些记忆,不然每天一闭上眼..........那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活啊!可那洞穴好像不是普通的洞穴.........到底.......我以前经历过什么?”盘膝坐在地上,半天才算缓过劲来,感觉脸上有些怪怪的,本能的抬手一抹,湿湿的,满手都是水,“留了这么多汗?!”看着手上的水珠,惊讶的同时起身,走到对面的木桌,拿起放在上面的面纸盒,从里面抽出几张来,胡乱擦了擦脸,擦到一半,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从一堆面纸中,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整个灵堂空无一人,原本要跟他一起守夜的张球不知所踪,后面说要来的吴世泽到现在也没见人影。 “张球?”吴延卿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试探性的喊了两声,“四叔?你们在吗?”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面纸盒,朝灵堂外的走廊走去,边走边抬手两指捏住鼻梁上方,按了按,又用力眨了眨眼,最近他总是莫名其妙的觉得眼睛很痛,不是普通的那种痛,又干又涩,眼皮里面好像有根筋在隐隐作痛的感觉,很不舒服,现在还有点痒痒的。 走廊外依旧空无一人,吴延卿左手扶着门框转头,左右看了看,廊道有些昏暗,好几盏电灯一闪一闪的,气氛有些诡异。 吴延卿依旧抬手一边揉着阵阵发痛的眼睛,一边走到外面,打算到大门口去看看,期间垂眸瞄了眼戴在左手上的腕表,这是吴世泽今早上在火车里给他的,说是将他救起来时他手上原本就有一块,但进了水,坏掉了。现在表上的指针分别指向九和六,就是九点半了,吴延卿依稀记得,他应该是七点钟睡着的,也就是说他大概只睡了两个小时,“为什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眉头微皱,停下脚步,垂眸,抬手捏着下巴,思索着什么,半响后,抬头,前后看了看,周围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地听到它的声音,“不对劲,今天这里有三家办丧事的,现在才九点半,不算很晚。”但灵堂里却好像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守夜只有三个人的好像就只有我们这一家,其他两家可能亲戚比较多,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吵吵闹闹的,我睡着前也还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哭声,叹息声,还有一些大概在安慰死者家属的话的声音,很吵杂,走廊也人来人往的。 “嗖嗖........嗖......” 突然不知是一阵冷风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刮过,在空旷的走廊中发出回音。 “谁在哪里?”吴延卿猛地回头,因为就在刚才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与自己擦肩而过,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的关系,让他有些疑神疑鬼,但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抬手碰了碰胸口有些发烫的铜币,“这个东西怎么烫烫的?感觉不太好啊!”这样想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打算到楼下去看看。 “哎哟!兄弟你走路不带眼,这一脚踩下来我下巴都掉了,没想到我跟脚这么有缘,生前就是被那些天杀的没良心没爱心的臭小子一脚一脚踩下来弄死的,死后不就是躺在地板上睡会儿觉吗?还要被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踩在我嘴巴上,哎哟我的下巴啊~哎哟~要死了要死了!”老酒是上个月才死的,原本是一直在灵堂附近的小巷里混迹的乞丐,因前几天在永安酒店后巷里倒霉遇见了几个从酒店内出来应酬完,身穿军装的醉汉,他见来的这几个人面目不善,起身收拾了一下身下的报纸皮就打算转身遁走,谁知人要倒霉起来,喝口水都会呛死,老酒那天真是倒霉透了,走得太急没看路,踩到个空罐子,一脚摔个狗吃屎不止,动静太大,引起已经准备走出巷子的几个醉汉军官的注意,他们那天似乎心情不好,好像刚被什么长官臭骂完一顿出来,所以逮着他这个出气筒,直接就往死里打,那两层厚板的军靴,一脚踩下来,肋骨都能给它踩断,最后他是被打的痛的晕死了过去,等他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被踩的脑浆都爆了,脑袋扁扁。很明显已经死了,因为他看到躺在旁边的,自己骇人的尸体,在他死掉的这一个多月里,他遇到了很多跟他一样漫无目的徘徊在街上的孤魂野鬼,他们说时间一到自然会有人来接他们离开,而没人接的,要么就是心中有遗憾,要么就是心中含冤,这些鬼都是无法升天的,所以不会有鬼使来接,而他想他应该两者都有那么一点,他是个孤儿的直到死的那天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十三岁那年他被孤儿院里的恶大婶拿蜡烛烫伤时,就觉得再也不在这个拿小孩博同情赚钱的虚伪地方再呆下去了,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与朋友策划了一次逃亡,成功了,可那位朋友原来有很严重的哮喘病,出来时忘记带药了,最后他只能手足无措的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发病,呼吸不了,然后痛苦的死去,那时他还觉得自己幸运,父母虽然抛弃了他,但至少给了个健康的身体给他,没想到到最后他还是个跟那朋友一样,横死街头,其实原本跑到灵堂里睡觉,是不想重蹈覆辙,在这一片区游荡的鬼魂大多都是有些年头,怨气深重,很厉害,他一死老头子可不是人家的对手,所以就只好躲到没有那么凶恶的鬼魂的灵堂内,要知道在这个战乱年代,能吃饱饭就已经能算是有钱人了,能在死后办丧事那更是超级富人,一般富人都很喜欢端架子,有修养,不会随便跟他这种穷鬼计较,所以比起外面那些凶神恶煞的恶鬼,这里的要好得多了,而且供品这里也是最多的,因为他没有后代子女给他拜祭烧钱,所以时不时还得去偷人家祭祀的供品吃,睡在这里,吃饭比较方便,最重要的是,这里经常有引路鬼使出入,他还能去问一两句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升天,因为他已经不想再在这里游荡了,生前已经流浪了一辈子,难道死后也要这样风餐露宿。不过问过后,得到的答案却是要等到下一个七月十五号时,到那时七月半鬼门开,他便可以进入鬼门,到阴间去生活,去某份差事了,只是刚做了个美梦,梦到自己在阴间当了个大官,美人在怀,金元宝在手,没想到一张一合打着呼噜的嘴巴就被狠狠的踩了一脚,生生让他痛醒过来,立刻用上这几天刚上手的耍赖皮伎俩,捂着被踩痛的的嘴巴,在地上滚来滚去,还伸手死死扒拉住踩在自己嘴上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打算让这个没长眼睛的死小鬼用供品食物来,不然他不会放开这只脚的,但在地上左右动作了半天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小伙子不是鬼魂而是人,因为他嗅到了从被他抱在怀里的脚上扑鼻而来的生人气息,所以人家根本不可能看得见他嘛! 白抱大腿了。 第191章 百鬼夜行 吴延卿低头看着不知何时横躺在地板上浑身穿的破破烂烂,要是再少几块布角几乎就要衣不蔽体了,头发也不知道几天没洗过了,一股一股的黏在一起,脸上都是油灰,全身都污迹斑斑的糟老头,黑暗之下乍一看,老头身上的黑简直完全与身下同样被漆黑笼罩的地板融为了一体,所以也难怪明明这么大个的躺在路中间,但吴延卿竟会就这么踩在他脸上,直至鞋底接收到不同寻常的触感才发现。 “对不起!我没看到你,刚才那里太黑了。”就在老酒自知讨不了什么好处,松手,打算换个位置,继续他刚才没做完的美梦时,成功抽回自己的脚的吴延卿,蹲下身,将还躺在地上脏兮兮的老酒扶起,垂眸,双手扶着他的双肩,不断让其左右转动,方便查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后,紧绷的脸,瞬间放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此时站在面前,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酒,还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只以为老人家现在这副呆呆愣愣的样子是被他刚才的举动给吓着了,声音有些歉意,但更多的是嗔怪,“还好,没伤到,不过老人家,你怎么会躺在路中间睡觉?这样太危险了,幸好我本来脚落地就比较轻。” “你......!”老酒看着站在面前一脸关心的看着自己的吴延卿,有些难以置信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你看得到我吗?”见话一出口,吴延卿只是用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了自己半天,然后点头,语气格外的理所当然,“当然,看得到啊!不然我怎么会和你说话,老人家你是不是睡太久.......所以脑子.......”说到这里,吴延卿停了停,仔细的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语句,不要太过直白免得伤到老人家的心,毕竟人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这是人之常情,而且眼前这位老人的衣着,这样想着,垂下的眼帘,再次抬起,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老人,的确样子看起来也有些像是那里有问题的人,点头认同自己心中的看法的同时,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那个......那个......是不是.......睡懵了?” 这句话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老酒好歹也独自行走江湖多年,说好听点这叫四海为家,说难听的叫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但终归乞丐是每天见过最多人,跟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有一面之缘的人,而且你以为在这样一个战乱年代,乞讨就不需要技巧?想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可怜你,为你掏出一两块钱那有多不容易,没经历过的人是不可能会了解的,乞丐不是只要装装可怜就能长久混下去的职业,跟何况还是他这种既没先天性残疾,也狠不下心,打断一下手手脚脚的人,技巧和口才可是相当于他的金饭碗了,不过这样的日子混久了,不是他夸张,是真的,只要人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将这个人的心理活动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当吴延卿话一出口,再加上他刚才脸部细微的表情,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同情,老酒早已猜到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不过也难怪了,自己这副德行,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不过念在这小伙子话语里的担心是真的,而且还顾及到他这个老乞丐的感受,可惜就是嘴太笨了点,叹了口气,摇头,“小子,我可不是疯老头,我是,不过你怎么可能看得见我,难道......是我感觉错了?”老酒往前一步,将鼻子凑到吴延卿的衣领上,嗅了嗅,不只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怎么越闻越觉得这小伙子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的,虽然这样说听起来有些奇怪,但闻着怎么这么像他以前被一位好心的女学生施舍的一个饭盒里的大鸡腿的味道,简直太香了,忍不住,又多吸了几口气,才稳住呼吸,直起身,见吴延卿眉角有些抽搐,在他直起身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并且用看怪蜀黍的目光一脸警惕地盯着他,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尴尬,不过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动作,抬手,抠了两下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开口试图转移话题和吴延卿的注意力,“现在闻着又有点像和我一样的气息了,可我也没见过你啊!新来的?怎么死的?看你这穿的整整齐齐的,衣服上也没有血迹,服毒自杀?” “死?”吴延卿一愣,眨了眨眼,摇头,“没有啊!我没死,老人家何出此言?”果然是精神有问题的人。 “哦~没死啊~嗯~”老酒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吴延卿话里的意思,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他没死,没死,又不是鬼使,那怎么可能会看得见自己!猛地抬头,伸手又上前一步,刚好走到了吴延卿站立的光线处,死死抓住吴延卿的肩膀,“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可......你看得见我啊!我.....我是死人啊兄弟,你......这怎么可能?!”老酒抬手指了指自己头上被人踩扁的位置,“你看这里。”然后转身,又指了指后脑勺出那个骇人的脑浆爆出导致老酒死亡的致命缺口,“我,这么明显,该不会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吧?刚才。” 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毕竟老酒的脑袋扁的很明显,后脑勺的缺口上甚至还可以见到挂在上面随着老酒的动作一甩一甩的青白色混了几条血丝的脑浆,但吴延卿方才确实是一点都没注意到,因为老酒睡觉的那个位置上正对着的电灯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怎么样,一只一闪一闪的,等吴延卿走到那个地方时,那盏灯更是直接关掉了,所以那个位置是一片昏暗的,再加上老酒刚开始是仰卧睡在地上,后来被吴延卿扶起来后脑勺也是背对着他的,所以他完全注意不到面前其实是个死掉的冤魂实属正常。 不过被老酒这么一提醒,吴延卿立刻注意到在他周围,这条走廊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下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她们的脸跟老酒一样呈现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在他们身后,黑气升腾而起,将他们整个连同整条廊道笼罩在其中,而且都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满脸是血,有个连脑袋都没了,他猛地回头,再看面前的老酒,只见他咧开嘴朝自己嘿嘿嘿的笑,露出一排黄牙,缺了几个,随着笑声,从他的嘴里有浓郁的黑气不断涌出,那双原本看起来眼角一对对褶皱的眼睛,圆瞪着,眼框边有血痕,破破烂烂的衣服上也全都是已经干涸许久,变成暗红色的大片血迹。 “天啊!”吴延卿看着四周的景象,惊呼出声,嘴巴张大,精致的下巴几乎快要掉到地上,抬手将老酒还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拽下,甩开,往后退了数十步,趔趄着摔倒在地上,也顾不上疼,连忙站起扭头就朝另一楼梯口狂奔而去。一直冲到一楼,跑出灵堂大门,跑到繁华的街道才停下,微弯身,一只手拍着胸口,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低声自我催眠,“刚才一定是我睡糊涂,产生了幻觉,对,可能是我眼睛有问题,最近这几天眼睛不是老疼吗?对,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是幻觉,都是幻........”最后一个觉字,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被狠狠的卡在喉咙里,因为在他眼中,这个世界早已悄悄的变成另一种姿态,天上数不清的青黑色球体伴随着一声声带着丝丝戏虐的笑声不断飞来飞去,每当它们落到地上,就会变成与刚才在灵堂里头见到那些自称是鬼魂一般无二样子,青黑色的皮肤,浑身黑气包裹,有的没头,有的断手,断脚,还有的脸不知道被什么重物碾压过,鼻子嘴巴眼睛都歪了,眼球也被挤的凸出,露出黏在眼球后面的红色神经线。 但对于这恐怖的一切,周围的人毫无所觉,有些鬼甚至骑在一个人身上,但那个被骑的人就好像什么也没看到,继续往前走。 吴延卿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颇为壮观的百鬼夜行,因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所以声音有些发颤,但几乎是本能的极力压制心里想要逃避的想法,深呼吸了两口气,抬头,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抬头望着半空,穿梭自如的黑气,眉头紧锁,“怎么回事?只有我看得到吗?这些.........难道.........真的..........是鬼?!” 第192章 孤槐澍不要脸起来绝对是妥妥的元祖 熊五十万万没想到,他不过就是去个厕所的时间,来回顶多半个时辰,可等他推开暂时安置陆晨曦的房门,走进屋内时,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听了烨华的话,陆晨曦怎么可能还坐得住,立刻将那女鬼,熊五十,夏济安什么的,毫不犹豫的抛到脑后,驱着生死簿,打开狮头铜门,一踏入阴界,便直奔十八层的邢司内,孤槐澍所住的紫竹殿而去,冲入殿门,一边大喊着黑白无常的名字,一边四处搜寻,知道现在这个时辰,孤槐澍应该在书房内看书,所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大殿内四处乱转只持续了一会儿,陆晨曦便凭着记忆,寻至孤槐澍的书院,高声大喊的举动在去书院的路上依旧持续着,踏入院长,声音更是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只不过此举没引来黑白无常,也没引起一天到晚宿在紫竹林内的亭子里研究棋术,没事还会拿起钓竿,戴上一斗笠,去紫竹殿后头的湖内学姜太公钓鱼,不放鱼饵,愿者上钩,玩的就是一个意境的孤槐澍的注意,反倒是把周围正在打扫院子,修剪花枝的宫女,给惊动了,但紫竹殿内的宫女没一个不认识陆晨曦的,也知道此人是阎王殿那位跟前的大红人,没事也会被她们如今伺候的这位足不出户的司君赏识,带到跟前一块儿下下棋,喝喝茶什么的,若平常有人敢在紫竹殿里大声吆喝,她们早就拾起扫帚上前,棍棒伺候了,但这位,她们可不敢惹,而且也打不过,于是一个个先是抬头看了眼站在院子中间的陆晨曦,然后便及其整齐划一的低头转身离开。 “嘭!” 走在最后的两位宫女还极为识相的帮陆晨曦将院子的大门给关上。 “我有这么可怕吗?”见自己一来,那些原本围在一旁的花丛里干活的宫女们全都脚步匆忙的退出院子,甚至连门都给她关上了,陆晨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捏了捏,“我明明生的就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面相,可怎么感觉孤槐澍这里的这些女的都这么不待见我,躲着我,这是错觉吗?” 化成蝴蝶扑扇着翅膀飞在陆晨曦右上方的烨华,撇了撇嘴,开口,毫不犹豫的打这个对自己定位错的离谱的丫头的脸,“一天到晚没事吃饱了撑着跑去抓恶鬼来杀的人,和蔼可亲?前几月,与我皇叔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在这紫竹殿上方,往死里狠打的人,和蔼可亲?” “我要是不往死里打孤槐澍,被打死的就是我了,我抓恶鬼,这也是你教的啊!还不就是你说,道术并不只是动动嘴皮功夫,要想练好就要去亲身实践,练练手,多练自然以后就熟了,人啊!最难坏的还是自己心里面那关,越害怕的事便越要去做,这样以后再遇到才能临危不乱,彻底克服这个心理障碍,这些话可都是你跟我说的。” 陆晨曦知烨华一贯不爱在她面前夸她好,譬如有一次她被孤槐澍软磨硬泡的硬按在他的殿内陪他下了大半天的棋,当时烨华正好坐在殿内一处与孤槐澍闲谈,当两人不知怎么谈到了她,当孤槐澍毫不吝啬的称赞夸她棋下得不错,有些话说的也大气时,烨华可谓是卯足了劲找她的缺点去说,不止一次,其他几次也是如此,烨华从不在她面前称赞她,但人后,据孤槐澍好意透露,简直把她说的天上有地下无,所以当烨华就和蔼可亲这个点,各种损她时,她也不大在意了,虽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在何?但她现在满心都惦记着莫倾征,根本没空去揣摩他的这些小心思。 “是吗?这是我说的吗?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说过这样的话了?”烨华见怼不到陆晨曦,还反被她将了一君,立刻开始装傻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可谁知陆晨曦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听了他的这些话,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见喊了这么久,都没个人影出来回应一下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孤槐澍肯定在里头坐着,只是他这人性子古怪,即使你在外头叫他叫得多大声都好,只要你人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根本不会理会你,意识到这一点的陆晨曦也不再白费力气的在那里喊了,直接轻车熟路的迈步穿过院子尽头,通向孤槐澍书房的拱月门,直接杀到书房大门前,伸手用力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橘色雕花大门,左脚刚抬起跨入门槛,右脚还没来得及跟上,果然不出陆晨曦所料,孤槐澍此时正悠哉斜躺在床榻上右手执一卷轴,左手随意搭在立在床榻上左腿的膝盖上,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大门处,见是陆晨曦,嘴角习惯性的微上扬,声音低沉,带着些慵懒,“阿晨,你终于来了,本君可等你有些时日了。” 陆晨曦以为孤槐澍说的是她有些时日没来陪他这个清闲自在过头的老人家下棋钓鱼了,连忙摆手道:“我今天可不是来找你玩的,我今天是来问.....” 莫倾征三字还未出口,孤槐澍便抬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抿了一口,“本君知道啊!是因为那个被烨华救了的人,本君知道他在何处.....”陆晨曦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将还在门槛外的右脚收回,然后蹬蹬蹬跑到孤槐澍近前,蹲下身,双手扶住床榻的边缘,抬头,一脸欢喜,“我就知道司君如此神通广大的人物,肯定知道啊征现在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 孤槐澍偏头看着坐在跟前,瞪着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睛,一脸期待看着自己的陆晨曦,突然觉得她这副样子,甚是有趣,原本已经到嘴边,就欲脱口而出的话又吞了回去,脸上挂上饶有趣味的笑容,垂着的深邃眼眸中闪过点点狡黠,“不过嘛!本君最近因烨华那小子闭关,把阴界的所有琐事都交于我打理,原本清闲的日子,一夕之间不复存在不止还每天都要批改奏折,累的头昏脑胀也不得休息,这几日下来,唉~”抬手,按着太阳穴,眉头微皱,立马从悠哉换上一副疲惫不堪的苦恼模样,“这脑子记不住事啊!本来是记得很清楚的,但突然被你这么一问,好像又想不起来了?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年纪大了吧!越来越记不住事了。” 陆晨曦:“........”这家伙,给点把柄他抓一抓,马上就开始蹬鼻子上眼了,还堂堂阴界邢司司君,身在高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做好榜样,你家大侄子可还在后头飞着,成天对她玩这种小猫伎俩,堂而皇之地欺负她一个小女孩,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事实证明,孤槐澍不要脸起来,绝对是跟其雄厚实力相媲美的元祖级,只见他越装越夸张,最后“啪”一声,竟将手中的卷轴摔在地上,然后双手捂着头,“哎哟哎哟,头又开始痛了,又开始了,阿晨怎么办?本君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可能需要好好放松一下,才能想起来。” 陆晨曦:“........”你可以直接说让我陪你杀几局棋,你才告诉我。 “好,我这就去准备棋盘,司君你老人家先屈尊在这里候一会儿。”最终陆晨曦还是极力压下想要扭头就走的想法,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朝书房外走去,脚步沉重。 第193章 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如果有一天,你眼中的世界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而是从头到尾完全变了个样,变得更恐怖,更离奇,更危机四伏,你会怎么样? 吴延卿想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夜里,他所看到的一切,天地间仿佛被浓郁的黑暗完全笼罩住,连商业街原本明亮的霓虹灯,在那一刻,他眼中,仿佛都变成一种诡异的青黑色,他看到了很多身着黑色西装,外头披一件黑长风衣,头戴宽檐黑色礼帽的男男女女,在他们身后跟着大批缺胳膊少腿的样貌可怖的鬼魂,所有的鬼都很有秩序的排在他们身后,一列列队伍,自半空中划过,那晚他很没出息的晕倒在街上了,等醒过来时,已经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了。 他问守在自己床旁的眼塌塌,一副好像下一秒就会立刻睡着的张球,“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了?”因为他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周围一张张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的脸上。 “哥,你还好意思说,可算醒了,突然昏在街上,把我和四叔都吓死了。”张球见吴延卿醒了,连忙起身伸手,将躺在床上双手撑床,想起身,但无奈刚睡醒,手脚软趴趴的,全身无力,挣扎了半天还是起不来的吴延卿扶起,又将另一只手绕到他身后,把枕头竖起,让他可以舒服地靠坐着,然后坐会原位,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壶和瓷杯,倒了杯水,然后递至他面前,“先喝点水,你都睡了大半天的时间了,要再不行,四叔估计就要把整个同仁医院的医生都掏空过来家里了,不过哥,我不过才离开一小会儿,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请来的医生,都说你这是惊吓过度,导致心脏休啥?”张球一时想不起来昨晚那些白大褂说了一个什么词,坐在床上的吴延卿见他想了半天都还是想不起来,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是休克吧!”张球闻言,猛地一拍脑门,激动手指着吴延卿,“对了,是休克,没错,就是这个词。” “看到了.....”吴延卿正想把在灵堂内遇到的事情,还有自己看到的那些离奇景象说给张球听,但话到嘴边,他却有些犹豫了,因为他不敢肯定张球听到那些事会有什么反应,是跟他一样惊讶,还是......觉得他疯了,无论怎么想他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于是话锋一转,抬头看了看身处的这间卧房,“你还没回答我,这里是哪里?” 张球闻言,一笑,“还能是哪里?你家,你的房间,昨天咱们从长春坐火车时,四叔就给家里发了个电报,让人收拾出这间屋子,你不记得了?我四叔说这是你小时候住的房间。” “我小时候........?”吴延卿再次抬头,左右转头,将这间屋子收入眼中,半响后,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没事,你失去记忆了嘛!这很正常。”张球无所谓的抬手,拍了拍吴延卿的肩膀,面露坚定,“你放心好了,有我张球在,我一定上刀山下火海都要把哥你失去的记忆给你找回来,放心交给我吧!” “咔嚓!” 两人说话间,房门被从外推开,吴世泽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一边低头吹着气,让碗里滚烫的热量尽量散去一些,好让吴延卿不要烫到舌头,一边走到吴延卿床边,将手上的粥碗放在他床旁的柜子上,然后才转身,去把刚推开的门重新关上,“记忆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把身体养好。”吴世泽走到床边,伸手将张球拉起,推到一旁,然后自己坐在张球刚才坐的位置上,看向吴延卿,神色有些凝重,“延卿,昨晚医生来给你看过了,我有些不放心,所以顺便让他们帮你做了个全身检查,没征求你同意就这样做,抱歉,可医生说你全身曾多次有过骨折,枪伤,后背上都是,不过最严重的是左小腿后的伤,医生说是你受伤之后处理不当,导致伤口严重发炎,现在你是不是一到下雨天,或者比较闷的天气左腿就会疼?” 吴延卿垂眸看着吴世泽说的左小腿,摇头,“可能吧!最近没下雨,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以前........不记得了,我连你说的那些什么枪伤都不记得在哪里为什么受过那样的伤?”眉头紧锁,抬手习惯性的抓住挂在胸前的老旧铜币,“还有这个,这应该不是普通的东西,我觉得这个对我很重要,但我又想不起来这是谁给我的?还是我自己本身就有的。” “没事,一切都会好的,我和球都在你身边帮你,我们吴家的男人绝不能当一个懦夫,从今天开始我吩咐了一个你专用的医生,他会到家里来为你做修复治疗,你身体很多地方都有旧疾,不好好处理,可能会缩短寿命,还有我会带你到这房子下面的地宫去,你真的太瘦了,我要帮你好好锻炼锻炼,将这十几年都补回来。”吴世泽伸手抓了抓吴延卿瘦的跟条骨头棒似的胳膊,面露坚决,转头朝站在身后不断偷笑,给吴延卿使,哥你死定了的眼色的张球说道:“明天开始特训,你也给我过来,你最缺少的就是临危应变能力,那天,那黑佛有什么可怕的,居然吓得你只会躲在角落里,真没出息,我平常是这么教你的吗?做好绕着院子,背两袋砖头跑五十圈的准备吧!” 张球闻言,脸上洋溢的明显幸灾乐祸的笑容,一僵,用力咽了咽口水,干笑了两声,点头,声音郁闷,“好,承蒙四叔的用心教导,你侄子张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不过哥这才刚回来,就........虽然我们吴家的后代子孙都是自幼习武,但哥毕竟荒废了十几年,再加上错失了起步的最佳时期,四叔你这样,有点太操之过急了吧!” 吴世泽回头,神色严肃,“他是我们吴家的小爷,是我爹,你姥爷钦定的下一任家主,如果不加紧练好,到时不是被底下的人人笑话嘛?到那时,还怎么服众,怎么打理整个家族,爹临死前我已答应他老人家,必须从旁好好扶持延卿,这是我的责任,至于你,我是受你爹之托,如果你不满意或者不愿意,可以去跟你爹说。” 张球:“.......”来这句!忒狠点了吧?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第194章 真不知道这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啊 “孤槐澍,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看,我今天都陪你多久了?”陆晨曦垂眸,看着此时越过面前的棋桌死死握住她手腕,属于孤槐澍的手,抬头,眉头皱成八字形,“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孤槐澍被这么一说,偏头,深邃的眼眸有些迷离,他仔细回想起方才那些事,右手执着的扇子,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就这样连续反复了十多次,直到右手握着坐在对面陆晨曦的手又开始有异动才从回忆中,收回思绪,扇柄“啪”的敲在棋桌上,清脆响耳,一抬头,便正好迎上陆晨曦正用一双水润圆眼满含怒意的狠狠瞪着他,立刻抬起那只握着陆晨曦手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语重心长,“阿晨啊!不就是让你陪本君垂钓了半时辰,练字半时辰,修剪花枝插瓶一时辰,下棋下到现在,期间还不小心把茶水倒在衣服上,让你帮忙洗了一下,想着你既然已经动开手了,就顺便把茶杯洗了,茶叶摘了,那个时间又正好饿了,索性让你再给本君做顿可口家常小菜,挑你拿手的,好吃的,能吃的给本君做嘛!本君觉得这都没什么啊!人生嘛!不都是这样的吗?有得就有失,不过你看反正都这么晚了,现在上面是凌晨两点,你回去还不就是睡觉,本君一会儿就命人给你收拾出一间舒适的住处来,你今晚不如就留下吧!这盘还没下完呢!本君还有赢你的机会,等下一次,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了,要不是近来阴界事务繁忙,本君一定上去找你,本君一个孤苦老人家,整天呆在这殿内,本君的寂寞,谁懂?” 人生有得就有失?每次只要一抓住别人把柄就拼了命的威胁,现在居然还大条道理的,你这脸皮厚得也是没谁了! “反正我不懂,也不想懂。”陆晨曦左手腕处微一用力,将其从孤槐澍的爪子下抽回,然后拿起放在桌子一旁的生死簿,抱在怀中,起身,低头俯视着还在那里组织语言,试图说服她留下的人孤槐澍,弯身,凑近他,然后抬手,一巴掌用力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声音低沉,带了些威胁,“一句话,说还是不说?不说就算了,凭我自己也可以找到啊征,要是说的话,就赶紧给我说,只需要一个地名就行,剩下的我自己解决。”好像他不说,下一秒她就要直接动手,开打了。 孤槐澍自知今天自己是有些玩过火了,但也没想到平常一向看起来除了能打一点,有点小奸计,小聪明,但做事一直秉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既来之则安之的陆晨曦居然会急躁,气成这样!想来那莫倾征在她心中的份量必定非比寻常,烨华这小子,这下子恐怕是没指望了,人家早已郎情妾意,就烨华那小子还傻呵呵的去救人,真不知道他是真不晓得莫倾征死了对他来说是个多好的机会,还是真的那么大爱无私。 “两个姓吴的,带着他往西边南下了。”孤槐澍见陆晨曦都急红眼了,又抬头瞄了眼飞在她右上角,用力扑腾着翅膀今天一整天眼睁睁看着他使唤陆晨曦,若不是现在化不成人形,管你什么尊老爱幼,管你什么官位高低,早就抡起拳头,打他一顿了,虽然也打不过,不过既然他并非一个言而无信之人,既答应了陆晨曦陪他好好放松,就会告诉她莫倾征的位置,就一定会说,所以在陆晨曦泄气,自认倒霉的准备转身离开时,淡淡开口道。 陆晨曦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斜睨着脸上洋溢着让人没来由火大的灿烂笑容的孤槐澍,撇嘴,“你就不能说的更具体点?还有从哪里的西边南下?你没觉得你老人家给我圈的范围有点大吗?” “他们先是从兴安岭下山,然后到长春,再从长春去天津,本君让白无常跟了他们两天,跟到天津就让他回来了,最近人手不够啊!对了听小白说,他最后见到你那小情郎是在天津同仁医院,那里最近死了不少人啊!正好你顺便过去搭把手,帮帮忙。”孤槐澍抬手从面前的棋桌上拿起茶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将茶杯用力扣在桌子上,抬头,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凝重,“对了,阿晨,刚才你来之前,莫书也来过,他受轮转司的那位所托,给本君把近日的轮回簿送过来,中途他的生死簿出现了一个名字,他脸色突然就变了,然后还问我是不是本子上出现名字,那个人就一定会死?好像是叫......夏什么来着……?” 夏!!! 陆晨曦心里咯噔了一下,漆黑的瞳孔微缩,一边心想不会吧!不会吧!一边皱眉,咬着下唇,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是......叫........济安.........夏济安吗?” “嗯?!”孤槐澍挑了挑眉,抬眼盯着陆晨曦看了半天后,点头,“就是这个名儿,怎么你也认识?本君看莫书表情怪怪的,可照道理来说,他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以前的人就算现在再遇上,也不可能记得,而他现在认识的人又只有你了,所以本君猜会不会其实是你认识的人,本君记得莫书说那人好像今晚死,既然你认识,那赶紧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真是的!重要的事,你怎么总是放到最后才说?”孤槐澍话一出口,陆晨曦已经扭头撒开丫子朝外狂奔而去了,一边跑一边朝身后依旧气定神闲的端坐在位置上,一口口抿茶水的孤槐澍恼怒地喊了一嗓子,然后眼角余光一瞥,见右上角,化成白蝴蝶的烨华拼命正拼命扇动翅膀试图跟上她,遂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见她停下也停下超前飞的动作的白蝴蝶,清澈的眸子有些担忧,语气关切,“烨华你就别跟过来了,回去吧!神识出来这么久,没事吗?” 烨华回头看了眼孤槐澍,见他笑眯眯的朝自己摆了摆手,然后用口语说:“别看我,本君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又伸手,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藏在里头许久的一黄皮装线本,只见上头赫然写着命簿两个字,孤槐澍将手中的黄本举起在烨华面前扬了扬,再用口语说:“本君已经按照你说的给他改了一下,但最多也就八年,八年后一切回归原点,他还是会死的。” 烨华看懂了孤槐澍所言,用力扑扇了两下翅膀,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转身看向陆晨曦,“没事的,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我会看着办的,而且我跟着去,说不得一切还有挽救的机会。”夏济安的事,他比陆晨曦要早知道一点点,其实情况跟孤槐澍刚才对陆晨曦解释的没差多少,只是孤槐澍省略了他的存在罢了,他作为阎王,的确可以适度的更改凡人的气运,再加上阴阳鬼府的那血人参老头的帮助,夏济安虽大限将至,即使他能硬把他的魂体塞回他身体里去,肉身也已经开始腐烂,但只要他有那个东西,就没什么问题了。 孤槐澍望着急匆匆离开的陆晨曦和烨华的背影,直至两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他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手中的黄皮书,每个凡人在轮转司都有一本属于自己的命簿,记录了自己的一生所遇到的人和事,而这本是属于夏济安的命簿,他最终还是拗不过烨华,帮他改了,“这个凡人命里恐怕会出现代替此次更改内容的其他命数,更可怕的劫难在等着他,真不知道这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啊……还有烨华.......这不是乱来吗……?” 第195章 原来这才是真正她要离开他的原因吗 夏济安认为他这一生的折磨已经受够了,当身后那头赤瞳黑熊死追着他不放的黑熊成功将他扑倒在地时,他早已做好死的准备了,事实证明,他原本也的确是要死的,如果她没有出现的话。 当他绝望的被巨大的熊爪毫无反抗之力的按在地上,黑熊嘴里那两排恶心的,暗黄还有些黑,挂满浑浊的口水的硕大獠牙距离他脖子上的大动脉已经只剩下一个手指头了,牙尖轻轻抵在他的皮肤上,一片冰凉,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鼻而来,那一刻他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搞笑的第一反应是,他大概还没被身上的这头又肥又重的臭熊的口臭给熏死了吧!这家伙到底几天,不,几年没刷过牙了?! 可能是这一瞬间的分神,直到那獠牙剜走一大块肉,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足以让人直接痛死过去的剧痛,他痛呼了一声,头使劲往后仰,意识已经涣散,但黑熊并未因此放过他,而是继续下口,最后咬断了他一条胳膊,然后似乎是累了,再加上刚才也跟他满山跑了很久,便抱着他的断臂挪了挪屁股,从他身上下来了一点,坐到一边去,低头一口一口的啃咬那只手,都说人在进食或睡觉这两个时间段是自我防备最弱的时候,那个黑衣男人,有着一张冷俊的脸,身后背着一柄看起来分外醒目的虎头大刀,有些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好像在跟他说话,又好像是在跟那头尚不知危险降至的笨黑熊说话,但他当时已经奄奄一息,只凭着意志勉强吊着一口气,所以根本听不清那男子在说些什么,他只看到黑熊嘶吼了一声,都开怀中的手臂,就朝那男子飞扑而去,他看的心中一惊,虽自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好想去救人,简直妄想,但他还是挣扎着忍着全身传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想要去救那个见熊扑过来,还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道逃跑的男子,可谁知他刚迈开步子,伸出手去,原本站着一动不动的男子,抬起右手往后伸,五指有力的紧紧握住身后的虎头大刀的刀柄,然后胳膊微用力,将其抽出,往自己正上空,正张开俩肥硕的双臂,朝自己扑了下来的黑熊,一挥,只见刀起刀落,不过一瞬间,那折腾的夏济安半条命都快没的黑熊,熊首分离,轰然倒地,暗红色有些粘稠的血液飞溅在周围的树干上和他的脸上,如此利落的刀法,在这个几乎人手一把枪的年代,是很罕见的,所以他将那男子牢牢地记在脑海中,尤其是男子的那双深邃的眼眸总给他一种熟悉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不过没等他想起来,便渐渐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抬手,无力的抓住脖子,无助的眼神看向那站在黑熊尸体后面的男子,不过还没等男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来到他身边,他便倒地断气昏死过去。 倒地前,他模模糊糊看见一穿着红衣,乌黑及腰青丝在阳光下的发亮的女人款款朝那男子走去,看起来异常苍白的脸上笑容明媚灿烂,涂抹艳丽的红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诉说着什么。 后来,他是被一场雨给淋醒的,睁眼时雨水冲刷着泥土混成泥水流进了他的双眼,和他猛然惊醒,大口呼气而张大的嘴巴里,他身上盖了一层不算厚的泥土,因为雨下得太大了,很多都已经湿了黏在他身上已经被那黑熊撕的破碎不堪,跟条连体烂布差不多,颜色也由于在泥地上翻滚太久,已经又黑又脏,仔细一闻还会发现有股泥土混和雨水的腥臭味。 身上的痛楚,可能是因为过去太久了,身体都有些麻木了,动弹不得,身上的那些熊爪造成的划痕边上的肉,也因为泡水太久,都发白卷边了,很是难看。 “你终于醒了。”就在夏济安艰难的转动头部,看了看四周已经由白日变成黑夜的林地,和自己身上的伤,见出了被雨水泡白也没什么大问题,于是松了一口气,仰头,看了眼被树荫挡住大半的漆黑夜空后,下意识的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今晚的天空有些清冷啊!一直坐在他身体右上方,双腿弓起,单手托腮,原本愁眉苦脸的红衣女子,见等了这么久一直昏睡不醒的人终于有动静了,立刻展开笑颜,起身走到倒地的夏济安身旁,蹲下,含笑道。 夏济安先是一愣,然后用力转动眼珠,瞄了眼蹲坐在身旁的红衣女子,在看清了女子的长相后,眉头微皱,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口。 红衣女子似乎知道夏济安想说什么,只笑了笑,抬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拍了拍,“别说话,喝了那些药,副作用就是暂时身体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不过别紧张,一会儿就会恢复了,刚才我偶然经过这里,见你面生死相,大限将至,但我认为你不应该为了那种人而死的,要知道,你心里的那个女人,无论你做出多大的牺牲,就算是你为了她去死,她也不过就是心里会感到有些可惜,有些愧疚罢了,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你为她付出了这么多,为了救她所喜欢的人,连手臂都断了,脸也变得如此惨不忍睹,就这样结束你的一生,你真的甘心吗?” 她这是什么意思?果真如红衣女子所说的那样,无论夏济安怎么努力都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问,然后干瞪眼看着蹲坐在身旁的红衣女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女子垂眸,直视着夏济安那双整张惨不忍睹的脸上唯一还算完好的漆黑眼眸,此时里面满是不明所以的疑惑,“你心里的装着的那个她,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相反,她一直骗着你,还自私的利用了你对她的感情,让你无条件的保护她所喜欢的人,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你看看你现在,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今天,就当一下好人,带你去看看真相,如果看完之后,你还是选择要留在她的身边,我也无话可说了。”说完,女子便伸手,双手捂住夏济安仅剩的那一只手,缓缓闭上眼,声音低沉,念念有词,一开始夏济安没在意,虽然不清楚眼前的女子为何会认识陆晨曦,但每句话都带刺,故意的诋毁,让他听着心里格外不舒服,而且他做的这些,本来也并非全是为了陆晨曦,莫倾征这个人,是他一开始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才误以为他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这样没种的男人,根本配不上陆晨曦,但后来,两人都互相解释清楚了,这个决定,完全是单纯自己想要保护他,才这么做的。 不管你想玩什么花样,都没有,我是不会单凭你这些鬼话,就对小曦.......失去信任四个字还未在脑海中出现,就被突然挤进脑子的画面给堵住了,夏济安难以置信的看着红衣女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给自己看到了这些画面,更不敢相信,陆晨曦,这个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在心里最重要的人,竟然.........原来这才是真正她要离开他的原因吗............? 第196章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骗局…… 可笑的是,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我也还是..........还是没办法去完全相信...........我对你终究还是报着一些希望,希望你能出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是那样的人.........小曦..........你不是那样的人对吧……?可如果你不是.........为什么会默许你哥对我痛下杀手?真的是因为我发现了你身上的污点吗?如果那些都是真的........小曦..........我可能会恨你一辈子............. 凌晨两点的夜晚,长春城沉沉的睡去,毫无防备,也格外的安静,不同于白日里的喧闹吵杂的同仁医院周边的街道和楼顶,那时总是有小孩拉着护士医生的手跑到楼顶上来玩,所以这家医院的楼顶也不同于其他医院,种植了很多好看的盆栽,只是在夏济安眼中,这些在空旷的楼顶舒服伸展长满花骨朵的细长枝干的翠绿植物,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与早上含苞待放,相反的恐怖模样,那些枝干像恶魔的爪子,似乎随时都会伸过来掐住他的脖子,那些花骨朵像一张张可怖的人面,在嘲笑着他这一生的失败。 夏济安不断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楼顶的边缘。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知道会有危险,明明心里害怕不敢看,但还是会忍不住,下意识的去看,去做,此时的夏济安就是如此,他有些怕高,虽然自知自己现在并非实体,而是只是一个魂体站在这楼顶上,就算失足掉下去也不会怎么样,连痛觉都不可能会有,可是当他回头往下看,六层楼的高度,并不算高,但看在他眼里,还是会有些眩晕,手心也不知从何时覆上了一层薄汗,黏黏湿湿的,很不舒服。 一直在夏济安身后站着的莫书终于看不下去他这副又害怕又要死咬着牙,死撑站在那上面的样子,兀自低头犹豫了半响,终究还是忍不住快步走上前,“你先下来吧!你站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有救你的办法吗?就算你一心求死,也要等魂体归至肉身才 啊!你现在这样,跳下去是不会死的。”伸手,死拉硬拽的将夏济安从楼顶边缘的台上拉了下来,声音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说要救你,你又说不用,我说带你去找小曦,你又说不想看到她,我知道你遭遇了很惨烈的事情,但小曦她这么关心你,今天一整天几乎都守在你身边,你却........她是能看到这样的你的,你为什么不出现在她面前?” “别跟我提她!”夏济安一双怒目瞪着眼前自称是引路鬼使,是来接他离开,后来又说可以救他的莫书,激动的用力甩开莫书抓着自己的手,然后转身,朝前一跃而起,身体轻盈的飞上楼台,站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背对着身后的莫书。现在只要一听到那个名字,他就想起他姐姐,他无辜的姐姐所遭受的一切,还有奶奶,因为姐姐的事,一向有心脏病的老人家,就这么........这个他一直想要好好的守护在怀中的少女,居然就是让他一下子失去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亲人的人,更可恨的是,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她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他,所有的相遇,相知都是她故意而为之的,一想起这些,一想起他还为了她付出了真心,做了这么多的这些事,可她却用一个血淋淋的真相来回报他的真心实意,他就恨她恨的咬牙切齿,连她的名字都不想听到,更别提去见她了。 漆黑的夜色中,夏济安显得有些清凉的双眸,瞬间闪过一丝悲痛,明明心里对她还不是.........但还是咬牙在眼角的余光瞥到天台的大门被从外推开,陆晨曦熟悉俏丽的身影冲进来的那一刻,把那句在心里准备了很久,决绝的话大声说了出来,“我不想看到她,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搞成这副模样,她哪怕下半辈子都守在我床边,为我斟茶倒水,那也是应该的,况且为了她那种人……我这样还真是太不值得了.........”说完后,下意识的偏头看向右方,那空落落的地方,心里头本来淤积了很久的酸楚,在看到那空洞的袖口后,排山倒海的袭来,而他只能抿着唇,眉头紧锁,尽力隐忍住。 虽然陆晨曦对他做了那些事,但他还是没办法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来,更没办法做到像那个红衣女人说的那样,去报仇。 “我知道........可你也不能那些事都怪到小曦身上,她又不能预知未来,怎么能知道即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她没来帮你,完全是那时她根本就不知情,你不能把责任都推在她身上。”莫书见夏济安完全现在就是一副消极的模样,听语气也有些自暴自弃,眉头微皱,再次上前,抬头看着夏济安,刚将心里开导劝解的话说出口,便听到身后的铁门狠狠被推撞在墙上的声音,和显得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喘气声,猛地一回头,再看清来人后,舌头有些打结,因为身后微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可能因为是跑来时太急了,白皙的脸颊布满如朝霞般的绯红,那双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杂质的清澈的眸子,此刻正死死的盯着站在楼顶边缘的夏济安,里面有难过,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疑惑。 的确是该疑惑的,莫书跟在陆晨曦身旁已久,对经常活动在她周边的人都了如指掌,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要属夏济安和莫倾征,一个是陆晨曦的前任一个是现任,但据他这么久以来的观察,夏济安对陆晨曦是真好,是掏心掏肺的 第197章 你说这么大的人情,我要如何还? 陆晨曦见欲要向自己扑过来的夏济安,从小习格斗的本能告诉她有危险,于是立刻往后退开了两步,双手抬起放在胸前,可夏济安仅仅只是朝她前进了一步,便浑身冒气青烟,原本飘渺的魂体变得越来越透明,似乎有即将消失的迹象,“济安!”面露惊恐的喊了一嗓子,可夏济安也是一副不明所以,惊慌失措满脸求助的看着她。 陆晨曦见状,立马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有夏济安对自己说的那些绝情的话,还有他对自己的莫名敌意都抛之脑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朝前伸直,试图抓住身体越来越透明,快要消失的夏济安,可惜没来得及,扑了个空,还差点没刹住车,若不是身后一直旁观的莫书眼疾手快飞身跃起,伸手绕到她的后背,搂住她慢慢朝楼外倾斜的腰,抱着她将她带离楼顶边缘的天台,落到实地上,她可能会直接惯性的从楼顶上冲下去,不摔个稀巴烂,也得断胳膊断腿伤筋动骨。 “呼~”被莫书搂着在半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陆晨曦扶着有些眩晕的脑袋,也顾不上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用一脸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的表情俯视着她的莫书,抬手,拍了拍他包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的小腿,“谢啦!兄弟,吓死我了,不成!我得搁这儿喘口气。”捂着五分钟上下浮动了六七次的胸口,惊魂未定,片刻,才后知后觉的猛地从地上站起,然后伸手用力抓住莫书的一边肩膀,语气激动,“刚刚那是回魂了呀!可是......”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抬手捏着下巴,眉头微皱,垂眸,做一副回忆思索状,“我好像还没开始念咒啊!”突然想起身后,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才发现一直跟着她直到进楼的白蝴蝶烨华不见了,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对了,是烨华,是他干的,咱们麻溜下去看看。”拉起还没在她的话里反应过来的莫书,就拽着朝楼顶的铁门跑去。 病房内。 白蝴蝶在病床上空不断盘旋,随着雪白翅膀的上下动作,自他身体内倾泻而下一道暖黄色的光,将底下,安详交叠双手躺在病床上的夏济安笼罩在其中。 在病床旁是被贺云画死死抱住大腿的手中举着针筒准备按照陆诚的吩咐,给夏济安注射第二次药物,但一进来不但被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臭蝴蝶用触觉扎得他眼睛生疼,还没来得及挥手将这只死蝴蝶打出去窗户外,就赶紧脚上一紧,抬不起来了,还差点害得他一下子失去重心,脸朝地摔个狗吃屎,略有些恼怒的,低头一看,见是早上跟着陆小姐和陆老板一起来的那位好像姓贺的小姐,立马势利将脸上的厌恶收回,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堆笑,他问:“贺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坐在地上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手啊!” “要我放手可以。”贺云画双手交叉死死环抱住医生右腿,听见医生的话,抬头,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往上扯动,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先把你手上的针给我丢了。”见医生摇头,立刻将重心放低,屁股像用强力胶死死粘在地上一样,任凭那医生如何连腿带人的拖拽都纹丝不动,当然其中也有医生想起这位贺小姐似乎与陆诚和陆晨曦都很熟,怕得罪了不敢得罪的人,所以不敢太过用力,万一弄伤了她可怎么办? 还没等医生想出什么应对之策解决难缠的贺云画,他就看到方才在他一进到病房时攻击他的白蝴蝶正绕着躺在床上的夏济安转圈圈,而且随着那蝴蝶的动作,他的身上布满了金黄色的光华,且慢慢朝下面,躺在床上的夏济安照了下去。 可能是因为学术领域,医生是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会相信世界上什么万物皆有灵性的屁话,但这样一个从不信鬼神之说的他居然看到......看到.......一只蝴蝶在救人!更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还成功了! 医生目瞪口呆的看着夏济安身上快速愈合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还长出了新肉,还在渗血的伤痕迅速结疤,除了那断掉的右手,夏济安可以说是已经完全恢复了。 “天啊……!”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烨华瞄了眼身旁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脸上的表情神同步的俩人,转头,朝坐在地上贺云画,说道:“跟阿晨说,夏济安已经没事了,只是这续命之术,也是有期限的,八年一过,他还是会死,到时切勿再替他续了,现在我此举本就已经是逆天改命,还有这个。”说着朝听了自己的话后,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满脸好奇的问他是谁,为什么蝴蝶会说话的贺云画,抛出一颗用细长四肢抱着的一灰褐色,表皮凹凸不平的类似山楂果之类的药丸,见药丸准确无误的落入贺云画见有东西朝她丢过来本能的伸手去接的手上,转身就朝一旁敞开的窗户飞去,临出窗前,想起他好像还没说那药丸是拿来干啥的,遂又转身,飞回到贺云画面前,“对了,忘跟你说了,你记得跟阿晨说这东西要给夏济安吃下去,还有夏济安之前断掉的那只手,我想黑熊总不能把骨头也吞下去吧!把那些骨架找回来,这药说不定能让他的手长回来,至于能长到什么程度,这就不好说了,还有我在夏济安的魂体上下了一道封印,因为他魂体太不稳定了,老是想往外跑,记得让她别随便解开,然后还有,让她好好休息,别累着,莫倾征,虽然我也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但我叔儿好像对他特别感兴趣,还特地遣了黑白无常去看着他,听我叔儿说他的语气,他似乎过得还不错,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叔儿本来让我别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一下,还有他的体质.........”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吧……毕竟还不确定,在心里自我认同的点点头,一边转身飞离,一边朝身后见他突然停住话头,一脸疑惑的抬头看着他,等着他接下去的贺云画动了动自己头上的触角,代替再见时的摆手,然后说道:“好了就这么多了,谢谢你。” “哦........”贺云画本能的抬手,晃了两晃,后感觉到还勾在那医生的大腿上不放的右手有些抖动,“嗯?”疑惑的抬头一看,只见那医生满脸青紫,一双眼几乎快要凸出眼眶的死盯着前方,躺在病床上的夏济安,嘴里喃喃道:“蝴蝶救人了,快死的人复活了,复活了......长肉了.......复活了........”说着说着,口吐白沫,身子往后一仰,直接四肢抽搐的昏倒在地上。 贺云画见那医生身体直直的往后栽倒在地上,吓得整个人从地上蹦了起来,然后连滚带爬的爬到大门口,刚抬手抓住已经近在眼前的门把手,门就被从外猛力推开,可怜贺云画反应慢半拍,加之前一秒才被那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的医生给吓着,感觉到握着的门把手向下转动,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外面的人往内一推门,硬邦邦的门板狠狠砸在自己脑门上,直接给她掀飞出去,倒地滚了两圈,才后知后觉的捂着生疼的额头,来了句,“哎哟疼死老娘了!等等,不对啊!刚才是有人在外头开门,我咋不躲呢?白白挨着一脑门子的,哎哟疼死我了!”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后,贺云画感觉头比刚才更加疼了,捂着脑袋,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哇哇喊疼,整的推门时还以为门后面推了什么垃圾,怎么感觉好像有东西挡住,加之心中对夏济安的关切,心情有些急躁,所以推门时用了点力,结果听见门后“咚”的一声,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门的陆晨曦一阵懵圈后,连忙上前,将滚在地上贺云画扶起,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捂着被撞痛的脑门的手,见上面肿了一个三个指头那么大的包子,红红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用力咽了咽了口水,控制好自己的脸部表情,强装镇定的看向还没发现自己撞了这么大一个包,只是一个劲的嘟囔着要是把脸撞歪了,有你好看的贺云画,干笑着摆了摆手,“没啥事的没啥事的,就......有一点点红了而已,没歪,连血都没出,” “我今天到底是有多倒霉啊?下楼装个热水被那些天杀的日本小兵头说一些恶心吧啦的话,奶奶的狗熊,他们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那个鸟样儿,也想调戏姑奶奶,还有你哥,就算是为了你好,也不能明明济安还有救,居然........”说到这里,停了停,贺云画抬头瞄了眼端坐在身旁,仔细听她说,面色平静的陆晨曦,抿了抿嘴,到底心中再不满,先不论阿诚哥平日里待她不薄,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就算夏济安这件事他做法有些错误甚至是过分,但毕竟他也还是陆晨曦的哥哥,她说话还是要顾及一下陆晨曦的感受的,于是在心里组织了半天语言,想着要怎么说才显得委婉一点,可是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索性实话实说,继续道:“我不是去打热水嘛!走错楼梯了,这么刚刚好就被我无意间路过这个一点医德都没有的臭医生的办公室。”抬手给陆晨曦指了指倒在病床旁地板上,嘴边满是白沫的男人,“呐!就是他,早上来给济安打针的也是他,我路过时听到他在和一个护士偷情,然后跟她说什么今天赚了一大笔钱,说是阿诚哥给的,让他给夏济安一点点的注射一些安乐死的药物,让夏济安尽量看起来像是自然死亡的一样,别让你怀疑,我一听那还得了,赶紧去找你哥理论,但他说夏济安本来就是用药吊住一口气的,让他死对我们所有人都好,还说日本人一直在找老雕,莫队长和济安,如果夏济安在这里被发现了,我们会引火烧身的,我看阿诚哥根本就没有要给夏济安送去北平医院的意思,我本来是想通知你,然后带着夏济安一走了之的,但我想起阿诚哥说的那些话,听他当时语气好像事情真的很严重,他临走前还嘱咐我千万不要冲动,说外头布满日本人的眼线,只要夏济安一出医院大门,肯定会被抓回去的,对了还有这个,刚才有个蝴蝶,让我把这东西给你,还说.........” 陆晨曦听完烨华让贺云画转达给自己的话,又垂眸看了看躺在手心上,灰褐色的药丸,听贺云画一个劲在旁边满脸好奇的问自己“这是什么东东?”被她磨的没办法,只好一边把弄着手上的药丸,一边耐着性子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此物为玲珑菩提子,具有医死尸肉白骨的功效,像烨华这种鬼子,常年修炼,身体内本来就有一颗,关键时刻用来保命.........”顿了顿,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夏济安,重重的叹了口气,“啊征的事也是,济安的事也是,他原本可以不管的,都是因为我........”转头,再次看向听了她的话之后,也有些感同身受,脸色有些凝重的贺云画,声音沉重,“云画,我觉得我真的欠了烨华很多很多啊……这么大的人情,你说,我要如何还?” 第198章 这不李士群他老人家嘛! “小曦........”贺云画紧咬着下唇,一向满脑子小聪明,好办法的她这次居然也完全接不上话,是啊.....世界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债,更何况这个施舍人情的还是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烨华的事,她也听陆晨曦说过一些,只是没想到刚刚那只蝴蝶便是烨华!她知道陆晨曦身边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离奇的怪事,她曾与陆晨曦去寺庙参拜过,那里有个常在院子里乱跑的疯和尚说陆晨曦一生多坎坷,搞不好会不得善终,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当时那疯和尚说最好不要出远门,一辈子不要离开出生的地方便逃过几次劫难,否则会变得很惨,当时她还不信,因为那和尚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她去问过寺庙里的主持,说这和尚原是在寺庙门口的乞丐,一年冬天夜晚雪下得特别大,寺庙里的老住持见那乞丐整个人倦缩着身体,缩在雪堆里瑟瑟发抖,怪可怜的,所以就好心将他收留在庙里头,这疯和尚一直都是这样的,一直声称自己有通天地,预未来的能力,大家都没理会他,因为见他老人家岁数也大了,也没几个年头可过了,让她别太过见怪,就当听故事就好了,不必跟一疯子计较这么多,那时她也觉得有道理,也就将一定要好好给这个乱说话的疯和尚一点教训的念头压下,只是现在想来,那疯和尚的句句话好像都应验了,他说陆晨曦在十九岁这年会遇见一份命中注定的好姻缘,只是这姻缘有利有弊,利是两人一见钟情,互相珍惜,乃是天做良缘的一对璧人,弊是,这份姻缘再美好,终究不过昙花一现,因其中一方是个短命鬼,而另一方则因对这份美好的感情太过执着,最终成了执念,成了魔障,不得善终,孤苦一生。 “不行!小曦,我绝对不能让你孤独终老!”想到这一处,贺云画想都没想直接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喊了出来,喊出来之后才暗觉不妥,莫队长和老雕现在下落不明,原本跟他们一处的夏济安也成了落得如此下场,依陆晨曦的性子,虽不会那么容易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毕竟人家跟她不一样,她是妇人之见多些,人家则是深思熟虑多些,但不代表就只有她会伤心难过,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越悲伤有的时候越不会表现出来。 贺云画得意的嘴角上扬,抬手捏着下巴,一个劲的点头,认同自己心里的想法,没错,现在能安慰小曦的就只剩下我了,我一定要好好帮她分担这份悲痛,如果真的被那个疯和尚说中了,莫队长........那我就是小曦唯一的精神支柱了,不好还好,小曦追求者甚多,没了莫队长,现在来了个烨华,来得正是时候啊~ “云画?云画?”陆晨曦见贺云画听着听着自己诉苦,竟然捂着嘴莫名其妙的嘿嘿直笑,自己喊了半天都没反应,只感疑惑,眨眼看着贺云画半响,见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事,竟笑的如此开心,只好抬手,在她眼前挥了两挥,见她回神,转头看向自己,立刻奇怪道:“你想什么呢?笑的这么贼兮兮的,想男人啊?小心老雕回来,我跟他告状。” “什么想男人!乱说,再说了我家于雕大度着呢!才不会吃这些干醋,他要敢说我的事,看我不给他一顿胖揍!”贺云画摆手,垂眸,又看了眼放在陆晨曦手中的那个什么玲珑舍利子,忍不住抬手,戳了戳那凹凸不平的又像药丸又像果实的东西,神奇道,“这跟泥丸子一样的东西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还能让人死而复生?” 陆晨曦点点头,“嗯.......是稀罕东西,放在外面,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灵丹妙药,不过现在不是服用它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带济安离开这里,将他送去更安全的地方养伤,我哥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贺云画明白陆晨曦的担心,那医生敢给夏济安注射安乐死的药物,都是受陆诚的吩咐,不然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陆家带来的人,看他刚才对自己转变的态度就知道了,所以陆晨曦想要瞒着陆诚,趁他出去了,偷偷带夏济安离开,这做法她是认同的,但虽然陆诚今天的很多举动都让贺云画觉得他也并非是一个好人,至少没她想象的那么好了,一旦涉及他的利益,他也还是会跟其他人一样不择手段,但陆诚怎么着也不会害自己的亲妹妹,其实陆晨曦离开医院之后,她就问过陆诚,夏济安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早点转院,早点让他有个好的治疗环境比较好吗?那时陆诚说夏济安与莫倾征,于雕三人现在是日军缉捕在逃罪犯,应该是影佐干的,之前其实已经有好几个日本兵头奉命来医院搜查过了,只是医院这边都被他打通了关系,帮忙将夏济安隐秘的藏起来,只是那些日军可能是受到什么消息,还是医院里有人口风不紧,将夏济安在医院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其实这个年代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再加上日本如今在长春的势力,就算没钱收买一两个住院的病人,他们估计也会因为怕惹事,将事情说出来,这样算是协助军方,至少不会被为难,所以夏济安是一定要移走的,只是现在医院外头布满了日本人的眼线,火车站也都是他们的人,夏济安只要一出医院的大门,被抓获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医院为了自保,还是将他们爆出来,那后面就麻烦了。 “小曦,我觉得吧!我们这一次还是不要这么冲动比较好,你哥的做法也并不是全无道理的,刚才我出去一趟,我看见医院附近有好多鬼鬼祟祟的人在走来走去,还有医院旁边的巷尾停着一辆日本信号车,还有......”贺云画还未说完,外头的吵杂声给打断了,抬眼,绕过面前原本正仔细听她讲,此时也被外头的喧闹吸引转头往病房门口看去的陆晨曦,看向大门处,“外面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这么吵?” 就在两人还没搞清楚事情的状况,病房的大门就被人从外猛地推开,门外站着的是一口气从一楼跑上来,气喘呼呼的阿强,只见阿强径直快步上前,伸手拉住陆晨曦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拉起贺云画,二话不说就要朝半敞开的病房门口走去,“小姐,贺小姐,你们两个赶紧跟我走,车已经备好,停在医院的后门了。” 阿强虽从小跟在陆诚身旁,在武术方面也略有小成,但比起陆晨曦还是差的远了,所以陆晨曦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抓住阿强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稍微用力往下一按,轻而易举就挣脱他的钳制,转身跑向窗户,将窗帘掀开一个小角,果然楼下现在聚满了人和车,不仅如此,陆晨曦还见到了熟悉的面孔,正在指挥的那个,她说怎么看起来忒眼熟了,这不李士群他老人家嘛! 第199章 谁喜欢像一条狗一样活着 李士群这辈子最不明白的两件事,一是自己这么一个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就会被柳梦梅那种蠢女人给骗入坑呢?还被她偷走了重要的机密情报不止,若不是为了追那份被她盗走的情报,自己也不会去追莫倾征,如果自己当时没把他带回76号,那么现在他就不用在格外寒冷的十二月份还要带着一帮满嘴跑飞机抱怨的手下,在医院门口傻傻的守了三四个日夜。至于这个二嘛!也跟莫倾征有关,他就不明白,就这么一个共党情报员,是,他是很出色的情报员,“患者”,在共党里算是排得上号的,手握的资料也不少,但为了那点资料也不用如此劳师动众的去抓他吧?影佐上将还钦点他李士群,亲自带队,务必将任务完成,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李士群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近日来想了很多,他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渐渐成型,那就是莫倾征的身上并不只是握着那些共党情报,他的身上有比那些更加珍贵更加厉害的东西,也许跟那天招待陆山河时,芳子小姐跟那姓云的老太太说的那道藏着足以改变整个世界,拥有无止尽珍宝的冰沟子有关。 谁喜欢每天像一条狗一样活着,他李士群无疑就是跟在影佐,日本屁股的一条哈巴狗,他已经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以前他也曾经是一位革命人士,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才决定投奔日本人的,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日本人不信任他,即使他已经立了不少的功,从影佐这次轻易将76号处长之位给了一个毛头小子,他就知道,影佐根本从来没把他当回事,摇尾巴久了,人家还真把他当条狗了,那么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李士群心里已经想好了,莫倾征是一定要抓的,但他不会把他交给影佐,他也要到那道冰沟下面去找寻珍宝,如果莫倾征真的有找寻那些珍宝的能力,他愿意赌一赌,试一试,因为他早就已经不甘心只是当个情报局小主任了。 “都给我一层一层的仔细找,任何能藏身的地方都不要放过,太平间也给我去找,谁要是害怕,现在可以过来,老子一枪毙了他!”李士群一边挥手指挥着身后的大队人马,冲进医院内部,一边声音略带威胁的提醒那些走的格外慢的人,拿起插在腰间的手枪,上膛,在他旁边是被他的话还有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吓得抖如筛糠的同仁医院院长,李士群斜睨了一眼这位抖着一身肥肉脸色整个又青又白的胖男人,脸上阴沉之色立刻消退了许多,换上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抬手轻轻拍了拍胖男人的宽大肩膀,“院长你别怕,我呢!就是例行公事,搜一搜,没人的话,我们自然就会离开,不会打扰你们医院的工作的,毕竟你们总院长那可是不好惹的角儿啊!我李士群就一行动情报局主任,不敢惹他,但如果搜出了~”李士群故意拖长尾音,他们特工总部审讯犯人玩的就是这种心理战术,芳子小姐的探子都说了夏济安的确是被人抬进医院里,之后就一直没出过来,后来他们派去搜查的人也无一例外被挡回来了,所以一定是陆诚跟这院长有了什么约定,换句话说院长不可能不知道夏济安在医院的哪里,说到底这同仁医院跟陆家还是有些关系的,这不,打通关系也比别人来的方便。 胖院长用力咽了咽口水,头埋到了胸口,他不太敢看李士群那黄鼠狼一样的眼神,他这人本来就不大会说谎,因为只要一对视,他想凭李士群这常年拷问中共,军统,中统罪犯的侦查探查能力,一定看得出来他的心虚,这样想着,头低的更低了,自太阳穴滑落一滴油汗至下巴,滴在整洁的白大褂上,染出一个指甲壳大小的印子,就连舌头都开始有些打结了,“那个......我......我们医院真的没有.......没有一个叫.......夏济安的人,真的,你们搜也没用,真的没这个人来过我们医院。” 李士群一双黄鼠狼眼眯了眯,嘴边依旧带着笑意,无所谓的拍了拍胖男人的肩膀,“没事,该在的跑不了,不过就委屈院长你一下了,到后头的车上先坐着,这是芳子小姐的意思,如果搜了但没找到人,那么院长大可将今天医院损失的所有费用都记到芳子小姐的头上,我们一定好好赔偿你的,但,如果我们找到了夏济安,那么院长你刚才的行为就是妨碍公务,你可能要去上海梅机关一趟了,至于还能不能出来..........”李士群意味深长的笑着把脸凑到胖男人耳旁,声音略带威胁和引诱,“那就不太不好说~所以如果我是院长你的话,我现在就说了,配合好好芳子小姐和我的工作,我到时也不会太过为难的,再怎么说你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你要是死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我......我......”院长死咬着下唇,低着头,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句话来,他现在可谓是蜡烛两头烧,他要是帮了李士群,那他这个院长的位置卸下来是肯定的,但他要是不帮李士群,卸掉的就是他的命啊!在心里权衡了很久,院长还是觉得丢了工作就丢了吧!反正女儿现在也快上大学了,妻子也还有在工厂的那份工作,总比得罪日本人,丢命要好啊!大不了那些钱,他都双倍还给陆诚就是了,陆小姐今天中午就离开医院,他刚才问过了,没回来,只要陆小姐没事,那想必陆诚也能理解他的为难的。 “好,我说,我说!”院长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身旁的李士群,他似乎早料到自己会松口,脸色没有丝毫惊讶,院长这次没再回避李士群的视线,开口,声音里还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决绝,“李主任,我.......我事先声明,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是拿钱替人办事而已,夏济安他........他的确是在我们医院里,在五楼尽头那间重症病房内,我说了,你可不能食言,这事不关我的事啊!” “那是当然,我们还要感谢你的合作呢!”李士群偏头给站在身后的林天使了一眼色,让他带人去五楼搜查,又给林地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把这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死胖子找个地方关好,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在解决掉,正好,日本那边也想安排个人在同仁医院,这次这边出了这种事,背后的那位,也不得不答应他们所有要求了,毕竟理在他们这边,妨碍公务这也是事实,窝藏罪犯更是大罪。 林天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立刻回头朝早已候在他身后多时,就等着他的一声令下开始行动的一队弟兄们招了招手,“所有人跟我来。”然后便朝医院五楼跑去,而林地则是叫上两个人将胖院长抓住了不理会他的反抗,将他抬上后头的车内。 第200章 被围捕! “陆晨曦你快点行不行啊?人家都快杀到家门口了!你搁那儿磨磨叽叽的,你要想死不要紧,姑奶奶我可不想给你陪葬,那些人都带着大家伙,咱们不好跟他们正面冲突,最好是能避则避,不能避也要想尽一切办法避开,你身手再好,能比得上人家那黑家伙吗?而且这里还有一个伤兵”贺云画将夏济安仅剩的一只手勾在阿强脖子上,然后命令他蹲下,双手往后伸,将夏济安两只脚也摆放好位置,然后抬手一拍阿强的肩,“好嘞!起!” 阿强回头求助的看了眼落在后头,头几乎整个埋进布包里,不知道在里面翻找什么的陆晨曦,压根儿就没理会这边动静,望了半响,除了耳边收获贺云画几乎已经盖过从楼下传来喧闹声的大嗓门儿,也再没有什么了。 只听贺云画叉着小蛮腰,一边回头催着慢如蜗牛的不知道自己在那里鼓捣什么的陆晨曦,一边转头看向身旁背个人都背的歪歪扭扭,找半天都找不到好姿势的阿强,横眉怒目的抬手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让他打起精神来,给她给背好咯!要摔下来,夏济安的下场就是他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阿强被这一记重击打得脑袋嗡嗡直响,后脑勺处的头皮火辣辣的疼,天知道这贺云画这一巴掌到底是用了几成力,还让他打起精神,没被抽晕过去就不错了,可这句话阿强是不敢说出来的,只得按照贺云画说的调整了一下背部的姿势。 “你让我去哪里干什么?”莫书看着手中的一大摞符纸,抬头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眉眼带笑,看样子似乎是已经想到应对现在这种局面的办法的陆晨曦,“还有干嘛给我这个?我是这样的人......不......鬼吗?我帮你是不求回报的,再说了以前你也没少帮衬我,虽然总是帮倒忙,但你也不能这样看低我吧!” 莫书原本跟着陆晨曦一行人打算从刚才他与陆晨曦从医院后门一直上到楼顶的那条没什么人走的通道离开这里,但走到半路,陆晨曦突然停下,转身,拉着他往后走,直到与贺云画三人拉开了足够大的距离,才停下,还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大摞白底黑纹的符纸递到他面前,这符纸他知道,是太岁氏,属于阴界的货币,也就是阴界的钱,按照陆晨曦给他的数量,足够一只鬼在阴界过几百年逍遥快活的日子了,只是他不明白都这个节骨眼上了,陆晨曦给他这个干什么?难道是决定自己今天逃不掉了,可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所以给一笔钱他,让他回阴界好好生活? 陆晨曦撇了撇嘴,抬手按着莫书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将其打算递还给自己的太岁氏,推了回去,“胡说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让你去收买一些救兵来帮我们,正面碰撞是肯定的,李士群带了这么多人,我们就这么几个根本不够用,更可恨的是最需要熊五十的时候,那家伙偏偏不在,虽然这么做有些打扰到他们,我也知道作为鬼使我是不能够这么做的,万一他们一个不小心犯下孽债,阻碍他们以后的轮回,那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但现在不这么做,我没有信心能带着济安突出重围,离开这里,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莫书到没想过陆晨曦居然来这一招,不过也还算可行,孽债这种事,虽然很难避免,一时用力过猛,失手了,也是有可能的,但那些自己知道自己事,应该也不会拿自己的后路去乱来的,所以不用陆晨曦与他过多担心,那些也会有分寸的来的,这点无需担心,只是这件事要是被其他鬼使知晓了不知会如何说他们,要是不走运,传到邢司那里,阴界人人都知道陆晨曦与孤槐澍,烨华两叔侄之间的关系,但孤槐澍这个司君一向以秉公执法,大义灭亲,不给任何人,鬼面子而著称,要是这次过于偏袒陆晨曦与他的话,只怕会引来一些闲言碎语,影响不大好,所以莫书已经想好了,这次真要惹出什么事来,他就一鬼全背了,这样既不影响到孤槐澍的名声,也让陆晨曦可以免受重罚。 “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你自己小心点。”莫书点点头,不敢耽误,一个闪身,身体瞬间化成一团白烟,随风散离开了。 陆晨曦见此,转身跑回贺云画三人身旁,然后拉起贺云画的手,招呼还背着夏济安站在原地的阿强,四人连忙朝位于走廊左边拐角尽头铁门后,一直通向医院后门的通道赶去。 林天:“给我动作快点,要是人跑了,李主任生气起来,我可保不住你们,赶紧把人抓着了,兄弟们不仅工资翻倍,今天晚上喝酒吃肉,我全包了。” “停!”陆晨曦四人刚下了一层,在四楼就听见自下一层传来的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和林天带了些粗气的激动声音,竖起耳朵听了半天,陆晨曦可以确认声音是从二楼与三楼之间传上来的,遂连忙抬手,拦住身后的贺云画和阿强,思索了片刻后,手掌望后拨了拨,朝她们做了个后退的手势,“去看看四楼有人不,这条道不能走,得换一条,人太多了,光肉搏,不好对付。”因为他们这只有阿强一个有枪,还只有四发子弹,下去之后还不知会遇到多少人,所以陆晨曦想了半天,还是得尽量在到一楼时省着点用。 “阿强你能不能快点,夏济安他有这么重吗?你快点,趁现在四楼没人,晚了,前有虎后有狼的,到时我们就真的完了!”陆晨曦将四楼的铁门推开了一条小缝,抬起一只眼,瞄了瞄外头,只见楼道内一片安静,正是跑路的好时机,可恨的是等她兴高采烈的一回头,贺云画和阿强居然才到楼梯的正中间,她火往头顶上一冒,将脑子烧的短路,一时没想起下头,隔了一层楼,还有追兵正慢慢接近当中,破口大骂了慢如蜗牛的两人一顿,骂完之后,听见自己的狮吼功一声又一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中,才后知后觉抬手捂住嘴巴,可已经晚了,林天要不是聋子,这么大的声音,肯定老早听见了。 果不其然,陆晨曦前一秒刚把嘴捂住,然后用力朝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加快原本慢悠悠的爬行速度的贺云画和阿强招手,然后也不再确认外面到底是不是真的没人,会不会是陷阱之类的,一把将挡在面前的门推开,门板“嘭”的一声狠狠撞在右边的石灰墙上,激落一地的灰尘,陆晨曦一只手拉着贺云画的手,另一只手,拽着阿强的袖子,往前没命的跑,不过之前她的怀疑是没错的,四楼安静的有些过分了,果然是个陷阱,只见陆晨曦一脚刚拐过一转角口,立刻旁边原本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内猛地拉开,接着前面也有人从另一拐角口突然冲了出来,不过幸好只有总共加起来也不过才四个人,陆晨曦和贺云画到底是练过家子的人,当那四人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她俩时,大多数人都会站在原地不敢再有丝毫的动弹,唯一的反应便是举起双手到头顶,但这个大多数显然不包括她俩。 “后面人很多,这里必须速战速决,走的时候顺手拿走他们的枪。”陆晨曦此时头脑转的飞快,环视了一圈这四个将他们围住的人,侧目,朝身旁也作出一贯的攻击姿势的贺云画压低声音且语速极快的提醒了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向距离最近一小兵握枪的手,将他手中的枪踢飞,趁他被这突然的举动吓的一愣神,抬眼看飞到半空中的步枪时,横踢,一脚狠狠踢在他的头上,腰部用力,连头带人将其整个踢翻在地上,然后伸手准确无误的接住那从半空中落下来的步枪,上膛,瞄准,扣下扳机,“嘭”一声,又一个倒地。 剩下的两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看起来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眉眼含笑,一头及腰青丝乌黑亮丽,大眼睛又圆又黑亮晶晶的,如洋娃娃一般的俏丽女娃娃,居然身手如此敏捷,而且看她握枪的手法,瞄准时浑身上下那一瞬间透出令人窒息的杀气,就知道她绝对是个老手了,那两人想到这里,同时用力咽了咽口水,明明陆晨曦手中只有一把枪,他们从数量上还是略胜一筹,但不知怎的,握着枪的手就是抖个不停,就在他们犹豫着到底是要感激跑,反正现在这层楼里只有他俩,回去之后林天要是问起他们就说没遇上就好了,只可惜,贺云画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与陆晨曦不同,贺云画伸手握住他们举在胸前的枪杆,然后往后一拉,将他们连人带枪拉到她跟前,然后松开握枪杆的手,两只手分别抓住两人的头顶,然后,迫使他们面对面,头撞头,晕了过去,拿起他们的摔在地上的两把枪,顺道也拿起刚才被陆晨曦一枪击毙的人手中的枪背在身上,然后转头一脸抱怨的看向笑眯眯正给她拍手的陆晨曦,“你就不能连着三个一块解决,就这么喜欢看我打人?” “不是。”陆晨曦一脸你冤枉我了,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的枪杆随手丢到一边墙角去,伸手从贺云画挂在肩上的三把枪中其中一把拿过来挂在肩上,然后再次朝贺云画两人招手朝另一通道入口快步走去。 这一次倒是很顺利,即使中途遇见一两个,也不算难对付,再加上后头虽有林天的紧追不舍,但四人机智,巧妙的不断加快速度,将两队人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似远非远,终于走到医院的后院,那通向医院外的木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陆晨曦小心翼翼地将横在木门中间的粗木条板抽出来,放在地上,推开挡在面前的木门,只见在门前空地上,果真如阿强所说停了一辆黑色老爷车,但陆晨曦却收回即将跨出门槛的脚,虽然后头距离不远处林天还在追赶他们,现在的局面,他们最好抓紧时间马上离开这里,但他们知道有后门,陆晨曦不觉得李士群会不知道,他那么狡诈一人,说不得早就料到他们的会走这条路,事先派了人埋伏在附近,准备来个守株待兔了。 “小曦,干嘛停下来?后面的那些人快追上来了我们快走吧!”贺云画并非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因为她很多时候都是先行动后思考的,所以见陆晨曦不走,她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这丫头刚才在里面被追杀的有些神经过敏了,搞得现在无论开什么门都要考虑很久,所以便也探头探脑朝外头瞄了两眼,发现除了车子还是车子,根本什么人也没有,于是大着胆子走了出去,跑到车旁,回头朝还傻站在门口的陆晨曦,“没事,快过来,没.......”最后一个人字在她看到周围草丛沙沙作响,然后走出一个一个身穿黑风衣和绿色军装,手提着步枪的人将她与站在不远处的陆晨曦和阿强,团团围住时,狠狠地卡在了喉咙,半响,看向陆晨曦,喃喃道,声音破天荒的满是悔意,“完了,我们好像被围捕了!”早知道就不出来这么急了。 第201章 你连我们啊征的脚趾头,屁股都比不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气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人从一生下来就要分三六九等,贵贱尊卑,更可恨的是这个恶习一直从阳界凡世,一直蔓延至阴界,导致鬼居然也有了阶品之分,有的鬼高高在上,如烨华,如孤槐澍,有的鬼卑贱如泥,如忘川河底下无法离开的水鬼,如十八层下被灸火一遍遍烧,被鬼差一遍遍用烧红的铁铲子,在大油锅里煎炸的生前放了错误的不得往生无法离开的灵魂。 所以当莫书按照陆晨曦的吩咐到医院猛鬼出没最多的地方太平间,去找帮手时,刻意挑了几个看起来阶品较高的,点了数量,觉着已经够了,正准备招呼着这些鬼跟着自己离开,赶到陆晨曦那里去时,眼角余光一瞥,无意中看到一只蹲在墙角满身伤痕累累,都是被烫伤的痕迹,皮肉裂成一块一块,翻开来,还有丝丝血红蔓延在上面,头发也凌乱残次不起的将半只眼挡住的一长得干巴巴的男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比起那男人额前那方形隐有缕缕红光向外溢出的图腾印记,那些都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因为那图腾印记莫书认得,那是被罚到十八层的鬼魂特有的标志,是邢司司君亲手纹上了,同样的,除了他没人能将那图腾抹除,除非是被赦免的,所以说这只鬼,居然!居然能从十八层那里面逃出来! “请问你.......”莫书彻底被那满身伤痕,面露凶光的男鬼给吸引住了,往前两步,抬手,欲要与其搭话,却在刚迈出第三步时被站在身旁一女水鬼给拉住,“喂!不想死的话就别过去,那家伙是这里的老大,没人敢惹他的,别说是你这看起来新兵上任的毛头小子,就算是别的资历较深的鬼使来这都要对他退避三分,他很厉害的,之前这儿来了只男厉鬼,怨气特浓,都被他三两下给抹杀掉了,叫都来不及叫,他这是一战成名,从那之后,整个医院的鬼都对他唯命是从。” 莫书闻言,转头又瞄了一眼那蹲坐在墙角落里的干瘦男鬼,犹豫了半响,终是转身,带着早已站在门口候他多时的鬼魂们赶往陆晨曦那里,他并非听了那女水鬼的话,所以怕了那恶鬼,只是时间不多了,陆晨曦那边还等着他带去的援兵,关键时刻他可不能掉链子,因一时好奇,与这瘦巴男鬼杠上了,脱不开身,陆晨曦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要知道刚才临走时他还拍着胸脯给她保证一定会准时将救援带回来,还是迟了,那不是打脸吗? 莫书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更是迈的飞快,最后直接整个化成一道光束,朝医院后门冲了下去,后面的鬼魂们见状,再看了看被莫书夹在风衣口袋的一大摞太岁氏,全都不约而同的用力咽了咽口水,只要有了这些,他们便可不用窝在这医院里了,毕竟医院一天死十几个人,早就拥挤不堪了,他们也想拿多一些太岁氏,打通鬼使,让自己可以比其他鬼更早到下面阴界去投胎转世,所以原来平常没什么交集,甚至有些过节的鬼魂们,此刻都不计前嫌,不再抱怨谁踩着我脚了,谁撞了一下我,全都紧跟着莫书,朝前疯了一样的狂奔。 与此同时,在后门被早已被团团围困住的陆晨曦四人,明明逃生工具就在眼前,却不能去碰,甚至都不能动,因为无数支枪口正对准她们的脑门,她们还没那么想不开,要去试一试这日军近年来的枪法有没有进步。 陆晨曦与贺云画,阿强背靠着背,三人围成一个圈一样站着,将还是昏迷不醒的夏济安围在了中间。 “人家那是乌鸦嘴,我这是乌鸦脑!”陆晨曦看着面前一个个对准自己,黑洞洞的枪口,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想什么来什么,这也忒灵验了点吧?” 贺云画闻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食指和拇指移动到站在身后陆晨曦的大腿上,找准一块肉,用力掐了一把,“奶奶的,我就说我们怎么今个儿这么倒霉,原来是你在那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咒我们,现在好了,你说我们怎么办?按照阿诚哥之前说的,他们的人目标是夏济安,所以要是夏济安他不在这儿还好,这样我们大可说,我们半夜睡不着,开车兜兜风什么之类的借口,可问题是,他在啊!他就在这儿!”贺云画偏头侧目,看向陆晨曦,一双漆黑的眸子透着无奈和郁闷,突然想起什么,眉头微皱,被压低的声音有些许激动,“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当成什么违抗份子的被他们抓回去关大牢啊?!像共党,军统那样,之前在上海不是有很多吗?莫名其妙就被抓去了,然后就再没回来过,我之前待的一剧组也有过,这次不会是轮到我了吧!小曦,我不要被关大牢,你快想想办法。” 陆晨曦没理会贺云画的话,只是伸手将她还捏着自己大腿肉的手给拽下,甩到一边,然后视线越过面前人肉墙和枪口,看向伫立在不远处依旧灯火通明的医院住院部的大楼,抿着唇,心里有些发悚,她其实心里对莫书搬来的救兵还是没有几分把握的,毕竟万一莫书赶不回来,或者是来晚了,她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们会变成什么样,夏济安会变成什么样?李士群带他回去之后会对他做什么?那些日本人又要对他做什么?她真的要在这里等一个不一定赶得回来的希望吗?要知道现在可不只是她一条命在这里啊! 就在陆晨曦左右为难,垂眸,看着鞋尖,兀自苦恼时,被陆晨曦四人耍了一路的林天终于带着人赶来了,他先是看了眼后背不知道背着什么东西的阿强和一双怒目死死的瞪着他和他身后的一队人的贺云画,最后视线落在了直到现在还是一脸淡定,一双清澈眼眸平静如水的见他向她投去视线,也抬眼回以的陆晨曦。 这女人真美,尤其是在黑暗之中,像在黑夜中盛开的玫瑰一般,带了些白日里没有的妖娆。这是林天看到陆晨曦时出现在脑海的第一想法,也不知是行动时喝了几杯酒的缘故还是这才是他总莫名讨厌莫倾征的真正原因只是他自己没发现,他下意识就朝依旧在那里东张西望,脸上半点紧张都没有的陆晨曦说了句,“像陆小姐如此尤物跟了莫倾征真是太可惜了,还不如跟着我,现在也不用惹的一身臊了。” “你?”陆晨曦眨了眨眼,“人模狗样的,有啥好?我家啊征的脚趾头,哦不,屁股都比你强。” “你说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臭娘儿们,给我上,把她们都给爷儿拿下,爷儿重重有赏!”林天想着莫倾征那样的货色,陆大小姐都看得上,那他在她眼里肯定也不算差,至少中等偏上,更何况,陆大小姐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入了他设下的狼窝,为了活命,除了乖乖听他,讨好他,没别的法子了,但他却没想到陆晨曦居然会如此毫不留情的羞辱他,更可恨的是她那表情根本就是不把他当回事儿,这口气,他怎么吞得下,要知道她现在是落入他手中,是他手中!这里都是他的兄弟,就是有几个日本人,那也是拿钱就能打发的事,自从于雕和夏济安那俩碍事的走了之后,他现在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士群跟前的大红人,他倒要看看等会儿,等他找几个人将她按在地上,将她衣服扒光尽情羞辱她时,她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就在林天已经在脑海里意淫一会儿陆晨曦那张漂亮的脸蛋该有多难看时,突然后脑勺刮过一阵疾风,林天感觉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抓住,接着身体凌空飞起,他还没来得及大叫,就被一股巨大的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力量给抛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最后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医院大楼的另一边。 接着,周围原本好好端着枪的人也陆续步林天的后尘,不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飞出去,就是身体胡乱在半空中被甩来甩去,最后甩到马路上,被飞驰而过的车撞飞出去。一时间,惊叫,惊恐声,满眼整块医院后巷的空地,贺云画满脸惊恐的双手捂着胸口,抬头看着天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甩的飞来飞去,已经口吐白沫,翻起白眼的人,“天啊!这是什么?小曦,我们现在该怎么.........哎哎哎!去哪儿?”贺云画还未说完,手就被陆晨曦抓起,然后被她拉着往停在不远处空地上的老爷车跑去。 阿强见状,也顾不得研究眼前诡奇事件,转身,紧跟在陆晨曦和贺云画身后朝车子跑去。 “还能是什么,我留的后手来了呗!快走这里动静弄得太大,前门的很快就会发现赶来,在此之前,我们必须马上送济安离开,等把济安安顿好,李士群他又没亲眼看见我们与夏济安在一起过,到时死不承认就好了,到底日本人还是忌讳我老爹在北平的号召力,不敢对我怎么样,没证据,顶多在派人跟着我们几天,再找不到,就只好作了。”陆晨曦随手拉开一车门将贺云画塞了进去,又转身帮阿强把夏济安安置好在后座内,然后朝还在那里看戏的莫书招手,“你快来啊!好傻杵在那儿干什么?”见莫书听了自己的话,只是从外套口袋掏出那摞太岁氏朝自己扬了扬,表示工钱还没发呢!走不了。 陆晨曦看完莫书的整套动作,无语的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快步走到他跟前,然后伸手从他手里抢过那摞太岁氏然后往上用力一抛,朝还在那忙活,似乎已经玩上瘾的各路鬼神们,大喊了一句,“各路英雄好汉,钱慢慢分,陆晨曦我在这里谢过大家今天的帮忙了,要以后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去北平陆家或者长春这里的陆宅找我,谢谢你们。”然后便拉着还傻愣站着看她动作的莫书跑回车上,见他进到车内坐好在阿强身旁后,也赶紧绕过车尾,跑到车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因为一阵紧一阵的喧闹声,又开始从前门由远及近的蔓延而来了。 第202章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我这 “云画,该你露一手给大伙们瞧瞧曾经的北平飙车十三太保的风姿了,快开车,油门踩死咯!别让后头的有机会追上来。”陆晨曦一坐上车,就偏头,双手往后伸,一边专心拉着安全带,将其斜扣好在自己右下角的搭扣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后视镜,见背后已经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朝他们跑来,连忙伸手推了把给她搁在那儿不动弹的贺云画,“喂?聋啦!你倒是快开啊你?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了!” 贺云画转头,无语的看着还在那低着脑袋,鼓捣着安全带半天居然还扣不上的傻子,这也就算了,反正她对于陆晨曦这种该细心的地方不细心,不该粗鲁的地方比谁都粗鲁的性格早就有所觉悟了,但,你奶奶自己一屁股坐在驾驶位上,然后不停喊我开车?!你来教我吧!我实在是不会怎么坐在副驾驶位上飙车踩油门。 “你怎么还不动啊?”陆晨曦垂着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的,瞄准着那个小的吓人的安全带扣子,半响,总算是把手上的钥匙形状的贴片插进那长方形的扣子里,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溢出的细汗,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的贺云画,理所当然地问了一句后,才发觉好像哪里不太一样?疑惑中视线往前移动,等看清了自己面前的圆盘后,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再看向贺云画,脸上唯有抱歉,抬手抠了抠脸颊,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好意思哈!太急了,坐错位置了,要不换回来?” “别换了,直接开吧!开去山上,或者城外也行,只要别回祖宅,川岛芳子今天约了少爷,现在正在那里吃饭。”贺云画刚想说,“那快点!”便扯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伸手拉住车门开扣,正准备拉开时,一直没出声半抱着昏迷的夏济安坐在后座的阿强连忙出声制止,他时不时回头,看车后的情形,每看一次,脸上神色便凝重一分。 贺云画闻言,眉头微皱,因为她听出了阿强语气里的焦急,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抬头看向车顶上的后视镜,果不其然,车后早已聚集了三三两两跟刚才围捕她们一样穿着黑色长风衣或是绿色军装的人,只见那些人无一例外的双手端步枪,下巴轻轻抵在枪杆上,一只眼微眯,做出标准的瞄准射击动作,似乎只要她们一有什么动作,就会立即开枪,还有几个已经走近车前,试图拉开车门强制让她们下车。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开吧!赶紧,踩油门啊你!快啊!追上来了!”贺云画一只手死拉着自己那边的车门,不让外面那个小日本兵拉开,,另一只手,伸向方向盘,一边转动,一边朝还顾着跟自己车门外那个小兵头玩拉锯战的陆晨曦大声喊了句。 陆晨曦看了看车窗外与自己大眼瞪小眼,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跑什么飞机的小日本,又抬头,看了眼映在后视镜上车后的情形,犹豫了半响,一咬牙,“死就死吧!不过我可事先声明……”伸手,一只手抓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身旁安全杆,将其用力往前一推,脚一踩油门,在引擎声响彻整片空地,黑色的老爷车朝着巷口像突然离弦的箭一般疾驰而去时,陆晨曦皱着眉,抿着唇,将刚才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我这是头一回开车!因为后面的人紧追不舍,我得想办法甩开他们,所以顾不上你们,也顾不上车子,会撞到哪里我可不能保证,所以都给我找东西抓好了,别到时候被甩出去,跟我要工伤费。”虽然知道现在说这样的话只能给车上本来心里就不踏实的人增添恐惧,但她觉得该交代的事还是要好好交代的,得给大家个心理准备不是? “你在开玩笑吗?”贺云画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死死抓住斜绑在身上的安全带,手心因为紧张而有些出汗,她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身旁一双眼死死盯着面前车窗外公路,手中的方向盘一会儿往右,一会儿往左,专心跟身后不远处尾随而来的一辆日军信号车比赛的陆晨曦,车法虽算不上熟练,甚至有点乱开,但也并不能说完全不会。贺云画收回视线,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什么嘛!干嘛这么谦虚?你这不开的挺好的吗?吓死我了,下次别说这种话,人吓人吓死.......” “嘭!” 一声巨响。 最后一个人字尚未说出口,贺云画突感身体失去重心,屁股渐渐离开车垫,身体被一股力量推着猛地往前撞,如果不是身上系着安全带,她想她恐怕就要整个人被撞到车窗上了,想到车窗,贺云画抬眼,瞧着原本整洁如新的车窗,裂了好几条缝,一个个废纸箱从上面往车身的两边滑落。 陆晨曦也被刚才那股冲击力给推的脑袋狠狠撞在前面的方向盘上,撞出一个大拇指那么大的红印,但她不敢停下,继续猛踩油门,将方向盘往左打,转向另一条街道,因为后面除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在她们后面的信号车,从路旁巷子拐口处也接二连三的有好几辆车朝她们冲了过来,她也是被吓到了,一时着急想要避开这些车子,没注意到横在路中间的废纸箱堆,等她发现时,为时已晚,她又不能刹车,后面又那么多人在追她们,要是现在把车停下,后面的那些恐怕会趁此机会,提前开到她们车子的前面挡住她们的去路,所以思量半天,只好硬着头皮撞上去了。 不过陆晨曦和贺云画还好,身上有安全带护着,坐在后座的阿强莫书就惨了,莫书因为是鬼魂,本身就没什么重力,所以被直接掀飞撞在驾驶车窗前,为原本就裂迹斑斑的车窗,又添了一新成员,至于阿强又要顾着躺在身旁的夏济安,顾到最后,他自己整张脸被冲击力推撞在驾驶座背后,闷哼了一声,俩鼻孔里立刻留下两条温热的,有些腥味的鼻血。 阿强感觉嘴巴一热,先是伸舌头舔了舔,一股血腥味,连忙捂着鼻子,仰头,让鼻血倒流回去,“小姐你开慢点,哎哟!我的鼻子。” “对不起啊!再忍忍,我这也慢不了啊!会被追上的。”陆晨曦面露抱歉的转头朝阿强笑了笑,然后抬手在还坐在车窗前,缓劲儿的莫书挥了挥,撇嘴,小声抱怨道,“喂!不就是撞了一下吗?你赶紧别在这坐着了,起开起开,我都看不到路了。”说罢,见莫书用一副我这样都是谁害的?就没见过你这样推卸责任推卸的如此自然的人的表情,眼神哀怨的看着她,瞬间刚才碎碎念的底气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地干笑,但依旧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想着至少要把一半的错都归在莫书自个儿身上,小声道,“谁让你想着自己一定会碰到那窗的,你也知道像你这种鬼,没有实体,除非是内心所想,否则是根本碰不到这里的任何东西,你说你撞上去就算了,还这么用力,这车很贵的,这下彻底算是报废了。” 可莫书这次几乎要被掀飞出去,心里正恼火着陆晨曦这丫搞这种刺激运动前不先吱一声,要说了,他老早就先离开这辆车,到外面去,反正后面那些追兵又不可能看得到他,他干嘛浪费力气跟她们一起跑得跟什么似的,可现在倒好,她非但不为自己刚才的行为道歉,居然还怪他撞坏了她的车!热血往脑门一冲,他起身,往上轻跃,穿过车顶盖,盘膝在车顶坐下,朝下头还在那里傻呵呵的往火车站开的陆晨曦,撇嘴道,“陆晨曦,你有种啊!本来我还教你怎么避开后面那些人,现在我不想说了,不过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提醒你一句啊!你现在要开去火车站,那就是自投罗网,你也不想想,你如果要在一城里抓一人,首先要干什么,当然是要封锁主要干道,这样就算近期内不能把人抓获,至少也让这人不能离开,这样时间一长,困都能困死他,日本人既然能想到来医院堵你,难道还会大开城门的眼睁睁看着你走?肯定已经派人把火车站,码头之类那些可以离开这里的通道都封了。” “少在那里自作聪明,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还有,谁跟你说我这是要去火车站啊?”陆晨曦往右打了一下方向盘,拐进一条窄巷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这是要回家。” “回家!”贺云画虽然到现在也还不是很清楚陆晨曦到底是在跟谁说话,但老实说她其实也以为陆晨曦会开去火车站,因为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说要马上送夏济安离开这里之类的这些话,现在突然听到陆晨曦说她现在是在往她家在长春的祖宅方向开的,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不理解,“不是!你回什么家啊?刚才阿强不是才说过吗?那什么川的,在你家跟你哥吃饭,你还回去!你是不是傻了?” “你少插嘴,坐稳了,这条路有点陡,还有收拾一下车上的东西,再拐个几个路口我们就下车,我知道有条小路,能从外面直通到我祖师爷的书房底下的地下室,不用经过前门,我家宅子前前后后足有一百来个院落,实在不行,我们就在我祖师爷的地下室不出来,等川岛芳子跟阿诚哥吃完饭了,她没有理由再死皮赖脸的逗留下去,自然就会离开,到时我们再出来也不迟,现在先找个位置把车停下,这条巷子的路段最为复杂,开车目标太大,我们徒步,这样后面的人更不好发现我们,我包里还有几张烟雾符,等会儿我把它们都放了,能扰乱后面的视线一阵,你们便紧跟着我走,很快就能把后面的跟屁虫给甩干净了。”陆晨曦低喝了一声,没有看贺云画,但为了让她安心,只好简略的将心中的想法说出,边说边不断在脑海里回忆那本日记里的更多情节,将那些有些生涩的文字与此情此景重合起来,以免走错路。 贺云画听的点头如捣蒜,“这倒是个好办法,那什么川的,还有李士群,一定想不到我们就在她们附近躲着。”兴奋的拍了两下手掌后,突然想起今天中午陆晨曦跟自己说的话,转头,疑惑问道,“只不过你不是今个儿头一回来长春吗?怎么又知道书房地道,又知道从这条巷子到你家那地道的路怎么走?” “日记。”陆晨曦抬眼看了看后视镜,因为路变窄,车身太大,行驶的比方才缓慢了许多的信号车,“祖师爷留下一本日记,上面有写,祖师爷说他私塾逃先生的课,偷偷回家,或者是跟同窗在外头玩太疯,忘记时间回家,或者测试不及格,怕被他爹棍法伺候时,就会抄这条小路,偷偷从地道溜回家,这条路,路程最快,且出口方向也里地道入口近,我刚说过了,祖宅上下加起来有百来个院落,想要藏人,太容易了,等回家睡一晚,第二天再骗他爹说他早回来了,一来二去蒙混过去就好了。”微仰面,声音有些惆怅,“只是,祖师爷那时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逃学贪玩,而记下的小路,挖出的地道,居然现在成了我们逃生的唯一希望,宅子也是,这条路也是,我看到之后心里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陆宅,曾经多么兴旺,多么热闹,一大家子的住在一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都走光了..........宅子也变得破败........” 第203章 想转移话题直到我忘记是不可能的 十二月二十号,天津迟来的一场鹅毛大雪终于在寂静的零点夜晚缓缓飘落,吴世泽身穿灰褐色毛皮大衣,内里依旧是那间黑色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一黑色小皮箱,皮箱前绑着的正是那把他永不离身的虎头大刀。因着今天收到消息时已很晚了,怕耽误,走的过急,帽子便落在了家中,现在头顶上满是白色的雪沫子,和化开一片的冰雹粒子,冰水顺着发丝滑至下巴,最后滴在衣服上,在胸前晕开一片水渍,远远看过去狼狈至极,但这些他都没理会,脚步匆匆的穿过虽然夜色已深但依旧很多人驻足的售票大堂,走到售票口,问了一下,很幸运,今晚正好有班火车要出发去长春,是直达,中间不停站,就在十分钟之后出发,只是火车的卧铺和包厢都已经满座了,售票小姐说如果吴世泽要上这趟车恐怕就只能站一整个车程了。 “好,给我一张这趟车的票。”吴世泽并未因为售票小姐的话有丝毫的动摇,依旧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递给了坐在玻璃窗后办公桌前的戴着厚重镜片的售票小姐,然后抬手,垂眸,看了看腕表上的指针,八点一刻,如果照平时火车中途停站,这个时间上火车至少第二天中午才能到长春,但这次不一样,应该凌晨四点多就能到了,也不知道二叔那边出了什么事,深更半夜的非要喊他回去,该不会是吴雪卿出了什么事吧?这丫头平日里还在家时,有他时时监护着,也经常闯祸,这次离开他视线如此之久,肯定又捅下大篓子了。 售票小姐伸手拿过吴世泽放在小窗口的纸币,点了点,够数了,便弯身拉开身前的抽屉,在里面仔细翻找了一会儿后,将那张吴世泽要的票,拿出,递给他,“你的票。”见吴世泽拿过转身就要走,低头看了看抽屉里安安静静躺着的另一叠票,想了想,将手伸出,售票窗外,一边用力招手,一边大声喊道,“那个先生,其实十点钟还有一班去长春的火车,也是直达,中间就停一站,而且空位很多,你要不还是坐那趟吧?你现在去的那辆人多的你根本没地儿站,十二月底了,很多父老乡亲都急着回家过年,光行李就一大堆,真的很挤的。” “不必了,我赶时间,可以将就,谢谢你。”吴世泽摇头,伸手将放在售票窗口的票拿起,塞进外套口袋里,转身朝月台方向快步走去。 列车上果然很拥挤,等吴世泽上去时已经很晚了,连餐车都坐满了人,他只好领着箱子,站在还算稍微宽敞的尾厢走廊站着,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坳,他突然想起了其实他应该把吴延卿也一起叫过来的,之前因为爹在医院已经快不行了,所以从兴安岭出来经过长春时,才打消先带吴延卿去跟吴雪卿见一面的念头,到底两人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双胞胎兄妹,人们不常说双胞胎之间都是有心电感应的,也许见了雪卿之后,吴延卿就不会再觉得这个家对他而言很陌生,多少能找回些亲切感了。 足足八个小时的车程,不算长也不算短,吴世泽虽强忍着困乏,没让自己睡过去,毕竟他还没心大到,觉得自己睡在走廊也没问题,但当火车到达长春,下车时,他还是因为头晕,差点没站稳,一头栽在地上,幸好身旁有人伸手扶住了他,抬头,正想道声谢,突感头顶一阵疾风划过,擦着他后脑勺的头皮最后重重落在了后背上,力道之浑厚,差点没让他把今晚吃的清蒸鲈鱼给全部吐出来。 “谁......”吴世泽捂着嘴俯身咳了两声,恼怒的抬头喊了一嗓子,可等他看清身旁为何人后,后面的话卡了卡,与那人对视了半响后,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断在心里跟自己重复,要尊敬长辈,要尊敬长辈.........直到呼吸重新平稳下来,才直起身,往后动了动后背,将上头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的手甩下,然后往后伸手揉了揉被打痛的地方,转头,微眯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二哥,你跟嫂子的事........” 吴亦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条件反射的上前一步,抬手死死捂住吴世泽的嘴,见其脸瞬间黑了不少,立马松开手,陪着笑脸,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泽啊!你要原谅二哥,我都是因为好久没见到你,太激动了才会做出如此让你讨厌的举动,二哥保证,不,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那看在我这么诚心诚意跟你道歉的份儿上,我跟你嫂子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刚死,这刺激她可受不住啊!” 吴世泽换了一只手拿皮箱,“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还有你激动什么,我话还没说完,我是问你和嫂子最近怎么样了?之前跟你通电话时,不是还说要向她好好认错吗?怎么?又只是说说而已?” 如果要问吴亦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那就是与张球他娘离婚的那天,心情郁闷,找吴世泽这家伙喝酒泄愤,本来以为兄弟之间,最能互相理解了,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被他握住了自己的把柄,给了他没事就用这个威胁自己的机会。 “你二哥我一四十几岁的人了,这点小事还需要你替我操心?”吴亦摆手,抬眼朝吴世泽身后张望了两眼,见空无一人,一脸责备转头,“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延卿呢?不是说找着了,也没带来给他二叔我瞧上两眼。” “二哥你打电话有看表吗?也不看看那时都几点了,你一句话,就让我一个人睡不好觉就好了,别祸害下一代了。”吴世泽从小对吴亦这个大了自己十九岁的二哥唯一的羡慕就是,他永远都能那么理直气壮到让别人没办法反驳他什么,但这个“别人”里面,自然是不包括跟他认识了二十多年的吴世泽了,所以沉默着让吴亦把话说完后,便把心里已准备有一会儿的反驳,毫不犹豫的给他怼回去。 “好了好了,这不有要紧事嘛!走走走,路上说,别在这站着了,何隽还在车上等我们。”吴亦深知自己这个弟弟性格最是清冷孤傲,且从不给任何人面子,也知道,今天都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让他回来,见他此时黑着一张脸,干咳了两声,抬手揽过他的后背,带着他往出站口走去,边走边熟练地转移话题,“那个,张球那没出息的臭小子呢?居然敢逃掉我帮他安排了那么久的相亲,看他回来我不打断他的腿!” 吴世泽:“想转移话题直到我忘记你和嫂子的事还有今天的事是不可能的。” 吴亦:“........” 吴世泽:“如果待会儿你没有一个让我听着觉得合适让我大半夜跑回来的理由,你的事我不会告诉娘........” 吴亦闻言马上用一脸赞许的目光看着身旁的吴世泽,“阿泽你懂事了,懂得体恤二哥了,我好感……” “但我会告诉大哥。”吴世泽转头,用一脸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话还没说完,斜睨着听到他的后话后,那满脸笑容瞬间僵掉的吴亦,“我记得大哥最讨厌别人糟蹋他的良苦用心,我还记得嫂子是大哥介绍给二哥你的,婚事也是他促成的,费了不少力。” 吴亦:“.......” 这小子........小时就这么坏心眼,现在不仅没改变,还与日俱增,我还是太小看他了。 第204章 翻乱我的东西,手就留下! “轰隆!” 一记闷雷响彻云霄,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紧似一阵划过漆黑夜空,将其照得亮如白昼的闪电和犹如有人站在天空云层之上,恶作剧般往下倒水一样的磅礴大雨。 陆晨曦躺在青石砖地上,浑身被淋的湿答答,额前的发丝拧成一小股紧贴在脸上,与自头皮往下流的温热血液混合在一起,在身下积了一小滩。 不过还好只是皮肉伤,破了几块皮,并未伤及内里,只是失血过多再加上刚才猛烈的撞击,让陆晨曦脑子现在有些昏沉,身体也有几处被擦伤了,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倒是阵阵酸痛不断袭来,她趴在地上,半睁着双眼,努力在脑海里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冰冷又硌人的地上。 想了半天,陆晨曦总算是想起来,方才她与贺云画三人被李士群带来抓捕夏济安的人追了九条街,玩命的逃亡中,她因之前阅读陆耀祖的日记本,知晓附近有条巷子通向祖宅以前陆耀祖书房地下室的地道,这样就可以成功避开借口与陆诚共进晚餐,实则想赖在她们祖宅不走,守株待兔,或者当场抓获,这样便可让她们兄妹俩背上扰乱中日和平,窝藏日军罪犯的罪名的梅机关有名女间谍,女特工,川岛芳子。 但当她开进这条巷子,走了一段路后,看着身后还紧追不舍的日军信号车,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欲将它们甩掉时,身后原本一直安稳行驶的车子突然车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翻起,车身倾斜倒向一边,车的顶部擦过旁边的墙壁,发出令人刺耳的声音,她就是被那声音分了神,没看见前头有堵墙,挡住了一半的路,错过了最佳绕弯的时期,不过幸好最后她及时踩下刹车,才将伤亡减到最小。 只是这里........陆晨曦眼珠在眼眶里打转,有限的打量了一下周围,开口,声音嘶哑,“车呢?云画,阿强,济安都去哪了?” 只见眼前的这条巷道虽与陆晨曦出事的那条一模一样,但前后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失事撞墙的车子,更没有被翻车的日军信号车,而且长春近日天气干燥,怎么会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雨?这些不同,让陆晨曦心中略感不安,她觉得不能再这么躺在这里了,雨势越来越大,打在身上很铁针扎进肉里一般,生疼生疼的,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躺在雨中太长时间了,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耳朵也嗡嗡嗡的叫个不停,她觉得再淋下去,她可能会把头淋穿。 这样想着,陆晨曦试着动了动双手,不是很痛,遂慢慢的用双手轻撑地,将身体微微支撑坐起来,先低头查看了一番身上的伤口,幸好都没有额头上的严重,然后便双腿用力,双手往右伸,扶住一旁的墙壁,手脚并用的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漫无目的地朝前试探着走去。 边走边将肩上浸了水,变得有些重的布包拿下,把能拧巴的地方拧巴干净后,重新背回肩上,抬起双手盖在额头上方,这样至少能遮挡一些雨水,让眼睛没那么难受。否则陆晨曦觉得等她走出这里后,铁定要变成一个瞎子,不过现在说这话还早,她走不走的出去都还是个未知数,说实话,别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其实她除了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不是她在出车祸之后,昏倒之前所在的那个地方了,仅此而已,至于这是个什么地方?自己又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可以出去吗?这些她都一概不清楚,所以说她现在相当于是无头苍蝇———瞎碰!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吴世泽,吴亦二人在正要走出长春火车站售票大厅门时被四名健壮男子伸手拦住,其中两名身着浅绿笔挺军装,头戴椭圆形军帽,肩上配有日本皇军的徽章,而剩余两名则是身着黑色长风衣,双方看上去似乎不是一伙人。 “什么意思?”吴亦虽然刚回长春,但这里近来发生的大小事,一天时间,他基本都已经打听清楚了,说实话,他这么急急忙忙地把吴世泽从天津叫过来,主要也是因为这日本人最近的动作,但他是谁?吴家二爷,自打十六岁起便跟在自家老爹身旁学着打理盘口事务,流连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了解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混迹可在某些方面助他们家族发展一臂之力的某些地下势力,他卓尔不群,举手投足之间矜贵自持,当然这只是在外人面前的形象,背地里,只是个喜欢唠唠叨叨的中年男人,用吴世泽的话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然作为弟弟这样讲自己的哥,有点不太像是亲生的。 那两名日本兵对视了一眼,皆听出了吴亦语气中的不满,心里有些发凉,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告奋勇的来这里当检察员,刚开始是为了省点事,懒得去追那逃犯,现在看来,他们倒像是刚出狼我又掉进了虎穴,他们虽是半年前才刚入伍的新兵,但也知道吴亦的名号,天津市最奢靡赌场,百货公司的大老板,而此人背后的家族,吴氏一族,也是不容小觑的,无论是政治,生意,货运,甚至连地下势力经营都沾边,简直像一棵扎根的百年巨树,外面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下头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虽说是这一家族已经很久没回长春,但这一族在长春的历史可以从宋,元朝一直追溯到明朝,即使隔了这么些年才回到故乡,以前在这里的生意现在也都交于他们之手,但声望依旧没有丝毫的减弱,之前上级就曾提醒过他们,遇到吴家的人,尽量不要去招惹,免得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吴家长子吴祺是北平广州军区陆军最高总指挥官。 “吴二爷,上级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能例外,包括您,请您稍微配合一下我们,别让我们为难,您只需打开箱子让我们一眼就行了,就一眼。”其中一名日本小兵见气氛僵持不下,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一脸我可不要去碰硬钉子,比自己早几个月从军的前辈,毕竟是前辈,以后在军中还要多让他照顾,不好得罪,这样想着,抬眼看了眼站对面李士群带来的两个人,估计两人也是看出了他们刚才的谨言慎行,现在也是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微躬身,恭恭敬敬地朝吴亦说道。 “如果我......”吴亦正想继续耍赖皮回绝,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吴世泽抬手打断了,“好了,二哥,赶时间,别吵了。”只见他看了看身后排了一条长龙,等着过检查出火车站的人,个个面露不满但却不敢说什么,大概也是看出了两个日本兵对他们的毕恭毕敬,收回视线,将手中的箱子放在地上,解开上面的搭扣,将箱子打开后,抬眼,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危险,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满满的威胁,“别翻乱我的东西,不然,手留下!” 两日本兵头见吴世泽难得如此配合,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刚吴亦的态度,他们还以为这下要耗很久,这下好了,两人这样想着正弯腰伸手,打算仔细翻找一番,听见吴世泽如此明晃晃的威胁,伸出的手猛地僵住,眉角抽搐着细想一番后,慢慢收回,改为弯腰低头左右粗略查看。 第205章 现在他的身份只有一个 “跟你认识了这么多年,也就刚才那句话最得我心,听着最为顺耳。”吴亦拉开车门,一坐到车内便对坐在身旁位置的吴世泽眉眼弯弯的明褒暗贬了一句。 “哪一句?”吴世泽闻言,抬了抬眼,嘴角微扬,“祸害后代?嗯~我也觉得这句话说的挺对的。” 吴亦:“......”这小子。 “说吧!到底找我回来有什么事?还有刚才明显是要抓什么人,怎么回事?”吴世泽虽习惯性用各种话踩自己这位二哥,但也知晓他并非没事找事的无聊之人,既然这么着急找自己回来,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直觉告诉他这个理由跟刚才那两个日本小兵头和两个中国男人有关,所以不等吴亦自己主动说与自己听,便先行将心中疑惑问出,以确认。 吴亦就知道以吴世泽这小子的聪明,不用他说,也能大概猜到了,咳了两声,俯身,伸手,绕到副驾驶位上将放在上面的东西拿起,递到吴世泽面前,“自己看吧!说来你没把延卿带回来还好,最近长春可不太平,我还在想要不要先让雪卿回去。” 吴世泽伸手将那份装在牛皮纸袋里的资料接过,抽出,垂眸一看,发现是几张通缉传单之类的,前两张并未引起他的任何注意,直到翻到最后一张,视线猛地固定住,看着上面四寸大的黑白照里,神情严肃的男人,古井无波的漆黑眼眸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一身笔挺西装,明明是男人脸却生的格外清秀白皙,轮廓有些削瘦,这不是吴延卿还能是谁? “延卿?!”吴世泽瞳孔微缩,眉头紧锁,双唇轻抿起,语气里全无方才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凝重低沉,一字一句的念着印在纸张上头,黑白照底下三个字,“莫—倾—征!这难道就是延卿过去的名字吗?” “我刚开始看到也跟你一样。”吴亦见吴世泽露出与自己今天下午在街口第一眼看到这传单时一般无二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只是我一开始以为这照片上的是三弟,不过仔细想了想,三弟过世了这么多年,这照片明显是刚贴出来的,之后我还去问过附近的店铺,说就前几日,有很多日本兵头拿着这三张照片,每家每户的问有没有见过这三个人,街上近日也多了很多衣着奇怪的人到处活动,应该就是与方才拦住我们那四个的其中两人,就穿黑风衣那两个是一伙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我后来想了很久,突然就想起你前日给我发的电报里提到延卿简直与三弟,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就猜想这照片上的人,会不会就是延卿,毕竟他失踪了十几二十年,这期间这么大段时间,他在做什么,是什么人,我们完全是不知道的,虽然不管他以前是个什么身份,只要是我们吴家的人,这都没什么,再说了咱们的出身也算不得多好,但你也知道能被日本人这么大张旗鼓的通缉,这么耗费时间地搜寻,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物,延卿的过去,不简单啊!看来。”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他的身份只有一个,我三哥的儿子你三弟儿子,我们的侄子,吴家在国外留学多年归来的小爷。”吴世泽抬手,五指并拢捏紧手中三份资料的一角,“呲啦”一声将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最后揉成一团连着牛皮纸袋一块丢回到吴亦手中,转头看向明显的一脸我弄不懂你刚才说了什么表情的吴亦,“以后无论是家中的人还是家外的人问起延卿的身份,一律用我刚才的说法,世界上有两个长相相似之人,再平常不过了,只要说法恰当,就不会有人怀疑,吴延卿就是莫倾征,他们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不过我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也许真的只是长得像的两个人而已,这件事还有待追查,回去之后我会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上海,好好调查清楚,我事先声明,这事在没查清楚之前,不许跟任何人透露,尤其是延卿,他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别再让这些事增添他的烦恼了。” “那雪卿?”吴亦点点头,也认同了吴世泽的想法,只是他现在比起远在天津的吴延卿更担心今天一整天因为何琳的事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的吴雪卿,这样想着,下意识抬眼望了一眼坐在驾驶位上正专心开车的另一原本只是跟过来帮忙搬行李的司机丁大力,他是一个性格豪爽的壮汉,平常跟何隽称兄道弟,只是原本今天开车的是何隽,可等吴亦带着吴世泽从火车站出来时,位子上早已换了人,仔细想想,吴亦想起他好像还没来得及问丁大力,何隽去了哪里?正想开口问时,专心开车的丁大力似乎也察觉到吴亦的视线,抬眼瞄了一下后视镜,还没等吴亦开口便说道,“那个二爷,我忘跟您说了,刚才您进去的时候,老何说出去抽根烟,还嘱咐我说如果二爷您和四爷出来后,他还没回来的话,可以不用等他先开走,我看他好像挺不舒服的,既然他坚持,我就没再拦下去了,再说了小琳发生了那种事,他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也是很正常的。” “小琳?何琳?是之前跟雪卿吵架的那个........”吴家是几百口子的大家族,上上下下光是佣人就有将近八百多人,所以吴世泽并不能完全记住每一个,毕竟他平日里不常待在家中,对何琳的印象也仅次于几个月前,吴雪卿屋内,那场干架,只是在他还没再仔细回忆起吴雪卿和何琳究竟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眼角的余光一瞥,车窗外右上角闪过一抹红色,他眉头微皱,身体倾斜,脸靠近车窗试图看清那红色消失的位置,努力想要捕捉那道看起来格外熟悉,突然让他想起前几日某个人的身影,发现应该是拐进一条巷子里了,立刻想都没想,回头,“二哥你们先回去,我出去一下,雪卿的事等我回来再说。”说完就推开车门,先是绕到车子后备箱处,打开,从里拿出行李箱,将绑在箱子上的虎柄大刀取下后,头也不回地朝方才看到的那条巷子跑去。 第206章 这是她的名字?!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陆晨曦蹲坐在一房檐下的台阶上,湿的滴水的及腰长发已用一根绳子扎成一条麻花辫甩在身后,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头埋下,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无神的看着四周让自己转悠的有些晕头转向的各个分岔口,几乎将自己整个人都倦缩了起来,可即使这样,湿答答的衣服紧贴在身体上,再加上外头狂风大作,夹杂着细雨不停朝她身上吹打,头顶上的那一板寸大的小屋顶,根本挡不住多少,她还是冻的瑟瑟发抖,一张小脸儿白得跟白纸似的,手脚冰凉,嘴唇也呈青紫。 “这里 ....... 果然 ........ 不是 ........ 我刚才 ......... 开进 ......... 的巷子 ......... 日记 .......... 对 .......... 这种情况 ......... 祖师爷的日记 ........ 应该会记下的 ......... 不可能我第一次来就遇上 ......... 祖师爷来好几次 ........... 都没遇上。”这样一想,陆晨曦越发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也顾不上冷了,赶紧伸手将抱在怀中的布包掀开,弯身低头,伸手在里头翻找了好半响,才将一差不多有陆晨曦三只手臂加起来那么粗的上端用两根黑色粗绳扎住好几层绑在一起的竹简拿出,绳子上挂着半块血红色像是血玉的玉块,更奇特的是,此竹简竟是黑色的,竹片的末端低端光滑细致,就连用来固定竹片的粗绳上打的结也都很别致,竹片的背面也刻满了各种精致的花纹,可以看出此物应该是出自哪位名工匠之手打造而成的,不过这些,陆晨曦觉得比起这触感丝丝冰凉沁入,不知是何种材质的竹片,都没有什么,光是颜色就绝对够独特,她是真没见过黑色的竹子,只是她不明白,据她国中时学的历史,竹简这种记录方式,大概起源于西周时期,到唐代基本上已经普遍用纸了,祖师爷出生在明朝初期,怎么还会用竹简来记事?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找找看有没有出去的办法。”陆晨曦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对现在的情况完全没有任何帮助的想法甩出,重新低头,双手快速解开绑在竹简上的黑绳,将竹简整个摊开在大腿上,然后一字不落的把竹简上像是用金粉书写,虽工整却也看起来有些复杂的繁体文字刻入脑海中,再仔细地筛选过滤。 可毫无所获,而且祖师爷日记里只写了他如何走出这条小巷的大概路线,其过程都是一笔盖过,并未提及过多。 “嗤嗤嗤…… .. ” “谁?!”正当陆晨曦一遍又一遍的认真看竹简上那描述祖师穿过这条巷子只言片语,试图从里头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沉浸在思索中时,狭窄的小巷中突然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声。 这笑声时有时无,让人听了后背发凉,像是某个人牙关紧闭,龇着牙发出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微缩,没敢动,一直保持着翻页的姿势,因为她隐约听出了这道声音就是从她身后的门板后面发出来的。 “几年不见,你长大了不少啊!”这次声音是从陆晨曦的右上角发出的,她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何等恐怖的脸?只见此男人身材矮小,驼背后背着一顶大斗笠,脸又尖又长,像个尖锥似的,浑身肤色呈青绿色,眼睛狭长,嘴巴里牙齿尖利,红色的舌头拉得长长的耷拉在嘴巴外面,直至小腿处,身着灰蓝色布衫,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臂和双腿,此时那双腿正半蹲在屋墙的瓦砖上,狭长的眼睛微眯起仔细上下打量着坐在屋檐下看清自己的样子后更加不敢动作的陆晨曦,咧嘴笑了笑,作疑惑状,明知故问道,“晨曦,怎么了?你冷吗?怎么一直都在抖?不会是多年后再见到我这个老朋友,太激动了吧?那可真是受宠若惊啊!我一直以为晨曦你,会因为东哥那女人讨厌我,可我不是想要帮她的,你也知道的,那天若不是我放水,你能逃得了吗?所以啊!我只不过是有些东西受制于她才帮她的,你得体谅我啊!毕竟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陆晨曦虽不想承认,但就像他方才所说的那样,他的确曾经救过她一命。那年她七岁,刚上小学,因为亲眼目睹了娘亲被杀害的全过程,她那是一直有心理障碍,不肯跟别人说话,更不愿意待在那座房子里,为了让她重新有个新的坏境,可以让她忘记那些可怕的经历,老爹就拜托了在天津的兄长,也就是她的大伯,陆山海代为照顾她一段时间,得到陆山海的同意后,她就在小翠的陪同下被送去了天津,也在那里报了一所小学,如若没有发生那件事,她应该至少在那里读完小学才会回到北平的,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下午,阳光正好,她与另一个朋友约好要去经常去的那不知道是谁家院子,去看看那小树苗发芽了没有,也就是那天,她知道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盯上了,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出去,因为对方太过强大,强大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那时的她就像现在一样,懵懵懂懂的进入了一个人为创造出来幻境,却不知道,看来她自认为自己这几年通过不懈努力,道术已经有所长进了,也真的只是自己的认为而已,她还是没变,直到看到危险来临时,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早就入坑里了,而且还是入了跟十二年前同一个坑,想到这里,她垂眸看向紧紧快扎进她手腕上的肉的铜币手链,“你这样的反应,我早就该料到的,是我太过自信了,以为自己一定能解决,到头来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云画,阿强,济安,你就算已经帮我到这里了,至少保佑他们别像那个小男孩一样,因为我,无辜的遭到毒手。”济安,我已经欠他太多了,不管是啊征的事,还是他姐姐的 ....... 不过 ....... 陆晨曦似乎在刚才捕捉到了什么词,猛地抬头,起身,“东哥?!”皱眉,垂眸,仔细想了想,喃喃道,“你跟她是一伙的,那次也是她让你去绑的我,你说的东哥 ........ 是她!”想到这里,瞳孔收缩,再次抬眼,直视着那蹲站在墙顶上,依旧咧着丑陋的大嘴在笑,舌头因为笑声不断上下跳动的男人,惊讶道,“这是她的名字?!” 这还是陆晨曦第一次知道那厉鬼的名字,说起来也好笑,明明是总是口口声声说她是自己的杀母仇人,总嚷嚷着要报仇,但却连仇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陆晨曦突然觉得自己这仇报的是有多盲目,多傻啊…… 第207章 引来这一切的全都是她的无知和任性 一九二四年,那年陆晨曦只有五岁,她永远也不能忘记,初春的午后,她一手牵着娘亲,一手牵着老爹,屁股后还有一陆诚护妹好哥哥紧紧跟随,帮她挡住身后的人流拥挤,那年陆诚十一岁,不多不少刚好大了她六岁。她们一家人从长沙长途跋涉的人来到北平,其实陆晨曦不高兴来到北平住,她不大懂老爹说的生意是个什么东东,她只知道她好不容易在学校里交到的唯一一个不怕她眼睛的朋友,这下子又要分开了,而且这一分开,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 “小曦,怎么了?看你这嘴巴撅的,都能挂十几根腊肠了,告诉娘亲,你为什么不高兴啊?嗯?”云诗怡蹲下身,唇边划过一抹温婉的浅笑,眉眼弯弯的看着面前身着红棉袄,顶着一蘑菇头,一张小脸肉乎乎的,正不停抬着她那同样胖胖的还没自己半手掌大的小手不断去揉眼角,去阻止早已流下来的眼泪的小女孩,“娘亲不是跟你说过了,这手每天要碰很多东西,很脏的,不要拿去揉眼睛。”抬手一边将小女孩的小手从眼睛上拉下,握在手中,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块绣着一片翠绿叶子的干净手帕,动作轻柔的为女孩拭去眼角的水珠,“怎么哭了?为什么哭?是不是有谁欺负我们小曦了?不应该啊?我们小曦这么厉害,就连哥哥都打不过你,谁敢欺负你啊!” 陆晨曦闻言非但没止住不断往下掉的眼泪,竟还低头双手捂脸,“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边哭边吸着快要流到嘴巴的鼻涕,软糯的嗓音带上了点点哭腔,“我......我......我不要住大房房........我要回家........我要去学校........找小月玩儿.........我不要待在这里.........呜呜呜.......爹坏........我又没有朋友了……呜呜呜呜...........” “小曦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的。”陆诚第一次见小妹妹哭成这样,要知道他的妹妹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实则比他要坚强的多了,虽然是个女孩但无论是格斗还是射击,刀法,剑术,都比他这个哥哥要学的好太多了,受了什么伤也都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而是死咬着牙,也要继续。 陆诚见陆晨曦听了自己的话后反而越哭越凶,手足无措的一会儿抬手拍拍陆晨曦有些颤抖的肩膀,一会儿又蹲下身,仰头,看她埋在双手下的死都不让自己看的小脸,有些急了,起身,伸手,去掰那双小手,“小曦,娘亲说这样眼角会肿成大核桃的,会变得很丑很丑的,所以你别哭了,你是不是不相信哥哥说的话,我说真的,我真的会一直一直陪着小曦,小曦永远都不会孤单一个人的,我发誓!” “不,你骗人!”陆晨曦软软的喊了一嗓子,猛地抬起埋在手里,满是泪痕的小脸,因为哭过,所以眼圈红红,鼻子也红红的,小鹿一般漆黑,盛满泪水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陆诚,额前的发丝有几根黏在脸上,活像是一只被猎人逮住,正要被下杀手的可怜小兔子似的,尤其是那眼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陆诚怎么了她。 “那你说说看,哥哥怎么骗你了?”陆诚也是被那眼神给吓到了,其实多大点事儿啊!自己这小妹妹,平常挺能体谅人的,挺会顺着他的话走的,今个儿怎么就这么较真呢? “就是骗人的,你是男孩子,以后是要娶媳妇儿的,等你以后娶了小嫂嫂生娃娃之后,就不会再要我了,就像大伯一样,娶了老婆之后,也不要爹了。”陆晨曦抬起手背擦了把脸上的水,鼻子一抽一抽的,粉嫩的小嘴依旧撅得高高的,看着陆诚,一脸我很聪明的,什么都知道的,你可别想要就这么含含糊糊的骗我,蒙混过去,我可是不会上当的。 “呵呵呵呵!”云诗怡在一旁听着,不禁掩嘴,失声笑出,抬眼,视线似有若无的划过站在旁边,努力绑着脸,忍笑的陆山河,点点头,意味深长道,“是啊~其实不止小曦的大伯,你爹他呀!当年之所以非让我怀二胎,生下小曦你,还不就是因为阿诚孤单一人,所以太过粘我了,每天晚上都要我陪着睡,害得你爹他独守空房了好几个日夜,自从你出生之后,阿诚他忙着帮我们照顾你,也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天天跟在我身边了,你爹他终于如愿以偿的跟我过上二人世界,独占我了。” “什么!”陆诚大概也是没有想到,自己老爹居然藏有这等小气心思,难怪了,自从小曦出生后,他就一会儿说腰酸,一会儿又说腿疼,然后又说娘在坐月子,不能太过操劳要好好休息,所以要他帮忙好好照顾刚出生的妹妹,还说这样是为了培养他的独立能力,提早让他适应如何当爹,这样等他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孩之后,也不会手忙脚乱,不会照顾了,当时他听了老爹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还在心里感谢了他老人家好久,没想到啊!全都是套路! “爹你太过分了!”陆诚抬头,看向身旁笑容有些僵的陆山河,生气道,“你怎么能这样欺骗我?” “小怡!”陆山河斜睨了一眼抬头冲他得意一笑的云诗怡,声音五分埋冤,五分无奈,“你怎么跟孩子说这些?不是说好的吗?不说出来的,心里知道就好,而且其实之前我们不本来就说好要生两个,让他们自己玩儿去的吗?你敢说你不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呜呜呜呜........连娘亲和老爹都是这样的.........呜呜呜呜呜............哥哥的话果然是骗我的.........呜呜呜呜呜...........”陆晨曦一听原来连自己平日里最信任最喜欢的老爹,今天都三番五次的骗她,原本说只是来这里玩玩,小住一段时间,结果把她骗上火车之后,就改口了,说要长住,不回去了,现在又说把她生下来只是要她陪哥哥玩,可是哥哥以后会有小嫂嫂陪他玩,爹那时又有娘,那最没人要的,不就只剩下她了吗?!她都这么可怜,老爹居然还狠得下心夺走她唯一的朋友,简直是太可恶,太坏了! 一想到这里,陆晨曦越发觉得自己真的好委屈啊!于是越哭越凶,越哭越大声。 “小曦别哭了,大不了,大不了我,我.....”陆诚垂眸犹豫了半响后,抬眼,咬咬牙,大声道,“大不了我以后就不娶老婆了!我谁都不娶,一辈子陪着小曦,好不好?” “真的吗?”陆晨曦闻言,瞬间止住哭声,吸了吸鼻子,抬头,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欣喜,但随即又有了些犹豫,粉唇轻咬,好看的眉头微皱起,“可是这样就没人给你生娃娃了,我就没有小侄子可以玩了,好像.......”抿抿嘴,“好像这样也不是很好诶!有点亏了。” “这样也对。”陆诚抬手,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突然眼一亮,一拍手掌,眉开眼笑,“这样好了,小曦给我生,我娶小曦不就好了吗!这样我既可以永远陪在小曦身边,也可以娶媳妇儿,生娃娃,这叫什么,叫一举两得,对,我听爹说过这词。” “不行!” “绝对不行!” 陆山河,云诗怡对视一眼,难得异口同声的说道。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东西?!”陆山河抬手狠狠的给了年少无知,自己说错话都不知道,还在那里傻笑的陆诚一个爆栗,“不许教坏你妹妹!”然后转身,蹲下,抬手扶住陆晨曦肩膀,声音放柔,“小曦乖,陆诚这小子有啥好的,赶明老爹一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更爱护你的,以后老爹和娘不在,陆诚又有自己的家了,小曦也可以有个人陪着,有个自己的家,再说了,你那眼睛有什么可怕的?爹就觉得很特别很与众不同啊!那些不愿意跟你玩的小孩,只能说明他们既胆小又没出息,这种人,爹才不稀罕你去跟他们交朋友呢!爹相信,只要咱们小曦发挥出自己的魅力,所有人肯定都抢着跟你做朋友的,之前你只是没控制好自己的能力,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其实爹决定你应该保留点神秘感,说一些不说一些,这样既不用骗人,也不能没朋友了,小曦试试,爹保管能行,实在不行,再不济,你不还有爹,娘和陆诚这臭小子吗?虽然没什么用,但也可以凑个数儿不是。” 陆晨曦那时还不大懂陆山河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以为自己终于也不是没人要的了,高兴的眉眼弯弯,点头如捣蒜,“嗯!”也被陆山河最后那句凑个数儿给逗得一乐,破涕为笑。 那时她真的以为爹娘哥他们一家人真的可以一直在一起,至少直到连她都要跟别人生小娃娃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一切,都在她踏入北平这个陌生之地时,完全扭转改变了,变得越来越偏离她原先设想的方向,她的噩梦从这一刻,开始了,更可恨的这个噩梦,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的无知任性才引来的,所以导致很多年以后,她心中一直都对老爹和陆诚有个解不开藏得深的心结,当年如若不是她的无知,那厉鬼也不会有机可乘,若不是她的任性,娘亲也不会英年早逝,香消玉损。 第208章 我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对我要求太高 “娘亲,我们现在是不是就要去你说的大房房那里去啊?”陆晨曦脱了鞋子,身体往前倾,半跪趴在座位上,两小胖手交叠在胸前,抬着好奇的小脑袋看着后车窗上不断往后退的街道,兴奋的小脚直蹬,全然没了方才在火车站口那活像被男人抛弃的小怨妇那般哭哭啼啼,取而代之的是两嘴角旁的八字纹大爆发,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云诗怡见女儿的心情总算是好起来了,心中也是高兴,连带着声音也欢快了许多,伸手,拦腰抱起还趴在那傻乐不知道马车前有个不低的斜坡的小姑娘,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见她挣扎着想要爬回刚才的位置继续看风景,连忙抬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老实坐好,免得等会儿摔疼,又要哭鼻子了。 陆晨曦听娘亲来了这个一句,撇嘴,不满地嘟囔道:“娘亲,我才没那么容易哭呢!不信你问问哥,上次,就上次去看戏,就是那个新来的叫啥来着?长安戏班,我让哥去那戏院子门口那小摊上给我买糖葫芦,他说娘不让我吃那么多甜食,不给买,我就自己去了。”说到这里,抬头瞅了眼坐在娘亲另一边正安安静静看着窗外发呆的陆诚,语气放轻了点儿,小小声,听起来有些没底气:“结果进来的时候被挤戏院的人撞到,摔在地上,那时我也没有哭,膝盖都擦皮了,出血了,我也忍着疼没哭出来哦!”最后一句,有点小炫耀,抬起一张描述得眉飞色舞的小脸,声音糯糯,“娘亲,你说小曦是不是很厉害?”漆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泛着一层亮光,一脸求表扬求夸赞的看着身旁被她这小模样逗乐,笑得合不拢嘴的云诗怡,继续趁热打铁道,“是不是跟你之前说的邻居家的小妹妹一样懂事,不,我觉得我应该已经反超她了,对不对?” “娘,别听着丫头胡说八道,歪曲事实。”眼看陆晨曦的小计谋快要成功了,一直端坐在一旁看着窗外没说话的陆诚却突然回头,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然后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听了他的话后正想反驳的陆晨曦,“难道哥哥说的不对吗?是,你摔了是没哭,但那是在还没看到糖葫芦掉地上还被来往行人踩了两脚之前,那天为了那串东西,死活抓着我裤脚坐在地上,哭个不停,又不肯走,我说我给你再买一串吧!你还不要,说什么就要地上那串,就要刚才买的那串,在那里耍赖不走,害我站在街上丢脸死了,就这事儿,你还好意思说出来?不羞羞?” “哼~”陆晨曦被陆诚揭穿,脸有些发烫,脸颊飘上了两朵淡淡的红云,轻咬粉唇,鼻子动了动,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撇开脸,理所当然道:“这已经算是进步了,我以前光是摔在地上都疼得大哭,现在进阶到要把吃的也一起摔在地上才哭,我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对我要求太高的,懂什么叫点到为止吗?” 因着有两位没心没肺只顾自己去寻乐子的爹妈,所以可以说陆晨曦从小是被陆诚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好歹也认识她五年了,对于她遗传自老爹的伶牙俐齿,陆诚也领教得习惯了,面不改色地回了一句,“不懂。”气的陆晨曦憋红了脸,气得直跳脚。 到底还是只有五岁的小孩,思维方式怎么着也不会转的比他快多少,想跟他这个活了整整十一年的斗,还早着呢! 马车就在俩小朋友,大朋友有些幼稚的小打小闹中,很快的穿过渐渐变得越来越人烟稀少的公路,在一座大概有十几年岁的明清青石墙宅邸前停下。 “老板,按照您的吩咐,都打扫干净了,您要的戏台也命人搭建好了,就是楼顶的杂物间,前屋主说,如果我们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去碰那里面的东西,说的神神秘秘,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老板你看......”正说话的此人全名金达,因两颗门牙在一次斗殴中被打掉了,又因这次斗殴是当年长沙有名恶霸地主雷老爷不满陆山河初来乍到便抢走了他好几单的货运生意,还搞那些西洋玩意儿,卖什么香水的,香烟的,让他的香坊鸦片馆一个月下来居然才三四单生意,比以前赚的,足足少了三个零头,不过雷老爷是何等人物,他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人,立刻就找十几二十个兄弟,打听好了陆山河平常经常行走的路段,挑个没什么人的时间,就去堵人,金达的牙就是帮陆山河挨了雷老爷一拳才被打掉的,后来陆山河为了补偿他,就给他镶了两颗金牙上去,又因他本来就姓金,金牙这外号就从这儿来的,他现在是陆山河身边的红人,手中握着大大小小四五个盘口的生意,不过到底最大的老板依旧是陆山河,虽知晓自己这位大老板平日里最是好相处了,也没啥架子,但做下手的,多少还是要放低姿态一点,不可太过随便对待,所以当听出那屋主说一半不说一半,对这房子遮遮掩掩的,似有猫腻,毕竟这个年头,哪间房子能干净,有不少屋主为了将手中的房子顺利卖出去,凶宅也给他昧着良心说的天花乱坠也不是没有的,他二话没说,立刻将那昨晚交钥匙时那屋主所说的话如实禀报给了陆山河。 不过陆山河对这事倒是难得表现的挺不以为然的,他无所谓的摆摆手,视线一转,看向正一手扶着陆诚,另一只手牵着陆晨曦,带着两个孩子慢慢从马车上下来的云诗怡,后者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回望,相视一笑,如此默契。 “之前小怡已经过来看过一次,她说没什么大事的,简单做场法事便可安心住下了,既然她这个行家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个门外汉,也不好再过多的大惊小怪。”陆山河见金牙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行了!我说没事就没事,你赶紧帮我把行李搬上去,回头还要去会会朱老四,谈拍卖场的事。” 金牙见自己说再多也都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没什么用处,更何况陆山河说的也对,云诗怡是干哪行的?人家可是天天都在跟鬼神打交道的,能不比他了解吗?既然连她都说没事,那肯定是没事的,就算有,也是小事而已,他还是别没事瞎操心的好,想到这里,金牙颇为认同自己心中的想法,兀自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快步朝马车后走去,卸了放在那儿的三个大藤箱,两个小的,两只手拎的满满当当的跟在陆山河身后,朝宅邸内走去。 北平是曾经的京城首府,虽然在一九一一年清朝皇室就被废除,中国进入了长达十二年的北洋政府统治时期,期间流入了很多西洋建筑,将原先的古老建筑取而代之,但北平的很多地方依然还保留从前老祖宗留下的痕迹,那就是这些明清古宅。 长沙那时已经鲜少有这些玩意儿,所以陆晨曦一踏入屋内,无论是看什么都觉着有趣新鲜,迫不及待地从云诗怡手中抽回自己的小胖手,迈着小短腿,开心的满屋子乱跑,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又看看那里,转累了,便就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雕花檀木椅上,先是左顾右盼,感叹了一番这宅邸的规模,“哇!这里好大啊!院子里还有池,池上居然还有座小桥,我从来不知道房子里也可以有桥,这些不都是放在花园里的吗?”然后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后背倚着的木椅后有很多繁复的花纹,遂又转过身去,眸子明亮,“这些椅子也是,上面雕的是什么鸟儿啊?真好看,看起来好像活的一样。” “这里据说以前是王亲贵族的宅邸,用的东西,自然是要精细一点了,小曦,喜欢这个房子吗?这可是爹费了........”陆山河满脸堆笑,一拍胸脯,正想趁机会,在宝贝女儿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让因被他强制换了学校,这几天一直都对他很明显的表现出讨厌的陆晨曦对他重新改观,只可惜话该说到一半,还没说完,就被闻声走来的云诗怡打断了,只见她抬手拍了拍陆山河的肩膀,语气嗔怪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为了我们一家人的安乐窝,你幸苦了,但小曦和阿诚这是头一回坐火车,长途跋涉,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两个孩子,你呀!就别只顾着自个儿显摆了,让俩孩子去歇一歇,睡午觉,正好中午了,你们不是还要出去吗?晚上早点回来。”一边轻声嘱咐一边习惯性的伸手帮陆山河理了理有些皱的衣领,突然想起今天搬家,金牙跟前跟后,帮了不少的忙,再加上长沙府上的很多佣人这次都要带过来,光是车票就买烦她了,幸好有金牙帮忙,于是转头,含笑道:“老金也一起回来吃饭吧!外面的东西怎么有嫂子煮的面好吃。” “那就多谢嫂夫人,那金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饭量有些大,到时请各位别吓着,海涵海涵!”金牙笑着,朝云诗怡拱了拱手,客气的回了一句。其实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云诗怡,知道这位嫂夫人温柔贤淑,且最不喜欠人情,虽平日里也经常让跟着陆山河忙了一整天的他留下来吃饭,但今个儿应该是为了谢谢他帮忙把佣人的给问题解决了而请他吃饭,不过有的吃,还是免费的,金牙一向不喜故作推辞,虽觉那些都不是多大点儿的事儿,但也二话没说,应了下来。 第209章 肥水不流陆诚田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夜幕笼罩的漆黑老宅内,不知从何处,隐隐约约的有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一低,一高,一低,一高,停顿,重复,分外诡异,陆晨曦就是被这似有若无,由远及近的琴声给吵醒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发了半响呆后,挣扎着坐起身,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原本躺在她与陆诚中间的云诗怡不见了,大喊了两声,“娘?娘?”软软的带了点惺忪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半响,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陆晨曦便也作罢,想着娘亲有可能是到楼下去了。抬手,先是抓了抓睡的有些蓬乱的蘑菇头,把翘起来的发尾顺了顺后,又用双手用力揉了揉脸,拍了两拍,让还在那里神游的自己赶紧清醒过来,做完这些之后,便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那还在响的琴声,辨识来源的大概方位,“嗯......好像是在.........上面一层传来的..........这噔噔.........听起来好像之前我让老爹给我买的西洋琴的声音,难道这里也有那种琴吗?!那太好了,这样就不用等老爹给我买了,我现在就有的玩了,嘿嘿!上去看看。” 这样想着,陆晨曦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手脚并用的爬到床边,翻了个身,用两只手扒拉着床单,慢慢往下滑,同时吊在床沿上的双腿使劲朝下蹬啊蹬的,待脚尖碰到冰凉的地板后,才敢松开死死抓着床单的俩小手,落到实地后,低头眯着眼,左右看半天,才找到了靠在床边边角落自己的鞋子,赶紧拿过,弯身,将其套好在脚上,然后迈着小短腿,朝门口跑去,跑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又折了回去,抬头看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嘴巴一动一动,时不时还傻笑出声,嘴角涎水痕迹明显,不知在做什么好(龌龊)梦的陆诚,无奈扶额,摇了摇头,“算了,肥水不流陆诚田,要上面真的有西洋琴,正好他现在又睡的跟只猪一样,这样一来我就可以独享其成了。”说到这里,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抬手捂住胸口处呼之欲出的良心,继续自己为自己开脱开解,“虽然娘亲说做人要懂得分享,但我瞒他个一两天,不,就两天,两天之后我再跟他分享。”最后颇为认同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嗯~这就没问题了,就这么办吧!”转身,脚步轻盈的朝大门口走去,将门推开一条仅供她侧身过去大小的小缝,一只脚跨过门槛,双手还扒拉在门框上,只伸出一个小脑袋,左右环顾了一圈后,确认没人,轻手轻脚的把还在门内的那只脚给带了出来,然后目光警惕的瞄了眼位于前面拐角楼梯口右旁的亮有灯光的房间,仔细一听,还可以听出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陆晨曦心想难怪起来时娘亲不在身旁,原来是去洗澡了,不过娘亲临睡前好像嘱咐过她和哥房子的哪里都可以去玩,但三楼暂时不能上去,这里是二楼,琴声就是从上一层传下来的,那就是说,如果自己现在的小心思被娘亲发现了,非但独享其成两天的计划会就此泡汤,还会被骂,所以得偷偷上去,绝对不能惊动娘亲。心中有了打算,陆晨曦便开始行动,先把脚上的鞋子给脱掉,免得小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然后抬手,扶着墙,蹑手蹑脚的往楼梯口慢慢挪动,尤其是接近浴室时,脚步更是小的几乎没声,眼看通往上层的台阶已经近在眼前,陆晨曦赶紧一鼓作气冲了上去。 成功躲过云诗怡,上到三楼,陆晨曦无疑是兴奋的,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五岁小孩,就连看到蝴蝶飞上枝头这点小事,都会高兴拍手叫好个半天的,更何况刚才她总有种在玩间谍游戏时惊险和刺激的快感。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旋律逐渐进入到高潮,就在陆晨曦以为它后面还会又像方才那样将前面的重复一遍时,琴声嘎然而止,因为停的实在是太过突兀了,陆晨曦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不远处,传出琴声的房间,疑惑的歪了歪头,“嗯?怎么停了?” “有朋自远方来,你们虽是不请自来的,但这房子毕竟不是我的,我只不过是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所以也没什么资格赶你们走,不过前屋主对我的印象可是非常的深刻,她不可能不提醒你们别到三楼来打扰我。” 这女声缥缈虚无,阴阳顿挫,正是从方才传出琴声的房间内传出来的。 听的陆晨曦一个激灵,抬头望着那紧闭的房门,目光慢慢下移,落到自门缝底下缓慢向外一点点溢出的浓郁黑气,抿了抿粉唇,她想她终于明白那女声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为何娘亲勒令不允许她到这上面来了,因为这里有她从小直到现在虽已经见过无数,但却依然难以克服的恐惧,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小时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吓的连发了四天的高烧,后来虽被那些东西吓唬多了,慢慢习惯了,知道尽量不与其对视便好,因为一旦对视,便会被缠上,很麻烦的,但说容易做难,再加上她从小就属好奇心旺盛的那种人,所以总也管不住自己这双眼睛,而且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经过惨烈的事情才死掉的,所以有很多看起来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这让她总分不清,还记得有一次,她原本与朋友在学校的教室的空地前玩耍,她们要去玩秋千,不过等到了秋千前却发现有一个穿着红棉袄外面还披了一件宽大几乎把其干瘦的身体尽数裹在里头的军大衣的年轻女人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她当时并未看出那女人有何不妥,便乖巧地站在一旁,等她起来,她的朋友则去坐另一没人的秋千,玩了半天,见她还站在原地没动,转头奇怪的问她为什么不一起玩?她便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秋千,理所当然地说:“这有人,我等她起来再玩,我娘亲说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我一来总不能就把别人赶走了吧!” 那天,陆晨曦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她说完那句话后,她朋友看她的那个从怪异慢慢演变到恐惧的眼神,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小曦,你........这上面根本没有人啊!” 其实这件事后来想起,陆晨曦也觉得自己那时挺笨的,都这么明显了,居然还是看不出那女人的奇怪之处,那时正值盛夏,天气潮湿闷热,一个正常人又怎会在这种天气穿着红棉袄到处走。 不过之后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在整个学校传的沸沸扬扬,再加上从前陆晨曦很多行为确实有些诡异,经常被人看到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地方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都没得到确切的证实就是了,只是这一次,当时秋千旁边还有很多人在玩跳皮筋,这么多人亲眼所见,证据确凿,所以传出了很多不好的话,有说陆晨曦有精神病,也有说她有妄想症,更甚的居然说她是鬼怪转世,能看到一些大家看不到的东西,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不过唯一默契的就是从那之后,整个学校,没人再敢与陆晨曦接触,说话,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对她避之不及,除了小月,正因为是如此难得的友谊,所以当从娘亲那得知自己即将要搬家到一个离长沙很远的地方去生活时,才会那么的激动,那么的舍不得,以至于方才在站前大哭大闹。 第210章 这是她与东哥的第一次相遇 思绪收回,陆晨曦已全然没有了方才那股冒险的热乎劲儿,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看似简单,其实暗藏锋芒的危险地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惹上那些东西的后果,虽然娘亲总跟她说并非所有的鬼都是坏的,都会吓唬她,也有些好的,可怜的,需要帮助的,但她所遇到无外乎都属于前者,所以当听到那道飘渺女声后,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扭头赶紧跑。 可前脚刚迈出,房内有传出了另一道声音,而且还是陆晨曦从出生听到至今,分外熟悉的一道声音,“我很清楚你并非普通寻常我遇到的那些鬼魂,也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屋主跟我说了很多有关于你的事情,念在你也是有自身苦衷的份上,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我会竭尽全力帮你超度,让你顺利飞升,但你从前所造的孽债,会让你何去何从,这我就管不了了,不过你从前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如今付出点代价,我觉得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另一个选择就是,我现在就可以直接抹杀你,灰飞烟灭,你选吧!”这明明就是方才自己为了不惊动正在浴室洗澡而刻意放轻脚步的娘亲云诗怡的声音吗?! “等等!”陆晨曦站在原地,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如果说现在在那屋子里与某个鬼交谈的是云诗怡的话,那........那..........在浴室里洗澡的是谁?该不会是.........! 陆晨曦到抽了一口冷气,被自己后面的想法给吓到,暗骂自己怎么老是神经兮兮的把事情往那个方面想,也许,也许是老爹陆山河回来了也说不定啊!虽这样想着,也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但当她站在楼梯口时,却怎么也没办法把脚往下一层台阶挪下去,只是用一清澈眸子死死的盯着连接一二层楼中间的平台,在那黑暗中,她总觉得有一双阴冷至极的眼睛正在观察着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握着楼梯扶手的手也在不断的沁出冷汗,仔细一听,方才还能从这个位置听到从一楼传上来的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就连方才还在不远处房内谈论的声音,也是没有了。 “谁?谁在哪里?” 有人说常年生活在野外的野生动物有超乎寻常的感知危险的本能,它们的嗅觉,听觉,身体的敏感程度,往往要比圈养的要敏锐的多,原因是它们原本就活在危险和恐惧当中,完全原生态的环境,让食物链的排次发挥到了极致,看着同类被捕杀,看着逃跑不及的被吃掉,它们奔跑在生死的边缘上,只要稍有不慎,走错一步,便会坠入死亡的深渊,所以总是很谨慎,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现在的陆晨曦可以说就是这种状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些东西最喜欢窝在什么地方,所以对于漆黑的地方她有着本能的谨慎和畏惧,同样也有敏锐的直觉,现在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那里面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在潜伏。一直以来,她所看到的世界,比别人看到的要恐怖许多,曾几何时,她想如果自己是个瞎子那该有多好,从出生到现在,她所经历的所有不好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因为这双眼睛? “呵呵.......”黑暗中那双阴冷眼睛的主人并未回答陆晨曦的话,只低沉的笑了两声,嘴角裂开,长长的黏糊糊挂满腥臭唾液的舌头猛然伸出,直接将站在楼梯边缘的瘦小女孩用力往后推了出去。 “啊!”身体突然失重,陆晨曦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撞开三楼本就年久失修,已经不大牢固的木围栏,背朝下,往一楼的池子摔了下去。 “嘭!”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陆晨曦被摔的脑子一阵发懵,任由着身体往下沉,随着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看水面上的光亮越来越小,才开始摆动手脚,想要往上游,可不知为什么?她越用力,身体下沉的速度反而越快,她有些急了,张嘴想叫救命,但张开嘴才想起,自己这是在水里,跟谁叫救命呢?可已经晚了,腥咸味的池水趁势尽数往她大张的嘴巴里猛灌,胸口瞬间如有千吨重一般,闷闷的,头开始有些发晕,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 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其实我觉得这个池子不应该有这么深的......... 就在陆晨曦脑海中正不断冒出这种想法时,只见不远处的水中一抹鲜红坠落,乌黑的长发丝轻轻在水中荡漾开来,将女人本就美艳不可方物的一张脸衬托的更加桃花玉面,红底,上用金丝绣有龙凤呈祥暗纹的大红长裙随女人伸手拨水前进的动作而前后摆动,整个画面如一幅被名人画师用水墨精心雕刻勾勒出的一样,陆晨曦不禁看得有些呆,她从未见过生的如此美的人,那种美并非寻常那种美,而是一种有年代感,沧桑的美丽,有点像从前娘亲给她看的那些古代美人图上的美人一样,只见那美人伸手抓住她胡乱摆动的手,朝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情况一脸惊恐的她,红唇微扬,露出一浅笑,用唇语道:“别怕!我来救你了。” 陆晨曦呆愣的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一直紧绷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放松下来,往前一倾,倒在那柔软的身子上,头一歪,彻底失去意识。 这是她与东哥的第一次相遇,那时的她把东哥当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来到新地方的第一个朋友,付以真心,却是完全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预谋好的,从她踏入那座古宅的那一刻,到用琴声引诱她上楼,让蛊老攻击她,将她击落水后,再装好人的救她,获取她的信任,利用她的无知,将她一步步引向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翌日一大早,医院。 陆晨曦幽幽转醒,看了眼手上扎的吊瓶,又转头看了眼下半身卷缩在高脚凳上,上半身趴在桌子上睡熟的陆诚,昏迷前落水的记忆还历历在目,鼻子有些发酸,抿了抿嘴,软软弱弱的喊了声:“哥。”后,眼泪便不争气的从框中溢出。 第211章 打一巴掌再给我颗糖吃事吧?我告诉 一九二四年,当时中国的医学还并不是很发达,大型医院也还未建成,所以陆晨曦待的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就是一家规模相对比其他地方的要大不少的一间私人诊所。 因为收费太贵,所以并未有多少人来看病,在那个年代柴米油盐一日三餐,再来是有瓦遮顶,就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大的事,小病小痛,在那时实在是排不上号。二楼的住院病房也空落落仅有两位病人,和一个趁生意惨淡,空闲打瞌睡的值班护士,因为都是给的独立病房,所以陆晨曦声嘶力竭的大哭声并未影响到任何人,除了陆诚。 “啊?”睡得正香的陆诚被突如其来的哭声给吓得惊醒过来,猛地从盘在桌子上的臂弯中抬起头,如惊弓之鸟般一脸惶恐的左右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躺在病床上,哭得梨花带雨的陆晨曦,伸手想要去拍拍她的头,拿出点哥哥的温柔来好好安慰安慰受惊,被吓坏的妹妹,但手伸到半空中,一顿,又落下,想起昨晚若不是她不听话,明明娘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不准他们靠近三楼,但她还是明知故犯,不然也不会落的现在这个下场,她总是这样,自作主张,要是再任由她这么任性下去,下一次又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事出来,想到这里,陆诚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拿出点兄长气魄来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干咳了两声,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马上换上一副严肃面孔,伸手将陆晨曦捂着脸的手拽下,目不斜视的看着那双还挂着水珠,完全没弄明白哥哥这是在干什么,正一眨不眨的回看着他的漆黑眸子,心中一软,差点就要松口了,但还是忍住了,声音有些僵硬的将方才在心中早已想好的训斥的话说出,“小曦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你知道吗?娘亲之前就说过不准去三楼,你为什么要趁哥哥睡着偷偷跑去?你再这么贪玩下去,哪天能把你自己给玩死,昨晚若不是金叔和爹即使赶回来,将你从水里救出来,你现在就变成.......变成上个月学校带我们去郊游,在那个湖里抓你脚的水鬼,你就会变成她那样了,你想变成她那样吗?你怎么这么不乖呢?让你往东你就往西,让你往西你就往北,别人不让你做的你非做,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自己这样反抗就很了不起了?你真是太让哥失望。” 陆晨曦被骂的一愣一愣的,手还保持擦眼泪的动作,鼻子抽了抽的,嘴巴微张,呆呆的看了陆诚半响后,“哇”一声,哭的比刚才更凶,双手捂脸,身子往右侧转,背对着被她这哭声给吓到手足无措的陆诚,声音抽抽嗒嗒,满是委屈,“你......呜呜.......我都.......差点.......呜呜........翘辫子.........我怕水.......呜呜........本来就........呜呜........吓得.........要死..........呜呜..........你还........呜呜........这样.........凶我...........呜呜呜呜呜..........我再也不要哥哥了...........你明明说过的..........无论什么时候..........咳咳咳...........都会在小曦..........咳咳咳咳...........身边的...........我掉水里时..........咳咳咳...........你去哪了?哥哥是骗子,大骗子.......咳咳咳咳咳!”说完,陆晨曦卷缩着身体,捂嘴,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脸红脖子粗,眼泪都出来了。 吓得在一旁看的陆诚立马起身,不再管什么教育不教育的了,伸手用力板过陆晨曦瘦小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小曦,是哥错了,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才会说那些话的,不是骂你,只是想你以后别再那么冲动任性了,好了好了,哥也有错,小曦别哭了,不凶了,哥哥最喜欢小曦了,怎么舍得凶你。”一边柔声细语的安慰,一边手轻轻拍着她有些颤抖的后背。 “你刚刚就凶了……咳咳......”陆晨曦抬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吸了吸鼻子,睁着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转头,斜睨着靠在身旁的陆诚,扁着一张嘴,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记仇道:“别靠我那么近,把我弄哭现在又来这套,刚才还说什么我会把自己玩死这种话,打一巴掌再给我颗糖是吧!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起开点,别靠我这么近,我又不是故意要到那里去的,你睡得跟头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干嘛这么骂我,难道你就没想过我跑上去是原因的吗?直接就先入为主的认为我一定是贪玩,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 咔嚓! “谁冤枉我们家宝贝了,看娘不收拾他,打他小人!”话音一落,病房门被从外推开,看上去明显比昨日憔悴了很多,眼袋还挂着两圈黑的云诗怡一手领着一袋看上去像是吃的东西,一手抱着一只白色,笑容可憨的兔宝宝,从外走了进来,看着病床上撅着嘴,一脸不开心,眼前还有些红明显刚刚哭过的陆晨曦,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眼神若有若无的瞄向躺在陆晨曦身旁的陆诚语气嗔怪道。 陆诚察觉到自家娘亲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脸一红,心虚的撇开脸,声音有些没底气,“爹说,说我要对小曦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而且这次的事,小曦也确实有些做的不对,虽然我刚该才也教育不是那么好,但意思应该也算是没错的吧?” 陆晨曦见刚刚哄她说什么都是哥哥的错的陆诚,怎么转眼间又变卦了?猛地转头,狠狠瞪了眼还在那为自己找理由陆诚,不满反驳道:“刚才不知道是谁说的都是我的错?难道是我摔水里,摔到脑袋,产生幻听了吗?哥你太过分了,一次又一次的骗我!我以后不要再跟你说话了,不理你了。”说完,用力挣开陆诚搂着自己的双手,掀开被子,欲要下床。 “好了,你们两兄妹就别吵了,本来昨晚我已经把上面的那位搞定了,房子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只要再做两天法事就可以了。”云诗怡见状,快步向前,拦住想要下床的陆晨曦,伸手将她伸下床的脚抱起,丢回床上,又将她探出床外的半个身体推了回去,“小曦别再胡闹了,因为你的事,你爹打算重新再找房子,不过这世道也没什么人卖,所以等我把那所房子清理干净后,我们还是要回去住一段时间,不过在房子清理的这段时间你就给我乖乖在医院里待着,哪都不许去,你爹忙酒店的事已经一头乱了。”转头,看向陆诚,一脸严肃,“阿诚,你妹我就交给你了,你给我好好看着她,要是再惹出什么事,我可是惟你是问。”严肃过后,重新恢复笑容,绕到陆诚身旁的桌子,将从进门开始一直拿在手上的袋子摆到好了,把里面的东西逐一拿出,“这是午饭,我还煲你们俩最爱的排骨汤,给我乖乖喝光。”又转身把手上的白兔子塞到陆晨曦手中,“还有这只兔子,我怕你没有它睡不着,好了,没什么事,娘还要去准备做法事的工具,你们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晚上我和爹再来看你们,带你们去吃饭。”交代好一切,见俩孩子都乖乖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后,云诗怡便一身轻松的,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212章 看他的眼神我都能感觉得出里头的阴 陆晨曦有时真觉得自己这娘亲也实在是对她和陆诚放养过了头了,不说从前,就说现在,她并不觉得娘亲真的认为就凭陆诚这瘦胳膊瘦腿的,性格还有些软趴趴,能拦得住她这个从小上树掏鸟蛋,没事跟几个取笑她的臭小子干干架的混世魔王! 这可不是她自黑乱说,这可是有人公认的称号,还记得在老家乡下那会儿,她偶然在老爹买回来的植物书上看到生姜花的图画,被那嫩嫩的小黄花给迷住了,那段时间为了种朵生姜花出来,一大早跑去市集把姜都买了,害别人都买不到,后来一直种不出,姜又用光了,娘亲知道她把姜全买光让别人都没法炒菜了,就收走她的零花钱,不让她买,任凭她如何耍赖皮都不准她再去给人添乱了,她就胆肥儿的半夜摸黑把隔壁邻居家地里种的生姜全偷光,其实那年地收成不好,大旱刚过,本来就没多少粮食种出来,她还一个人独吞了,拿去做没用的事,这不讨骂吗?这件事后来当然就被发现了,她为了躲避她娘的追杀,甚至还躲到山上,宁愿靠捉小河里的鱼躲五六天,躲到娘亲消气为止,也不肯把生姜交出来。 对于自己认定的东西,陆晨曦总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所以当她想起若非东哥出手相救,她可能根本没命等到老爹和金牙回来了,她突然想起往日娘亲所说的那些话,并非所有的鬼神都是坏的,也有些,有着难以言明的苦衷和冤情,东哥若真是坏人,就不会救她于水火,而且那池子明显就是被施了障眼法,她进宅内时见过,根本不可能有当时她掉入去的深度,肯定是有人故意想要将她困在其中,一定是那长舌头干的,这样想来,娘会不会抓错人,哦不,是鬼了? “小曦?小曦?”陆诚将保温桶里的排骨汤倒入方才拿去洗好的瓷碗中,然后递到自从云诗怡走后就一直看着天花板发呆的陆晨曦眼前的晃了两晃。 陆晨曦猛地回过神,看着面前几乎都快碰到鼻尖的碗,没好气的转头瞪了陆诚一眼,伸手接过拿下,“你干嘛啊?晃来晃去的,万一一个不小心,手滑了,碗掉下来,汤洒了,烫到我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浪费这么香喷喷的大排骨。” “你刚才在想什么呢?我都叫你那么多声了,都没听见,是神游到哪里去了?还是.....”陆诚转身也给自己倒了碗汤,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抬眼,语气带了些审讯,接上刚才停下的话,“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如果是,我劝你就甭想了,因为我今天一天都会看着你,一步也不会离开的,所以你就算真有什么想法,也没机会付诸行动,没用的,还是好好的在这里休息一天吧!” “......” 陆晨曦觉得陆诚真不愧是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陪伴自己长大,见证自己生命中每一个时刻的亲哥,居然一眼就看破她的那些小心思,不过她陆晨曦是何人,这么多年的闯祸经验磨练下来,别的不说,就装傻充愣这一块,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只见她低头勺了一块排骨叼到嘴里,咂巴两下后,把已经没肉的骨头,丢回勺子上,转头,眨巴两下水润的大眼睛,好看的眉头微皱,一副苦恼样子,“哥哥我觉得今天着排骨有些腻味啊!我想吃点酸酸的东西,调和一下味道,可是今天我又不能出医院,你一会儿吃完下去帮我买串糖葫芦好不好?就是昨天车站门口那里,好不好?”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陆诚闻言,也拿勺子勺了一块排骨放到嘴里,嚼了嚼,肉质鲜美,肥而不腻,口味醇香,一口咬下去,不仅又入了味儿的藕汤,也有排骨本身的肉香,两种味道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绝对是让人吃了第一块还想吃第二块的,哪里有陆晨曦所说的腻味?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还在那里装的小丫头,伸手抢过她手中的碗,“你要是真觉得腻,就都给哥吧!吃别的菜,调合一下味道就好了,车站的糖葫芦太远了,这医院你不熟悉,太晚回来,我怕你走丢了。” “你什么意思?”陆晨曦显然也听出了陆诚这番话是话里有话,指桑骂槐的说她会趁机偷跑出去,虽然她也确实是有这个打算,但她好歹是他妹妹,他看在这份儿上,怎么也应该配合按照剧本演一下啊! 陆诚撇了撇嘴,将手中的碗到一旁,面露无奈的叹了口气,“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别忘我可是跟你当了五年的兄妹了,再加上从小是我一手一脚把你带大的,你稍微翘起尾巴我都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顿了顿,眉头微皱,疑惑道:“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还要回去干什么?你不是最不喜欢那种东西了吗?照理说,像是平常,就算娘不禁足,你也不会傻傻的再跑去送死,今个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反应跟往常完全不一样?” “这个.....我......”别说陆诚,陆晨曦自个儿也有些琢磨不上来,难道真的因为那鬼救过自己一命,所以就认为她是个好人? 这样好像有些草率... 陆诚见小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遂善解人意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没事,只要是有道理的话和事,哥都不会怪你,也不会阻止你。” “真的?”陆晨曦转头,双眼微睁大,有些不可思议眨巴了两下,“你怎么突然这么懂我了?!”对陆诚所说的话有些惊讶。 “不是我不懂你,而是你有些行为确实怪异的让我很难懂,没事还总喜欢变来变去的,我再神通也跟不上你的节奏,还有....”陆诚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身把放在一旁的汤碗拿起,垂眸,专心勺着碗里的几块排骨,“你到底说不说?不说算了,一个差不多的问题问这么多次,我不想再重复答案了,就因为你这么磨磨唧唧,害我汤都凉掉了。” “切~”陆晨曦扁嘴,别开脸,看向别处,一脸嫌弃,“自己理解能力差就理解能力差,还怪到我头上了,娘亲说了,推卸责任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啊!不过嘛……”顿了顿,眨巴两下眼睛,话峰又一转,转头含笑道,“我确实是有话要跟你说,不过,说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就是你说昨晚是老爹和金叔及时赶到才救的我,你确定吗?没有看到别的了?” “别的?”陆诚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解看向陆晨曦的问道,“别的什么?” “你没看到吗?”陆晨曦以为自家老爹和金叔看不到情有可原,毕竟救她的是只女鬼,他们并无阴阳眼也并未开过天眼,自然是不可能看得到的,但陆诚与自己一样,从出生开始双眼便能通阴阳,识鬼神,只不过他的体质........正常鬼神如果还想多游荡几个年头,应该是没那么傻去靠近他的。 “看到什么?”陆诚还是没听明白陆晨曦在问什么,救她不就是老爹和金叔吗?他可是亲眼看见他们把她抱上岸的,这还能有假?! 陆晨曦看陆诚的表情不假,想来他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如果自己不跟他解释清楚,这样沟通下去也只是对牛弹琴,浪费时间罢了。重重的叹了口气,垂眸,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思绪后,便开口把昨晚的详细经过一五一十的全部道出,从被琴声吸引到被一看不清面孔的长舌头怪物击落水中,然后在快要死时被当时如神女般降临到水中容貌足以令人惊为天人的女鬼出手相救。 “这么说的话……”陆诚抬手捏着下巴,垂眸凝眉,半响,一脸惊讶的抬头,“居然是她救了你!这下子那女鬼岂不成了你你的救命恩人了!” 陆晨曦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娘亲常教导我们,救命之恩,可是大恩,必须得涌泉相报,我觉得吧!按照规矩,我得好好报答她。” “这......!”陆诚闻言一惊,猛地站起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先听好好分析完你再说话嘛!”陆晨曦见陆诚起身一副欲要反对的模样,连忙好说好话的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回位置上,“你想啊!如果那女鬼真有娘亲说的那么坏,那她干嘛要救我?我记得娘说过,并非所有的鬼都是坏的,有些也是有苦衷有冤屈的,你还记得吗?之前那越南军官家,就是死了个四姨太的那个,也是这种情况,刚开始连娘亲这么睿智的人都误以为是死去的四姨太搞的鬼,因为被杀的都是军官的其余几个填房和正室,但原来是那军官被一恶鬼附身了,那四姨太就是军官从生前恶鬼的手中抢过来的,最后还害死了他冤死在军营里,不仅如此,他心爱的女人还被那军官的填房合伙陷害,他是逐一报仇,只不过他并不想军官似的那么痛快,想要生生逼疯,吓死他而已,而那姨太也不过是舍不得那恶鬼才一直滞留在那里,所以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觉得也许,会不会这次又跟那次一样,那女鬼是有苦难言,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那个把我推下水的长舌头。”想到这里,自我认同点了点头,“嗯~我看也像是他,看他的眼睛我都能感觉得出里头的阴险劲儿。” 第213章 此仇不报,那我不是很吃亏! 陆诚被陆晨曦强制按坐下,虽不太情愿,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做事总是雷厉风行,一般不喜欢有人打断,于是也只好耐着性子听完她的一番话,可没想到听完后,自个儿在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发现这小丫头居然说的还挺有理有据的,遂点点头道:“这个.......仔细一想,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那是!”陆晨曦眨巴两下眼睛,一脸的得意,抬手拍了两下胸脯,“我这么明理的人,说的话当然很有道理了。” “那既然你都觉得我说的有道理。”见陆诚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松口了,机灵的陆晨曦立刻趁热打铁的继续卯足劲游说,“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去......” “等等!一码归一码,她救了你,的确是事实,但刚才说的那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并不一定就是事实,所以还是不能说她是只好鬼。”陆诚知道陆晨曦从小就被自家老爹灌输一些什么江湖豪情之类的话,加之前些年,他与爹回老家祭祖,他偶然在祖宅一推满各种书籍传记的房间内一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祖师爷生前写的日记,当时是用一檀木制造的密码箱锁着的,那箱子非常玄妙,他也是鼓捣了好久,才将其打开,后来他问过老爹,老爹就告诉他原来那堆满各种书的房间便是祖师爷曾经用过的书房,只是他不大懂,不过就是几卷日记,用得着搞这么多东西吗?因好奇他也曾阅读过里头的内容,确实每一个故事每一段经历都很惊险刺激,但却也并无特别之处,至少没有需要用机关复杂的密码箱锁着的必要。话题说的有些偏了,说回来,陆晨曦也就是看多了那些刀光剑影的江湖侠传,所以说话行事总有种义为先的感觉,她觉得既然人之有德于我,不可忘也,即便这个施德的不是人而是她最害怕的鬼,即便此鬼可能并非是因心善才对她施德的,但施了就是施了,她就得报。但她傻,他这个做哥哥总不能跟她一起傻,一起这么不理智。 “这......”陆晨曦倒没想到平常一直被自己轻松的玩弄在股掌之中的陆诚,这次居然变聪明了,还能这么把她的话给绕回来,但在嘴皮子功夫这方面,她也不是吃素的,仅仅迟疑一瞬,便眼珠子一转,脑子灵光一闪,笑了笑,选了个折中说法,继续道:“哥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但要照你这么说,那女鬼可能是坏的,但也有可能是无辜的对吧!要不这样好了,咱们先按兵不动,观察敌情,如果确认那女鬼是好的那咱这恩就照样还是按规矩来报,再说了咱们不还不知道娘亲要做的是什么法事,要对谁做法事嘛!也许娘亲是好心帮那女鬼超度也说不定,又或者是要对付那长舌头,反正到时候咱们就躲到一边,见机行事,反正娘亲也在那,咱们的安全是不会有问题的。”见自己都软磨硬泡了好一番功夫了,陆诚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一咬牙,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伸手,揽过陆诚一边手臂,头一歪,靠在他肩上,仰头,含泪,可怜兮兮道,“哥,我不能坏了娘亲给我立下规矩啊!她救了我,我就得报答她,况且爹总说娘亲长的好看所以心眼也特别好,那个女鬼姐姐长得特别好看,那她的心眼肯定也跟娘亲一样特别特别的好,我就想去看看,去确认一下也好啊!你也不想看到娘亲错杀好鬼吧!而且那大舌头,竟敢推我下水,害我差点淹死,此仇不报,我多吃亏啊!而且非我陆晨曦所为也。” 陆诚一边面无表情的听着陆晨曦的喋喋不休,一边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嘴里猛灌排骨汤,不到片刻,碗便见底了,待陆晨曦话音落下,无奈的转头看向她,一语点破朝她道:“我看最后那个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你这丫头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你说的那个把你推下水的,咱们对他不知根不知底的,贸贸然过去,这次再出事,可没那么好运又有人及时赶到救我们了。” 陆晨曦见自己的小心思被陆诚一下子猜中,有些尴尬的朝他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傻呀!我刚不说了吗?咱们这是偷偷去,别忘了,娘亲前几日教我画的符籇之中就有隐身符,我是说要报仇,可我没说非要光明正大面对面跟他打一场来报仇啊!是吧!我们可以背地里,在他看不到的情况下.......是吧!”嘴角微扬,扬起一抹坏笑,仰头俏皮的朝陆诚挑了挑眉,眉下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狡黠。 “哦~”陆诚一看陆晨曦这眼神就知道这丫头的阴险劲儿上来了,立刻恍然道:“玩阴的是吧!只要你能留条后路给我们逃命就成,只不过娘刚才的话你也不是没听见,她说了让我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不让你出这病房,所以如果你真的要去的话也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三个条件。” “只要你答应,什么条件都行!”陆晨曦一听陆诚终于松口肯答应了,高兴的手足舞蹈,要不是陆诚眼尖,伸手按住,她几乎就要从床上蹦起来。 陆诚费了好大劲儿,好不容易才将兴奋的小姑娘按坐回病床上,嗔怪道:“我这还没说呢!你激动什么,第一,必须得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有我看着你,这样我也算对娘的话有个交代。第二,出去之后都听我的,不许擅自行动,做什么都要和我报告。第三,在天黑之前,必须回到这里,尽量不要让别人发现我们离开过这间屋子。”说完后,瞪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靠在床上的正专心一字一句地听着他说的话的陆晨曦,声音缓缓地问道,“能做到吗?” “为何不能!只要你答应,什么事都好说,我这就去把隐身符画好,欸!等等!嘶!”陆晨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咧着一张小嘴,笑嘻嘻的双手抱着方才云诗怡拿来的兔宝宝,一骨碌便从床上翻了下去,待安全落地之后,光着脚丫,站在床边,才想起,平常画符纸都是娘亲给的,她自己的虽然也有,但都还在昨天那堆行李,自己的小包包里面,她随身根本没有带,如果要用的话,得回去拿,还有就是,想到这里,她抬起手,看了眼刚才滚下床时被扯到的左手背上的针管,只见那上面现在有颗颗小小血滴渗出,小鼻子一皱,扁嘴,泪水又开始在眼里打转,但陆晨曦没让它们没落下,而是抬头,把出血的手背在还站在床对面对她怎么突然停下来不动不明所以的陆诚面前扬了扬,声音哽咽,可怜巴巴的道:“哥,这个,好疼。” 陆诚闻言,看了眼陆晨曦举起的手,心里咯噔一下,二话不说连忙从高脚凳上跳下,然后绕过面前的病床,跑到站在床对面陆晨曦的跟前,伸手,动作尽量轻柔拿过她那只还在输液的手,低头,仔细看了两眼,紧张道:“小曦你这个不能动,医生说一不小心手会肿掉的,你现在别动千万别动,哥去找医生来给你把针拔掉。”说完后,连忙转身朝病房外跑去。 第214章 那是一种即厌恶到极致又有点怜惜可 要论捉鬼经验,云诗怡想她就算排不上个第一,至少第二和第三是稳坐的,当然了,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这个道理,她也是懂的,在遇上东哥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在道术上的修行已经很厉害了,就算单枪匹马的对付穷凶极恶的鬼怪,也多少能做到得心应手,占据那么一丢丢的上风了,但现在,她发现昨日在古宅阁楼遇上的女鬼并非仅仅是厉鬼这么简单,光是其出身,就已经让她震惊了一个晚上,直至现在,老实说,若非烨华告知,她光凭那女鬼身上的服饰,顶多就以为她是一个即将嫁人或已经嫁人或在嫁人途中不幸死掉的蒙古女人,不过想来她也是因为她身上那些看起来绝非凡品的首饰和缝制精致的蒙古嫁衣才会觉得这女鬼的过去可能并不简单,想要去查一查,由于那女鬼存活的时间太过久远了,加之她知道的信息量太过少,除了知道是只蒙古鬼以外,什么也不知道,要查阅的范围太过大,所以她去阴界专门存放所有在世间走过一遭的人的命簿的古阁内大概按照猜测的时间翻找了一下,就耐不住性子,趁烨华刚下朝会的空档,抱着试试的心态跑去问了问,没想到他还真知道那女鬼的身份,而且听他的语气,好像不仅仅是熟络那么简单,这让她有些在意,因为当他提到东哥时,那种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那是一种即厌恶到极致又有点怜惜可惜的表情。 陆山河坐在办公桌上,一手翻着报纸,一手拿着放在桌旁青花瓷茶杯的杯柄,翻一页,拿到嘴边,抿一口浓浓茶水,时不时抽个空档,抬头,瞄一眼坐在桌对面,正仰头,看着天花板,已神游九天之外许久,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的云诗怡,终于在第四次抬眼,见她还保持着与方才相同的姿势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怡,你不是说吃完午饭就要回去做法事吗?怎么东西都买齐全了,就坐在这不动了?还缺东西?” “唉~”云诗怡闻言,摇头,叹了口气,心想我能有心情动的起来吗?原本想着女儿大了,幸得自己真传,丈夫也事业有成,自己终于可以慢慢把肩上的担子放下了,至少除了收魂方面,不用再去给人算命驱鬼,看新宅风水摆位,去吃饱了撑着招惹那些冤魂厉鬼,没想到啊!刚搬到新房就出事了,旧房子,有那种东西她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狭路相逢就狭路相逢呗!一逢还就逢俩!这是有多倒霉啊!想到这里,又是重重叹了口气,缓缓道:“唉.......那俩东西都不是善茬,都不好对付,光是那女的,就不是做场简简单单的法事就能搞得定,复杂的也不一定能成,我之前那么说,不过就是为了不吓着俩孩子,尤其是小曦,也许是我逼迫得她太紧了,她对这方面,一直都很抗拒,说来也是我的错,一个五岁多的小孩子,天天要她面对这些,要换做平常人家的孩子,恐怕早就吓死了,我们小曦算是做的很不错的了。” “那是!”陆山河对自己这个女儿这爱哭爱闹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不满,但仔细一想,又觉着小女孩嘛!哪个小时候不矫情,加上小曦在家里又是专宠的,自然要比别家孩子更加的娇气一点,这也没有什么,长大了自然就好些了,关键是自家女儿心地纯良,有颗扶贫济弱的好心肠,陆山河觉得这比什么都重要,加之他出门在外,对自己养的崽子最是护短,纵使在家里有时闯大祸,重话骂一两句,那也只是在家里,但在外头,不是吹,也不是自我催眠,他是真的一直觉得自己这一儿一女,比别家的孩子要好上一千一百万倍还不止,所以对于云诗怡方才那番话他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抬头一脸严肃地看向云诗怡,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小怡啊!其实一直以来,你的事我都是支持的,毕竟你有你的选择,我不会干预,但你我都知道,你做那种工作究竟是为什么,说老实的那句,我并不是很想小曦跟你走上一样的路,难道.......难道真的没办法能把咱们家那诅咒破解掉吗?” “办法也并非没有。”云诗怡抬手捏着下巴,垂眸,思索片刻,缓缓地道:“开始即是结束,居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兴安岭那道冰沟子下开始的,那么结束的办法也应该在那里,但我们两家虽近几年关系越发恶劣,但有一点我们却意见一致,那就是我们祖训上都标明一条绝不可逾越的规定,那便是誓死都不能踏入那道冰沟子底下。”最后一句话,说得严肃。 可谁知陆山河听完后,只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个倒不打紧,规矩是人定的,现在是非常时期,我相信为了子孙后代,祖师爷也不会责怪我的,大不了,等我百年归老,再到黄泉之下给他老人家叩头请罪,而且你娘不也已经开始着手调查那冰沟子了吗!既然她都不在乎什么祖训规矩了,那我还在乎什么,为了孩子,豁出去了,我们承受这些是没什么关系,但偏偏我家里,唉!也就只能护到我这一代了,你说我这当爹要再不做点什么,小曦和阿诚,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再说了他们还那么小,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要是真的被一个上几代人犯下的错误给拖下水,那岂不太无辜了........”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们是该好好为小曦和阿诚考虑考虑了........”云诗怡只要每每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就得英年早逝,再想起陆晨曦和陆诚那两张粉雕玉琢的虽还没完全长开,但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小脸蛋,想起他们俩手拉着手朝她咧开嘴笑得跟俩二傻子似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一声声喊着她娘亲,这心里就跟万针扎下似的,生疼生疼的,她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这俩孩子有一个或者都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到那时,她该如何活下去?更不用说如果最后陆晨曦和陆诚真的是因那诅咒而死于非命的,她会如何责备自己身为他们的亲娘,居然连争取都没为他们去争取,所以趁如今还有机会,还不算太晚,她要去争取一下,哪怕只有一星半点的希望,她也不想做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第215章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备无患总归是 “医生!医生!”陆诚转身跑到病房门口,拉住门把手,把门一把推开,然后抬头,果断地扯着嗓子大声朝走廊两边喊了两声。 这家伙虽然才年仅十一岁,但男娃娃身高总是长的比较快,就拿这病房的门来说,陆晨曦要搬张小板凳,爬上去,踮起脚,才能勉强够的着门把手,但他直接把手伸直就可以将其握住,所以陆诚和云诗怡都特别后悔昨晚觉得那旧宅太久没住人了,有股霉味,想着就打开门睡觉,让房间通通风,吹散那股奇怪难闻的味道,因为如果那晚他们把门关上,就凭陆晨曦那小胖短腿子,根本够不到门把手,如果她要搬凳子去垫脚的话,肯定多多少少会弄出点响动,将他吵醒,这样他便可以及时阻止这丫头干这种蠢事儿了。 这一层楼今天只有一个值班护士,是个长的很有福相的胖女人,原本她是趁没人偷懒睡会儿觉,此刻正双手交叠,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突然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嗓子,吓的她猛的站起身,转身就想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去看看,因睡的迷糊,加之身体本就有些笨重,刚迈出一步,就左脚绊右脚,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脸朝地板的狠狠摔在了地上,庞大的体型,加之力度有些大,瞬间那一片区域都有些地动山摇的感觉,连原本稳稳地立在办公桌旁的水杯,都抖了两抖,撒了不少的水出来。 “.......” 好痛......鼻子好像要裂成两半了…… 护士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双手用力,将自己身体撑离地面,然后两腿微往前抬,站稳后,背部用力,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刚站起时还有些趔趄,若不是她反应快,及时伸手抓住一旁的办公桌沿,恐怕今天就要血溅住院楼了,这样想着,感觉鼻孔处有些热热的什么东西一路流了下来,流到她的嘴唇,她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腥味儿很重,抬手往那位置抹了一把,果然不出她所料,还真流鼻血了,转身随便从桌子的一侧抽几张面纸,将鼻孔擦干净塞住,然后便往声音的来源,快步跑去,终于在站门口的陆诚准备酝酿第四次大吼时,赶到了。 “哎哟!我的小少爷,虽然这层楼总共也就两间房里有人,那你也不能这么大声的喊啊!对面那老人家可有心脏病,经不得你这么吓法的。”护士伸手想去将堵在门口的陆诚推回进屋内,但手刚伸到半空中,便停住,因她眼角的余光无意一瞥,看到了一顶着修剪整齐的蘑菇头,皮肤白白嫩嫩,长的软软小小的小女孩,正抬着手,站在门后的,扁着嘴,鼻子,眼眶红红的,听到门口的响动,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朝她看了过来,让她想起白日里一个月都不见得回来一次的院长,今个儿竟破天荒的亲自上来二楼找她谈话,内容便是昨晚有个小女孩因溺水被送过来住院,虽然只是受了点惊吓,受凉,有点发烧,除此之外并无大碍,所以在治疗方面她不用太过费心,只是不管这个小女孩要什么,都必须无条件地达成,令她满意,护士想起当时院长的语气还挺严肃的,心中隐隐猜到对方大有来头,而且住院楼这层统共也就两个病人,另一个是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家,剩下不就是...... 那........院长说的........就是她........ 这么说的话,刚才那个来了没多久又走了的女人,叮嘱拜托她特别看护一下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孩,那女人的衣着服饰,一看就........看来我之前的猜测没错,也是能让那势利院长都那么紧张的,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人。 想到这里,护士小心翼翼地把悬在半空中的手收回,用力咽了咽口水,左嘴角微向上扯,扯出一个看上去自认为还算和善的笑容,故作关心的连忙跑到陆晨曦跟前,吃力的蹲下肥重的身体,抬头,看着面前明显刚哭过,脸上还有几道浅浅泪痕的小女孩,语气比刚才放缓了许多,含笑温和的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哪疼?告诉我。” 由于这件病房离护士站的办公桌并非太过远,陆诚视力也好,所以即使刚才进门正好打照面时没看到那护士嘴角一半凝固一半还未干透的涎水痕迹,也是一早就是看到她在偷懒睡觉,否则以他性子才不会故意扯那么大嗓子,他又不是小曦这丫头。十一岁的孩子,加上家庭教育本身就挺严格的,所以他也是从小就被灌输什么在公共场合不允许大声说话,吃饭时不许发出声音之类的这些故作礼仪的叮嘱,虽然很不屑于搞这些表面,但迫于自家啊爹啊娘生起气来不是人,所以还是捂着良心在外头装作一副举止得体,矜贵的小公子哥的模样。 陆晨曦被突然凑到自己跟前护士的几乎比平日里她最喜欢吃,总吵着嚷着让娘给她做的玉米烙饼还要大上许多的大脸给吓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又被她接二连三中间都不带过渡的问话给弄得一脸懵,再加上自己本身就属于那种反射弧略慢的人,所以就只好在面前的大脸护士见她站在那里不吭声,正准备直接伸手过来抓她,看看她到底哪里不舒服时,一个转身躲了过去,然后抬起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陆诚。 “她手上的针管刚才撞了一下,歪了,有点出血。”陆诚接收到陆晨曦求救的信号,二话不说立马快步上前,绕过挡在前面的护士,直接走到陆晨曦身旁,拉起她那只插着针的手,就朝面前的护士递了过去,“麻烦你给她拔一下针。” 护士闻言,低头看了眼伸到面前的软乎乎,胖嘟嘟的小手,见针果然歪了,而且针头下正一点点的往外渗血,虽然她在这家几乎没人来的医院当护士每天不是啃瓜子,就是拍苍蝇和睡觉,但到底还是学过一点医学的,知道要是再不把针拔出,这只手立马就会肿起一个大包,于是连忙伸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几根棉棒,然后伸手接过递到面前的小胖手,大拇指按住插入肉管头的部分,另一只手,捏住针管的一头,一鼓作气的将其往后一抽,将针拔出后,立马用刚才拿出的棉棒将没有针管堵住,往外冒血珠冒得更加块的针孔用力按住。 “嘶!”虽然拔针时,只是像被小虫子咬了一小口,有那么一丁点的刺痛,但陆晨曦还是倒吸了一口气,眉头微皱,小声嘀咕了一声:“痛.....”转头看向站在身旁陆诚的目光,有些幽怨,“哥你之前打这个的时候说一点都不疼的,你又骗我。” 可这次陆诚到没去理会陆晨曦的话,只上前一步,伸手,抓住陆晨曦被那护士按住针孔的手,将其拉回来之后,大拇指再次按住那根因底下血有些凝固,而暂时黏在手背上的棉棒,抬头朝见他这动作,正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的护士,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扯谎道:“不知方才我娘有没有跟你说,火车站前的几个小食摊上的驴打滚,芝麻饼,豆腐花,云吞,糖葫芦,糖人儿,特别的好吃,让你去买点回来给我们尝尝。”顿了顿,见护士开口欲要说些什么,连忙故作粗心大意的样子,抬手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然后低头从裤口袋里掏出一鼓囊囊的钱袋子,掂了掂,递到护士面前,“你看她把钱都往我这了,肯定不记得跟你说了,你用里面的钱帮我把刚才我说的各买两份就行,剩下的钱,就当是给你的跑路费了。” 护士看着举到面前的满满当当的钱袋,就算买了那些零嘴,还是有好多好多钱剩下,这些钱都够买能让她家吃一年多的好猪肉的肉票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话不假。搂着到手的钱袋护士,早就将云诗怡拜托自己千万一定要好好盯着陆晨曦,不许让她出病房外的话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满面红光,屁颠颠的跑出去按照陆诚的吩咐,买东西去了,反正这医院也不是只有她一值班护士,她喊了另一个来帮忙看一会儿就好了,再说了这也是院长说的,让她对那小女孩有求必应,她这样也不算是无故旷工。 “你干嘛给她那么多钱啊?还有我刚才是说着玩的,我没真的想吃糖葫芦啊!还有,就算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那我也只说了糖葫芦,驴打滚芝麻饼豆腐花什么的,我哪里有说过这些啊?还有跑路费至于那么多吗?你要真懒得走,给我啊!我给你去买得了,油水多给自家人嘛!”陆晨曦对于陆诚为什么要给那护士那么多钱,感到很纳闷,以她对陆诚的了解,他虽在钱财方面不小气,但也没阔绰到这个地步。 可谁知,话一出口,便被陆诚一个暴栗打在额头上,“你傻呀!娘能放心让我一个人看着你,我这么老实,你这么鬼灵精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根本看不住,那护士从今早上一直都在那里,以娘的性子肯定会拜托她帮忙,加之昨晚你入院时,那院长对老爹毕恭毕敬那样儿,她肯定不敢推辞娘的要求,我不拿点东西来把她支走,咱们怎么出去?虽然这些都只是推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备无患总归是好的。” “嗯~”陆晨曦点头如捣蒜,一脸你可以啊的抬头看着身旁的陆诚,伸手,将还杵在旁边的陆诚吃力的往门外推去,“不错不错,事不宜迟那我们这就动身吧!要不然太阳都要下山了。”陆诚低头看着抬着俩胖手,不断发力把自己往后推的陆晨曦,伸手按住她抵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不明所以道:“走就走,你干嘛把我往外推啊?” “你不出去。”陆晨曦一脸你傻呀的看着陆诚的表情,撇撇嘴,“我怎么换衣服,难不成要我穿着医院的出去,还是你就这么想看我脱衣服?” 听到陆晨曦最后一句话,一直一脸淡然,任凭陆晨曦的各种推拉的陆诚,此刻白皙如玉的脸上也禁不住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出来。 原本按着陆晨曦小手的手也随之一松,转身,快步走到门口外面的走廊,再伸手拉住外头的门把手,将门带上,然后背靠着门,声音有些尴尬地朝里头道:“那个.......你换吧!我在外头看着呢!” 陆晨曦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喃喃道:“刚才陆诚是脸红了吗?我有没有看错?”抬手抠了抠脸,转身,歪头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陆诚的脸色,发现确实有一点点红了后,撇嘴,摇了摇头,一脸孺子不可教也,“陆诚这家伙,还是太嫩了,这样就害羞了,以后可咋追女孩啊!再加上他的那命格,唉!真为他的终身大事担心啊~算了,现在说这个还远着,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换衣服吧!不然太阳真的要下山了。” 第216章 这丫头又在玩什么花样? 人们都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但陆诚觉着他们家是反过来的,陆晨曦那好奇心旺盛,不过遇到什么都要去确认一下,到最后,出事了,就总抱怨自己为啥老是遇上这些倒霉的事的性子就是得到了他娘亲云诗怡的真传,不过其实说到底,根本的原因就是她们自己太好这口了,所以一个明明害怕的要死,却总是不自觉想要靠近那些明知道危险的地带,一个嘴上总说以后除了收魂,不再管任何冤魂厉鬼的事情了,如果真不碰巧遇上了,又是一些穷凶极恶的,不得不解决的时候,就干脆利落的直接干掉,不再大条道理的对其进行劝阻,为其超度,但明明昨晚就可以直接抹杀掉的,但最后却选择了一个最麻烦的方面,将那厉鬼和那只恶鬼封在一物件里,然后连续做三天的法事,先为其驱散怨气,慢慢超度,简单点来说,就是一个不作死就不会死,一个老好人,尽管闲事。 陆诚虽觉得这么说自家亲娘,亲妹,有些过分了,但他还是觉得用这两句话来形容陆晨曦与云诗怡最为贴切,尤其是陆晨曦这丫头,明明在同一个地方栽过一次跟斗,现在还屁颠颠的往那跑,就为了一只根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出手救她的女鬼! 不过纵使知道在没有娘亲的庇护下再回到那栋尚未清理干净的宅邸,等于是把自己和陆晨曦这两头肥羊亲手送上了那些恶鬼的虎口,但妹妹坚持要去,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因为他了解,对于自己的决定,陆晨曦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所以现在他无论说什么她都已经是听不进去的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兵兵乓乓!” 就在陆诚思绪已经飞到昨晚与爹娘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从宅邸将溺水,受寒发高烧,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一路上都在说胡话的陆晨曦急急忙忙送到这间医院时所经过的街道,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努力回想起当时的大概路线时,面前紧闭的病房门后,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收回思绪,陆诚疑惑的抬头,伸手想要拉开门进去看看这丫头不过就是换个衣服,怎么听声好像在跟谁打架一样,但手刚伸到半空中,指尖距离金属把手只剩下不过一厘米的距离,他又有些犹豫了,陆晨曦方才可是因为要换衣服才将他赶出来的,他现在要是贸贸然的就这么闯进去,她会不会才把衣服换到一半啊? 就在他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时,门内又发出“咚”的一声,像是什么大家伙狠狠被摔到地上时发出的声音一般,闷闷的。 陆诚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把手往后一抽,收回,看着面前的门把手,突然想起以陆晨曦的身高,要搬张小凳子才能够到这个,他刚才一顺手就给关起来了,那刚刚那些声音不就是........完了!不会是又摔了吧? 想到这里,陆诚也顾不上进去之后,她会不会脱了上半身还是下半身,还是全脱光了,上前一步伸手握住门把手,用力,正打算将其往下按,把面前的门推开。 “咔嚓!” 他只感觉手上的冰凉金属突然往下一动,面前的门便应声被从内拉开了。 陆诚下意识的抬眼朝屋内看去,发现空无一人,疑惑一瞬后,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在在视线正下方有一倒下的小板凳,心中叹了一句,“果然,又摔了,每次踩上去都会摔,摔了之后也不长记性,下次依旧不开口让人来帮忙,这倔脾气。”然后顺着板凳倒下的方向,往后移动,果然看到了脸朝下,整个人呈大字的趴在地上的陆晨曦。 这跤摔得..........我看着都觉得疼.......... 陆诚本想弯腰伸手,将陆晨曦扶起,但手刚一伸出,便是看到这小家伙扭着屁股,身体往前挪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这丫头,在干嘛?又要玩什么花样? 陆诚满眼疑惑的低头垂眸看着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喊了句:“小曦,你.......没事吧?你.......在干嘛啊?” “.......” 陆晨曦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挪动,挪到陆诚脚前时,停下,然后圆圆的,毛茸茸的脑袋毫无预兆的“咚”的一声,直接狠狠地砸在了陆诚脚上。 陆诚被她砸疼的身体忍不住往后退了两三步,被砸的脚疼的没法站稳,身体往后一翻,整个人摔坐在地上。 好不容易脚上的疼痛感消失了,陆诚抬头看向盘膝坐在他面前,一只手捂着刚才跌下凳子,摔痛的鼻子,另一只手捂着脑袋,粉嫩小嘴一张一合,声音软软,不满地嘟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开个门也能摔的差点喷鼻血,这躺在地上缓缓,也能撞到脑袋!”的罪魁祸首,听完她那一番话后,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等到陆晨曦终于缓过身上的疼痛之后,抬头注意到坐在面前,正一脸幽怨的看着她的陆诚,由于不太明白他为何要用那样的表情看着自己,所以满脸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视线停留在他被双手死捂着的脚上,眨巴眨巴眼,问道:“你咋也坐在地上啊?还有你这脚是怎么了?大热天的,你捂着它干嘛?” “......” “你怎么不说话啊?”陆晨曦见陆诚一句话都没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只是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转身朝一瘸一拐的朝走廊尽头处的楼梯口走去,望着陆诚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郁闷的背影,撇嘴,皱着小鼻子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搞什么啊?我摔得这么疼,也不过来安慰一下,真是的,坏哥哥!不过......”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摸了摸方才被撞疼的脑袋,眉头微皱,“我刚才到底是撞到了什么啊?” “喂!能不能快点啊!这里也不知道离火车站是近还是远,万一离得很近,那护士提前回来怎么办?还有我不太熟悉这里的路,找过去还得花上一些时间,你要是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等你去到,那女鬼都已经被娘超度或者是直接抹杀掉了。”陆诚独自快步走到楼梯口,将手搭在扶手上,正打算抬脚往下走时,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发现空无一人,又抬头看向病房前走廊的方向,发现陆晨曦居然还傻呵呵的坐在那里,于是一边无奈的朝她大声喊,一边跑过去,拉起她的手,拽着她便朝楼梯口飞快的跑去。 第217章 你不应该叫陆诚,你应该叫陆痴 如果有人现在去到北平东郊外,会看到一座古老宅邸上空,奇异的凝聚着团团浓郁黑云,云中隐隐有轰鸣声,紫红色的闪电,在其中来回穿梭,似乎随时有劈下去的征兆,如果那人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那团巨大不明物体仅仅只聚集在了古宅对我上空,而古宅的周边的天空,就如同与那云层划清了一条分明界限一般,依旧湛蓝,没有受到任何的污染。 ......... 陆晨曦看着面前看起来分外熟悉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路走来,现在只觉得腰酸背痛,好像背着砖板跑了十几圈一样,腿也开始抽筋了。 转头看向还在那里左转右转,一会儿看看这个路口,一会儿看看那个岔口也是已经走得满头大汗的陆诚,她只能长叹一口气,看来这厮真的不认识路,刚刚都嘛乱带的,这已经是第五回走这条路了,这原地兜圈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座房子? “呃........那个.........小曦你别着急.......我真的记得的..........就是...........记不太清前后顺序..........我再想想.........走这条路是没错的.........”陆诚也是听到站在身后的陆晨曦沉重的叹息声,神情略有些尴尬,抬手挠了挠头顶,声音虽听起来没什么底气,但还是努力为自己辩解道,“就是我不太记得最后是在哪个岔口拐的弯,你容我再想想,这里口太多了,又都长得差不多,我只是一时分不清而已,你再等等,等一下就好了,哥马上就能找到。”回头,用力扯动嘴角,朝陆晨曦露出一个自认为可以让她安心的笑容,实则在陆晨曦眼里看来,那干巴巴的笑容,更加坐实了陆诚路痴的名号。 但心中完全被找不到路的焦急塞满的陆诚,完全没注意到陆晨曦在他转回头继续找路时,那秒变生无可恋的表情,继续眼珠子快速在眼眶中转动着,努力辨识周围的每一路段,然后在脑海中快速筛选能与昨晚模糊片段记忆中的场景重合起来的那一条路。 “哥,我想,也许,我们可以问一下人的。”半个时辰过去了,陆晨曦见陆诚还在那里看路,她们站在原地完全没动过,忍不住开口提议道,声音有些没精打采。 “啊?”陆诚闻言,思绪被一下打断,愣半响,才回过头,看着身后站在烈日下,浑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朦胧光晕的陆晨曦,见她白皙圆润的额头上盖了一层薄汗,短短的刘海因也被汗水打湿而紧紧贴在那上面,眼皮子也一合一开,娇小的身体左右倾斜,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连忙伸手扶住她有些颤巍的双肩,心中暗暗自责自己怎么这么笨,明明走过一次却记不住路,记不住也就算了,还信誓坦坦的带着她不停在同一个地方兜圈子,这么热的天,她这样子,怕是中暑了。 “我说,我们去随便找个什么人问一下路,或者,叫辆车吧!虽然有些贵,但也总比这样在街上乱逛要来的好。”陆晨曦见陆诚“啊”了一声,像是没听清楚她刚才说的话,虽然有些火大,但也看出他不是故意带错路的,刚才也是很努力在想路线,只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就是了,所以还是尽量放缓语气,耐着性子,将刚才的话重新又说了一遍。 幸好这一次陆诚总算是没有走神,听清楚了,点点头,伸手,拉着陆晨曦的手,将她拉到附近一条小巷子的阴凉处,然后伸手拿过她斜挂在肩上的绣有一只粉色小猪的浅褐色小皮包,拉开上面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块粉色的角落绣有一翠绿色活像个手掌形状的几片叶子,一边抬手帮陆晨曦把额头上的汗给擦掉,一边声音关切的问道:“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叫辆车吧!这么远的路,你看看你满头大汗的,走都走不稳了,头晕不晕?是不是中暑了?” 炎热夏日的午后,太阳在天空中散发着一阵阵的热量,地面被炙烤的火热,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面对面站着,挤在一条虽狭窄的,但却是唯一没有被太阳晒到的小巷子里,身穿白色短袖衬衫,底下一条黑色仅没至膝盖处的西装裤,脚踩一双油光锃亮的小皮鞋,长相清秀帅气的小男孩正低着头,一脸认真的帮比自己矮了整整两个头,穿着水蓝色的短袖旗袍连身裙,一张软乎乎苹果脸五官虽没完全长开,但已经甜美可人得紧的小女孩擦着汗,画面美好温馨,引来不少路过的人忍不住停下脚步,侧目观望。 陆晨曦闻言,抬手,手背在两边脸颊上按了按,试试温度,发现滚烫滚烫的,而且头也的确是有点晕晕的,遂点了点头,“嗯........是有点。” “要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吗?”陆诚捏着手帕的一角,沿着陆晨曦脸部的轮廓的将她整张脸都擦了一遍之后,将其叠好,放回小皮包里,将拉链拉上,然后抬头一边左右看了看寻找可以歇脚的店铺和方便叫车的地方,一边朝被热的已经有些蒙,一直视线只停留在同一块地方,发呆的陆晨曦问道。 “还歇!”谁知话刚一出口,一直在神游九天的陆晨曦立马回过神来,猛地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陆诚,“我们都在这条街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了,赶紧,找车去,快点!”伸手拽起他的一只手,就朝对面街口一家吆喝着正宗山水豆腐花门口竖着一块画着一个圆环的木板的小摊铺跑去,边跑边扁嘴,声音软软的抱怨着,“真是的,我就不该相信你这个上次让你去楼下附近新开的那家包子铺给我买两个白菜猪肉大包的时候,不过隔着我们家三个岔口而已,就转了一下午都没转到的大路痴来带路,我当时肯定不是脑子缺根筋,就是突然犯傻了,明明有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摆在面前的说,我觉得你可以改一个名字了,不应该叫陆诚,应该叫陆痴,这个名字才对你最贴切。”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下次再也不自告奋勇的给你带路,耽误你的时间,可小曦,你能不能走慢一点,我.......别跑,至少别拉着我跑啊!你这样,我连正常走路都走不了啊!”陆诚与陆晨曦在身高上本来就有很大的差距,所以当陆诚被陆晨曦强拉硬拽着往前跑时,只能一边费力的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好让自己跟陆晨曦的前行速度能保持在一个水平上,一边低头郁闷的看着那两条像装了马达似的,前后动作得飞快的小短腿,终于在自己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狗吃屎后,欲哭无泪地朝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艰辛的还在那不断加快速度往前跑的小姑娘说道。 陆晨曦丝毫没理会陆诚说的话,坚持直到将他拉到那豆腐摊档门口才停下脚步,松开手,转身,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抬头看着身后弯腰曲背,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男孩,疑惑道:“为什么?” “你.......我........”陆诚一只手抬起,轻拍着胸口,帮自己顺气,另一只手,颤抖着指着陆晨曦,刚想说,你试试被一只比你小很多很多的小乌龟小狗拉着你狂奔,我就不信你能走得舒服,跑得快,还不绊倒! 可还没等他话出口,“吁”一声,一辆马车便停在了他们面前,只见一皮肤黝黑,身材干瘦,身穿一件白色的已经有些发黄不知道穿了多久的唐装,袖子被高高卷至肩膀,胸口前四颗扣子没扣上,敞开露出皮包骨的胸口,头上戴着一顶破烂斗笠的马车夫从车头探出一颗脑袋来,满脸不耐烦的朝着站在豆腐摊前的陆诚两兄妹大声询问道:“喂!你们俩是不是要坐车的?不是就别站在这里妨碍生意啊!” 妨碍生意?我不过就是站在路口而已,怎么就...........是豆腐花吗?什么时候马车夫管得这么宽了,驾车经过一段路看见附近小摊档口被人堵住,还特地将车停下,帮忙赶人?! “要的要的,我们就是在这里等车。”还没等陆诚思绪转回来,陆晨曦便声音脆脆的朝那马车夫喊了声,然后抬起胳膊肘推了推身旁还在那里发呆的陆诚,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哥,我刚猜的没错,这里果然是车站,难怪我看到那么多人站在这里拦车,还有你看看后面,那牌子,就是你后面那块。” “牌子?”陆诚被那力道不小的一推,身体倾斜,往旁边趔趄一下,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平衡,回头果然看到自己身后正前方不远处的豆腐花摊档前竖着一块不大不小的木板,上面画着的圆环,由于刚才在很远的地方,加上街上人来人往的,看不太清楚,现在近看才发现,原来那画着的并不是什么圆环,而是一个车轮,回过头看了眼,又转头看了眼站在身旁,一双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一脸我们到底要不要坐上去的抬头看着他的陆晨曦,看到她眼眶中漆黑的小眼珠子转了转,在视线触及到那车夫的脸时,立刻萌生出些许退意,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点点头,拉起陆晨曦的手,走上前,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三个折的一张大银票,摊开,抬手递给面前的马车夫,“我们要去东郊外,麻烦师傅了。” 他知道最近报纸上经常写一些什么搭客车诱拐小孩妇女,把她们拿去卖掉的新闻,陆晨曦这小丫头听啊娘念叨多这些事儿,本来就对那些经历有些害怕了,加之这车夫长着又是一张不怀好意的脸,所以有些害怕,有些退意。 想到这里,陆诚手往后伸,将抓住自己衣角软软小手,握进手里,然后回头给了被他突然的动作怔住的陆晨曦一个安心的笑容,压低声音朝她说道:“没事,有哥在,不怕。” 陆晨曦见那笑容,微愣,眨了眨眼,半响,也慢慢上扬嘴角,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车夫看来也是个势利眼,属于见钱眼开的那种人,因为当他一看到躺在陆诚手中那张大票子,立马眼神一亮,接着便是咧开嘴,露出嘴里那两排恶心的黄牙,眉开眼笑的伸手接过陆诚手里的银票,然后态度简直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的跳下马车头,去帮陆晨曦和陆诚把车门打开,低头,笑吟吟地说道:“你看看我这死老头,有眼不识泰山,你们穿这样,我怎么还会以为你们没钱坐车呢!来来来,东郊外是吧!那很大的,你们具体要去哪儿?我保证给你们送到门口,别说,我在这地儿呆了十几个年头了,大街小巷我都熟络的很,省得你们花了车钱,还要动脚到处走来走去去找。” “就是........一个古宅.........我也不知道那栋宅子叫什么名儿,你还是先送我们到那附近吧!到了那我就大概记得去那里的路线了。”陆诚牵着有些不情愿的陆晨曦,沿着台阶,上了马车,坐好后,偏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他跟着爹娘进屋时,大门上牌匾写的是个什么字,可想了半天,他连那上面有没有牌匾都记不得了,索性转头朝还站在门口的车夫摆了摆手,死马当活马医的说道。 车夫点点头,“那成,到时你再认一下路,东郊外的话,只要不是那个地方,就行了。”反手将车门关上,然后转身走回车头坐好,解开系在一旁的缰绳,抓着往马屁股用力一抽,“驾”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驾着车朝陆诚所说的东郊外驶去。 第218章 你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咯哒咯哒咯哒咯哒.......... 马车在因修路铺着水泥地而不太平坦的大路上行驶较慢,加之正值午后,街上的行人比任何时候都要多上许多,除了避开另一些马车,还得避开那些随时会从一旁不要命的窜出来的人,一来二去的,想快都很难。 车内。 只见陆晨曦小小一个人儿卷着腿坐在座位上,短小的身体立起微往前倾,软乎乎的两只小胖手交叠,趴在车窗边,圆乎乎苹果脸笑眯眯的贴在窗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不断往后倒退的街道小巷,软糯的声音里满是兴奋的朝在身后,与她相反规规矩矩地端坐着的陆诚说道:“哥你看,那座桥真好看,还有你看那是什么?我们那的糖人儿都是扁的,那里怎么还是立体的,还有小兔子形状的,可是我觉得还是小猪比较好看,你说为什么不做粉色小猪呢?多可爱啊!还有,从以前我就一直想问这马跑起来,为什么脚会发出这么脆的声音,刚开始听还挺好听的,听多了就有些烦了,欸!哥,原来这里也有炒栗子卖,我一会儿去买点吧!我好喜欢吃的,早知道就让那个那个护士姐姐顺便也买些栗子回来了,天啊!连烤玉米都有,好好吃啊!”一边用小手指戳着面前的玻璃窗,开心说着街上看到的店铺,说着这个什么时候去吃,这个什么时候去买,乐得跟开了花似的,一边转头看向身后面无表情的陆诚,眼睛明亮亮的,仿佛有星星在里面一闪一闪。 陆诚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笑得跟一朵花一样的陆晨曦,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开始有些松动,最后竟也不自觉的跟着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暖和煦的浅淡笑容。 “怎么跟第一天来这里一样?那天也没见你像现在这么兴奋,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看着见自己也跟着她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加大的小女孩,陆诚感觉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在不经意间被眼前这明亮动人的笑容缓缓渗入,打动,忍不住抬手,满是宠溺的揉了揉女孩毛茸茸的脑袋,有些好笑地朝她问道。 陆晨曦知道陆诚说的那天指的是昨日她在火车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连气儿都喘不匀的那一天,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撇撇嘴,闷哼了一声,双手抱胸,别开脸,看向别处,“你还好意思提起,明知道我从小就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了,却又要被迫分开,这都不重要,小月因为跟我玩已经被学校里的其他小朋友孤立了,都是因为我,可现在我却就这么拍拍屁屁一走了之,这让我多对不起她呀!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欺负,担心这么多,那天我怎么还有心情看风景,哪像你和老爹,我们在长沙生活那么多年了,你们俩怎么对它一点感情都没有?” “谁说的?”陆诚有些好笑的望着气嘟嘟的鼓着一张脸,像个烤年糕一样的陆晨曦,“我怎么可能对它没有感情,可是小曦,你要记住,无论你跟一个人有多么多么的要好,终有一天,你们还是会分开的,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吗?离别有的时候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骗人!”陆晨曦收回趴在窗框上的手,转过身,目不斜视的看着坐在面前的陆诚,一副你别看我这小就觉得我很好骗的样子,“都离别了,还哪来的的相聚,我和小月就算有一天真的在大街上遇上了,她肯定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跟我打招呼了,她可能会忘了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也有可能她现在心里已经讨厌我了,因为我自己一个人逃跑了,我就连再见都没跟她说啊!她一定已经很讨厌我了。” 陆诚看着陆晨曦说到最后,又开始泛红的眼圈,马上就后悔刚才因一时脑子发热说的那些话了,明明昨天好不容易才将她劝住,安慰好,接下来只需要用一些东西让她分心暂时忘掉长沙那些人和事,等时间一长,也就没刚开始那么难过了,可这下好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这是! 果然。 只有仅仅五岁阅历的陆晨曦,还没完全长齐的小脑仁显然根本没办法去理解陆诚所说的那些人生哲理,她只知道她又没了朋友,还是一个好不容易交到非常珍贵的朋友,这么一想,她的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了,“……呜呜呜呜........都是你们不好..........呜呜呜.........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家..........呜呜呜呜..........” “小曦,哥哥不是说过的吗?我们还会回去的,我们只是搬来这里住一段时间而已。”陆诚眼看着自家小妹妹又开始哭了,赶紧伸手搂住她软乎乎的身体,手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拐弯抹角的柔声安慰她,“也许等老爹这边的生意稳定了,我们就会回去的,别哭别哭,不还有哥哥吗?哥哥会陪你说话陪你睡觉,陪你做很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等着这边的学校一放假,哥哥就带你回长沙,我们去看小月,好吗?别哭了。” “真的吗?”陆晨曦听陆诚如此说,慢慢的停了哭声,抬起两只小手抵在他胸前,将自己与他拉开了些距离,然后抬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朝他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 “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相信我。” “........上次奶油蛋糕,明明说不会吃掉我的草莓的,最后,你吃了,还有一次玩捉迷藏,你中途忘了我跑回家去点心,后来半夜才想起我,去找我,找到后就说是我藏的太过隐秘了,以至于你根本找不到,这个真相是后来娘亲告诉我的,还有我的波比(小兔子)你说把它关在笼子里它好可怜,骗我说把它放生到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它会很快乐的在那里生活,其实你是在学校里听别人说兔子肉很好吃,烤一烤很香,所以就把波比给吃了,这个是上次老爹在我的逼问下,坦白从宽的,还有..........” “停!”陆诚果断抬手打断了,低着头认真的掰着手指,细数如珍的将他一件件黑历史搬上来的陆晨曦接下去的话,满头黑线的看着面前被打断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疑惑,一眨不眨看着他,半响后,奶声奶气地问你为什么要打断我的小女孩,嘴角抽搐道:“你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我刚才是在聊天吗?”陆晨曦抬起手背,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摇摇头,“没有啊!我是在纠正哥哥的不诚实的话,娘亲说过小时候偷钱,长大之后就会去杀人放火,你应该还算小,所以如果现在就不诚实的话,长大之后会变成.......变成........”皱着小眉头,歪头冥思苦想了好久,小手一拍,转头,笑眯眯的看着身旁的陆诚,抬手,竖起一根小手指,兴奋道:“想起来了这个词儿,是骗财骗色的那种人的,还好还好,幸亏有我,不然你就完了,怎么样?我救了你欸!有没有很高兴?” “高兴?”陆诚哭笑不得地看着一会哭一会笑,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陆晨曦,明明上一秒还在那里哭自己没朋友,下一秒就因为他一句话,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合着指桑骂槐的损他就让她这么的开心,不过算了,只要她不再像刚才那样哭就好了。 “当然了,不仅要高兴,你还得好好感谢感谢我,我这个人不是很贪心,谢礼就意思意思的给一袋糖炒栗子就行了。”陆晨曦转身,重新趴回在车窗边,看着外头不知何时早已消失的繁华街道,取而代之的是静谧的林荫小道,“我们好像快到了,这已经是出了市区,到郊外了,不过.......”眨巴两下眼睛,回头,好看的眉头微皱起,一脸担忧,“哥,你也知道我昨天就只顾着哭了,没太注意车子经过了什么路,所以你......是真的到这里就认得出来了吗?” 她也知道自己这么问似乎有点不太好,陆诚到底是她亲哥,这种时候,无论别人有多不信任他,她也要无条件的相信他,但只要一回想起刚才跟他在街上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她就........老实说,她现在后背上的汗还没干透呢!那湿润的凉意,告诉她,她很有必要问清楚,就算最后可能会得到一个,我当时只是为了安慰你,撑面子才那么说的答案,至少也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当然认得!”陆诚见陆晨曦居然不相信自己,连忙拍着胸脯斩钉截铁的保证道:“这次我保证,要是再找不到路,我就.....就给你买一个月的糖炒栗子。” “哇!你这样说,我还真挺希望你找不到路的。”陆晨曦一听有吃的,立马拍着小手,兴奋的直接从车坐上蹦了起来,蹦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这样好像有些危险,又重新盘膝坐了下来,伸手拽住陆诚的胳膊,将其左右摇晃,眉眼弯弯的朝他说道。 “........” “不过.....”就在陆诚打算回一句你是不贪心,但在贪吃方面,全世界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时,陆晨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止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前面车头的方向,面露疑惑,压低声音道:“刚才那车夫好像说什么去东郊没什么关系,只要别是去那个地方就好了,那个地方?是指什么地方啊?” 陆诚垂眸,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听陆晨曦这么问,他突然觉得,那车夫说的那个地方,会不会就是他们要去的那栋宅邸?这样一想,他想起娘亲说那栋宅邸闹鬼闹的可凶了,所以这么大的宅院,那屋主居然这么低价售出,因为在那个年代,人们对与鬼神之类的事尤其的忌讳,很怕,想到这里,他眯了眯眼,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起那车夫当时说那句话的表情,半响,长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不应该答应你的,如果那车夫说的那地儿真的就是那栋宅子,那,那里面的东西确实不简单啊!不过我想我们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话音一落。 车箱内抖了抖,车身猛地往前一个急冲后,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第219章 那房子你们也敢住! “妈呀!” 陆晨曦原本就坐的不是特别老实,左脚盘在身前,右脚横搭在陆诚的大腿上,背靠车座,低着头,双手专心致志的抠着脚趾缝隙里因穿着凉鞋,而夹进去的泥巴,突然间的车里来了这么一下,短小的身体控制不住惯性的往前冲,整个人直接从座位上摔了下去,不过幸好陆晨曦从小就跟着陆山河陆诚练武,这练家子的本能促使她在头即将朝地摔的那一刻,只惊呼了一声,便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想起头朝地摔倒可能会脑充血,遂马上抬手紧紧抱住脑袋,然后身体卷缩起来,一翻身,变成没有那么大危险性的背朝地的摔下,可那力道,也足够让她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就将中午喝下的排骨汤,吃下的糖醋里脊给吐出来了。 “哎哟!摔死我了!”陆晨曦躺在地上,见车总算是安安稳稳的停了下来,才敢抱着好不容易才幸免于难脑袋,抬头看向还保持着刚才原本想要在她摔到地上时拉住她但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手滑的姿势,一手往后伸,死死抓着座椅的垫子,另一只手往前伸,只不过现在察觉到她看上来的视线,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惊恐变为尴尬,白皙的脸颊一片通红的陆诚,嫌弃道:“我觉得你又可以改个名字了,叫陆肌无力。” “对不起,小曦我......”陆诚欲哭无泪的从座位上起身,赶紧把摔倒在地上的陆晨曦扶起,希望此举多少能挽回点他在她心中作为兄长的一点点形象和高度。 可要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崩塌,就难以挽回了,就像骨牌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就像陆晨曦现在看陆诚的眼神一样,从刚开始巧妙引开医院护士的小崇拜,自豪有个哥哥就是不一样,到现在,找不到路,跟着兜了大半个圈,刚才还睁着眼说瞎话,现在连伸手拉她一把都会手滑,陆晨曦看陆诚的眼神在经过那一系列的失望之后,已经是嫌弃的不能再嫌弃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还好,你自己倒是抓紧了没摔下来压死我,这个结果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多了。”陆晨曦双手抓住陆诚递过来的手,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转头,一脸我本来就没对你抱有多大的指望的看向陆诚,无语说道。 “.......” 这是已经有多看不起我了? 面对此种情况的陆诚,除了干笑,他想他也说不出什么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自然的把这让人听了尴尬癌都犯了的话题转移开。 “那个话说回来,这车怎么突然就停了,是已经到了吗?”陆诚转身,抬手撩开身旁挂在玻璃窗前白色的窗帘,探头看了看外面,待看清外头的景象,立马回头朝还在那儿揉着摔疼的后背的陆晨曦,嘴角微扬,惊喜道:“这路挺像昨天我们经过的那条的,我记得好像只要一直往前就到了欸!” “停!你再用一脸自信的样子说那种还不确定的话了,我怕了你了,从刚才我的心情就因为你,一直跌岩起伏的。”陆晨曦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竖起手掌,五指合并,作出一个暂停的动作,声音有些后怕的道,“从现在开始,我自己来判断就好了。” “........” 小曦这成语,最近用得有些溜,而且每说一句话都是暴击。 “好吧!”由于陆晨曦坚持,最后陆诚也只能无奈的一笑,点了点头,走到车门处,伸手将其推开,沿着台阶走到车外,落地后,转身,朝还站在车内的陆晨曦抬手,“来,先下来再说。” “哼!那个车夫收了我们那么多的钱,车怎么开成这样,差点没被他摔死,我要好好教育教育他,这样开车迟早哪天出人命了!”陆晨曦皱着鼻子,闷哼了一声,走到门前,将自己软乎乎的小手塞进陆诚温热有点点细汗的手里,然后低着头,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慢慢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你小心点,别光顾着在那里说,看着点路,别等会儿又摔了,再摔一次,你脚今天就得破皮了。”陆诚双手扶住摔了好几次还不长心眼儿,还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只顾着说,不看脚下的路的陆晨曦,视线触及到她膝盖处那两块红,抬头小声提醒道。 “这不用你提醒,我也......啊!”俗话说好话不灵坏话灵,加上陆诚是出了名的乌鸦嘴,这不话一落,陆晨曦顾着抬头反驳,岔错脚,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摔,整个人摔在了陆诚身上,亏的他也眼疾手快,急忙伸手将她接住,低头见只剩下一个台阶了,干脆凌空抱起,转身,将她安安稳稳的放到地上,然后一边伸手帮她抚平翘起一角的裙摆,一边低头看着劫后余生拍着胸口的陆晨曦,眉头微皱,责备道:“你看看,我说什么了?让你走路看路,就是不听,还好有我在。” “.......” 最后那句明显是为了挽回之前所丢失的面子,不过算了,看在你让我免于与大地来个亲热地拥抱,我就姑且先不揭穿你吧! 陆晨曦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停在了不远处的与她现在所站位置的上空截然不同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而在其下面被团团浓郁青黑之气笼罩在其中,虽已看不太真切,但还是能辨认出那高门牌匾上的烫金叶赫二字,正是昨天她一手牵着云诗怡,一手牵着陆诚,跟在自家老爹身后走进的那座老旧宅邸,其实方才那车夫问起宅邸的名字时,她是记得的,但只是那车夫收话收得快,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就换了个话题了。 陆诚也是察觉到陆晨曦神色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也往那栋隐隐约约些鬼哭狼嚎声音传出的宅子看去,顿时眉头紧锁,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这是.......” 两人对视了一眼。 “嗯!没错。”陆晨曦知道陆诚想要说什么,点点头,吸了吸鼻子,低声道:“煞气好重,而且还有股血腥味儿!” 她知道陆诚虽未曾跟着娘亲学过道术但多少也还是知道些其中的命理风水禁忌,因他的特殊命格,让他需要特别注意的太多了。 “快跑........快跑啊!” 还没等陆晨曦理清思路,想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如果要进去,要怎么才能安全的进去再安全的出来,还有就是,自家啊娘是不是已经在里头了? 一直坐在车头安静到几乎让陆晨曦,陆诚都快要忘记他的存在的车夫突然满目惊恐的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那被一层黑气笼罩的模模糊糊的宅邸,两排黄牙咬的嘎吱响,声音颤抖,由小变大。 “大叔?大叔?”陆诚听着车夫这声音有些不对劲儿,伸手将站在身前的陆晨曦拽到身后,挡住,然后试探朝那整张脸几乎都扭曲起来,后背紧紧贴在后面马车板上的车夫喊了两声,见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那眼神怎么说呢?太过怨毒了,吓得他立刻下意识的拉着身后的陆晨曦,后退了一步,忍着扭头跑的冲动,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可那车夫也不知是没听懂他在问什么,还是怎么样?过了很久都只是用那么一双让人看了后背发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半响,陆诚终于失去了耐心,回头,垂眸,迎着陆晨曦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的一双疑惑的大眼,问道:“小曦你看这里反正也离得不是很远了,要不咱们走着去?还是你看这情况,我们是不是最好还是别进去比较好?” 阴有血光,主大凶! 这个基本知识,他还是知道的。 “你们不能进去!”就在陆晨曦滴溜溜的转了转漆黑的眼珠子,张口正想回答时,那原本瞪着眼不说话的车夫又大声喊了一嗓子。 “为什么?我们要去的就是那里,你要愿意就把我们送到家门口,要不愿意你可以现在就走嘛!”陆晨曦被冷不丁的这么一嗓子吓了一跳,一边揉着有些刺痛的耳朵,一边抬头也扯着嗓子朝那莫名其妙的车夫吼道。 “家?你住那里!那房子你们也敢住!”谁知那车夫压根就没理会陆晨曦的前两句话,而是捉住其中一个字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站起身,跳下车头用作椅子的硬板,朝被陆诚挡在身后只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和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的小姑娘快步走去,震惊道。 第220章 那宅子本来就不是建来住人的 陆诚见这车夫双眼瞳孔涣散,连走路也走不利索,歪歪扭扭,一瘸一拐的,其实这车夫与他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五六厘米左右,可就是这么短的距离,也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上,脸上也表情极为的丰富,有怨恨,有恐惧,更有些难以置信,虽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人突然见这是怎么了?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有些不大对劲儿,不能让其靠近陆晨曦。 这样想着,陆诚反手在身后紧紧将陆晨曦软软的小手包裹住,拉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用因为发育还未完全,看起来还是有些偏瘦的身体紧紧将从被那车夫抢了话头,打断后就一直保持沉默没说话的她完全挡在身后,一边试图与这行为怪异的车夫保持安全的距离,一边一双深邃眼眸满是警惕的抬起,死死盯着依旧慢慢朝他这边移动的车夫的一举一动,终于在那车夫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仅剩四厘米时,忍无可忍的厉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天真的想要拿出气势以此吓退他。 但先不谈这十一岁小男娃虽身体拔高的比常人快了些,但比起那已经成年的车夫还是矮了半个头的气势到底有没有震慑的作用,就说那车夫如今的满脑子都是关于那栋宅子里的那件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东西,他的关注点就压根不在陆诚身上,更不在陆晨曦身上,而是在方才陆晨曦无意说出的那句话上面。 所以低头见陆诚挡在自己面前时,那车夫仅仅犹豫了一瞬便伸手紧紧抓住陆诚的一边肩膀,强行将他拉开到旁边去,然后又上前了一步,垂眸看着站在自己跟前,从他这高度看下去更显短小的陆晨曦,见她抬起肉乎乎的巴掌大小的脸,水润的一双大眼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难以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话,“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说你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栋宅子?你们住在那里?!是这个意思吗?” “是啊!我们昨天才刚从长沙搬过来的。”陆晨曦眨巴两下眼睛,点点头,随口详细将从昨天到现在关于那房子所能知道的一些情况说了出来,“昨晚还在那里睡了一个晚上,本来没什么大事的,但后来都是我不好,所以出了点问题,不过昨天我看这里还没这么严重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娘已经在里头做法事了,还是因为我的事,娘给对那长舌头和现在还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女鬼做了什么,这怨气,要想彻底净化恐怕棘手了。” 因她觉着这车夫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对这栋宅邸不算陌生,甚至还有可能比她和陆诚,啊娘啊爹还要熟悉也说不准,毕竟是当地人嘛!知道的多,也不太奇怪,正好她能多了解了解那宅邸等于多了解那据昨晚的无意偷听来看,好像在那房子里住了很久的女鬼,这对她接下思考到底要不到报这个恩还是有点用处的。 “住!这不可能,那宅子已经荒废了很久了,加上地处偏僻,就算是本地人也不一定知道东郊外有座这样的古宅邸,你说你们是从长沙搬过来的,那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谁知车夫听了陆晨曦所说的话后,脸上除了惊恐,还多出了点惊疑,只见他后退了两步,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双眼满是警惕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长着一张可爱苹果脸的小女孩,又转头看了眼作为男儿身有些长得过于清秀的陆诚,“你们俩小鬼究竟是在跟我开玩笑,觉得好玩想恶作剧,还是.......还是真碰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说那宅子荒废了很久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宅子已经没人管也没人住了?”陆晨曦凝眉,完全没理会车夫后半句毫无意义的问话,那房子都这样了,能有多干净?这不明摆着的答案吗?只是前半句后让她有些在意,她记得娘亲说过她是报纸上看到卖房子的消息的,看照片觉着不错,价格也合理,就来了,但车夫方才说宅子荒废的意思究竟是有主人但主人从不管理还是根本是无人管理的,如果是后者,那所谓的屋主..........可能从一开始,这栋宅子就是一个等待她一家人跳下去的陷阱了,那就可怕了。 “那宅子本来就不是建来住人的,是..........”车夫说到这里一顿,低头,紧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犹豫了半天,最后抬头又看了眼不远处那栋给他童年带来最大噩梦的古宅,看了眼高门牌匾上纵使被一层黑雾包裹着,但仍很醒目的烫金叶赫二字,半响,扭头,垂眸,再次看向还在耐心等着他将刚才突然停住的话再说下去的陆晨曦,想着如果自己不说清楚,这俩娃娃不知内里危险贸贸然闯进去丢了性命那多可怜,遂深呼吸了一大口气后,低声将一段尘封在历史中,不为人知的故事,缓缓道来,“其实这座宅子的事要从我出生时开始说起,那年是1889年,正好是光绪十五年亲政时期,但说是亲政,可大权仍掌握在当年慈禧太后的手中,光绪帝明上不反抗但心里早已瞅准时机,欲夺回王权,所以在光绪二十四年时,光绪帝便开始实施戊戌变法,但此举却遭到以慈禧太后为首保守派的极力反对,光绪帝便求助袁世凯,希望他能帮忙牵制住慈禧太后这股势力,但却反被袁世凯出卖,最后落得个被幽禁在中南海瀛台的无枷之囚的下场,而且这次变更后,政权又重新落回到了慈禧太后的手中,光绪帝则被对外称病重暂时不能理政。” “停停停!”陆晨曦皱着小眉头,抬手打断了车夫的话,“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啊爹最喜欢跟我讲这些以前的历史了,可我不明白这跟那座宅子有啥关系?就因为那牌子上的叶赫二字,我想那年代姓叶赫的多了去了吧!不一定都跟慈禧她老人家有关系。” 她知道慈禧太后全名叫叶赫那拉.杏贞,与那房子上的叶赫二字确实是出自同一家族,但古有女真叶赫部,那时有叶赫那拉家,可见这叶赫家是个大家族,后人多也很正常嘛!而且慈禧太后的年轻时的故居她记得应该是在北平的西边,这是东郊,是完全相反方向的两边,两者之间看起来根本一点关联都没有,这车夫这样的开头,又是以什么为根据的?而且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一年他才刚出生,宅邸的事可以是他家里人跟他说的,但如果只是听说,非亲身经历又怎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座宅邸还就确实与慈禧太后有关系了,但仅仅是与她个人有关系,跟家族无关,应该是,我也只是知道部分而已,结合我自己所看到的,你且耐心听我说完再说。”车夫对这老旧宅邸的记忆仅仅是停留在五岁那年的盛夏,血淋淋的屠村惨案中,那是他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依旧无法挥去的恐怖记忆,所以每次他拉客说是去东郊外基本他都是不接的,但今个儿倒不知到底是陆诚给的那张足够他大口肉大碗酒吃一年的银票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还是什么,竟鬼使神差的又来到了这里。 第221章 珍妃 “好,你说你说。”陆晨曦摊手,眼角的余光朝不远处宅邸一瞥,马上换上了一副说正事时的正经脸,抬头看着那车夫,“不过尽可能言简意赅,因为我有些担心我啊娘了,得赶快进去救她才行,虽然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里面没有。” “好我.........”车夫点点头,正打算接着刚才被陆晨曦打断的话继续说下去,突然意识到她刚才说的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后知后觉地捕捉到其中两个关键字眼,猛地低头,惊讶道:“你刚说什么!你还要进去?!” 那车夫原本就是个大嗓门,这再卯足劲儿的喊一声,那一瞬间自耳膜传来的刺痛,让陆晨曦以为自己要从此成为一个女聋子了,抬手捂着耳朵,好看的眉头皱成一条毛毛虫,抿着嘴,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满是恼怒抬起,狠狠瞪了对自己的声音过高分贝,简直堪比难听噪音毫不自知的车夫一眼,嫌弃道:“你说话能别那么大声吗?我就站在你面前,不需要用隔着几十里的音量跟我讲话,还有我进去那是我的事,你快讲,不讲我可就走了,别搁这儿浪费我时间。” “我保证等我讲完,你这小丫头保准会打消再进去的念头的,到时我便做做好心,载你们俩回到城里,毕竟这位小兄弟给的钱足够你们在我这儿坐好几趟来回车了。”车夫瞥了眼站在一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过话的只是用一双警惕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一举一动,生怕漏掉哪个细节,眼睛都没敢眨一下的陆诚,抬手摸了摸脸,小声嘀咕了一句,“我长得真的那么像会做坏事的人吗?”不过转眼又想起刚才自己的那些现在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异常鬼祟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陆诚这过于防备的样子了,兀自点了点头,低头瞥见陆晨曦不耐烦的叉着腰,一副准备要开口骂他怎么磨蹭了这么久还没开始说的模样,连忙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转,想了想刚才到底是说到什么地方了?然后干咳两声,接着刚才的话,继续把这仅说了前面一小半,开了个头的故事说完。 “虽然政权是夺回来了,但当时朝政腐败,加之朝中已有很多老大臣不满慈禧一界女流之辈,虽贵为太后,但也不能坏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随意干政,只是都不敢明说就是了,变更法的失败是慈禧给那些拥护光绪帝,妄想扳倒她的大臣的一个警示,但这招杀鸡儆猴究竟保质期能维持多少时日,都还未可知,而且慈禧她想她总不能真的一直把光绪关在瀛台不放他出来吧!这样做也是不妥的。再来那时我祖上有位外戚舅舅名柳吉,小名儿吉兰,听说是因柳吉的啊娘尤其 第222章 总有些秘史不得公之于众,只能淹没 陆晨曦见车夫总算是把这又长又絮叨,明明可以直接讲重点却非要浪费她的时间给她描述那么多她早已知道的历史内容的故事,早已听的有些不耐烦的她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他最后善意的忠告,而是不断在心里回味着这段与她此前听到的所有珍妃的史传大相径庭的不为人知的故事,转头看着不远处的被浓郁咒怨之气环绕着的宅邸,嗅着空气中那股让人闻着作呕的腥臭粘腻的味道,眉头微皱,语气凝重道:“总有些秘史不得公之于众,只能淹没在历史的潮流中,我想你说的那位珍妃恐怕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了,慈禧肯定知道这一点,很有可能就是她让那东西附在珍妃身上的,借着珍妃的身体,混入宫中,伴在光绪帝身旁,替她看着他,只是后来慈禧为何又想要杀掉曾经帮过自己的珍妃,估计应该不会是跟历史上说的一样,因为在戊戌变法时,珍妃支持皇帝,威胁到慈禧的政治地位,这中间肯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再后来这座宅子,应该是慈禧后悔了,或者付出了什么惨重代价,才为那珍妃修建的,为了安抚她。”顿了顿,回头看向一直站在身后认真听着一直没说话的陆诚,眨巴了两下眼睛,抿嘴,欲言又止了半天,在陆诚露出明显催促的眼神,才小心翼翼的道:“哥,那女鬼的身份,现在看来还真是挺不简单的,要照这位大叔所说的话,可即使这样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这是我们家的规矩,我不能破坏了,而且我觉得中间缺了的事情中有些隐情,说不准那女鬼也是有苦衷的,如果她真那么坏,就不会出手救我是不是?” “这个.........”陆诚眉头微皱,看了眼那车夫,想着他方才描述那些事时,一脸认真专注,反复思考的样子,不大像是胡编乱造说谎的,尤其是说到最后的屠村时,那从骨子透出的憎恨,他觉着这车夫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至少最后屠杀村民那里是真的,毕竟柳吉既然是当时的京城名角,那怎么可能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这也不能说没有这个人,毕竟这北平他也是第一次来,也许是柳吉的名声仅仅只是传遍京城,并未传到京城以外的地方而已,兀自点点头,暂时认同心中这个想法,又转头看了眼站着车夫跟前的陆晨曦,见这小姑娘正用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瞧,那清澈见底的漆黑眼眸中写满了不管那女鬼是好是坏,也不管里头是否真有这车夫说的那么危险,我的好奇心在刚才的故事里被勾起的高高的,我想进去,你最好就陪我进去,如果不陪也别阻止我。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抬眼远眺不远处鬼哭狼嚎得越发大声,里里外外都透出一股危险气息的宅邸,用力咽了咽口水,捂着阵阵发痛的良心,违心艰难道:“小曦,你如果真的想进去,那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如果,万一,因为,哥知道你很厉害,但毕竟你跟娘才学不到一年,要想独当一面,去面对那些,还是有些困难,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咱们就在门口先看看情况,进去大堂瞄个两三眼什么的,一切等娘来了再定夺,或者如果你怕娘来了会阻止你,那我们就躲起来,偷偷跟在娘身后进去,这样万一真有什么情况,也有个可以求救的人,你说是吧?” 他很清楚都走到这里了,以陆晨曦的性子断没有打道回府的道理,她怎么着也一定要进去看看的,他不想与她吵更不想再说些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劝阻的话,只好跟她一人退一步。加之刚才那车夫说的那些话,他知道这车夫也是好心,本意是想要劝阻他们,告诉他们这事有多诡异可怕,但他的那些话,无疑是适得其反的,陆晨曦打小就好这口,这房子有这段诡异莫测的过往,更勾起她的好奇心和冒险心性了,五六岁的小女孩对很多的人和事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总喜欢揪着某些事,打破砂锅问到底,更别说现在陆晨曦已经完完全全被那故事给吸引,急着想要去那房子里面找那女鬼求证中间缺着那段过往了,就算他现在说不答应,不许去,那也没有用了,她顶多就回一句,“哦好,我从不强人所难的,那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来。”然后转身就走了,但他怎么可能看着她一个人进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还能在外面站得住,她也是看准他这一点,知道他绝无可能丢下她,放她一个人去的,才会说那种欲拒还迎的话,这丫头在口才和奇葩的无论事都能把逻辑按照她想要的方向给它说通的这方面,无疑是得到了自家啊娘云诗怡的真传啊! “嗯~~这样啊........”陆晨曦撇了他一眼,还没长全的小巧圆润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漆黑的眼珠子在圆圆的眼眶中滴溜溜的转了两转后,两手掌一拍,抬头朝一脸紧张等着她回答的陆诚咧嘴一笑,声音轻快道:“那好吧!其实你说的,我仔细想了想,发现还挺有道理,那就按你说的做吧!咱们先在门口看看情况,等娘亲来了,再尾随她进去。” 陆诚闻言,虽觉着陆晨曦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要是换作平常,自己磨破嘴皮也都不一定能劝动她一分,该不是.........“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吧?”陆诚双眼眯成一条细缝,审视的上下打量了陆晨曦一番,语气有些怀疑。 “没有啊!哪有什么主意啊!走吧走吧!再不走太阳都要下山了,快走吧哥。”陆晨曦倒没想到这陆诚平日里被自己坑蒙拐骗时间长了,竟也对此有了些直觉,而且还挺准的,眉角抽搐的冒了片刻冷汗后,声音掩饰的咳嗽了两声,转头朝还傻站在那儿的车夫说道:“你要还有别的事就先走吧!谢谢你送我们过来,还有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故事,不过我决定还是要进去,你不用管我们,不过如果你没事的话就在这里等我们出来吧!载我们回医院,价钱我给你双倍,我想大概二十三十几分钟就可以出来了,但要是超过这个数,你还没见我们出来,你就直接走吧!” “我........”车夫听着陆晨曦连珠炮似的也不带停顿的问话,还有些懵,刚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陆晨曦便抢先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记住如果三十分钟还不见我和哥哥出来的话,你就走吧!出来钱我会给双倍,毕竟耽误了你一下午的生意。” 话音一落,也不等这车夫的回应,直接便一边拉着听了刚才她与车夫说的话,一直提醒,我们只是进去门口那里看两眼,别往深里去的陆诚,一边点头如捣蒜的应好,但其实心里早就已经在盘算等会儿该怎样对付那大舌头,讨回点面子来,娘亲这么优秀道士,可她作为娘亲唯一的女儿,居然就这么被一条大舌头甩到池子里,别说打了,她就连看都是没看清楚那舌头到底长个什么样,多丢人啊!等会儿必须扳回一局,至于陆诚,实在不行,给他插根针让他暂时先睡过去就行了,现在先把他骗到门口再说。 第223章 要做一朵长在路边的花 与此同时,不远处,位于宅邸三楼顶层的阁楼中,一面无论是从雕刻的工艺还是切割的手法,原材质来看都堪称绝世精品的罂粟花玉面具,在陆晨曦与陆诚沿着林荫小道逐渐接近宅邸周围时,一股诡异的红光在其上一闪而过。 待光华消逝,一道虚无缥缈的女声在这寂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很清楚的听到的阁楼内,缓缓说道:“三百年了,整整三百年,我终于等来了最适合我的肉身,来吧!快来吧!让我彻彻底底地占有你吧!” ........ 这边。 陆晨曦手脚并用,又推又踢,想把面前紧闭以她这短小的身高的角度看上去,格外大的红漆木门打开,然而任凭她如何打如何踹,眼前的门如屹立守城门的士兵一般,纹丝不动,最后还是一旁刚才想要帮忙,但被好强的陆晨曦一把推开,说不用你,我力气很大的,自己可以的陆诚实在看不过眼,不顾趴在门框上,见他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不停摆手,还在那里逞强说什么不用你我马上就好了的陆晨曦的阻止,走到门边搭了把手,才顺利将门推开。 “你个小不点,等你推,明年我们都进不去。”陆诚抬起食指点在小家伙白皙圆润的额头上,“平常不是,不管大事小事,就连倒杯水这么简单的事,都要找我代劳,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的懒公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勤奋了,我猜是不是因为上周末,娘亲带我们去教堂,你自己坐不上凳子,然后我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矮,是不是因为这个?如果是,那你也太当真了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 “小气!”陆晨曦撇了撇嘴,双手抱胸,似乎对陆诚刚才对自己的评价非常不满意的反驳道:“我告诉你,别得意的太早,我听金叔叔说,一般小时候长得快的男孩,说明身体各机能都发展得比别人快,这样以后也比别人更快变成老头子的,像我这种,是正常的。”说到这里一顿,半响觉着自己这驳的实在是太好了,正一脸得意的脸瞬间一僵,然后开始由白变青再变红,最后变得比搁在厨房里的平底锅还黑。 因为当陆诚听完她这番细听好像还挺有理有据的一番话,一边点头一边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然后又摇了摇头,嘴角上扬起一抹无比欠揍的笑容,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软毛,含笑道:“我啊!宁愿比别人老得快,也不想像个小侏儒一样抬着跟小狗似的小短腿到处跑,而且小曦啊!难道金叔叔没跟你说,当今时代,老男人更吃香吗?” “我以后还会长高的!一定会比你还高很多很多的!”陆晨曦抬手将陆诚还搁在自己脑袋上不知何时才肯放下的手,粗鲁的一把拽下,然后用力甩到一边去,仰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站在面前在嘴皮子上扳回她一局,此刻笑得无比灿烂的坏哥哥,脆生生不服气的大声道。 可谁知陆诚见她这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反而笑得越发开心,抬起手拍了拍,然后竖起大拇指道:“好,有志气,这才是我们陆家的人,那哥哥就在这里预祝你早点摆脱这小不点的身材了,祝你成功,祝你成功啊!” “你.......!”陆晨曦被这突然变得不要脸起来,任凭自己怎么怼都油盐不进的陆诚满是调侃的话给气的满面通红,你了半天,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狼狈地转身,一脚越过挡在脚下的门槛,朝宅院内快步走去,边走边想,哼!我说不过你,难不成还躲不过吗? “嘭!” 就在小丫头赌气似的大步流星朝前走着,身后赫然传来一熟悉的巨大声响,感受着自脚板底传上来的地板的轻微震动,猛地停下脚步,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响,才带着点不相信,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待看清身后空无一人后,太阳穴处冒出一滴冷汗,待再看到伫立在不远处刚刚明明自己已于陆诚合力推开,现在却又恢复原状,依旧紧闭着的红漆大门,又一滴冷汗从穴道上冒出滑落的同时喉咙滚动,“咕隆”一声,用力咽了口口水。 不是吧..........一个人进来...........我就...........只是说说而已啊……! 陆晨曦走回到门前,试探性伸手推了推,不动。咬牙,用力,又推了推,还是不动,抿了抿嘴,推门的手掌收紧,捏成拳头,用力砸在门上,边砸边扯着嗓子大声朝门外喊,“阿诚哥?阿诚哥?哥?”试图求助站在门外的陆诚帮她把这门给打开,因为刚才也是仅凭她一个人,根本推不开这门,虽然刚才的事,她还是有点不太情愿求助于他,但也不大想独自一人闯进去,所以也暂时只能与陆诚那厚脸皮的家伙合作合作了,可她扯着嗓子喊了半天,门外依旧毫无回应。 “怎么回事?”陆晨曦疑惑地眨了眨眼,转身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与昨天一般无二院落,眉头紧锁,外头阴气笼罩,而且隐带血光,照理说里面不应该会如此平静才对啊! 这样想着,视线又一转,最后在触及昨天夜里溺水的池子时,停了下来,清澈的眸底闪过一丝狐疑,“这个是.........” 障眼法吗? 陆晨曦虽对道术,鬼神这一类的事一向都有些排斥,但她到底还是一个承欢在娘亲膝下的乖巧女儿,她比谁都清楚娘亲寄予在她身上的希望,她也知道娘亲一直对她讨厌自己这双阴阳眼耿耿于怀,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她,所以为了让娘没那么自责,也为了不辜负她对自己的厚望,只要在不接触那东西的范围上,她还是很努力的在学的,再加上这障眼法,平日里她觉着如果有时上课上的太困乏,可以用这个来不让先生发现,而且遇到什么危险,这个也可在逃跑时派上用场,再说了鬼打墙什么的,可是那些鬼怪是最常用的招数了,这么多用处的法术,她怎可能不好好学,所以现在只需一眼,她便看出自不远处水池底下升上来的一道用肉眼很难发现的透明屏障。 虽然昨夜可怕的溺水情景,还历历在目,但陆晨曦的脚还是下意识的往那水池边上迈去。 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如果不拿出勇气去求证那就有可能永远都别想知道答案,而且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她也没什么退缩的理由,反正门被关上了,一时半会儿她也出不去,与其干站在这里等娘亲来救她出去,还不如去看一看,毕竟本来她来这里就是要找那女鬼的,这样的情况不是正好,没人来阻止她了,再说了她也想总躲在娘亲的羽翼下,被保护着。 还记得有一年她在家附近的田野里看见一种开的特别好看的花,就叫上陆诚帮她把这花移一下土,因为她想要把这花带回家内的花房中种着,这样就可以天天的看到了,可移回去不到两天,花就凋了,然后那一年都没有再开过一次花,两年,三年,再也没开过像那日盛夏她咬着冰冰甜甜的甘蔗,踩着湿哒哒拖鞋,从湖边玩水累了回家走过时看到那粉嫩随风摆动的花瓣儿了,后来老爹跟她说,这花之所以不开,是因为她这花房太过温暖安全了,没有了春夏秋冬的季节变化,所以花才不开的。 老爹说这种花经过无数次季节变化日晒雨淋,它们比任何花都要坚强,都要不轻易凋谢,那份对生命的顽强令人敬佩,所以更令人感觉美丽动人,正是这份内在的魅力,将她吸引,让她停下脚步,可现在他希望她能把花送回到它原来的地方,让它把这份顽强坚持下去。 她当时不大懂这个道理,只觉得自己是喜欢这花才把它带回来的,虽然有点想要独占的私心,但最主要的还是想让它有更好的环境生长,难道这也有错? 但现在她明白了,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怎能练就屹立不倒,她如果一辈子都没有勇气松开娘亲温暖安全的手,怎能学会自己去面对人生的各种苦难,娘和爹没有办法一辈子陪着她,陆诚也会遇到他想要保护的人,如果现在她连自己的决定都没勇气去兑现,那她以后该怎么办?真的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该怎么办? 所以她想她要做一朵长在路边的花,渡过寒冬,度过酷夏,度过秋风,到了春天,顽强的熬过年年月月困难的她,会朝着湛蓝的天空,绽放出最美丽的笑容。 第224章 我不能让我妹妹出事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小曦?小曦是你做的吧!快别闹了!”门外,陆诚双手捏成拳状,狠狠的用力一下又一下的砸在面前就在方才他正想抬脚跨入门槛,好追上已经跑进宅内的陆晨曦时赫然关上的大门,一开始陆诚还以为是陆晨曦在跟他开玩笑或者不想只在外头看两眼,但进去时又怕他会阻拦,所以索性就把他关在门外,所以还好说歹说了一通,“好好好,哥答应你还不成吗?咱们一起进去,你不能一个人去!很危险的,小曦,快给我开门啊!小曦!”可别说回应了,门内连个动静都是完全没有。 这让他开始有些慌了,觉着这事该不是不是那丫头干的好事,而是............如果真是那样,那就糟了!想到这里,心中焦急不安更甚,于是手上的力道更大的砸在门上,可一轮下来,不像是男孩所能拥有的白嫩双手,白皙光滑的表皮已开始一点点的朝外渗血,都还是无法撼动面前紧紧闭合的大门分毫。 倒是把站在远处小道,从一开始视线就没离开过陆诚与陆晨曦,心里一直不放心这两个他说的嘴巴都干了,还是对住在那宅子里的女人的危险性毫不了解,行事鲁莽的小家伙,所以没敢走开一步的车夫给惊来了。 “小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只见那车夫连走带跑的朝陆诚跑了过去,边跑边朝闻声回过头来的陆诚着急问道。 小.........少爷? 陆诚一愣,转身,待看清来者何人时,挑了挑眉,虽然除了啊爹啊娘几乎所有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仅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这么称呼他,但老实说,他不怎么喜欢这个词的,因为怎么听都感觉很娇气的样子,本来就经常被人说长得像个女人一样,很漂亮之类的这种话了,身体是父母给予的,就算再讨厌,也没有什么办法,但称谓这种东西,总能改变吧?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便勒令身边所有人上到家里的佣人婆婆,下到家附近一条街上摆摊的熟悉商贩,以后要么直呼他名字,要么就跟啊爹啊娘一样叫一声他阿诚就好了,由于他家中原本就没什么亲戚,啊娘那边又.........这倒是帮他省了不少事儿,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有人再这么喊他,所以刚开始他还以为听错了,而且听着这声儿怎么听怎么耳熟,疑惑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是刚才在前头与他们谈了很久话,从语气中听来,像是当年这座宅邸附近发生不为人知的惨事的受害者之一的马车夫。 俗话说不知者无罪,要今个儿换做是陆诚平日里交好或很熟之人,他一定出口呵斥,但这车夫是刚刚才认识的,怎能知道他讨厌什么喜欢什么,这样想着,叹了口气,摇头,勉强作罢了。 “没事吗?可我看你喊的好大声,我那里都听得到。”车夫一口气不带喘的跑到陆诚跟前,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长呼了一口气后,抬头,便是看见陆诚本是对他刚才的称呼明明很讨厌却不能言明出来,觉得无奈的摇头,误认为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边跑过来边喊,问的话,疑惑的抬眼视线绕过挡在面前的男孩,看了看那紧闭的门,见那镶在两旁的嘴叼金环的金虎头上竟沾了几块血迹,而且颜色很鲜,明显是刚刚才沾上去的,而且血块正在逐渐消失,那样子就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掉了一样! “这...........”车夫瞳孔收缩,倒吸了一口凉气,过往的那段早已在脑海某处被尘封已久恐怖记忆再次在眼前闪过,猛地转头,看向站在面前还对身后即将来临的危险毫不自知的陆诚,视线下移,停留在他还在渗血的两只手,眉头紧锁,牙关有些打颤,声音艰难的问道:“你..........流血了.........那门上的血........是.............你的?!” “是啊!小曦被关在里面我着急,一着急可能就没控制好力道,砸门砸得太用力了吧!”听着这突然间莫名其妙的问话,陆诚一愣,眨了眨眼,然后低头顺着车夫的视线,看了眼自己已经血迹斑斑,还微有些发抖的两只手,呆呆地点点头回答道,顺便抬手抹了把自额前即将滑落进眼睛里的汗水。 抹了半天,才猛然想起自己不应该还在这里这么悠闲跟这位大叔聊天的,自己的妹妹可还被关在自己身旁这扇门后,情况不明,遂猛地抬头,上前一步,伸手紧紧抓住面前车夫的双肩,“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来得正是时候,快,帮我把这门给推开,不知道发生什么,这么门突然关上了,我怕是里面的东西搞得鬼,小曦还在里面,我不能让我妹妹出事啊!” “什么!”车夫闻言双眼瞬间瞪如铜铃一般大小,转头看了眼那扇已经将虎头上的血迹完全吸收干净的红门,用力咽了咽口水,又低头看向站在面前的陆诚,声音恐慌,“我.......我刚不是都说了吗?而且你们........不是说只在门口看两眼吗?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房子的主人究竟是何等人物...........居然............你们这俩小孩真是不要命了!还去救人,进去之后哪里还有命出来啊!趁现在这东西还没醒过来,还是赶快逃吧!”说着,伸手抓住陆诚扭头就要往停在远处小道上的马车跑去。 “欸!等等,我妹妹还在里面,我不能丢下.........”陆诚本想用力挣脱车夫拽着自己手臂的手,可没想到这车夫表面看上去一副骨瘦如柴,活像营养不良的难民样,却力气奇大,直接拖着他,就往前快步走去,最后他只能用那只没有被车夫抓着的手去死死抱着身旁的树干才勉强让其停下脚步,见车夫回头来,连忙开口朝他说道。 “吼吼吼!”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突然传来的三声像是某种体型庞大的野兽的巨大吼叫声,给打断了。 紧接着陆诚便很清楚地感觉到自身后突然冲上来一股很强大的气流正抵在他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朝前猛力推去。 “啊!” 突然的失重,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他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整个人脸朝下的扑在了原先站在他前面车夫的胸前,那距离近得,他只需轻轻一动鼻子,便可轻易嗅到劳动人民特有的浓浓的汗臭味。 第225章 墙眼 所谓的障眼法,通俗一点来讲就是所有人都熟知的鬼打墙,而要破除鬼打墙,最好的办法便是找到墙眼,将其破坏掉,那这无限循环,永远将人困住的幻境便可彻底消除。 人在鬼打墙内是无法听见外界的任何声音的,所以想当然陆晨曦也不可能会听见门外头陆诚对自己从来未没有的急切呼喊,更听不见门外愤怒的巨吼声和车夫撕心裂肺仿佛见到了世间最为恐怖怪物的呼救声。 这也不能怪她,那大门上被设置了整整三道禁制,前一道便是她现在所待这地儿,后一道就是门外陆诚所待之地,也是真实的世界,而中间那道才是东哥所待之地,在被云诗怡重伤后强行封入容器时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法力无法完全恢复,逃不出去,只能捏碎中间这空间钥匙的符籇,暂时躲进去拖延一段时间。所以这要怪也只能怪这东哥从小养成的谨小慎微的性子,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思前想后,做好能做的所有准备和保障,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也有条逃命的后路,只不过这些到了那下面,也不过就是小猫伎俩罢了,但现在用来对付云诗怡这样的老手,那是绰绰有余,对付陆晨曦这样初出茅庐的小道姑那更是大材小用了。 所以当陆晨曦自认为这次一定能成,非常自信的抬起肉嘟嘟的小手,用力捏着鼻子,有些胖乎乎的短小身体无畏的站在横穿在宅邸门前池子的两岸之间的桥墩栏杆上,深呼吸了,闭眼,一鼓作气纵身一跃,“咚”的一声跳入池水中,水花四溅,瞬间激起了两层浪,然而除了这些,池水再无任何变化,完全没有昨天夜里,落水时那种不正常的深度,陆晨曦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呆呆的站在仅仅及腰的水中,感受着因不想弄脏娘亲新买给她的鞋子,所以在决定下水前就将其脱下,打赤脚就这么往水里跳,现在自脚底板传上来泥土的湿黏感,而且隐隐的还能感觉到有什么滑滑的东西,从她脚趾缝滑过溜走。 “妈呀!这是什么?!”那湿湿黏黏的触感让被眼前这出乎意料的情况给弄得愣在原地神游的陆晨曦一下子回过神来,抬起那只像被什么东西爬过的脚,在半空中胡乱甩了两下,然后惊叫着转身,伸手抓住身后桥墩的栏杆,手脚并用的爬上去,然后往后一翻,整个人呈大字头朝下,脸朝上的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声音惊恐,“天啊…….....刚刚............刚刚.........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啊?!等等,那颜色..........该不会是..........不会吧…….....!” 这样想着,脑海闪过一画面,陆晨曦猛地站起身,跑到栏杆边,低头,看着自己方才跳入水的位置,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恶心的把昨晚的饭菜都一并吐出来,只见那浑浊池水下不知道积了多少层的黑泥土中隐约露出一截暗黄色的手骨,上面有差不多七八条大拇指那么大的白色蛆虫在那里来去自如的爬来爬去,泥土里也有不少,而且这些蛆虫与一般她见到的蛆虫不一样,光滑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呈一种诡异的幽蓝色,她知道这种虫专以死人肉为食,这下面有这么多,再加上那截露在外头的手臂,就表示下面有一具,也许还不止一具.........也说不定。 陆晨曦捂着嘴,头皮发麻的往后退了一大步后,抬起两只手,一手使劲抖着身上因为被浸湿而紧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另一只手拨弄着同样滴着水的发丝,以防刚才躲闪不及,有虫子趁机爬到自己身上了,可所幸扒拉了一通,并未看到任何那些虫子的踪迹,松了一口气的拍了拍胸口,两小短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有余悸的瞄了眼前头的池子,只一眼,便觉得全身都开始发痒了,遂又立马撇开脸,看向别处,她虽对这宅子的骇人程度通过刚才从那车夫口中听到的故事,多多少少有了些心理准备,再加上昨晚的事,可她没想到这池子底下居然还有这么一出儿,真不知道昨天她初初经过这池子时为何会觉得它很好看,还想在里头养鱼?她敢保证这绝对是她这辈子说过最逗儿的话,虽然她长命的话,到现在为止一辈子也不过才过九十分之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昨晚.......等等,难道是位置的问题?我昨晚好像是从.........”陆晨曦双手托腮,低头看着自己白里透红的一双用她娘亲的话来形容就跟俩肉肥鲜美的猪脚似的小脚丫,努力回忆着昨晚落水时的所有细节,视线随着思绪从脚移到池水,又沿着池水一旁的围墙继续往上移动,最后在三楼楼梯口正前方的位置停了下来,眨巴双眼想了想后,猛地站起身,“对了!那是我昨晚摔下来的地方,我就是从那个位置摔到池子里的,我就说嘛!怎么这门口的水池我刚进来时,看根本就不深,顶多就到我腰上一点点的位置,可是掉进去后,却感觉比从前还在长沙时,我家附近的那座湖泊还要深。”抬起小指头先是点了点楼梯口位置,然后顺着那位置往下停在了刚好正对着那位置的一块池水戳了戳,眼尖的一眼扫到那块池水底下很干净,没有任何黑泥更没有那些骇人的虫子爬来爬去,仔细一看还可看到一道模糊屏障的切口。 得到这一发现的陆晨曦无疑是兴奋的,毕竟没有什么事会比重获希望,绝处逢生更令人感到高兴了,只见她一边咧嘴笑得灿烂地转头看着那块池水,激动道:“墙眼啊墙眼,我终于还是把你给找着了,真是不好意思了,辜负了你想要藏好的一片真心了。”一边转身抬脚,迈大步的朝三楼那楼梯口跑去。 可事事哪有那么简单顺利啊!有的时候所谓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字面上不过也就是拐到了下一个路口罢了。所以当陆晨曦极力按压下经过二楼楼梯口旁洗浴室前,忽地想起昨晚那身分不明,看上去似乎是个狠角色的大舌头自脚底板自然冒上来的毛骨悚然。一口气跑到三楼方才在桥墩上确认的位置,手脚并用费力爬上楼层边缘木围栏,站在其上时,低头看着那比刚才高了不止一个倍数的度儿,用力咽了咽口水,还是很怂的犹豫了,怕了,想要就此打住了,脑海里这想法一冒出,便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那紧紧闭合得没有一丝缝隙的红漆大木门,无奈的摇了摇头,自我劝慰道:“陆晨曦啊陆晨曦,就算你现在想要回头,估计也出不去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先死而后生,这跳池表面看上去像是一条死路,但昨晚你不也得救了吗?没事的,跳就还有一丝希望,如果不跳,就真的只能困死在这里了。”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再次抬起小胖手将鼻子捏住,摆好姿势正准备往下跳时,谁知方才的吸气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吸得太过用力急促了,加之她又把鼻子捏得死死的,导致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站在栏杆上岔气把自个儿给岔死,原先满档的气势,逐渐自己把自己说服开始爆棚的自信心,在这一刻瞬间归零,颇为狼狈的捂着嘴,小脸蛋儿红红的,剧烈咳嗽着。 “........” 半响,好不容易将咳嗽止住的陆晨曦,低垂着头,看着自己在水中小小的倒影,一脸无语,外加眉角抽搐。 为什么每次到了要发力的关键时候,我就总是出纰漏?照理来讲我的命相应是一生走运走到脚趾尾的,可为何我现在觉着比起陆诚那大凶之命,我要来得更加倒霉?虽然没到喝凉水都会塞牙的那种地步,但吃东西莫名其妙的噎着,一条路摔七八次之类的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绝不在少数...... “莫不是当年那老和尚为我们测命相时测错了?嗯~有可能,那老和尚一看就不是啥靠谱儿的人,只是娘亲后来也帮我们测了一次,娘亲不可能会错的,所以这个命相也不大可能是错的。”想到这里,陆晨曦抬手捏着下巴,低头思索了半天后,突然想起什么,抬眼,摇了摇头,“欸!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啊!得赶紧跳,没有多少时间了,在娘亲回来之前,一定要找到那女鬼才行。”听那车夫的描述,经历还算可怜,因爱生恨,自古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还是不能完全说她是坏的。 这样想着,陆晨曦一呼一吸,重新调整好因刚才的小意外而变得有些絮乱的呼吸。 片刻后,紧紧闭上双眼,双腿有些打颤,但这仅仅只让陆晨曦犹豫了一瞬,她便一咬牙,大喊了一声:“死就死吧!早死早超生!”给自己壮气势,然后鼓足勇气,纵身一跃,跳入池水中,在身体即将触碰到池水时,双手变换,结出手决,红润小嘴念念有词。 而原本平静无波的池子在小姑娘从高空中落下的那一刻,剧烈波动震荡起来,直至池面闪过一丝血红色的光华,方才重新又归于平静,只是光华所及之处池底,因有不明物体坠落而显得有些躁动不安的蛆虫无一幸免全被吸干了浑身的血液。 第226章 我这倒霉得也是没谁了! 若不是身体还能动,还有知觉,在不能吸气的水中待久了,陆晨曦差点以为自己已经翘辫子了,回头看着自己飘散在水中的原本乌黑,现在有些栗子颜色,还有些反光的发丝,盯着那块如同粘人的口香糖似的使劲儿粘着她头发,形影不离指甲壳大小的光斑,眨巴两下大眼睛,下意识的抬头,果然距离自己头顶不远处的上方的水面,一片波光粼粼,此情此景,跟昨晚她落水时看到的如出一辙。不管是与进门看到时完全不一样的池水深度,还是漂浮在水面上怪异的强光,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再一味的往下沉,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托着,往水面上浮去。 一出水面,陆晨曦便被自房顶倾泻下来的一束暖黄色的光,给刺的完全睁不开眼,只好抬起一只手抵在额前,另一只手朝前拨动,双腿在后头微弯曲成一个桌角的形状,配合着用力前后摆动,朝着岸边快速游去,手短短,身体胖乎乎的,再加上这标准的蛙泳动作,再加上小姑娘本身肤色就生的比寻常人要白很多,远远看去还真挺像只小青蛙翻着白肚皮在水里游,就是..........腿略短。 “呼~总算是上来了。”陆晨曦双手撑着围绕整个池子边缘的大理石砌砖台阶,由于这石头打得太过光滑了,加上她又浑身湿漉漉的,所以有好几次,都差点手滑,重新栽入水中,所以磨蹭了半天才将上半身撑离水面,紧接着一只脚横跨上,另一只紧随其后,最后身体往左一翻,整个人呈大字形脸朝上头朝下的躺在岸边青石砖地上,看着屋顶标准四合院格局的方形大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劫后余生道。 在冰凉的地上躺着看风景看了没一会儿,陆晨曦便觉出了些不对劲儿,猛地坐起身,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道直照到池底的光束,还在水中时,她就纳闷那到底是什么东东,现在才看到,原是太阳光,但歪头仔细一想,她明明记得宅邸外头笼罩着浓浓的青黑色的咒怨之气,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得连天空都看不到更何况是太阳,这里居然会有太阳,而且,这样想着,站起身,环顾了一圈四周,哪里有她进入时看到的什么黑气啊!简直不要太岁月静好了,不仅如此,她记得那宅子已经很破旧了,屋内的墙很多都掉色了,池水也浑浊不堪,就是桥和现在她脚边的大理石台阶,还有一旁的凉亭看起来感觉还好,其他的都劣迹斑斑了,可现在,整栋宅子就好像被重新翻新过一样,还有那个红木漆门,原先是暗红色的,而且上面还有很多动物的抓痕和划痕,可现在却是鲜红色的,上面没有任何的瑕疵。 “怎么回事?!我难道还没出来吗?还在鬼打墙里面?”陆晨曦抬起一只手撑着被眼前这几分钟随意切换三四个场景的宅邸给弄得晕晕乎乎的脑袋,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个状况了。 她虽跟着娘亲习道多年,以前也跟着去过不少阴宅,凶地,鬼打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就在一个月前,在长沙郊外,帮人接生的王婆婆的儿媳妇黎花因在有一天下暴雨夜里去给被大雨困在农棚中的丈夫送伞,差点被村口的混混周小六给羞辱了,虽然贞节还在,但那周小六早就看上黎花这在穷乡僻壤里难得的美人儿了,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机会,怎会轻易放过她,本着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就毁了她的偏激想法,开始在本就不大的村落里到处宣扬说老王家的媳妇服侍男人的功夫那叫一个好啊!在那个封建年代,更何况是思想本就比较落后的农村,重男轻女早成了村里所有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了,在那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拈花惹草,但女人却绝对不能够不贞,否则人言可畏,一人一唾沫星子都能把你给淹死,所以贞洁这种东西对当时的地位低下的女人来说,简直比自己的命还要来得重要,所以当村民甚至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丈夫都开始用有色眼睛在看自己,婆婆竟提出要休她出家门时,黎花无论如何说都无法得到任何人的信任,只能让人更加鄙夷她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明明是自己做错事,没有保护好干净的身子,还一味想推卸责任,万般绝望无助,还带着对周小六这一方恶霸混混的曾恨与无可奈何的黎花只能在家里穿着出嫁时的红嫁衣上吊自杀,以死明志。 其实村里的大部分人估计也是图新鲜或者借此机会发泄平日里的艰苦,所以很多明明就什么都不清楚,就跟风胡乱说一通,到也没想到最后会搞得出人命这么严重,黎花尸体在家里被发现的那天,王婆被吓的心脏病发,差点也交代了去,村里各个都怕,毕竟那种小村落大家都喝很迷信,都觉得穿红色衣服死的人最后会化成冤魂回来索命,尤其是惹出这一系列事情最后导致黎花上吊自杀,周小六更是怕得到了晚上连厕所都不敢上,就这么让它尿裤子算了,不仅如此还第一次自掏腰包给王家丈夫让他赶紧把他媳妇儿给下葬了,那里的风俗是死了人不能烧,必须得给她装扮的漂漂亮亮的下葬埋土里,讲就一个尘归尘土归土的意思。 可村民并不知道黎花死时已怀胎四月,肚子里的胚胎早已成人形,只因当时发生了周小六那样的事,导致孕期排斥,肚子不怎么显大,而且那时刚好一月初冬,还连下几天雨夹雪的冰雹,天气格外的寒冷,每个人几乎都是三层外三层的裹着,所以根本就没人发现黎花怀孕的事。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黎花本就是含冤而死的,再被阳世血缘所牵制,必然无法顺利超生,加之那孩子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刚刚成型,就被逼失去所有的养分最后活生生饿死在母亲的肚子里,四月大的孩子已有一定的意识,他缩在母亲的肚子里看着母亲所遭受的一切不公,知道害得母亲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害得他还未好好的看这个世界,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要到另一个世界去的就是周小六的贪得无厌和村民的世俗无知,不过其中对母亲最重的打击,还是爹爹奶奶的无情无义! 怨念在地下悄然积攒,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后,孩子从母亲的肚子里破皮而出,与早已化成尸煞的女鬼破土而出,几乎咬死了村里所有的人,当时村长带着村里仅剩几名男丁连夜赶路到省城来求助已经在长沙出了名法力强大的女道士云诗怡帮忙将那对母子尸煞降服,那鬼打墙就是那对母子为了抵挡云诗怡,不让她到村里来所设置一属中上的障眼法,后来陆晨曦因娘说什么这次可以好好检测一下你的学习成果了,把那墙作为测试题,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其破掉的,虽然一般都是靠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就是了。 所以说遇鬼打墙,破墙眼即可消除,这个道理只要是个道士,哪怕是一些门外汉也都是知道的,但真要实地找起来,那可不单单只是一个难字可以形容概括的,俗话说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这鬼打墙外还有墙,这也不是没可能的,对于眼前这完全把她弄懵的情况,陆晨曦也只能摇头叹口气,摆手道:“明明是这么稀罕的事儿,咋总被我遇上?我这倒霉得也是没谁了!” 第227章 现在连鬼都这么有文采了吗? “休笑前人痴,由来同一梦。绣金翠袖,难揾悲金掉玉泪.......” 悠扬婉转的唱曲声,打断了陆晨曦的思绪。只听那歌喉清婉,声音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单听着就仿佛看到戏台之上,身着戏曲服的娇柔女子,一句一动作的替听着诉说着那个悠远流长,有着浓浓时代色彩的故事。 “这不是.......” 因云诗怡人生有三大爱好,第一,看话本子,第二看笑话集,第三便是听戏曲粤剧,所以本着私心,经常领着那时年幼还尚未断奶陆晨曦和人小鬼大正处于好玩好动的陆诚,去长沙最有名戏院景明园听戏,可以说陆晨曦是从小被她啊娘用各种戏文戏曲熏陶长大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的练就了只要戏子捏着嗓子一唱,她便能马上听出歌曲的出处和来源于何典故。 不过说来也奇怪,一般的小孩都多多少少会有一段时间的叛逆期,正常的时间是从十六七岁开始一直到二十岁为止,但陆诚这家伙却是从娃娃开始到坑儿子专业户的爹娘将四岁刚学会自己用筷子夹东西吃的妹妹交给毫无心理准备才刚迈入十岁的他,自顾自的高高兴兴出去旅游过二人世界为止。 那时的她还小,爱哭,遇到什么事都要哭一哭,不管三七二十一,哭完再说,陆诚只要稍微大点声说话,后果都会很严重,所以慢慢的,就变温柔了,粗嗓门变得细细软软的,也学会照顾人了,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先考虑到她,还会用他那还未长开的瘦小肩膀替她把所有风雨危险困难都挡住扛住。 可以说,陆诚当初是为了照顾年幼的她,才开始逐渐变成熟,从而变成现在这俨然一副小大人的独立样子。 看来人们常说的家里有俩小孩,做大的那个会比别人家的孩子要成熟很多,懂事很多,这话是没错的。 陆晨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兀自点点头,等她跑的有点偏的思绪回来,再次回过神时,她已经从位于水池左侧的大堂,一直走到了右侧雕了几个骑手在广阔草原上骑马图画原先宅子里根本没有的照壁后,进门时的台阶,再往前走几步,便是大门了,而那洋洋盈耳的唱曲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虽然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但都来到这里了,除了那女鬼这里也不可能会有其他人了吧?只是没想到现在,连鬼都这么有文采了吗?居然还会唱戏?!”陆晨曦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抬脚,脚步不疾不徐的走上台阶,走到红漆木门跟前,伸手,握住横插在门闩上的门杠,费劲将其抽出后,俩小手各使劲儿扒拉住两边的插销,咬牙,憋住一口气,然后低呵一声,“嘿~”将面前木门用力拉开。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一直躲在暗处,肤色呈诡异的青绿色,长长的舌头上长满红色的恶心肉粒,晃晃荡荡的垂在身前,秃顶的头上戴着一顶宽檐斗笠,整个都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看起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男人正用一双阴冷至极的如同动物一般的狭长眼眸死死的盯着她。 木门里头,恢弘的戏台和抑扬顿挫的戏腔,丰富的戏文情节,一下子将陆晨曦整个淹没其中。 她眼前突然出现一栋旧时代的戏楼,周围坐着形形色色的看客,而正中间舞台上,四个身着看着有点像是明代服饰,不同颜色,花边,绣纹的戏曲服正摆着姿势,捏着嗓子,在唱戏。 其中一头发银白,着黑底金丝暗纹大袄的戏子正拿捏着宽大的袖摆,摆起手花,声音缓缓唱道:“可怜你年幼失亲娘,孤苦伶仃实堪伤。又无兄弟共姐妹,似一枝寒梅独自放。今日里接来娇花倚松栽,从今后在白头外婆怀里藏。” 唱的正是越剧《红楼梦》里贾母的片段。 戏里贾母那对孤苦无依的外孙女的怜惜与疼爱在这里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叫人感同身受。 “好!” 一段结束,周围的看客纷纷拍手喝彩,有些甚至从位置上站起,朝舞台上大喊:“再来再来,继续继续!” 陆晨曦看着这一切,虽有些发愣,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周围的那些人一起鼓起掌来,拍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大了许多,十指修长白皙如青葱,原本圆润饱满的指甲壳变得有点尖尖的,上面竟不知何时染上了海棠红,食指上还带着一枚旗头形状,左右两旁各四朵,一大三小,呈三角排序的铁花镶嵌的祖母绿玉石戒指。 她疑惑的歪了歪头。 这时身后有人低唤,听声音,有些焦急,一喘一喘的,像是刚跑过来一样,“小姐,您去哪儿了?让雪儿好一顿找,怎么转个身就不见了?快回府吧!明个儿就是进宫选秀的日子了,您若再这么贪玩儿,老爷和夫人该生气了,而且老爷说了,如果明天没被选中那还好,要是入选了,这男装就算小姐您再喜欢,也万万不可再穿着出来了,京城不比广州,虽现今也算是有了很多洋人,外国记者什么的常驻在这里,也有那些什么来着,酒......吧这些西洋新鲜玩意儿进来了,但京城大部分地方还是很保守,很顾念传统的,更别说在皇宫里与那位老佛爷朝夕相处了,您的一言一行务必要细细在心里好好斟酌一番再说出口,不然祸从口出,不仅会给您自身带来麻烦,整个家族说不定都会受牵连,当然了,老爷夫人,雪儿都不希望小姐你明天被选中,毕竟那后宫不是好混迹的地方,小姐你年纪轻轻的,又天天到处玩乐,说话也无拘无束的,皇宫里那套一板一眼的死规矩,小姐你肯定不喜欢也根本适应不了,硬让你在那个笼子一样的地方待着,迟早要出事。” 陆晨曦闻言,眨了眨眼,回头,就见一个长着圆圆脸蛋儿,额前留着碎碎薄薄的月牙形状刘海,一把长发全部挽起,在两边挽出两个发髻,上插两朵粉色小珠花固定,内穿水粉色绣梅花暗纹长衫,外套了一件天蓝底梅花暗纹,外边镶黄的马甲的一小丫头,头低着,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身后。 第228章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个人抱 一顿,开口说道:“雪儿,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这宫........我是不进也得进啊……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我终究还是嫁入了皇家,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世事难料吧!” 说完后,陆晨曦眉头一皱,——这仿佛看透世间沧桑,高高在上的寒凉声音........是谁? 被叫做雪儿的丫头闻言,微抬起头,圆润的脸上五分不解,五分不忍,声音有些焦急,“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想,虽说选秀这种东西若是被选中了,就要立刻进宫,但这不还没定下来吗?你别怪老爷和夫人,他们也是不得已,这内务府送来名单,要是您不去,那就是违抗圣旨,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小姐您也知道的,平日里,是要小姐您不肯,老爷和夫人哪忍心逼迫您,现在这不是没办法吗?而且小姐您在说什么呀?雪儿怎么不记得小姐曾与皇室的人定过姻亲,这兜兜转转,意思如果雪儿没弄错的话,应该是说无论你去过多少地方,走来走去终究还是会到刚开始的那个地方,是吧?” “果然,幼时让你陪我一块儿念书习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否则方才我对你说的那番话便成了对牛弹琴了。”说完这番话,陆晨曦感觉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了点弧度,然后侧身绕过站在面前的雪儿,径直走向离戏台最近,正中间的位置,走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乳白色的西装西裤,内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白衬衫,领子上系着宝蓝色蝴蝶领带,脚踩一双油光锃亮的圆头皮鞋,而此时这双鞋子正步履轻盈的朝不远处摆在一高脚方桌两旁的其中一张红木酸枝小圈椅走去。 雪儿见小姐如此夸她,早就将方才的疑心抛到脑后,有些害羞的低头抿嘴轻笑两声,“小姐这嘴巴还是跟以前一样,尽说些好听让人高兴的话,其实之前雪儿和夫人还担心您烧退的那天看我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大对劲儿,之后几天也跟变了个人似的,总一个人坐在房中,以前您总是抗着摄影机到处跑,到处拍的,那几天难得安分,我和夫人起初还以为您是烧坏了脑袋,所幸现在总算是恢复原来的样子了,要不然,雪儿还真有些不习惯,不到处跑,活泼好动,伶牙俐齿的小姐。”吐出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一番话后乖顺的垂着头,跟在陆晨曦身后也朝那戏台跟前,中央处的位置走去。 小姐?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刚才那道声音又是谁?怎么听着感觉有些耳熟? 陆晨曦眉头微皱,一边在脑海里努力搜寻着关于这道声音的记忆,一边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围,在视线略过戏台左上角时,猛地停住,死死的盯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昨晚贪玩上楼的一些片段瞬间涌到眼前,她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刚才那高傲,里里外外透着股寒凉的声音很耳熟了,因为那道声儿可不就是昨晚她偷偷躲在暗处,偷听娘亲与那女鬼谈话时,那女鬼的声音吗! 想到这里,眼看着自己这具身体要走过那位置,那女鬼在自己的视线中只剩下一个侧身,陆晨曦有些急了,想尽办法想要现在这具身体停下来,因为她都还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无论她是在心里大喊大叫,还是又踢又踹的,这具身体都还是依然保持着平和姿势,脚步缓缓地朝前走去。 不仅如此,她还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微微加速的心跳和似隐忍了许久的一股即将爆发的悲痛,绝望。 陆晨曦见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在做无用功,再斜眼看了看那已经变成一个模糊红色小点的身影,无力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既来之则安之的由着这具身体走到戏台下,看客席的中央位置,伸出那戴着祖母绿玉石戒指的手握了握跟前酸枝木椅的弧形扶手,然后侧身,坐下。 此时戏台上的戏已演到了王熙凤握着林黛玉的双手,唱道:“休当作粉蝶儿寄居在花丛,这家中就是你家中。你要吃要用把嘴唇动,受委屈告诉我王熙凤.........” 戏子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态,都将戏文中王熙凤为讨好贾母而刻意对林黛玉表示关心从而从侧面反映了王熙凤这个人物的诙谐,机智的性格完完全全真实的的呈现出来,给人感觉就好像这个人物从书里走了出来一般。 但尽管表演得如此淋漓尽致,陆晨曦却全然心思已不在这出戏上头了,她视线飘移到方才那抹红色身影站立,如今却空空如也的位置,好看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粉唇抿紧,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现在这具将她困住的身体,应该就是当年光绪最宠爱也是最无能为力的妃子,珍妃。因方才那叫雪儿的侍女口中的小姐也是发次高烧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与之前那车夫所描述的珍妃那段不为人知的秘史有重合,再加上根据车夫所描述的,那位珍妃其实早在那场病后就被那女鬼给掉包了,而她是进了那女鬼所住的旧宅才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虽然逻辑有些乱,但她还是理清了些思绪,那就是她现在之所以会在这里全都是拜那女鬼所赐的,只是她不明白那女鬼究竟想让她看什么才把她送来这里的?还有........陆晨曦清澈的眸子微闭起,感受着方才那突然涌上心头的沉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个人抱有如此的绝望,悲痛?! 门外。 陆诚被车夫狠狠压在身下,听着自车夫身后传来的震天动地的怒吼声,心底在这一刻,恐惧油然而生,用力咽了咽口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下意识的收紧,随即又松开,深呼吸一口气,想着虽不知道前头到底来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但如果他只是一味的害怕,弄不清楚状况,就无法在危机来临时及时应对了,再说了,万一他在这儿出了什么事?那小曦怎么办?谁去救她?他可是哥哥啊!哥哥职责就是要好好保护妹妹,他怎能失职。 想到这里,陆诚鼓起勇气抬头,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奈何当他刚有所动作,一直压在他身上的车夫却伸手,用力扣住他的后脑勺,强迫他的脸紧贴在那瘦得能清晰看到突出的一条条胸骨,满是汗臭味儿让人闻了有些恶心犯吐的胸膛上,接着,他耳边便响起一道喘着粗气,有些干涩沙哑的低沉嗓音:“别乱动,那怪物........可.........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们是万万不能跟它硬碰硬,不然就是拿鸡蛋去撞石头,碎一地连渣都没有啊!”说到这里,车夫顿了顿,侧目,小心翼翼地朝身后瞄了一眼,待看清后头情形后又马上缩了回来,那样子就像一只受了巨大惊吓的乌龟,伸个头都要犹豫半天,颤颤巍巍的,就好像人拿着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只一动马上就会被人首分离,所以很努力把头和身体缩到自认为很安全的龟壳里一样。 只不过乌龟是缩壳,而他则是更加用力将陆诚搂在怀里,将其使劲儿按在胸前,将刚才突然停下的话,接着说下去,声音越发颤抖,“小少爷..........我.........曾想过..........一时糊涂...........我当时是气晕了.........真的............我刚才之所以没说...........我发誓.........我是真的以为............以为...........你们只是到门口看看............这门............我亲眼..........见到这门...........变成怪物.............她骑在上面.............我的哥哥...........唯一跟我存留下来的...........就是...........被这恐怖的畜生.............活生生............活生生的.............咬死的............我们............逃...........快逃............要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舌头打了个蝴蝶结,一句简单的话,居然半天也说不出个完整来。 第229章 丑得实在是一言难尽 “呜呜呜!你!放开......我........喘不了气儿了..........” 陆诚被车夫死命按在怀里,感受着自鼻骨传来的被狠命捏压的刺痛和窒息感,忍不住抬手用力拍打压在自己身上,这个明明也完全说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从刚才到现在就知道一惊一乍的疯癫大叔,还不让他看,不让他看也就算了,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块头吗?就这么压在他身上,要不是他平日里跟着老爹练家子练多,身体承受能力比一般同龄人强,早就不被这大叔给压到窒息休克,就是被他身上好像十年没洗过澡的汗臭味给熏晕过去。 “啊!对不起!”车夫闻言猛地松开死死揪住陆诚后脑勺短黑柔软毛发的手,声音有些抱歉道:“我只是........怕你吓到了,那怪物真不是开玩笑的,一旦被吵醒了,不见血它是不会罢休的,趁现在它还没出来,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年纪轻轻就成为那东西的果腹之食啊!”说着回头瞄了一眼那已破土而出的硕大兽腿,忍不住用力咽了咽口水,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跟这个屁大点的小娃慢慢解释了,伸手扶着他的双肩,帮着被压地上许久,腿多少有些变麻的他跟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后,紧接着一把抱起他朝来时的路狂奔而去,整个过程,动作一气呵成,气都不带喘。 所以当陆诚见这大叔总算是知道他被压得有多么痛苦,不再唧唧歪歪在那里多说废话,而是识时务的将他拉了起来,可刚庆幸不到半秒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与这大叔说些什么,就见其弯腰,出于疑惑的他也马上低头,刚想开口问:“你在做什么?”便是感觉自己大腿猛然一紧,脚跟一松,双腿蓦地离地,接着好不容易刚松了口气的鼻子再次重蹈血淋淋的覆辙,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撞在硬得跟块儿铁板似的胸前,而是比之更甚的屁股上时,他陷入了十一岁以来最长久的一次沉默。 与其说他对这大叔一而再再而三的,完完全全没经过他任何同意自发的愚蠢行为,而且居然还一次比一次过分,感到无比的愤怒,倒不如说他已经开始为自己今天这超出自然常理的倒霉渐渐感到有些无力无语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连续好几次都摔在泥潭里,而且还是同一个。 说好命理中,他克父克母,克亲友,但永远不会克自己?小曦这个半桶水的算命婆,他就不该相信她。 “感谢你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可我妹,我不可能丢下她,就这么自己跑掉,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如果你真的害怕,你就走,我不拦你,也不怪你,毕竟这是我们俩兄妹惹出来的事儿,我们自己处理,跟你...........”陆诚眉头微皱,一边在心里不满抱怨陆晨曦给他算命时算得一点也不准,一边抬手,用力拍打车夫后背,腹部微用力,将上半身抬起,回头,一脸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我都不会轻易向它低头,更不可能会因此放弃我唯一的妹妹,深邃眼眸中带着一股少年男儿的倔强不屈的看向一心要逃跑,扛着他直往马车停靠的位置狂奔而去的车夫,声音坚定道。 可话刚说到一半,无关二字尚未来得及出口,陆诚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了不知何种原因已山崩地裂的旧宅门口,待看真切那崩裂的混凝土块底下的东西后,猛地止住了话头,手上的反抗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半响,用力咽了咽口水,脸上的表情慢慢从愤怒无奈变成难以置信,目瞪口呆地盯着不远处那从地缝中慢慢伸展而出的两只骇人的巨大雪白兽腿和那原本从刚开始就一直在坏他好事死活不打开让他进去的红漆木门,此时解恨的碎成一堆红粉飘洒在已变成一堆废墟的大门前,只不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比之看起来不知要可怕多少倍,通体雪白,身上长有一条条线型黑纹,状似白虎,尾细长,末端有如火焰形状绒毛,像狮子,脸长,像人,体格如牛一般大,四角猪牙的可怖巨兽,此刻只见它正用一双黑金色狭长兽眼死死地回望着陆诚,如镰刀般泛着层层寒光的锋利獠牙上布满的浑浊不堪的涎水正缓缓滴落在地上。 “跟我什么?”车夫见陆诚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回头,疑惑了问了一句,半响,见他完全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思,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前面的某个地方看,出于好奇便想顺着他的目光好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而且看就看呗!怎么腿抖得这么厉害?害自己好几次差点手滑,“你没事吧?怎么了?”说着,正打算也回头朝陆诚视线方向看过去,头刚转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下一凉,抬眼再次看向依旧像个雕塑一样定在自己肩上的陆诚,吞了口口水,因方才跑得过急而大汗淋漓,两边腮帮子满是潮红的脸带了些小心翼翼,语气艰难,问道:“已经.......出来了?” “这......到底........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陆诚闻言,回过神来,猛地转头,抬起微有些颤抖的手,指着不远处看着他流得满嘴口水的长得丑得实在是一言难尽,即像猪又像牛,尾巴像狮子,花纹像老虎,整个就一不伦不类完全看不出是个何品种,但因是四足而立,所以应该可以说成是动物的吓人怪物,激动得眼球都几乎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结结巴巴地问道。 “天知道!所以我才说要快跑,现在好了,来不及了,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就你这小身板,它一脚就能踩扁,看来我们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车夫弯身,将扛在肩上的陆诚放下,转身,目光呆滞的看着那像猫一样弓起身子,身后丈八尺的长虎尾不断甩来甩去,狭长兽眼微眯,满是贪婪地看着他和陆诚所粘的位置,右前脚不断在地上朝后摩擦,作出起跑攻击姿势的怪物,往后退了两步,最后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黑如煤炭布满油汗的脸上满是灰败,声音绝望道,“完了,什么都完了,它已经完全醒了,我们是不可能从它手里逃掉的,我哥一定没想到他那么拼命,好不容易救下的我,最终还是得死在这畜生手里,辜负了他的所有努力。” 说时迟那时快,车夫屁股一着地,那早已准备捕猎多时的巨兽便如一离弦之箭一般闪电射出,摇头摆尾的咆叫着,朝陆诚两人站立的位置冲了过来。 第230章 想跑?!没那么容易! 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物是完美无瑕的,人也好,动物也罢,未知生物亦是如此,他们身上总会有些大大小小的弱点,只是有些容易发现,有些却是很难,也可能是寻找的人不够细心,所以无论遇到何种看似强大的敌人,淡定自若,沉稳应对方才是上策。 陆诚虽年少,但难得的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当他望着前方正朝他怒吼奔过来,整张单看着就会让人双腿发软的脸,如今却还因激动几乎扭曲在一起,看上去要比刚才悚人不知多少倍的巨兽,与瘫坐在脚边的车夫不同,仅后退了一步后,便站定,眼珠子一转,原本一片空白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刚才车夫过来想要阻止他破坏大门时的情景,眉头微皱,垂眸思索了片刻后,灵光一闪,抬头瞄了眼距离他脚下所站位置,只剩下五步距离,以其体型只需轻跨两步便能来到他面前的巨兽,连忙眼疾手快的弯身,伸手死死捂住还在那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完了,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之类的这些还没开始就认输的丧气话的车夫大叔一张一合的嘴。 然后俯身,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别出声,你刚才不是说,那怪物眼睛不好使吗?还说当年是靠声音嗅觉才才找到藏起来的你和你哥,从刚才那怪物就一直在看着我,没有看过你一眼,除了你刚刚太害怕胡言乱语的时候,这说明什么,只要我们接下来别出声也别有任何发出声音的大动作,就安全了,别这么快认输。”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说了,它当年是靠声音和嗅觉找我和我哥藏身之处,所以这也说明那家伙不只是听觉,嗅觉也是很厉害的,就算我们不发出任何声音,它也能通过气味找到我们的位置。”车夫抬手将死捂住自己嘴,陆诚的手轻拽下,抬头,视线正好与几乎跟自己近得鼻尖碰鼻尖的少年,撞在一起,望着眼前这双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与方才长着圆圆可爱苹果脸的小姑娘如出一辙的清澈眸子,只是可能是因为作为兄长所以比那小姑娘看起来多了一份深邃深沉,只见现在在那上面,有着一份比谁都要坚定的坚持,不知怎的,看着这双眼睛,他心中竟破天荒的有了,眼前这条好像也并非完全就是死路,应该还有别的办法才对,这样的想法。 他这辈子生于乱世活于乱世,本就注定身不由己,又因幼年一次意外,早早就离开父母的庇护,在这个充满硝烟战乱的世界里,独自想办法咬牙活了现在,不是没有过攸关生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一次跌倒后,再也不想爬起来的,想就这么自暴自弃,混沌度日,什么时候饿死街头就饿死的时候,其实说起来那年十四岁真的是他过的最消极的时候,总是在想死了也好,什么也不用再想了,不用再为三餐烦恼,也不用担心赌场烟馆的老板,拖欠工钱或时势不好,卷钱跑路,更不用担心被二十来岁就做了寡妇,每晚寂寞难耐的房东太太以拖欠房租为借口理由,逼着他与她同床共枕了,可这些到底也只是想想,并未付诸任何行动,毕竟他的这条命是牺牲了那么多人才换来的,如果他轻易放弃了,死后又怎么有脸去面对为自己拼命争取哪怕一丝一毫生机的父母,哥哥,既然当时那么多苦难他都没有放弃,那么现在这些算得上什么,不就是一个吃人的怪物,不就是这怪物刚好长了一张很可怕的脸,跑的也很快,他就要放弃了吗?要知道他现在不是一人吃饱全家饱,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在等着他这个爹回家吃饭,小花小安还在家里等着他带食物回去,他答应了他们一定今天要赚到钱买烧肉回去的,顺便拜祭孩子他娘,锁清,她最喜欢就是吃他做的烧肉了,配上他亲手腌制的酱菜,今天是她的忌日,他无论如何都得回去。 “你说得对!小安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一顿肉,我得回去,回去买肉,我不能让他们变成我小时候那样,孤苦无依,绝对不能!”车夫收回思绪,猛地转头,朝陆诚大声道。 吓得陆诚汗毛倒竖,瞄了一眼缩在草丛边,正低头翻找什么的巨兽,见它果然在车夫话音落下后,快速停下手上动作,转身再次试探着朝刚才离开的位置走了回去。 陆诚见状,连忙伸手再次死捂住身旁见那巨兽开始有所动作,张嘴想说什么的车夫的嘴,弯身,脸凑近还在不满抱怨这着他捂得太用力,喘不上气的车夫耳边,将声音压到最低,“你别说话,只要听我指挥就行了,我保证今天我们都会活着离开这里的。”要知道他刚才可是好不容易才死忍住没发出一点声音,又眼疾手快的趁身旁这大叔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将其身上外衫扒下,强忍着一阵阵扑鼻而来的恶臭,套在自己身上,用此来掩盖自己的气味,中间又机智的翻了翻身上,找了几个丢在地上会发出很响声音的大铜板,分别丢到距离自己位置较远的左右上角的草丛里,所以那怪物前脚刚跑到外围,后脚就刹住,虽然站在原地转圈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转身跑向他丢铜板的位置。 所以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那大块头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去,怎能被这傻大叔害得他前功尽弃。 想法是对的,但动作太慢,毕竟声东击西讲求的就是一个快字。再说了那巨兽的听觉是何等灵敏,任何细微声响都能被它瞬间捕捉到,方才它就觉得自己找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大对劲,现在听到那车夫的喊叫声,立刻意识到原来自己刚才是被这些两只脚走路的东西给耍了,它就说明明在草丛那里听到了声音,怎么怎么找都还是找不到? 自从被那个女人从楼内带出来,它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侮辱,居然被一个闻着味儿,只是一个大屁大点的小孩给耍得团团转,这实在是无法忍受! “呼呼呼..........吼!” 巨兽越想越恼火,越想越觉得不把这小屁孩撕个稀巴烂,再咬碎他全身的骨头,实在是太对不起当年在西荒叱咤风云的自己,遂放低重心,俩黑漆漆的鼻孔配合剧烈起伏的胸膛,喷出滚滚几乎将面前地面烧焦的热气,黑金色的狭长兽眼里盈满了滔天怒火,低吼了一声,前腿大步跨出,后腿紧跟其上,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锁定站在不远处见情形不妙,欲拉着身旁老大叔转身逃跑的陆诚,俯冲而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 第231章 这女鬼会不会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 戏楼内。 铺天盖地的掌声响彻全场,楼上楼下原本坐在各自位置上认真看戏的看客们,此刻纷纷站起,一边用力拍着手一边大声叫好,言语中不乏,“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红角。”或“难怪连当今的慈禧老佛爷都要想方设法将其招进宫里去的长安戏班,柳吉大人刚刚演的贾母简直跟真的一样,要知道但凡进宫之后的什么戏班妃子都不可能再在宫外抛头露面,这次这个什么公益演出能办的成,主要也是柳吉大人深得当今老佛爷的喜爱,这才破例的。”又或者,“就是就是,这可是长安戏班在咱们民间的最后一场了,甭管那些流言蜚语的迷信,今个儿我也要让珍小姐给我和柳吉大人好好照张像,留作纪念。”这些词语出现。 嗯?珍小姐?!柳吉大人?! 其中一站在戏台左侧最边上,身着深褐色蚕丝制,边绣水云暗纹,外套一件水蓝色牡丹暗纹马甲,头戴黑色用实地纱以六瓣合缝而制,平顶上镶有樱桃大小的重蓝色料珠结子,帽缘正中缀四方形玉佩为帽准的瓜皮小帽,身后垂着一条油麻粗辫身型高挺五官还算清秀的男子喊的一句引起了自从见着形似女鬼的身影从眼前略过便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视线是朝戏台的方向飘,但思绪却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神游去了,再也无心看戏的陆晨曦的注意。 她循着声朝那说完这句话,便转身,伸手从一旁高角桌上拿起白瓷茶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水,将杯子放回原位,抬头,视线在触及方才还站在戏台上时不时摆弄衣袖,捏出手花,一双眼时而含情脉脉,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又满目疮痍,悲痛欲绝,用精湛的演技,到位的表情,婉转悠扬的嗓音让在场的所有看客都能真实地感受到曹雪芹笔下贾府大院里发生的一系列爱恨情仇的戏子们已陆陆续续沿着台子右侧的台阶走下,准备回临时设在这戏园后院厢房的后台时,停了下来,然后大步向前,朝走在一队人最后面,方才饰演贾母戏子走了过去的男子,看了过去。 柳吉?戏子!旧时代的戏子,就是唱戏的,他刚才说贾母是柳吉演的,也就是说刚才在台上唱戏的老太太就是刚才车夫大叔说的那位记述了珍妃与慈禧那段不为人知秘史的祖辈!天啊!居然.......在这里遇到!是巧合吗?可照理来说,若这位柳吉能够知道这么多寻常人不知道的内幕,今个儿最后一场在民间的演出,珍妃又在场,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刚刚好了?难道两人竟相识?可这也不是唯一能说通柳吉为何会知道那么多就连夹在着两女人中间的光绪帝都不见得清楚的秘密的说法,就如同方才那些人说的那样,柳吉深得慈禧的喜爱,所以很可能慈禧有些私事不与他避讳,或者有可能还会直接将他当作倾吐对象也说不定,毕竟慈禧当年进宫时才年仅十五,十几岁的小女孩久居深宫,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也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一路艰辛走到现在,从最初的小小贵人爬到现在的太后老佛爷,其中辛酸哪怕是她这个局外人想想都觉得很不简单,就算是现在位居高处了,也不见得会有多高兴,恐怕也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想到这里,陆晨曦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着不远处走远得背影只剩下一个小点的柳吉,着急的想要控制这具身体,跟上去看看,虽说也知道柳吉留给后代子孙的那本日记里写的那些事不一定是通过珍妃才知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刚才的那些说白了就都只是她单方面的猜想,不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所以她觉得她还是很有必要亲自去确认一下的。 可任凭她脚和腰如何用力,这具身体都还是一动不动,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端坐在位置上。 “小姐,戏演完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进宫时的穿的旗装今个儿裁缝铺便会做好送过来,得赶紧回去试穿,看合不合身,虽听内务府那些人说今年的秀女基本上已内定好了人选,虽不知为何突然又要小姐去参加,但老爷和夫人都说,应该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但就算是这样,小姐也不能够穿得太过失他他拉氏家族的面子。”就在陆晨曦一脸焦急地看着那柳吉离开的方向,一边脑子飞速运转,想着刚才见到女鬼时好像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况时,一直低眉顺眼的站在身旁一言不发的女仆雪儿突然弯身,红润的小嘴凑到陆晨曦耳边,低声开口说道:“还有,小姐方才那个好像是经常光顾小姐摊位的熟客啊!他说的是真的吗?小姐您出门之前明明跟雪儿说今天只是来看戏而已,可没说过还要给人拍照啊!还有,那个叫什么照什么机的,小姐您能不能别再玩那种东西了,看起来真的很恐怖,而且每次小姐在街上拿着那台机器按来按去,我都会看很多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小姐,这是京城,跟广州可不一样,西洋玩意儿在这里还不是那么普遍使用,就算老爷和夫人有多么开明,但老夫人那是多么保守的女人,小姐不像个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乖乖呆在家里绣绣女红,练练字画也就算了,还没事天天穿着男装往外跑,这已经让老夫人很多次为此对夫人大发雷霆,让夫人好好管教小姐了,您现在骗雪儿跑到这种我们本不应该来的场合,原本若您只是乔装过来看看戏,图个新鲜,也就算了,居然还准备拿那个据说会摄人魂魄的机器给人乱拍照,这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夫人就又要挨骂了!所以趁还没人发现,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晚了,院子后门就锁了。” “摄魂?嗯.......以前照相机刚流入中国时确实是有过这种传闻,只是这珍妃喜好穿男装这口,还天天扛着相机在大街上给别人照相,这点我倒还真不知道,我对她的了解好像仅界限于她是当年光绪帝最宠爱也是最后死得最惨最扑所迷离的妃子而已。”陆晨曦闻言,抬手捏着下巴,偏头仔细想了想,回忆了一番幼时在长沙,从在学堂附近的茶楼门口摆摊的说书先生那听来发生在世界各地的有趣民间故事,其中就有关于珍妃和光绪帝的,还有一些珍妃的生平,但很短,只有说到她喜欢听戏,对下人出手很大方,易相处,讨好,性格乖巧活泼,会翰工墨下棋,喜欢在自己宫里给自己跟光绪照相,不过这都是偷偷来的,倒还真没提到尚未进宫时,她敢在大街上随便给人明目张胆的照,不过想来也是,民间故事源于百姓之间的口口相传,其实并没有多少事实依据,因为基本上都是道听途说来的,甚至有些还是编造的,不可全信,但此时的珍妃是被女鬼附身的状态,不,准确一点应该说是真正的珍妃应该早已在高烧大病一场之后就死掉了,然后死后,魂魄升天,留在阳间的肉身就被这女鬼趁机代替进去,这样一想,这女鬼装得倒也真是尽职啊!将珍妃生前所有明着来,暗地里的生活习性,性格都完全不漏的模仿得淋漓尽致,难怪这看起来像是贴身跟在珍妃身旁侍奉很多年的丫鬟都是没有发现壳子里面换了一个人。 “雪儿,你不需如此紧张,我知晓额娘的难处,今天这事儿不会被奶奶她发现的,我可是做足了万全准备,就算发现了,她也没证据说我什么,只会以为是她自己疯了,而且今天我必须要来这里见个人,至于照相,不过就是一种掩饰罢了!我们走吧!” “又是这道声音。” 陆晨曦眉头微皱,喃喃道。 话音一落,便感觉到自己唇角微微上扬,然后随意搭在椅子蜿蜒扶手的手用力往上一撑,腰身一动,脚尖一挺,整个人从座位上站了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快步向前,径直朝戏园后院走去。 整个过程不要太容易了。 “我果然不能控制这身体也不能说话。”陆晨曦小眉头微皱,神色凝重看着前方蜿蜿蜒蜒通向后院的青石砖路,总结道:“就算是说了也没办法传到外界去,这么说的话,我恐怕只是以一个魂体的形式暂时寄宿在珍妃的身体里而已,所以即控制不了这具身体,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事态的发展,不能发表任何意见,更不能干预。”这点从她刚才自言自语的说了那么多话,那叫雪儿的丫鬟一直站在她旁边那么久,完全一点都没有听到就可以看出来了,所以难不成那女鬼带她来,只是为了让她看看自己作为珍妃时的生平? 要知道构架这么一个幻境,可是要费很大力气的,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这么一个理由,那这女鬼会不会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 第232章 我一向对见风使舵的人不大喜欢就是 “珍小姐!你可算是来了,我正到处找你呢!你看戏了吗?坐在哪里?我在外头时怎么没看你?” 陆晨曦揉着被雪儿一路上唠唠叨叨一直揪着同一个问题不放,不断重复来重复去的说,给磨得起茧的耳朵,谁知前脚刚跨入位于后院顶挂着一块写着落桃庵三字的黑木牌匾圆形拱门后四合院其中一间房门大敞的厢房门槛,便听到有人朝她大声喊着什么,而且这声音,还有这称呼真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耳熟,遂抬眼望去。 果不其然站在不远处见她进门,立刻两边嘴角往上一咧,眉开眼笑的快步朝她走来的就是刚刚才在戏台附近见到的那位在台下拍手拍得最激烈,还扬言要让珍妃给他好好拍照留念的男子。 要换做是平常,陆晨曦遇到这种嗓门格外大的人,早就捂着刺痛的耳朵避之不及了,可此刻的她很明显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与那男子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最后只剩下一个人的距离,抬头,寒凉的声音里噙了些笑意,“鲁公子何必如此着急,珍儿的身份外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吗!出来一次要是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被家里头那位老太太知晓了,岂不是害人又害己了,你得体谅我,再说了方才我就坐在戏台的正下方,是你自己没有找仔细看清楚罢了!不信,可以问柳先生,唱戏时台上台下,我们可是对了很多次眼呢!”说着,挑了挑眉,侧目意味深长地看着正气定神闲坐在梳妆台前已经将半张脸的老年妆都卸干净,假发也拆下放在梳妆台一旁,正准备卸另半张脸,看起来对身后一男一女的对话毫无回答或插嘴的兴趣的柳吉。 陆晨曦望着倒映在镜中正专心卸着另外半张脸妆的柳吉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女子,很明显就是将她困住的这具身体的主人,珍妃。 只见这珍妃一双杏壳儿眼,清纯娇憨,一张小脸,圆润饱满,皮肤白皙透亮吹弹可破,鼻子不算高挺,但却小巧可爱,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配合着身上一套量身定作,布料裁剪款式都堪称精良的西装,再在被梳得一丝不苟的西装头上戴一顶白色小礼帽,整个人帅气又不失温柔,不仅如此,仔细一看竟还从中看出了些绅士,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 这种独特的气质让她虽长得不如那女鬼妖娆美丽似淬了毒一般,五官也没有自家娘亲立体,说白了就是有些普通,除了水润润的好皮肤外其实并没有什么让人惊艳的地方,但却给人一种空灵俊秀,很舒服的感觉,但瞧仔细了,又觉得这舒服的背后似乎掺杂了些现在她还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的东西。 “怎么?柳大人原来与珍小姐是认识的?”男子闻言扭头,看了眼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卸着自己的妆,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道炙热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的柳吉,又回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已将视线收回,听到自己的问题,轻轻点了点头的东哥,惊讶兴奋道:“珍小姐,我发誓,你绝对是我见过的名门闺秀中交际最广的一个,从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与那些整天被困在家中不是刺绣就是画画,三步不出闺门,遇事完全没有自己的见解,明显没见过世面的贵族格格小姐,只会一味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不是同一类人,只是你这性格,要明天真被选进宫中,可如何是好啊!”说到这里,男子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眉头紧锁,抓耳挠腮俨然一副苦恼状,半响,才继续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你也知道我与许多西洋记者混得很熟,他们很多都曾采访过慈禧,当然了,没有亲眼见过本人,但从慈禧近旁小太监送过来慈禧针对采访内容的回答,从文字也可以看出这个女人说好听点就是保守,说难听点那就是死板死心眼儿,不太愿意接受新事物,不对,准确一点,应该说她非常排斥我们这些新社会人群,只会死守着老祖宗那一辈留下都已经快发臭发霉的东西,恪守着从父母辈学来的规矩,你也知道慈禧年轻时也是大家族出身,虽然那时的叶赫那拉家族已经很落魄了,但据说她家里的长辈,一直把她当作未来皇后,来严格教育,全家就指望着她入宫选秀,讨得当今圣上欢喜,最后封个后位,实在不行,贵妃也成,然后连带着全家飞黄腾达,总之这老太后的古板从小养成,是已经刻到了骨子里的了,你的这性格若是进宫遇上这老太后,肯定会被说没规没矩,被当成异类针对的,你要是被这老太后盯..........” “鲁公子!”东哥眼神似有若无的瞟了两眼当听到慈禧二字,一直将身后一为这场戏提供戏服场地自称是自己的戏迷,非缠着要拍照的裁缝铺少东家,一虽非常不愿意接触却又因一道不可违抗的懿旨不得不奉命与其见面的两人当空气不理不睬,只专心鼓捣自己的事的柳吉拿着不知何时已沾湿擦脸布的手微一顿,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遂连忙伸手拉了拉站在跟前还在那里说个不停的,发表意见发上瘾,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看气氛的鲁公子的衣袖,见他马上不解的看着自己,一脸你为什么好好的,无缘无故打断我?无语的撇嘴,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动作,头微垂,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耐心朝他解释提醒道:“公子你怎么这么不会看场合,这柳先生现如今可是你方才说坏话说得很开心的那位太后老佛爷跟前的大红人,所待的长安戏班也被列为皇家戏班,整个给搬到紫荆城里,你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小心他回去告你一状,你自己是没什么关系,但你家里的产业可还在这京城,我拦住你是在救你,免得你祸从口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倒好,还埋怨我是不是?” 陆晨曦听着这一句句并非自己本意但却真实从自己嘴里蹦出,带了些嗔怪的声音,有些疑惑————现在可以确认柳吉与珍妃是相识的,但看他那副嘴脸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关系不大好啊……还有我怎么觉得越听这珍妃刚才说的话越觉得柳吉与慈禧之间有什么微妙的关系?!尤其是鲁公子说慈禧坏话时,柳吉的反应,以他的立场,是不是有些过于激动了?慈禧好像被传过喜欢养男宠啊……该不会.........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鲁公子猛地一拍大腿,扭头,一脸抱歉的看向不知何时已从位置上站起来,转身,正看着他的柳吉,见其脸色果然有些不佳,虽心里觉得自己就算是说慈禧的坏话,这柳吉不过也就是在那老太后身旁混口饭吃罢了!为何要如此生气?再说了,退一万步讲,他方才即使言语多有嘲讽,但那也是事实啊!他不过是在陈述而已,这有什么错?但介于这柳吉的戏确实是他一直以来很喜欢,很赏识的,今天也是长安戏班在宫外最后一场戏,他也不想不欢而散,毕竟今天他来这儿也并不完全只有看戏,拍一张留作纪念的照片这两个目的而已,遂连忙拱手陪笑,客气道:“那个柳大人,你看看我们就只顾着自己聊了,都忘了你,其实我方才说的那些..........并不是说恪守老东西有什么不好,只是珍小姐的太过随性,我是在提醒她若真的入选进宫了,不要再像现在这般任意妄为,过于活跃,忘了规矩,这人保留天性自然是好事,但咱们做什么事都要分个场合不是?而且我这话一说开了,就会有点不知所谓,忘了柳大人与太后的深交,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为了吓唬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别让她惹到掉脑袋的事儿,故意夸大的,其实太后,也挺好的,挺好的。” “鲁公子的道歉,柳某收下了。”柳吉听着这明显阿谀奉承的话,凤眼微挑,在那鲁公子费力解释了半天,抬头,想要看看成果如何时,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如阳春三月一般温暖和煦的笑容,客气朝他说道。见他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上前一步欲继续与自己说些什么的时候,视线一转,斜睨了一眼从鲁公子意识到自己话语欠妥向自己连连道歉到现在,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只是用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眼盯着自己瞧,眼底流动的情绪,让他完全看不懂的东哥,突然想起她刚才提醒这鲁公子的话,眉头微皱,抿了抿嘴,再开口时,已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了些刻意的讽刺,似乎是在嘲笑某人的自作聪明,“不过,我一向对见风使舵的人不大喜欢就是了。” “这......”鲁公子闻言,脸色一僵,因为他很清楚柳吉口中所说的人是谁,抬眼瞄了眼明明嘴角还挂着笑容,但眼神却已变得无比冰寒锐利的柳吉,哆嗦着嘴,在心里组织半天语言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好尴尬的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旁的东哥。 第233章 两人之间可能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想 丹凤眼,其特点为外眦角大于内眦角,外眦略高于内眦,脸裂细长呈内窄外宽,呈弧形展开。黑珠与眼白露出适中,眼脸皮肤较薄,是最具东方美的眼睛。而其中最为有格调的要数内双凤眼,柳吉便是这种的,眼角内勾,眼尾很长,略微上挑,黑白分明,瞳白比例恰当,一眨一瞥,给人神光内敛的感觉,尤其注意尾挑,整个眼睛还是平的。 一般拥有这种让人很难形容其神韵的双眼的人,其威严会在一瞬间在此人与他人之间造成距离感,浑然天成的高贵威仪更是不言自明。 所以当柳吉顶着这双哪怕是满含着温和笑意也丝毫不会让人感到任何亲切的双眼,黑着脸看着那位鲁公子说出那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时,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吓得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虽然柳吉的视线大部分是落在他身旁的东哥的身上,但他还是能很清晰感觉到那股自然而然散布在周围的威压,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年还默默无闻,只是京城那么多戏班的其中一个,并没什么特色的长安戏班首次来到京城演出越剧则天皇帝时,这柳吉会在一夜之间以在剧中饰演唐朝史上唯一一位女皇武则天时,那霸气不怒自威的眼神和精湛的演技,生动的面部表情,让人过耳不忘,余音绕梁的清婉声音,一下子跃身成为京城名角,还连带着长安戏班也将一众在京城算是老经验的戏班子一脚踩下,成为整个京城最好的戏班,从此名声大噪,家喻户晓。 可显然这附身在珍妃身上的女鬼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尚未开口,陆晨曦便是感觉到了自内心深处传出的异样,那并不是听到柳吉这明晃晃地贬低的话,应该有的,正常人的愤怒,而是一种发现什么有趣新奇事物的心情,充满狩猎的欲望和兴奋,但当视线移动,触及那双炯炯有神的凤眼时,又有些故人重逢的说不出究竟是思念还是物是人非的悲伤? 陆晨曦眉头紧锁,感受着那股突然涌上心头,与方才的绝望不尽相同的悲伤情绪,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的心紧紧攥着,刺痛刺痛的,深呼吸了两口气,清澈的眸底划过一丝不是她这个年龄所应该流露出的凝重,喃喃道:“你.......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啊?” “哦~是吗?那看来柳先生一定不大喜欢出海航行了,真是太遗憾了,海洋可是有许多新奇古怪的东西,还能近距离看到从海平线缓缓升起落下的太阳,那景象,我保证你看到了准会被它惊艳到说不出话来的。”就在陆晨曦在脑海中反复思考着关于这女鬼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样不好的事?让得她心里一直耿耿于怀,揪住不放,宁愿宿肉身,入魔障,也不肯忘掉一切飞升极乐,重新开始,耳边那高高在上的寒凉女声再次响起,只不过陆晨曦原以为这柳吉说的这话,踩人踩得如此明目张胆又直率,按照这从声音和说话的方式就能听出这深入到骨子里傲气的女鬼绝对会反驳回嘴的,可没想到这嘴的确是回了,但回非所问,让人听了感觉莫名其妙。 “什么?”柳吉原本以为自己如此毫不避讳的戳穿,面前女子必定羞愧难当,扭头就走,离开他的视线,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不用将慈禧交代的东西交给她了,可没想到,她不但没走,还会回嘴,不但会回嘴,这回嘴说出来的话还能让他脑子一瞬间停止思考,一片空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一脸懵圈的看着她,疑惑问道。 “见风使舵的字面意思就是船长看风向发动舵柄,不知柳先生可知道为何要看风向?因为如果逆风而行,再坚固的船也会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给摧毁的一点不剩,所以不管为了活命,还是一个船长不顾船上个别无理偏见的人的阻止,为船员安全的负责,他都没有什么错,相反他帮大家开辟出了一条生路,指引大家可以顺利轻松前行,这难道不是做了好事?难道不是应该得到别人的赞赏吗?”东哥抬眼,直勾勾地回望着柳吉那双自带威严的凤眼,不仅丝毫没有流露出与身旁鲁公子一样的惧意,清澈透亮的眼眸底还隐隐约约闪过一丝狡黠,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这是在拐着弯儿指桑骂槐的指责我因一开始就对她带有偏见,所以不管事情的对与错,就觉得她是错的,明明她只是好心帮人,却反被我这个带有色眼睛的人毫无理由的一顿讽刺了。 装可怜谁不会啊?但这可怜装得口才如此好,思维逻辑如此清晰套路深,柳吉还是头一回见到。 “鲁公子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请你暂时先回避,我有话要与这位小姐单独说。”柳吉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可眼角余光一瞥,看了眼墙上西洋挂钟上的数字,突然想起他好像昨日才答应老佛爷今晚要陪她用晚膳,顺便聊聊关于皇上与静芬小主的事儿,这不知不觉都已经这么晚了,这戏园少说离皇宫也有十几里地,他要还在这里跟这他无论怎么看都觉着心怀不轨,奇奇怪怪的陌生女子浪费时间,正事就要被耽搁了,遂连忙抬手,打算将夹在胸口衣服内侧暗袋里的一块黑石雕刻制成的俩符牌交给眼前这女子,但手刚伸进衣服里没入半截,他便是猛然想起,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而且慈禧也交代过要在没人的时候才能拿出来,可现在,想着,他抬眼看了看站在东哥身旁,显然也是没听懂方才东哥说的那番话,正低头,一只手抬起捏着下巴,眉头紧锁的琢磨着的鲁公子,看样子,如果自己不主动开口赶,这家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轻掩嘴,咳嗽了一声,让几乎完全陷入沉思状态的鲁公子回过神来,见其抬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瞬间换上一副友好的样子,抬手,朝不远处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客气道。 “啊?哦哦哦哦,好,没问题,你们俩慢慢聊,慢慢聊,今天我那照恐怕是拍不成了,希望下一次我还有机会能与柳大人拍张照,那我告辞了,珍小姐,回见。”鲁公子闻言,心中对方才柳吉那不怒自威的眼神多多少少还有些后怕,本来早就没有了要与他合照的念头了,正想着如何自然的脱身而去,柳吉就开口来了这么一句,正可谓是天助他也啊!遂迫不及待地拱手,客套话说了几句掩饰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内心,毫不迟疑地转身便朝大门走去,伸手推开雕花黑木门,抬脚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其实他也并非一个不会看人眼色的人,方才不过就是觉得这柳吉只是在慈禧太后身旁唱唱戏,跳跳舞,供这老太后闲暇时的乐子,混口吃喝罢了,照今天这情形看来两人之间可能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想不通的猫腻! 第234章 你究竟是何人? “咯哒咯哒咯哒!” 灰色的马车在不算宽阔,两边挤满各种卖糖葫芦的,卖扇子的,卖首饰,卖竹筐的小摊贩的公路上朝西郊没命的跑着,引得周围行人纷纷停下好奇注目。 不过这些人停下来看,可不是因为这马车跑得飞快,有好几次都差点撞到过路的人,而是用来拉车的马背上,居然有一名身着乳白色笔挺男式西装,五官俊俏,身后,过腰长发如一匹黑丝绸在被夕阳照得暖黄的天空下随风飞舞的女子骑在上面,肆意挥着左手的马鞭,右手紧紧抓住缰绳,身体微朝前倾,配合身下野马步伐上下动作。 在其身后,马车灰布帘被掀开一半,露出丫鬟雪儿焦急得满脸通红的圆脸,只见她一只手抓住用来遮挡住马车内部,好不被人从外面看到里面的布帘,另一只手死死扒拉住车门框,好让自己别被辆玩命跑的马车给整个甩出去,抬眼看着前头骑着马在大街上肆无忌惮的驰骋奔跑的东哥,一边眉头微皱,在心里头纳闷地嘀咕了一句,小姐她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而且还骑得这么好!小姐可是连马棚都没进去过的人啊!一边抬手指着不远处两条分岔口右边那条道儿,大声喊道:“走那条路,小姐快啊!马上就到晚膳时间了,我们回去之后还得把您身上这套衣服换下来,可不能让老夫人看到你穿成这个样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没事,就算回去晚了,我也早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法,你一会儿只需听我指示行事,不要问,也不要看,更不要听就是了。”东哥闻言,回头瞥了眼身后,蹲在马车内,抬头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急得已经快要哭出来的雪儿,转回头,依旧面不改色甩着手上的马鞭,淡定得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过与其说她这是淡定,还不如说她这心现在压根儿就不在雪儿说的这上头。 这一路上坐在车内,她因为柳吉临走时问的问题而莫名的烦躁不已,她性格好强,本就天生不喜欢这种好像被人看透了的感觉,当年在草原上,她活得多潇洒,别人只知道她是端庄大方得体的叶赫公主,殊不知在家人在朋友面前,她就是一个愿意为了爱人而奋不顾身地疯丫头,他们只知道说她太过挑剔,自视清高,不愿顺应,可一个姑娘想把自己交给一个心中最好的男儿这又有什么不对? 因为太烦了,所以越是呆在安静的地方就会越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虽知道在还未进宫之前,她应该尽量低调,不便作出太过张扬的行为,免得引起这位珍小姐家里人怀疑,但从前在部族里,她若是有什么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一个人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一边跑一边对着湛蓝的天空大声叫喊,这样就可以将心里淤积的烦事尽数喊出体内了,可这里不是草原,是繁华的京城而这具身体也不是可以在自己领土上为所欲为的叶赫公主,而只是一位普通的满族镶蓝旗小姐,她喊不出也不能喊,所以不管她如何用力抽打身下的野马,脑子里那五个字依旧在一遍遍地回响,让她无处可逃,无法回避的直面那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究竟是何人?” 这是柳吉在鲁公子离开,又将雪儿支开后,代慈禧将一把系着红绳,绳上串着一块刻着叶赫二字玉牌的生锈老旧钥匙和一块可随意在紫荆城的任何地方走动的令牌,一张可调动小部分军队的军令状,转交给陆晨曦后,侧身绕过她,正欲离开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她的问题。 语气很严肃,没有丝毫犹豫,果断的肯定,就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面前这具身体里早已住进了另外一个女人。 “左拐直走再右拐就到了,小姐,雪儿听说到了晚上这林子里会有很多野狼出没的,所以我们天黑之前务必一定要穿过这片树林。”雪儿抬头望着前方由远及近,在逐渐昏暗的夜空下本就显得越发阴森可怖的树林,这是回府的最后一段路了,但由于现在是深冬,所以林子里基本上所有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只露出光秃秃的枝干立在那里,奇形怪状,远远看去形同魔窟,别说走进去,白天还好,晚上的话,就是靠近都需要很大的勇气,更别提从那里穿过了,想到这里,雪儿用力咽了咽口水,纤瘦的身体下意识地往马车内躲了躲,上下唇有些打颤,后悔自责道:“都怪雪儿,早就该料到以小姐的性子,来看个戏而已,用早膳时与老爷夫人照直说不就好了,怎会大费周章的又是故意说谎,又是躲躲藏藏从后门溜出府从小路绕一个大弯到集市上,连周叔都不让跟,亲自驾车,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肯定不只是看戏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事要做,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在车上备好些火柴木条,做个火把,绑在车头或举着,那些狼就不敢轻易靠近了。” “这其实也怪不得你,是我没跟你说清楚,没事,马上就到了,你也别出来了,赶紧进去坐稳,我要加速了,等会儿被甩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东哥回头瞥了一眼明明自己驾车驾得如此快,路又凹凸不平多有阻碍,这种情况下还不怕死的趴在门框边上,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出车外也不怕车轮不小心卡着块石头,把她整个人从车里摔下去的雪儿,眉头微皱,厉声提醒道。 “是,小姐。”这小丫鬟平日里本就最听自家小姐的话了,加之这条小路她与小姐也不是第一回走了,很清楚路上不仅常有凹陷,还到处堆满了各种大小的鹅卵石,一个不小心车轮随时会卡在那些小坑洞里,慢慢来都极其难走,更何况现在要加速了,遂在东哥话音刚落,这雪儿便是赶紧乖乖转身钻回车中坐好,她虽帮不上小姐的忙,但至少不会给她多添乱。 东哥点点头,收回放在雪儿身上的视线,右手紧握住缰绳,身体重心微微放低,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壳儿眼死死盯着前方,左手马鞭有节奏一下又一下比刚才更用力的抽打在马屁股上,粉唇一张一合,一边配合着马鞭抬起落下,中气十足的喊着,“驾——驾——驾——驾!”一边在心里自嘲,呵......何人?你问我,我问谁?身躯已死却心有不甘部落公主还是飘飘荡荡了无安身之处的孤魂野鬼还是这位即将进宫封嫔的珍嫔?想到这里,一顿,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画面里有她穿着红底罂粟暗纹镶金边的大红骑装与一身着黑底,梅花暗纹骑装高挑男子共骑一匹马,偶尔回眸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也有她与他在山间里,以草地为床以星空为被,缠绵的第一次,虽人前因某些必要因素他们必须装作互相讨厌,但她们依旧郎情妾意,幸福恩爱了很长一段时间。 看着这些熟悉少有能让她觉得暖心的画面,东哥下意识的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个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我做梦都不会想到多年以后,竟会有一个男子与他如此的相像,不管是那双注定了拥有着的性子是忠肝义胆,嫉恶如仇的凤眼,还是他即使面对位高权重之人,依旧不失尊严,不轻易屈服低头的刚烈性格,以往她从不信话本子,戏文里说的那些个什么一见钟情的无稽之谈,原来这只是因为她还未曾遇见过他这般的男儿,温柔如水,大气凛然,不畏权势,只遂本心。 第235章 出身 “砰!” 清脆一声响,是盘子或花瓶或任何玻璃制品摔在地上的声音。 今日的他府上,气氛比往日里要沉重,压抑许多,只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神色凝重肃穆的端坐在大堂中央的太师椅上,同时搭在椅两边扶手位置因岁月的磨砺而变得皮肤暗黄肌肉松弛褶皱一层又一层堆在一起的手也慢慢五指收紧,握成拳状。 在其跟前,大堂中央,礼部左侍郎长叙的第五妻,常佳氏俯身跪在地上,紧咬着下唇,神色紧张,在听到有东西摔在自己面前的地上后,愈加低头,不敢轻易发一言。 常佳氏婌嬙,这名字是楼里老鹁帮她取的,姓氏随老鹁,她原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幼年在收养她的糕点铺,听养父养母说她们是早上开门时发现被丢在门口台阶上的她,那时他们只管她叫二丫,只因他们家里头还有一个大女儿和一个小儿子,女儿很聪明,但总是欺负她,一会儿说她偷了自己的东西,一会儿又说她吃了自己的点心,打坏了自己的什么什么东西,所以她很讨厌这位人前一个样儿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副样子的骄纵小姐,小儿子虽是个傻子,整天只知道呵呵呵的笑,但对她却是真的好,养父养母也有把她当童养媳养的打算,不过她不喜欢,因为天底下没有女孩愿意嫁给一个傻瓜,与一个除了笑,吃,连上厕所都要人陪的傻子过一辈子,所以她跑了,偷了养母藏在院子水池旁从左数第一个花盆地下的私房钱,连夜去码头坐船,此前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来到京城,她只是随便挑了一艘船上去而已,但来到之后她便有些后悔了,京城的繁华注定了如果她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找到一份来钱快又多的工作,否则她连找个落脚点都找不起,毕竟养母的私房钱光付船费就去了一大半了,但在京城找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谈何容易,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这个封建年代里被演绎到了极致,最后在她被逼走投无路时,遇上了老鹁,她从不知道老鹁的名字,只是见别人这么叫,她也跟着就是了,老鹁说她生得好看,跟着他准赚大钱,她信了,也无所谓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异样眼光,对于一个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人,随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饿死街头的人来说,有一瓦砖遮顶,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那年也是如现在这样的初冬时节,她跟在老鹁身后入了青楼,做了一名卖艺舞女,若有人问她后悔吗?即使明明只卖艺不卖身,依旧被人用看脏东西的眼光打量,她想她一定会说不后悔,从来不,她活下来了不是吗?凭着自己的双手。还在楼里遇到这辈子她最爱也是最爱她改变她一生的男人,长叙。 “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还很能说的吗?继续啊!联合你那不孝女一起气死我这个老太婆,然后抢走蘅钰的一切怎么样?这不就是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的目的。”端坐在椅上的老妇见跪在面前的女子听了自己的挑明话的训斥后只是低头,不回嘴,也不解释,如此娴静倒衬托得她越像是无理取闹,顿觉更加气火攻心,于是苍老的大手更用力的拍在一旁的扶手上,双目皆含了些怒意,厉声道:“当年趁我去佛庙礼佛参拜数日,造谣生事,逼死明慧不说,如今居然妖言蛊惑老爷将你升做大福晋!一介庶民,不干不净舞女出身的你凭什么?上头还有两个侧福晋,你是瞎了眼还是真的恃宠而骄到此地步了!” 出身一直是婌嬙心里的痛楚,因为这个她总觉得自己比府上的人都矮了半截,哪怕是个丫鬟比,人家好歹也是从干干净净的地方出来的,可她.......想到这里,心里狠狠一抽,按在地上的手五指攥得紧紧得,长长的指甲仿佛是要在手心里掐出血丝来一般,脸色苍白如纸,委屈的泪水在框里打转久久不能落下。 婌嬙不是不知道在这个年代,出身能让一个人荣宠一身也能让一个人卑贱如泥,她从决定随长叙进府时就做好面对一切冷眼相待,耻笑奚落的准备,加之这么些年头了,这老太太一向看她不顺眼,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一来二去的,她早已习惯成自然了,也不大在意,但珍格儿,她的心肝宝贝,她的命根子,这么些年,为了让女儿好过点,她也只能忍,珍格儿的骄纵任性,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比谁都要清楚,但对于这所谓的巫蛊木偶替身之术,她绝不相信自己的女儿贪玩会贪玩到这儿邪门歪道的上头,而且这深宅大院本就很忌讳这些个偏门东西,被发现了更是得重重责罚,不容偏袒,珍格儿很聪明,她就算是真干了这种事,也断不会让人轻易抓住把柄,不过明个儿就是入宫进谏面圣的日子了,今天就被抓到这种事,不知是她太过多心还是.........总觉得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这样一想,婌嬙抬眼望了一眼坐在老太太右旁两位虽明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手帕掩盖下微微上扬嘴角,却是逃不过她的眼睛,她越发觉得自己更要好好护珍格儿周全了,瑾儿的生母虽是个汉人,但却是老太太从前未嫁为人妻时,就从小贴身服侍的丫鬟,后来做了陪嫁后又打发出府外嫁于一做布料生意老实男人的苏沫唯一的女儿,苏沫死于寒症,走时才三十几岁,丈夫后来也因意外去了,只留下这个婉琳,虽生得.......说句不好听........真的是算不得漂亮……非常算不得........但老太太疼惜这小小年纪刚没了娘又去了爹的孩子,遂将其留在了府上留在身边多多少少照看一二,也算是给苏沫这从来都是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恪尽职守施去一点点恩惠,后来长叙因一次醉酒意外与这婉琳共度了一夜春宵,并且仅一次婉琳就怀上了身孕,老太太以到底还是老爷亲骨肉,是留着他他拉氏血脉的孩子为由让长叙娶了婉琳,给了她一个名分,但因那时上头大福晋赫舍里氏明慧还在世,还有两位侧福晋聂格里氏端静与额尔吉氏雅娴,所以连喜酒都没摆,直接去祠堂拜了天地,给婆婆和三位福晋敬敬茶就算过了门,只是福薄,生下女儿就因难产后大出血止不住死了,瑾儿是由老太太亲自带大的,又似她额娘一般生性清冷,正所谓安静也有安静的讨喜之处,老太太觉着至少人家额娘不会和她这般一过门就在府里掀起好几次大浪,先是大福晋的死,现在又是妾侍翻身转正,加之打小这孩子连她额娘都没能见上一面,便是从此阴阳两隔不胜凄惨,出于补偿还是怜惜,老太太格外的疼爱她,对她比对自己的珍格儿要好上千百万百倍。 前几年老爷因瑾儿无个额娘,说将来论婚嫁恐怕不大好看,加上珍格儿与瑾儿自小最小最是要好,府上本就没什么年轻女孩子,上头明慧生的两个女儿是断不会跟与自己额娘抢阿玛的女人的女儿做朋友,所以虽都是亲姐妹,但她们两个关系格外要好些,就想着索性把瑾儿过继做自己的养女。 也就是这一举动,之后发生的事,让婌嬙明白老太太因为她的出身对珍格儿,有多大的间隙偏见,是她拖累了自己的女儿啊! 所以若她这个做额娘的再不为珍格儿好好上下打点好了,要真被选进宫,连件像样的首饰都带不进去,据说瑾儿被内务府通知入了秀女名册,老太太高兴的一连给她做了好几件新衣裳,连入宫穿的宫服都遣了绣工下去在上头填些看着不过分但又突出让人一眼看出其中不同的花样,毕竟若真被选中了,成为皇上妃嫔,连带着家族,老爷的官位都能一节攀升,可明明两个都是老爷的女儿,谁有福气被看上,最后得好处的还是老爷,可偏偏这样,这老太太还是偏心眼,宁愿家族就这么没落下去,也不愿她的女儿平步青云,舞女出身又如何?低贱?她是用自己的双手辛辛苦苦去挣的钱,没有一次为了钱财出卖身体,这老太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没吃过苦头从小就是被呵护长大的小姐,懂什么?她凭什么要被看不起,那明慧表面把仁义贤德做足了,反倒衬得她如小人一般,还多次下毒,制造意外,差点让她滑胎,如今落得这下场也是罪有应得,穿着打扮得再好看又如何,她就不信了,她的女儿这么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皇上会瞎了眼 第236章 暗潮涌动 “吼吼吼....吼吼吼.....” 叫声如雷震耳,苍白的身影如闪电,步踏如沉重鼎炉一下下肃然落在地上一般,地动山摇,扭曲狰狞布满横肉的兽脸上一双狭长黑金瞳眸内闪烁着令人窒息,犹如王者降临的压迫感。 陆诚看着那越来越朝着自己逼过来的凶猛恶兽,一颗向来拥有着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运筹帷幄,无论何时都保持着淡定自若的沉静心思,此刻正一点点往下沉不说,乌黑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倒映着面前由远及近的狰狞面孔,张牙舞爪,如同一面静谧的湖泊肃然被人丢下一块巨石,瞬间便是激起了千层浪,挡不住,也再控制不了了,四肢开始打哆嗦不受控制,导致脚下踉跄了好几步,倒给了那畜生瞅准时机缩短距离的机会,越发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朝自己射了过来。 陆诚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别狼狈,特别没出息,满目惧色,身体抖如筛糠,脑子也一片空白,除了跑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对策了,但跑,他就跑得掉了吗?跑不掉的话,又要怎么办?等死吗? 说时迟那时快,这想法刚冒出,陆诚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另一股力量猛地往旁草丛里一撞,还在晃神中的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来不及站稳脚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朝右一歪,脚一崴,面朝下狠狠摔在地上又滚了两圈,瘦削顷长的身影掉入草堆,彻底被那几乎有一人高的杂草隐匿了去。 就在陆诚摔倒滚到一旁后,那只原先还在前头朝他冲过来的凶兽不知从哪里跳下,庞大健硕的身躯整个扑在他原先站立位置上,水泥地立刻龟裂开一个个深坑,如一朵朵质朴纹路咋看简单细看繁复的石花,在那长满镶满不知积攒了多久,黑糊糊一片看着就叫人恶心的泥泞细长指甲足有水桶粗细的四条兽腿脚掌下绚丽绽放开。 原是车夫瞅见那怪物的速度,不寻常,加之他原本便与其交过一次手,多多少少也了解些,见那家伙身影消失,暗觉不妙,又感觉天灵盖上方突有疾风扫下,连忙伸手,眼疾手快将站在身旁的陆诚狠命推开,这才让陆诚免了被那兽腿踩成肉泥,可说到底也要怪他,方才疏忽了,喊得太大声,怪物没有视力,听觉与嗅觉本就比起寻常动物最是灵敏的,要不然他们应该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它显然已经确认他们大概范围了。 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极力按住因为过于恐惧而不断发软,抖个不停的双腿,努力让自己的身体站得直一点,稳一点,哪怕对着一条哈巴狗颤颤巍巍,他也不愿意对着这弑村弑亲友的女鬼脚下一条走狗露出任何窝囊害怕表情,车夫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想办法稳住自己几乎冲出胸膛的狂乱心跳,一边侧目,越过站在面前因扑了个空,黑洞洞鼻孔里不停喷着热气,头上的肉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低垂兽头,静了半响,开始试探性用爪拍了拍脚下的地发现确实没人,又试探往左右前后走几步,看看是不是自己一时失误计算错误的巨兽,眼珠不经意朝陆诚摔倒草丛瞥了一眼,小声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看来如今要活着从这里出去,就只剩下那一个办法了。” 这惯力的一摔可不轻,直摔得陆诚整个人头昏脑胀,仰躺在草堆里,看着橙红色的几乎没有一丝云彩的朝霞满天,有种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觉,只是望着天边不知什么时候已沉下去一半的咸鸭蛋,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已经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久了,也是从繁华闹市到郊区光是车路就走了两三个小时了,小曦进去的时候太阳的位置.......那时候也差不多快下午四点钟了吧! 等等..... 小曦! 想起陆晨曦还被关在那座老宅里,情况不明,这连外头都这么危险,那里头岂不是.......说不准还会连命都搭进去,一想到这里,陆诚感觉自己后背就跟长了刺儿似的,怎么也躺不下去了,伸手撑着身体从草堆里站了起来,他虽不知道这怪物是怎么回事?也自知仅凭自己这瘦胳膊瘦腿的,根本不能把它怎么样,能尽量躲开就不错了,但眼下情况紧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救人要紧,可话说回来,阿娘不说那女鬼只是普通寻常的厉鬼而已吗?怎么会手里会有这种强悍的武器?更奇怪的是,昨晚他一家三口在这里好歹住了一晚上,怎么阿娘她竟一点也没发觉?今早上还一脸轻松说什么很快就能解决,她到底搞清楚情况没有? 有句话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到! 这不陆诚这边刚想起自家阿娘,那边云诗怡已乘着马车,手里抱着一大包临时从集市上购置来的做法事必须的器物,出了城门,一路往东郊外而来,驾车的是金牙。 “老金,酒店真的有忙成这样吗?换做平常这种事,山河他是一定会陪着我过去的,即便帮不上什么忙,那叫什么岛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么一个电话过来,山河就马上推掉了所有事屁颠颠的跑过去。”云诗怡双手抱胸,抿唇,一脸阴郁的靠在车座的坐垫上,不满大声朝坐在车外驾着车与自己仅有一墙之隔的金牙,抱怨道:“看着心里真不痛快!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夫妻之间的约会,外人是不可以轻易插一脚进来搅和的?” “约会?夫人,老金我活了这么久,岁数这么大,也还真没见识过有人带着黑狗血,法钟,七星剑,法水盂这些东西去约会的啊!”金牙牵着缰绳,驾着马朝左拐了一个弯,哭笑不得地回头看了一眼映在后头床内,被里头白色镂空花布帘挡住些许,若隐若现的俏丽身影,无语道。 车窗外的天如一块白布被突然丢进盛满红色颜料的染缸一样,红得不寻常,有些刺眼,果然几声闷雷过后,天空飘下了软软细细,如绵絮一般的细雨,云诗怡姿势从抱胸瘫坐变成双手交叠搭在窗框上,鼻尖轻抵着被外头雨水拍打而变得有些冰凉的玻璃窗,眉眼弯弯,声音甜甜,略带掩饰不住的柔和笑意,“老金啊!这就是因为你没试过两个人热热乎乎的过日子才会不懂,只要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幸福,去哪里都是约会!” “呵呵.....我哪有老板这样好的福气啊……”金牙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沙哑的嗓音有些自嘲,低垂眼帘下一双幽暗眼眸似有不快闪过,不过很快就被掩饰下去,恢复以往的平静,只是不知道这表面安静下是否早已暗潮涌动。 第237章 牺牲 雨水的腥味儿混合了点点血气,从勉强关上的门缝吹了进来,让本就起身与那怪物缠斗中被数次甩飞出去,而摔得皮青脸肿,头晕目眩的陆诚,更感胸口发闷,反胃想吐,可当他单手撑在有些破旧,不是被虫蛀了满是黑洞,就是缺了一块木地板上,垂着头,手指伸到嘴里抠了半天,除了粘稠的唾液和浑浊的黄胆水,他什么也没吐出来,无奈放弃,他抬手抹了抹嘴角,又伸手从裤口袋内放置陆晨曦临来这里时,在车上给他,叮嘱他好好保管的一块小铜镜拿出,举到眼前,照了照,想看看脸上的伤怎么样,结果发现分别在嘴角,额头,鼻梁的抓痕上面的血过太久,已凝固成血痂,黑黑的两三块呈线条状,粘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看起来有些突兀,很难看,但所幸这样等会儿出了这间板房后,雨水滴在这伤口上头不会再像刚才那样,火辣辣地刺痛了。 陆诚一直紧绷的表情,想到这里,松了点,低头,伸手捏住因刚在泥地上滚了一圈而变得灰黑,两只衣袖手臂弯曲处还沾上点点血迹的白衬衣最上的扣子,然后一颗颗,手指微颤,小心翼翼地往下解开,露出里头青一块紫一块黑一块一大片跟涂了油彩似的胸膛,眉头微皱,想起两分钟前发生的乱战,便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瞬间蔓延到全身,从脚底板直凉到头顶。 猛地一个转身,不顾身上因突然剧烈的活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周身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连爬带滚的爬到被几根木条封住的窗户边,几乎整个身体都趴在窗框上,眯着眼,努力从木条缝隙间朝外看,果然看到那只个头足有三层楼高,皮肤在雨水冲刷下更显苍白如纸,此时正将两只前爪的其中一只抬起到嘴边,用肥硕,沾满浑浊涎水红舌仔仔细细舔着上面倒挂一条条肉丝,吸进嘴里,嚼碎,吞咽,整个进食过程,陆诚只看一眼,便移开目光,不忍再看下去,只垂眸,视线固定在躺在巨兽另一只前爪下已被折腾得支离破碎,只剩下血肉模糊一片,但还是勉强能从原来头部位置的侧面轮廓上辨认出那是一具人类尸体。 陆诚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双深邃眼眸水汽瞬间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所有视线,但他还是倔强用力睁着眼,不让软弱的泪水轻易掉下,搭在窗框上的双手骨节泛白,但还是紧咬下唇,努力不让自己早已堵在嘴边,呼之欲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嘴里发出。 他知道那具尸体的主人是谁。 一开始陆诚并没有想到当他从草堆中起来,会看到那样一幅情景。他那时还在想着应该怎么解决这头疯狂的怪物,用声音引开的方法显然已经不管用了,就算这头畜生再蠢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上当受骗第二次,还有这头怪物到底为什么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按照车夫那些话,明显这东西是原本就藏在古宅邸内,只是昨晚他与陆晨曦,阿娘在里头待了差不多半日的时间,怎么一点也没察觉? 陆诚无奈摇了摇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活久了,真的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会碰到,比如有一只凶猛怪兽原来就藏在他住的房子里,而他却浑然不知,再比如他也实在是过于高估阿娘了,以为像她这么厉害的道姑,不管是多么有来历,有故事,怨念很深厉鬼还是恶鬼出现都能被她轻松解决,就像以前一样,殊不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高人外凭啥不能有只高鬼! 呼喊声就是在他在心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肃然响起,毫无预警地,那一瞬间陆诚感觉自己头顶整个天空都黑了,脚下阴影直接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强烈的压迫感自后背伴随额角冷汗一点点袭来,他用力咽了咽口水,抬头,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朝自己直直踏下的足足比他大了四五圈的硕大兽腿,已全然忘记该怎么去跑,只在心里感叹一句,近看这怪物真真是高大得另人望而生畏啊! 若不是从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拽住,拉了过去,晃神之间,恐怕他早就化作一滩血水了,只虽然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但那怪物可不是省油的灯,被他们捉弄骗了这么几次,也学聪明了点,知道单一的攻击奈何不了他们,加之自己体型虽大,能对人的心理起到些震慑作用,但也很笨重,两个人类只要身体稍稍灵活,速度快点,完全可以从他手下逃脱,所以脚下一踩空,立马挥动身后长尾狠狠朝周围甩去,顿时方圆百里的树木全被尽数掀起,打飞,刚自认为躲过一劫,只走开两步,松了一口气,对接撞而来的危险尚未反应过来两人,很显然的,也在其中。 陆诚望着撕裂空气,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朝自己横扫过来的长尾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是躲不掉的了,只好抬手尽力护住头部,不让这力量击中要害,只让其打中胸膛腹部处,虽然也够呛的,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总比击中门面,当场血溅毙命要来得好多了,感受着身体被凌空抛起,然后一个猛力倒飞出去,最后狠狠撞在几里外的树干上。 后背猛烈撞击差点将内脏大肠小肠这些都吐出来的剧痛和嘴里瞬间涌上来的一股甜腥味儿,让滚落在地上的陆诚一阵眩晕恶心反胃,以至于一时半会儿没注意到比自己情况更糟,满嘴满头都是血被甩到距离陆诚所躺位置后头隔了几步的另一棵树下,仰躺,眼球移到充血眼眶的最顶端,胸膛剧烈起伏,有一搭没一搭的穿着粗气,一幅随时都会断气,奄奄一息的样子,仔细一看身体还微微有些抽搐的车夫。 最后若不是车夫鼻子里不断发出哼哼声,还抓起旁边的树枝朝陆诚丢去,他是肯定来不及听车夫那些临终遗言的。 “你这样好像........应该是伤到内脏了,是因为刚才你帮我挡的那一下对不对?!”陆诚侧耳听着车夫这听起来似乎不大对劲的声音,回想起方才在他将身体卷缩起来后,毅然将他拉到怀中紧紧护住,在长尾第二次挥打,落地时为他挡下部分冲力,后悔得几乎把牙都要咬碎,一双布满血丝双目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因攻击过后还是到处都找不到陆诚两人,反而嗅觉范围闻不到他们的味道了,在那里愤怒得更加用力甩尾嘶吼的巨兽,然后费力起身,拖着也没比远处躺着车夫好到哪里去,浑身都是伤,连嘴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擦破流血的疲惫身体,小跑至车夫身边,伸手,揽过他肩膀,将他扶起,垂眸上下打量一遍他身上几处往外不断渗血的伤口,眉头紧锁,语气凝重道。 车夫没回答陆诚的问话,只是艰难地抬起手,五指收紧,用力拽住陆诚的衣襟,虽每说一句就喘气声就越发得急促,那样子好像随时都要岔气晕过去,口齿也不清,但还是坚持想把最后想交代的说完,“我........叫...........夏............會池..........我...........知道...........这次.............逃.........不掉了...........你..........还小...........人生还长远着...........你要.........活下去..........我们........当中必须............有一个..........去引开.........那怪物..........那畜生..........只要..........吸够血.........就会..........自己回去了...........你就..........把我丢在这儿..........等它吃饱回去..........你就.......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小..........少爷...........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看在............我舍命............救你的份儿上............帮...........我的...........两个...........没了娘.........现在又............没爹的............孩子...........找一个............好去处..........能每天吃饱饭.............冬天...........有件............暖和衣裳..............就成儿...........我............谢..............谢...........唔...........噗!” 最后一个你字尚未出口,便被一口喷出温热黑血取而代之,夏會池仰头望天,后背挺直,身体抽搐得越发严重,上下牙打架发出令人刺耳的咯咯声,眼眶里只剩下充血的眼白,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片刻,一切归于平静,紧紧抓住陆诚衣襟的手无力垂落,头一歪,用力睁着的眼眶彻底合上了。 样子意外的安详,像睡着一般,让人难以想象他刚才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回忆到这里结束,陆诚收回视线,转身,双腿一滑坐在地上,由于这间板房实在是太过老旧了,根据死去车夫夏會池之前说的那些故事来看,这里应该就是他从前住过的但因被那女厉鬼袭击屠杀,而荒废许久的村子,里头大部分的房屋虽然没倒但也被山野里的昆虫鼠蚁给蛀食得七七八八了,屋顶有跟没有没什么两样,早漏雨漏得屋内积了好几个小水潭了,这间屋子还是陆诚找了好久,才找到唯一一间漏得没那么严重的,但屋内的地板还是湿答答像刚从水里泡完捞上来一样,只是没有到积水那么严重,不过也足以让毫无防备一屁股坐下去的陆诚来了个透心凉,也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下,看着前方,深呼吸两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略微跳得有些过快的心跳,像是自我安慰,语重心长的认真自语道:“陆诚,冷静下来,夏會池临终不是把他唯一两个小孩托付给你吗?你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他都这么努力帮你了,如果你还是死了,那他所做的一切牺牲不都白费力气了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现在的困境,对.....找出路,这村子后面这么多山头,小路这么多,我就不信了,不走那房子前面那条路我就出不去!” 第238章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 到的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消逝,卷着黑丝绸的滚轴开始转动,将整个天空尽数填满,那抹辛苦劳作了一天,悬挂在空中许久的明黄慢慢彻底沉没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难得今个儿看起来又圆又大活像个白面馒头的皎洁圆月时候,位于他府后院右边角落,平常专门是给下人出门进门用的窄门终于从外被人轻轻拉开了。 带着丝小心翼翼,从门缝内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乌黑的及腰长发挽成的两个发髻上粉色珠花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银白波光,像镶了钻石嵌了珍珠,衬托雪儿本就清秀的一张脸更显可人,让原本平平无奇变成眼前一亮。 也让得跟在她后头走进的东哥眉头微皱,想起前几日额娘说可以从家中带一位近身侍婢进宫侍奉,雪儿是从小与她一块儿长大,最忠心不过了,可以带去,可现在看来,她觉着似乎不太适合了,还是留下给她指出好人家,反正光绪在位也并不是很久,近身反而更容易觉察出她与从前的大不相同,有一个瑾儿就够她防得了,一个认识的也别带,省得给自个儿添麻烦。 雪儿到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顺手帮自家小姐推个门,便是因这一个看似很小举动,决定了自己以后的命运。透着门缝左右看了看,入夜的后院昏暗得没有一丝亮光,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位于宅门最左侧远处隐约能看到挂着两个红灯笼,其中发出微弱的灼灼火光,“那里应该是二夫人住处,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尽量绕开那里走吧!万一被发现了.......”雪儿见状,连忙回头,压低声音朝站在身后东哥提醒道。 可尚未说完,东哥便抬手打断了她,垂眸,一双隐在浓密细长眼帘下水汪汪的在夜色衬托下更显明眸灿若星子的杏壳儿眼此时正专注看着躺在手中,不知何时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一堆像是被烧过卷在一起的灰黑纸团,其中闪过一丝惊异,不过很快便被掩下去,恢复往日里的平静无波,趁着面前的雪儿晃神时,手悄然背到身后,瞬间一团黑火自白嫩手心升腾而起,将那团已经烧得完全看不清到底原先是个什么东西的纸彻底烧成一颗颗同沙砾一般大小的纸灰,手一松,随意撒在了地上,然后装作无意擦了擦鞋底,将那一把突兀的灰踢散,让人看了好像只是地上寻常灰尘,没什么不同。 一举一动,格外的自然,丝毫没有让人产生一点怀疑,当然其中最主要也是因为雪儿一心一意的在纠结马车是就这样让它先放在这里,还是找个地方把它安置好了再进去,因府上的出行的马车又都是安排好的,老爷一贯骑马,不需要车,老太太少出门一般与从前的大福晋,四小姐用一辆车,二福晋三福晋共同一辆,几位少爷小姐,除了二少爷蘅钰以外皆娶了妻,嫁了人,早已搬出去住了,所以总共才三辆车,且每辆车用顶盖颜色来区分不同,旁人一看便知这是自家夫人小姐用的车,换作平常这也没什么,自家小姐的顽性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但偏偏是在选秀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万一被那些惯了多嘴多舌的见了,恐又要生出不少事端了,自家小姐对自己的情况还不了解,但她却是很清楚的,要说这件事还是她无意间得知的,老夫人做主想把小姐许配给从前大福晋弟弟明义,虽在济南做布料生意混得风生水起,也算是个大老板,但此人早年出去鬼混,惹了不知道什么大人物,让人把命根子给割了,不能再行房事,做不成男人了,这个事儿当时闹得挺大的,几乎传遍了整个济南,也是从那以后他变得脾气格外火爆,也尤其喜欢虐待女人,还设计了一套方法,听说前一个因欠了布料坊的债,被逼着嫁给他的老婆,就是受不了他最后投湖自尽的,这老夫人表面上说好歹亲家一场,不想大福晋亲弟弟年纪也不小了,就这么孤苦伶仃过一辈子,想促成一段好姻缘给他,暗地里就是变着法儿子害自个儿的孙女,谁不知道哪家姑娘嫁给那样的人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不是硬生生的把小姐往火坑里推吗!虽入宫更危险,稍有不慎,株连九族,不仅自己死,还会拖累家人,像小姐这样心直口快的性子,确实是不适合在那种地方生活,但总比嫁给一个连男人都不算的人,被折磨一辈子要好吧! 想到这里,雪儿转身快步向前,绕过面前的东哥,直奔停在窄门一旁马车而去,“虽然这条路天黑之后,不大会有什么人走,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姐,您先进去,雪儿看看能不能偷偷把车放回马房里,虽说开出去一天了,小良这小子整天待在那儿看马,不可能会不知道的,但他这孩子从来就心眼儿好,又是咱家夫人从街上救回来的流浪儿,心原本就向着我们,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的,就是不知道夏冬梅是不是也在那儿?”说着,一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双手抱胸,曙红色唇微撅,眉毛皱成一个川字,一脸不满的转身看着东哥,闷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成天闲着没事就去找小良,也不知道安得是什么心。”说完后,抬眼见东哥眉眼带笑,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脸一红,自觉方才话说过了,连忙又改口补充道:“因为她是二福晋的侍婢,要是被她撞见了,不知道又要去老夫人跟前告状,歪曲事实到什么程度了,我是担心老夫人原本就对夫人和小姐有偏见,这明天可就要进宫了,别再出什么岔子才好,虽然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糙理不糙,雪儿也不想小姐去那种地方,就好像跟只宠物似的被关进笼子里一样,虽然这个笼子很大,很金碧辉煌,但也终究是牢笼是枷锁,小姐这么喜欢自由,进去那里,的确是折磨了,但也好被老夫人随便指婚给一个人来得要好得多。” 东哥闻言,又见着雪儿双颊飘红,一脸紧张,着急想掩饰的样子,知道刚才自己没听错,莞尔一笑,“难得你这丫头这么为我着想,在我离开之前,一定会为你指一门好的婚事,也算作是你照顾了我这么些年的一点点奖励,省得跟我进宫提心吊胆的过一辈子,还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分隔两地.........”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帘垂下,轻叹了口气,嘴角一抹苦笑,寒凉的嗓音里不知从何时多了分自嘲,“那种感觉我明白的,很难受..........” 雪儿猛地抬起头,上前一步,激动道:“这怎么行……小姐您一个人,雪儿没关系的,他.........说会等我回来!”说到最后一句,眼前猛然出现昨日午后,她与小良幸福依偎坐在后院莲花池边,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潮红,又蔓延开来,干咳了两声,自觉又失格了,连忙后退一步,摆正丫鬟对主子应该有的姿态,双手交叠在腹前,头微低,垂眸,回归刚才话题,耐心劝解,“所以没关系的,我可以陪小姐进宫,虽然我这笨脑子,也帮不上小姐什么忙,但好歹互相能有个照应,小姐平日里也有个说话商量的人儿,那宫里没几个信得过的,而且我听说四小姐也准备把自己的贴身丫鬟一起带进去,如果小姐您一个人.........连个丫鬟也没有...........这会被笑话的!” 可东哥就像早就已经铁了心,打定了主意一样,任凭她如何巧舌如簧,依旧坚定不移的头摇如拨浪鼓,只重复一句话,“雪儿做这个决定,你会后悔的,我也会。” 雪儿有些急了,一双泪眼汪汪直瞧着面前不知何时将方才的自嘲掩下,唇边依旧挂着那抹浅淡笑意,对比起自己现在的语无伦次,更显淡定自若的东哥,“可夫人她说..........小姐............这.......这......这.......”半天说不出话,本来最近府上就一直传,说什么小姐被恶鬼附身了,性格变得与以前大不相同,虽然身上那股活泼劲儿还是那样熟悉,但总感觉里头加了点别的什么,但真要说那是什么,大多数也人也说不上来,本来对于这些无稽之谈,雪儿别说是信了,就是听都懒得让它入耳来,但此时此刻,看着那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杏眼儿,眼波流转中,她仿佛看到了另一道和娜多姿的纤条身影在其中一闪而过,是那么的沧桑而美丽,张扬而又自持,与自家小姐灵巧伶俐截然不同,她更具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一瞥一笑间流转着少妇独特的韵味儿,是世间任何人就算是见着了,也模仿不来,专属于自己的那种。 雪儿有些发愣,眨了眨眼,喃喃问道:“小姐……我觉得您......跟以前不一样了,完全,是错觉吗?” “呵呵.......”东哥一怔,眨巴着水润杏眼,望着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问了很失礼,不该问的问题,一边抬手掌嘴,一边慌慌张张地朝自己拼命摇头,着急说道:“小姐,雪儿……雪儿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样……雪儿对小姐永远都会是忠心耿耿的,小姐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不敢有二话,只是雪儿担心小姐一个人在深宫没有照应,万一出了什么事,连个帮忙说好话的都没有,再者以奴婢的身份,那夏冬梅早就对小良哥........她的主子又是二福晋,实在是雪儿不愿夫人和小姐为了我去得罪二福晋,小姐快进宫了,没关系,可夫人好不容易老爷才准备封为正室的,万一.........本来老夫人她就对夫人小姐诸多不满..........要真出事了,雪儿就算如愿以偿都会愧疚一辈子,到死都不安心的。”待说到最后一句,居然扑通一声直接跪在自己面前的雪儿,掩嘴,嫣然一笑,笑声清脆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其中并未任何对雪儿方才说的话的不快,反而带了些狡黠和调侃,估计是真被小丫头的一惊一乍给逗乐了,但见听了自己笑声,误以为自己是怒极反笑,惶恐得把头低得更低的雪儿,还是勉为其难将声音止住,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扶起,“你年纪尚轻,不懂对女人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因为它可以让你现在拥有的姣好容颜转瞬间如过了季的玫瑰一般枯萎凋零,也可以让一个曾经深爱你的男人从满心期盼到心如死灰,从来没有任何感情能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至少我从未见过,再说了,人这一辈子难得遇到真心相待之人,我觉得这段感情,是值得你去冒一下险的,至于你说的那夏什么梅的,不过也就是仗着有二福晋给她撑腰,二福晋嘛!纸老虎一个,也还是仗着那明明半边身子都已经躺进棺材,还不安分颐养天年,没事成天跑出来这里插一只脚,那里插一句嘴没哪天让人省心的老太太,一主一仆,不过就都是在狐假虎威罢了!”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真要斗起来,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其实只要那碍事的老太婆消失就什么都迎刃而解了是吧!虽然这不是我份内事,我也懒得多管闲事,但看在你与我有些缘分的份儿上就帮你一把吧! 东哥只这样想着,没有把最后那段话说出,因这小丫头现下已对她有了些怀疑,她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目光扫过听到自己略微有些过于狠戾的话后,惊讶抬头,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雪儿,自觉刚才虽已是删减不少的话,但听着还是有些失态,且也不大符合如今附身的这位珍大小姐的性格,垂眸,干咳了两声,转身,一边朝窄门内后院走去,步履平稳,不疾不徐,一边自然转移话题道:“那马车你不用理会了,出去的事已经被发现了,所以被不被人看见都无所谓了,你只要记住,戏院所见所闻,一个字都不许说,不管一会儿到了堂内发生什么事,这是我临行前就和你交代过的,今晚也许是你最后一次为我尽忠心了,不要让我失望。” 恰到好处的语气,回眸之间,目光凌厉,柳眉微挑,带了些霸气,望着闻言毫不迟疑地点头,只简略答了一个“是”,虽没有赤胆忠肝的华丽词句,但却比之更让人觉得安心,可以信任。 第239章 夏冬梅 深冬的夜晚寒风刮得格外凛冽,漫步在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的后院里,在做工逼真,几乎将山崖巍峨嶙峋的气势都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的假山之间寂静穿梭,若不是身后在耳边呼呼风声中若隐若现的轻微脚步声,东哥都要有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感觉了,有多久没这种感觉了?记忆中似乎是从他的离开开始到............遇到那对总想尽办法坏她好事儿的叔侄俩结束,有时候她真的很不明白,她不过就是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久一点,在这片土地上站多一会儿,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不甘心什么都还没做就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身体变成一堆腥臭的烂泥,最后被随便掩埋在泥土下,化成肥料,尘归尘土归土罢了!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所有的努力争取,都变成了十恶不赦?鬼就应该去回它该去的地方!你不属于这个世界!狗屁!烨华,孤槐澍,你们这两个鬼子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们跟我有什么区别?凭什么你们就可以活着,掌管生死,一句话便可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和最终的去处,而我却要凄凄惨惨的去死,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哟!我说我瞧着怎么这么面熟呢!原来是雪儿姑娘你啊~”夏冬梅原本是被自家主子遣去屋里取暖手炉,说什么大冬天实在冷得受不了,非要让她再去取一个来,顺便偷偷瞧瞧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俾生的死丫头回来没,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再向老夫人告状的,可等她特地绕路去了一趟发现那丫头的房内一片漆黑,显然还没回来,有些失望,毕竟那晦气的纸人她发现告诉主子后,不仅被好好夸赞一通,还赏了一支凤尾流珠金簪,如果她再立一功,找到那对母女用巫蛊邪术咒人的证据,或者制造这种证据,那么她们就完了,使用禁术害人,这可是府上的大忌,轻则赶出家门,重则赐死,看那骚狐狸还怎么迷惑老爷,跟她家主子抢大福晋的位置,到时候主都倒了,自身难保,那区区一个小丫鬟姚雪儿,谅她也没能耐与自己抢夺小良哥,一石二鸟,只要一想到姚雪儿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小良哥喜结连理不敢吭一声的委屈样儿,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可偏偏这该死的老天每次都不遂自己愿,屋里没人就算了,明明门前没看见有锁头之类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门死活都推不开,原本想进去里面搜一搜,最后只能作罢,可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本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窄门那看看,刚走到莲花池附近,隔老远便是看见站在池边姚雪儿和那牙尖嘴利昨日竟敢逾越位分规矩公然当众羞辱二福晋的死丫头,左右四下里看了看,见四周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想着自己背后有二福晋撑腰,加之老夫人这会还在前堂教训那常佳氏婌墙,正好趁着机会去气一气这居然敢跟自己家主子作对的丫头,最好气得她去老夫人跟前大吵一顿,让人知道有其母必有其女,那种陪人睡觉的地方出来的女子教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越想胆子越发肥起来,一步一扭腰,趾高气昂的朝不远处两道俏丽身影走去,人未到声先到,捏着嗓子喊了一句,刺耳的声音里下意识的带了些讥讽。 本就因想起了些不快的事,方才被小丫鬟逗得这几天下来好不容易好了点的心情瞬间跌倒谷底,差到极点,这会儿走着走着又被这么一道尖细,话语中幸灾乐祸意味明显的女声突然打断思绪,心头积攒多年的怒火,呼之欲出,但东哥听出这是昨日晚膳后,自己难得闲心陪着额娘到后院散步解食,在经过莲花池边时,见过的,跟在二福晋身旁从那小嘴吐出的话与她那也不知道是谁给的自信,头抬得比天高的主子一般惹人厌的丫头,也就是方才雪儿才暗地里骂过的夏冬梅的声音,她不屑跟这种自以为骂人骂得很有道理,实则没大脑的女人说话,因为这会让她感觉自己与其成了一类人,很讨厌,也很恶心,况且就在刚才,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解决现状所发生一切的,绝佳办法! “放肆!见了我家小姐,也不行礼,二福晋当真越来越不会教下人了!”雪儿自认平日里对待每一个人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极少会有话语刻薄的时候,尤其是对着两位福晋和她们底下贴身侍婢,因她很清楚自家夫人的处境,府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等着她们的笑话,所以行事要比府里同龄丫鬟深思熟虑,稳重许多,但不知为何每次遇到这夏冬梅,她就会气不打一处来,话到嘴边,要多难有多难听,何况她最见不得夏冬梅仗势欺人的样子,以前对她这样就算了,今个儿竟敢踩到她家小姐的头上了,护主心切不再顾及那么多,反正夏冬梅以下犯上自己骂她两句也是应该的,就算旁人看去,也不会落什么口实,遂放心大胆上前一步,将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的东哥挡在身后,横眉怒目,朝站在面前,双手抱胸,站没站相,歪歪扭扭的不说,脸上那个笑,不可谓不得意洋洋,看着分外刺目的夏冬梅厉声喝道。 夏冬梅以往仗着自家主子欺负府上小丫鬟多了去了,习惯了那些人对她阿谀奉承,绞尽脑汁巴结她,只为让她在二福晋跟前帮着美言几句,谋得一份不那么幸苦又肥的差事,这姚雪儿虽从未求过她什么,话语里有时也多是故意与她对着来的,但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当着她的面骂她,骂她就算了,居然胆敢骂她主子,平常就是看她客客气气一副老好人样,才越看越不爽,装什么装啊?跟她那俩母女一个德行,除了会装可怜装乖巧博取男人怜惜同情,还会什么?那种地方出来的,玩这一套,玩得最是上手了! “这可是你们招惹我的,自身都难保了,嘴巴还不知道放干净点,骚蹄子,真以为自己是他府小姐,我呸!在这里老夫人才是当家主,就算是老爷都得听她的,老夫人若是不喜欢你,你也只能被赶出家门!”夏冬梅一想到这些个女的,靠着脸蛋,不仅夺走了老爷的宠爱,让她家主子在家里没了地位,连到老爷跟前为她指个婚,都因这姚雪儿,老爷诸多借口,最近那些新进府的小丫头也开始不把她看在眼里,油水比起以前捞得少得多了,气一上来,头脑一冲,加之临行前,老太太骂那常佳氏的态度,老爷的袖手旁观,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不甘示弱的上前伸手用力推了推雪儿,推得她一个趔趄往后倒在东哥身上,话怎么难听怎么来,怎么刺耳怎么说,“还想进宫跟四小姐争宠,也不知道你娘是不是又用那里教的那套,跟内务府那个大官睡一晚,才在那秀女名单上添上你的名字,你们母女反正留着也是败坏门风,我今个儿正好得空,就替老夫人和二福晋解决你们,反正等会儿你们到老夫人跟前十有八九也是活不了的,省得再让你们到老爷跟前污言秽语,混乱人心,离间老夫人和老爷的母子关系。”且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口无遮拦。 “你...........” 啪! 毫无预料的辱骂,反倒让被火气冲昏头脑,忍不住上前挥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夏冬梅张合不停的嘴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整张脸都打歪到了一边,长指甲也因用力过度在她白嫩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的雪儿霎时清醒,打完准备收回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其实要说夏冬梅骂她骂得这么过分这还是说得过去的,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她下意识的回头,瞄了眼身后从刚才开始,一直没说一句话的东哥,眉头有些发紧,这次小姐也在场,夏冬梅的性子又最是欺善怕恶的,怎么这次会这么不知道收敛?!谁不知道那个地方可是小姐夫人耳根前的大忌讳,毕竟若不是这出身,老爷对夫人如此宠爱有加,夫人现在恐怕早就已经是他府里名正言顺的大福晋了,所以在夫人小姐底下伺候的大到贴身丫鬟小到驾车马夫,没人敢把这虽已人尽皆知明面上事儿,搬到台面上说,夏冬梅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还是.........前堂.........难道是前堂那边发生了什么?不应该啊!就算小姐又偷穿男装跑出去耍了半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夫人就算真的很生气,除掉小姐和夫人,就不怕老爷生气?再说了,什么到跟前活不下去?两个大活人哪有你说解决就解决的! 耳边嗡嗡声,左侧脸颊火辣辣地刺痛,无一不在证实,她刚才确实是被打了,不是幻觉,而且动手的人还是那从来只敢对她耍嘴皮子,不敢轻易动手,一向被她自认为在府上这些丫鬟中,比其余的还要矮她两个头的低下舞女侍婢姚雪儿,她居然被这种只知道出卖身体讨好男人的狐媚打脸!夏冬梅一只手捂着清晰印着五个红手指的脸,一摸,有些湿,凝眉疑惑低头一看,掌心处一大块殷红血色刺得她眼睛有些生疼,也让得她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击溃,伸手嚎叫着就往雪儿脸上抓去,“贱蹄子,今儿老娘不跟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自己跟着寄人篱下的主子应该摆出什么更加低下的态度,居然还敢抓我!我弄死你!”要知道今天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小良这个时间下工去吃饭,本想半路截住他,好顺理成章跟他一起共进晚餐,为此还特地打扮了一番,眼妆描了个新花样,刚才还跟主子说好了,拿完暖手炉,交代春梅在前头照顾着,可以去办自己想办的事,现在脸上莫名其妙多了这么一道难看的疤痕,她......她别说去见小良了,就是顶着她这几天都要死了,都是姚雪儿这死丫头的错,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点领悟有时间跟她废话一大堆还不如直接让她永远闭上嘴这个道理。 “你和我都是一心一意伺候主子的丫头,怎么我就得比你低一级?还有你说谁寄人篱下?”雪儿被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语速太快,反驳不及,只能紧咬着下唇,等夏冬梅说完,可没想到这女人今天疯魔的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说完后直接弓着手就朝她扑了过来,扑她个措手不及,只得抬手,一只护住头,一只与其手掌抵手掌,堪堪保持还算勉强安全的距离,但手臂的颤巍,告诉她,她这样撑不了多久,也不知道平常只会骂人的夏冬梅今儿力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只得一边卯足劲儿将这个疯女人尽可能推得离自己远点,一边大声喊道:“我说夏冬梅你别太过分了,平时你骂我,我可以忍,顶多回你句嘴算了,今天打你也是理所应当的,谁让你自己嘴巴不放干净点,掌你嘴是你自找的,活该,放手!你到底想干嘛..............啊?!” 噗嗤! 因距离的关系,温热的液体毫无预警喷了她满头满脸,雪儿最后疑问的啊瞬间化为满是恐惧的一声惊呼,抬手死死捂着嘴,双腿颤抖不住得往后退,眼眶睁到了最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内此刻正清晰的倒映出站在对面,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女人,站在最前面,明明前一秒还在嚣张跋扈骂人的夏冬梅,现在却只能张着嘴,手朝半空胡乱挥舞,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但很显然除了深夜冰冷到蚀骨的空气,她什么也抓不住,横进颈部大动脉的发簪,让她嘴里不断冒出鲜红的血泡,呛得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而站在这逐渐变得僵硬的身体背后,赫然是明明从刚才开始一直站在后头,不发一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竟让在场两人皆对其的移动毫无所觉的跑到夏冬梅身后,一只手勾住夏冬梅的脖子,控制她因反抗而剧烈动作的肩膀,另一只手紧握发簪,在她准备开口说话时,毫不犹豫狠狠横进她脖子的东哥。 “小.........姐...........你............你..........!”雪儿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控制不住有些激动,她抬眼看着察觉到自己惊恐视线后,依旧不发一言,只抬眸瞄了她一眼,水润清澈的杏眼里不仅丝毫没有这种情况下理应出现的恐慌,甚至连一点情绪都没有,平静得过了头,清秀的脸上表情麻木的东哥,用力咽了咽口水,内心深处恐惧油然而生,舌头打结,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东哥倒是懒得理会雪儿看自己突然变得有些异样的眼神,见夏冬梅手还在乱抓,想着这女人生命力也太顽强了,真是应了一句话,祸害遗千年,柳眉微揪,握着发簪的手用力往下一动的,只听怀中的女人,仰头,似从胸膛处发出沉闷一声,悬在半空中双手无力垂下,头一歪,身体慢慢软了下去,充血的双眼虽还睁着,但人已然没了气息。 第240章 火焚 悬挂在天边的月依旧那么皎洁圆润如一颗毫无瑕疵的巨大猫眼石,寒风凛冽的呼啸声依旧犹在耳边,从未离开过,但还是很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变了,是周围的空气不再清冷,带了些院子花草泥土的腥味儿,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令人作呕的血腥了?还是眼前性格开朗,活泼好动,乖巧可人的小姐突然之间变了个样儿? 雪儿想,大概是后者,她抬眸,看了眼一头被自家小姐握在手里,另一头深深插进已没了挣扎夏冬梅脖颈处早已血迹斑斑的发簪,看着镶在上头粉嫩珠花,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左边的发髻,果然松了一大片,轻轻拨弄下,一根根发丝划过耳边,垂落在肩头,及腰长发散开半边。 那竟是她的发簪。 东哥感受着自右手臂处传来的冰凉,松了一口气,反手将发簪从已经断气的夏冬梅脖子上抽出,霎时,鲜血四溅,喷得她满手都是,但她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不大在意,只是弯腰,双手抬着,将尸体平稳放到一旁后,起身,上前一步,伸手,将沾满血的发簪,递给见她朝自己走来,一脸惊恐,不住往后退的雪儿,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什么菜,“刚才找了半天都没在身上找到什么利器,所以就借了你的来用,擦干净之后收好,被发现了,我也保不了你,自己掂量。” “小姐.........为什么........”雪儿颤抖伸出去的手,在指尖距离发簪只剩下不到一厘米距离时,意识到了什么,又迅速收回,猛地抬头,一双惊恐过后仅剩下难以置信,眼角两遍布满血丝的眼此时正死死盯着一脸漠然,那样子平静得似乎刚才发生的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东哥,声音尖利,带了些沙哑,质问道:“我知道夏冬梅,她刚才说的话的确是可恶了,但也不至于.........” “可恶?”东哥漆黑透亮如一颗黑珍珠一般的眼珠子在不大不小的眶中滴溜溜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眉头紧锁,佯装生气反问了一句,握着发簪的手松了又紧,嘴角微上扬,勾起一抹即有嘲讽,又有自嘲,恰到好处的冷笑,语气凝重道:“雪儿,我知道青楼出来的女子,没什么干净单纯的,但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她夏冬梅和她那白眼狼主子没资格,雪儿,你是跟着我额娘一起嫁到府里的陪嫁丫头,也是从小跟着我一块长大的,想当初,她聂格里氏端静家道中落,母亲没钱看病,写信来求救,是谁弹琴弹到十个手指都流血都要给她筹钱的,寄去江南的?后来她兄长到京城来做生意,又是谁帮衬着里里外外,讨好那些京城关老爷子,还做中间人引荐她兄长认识怡国王府的怡王爷的?还有那些外国来中国的商队,若不是我额娘帮他们搭桥,续人脉,聂格里氏端静那在京城没亲没故的窝囊哥哥,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不仅赚到一栋宅邸,还在京城开了好几家饭馆儿,厂坊,现在倒好,翻脸不认人,额娘在青楼做舞女怎么了?那也是卖艺不卖身,要不是额娘在怡红院做事,认识的人多,还二福晋,她连给我阿玛提鞋都不配!你没听见夏冬梅刚才说的那些话吗?她性子虽一向厉害,但这些话若非不是她主子经常挂在嘴边,就是她为了讨好她主子这么说的,而且你没觉得奇怪吗?夏冬梅仗势欺人也有个度,方才居然放肆到那种程度,看她那样子,若不是我及时结果了她,恐怕你今天就真的要破相了,照这个情况看来恐是我那纸人被那老太婆发现了,巫蛊禁术,有这种反应,也是可以理解的。” “什么!巫蛊禁术!我的小姐,我的小姑奶奶,您怎么动脑筋动到这上头了?这可是大忌讳啊!”雪儿原本还对东哥说的这些个话半迷茫半清晰的,听到奇怪二字,心中也开始有了些怀疑,但依旧疑惑,待到听到纸人,巫蛊这些词汇,她才猛然想起今早在戏院看戏时,自家小姐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老夫人连她出门都不会发现,她又想起前些天去集市帮夫人买红枣时偶然间经过一专卖纸钱的门店时,正好里头的师傅说什么有些修为高深的道士或脏东西,用纸剪个小人出来,稍微对其施一下法术,纸人就会变得跟个大活人没什么两样的叫什么来着,对了,傀儡!难怪小姐说根本不用担心,早知道里头有这么深一层意思,她就......唉!想到这里雪儿如醍醐灌顶,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的思绪总算是理清了,连忙上前,一想到一手一脚拉扯自己长大,待自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好的夫人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早把刚才的那一丝丝惧意丢到后脑勺去了,伸手拉住东哥有些冰凉的双手,焦急道:“但凡大户人家的府里若是出了这等事,那施法之人会被所有人认为是不祥的人,轻则逐出家门,重则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绑在木桩上放火活活烧死的,没人敢说半句话,求半句情,您怎么能这么糊涂!我就说嘛!难怪那夏冬梅刚才说我们活不成了,这.......完了完了,夫人肯定是出事了!” 上钩了。 看着面前急得跟什么似,显然是被她刚才那番话,一语点醒梦中人,但又无论如何努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办法,紧张得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最后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的雪儿,东哥眼底狡黠深了一层,但很快便不动声色将其掩下,嘴角显得过于得意的笑意也敛去不少,仅留一浅窝挂在颊边,伸手拉住雪儿还有些颤巍的手,将对自己刚才行为还有些介怀,害怕的她拉得离自己近一些,然后拇指食指捏住在两人说话间,上头血迹,早已风干凝固成血块,安静躺在少女白嫩如细葱,透红的掌心上,更显污迹斑斑,细看早已没了方才别在雪儿乌黑亮发间的靓丽清新,更别提让人眼前一亮了的发簪的一头,唯一只溅上一小滴血的粉嫩珠花片儿,抬手,一边帮她重新把松开散落一片的长发挽起发髻,插好发簪,一边声音淡淡,却带着邪肆的蛊惑,“雪儿,越是危急时刻,我们越是不能自乱阵脚,你放心,决定结果夏冬梅前,我已经想好一切的应对之策,杀她,不过也就是我走的其中一步棋而已,你放心,今天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只要你嘴巴严实点,将你今天看到的一切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我保证我进宫之日便是你与你小良哥缔结良缘之时。到时,婚礼嫁妆,就全然按照我出嫁的规格给你办,你到底也是额娘陪嫁丫头,也是我这么些年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衷心又老实,这件事搞定之后,田地宅院,自是不会少你的,通通都会放进嫁妆,也免得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给你,惹府上那些一向最是多嘴多舌的丫鬟嬷嬷们说闲话。” 雪儿闻言,先是惊讶抬头,眼睛瞪得几乎如铜铃一般大,脸上有些犹豫,后又垂头,拧眉,抿着嘴,双手交握揪着衣角,嗓音小如蚊蝇,满是为难的“这.....这......这......”了半天,渐渐没了下文,没了声息,只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东哥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丫头还是支支吾吾,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扭扭捏捏的一副光是看着就真真儿叫人冒火气的模样,抬眼看了看天边,见时候不早了,她要再在这里跟这怕这怕那,行事一点果决都没有的死丫头拖下去,到时候非但救不了这珍妃娘娘的额娘,还有可能连累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且还是死在一群鼠辈手里,要知道这替身可是她费了好大功夫,千挑万选才找到这么一个勉强算是合适,模样虽生得还是比她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但也不算特别差,也符合那女人所说的什么入宫条件,这眼看着离心中日日所想所念又近了一步了,要她重头再来,那倒真不如直接让烨华叔侄俩把她丢入十八层大熔炉内炼化抹杀,落个干净得了,正巧她也累了,怄气胡乱在脑子里想了半天,最后总结出来一句话,这事若是成了,那她便生,若不太成那最多也就是卷土重来,就算是不成了,那也是一死,到时候不管甘不甘心,她也算是努力过了,怎么着也是值的。这样想着,便也没什么好顾及,反正明天就进宫了,这丫头过几天也打发走了,遂一咬牙,心一横,破罐子破摔,“你之前不是还常在我耳边唠叨说对额娘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不知该用什么来报答吗?现在正是你报恩的好时机,好机会,二福晋,夏冬梅,还有那倚老卖老的老太婆让我额娘平白无缘无故受了多少委屈,旁人不清楚,你和我还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好可怜的,当初害人时,她们就应该想到会有栽跟斗的这么一天,坏事做绝,遭报应,这本就是事伦常,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对她们过多愧疚!你若是因为这个才这么犹豫不决的,那我这么些年就真的是看错你了,原本刚才我也是有些害怕的,但一想到你对我一向忠心耿耿,又不那么怕了,毕竟真出了什么事,你也会帮我,现在看来,我真是瞎了眼了!” 雪儿闻言,猛地抬头,一脸惊愕的同时,眼眶内水汽控制不住的升腾而起。她自认跟着夫人时,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夫人,跟着小姐时,心里眼里又只有一个小姐,这辈子不求能为小姐排忧解难,只求能尽心尽力伺候,她对小姐绝对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此刻被小姐如此说了一番,心中是又羞又恼又委屈,脸色更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再也顾不得心里头那些担心后怕,连忙道:“小姐,您快别这么说,雪儿……雪儿答应您还不成吗!而且........而且.......雪儿刚才那也不是在害怕,只是在想小姐所说的应对之策究竟是什么?跟夏冬梅又有何关系罢了!”掏心掏肺的一口气说完后,见东哥只是盯着她瞧,也不说话,脸上波澜不惊,以为自家小姐是因对她刚才的那些个反应,心中多少有些介怀了,所以现在不太相信她,遂往后退了一步,双腿膝盖微曲,身体往下一沉,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伸手拉着东哥的衣角,“小姐您要相信雪儿,雪儿刚才的话句句都是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情假意啊!您刚才不也说了吗?雪儿是从小跟您一块长大的,又是夫人一手一脚带大的,养育之恩,恩重如山,又怎么会不帮小姐,眼睁睁看着夫人被奸人陷害呢?小姐您真的是误会雪儿了。” 东哥见状,松了一口气,她本就因时间太短,来不及了解珍妃这个人的习性,只是让老蛊冒险去了趟轮转司,偷了珍妃命簿,拿来看了几眼,也算是对珍妃的生平略知一二了,不过这不做睁眼瞎的代价到是蛮大的,老蛊差点就被抓了,幸好他身手一向不错,又对阴界地形熟悉,才勉强从烨华带得这么多人的围困中逃脱出来,其实这也要怪她,这么长时间居然也想不出任何法子来去除老蛊身上的那块印记,也不知道孤槐澍那老不死到底是用什么盖上去的?只不过每地段时间的命簿都会被分为三册,正册,中册,后册,老蛊当时走得过急,只拿了本中册,上头关于珍妃单单只记述了尚在广州经历的一些事,很简短也很无趣,她只拣了有用,重要的部分看,附上这具身体后还挺担心毕竟也不是能即可被送进宫,至少还要在这府里生活一年,这一年的时间里,她不能被怀疑,也不能惹出什么宫里那位盖不下的事,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久以来都不对那碍眼碍事的老太婆下杀手的主要原因,她现在的处境无疑是前有狼后有虎,说到底还是她行事莽撞了,那命簿偷得.........尚且不说黑白无常还在外头到处找她,老蛊重伤,躲都来不及,根本没办法帮她什么,在府上住着的这一年里她竟发现珍妃的阿玛,也就是老爷长叙,居然与从乌鲁木齐一直追她到武汉再到京城,气都不带喘,顶着可笑奇怪的名字也就算了,偏偏性格也如此招人讨厌,多事精,爱插手管闲事儿的陆不忙互相认识,这家伙虽做事吊儿郎当了点,但以他的实力要杀她,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开始她还有些担心她模仿的珍妃的性格会跟家里人对她印象有所出入,若是引起长叙怀疑,后果不堪设想,但所幸所有人都认为她生了一场大病性格,大变是很正常的事,也就是因为这样,刚才她才敢做,说出那些狠戾明显不是性子乖巧的珍妃所能为的举动还有话,幸好她巧妙利用了夏冬梅和那二福晋原本就对珍妃母女百般刁难惯了的事实,让这从小就跟在珍妃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但也并不是不可以理解,这样一来,一切算是已经准备妥当,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了。 “你我主仆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不相信你的为人。”等东哥收回思绪,再抬眸时,脸上早已没有刚才面对雪儿胆小懦弱的不耐烦,嫣然一笑,弯腰,伸手,拉住雪儿的微有些渗汗的双手,把她从冰硬的鹅卵石铺成的地上拉起,语气和缓了些,“刚才只是我太生气了,说的气话罢了!别跪了,所剩时间不多,还是快些行动,额娘她还等着我们救呢!” “是。”雪儿见自家小姐如此说,点了点头,不再推辞,借着她手臂,费力站起身,顺手拍了拍裤腿膝盖处沾上的些灰尘,回头看了眼身体僵挺的平躺在地上,双目圆睁,俨然一副死不瞑目骇人样子的夏冬梅,心里多少还有些刚才的阴影,后怕得只瞄了一眼便连忙将视线收回,抬手拍了拍胸口,用力咽了咽口水,“这夏冬梅的死相也太可怕了,看了这个,今天晚上,我睡觉肯定睡得不安生,真是晦气。” 说到这里,顿了顿,她身体下意识往另一边退了两步,似乎是想尽可能的离那僵硬尸体远一点,再远一点,眉头微皱,抿了抿嘴,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东哥,疑惑道:“小姐,你刚才说杀夏冬梅只是你下的一步棋,这话是什么意思?跟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又有什么关系?” 东哥一声冷笑,水润的双眸寒光乍现,锐利得如一柄精心打磨的匕首,一刀剜在人身上,连血都来不及溅出,一命呜呼,声音越发的寒凉,“既然老太婆认定我用了巫蛊邪术,那么只要这个家里有人对这件事不打自招,我便可脱身,但这个人最好是在老太婆面前揭发告我一状,无事生非的那个人,你猜那个人是谁?” “二福晋。”雪儿柳眉倒竖,咬牙,说得切齿,“府上除了她,没人能这么多事,也没人能这么处心积虑,持之以恒的害咱们,就连老夫人都没那个耐心,她也真是费心了。” “是啊!确实是花了些心思,也难得聪明,但只可惜有人会比她更费心费力的,去把夏冬梅抬起!”东哥抬起圆润的下巴,朝躺在脚边地上的尸首努努嘴,瞥过雪儿闻言后,有些嫌恶的表情,手伸出去半天也没敢够上夏冬梅的一块衣角,声音不容置疑的吩咐道:“马上!她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怕过她,她死了,动都动不了,随你摆布,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快点!”然后转身绕过莲池,朝方才在窄门处望见的大红灯笼方向快步走去。 这会儿才夜幕初降至,二福晋院里几位平日里并不近身的粗使奴仆却早已在各自的房中歇下,但隐约能从位于大院右侧一间差不多有半个马房这么大的房子,被屋内的蜡烛火光映得昏黄活像块刚煎好烧饼的纸糊窗后听到些细微的打牌说笑声。 东哥二人便是就着这声儿的掩盖下,一人一边,抬着夏冬梅的尸首,轻手轻脚跨入院门槛,径直朝位于整个院子正北,二福晋往常作歇息的卧房内走去。 “把她搬到这里,让她坐着躺在桌子上。”东哥推开挡在面前的雕花大门,走到摆在整个房间中央套着鹅黄色如意纹桌罩的八仙圆桌前,伸手,指尖轻划过其上一寸寸丝线织成的繁复精致花纹,顺着上头纹路的方向,握住摆在桌子一旁蜡烛台,唇角微扬,转身朝一只手将夏冬梅手臂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扶住她腰,因身板比之瘦小,所以每上一个台阶,跨一道门槛都显得有些吃力的雪儿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 雪儿看了一眼那桌子,点头,紧咬下唇,肩膀用力,恨不得将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一边小声不满嘀咕:“这夏冬梅平常是吃得有多好啊?怎么这么重!咱们府上猪圈里那几头最肥的,也没她厉害。”一边照着东哥的吩咐快步走到桌前,抬脚勾住边上圆木椅,让夏冬梅坐在上面,然后把她惯性失去平衡往后倒的身体,按在桌子上,回头,“小姐接下来.......” “你去外面等我。”东哥摆弄着手中的烛台,看也没看雪儿一眼,只听着小丫头闻言后,乖巧朝门外走去,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从两边西装口袋内掏出一共六张火符,然后将其中一张揉成一小团包着蜡烛烛芯,另一张贴在夏冬梅外衣内的中衣上,剩下的四张分别贴在桌子,地上,窗台,门框边,做完这一切后,把抓在手里的烛台横放在桌子上,又伸手拽过夏冬梅的右手,伸直,食指尖正对着烛台的底部,做好看起来是她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不小心打翻蜡烛的假象后,抬手,解开西装几颗扣子,从内侧暗袋里拿出今早上用剩的三个纸人和一个扎小人用的布偶,将上头原本写着老太婆名字的黄纸拿下,撕碎,丢在地上,换了张新的纸重新放上去,用银针固定好,又用房内现成的墨笔,仔细想了想,把珍妃的名字写了上去,再将它们放在待会儿比较不容易被烧到衣柜子最顶上箱子里,环顾一圈,一切准备妥当,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跨过门槛,反手将门带上后,脚下生风一般朝昏暗光线下隐约能瞧见站在院门边上见这么久了人还没出来,焦急得转来转去的俏丽身影径直走去,走到跟前,无视她朝自己投来询问的眼神,拉着她往内堂方向快跑去。 直到跑到拱门处,耳边已能听到些许吵闹,少妇无助求饶声,感受到蔓延在堂内紧张肃杀的气氛瞬间凝固,一道道刺眼凌厉的目光毫不留情的射向她,东哥才将左手背到身后,单手结印,粉唇微掀,念念有词。 话音一落,与内堂之间隔了好几个院落的冷轩圆火光乍现,卧房内,符纸“嗤”地燃起来,火势之快,几乎是窜到那儿那儿就轰地烧起来了,但那火又好像有意识操控一般,火舌死活都不去碰那摆在衣柜子顶上,放置了纸人的木箱子。 第241章 自以为貌美如花是全天下男人的春药 “哗啦——哗啦——哗啦!” 雨大得像盆里倒水一样,直泻而下,狠狠拍打在陆诚单薄的身体上,将他本就因盖在头背上用以勉强挡雨,在方才藏身废弃木屋好不容易找到破旧蓑衣,浸水变重,抬得不高的肩膀压得越发低,最后不得不弯腰弓背,雷鸣轰隆声,更是震得他耳膜生疼,除了“嗡嗡嗡”声,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一边小心翼翼的一小步一小步往通往废弃村落旁密林深处的蜿蜒小路走去,一边左顾右盼,辨认方向的同时,时刻警惕周围隐在巨大雨声后表面已离去,其实可能只是稍作歇停的危险,虽然方才他是亲眼看着那巨兽离开后才从屋里出来的,而且刻意朝着与它相反的方向走,也幸好老天还算开眼,没忍心将他逼到绝路,下了这么一场大雨,把他的味道冲散,这样一来,怪物就算有心要找他,也没那么容易如愿,更别说是在吃饱喝足之后,准备归巢打盹儿状态下了。 可就在陆诚在心里对各路神仙感恩代谢的走了一段路之后,却是发现,这场大雨表面看上去是帮了他一把,让他有机会绝处逢生,实际上如若这是城里还好,但他好像忘了这里是郊区了,周围都是挨得紧密只留一条宽度目测不会超过一厘米缝隙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就连一草堆,高度也差不多到自己胸口,记得他刚被那怪物甩到草丛里时还在心里偷笑,要躺在这儿的是小曦,估计站起来都看不到头,就跟来到小人国森林一个样儿了。 正因为这些个树木相互之间遮得密不透风的,一点阳光都透不进去,植物又本身就有蒸腾水汽,把土壤下层水汽抽送到空气中,增加空气的湿度的作用,水分蒸发时又需要吸收一定的热量,所以使周围气温降低,如此一来,一下雨森林起大雾便成了不能再必然的结果了。 这对此时的已经精疲力竭,只想快点找到出路,走出去的陆诚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随着耳朵嗡鸣声越来越大,头皮麻痛麻痛的,太阳穴突突往外跳个不停不说,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白茫茫一片还是白茫茫一片,气得家教一向良好的他都忍不住想要跳脚骂娘了,但一想到身上的那些瘀伤和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走到何时的漫漫长路,又姑且将其按下,毕竟这种危急时刻,有力气也留着求生比较实际吧! 浓白得几乎让置身其中的人完全迷失方向,搞不清楚身在何处的雾后突然传来咯哒咯哒马蹄急踏声,只见一辆通体棕褐色的马车穿透云雾,慢慢行驶在因暴雨而变得有些泥泞不堪的小路,车轮滚动在凹凸不平鹅卵石路上发出辘辘的声音。 云诗怡将帘子掀开一角,努力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试图从被雨水打湿后又被外头雾熏了熏,此时已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就算外头现在除了一团白就还是一团白,这里看出去也是跟在上头糊了一层像被人被搅了几百下浆糊一样,模糊不清就算了,还粘稠的玻璃窗上,看看外面的情况,无奈,别说是景物,连一点动静都听不见,安静得让人心里头没来由的阵阵发怵。 “老金!”突然眼中似有红光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误以为只是错觉,但云诗怡是何等敏锐的人,加上在身处充满未知危险的情况下,警惕性绝对要比往日高出不止一个倍数,她自然是立即就捕捉到从出现到消失连两秒都没有的红光最后去想,连忙起身走到联通车内与车外驾马位置的一长方形小窗口,将上头帘子呲啦一声拉开,手握拳用力敲打框在上头不算厚的玻璃,同时大声朝正专心驾马的金牙喊了一声,见他应声回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连忙又扯着嗓子,抬起一根手指点着玻璃,刚红光消失的位置,大声继续道:“那好像有东西,你开慢点,别发出太大声,我们过去看看,这雾我瞧着怎么奇怪,说不定是那天杀早该自己收拾包袱滚犊子,却非闲我没事儿干,死活要给我找点鲜乐子的自以为貌美如花是全天下男人春药,我看着就忒不爽的死女鬼给我设下的埋伏,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让我把她给秃噜儿没的,肯定有花样儿!谨慎点,我可不想今天还得多收一魂儿,不过今儿这雨下得也忒不是时候了。” 这形容,真长。 还有全天下男人?春药! 连春药和壮阳药都分不清的人,也还真是好意思这么说........ 金牙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将满头黑线甩走后,身体稍微朝后挪了挪,侧目,嘴朝与自己隔着一块玻璃,见自己没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在窗另一头满心焦急的继续刚才的拍打的云诗怡,用压低到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应了一声“好,还有,啥叫秃噜儿啊?这不三不四的话,夫人您这又是从哪里偷学来的?”,然后牵引手上的缰绳,将马车方向调到方才云诗怡手指的位置,先放慢速度继续前进几步,然后趁她左顾右盼去观察另一窗口情况时,不动声色地偏离方向。 表面上故作镇定,偶尔还与身后显得有些紧张的云诗怡扯扯不痛不痒的段子来讲,但旁人看不透,云诗怡没大在意,金牙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当初之所以会与那家伙做交易,无非就是为了报当年陆山河横刀夺爱弑兄之仇,虽不知道那家伙要陆晨曦做什么,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得是她们已经答应了他,只要这事儿他帮她们办成了,陆山河这个人保证会很自然地从世界上消失,绝不会牵连到他,到时候陆晨曦凶多吉少,就算陆诚侥幸,年纪尚小根本做不得什么主儿,陆山河不在,云诗怡又对商场之事一窍不通,生意必定只能交给他来接管,只要没留下任何证明一切都是他在背后设计的证据,以他平日里与陆山河这称兄道弟的情谊,任旁人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京片儿,这不是入乡随俗嘛!”如金牙所料,云诗怡心思压根儿现在就不在他这上头,只顾着死盯方才窗户玻璃后光亮一闪而过的位置,耳朵竖得老高,仔细捕捉车外头白雾后隐隐传出些许莫名不知是何的动静,无论他讲什么问什么,都只是简单的回一句便没了下文,语气明显肤浅。 “看来白紧张了,就算有所察觉,这个点儿也还想不到我这里,再说这雾这么大,哪儿哪儿看起起来都差不多,记忆力再好,搁这儿,也不太可能,分辨得出他悄悄改了方向。”小声嘀咕了一句,金牙松了口气,转回身去,继续专心驾马。他很清楚刚刚那是什么,虽说已经被保证过,那畜生不会对他和云诗怡做什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成之前,谨慎点有好处的。 而且他其实还是有点私心的,比如不想让云诗怡看到他设计害人的小人模样,比如当初她是选择了陆山河,弃了他,但如若没有了陆山河,他又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安慰她,是不是会有那么一天,她能看见自己的心意,接受了他呢?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但前提是陆山河必须消失,并且是消失的干干净净,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在这里最大限度地拖住云诗怡,且不让她觉得奇怪,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要知道金牙与云诗怡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就连一些陆山河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她的聪慧,只要留下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她都有办法顺藤摸瓜,到时候别说重获她的芳心,她不杀了自己给陆山河报仇就算不错了。 第242章 红光飞虫 “呼哧——呼哧——呼哧” 俩黑洞洞一个几乎有成年人拳头一般大的鼻孔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外喷着热气,从高低频率来看,除了生气以外还有些憋屈,刚在一小屁孩身上栽了好几个跟斗的怪物,因平日里交好的兄弟此刻不在身边,在的又不是它可以随意诉苦的对象,所以一时没法将堵在心口的难以言喻的怒气尽情宣泄出来,越发急促的呼吸声配着看起来粗壮得让人发悚每踩在泡水严重的水泥地上就留下一凹洞还了无间断的发出啪嗒啪嗒声的兽腿,终于让走在一旁,与之壮硕得吓人的体形相比无限渺小的男子本就因下雨周围空气变得湿漉漉而开心了好一阵但又没想到密林里会因这一场暴雨起了这么大的雾,害他至今不仅没找到那意外逃脱的男孩,自己也有些被四周走来走去都一摸一样没啥区别树木给绕晕,彻底迷路而瞬间由沐春降到了冰点的心情更加烦躁得几乎要抓狂了。 老蛊猛地一转头,张嘴,布满密密麻麻红苔长舌便骤然甩出,而后准确无误的落在怪物尖长得翻出唇外的獠牙,收紧,圈住其中一根用力将其往下拉,力量之大足以迫使怪物将高耸的头颅垂下,与他面对面,四目相对,待到这一刻,一直只恶狠狠瞪着怪物不发一言的他才忍无可忍咬牙怒斥道:“梼杌!你熊奶奶的!到底有完没完了?再不消停,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明明是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在这里生气的蠢货!就那么一个你一脚就能踩扁的小屁孩,你居然也能让他给跑了,人家给你点吃的,你就入套了,简直蠢到家!要是让他活着出去,给那死道姑带路怎么办?这边还没完事呢!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原本我还准备留着他来炼药,童子身体,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药引子,眼看事情就要成一半了,都是你这个笨蛋给害得,这会儿还在这儿瞎转悠,我告诉你,趁现在雾散了些,马上立刻赶紧去把他离开的方向给我找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不念你以往没有功劳也有的苦劳了。”说着头一甩,将红舌卷回,转身继续往前,没走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面目狰狞简直不输给顶着一口寒芒猪牙的怪物,伸手到背在身后的竹筒上招了招,立刻有一块剔透红橙晶块被从内抛出到手中,其实刚才只要仔细听,会发现声音似乎并非是从这伸着舌头,浑身皮肤青绿,从头到脚长满没有任何毛发光秃秃,反而长满各种大小不一的肉瘤这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嘴发出,而是从他身后背着的细长竹筒里,只见他用青绿拇指食指将其一头一尾捏住,举到明显被他刚才过分作为彻底惹毛,后腿磨地,一双血瞳死死盯着他,自深处瞬间跳出两团烧得高高的火球子,所看之处,空气皆变得灼热起来,俨然已经是一副准备进攻的梼杌眼前,扬了扬,见其立马软下,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但语气依旧威胁意味浓,“还有,我警告你,这人必须给我活捉了,你要是敢下口,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炼的药可是要用在她身上的,所以如果被你坏了好事,我就是立刻弄死你,她也不会说什么。” 虽明面上话是这么说,但老蛊这人儿就有一个一辈子到死也改不掉的谈不上坏,也不算好的习惯,他从不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留后手,以免队友太猪,影响他的计划,在威胁梼杌之前他早就吩咐红萤四处寻找了,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精心培养训练了这么多年的小家伙,现在也到了让它们好好报答他的时候了,顺便看看成果,再说了它们怎么着也只会比眼前这个傻大个厉害,靠得住,绝不会比它弱,比它没谱儿的。 这家伙......难怪.......原来是拿着这东西........真是没想到啊!我堂堂四大凶兽之一,当年还在三危山那会儿,我也是一让人闻风丧胆的角儿,谁见谁跑个跟风似的,现如今居然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当凡人蝼蚁的走狗。 梼杌盯着老蛊手上捏着的晶块,恍然大悟的同时又狠狠将到嘴边的兽语又吞了回去,它想还是不要那么想不开把刚才自己好像隐约听到阵阵车轮碾压石子儿的声儿,而且细听那声儿好像有朝着自己而来的趋势说出来,某人正在气头上,它可犯不着横着脖子凑到刀口上给他磨。不得不承认纵使心里千百千万个不愿意,它还是只能为了留着自己一条命,先假装顺从,哼一声作应好,将血红兽瞳深处杀意慢慢敛下,取而代之的是比之低眉顺眼更卑微的没有选择的顺从。然后低头,鼻翼颤动,努力寻找逃脱猎物的还勉强残留在空气中的已逐渐变淡的气味,好辨识出离开的方向。 梼杌这种凶兽战斗力上那是没话说,但不有句话说得好吗?一般头脑简单才会四肢发达,所以它脑力本就从来不够级别摸透老蛊心底打的算盘,见人家一会儿恼这会儿骂完后又眉目带笑,只以为人家是手握自己命根子,觉得能威胁到他沾沾自喜,胜利者的得意罢了!完全没想到原来背后是另一个意思,原来人家压根儿就没把它当回事儿。 于是也只是在心底兽尊被前所未有的践踏羞辱后,愤怒更盛,如果知道真相,估计就不会再是这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铁定忍不住一口血来不及飚的咬断这厮脖子的冲动了。 陆诚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大对劲儿了,方才他看着周围的雾气慢慢散去了些,抬头看了看大雨过后放晴的天,不再灰蒙蒙一片,让人光是看着就忒压抑了,而是如同一块原本邋遢污浊不堪的破抹布,水洗过后的湛蓝,干净又纯粹,看着就他妈舒爽,天边还隐隐约约能看到彩虹和黄昏时的朝霞红,真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与刚才又是雷声震天,又是倾盆大雨,让一个被迫走在一堆树中间的人心里总有种随时都会被劈死提心吊胆的恐惧,简直是两个世界,估摸着这一天的雨量都已经下完了,遂弯身低头在地里随意摸索,最后在树根底下找了一块黑黝黝刮在地上能划出一条黑线来的碳石,在心里琢磨着这森林从外面看着好像很小,但当自己真的置身其中时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就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所以为了雪上加霜再在这里迷了路,他决定每经过一棵树,就在上面做个标记,但现在他却站在他刚才第一回标记的那棵树下,倒吸着冷气,只见被刚才一滴下来能滴掉一层皮跟尖刀子似的雨打掉了好几块树皮,枝干变得坑坑洼洼的树上此时一条两条三条.......有高有低有歪有斜画满黑线。 就是闭着眼,用脚趾头想,陆诚都知道这些杰作是出于谁的手,他还没傻到自我安慰的认为那可能恰巧是这一带的树自然形成的纹路。 “娘的!合着刚才我走了那么久,就一直是在原地绕圈子!” 此情此景,郁闷得,憋屈得,让陆诚没忍住开口骂了一句,骂完还不解气,抬脚,就往那棵树上飞踹一脚。 “咚!” 一声闷响后,本就掉皮掉得已经能算得上是惨不忍睹的树干中间,一块大概足足有陆诚两张脸那么大的糙皮剥落下来,擦着他脚边摔成两半。 但陆诚显然注意力没在这儿突然变故上头,只见他抬着头,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树皮掉下后树干上赫然出现一个大窟窿,黑洞洞的里头有零星红色小光点,且在他目光触及后以每次五个的速度在慢慢增多。 可陆诚是什么人啊! 换别着看到这密密麻麻未知小生物的确是有可能第一反应就是会吓得跳脚或扭头就跑,走为上策。 但他到底是从小就跟着陆山河上山下乡的到处跑,别看他身材偏瘦小,但背着几十斤重的装备一天翻越十几个山头搜寻自家坑货专业户老爹不知从哪打听来的龙洞宝穴位置进去里头瞧顺道来次野外生存锻炼分分钟根本不在话下,那些千奇百怪的墓穴里头什么怪东西没有啊! 一开始害怕,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等到了五只手指头都已经数不过来的时候,还有什么好怕的。老爹曾说过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可怕,人世间最可怕的是人心,如果哪一天心变坏了变黑了,那它就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根本控制不了它,因为它会诱导你,把你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你一辈子都活在生不如死的炼狱中。 陆诚想这大概也是为何鬼神中会分怨,厉,恶的主要原因,是他们的心左右了他们,可见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都逃脱不了这一步。 话题带得有点偏了,但想到这里,他又连带着想起那厉鬼,想起陆晨曦,心里又是一阵揪痛,思绪混乱得难以平复,一会儿想她莫不是已经出危险了,一会儿又想自己刚才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练过的,还在心里偷偷骄傲了一番,竟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在那巨兽冒头之后不趁机从它踏破的门槛溜进去?跑什么? “陆诚,你真他妈怂包!” 他一大家子祖辈上五代都属东北那一带的,他虽打小儿就在长沙长大,成长环境书香门第是绝对说不上,不过总归还是有点墨水味儿的,毕竟他爹娘学历在那个封建年代已经算是很高很高的了,但骨子里到底还是留着山匪凶残狠戾,说简单了就是不管他娘多努力灌输想把他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文人居士,都没用,他本性还是糙汉子,这也是为什么他天生偏爱舞刀弄枪,看字就犯困,顶多识字,看得懂意思就成,平常不生气还好,这一生气,那股子隐藏许久的糙性儿立刻生龙活虎得张嘴就能来一段就算他娘此时此刻在场估计都难以置信的粗俗话。这不,刚才开了个头,这会儿更顺更带劲儿了,字字都是从牙关狠命挤出来,说的时候就连牙床都在颤抖,因为确实,巨兽出来那一刻,他第一反应就是跑,撒开欢的跑得远远,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这种跟普遍人一样关键时刻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位的心思,其实搁任何人都再正常不过了,但到了陆诚这,他却没法释怀了,满心愧疚自责,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欠了陆晨曦几十万块大洋似的,连带着周围空气都感觉沉重压抑得喘不上气儿。 这种异于常人怪异的感觉,很多年以后陆诚才发现,其实早就从自己生下来,落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欠这个家的,欠陆晨曦的,而且这债一辈子也没办法还完了。 窸窸窣窣。 一阵让人听着听着会觉得头皮发麻的细小声音,总算是把陆诚已然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抬头瞥了眼从被吃得一点不剩,空落落树洞内争先恐后地爬出,顺着树干往下,振动翅膀,准备朝他飞扑来的红晃晃一只屁股尖尖,像蜜蜂,外形细瞧又特像常在山间出没的萤火虫,依稀记得从前跟着老爹回家乡曾捉过几只来玩,很大很亮,要不是觉着关在瓶子里忒残忍了,还想带回去逗陆晨曦玩儿呢!但一看它们身上的光亮颜色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的红光飞虫,本能反应眼疾手快的往旁边弯身一躲,就势双手按地,翻身朝后滚了三圈,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膝盖骨上,猫着腰抬着头,一脸警惕看着扑了个空的飞虫,一刻都没敢放松。 虽只有一瞬,他还是清晰的看见了,就在刚才那一群飞虫屁股尖末端锐处,在朝他飞过来的同时,喷出一股股稠黑液体,擦过他手臂处,撒在地上发出滋滋腐蚀声。 光听不看就已经觉得渗。 原本只是猜测,以为不一定身上长什么东西都会有它的功能所在,有时候也许是为了好看,但事实证明,这是缪论。 “那是.......毒液吗?”陆诚重心放低,硬是将本就被雨水打得湿淋淋,刚才又在地上滚了滚,更是粘满泥泞,黑漆漆的这里一大块那里一大块没有一点干净,连衣服原本颜色都快看不清的身体往下死命按,于同龄人而言线条过显硬朗的下巴几乎戳到地上,整个人趴在地上,跟变色龙似的,利用脸,衣服泥色彻底与泥地契合到一起,要不仔细看根本这儿躺了一个人。然后屏住呼吸,眯成小缝眼睛里带着审视,看着自己刚才站立位置地面上刺目一滩黑,边缘泛黄,上头还飘出白烟,正中间明显凹下去了一块,眉头紧锁,喃喃道。开口时还刻意压低声,生怕惊扰到在上空盘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一朝回神已经晕晕乎乎,找不到猎物去哪的飞虫。 但这样一直躲着显然不是解决的办法,眼瞅着从树洞里源源不断朝外爬出,加入到盘旋上空的大队行列里的飞虫,陆诚这心里早就欲哭无泪哭爹喊娘,委屈巴巴得直想骂街了,不过碍于自己这是在潜伏阶段,而且就光明正大的趴在地上,只是人家眼神儿不利索,侥幸没瞧见他,要不是,他现可是屁股朝天的趴着,听说那些个儿大,老毒的大黄蜂最喜欢蛰人屁股肉,因为这个地方是一个人全身上下最嫩最饱满的地儿,这些普通的虫也刁口挑剔着,更别说这些小家伙比之更胜一筹,看看那喷毒液的架势跟章鱼喷墨汁完全是一个档次,谁也不比谁差,如若后者增加点数量,没准儿还升华了,关键人家只一针下来,你估计还没知道怎么回事就去见阎王,更别说好几针一块下了。 这种情况下,动?那就是围殴了,不划算。 跑?速度上他一个两条腿怎么快得过人家飞,回头把丫惹急眼了,受的罪不更多,也不划算。 硬拼,死马当活马医? 陆诚抬眼又往哪冒白烟的地方瞅了瞅,用力咽了咽口水,心里头早就后怕摇得比拨浪鼓还带劲儿,要是刚才他反应稍慢那么一两分钟,那现在........ 地上那滩东西,他刚刚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他也觉得自己这层皮厚度铁定是不会有这地的万分之一,乱来就是送死,但也不能坐以待毙,首先他体温和体力,在刚才那怪物和现在这场雨折腾下,都在逐渐下降,他趴在这撑不了多久,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他不想死在这儿也不能,他得回去搬救兵,找娘来救小曦。 所以明知情况危急,陆诚还是得逼迫自己静下心来,别着急,最重要是理智,一定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否则绝不能轻易动身,把自个儿命搭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 嗡嗡嗡嗡嗡。 听着盘旋在头顶越来越强烈烦躁的声音,渐渐远去,陆诚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等看清楚情况后,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从刚才开始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身体,绷得紧紧两条腿,松了下来,已经过太久有些僵硬的手指试着活动两下,见没什么大问题,便开始手肘用力,支撑着上半身离地,喘了口气,甩了甩被泥水浸湿后不依不饶黏贴在他额头上的头发,因为有些发梢已经插到他眼睛,很不舒服,做完这些后,立刻后膝盖弯曲,俩小腿用力的同时,撑在地上的手掌也开始往上发力,往前踉跄几步,总算站稳脚跟。 但因趴在冰凉泥地上太久了,膝盖有些打颤,入了寒气,导致陆诚刚尝试走几步就弯身捂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然后腿一软,头朝地的,又摔倒在了地上。 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接着陆诚的耳边就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快“砰砰砰”快跳出胸膛的心跳声。 还有。 停顿片刻,去而复返的“嗡嗡嗡”声。 完了! 陆诚盖在嘴上的手有些抖,心凉了半截。 人们常说当一个人处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就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来,这就是所谓的危机力量,正如现在的陆诚,几乎是不要命的在森林里狂奔,逮着路就跑,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纠结这样会彻底在这片看不到尽头地形复杂的像迷宫一样的森林里迷失方向,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麻溜的把身后那群追兵给甩掉,那些飞虫可不是盖的,刚才他也好几次差点被毒液射中,幸好有那件雨衣帮他挡住,他又早有防备,不过他也发现了,那毒液是有很强腐蚀性,哪怕只是沾上一点点,都足够它蔓延了,所以他也只好赶紧脱下来丢掉,庆幸的是雨已经停了。 第243章 阿宛 正打牌打得正在兴头儿上的小厮丫头嬷嬷们没想到火会突然烧起来。一开始,大家眼看着阿宛,杠,一条龙,糊了,气都不带喘的赢牌,今儿这已经是她赢的第八次了,周围的人看着人家的银票子由几张到几十张,再看看自己由几十张到现在五张不到,心情像坐过山车一下子从顶端瞬间跌落到谷底,眼红艳羡是肯定有的,但也不乏有些输不起的人纷纷怀疑阿宛是不是出老千了,否则怎么可能这样的赢法,这要把她丢到赌场里,人家岂不整家店都能被她一锅端了。 果然在阿宛笑奤如花的伸手将周围牌友不情不愿递过来的票子一张张收入囊中,低头,黑葡萄一样水润眼珠滴溜溜在眼眶转呀转,闪闪发光,露出小财迷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手中的票,如剥壳儿鸡蛋一样白嫩莹润的脸蛋此时红扑扑的,满面红光,也不知道是被一旁烛台的烛火熏的,还是真的有那么高兴,捏着手指头数得仔细时,一直坐在对面,带来钱最多,现在却输了个精光的管厨房掌勺的刘春宁,忍不住开口,语气明显不善,“阿宛,你该不是使诈吧?我和你王嬷嬷可半个月工钱都在这儿上头了,大家玩牌只图个开心,至于赢不赢钱也只是不想就这么干玩,没劲儿,你小丫头打小就贼机灵,可别为了多买点胭脂水粉的,骗我们老人家的钱啊!” “就是就是,阿宛,大伙儿都是老实人,又各个都拖家带口的,你可别骗我们,这可是我们一家子吃饭的钱啊!”原本大家就都一个想法,只是谁都不想第一个打头阵罢了!这里谁不知道阿宛最是牙尖嘴利,谁能说的过她,一句话出去,有理这小丫头都能把你变成无理取闹,所以每个人都在等,等有人愿意开个头的,那么即使说不过了,矛头也不会直指自己,说过了,那就大家都开心,都能把钱顺回来,这不,刘春宁话音刚落下还没热乎,立刻就有好几个按耐不住,连声附和,到最后整个屋子除了与阿宛最是交好的今个儿不知怎的一直守规矩从不偷懒旷工,负责看马坊的小良,什么都没说,只抿着嘴,眉毛倒竖,显然对这些一天到晚只会死乞白赖,倚老卖老的这种自己输就输了,还赖到别人身上,怨天尤人的家伙非常不喜欢。 但阿宛是谁啊?打小她就是被骂大,打大的角儿,什么难听的话她没听过,什么刁蛮的人她没遇过,屋子里头的这些人比起她还未进府做丫头前,跟着奶奶在贫民窟里遇到的那些官爷儿,富贵少爷,专门以欺负他们这些穷人为乐的地方恶霸,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压根儿不是一档次的。 所以左耳进右耳出,想都不用想,直接回嘴道:“胭脂水粉我从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我赢这些钱不过是为了给我奶奶多买几贴药而已。春宁叔儿,你活了个把岁数了,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我有没有耍小心眼,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你不是说这麻将牌就跟你十只手指头一样熟悉吗?你闭着眼都能摸出数出吗?有时候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不服气,也顶多给外人看见徒增笑料罢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的出老千了,你们谁能拿出点证据来?谁能说出我是怎么做到的?没有吧!要知道,出老千可不简单,要谁都能做到,那这里个个就都是能人了,以此类推,我能在你们这么多双眼皮子底下达到目的,又不被发现门路,那这也是我的大本事,甭管用什么办法,我凭自个儿的本事赢了,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 言外之意就是,少拿你的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别以为你老有多了解我这个人儿,你拖家带口的,我也有个老的要孝敬,少在那拿这个装可怜,把缺陷当成你跟我犯横的资本!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真这么干了,那只是你没本事没眼力见儿阻止我罢了! 不短不长的一句话,咬字清晰,思绪通透。人们常说,要知道一个人的品行如何,就看她的谈吐举止,现在看来,阿宛当真是配得上巧舌如簧这个词儿了,句句在理,在不算太驳别人的面子的婉转范围内为自己适度开脱,因为她知道即使再低下的人,也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需要向他求助,可见其目光长远,做事深谋远虑,不是鲁莽之人,与一般同龄丫头截然不同。 不得不说为了给奶奶买那几服昂贵药材,阿宛也算是死忍着做贼心虚的愧疚感拼了,虽知道屋子里这些老太太丫头片老爷子不是什么好家伙,手脚也不太干净,兜里的钱多的那一块大部分都是偷了主子的东西卖出去得来的,但她还是出了两三次滑头老千,骗人不对,这是奶奶打小教训她的,但没办法啊!奶奶的病,药不能停的,价格又一天比一天贵,她不出点花招,怎么买得起,只好当小人一次了。 可惜阿宛还没等到周围的人有所反应,折服在她这张嘴上,松口,罢手,让她把钱拿回去。 那火苗就是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嘭”地燃起来,毫无预警地,外头火光一片,惨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火舌缠绕从这个屋顶跳到那个屋顶,连成一片,最后“轰”地三间屋子一起烧起来,火势之快,几乎是窜到哪儿就烧到哪儿,很快周围已是火海一片。小良大惊,几乎是下意识就朝旁伸手,一把抱住事情发展的太过突然还没反应过来的阿宛,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朝那些瞅见那破如势竹烧来的火,前一秒还在琢磨该怎么把到阿宛手里的银票再骗回来,下一秒就已大叫着“救命”惊慌失措四散逃跑,最后却一堆都被堵在大门口老太太老爷子小丫头,门框都快被他们挤成木屑都没能逃出去一个人,大呼道:“大家冷静点,别慌,一个一个来,咱们人太多,门就一个,这样挤法,火烧屁股都出不去一个,到时候都得死在这。” 满屋的人都着了慌,有几个还算理智的,闻言立刻停了下来。但当烧着的房梁倒塌,一根足要四个人才能勉强环抱住粗壮木桩“哐啷”摔下,狠狠砸在摆在屋子最中央的圆桌上,力度之大,立刻将整张桌子一分为二还连带着将附近站着,事发突然来不及躲闪的几个人砸倒在地上,瞬间将其毙命,连一丝一毫的挣扎都没有多给,鲜红的血液跟着原本缠绕在那木桩上的火种迅速往四周围蔓延,从地板到桌布,再到席子,炕台,将人呛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的滚滚浓烟夹杂着难闻血腥气儿涌上来,死亡临近时,所有的理智彻底覆灭,求生的本能促使每个人都在这一刻化身成一头原始野兽,横冲直撞,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阿宛这时才回过神来,甩开小良抓住自己肩膀的手,然后反手拉住他,往距离最近的窗台跑去,“行了,别白费心了,你看他们那样儿能听得进去你的话吗?还是先自救吧!”说着,一只手捂住嘴,好让自己不过于吸入浓烟,因为她知道死于失火的人,大多都不是被烧死而是吸入过多浓烟,导致呼吸不顺畅,被憋死的,这得多亏着她从前住的地儿,天气干燥的时候,就容易起火,但也好在她们那里的房子破破烂烂,有些连门和房顶都没有,又小,逃起来也没有这么难,但这里不同,一个院子几乎要有她们那一整块地方那么大,加上人又多,真要跑起来,出不出得去还得看运气,本来心里还挺害怕的,但当窗台很轻易被她从内往外推开后,她就觉得,她还是有这种运气的,看着打开的窗户,从这里能很清晰地看到外面的天空,四周围着一圈莹润光晕的皎洁圆月静静挂在其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一张张被烈火熏得满是油污无助的面孔,以及顶着这张面孔在灾难面前手无寸铁的她们。 有那么一刻,阿宛突然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总有种蓄谋已久的感觉。今儿晚膳前她偶尔得空去厨房帮奶奶,偶然听到老太太大发雷霆要审问谁谁谁的一些话,本来府上的流言自打老爷娶了个新妾侍开始就没停过,大福晋死后更甚,都是关于那妾侍的,有说是妖精要把咱们这府上的人都杀掉吃掉,也有说最毒妇人心,为争宠害死原配,恶毒女人,总之什么说法都有,各个都跟真的似的,所以听多了,她自然就没放在心上,不仅是因为自己不八卦的性格,更是因为她与珍格儿不分主仆,之间难能可贵的姐妹情分,又是因为这层关系,平日里她与婌嬙夫人相处时间比别人多,且甚是融洽,所以怎么着她都不会相信那些乱嚼舌根惯了的人毫无根据的话,但现在想来,方才端盘子出去的时候,堂内的气氛真的很奇怪,刚刚还有几个丫头禁不住好奇,跑去看热闹,回来说二福晋告状老太太,诬陷婌嬙夫人母女二人,这才没一会儿,二福晋住的院落就失火了,这也太巧了,难道这其中........不会,婌嬙夫人不会是这样的人,如此待人宽厚的女子,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珍格儿,就更不用说了,天真烂漫无拘无束,任性但绝不自私,正因为与一般富贵人家孩子不一样她才会喜欢跟珍格儿做朋友的,这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女孩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平常可是连受伤的小鸟都会细心帮它包扎的,二福晋虽过分,珍格儿也一直说有机会一定好好将其整治,但绝不会冒着牺牲十几条性命的风险去干这事儿,不可能的,她不能再瞎想了。 阿宛用力甩了甩头,将盘踞在脑海里这莫名其妙冒出来,奇怪的想法甩出去,双手按在窗台上,往上用力,同时底下两条腿也使劲儿往上蹬,边蹬边回头,朝干站在自己身后,还没搞懂她现在是在做什么的小良,焦急喊道:“你傻站着干嘛?快点过来帮我抬脚啊!火都快烧过来了,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啊?不想活啦?动作麻利点,我们爬窗出去。” 虽不想承认,他一个六尺男儿,人高马大的,居然也有腿软吓懵的时候,更丢人的是这一模样还被他心仪已久的女孩好巧不巧的给瞧了个正着,意识到这一点,小良连死的心都有了,听到阿宛问的话,几乎是条件反射就想回一句,“我还真就不想活了”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可不想让阿宛看到他一遇到困难就退缩,这么没志气的一面,所以在听到后半句话后,急于表现以掩饰自己刚才懦弱的他,毫不犹豫就立刻伸手抱住小丫头在底下拼命乱蹬乱踹却丝毫不见其效果的两条在宽阔裤子包裹下更显细跟木条似的小腿往上一提,往窗外面丢去。 事实证明无论你有多大的能耐,有多努力的辛苦耕耘,一个人总归还是比不过两个人。 这不有了助力,阿宛立刻就顺利翻过了窗台,不过落地时平衡没保持住,主要也是腿发抖,站不稳,最后惯性朝前扑,直接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勉强被紧随其后从窗台跳出来的小良拉停下来。 “阿宛!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刚才太黑,加上又有火,导致眼前无论看到了什么,都被染成了霞红的浓重色彩,所以小良这时才是见阿宛在满脸黑灰的映衬下远看显格外惨白的一张小脸,近看更是满脑门子的虚汗,嘴唇都发青了,把不明情况的小良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抱在怀里,低头无措柔声询问道。 但阿宛现在根本没心情理会,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就在刚才被扶起来时,肚子钝痛更明显,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都快出来了,且身下一阵湿热,竟莫名有种小时候尿床的感觉!虽然知道人在极端恐惧下是会有这种尴尬的情况,紧张也会造成肚子疼,可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不过这么丢人的事即使真的,她也不想承认,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啊! 这样想着,阿宛脸颊越发滚烫了起来,白中透红,低着的头几乎埋到肚子里,紧咬下唇,在身旁小良见她不说话,以为真出了什么大事,着急的再三追问下,才不情不愿的小声含糊道:“我......我有些肚子疼,你不用管我,先去救人,我在这坐会儿,坐一下就没事了。” “真的?”小良看着阿宛的脸色,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白,俩脸蛋儿恢复了些红润,误以为她跟自己一样只是被吓到了,一时紧张,现在脱离危险,就没什么事了,殊不知其实另有缘由。又听见身后从屋子里传出的呼救声,孰轻孰重,他还是觉得先去救人比较重要,但临起身前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直到见到小丫头轻轻点了一下头,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叮嘱了一句,“你在这等我,别乱跑,我马上回来。”就连忙起身,转身朝窗台那边跑去,他与阿宛的成功逃出无疑是给了屋子里那些还被困住的人鼓励,刚才还挤在门口的,差不多一半都跑到窗户这边,打算学着他们往外爬,年轻小丫头片子还好,身体灵活,力气也大,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就不成了,被这场火吓掉半条命,走路都得抖得厉害的,更别说爬窗了,他现在就是准备去给她们搭把手,能救一个是一个。 “哇啊啊啊!哇啊啊啊!” 阿宛双手支撑着半躺在地上,气还未来得及喘匀,眼看四周围火势越来越大,刚开始只是三间屋子起火,现在连院子围墙上都蹿了好些火苗上去,二福晋住的屋子附近更不用说,树多,草多,就怕那些火不够旺,没东西烧,着火的盆栽全倒在地上,加上这几天硬是下不出雨水来,地面干燥,一下子就全烧起来了,她也顾不上肚子疼,咬着牙,从已经有些高温发烫的地上站起来,转身,想要去喊小良一块赶紧先离开这里,毕竟刚才若不是亏得他帮忙,她可能到现在都还被困在屋子里出不去,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是奶奶打小就教育她的。结果刚往前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屋子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而且听声音,好像还是个小孩。 阿宛站在原地踌躇半天,嘴上劝说着自己,“岳宛拜托你别再多管闲事了,自己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怎么还有闲工夫去管别人啊?”但身体却很诚实的往哭声传来的方向快步跑去,那是一间与她方才成功逃出门对门的屋子,都是分配给在下头伺候的人住的,她记得这里住的是近身侍奉二福晋,从前三小姐奶娘王顺嬷嬷住的,因为年纪大了,又带着孙女,加上也算是二福晋身边的老人,所以就额外照顾一些,给了她单独的一间住房,不用跟其他人挤在一起睡,听上去是好事,但事实上更像是坏事,就好比现在,出了什么事,没人拉着她一起跑,天气冷的时候,老人家本来就有嗜睡的习惯。果然,等阿宛冲进屋内,看到的就是站在熊熊大火中,对着床榻上被压在一根朽烂木桩下半边已经被火烤得有些焦黑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是个人的尸体,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她认得,这是王顺嬷嬷的孙女,冯芷若,在芷若三岁时候爹娘就因为摆卖摊位生意太好,被那一带的地主盯上,说什么地方是他的,她们要在这里做生意就要给他钱,那时芷若的爹娘不想惹麻烦,毕竟那地主也不是个善茬儿,上上下下认识不少官府的人,她们做个小本生意虽红火,但那样的时事,还拖老带小的,能保证每天都有饱饭吃就不错了,那还敢跟人家硬碰硬,就当是破财消灾,但没想到她们的好心妥协却被那地主当成是无赖的资本,狮子大开口,越收越贵,最后居然要收价一百大洋一天!其实谁都知道那地主无非就是看那片地方生意好,想把她们赶走,自己开家店,可芷若爹娘就是不肯就这么让出来,后来她们就失踪了,王顺嬷嬷认定是地主搞得鬼,闹到他家里,可人家背后有靠山,连官府都奈何不了他,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人能做什么?只好不了了之,因为她也意识到再闹下去可能连她和孙女的命都保不住,之后芷若就跟奶奶相依为命,被带着到府上来住。 小丫头机灵可爱,府上没有人不喜欢,因着王顺嬷嬷与她奶奶从小交好,连带着她跟芷若相处的时间要比别的人多很多很多,这孩子又可怜,还这么小,就没了爹娘,什么事都没个照应,可能是感同身受,又或者是同病相怜,她总想多照顾这孩子一点,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无根浮萍的滋味,所以她早就把芷若当成是亲妹妹一样看待了。 现在看到她遇到危险,如何能不着急。 “芷若!”阿宛失声叫出,见小女孩闻声,抬起一张布满泪痕,两颊沾满黑灰,眼泪一流下,黑的黄的糊了大片,污迹斑斑的小脸,朝自己投来迷茫的目光,脸上表情木然僵硬,显然被吓傻了,等反应过来后,只抽抽着声音,糯糯的,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奶音和大哭过后浓重的后鼻音,问了一句,“宛姐姐,奶奶为什么不动了?”一问,眼泪又大颗大颗的啪嗒往下掉。 这一幕刺痛了阿宛的心。死亡,是多可怕,多让人感到无奈无力的一件事,你永远没办法去阻止它,不管多努力。 “芷若,宛姐姐在,没事了,别怕,宛姐姐现在就带你出去,什么都别看,也别想,等你长大,就明白了。”阿宛越过几根横在地上木桩,冲到芷若身边,搂住小姑娘因为害怕不断在发抖的瘦小身体,刚开口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被滚滚浓烟呛住嗓子,她不敢去看那具冒火的尸体,只得一边拿手捂住口鼻,一边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芷若抱起,朝外跑去。 雪儿满面愁容地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眉头紧锁,双手用力揪着衣角,时不时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火势凶猛,听着由远及近从火场中传出来的哀嚎呼喊声,内心更觉惶恐不安,虽心里一直谨记刚才小姐的特意叮嘱,但还是没忍住,一步上前,低头凑近,压低声,踌躇道:“小姐,这火烧得这么厉害,二福晋虽可恨,但除了夏冬梅以外,其他的丫头嬷嬷,她们本身并无过错,平日里大多数都不会因为她们家主子不喜欢夫人,就故意找我们的茬儿,我们这样做,岂不是滥杀无辜,阿宛不知道今晚要不要近前伺候,万一........小姐,您别嫌雪儿多嘴,雪儿是真觉得很不安,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被人发现了一样,不是老有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吗?我现在右眼就跳的特别厉害,小姐,老爷他又不是傻子,无缘无故起火,而且还是二福晋住的院子,不查清楚,别说老爷,老太太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往下查,难保刚才我们进院子出院子时没人经过那里,小姐您是不是真的有万全之策的,夫人就您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在这件事上被老太太抓住把柄,还是在入宫选秀这么一个重要阶段,害了您,那可怎么办啊?!” “我要的就是死无对证。”与雪儿的紧张不同,东哥显得异常淡定,只望着走在前头,搀扶跟在刚才在堂内还趾高气昂指责她额娘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只会玩迷惑男人那一套,现在步履蹒跚,需要两个人扶才走得了路老太婆身旁刚开始还不时回头朝她投来一个咱们走着瞧,不管怎样你今天死定了的目光,如今距离火场越来越近,看着被火焰吞噬得一干二净,自己住的院落,也开始有些着急,但喜欢装作识大体端架子的她这时候表现太激动又有些不合适,想走快点,旁边又有个行动不便的需要伺候,不能怠慢,急的憋红了眼的二福晋聂格里氏端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阿宛你不必担心,这只是她命里的灾祸,但不至于死,你就别再咋呼了,免得让人看出来,计划若是功亏一篑,我饶不了你。” 雪儿一吓,怯怯的把头低得更低,“小姐教训,雪儿定谨记在心。”听着火场中越来越凄厉的惨叫声,连忙用手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火场外。 十几个听到这边大动静,赶来的小丫头老嬷嬷,此时全都围着一个披头散发,衣着凌乱,鞋子还穿少了一只,苍老褶皱的脸上满是焦急哀痛,要不是几个人连手连脚被人拉住,早就冲进火场去的老婆婆。 七嘴八舌的劝阻。 “岳奶奶,你先冷静一点,已经有人去救火了,阿宛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你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啊!回头再把自己搭进去,多不值,要是阿宛平安出来了,你让她怎么活啊!” “就是就是,你这头进去,说不定阿宛那头就出来了,你这不是瞎添乱嘛!” “岳奶奶,你别看这火烧得这么厉害,院子里有存雨水的水缸,后头又正好是莲花池,阿宛平时这么机灵,肯定能想到办法出来的,而且刚才不已经有几个进去灭火了吗?你别.......诶诶诶!奶奶,你别去啊!” 事实证明,人在急到一定程度后,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 岳奶奶看着眼前熊熊烈火,就是站在外头,她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她就这么一个孙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算有危险她也要去,阿宛救不出来,正好,她就在里头陪着孙女一块死,也落个干净! 这样想着,双手一用力,一下子甩开几个人的钳制,拿起一旁救火用的水桶,就冲了出去。 以前,阿宛一直觉得这些屋子特别小,可能是因为十几个人挤在一间睡觉的关系,转个身都会撞到人,现在,她倒还真希望它能变小一点了,这样就不至于她转了这么久都转不出去,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被扔进火炉里的烤鸭,皮被烤得滋滋作响,油都出了一身,看着不断从屋顶落下挡住原本可行的出路的木桩,好几次差点砸中她的家具残骸,其实有点想要放弃了,她总说天无绝人之路,不试试为什么要放弃?但现在是天要亡她,可当她就快要倒下时,却是感觉到怀中,瑟瑟发抖小身体,还这么小,还有好多事,好多人没去见过看过,就这么陪着自己一块死,实在也是残忍,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继续找路,边找边抬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明知一开口,浓烟呛进去,会死得更快,还是柔声说着自己都没底的话,安慰道:“芷若别怕...........咳咳咳.............姐姐马上就带你出去............咳咳咳咳...........没事的..........把鼻子捂好..........别张嘴...........咳咳咳..........会吸进烟去的..........眼睛也闭上..........咳咳咳咳咳.............催泪力度不亚于二十个洋葱头............咳咳咳咳咳咳咳...........!” “噗嗤.....宛姐姐,芷若相信你,我们一定会没事的。”芷若见阿宛这种自己都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了,还为了让她不那么害怕,卖力安慰她,但听到洋葱那里还是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她的宛姐姐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不会打比方,作比喻。 哐当!轰! “啊!” 一声巨响伴随而来的地面震动后。 “阿宛?阿宛?你在哪儿?”是小良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还有些害怕。 阿宛这时才想起小良那句让自己乖乖站在原地等他的话,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救兵了,于是连忙朝外大喊道:“小良,我在这里,我出不去,快来帮忙,还有,刚才那是什么啊?出什么事了?” “你等着,我马上来,你自己也尽量往门口挪,刚才有人来救火了,但火不知道为什么扑不灭,屋顶烧塌了,我们得赶紧出去,否则恐怕都得搭在这里!”说着,小良已经跑到门口,一脸焦急朝屋内探头探脑地张望,待看见那道无比熟悉的俏丽身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冲向一旁水缸,打开盖子,勺了一勺水淋在身上,拉着袖子捂住口鼻,跑进屋内,三步并两步,左窜右窜的窜到阿宛身旁,不发一言的伸手直接将见他还想说点什么的阿宛拦腰抱起,卯足劲儿的就朝屋外冲去。 期间只要不是特别大的物件砸下来,就由着它砸中自己,硬着头皮去硬碰硬,明明挡在脚边上头火烧得旺,还是当没看见一样若无其事的跨了过去,裤腿着火都不理会,也不管怀中的女孩如何害怕着急哭喊都绝不停下脚步,眼底只有那扇被火烤得变形的门和门外漆黑的夜空,不要命的朝那里冲去。 那模样就好像有比这火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 小良的异常让阿宛暗觉刚才的声音似乎不只是屋顶被烧塌那么简单。 但不管她怎么问,小良的嘴就跟上了锁头一样,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直至一口气抱着她和芷若跑出院门,倒在火场外,才龇着嘴,朝她关心道:“阿宛,哪伤着没?” 阿宛这时才注意到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直顺着额角滑落,胸前衣襟湿了一大片。 刚想回一句,“没事。”眼前便是晃过十几道人影,接着耳边响起七嘴八舌的慰问声和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回头,右侧嘴角永远挂着一圈梨涡此时难得的眉头紧锁,粉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神色凝重,果然是珍格儿。 “阿宛,你没事吧?我记得早上你还跟我说你今儿不用伺候,可以休息,刚才我又听那些丫头嬷嬷说你也在里面,一直没出来,要不是她们说奶奶进去找你了,我还不信。”东哥拉着阿宛的手,故作关心的表情,黑白分明的水润眼眸内写满无辜,唯“奶奶”二字咬的过重,无视周围围观人的阻拦,有些暴露了她内里最真实的样子和最终目的,但这种危机时刻,大部分的人显然都不会太注意这些小细节,就连今儿个一整天从头到尾都在想方设法弄死她的聂格里氏端静,在亲眼目睹自己住的院子被烧得连渣都不剩后,除了拉着身旁从打了她一巴掌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的老太太着急朝站在一旁的人喊:“你们几个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救火!怎么这么没用啊?老爷你看这些人成心不把我放在眼里,院子都烧成这样了,也没人去管管。”根本看都没往她这里看一眼。 长叙对刚才额娘审问婌嬙,打珍格儿还是多少有些不快,所以对于造成这一系列麻烦事的罪魁祸首二福晋,心存芥蒂,加之本身从以前开始,他就很受不了她的这些小性子,现在听她这只顾自己的自私语气,心中对她的厌恶更多了几分,所以存心驳她面子,故意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这还不是你自找的,平日里对待下面的人苛刻要求,出了事才没人愿意为你去冒险。” “这.............” 果然这话一出口,聂格里氏端静脸上立刻青一阵白一阵,瞬间噤声,低着头不敢轻易再发一言。 “你说什么?!”阿宛坐不住了,将芷若放在一旁,就直接起身,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东哥,“奶奶她进去找我了!什么时候?” “也就是刚刚的事,是婶儿不好,没拦住,没想到她才进去,你就出来了,要是婶儿不多嘴告诉你奶奶就好了,这就不会........你可千万别再进去了,这么久了,这火又这样大,估计是没用了。”刚才没拦住岳奶奶妇人见阿宛这样激动,怕她再像她奶一样做傻事,连忙上前死死拉住她的一只手劝道。 “你放屁!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都是你,我奶平常待你不薄啊!怎么什么坏事你都让她摊上,上次花瓶的事,这次也是,你个老不死的,你就是我奶的克星,进火场的怎么不是你?死的怎么不是你啊?” 奶奶就是阿宛的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奶奶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怎么...............”老妇大概也是没想到自己好心安慰,换来是阿宛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一时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咬着被冻紫的嘴,说了前半句便没了下文。 不过阿宛显然没给她任何为自己行为开脱的机会,直接转身去而复返的朝火场内跑去,无视身后,小良从未有过,急切地呼喊。 “奶奶?奶奶?奶奶你在哪?”阿宛几乎围着整个院子跑了一圈,连倒塌的位置都去翻找了一遍,但还是没见到老人家的身影,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转,眼眶内蓄满泪水,嗓子都喊哑了,才听到一道小到不仔细去听根本不会注意到的苍老奄奄一息的声音,从整个院子里烧得最旺,也是最开始烧起来,二福晋平日里休息卧房内传出。 “.......宛........阿.......宛........” 是奶奶的声音! 阿宛又惊又喜的抬脚就准备朝屋内冲去,跑到一半想起什么停住,转身学着刚才小良的样子,去一旁平日里专门存放雨水,以防现在突然失火的水缸里勺水淋在身上,可惜近日天气干旱,连续好几天,滴雨未下,缸中根本就没多少水,加上刚才又被小良勺走了两大勺,所以当阿宛的勺子下去时,连木勺都装不满,仅够把头淋湿,不过已经让她身上舒服了不少,做完后,不敢再耽搁的朝传出声儿来的屋内跑去,奶奶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再晚一步,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阿宛回来!别过去!你会没命的!”就在阿宛前脚刚跨入门槛,后脚小良就追来,拉住她,死活把她又从屋门拖回院中,紧随其后的是雪儿,最后连珍格儿都跟了进来。 “你干什么?!”阿宛胳膊用力,甩开小良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放开我,在里面的是我奶奶不是你奶奶!” 言外之意就是事情没落在你身上你当然不会紧张,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当然知道里面的是你奶奶,可没有把握的事,我不能让你白白去送死啊!”小良死活不肯放,刚被甩开,又抓上去,“你根本不知道那东西有多可怕。”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去把我奶奶救出来,我听到她叫我了,我不能为了自己苟活抛下她一个人,她是为了救我才进去的。”阿宛见怎么甩都甩不掉,小良的手如同一柄铁钳死死将她的手臂夹住,无奈只好低头张嘴发狠的一口咬下去,趁他吃痛松手的时候,立马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她虽听出小良刚才的语气没有再跟她开玩笑,也隐隐察觉到刚才那一声惨叫绝不完全只是被倒塌屋顶砸中发出的,但她没兴趣知道,因为不管前面有什么都不可能成为她把从小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到现在这么大的奶奶丢在火堆里任其自身自灭的理由或者借口。 “真是愚蠢……本来还想既然你们都出来,就放你们一马,可惜了。”东哥唇角掀起一抹讥讽,在阿宛身影彻底没入火海后,双手变换,结出手诀,驱动被她赋予了意识的火龙朝那站在烈火中央纤弱无助咬去。 她不喜欢阿宛,甚至有些讨厌,尤其是那双眼睛,是她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见过的干净,纯粹,没有一点杂质,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总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很不舒服。 可她却是忘了,曾几何时她自己也有同样的一双眼,那时的她纯真又美好,心里盛满了希望。 “阿宛!小心!” “小良,别去!” “嗤!” 三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等阿宛察觉不对,回头转身时,眼前看到的就是,一具悬在半空中,五官扭曲到极致,手和脚痛苦的弯曲到一起,原本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一块接着一块被烧剥落,露出里头,肉红色蜿蜒一下下有节奏跳动的经脉,大张的嘴里发出与尖利的指甲划过玻璃窗异曲同工,像捏着嗓子喊出的声音,浑身被包裹在火里,一根火舌自后背穿插出胸口的已经看不太出本来面目的尸体。 温热的血红液体“啪嗒——啪嗒”滴落在她的脸上,顺着额头,经过鼻侧,最后没入嘴角抿紧的唇缝,那一刻周围空气好像凝固了,安静得耳边只听得见炙烤的“咝咝”声和雪儿如同疯子一般,撕心裂肺的哭喊尖叫声。 “小良!为什么?你明明答应我了,你明明答应只要我肯帮你,你就成全我和小良,是你干的吧?火是你放的,这些诡异的机关肯定也是你设下的,难怪你让我出去等着,小姐,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知道我喜欢小良很久了,眼看着幸福离我只剩下一步之遥,你为什么要将它破坏掉?我们是从小一起长........不对!”雪儿眼睁睁的看着那道曾经让她魂牵梦绕,在梦里见到都能笑醒的俊逸身影,那个拥有着清爽笑容的少年彻底被烈火吞噬的一干二净,他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十六岁的豆蔻年华,她又恨又不甘心,转身连爬带滚的冲到东哥跟前,伸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边摇晃边厉声质问,突然说到某一个点,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紧咬着下唇,看向东哥的眼神由疑惑变成怀疑,“你.....不是我家小姐!小姐即便是再恨也做不到这种程度,你到底是谁?小良,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害.........” 最后的“我们”二字尚未出口,东哥已经没有耐心再听这个早已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在这里废话一大堆,毕竟几个伺候丫头小哥跑进来送死,长叙不会太过紧张,更不可能派人进来找,顶多只是感叹一句“可怜人”,但她这个亲女儿可就不一样了,眼看事情就要成了,她可不允许出任何差池,遂表情冷冷的一挥手,直接打得雪儿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最后准确无误的砸在一段木桩突出尖利位置上,穿胸而过,血都还没来得及喷出来就断气了。 “雪儿!”不到半个时辰,阿宛连续目睹了两个朋友的死亡,脑子显然还没转过来,跟上节奏,只努力消化着刚才雪儿临死前说的那些话,然后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站在屋外不远处的东哥,眉头紧锁,“珍格儿你........” “咔嚓!” “嗯?” “啊!” 就在阿宛组织语言,准备开口询问清楚时,话刚开了个头,头顶上方想起一道清脆的木材崩裂声,紧接着一根巨大木桩朝她直直掉下,速度之快根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阿宛惊呼一声,条件反射的伸手臂去挡,木桩狠狠砸在上面,直接将她整个人砸倒在地上,砸晕了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曾经挽着自己手臂,笑的一脸纯真给她讲外面的世界,讲新时代理想的女孩不知从何时开始褪去了所有少女的稚气,美好,而取而代之的是漠然麻木,冰冷到刺骨的眼神,就好像死亡在她眼里是多么寻常的一件小事。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因为浓烟还是心痛,所以无法呼吸。 “轰隆!” 一声巨响,屋顶倾斜整个崩塌而下。 阿宛看着着火的屋顶朝自己砸下,不想死,却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阻止了,只能害怕得紧闭双眼,但预想的疼痛却迟迟没有来,好奇,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光着膀子健壮身躯,竟单手将屋顶撑住。 “原来天塌下来也是有人会帮我挡的.....” 第244章 陷害 “轰隆隆!” 几声隐约的雷声从天边传来,电闪雷鸣一个比一个疾,雷声一声比一声响,刹那间狂风大作,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一点前奏都不给,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狠抽打在地面,所过之处万火熄灭,瞬间整个天地都处在了雨水之中。 突然,从被雨打得湿淋淋早已没有了原本灯火辉煌,房宇院落,亭台楼阁尽数塌毁,仅剩下一堆冒着白烟的被焚毁的如同一块黑炭的断木条和凄惨的压在这废墟之下的一具具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的尸体残骸中冲出一道矫健身影,速度之快堪比见猫的老鼠,肩扛着半清醒半昏迷状态,不仅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的,衣不蔽体,连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也不知何时松掉散开来挡住那张满是油污,脸侧还被烧红一大块的小脸,整个人看起来当真称得上是狼狈至极的阿宛,依旧没有对他的速度造成影响,快速跑上二楼,侧身,用身体强行撞开,挡在面前欲倒不倒的窗台,然后凌空一跃,“扑通”一声,直接跳入后院的莲花池中。 溅起一大片水花。 同一时刻,整个院落唯一没有倒塌的屋子在那道不明身份的影子窜出后,终于支撑不住,“轰”一声彻底塌陷下去,掉落的木板将屋内仅剩一件完全没有被火烧到的木箱子给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恰到好处的露出里头保存完好的两个分别贴上用朱砂写有常佳氏婌嬙,他他拉珍名条的纸人,而在纸人的身上扎满长针。 陆忙忙,你没事学什么英雄救美?!迟早我一定要把你这个屁大点事儿哪都有你,无时无刻不在妨碍我的绊脚石给根除掉! 东哥光是想起刚才陆忙忙那副得瑟的嘴脸就恨得牙痒痒,更别提他那句来得莫名其妙的话,“柴火妞,想断了我陆家的香火,等下辈子吧!别以为你有那玩意儿就真能参透天机,真当我们算命都是吃干饭,随便瞎猜乱撞的?说你山炮你还不信,同样是草原妞,怎么你跟我家祖师奶比,简直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啊?”要不是外面站着一大堆人,而且现在也不是与他解决私人恩怨的时候,况且他也没破坏她的机会,她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放他走。 “断他香火?我要是真的知道怎么断就好了。”东哥看着从面前一堆废木屑中露出纸人的一截手臂失神,咬牙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大双眼,“等等,难道,阿宛是陆家的人?!”但这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掉,只见她摆摆手,摇头,“不可能,如果真是陆家的人怎么可能任我宰割,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阿宛刚才那表情明显就是被我欺骗知道真相后的样子,不可能的,还是别乱想了。不对呀!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珍格儿?谢天谢地,我的宝贝,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快担心死额娘了,你说你怎么回事啊?谁让你跑进来的?万一出个什么好歹,你让额娘怎么活啊!” 还没把刚才的事想出个所以然来,东哥的思绪就被自身后传来听语气明显很紧张的声音和凌乱的阵阵脚步声,给打断了。 不用回头转身去看,她都能知道这声音是出自谁的嘴,如果她真的是珍格儿本人,她想她一定会很感动,甚至会冲过去给一心担忧自己安危的娘亲一个温暖的拥抱,在娘亲的怀里惯性的撒撒娇,说她没事,不用担心。不过,可惜,她并不是,所以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起腻,而且有种想抬脚就走,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冲动,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慈禧给她找的这个身份,但是看在大部分主要原因是整个北京城能让她附身又具备进宫条件的就只有这一个了,其余的,不是长得实在是有够磕碜的,就是身份太次,要么年龄过小或者过大,反正符合慈禧标准,又是她勉强看得上眼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想到这份儿上,又考虑到烨华给她的那一下到现在伤还没好全,附身要耗费的修为过大,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换一个重新来,实在是不划算,也不是她能够负荷的,她又把迈出去的脚,强硬的收了回来,转身,朝已撑着把油纸伞,小跑到她跟前,将伞举得高高给她挡雨的婌嬙,违心的扯了扯嘴角,浅笑着摇头道:“额娘,我没事,你不用这么担心,我刚进来没多久,火就灭了。” “吓坏了吧!”婌嬙见女儿一个劲儿地在对着自己傻笑,以为她是吓呆吓傻了,大惊,连忙扶着她,就要往外走,好看的眉毛揪在一起,皱成一个川字,语气虽责备,但也透着浓浓的疼惜,“这么大雨怎么也不知道躲躲?就这么淋着,万一入了寒气可怎么是好,明天就要进宫觐见了,你阿玛前途,他能不能成功升品阶到尚书就全靠你能不能成为皇上枕边人,在他耳旁吹吹风了,你也不小了,怎么行事还这么鲁莽?什么时候你才能改改你这性格啊?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送你进宫,紫荆城可不比家里,在那里你只要踏错一步,不仅害了你自己,整个他他拉氏族都有可能被你连累,你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吗?” “额娘,对......” “噗嗤!哈哈哈哈........” 不起二字还未出口,便被一阵讽刺意味重的讥笑声给打断了。 东哥抬眸,在看清来人后,难得的没露出任何不快和厌恶,反而唇角上扬的弧度比刚才大了些,最后居然笑得比嘲笑她的人还开心。 但这一细微的变化,以聂格里氏端静的智商显然是不可能看得出来,更别说对其产生怀疑,有所防备了。 果然看到东哥脸上的笑,她也只以为那是在嘲笑她房子被烧没了的事,冷着脸,闷哼了一声,反击道:“全靠她?妹妹你不觉得你也太过高看你的女儿了吗?就她那讨人嫌的性子要能改掉,除非母猪上树。” “你.....” 婌嬙虽从前在青楼中也是一个牙尖嘴利的角儿,但这时听着聂格里氏端静摆明挑衅的恶言恶语,她喉咙像是卡了一根鱼刺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 自从跟了长叙后,养在深宅中养尊处优多年,加上在她知道自己要嫁给长叙之前,她就知道这种梦寐以求的生活来得有多么珍贵,艰辛,不容易,她绝不能拿这个去做任性的资本,她赌不起,她根本不敢想象没有长叙在身边的日子,感情上谁爱得深谁就输,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深刻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自从进府以来,她变得越来越温顺,从不轻易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事事谨小慎微,就怕落人口实,变得比从前更加圆滑世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表里不一,也因爱屋及乌,不愿为难跟长叙有关的人,哪怕此人是他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见了他之后,她活的很卑微,低到尘埃里,除了出身以外,最主要的是她知道长叙再喜欢也不可能为了她跟自己的额娘闹翻,他他拉氏族如果没有娘家氏族支撑着,恐怕早就倒了,在前途和爱情之间,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只因后者,没了还可以再去找,就像衣服,破了,换一件就好了,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是做迁就的那一个,她不愿为了这么点小事,与长叙两人产生隔阂,生活的艰难慢慢将她原先的棱角磨平,让她变得再也没了那种盛气凌人自信满满的样子,到现在,居然连骂人都不会骂了,当真是温柔贤淑了,当真是再也成不了长叙欣赏的性情中人了。 聂格里氏端静见婌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根本不敢反驳她的那副可怜样儿,目光略过站在一旁的长叙,冷哼一声,小声骂了句,“装什么可怜。”但转念一想她这低声下气的样子是对着自己的,心情又大好,然而嘴角刚趔到一半,就僵住了。 看着蹲在被烧过现在又被水泡了泡的烂木条堆中间的珍格儿拿在手中的黄纸人,用力咽了咽口水,再沿着纸人的头往下看,半个身子还压在她烧成废墟的卧房一根木柱下,还有那上面写着名字的纸片和纸片上一根根在月色照耀下闪着盈盈白光的银针,又往后退了一步,感觉到长叙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哆嗦着嘴唇,慌乱地摇头摆手,“不是............老爷.............不是..........这........这绝对是.........是有人要害我...........是常佳婌嬙...........对...........一定是她.............你也知道..........她窥探大福晋的位置很久了...........这一定是她害我的把戏.........先是让我以为她那野种干那些事去向你和老太太报告..........现在又这样..........这一定是她倒阴谋...........老爷你一定要相信我呀!” “相信你,你还好意思让我相信你,把全府上下耍得团团转,额娘因为这事儿心火郁结,晚膳才用了一半,我也放下公务陪着你,你是不是觉得很自豪?觉得自己很厉害了!”长叙稳步向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力度之大,直接将还在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辩解的端静扇倒在地,然后捂着胸口趔跙后退了几步,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指着捂着被打得半边瞬间红肿起来的脸坐在地上嘤嘤哭得可怜无辜的女人,一脸难以置信,痛心疾首道:“静儿,说实话,从前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所以在她走了之后,我基本上把府里的事全权交于你打理,基本也默认了你正妻的身份,只是还未来得及给名分,没想到啊!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老爷,真的不是我,额娘!额娘您要相信我啊!您想如果这真的是我自导自演出来的,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把那东西放在屋子里,我应该找个地方藏好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这丫头给找.......”端静听着长叙那句失望,百口莫辩,只好转身连滚带爬的爬到站在身后一直保持沉默但脸色也是与长叙一般极其不好看的老太太,伸手拉住她的下衣摆,努力解释,老爷不相信她是因为那个小贱人,可老太太一直都是站在她这边,跟她统一阵线的,但这次显然是她高估了自己,因为不管她怎么说老太太只用嫌恶地眼神狠狠瞪着她,避之不及的后退,腿用力,甩开她拉着衣摆的手,那样子仿佛就是在说你自己死就好了别拉着我下水跟你一起,看着老太太这副样子,她真的急了,越说越乱,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能泪眼婆娑的抬头看了眼老太太,回头又看了眼长叙在她这番话下更加变得冷若冰霜的脸,眼角余光瞥过站在他身后的母女俩,瞬间定住,然后发狂般的爬起身朝手上还拿着那黄纸人,只不过是已经整个从木桩下下抽出来的珍格儿大叫着扑过去,“我明白了,是你,是你这死丫头干的对不对?我就说这火怎么突然就起来了,一定是你,是你用了什么诡术烧了我的房子,又把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硬塞到我这里,真是好狠毒的人啊!果然,跟你娘一摸一样,你个小毒妇,我要杀了你!” “你要干什么?!”婌嬙反应过来,大惊,连忙将女儿护在身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长叙,“老爷。” “你们两个还不赶紧给我去把二福晋抓起来。”长叙转头朝一直跟在身旁四名壮汉其中两人吩咐了一句后,大跨步向前,走到被端静这癫狂模样吓到花容失色的婌嬙身旁,伸手拥住她,又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用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垂眸,浑浊的眼眸中满满的愧疚与怜惜,语气格外的轻柔,“婌嬙,委屈你了。” 他虽常年在外,不常逗留在府上,但府里大小事务,他不看不听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只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求得是一个其乐融融,如果家里被搅和得天翻地覆,他又怎能安心在外做事,所以很多事为了顾及一些必须要顾及的人,事,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端静的刁蛮任性,嚣张跋扈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料到她不会给婌嬙任何好脸色,但明慧意外死亡,也让他彻底失去了赫舍里氏族在朝廷中的助力,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他现在已经是正一品户部尚书了,他的前途风光无限,根本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被赫舍里明笺仗着氏族在朝中的影响力,又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又有袁世凯这么一座靠山,打压他,想要让自家人来取代他的位置的事烦得焦头烂额,最后竟然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女儿一介女流之辈身上,他早就没脸去见祖宗十八代了,所以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有用的助力和人脉了,聂格里氏族中虽没有人在朝中任职,但他们有商路,有人脉,认识很多西洋人,从商,也算是为自己留了条后路,但如今不一样,一般秀女都是本旗参领那边派人来通知的,但珍格儿却是安德海亲自来的,谁不知道这安德海在宫里那是个什么分量,就连当今皇帝见着都得敬三分,更别提是太后特别叮嘱来的,他觉得自己翻身并不完全没有希望,虽不知珍格儿这孩子怎会与常年住在深宫中的老太后扯上关系,但太后是什么人物他最清楚不过了,想要到她跟前讨个好处,可不是你说一两句好话就行的,这老人家,人精着呢!本来他刚才还在想不管禁术这事儿跟珍格儿有没有关系,她都不能出事,实在不行他就只能忍痛割爱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婌嬙身上,珍格儿明天必须好好的给他进宫去,话是这么说,但真要做起来心里头终究还是舍不得的,就在他这思前想后都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时,机会说来就来了。 其实也怪不得他不顾多年夫妻感情,这事最开始是她聂格里端静自己说出来的,所谓的证据也是她找的,现在同样的纸人又在她被烧毁的屋子里发现,上面还写着婌嬙母女的名字,因妒害人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其实退一万步讲,即使她说的诬陷是真的,那也是她自己事精儿,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动手,人家能借机抓住你的把柄?自己把脖子横刀上,能怪得了谁?且使用巫蛊禁术妖道,是大忌讳,相信这事儿传出去,以聂格里氏族如此要面子的性格,绝对也是他们先不认她这个族人,所以他很放心,毕竟牺牲她一个既能换来额娘的罢手,也能安抚婌嬙母女,更能让这件事结束,何乐而不为呢? “老爷信我就好。”婌嬙回握住长叙的手,抬头一笑,只是那笑容再没有如以往一般一直延伸到眼底,转瞬即逝,最后仅留一道浅弧,盈满苦涩。半响,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浑身湿透,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珍格儿,心疼道:“只是珍格儿也累了一天了,加上刚才又被那场大火吓坏了,既然现在真相大白了,她明天一早又要入宫应选,休息不好,脸色太差,到时若是冲撞了圣上,可就不太好了,还是先让我先带着她回去休息,换身衣服,你看这孩子冻得,这么冷的天又淋了雨,这万一寒气入体,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了病可就麻烦了。” “你说的有道理,耽误什么事都不能耽误圣上的事,如意,赶紧把夫人和小姐送回去,再去吩咐厨房的人煮碗姜汤,给小姐去去寒气。”长叙笑着拍了拍婌嬙的手,转头朝低眉顺眼的站在婌嬙身后,灰衣麻衫油麻粗辫子盘在后脑勺盘成一个圆盘,黑里夹着银白,眼角鱼尾纹和嘴角褶皱虽颇多,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个美人胚子的老嬷嬷吩咐了一句后,又回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一贯叽叽喳喳的大咧的性格,难得安静消停的珍格儿,“今儿早上应选官服已经送过来了,但珍格儿不在,谨儿虽说尺寸是一定合适,但也还是要试试,万一有哪里不对,天一亮我就遣人去京都裁缝那喊了刘老二过来,赶着还能改出来。” “阿玛!”东哥回头垂眸,看着身后的废墟出神,听见长叙的话后,回过神来,转回头,见他说完欲离开,柳眉微揪,在眉心凝成一个结,难受的喊了一声,意味深长道:“雪儿和小良是为了救我,还有这下面的人,阿玛,你可一定要派人,把这下面,都挖出来,让他们能好好安葬,安息才好。” 语气是悲伤的,表情是难过的,但眼底的狡黠能瞒得过早已在心里把一切过错推给聂格里端静,认定珍格儿是受害者的长叙,却瞒不过一直以来与她们母女作对的聂格里端静和从刚才开始就不发一言,不知到底是因为误信端静谗言,现在真相了,面对自己儿子又生气又尴尬,还是怎么的被几个人搀扶着的老太太。 只见她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却是没有说什么。 但聂格里端静见到原本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的长叙现在一边倒的这种态度,连一向支持她,今晚因是她让冬梅去找到的证据,还对她夸奖有加,还表示若她真能借机将常佳婌嬙赶出他府或者让老爷对她心死,就扶持她坐上大福晋的位置,让老爷封她为平妻的老太太,如今一出事也对她不管不顾了,显然是淡定不下去了,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把分别在她两边拉着胳膊将她架住的壮汉甩开,扑倒在地上,死死抱住东哥的腿不放,破罐子破摔道:“你不能走!这就是你干的,这里除了你和你那娼妇额娘,没人有理由害我,所以一定是你们,冬梅?冬梅呢?是她亲眼看见珍格儿给那纸人施法术的,我明白了,你们母女可真厉害啊!一个比一个会算计,肯定是你们收买了冬梅,故意给我下的套,好狠毒的心啊你们。”自说自话的骂完后,松开一只手,又转头,伸手拉住站得近的长叙,“老爷,你一查就知道了,你现在派人去前门大街大牌坊找洪三德,那些纸人就是她在那里,从那个男人手上拿的,这个不会错,我让冬梅领我去看过,我亲眼看到的。”见长叙只是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线,只是看着自己,不动作,也不说话,连忙又转身扑到老太太跟前,“额娘我们是同一阵线是吧?当初是您让我去害她的,把她赶出去,还有赫舍里明慧,也是您.......” “给我住口!”老太太听着这话越说越对自己不利,赶紧大声呵斥停它,抬手把被聂格里端静抓在手里的衣角拽回的同时,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长叙,见他的脸色已经由黑变白,又由白变青,整个五颜六色,跟那些西洋调色板有得一拼,有些心虚,拍着胸口,后退踉跄了两步,扶住一旁丫头的手勉强站稳后,连忙摆手道:“我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的这些事,就你们年轻人自己去处理,吵了一晚上,吵得我这头痛病又犯了,婌嬙啊!你带着珍格儿先回去吧!应选的确实比较重要,至于端静,事情还未查清,你也别在这里闹腾了,你能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可陪不动你,今天做的这些也不过就是因为你说的信誓旦旦,我见你平时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应该也不会使什么坏心眼的,就本着家有家规,跟着你去处理这件事,没想到啊!你骗了我这个老人家还不够,现在死到临头还要拉我给你做个垫背的是不是,你真的是太............咳咳咳!” “额娘!” “额娘!” 长叙,婌嬙见老太太咳得眼泪都出来,连气都喘不上,大惊,同时失声喊了一嗓,然后快步跑到老太太右侧左侧,扶住她,一脸关切的嘘寒问暖,扶着她就往她住的西厢房走去,看都不看一眼还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哭得胭脂水粉化糊了整张脸,曾经光鲜亮丽的华衣锦服如今跟揉在烂泥里的抹布一样,又脏又臭,狼狈不堪与方才审人时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还在哭喊着要找夏冬梅来给自己作证的聂格里端静。 东哥趁机向前,抬脚狠狠把她刚才抱住自己腿的那两只手踩在脚下,力度之大,入地两分,外加一声骨头崩裂的“咔嚓”声和痛到极致自然叫出来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声,然后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被她这毫无预兆的发狠举动给吓愣住,一瞬间动也不敢动,刚才失手没拉住聂格里端静的两名壮汉,“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拉去柴房关起来,这次若是再拉不住,你们的手就跟她的一样,废了!” 这小姑娘家家的,小时候挺可爱,长大也挺活泼随和的,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恐怖了?居然直接把人手踩断!看来真是被迫害惨了。 两名壮汉你看我,我看你,想起刚才二福晋不打自招说的那些话,觉得珍小姐能活到现在长这么大真不容易,感叹女人妒忌心太可怕之余,又回想起刚才的惨叫声,还有那一声清晰的咔嚓声,同时用力咽了咽口水,丝毫不敢怠慢上前,一人扛一边就把还在鬼叫着,不要命的喊着“我要杀掉你个小贱人”的聂格里端静按照东哥的吩咐往后院马坊旁,专关犯了错的下人的柴房拖去。 第245章 十几年的付出 最终换来的只是一缕白 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寒风卷着细雨,打得窗户啪啪直响。雅若早已将火炉里的碳烧起,把整间屋子供得暖暖的,还怕不够,又吩咐身边的几个丫头在四周角落里放上火盆,在盆里拿了些碳,放在暖手炉内,再在炉子外头裹上一块鹅绒小毯,刚包好,院外就响起了阵阵拍门声,有一下没一下,有气无力。 “诺敏,去外头开门,拿上那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珍珠扣裹领披风,把伞打好了,外头风大,这个时间想来除了小姐不会有别人了,赶紧给她裹好,仔细别入了寒,台阶那儿浸了水,走过的时候帮着留意,雨水凉着。”雅若闻声,回头朝还蹲在屋中央火炉旁,拿着烧红的火钳去鼓捣里头黑炭,看着只有十几岁左右,实则已经快满二十岁,内着厚重的藏青色袖口镶绒毛大襟,下穿同色毛裤,外套一件枣红色滚毛边马甲,月牙刘海儿,两把头,两边带花,鹅蛋脸,笑起来肉乎乎的,红扑扑的两颊旋下一梨涡,甜甜的诺敏,吩咐了一句后,又伸手拉起站在身旁的还在熨刚从洗衣房收回来一些干的和外面那场大雨打湿,没来得及干的衣物,叠整齐放去柜子里,穿着跟诺敏一样衣服只是外头没套毛边马甲,头顶大拉翅,上头没有戴花,平日里专管小姐衣物首饰的丫鬟,“别褶了,赶紧去准备洗澡的热水。”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去屋旁的小厨房里,煮姜汤。 “雅姐姐真是无论做什么事都这么的雷厉风行,也不知道她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小姐人都还没进来,她就知道该怎么伺候?跟先知似的!” 丫鬟刚欲抬头应好,一抬眼,眼前早已空无一人,疑惑的又一转眸便是看见雅若远远离去,逐渐隐入夜色的背影,无奈一笑,抱着叠好的衣服,边往次卧摆放衣物的柜子走边小声嘀咕道。 说到最后一句,刚好经过拿了披风,站在门口,准备撑伞出去开门的诺敏身后。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诺敏侧目,看了眼丫鬟离开的方向,咯咯笑出声来,同时左手握住伞柄,右手伸进伞纸内,捏住上头用来支起伞架的圆环往上撑起,低头,仔细绕开台阶下那一大滩水,朝大门走去,“先知?还挺厉害的,猜对了一半,话说回来,这里的先知跟我们草原上的萨满做的事应该是一样的吧?”待走到门口瞧见上头有瓦遮顶,又发觉门闩需要两只手一起才能抽出来时,把伞就这么开着放到一旁地上,把原本抱在怀里的披风绕挂在手上,然后一只手握住最上面门闩中间,另一只手握住末端往后拉,下面如此类推,抽完后,抓住用作凹槽的木桩从外往内拉开,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没人,放心,笑嘻嘻,正要朝站在外面,没撑伞,就这么一路淋着回来,站在廊下浑身衣服湿得活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头发也披散开,原本戴在头上的瓜皮帽不知被狂风吹掉到哪里去,水珠顺着额角滑落至下巴形成水柱,衬得一张小脸更加煞白,破天荒的将虚弱全写在脸上的东哥,献宝似的说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觉得有趣的话,刚开了个头,一抬眼,见到她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大惊,连忙住了口,不再说下去,转身拿起放在一旁地上的油纸伞,撑着快步走到她跟前,伸手扶住,一脸关切,刚要询问,眼角一瞥,瞥见远远站在不远处,半边身隐在假山后的妇人,连忙改口道:“公........小姐,你怎么了?怎么才出去一趟,一下午的时间,就成这副样子了?” “外头着火了。”本就因为身上的伤不能施展过强法术,才一直耐着性子在这具身躯中待着,刚才也是没别的办法,才用了那两张炼制许久的火符,其实这种符施咒时并不会消耗过大的修为,只要不用意识去操控就行,可偏偏什么不行,多数时候在形势逼迫下她就必须去做,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谁知越往回走越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待看到院门口时,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拍门连手都差点抬不起来,等终于见到面前院门打开,感觉到有人抓住自己的手,闻言,只柔弱无声的回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便是眼前一黑,控制不住的一头往前栽倒去,昏迷前,感觉身体凌空飞起,隐隐意识到了些什么,想要阻止,却已是力不从心,只能寄希望于诺敏身上,希望她能在后面那位面前不暴露她身份的情况下,带她去雅若那里。会说这话,实在不是她故意小看这丫头,实在是这家伙总是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且每次一出手都是臭牌,总是以各种各样离奇的方式把事情办砸,迷糊得可以,也懒得奇葩,若不是因为这家伙生性懒惰,得过且过,当年选部落选新一任萨满时,就不会在同样与前一任萨满拥有对等甚至快赶超能力的雅若诺敏这对姐妹之间选择了沉稳的姐姐雅若,弃了毛毛躁躁的妹妹诺敏了。 所以对这丫头,东哥就从未放心过,但很显然,现在她除了相信,也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不过庆幸的是,看这丫头刚才的反应,应该是发现了一直在后面跟着的那位。 “小姐!”诺敏连忙扑上前,伸手堪堪接住突然往前倒的东哥,膝盖控制不住,惯性就势砸在地上一块凸出的尖锐石子儿上头,疼得她龇牙咧嘴,魂体狠狠震了三震,要不是她把控力好,早就飞出去了,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又暗暗在心里骂了句“个娘的!这具身体即没我以前好看,还不够力度拴住我的魂儿,这种连说句话都得偷偷摸摸的日子,到底啥时候才是个头儿啊?”后,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与趴在假山后鬼鬼祟祟地黑影撞上,一只手拿起掉在一旁的伞,撑着,另一只手拉过东哥软弱无力的手臂扛在肩上,然后从她嘎吱窝下伸过去揽住她的腰,做完后,小腿用力,带着她一起站起身,往院内快步走去,待到跨过门槛后一脚将院门摔关上,把外面那道八卦视线狠狠挡在门后。 “你说草原的那一边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像你,游历四方,我这辈子估计都走不出这里,今天若不是阿哈要去乌拉部找布占泰说联盟的事,他看我看得这样紧,我不可能出得来。我生来本就是为了氏族部落的荣耀而牺牲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自由可言............” “总有一天,我要带着你,离开这里!” “真的?” “我舒尔哈齐今天就对着长生天起誓,与明朝战役结束后,我要带着东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看江南的好山好水,去游遍大江南北,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东哥心里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就连亲如家人的雅若,诺敏都不知,她总是重复做着一个梦,在梦里她回到十五那年夏天,她骑在马上望着一望无际的科尔沁草原,身后,与她共骑一匹马,温暖的大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跟她心跳贴着心跳的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最爱,认定的男人,舒尔哈齐,她们一见倾心,相知相爱。 “公主?公主?快醒醒,公主!” 这是........ 正当东哥还沉浸在舒尔哈齐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誓言的感动中,在心里感叹那是她这辈子听过最美的承诺,心中突然冒出如果可以,她想要永远都停留在这一美好时刻时,耳边犹闻潺潺水声和一声接着一声急切地呼唤,她如醍醐灌顶般,脑海混沌骤然消失,猛地睁眼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满头满脸都是汗,整个人被泡在装满温水的木桶中,周围放置着足有一个人头这么大的皮鼓,抬眼便是瞧见雅若身着彩色神衣,围着神鼓,抖动身躯,跳着让人看不懂的舞蹈,身上神铃,铜镜也随之响起,双目紧闭,嘴里嘟囔一些听不懂的像咒语一样无法组合成一个意思的词句,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停止所有动作,张开双手,趴在地上。 喊她的人是诺敏,只见诺敏右手握着一块石头,半蹲在木桶边,一脸紧张。 “我......又看到他了…….”东哥显然有些还没能回过神来,眨了半天眼,只冒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弄得站在身旁的诺敏足足愣了老久,才反应过来东哥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有些恨意的紧咬下唇,眉头微皱,但又怕东哥见了之后不开心,遂敛了敛神色,小心翼翼,不露声色的询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东哥与舒尔哈齐之间的感情,她与姐姐虽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的,但当她得知舒尔哈齐为了帮助努尔哈赤巩固建州女真与乌拉部落的同盟,不惜背弃与自家公主的誓言,迎娶乌拉部布占泰同父异母的妹妹滹奈格格为妻时,还是感觉异常愤怒。不仅是因为她与东哥自小建立起的深厚感情,还因为她是这段刚开始一点就结束的青涩感情为数不多的见证者之一。 谁也没有她清楚东哥为了舒尔哈齐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甚至在他因权政上被自己的兄长努尔哈赤幽禁时,一直死咬着口,不嫁努尔哈赤,还曾放出“谁能杀得了努尔哈赤,我就嫁给谁”的话去的东哥,居然亲自带着她和姐姐去军营里找努尔哈赤,告诉他,若他能放过舒尔哈齐便可即刻下嫁给他,只是这句话最终适得其反,加速了舒尔哈齐的死亡,可见一个男人要真妒忌起来,比女人还可怕。 她一直都觉得舒尔哈齐是死有余辜,谁让他背叛了长生天的誓言,谁让他辜负公主对他的一片痴心,最后收到这样的惩罚,完全是他自己活该,不管有没有努尔哈赤这个插曲,长生天都会惩罚他的,但公主显然不这么认为,虽然刚才那些对努尔哈赤是最终导致舒尔哈齐死亡的指控大部分都只是她单方面的猜测,不过这些猜测公主却很相信,还扬言要杀光所有努尔哈赤的后代以来祭奠舒尔哈齐的亡魂,所以她一直不觉得公主是真心帮那老太后挽回大清的局势。反而很可能是利用太后的掌权之心,借与自己同为叶赫那拉氏族后代之手将这个国家彻底推向灭亡。这样便也算替自己的阿爸,替叶赫那拉氏族所有死在当年建州女真与叶赫之间战火的族民部落,更是替自己这段还未曾真正开始就被告结束的感情报了仇。亲手毁掉了努尔哈赤戎马一生,辛苦创下,二百多年的基业。 “我没事,外面的,走了吗?”东哥的声音比起刚才已经好了不少,她抬手按在木桶沿壁上,支撑着身体从水中站起,抬脚跨出木桶,伸手接过诺敏见状及时递上前的外衣,披上,往外走去,在经过趴倒在地上,显然是力竭已经昏过去的雅若身边时,瞥了眼,便抬眸,朝站在面前的诺敏面上无表情,但声音却感激道:“把她扶进去休息吧!辛苦了。” “是。” 待到诺敏安置好雅若出来时,东哥早已换了身内是深粉色锦缎衬衣外是淡粉色氅衣,袖口镶有精致的金纹蝴蝶滚边,左右两边开叉顶端饰有云纹,外面罩一件比内里更浅更淡粉色,黑绒毛滚边云纹坎肩,腰系地镶阔边绸裤带,水粉带子末端同样绣上蝴蝶边,垂至膝下的干净衣裳,肩上披着刚才那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珍珠扣裹领披风,斜倚在卧榻一侧,大腿上放着刚,才添了炭进去里头裹着鹅绒小毯的暖手炉,低头垂眸,翻看着摆在炕桌上的书,入了神。 “公主,姐姐已照顾了睡下,外面的,刚才我特意绕去看了眼,没看见刚才那人了,想来是已经回去了,只是此人回去之后怕是免不了多嘴多舌,老太太那边,公主可有想好的应对之策了?”诺敏左右看了看,见屋内各处都不见有人的样子,知晓是东哥嫌烦都给撵出去了,这是常有的事,时间长了,她也没有一开始的奇怪了,有条不絮地将刚才该汇报的情况说完,再加上些自己的分析后,见东哥没什么反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扫都没有往她这里扫过一次,依旧专注地停留在桌上那本书上,但书页却是从刚才她进门开始到现在翻都没有翻过,叹了口气,忍无可忍道:“公主,诺敏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在想着那个违背誓言的负心汉?” “他是我的命,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况当年若不是为了帮兄长,我相信他是不会背弃我的,我能看得出来,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真诚,他从不骗我,所以肯定是有苦衷,他答应过会娶我,会带我离开的,就一定会做到,诺敏,以后我不允许你再这么说他,我如今做的这一切,有哪一件不是为了他?你说我执念太深也好,钻牛角尖也罢!都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回头了,让老蛊动手吧!这里,也该结束了。” 西厢房。 “老太太!老太太!”苏兰三步并作两步,抬手就是两巴掌,将主卧门前站着的几个见她冲过来连忙将她拦住,慌张说道:“老夫人已经歇下,请苏姑姑有什么事明日再禀报吧!”两个守夜的丫头扇倒在地上,厉声呵斥“你们两个混帐小蹄子!这几天我给老太太忙着收拾五小姐的事儿,才几天没好好管教你们了,胆儿肥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连我的路现在也敢拦了?!” 其中一胆小怕事的丫头闻言,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凉因下雨还有些潮湿的地板,紧张溢于言表,“苏姑姑,当真是冤枉啊!这要是平时你要进去,我们这些做奴婢,就是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阻拦你什么啊!只是今天老夫人当真是身体不舒服,已经吩咐我和彩蝶谁都不许放进去打扰她,还说如若是苏姑姑去给聂格里传信回来了,就去厨房帮忙盯着药,熬好了赶紧拿过来,你看老夫人都这样说了,我和彩蝶要真把你放进去了,那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啊!你是老夫人跟前人儿,我们就是伺候的打下手的,老夫人若是不高兴,那是想怎么弄死就怎么弄死的,苏姑姑你行行好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哼!也算你们识趣儿,知道我才是最有资格站在老太太身旁的人。”苏兰冷哼了一声,双手抱胸,一脸得势之后的得意,“别以为在跟前伺候个把月就在那里得意,以为从此自己的身份就与以往大不相同了,这做人啊~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 话里话外嘲讽不要太明显了。 俩丫头岂能听不出来,只是在这个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以大欺小的。眼下她们为小,苏兰为大,她们自然是要多忍耐些,幸好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看刚才老夫人那反应,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果然就在苏兰见她们这副骂不还嘴,言听计从的模样,兴致上来,想再多说几句时,原本一片死寂,只能偶尔听到从紧闭的房门传出断断续续,时高时低,不太安分的鼻鼾声的屋内突然传出一阵几近癫狂的嘶吼声,紧接着便是桌椅被摔倒在地上的嘈杂声和瓷物摔碎在地上的崩裂声。 苏兰大惊,早把刚才俩丫头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侧身避开她们,伸手就是一个用力推门,焦急的跨过脚下的门槛,跑了进去,边跑边喊,“老太太?老太太你怎么..........了?!!”待看清屋内情形后,最后一个“了”字,是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只见往日里身体虽算不上有多硬朗,但除了偶尔一次的头痛,下雨天惯常的骨节酸痛,就真的没什么大病大灾过的老妇人此时髻发披散,胸前的衣服被用指甲抓划出数道裂痕,露出里头与褶皱的老脸同样灰暗呈青黑之色的身体,浑浊的双眼眼珠浅淡渐无,最后只剩布满红血丝的眼白,额前鼓起一脓包,包内血水筋脉中竟隐约似包裹缠绕着一条足有大拇指粗的黑虫,但在听到开门脚步声后,很快便消失不见。 苏兰到底也只是一个空有嘴上功夫,实则真要遇上了事儿,也跟大多数的人一样,什么应对办法都想不出来,看着卷缩在床角,满头大汗,活像刚洗完头出来,不断拿手用力撕扯着头发,抓着脸,被牙咬的血红的双唇哆嗦着不断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唔咽声,像是经历着极大的痛苦,却始终不知这痛苦来源于何处,无助摸索的老妇人,吓呆在原地傻了半天才总算是反应过来,回头去喊站在自己身后跟着进来的俩丫头,努力把因紧张打结的舌头屡平,厉声吩咐道:“老.....老......太.......太......她.......她.......她........你......你.....你.........快!你们两个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快去通知老爷啊!” 与她慌张无措相反,俩丫头既没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也没表现出任何紧张,就好像眼前的这一切,理所当然。 “你们怎么回事?我让你们去叫大夫和老爷来,都聋了是不是?赶.......”见身后俩人许久都还不动作,苏兰有些急,回头又训斥了两句。 “你!”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瘫倒在地上的老妇人像着了魔似的突然从地上猛地站起身,然后抬手颤抖着用力指着见此情形目瞪口呆只哆嗦着嘴一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边看着老妇人这中邪样儿,一边害怕说着“老太太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的苏兰,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后,双手伸直朝她扑了过去,将她连着她身后摆设的牡丹彩绘大花瓶一起扑倒在地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笨重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平日里苍老平和的声音难得凄厉,“把我害得这么惨,你个贱......贱........女人..........我...........要杀了你!” 与此同时。 “嘭!” 一声巨响,陶瓷碎片洒了一地,弹飞中划伤了站在门边距离最近俩丫头的手,浓郁的血腥味跟着血一点点的从伤口渗出,刚才一听到声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老妇人额前脓包里的黑虫,又重新冒了出来,且不断扭动身躯,试图挣脱捆在自己身体上那些红色筋线,试图从脓包内破皮而出,俩丫头见此情形,想起事前诺敏的特意叮嘱,这虫喜食人血脑浆,见血就会全部聚过来,所以近日最好保证不要受伤,真没办法就尽量离老太太远点。大惊,手忙脚乱的拿手绢捂伤口的捂伤口,拉着出去的拉着出去。 “彩........彩.........蝶...........姐.........姐......你.........别怕..........我们.........我们走...........快走..............!”夏桃本就属于看到血就发悚,发晕,加上彩蝶手上的口子又大又深,刚拿着帕子在她手上绕了两圈,听着她倒吸一口冷气嘶痛声,看着帕子上小血点慢慢晕开,最后浸满整块,手越发抖,最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紧张什么,我告诉你等会儿老爷来了你可别掉链子,到时候露了馅,坏了小姐的好事,不仅票子拿不到.......”彩蝶忍痛,反手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在夏桃哆哆嗦嗦的手背上,朝她小声骂了几句,好让她镇定下来,说到禁忌处,四下看了看,见刚才的大动静确实引来不少人,方圆几里原本黑灯瞎火的房舍此时都是一处接着一处的亮了光,遂把声音压得更加细如蚊声,嘴几乎是贴在夏桃耳畔,“还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你注意点,紧张就尽量别多说话,只说必要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点你一定要记住,别漏嘴,说错了,到时候连累我跟你一起死啊!” “知道了,那我们不去通知老爷吗?”夏桃自知自己刚才确实是没把控好自己的情绪,太过慌了,这时候被骂了也不太敢还嘴,只尽可能自然的转移话题。 只可惜彩蝶眼见着她那帕子在自个儿手上绕一圈掉一圈,鼓捣了半天还没包扎好,这也就算了,居然还问出这么愚蠢一般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问题,火简直都要冒到头顶上来了,伸手一把抢过来,快手快脚绑好,然后再在末端打上个结,反手又是一巴掌拍在夏桃后脑勺,“要我说几次?镇定!你知道自己现在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做贼心虚四个大字吗?!再说了,你傻呀!这么大动静,老爷住的钰冷轩又与我们西厢离得这样近,估计早知道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你没瞧见周围都亮开了吗?还用得着你去多此一举吗?” 果然如彩蝶所说,俩人还未走到门口,便已经听到自远处传来,长叙紧张的询问声了,再往前几步,脸上神色各不相同,各怀各心事的六人,在渐深的夜色下,狭路相逢,然后同时愣住。 听着里头哀怨凄厉的惨叫呼喊声,婌嬙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伸手拉住平日里见面次数较多,比较眼熟的夏桃的手,“额娘这是怎么了?是....”问到一半,顿了顿,回头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站在身后的长叙三人,见他们并无什么特别反应,遂放下心来,继续,“是不是因为今天老爷把二福晋关起来的事在置气?其实这个事刚才我和老爷商量讨论过了,此时还有待追查,所以额娘不用..........”可话还未说完,便是被站在头低低,组织半天语言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夏桃身旁的彩蝶打断了,彩蝶按照诺敏之前教的说辞,有条不絮的把经过说了一遍,尤其是老太太刚才的诡异样儿。 听得婌嬙眉头紧锁,转过身去,拉着长叙的手下意识的握得更紧,身子有些害怕往他身后躲了躲,只敢拿眼去瞄不远处大门洞开,花瓶瓷片碎了一地,吵杂声还在继续的主卧房,步子却怎么也不敢再往那位置迈出一步。 “听你这么说,这老太太莫不是身上招惹了什么脏东西,被缠住,中邪了吧?!”聂格里氏端劾连夜收到信函得知自己妹妹出事,他们家这一代本就属于男丁旺盛,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妹,若是真让她出了什么事,死后九泉之下他该如何向阿玛额娘交代,况且自小自己跟这小妹关系最是要好了,如今她落难,他无论是站在一个兄长的立场上,还是家人,都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可没想到一向对自家妹妹宠爱有加,对他客客气气的长叙不仅不给聂格里氏族任何面子,当着他的面就说要休妻,虽然听了长叙的说法,休妻确实算是较轻的处罚了,但这只是他们他府的一面之词,一切不还未确定吗?不过这想法也仅仅持续到听完彩蝶说的经过,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可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今时不同往日了,以他府现在的状况拼了命拉住他这个经济靠山是当务之急,哪还有往外推的道理,但这份侥幸也在屋内动静越来越大,到最后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平日里在府上说一不二,拥有绝对决定权严厉老太转眼变得跟个常年游荡在大街小巷的疯子乞丐一样的老妇人扒拉着不知何时没了动静,没了挣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同样被撕扯的不成人样的苏兰,踉跄着从屋内冲了出来,扑到面前时,彻底消失了。 柴房。 “吱呀!” 事实证明人的双眼适应周围环境光线强度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这不在黑暗里窝久,从一开始的焦躁不安到最后麻木死心,面目颓废的躺在因在潮湿阴暗地方放置久了,散着一股霉味儿草堆上等死的端静,突然眼前亮堂一片,下意识的把头瞥向一边,不习惯地闭上眼。 “告诉我,额娘的事不是你做的,你原来是那么天真美好,虽有些小任性,但绝不至于害人,静儿,你........真的变了........”长叙每走一步都要停很久,好像每一脚落地时都是那么的沉重,如同他此刻五味杂陈的心一般,身后跟着的是两手端着木盘的心腹刘万元。 “变得是我还是你,长叙你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清楚。”端静已经无力再解释什么了,刚刚那封信不管是谁拿来的,目的都很明显,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信的内容完全证实了她一直以来的猜疑,让她不得不信。 所以在看见刘万元木盘上在下雨后变得有些潮湿的夜风吹动下,随风飘动的白条时,她出奇的没有对长叙的话作出任何辩解,也没有反抗,只是唇角一弯,勾起一抹苍凉,惨淡的笑容,缓缓闭上早已哭肿了一圈的双眼,心如死灰,“没想到十几年的付出最终换来的只是一缕白绫……..” 第246章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金井一叶坠,凄凉瑶殿旁。残枝未零落,映日有晖光。沟水空流恨,霓裳枉断肠。何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 珍妃冷宫寄光绪。世人能有几多愁,成败取舍届时休。唯有伊人思君泪,流到天涯无尽头。 前是恽毓鼎在《光绪帝外传》中为哀悼珍妃所写的《落叶词》,后是《清宫词》中偶然提及珍妃与光绪感情,心里觉得不错的一段遂暗暗记在脑海中的诗词,两段诗词无论是从运用的说辞,还是叙事叙人的手法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却是都有提及的,并且以这点为主线,那就是珍妃的痴情和因不懂世事,最后落得的凄凉下场。若世人所了解的这一切全都只是表面,甚至是假的,是某人费尽心机演出来的,那此人就真的太可怕了。 陆晨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能控制这具白天死活也控制不了的身体,从床上起来的,只是傻呆呆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乖巧,讨人喜欢的带了些少女稚嫩的同时眉目间又同时有些异于普通女子的英气,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张怎么看怎么单纯的脸方才竟与恶鬼罗刹无异,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火场的惨叫声犹在耳畔,她只要一闭上眼,一具具如黑炭般扭曲的尸体,小良死时那只要现在一想起就让她浑身冒冷汗的可怖的模样,雪儿到死的最后一刻才搞清楚状况,但想去阻止已经太晚悔恨的眼神,一幕幕跟小时候看的皮影戏,又有点像娘亲说过人死之前,数十年人生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不断闪过,让她心悸,突然发生这么多事,也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忙忙的出现,更让她发现也许她们一家三口,来到北平,入住到那栋旧宅内也许并非完全是巧合,千丝万缕原是环环相扣。 别看这天底下姓陆的虽不算特别多,不过也没少到只此她一家,但这陆忙忙她还真是认识的,而且不仅认识,她还曾在老爹习惯放在上衣内侧紧贴胸口的口袋里,随身携带的一张老照片里见过他一面,那照片虽年数太久,有些风化了,但大概轮廓长相还是能勉强看真切的,何况这么奇怪的名字,想来天底下也不大可能会有第二人叫这名儿的,不过真正让她拍板认定的,还是因为阿宛的出现,俗话说得好,一次是巧合,两次也可以说是碰巧,第三第四次,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且偏偏都被她撞见?! 话说陆家的上一位当家人,也就是她老爹的老爹,她的爷爷,大名就叫作陆忙忙,而她小时候曾同住一个屋檐下,自小就与她在一处,一手一脚带大她,只是在她三岁那年无缘无故说要出趟远门,这一走就是一年,回来后没多久便过世的奶奶,就叫作岳宛,按照奶奶走时的年龄往上算,晚清光绪选珍妃的时间为光绪十五年,她四岁时奶奶才走的,四岁时是一九二三年,中间隔了三十四年,也就是说现在的奶奶不过才十三岁! “刚才那个阿宛看起来..........应该.........好像..........不止十三岁吧?”陆晨曦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绿檀木半圆形右上角雕刻牡丹浮雕,中间系上鸦青流苏木梳,将垂在身后,借着桌台上微弱的烛光,看着有些泛黄的长发,拨到胸前,一下下地梳理着,由头到脚,又细又软的,也不见怎么打结。这是她打小养起的一个小习惯,一有什么烦心事或是怎么想也想不透的东西,就喜欢鼓捣头发,总想着给它拽一拽,甩一甩,刺激刺激头皮,就能想出办法来,可人们都说三千烦恼丝,剪不断理还乱,她觉着自己如今便是身在一张藏在暗处的一双手织成的大网中,被它牢牢罩住,想挣也挣脱不开。 “唉.......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事儿啊?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乖乖留在医院好了。”陆晨曦一想到自己明明身体都能动了,却还是只能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像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毫无反抗还手之力,就无名火往上直冒,猛地站起身,将手上雕刻精致的梳子狠狠拍在桌子上,抬手指着镜中女子的鼻子,毫无留情的发泄开骂,“陆晨曦,你说我说你什么好,不就是待在那里无聊了点吗?怎么了?躺床一天,能死吗?非要跑来这里,还报恩呢!现在好了,你的那位大恩人把你随便丢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拍拍屁股人家就走了,你说你怎么长到这么大,这倔脾气还是不改改呢?总是这么独,就认自己那套死理儿,别人说什么也不听,看看吧!这就是教训,让你觉得她是好人,让你来帮她,你怎么那么傻瓜呢?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待在医院里发霉发臭,对着阿诚哥那没趣的傻蛋样儿无聊到死,听他讲那些早就讲烂的故事,不好笑的冷笑话,也好过现在这样前路茫茫,毫无希望,明明面前有那么多条路,可却一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骂到激动处更是随便拿起个什么就往镜子上一通乱砸,也不看,连自己错手拿了那包在了鹅绒毯里的暖手炉也没发现,等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了,只听坚硬如磐石的金属器物“哐当”一声狠狠砸在光滑的镜面上,瞬间中间便是凹下去一个大洞,玻璃渣飞出,洒了满满一桌子,陆晨曦大惊,连忙伸手堪堪接住从镜子上滚落的香炉,仔细摸了摸,又掀开套在外头的绒布,举在眼前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刚在心中感叹一句,“这以前人用的炉子怎么这么硬,跟块石头似的,这么重下去居然还什么事儿都没有!”耳边便是传来了阵阵音量由弱到强的碎裂声。 陆晨曦握着炉子的手一僵,眉毛抽搐着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映入眼帘的就是裂痕以凹洞为中心快速的朝四面八方蔓延,不到半个时辰便是在镜面上绽放开一朵朵硕大的玻璃花,触目惊心,直接将陆晨曦整个人吓呆在原地,直到身后传来今晚睡在隔壁,负责守夜的丫头,听到这边发出的大动静后,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一点不敢怠慢,赶紧跑过来关切询问声,才勉强回过神来。 低头看了眼紧抱着炉子的两只手背皆被刚飞弹出的玻璃碎片给划拉出了一道口子,不深,却也渗着不少血,从口子顺着手臂往下流,或许是因为原本附身在这具躯体上的女鬼睡着了,她得到了控制主导权,所以这身体上的一些知觉也慢慢能被她感觉得到了,自手上的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让本就为这苦境烦恼的小姑娘,这下子更是觉得难受得不行了,嘴一扁,哭诉的话到嘴边,猛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还站在拱门处,丫鬟陌生的面孔,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这是连诉苦都不能诉,等于是打碎了牙也要往里死命吞,身边连个可以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也就算了,连自言自语自我安慰现在都不成了,这周围的人若是见着她在这里说这些话,觉着奇怪,等天亮后那女鬼醒了,多嘴告诉她,以那女鬼的心狠手辣,肯定不会容忍自己在她身体里暂住的,到时候当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陆晨曦一想到这里,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就这么永远也回不去,一辈子就被困在这里,最后落得个客死异乡的悲惨下场,越发觉得自己这是受着天大的委屈,那眼泪忍都忍不住,啪嗒啪嗒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就这么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一边压低声哭,还一边拿手捂着脸,就怕被身后那人发觉,却是不知道抽动的肩膀,早就出卖了她。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哪伤着?”丫鬟何曾见过自家小姐这副伤心模样,连忙快步向前,抓起她盖在脸上的手就拉到外头灯光明亮的地方,然后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发现原来只是手被玻璃碎划伤了一点点,其余的并无什么大碍,但又见她垂着头,哭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无助又可怜,误以为她是还有哪里身体不舒服,或是今个儿晚上那场大火是真的把她吓坏了,只是不想让婌嬙夫人和老爷担心,所以才一路装作没事回来,毕竟珍格儿逞能这是自小就有的事儿,但凡在她身边伺候过一些年头的都知道,一想到这里,丫鬟就更怕这明天可就是入宫应选的日子了,万一出什么差池,别说夫人饶不了,自己也不允许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小姐错失良机,遂转身就欲往外跑,“小姐别担心,冬绣这就去喊大夫来给你好生瞧瞧。” “哎!别!”陆晨曦闻言,哭声嘎然而止,伸手死死拉住冬绣,见她疑惑回头,脑子赶紧飞速运转,琢磨要找个什么听上去既合理又能解释她刚才为什么哭,更重要的是要小到让面前这小丫头睡一觉就忘了,明天不至于去那女鬼面前乱说的理由搪塞,最后在冬绣第三次见她拉住自己,但又只说了俩字儿就没了下文,忍不住开口询问时,终于干笑着,摸了摸肚皮,说了句连自己都替自己觉得假的话,“我.....我其实啥事也没有的,就是晚上吃得太少了,饿得两眼发昏,手软脚软的,这不刚本想拿个炉子暖暖手,结果刚拿起手就打滑了,抓不住,就飞了出去,把镜子给打坏了,割得我这手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呀!就去厨房找些吃的,给我煮个面条什么的,就这么点伤,深更半夜的,就别去叨扰人家大夫了。” “可........”冬绣看着陆晨曦手上那俩道口子,心疼不已,有些为难抬头还想说点什么,刚一个字出口,便是被陆晨曦抬手打断了,“别可是了,等会儿找些药膏涂一下便可。再说了刚才火场哪儿死了那么多人,又都是无辜的,没人去及时超度,阴煞气肯定很重,我可不想害了别人..........”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小声,无奈还是被耳尖的冬绣给听见了,一开始是惊讶自家小姐居然连这些都知道!但转眼仔细一想,小姐本就是猎奇心重的人,因为好奇觉得好玩跑去查这也不算奇怪啊!毕竟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遂点点头,“小姐说的是,那地方晚上还是去为妙,至少在明天老爷遣人找陆先生来瞧瞧,寻个对策之前,免得沾染上邪气,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陆先生?陆忙忙!”陆晨曦喃喃跟着冬绣念了两句,眼睛从一开始的迷茫到恍然大悟,如梦初醒般的猛地一拍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没办法出去,爷爷他老人家那么厉害,说不定两三下就能让我脱身了!” “小姐,你在胡说什么啊?什么爷爷?太老爷已经去世很久了.........你这是饿糊涂了..........还是被.........被吓傻了?!还有,脱身又是什么意思啊?你要出去哪里啊?小姐你可别吓唬我啊!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冬绣对陆晨曦这一惊一乍的模样显然有些无所适从,忍不住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温度正常,也没发烧啊!更加难以理解怎么从刚才开始这姑娘就尽说些让人完全找不到任何逻辑的胡话呢? “哎呀!我没事,你呀!现在赶紧去厨房给我下面条,我呢!就在这等着,哪都不去,你就放心吧!”本着此地不宜久留,陆晨曦一个用力侧头,赶紧将冬绣盖在自己额前的手甩开,然后推着她就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又觉得最好还是给自己尽量争取多一点的逃跑时间,毕竟她对这府邸路线不太熟悉,找路恐怕也是要找半天的了,况且她也不想让这些丫头那么快发现她不见了,到时候再惊动那位夫人,全府出动来寻她,那就真的是自找麻烦了,而且为避免穿帮被看出不是本人,她想她最好还是尽量不与那位夫人见面为好,到底是自己生的女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这样一想,陆晨曦两手搓着肩膀,抿着唇,赶紧装出一副冷得要死的样子,朝冬绣补充了一句,“还有啊!顺便帮我煮碗姜汤,我到现在还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那......好吧……小姐外头刚下完雨,风大,你可别真的别乱跑出去,我去去就回。”见陆晨曦如此坚持,作为一个底下伺候的人,冬绣也不好再说“不”了,只细心的再三叮嘱了一遍,便转身,推门而出,朝后院的厨房快步走去。 “终于走了。”陆晨曦瞧着冬绣渐行渐远,最后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角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抬眼看着面前安静的院落,唇角微扬,眸底狡黠渐深,声音与东哥的寒凉,无时无刻都带着凝重不同,有了些小女孩俏皮可爱,兴奋的喊了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跑!”转身将身后屋门关上,便迫不及待的往院落大门跑去。 第247章 这黑锅,背大了! 飕飕——飕飕——飕飕! 刚一出门,一股股夹杂了些大雨过后雨水的甜腥味儿和湿气的冷风便是扑面而来,吹得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刮在脸上更像冰刀子似的,隐隐刺痛,无奈,陆晨曦只好抬手将脸挡住,果不其然,冷风趁势从袖口鱼贯而入,不到半时辰,便将俩衣袖吹得鼓鼓囊囊的。 从屋内跑出来,本就是临时起意,所以根本来不及多穿几件衣服,身上套的只是一件睡觉时穿的薄中衣,再往里头就只剩一个肚兜了,这里的衣服又大多是绸缎制的,也没个绒毛夹底,就算这风就这么从外头隔着衣服刮,她也已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别说直接顺着入口直灌衣服内侧,跟她裸露的皮肤来个近距离接触了,简直透心凉。 不过这么吹一吹,倒是让她刚睡醒,对周围环境还有些昏昏噩噩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若不是她还真就习惯性朝方才东哥回来时的方向跑了。 “看来真的不能去后门,得走前门了。”陆晨曦抬头看了看如同泼墨画卷般昏黑的天色,鼻翼微颤,嗅着周围空气中流动的浓郁的血腥味儿和熟悉到隔了十几二十条街,哪怕是换了具身体,换了个鼻子都能闻出,跟在热到人都要着火的炎炎夏日底下暴晒了十几个小时,酸馊掉的饭菜一样恶臭的邪祟阴气,更加肯定的点了点头,像是分析更像是警告的自语,“刚外头打更人报了子时,这里的子时就是她们那边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左右的时间,也就是说现在好巧不巧就是一天中阴煞气重的时候,那头又刚死了那么大一片的人,走那边,跟送死没啥俩样啊小曦,就是再着急从这出去,但你出去的主要目的不就是为了保住你这条小命吗?你可别那么想不开,慢点就慢点,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冷静点冷静点。”好把自个儿心中那么一点点冒头出来想贪图方便抄小路,不知死活的想法给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回去,原本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就是她自己皮痒,欠收拾,每天不给一两只鬼追杀浑身上下就不舒坦的作死性子给坑的,老爹常说同样的错误犯一次还可以借口说一时反应不过来,第二次也可以说是运气不好,但一而再,再而三的,那就是傻了,而且也不知道阿诚那家伙咋样了,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被那女鬼带到莫名其妙的地方然后现在被困住出不去,虽说那家伙的命格只会害死周边的人,不会害死自己,但到底是亲哥,这么多年的确没任何功劳,不过苦劳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而且和他形影不离早已成了习惯,突然某一天他不在身边了,真是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就为着这个,她还曾被那整天跟个独行侠似的,要是没她跟他说两句话,嘴巴都要长毛,还不知感恩老在她面前端着一副她看一次就得嫌弃一次的臭架子的云什调侃,什么若是以后你嫁了人了,是不是你哥还得给你做陪嫁丫鬟天天贴身伺候着你老人家,给你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当一辈子跟屁虫啊的,呸!老人家!她才六岁好吗!豆蔻年华,风华正茂的哪里老了,再说了怎么能说是陪嫁跟屁虫呢!端茶递水这些不本来就是阿诚该对她做的事吗?还需要找个这样难听的理由!简直荒谬!云什这家伙真不愧娘亲的娘亲全家上下一致认为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主儿,这嘴果然臭,且脑子也不太好使,理解能力也忒差了点,下学放假在她家白吃白喝了将近俩月了,都还是没能透彻了解到她们一家人的地位顺序。 “说起这个云什,话说他不是娘不爱,爹不疼,全家亲戚都不喜欢的吗?为什么每次下学放假都还得抽一个月的时间回去探亲,这不存心找骂,找白眼给自个儿受吗?傻不傻呀!”陆晨曦一提起自己这个平日里嚣张得跟什么似的表哥就好像有一肚子的火气等着发泄出来一样,撅着粉唇,因为陷入麻烦一直有些阴沉沉,刚,才恢复些生气的双眸,这下却是彻底灵动了,先是双手背到身后,转身,脚步放轻,不疾不徐地往前门大堂处摸去,一边竖起耳朵时刻警惕着周围异样动静,好随时做好跑路准备,一边声音糯糯还带了点小抱怨嘀咕着。最后说到激动处,一顿,脑海下意识闪过云什被指着鼻子责骂,低着头不敢吭声的画面,紧咬着下唇,双手握拳举在胸前,“好!看他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这次要是成功出去,就大方点跟娘亲说,让他直接搬过来一起跟我们住好了,他的学校不就在北平,干嘛还要校舍家里两头跑的,反正他的嘴臭缺德,我也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天底下也就我和阿诚哥那么好脾气能容忍他了,就吃亏点吧!也没什么,总好过这个笨蛋打碎了牙宁愿和血吞也不愿意告诉我们这些朋友,就算不替他出出气,安慰一两句总归不是坏的,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变通,他的脑子就不能比他的头发弯一点吗?直得跟什么似的,走死一条道儿,笨死……” 还未等陆晨曦把话说完,前头,便是传来类似木板的崩裂声,紧接着,一声怒呵彻底打断她的所有思绪。 “他他拉长叙!我不跟你多解释了,你自己扣心自问,自打我妹妹嫁入你们他府之后,做过什么对不起你,老太太,丢你们府上脸面的事儿了吗?没有,绝对没有!可就是这么一个一心一意为着你想着你,爱着你的女人,你现在却捂着良心在这里说大话,污蔑她的名声!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你对得起我阿玛吗?当初是你死缠烂打的非要娶我妹妹的,也是你在我阿玛面前对天发誓说你长叙这辈子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聂格里端静的事,你现在这样过河拆桥,你就不怕天报应?就不怕违背誓言所带来的惩罚降临到你府上?还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女人!你的出身本就是做下人的料,却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上我妹夫,一朝飞上枝头,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做主人了,妹妹赶你出去是应该的,如果你还知点廉耻就理应自己收拾收拾滚出他府,省得在这里给老太太丢脸,可你不愿意,我妹妹现在不过是搭了把手,你居然就使出这种招数来害她,好狠的心啊!你们这对狗男女一唱一和想让我相信,想以此让聂格里氏族对这件事罢休绝无可能,我一定会彻查到底的,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念及亲家的情分了,该替我妹妹拿回来的东西,我一件都不会漏下。” 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可见说这话的人此时的心情是何等的愤怒,且话音一落,嘈杂声不断,有为此人打抱不平的,也有为这件事真相作出的假设胡乱评判声。 陆晨曦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如若这个时候自己贸然闯出去,将会带来什么完全不利于之后跑路计划的严重后果,再说了,她现在可是以珍妃的身份在这个府上到处走的,听外头那人说的话来看,珍妃的额娘八成也在外头站着,她这一出去,完了,到时候就算身上长了十张嘴,都不够她解释的,而且她现在绝对要保持高度谨慎,否则极有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一辈子都逃不出这个破地方。 但五六岁的小毛孩,本就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所以即使知道不该这么做,应该在还未被发现之前赶紧远离这块地,另谋路子的陆晨曦还是忍不住偷偷躲在角落里,猫着腰,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往敞亮如白昼,嘈闹如菜市场的厅堂处瞄,还边偷看边扁嘴压低声抱怨,一脸的无语无奈,“不是,以前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成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大晚上的,一个个不睡觉,跑到这里口水战?神经不是!本来还以为路都通了,谁知道绊脚石毫无预兆的从天而降,就这么横在了路中间,而且还是巨无霸的大石头。” 飕飕飕——飕飕飕 咔嚓! 话音一落,一阵狂风穿堂而过,像个任性嬉戏的孩子一般,兴奋的到处乱跑乱跳,撞翻不少东西,还贪玩的反复用手敲打着周围院落房屋的窗页,配合玉石碎裂,发出清脆“啪嗒啪嗒”声。 四周温度骤然下降。 一股恶寒自头顶蔓延至全身。 陆晨曦一只手挡住脸,另一只手跟着后背紧贴按住身后墙壁,生怕这阵大风像撞翻前头那些瓶瓶罐罐一样,将她也一并掀翻卷走,同时,艰难转身一点一点往反方向挪,神情恢复慌乱,而且看上去比之前在屋内团团转半天也想不出任何应对之策时更甚,那样子就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要来一样,左手还握着那只原本戴在左腕上,却突然自中间断开两块的玉镯碎片。 明明刚才还在对是硬着头皮走前门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走后门这个问题犹豫不决,左右摇摆,如今这才过几分钟,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个人几乎是卯足了劲儿的往后院跑,头也不回,边跑还边时不时低头看着手里握着的玉石碎块,声音有些颤抖,“这女鬼手脚也太不利索干净了,这么大个后患,她自己也是这样来的,怎么就不知道多提防呢?!完了完了,她可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啊!这得多招人恨啊!这黑锅,她替这女鬼背大了!” 第248章 活吞 “呼——呼——呼呼——呼呼呼” 暴雨的骤停,也没让森林里弥漫的雾气散去多少,依旧浓郁,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潮湿黏稠,虽吹在身上带了点沁人凉气,但不起风时却是闷热得让人浑身都不舒服,就好像有几万只蚂蚁爬在身上撕咬,头皮都麻了一片,恰巧陆诚此时躺着的位置就是四面背风的一处山坡底下灌丛中,难受自是不用说了,要命的是右脚,刚不要命的在林子里乱跑,注意力全在后头都这样了还紧追着不放的飞虫,连前面有个滑坡都没看见,一岔脚,等反应过来,想要收已经收不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往前翻,然后整个人就势倒在地上顺着斜坡,速度极快地滚了下去,由于意外来得太过突然,电光火石之间,能想到最大限度自保的办法,他下意识就只是抬手,将脑袋死死抱住护好,尽量不让坡上的尖锐石子撞伤或扎破自己头皮,却是没想到那么高的山谷底下居然四周放满了各种大小的捕兽夹,他的左手右脚均被夹中。 左手还好,夹子个头小,且生锈老旧,稍一用力就掰开了,就是右脚上的那个,个头大,虽然也很旧,看铁锈的程度应该已经在这里放置没有个五六年也有个一年半载了,但光看上头锯齿受漫长岁月侵蚀依旧寒光乍现,就知晓其锋利程度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吹毛刃断了,可见其威力夹死一头人熊都没问题,更何况切肤体会到刀尖抵在腿肉上那种立刻血肉像花一样绽开,剧痛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身体,想叫都叫不出来,失血导致的眩晕,让身体像被电击中一样,抽搐着仰面倒在地上。 陆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有多久,只知道等他辗转再醒来时,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而且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爬来爬去,不过应该只是些蚂蚁之类的小虫子,起身拍一拍就没事了,关键是那些飞虫,本以为他都这样了,它们也该走了,结果一抬头,居然还能隐约看见它们在山谷顶空盘旋小身影,照这样来看,它们发现他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必须趁现在马上跑,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腿上的夹子夹得太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勾到骨头了,无论他怎么用力使劲儿都纹丝不动,完全掰不开,而且只要他腿稍微动一下那锯齿就被牵扯得插得更深,他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半边身体也都是麻了的,根本连起都起不来,更别说跑了。 “难道我就只能在躺在这里等死了吗?”陆诚大汗淋漓的躺在灌丛中,胸口剧烈起伏,那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岔气死掉,仰头看着雨都停了许久,还不见放晴,灰蒙蒙一片压抑得让人心情越发烦躁的天,面露讥讽,“陆诚,没有你妹妹在身边,你还真的是屁都不是,还想救人,你现在连你自己都救不了,果然啊!不是一己同出,到底还是不一样,要是躺在这里的是他,一定早就想到全身而退又能把小曦救回来的法子,我到底当初是为了什么答应互相代替那么荒唐的事的?!是因为那可笑的命格?还是当真懦弱到连当初与自己同为孩子的都不敢反抗?”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谁?!” 就在陆诚已经开始自暴自弃,咬紧的牙关差不多要松口时,耳边却是隐约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笑声。 这笑声乍一听像是什么鸟类的叫声,仔细听却又发现更像是人捏着嗓子喊出来的,阴冷至极,听得人汗毛倒竖。 他大惊,猛地一抬头,喊了一声,凭感觉,顺着声音传出但在他出声后又消失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距离他躺的位置大概隔了四五个人的一颗树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此人肤色青绿,皮包骨瘦得跟条柴木似的,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一块肉,四肢修长,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左右摇晃,整个人以一种看起来极其诡异的姿势蹲在一根细树枝上,身上穿着一件绛紫底袖口镶朱红滚边,喇叭单袖上衣,露出一条布满裂痕青筋凸起,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的手臂,下面套着黑色长裤,裤脚同样镶上朱红滚边,光脚,身后用粗麻绳背着一几乎长到脚跟的细竹筒,黑色过腰长发随意披散,长刘海遮住了半张面容,双眼始终闭着,不见睁开,但脸却分明对着陆诚躺着的位置,嘴角还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荒山野岭的,想来除了他和这个来路不明,突然出现,不知其目的男人也不会再有别的傻子没事跑到这里来了,纵使心里已经这么想了,陆诚还是左右看了看,以免有什么漏网之鱼,毕竟现在形势对他来讲很不利,想要从这困境中绝处逢生,活下来,就得比平常更谨慎更小心。 “是你在跟我说话?”见方圆百里除了树还是树,根本没有任何人影了,陆诚才转头再次看向站在树枝上的给他感觉有些奇怪的男人,开口询问。 虽然知道附近唯一的一个村落也变成了空村,也知道这个山谷的地势很偏僻,但陆诚还是侥幸认为附近山野里说不定会住着什么打猎农户之类的,这地上这么多捕兽夹,有部分其实看起来还挺新的,就是刚下的暴雨,沾了些泥水在上面,所以才看起来有些脏。 男人似乎早就知道陆诚的意图,唇角上扬又高了一个弧度,几乎裂到耳后根,露出森黄污迹斑斑的两排牙齿,眼皮依旧动也没动,“这山里除了你和我难道还有别人吗?我自然是在与你说话了。” “你.......是.........什么人?”陆诚怎么看眼前这人都觉得有些不正常,尤其那紧闭的双眼,总感觉在那眼皮子底下,有双阴冷狭瞳正死死盯着他,很不好,而且那眼瞳看起来也不太像是人,倒像是某种动物,被它这么看着,高空摔下所带来的头晕恶心越发严重,甚至浑身都开始没来由的发冷,他用力咽了咽口水,咬牙忍着右腿的剧痛,慢慢一点点往反方向挪,他对道家的了解,虽不及陆晨曦,云什那样天赋异禀,但好歹也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人和鬼,他一眼就分得出来,眼前这男的,先不说衣着,这肤色就够奇怪,就算不是那些脏东西,肯定也是什么山野怪物,好不到哪里去,所以随便问了句打算先分散此人注意力,然后趁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赶紧跑。 可对方显然也不是吃素的,陆诚这才刚开始动作,那边已经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下,一下子便已是来到他跟前,且瞅准他的弱点,抬手,用力按在他右腿伤口处。 奶奶的,它绝对是故意的! 钻心的疼痛,几乎让陆诚呼吸都要停止,只这么一下,他便又重新躺倒在地上,满头大汗,胸口起伏比刚才还要剧烈,活像头老黄牛一样有一段没一段的喘着粗气,同时心里大声怒骂。 咯咯咯.......咯咯咯…… 又是那种笑声。 陆诚闻声,转头,看着站在面前男人笑得浑身都在剧烈抖动的怪异模样,内心除了恐惧,更多的是愤怒,“笑,我让你笑!”伸手从兜里掏出那块陆晨曦特地留给他以备不时之需防身用的铜镜对着跟前的怪物就是一通乱照。 怪物虽双眼紧闭减少了一点铜镜的杀伤力,但脸上皮肤还是出现了些灼伤,疼得它一下子松开按住陆诚右腿的手,起身退后两步,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在空中乱挥,想要打掉陆诚手上的铜镜。 陆诚瞅准时机,咬紧牙关,后腰猛发力,左腿硬支撑着整个人从地上爬起,然后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往另一头树林深处跑去,可还没等他跑超过三步路,脖颈儿便是狠狠一紧,窒息让大脑血气上涌加速,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越发明显,眼前黑一阵明一阵,陆诚抬手死死抓住脖子上那一圈东西,想要把它拉下来,可手刚碰到,就被上头粘稠的不明液体给沾得满手都是,而且外面滑滑,里面紧贴着他皮肤又隐隐有些凸起的小疙瘩,那些小疙瘩好像是有吸附能力,死要着他的皮不放,别说拽下来,他连都是抓不住,只能任由着它用力将自己往后拖,然后眼睁睁看着那诡异的男人嘴巴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大小大张着,黑洞洞的嘴自下而上伸出一根粗壮上面布满红胎,下面则跟猪血一样滑溜类似舌头的东西,两排黄牙刚才紧贴没有看出来,现在分开才看真切,居然和刀尖一样,锋利无比,不难想象那牙扎在身上是个什么感觉。 求助自救无门,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与那黑洞仅剩不到半厘米距离时,陆诚只能紧闭双眼,感受死亡的恐惧填满胸膛,听着耳边传来皮肉撕裂声,麻木的痛楚自左腰蔓延至全身,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关在打颤的声音,最后不可抑制的惨叫出声。 可这凄厉的声音并没让男人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依旧一口将他活吞个干净,然后吐出刚才在他腰上咬下的一块肉在手上,往身后草丛一丢,“这是你的报酬,在我回去之前,把那女的给我拦住,免得她坏我事。” 话音一落,两声巨响,一直静立在侧的两棵参天巨树突然往不同方向折断倒下,浓雾中,一双血红兽眼缓缓睁开,垂眸看着地上那块烂肉,又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衣服碎了一地,露出青绿色的上半身,只见原本平坦小腹此时高高鼓起加上胸口耷拉下去那两块,活像个已经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孕妇的老蛊,嘴上虽没再说什么,面上也没表露出什么来,但心里已经一阵翻腾。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梼杌两步并作一步,上前叼起那块肉,然后逃也似的转身朝方才听到马车响动方向跑去,这家伙它已经一刻都不想和他多待下去,他给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怪了,虽然以前也差不多,但至少比现在.........还是妹妹好一点,可惜了...........那小姑娘......... 第249章 反而成了让他最害怕的东西 都说人啊!怕什么来什么,白天莫谈人,晚上莫讲鬼,这不,金牙都还未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这雨便不知什么时候逐渐变小了,由最初倾盆大雨,到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最后只剩下夹杂了雨后湿气的凉风,一阵阵吹打在脸上。 大路两旁的林子里雾气虽依旧浓郁未见散,但车道周围却是已经不见一丝一毫的雾茫,如此一来,他想趁机不引起任何怀疑,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云诗怡带到别的地方去,好拖延时间,让那俩位不必分心出来对付她,也保证了云诗怡的安全,毕竟那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他自掂量自己没那么大的脸面让她礼让,若非云诗怡实力摆在这里,让她多少有所顾忌,她也不会浪费时间来帮他,只是他到现在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她为何非要陆晨曦?就是一普通的小姑娘,说实话,除了那双眼睛他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东哥,该不是有........磨镜之癖!不会吧!长得这么漂亮..........不过倒真是常听人说那些个生得越美的女子反而越容易做这种事情。”金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本来是在烦恼等会儿若是云诗怡察觉他带她走的这条道儿,不是她原先要走的那条,他该如何向她解释才能既不招人怀疑,又真凭实据合情合理的再拖她个半日,结果想着想着,就想偏,且偏得一发不可收拾,眼前甚至是出现了凶恶的东哥难得柔情似水的搂着坐在腿上的小女孩,想得入神,嘴里只顾着小声嘀咕:“小曦才六岁,这么小的孩子,能........能做什么?应该不会吧……可她费时费力,绕那么大个圈子,可见她是真的是太想抓到小曦了,如果没有任何目的,这.......又怎么可能,东哥既不傻,也不闲得发慌,更何况还要冒着被夫人斩杀的风险。”连身后车厢内,传来的叫唤声,都是破天荒的没有听见。 “老金?老金?老金?”云诗怡朝外扯着嗓子喊了三声见都没人回应,又抬手撩起车帘一角,看了看车窗外越来越陌生的景色,再也没法劝说自己刚才雾那么大,可能连自己也没看清楚路况,起身,跑到车门处,不顾这样快的车速,这么做可能会被甩下车的危险,将车门用力推开,探头出去,伸手拍打车壁,面露焦急“老金?老金你没事吧?老金?” 那女鬼诡计多端,阴险狡诈,她虽接触不多,但也够了解的了,老金又不像山河,即使看不见,随机应变的能力那也是无人能比的,还有点小聪明,就算打不过,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吃多少亏,老金就不一样了,死脑筋,做事不会转弯,为人又憨厚,女鬼只要使点手段,弄个幻像,要骗住他,简直是易如反掌,马车突然偏离原先路段,老金又怎么喊都不应声,若是以前,自己嘴巴刚张开,他就立马回头了,如今如此反常,她怎能不担心。 “啊?”在云诗怡喊到第七次时,金牙终于回过神来,猛地回头,脑后窗口窗帘紧拉,从缝隙往里看,车厢内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提那像是拍在什么硬物上的“铛铛”声了,金牙眉头微皱,左转右瞧都是没寻出声音的来源,只好朝后头随便大概的一个方向喊了句,“我在呢!夫人这声音是怎么回事,你在哪儿啊?你怎么没在车里坐着?” “上面!”云诗怡见金牙没被那女鬼拐走,松了口气,随口回了句,便没了声息。 “嗯?”金牙显然被这么一句给整蒙了,还没来得及接着问下去,便是感觉车身震了两震,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车顶上,车身左右摇晃打转,若不是他察觉不对,赶紧把手上的缰绳拽紧,差点就要翻车了。 这下他算是明白了,云诗怡说的上面,是个什么意思。 这姑娘,不好好在车里坐着,居然爬到车顶上去了! “夫人,你做什么?!”金牙一抬头便是看见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前爬行了几步,然后单膝跪在车顶边缘,两手往前伸,五指收紧,死死抓住车顶沿的俏丽身影,大喊了一声,惊得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暗地里琢磨东哥那诡异莫测的心思,早就全抛到后脑勺去了,只顾着赶紧把手里的缰绳往后拉,好让马车停下,生怕眼前这偷偷放在心尖上多年的宝贝人儿摔下来,摔疼摔伤了。 谁知手刚一动作,便是立刻被正站在车顶上,面对难得的视野开阔,加上雨后凉风习习,站在高处颇有种清风拂面感,高兴的像个孩子,唇角微扬,眉眼弯弯,笑得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她这是嘴里被灌了蜜,甜到心坎里的云诗怡面色突然一凌,抬手给打断了,“等等!” “还等什么?危险!夫人你快下来啊!等会儿把你摔下来可怎么办!”金牙抬眸看着云诗怡一副凝重的样子,不以为然,只以为她又是同往常一般贪玩儿故意耍他,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认识以来,明明被骗了那么多次,都养成条件反射,只要她一开口,露出特定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他就什么都知道了,但偏偏每次都为了逗她开心,硬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过这次不同,他是真怕她玩太过火,受了什么伤,神色紧张的伸手,握住云诗怡抓在车沿上的手,试图将她强行往下拉,边拉边喊,“别玩了,回头要真伤了个好歹,我会心..........”说到一半,心疼二字到嘴边,刚吐出一字,便察觉如若他真这么说的话,以他的身份,未免有些不妥,遂强行咽回去,改口把话又接了下去,“我会被老爷骂死的,快下......” “嘘!”还未等金牙说完,云诗怡已经忍不住身体往前倾,上半身不要命的悬挂在车外,弯身伸手利用手长的优势弥补身体柔韧不足,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手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发出一个单音节后十分配合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上,示意他暂时把嘴闭上,安静点,见金牙点头表示听懂,放心,慢慢松开捂着他嘴的手,转而指着位于不远处大路右旁,隐匿在还被浓雾包围的密林后一大片模糊看不太真切的阴影和在树丛后时有时没隐约闪烁的诡异幽红光点,靠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看那边,一闪一闪的那红色的光,我敢肯定那就是我刚才看到的,你把车尽量慢点开,别去看它,我们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随机应变!”说完话,低眸一看,见金牙不知为何居然整个呆住,动也不动,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树丛中的红光,不仅应也没应自己,简直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空气,又感觉自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些抖,以为他这是害怕了,毕竟那么大一块影子在那里,最低限度也是一头人熊,像他这种进山次数五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的,她也能理解,遂安慰性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半开玩笑半认真,“没事儿,要真有什么事,我会保护你的,要是连我都打不过,我也允许你先跑,我不怪你的,也不会在九泉之下扎小人诅咒你,更不会给山河托梦说你丢下我自己跑了,一点也不够情谊,让他一定要干掉你替我报仇雪恨,你安心吧!” “这.......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金牙哭笑不得的看着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逗他笑的云诗怡,他很清楚她这是想要帮他缓解他过于紧张的情绪,只是她不知道,她现在越是这样对他好,便越是加重他内心的罪恶感。 她总是这么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可俗话说得好马有失蹄时,她也有看漏眼的时候,他不敢想象如若她知晓了他现在心底其实真正担心紧张的是自己暗地里费尽心机搞得那些小动作,扮猪吃老虎表面总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事实上是利用这点,偷偷干着一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儿,全都会因为前头明明早就互相约定不知为何现在又会出现在这里,没事充当什么拦路虎的怪物的出现,给抖落出来,他的恐惧只是因为他心虚了,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如若她知晓造成这一切,甚至害她即将失去一双儿女,挚爱的人,便是她方才许诺要保护的他的话,她会有多痛心,多失望,多悔恨当初怎么会救他一命,还让陆山河将他留在身边?如若真被她知道了这一切,他不敢想象她会如何看待他所谓的真心。 最初的喜爱,甚至认为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小默契的举动,此时此刻反而成了让他最害怕的东西。 第250章 狭路相逢 “不是.......我.......”对金牙真正目的全然不知,难得失算一次的云诗怡很不解,虽然今天一整天,金牙的不对劲她是看在眼里的,但她也只以为是因为与娇娇的婚事告吹才令他这么失落的,完全都没把自个儿往这里代入去细想的打算,更没问过娇娇,金牙他们俩人原本好好的,明明前些日子还恩恩爱爱,雨打不散的样子,怎么都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俩人才突然说要分开,就算是成婚要顾及的事太过繁琐,也不至于吵得这么凶吧!难道是彩礼要太多,可也不会呀!娇娇家境富裕,但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为了些钱财故意将门槛抬高,更何况她们家也不缺那几个钱,可这些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与金牙交好,但亲密如夫妻都需要私人空间,更何况她与金牙不过就是朋友的关系,这种私人的感情问题,她自然是不好意思过问的,只能一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但现在见他活像三魂没了七魄似的,连她开玩笑都听不出来,居然还用这么认真的语气回答,担心他这样的失魂状态等会儿别说跑路,遇到什么危险可能都反应不过来,犹豫片刻,咬牙,抬手甩开金牙拉住自己的手,然后单手用力撑地,左腿朝后蹬地,后腰同时发力一个利落翻身,直接从车顶跳了下来,双腿直立,一个蹲身后稳稳落在金牙身旁座位上,无视他瞪如铜铃般大的双眼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表示惊讶,盘膝坐下后,转头,开门见山的问了句困扰有段时间却一直问不出口的话,“老金,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 “啊?哦!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太放心,再说了,我肯定不能自己先跑,就算你放过我,老爷放过我,我也不能让自己做出这么忘恩负义的事儿来。”金牙显然还没理解云诗怡的为什么,问得是什么事,只以为她是问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便随便拣了个答案含含糊糊的给她混过去就算了,免得自己多说多错,掩饰越多显得越假。 这算盘打得是没错的,可惜盘子拿错了,如此模棱两可,肤浅意味浓重的话让根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光顾着要鼓起勇气去把心里话问出却忘记自己的话没头没尾的,连主要人物娇娇二字提都没提过的云诗怡更加在心里坐实了刚才的种种猜测,“看来真的是因为这个。” 话一出,金牙心猛地一抽紧,生生漏跳两三拍,眉头下意识的紧锁,声音这次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了,抖得异常厉害,嘴张张合合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利索的话来,“你....你.....你.......都.......都.......知...道了?!什么........什么........时候.......怎么会.........!!!”直到云诗怡语重心长地抬起手拍着他的肩膀,摆出一副过来人姿态,说出迟来的下半句话,“老金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亲,成不了就成不了呗!犯不着堕落消沉到这种程度吧?!万事还有我和山河给你顶着,娇娇家里是不是.........彩礼那方面..........稍微多要了点?那也没什么,娇娇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爹娘多为她打算不也是应该的吗?你是没孩子,要赶明儿你也有个女儿,你肯定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做你女婿,山河就是这样,你呢!实在不够钱,也别不好意思跟我们开口,又不是白送你的,借给你而已,你不要太大负担,你看看你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在乎了,可这心里.........今个儿一整天下来,我可都看在眼里,要真还喜欢,就别为那些破事儿错失良缘,人这辈子能遇着一个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自己的人,不容易啊!”他才拍了拍怦怦直跳已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松了一大口气,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原来你是说这个。” 哪知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嗯?”果然云诗怡拍着金牙肩膀的手闻言,稍稍收回,眨了眨眼,一脸疑惑,“不然,你以为我在说哪个?” “呃......”金牙别开脸,看向别处,假装是去看那藏在雾后面的大家伙还在不在,怎么他和云诗怡都一路闲聊这么久了,这车也往那儿开了有些距离了,还没什么动静出来?好尽可能自然地避开云诗怡那双满腹狐疑的眼神,他对她那双眼睛最是受不了,只一眼,就一眼,估计就守不住,得和盘托出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怪物真能听见金牙内心的渴求,云诗怡正准备开口接下去刚才的逼问,好把还没问出的话,索性今天一口气全问完,就被一声巨兽怒吼给生生打断了。 那一刻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在剧烈摇晃,不光停在与怪物身处还有一段距离的马车差点没把持住,翻车,连密林深处一棵棵不知经过多少个轮转岁月的侵蚀依然屹立不倒的大树却跟开玩笑般居然无一逃得过这声明显卯足了劲头的兽吼,一棵接着一棵的往后轰然倒下,为藏在自己身后的大家伙,恭敬的,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儿。 金牙用力抓紧手上的缰绳,往后拉,试图安抚住突然变得异常狂躁到处乱窜的马,诗图先把车子停下,可力不从心,主仆角色瞬间转换,原本是他牵着马走,现在反倒变成了马牵着他和云诗怡走,你说牵着走你就走吧!反正他也巴不得赶紧远离这里,可这蠢马,明知道前面有危险,还傻呵呵的竟笔直拉着车就朝已经站在前头不远处蓄势待发就等着他们过来的怪物前头快速冲去。 梼杌也不是个认输的主儿,见状,误以为对方竟如此的胆大,没被它刚才那声给吓得如鼠窜落荒而逃省得它在费功夫去赶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过来!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啊!本来今天就被刚才那小个子戏耍了一整天现在火头正旺,正好,有两个沙包,可以拿来出出气,反正只要按着量不弄死,留他们一条命便可。 这样一想,便也没多犹豫,低吼了两声,前脚抬起后脚紧跟的也朝着那辆朝自己疾驰而来的马车俯冲而去。 甲子年八月廿五,夕阳西下,黄昏将至,俩人一兽在北平东郊狭路相逢,一个为争口气,一个只为能赶紧走,仅剩一个完全搞不清楚从哪儿又冒出来这么一个,但不管三七二十一,为求自保,只能先打再说,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的一双儿女早已沦为东哥,老蛊的瓮中之鳖,且等待她的还有更让人无法接受的真相在十多年的沉淀之后,开始在她面前慢慢的,剥茧抽丝。 第251章 说得如此轻松,不过就是因为死得不 萨满,被称为人与神之间的中介者。拥有将人的祈求,愿望传达给神,也可以将神的意志传达给人的能力。千百年来,历经十二个朝代的变迁,萨满从单一的宗教信仰分割为家萨满和野萨满,家萨满作为侍神者,主要负责族中的祭祀活动。野萨满又称大神,则是神抓萨满,即神灵附体的萨满。但不管是哪种萨满内心的最大的渴求无外乎就是穷极一生都要找寻并掌握任何能超越生命形态的秘密和能力的精神方式,在她们眼里万物有灵,宇宙由天神主宰,山有山神,火有火神,风有风神,雨有雨神,地上更是有各种动物神,植物神和祖先神,都是不能随意杀害的,更何况是人。 “一步错步步错,若当初我不怂恿公主,不让她跑出城外,那她便不会在北关遇上当时早已娶有一妻,育有二女,一子,已经年近三十九快四十岁的舒尔哈齐,更不会被他的一番甜言蜜语所迷惑,死心塌地地爱上这个男人,若公主与舒尔哈齐没有相爱,那么,现在这一切便不会发生,也没有所谓的报仇,额各其说的没错,我便是那始作俑者,只是可怜了这些无辜的人,平白被牵连,虽然他们当中大部分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毕竟也还是一条条命啊!”说到此处,诺敏忍不住又是一叹,抬手抚了抚乖乖蹲坐在自己大腿上通体雪白,唯胸前隐隐看出是个六字形状的一块与前爪,后背毛色呈浅灰,鼻子和耳朵内侧,眼圈外侧毛色粉嫩,体态婀娜,五官小巧,尤其是在她手指轻滑过它头顶绒毛时,舒服得前爪伸直嘴巴微张,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卷缩着身体趴在她腿上半眯着眼的样子更是憨态可掬分外讨喜的小貂鼠,以前每每看到此情景,她都会被这小家伙给逗笑逗乐,可今天,眉心拧成的一个郁结,久久松不开,如同一直困扰她多年的心结一般,她实在是笑不出来了,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顺着水貂的毛发,似是自语又像是真觉得这水貂能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并且能给予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样,声音既无助又无奈的轻声询问,“小六,你说公主........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就连额各其也........”说到激动处,更是不管小貂鼠头一低一低都已经快睡着了,硬是把它抱着举到眼前,将它抬也不愿意抬的眼皮强行摇晃开,“小六,你别睡了,你回答我啊?为什么连公主她也和阿爸一样不让我跟额各其说清楚老蛊的身份呢?还说额各其如果知道了肯定会疯掉,怎么会呢?额各其是我亲姐姐啊!我难道还会害她吗?我只会帮她,什么一生下来就注定有两个魂,我看额吉说得没错,额各其一定是被恶灵附体了,我一定要救额各其,不然终有一天会出事的!你会支持我的对不对?这不算是背叛公主对不对?我只是想让她们都认清现实,一切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为什么还要搭上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呢?难道就为了让自己心里痛快点吗?这.........未免也太自私了。” 可回应她的除了貂鼠“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均匀平稳的呼吸声以外,什么也没有,方才那一番话虽算不上壮志凌云,但怎么着也够上真情实意的边了,只可惜到头来还是对牛,哦不是,是对貂弹琴了。 “睡饱吃,吃饱睡,你除了这个还会干什么,看看你自己都胖成什么样了,你主子我跟你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容易吗?一年都不见又一次,也不洗好耳朵好好给我听着,亏我小时候还因为阿爸的一句万物皆有灵气,在失误踩死一只蚂蚁的时候,哭了一整天,眼睛肿得跟那大核桃一样,从此以后见到动物有危险就救,当年若不是我把你从忘川河里打捞上来,你这修为又浅,怎么修都化不成人形,连小法术都使不出来,还不识水性的小貂鼠妖现在还不知道漂到哪里去,淹死了。”诺敏一想到刚才那些说得自己口水都要干掉的话,这小家伙不回应也就算了,反正她也没指望它能对她说什么,更别提让它给她提些高建了,可它居然连听都不听进去,把她的话当作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这不免让她想起,从前成天围在额吉那些七大姑八大婶的笑话,说她的话一向都是些没用的废话,一点见解也没有,每天傻里傻气的,只会靠着一股冲劲儿走天下,跟阿爸年轻时有得一拼,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啊?毕竟族里的男人可都说阿爸年轻有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还多次以一己之力解决了族里田地干旱问题,若她真跟阿爸像,那不应该也有些作为,再磕惨也应该是有女初长成这样的,傻呵呵?什么跟什么啊?真是越想越生气。 可生气归生气,见小貂鼠被自己意气用事狠骂一顿后,依旧该睡睡,一点也没受影响的没心没肺模样,诺敏也觉得自己好像跟空气说话,又像是一拳打在棉花团上,或者是对着一块石头发脾气一样,有劲儿都使不出来,所以不到片刻功夫,终于还是僵持不住,败下阵来,将已经熟睡过去的貂鼠放回到大腿上,还拽过自己披风的一角,盖在小家伙身上,给它充当小被子,做完这一切后,又顺手从放在一旁盖着块黑布将里面东西遮得严严实实的篮子内,拿出一叠纸钱,继续一张张往面前火盆里丢去,边丢边念叨着,“知道你们很冤枉,所以我特意来替我家公主跟你们说声对不住了,希望你们能好好安息,别闹事,早日在下面渡忘川,入轮回,忘记前尘往事的烦恼与痛苦,下辈子.........别再那么倒霉遇上我们了。”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话音一落,一阵邪风便是毫无预兆地刮来,竟直接将火盆里的火都给吹熄了,紧接着,幽静的废墟深处隐约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笑声。 这笑声诡异至极,越听越觉得浑身没来由的发冷,就像是有个什么人在后脑勺给你吹风一样,吹得人脑袋直发晕,胸口闷闷的想吐,心也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个不停。她站起身,竖起耳朵又仔细辨认,发现这笑声又尖又细,很想是女人捏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可这深更半夜的,这附近又刚被大火烧过,死了那么多人,府上的那些个丫鬟嬷嬷们又最是迷信了,成天疑神疑鬼的,这个时间,谁会来这里? “嗤嗤嗤!安息?小妹妹说得真是好容易,好有道理啊!换你是我,被人捅两刀,命都搭上,我跟你说句对不起,给你烧几张破纸,让你就这么算了,再不甘心就自认倒霉,赶紧走,你走吗?”一只手猛地从废墟中伸出,死死抓住横在一旁被烧的漆黑的木桩,只见此手通体呈青黑色,这里缺一块肉,哪里缺一层皮,布满恶心的伤疤,光这一下就把平日从没真正面对面接触过鬼神,只在阿爸替受难者做法事时跟着姐姐躲在门缝后偷瞄过两眼,就算当面见过也还在附在正常人身上的基础上的诺敏吓得魂飞九霄,听都没打算再听那半边身子都已经从废墟堆里爬出来,被烧得浑身都是脓水和水泡,脸上的肉烂了一大半,但凭身上的衣物依然可以看出是那成天找自家公主麻烦的二福晋的贴身侍婢夏冬梅的接下去的话,抱起还趴在自己脚边不知危险将至睡得一脸幸福的小貂鼠,扭头就跑。 “啊!” 谁知还没跑出两步,眼前一闪,脖子一紧,等回过神来时,双腿已经凌空离地,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被夏冬梅单手高举在半空中,缺氧导致大脑一片空白,只凭本能抬手去用力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可没想到这夏冬梅做人是唯唯诺诺,空有一张嘴,什么也不会,这死后倒是厉害了,力气出奇的大,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是拽不开。 夏冬梅看着自己手中如蝼蚁一般想反抗却没任何能耐反抗的诺敏心中就解气,唇角以一夸状的角度上扬,牵动脸上被烧得烂掉的皮肉一块接着一块剥落,但她毫不在意,依旧把嘴张到最大,露出那两排让人只看一眼就直犯恶心的焦黑黄板牙,继续发出方才那种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的笑声,笑得肩膀都在剧烈的上下抽动,边笑边声音越发阴厉道:“嗤嗤嗤嗤!说得如此轻松,不过就是因为死得不是你自己罢了!他他拉珍格儿,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很快让她下去陪你的,咯咯咯咯咯咯!” 第252章 这家人真奇怪祠堂不放排位放降魔杵 “这是左转还是右转?” “走哪条路?” “为什么不一条路通到底啊?” “一个户部侍郎的府邸这么大,这正常吗?背地里该不会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从前堂到后院拱门,一路上,陆晨曦的絮叨声几乎就没停过,行至后院红木长廊更是直接祥林嫂附体,一会儿抬起自己那只脏兮兮仿佛在泥水里泡过的手拍拍身旁的廊柱,把人家的柱子摸得沾满黑点泥泞也厚着脸皮不害臊,还叹一句,“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条路而已,不都是用脚踩,干嘛非得搞这么点东西出来挡道儿,以前的人就为了那么点雅致,不仅浪费人力物力去建造这些东西,还浪费时间。”话毕还摇摇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遗憾模样,看得一旁早就将珍妃的这张脸代入到自己公主身上,印象中,自从舒尔哈齐出事以来公主脸上便不再有任何笑容,更别提做出如此丰富的表情活动的诺敏眼睛都直了,深呼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将激动的心情多少平缓下来,一会儿又嘀咕着腿疼,低着头仔细寻了个没被雨水淋湿的位置坐下,好歇一歇刚才一下子跑太快拉伸绷得太紧的小腿肉,顺道把拿在手上许久,重得要死,上头还因刚才那叫什么冬什么梅的沾上了些不干净的邪祟之气,若不清理干净,实在不宜再这么贴身带着的降魔杵,放到一旁,好松松已经僵硬许久,有些酥麻的五根手指头,抬头低头之间,斜眸瞥了眼杵在一旁傻站着看着自己的诺敏,撇了撇嘴,“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好歹刚才为了救你,我跑了跑了整整两个路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人这么奇怪,祠堂里不放排位放降魔杵,但我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拿来干掉那叫什么梅的,要不是我你现在就被她杀了来当替身了,还不告诉我刚才那人的身份,这也就算了,我都说了这是鬼打墙,得找到墙眼才能出去,他让我们一直走这什么事儿啊?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就不能先把我们弄出去再离开吗?你就不能先拦住他吗?我看你刚才那样子,那人好像与你是认识的。” 诺敏听陆晨曦言语中尽是些锋利刺耳的话,心里是又恼又羞,恼是因为她们的身份本就得对道家中的人多加小心,能躲就躲,这次又是天降甘露又是意外劫人一切的一切皆是那陆忙忙的杰作,这一个道士没送走,现在又来了一个,还直接住到自家公主身体里,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一伙,合谋要害公主,羞则是陆晨曦所言并非全虚,她一只鬼这次居然真的这么没出息被一个死道姑给救了。 俗话说恼羞便成怒,人是这样鬼亦是如此,果然在陆晨曦话音刚落下后,诺敏也不甘示弱的怒怼了回去,“真没见过抢占别人的身体,还这么有理的人,何况你到现在也没说清楚你的身份,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我公主体内?为何跑到后院来?想干什么?又为何身具道家术法?你先回答我这些问题,我再告诉你刚才那人是谁也不迟。” “抢占身体?我?”陆晨曦猛地站起身,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瞬间拔高数十米,顺带抬起另一只手直指面对她突然的撒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愣在原地的诺敏,“我见过不要脸的但就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合着你们这些鬼附身附得太久都直接角色代入了吗?这身体是不是我的,但也不会是你那什么公主的,还有,别把自己搞得好像受害者一样,我才是被害被阴的那一个好不好?你以为我想来这破地方啊?实话跟你说吧!带我来这里,把我丢进这具身体里,刚开始不让我说话又不让我动的不是别人就是你们家公主!现在我能说能动了,不趁机逃跑那不是傻子吗?换你,你搁这待着?反正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也没打算瞒着,对,我家祖上十几代都是搞道士算命卜卦这一行的,怎么了?不行吗?再说了,要不是我打小就跟着娘亲悟天机,习道法,狗熊奶奶的,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还我的身份是什么,我的身份就是本来与世无争,活在自己的美好世界里,结果受你们家公主蛊惑,再加上自己又有那么点犯糊涂,所以被坏人揪准这一点,加以利用,最后沦落此地,走也走不出去,诉苦可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本来是因为你看起来是个好人才救你的,以为之后我就有个帮手了,谁知道却救了敌人那边的人,本来就够倒霉的了,后悔都来不及,现在还要被你这么凶的骂,你这个白眼狼,怎么一点爱心良心都没有,你说你们这样,跟娘亲睡前故事书里骗小孩吃的狼外婆有什么区别啊?你个狗娘嚯嚯的,你们太不是东西了知道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搁在那儿龌龊多久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刚才那家伙要干掉你也是你自找的,你们一堆都在找死,你说你找死你就找呗!干嘛要殃及我这个池鱼啊?公平吗?合理吗?一点也不,不过也怪我,是我傻,才被你们暗算的,我看你们几个娘们就是一伙的,耍我是吧?想弄死我是吧?还苦衷,那女鬼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全天下比她苦得多了去了,她苦啥呀?我倒真想看看她苦个啥?吃饱穿暖的苦个球……......” 她是真冒火了,就没见过这样贼喊捉贼的人,本来她骂人的时候就有些口无遮拦,诨话傻话逮着机会就一通乱丢,全给你招呼了,把所有书里看的,平常听的,全给她秃噜出去,该怎么难听怎么来,说白了就是平常不怎么发大脾气,小脾气也只对自己的男人发,成天憋得慌,一旦有这么一个口子破了能给她宣泄出来,她就兴奋了,一般她兴奋了,激动了,怎么着就得出点事了。 这不被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差那么一点儿就要被陆晨曦的口水淹没的,经过一轮的调色,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似的诺敏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也不怕咬到舌头,骂人语速越发加快,口水喷得对面的人满脸都是还不自知是时候点到为止,差不多得了的陆晨曦脑袋上,力度之大,打得她龇牙咧嘴一下子收不住气,胸口剧烈上下起伏,张嘴就是一个嗝。 “你!”陆晨曦捂着嘴,全凭本能反应下意识反手就是一巴掌,可这次却是直接呼在诺敏白嫩的小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响彻整条长廊的同时也让诺敏清晰的印着五根红手指,被打得歪向一边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疼,从响声,诺敏脸上的表情,还有她手上的疼痛程度,这一下应该跟刚才她脑袋上的那一下不相上下,且有超过的趋势了。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好,本想等公主回来再告诉她,让她对你做定夺的,现在看来是不用了,就让我代劳就行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没教养的死小孩!打得你以后见着我都吓得绕道儿走!”陆晨曦虽然直到现在提也没提过自己的年龄,但那稚嫩的嗓音,一向耳尖的诺敏还是一听就听出来了,那分明就是五六岁的孩子才能拥有的声音,也是这道声音才让她一下子就拆穿这丫头想要扮作公主的样子含含糊糊在她这里混过去,她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是有些小聪明,比同龄人有些脑子,可孩子毕竟还是孩子,思想发育的还不够不全面,若非她指出,恐怕这丫头还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一早就将自己的身份暴露无遗,本来她也不想和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的,因为觉得很多复杂的事情你就是跟她说了她也不懂,但这丫头居然敢对她动手,还成功了,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孰可忍孰不可忍,到了动手动脚的份儿上,她就不好再怜香惜玉的手软了,大喊了一声,张牙舞爪的便是朝陆晨曦扑了过去。 可陆晨曦是谁啊?她打小跟在老爹,陆诚屁股后练的功比她小半辈子吃的饭还要多,基本只凭感觉就能预测出对手即将施展的招数,只不过以前她个儿小,腿比家里老狗大招还短,脚掌又小,把长这么大,走路都站不太稳,更何况是太过高难度的武术动作,练了一年多也只会三四套拳法和两套腿法,还有些格斗时有些缺德的投机取巧,但现在不一样,珍妃虽然按照满清历史上记述现在也不过才十三岁左右,不过以前的女子发育普遍比较快,十几岁的小姑娘,这身高她刚得闲比了一番,都快和她娘亲一般高了,加上以前就算身高限制她不能练习,但本着看看总可以的心态,她天天,陆诚在院子里练,她就坐在一旁的秋千上往死里给他瞅清楚了,睡觉时再在梦里自己演练了无数遍,哪个位置应该有个什么变化,早就滚瓜烂熟的不行了,所以这一场比拼输赢,早已毫无悬念了。 说时迟那时快,陆晨曦刚瞧见形式不对头,立刻便做出了反应,先是抬起双手一前一后上下抓住诺敏朝自己伸过来的左手同时,朝左转身一闪,闪到身后,抬起左腿狠狠横踢在腰部那从她的眼睛看出去边缘活像是被丢进旺火盆里烧的碳一样的窟窿,只两下便将诺敏踢得大汗淋漓,双腿颤抖站都差点站不稳,然后腿自头顶往前绕过半圈横抵在颈部位置,小腿一发力,直接将诺敏整个人掀翻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唔!”诺敏被压疼得闷哼了一声,张了张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一去不复返不说,就连只是干瞪眼,与陆晨曦脸对着脸来个怒目相对,都被这丫头的一句威胁意味浓重的“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杀鬼咒前半句给堵回去得干干净净。 “教训我,就你这小样儿,还不够班,别仗着自己比我大那么一点就在这里想要欺负我,别忘了,这具身体可是那只臭女鬼在用的,搞坏了,玩伤了,明儿早上她起来,我看你怎么交代。”陆晨曦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眼底狡黠渐深,清晰映照腿下败将此时就像被逼喝了厕所水一样,脸青黑得几乎连五官都看不清,委屈气愤,但又发不出来,脸都憋红的可怜样儿,说成功使出刚才那招一度只能在梦中演练的招数,还潦倒一人,不高兴不兴奋那肯定是假的,但秉持着打小儿娘对她的言传身教,告诉她做人不能持强凌弱,更不能以己之长度别人的短,更不能因为一点成就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这样迟早有一天会摔大跟斗,她还是尽可能的管理好自己偏向夸张的表情,声音尽量保持平和,“别这么看着我啊!我知道一般来讲姜都是老的辣,可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心境为人处事肯定也不大一样,这很正常,所以啊!虽然我年纪小但也绝对是死死扎根在我家老爹这块百年姜人精儿上六年之久的长须须,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嘛!我既做得他老人家的女儿那我肯定也够那么点秤,刚才那话是算计了些,接下来这话也是阴了些,但保证情理之中,不多,还是刚才那仨问题,你名字?刚才那人来历目的?还有,我还要在这里走多久?都说见人都得先给见面礼,那问人事儿给点好处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只不过,我不大 第253章 你个狗娘养的!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都代表了一种生命个体,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利随意去剥夺别人的生命,哪怕只是一缕幽魂,陆晨曦也认为自己不应随意抹杀,当然这样比超度来得简单多了,不用念一大堆咒文,还要一路领去忘川,而且正好身边就有降魔杵,这样看来好像命中注定她今儿要用这根杵子解决这里这些破事儿一样,可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怎么看怎么觉得腿下这姑娘不像是什么坏心眼儿的人,又想起刚才与那叫什么梅的打斗时,眼角无意瞥见边上火盆里和一旁没来得及烧完的两三叠包在牛皮纸里的纸钱,聪明如她,怎会猜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那时她没多想,只觉得搞笑,这姑娘也太天真了,以为这么几张破纸就能把那十几个怨气深重的冤鬼给打发掉,也太傻了吧!现在想想,人家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外加跟错了主子罢了,就更没打算为了封口,不让明早这个时期的女鬼醒来知道她的存在引火烧身而下杀手了,何况在她的接二连三的威胁恐吓下,刚才嘴巴还跟上了锁头一样,封得严严实实的诺敏,已经开始有点松口了。 果然,陆晨曦刚把话放出,诺敏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三次,从刚开始的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对这个只认识不到半时辰的人,就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到反复在脑子里细想方才这人说得确实是有鼻子有眼的一番话后,但心里还是觉得半信半疑,最后以看在命现在不在自己手里而在别人手里揪着的份儿上,姑且先答应下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理由在心里劝说自己爽快的拍板成交了。 加上诺敏本就是一个只要是下定了决心要办的事儿,就绝不拖泥带水,加上经过刚才那两招的切磋,自己在这人跟前几斤几两,她心里头已经掂量得很清楚了,硬拼这条路算是堵死了,接下来只能是智取,加上她是一只懂得变通的鬼,一条黑路走到死不是她的性格,所以在隐隐察觉到陆晨曦摇摆不定的意图后,见她真的抬起手,手指正对的方向正是那根放在自己脑壳上方许久让自己一路走来提心吊胆,总觉得指不定啥时候就戳自己脑门上的降魔杵似乎准备给这一切来个了断时,立马举起没被牢牢钳制住的左手,“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要怪就只怪我自己当初年少轻狂,当年那么多大好光阴却总想着吃喝玩乐,不跟着阿爸和额各其好好修行巫术,否则现在也不至于被你这么一个小屁孩这样那样了.......” 说半天,话题还围绕在某鬼悲惨身世上,陆晨曦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直接抬手打断,“别废话一大堆了,说重点!” 她就不明白了,就回答几个问题而已,这鬼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简直跟她们长沙街头巷尾随便找块地,铺张席子,点根烟管,叼着,就能说一出龙飞凤舞的好戏来,成天除了夸大其词就是装腔作势吊着你那股子瘾的说书先生那是一摸一样,说实话,这种,她最受不了,毕竟一是一,二是二,有话说话,有事儿说事儿的直白性子是她家两脉单传的优良传统。 见最后的挣扎,吐苦水装可怜都没啥太大的用处,完全激不起眼前这孩子骨子里单纯怜爱之心,诺敏这下算是真开眼界了,她就没见过连哄带骗都跟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的小孩,执拗如她这下也只能彻底的投降服软,无奈开口,“我叫诺敏,承诺的诺,敏感的敏,刚那人是.......是........我额各其,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就是姐姐,她会出现是因为那诈尸的老人家是被她放了某种喜欢吃人脑髓的蛊虫在体内,脑子里面被吃空才死的,这种蛊虫是新培育出来的,所以需要用了之后观察........你懂了吧!所以就........得带回去........至于魂你也看到了,是那些鬼使,还有这条路,是鬼使离开时走的,所以,额各其可能觉得既然鬼使能从这里进来又出去肯定有个出口在这附近,顺着它们离开的方向应该就能找到了,不过具体在什么位置,我也不知道……....要不然我早甩了你出去了。” 最后一句诺敏很没出息的故意把声音压低,好让陆晨曦即使听见了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好吧!”陆晨曦点点头,总算是松开诺敏的右手,起身,也把腿从她脖子上移开了,只是转身,弯腰伸手,依旧将那根降魔杵死死抓在手里不放,不过脸上已然有了些笑意,甜甜的,与方才那锋芒毕露的凌厉样儿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大大方方的朝面对她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还有些没法适应,感觉不太自在的诺敏,伸手,“握手言和吧!刚才我呢!话语是冲了些,可若换做是你,在街上走的好好的,突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硬拉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说什么也要让你体验一番她人生中的酸甜苦辣,还给你丢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拍拍屁股就走,你肯定也会觉得冒火吧!这人火气一上来,说错话,也很正常嘛!不过老实说刚打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做的有些不大对了,惹我的,让我落到这田地的又不是你,我跟你发火,确实说不过去,所以还是我先说对不起,还有就是,我这个人吧!是很讲信用的,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兑现,不会只是说说而已,我刚说了只要你自报家门,我也不贫嘴了,我叫陆晨曦,陆地的陆,至于晨曦二字则是出自皎然的诗《效古》里面的前两句,日出天地正,煌煌辟晨曦。六龙驱群动,古今无进时。” 听着陆晨曦这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地软糯声儿,不免让诺敏想起初来这地方时,跟着偶尔也想像以前一样去外头痛痛快快的玩闹一番的公主去城郊外玩耍时,经过在城外不远处建的一间私塾,从里面传来孩子整齐划一又似婴孩牙牙学语稚嫩,虽然总是免不了断字少句,但胜在认真的念书声,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这种声音,她总是觉得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温暖,淌遍全身,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以前额吉说过的一句话,额吉说每个女人身体里都流淌着一份慈悲的母爱,无论是多蛇蝎心肠的女人,都不会忍心对襁褓之中懵懂无知的孩子下毒手,可经历了这么多,她才发现原来是只有她与额吉才是这样的,她自小最尊敬的公主和她在这世上仅剩唯一的亲人额各其,一个为了能与舒尔哈齐在一起,不惜多次以肚子里孩子的命相要挟,可那时的公主不知道这男人抓得越紧就越是会失去,靠得越近他就离得越远,所以才总有人说在男人眼里得不到女人才是最好,得到了,相互相处的时间多了,所有的特别就会慢慢变得平常了。另一个,为了私欲祭祀山神,狠心地将才四五岁大的孩子从山崖上丢下去,说是为了草原,其实就是为了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骗子,枉对族人的信任,不配被尊称为萨满。 “诺敏?诺敏?诺敏?”陆晨曦见诺敏一会儿嘴角恨不得趔到耳后根,笑的比谁都灿烂,一会儿又恨不得耷拉到地上,脸上阴郁凝重得跟暴风雨前天上郁结不散的乌云一样,忍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连带喊了三声,见她眼珠子直定定的看着自己,动也不动,嘴巴微张,以为她是刚才气息微弱,加上那地方邪祟多,这个时辰又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趁机被些脏东西入了体实属正常。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要知道此鬼现在可是她的保命符,能不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个强力后盾,拉拢个有用的帮手,绝处逢生,就看她能不能成功的跟这个诺敏化敌为友了,所以在这之前,她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诺敏出什么事,想到这里,她赶紧伸手用力推了推还在神游九天的诺敏,“喂!你中邪啦!快醒醒!” “啊!”诺敏被陆晨曦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抖了抖肩,回过神来,捂着刺痛的耳朵,立马回吼了一句,“你才中邪,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聋子。” “对,你不是聋子,你是又聋又瞎,刚我手在你眼皮底下晃悠那么长时间你怎么看不见?我不还喊了你几声吗?你怎么也听不见?”陆晨曦抬手学着自己刚才的样子又在诺敏眼前晃了两下,然后又伸手揪了揪她的耳朵,一脸嫌弃,“你还好意思怪我,刚才是没镜子,要不然我真该让你好好照照看你那直得跟见鬼似的狗眼,一副跟被谁勾魂的死样,我当然以为你中邪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若是你刚真邪祟入体那我这几声就是在救你懂不懂啊?” “不懂。”诺敏毫不给面子,转身就走。 不过也在陆晨曦的预料之中,若自己一示好,此鬼便马上见风使舵,虚情假意,她还看不上呢!这样想着,也转身,快步紧随其后,原本想要与诺敏握手言和的右手依旧执拗的抬着,不见任何落下的征兆。 “喂!你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该不会还在想怎么干掉我吧?还有,我这手都伸在这儿这么长时间了,很酸,你到底要不要握啊?”陆晨曦说着就把悬在半空许久的右手,无赖的横插在诺敏胸前,直接将她整个拦停在原地,“握,就表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我可以答应你不会做任何对那只女鬼不利的事,在她睡着之后,同样的你也要答应我,想办法把我从这里弄出去,或者暂时弄出这具身体也是好的,跟那只女鬼共同一个躯体,总有种被虎视眈眈的感觉,太不安了,还有在我离开之前,你不能把我的存在告诉那只女鬼。” “加一条儿!”诺敏左眼皮微挑,猛地停下脚步,眼珠子跟沾了乳白胶一样死死黏在陆晨曦脸上,眼角却偷偷瞥向她身后,大概在她右脚跟斜后方的位置有个不太明显,要是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的切位,知晓那便是陆晨曦方才说了一路的墙眼,虽说刚才技艺不精,才出丑输给了这小丫头片子,可只要一想起她腿压在自己身上时那趾高气昂地模样,这心里头怎么都咽不下那口气,所以眼底狡黠一闪,故意使坏的开始转移话题,“你绝对不能与我额各其有任何的接触,只要你见着她,必须退避三舍,能躲则躲,没人比我了解她,她可没问我这么好说话,只要是对她对公主存在危险的不管什么事什么人,二话不说,直接给你结果得干干净净,她可不会听你那么多废话,更别提和平相处了,根本不可能,所以你最好离她远点,别让她察觉到你的存在,还有就是,额各其这里有个秘密,我现在一时半会儿的跟你也说不太清楚,回头等进宫了,公主她将老蛊.......反正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 陆晨曦难得不贫,也没多嘴,一改遇到任何问题都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正儿八经的点头,神色沉凝,说了句,“嗯!我懂了。”然后抬眸,唇角微扬,又恢复笑容,主动伸手拉过贴在大腿侧,迟迟不肯伸出来的诺敏的右手,紧紧与其交握住,上下颠了颠,“你的条件我应了,我们一言为定,协议立刻生效,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们,就是伙伴了,一定要互帮互助,绝不背后捅刀.......” 最后的子字还未来得及说出,陆晨曦便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前被一只手用力往后推了一把,感受不知什么时候与自己由交握变成十指相扣的右手掌心传来力道,身体瞬间失重向后整个翻去,由于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导致她大脑在那一刻可以说是一片空白,要不然她绝不会那么轻易就让诺敏脸笑得都要变形,还装作一脸无辜的那死模样站在那里,欣赏她的自由落体,只在最后骂了一句,“你个狗娘养的!”没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拉着这刚承诺就不守信的给自己做个垫背。 第254章 晨曦......谢过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端静左手指尖轻轻摩挲过压在臂弯下不知积压在箱底多久,上头已经布满了乌黑霉点的宣纸,难看之余还有股怪味儿,但这并不影响她的闲情雅致,依旧用青黑色的手逐一划过纸上笔墨熏染处,声音低沉沙哑但又不失温柔将上面两句诗缓缓念出,带着难以述说的悲伤和悲凉的遗憾,让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就连身为局外人的陆晨曦听了都于心不忍,如若她的视线没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没看到脖子拉伸到变形,青筋血管暴露在表皮之外,眼白微翻,肤色青黑,原本精致的瓜子脸此时浮肿得跟含了两个大肉丸在脸颊两侧一样,浑身笼罩在浓郁黑气之中早已不复从前端庄贤淑的端静和紧贴在其身后,弯腰低头,握着其右手,共用一支毛笔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眼神空洞,身体僵硬,脸色惨白中带着灰暗,印堂黑气缠绕明显是被冤鬼缠身的长叙的话,现在估计早就为此情此诗潸然泪下了。 双手扶着一侧墙柱,忍痛挣扎了半天,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可还没等她把气喘匀,房梁上又是跳下一人,不,是一鬼,丝毫没对自己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肮脏行为有什么愧疚之心,准确无误的将脚狠狠踩在她的后背上,力度之大,将她直接整个人踹趴在了地上。 这也就算了,真不知道此鬼是天真过头,还是傻到冒泡,居然觉得她既然是脸朝下重新摔在地上的,就肯定没看到自己的脸,所以对于始作俑者是谁,什么也不知道,还想偷偷跑到另一边去躲起来,其实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就单从时间来看,除了那个天杀的心比毒蛇还毒,就这几个时辰便在她面前将最毒妇人心这五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的诺敏,还能有谁?! 陆晨曦单手背到身后,揉了揉钝痛的后背,用力咽了咽口水,把因刚才那一下的冲力,瞬间涌上胸口的污秽物吞回去,又抬手,双手用力扒住墙柱上的凹槽,用比方才更多的时间,艰难从地上慢慢爬站起来,双腿打颤不断,因她本就是突然被从高处推下的,别说是做好落地的准备了,当时她的整个脑子都是懵的,等回过神来,便只来得及护住头部主要位置了,以至于摔下时脚踝不慎扭伤,一动就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更何况是支撑着身体起来,刚才站起来那一下天知道她鼓起多大的勇气,咬牙忍住多大的苦楚,这又来一次,说不生气不不想打人肯定是假的,可无奈以她现在的状态,对诺敏这只敢在背后捅刀的小人实在是没辙,只能任由这厮在她背后为自己的偷袭成功偷着尽情乐。 可事实上,诺敏在陆晨曦起身之前,就有些后怕的接连后退好几步,离她远远的,以便她恼羞成怒想教训自己时,自己也有足够的空间或时间想出应对之策,哪里还敢借机取笑她啊!刚才也就是见她那么得意一副成功抓住自己小尾巴的神气样儿,才小心眼的想要捉弄她一下,可真做了点什么之后,又有些怂了,其实主要是怕若是把这丫头惹毛了,她真的会弄死自己,毕竟她的确有这么一个能力。 所以搞事前诺敏就已经做好赶紧跑路的打算,躲不过初一,能躲过十五也是好的,可刚瞅准时机,预备跑出门去时,却见陆晨曦与自己同一个方向,一瘸一拐的也往屋外艰难挪动,望着她有些过于凄惨的背影,边在心里暗自琢磨自己刚才前后力度是不是过大了,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边踌躇向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住她的一侧肩膀,头一低一低,活像做错事被爹娘抓了个正着的小孩,小声斟酌道:“哎!你........没事吧?我........刚才........好像.........好像也没..........使那么大........劲儿吧?至于吗?你们这些臭道士不都身强体健的吗?怎么搁你身上就这么弱鸡?” “你家这叫没使劲儿啊!”陆晨曦忍无可忍回头就是一声怒吼,喊完才想起这屋好像不止她跟这个二货,也没浪费时间多此一举抬头去看,把手往后伸,死命拽住诺敏的衣领,拉着就赶紧往屋外狂跑而去。她刚从房梁掉下来这么大动静,那吊死鬼只要生前不是个聋子或者干脆打从娘胎就没长耳朵,肯定能听见,只是估计人家手头上正在办的事比对付她来得重要得多,又以为她不可能看得见自己,所以才没空搭理她,这下好了,本想,装作啥也不知道,糊弄糊弄感觉跑的,结果这蠢货诺敏,扯着嗓子这么一喊,全给她把底细抖落出来了,道家可是世间所有鬼怪的克星,这身份一出来,这位枉死的二福晋还能放过她?放她出去找帮手来干掉自己?虽然她压根儿没这闲功夫,本人也不是除魔卫道的正义人士,但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喂!你干什么?别拉拉扯扯的。”诺敏挣扎着欲甩开陆晨曦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但眼角瞥见她不太灵活的右腿,又不太敢太过使劲儿,只能边半推半就的跟她在这里僵着,边绞尽脑汁的想词想句,好声劝解顺道捂着良心为自己开脱几句,“你脚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啊我说?让我扶着你怎么了?好,我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我承认刚才我的那些做法是有些过了,可刚才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说话不算数,这头刚说要跟我互帮互助,那头转过脸去又拿公主来要挟我,你若不这样,我......我也不至于做到这份儿上吧!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挺好的人。” “是鬼。”虽然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现在是非常时期,甭管诺敏说些什么,都别搭理她的陆晨曦闻言,还是没忍住纠正了一句。 “那我也是一只好鬼,我发誓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只是......只是.......”一直以来诺敏都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明明往昔的回忆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只是昨日发生的事,怎么转眼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呢?所以陆晨曦这话一出口,她张嘴就不服气的驳了回去,可说到最后,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其实很多时候她都跟自己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连当年那么强大,全天下几乎是无人匹敌的建州女真,如今也濒临灭亡,盛极而衰了,她怎么还是对那些老掉牙的事死抓着不放呢? “正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诺敏,我同情你的遭遇,但若你当真无害人之心,你就不会还在世间徘徊,并为此夺走别人的身躯。”陆晨曦脚步微顿,回头,眸光落在诺敏身上,如寒芒锐利,语气并未有丝毫的客气婉转,一针见血。 大概是没想到陆晨曦会说得这么直接明了,诺敏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同时,脸颊两侧也因被说中心事,羞愧难当,一片绯红,眼珠不自然在眶中转动片刻后,紧咬着下唇,垂头,不再言语。 “行了,这些话以后再讨论,现在当务之急是先.......”陆晨曦见诺敏这次没再反驳自己,且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她都听进去了,这就够了,通过刚才的观察,陆晨曦觉得诺敏并非是十恶不赦的那类鬼,走到这一步,只怪她执念太深,加之认主不慎,简单来说就是被教坏了,帮她走回该走的路这是必须的了,但不宜逼得过紧,何况现在的形势,若再不走,她们俩啥也不用想了,可以直接下去了,想到这里,陆晨曦抬手拍了拍诺敏的肩膀,刚安慰几句,目光一略,便是斜睨瞥见诺敏身后张牙舞爪朝自己飞扑过来的端静,说到一半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噎在喉咙不上不下,半响才反应过来,用力咽了咽口水,抓着诺敏胳膊的手猛地收紧,欲哭无泪地大喊一声,“不是吧!我就这么一想,还来真的了!快跑!”转身,也不顾腿上的伤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就往屋门口死冲出去。 “什么?”诺敏明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动作微滞。 “后面!”但眼看着那只女冤鬼都快杀到自己跟前了,陆晨曦一心只顾着麻溜的跑,哪还有心思去回答诺敏的问题,只言简意赅的朝后随口喊了句。 “嘭!” 可谁知话音一落,近在咫尺的大门便像是被人从外用力地拉合,在陆晨曦的眼前狠狠地关上,屋内本就因无烛光照明,加上又没窗,只能靠着从门外透入的点点月光勉强照明,这下好了,彻底黑了,而且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 “这....!怎么回事?!”诺敏有些慌,本来刚才还对陆晨曦拉着自己的手这么亲密的举动有些抵触,现在是恨不得整个人压在陆晨曦身上了,压得她哇哇直喊腿疼也死活不肯松手。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在屋门关上的前一秒只来得及看清长叙那张苍白僵硬得如同死尸一样的脸,根本还没弄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为什么陆晨曦要拉着自己跑成那样,眼前就全黑了,事发突然,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害怕,紧张,也很正常。 “你抽什么风啊!撒手!”陆晨曦手脚并用将自己的被诺敏抱在胸前的右手抽出,又一脚将她踹开到一边儿去,不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起开!靠边给我站好了,你不嫌黏糊,我还嫌恶心。” 这里现在的季节是寒冬,原本她是不该觉着热的,可前前后后跑动了这么长时间,后背的衣物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现在所处的这屋子里又没窗,刚刚连唯一的门都关上了,更显得室内闷热,密不透风,身上更觉黏黏糊糊的,很是不适,可诺敏这包得比她还多衣服,刚才跑来跑去,满脑门子都是汗的死丫,还用她那汗淋淋的手拉着自己,湿干过后硬成一股的刘海贴着自己的脸,这不存心让她膈应吗? “你!”诺敏被骂得俏脸布满红霞,伸手扶住一旁的墙柱,才勉强稳住被推得有些趔趄差点整个人往后仰面摔的身体,紧咬下唇,眼含温怒穿透黑暗,狠狠扎在陆晨曦身上,声音因咬字过于用力而有些颤抖,“你才恶心!刚才也是,现在也是,你凭什么教训我?你现在还不是一样,霸占着别人的身体不走,你说是公主把你硬牵扯进来,证据呢?拿不出证据,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凭什么摆出一副站在高处教训人的样子?” 陆晨曦没空理会儿这个一会儿一个样,总是突然就神经质生气的烦鬼,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帮不上也就算了,还尽添乱,她就不信诺敏的身份,会看不见那只女怨鬼,“丫的,你该不会还在整我玩儿吧?!” “你在说什........”诺敏摆出一脸不解的无辜样,看起来倒真不像是装的,要不是这厮说到一半,后半句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中间,连连后退,抬手,一边抖一边指着她头顶上方,惊呼一声,“陆晨曦,上面!”陆晨曦差点儿就又要被骗了。 “嗤!” 说时迟那时快,被浓浓黑气层层包裹的怨鬼自房梁跳下,伸手准确无误的抓在陆晨曦左肩上,就被她不同常人既不躲也不闪,更不想办法逃开的,一副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想管的嘴脸给弄得愣在原地,刚庆幸这丫头到底还是常年养在温室的大小姐,哪里见过这情况,就算再有心计又如何,不过也就是跟她娘偷学的些皮毛罢了,人跟鬼,如何斗?待她将长叙带下去,那狐狸精就会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女儿,最终都只能做她聂格里端静的手下败将,这嘴角刚趔到脸颊两侧,还未到耳朵,便感觉脖颈儿处,一波波钻心钝痛袭来,且一阵比一阵厉害,回头垂眸一看,当看到那根深插入自己魂体内沾了血的降魔杵,和杵柄上不知什么时候画上去的血红符时,她才总算是明白为何方才陆晨曦面对她的攻击,丝毫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原来不过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 “啊!啊!”端静感觉那根插在自己脖子上的杵子犹如一块刚从油锅捞出来的烙铁,炙热的滚烫感,让她觉得好像整个身体都要烧起来,烧得一干二净,渣都不剩,一样,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后,抬起双手,五指弯曲,欲朝陆晨曦紧握杵子那只手抓去,想要把这该死的杵子给抢过来,但看着如蚯蚓爬附在杵身上的纹路,吓得她手又往后缩了缩,恐惧油然而生,也许是潜意识在暗暗作怪,与此同时脑海中仿佛有道声音在跟她说,“别拿,碰了你就什么都有没有了,快走,带着心爱的男人离开这里,这不才是你最主要的目的吗?快走!” 闻声,端静心咯噔一下,猛地抬手,明知道会灰飞烟灭,还是毫不犹豫的连带着陆晨曦的手一起握住插在自己脖侧,降魔杵的柄身,一边疼得嚎嚎大叫,一边紧咬牙关忍着掌心犹如被烈火灼烧的痛感,将其用力朝外抽的同时飞起一脚用力踢在陆晨曦的胸口,力度之大,踹得小姑娘纤弱的瘦小身躯整个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一侧紧闭的屋门,将半扇门板撞摔下,最后如了无生气的残枝败叶,滚落在地上。 “陆晨曦!”诺敏惊呼一声,就朝连人带门飞出去,摔在院外,双眼紧闭,满脑门子都是汗,被端静抓破的左肩黑气缠绕,五道血印,透过半遮半掩撕开几道口子的衣物看进去,触目惊心,眉头皱成深川,倒地不起,看着像是痛晕过去的陆晨曦狂奔而去,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她跟前,蹲下,伸手,将气息已经有些微弱的她搂在怀里,低头,垂眸,满眼的关切,掩饰不住,“陆晨曦,你怎么样了?” 可谁知这一人一鬼认识以来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难得的温柔,还未持续至端静一手握着还插在脖子上,任凭她如何用力往外抽,都是抽不动的降魔杵,另一只手已经再次抓住长叙唐式衣袍宽大的袖口衣角,神情激动,对他说:“叙哥哥,静儿这就带你离开这里,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就回到以前那样了,郎情妾意,一双烛影一双人,再没有人能来拆散我们了。”就被某女无情丢入黄浦江去,直接无视掉了。 只见陆晨曦双手支撑着将身体坐直,然后双手以极快的速度结印,开口,孩童稚嫩的嗓音居然有些低沉,眉心拧成一个结,喃喃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召欶就等众急急超生欶就等众急急超生!” 不知是因为伤口太痛,还是替端静这份致死都依然一味执着,却不知自己从一开始便是自作多情的感情感到悲戚,遗憾,不忍心将她的希望抹去,但情况使然,又不得不这么做,所以心里有些难受。 话音落下,流干,凝结在降魔杵上,方才陆晨曦趁端静攻击自己分神之时画下的血痂印,红光乍现,“扑哧”一声,火苗瞬间燃气,且势头越来越大,最后蔓延至端静身上。 “啊——啊———啊————啊!!” 一阵刺耳的惨叫声过后,空中只余下一烧焦的布条,缓缓飘落在不知已经有多长时间没人打扫过的柴屋中间,积满足足有一尺厚的灰尘上,卷缩成一团,如端静的一生,爱到骨子里,低到尘埃中,最后只能落一身不被讨喜的污迹。 屋内回归寂静,好像刚才的闹剧不过就是一场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这里还是无人居住,了无生气的深府宅邸偏僻的柴房。 “执念一生,到头来还是改变不了什么,不爱就是不爱,有些事,其实真的是注定的,不是努力就能去扭转,如果真如此简单,你当轮转司那些是吃干饭的。”这句话陆晨曦是看着蹲坐在身旁的诺敏说的,眸光流转,意味深长,语气明显的指桑骂槐。 若是方才,听到如此言语,诺敏定会毫不犹豫的说,“我努力至此,也并非是为了要去改变什么,我只是不想自己抱憾一生,就这么死罢了。”但现在她虽自小就从未有一日好好随着额各其,阿爸好好学习巫术,也并未单独主持过任何祭祀仪式,但刚才的情形,加上陆晨曦现在白得跟纸一样毫无血色的脸,眼睛还一合一合,好像随时会昏睡过去的一副模样,她怎么会猜不出伤势有多严重,明明只是附在公主身上的魂体,却强行使用超度术法,这消耗得多厉害,她再无知,这点常识也还是知道的,所以她根本没办法狠得下心来再去骂这烂好人的死丫头,只能点头一边说自己知道了,你别再说话好好休息,一边拽过死丫头的手臂,将其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小腿用力,勉强站起身,一步一步,艰难的朝其实就位于柴房后不远处珍格儿在府中所住的院落走去。 却还未走到院门,在半路就被脸色有些许不自然的陆晨曦抬手给拦住了,“我没事的,你去给我找个大碗和几张黄符纸来,还有水,快去。”说完,推了她一把,然后自己抖着腿,踉跄着走回到柴房内,伸手将掉在地上已经看不清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布条捡起,然后就地盘膝坐下。 诺敏看着陆晨曦刻意挺直的背影,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默默在心里感叹一句:“还真是爱逞强。”后转身,快步朝院外走去。 可刚走到小路上,就听见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吵杂声,其中还夹杂了女人的哭吼,且越来越近,听着也越来越清晰,脚步猛地停住,一个闪身躲到一旁的树丛暗处,果不其然,她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是见到前前后后足有十几个人尾随,被其中两个一左一右搀扶着,捏着帕子,捂着脸哭得悲痛的婌嬙走过,嘴里不知念叨什么,虽然断断续续有些听不太清,但还是听清楚了一些字眼,得知这女人大概是丈夫不见了,想来找女儿,结果女儿也不在,着急让人四处去寻,仔细一听好像还要派人去请陆忙忙来! “不能让她看见那种情况,否则公主的身份就暴露了,那陆忙忙可一直都是公主的眼中钉,若是让他现在来了,公主如此虚弱,这.......岂不成了瓮中之鳖!绝对不行!我得赶紧去找个什么人来。”诺敏大惊,转身绕到院子后头靠近厨房一侧较矮的墙跟,蹲下,伸手,试探着敲了敲上面看着牢固,实则早就被外力凿过,轻轻一推就松动的墙砖,竖起耳朵仔细听墙另一头的动静,确认没人之后,松了一口气,将松掉的砖一块接着一块抽出,整整齐齐的放到一边,准备待会儿出去要填回去时,方便些。 “敏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呃.......!”诺敏闻言手一僵,“啪”一块砖摔在脚边,摔成两半,但她没空理会,只抬头愣愣地看着不算太面生,恰巧刚刚才见过的,被她额各其叫去帮忙烧洗澡水,背后偷偷抱怨被她无意听见的小丫头,反应过来后,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泥沙,语无伦次的,忙找理由掩饰,“我.........我..........只是在帮公..........小姐找东西而已,你千万别误会。” 可却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烂理由,加上结结巴巴一副明显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心虚语气,要不是对方本不是什么聪明,心思细致的姑娘,且一心担忧自家小姐的去向,怎么让自己去煮面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府上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待在屋内都尚且不算安全,居然还跑了出去,遂关心则乱,恐怕她早就是不打自招了。 “小姐!小姐她在哪里?夫人都快急死了,大家都在找,敏姐姐你要是知道,快告诉我,我刚听夫人身边的嬷嬷说府里有不好的东西,得赶紧把小姐找回来,否则肯定是要出事的啊!”果然丫鬟压根儿没想那么多,只伸手用力拉住诺敏的双臂,激动问道。 “我.......”诺敏刚想回一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又觉得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信服不了,明明刚刚才打着要帮公主找东西的幌子,这会儿又说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不傻子都听得出摆明是在骗人吗?再说了,多个人多个帮手,此女,她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晓其性格,本就是属内敛型,不是多嘴多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若要找人帮忙,此女,恐怕是她在这府里认识的,现在急急忙忙又能马上找到的里头唯一合适的人选了,这样一想,话锋速转,反手拉住丫鬟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神情严肃,改口道:“夏桃,我可以带你去找小姐,可你一切都要听我吩咐,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记住,你今天晚上在房间里睡了一晚,哪也没去,你什么都不记得,此事关系重大,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必然会影响小姐的清誉,到时候传到宫中,小姐的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小桃看在小姐曾经将你从二福晋的手上救回,你必须要把嘴紧紧闭上,守口如瓶,今晚所有的一切,都要带到棺材里,明白了吗?” “小姐对小桃的好,小桃都铭记在心,本想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心里正愧疚,现在机会来了,敏姐姐你大可放心,小桃知道该怎么做了。”夏桃抬起另一只手盖在诺敏抓着自己的手上,轻轻拍了两拍。 “很好。”诺敏转身,拉着夏桃就往主屋跑去,“我要水,去拿水壶,还有大碗,对了包扎伤口用的放在哪里,也拿上,动作快,小姐等着。” “好。” 柴房本就是用来关押不懂事或是犯了错的下人,放置用不上的杂物的废弃院落,平日里别说在这里落脚,如此阴森阴暗,房内无窗,终日不得见阳光之地旁人就是见了都得绕着走,自是不会有锅碗瓢盆这些东西。 所以陆晨曦左思右想,虽然有些浪费时间,此地阴气过重,她有伤在身也不宜久留,但还是让诺敏前去带来她作法需要的工具,一个晚上,这个地方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不能再任由那女鬼这么下去,能救一个是一个,即使这只是一个负心的陈世美,即使这里只不过是女鬼过去的记忆。 都说一个人如果突然待在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就会慢慢的开始胡思乱想,这句话以前陆晨曦是不解也不太信的,因为她听闻这句话时还很小,那时还不懂何才为之寂静无声,但现在她明白了,因为她真的情不自禁的开始在心里剥茧抽丝,且还真被她抽出来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首先那冤鬼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但她怎么也不相信方才那将她困住的幻境是这冤鬼设下的,其一是因为这冤鬼生前是个深闺夫人,对府外发生的事尚且不能得知,那又怎么会知道如何设下幻像,还算好时间地点将她困入其中,在里面时她就感觉仿佛身临棋局一般,她只是其中的一块黑子,在上方似乎有一只手,一直在控制周围的局面,每走一步,其实都并非她的本意,也许是多心,想太多但她就是总有一种被什么人掌控的感觉,很不舒服,很让人烦躁不安。 所以陆晨曦心里有了一个怀疑,她,是不是,一直都,在暗处,偷偷的,不怀好意的,窥探着自己! “大家都说细思极恐,这果然.......果然.........是..........没错...........没错的,啊!”就在陆晨曦自己吓自己,越想越害怕,心如同一块悬在半空的石头,怎么都难以安心,怎么都感觉后背像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抵着似的时,未受伤的右肩膀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吓得她忘记脚上身上都有伤,直接整个人从地上瞬间弹起,惊叫一声后,慌不择路的随便往一个方向跑,刚跨出两步左手臂一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疑惑,“陆......小姐,别怕,是我,诺敏,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 陆晨曦闻言松了一大口气,抬手,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转身回头,待看见低着头站在不远处屋门外的夏桃时,面上有些惊讶,但并未说什么问什么,只是伸手接过诺敏手上的东西,先将大瓷碗放在地上,然后把方才从地上捡起的布条丢进去,然后从诺敏拿来的一叠黄符中,捏起两张,右手伸去左肩还未全干的血迹处,抹了抹,接着用沾血的手指头在符纸上按照娘平日里教导,起点到终点,一气呵成,画出两张连自己都是看不太懂的鬼画符来,也丢入那大瓷碗内,那符一触碰到白布条,立刻无火自燃,将其烧得一干二净,只余灰黑,烧焦得已经看不清是什么的碎纸片。 “把这符水拿去给那个老男人喝下,捏住他的鼻子,全部灌下去,一滴都不要剩。”陆晨曦见碗里的东西烧得差不多了,又抬手拽过诺敏手上的水壶,将水直接倒入碗中,混着那些灰,拿起,递给一脸茫然,看着她这些动作完全不懂的诺敏,淡淡道。 诺敏没多问,因为知道问了估计陆晨曦也不会回答自己,只是端着那碗符水,看着飘在上面的纸片,倍感反胃,遂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僵硬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长叙跟前,按照陆晨曦的吩咐,伸手捏住他的鼻子,迫使他张开嘴,然后趁机将碗内的水尽数倒入他口中。 不到半时辰,脸色晦暗的长叙便是恢复了些正常人的红润,身体也不再僵直挺立在哪里,双眼睁开,恢复清明,只是还有些不适,腿软得站不稳脚跟,诺敏只好唤了夏桃来好生搀扶住,然后自己则继续按刚才的样子,架着陆晨曦的半边身体,将她使劲儿往柴院外拖。 陆晨曦闻着外头干净清醒的空气,回头看着渐渐远离视线的空中凝聚终年散不开的一团黑气,不知有多少人陨命于此的院落,叹息封建社会的残忍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她终究只是一个旁观者,朝廷官员府上尚且如此,那宫中岂不........她不敢再想下去,只侧目,用最后的力气,不放心的朝诺敏提醒:“记住我们的约定,晨曦......谢过了。” 见她回应的朝自己点头后,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 第255章 欺骗(一) 亏得昨夜的一场大雨,让被北风没日没夜折腾了足足个把月,吹得有些过于干燥的京城,恢复了些湿润,原本干冷的空气也多了少许清凉。 就连街头巷尾,每日大早上不在嚼舌根中度过,一整天都会浑身都不舒服,奉说人闲话为生活意义的三姑六婆,今个儿早上,都在讨论隔壁谁谁谁家出了个文武状元,对面街哪个大官员的女儿因被选入宫应选,小到插在发髻间的珠花,大到拉翅,旗头的饰样,事无巨细,全家出动,简直就是挖空心思的在想子,主意,搞些能引起圣上注目的花样时,空出了那么些时间,来说若是近日再多下几场这样的大雨,湿气重些,手上那些过度劳作造成,每到晚上都奇痒无比的该死冻疮,干裂,只要说话幅度稍大,就疼得人龇牙咧嘴的嘴角,就都能好了。 可她们却是没想过如此一来,天气反而会越来越寒冷,还到处湿淋淋的,没太阳,衣物不易干,且还会有股霉味,日子久了,她们还是会继续抱怨,只是换了对象罢了。 但大多数人目光并不长远,就拿方才这些长舌妇讨论的官员女儿来说吧!八旗选秀规章制度何其严格,除了出身,家世这些必须的以外,身体状况,体态,样貌,都得经过几轮的层层选拔,最后能到圣上跟前的,也不过就十几来人,所以即使选秀名单并不会对外宣布,这些根本连紫荆城墙根儿都是没去过的中层老百姓也能大概猜出谁会入选,毕竟装模作样只能受用一时,最终能不能事成,还得看各位小姐格格的实力,当然了,家世过于显赫的即使平庸无奇,也不怕得不了圣心,由此可见,那官员不仅目光短浅,还是个榆木脑袋啊! 因为早在三年一次的选秀开始前就有消息传开之时,就有些关于深宫中太后的传闻,传了出来,具体说的是太后准备立副都统叶赫那拉氏桂祥之女,叶赫那拉氏静芬,也就是太后自己的亲侄女为皇后。 此举傻子都能看得出,太后要么是想要以此壮大自己氏族在朝堂上的势力,要么就是找个信得过的人,管理后宫,削弱各贵族宗亲的实力,反正都是在帮自家人,若是这时候再傻傻的把自家闺女推出去,圣上不喜欢,那也就罢了,若是喜欢,跟太后的侄女强恩宠,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日日夜夜周旋在政治官场上,须逼着自己每件事都做到步步为营,神经常年绷紧的朝廷官员都尚且如此,何况是些没见过世面,每天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就什么也不知道的平民百姓。 不过有时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再不济,至少也能换来平安。 断不会像被绑在大院中间圆柱上的夏桃这般,混身插满数十根差不多有一个正常人大拇指粗细的钢钉,血透过单薄的衣物一点点往外渗出,将身后的木桩尽数染红,从疼痛到麻木,从温热到冰冷,从奄奄一息到了无生气..... 待东哥辗转醒来时,外头早已是日上三竿了,就连从街道传来的商贩吆喝叫卖喧嚣声,也比天刚蒙蒙亮时更大了,显然所有的人都已投入一日的辛苦劳作之中,就连府内,因着昨日半夜里发生那些事,实在是太过恐怖,让人只要一回想,就难以安心入眠,所以很多丫头嬷嬷都是彻夜未眠,睁眼望房顶,只盼着天亮早点到来,好赶紧让人去请了陆大师过来,让他把二奶奶和老太太快些送走,别再折腾了,不然老爷,婌嬙夫人第一个疯,她们就是第二个! 但由于东哥所住的院落距离前门较远,反而离被整片小树林包围的后院格外近,所以完全不受这些杂音影响,若不是屋内炭盆里的炭烧完了,室内温度不够,将她给冻醒,依这几乎要睡死过去的势头,她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起来。 “小桃?小桃?”东哥双手按在床板上,支撑着身体坐起后,试探着朝外喊了两声,因她依稀记得昨晚是夏桃负责守的夜,只是奇怪,在这里躲躲藏藏窝一年多,这府上的丫鬟嬷嬷,奶奶小姐,少爷老爷,基本习性她都早已摸透摸熟了,没办法,自从第三次选看时,她被选中后那老太婆也不知道是真的在有意对她表示关照,还是故意在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居然派了自己的贴身太监来亲自为她传话,关键是那一年是光绪十三年,那天她压根儿就没有去应选,因为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正是她附身入珍格儿的时候,那他他拉长叙本就一直觊觎皇后之位,想要至少让自己的一个女儿坐上那个位置,好为他晚年的官位铺路,这老太婆明知道还来这么一下,好家伙,没去应选都能被选上,还好死不死,派了安德海亲自来传的话,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她有后门可走吗?还是大后门,从那之后她这里是没一天消停过,天天不是被拉着去学女红,就是被拽着去念德经,为了躲这些根本没有意义的课,她只好到处收买身边这些丫头,让她们帮着她去替一下,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熟悉了。 对于夏桃这个无时无刻不找机会围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知晓她与在府外的妹妹自小就被为了糊口的爹娘卖给妓院老鸨做活儿,是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珍格儿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把她们姐妹俩救下来,还把年龄较大,做事利落的姐姐带回了家作为自己的贴身仆人一直带着,吩咐管钱的,多给夏桃些俸禄,好让她跟妹妹生活能过得好些。 正是因为主仆之间有这样一段经历,夏桃又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所以后来在府内夏桃对珍格儿可谓是有求必应,不敢轻易怠慢,所以绝不可能在守夜时,出现没及时填炭的情况。 怎么有些不对劲儿? “外头有人吗?”东哥又是朝外喊了一声,可回应她的除了常年驻扎在院外那棵老梧桐上安家乐业的麻雀叫声以外,什么也没有。 本来从刚才开始,东哥就觉着自己这心里头莫名的有些发慌,总是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现在更是右眼皮跳得厉害,你说一个夏桃可以说是偶尔偷懒不干活,在她喊时不及时进来,但若说整个大院,没有二十几三十,也有十几二十的人都偷懒,不伺候她,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再说了今个儿可是应选秀女的日子,以长叙想望女成凤,想到疯的性子,断不会由着她就这么睡,白白错过时隔一年才盼来的第四次选看,这外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绝对是大事!大到足以让长叙和婌嬙,无暇再顾及她。 “大......事?嗯?!” 细细咀嚼这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的俩字眼,不知怎么,竟猛然忆起自己之前吩咐老蛊的那件事,莫不是失手,没处理好! 想到这,东哥可坐不住了,睡意瞬间全无,赶紧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起身,就打算到外头去看看情况,可她脚尖才刚碰到地,右腿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疼得她眉心皱成一团,面露惊疑,伸手撩开裤腿一看,哟呵!难怪这么疼了,脚踝那一整片都青紫了,还高高的肿了一大块肉起来!幸好她方才没一下子使劲儿从床上起来,若不是,现在早该给她摔给四仰八叉,好让另一条腿重蹈覆了。 不过折腾的这两三下,东哥也是察觉到一个晚上后,出现自己身体上奇怪的变化,除了右腿上的扭伤以外,左肩上多了三道爪状伤口,且看上去还颇深,后背上也是淤青了一大块地方。 “这.......”但显然她现在无心理会这些,因老蛊如果真的失手了,没将那中了蛊毒的妖婆带离这里,那此时周围如此寂静也就可以得到很合理的解释了,只是她惊讶,诺敏这丫头虽一向不学无术,但还是有两下子的,遇到危险,也不至于说难逃一劫,可若她没事,为何不在她身旁,这又是无法解释的,现在她只担心瑾儿,这一年来,在这府里,她唯一愿意与之真心相待,总是无条件理解她的姐姐,如何了?所以只瞥了眼身上这些不知从哪里来,她对此毫无印象的伤口,便将内衣盘扣重新扣上扣好,抬手扶着床沿,把重心全放在左腿上,支撑勉强站起,一瘸一拐的往床旁架子走去,拿起上头挂着的外衣,胡乱穿好后,又从柜子内找了件马甲随意披在身上,头发懒得梳盘了,就由着它就这么披散着,朝主卧外快步走去。 第256章 欺骗(二) 一路上,东哥未遇见一个人,整个宅邸空空的,若不是知晓前因后果,她都要以为自己本来就是独自住在这里的,诺敏,夏桃,还是雅若都只是她的幻觉罢了,不过如此一来,也让她心里头的猜测越发肯定,对周围事物也比方才提高了些警惕,直至前堂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玛当真觉得是我下的药吗?”瑾儿听着长叙对自己的种种指控,并未有过多的辩解,脸上依旧如平日一般,没什么表情,眸光略抬,扫过坐在长叙身旁像只可怜的兔子缩在长叙怀中,依偎在他身旁,不断拿着帕子抹眼泪的婌嬙,声音淡淡的反问,出奇平静。 “昨晚是你亲自为老太太煮的药,那药罐也是你自己送过去,放到老太太屋内的,期间没有任何人碰过那罐子,你怎么还能睁着眼说瞎话,说老太太的死跟你没关系,苏嬷嬷大难不死,惊吓过度,她的话,可以不完全信,可厨房那么多双眼睛,难道全都看错了吗?!”长叙对自己这个丑女儿是越看越烦,生来就一副苦瓜相,半点笑脸好脸都不肯给你看,真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想,就算是喝醉,也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吧!若非自己额娘一直护着,他老早把这实属他人生第一大耻辱从府里赶出去,扫出他的视线了,她就是个扫把星,自从她来了以后,额娘不仅变得越发暴躁易怒,连对他的态度都跟以前不一样了,额娘对婌嬙的怨念,十有八九有一部分是她教唆的,所幸如今额娘已然离世,他也没必要再养着她,不管是不是她做的,现在这个家里能做主的就只有他,只要他一口咬定,谅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辩解,不过以他对她多年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多不少的了解,她估计也不会解释,与她娘一样。 无根浮萍,所以习惯了逆来顺受。 “......好吧……那阿玛准备如何处置我?”果真如长叙所期望那般,瑾儿丝毫为自己开脱罪名的打算都没有,甚至比他还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只回头,瞥了眼身后木桩上,明明直至昨日晚膳还与她说过话,为她递过茶,活生生的一个人,谁能想到不过才一晚上的时间,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干尸,她好像还能感觉到夏桃狠狠扎在她后背上的无助目光,在血从身体里彻底流光,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这傻丫头一定还对她存有希望,以为一向对自己挺好的四小姐能在最后关头,念及旧情,救下自己,可惜夏桃不知,她自身都难保了,如何还能保全她的命?不过还好,相信阿玛很快就能让她们在九泉之下相见,届时她还是有机会跟夏桃好好道个歉的。 只是珍格儿,看这情况,她这个做姐姐的已无法再陪在这妹妹左右,时时刻刻施以援手了,只能在泉下保佑这唯一的妹妹一生平安,若能入宫,顺风顺水,若不能,也要嫁个好人家,好夫婿。 想到这里的瑾儿,松了口气,再次回过头,抬眼看向长叙时,眸中已填满了决绝的死意,唇角微扬,俨然一副了无牵挂一身轻的模样,事实上,她也早就如此了。 “哼!你们几个,把四小姐给我绑起来。”长叙冷哼了一声,抬手指着站在已经断气的夏桃身旁几名壮丁,声音阴冷的下着吩咐,末了,见那几人都抄起绳子,往瑾儿手上捆了,这丫头依旧面不改色,一副誓要将平静进行到底的模样,看上去简直比他还淡定,心里头的火就蹭蹭的往上冒,想着原来在她眼里,他这个做阿玛的就这么没威信,家里也是,家外也是,遂怒极反笑,阴阳怪气的故意说,“正好,尚书大人最近也不知从哪染上了些怪病,需要个服侍的人来给他冲冲喜,我今日便借花献佛,卖个人情给他,顺道,也让你好好在那里多照顾照顾人,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多积点德。” 本是图一时痛快,可谁知,话音刚落,便被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怼得颜面尽失,无话可说。 “积德?嗤嗤……老家伙,我看你才是最应该回炉重造的那一个!前后都弄不懂的人,还学人包公审案,真是可笑!”东哥唇角挂着抹讥讽,大步上前,飞起一脚直接朝还在弯腰,给瑾儿捆脚绑结一名壮丁横踢过去,脚尖准确无误的落在他胸口,将他踢得整个人往上弹了弹后,往后翻了两三圈,最后捂着受伤的位置,趴在地上打滚直喊疼,然后蹲下身,伸手扶住手脚被绑着,瘫坐在地上,难以保持平衡,老往一边倒的瑾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好方便查看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手上的地方,所幸,来得及时,除了手腕脚腕上捆绑所致的红痕,什么事也没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不少,但抬眼看向长叙的双眸依旧锐利如刀锋,“如若我姐姐她有个三长两短,今日的应选,我绝对不会去,孰轻孰重,是否就为了一时半会儿的痛快,断送自个儿的前程,阿玛,你好好想想吧!” 最后一句“阿玛”二字咬得尤其重,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吓得坐在一旁,从方才审问时就没说过一句话的婌嬙猛地转头,面露惊恐的看着自己含辛茹苦地养了十十几二十年,如今却感觉陌生得像是素未谋面的女儿,声音颤抖,“珍........珍格儿.........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跟你.......阿玛说话呢?!” 复又想起些什么,再次看向看着身旁突然出现的东哥也是惊讶得嘴微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瑾儿时,眼神已经从无所谓,隐隐带了点愧疚到怒火满盈,“是不是她教你这么说的,珍格儿,你原来是绝不会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忤逆你阿玛的,一定是她教你的,对不对?” 相比婌嬙的激动,先是被自己的女儿刺激,尚未缓过劲儿来,转眼又被自己的的另一个女儿,且是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乖巧可人,曾想贴心棉袄也不过就是如此的珍格儿明嘲明讽的骂了一顿的长叙倒显得异常镇定,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反而选择将自己手上掌握的一些证据,一五一十地告诉东哥,以求理解,因为他相信只要道理站在自己这边,所谓的姐妹情深,也不过就是一时,何况想要在深宫生存,没有氏族后盾是绝对活不下来的,这个道理只要不是个傻子,都懂。 “珍格儿你看看你,都已经是快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跟阿玛耍小孩子脾气?阿玛在你眼里现在都成了公私不分的人了吗?我要不是证据确凿,瑾儿毕竟也是我的亲身女儿,我能这么对待她,你真的是误会阿玛了,是昨日的是,你额娘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加上你奶奶发病的症状也实在是太诡异了,仔细一瞧,倒也不像是心悸,所以熬着夜照顾我和你之余,亲自带了人去老太太屋中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遍,又把平日里负责老太太膳食或是近身伺候的逐一审问了一遍,问出昨日只有一个外人进入过老太太的院子,就是夏桃,方才夏桃已经招供了,指使她在老太太平常喝的药里下毒的就是瑾儿,她为了掩人耳目,故意用你的人,好等日后事情败露,可以直接推到你身上,她都这样对待你了,如果你还把她当姐姐,那阿玛也真的是无话可说了,我做的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啊!” “夏桃.......”东哥回头,瞥了眼悬挂在木桩上的尸首,眉毛微挑,想起了什么,转头瞪了一眼站在瑾儿身旁不远处,看上去不是与夏桃一般在这儿窝了一晚上,就是一大早就被喊了来,此时低头不发一言的雅若和不知怎的满身都是伤的诺敏,意识到老蛊果然真的搞砸了,砸了一半,再次看向长叙时,脸已黑如锅底,抿嘴,“请阿玛别拿个死人敷衍我,死无对证,算个什么证据确凿?还有,夏桃好歹也是我的人,就算要审,也应该在我在场的时候,你们这么悄无声息的就将她弄死了,莫不是她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或者你们撒谎,小桃的为人我自是最清楚不过,别说诬陷,我就是要她把命给我她都是愿意的人,她不可能做出背叛我的事,姐姐,就更不可能,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洗澡,吃饭,睡觉,读书练字,上私塾,从未分开过,姐姐是什么样的,我有那么蠢吗?几十年都弄不明白,反倒是额娘和阿玛,我自幼便跟姐姐随着长善叔儿在广州生活,也是最近这两年才回来,你们我才真是不了解,姐姐碍着你们什么路了,居然如此信口雌黄于她?” “你阿玛和额娘就是最好的人证,我们亲耳听见夏桃指证的,你这孩子难道连我们都不相信吗?!”长叙听着东哥最后一句话,一时气血攻心,猛地挥手,狠狠将身旁桌子上的茶壶拍碎在地上,起身,抬手指了指木桩上的尸首又指了指站在东哥身后的诺敏,厉声喝道:“昨日那夏桃还想要趁乱与同伙诺敏一起搙走你,幸好有你额娘,否则你和阿玛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没有搙走小姐!我只是.......只是..........”因有些事不能说与人听,又因雅若在一旁拦截,闷葫芦的憋了一个晚上的诺敏终于没忍住,喊了一声出来,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才能既不让自家公主的身份败露,又能自然的把陆晨曦的存在隐瞒起来,更能为自己开脱,所以只是了半天,认输,低头,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个理由给我,为什么深更半夜的,将小姐带出去?说啊?”见诺敏摆出分明一副做错事的心虚模样,长叙一笑,暗自庆幸,天助他也,不管这丫头是在顾虑什么,只要她不肯说清楚,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死皮赖脸的将这黑锅牢牢扣在瑾儿头上了,倒时候就算珍格儿再护着自己的姐姐,也得讲点道理,连说话也比方才大声了许多,已然是胸有成竹的样儿了。 可惜,珍格儿确实是个讲理听阿玛额娘话的人,但东哥,不是,一城之公主,加上绝世的美貌,自幼就是比别的人得到更多的尊重,拥有更多的主动权,还在城中时,除了阿爸,布扬古就没人敢说她半句话,所谓道理,她也从来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一方,听教?执行?那是别人的事,在她心里,她就是天理!何况长叙,婌嬙,也并非她的父母,她听不听便全看心情了,如今见着自己的姐姐先是被骂后又被绑,这长叙话里话外丝毫不顾念父女之情,话有多难听说多难听,活像只癞皮狗,明知无理,却也无知的已经所有人都跟他用一个脑子想事儿,将栽赃陷害进行到底,势必非要弄死自己的姐姐不可,想来这一年多,是她太过客气了,眼看马上就要离开了,对于这厌恶已经到了一定程度的俩人,她也不想再顾忌许多,给好脸色看了。 “看来在阿玛你心里,女儿是蠢到家了是吧?”东哥并未过多理会长叙那些十有八九是挑拨离间的话,只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瞥了眼站在后头诺敏,便拉着瘫坐在地上的瑾儿起身,先斩后奏的扭头就是往外走,“昨晚干了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就不用阿玛跟我逐一复述了,同样阿玛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我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反正话我撂这儿了,人今天必须带走,应选,我和姐姐少一个都不行,现在你这有两个选择,要么阿玛和我一人各退一步,要么,两败俱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跟姐姐回去,收拾一下。”说着,抬眼看了看,站在厅堂外院已经许久,此时隐隐约约听到里头争吵东哥与长叙的争吵,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满洲镶红旗都统卫长,“不好再让统领久等了。” 第257章 欺骗(三) 紫荆城内的后宫粉黛,上至皇后,下至宫女,都是从旗人女子中挑选出来的,旗人是这个时代独有的。 自清太祖努尔哈赤统一了女真后,便创立了八旗制度。这套制度的基础源于女真族狩猎组织,军政合一,各司其职。而所谓的八旗,皆按以颜色区分,由以黄,白,红,蓝四色旗帜为标志,组成,镶黄,镶白,镶红,镶蓝,正黄,正白,正红,正蓝八旗。 待入住中原后,又有了八旗和内务府包衣三旗的区别,八旗包括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一共二十四旗,至于包衣三旗则是宫中负责伺候娘娘小主儿的太监宫女,虽说二者都是同一日去应选的,史册上,后宫封嫔封妃的也有些是包衣出身的宫女,但一个是秀女,一个是使女,从来都分得尤其清。 所以但凡能入秀女排单者,家道再中落,都属满洲八旗内,挑选前一日,由八旗都统参领,领催按排单排好车,在京城内的,则直接当日去接引,由于这次是新届旧届混在一起,车队也显得尤其的长,路途远自是不用说,关键是里头这些个小主儿,又都不是可怠慢的,所以卫长避免多生事端,是早早的就准备妥当好,还特意将安公公嘱咐的人,安排在最后接引,以便给予更多的准备时间,只可惜,他千算万算的将一切都掌控好,却还是百密一疏,没想到昨夜里,他府生了巨变,先是宅院失火,后又是赫舍里氏珍珠无端端死了,据府上下人说,十有八九是中了某种毒所致,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震惊,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同时间,连二福晋都走了,他府一夜间竟死了十几二十号人! 而这些,便被长叙理所当然的当成将他挡在外头,让他候了整整七八个时辰的最佳理由。 可若非有安德海那些话,这种情况要放在平时,他也是绝对不会理会的,更别提真的这么听话站在那儿傻等半天了。 不过由于这也不是第一次的选看了,前两次接引时,他就见过......瑾儿小姐两三次了,加上他府适龄入秀女排单笼统也就两位姑娘,所以今个儿乍一看就认出了,谁是他需要特别照顾的那一位。 亏得他之前因是太后跟前伺候的大太监吩咐,还当这他他拉珍是个什么大人物,可今日一瞧,不就是一个十几岁左右的小丫头片子吗?也没什么特别的,若说长相,过于出众的,太后不一向不喜吗?说是怕狐媚惑主,惹得圣上无心理政,虽说当年太后还是兰贵人时也是用的差不多的手段去迷惑君上,从而坐上现在的位置,但这几年她并不提倡后宫招录过于艳丽的女子来为圣上充实皇嗣,所以依照他他拉珍这样的长相,只会让太后从一开始就把她剔除排单外,怎还会......对她特别照顾?且依照方才无意听见堂内的争吵,这小姑娘,绝不是一省油的灯,伶牙俐齿的,还不怕死,认准的事儿非要跟你呛到底,连自己阿玛都如此的不尊重,何况是别的什么人,要他说,这太后的心思,还真是不好猜测啊!本来怎么看都应该是最厌恶,却莫名其妙的成了心腹一样的人儿。 只是看来这下,紫荆城里,怕是要热闹了。 “参领大人。” 雅若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卫长的思绪。 “嗯?”可能是真的呆站在这里太久了,卫长有些发愣,闻声,也只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后,便没了下文,过许久才反应过来,看了眼面前素未谋面的姑娘,和她手中端着的一些色调清雅,捏成各种动物形状的精致糕点,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礼,抬手挠了挠头皮,好掩饰自己的尴尬,面露疑惑道:“哦.......这个,不知姑娘有何事?我刚才是想事情太专注了,所以一时没注意到姑娘来了,莫见怪!莫见怪!”顺道还为自己刚才的走神解释一番,虽知道这样实属多此一举。 不过阿谀奉承的委婉话,雅若一向是不喜入耳的,所以与其说她没在意,倒不如说她根本就没在听,若不是东哥吩咐,她压根不愿给那瑾儿跑腿,如今不跑也跑了,她也只想赶紧把东西送完,好回去,免得自己一不在,诺敏这一向没脑子惯了的丫头说错什么话,惹恼了东哥就不好了,遂闻见这多少也有些诚恳的措辞,也只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对自己的不耐烦毫不掩饰地将刚才经过后院厨房时瑾儿让自己说的话,一句不漏的照搬复述出来,“无事,参领大人,这些糕点,是瑾小姐托我拿来给你的,因为一些不可张扬的家事,劳驾你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她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想着大早上的,又要顾着那二十几人的车队又要赶着时辰,早上肯定来不及用早膳,这会儿大概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所以为表歉意特意从厨房挑了些自己平常吃觉着好的来给你,望笑纳,也望原谅小妹年少不懂事,一会儿别刁难。” “这点小事,卫某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这点已经有人嘱咐过了,不必担心。”卫长既不瞎也不聋,更不是没心没肺那类人,自然也是察觉到雅若的黑脸儿,虽不知原因为何?明明他与她素不相识,可她看起来似乎是非常讨厌他,若换做平时,对这种没礼貌的丫头,他也定不会给她任何好脸色看,更别提还会如此客气的说出这番话来,但当得知她是瑾儿小姐派来特地给他送点心的丫头,他心里竟一点也不生气了,反而还有些高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赶紧双手将雅若捧在手上的那盘点心接过,那副模样,就好像在接圣旨一般,且上面写的还可能是升官爵位的好事儿,小心翼翼中带了点兴奋,“至于这些,既然是瑾儿小姐的好意,那我就不矫情,多推辞了,多谢姑娘了,姑娘慢走。” 明明心里还在琢磨若他半推半就,说什么这些都是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能以此收恩惠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接下来她该如何接上去,让他赶紧拿着东西滚,好让她可以赶紧回去。 根本未想过此人竟会离开的如此干脆利落,雅若眼直直地看着那道在慢走二字落下后,表示要去看看车队,让二位小姐装扮洗漱好了,直接出来便是,转身就走,步履稳健,头也不回的顷长身影,回想他扭头时,嘴角再也掩盖不住的隐隐弧度,就这么愣在了原地,半响,才回过神来,垂眸望着早已空无一物的双手,似是察觉到了些什么,眉头微皱,“这位参领.........与那瑾儿...........有什么吗?是我多心了,还是.........” 本已接近真相,却还在兀自猜测,不敢轻易下结论的雅若却是不知道。 暗觉自己方才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的卫长,在回去的路上,不曾敢放慢脚步,直到发觉自己的身影已经彻底离开她的视线,走回自己乘坐的马车内,才停下,坐在榻上歇歇站了一上午,已经酸痛不已的两条腿,因他很清楚这世间所有的女子皆是圣上的女人,何况是即将去应选的秀女,岂是他一个小小旗族参领可沾染的,若瑾儿落选了,那自己与她这段情愫,还是有可能的,若....成了......那自己与她,当真就只能一辈子有缘无份,就算情深,也只能将其掩埋在心底了,毕竟侍卫与妃子私通,若是被发现了,可是大罪,阿玛原本就在朝堂上诸事不顺了,他作为家中唯一的独苗,确实不应该再给他老人家添乱添堵了,可瑾儿他又......放不下.......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着,都疼! 所以不得不说,雅若不愧是担了大半辈子先知虚名的女人,料事如神,一针见血,看人一个看一个准,只可惜,就是发现的时间,总是太晚了,一如她后来知晓老蛊到底是何人一般,终究还是来不及去挽回什么了.......... 一路上,东哥未与诺敏说过一句话,对刚才长叙情急之下说出来的那些事,也什么都仔细没问她,只紧紧拉着瑾儿的手快走在前头,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双腿上长对翅膀出来,好帮她赶紧逃离这个地方,眉心拧出一个深结,脸色苍白如纸,额前不知何时,居然布满细汗。 这时,后知后觉的诺敏才是想起昨夜陆晨曦被自己从房梁上推下去时,扭伤了腿,又因对付那死去的二福晋,受了重伤,公主本就是个要强的人,即使疼也不会喊,更何况有瑾儿小姐在场,方才一路赶来搭救她们,一定是不注意,牵动肩上的伤口裂开了。 “小姐你没.......”诺敏看着走在前走,那已经有些颤巍,但依旧紧咬着牙关强撑,今日难得显得格外纤弱的身影,两道眉扭在了一起,皱成一个川字,心中既担忧又愧疚,小心翼翼地想要开口询问,可话刚说到一半,还未说完,便是被东哥凌厉的一个回眸,给瞪得硬是将那已经到嘴边,呼之欲出的半句话尽数噎在了喉中,最后不敢再说什么,把头埋在胸前,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瑾儿若有所觉,回头看了眼远远跟在后面,跟偷糖吃被捉到的诺敏,又转头看了眼走在身旁,臭着一张脸的东哥,唇角扬起一抹温柔,伸手,拍了拍东哥扶着自己胳膊的手,声音轻柔,带着一贯的懒倦,有意劝和,“好了,你呀就别和她一个小丫头置气了,她和我差不多是一道被阿玛叫去的,我可以给你保证,她确实没有乱说话,她从进去开始,就没开口说一句话,可把阿玛给气得,要不是你额娘见你平日里与她如此亲近,刑罚,肯定是免不了的,她的嘴算严了,至于那小桃,我猜想她也只是为了保护你罢了,你是不知道,自从夏桃偷偷给老太太下毒的事儿传出去后,不过才一个早上,整个府都说是你和你额娘不知从哪些个不干不净的地方,学了些旁门左道的邪术妖术来,蓄谋害了老太太,我们好歹现如今也都入了秀女排单,若这等脏话传了出去,对你的声誉很是影响的,万一要是传到宫里,那更是悠悠之口,所以,你就别怪她们了。” “姐姐!”东哥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不能理解瑾儿的思维逻辑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任由着别人一直这么欺负你,从前,你不反抗,不还手,这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帮着说好话,真是活菩萨都没你这么好的心。” “傻丫头,阿玛他想要杀我,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姐姐都习惯了,你怎么还如此介怀?姐姐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玛如此做.........可以理解的,而且,他本来就不想让额娘生下我,老太太也是看在从前与我奶奶的主仆情分上才对我好的,其实我也看出来了,没人会喜欢我这样.........丑陋的..........怪物........”瑾儿抬手碰了碰盖在左眼上,酡红色半个巴掌大的自娘胎时便带出来的胎记,脸上难得有些情绪,却是深深的自卑,而后的话,更是变得有些自暴自弃,“若不是如今战乱纷纷,大清国库年年亏损,连秀女制度都降低了不少门槛,我这样的,连寻常人家都不想娶回去的人,别说是连闯两轮选看,第一回,恐怕就被请回去了,哪还有资格今日同妹妹一道进宫应选。” “姐姐在胡说什么,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相由心生,姐姐如此温婉善良之人,又怎会配上丑陋二字呢!”东哥听着瑾儿又是提起那些伤心难过的事,连忙开口打断,柔声开解,“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是从来不会在意你是否美丑,他只会在意你的心,若他只看重这表面光鲜亮丽,那这种男人,没什么好稀罕的,咱们不要也罢!” “好好好,我呀真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瑾儿见东哥提起这脸上的疤时比自己还要激动,知道她是怕自己又想起那些不好的事,心中温暖之余,想着时候不早了,也不知耽误了时辰,卫参领会不会被连累责罚,忙推搡着东哥往已在不远处,门前见她们回来,聚集了不少人的院落走去,“你这张小嘴,说好话时就跟抹了蜜饯儿似的,说不好听的话时,又同一把打磨锋利的刀刃没什么两样,姐姐算是认输了,我们赶紧回去收拾吧!已经误了不少时辰了,外头还等着那么多人,我们耽误自个儿的事是小,要耽误了别人,那总归是不大好的吧!”说话间,脸色恢复平日里的浅笑安然,仿佛方才那些落寞的神情,都只是东哥的幻觉。 可东哥瞥了眼后头,垂眸,不知在看什么,若有所思的诺敏,一个转身躲开了瑾儿的手,“还是姐姐先回去吧!昨日宫服送来时,姐姐的,也正巧送到了我这儿,姐姐先回去换上,把自个儿掇拾好了,等会儿,珍格儿还指望姐姐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髲,我跟诺敏,有些话,要单独说。” “这.......”瑾儿闻言,有些犹豫,看了看诺敏,又看了看面前的东哥,语气虽有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只细细嘱咐了一番,“那好吧!不过你们,切勿动手,有话好好说,珍格儿,诺敏的事,并非完全是她一个人的错,再说了,她一个丫鬟,能怎么反抗?你别过于责怪她了。”便一步三回头的转身先行离开了。 “过来吧!你要在那里慢慢吞吞到什么时候?”直至见瑾儿的身影渐行渐远,东哥才看向诺敏,脸上,方才的乖巧可人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日的寒凉。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以往诺敏只感觉到疏远,可现在,则是心悸。 “公主,我.......我真的没有........请你相信我,我是被.........被诬陷的!”诺敏听着这阴寒的声儿,缩了缩脖子后,晓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躲得了这一时,难不成她还能躲一辈子?遂慢悠悠的,一步一步朝东哥,不情愿的挪了过去,右手搭着左手,撇着嘴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委屈,自然。 她知道自己不该说谎,不该宁愿帮着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而去欺骗与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虽然自那件事后,对她和额各其有些凶,但只要她们有危险,总是第一个来搭救她们,一直信任她们的东哥,可若要让她去害陆晨曦,明知道说出来,陆晨曦必死无疑,她又做不到,道士,也有好的啊!不一定全都是那么坏的,就拿那个陆忙忙来说,虽然她也不喜欢他总是追着她们不放,但他.......也不是什么坏人,陆晨曦与他都是姓陆的,怎么着大概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比起诺敏前期酝酿情绪,东哥这次倒是格外的开门见山,直接抬手将自己领口的盘扣解开大半,然后扒开一边衣物,将左肩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彻底暴露出来,语气明显质问,“这些又是什么?” 诺敏闻言,大惊,抓在左手腕上的右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几乎是拼了老命的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蠢,脚上的伤,还可以解释是东哥昨晚昏倒落地时不小心扭的,但那肩上的,她又不傻,不拿出个确实理由来,她怎么可能会相信,看着那道由内向外冒着浊气的五道细长爪印,诺敏紧咬着下唇,“我”了半天,最后只“我”出了一句,颇为无奈的“不知道。” “诺敏!”东哥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声音也拔高了些许,有些严厉。 吓得诺敏不敢再想着肤浅,含含糊糊的混过去便好,脑子飞速运转,抬眸,声音尽可能保持平静,“公主昨晚我去,去了后院,超度那些人,我怕你知道了会生气,责罚我,所以就........没敢说出来。” “那夏桃又是怎么一回事?”东哥审视的目光,落在诺敏放抵在腹前的双手上,微微眯起,心里已有了答案。 “还能是怎么回事,那蛊虫,公主不说了吗?我和姐姐最好不要亲自去,所以我就随便找了个人,夏桃对公主衷心,嘴巴也够严,一直都没什么事,谁知道,这最后才出了差错,老蛊又处理不好,让虫母寄宿体跑了出来,差点把我给杀了,好在我机灵。”觉察目光,诺敏抬眼,逼迫自己直视东哥,以免看上去过于心虚,引她生疑,说出来的话,也不敢全乱编,顶多是参真半假,确实她一开始也只是去超度而已,遇到陆晨曦,实属意外,最后又把老蛊搬出来,试图转移东哥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雅若行至不远处,便是看见站在门外的东哥和诺敏,心中担忧渐浓,连忙快步向前,走近后,听了诺敏的一番解释,还算有鼻子有眼的,心里头一直悬着的一块大石,才算落地,可又怕东哥打破沙锅问到底,话里有话,到时诺敏招架不住,不打自招了,遂赶紧开口打断,“长叙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想挑拨离间,公主实在是不必过于当真,因为饿他的一句话,耽误了正事就不好了。”转头,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身后,自己来时的方向,“八旗参领已经在外头等了很久了,公主这特殊,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德馨家的两个女儿,这次也在应选当中,大的到无所谓,就是小的,不得不防,公主之前不说了吗?这圣上不喜太过强势的女人,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圣上知晓咱们是太后安插进去的,即使喜欢小姐,也会变成不喜欢的。” “紧张什么?光绪,就是个怂包,女人,天下,江山,他从来就没有发言权,他本就是一个心无大志,没有谋略的男人,如此笨的人,即使被他发现了又如何?”东哥斜睨了眼,没事尽瞎紧张的雅若,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整个人绷得紧,眼珠子不自然游移来游移去的诺敏,冷哼了一声,转身,如这俩姐妹所愿,朝院内走去,话里有话,语气明显嘲讽,“他根本不敢吭声,而且我此次进宫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谈情说爱的,讨不讨他欢心,并无阻碍,只要你们都给我安分点,别节外生枝就好。” 不知是真的在讽刺现如今,懦弱的皇帝,还是已经看出方才没一句真话,至少,重要的地方都没说,从头到尾都在唱双簧,合力想要在她这里瞒天过海的雅若和诺敏。 第258章 爱得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算起来,现在与东哥第一次遇见舒尔哈齐,情窦初开时,已经过了好些年头了。 那时候东哥还不知道舒尔哈齐的一生竟如此的坎坷。 那时候,东哥是否真的是族里萨满口中,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祸水妖姬,暂且还不好说,但她总归是比历史上那些同样被冠上这名号的人要幸福些,有朋友,有爱人,也有爱她的额吉,阿爸虽说一直以来都将她当作是联姻,为叶赫获得利益的工具,心里从来就只有阿哈和部族,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至少她不是阿爸心里的第一位,但凡有叶赫不能抗衡的势力,阿爸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她嫁过去以换取和平,可从小不愁吃,不愁穿,更不受外面战乱的影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婚姻,在遇到舒尔哈齐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活成这样,算好了,不能主掌终身大事,这也没什么,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个男人不一样? 舒尔哈齐原同她一般,也是女真族出身,本来也是要为女真族效力,可却因生母去世,继母刻薄,父亲塔克世便将他与兄长一同送到外祖父王杲门下,可谁知万历二年,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率军破了王杲的古勒寨时,将年仅十五岁的舒尔哈齐和已经二十岁的努尔哈赤双双被俘获,充作幼丁,随军征战,那时明朝对女真的压榨是再明显不过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努尔哈赤建立军队,与明朝互打数年的主要原因,而导火索,则是王杲和塔克世。 每次作战,明军都让女真俘虏打头阵,往对方的刀阵里死冲,几战下来,大部分的女真俘虏都战死了,最后只有舒尔哈齐俩兄弟活了下来,还练就了一身健壮的体魄和精湛的武艺。 可就在俩人慢慢已经习惯了在军营里的日子,觉着就这么过完一辈子,也没什么难的时,老天爷却总是不愿放过他们,让他们过得这么安逸平凡,狠狠的在他们头顶上打下了一个晴天霹雳,万历十一年,外祖父与父亲皆死在了明朝乱军之中,俩兄弟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一起离开了明军,回到家中,经过一番深思后,两人都决定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依靠祖父遗留下来的十三副铠甲起兵,拉起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正式开始创立后金的宏图壮志。 每次听舒尔哈齐讲起这些往事时,她总会有莫名的心痛。 然后一路,从城外走回城内自家,低着头,吸着鼻子,打心底里怜惜这个男人,为了氏族部落,放弃自己的一切,就连娶妻,都得先为政治考虑。 不错,那时已经三十九岁的舒尔哈齐家中有两名妻子,膝下有七位女儿,八位儿子,在那个年代,这已经算是祖父级别了,可她一点也不介意,依旧爱他爱得飞蛾扑火,义无反顾,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还记得那时骂她傻骂得最勤的一个是诺敏,另一个就是吉赛,不知怎的,你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舒尔哈齐这种负心男人的这句话,莫名其妙的成了这家伙的口头禅。 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忘一个,是那时诺敏与吉赛对舒尔哈齐的最高评价,任凭她如何反驳,都无济于事。 那些时节,也是同现在这般,是寒冬,每天雨夹雪,下个不停,地里秋季丰收后新种下去的菜苗都被冻死了,城内粮食空缺,大多民不聊生。 那时候,东哥的纯真尚未泯灭,良心也还在,黑灯瞎火的,常与诺敏窝在一个被窝里互相取暖,脚丫勾着脚丫,说着女孩之间的悄悄话,她们的要好,天地可鉴。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话不说变成了,无话可说,无可奉告? 是因自己被吉赛拒婚时候?还是心心念念等了一年又一年,最后只等来他的死讯,接受不了,她开始变得越发癫狂,常人不敢近身,完全不讲道理的时候?或者是同她一起被丢尸荒野,眼睁睁看着野狼啃食自己的身体,明明很疼,却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抗时候? 诺敏不再是与她无话不谈的小姐妹,现在,也学会与雅若合起来欺骗她了。 真不知道她如今是应该感到寒心还是感到寒心……明明站在一起,却感觉中间隔了千山万水的遥远。 “珍格儿?把眼睛闭上,珍格儿?珍格儿?”瑾儿将手中面妆盒往一旁的梳妆台上一放,反手就拿起边上放着的眼妆盒,又把手上的刷子换成小的,将盖在盒上的瓷盖掀开,拿刷子在粉饼上头,扫了扫,抬手,正要在东哥眼皮上落笔,就见她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直盯着梳妆台前镜子里,自己那张只是略施粉黛,立刻就变得光彩照人,没有一点褶皱,让见者都不得不承认十几岁的青春,果然是无敌的脸蛋儿瞧,也不说话,神情呆滞,不知又在神游什么,因知晓这粉若落在眼睛里,那是会很疼的,又觉得她这么睁着,自己根本没办法画得漂亮,遂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期间怕她想事太入神,还把声儿刻意拔高了些,谁知喊了几声,还是没反应,无奈只能伸手推了她一把,“快把眼睛闭上啊!想什么呢你?” 突感有人在身上动作的东哥思绪瞬回,本能驱使,抬手就是将那只作乱的手给抓住,用力攥紧后,发现是瑾儿,又赶紧松开,面色从凌厉变尴尬,见着瑾儿看自己的眼神奇怪,更是干笑,语无伦次的想要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个,姐姐我........我就是.........就是.........突然看见一只手.........伸过来........也不知道是你......才........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很疼?”说罢,赶紧伸手,把方才瑾儿被自己弄伤的手拽到跟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放在眼皮底下仔细查看一番。 其实这也不能够怪她,好歹也是被烨华,孤槐澍,还有那些个防不胜防,随时都有可能从各种地方冒出来,神出鬼没的鬼使追杀了这么多年,还没等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地,就又被陆忙忙那尽多管闲事的臭道士给盯上了,腹背受敌,所以才导致她现在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紧张半天,一出手,几乎就是毫不犹豫地下死手,方才若非她反应及时,那一下,岂止只是弄疼这么简单,直接废了手也不是不可能。 “我没事的,不过,姐姐从来还不知道,你力气原来这么大,刚才那一下,我还以为手要断掉了。”瑾儿嗔怪着将手抽回,揉了揉被抓疼的右手腕,以为东哥只是要进宫了,才会有些紧张,刚才那一丝狠戾不过就是自己的一个错觉罢了,毕竟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上次因突发意外没去成,这算是她头一次应选,有些担心害怕,胡思乱想,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便没再多想,将右手食指弯起一个半圈,伸至东哥下巴,将她低下去的头勾起,又弯身将因刚才突然那一下,手滑,掉在地上的刷子捡起,用其点了点她的眼皮,眉眼弯弯,“不想姐姐画歪的话,就快把眼闭上,刚跟你说了那么多次,怎么都跟没听到一样?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嘴上虽然问着为什么,但语气却只是随口问问,其中丝毫没有要对方一定给个答案的意思。 听出此意的东哥,一笑,便也心安理德的顺水推舟,闭上眼,让自家姐姐用刷子好将粉在她眼皮上涂匀的空隙,开始随口敷衍,“没什么........就是一些以前的事,过很久了,没想到还记得那么清楚。” “乱说,你这小丫头,不过就十几年出头,哪里来那么多往事可回忆?”瑾儿莞尔一笑,抬手,就戳了一下东哥的额头,起身,站远些,把自己的杰作从左到右欣赏了一遍后,转身将手上的刷子放好,“其实要我看呀!八成是咱家天不怕地不怕的珍格儿也有了害怕的事,做人,有的时候,认一下输,服一下软,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们还是姑娘家,真不知道你干嘛总这么要强?以前也不这样的。”又将桌子上乱摆乱放,堆成一堆的胭脂粉盒收好进匣子里,走到一旁,抬手按住东哥的肩膀,与她一起看镜子中虽称不上倾国倾城,美艳动人也牵强了些,但毕竟底子不差,稍加一番打扮后绝对算得上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好了,睁眼看看吧!看看你姐姐的手艺,怎样?满不满意?” “姐姐的手艺,我就是闭着眼,都知道肯定是极好看的,只是姐姐偶尔也为自己打扮打扮,这疤......”东哥抬手,指尖轻触瑾儿左眼上的红胎,神色怅然,“其实用些许胭脂水粉,大概是可以盖上些的,姐姐不该这么倔强。” 瑾儿扭头,避开东哥的手,脸上有些不快,可见就算是至亲如妹妹,她也不喜别人不经她同意就去碰那道疤痕,因为那是她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这世上总没有人是无懈可击的,每个人都会有弱点,只不过有些藏得深,就成了攻于心计,有些藏得浅,就成了懵懂无知。 在东哥看来,瑾儿喜欢的,害怕的,讨厌的,都那么显而易见,甚至连自己最自卑的地方,都扒开来,毫不掩饰的露给别人看,实在当得上是后者了,但若说她完全什么都不懂,这又说不通,相处这一年来,她的聪颖,她的通透,总是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一直都让东哥甚为佩服,至少自己虽然能做却也做不到她这么彻底,无所顾忌,无论遇到什么事,她总是最果断做出决定的那一个,嘴边上老挂着女孩子家家要温柔的人,可真要到出事的时候,一点姑娘家的婆婆妈妈,拖泥带水也没有,比男人还狠,无事时,却又闷不吭声,不喜宣扬,活得跟个透明人儿似的,她总给东哥一种感觉,好像她从生下来开始,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想法设法的让自己怎么快些,壮烈地死去。 东哥自认活了比常人多上许多年,什么没见过,也算是能看破红尘俗世了,但对她这个姐姐,她却是怎么也弄不懂。 “瑾小姐,衣服已经缝补好了,你来瞧瞧,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整的。”诺敏把针尾多余出来的线,用牙咬断,丢回放在一旁的针线盒内后,将铺在大腿上石榴红底,绣着金丝牡丹,浮云暗纹,袖口衣襟皆镶了桃枝滚边的宫服举起,见方才勾线弄破的那个洞已经被缝上去的蝴蝶很好的遮盖住,无论是远看近看都完全看不出来,且彩蝶飞舞在锦缎上,触角似落非落的恰到好处的停在了宫服中间那朵牡丹金丝绣上,如同眉心被点了朱砂痣人儿一般,明明都是一样的衣服,但这样看着,就是比旁的人多了些不一样的乐趣,颇有万花丛中一点红,独树一帜的感觉。 瑾儿闻言,转身,走到塌旁,伸手,从诺敏手中接过衣服,看了看,“嗯!补得不错,不枉费我教了你这么长时间,不过这蝴蝶的位置……”抬手,指尖顺着五彩丝线滑过,转眸,看向摆出一副等待褒奖恳切模样的诺敏,莞尔一笑,如她所愿,毫不吝啬地夸奖,“当真是锦上添花。” “教?”东哥听着这俩人的对话听得莫名其妙的,起身,走到瑾儿身旁,将她手里的衣服拿了过来,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尤其是方才俩人谈论的那只蝴蝶,发现上头的针脚缝合得极为细致,紧凑,连最难的翅膀上色彩渐变也绣得有模有样,就是她这样一个门外汉都看得出来,不练个一年半载,是绝对没有这种技术的。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教诺敏学的这些女红的?我怎么不知道啊?”东哥惊疑,对着衣服上栩栩如生,翩翩飞舞在花丛中的彩色蝴蝶,摸了又摸,抬眸,看向闻此言,相视一笑的瑾儿,诺敏,眉头微皱,声音里明显有了些不快,“我还不知道原来姐姐与诺敏,关系这么好了.........” 可瑾儿不以为然,只认为这是自家妹妹觉着她这个做姐姐的有什么好的不先教给自己而去教给了别人,所以不开心,耍小孩子脾气罢了,反正珍格儿一直都是如此,打小就这样,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事,旁人别说碰了,连说都是不能说的。 “我也就教了这小丫头个把月而已,只是她自己悟性高,加上在这方面确实有这个天赋,所以才学得比较快,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关系好,就是我觉得跟她的那只小貂鼠有些投缘罢了,那貂又黏糊她,没她在就马上躲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是为了跟那小家伙玩儿,才找了这么一个借口,好天天去她那里,后来慢慢的,见她学的认真,也不好再随意应付她了。”瑾儿伸手将东哥死拽在手里的衣服拿了过来,递还给一旁的诺敏后,拉过东哥的一只手,把她拉回梳妆台前,“那衣服可是我刚刚好不容易才熨好的,你别扯坏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姐姐,只教诺敏,还不是你自己说的,绣花这东西太无聊了,不想学,可我又想着万一哪天姐姐不在你身边了,你岂不是连个帮着缝补衣物的人都没有了,所以才想到要教她,她跟你不也亲近吗?这样以后要是姐姐离开了,也能多安一份心了不是。” “说什么傻话!”东哥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眉头紧锁,有些怒了,“这天大地大的,你要走到哪里去啊?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别再做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假设,我很不喜欢。” “好好好,姐姐错了,下次不说了。”瑾儿见东哥恼得整张脸红了一半,握着她的手,顺着她的意思,接连道了几声好后,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的木椅上,伸手,一只手拨过她披散在后背上乌黑长发,任由指尖穿插过厚蓬的发丝,另一只手去拿放在桌上,末端挂有暗红长流苏平安玉挂坠牛角梳,“你且先好好给我坐着,让我赶紧把头梳好,时间太紧了,搞不了什么花样,就盘个简单的,诺敏,你快把衣服再熨一下,领口那儿我刚看了看,有些皱,雅若,你出去跟五姨娘说,马上就好了,去招呼一下她,别让她就这么在外头傻站着。”一边将手中的及腰长发从头梳到尾,把尾脚打岔的发丝给梳整齐了,一边回头,眼角余光瞥过屋外隐匿在红木雕花窗台后,若隐若现的中年妇人,丰满婀娜的身姿,心累的叹了口气,看向诺敏,抬手指着她手上的衣服,吩咐了一句,又转头看向站在一旁,闻言,抬手正要帮着诺敏一块整理的雅若,下巴微抬,示意还未注意到外头来了个不速之客的雅若看向身后窗外。 “别让她进来,随便打发两句,就遣她回去,就说我不用她送了,让她回房歇着去吧!好歹也折腾了一晚上了,她不累,我都累了。”东哥看着面前镜子内,倒映窗外,明明与自己敌对,对自己不利的人都死光了,却并未有任何得势之后的志气高昂,甚至连本应的好心情都是没有,反而身影看起来显得比以往更佝偻的婌嬙,唇角微扬,勾起一抹讥讽,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 在东哥看来,婌嬙这时摆出这副自己看了就觉得恶心虚伪的可怜样儿,不过是因为方才自己当众为了姐姐顶撞了她,让她和长叙难堪,又或者是,一直想害的人,差了一个,没害成,过来说教,希望扭转什么,其实横竖不过也就是一个“贪”字,得到了一些,还想要别的,为她一连清除了两个障碍,就得寸进尺的以为她们是一条床上的蚂蚱了。 好不容易她与姐姐相谈甚欢,闷郁的心情也好了些,要让这女人进来,难保这屋子里的气氛不会被其破坏掉,所以索性直接就下了逐客令,反正眼看她就要入宫了,早就已经不需要对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加害姐姐的女人一忍再忍了。 “是,小姐。”雅若闻言,手交合放在腹前,腰板挺直的拱了拱身,低眉顺眼的点头,应了一声,不顾身后瑾儿有些慌的喊声,转身,朝屋外走去。 从很久以前开始,东哥就一直觉着雅若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不多嘴,也不轻易发表自己的见解,在她心里,谁是她心甘情愿听令的人,谁的话就是对,既是对的,就无需多说什么了,她虽也有私心,疼爱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妹妹诺敏,所以东哥的命令,只要不涉及到诺敏,哪怕让她去死,以她的秉性,只怕什么也不会说,直接照做也不是不可能。 “珍格儿,再怎么说那也毕竟是你的额娘,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呢?”瑾儿眼看着映在纱窗上,两道身影距离越来越近,回头,看向坐在桌前,低着头,自顾自拨弄着放置在桌上,一会儿要戴在头上的大拉翅上的水红流苏坠,一脸平静的东哥,见她根本没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话有多么伤一个为女心切,虽然方式错了,但终归还是一心一意想要自己孩子过得更好的为娘的心,有些急了。 “姐姐还是快些帮我把头盘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太阳的位置,现在已是过了寅时。”东哥双手捧起面前的拉翅旗头,递给后头,对这些鼓捣头发的花样已到了熟能生巧的阶段,说话间,原本手中一大把头发被全部扎好,一根根发丝辟的细细的,整整齐齐,在后脑勺处盘好鱼尾发包的瑾儿,看着镜子里映着那张听到自己这话后,有些不能理解,恼怒的表情,手垂在身侧,没有一点动作的意思,眉眼弯弯,声音却已不带丝毫温暖,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姐姐,我说帮我戴上。” “她终归还是生你养你的娘,无论她做过什么,就是犯了大错,你也不能怪她,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们此次应选成了,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她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说不准,今日,就是你与她最后一次见面了。”瑾儿叹气,接过东哥手里的拉翅,将其用发簪固定好,期间劝阻不停,可这丫头今个儿也不知怎的,油盐不进,最后也放弃了,将旗头摆正后,朝身后一招手,“诺敏,衣服拿过来。” “是。”乖巧的应了一声,诺敏将手上的熨斗放好在一旁的铁架上后,将放在坑桌上每一块衣角都熨得直直的宫服捧好,起身,走到瑾儿身侧,帮着她,把内衣中衣外衣,宫服一层层套好在东哥身上。 宫服是收紧,有腰身的那种,这让一向适应了宽宽大大马褂长袍,喇叭袖的东哥很不舒服,尤其是脚上那双红底金竹纹绣样儿内禳绒毛边的花盆底鞋,她从前都是穿马靴,或者是羊羔靴的,因叶赫常年寒冬,低一点的鞋你根本穿不了,以至于在府上以珍格儿的身份生活的这一年里,她都是穿无下面顶着那个木马蹄的绣花鞋,现在突然穿成这样,真是怎么走都不习惯,也没法走的跟前头打小跟着奶娘学礼仪规矩,从走路的姿态,到坐姿,吃饭时应该先做什么,什么时候可以动筷子,不能做什么,穿这个鞋,简直是小菜一碟,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如履平地的瑾儿比,人家是婀娜多姿,自己就是站在暴风中心的杨柳树,走一步歪一边。 待她好不容易走过长廊,经过拱门,出了院子,走过堂厅,出到府门外,走到几乎可以绕府两圈的长车队旁时,已经摔了不下十次,若不是紧随两侧的雅若,诺敏反应快,她腿现在都不知磕破几层皮了。 不知真是她话说得太绝了,还是婌嬙终于有了些自知之明,来送行的就只有长叙和叔叔长善。 可真正令东哥感到奇怪的是,原本以为误了这么些时辰,那八旗参领虽然表面上怎么看着老太婆的面子上客气,背地里总归还是要把她骂个狗血淋头的,脸色肯定不会好,就是好,肯定也不会自然,谁知领她去要坐的马车路上,笑脸盈盈,仔细一看倒真不像是假的,离开时甚至还小声的哼起小曲儿来,看上去心情不可谓不好,只是不知道原因,但一小小头领,也不至于让她刨根问底,若非雅若提醒,她怕是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姐姐总挂在嘴边,所谓的离开,竟跟私奔,是一个意思。 第259章 九尾猫又 青菜炒山药,凉拌莲藕,木耳萝卜丝,干煸豆角,还有一锅据说加上这一次,已经加水,翻煮了两次的鱼汤,这便是阿春用屋子里仅有的食材,做出来的晚餐。 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了,可还是着实把一直以来为了省下本来就少得可怜的俸禄,好给奶奶多买几帖子药,天天挨白面馒头的阿宛给震惊到了。 要知道自从奶奶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下来根本干不了多少活儿,阿宛可没少挨饿。 事实上,要不是见她们可怜,生意失败亏损严重,连自己生计都快支撑不下去,一年内把十几个下人遣回乡下的老爷,怎么可能还留她们在府里吃白饭,她又不似夏冬梅,诺敏那些有主子罩着,偶尔说句讨主子高兴的话就能顺些什么值钱的到自己口袋里,单凭府里每个月发放的那点钱,根本连药渣都买不到,所以她只能偷偷到外头染坊去帮人染布,又接了些绣活回来做,在府里干活的时间少了,得到的粮食自然也就少,还要多分一半给奶奶,最后到自己手里的,能勉强填饱肚子,就已经算是万幸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般正正经经地吃顿饭。 可阿春却以为他府好歹也是大府邸,能在里头过活,就算是下人,怎么着也不会比外头熬生活的老百姓要差吧?所以在看见阿宛从自己端出最后一个菜到现在,还眼直直的盯着屋外瞧,不说话,也不动筷子,就想当然的觉得她是嫌自己做的这些菜光是看着就淡而无味了,连一丁点肉渣都没有,不喜欢吃,抬手抠了抠脸,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妹妹,你看,这不是月底了吗?陆忙忙那家伙又生性懒惰,明明中午就能搞定的事儿,硬是要拖到明天才去采购食材回来,这个月就吃剩这么些了,我也不太会做几个菜,要不咱们今晚就先凑合着吃,这素是素了点,可也算是三菜一汤了,是吧?明天一定吃顿好的。”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厨房里还养着几条肥鲤鱼,毕竟唯一能让湖底那些鱼怪安静下来,乖乖呆着的东西除了活人,就是这新鲜的鱼类了,不多养着些以备不时之需不行啊! 这几年,因陆忙忙在湖底与外头海域相通的岩洞下了禁制,把双方隔开了,没有海里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的自然规则困扰,湖底鱼怪过得那叫一个安详平和,也间接导致了它们繁殖数量逐渐增多,加上它们食量本就大,湖底别说鱼,就连水草都是被它们统统吃光了,陆忙忙为了养着这群怪物,不让它们因为没有食物,动了出去别的地方的念头,或者打他们这些岸上人注意,每个月都会去集市采购一次,可不管买多少回来,总是不够。 这不又到了月尾了,厨房里仅剩不到半个箩筐的鱼了,她可不敢就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嘴馋,随便用了,她比谁都清楚那鱼怪若是饿极饿疯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陆忙忙现在又外出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要真出什么事儿,以她的实力,硬拼是肯定不行的,不过自己一个人逃命倒是没啥太大的问题,可带上阿宛,这就很难说了。 “不是.......姐姐...........后面...........你后面!”阿宛闻言头摇如浪鼓,但一双眼睛还死死的定在阿春身后不远处,门框边上倚着一,旁的人若乍看之下,是再普通寻常不过的“老人家”,丝毫不肯挪开,眸底,恐惧,惊奇,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思念,失望什么都有,交织在一起,五味陈杂。 只因这“老人家”虽五官上几乎与阿宛刚过世并未有多久的奶奶一摸一样,也是银丝满头,脸上的褶皱多得能夹死一堆苍蝇蚊子,两边脸颊肉,软趴趴的耷拉至下巴,可当阿宛激动惊喜之余仔细往下瞧时,却是发现她身着一件樱粉色的东瀛和装,衣襟开合处,丰满玉润,系着一根粗长红布带的腰身盈盈一握,微微扭动便可风情万种的妖娆,连原本长至脚踝的保守裙摆,也被卷至膝盖上,毫不避讳的将青葱一般细长滑顺的双腿尽数暴露出来,任人观赏,这分明就是年轻女子的曼妙身姿,还有那双深陷皱肉浅葱色狭长兽瞳,在觉察到自己视线后,回望过来时,眉眼轻挑,要不是脸还是老态龙钟的样子,估计阿宛是会觉得它很勾人心魂,可如今除了诡异还是诡异。 “我说.....”阿春顺着阿宛的视线回头,在看清身后来者究竟何人,居然让阿宛如此惊慌后,没有丝毫迟疑,伸手,抓起放在面前碗旁的一双筷子,直接就朝一时没看紧,就又调皮出来作妖,总也闲不住的九命猫飞投而去,准确无误的戳在它全身最为脆弱的肚皮命门处,神情不耐,“又子啊!这大晚上的,麻烦你出来时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行不行?你这是什么模样啊?我可不记得你的化形,学得这么差。” 没有一点客气的嘲讽语气,却并未激怒被称作又子的妖怪,相反话音落下后,它脸上的表情并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波动变化,显然对这种情况,对阿春面对自己时,充满莫名敌意的态度早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眉眼弯弯,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当然,前提是,得忽略它那与脖子以上,老化的脸形成鲜明对比的脖子以下,含苞待放年轻女人身躯。 “嘁嘁嘁……哟哟哟!怎么还是这么凶嘛!人家我今天,又不是在跟大人套近乎,你紧张什么,我就是感觉到,这位小妹妹,她内心深处的悲伤和对某个人强烈的思念罢了!”明明化作人身已久,可又子似乎还是不大习惯像普通人一样,用两条腿走路,这不,捏着袖摆挡在嘴边,嬉笑完,还没走出两步,身体就忍不住往前一倾,掌心在地上一按,接着脚跟踮起,后背微微拱起,一副爬行动物的姿态,慢悠悠的朝现已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干瞪着任凭怎么撑都还是撑不到多大的双眼,从刚才开始就死盯着自己一举一动,见她开始动作,后退连连,一半的屁股都挪到板凳另一头外面去的阿宛,习惯性的踩着节奏,轻佻走去,最后一屁股坐到阿宛身旁的位置上,伸手,强行将快从凳子上摔下去,却还不自知,还在往后移的阿宛拉到自己跟前,“当心!若是你摔坏了,这陆家,怕是终究逃不掉断子绝孙遭天谴的命了,那可不行,到时若是大人百年归老,那又子岂不又回到从前孤零零,无人玩乐的时候了,这可是很痛苦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阿宛用力甩开又子抓着自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斜睨了一眼桌对面的阿春,本想让她赶紧来帮帮自己,快把这不人不鬼又不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胡说八道什么的东西带走,可阿春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她身上,只死盯着又子不放,眸底似有若无的闪过一丝狠戾,仔细一看,这眼神,也不知是否是她想太多了,又或者是醒来后,惊吓过度,过于大起大落的情绪,导致她对什么事,什么人,现在都有些敏感,紧张得神经质,她竟觉着这眼神怎么看,怎么跟当时火场外,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置之不理的珍格儿一摸一样,充满恨意。 比起阿宛的奇怪,被瞪的又子倒是一脸无所谓,连眼角余光都舍不得留给眼一直睁得跟铜铃一般大小,也不知疼不疼,酸不酸,每次自己出现在面前都故技重施,玩这招玩不腻味儿的阿春,抬起被阿宛挣脱开那只手,在脸上晃悠了一下,将易容术收回,变回原来瓜子脸,丹凤眼,柳眉,红润薄唇内侧,隐隐露出长长尖牙的正常模样,“瞧把你吓得,我这就是听见你说想奶奶了,才好心幻作她的样子,想要来安慰安慰你的,只是没想到这次好心办坏事了,真是对不住了,谁让我们九命猫妖,生来便是具有感知人内心想法的能力,我又是只喜好多管闲事的猫。”话语之间,满是歉意,可这语气更多的还是慵懒。 可就在又子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时,猫耳猛地从发丝间竖起,微微颤动,隐隐察觉到什么的她侧目,看向屋外某个方向,若有所思片刻,回头,伸手,手指轻挑起阿宛的下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坐在一边的阿春,“宛宛妹妹,天机不可泄露,有些话,还是由大人亲口来告诉你比较好,又子我啊!还是不要多嘴多舌了,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的,还有....”话到一半,顿了顿,头垂向阿宛脸侧,在薄唇距离阿宛耳垂只剩一厘米的位置停下,压低声继续,“宛宛妹妹,凡事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嘛!别什么人,都完全托付真心的去信任,否则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你....”阿宛皱眉,将脸往后移开一段距离,好能让自己看清楚又子是个什么表情,它到底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的,怎么从刚才开始,这里的每一个人,还有这只....猫....猫妖?!怎么看怎么奇怪? “嘘!”又子食指竖起,轻按住阿宛,因睡了数月,期间就只靠着些粥水维持身体,明显营养不良,苍白干瘪的嘴,回头看了屋外,声音传来的方向,语气难得带了紧张,“大人让我在他带阴界的那位回来之前,一定要将那东西看好了,要是被她跑出来,可就不好了,大人走之前,我可是保证过不会失职的,所以不能跟你多聊了,记住我的话,还有,外头竹桥尽头那间木屋,不论何时都不准靠近,夜深最好别出来,若真要出来,也别打着灯,好了,我真该离开了,你自己小心点。”话毕,细腰一扭,从板凳滑下,四肢前后摆动,快速朝屋外飞跑而去,在后脚跃过门框后,四肢,头逐渐缩小,原本套在身上的衣裙一松,滑落在地上,片刻后一只橙黑花斑白猫从衣服底下钻出,身形明显比刚才要矫健得多,阿宛只来得及看见白猫屁股上微微翘起,末端分叉开的九条尾巴,它便转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接下来饭吃得那叫一个尴尬,因不管阿宛如何尽可能的找话题,阿春就是不予理会,只说了句:“陆忙忙这家伙估计又得忙到明儿早上才能回来,咱们不用等他,给他留饭,估计也是早在外头解决了,先睡。”然后嘴就跟上了把锁似的,从洗碗到铺床,熄灯睡觉,全程脸黑得就跟被谁欠了钱似的,以致阿宛怕再说错什么惹她不快,只能将心里什么时候才可以把她送回去这个着急的问题,先暂时按下不谈。 第260章 万一出了啥事,倒霉的不也还是她自 入夜后,高脚屋傍水而立,木板与木板间岁月推移,用来固定的螺丝一日比一日松动,缝隙渐大,屋内四壁透风,凉意颇深,所以才睡到半夜,阿宛便是被冻醒了。 强行睁开还有些朦胧的睡眼,起身,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本盖在身上的棉被,因为她睡相一向差的关系,已经被踹到床角,大半滑落至床底。 阿宛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边,那是窝在窄小的屋子里,一张不大不小,怎么清理,总有股淡淡的霉味儿的床上,奶奶习惯睡的位置,鼻子有些发酸。 “阿宛啊阿宛,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已经没有人会在半夜起来给你掖被角了知道吗?” 她抬手抹了抹,越发开始有些湿润的眼角,边正色教育自己,边手脚并用爬下床,将掉到地上的被子抱回床上。 可回忆却没因为她的这些话,轻易停下,名为愧疚的小家伙,似乎是已经不想再将捉迷藏玩下去了,她想起那时候她们的床没有现在这张这么大,也只有右边是靠墙的,奶奶怕她睡觉乱动滚到床底下去,所以故意说自己怕闷,睡外面,也总是瞒着她,将一半的身体都悬在床沿外,只是为了挪出更多的位置,好让她在里面睡得更舒服些,吃饭时也是,荤菜全留给她,即使她不吃,自己也舍不得吃上一口,每次她为了帮珍格儿出头,故意顶撞二福晋时,不顾被牵连,像老母鸡在面对老鹰时,将鸡崽护在自己羽翼后一样,第一个挡在她面前的也总是奶奶,这么一心一意爱护着她的奶奶,就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念的,也都还是她,当时要不是知道她在里面,奶奶又怎会不顾危险的冲进火场,所以其实从某种程度上,她才是凶手啊!可她却安然无恙地躲在这个地方,苟且偷生,不敢去为奶奶,为小良,为雪儿,为枉死的那么多人,讨回一个公道,她怎么能这么......这么懦弱........! 阿宛背靠着床坑,滑坐在冰凉的地上,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本想就这么放声大哭出来,将所有无能为力的委屈,失去的痛苦,对家人的思念,全都化做泪水从自己的身体里驱逐出去,等天亮后,就算是要让她跪下来求,她也要求陆忙忙带她回去,她要跟珍格儿当面对峙。 可听着身后床褥蠕动,床板因有人在上头大动作的翻身而发出叽呀叽呀,像是谁在磨牙的声儿,刺耳又难听。她担心会将睡意本来就浅的云春吵醒,所以又不大敢太大声了,只能,埋头,将自己的脸死死摁在膝盖上,一只手抱着头,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就这么无声压抑的哭着,任凭温热的泪水肆无忌惮的将她胸口大腿上的衣物尽数打湿了去。 直至声嘶力竭,双眼涩痛,方才肯慢慢将思绪平复下来。捏着衣袖的一角,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后,阿宛起身,走到放置在一旁桌前,伸手,拿起摆在上头的茶壶,又把倒扣在桌上的茶杯,翻过来摆正,本想往杯子里倒水,好润一润刚才用力过猛的嗓子,可谁知茶壶倾斜在半空中半天,也没见一滴水落下,疑惑中,掀开茶盖一看,才发现壶底不知何时破了指甲壳那么大一个洞,难怪她明明记得睡前阿春往里头添了水,却怎么也倒不出来,其实仔细一看,面前这桌子上全都是水,水柱顺着桌脚,洒得满地都是,定是她方才只顾着哭去了,这才没注意到。 “这......”阿宛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屋门,转头,又瞄了眼躺在床上,没有了动作,显然已经是熟睡过去的阿春,犹豫到底要不要出去打壶水回来,她倒是知道哪里有水,但刚才又子的提醒,又让她挺在意的,毕竟人家到底在这住的时间比她久,晚上不让随便出去,也许是有其他缘由,她要是乱来,万一出了啥事,倒霉的不也还是她自己。 “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外头这么乌漆麻黑的,又不能掌灯,虽然厨房离这儿就隔两间屋子,可地形我还不熟,万一掉到水里怎么办?”自从落水死里逃生之后,阿宛对那些湖啊!河啊!什么的,就有种难以言说的深深恐惧,在得知这高脚楼是四面环湖的时候,她更是恨不得背上立刻长出一双翅膀,好赶紧让她离开这,所以如今一想到自己还可能因为看不清路况,随意乱闯,再次陷入坠湖的险境,立即果断将手上的茶壶放回原位,转身,往床褥快步走去,“好吧!我就是渴死,也绝不出这个大.....” “砰!” “喵呜喵呜喵呜..........喵!!!” 外头一声巨响,像是木板爆裂开时发出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惨烈的猫叫,将阿宛最后一个“门”字彻底淹没下去,也让她临近床板的双腿猛地停下,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微皱,“嗯?”了一声后,慢慢转身,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去。 伸手,将木门拉开一条缝隙,眯眼朝左斜方看去,只见原本位于桥另一头末端一间木屋现在仅剩下一片废墟,断木桩碎木屑飞溅得到处都是,有些还掉进水里,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逐渐飘远,而在这断壁残垣中间,赫然有一小小身影瘫倒在地,奄奄一息,鲜红的血不断从它嘴里冒出,顺着桥面缝隙渗入,滴在底下湖水中。 “哈!又子?!”阿宛捂嘴,惊呼了一声。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可能恰恰因为是刚刚才见过的,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且她又是那种见有人受伤了,便会不再管那么多的人,想也没想那房子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刚才那声响,动静,又是谁弄出来的?就推门,急急忙忙的朝又子跑了过去。 “嘁嘁嘁!” “不是跟你说了吗?早就提醒过你了,在我好好说话的时候,识相些,不就让你把外面那张破纸揭下来吗?费你多少力气啊?至于这么一直跟我犟着吗?现在好了,害人又害己,看!多亏你的帮忙,我这还没开始找,猎物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又子闻言,一窒,尽管气息已经越来越虚弱,眼皮也开始变重,还是勉强将它掀开一条缝,顺着隐匿在自己身后的一块巨大木板后面,笑得妖艳,伺机而动的发鬼视线,果然看见了前方不远处,正不要命的往自己这里跑过来的阿宛。 急得气血上涌,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边在心里骂阿宛早不出来迟不出来,偏偏在陆忙忙用来封着这邪门姬的符籇失效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冲出来,边颤巍巍地抬起一只猫爪,深呼吸一口气,卯足劲儿,朝阿宛大喊道:“别过来,快跑啊!去船那边,去西夹道,找大人来,快啊!” 第261章 邪门姬 古有一女子为永保自己的美貌,杀死无数处女,以其血沐浴,终身不老,死后依旧害人,因为只要外貌,所以以发为身,头发很长很密,只见到漂亮少女就会夺去她们的脸藏在头发底下,所以头发下隐藏着无数少女的脸,被称为发鬼,又名邪门姬。 也不知道陆忙忙那位死对头,东哥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将这邪物收为己用。但又子很清楚,对方今日是铁了心要里应外合要了阿宛的命,再顺道将它仅剩八条尾巴全部取走。 除了留下拼死拖住这邪门姬,还多少能给阿宛争取些逃命的时间,别无他法。 “又......子?” 阿宛本来已经跑到半路,闻言,猛地停在了原地,且她此时走近,也是眼尖发觉以极其怪异的姿势,藏在又子身后的烂木桩后,仅露出半个脑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她瞧,明显不怀好意的发鬼,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后见对方察觉自己的视线,回望,莫名咧开嘴角,开始大笑,更是毛骨悚然,赶紧将目光移开,看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猫眼扫过停泊在她身后不远处木舟,喵呜了一声后,转身毅然朝发鬼扑去,紧咬下唇,电光火石间,仅犹豫片刻,便冲上前,伸手,凌空将已完全是攻击状态的又子,捉住,搂在怀里,扭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毕竟就算情况危急,跑路刻不容缓,她也不能把阿春丢下吧!人家到底给了她吃,给了她穿的,又子就更不能了,让它一只素不相识,已经重伤快死的小猫,牺牲救自己,这算啥事儿啊?她可不是见死不救,只顾自己安危,那么自私的人哪! 但阿宛这看似正义凌然的心思,在又子眼里,却变成了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又蠢又傻! 这不从被阿宛拦腰按在胸前就一直又是咬又是踹,将那软到也不知道是不是没骨头在里面,一伸个懒腰,能拉老长的腰最大限度地扭来扭去,挣扎着就要从阿宛的怀里跳出去,期间猫声叫得那叫一个激动,凄厉的又子见以上这些伎俩,都没实质性的效果,又扭头,眯着猫眼透过阿宛胳膊缝,看向后头见形势不对,怕这下又被阿宛给跑掉,就算回去也没法子跟东哥交代,死路一条,不再躲在暗处想着出其不意,搞偷袭,开始乘胜追击的发鬼,有些急了,本着化为人形混在世间人群中,与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相处,总结出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基本道理,开口好言相劝,“宛宛妹妹,求你了,放我下来吧!这样大家都得一起死了,你不用觉得我可怜的,这没什么,我以前,在还未遇到大人之前,也跟后面那只怪物没啥太大的区别,我爪下不知有多少冤魂枉死了,这样的下场,老实说,老天爷算对我仁慈了,也就被那家伙的头发卷两卷憋死罢了,这没什么,你把我放下来,自己快走吧!能跑多远是多远,我现在的身体,自爆,最多也只能给你争取四五个时辰而已,你就别再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你要是死了,大人肯定会把我丢给那黑白鬼使的,与其到那时被他们丢进大熔炉里,收尽狱火焚烧的痛苦,还不如现在就这么死掉,一两百了,也算干净了,还能多积一份功德,跳轮回台时,说不准,轮转司的那位还能念及此,至少让我投身为一个普通人,不用再做妖怪,受尽世人唾弃,白眼了。” 阿宛垂眸,神色怪异的将又子的一副救猫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情真意切的诚恳表情,上下打量了一番,半响后,脚和手,依然没有停下或松开的打算,只抬手撸了撸又子额头顶盖儿上的花斑毛,脸上的表情依旧让人捉摸不透,但语气却是笃定了,“别说傻话了!妖怪怎么了?害过很多人怎么了?你刚不是已经救我了吗?虽然被我及时拦下了,但你有这个心,就说明你已经改正了呀!我奶奶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由坏妖怪变成好妖怪,这多不容易啊!我怎么还能为了自个儿活着,让你就这么白白替我去死呢!而且,主要是,我这个人吧!只要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盼头,就不会放弃,所以,你要真为我好,就安静点,抓紧我,要走就一起走。” “别说大话了,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跑掉,一个都跑不掉,所以我劝你别白费什么力气了,还是乖乖投降吧!这样一来,我或许还可以考虑给那只猫留颗头好下葬。” 发鬼看着这小姑娘这分分钟能把人眼泪摧一大罐出来的一举一动,并无就此罢手的意思,因为她很清楚若在那位都特地派了人来相助,她还是空手回去的话,那么她的下场就只有一个,这场战役,不是阿宛死,就是她活,何况她一个鬼婆,才不会那么同情心泛滥。 一个瞬移,眨眼间发鬼已堵在阿宛前头,只见其头颅翻转,倒挂在半空中,玩味十足的目光扫向阿宛,乌黑浓密的发丝在空中有规律的游动,如同有生命一般,在阿宛身前身后身旁,聚集,将一人一猫,笼罩在其中,密不透风,然后在阿宛的惊叫声下,瞬间收紧。 “嘶!” 双腿的突然离地,让阿宛大惊,左手越发搂紧怀中的又子的同时,挣扎着想要甩开捆住自己手脚,且已经开始从脚尖到脖子层层将她整个儿包裹住的头发,可要命的是,她的动作得越大,身上的束缚就越紧,脚下就是幽深难测的湖水,挣脱便会掉入水中,但任由这长毛怪这么吊着自己宰割,又不行。 就在阿宛思绪游移不定,挣扎时强时弱间,那一根根纤细的发丝趁机全都渗入她的血肉中,钝痛所带来的麻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让她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大脑因失血过多,一片空白,以至于完全无视又子惊恐的呼喊声,任由着自己的血顺着四肢没入绑在身上的黑发,尽数滴落进湖面,激起一小圈一小圈的涟漪的同时,将水下被迫吃斋已久,早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闻着顺着水流在湖底扩散开,久违,仅属于人类,特有的血腥味儿的鱼怪,彻底推向疯狂。 第262章 林肖温 夜幕降临后的京城,似乎比白天看起来更加活跃了,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夜市内,商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衣着光鲜亮丽的小姐公子们,有的围绕在贩卖首饰花伞胭脂水粉的摊位旁,互相讨论哪支发簪更衬自己的肤色,哪只珠花更适合自己哪件款式颜色的衣服,哪盒水粉擦起来能让自己更显娇俏可人,时不时还和能说会道,为了能吃上口热饭,嘴巴跟抹了蜜似的,铆足劲的夸小姐长得美若天仙,戴什么都是极好看的卖郎儿畅谈一番,说说时下新潮的造型,有的则是在猜灯谜卖书法字画的摊位附近流连忘返,时不时题笔作句诗,有意向同来的同伴,周边的姑娘,显示自己的诗豪才情,好求得一句舒耳的缪赞。 在这莺歌燕舞,欢声笑语,熙熙攘攘的气氛下,站得比雕塑还直挺儿,把黑夜披在身上,从头到尾都摆出一脸严肃凝重表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站在永定河卢沟桥上的陆忙忙显然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并不在意周围人经过身旁时,朝自己投来的诧异目光,任由夜晚的凉风将自己难得仅在办事时穿上的长褂中山装的长衣摆吹得高高,只一手抬起,按住头上西洋黑礼帽,另一只手,则抱着黑色漆牛皮摊开一页的本子,锐利的双眸,依旧死盯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薄唇紧抿,似在等待什么。 时间一点点的开始流逝,转眼间已是后半夜。 但今日的京城是誓要做不夜城,夜市灯会非但没因为夜深而变得少人,相反,人聚集过来得越来越多了,尤其是放水灯的河岸边,拥挤不堪,吵杂声响彻一片。 场面混乱中,突然一大腹便便的妇人,左手高举着一顶荷花灯,小心翼翼的怕被周围人群给撞坏了,右手紧拉着目测大概七八岁左右,嘴角笑得咧到耳后根儿,一脸兴奋,走一步跳一步的小男孩从外围慢慢朝河岸边缘靠近。 见此,一直未有动作的陆忙忙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上下唇舔了舔,是紧张。 说起来这是林肖温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元宵,以前在他们那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每天能把肚子吃得饱饱的,天不闹大旱大灾,春天播下去的种子来年入秋时能有收获,拿出去卖,能多挣几个钱,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管得了今个儿是什么节,明日又是什么节的,只识得一个过年,更别说还给每个节办活动了,所以有些村民出趟县城回来时才总说城里人闲又会玩儿,吃个饼,煮个汤圆,包个米饭什么的都要给它个个分好日子,还取上名字,且都是些乍一听,八杆子都打不着,文绉绉跟戏文里台词一样的,听了让人鸡皮疙瘩起一片。 但林肖温却很喜欢,并且打心底儿里嫌弃村里男女老少因常年隐居深山,早已根深蒂固恪守古板的土包子性子,即便他也是怎么也弄不懂其中的意思,只习惯性仗着沾自己娘在自己那个除了会耕田锄地就啥也不懂,粗莽农夫的爹染上肺痨死后,依傍着有几分姿色,改嫁了京城一位负责守宫门的侍卫长,过上好日子,时常把他接过来随着同母异父弟弟一起上几日私塾,便觉得自己比村里那些傻大个花姑娘,有文化,见过世面,懂得多,有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傲气罢了。 古梅花一直将自家儿子拉至石阶处,左看右看,寻了个足够俩人站的空隙,才敢停下,转头垂眸,见从村里接出来,到坐马车来县城为止,一直耷拉着脑袋,整个一副没精打采模样,现在身上终于是有了些喜气的林肖温,松了口气,微弯身,脸上露出只属于为人母的慈祥笑容,边抬手帮着才几年不见,个子已经窜至她胸口的儿子,拢了拢松开了几颗扣子的东一块西一块补丁的粗布上衣,边同柔声道:“肖肖,今天是你的生辰,等过了今晚啊!你就九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娘我,你也知道,我身上现在所有的钱那都是你应桂叔叔他给的,你的身份,用这些钱给你买礼物,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娘的难处……你应该能理解吧?要不是应桂他........坚持.......娘一定给你买几件新衣服........怎么......都.....破成这样了……?” 即使她这个从苦日子熬出来,切肤体会得比谁都清楚,天天忙着生记,大热天暴晒着毒辣的太阳在田地里插秧,下雨天淋着雨也要守着庄稼,从出生开始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的苦命孩子,即便是打赤条在雪地里走上一整天,粗生粗养惯,也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但还是生怕他着了凉,也在心里怪自己不能为他做更多,就连把他留在身边照顾,都无能为力,这才忍不住做了多此一举的事。 话语间,同往常一般,有意博人同情的自我惭愧是真的,心里做为一位已经对生活高枕无忧的母亲对同样都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却因为出身不同,走的路也完全不一样,一个聪明伶俐,讨人喜欢,文武样样习的好,前途不可限量,另一个却因为过早背负生活压力,所以变得沉默寡言,完全没有了从前与同龄孩子一样的活泼劲儿,也开始慢慢走上自己父亲从前走过的那条累死累活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任何出息的路的心疼,怜悯,同情,也是真的。 只是任谁都无法接受,那些成功爬上了高山,视野足以俯瞰得把自己看得很低很低,一有点钱就浑身发痒,好像非要积点德,做几件好事,给自己或者是别人看看,才能安心的所谓好人,善人,带着优越感的施舍,更何况是林肖温这种打小就莫名自视甚高的人。 所以在自家阿娘摇着他瘦弱的肩膀,再三追问,“一定能,对吧!这才几年不见,娘的肖肖都长这么大了,都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懂事的帮娘分担,所以今天啊!娘特别奖励你,今晚在这里尽情的玩,想玩什么玩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娘今天也是豁出去了,私房钱什么的花光就花光,谁让我儿子天天吵着说什么也要猜一次灯谜,放一次水灯,今晚我们娘儿俩,就好好的在城里过元宵,等会儿,娘去这边街角的周记,给你买碗汤圆吃,特别好吃,你弟弟每天吵着要,娘都不给他买,只给你买,想吃多少都可以,不用给娘省的,知道吗?”那副关心模样不知是要装给谁看,安慰他的同时,其实也在安慰她自己的自问自答时。 林肖温没有一点掩饰,笑容瞬间僵住,最后慢慢敛去,垂眸,看着阿娘抓在手里的花灯和抵在花灯旁差不多有九个月,将衣物高高顶起,撑得紧绑绑的大肚子,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且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童可有的狠戾,面露不快,紧咬下唇毫不犹豫的戳穿那层一直以来他们都不敢说破的纸,驳道:“等这个孩子出生以后,我是不是连伴读,帮着提书的资格都没有了?你要一辈子把我留在那个山沟沟里,永远都不来看我了,是不是?” “肖肖啊……娘这也是......为了你好啊!你看啊!你应桂叔叔他,本来就不大喜欢你,如果你非要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的话,他能给你好脸色吗?别说去私塾了,他连饭都不会给你吃的,你这不是........存心找苦头给自己吃吗?” 古梅花闻言,老脸一红,不自然的别开脸,有些不敢直视自己儿子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心虚得话都开始说不利索,但还是拼了命的在心里给自己丈夫,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可以心安理得的,并且婉转,不至于让自己儿子太过伤心的理由,殊不知在她敞开来说出这些话之前,她的种种明显的表达内心想法或是不经意做出来的动作,就已经伤自己本就性格敏感的儿子很深很深了。 如若不是她总是自认为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其实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对他的事几乎一无所知,还以为他是当年自己离开村落时,抱着自己大腿不肯撒手,哭着鼻子喊娘,总是很依赖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发生之后一尸两命的悲剧。 “我明白了,会走的,我们先放灯吧……”得到肯定答案后,林肖温声音渐凉,伸手,推搡着蹲站在面前的娘,到岸边示意她去把手上的灯放到水里。 古梅花见儿子居然这么容易就点头同意了,高兴得合不拢嘴,点着头,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出奇的听话,只是没想到周围实在是太过拥挤了,人推人,很快她就被推到人群的另一头,一个角落里,脚跟已经碰得到水面,脚底也开始打滑,她回头看着身后深不可测的水潭,用力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的不通水性,扶着肚子本打算先出去再说,等人稍微少点再来放,不然太危险了,可这人啊!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不,她刚要往回走,胸口突然就被从前面跑过的人狠狠一撞,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后一翻,扑通一声,就这么掉入了水里,而在身体坠下去的那一刻,她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岸边撞自己下来的罪魁祸首,终于能理解,应桂在她临行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了,人都是会变的,肖肖又怎么可能不变呢!她这个做娘的,如此狠心的抛下他这么久,自己逍遥快活,他怎么可能不恨呢?原来宣宣不是因为讨厌同母异父的哥哥才说那样的谎的,那是真的,她的肖肖真的在她不在他身边时,变了很多很多....... 古梅花在被呛着喝了第一口水后就两腿一伸,合上眼,断气了,肚子的重量让身体下沉的速度比一般溺水的人要快很多,而且她也没有力气挣扎着多撑一会儿,只是可怜肚子里的这个,他是无辜的,他从来就没欠自己和林肖温什么,明明已经快要出生了,却在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一眼,呼吸过一口外面的空气,就要这么悄无声息死掉,她只希望这孩子死后,来世能投个好胎,不要再那么不好运的到她肚子里来了。 第263章 黑鳞鲛人 海中有陵鱼,人面鱼身,有手有足,啼声如小儿。———《山海经》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泪能泣珠。———《博物志》 传说陵鱼性善,不能发声,鲛人性恶,可吟唱魅人,其油膏可做万年灯。 而当中,要数东海鲛人其性最淫,口顖嗜血,聚居于海中一座死珊瑚形成的岛屿下,那岛下的珊瑚洞,洞穴纵横交错,深不可知,据说那是它们的老巢,但从未有人找到过,也可能是即使找到了也没命回来,鲛人常在附近的海域放出声色,吸引过往的海船客商,遇害者全都被吃的渣都不剩。 阿宛听着耳边一阵阵,不同寻常,其让人头皮发麻程度,简直堪比幼时自己不小心捅了村口那棵榕树上,差不多有两个人脑袋加起来那么大的马蜂窝,密集的水花拍打声,用力咽了咽口水,扭头左右看了看,只见多得数也数不清,身材细长,通体黝黑,说是鱼大了点,说是水蛇之类的,好像又不够细,生平从来没见过的生物,居然正从四面八方都朝她这个位置聚拢过来了。 见状,阿宛眼皮剧烈的一跳,难以抑制的对未知的恐惧,瞬间袭遍全身,双腿也开始发软,可还是本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实在不行群殴逃命怎么着还是要比一般的逃命更需要技巧的道理,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行扭动自己不情愿绷得直直的颈椎骨,小心翼翼地低头望了眼脚下,翻涌的水面上,那一颗颗从水里露出,呈怪异倒三角形,只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正常人的頭部,此時正抬頭看著她,兩眼放光,惡心的舔著嘴角,顋口發出尖利刺耳的笑聲,那樣子,就像是餓了十幾年的狗,突然看到了美味的肉骨頭,喜至癲狂。 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看到这一幕后,前一秒还因为强烈的窒息感,头脑发昏,行动迟缓的阿宛,下一秒悬挂在半空的身体,狠狠的打了一个激灵,抬手死死抓住捆在自己脖子上,似有松开迹象的发丝,一脸惊恐,“喂!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可千万别松开啊!” 不过也是亏得阿宛这人打小胆儿就肥,若是旁人,不说远的,就说又子,早就口吐白沫,翻白眼昏死过去了,哪里还会像她这么思路清晰,利用敌对暂时不明的目的,先脱离一个困境是一个,谁知道底下那些是什么,看着就不怀好意,这长毛怪,至少还不是特别想杀她,要不然刚只要再用点力,早就直接把她给捻死了,怎么只会放这么一点血,从这点来看,还是有点希望的,对吧? “不对。” 就在阿宛总结刚才发生的事,暗自侥幸,自我安慰时,怀中刚吐完,正奄奄一息的卷缩着,伤口痛得头都歪到一边,眼皮耷拉,要不是胸口还有一下没一下,微弱,可至少还是在动作的上下起伏,阿宛差点就以为某猫已经猫腿一伸,翘辫子了,整个基本呈半昏迷状态的又子,突然抬起头,简单两个字,将都这种时候,生死边缘,居然还保留这么天真的想法,就好像一个人走在森林中,某一天,与一头狮子狭路相逢,危急关头,却仅凭这狮子看起来一点都不饿这点,就猜测它可能是在遇到自己之前已经吃饱了,并且还因此像个傻子一样的放松警惕,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还不知,典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这种行为,给狠狠地泼了一盆凉水下去,及时扼杀在襁褓之中。 毕竟她自己死没关系,带着它,这就不太应该了。 “嗯?你不是吓晕了吗?”阿宛闻言,低头看向几乎已经把自己卷成一个毛球球的花斑白猫,强迫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底下水里的那些,可无奈眼珠子这个时候就是不听使唤,明明怕得要死,还是忍不住左瞄右瞥的,作死得不看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都不肯收眼。 “你才吓晕!还不是你傻,要是稍微聪明一点,我至于这么放不下心,这么累吗?他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啊?” 最后一句,是又子自阿宛来到这里,一直纠结的问题,这个“他”指得自然是陆忙忙了。 可它显然不会想到阿宛的蠢笨程度在危险发生时,不仅不会来个突破性的大逆转,反而会更上一个层次,将只是铺垫带点小生气的抱怨当成了重点,原本才是重点的当成了可有可无,压根没注意听,导致满心怀疑加期待,本以为可以听到一些与陆忙忙一贯慵懒,随意,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的生活完全不搭的一见钟情之类的浪漫桥段,谁知等来的却是自认为很有道理,其实根本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一句,“你才傻,我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好不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没听过啊?先服一下软,怎么了?总好过掉到下面去,被当作食物,喂饱那些蛇还是鱼还是什么的怪物吧?权衡利弊,你怎么这么不懂呢?再说了我做这么多又不是都为了我自己,还不是你,被打两下就歇菜了,不然我们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我要是你的话,现在,都羞于启口了。” “你.....唉……罢了.......现在也不是说那些的时候,我不是让你到船上吗?”对于阿宛这说一句怼一句的态度,又子虽气结,但也还真的不能说她的不是,鲛人的恶性它是再清楚不过了,掉到下面,那就真的是羊入虎口,只能被吃干抹净,毕竟换做任何一个人,对于飞到嘴边的鸭子,除了吃,哪还会跟你讲道理,更何况,鲛人大部分还都听不懂人话,她们俩在它们眼里顶多就是行走的食物。 可难道发鬼就一定会帮她们吗?又子心里的答案如同方才给阿宛那俩字一样,是否定的。陆忙忙之前不是没跟它说过返魂香的理由,它也不是不知道事实上阿宛在被带回来的那一天就已经阳寿耗尽了,若非她体内的那个怪东西,竭力护住她的三魂七魄,加上前几年无意在西藏寻获的三块香片,她那还能醒过来,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只发鬼,若不是它趁人之危下毒手,根本不用白白浪费掉一块香片,陆忙忙也不用欠孤槐澍一个人情,让他去轮转司帮阿宛把寿终正寝的日子改一改,好让阿宛不至于大难不死反而变成了跟自己一样的活死人,以后即使死了,也不能去投胎,留在阴界当鬼差,所以又子不敢轻易断定,发鬼迟迟不动手的主要原因到底是不是想借刀杀人,它被关在这里也有一段日子了,所以湖底鲛人的存在不可能真的一点也察觉不到,它之前被阿宛体内那东西打伤又还未完全痊愈,这样看来,它此举其实很可能是故意想用阿宛的血把鲛人引出来,然后利用鲛人,把阿宛连同体内那棘手的家伙解决掉,等到时它只要好好的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便可以了,至于这个利是什么,至今又子也还搞不清楚,不过陆忙忙说了,肯定是在阿宛手上有个什么东西对东哥来说很重要,不然东哥她又不是闲得慌,更不是跟阿宛有什么深仇大恨,若不是刚巧附在珍格儿身上两个压根就不会认识对方,不可能这么穷追猛打,死揪着不放的。 “船你个大头鬼啊!”又子要是什么也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阿宛就来气,气灌丹田猛地一发力,低吼,“失忆啦!还不是为了救你,不然我早从这出去了,至于还被它这么掐着脖子嘛?搞得现在这么一副前有狼后有虎,前后夹击的境地。” “那黑磷鲛人可是你自己引来的,我不早跟你说了不用管我,自己先走没关系吗?你自己非要多管闲事,怪谁啊?”又子见自己好说好话了老半天,这厮还是这种态度,原本想支招的心情瞬间全无,怒极反笑的发狠张嘴一口咬在阿宛圈着自己的手臂上同时,不甘示弱的骂回去。 “还能是什么?还不是你脚下那一堆,无知到这种程度........”又子猫爪一抬,无力地拍在自己脸上,“刚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发鬼并无害你之心的?” 阿宛被说的小脸酡红一片,急忙辩解,“喂!我才刚醒过来,连自己身在何处到现在我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可能知道这水里头还有这种奇怪的东西,你和阿春又没跟我好好说明清楚,还有,我哪里有说过那只长毛怪不害我的,我好像没说出来吧!” “我不早说过了吗?你心里想什么,就算你嘴上不说,我这里也都听得到。”又子拨了拨自己的其中一只猫耳朵,“要不是你在哪里叽叽喳喳的,我才不会被吵....” “够了你们两个,我可没空再在这里听你们对骂,再吵,现在就送你们上路!” 最后一个“醒”字还未出口,与悬在半空的阿宛僵持许久,一直对水下那些鲛人到底有多少能耐,能不能在触动禁制,被烨华发现赶来之前,将阿宛体内那该死与陆忙忙联手的害它伤重足足躺了个把月的锢魂兽给解决掉,犹豫不决的发鬼终于忍不住打断这一人一猫无休止,让它越听越烦躁的谈话。 却不曾想正是这一句话的分神,便是让看不清形势,所以一直躲在后斜方暗处,伺机而动已久因方才动静太大,早就醒了的阿春有了可乘之机。 嗖! 一支长箭自屋内,带着破竹之势射出,穿透空气,最后擦过阿宛的手背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连接阿宛与发鬼之间浓密发丝上。 崩断声儿刺得阿宛耳膜生疼,她扭头,看向一旁,躲在木门后,手还保持着拉弓动作的阿春,眸中绝望里带着坑爹,瞧着阿春脸上那股射中后的自信啊!看得她气血翻腾,真想一巴掌给她呼个歪歪的,可惜条件不允许,她只能抱着怀里与自己表情一般无二的又子,惊叫仰天喊一句:“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后,不情愿往水下那迫不及待要不是发鬼实在是把人吊得太高,怎么跳都够不着,早就飞身跃起,强行把她们俩拖进水里,剥皮拆骨,一寸也不放过的吞进肚子里鲛人堆,掉了下去。 冰凉的湖水瞬间包裹全身,熟悉的感觉,与一直蓄绕在脑海中的画面重合,让阿宛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其实可能从来没有从那次落水的危险中脱离出来,四周黑影晃来晃去,本就因为进了水,涩痛涩痛的双眼,现在更是眼珠子都被转晕了,加上尖细的让人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的动物叫声,在耳边穿插来穿插去,让她动作一度变得迟缓,最后就只记得憋气了。 阿宛双手反滑,腰部用力,上半身往后翻,堪堪躲开了一头鲛人欲一口咬住自己肚子的致命攻击,但速度还是慢了些,腹部衣物被鲛人用牙齿勾着,撕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里头也不知怎的,这么明显,她却一直没注意到,只一眼,便看得人触目惊心,光是想象造成时的痛楚,凉气就直接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板,一直从肚脐蔓延至胸口下一点点的一块狭长的丑陋大疤。 阿宛心中一跳,猛然想起,梦魁中,穿透自己腹部的黑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捆得抬眸,看了看悬在水面上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俨然已经打得火热的阿春和发鬼,看着那翻飞如利刃的发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那些头发.........难怪了........刚才又子会说的那么肯定............确实是一点希望也没了吗? 色鬼.....色鬼......陆忙忙......... 阿宛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为什么会在心里不断呢喃他的名字,要知道他现在根本还不知道这里出了这些事,等他回来,可能她已经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堆白骨了,当然,也不知道这些鲛人会不会丧心病狂到连骨头也咬断吞下去,总之这根本就是没有意义,浪费力气的举动,但她还是打心底里觉得他一定会像在火场死里逃生的那一次,突然从天而降,将她救下,所以在那之前,她一定要再坚持会儿,实在不济不还有阿春吗? “阿宛!” 闻声,赶紧飞起一脚横踢,阿宛将已经游到跟前,寒凉带了点恶心的滑腻双手抬起死拽着自己手腕的一只鲛人奋力踹开后,一脸惊喜的抬头看向水面,本来还因为刚才阿春蠢笨的行为,不对她抱有太大的期待的一颗心又重新燃起一点点希望,可在看到被包得像个虫茧,基本已经看不出是一个人,只能听到从发丝缝隙传出的惊叫声,如同自己刚才一般被发鬼吊在半空的阿春,才发现原来那一声是在求救后,唇角微扬,勾起一抹苦笑,边抬手,手刀劈在见她这里暂时攻陷不了,便暂时改变目标,将主意打到窝在她怀里,看上去毫无反抗之力的又子,伸手试图将它拽出的鲛人脖侧,将它打开一小段距离,然后手脚灵活的上下动作,往头顶光亮处快速游上去,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先不说气快憋不住了,没想到在水里打架,这么耗力,眼看周围的鲛人也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聚集过来,这里一下那里一下,再厉害的人也不带这么折腾的,更何况是她,也就会这么些拳脚功夫,还是以前小良教她用来防身的,这么活动两下,都快力竭了,再不走,今个儿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陆忙忙,求你了,快点回来,快来救我,再不来,就真的只有收尸的份儿了。 看着头顶的光束越来越亮,阿宛在心中祈祷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说来也真是奇怪,十几个时辰前,她明明最不想看见就是他,可现在却比任何人都迫切的希望他马上就出现在她面前。 “呼~呼呼~呼呼呼” “啊!” 终于,等到阿宛的头好不容易刚冒出水面,还没呼吸上几口新鲜空气,一只鲛人便飞身跃起,趁她光顾着大口呼气,不注意时,张嘴一口咬在她肩膀处,撕咬下半块肉的同时,将她整个人又推回到水里。 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水便顺着没反应过来,大张的嘴,涌进喉咙里,呛得她一度睁不开眼,只能胡乱挥动空出来的一只手臂和双腿,短暂驱赶开一直紧随其后,见她吃瘪,赶紧蜂拥上来的其余鲛人,可她好像低估了自己的血对这些鱼怪的诱惑力,尝到流动在水里血腥味儿的鲛人,更加疯狂,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避开她乱挥的手,而是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跟着咬着肩膀的那只一起合力挥摆下半身的鱼尾,推着她往湖底游去,有种带回家慢慢吃的感觉。 阿宛大惊,双腿用力,忍着腿肉被撕开一块的剧痛,咬牙,使出吃奶的力一脚踹开咬着自己腿的一只鲛人,然后用腋窝夹着又子,勉强抬手,将头上盘发髻的长发簪抽出,握着带花的那一头,把尖刺的另一头,对准咬着自己一只手臂的鲛人头盖骨,发狠插进去,一时间脑浆,血溅得她满脸都是,但她懒得去擦了,只是见手臂上的牙松开了些,便抬脚,将已经一针毙命的鲛人踢开,也不管它的牙还勾着自己的一块肉,忍痛由着剜下,还好,伤口不是深到骨的那种。 接下来阿宛似乎是找到了技巧,抱着从下水开始就又昏睡过去,一动也不动的又子,一路厮杀,慢慢往岸边游去,眼看救命稻草就近在咫尺了,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身体晶蓝,有种半透明的感觉,身材高大,有足,头上没有毛发,与方才的鲛人一般无二,只有一块盔甲一样的东西盖着,身后甩着俩长长一条有点像从前她跟着府上的奶奶小姐去戏时,台上那些京角儿头上竖着的须须,指甲细长尖利,手指中间连在一起,像鸭子的脚蹼,只见这似敌非友的家伙,抬手五指合起,往前一伸,准确无误的插进自己的左胸内。 阿宛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微颤,一只通体银白,头呈尖锥形,顶两角似龙又似蛇的不知是什么的动物,猛然冲出,一尾巴将对面那看上去似乎是这群鲛人头目,在它出现后,身后刚才还跟得紧紧的一堆,现在全都乖乖的退到一边去的男子拍飞出去,然后扭头迅速钻回到她的身体内,在它全身没入后,胸口刚被扎出的伤口渐渐变小,到最后竟直接消失不见了,要不是还有一滩血迹在那里,她还以为刚那眨眼间发生的事,全都是她神经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罢了。 阿宛将又子托上岸后,双手支撑着木板,还在水下的双腿用力往后一蹬,翻身,仰躺在木桥上,大喘着气,皮肉撕裂的钝痛在不动后更加猛烈的阵阵袭来,意识涣散间她只看见远处有个什么东西,嘴巴好长好长,帮她把游到岸边,想把她再拖下去,该死的对她着半死不残的执着到毅力非人的鲛人给卷住,吃了下去,而在那长嘴巴的上面,站着一个身上带了好多好多藏银还是什么的姐姐。 只见这个姐姐走到她身旁,将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的她抱起然后转身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但她已经没办法反抗了,真的尽力了,果然,陆忙忙那只色鬼,她干嘛要信任他?看着就不靠谱,自己还真像个傻子。 想着想着,阿宛小声哭了出来,睁着一条缝看着听到动静,低头朝她看过来的姐姐,有些惊讶,因为离得近,仔细一看,眼前的这个姐姐,实在是跟雅若长得太像了,只是装束看起来是两个人 “雅姐姐?雅姐姐?原来是你啊!太好了,太好...........” 阿宛哭声瞬间止住,睁着黑葡萄被泪水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的喊了两声雅若的名字,疼痛导致的错觉,让她无视那奇怪的服装,无视与悬浮在空中,发鬼那一句先把她带回去比较重要,猫妖受了重伤,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已经惊动那位,必须要马上离开,以为现在这个抱着自己的真的就是昔日那个总是对自己温柔以待的雅姐姐,唇角微扬,松了一口气,还未吐出最后一个“了”字,双眼就是一闭,头一歪,靠在横抱着自己的这个人臂弯内,不再强撑着,安心的累竭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264章 黑白无常 “这女的已经死透了,我们把她拉下去还有用吗?不是说一定要活的.....” “白痴!只要是在这水里溺死的就都有用,再说了,不还有她肚子里面那一个吗!别废话那么多了,快动手。” “.......不是啊……哥你看,水面,那不是之前带着那个女的那位法师吗?!该不会这次这个,也是他要救的吧?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吧?上次被他踹得那一脚,现在还疼着呢!” “别犯傻了!下次?下次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你看我就知道了,等半辈子,别说失足落水,连个跳湖,不对是大热天的连个到这戏水的都没有,也就灯会时节,能从岸上拉几个人下水,可那时候我又瘦又弱,哪里够其他的挣,所以才一直滞留在这里,直至最后一位前辈拉了你做替身,走了,机会难得,我可不想再等了,你以为当水鬼很舒服,不能上岸,也投不了胎,除非是找到替身,否则只能一辈子在着冰凉的水里面游来游去,你资历短浅,等你呆久了,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我不怪你,这两个人,咱们一人一个,我要大的你要小的,那法师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鬼使,不是来抓我们的,应该是来带我们离开的,蠢蛋!别顾忌了,快动手吧!” “那.....好吧.......前辈你可千万别骗我!” “知道了,我现在哪有那个闲工夫啊?骗你又没饭吃,别墨迹了,麻溜的!” 陆忙忙见周围的风总算是停了,扒拉着帽檐的手才敢放下,恢复双手抱胸的姿势,瞥了眼右手上,摊开的书页内,此刻闪着似强非弱的幽光,半红半蓝色和青黑色,让见者无不觉刺目的几行再简单不过的解述,和置顶的两个名字后,抬眸,与亲眼看见方才的意外发生,现已乱套开,聚集在河岸边上本来是高高兴兴的玩乐,如今却是气氛恐慌凝重,早已兴致全无的一众人,一起注视着轻而易举地吞噬了两条人命后,重归平静的水面上,妇人沉没的位置,并不急着行动,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捏住眉心,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今天恐怕是要熬夜了,看这情况,还是和预想的一样啊!” “是啊!” “今天我们的确都有得忙了。” “狗熊奶奶的!”陆忙忙闻声,肩剧烈一抖,猛地左右一回头的同时,被突然出现在耳边的两道声音吓到后条件反射地拍着胸口的回骂已然脱口而出,以至于在他看清来者何许之后,收尾收得差点没把舌头给咬断,干咳了两声,尴尬的抬手抹了抹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分别站在自己一左一右的黑白两道虚影,惜命的,迅速开始转移话题,“你们俩兄弟,今天吃饱了撑着啊?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了?还有,要我说几次啊?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啊你们,刚吓死我了,我差点就掉水里了!知道吗?” 毕竟这黑白无常虽然是阴界出了名的易骂,好骗,好说话的主儿,但按以往共事的经验,就是给陆忙忙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想去招惹这喜怒无常,只表面上看起来友善的俩兄弟,何况他上次听烨华说,这俩鬼如今到了孤槐澍底下办事,他可不想跟那疯子有过多,不必要的接触,这种麻烦,最好能免则免。 也幸好这黑无常神经本来就比较粗壮,被陆忙忙这么一巧妙地打断,立马就把他刚破口大骂的那一句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顾着斜睨瞪着身旁这个明明是堂堂七尺大男儿,却跟个小姑娘似的整天不是叽就是喳,让自己光看着就心烦得不行的新晋菜鸟,语气可以说是满满的嫌弃了,“这不没掉吗?还站在这,瞎咋呼什么啊!第一天认识我俩,还走,你见过哪只鬼的脚是可以碰到地的?” “好了你们两个,现在不是拌嘴吵架的时候吧!”白无常看着水面不同寻常的巨大黑影,皱眉,抬手,按在不服正要反驳回去的陆忙忙肩上,拍了拍,将他接下去没完没了的话扼杀在腹中后,伸手,食指指向位于桥最右侧的水面上,椭圆形,说是某种鱼类,这体型,又忒大了点,若说是天上月亮的倒影,位置跟形状,又怎么看都不大对劲儿,且仔细一看,圆头的末端好像还有些什么东西竖在那里,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光得厉害,正不断往前移动的黑影,“你看那是什么?” 声音中似有不安。 这倒是很难得,小白这家伙平时看起来是比他哥哥黑无常要温吞了些,但绝不是那种逆来顺受,遇事就担心前担心后,只敢说,没胆做的角儿,该强硬的时候,还是很强硬的,死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换而言之,若是连他都倍感压力的变数出现,那陆忙忙就不得不把一贯的吊儿郎当收起,认真对待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倒影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得不行,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这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什么呀!是鱼吗?”与其相反,黑无常显得异常淡定,转身绕到一鬼一人身后,抬手,一只搭在白无常肩上,一只搭在陆忙忙肩上,透过他们之间的缝隙,顺着某人莫名凝重的视线看向水面,不知危险的开起了玩笑,“我说你们俩是秤砣吗?别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一起在这瞎紧张好不好,今天人间是元宵灯会,说不准是哪位大户人家为了助兴,搞了一艘,那什么来着,花船,等会儿放烟花也说不定,之前我和老白去沈阳,也见过。” 陷入沉思的陆忙忙被黑无常这么一动,本来已经有些眉目的思绪,眼看就这么被打断,没了,怒火中烧,忍无可忍的扭头,刚想骂,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猛然回想起总是一直跟随在东哥身旁的苗疆女人身上总是带着的一种蛊虫。 “那是........?!” “什么?”白无常转头,“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陆忙忙双目圆睁,带些难以置信的点了点头,心中一跳,隐隐察觉到什么,“体型是大得有些不合常理,但从形状和轮廓上看,真的是很像,一般已成型的胎儿若是在母体内冤死,那怨气可是会比这世间任何恶鬼都还要厉害上许多,古梅花的胎已经有九个半月了,鬼子出世,你们俩今天应该也不是只为了带那两只水鬼其中一个去投胎才大老远赶过来的吧?” 黑无常唇角微扬,甩了甩手上有一个正常人两只手臂那么粗的铁链,看着表面上风平浪静,时则水下已暗潮涌动的沉没位置,理所当然的说,“那是自然,水鬼投胎罢了,至于那么大排场吗?还要我和老白亲自给他接风洗尘。”说到一半,顿了顿,想起什么,侧目,“不对啊!你那本子上没写吗?我记得送水鬼去轮转司的,好像是你,还有那女的若真是成了鬼母,也是你搞定,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动静,但我和老白接到接到的命令,只是负责把那小鬼捆回十八层去而已,其实要不是事出突然,失足落水,变成了蓄意谋害,本来娘俩一起,都是要成为水鬼的替身,真不替我省事儿啊!你说不管吧!又不行,留着他们在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给他填命,管吧!我自个儿又累,真是怎么都不顺啊~” 陆忙忙没理会黑无常满嘴的抱怨,而是死盯着总让他有些莫名在意,黑影末端反光的位置,在看清那张每日每夜反复端详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睡颜后,心狠狠的咯噔了一下,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收紧,拳头捏得嘎吱响的同时,快步向前,双手扶住桥梁栏杆处,在朝站在身后见他这一动作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黑白兄弟俩交代了一句“你们赶紧去把鬼胎收走,小心鬼母,她也不一定安分,若真的安分了,水鬼今天也先拜托你们顺路帮我跑一趟了,我得先去救个人,记住,不用管我,马上走,绝对不能让东哥得到鬼胎!”后,一个利落的翻身,不顾身后俩鬼觉察意图,惊惶失色的呼喊声,毅然跳入水中。 第265章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寂静的东郊城外,因着暴雨过后又临近黄昏,遂布满红云,烟红色的天空之上,在一震耳欲聋到稍微距离不大远的地儿都震三震的巨大轰鸣声过后,自树林深处,升起一朵青黑蘑菇云,将原本美丽的景色,变得浑浊不堪。 同时也惊动了城内的人,全都停下劳作了一天,累得发软无力的双腿,抬头一脸惊奇的看着这从未有过的奇特景象,然后兀自在心里担心或走到人堆里,与素未谋面,此时却因为身在同一处危险而反常的倍感亲切的陌生人,一同讨论是不是政府又出现的什么暴动?又搞个啥炸死人不偿命的空袭出来,残害他们这些本来就因为现在这世道乱,每天都活在高度紧张的生活节奏里,而变得格外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紧张害怕半天,想出一幅生灵涂炭的画面来,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了。 幸运的是,这动静大到飞起疑似爆炸的画面,并非是老百姓所想的,是因为别国军队,一贯的攻击所致,只是若干年后,他们一定会更希望这次真的仅仅只是导弹空袭,而不是那些隐藏在人群中,随时随地,用任何随它心情,更残忍,更让人生不如死的方式,取走自己的命,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像圈养畜生一样困在笼中,用作后备食物,天大地大,却再没有他们安全的容身之处,一只手就能将白日变为黑夜,神一样的怪物。 浓烟渐渐散去,将林间小道上,散落一地,马车碎块的断壁残垣,从中间折断横倒在路中央几棵大树,双目翻白,气绝倒在血泊中的马尸,以及被一印满蚯蚓一般,此刻正由内向外幽幽的闪着金光符文的青绿巨大卷轴包裹着,喘着粗气,浑身是伤,上半身盔甲裂开一个大口,露出里头结实的胸肌,乌黑长至脚踝的青丝凌乱散落在胸前,左眼上虽有道暗红色流线型疤印,但依旧挡不住面容的丰神俊朗,因受了重伤,被迫化作人形的梼杌,在刚才那一下的冲撞中,受伤,现躺在木屑堆里抱着断掉的右腿痛得五官全扭到一个点儿上,嗷嗷喊叫的金牙,尽数显露出来。 “呃.......咳咳咳........我还真是......真是.........低估了你这个道姑了...........还以为是些小喽啰…………竟然...........变不回兽形了我...........可恶...........你最好别再落到我手里.........否则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咳咳咳咳咳..........!” 梼杌边忍痛,咳血挣扎着上下动作被卷轴连同身体一起捆住被迫紧贴着腿侧倍感不适的双手,试图赶紧从这种被某个人完全压制住,让它觉得兽脸尽丢的境地中脱离出来,边扭头,恶狠狠的瞪着蹲在自己脸右上方位置,从随身包内拿出十几张黄符纸,低头,不知在鼓捣什么,表面上看着没啥事,仔细一瞧,甚至还能从嘴角微弯起的弧度,看到些胜利者特有的,游刃有余的自信笑容,就是脸跟刚才比,白了些,眉心皱得,深了些,事实上要不是刻意用膝盖骨顶着,早就因为自胸口一阵接着一阵传来的剧痛,腿软瘫倒在地上的云诗怡,半懊悔自己刚,才在过于轻敌上吃瘪,却还学不会教训,依旧行动莽撞,半傲气挑衅,到死都不肯认栽,装腔作势威胁意味浓的破口大骂。 本是想借此分散这女人的注意力,好给自己多争取点活命的时间,毕竟它这种东西,它可真不指望这死道姑会对它有什么怜悯之心,在落她手上那一刻,死路一条的觉悟,它便是已经做好了,此时见她画着那些黄符,遂更是在心里肯定自己的猜想,但它可不会这么轻易的罢手,就算死,它也要跟她来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我劝你,若真有那个力气,还不如留着来给自个儿疗伤。”云诗怡闻言,倒是不恼也不怒,只从摊开在脚边的一堆黄符中抬起那张托早嫁早生的福,怎么看都不大像是俩孩子的娘,简直比十七八岁小姑娘还水润润,胶原蛋白的一张小脸儿,轻轻一笑,话语间,没有这时理所应该的嘲讽,居然还真有点期待,“死无葬身之地?呵.....好啊!我等着你,不过现在嘛!我这里还没你什么事,我得先把东哥那个家伙给解决了,至于你,就好好努力撑到那个时候吧!” 可惜梼杌生来除了打打杀杀,并无什么别的强项,本兽也一向对成天光说不练,巧舌如簧的文人墨客耳拙,更看不起他们这唯唯诺诺的模样,竟能兽才的把云诗怡最后的那一句无奈规劝,听成赤果果的胁迫和因实力凌驾于自己之上,所以对自己这种弱者垂死挣扎的挑衅完全看不起。 暴怒的不顾身上的伤,手脚并用,活像一条硕大的毛毛虫一般,左右扭动着身体往云诗怡方向快速挪去,艰难抬手,抓向见它这动作,依旧不惊不惧,空前淡定的继续做着自己事的云诗怡,发狠道:“没想到我堂堂上古凶兽,今时今日,居然会沦落到被一个凡人女子羞辱的地步,我看也不用等到那时候了,我现在就可以解决你,反正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下场也是不会好的,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做个垫背的。” 原本是要用自己的气势,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死女人给震慑住,好让她不敢再对自己轻易造次,却不成想,化作人形的自己别说实力不及兽形万分之一,如今这幅模样更是像个自己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却厚着脸皮耍赖,跟别人哭着要糖的小屁孩一样,云诗怡忍着没笑出声来就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哪里还可能会被他这逗乐的模样给吓到。 倒是一直躺在后头的金牙,可能是因为受了伤,加上梼杌方才撞马车那一下,确实挺激烈的,惊魂未定的状态下,听到这些话,才终于做出令梼杌满意的反应。 抱着断腿,忍痛以极快的速度朝云诗怡爬过去,超出友人,主仆之间的紧张全写在了脸上,激动到发红的双目死死瞪着与云诗怡的距离仅剩一厘米不到,不怀好意的梼杌,怒吼:“我警告你,别碰她,不然.....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马上把你的脏手从小........夫人身上拿开!” 听着这久违的求饶声,本应倍感舒爽的梼杌,此时却结结实实地愣在了原地,朝金牙的方向,扭过头去,眯了眯眼,有些不确定,“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有点眼熟啊!这个声儿.......你是不是之前就来过这儿的那位...........老蛊说的那位..........叫什么来着?委托人?” “你........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我怎么可能.........见过那........那..........不男不女的.........怪胎..........更............更不可能.........见过你...........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金牙万万没想到这梼杌居然仅凭声音就认出了自己,更没想到老蛊居然没跟它交代清楚,极力想隐瞒丑事的心虚,让他声带发颤到语无伦次。 云诗怡拿着雷符正要往多嘴多舌半天,她不说话还当她是好欺负,一点安分的意思都没有的梼杌身上贴,好把它给电晕,一来免得一会儿留行动不便的金牙在这儿会出什么危险,二来,她也是真的烦了,在听到最后那仨字和看到金牙反常的行为后,猛地顿住,手停在了半空中,眉头微皱,先是转头看了看已经快爬到自己脚边的金牙,最后目光移回至梼杌身上的同时,脑子快速运转,将近来发生的一连串事连起,最后竟惊奇的发现,所有的源头居然都指向了一个她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人。 突然间,如拨云见日般,恍然大悟的云诗怡重重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激动到满头大汗的金牙,看着他那殷切的眼神,想要相信的一颗心越发的寒凉,眸底失望渐浓,紧咬下唇,毫不留情的拆穿,“老金,它刚才好像没有说过不男不女怪胎之类描述的话吧!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你们见过面?” “夫人我........” 金牙是被这神速给吓懵到找不到任何合理的理由来为自己辩驳的,加上事发突然,就算先前他其实很有自知之明的想过以自己的智商和能力,做奸人是没啥太大的问题,但要做那种到进棺材的那一日,做的坏事都藏得掖得严严,没任何人发现的奸中极品,他肯定不够级,所以在决定办这事儿的时候他就有想过以云诗怡的聪明,能瞒到事情顺利结束就已经很不错了,可却还是没想到,居然在开头,就栽了,还栽得那么彻底。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其实听着金牙这语气,云诗怡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可金牙与她们一家无冤无仇,甚至自己的丈夫还曾经与他出生入死,帮过他好几次,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找人来害她们一家,这是她绞尽脑汁,怎么想,都想不出的疑问,都说事出有因,金牙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突然这么害她们吧?或许其中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所以她还是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一问,等把事情搞清楚再下决定也不迟。 第266章 化干戈为玉帛 “你问我为什么?夫人,哦不是,反正都已经败露了,我也没什么好再顾忌了,小怡,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在西藏,冈仁波齐山上,朝圣藏民队伍里,你是那里面唯一的随行医生,原本我和老板是要到那边的一个据点去寻一位先生,可运气不好,临行时还好好的天色说变就变,暴风雪夹着冰雹,接二连三地往我和老板身上打,加上我们看着距离并不远,也就没带几件衣服,面对突然的变天,慌乱中,在山上迷失了方向,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像是在同一个地方兜圈子,怎么都走不出去,就在这情况危急之下,我的高原反应雪上加霜,越演越烈,起了水肿,小怡,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是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座雪山上了,是你,像天使一样降临到我身边,你的笑容,如午后阳光一般,温暖的照在我身上,为我驱走了所有的寒冷,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喜欢你,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若非陆山河他趁人之危,横插一脚,趁我大病初愈,意识还未算彻底清醒,先我一步,与你谈情说爱,本该属于我的你,怎会与他喜结连理?这是我和你的缘分啊!是我和你的,他陆山河不过就是沾了我的光,才得以与你相识,当初我家人的事我都已经不跟他计较了,可一次又一次,他到底还要从我这里拿走多少东西才满意啊?我做的这些,没有错,我都是为了维护我和你被斩断的姻缘,就算你以后会恨我,怨我,我也不会收手,窝窝囊囊一辈子,我早就过够了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了,你根本不会明白当你和陆山河手牵着手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最落魄的模样时,我有多痛苦,有多想去死!” “云儿啊!你呀!聪明是聪明,就是有的时候太过自以为是了,总以为怎么怎么做对别人比较好,以至于总是忽略别人的感受,你也别怪阿爹我说话直溜,你这样,很多时候,确实挺欠收拾的。” 一路上,云诗怡整个人一直处于呆滞的状态。 耳边除了架在自己肩上,也不知道是真不晓得自己重得要死,还是心中狭窄,嘴上说着利益为重,可以与她暂时合作,化干戈为玉帛,背地里却还是为了刚才丢面子的事儿,徇私报复,嫌她不够累,想故意整她,从刚才开始,那张嘴吧啦吧啦的就没停过,恶心的口水喷得她满脸都是的死怪物,梼杌那把声儿。 脑子里除了这不断重复播放,方才金牙在被她用雷符电晕前坦白的一番这么多年来一直淤积在他心里,她敢说若他不说,她有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心意,和自己那在很多年前早已拜别风花雪月的红尘生活,剃发出家,当了和尚的阿爹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以外。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没有。 直至一直感觉自己是在跟一团空气说话的梼杌,见自己兴致勃勃地说了这么多,可对方还是一脸呆相,忍不住伸手,忘了自己如今身上的伤,不怕死的一巴掌拍在扯着自己一条胳膊挎在肩膀上,一看就是平时运动得少,才走几步路就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云诗怡脑门儿上,大声喊:“喂!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已经神游到不知哪里去的她才是回过神来,但还是有些愣,所以闻此声,也只转头,“啊”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气得梼杌拼了老命按下自己空出,捏拳捏得嘎吱响,对掐断云诗怡那细长白皙如玉的脖子蠢蠢欲动的右手,眉角抽搐,耐着性子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等会儿若真的与老蛊他们撞上了,你可一定要做出把我压制住的样子,叛变什么的,我现在还没那个能力,更没那个打算,对你的帮忙,全都只是因为我受伤,也需要个拐杖,你明白吗?可别会错意了,我可没说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知道了,你怎么跟个大妈似的。”缓过劲儿的云诗怡闻言,立马换上一副嫌弃的模样,撇着嘴,将方才对着这家伙久了,对其反差性格长见识后,简明扼要的一句话总结出来,“话这么多!” 梼杌冷哼了一声,兽瞳中溢满对无知者的怜悯与讥讽,“你是不知道他俩的可怕之处,要知道了,就能理解我了,更何况,我还有命根子握在他们手上,不然,区区凡胎蝼蚁,怎能使唤得动我,要不是那东西不在我手上,我也没那么容易,就被你打伤,所以别以为你有多厉害,那只是侥幸。” “命根子?!”云诗怡把面前这个手下败将后头那些自我安慰一概无视,只揪住自己感兴趣的一个词儿,眨巴两下大眼,下意识地视线下移,最后停至梼杌两腿之间隔着衣物,微微供起来的一小块疙瘩,眉头微皱,面露疑惑地抬眸,“你骗我啊?这不还在吗?东哥没那么重口味儿吧!再说了,用你之前,把你给阉了对她有个啥子好处?” “......” 梼杌敢说,在遇到云诗怡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它这么想,一掌下去给她拍得死死的,不留任何生机。 幸好云诗怡平日里是神经大条了些,尤其是在看人脸色方面,不然金牙对她那些心思,搁在那儿那么长时间了,也不算特别不明显了,她居然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到任何端倪。但一旦到了事态紧急的时候,她的心思就会立马变得比以往细致好几倍。 这不见着在自己话音落下后,瞬间脸色黑如锅底,满目凶相的梼杌狠狠瞪着自己,咬牙切齿的说出那句:“我改变主意了,你要趁机打死我也好,收了我也罢!我不要帮你了。”后,将挎在自己肩上的手抽回,扭头,说走就走。 抬手,惩罚的拍了拍自己这张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抽风说荤段子,老不正经的臭嘴的同时,赶紧追上去将已经走开几步远的梼杌拉停下,可怜兮兮地道:“我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别生气别生气,你看这周围都被东哥所布的幻阵给罩住,要没有你,我要何年何月才走得出去啊?我俩不省心,尽给我添乱的崽子还在她手上,我要去晚了,他们岂不是完了,看在我刚才没趁机杀你的份儿上,帮一下忙,来日,你要用得上我云诗怡的地方,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帮你还不成吗?” “好!你最好别忘了今天自己说过的这句话,终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的。”梼杌闻云诗怡此承诺,脚步一顿,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加上这么多年来的跟随,自己对东哥和老蛊为鬼的了解,细想了一番后,果断的见好就收,转身走回云诗怡身旁。 它从前在还未被成天在那边假仙装老好人的关进那地方之前,也去过几趟人间,游戏过一俩回,虽一直对凡人之间不管是江山易主还是改朝换代,都逃离不了永无休止的互相斗殴,自己人打自己人的这种如同发疯后六亲不认的大猩猩似的愚蠢行为,抱有一定的嘲讽,但它还是不得不承认,其中个别奇人异士的谋略头脑,还是很令它欣赏钦佩的,就好比这一句,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要好,它现在把柄还握在东哥手里,不宜与她闹翻,可以后,就不太一定了,毕竟它可没有当宠物狗,给一只怨念不散的恶鬼挂链子,牵着鼻子走的嗜好,若能得这连东哥那样的,都要忌惮几分的陆家人相助,重回以往的逍遥生活,指日可待,如此丰厚的回报,它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终有一天?呵........我还有多少时间?那大凶之劫..........照这情况看来,与东哥,是脱不了干系了。 云诗怡一想到临离开长沙前自己算出的卦象,就烦,听了梼杌这句话后更是苦笑着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点头,重新拉过梼杌胳膊架在肩上,继续往前走,语气明显比方才多了些凝重,“我不会忘了您今日对小女子我的大恩大德,信用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于我,只希望我真的能活到你来找我帮忙的那一天.........” 第267章 圆悟 这世上总不乏一些跟风随大众的人,他们也许从来就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只通过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加上自己表面所看到的,就跟某些看上去是对实则是错的答案站在同一阵线,而且还为此无知的沾沾自喜,打着为别人着想的旗号,一传十,十传百。 北京城内,大宝寺外,有一用烂木板搭制而成的小小算命摊。 只见那摊位桌上罩着一块满是油污霉点,走近一点,甚至还能闻到从上头传来浓郁汗馊味儿的黄布,其中一条桌腿上绑着一杆也是脏的要命,咬满老鼠洞,只能依稀辨出上头阿公半仙四个油墨大字,落满厚尘的白旗帜。 明明是一堆让人看了都想绕路走的破铜烂铁跟前,此时却是人满为患,男女老少皆有,且都极有秩序的排成一条大队伍,规规矩矩的静候着这一年,盛名传遍京城街头巷尾,说一个准一个,让所有一向对这骗神骗鬼的玩意儿嗤之以鼻的一众人心服口服,当真称得上神人二字的半仙老头用完晚饭,到这里来,为他们指点迷津。 可眼看着都日落西山,半仙老头还是一点影子都没有,这可把太和庙的老方丈给急坏了,只因前来卜卦的人非但没有嫌等得时间长,自行散,反而是越来越多聚集过来,将整个庙门堵得车水马龙的,简直堪比午后昏前的菜市场。 “怎么回事?云杉茇他人呢?” 圆悟法师原本是在用晚膳的,因听前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响,又想着都这么晚了,也不大可能会有人来参拜了,便出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怎会如此吵闹,寺庙可是清静之地,谁知不出来还好,一出来差点儿没把他老人家给气死过去,赶紧拉了身旁一看起来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的小和尚,抬起因气血攻心,有些颤巍的手,指着庙门外的人头涌涌,着急询问究竟。 “这.......方丈,小僧也不知道,半个时辰前小僧就看着云施主领了饭菜进屋,可不知为何,一直吃到现在都还没出来,要知道平时这个点儿,他早来了,今天却迟迟不见动静,小僧担心人太多,会乱,一乱就容易出什么意外,本来我是要去云施主屋内寻他出来的,可云施主在门上不知道贴了什么纸,我怎么都进不去,在门外喊,屋里又没人应,方丈你说云施主莫不是又云游四海,在咱们这待无聊了,找别处落脚去了吧?”小和尚看着自己被方丈拉住的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将情况加上方才云杉茇临走前吩咐用以混淆视听的猜测,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心里是既为难又欣喜。 为难的是一个是自己一直崇拜的禅师,一个是与自己谈得来,总让他想起过世已久,含辛茹苦将自己带大的爷爷,前前后后教会自己不少东西,亦友亦师的先生,骗谁他都不好受。 欣喜的是,自入太和庙以来除了师傅圆寂方丈和其他一同入门的师兄弟以外,就没见过什么还未出家时,便听说,太和庙里头出来的大人物住持,更不可能见过曾为两位清国皇帝,太后主持过超度仪式,家世显赫,母亲出自日本有名武学世家的独生女,父亲身份虽不详,可据说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如今就是连日军都要为了他给大宝寺几分薄面的圆悟方丈了,别看方丈四十几岁,人才到中年,比庙里很多包括他师傅在内的方丈都要年轻上二十几岁,但因打小就在寺庙里长大,心思又比常人要格外通透些,所以心境造诣早不是一般习佛礼之人可比的。 “他敢!”圆悟怒呵一声,右手猛地用力甩开小和尚的手,力度之大直接甩得小和尚重心不稳,身体一歪,左脚一崴,最后一屁股狠狠的摔坐在了地上。 若是平日,圆悟肯定会先是对身为出家人心绪却如此容易被外界影响,忏悔不已,而后立马弯身将小和尚扶起,看他有没受伤。 可现在他只要一想到云杉茇可能真的已经离开这里了,没有他的神算本事,寺庙又要恢复到以前的荒废,没有香油钱,到时候,他为了给庙里的上老下小一顿饱饭,只好又去替日本人做事,为他们解读藏在那黑佛经里的密文,就急红眼,哪里还管得了坐在自己脚边被摔疼得眼泪都挤出来俩的小和尚,转身就往云杉茇住处快步走去,抱着一丝还未亲眼见其离开的希望欲尽力挽留,边走还边自我安慰的嘀咕:“不会的不会的,他要走也没这么快啊!不是才一年多吗?外头那些人怎么办?他就算不知道轻重,任意妄为,什么都随心来,不考虑我,庙里这么些人,他总不该这么自私吧!” 殊不知,在他迈出那一步时,早已掉入了一神棍,一和尚商量已久,量身为他布置好的调虎离山圈套了。 “嘶~”小和尚扶着被突然重摔得感觉快要折成两段的腰,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抬眸,看着不远处已只剩下一小黑点,健步如飞的背影,眉头紧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方丈.......我..........唉..........实在是对不住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我常听我师傅说您是庙里所有方丈里心胸最为宽广的,我想这点小事,看在我也是被逼无奈,有苦衷的份儿上,你应该不会跟我计较的。” 说罢,又摇了摇头,低头,仔细查看刚藏在长褂道服里,用包袱皮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的物件,瞧了俩眼,见完好无损后,松了一口气,转身,麻溜的朝寺庙的侧门方向跑去。 方丈! 方丈! 方丈...... 一路上,圆悟所过之处,不乏一些或熟悉或陌生或只在平日里有过一面之缘,自己师兄师弟门下徒弟带着自家师弟做早修的见着他这么昂首阔步地走过,忙举起一手至胸前,五指并拢,掌心向侧,腰微弯,做出鞠躬的姿势,向他表达敬意。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是关乎整个寺院上下危险存亡的关键时刻,圆悟他又不是个心大,既来之则安之的人,在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情去回应这些人的问好,更别提像往常那样,笑着轻点一下头了,直接冷着一张脸就朝一侧绕过去,无视周围诧异的眼神,头也不回的行至位于偏院,一条红木搭建而成的长廊后,荷花池内,一座与庙周围建筑截然不同,临水而立的高脚木屋跟前,然后剑眉倒竖,怒目狠瞪,毫不犹豫的抬腿,一脚将紧闭的房门给踹开。 大跨步的往屋内走,边走边翻边怒气冲冲的扯嗓子大喊:“云杉茇,你给我出来!又玩失踪这套是不是?别忘了当初可是你求我把你留下来的,我千辛万苦给你安排了住处,还要因为你这奇特的爱好,把房子弄成这样,害我被师兄骂了整整三四个月,如今你倒好,说走就走是吧?我告诉你啊!想都别想,没门!” 可直至喊到自己嗓子眼又干又哑,周围回应圆悟的,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真走了?!”太阳穴突突跳,倍感不安的圆悟见此,又看了看面前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子,大开的衣柜门内,空空如也,用力咽了咽口水,心凉了半截,腿一软,倚着一侧墙,滑坐在了地上。 “方丈?方丈?您.......没事吧?”原本在长廊前扫地的一和尚听着这动静越来越不对劲,虽然只要一想起方才圆悟方丈从自己身旁经过时那与身份完全不符,凶神恶煞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打寒战,但还是将手上的扫帚放到一旁,硬着头皮朝圆悟离开的方向,云施主所住的木屋跑了过去,待冲进屋内,见瘫坐在地上与往常神采奕奕不同,死气沉沉的圆悟,不明所以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快步向前,赶紧将方丈扶起后,担心询问。 “无事,我就是刚跑得过急,老了,腿脚是越发的不利索了。”圆悟将半身的重量心安理得的都压在身旁扫地和尚肩膀上,也不看人家那瘦小的身躯,怎么撑得起,他这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摆手吩咐道:“你且先不用管我,去找圆寂方丈,跟他说,云杉茇走了,原因我尚且还不清楚,你让他暗中派些人出去找找,刚走,肯定还没走远,还有前门堵着的那些找他算命的人,你叫上几个师兄弟去帮忙,把那些人遣回去先,就说云施主抱病在身,这几日都不方便了,能拖一时是一时。” “云施主他.......不是说给方丈您留了信吗?方丈你没看到啊?”扫地和尚闻言,眉头微皱,疑惑地回头,将身后的房子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掉在门前地上,被风吹得连翻三四个身的纸条,将靠在身侧的圆悟推开一点,转身,走到纸条跟前,弯身,把它捡起后,递给见此举跟在身后的圆悟,“就是这个,我看云施主贴在门上的,方丈,你刚开门的时候,没看见吗?” “这........”圆悟颤着手,接过纸条,在读到黑佛经三个字后,和落尾处,某人招牌,都七十好几的人了,也不嫌别人骂他幼稚的剪刀手画,腿脚又是一软,身体朝后翻去,不同于刚才,这一次,是真被那老家伙的冲动给吓到了。 且欲哭无泪的才是想起方才那小和尚说的话,起初他以为又是那些黄符,毕竟以前他可没少因为那东西在云杉茇手上吃瘪,可若是真是,那刚才他就不是他把门踹飞而是反回来门把他一脚兜上天了,那小和尚,是在骗他?! “哦!我想起来了。”圆悟看着手上的纸条,突然猛地一拍脑门,起身,往来时的方向快跑而去,边跑边恍然大悟道:“那小和尚不就是之前天天吵着要跟云杉茇学艺的那位.......谁来着........叫什么来着........对了!方达,我认得他,他是圆寂师兄远房表姐的孩子,他们原来是一伙儿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说到最后,更是抓狂得狠不得扇自己俩耳光。 可晚了就是晚了,待圆悟回到与那小和尚见面的地点时,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啊!本想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又赶去寻圆寂,侄子是他的,去哪儿,他肯定也是多少知道一点点的,谁知道方达早就铁了心要把自己坑下去,前几日就跟圆寂说家里又生了一个弟弟,爹前几年染上恶疾,下不了地了,要还俗去学门技术,养家糊口,今天启程离开,根本没说去哪。 圆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那荷花池边的,他左手还捏着那张纸条,右手则拿着被云杉茇那混蛋撬锁调包后,假的佛经,站在因没了人气而显得有些荒凉的院中,独自风中凌乱的同时绞尽脑汁的想若派出去的徒弟都无功而返,那日本人那边,他该怎么交代?这假的就是做得再像,那些军佬也不是傻子啊!真能像云杉茇说的那样,那么容易就被他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啊! 第268章 老小孩 京城外,西郊,月黑风高下,飞沙走石中,一老一中年,对峙而立。双方皆目露凶光,气氛凝重得简直堪比在阴暗潮湿的柜子里存放了十几年的过期浆糊,一副随时要打起来的阵势,更是让见者无不唯恐避之不及。 可方达,他是谁啊?他可是云杉茇云游四方,见过的那么多形形色色人中,唯一一个将缺心眼儿这项技能发挥到极致的“人材”啊!出了名的不会看人脸色行事,从出生到现在十几年的人生中,说过的错话比他自己吃的饭还要多得多,要不是睁眼说瞎话还算说得有鼻有眼,饭菜也烧得不错,拳脚功夫也意外的学得好,一身飞檐走壁的本事无人能做得比他更好,云杉茇是真不想带这么一个出口成灾的傻小子在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被他给连累了。 这不在云杉茇和陆山河大眼瞪小眼,互看得正欢乐,还没分出胜负时,方达自后方而来,一个箭步冲至云杉茇面前,无视身后因他的出现,视线被突然打断也就算了,现在还被整个挡住,而一脸不悦的陆山河,伸手掀开自己身上的暗蓝色长褂道服,将藏在里头的包袱皮拉出后,递到摆出,难得同陆山河默契满分的同款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的表情的云杉茇面前,咧嘴笑得讨好,“阿公,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还有按照你的要求,没有任何人发现,纸条,圆悟方丈现在应是已经看到了,可能会派人来寻你,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原本按照正常逻辑来讲,这时候云杉茇应该会高高兴兴的把那包袱皮接过,顺道将辛苦立功而归的方达好好夸赞一番,然后俩人一起离开这里,就没不远处站着,不知到底是用了何种方法,得知云杉茇今儿会从西面走,刻意提早在半道儿上候着预备做拦路虎的陆山河啥事了。 可惜云杉茇是个喜怒无常,任性到连自己女儿媳妇都可以因为一句气话,说不要就不要,小孩心老人身的老小孩,所以看着笑得这么开心的方达,他肚子里没来由就有一口闷气,一直往上涌,在这口气提到嗓子眼的时候,抬手,一巴掌就是狠狠地呼在方达脸上,力度之大,打得方达头歪三十度,一脸懵比,然后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双眉一挑,边伸手将包袱皮夺过来,抱紧在胸前,边抬起一根食指指着方达,老但丝毫不见其浑浊的双眼微眯,内闪精光,声音明显有些非得从鸡蛋里挑骨头的幼稚玩心,“你为什么要笑成这样?平时都见你慢吞吞的,说,是不是跟那个死人一样,有什么阴谋,想要害我?还是,内奸,你们是一伙的?!” 方达本就是不同于同龄男孩,有着特有的滑头和小聪明,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都近乎执拗的坚持一板一眼,总也不懂什么叫变通,所以那单线条的榆木脑袋比常人开不得玩笑话,这也很正常。 这不闻言,看着眼皮底,还差俩指头就戳进自己鼻孔的食指,身体下意识的往后仰的同时激动地举手至胸前,左右摆动着,配合摇似拨浪鼓的头,简直是用全身在否认云杉茇毫无缘由,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怀疑,“阿公我.....我.....我没有啊!什么死人?那是谁啊?我都不认识,怎么还会跟他一起害你!” 云杉茇见方达说个话说得面红耳赤的,边在心里暗骂这娃子啥时候才能学会做个脑子会转弯的正常人,不要这么大个人了,连撒个谎,都要他提前几天给打好草稿,背下来,边为保人生安全,赶紧右腿往后一跳,左腿配合,小跑后退一段距离,毕竟他可不大想为开一个玩笑,还没等来第二春,就把自己这条老命给搭进去,那得多亏啊! 然后双手交叉,插入宽大的衣袖兜,上下打量了几眼方达,最后目光停在站在他身后,被遮挡,仅露出个脑袋瓜仁的陆山河,脸色发黑,闷哼了一声,不悦道:“我今天从这条路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要不是内奸,那还能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想些阴人损招,骗财骗物来养家活口的死人什么时候背着我,从我那不孝女儿他亲亲老婆那里偷学了我们云家独门的卜卦绝活儿,掐指算出我的行踪?” 话语间的浓浓厌恶,自是不用说,最后一句的言外之意,更是很明显的在说陆山河这人儿压根儿就没有习道的能力,以他的斤两,若非不是又用那招撒票子,收买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去向。 再迟钝的方达,这次在听完这段话后,也是察觉到前后的二人之间不对劲的敌意,才发现原来这里除了他和云杉茇,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但看着面前阿公不同于以往同弥勒佛一般的乐呵呵,凶恶的眼神,就连表情也变得跟刚才不大一样的这些怪异都不是冲着自己,而是自己身后那人而去的,心里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松了一口气,先是暗喜原来刚才云杉茇是要借他来指桑骂槐,而不是真的在责备他,而后又因着好奇,遂顺着云杉茇投落至自己脸侧的视线,回头转身,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身材倾长,面容俊秀,一把黑发乖顺的垂至肩膀处,乌黑的眼眸清透明亮,再配上身上的一套米白色笔挺西装,整个就一贵公子形象立在那里的陆山河,用力眨了眨毫不吝啬的流露出被某样事,某个人惊艳到的神色的双眼,结合刚才听到云杉茇说的那段骂人话,抬起有些颤抖手,指着前方,表情慢慢从狠戾到无奈,好看到难以形容的男人,“你.......你该不会.......难道.......就是.......阿公经常挂在嘴边骂的那位..........拐走他女儿的.............死人女婿?!” “拐走?我是不是还该庆幸死人后面还能带有女婿二字?”陆山河眉角微抽,回头瞪了眼,听了方达的话后,憋笑快憋出内伤但还是控制不住嘴角上扬,漏了些声儿出来的司机,示意其闭嘴,转头,再次看向从得知他跟小怡交往到他们决定互托终身成亲一直都对他摆出一脸不爽,不管他怎么做都还是不喜欢他的云杉茇,无奈扶额,“爹,我和小怡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在我家祖师祠堂前面拜过天地的,而且当时,娘也在场,亲戚除了绝大部分被你吓的,都过来喝了喜酒,见证过,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再说那种会让人对我的人品有所误会的话啊?” 云杉茇侧目,扫了眼站在身旁神经过敏得厉害,五分钟一回头,不晓得自己这个被抓的人都没紧张,他这个顶多就是在自己和黑佛经之间起到那么一点点辅助作用的小喽啰,瞎咋呼啥,光看面相,就一脸傻气的方达,目露嫌弃,冷哼一声,“这话我可没说错,要不是你这个死人的出现,我现在会落得这么一个妻离女散,有家归不得,还要照顾傻子的凄惨下场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出于一贯的比试心理,云杉茇就是感觉方达怎么看都跟陆山河那个死人家伙带来的人差个十万八千里,且刚才这臭小子还一点眼色都没有的在陆死人面前那样说,岂不是要让那个死人知道自己已经是一副老骨头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能那么快就让那个死人知道,多没面子啊! 拜托!非要离家出走的,明明是您老人家自己,怎么这话说得好像成了,是我和小怡一起赶着您走似的? 陆山河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他今儿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这顽固的老头给自家宝贝媳妇拎回去,云杉茇的性情,他对着没有二十也有十几年了,有事的时候绝对是个可以为了保护所有人牺牲的大家长,但无事时看上去就是个幼稚的孩童,硬的绝对不行,必须得用软,而且是要柔软到极致,且还要适当的在中间使些无可厚非的小手段,否则这次恐怕他又是得空手而归了。 都说晚上莫谈鬼,白天莫讲人,这话说得真没错。 这不陆山河才是想到自己方才刚收到消息,就遣了一个下手去想办法通知寺院那些准备将自己这孩子阿爸捉回去烧肉吃的和尚,这里的位置,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也正好预料之外要多带一个人走,车位不挪出一个,也不够坐。 “在那边,快,把人带回去!” 领头正指着陆山河他们一伙人扭头朝身后一众人大喊,下命令的和尚是圆悟方丈座下大弟子至真。 此人云杉茇认得,前些日子,这小娃还帮他扫过地,擦过桌,洗过床单,蚊帐,衣服,铁炉,砍过柴,擦过鞋,顺道去菜场给他买两条鲈鱼,剃了鳞,洗好煮好给他吃,人是挺勤快的,就是不太老实,好人前笑嘻嘻,背后捅刀子这一口,毕竟他可没少听这小娃在圆悟面前打他的小报告,说他怎么怎么有意刁难,而且做的饭,味道也不咋地,跟方达这小子的手艺比起来,简直说差了十万八千里地都不为夸张,只是圆悟这怎么派了这么个两头蛇的家伙带人来抓他,也忒看不起他和他手中的那卷佛经了吧! 亏我还特地直接从院子里翻墙,抄小路跑,绕那么大个圈,搞得那么麻烦,怎么居然还是有这么多人知道我在哪啊?这不对劲儿啊!陆死人就算了,他门路多,想要在京城这么点疙瘩大的地儿找着我,对他而言,太容易了,但圆悟,怎么可能?方达也才刚回来,照理来说,应该也是才刚知道我走的,马上派人,也不能快成这样啊! 云杉茇,眉头微皱,看着已经快跑到跟前的至真,抬手,解开两颗扣子,伸向衣襟内侧,左翻右翻,最后掏出一张黄符和一支今儿早上才用过一次,毛尖末端的朱砂还未干透的毛笔,先将符纸贴在面前地上,然后一笔下去一气呵成画出一由无数繁杂线条交织而成的像字又像某个图腾,力度控制较小的雷符图案,接着双手变换,结出手决,只见面前的符纸在最后一个决印出来后,无火自燃,跟着数白道雷电在陆山河三人四周围落下,形成一半椭圆形的防护罩,很好的将至真一众人全拦在一厘米开外的位置。 然后起身,猛地回头,抬手指着趁乱,悄无声息的走到自己身后,脚尖和他的脚跟仅剩下不到三厘米距离,面无表情,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的陆山河,“你这个死人!是你对吧?凭方达这小子的脑子,不可能也没理由做这种事出来,好啊!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居然连你岳父都感阴了!刚还有脸叫我爹,我呸!小诗怎么找了你这么一个阴险毒辣的人当丈夫?这孩子亏我小时候还夸她眼睛又大又水灵,好看,合着就真只能摆在那里看,这眼神也忒不好了。” 会被发现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如此快,倒也真没想到,但也没让陆山河感觉多慌张,相反,敞开来说,不用遮遮掩掩的兜圈子,浪费时间,正合他意,云杉茇不总说他做人不够光明磊落吗?这次正好可以为他自己平反,沉冤得雪。 “爹,我这还不是为了您女儿,我老婆,你也知道,我在外头生意做得再顺风顺水,这回到家里,也还是个耙耳朵,小怡说了,晚上回去必须见到你在家待着,所以........”陆山河目光下意识的扫向被隔在雷罩外张牙舞抓的一群人,左手手臂伸直向下,五指并拢,掌心向上,指尖指向停在路边许久的老爷车,看向气得鼻梁下山羊胡竖高八度的云杉茇,恭敬中带了点得逞后的窃喜和得意,“请吧!你老人家也不想浪费你宝贵的符纸,去拦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吧!再说了,你也拦不了多久。” “好!有你的,陆死人,就算我今儿跟你回去,我敢说你也没那个能力留住我,我且先搭搭这自动送上门的顺风车,也无妨,反正不会掉二斤肉,何乐而不为,只是我还是那句话,若你真的是为我家小诗好,就趁早带了你那俩孩子离开,否则,以后,到真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便拉着抬手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好不让后头师兄们看见,明明木已成舟,还在那里做垂死挣扎的方达,头也不回的朝老爷车走去,只留下听着岳父这句与他初次带着小怡向大家宣布婚事时,偷偷将他拉出门外说的,除了多了孩子二字,一摸一样的一句话,心中五味陈杂的陆山河呆立在原地,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第269章 虫海 “看来这个东哥,是个布置幻境的高手啊!”云诗怡看着脚下延伸向前,一望无尽的林道,和四周围绕无论他们怎么走,都还是没什么变化,甚至连枝干结构,站姿排列,都与方才无数次经过时,看到的一摸一样的树丛灌木,苦笑摇头,“我之前还真是太过小看它了,只以为跟之前遇到的那些差不多,果然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真不是说假的。” “你小看的何止它一个啊!你能活到现在,应该庆幸我的大半能力都被那条死狗给下了禁锢,封住了,还有老蛊成功的被你那傻儿子转移了全部注意力,分不出神来对付你,要不然,你早就要么不是被我咬碎吞进肚子里,就是被老蛊养的那些奇形怪状的蛊虫给啃食得渣都不剩了,还能好好的在这里走?做梦吧你,都被盯上了,还把全身上下唯一还能有那么一点点作用的布条给了那只笑面虎,要不是他,你也不会落入此境地,圣母什么啊你,说实话,我现在倒是挺能理解笑面虎为什么处心积虑地找人害你了,你这种人,才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同情心泛滥!” 作为云诗怡的头号嫌弃人梼杌,自然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羞辱眼前这个讨兽厌的女人的好机会,这不,人才说俩句感叹此时此刻让人倍感心累体累的处境,它就存了一大段狠狠给她怼回去,且句句锋利带刺儿,如桃核入耳,硌得慌。 其实也很难怪梼杌这么大的怨气,毕竟除了跟鬼族的那位,它可从来没有在任何一场打斗比试中输过,就连与它齐名四凶之一的饕餮,也只打成平手,如今却一下子成为了两个女人的手下败将,东哥也就算了,到底能耐非人,但云诗怡这么一个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普通到不行的凡妇俗女,居然也只用二百七十八招就将它成功踩在了脚下,前后用时不超过五个时辰不说,居然还比当年在地下溶洞中的东哥还少了一招,这其中的刺激,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是只有你讨厌吧!”云诗怡听完梼杌这明显意气用事,充满自我偏激想法的一番评价后,表情淡淡的拆穿补充道。 期间,面上并无过多的不悦,相反,因被这意外直率可爱,有话说话的怪物逗乐,还好心情的勾了一下嘴角。 只是当她目光远眺,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被方才将梼杌一击必杀,死死捆住的巨大卷轴,从头盖到脚,直到现在,依旧昏迷不醒,挪都没挪过位置的男人后,眉心拧出的一个结,才将这原本的笑奤如花,染上了符合现在糟糕境况的苦涩,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些伤感,“不过要真像你说的这样,他只是因为讨厌我才这么做的,倒也还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听得趁云诗怡自言自语,走神的空隙,左顾右盼的环顾了一圈明明自己的方向是没错的,也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啥变化的四周,心中隐隐升起了些担忧,担心会不会东哥已经知道它在帮这死道姑的事,所以特地把原先的出口给改了位置的梼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抖了抖肩膀后,瞬间收回思绪,侧目,嫌弃脸,“我说你,与其在这里学林黛玉多愁善感,一会儿哭哭这个,一会儿感叹感叹那个.......” “林黛玉?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读这些书的样子吧……?” “以前监禁我的那人留下很多书,我有时候得闲,翻看了几眼罢了,都是些无聊的故事,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看这些........不是,喂!我说你,我在说话的时候认真听,不要插嘴,你这样会让我不知道自己说到哪儿的。” “哦....那你继续,我在听。” “我是说,你与其在这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想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话毕见云诗怡一脸什么怎么办?你快点带路不就好了的表情,虽有些犹豫,但还是不忍心骗她,“我梼杌是个光明磊落的兽,一向不屑跟着老蛊东哥那些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东西玩阴险,所以就算知道你听后没准会抛下我,毕竟我受伤,带着也是累赘,但我还是得实话告诉你,这个幻阵,出口的位置与原来的不一样,东哥也不知道是在提防我,还是竟如此神通,能知晓我们这边的情况,知道我在帮你,总之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要怎么走出去了,你还要救你的两个孩子,就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你自己先走。” 其实说实话,在某种程度上,梼杌还是挺佩服云诗怡的淡定。从前,在它还未遇上次目的时候,具体从哪里听说来的好吃,年头太久,它也忘了,只记得自己突然很想很想吃一顿蛇肉煲,但因它无时无刻都克制不住自己的狂暴,无法接受自己被父亲流放的事实,第一天就几乎把所住之处方圆百十里地的活的,会动的动物,人,全都杀光,吃净,别说是蛇了,就连蚂蚁都没有,但打小只要是它决定的事,就是死到临头都不会放弃,所以脑抽的跑去偷了鸣蛇的蛋,偷就偷吧!还嫌刚出生的太小,不够吃,直接把人家巢给一锅端了,本想就近找个地儿解馋,但不巧,刚走不到五里地,就遇上了捕食回来的鸣蛇,被互犊心切的一路紧追不放,追了它整整十几个山头,十天十夜,虽说最后,他还是连母带子一块吃饱喝足了,但也体力不支的寻了一安全的山洞睡上了些时日。可冷血动物面对自己孩子发生危险,都尚且如此,云诗怡这么一个从刚才的言行举止就可看出多么玻璃心的一位典型的柔情女子,在从笑面虎那里得知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被东哥抓去了,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跟它逛大街逛这么久,不想承认,但确实换作它,绝对做不到,不过如今连最底线跟着它的理由也没了,所以这种忍耐也该到头了吧........... “我就知道。”云诗怡扶额,无奈一笑,但却并未有放开肩上搭着的手臂的打算,“你这家伙铁定不靠谱儿,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可不是那种你有点用就跟块橡皮糖一样粘上来,没用就一脚把你踹到大西北去的人,别把我跟你遇到那俩狼心狗肺,居然连手无寸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的沦为一谈,再说了,即使就这么把你丢下了,我也不见得就能走出去,还不如一起,就算真遇到什么危险,多少这互相,也能有个照应,好了,走了这么久,累死了,我们先去那边歇会儿,再打算打算接下去的事也不迟。” “你的孩子呢?不管他们没关系吗?”梼杌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人,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都超出它理解能力的范围。 “安啦!以阿诚那体质,东哥躲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拿他去做什么,估计就是抓去当人质,威胁我罢了!至于小曦,这孩子打小就鬼机灵,主意多多,而且我帮她算过了,命不该绝于此地,她的劫难在十九岁的时候才会开始,现在,还早着呢!只是这东哥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小看她自己了,这么一个阵法就把我锁死在这了,还抓阿诚跟小曦做什么?这不白搭吗?” 梼杌摇头,表情凝重,“你说对了一半,根据刚才我们那俩场,能力方面你们应当是不相上下,以我对它的了解,它没理由也不可能,做没有意义的事,它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你儿子是被老蛊带走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药,但方才我好像听老蛊说要拿去炼药什么的,你女儿,我就不太清楚了,她是自己走进去的,进去之后,就莫名其妙跳进了骨水池,后来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但我没见她从池子里出来,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放太宽心的好,要知道那池子里的可是.........” “是什么啊?”云诗怡见等了许久,梼杌都没再接下去说,这说一半不说一半,搞得人心痒痒的行为,一向是她最讨厌的,也是她最受不了的,所以忍不住,扭头就朝他大声询问。 可谁知头一转,原本眼前空无一物,这时她才感觉到梼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已经收回,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下移,疑惑的看着正俯身,耳朵紧贴的趴在地上,眉头紧锁,摆出专心致志的一幅模样,不知在听些什么的梼杌,奇怪的问:“你......在干什么啊?” “嘘!先别出声。”梼杌并未有立即将自己方才感觉到动静告诉她的打算,只蠕动了两下,自己化人形后与常人无异的耳朵,仔细听地底的活动,寻找方才一闪即逝的,极为细微的密集虫鸣声。 “怎么了?”云诗怡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梼杌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遂忙也跟着俯下身,正打算去听听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还没等她把耳朵完全贴在地上,自掌心处便传来明显的震动感,接着是无数密密麻麻的有些像老鼠又有些像蟋蟀的叫声,一波一波的,一点儿也不带给人喘气轰炸着自己的耳朵。 “唔!!!这是.......什么东西在叫啊?”云诗怡死死捂住刺痛嗡鸣声不停的双耳,抬头,在看清远处就像在回应她的问题,一大团一大团,看不出数量,也看不到具体是个什么,如同早年她跟着陆山河出海,天气不好时遇到,让他们九死一生,差点就回不来的海啸一样,势如破竹的朝她翻滚冲来黑漆漆的一大片蠕动后,整个呆在了原地,胃里排山倒海的犯恶心,“那是虫子吗?居然都是虫子!” 要不是一旁的梼杌反应快,右腿一踏,不顾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的身体,强行变回兽形,嘴大张,咬住还在自言自语,久久不能从出场得过于震撼的虫海中回过神来的云诗怡的后衣领,将她整个叼起,然后长尾往旁一扫,连卷轴带里头的人勾起,逮住一个方向往前狂奔,她恐怕早就被万虫嗜咬,痛都痛死了。 第270章 水蛭 大老哥,大老哥,大话一吹一大车:“我打猎,枪法准,一枪撂一个!”大老哥,大老哥,哼哧哼哧上山坡;上山坡,去打猎,子弹带得多。老哥模样真威武,钻进树林打老虎;老虎张嘴牙齿长,吓得老哥去打狼;狼一哼,打狗熊;熊一叫,打山猫;山猫睡觉打呼噜,吓得老哥打松鼠;松鼠跳,树叶掉,老哥抱头往家跑,大老哥真好笑,去打猎,连跟兔毛也没捞到........ 儿时常常哼唱的童谣,不知为何总断断续续,反复无常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与其一起的还有早已被他遗忘在岁月的长河中,零碎的记忆片段。在片段里,他一会儿头戴黄铜虎头盔,身穿盘龙锁子甲,手持单钩枪,坐下白云龙驹,身后十八燕骑随行护着,身前战火缭绕,修罗战场。战士惨死前的痛呼声,敌方为涨士气的呐喊声,不绝于耳。一会儿又身着素色宽大衣袍,腰板直直地端坐在一水上圆台,手握管素,粘墨写文,一旁,有美貌女子,抚琴弹唱,歌声悠扬婉转,她喊他阿病,他喊她软娘。所以他想,他生前,说不准是一位带兵打仗的将军或,是一名逍遥于天地之间的,文人墨客。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死了,甭管生前活得有多体面,多潇洒,现在也只是一名渴望从这阴冷的水底下解脱出来的苦逼水鬼罢了。 恢复记忆什么的他不在意,自己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他也不太想知道,虽然良心上,有些缺德,但他现在只希望,他和前辈真的能够借眼前这女人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的身体,完成寻找替身的任务,顺利转世投胎,结束这冷冰冰又孤独,日复一日的无趣生活。 可俗话说得好,鬼算终究敌不过天算。阿病一路漂洋过海,终于遇上一个同类,跟着前辈在这据说跳水几率最高的永定河内蹲点蹲了一年又一年,眼看着一同前来或半路从其他水域来的同伴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顺利转世,然后他们的替身又找到了替身,替身又找到了替身......... 最后在一次不知缘由,不知何许人的高手的搜抓下,好在阿病因陪同前辈外出访友,侥幸躲过了,这还是他们无意听陆地上的鬼说起的。 反正好不容易整个永定河只剩下他和前辈,再也没人与他们抢食了,又刚好有一妇人,一男婴同时落水,明明是闭着眼都能抓住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知到底还是生出了变故。 京城内,元宵灯街前,明明前一秒还风平浪静,乘着粉嫩自水上盛开从内向外发着幽幽烛光,载着无数人的美好愿望的荷花灯,慢慢顺着水流飘向远方的永定河,下一秒,变天说来就来。 电闪雷鸣下,只见距离河面方圆十里内,狂风大作,将街上的灯火尽数吹灭后,在黑暗中,不安分的一下又一下卷起河里的水,待第三道闪电划过天空时,便以极快的速度扑向岸边,朝放着水灯,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还没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望着朝自己汹涌而来,目测足足有五层楼高的水浪,傻呆呆的站着,吃惊得大张着嘴,忘记躲闪的人群,毫不留情地狠狠拍下去。 “啊!” 一时间声嘶力竭的尖叫声,惊恐声,响彻天地。 但人们无助可怜的哀求,不仅没有让急促的水流停下来,反而让造成这一切局面的始作俑者,更加兴奋,情绪失控的让水浪翻滚得越来越猛烈,以至于让靠近永定河一带的房屋街市都被无情冲塌,淹没了。 岸上的人尚且不能在水流强势的攻击下幸免,更何况是在河里面的陆忙忙。 他感觉身边这些交织绕着圈的河水此时此刻放佛突然有了灵性一般,化成一只只有力的大手,从四面八方拽着他,将他拖去他死都不想要去的地方。 一想到这,陆忙忙便忍不住后背发凉的用力咽了咽口水,本能的求生意志驱使着他先暂时将营救阿宛那才不看几分钟就立刻给他出事的麻烦女人放一放,然后不顾自手臂传上来的酸痛,死咬着牙关,憋着那堪堪漏出的一口气,双腿上下摆动,朝头顶,倒映在水面的那一轮弯月快速游去,待头顶的毛发已经能触到时,再小腿发狠用力往上一蹬,跃出水面。 大口呼气的同时回头,看着身后不远处,仅与自己隔了十三十五步距离,浮在水面上形似恶心肉瘤的巨大浑圆身躯,此时正挥动着它那代替了双眼,神似大象的粗长鼻子,但又并无前者那么友好,长满尖牙的圆孔嘴塞,肆无忌惮的驱动着水流的走向,轻而易举的将想要逃跑的食物送到嘴边,之前就见过一面,但还未来得及领略其厉害之处的老蛊出游必备坐骑,水蛭! 眉头皱成一个大川字,语气难免染上了些不可思议,“那鬼东西!老蛊这一阴一阳的双性人,到底是给它吃了什么啊?!居然养到这么大!” 就在陆忙忙把面对他炙热的视线,不为所动,依旧悠悠闲闲的漂浮在水面,比之刚才更撒开欢兴风作浪的水蛭,上下,左右,前后各看了无数遍,还是怎么想破头都想不出该用个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在不太消耗自己的力气和尽可能减少重伤几率的情况下,将这皮糙肉厚的庞然大物撂倒时,老蛊那阴森寒气重也就算了,还总黏黏腻腻,怪腔怪调的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的声儿出人意料的自他头顶半空中清晰传来。 且内容不仅嚣张,还挑衅火药味儿十足,俨然一副胜卷在握的模样。 “道长,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马上带着你的那两位朋友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对今天发生的所有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我或许可以因为现在手头事儿比较多,稍微放你们一马,或者如果你真的一心求死的话,也可以留下来,我不介意成全你。” “呵.......成全?谁给你的自信?”陆忙忙气得那叫一个牙痒痒,右手下意识的攀上绑在中山装内,腰间的一把通体漆黑,看上去破败不堪的,唯有刀柄上,铜黄虎头被擦得锃亮的武士刀,只是对方到底擒着阿宛阿春两个人质,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他是真不想用这家伙。 只是现在也确实没别的更好的办法,能对付眼前这怪物了,而且若是他此时还不动手,不仅要眼睁睁的看着阿宛被带走,还要连累方才那些无辜的老百姓,白白受了一番本不应该的苦楚,这,他又实在是做不到。 “本大爷今儿就让你这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养些烂虫子的蛊男开开眼界,放我一马,年轻人,话别说得太满了,怕你到时候求着让我给你收回去!” 陆忙忙凡是跟人打架,都一直秉持着幼年时,阿爹教他习武时讲的一句话,把体格练强壮了,就算不能打,至少能看,把声音给我拔高了,自信要满,不能看,至少能吓。 但这在刀魂次目面前,显然,是完全不需要的,因为优胜早就压倒式倾向于它了。 第271章 大天狗 这不,长刀才一出鞘,寒光闪过,滚滚妖气骤出,瞬间刀锋便以陆忙忙为中心,在他周围激起了千层水浪,紧接着黑光乍现,自刀剑末端以极快的速度往上攀爬,所过之处,原本锈迹斑斑的刀身立刻变得光亮无比,与此同时,还有意识在控制被震起的水流,以半圆形落下,形成一从外看如同罩盖一般的水牢,牢牢的将陆忙忙整个人困在了其中后,慢慢往水底下移,将被刀身上诡异的幽黑顺着握着刀柄的手蔓延至全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目通红,爬满血丝,面目扭曲得不成人样,仰天痛苦惨叫嘶吼,已经彻底陷入半疯狂状态的陆忙忙,完全拖入水中。 为什么说是半疯狂? 因为陆忙忙这厮在水淹没自个儿的脑壳顶之前,居然还能咬牙忍着被刀魂侵入控制身体的痛苦,用仅存的半点意识,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单手结印,沿着永定河岸筑起一道弱是弱了点,但到底能勉强挡得下三次强力攻击,有好过没有的临时结界来,好等会儿这边他收不太住,打斗过激时,不至于再连累到无辜的人。 毕竟次目,这头老狐狸,好歹陆忙忙也认识了它有些年头了,平时小打小闹倒没什么,真遇到什么强劲敌手,按照刚才他感觉到自刀内部传来的蠢蠢欲动和前前后后给他捅下十几次篓子,它一贯的好胜心来看,若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这北京城也不用等外来国来打了,今儿它就能把这地儿给他夷平了。 “哼!虚张声势,看来他也不过如此,就这种程度也想阻我夺鬼子,这不是不自量力,嗯?” 看着陆忙忙沉没的位置,见他除了激起一片涟漪,再无任何动作的老蛊冷笑着勾了勾唇,以为敌方是怕了又不好意思明着跑才故意搞这么一出,自以为占尽优势得意的刚想将下意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挥手正准备向脚下的水蛭发起往前方水域前行的讯号,谁知手刚一触碰到外围的空气,钝痛突生,“撕拉”一声,从食指中指尖开始,无数道口子在他手臂上横开,且每道都是深至见骨,直至血肉模糊一片,在这突发情况中,面上虽未曾表示,可心里还是被方才陆忙忙临危不惧的自信给震慑到了,难得反应慢半拍的老蛊才是想起要把手给收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右手尾指和无名指被截下了半段。 人世间所有的鬼怪皆能互相感应到存在和能力的,这也是保命的一种方法,若是一方比另一方过于强大,那么处于弱势的那一方便可识趣儿些,收敛好自己的脾性,尽可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或者如果强势的那一方属于逮着软柿子就想捏的类型,跑路也方便提前准备好嘛! 所以发鬼的情况要比老蛊好上那么一点点,早在方才陆忙忙抽出那把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儿又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凭动物的本能感觉对方不是好惹的主儿的诡异黑刀后,就赶紧敛下自己凌厉的妖气,躲到角落去了,还把被自己长发从头缠到脚,一动也不多,呼吸微弱的阿春推到面前,好尽量将自己浓重的气息掩盖住,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小心翼翼的看着水蛭外围普通人肉眼看不出的黑红色比它的头发还要细上许多,相互交织,不知何为头,何为尾的阵线,用力咽了咽口水,尤其是在看到老蛊血流如柱的手指后,更是脸色青了两青,上下牙打颤得越发厉害,“怎么可能?!这股气息是.......!!!” 老蛊看着自己手指上被砍断两个圆形缺口,边缘整齐,表示下刀的刀口锐利无比,且起落间一气呵成,因为他也是现在才感觉到剧痛感慢慢自缺口蔓延而来,便赶紧将怀中力竭加上意外吸入了些他刚才撒入池底专门为了对付那黑鳞鲛人所研制的麻醉药粉,如今睡得正酣甜,毫无防备反抗之力的阿宛移至肩膀上,扛着,空出两只手来,从随身的腰包内寻止血粉。 扭头间隙,许是注意到了发鬼的异样,看到它眼中与自己的疑惑完全不一样的难以置信,遂后退两三步,走到平日里意气风发,如今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瑟瑟发抖的宁愿藏在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身后,也死活不出来自己打一场,突然变怂包的发鬼跟前,眉头紧锁,厉声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发鬼自知自己这些小伎俩小把戏,拿来骗骗雅若和诺敏那俩小丫头片子,还有挡在面前这凡胎肉体还好,梼杌和恒公也还凑合,要真放到老蛊和东哥这,那就是一戳就破,不堪一击啊! 所以再三犹豫过后,还是颤巍巍地将脑袋伸出来,抬起含了两泡水的红眼,委屈巴巴的瞄了两眼跟前神色凝重的老蛊后,顺着他肩膀的位置看向他身后,水蛭外围,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逝,反而越演越烈的带给它既熟悉又强烈不安感的浓郁妖气,生无可恋,“你这个老骗子!你不是说他只是凡人吗?怎么.......怎么还会妖化?!而且这气息还是........虽然我也不太相信,但我劝你一句,别说咱们加起来了,就算是把梼杌,英招,恒公,旋龟,獬豸,二口女,飞头蛮,青坊主都叫来也不顶用,从前无论是鬼族还是别的什么,可以说东瀛所有的妖神鬼怪都要臣服在它之下,它的能力,跟我们,完全不是在一个层次的,要是玉藻前大人或者饕餮在这还能勉强拼上一拼,现在只有你和我,所以我真心给你一个建议,我们最好还是趁它还未出来,赶紧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你说的妖化是.........?”老蛊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使。 “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那样嘛!哎呀!我现在也没功夫跟你解释这么多了,总之一句话,我们跟它等级差太多了,绝对是打不过的,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跑!”发鬼看着头顶原本皎洁的圆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血红如晚霞般的红月,心里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说到激动处,脑袋更是猛地飞跃而起,在半空中弹跳两下至越是危机就越是比平常鸡婆,明明显而易见的答案,还要考虑个半天的老蛊面前,与之鼻子对鼻子,缩短距离到只剩下两厘米不到,神情严肃,“是要拿鸡蛋去碰石头,撞个粉身碎骨,还是保留体力改日再战,你选一个吧!反正我是不会跟它硬碰硬的,如果你一意孤行,那我们就着能在这里分道扬镳了!” 老蛊看着发鬼一脸我要活下去的滑稽表情,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就连一贯斥责胆小时会说的嘲讽的话,此时也是说不出口了,因为他看出来了,发鬼现在,一点跟他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加上刚才他突然被外面看似正常,实则犹如利剑一般的空气一下截断的两根手指,看来陆忙忙这家伙确实留了后手,且来头还不小,毕竟他是人是妖这点毋庸置疑,以陆家的背景,不可能收留一只妖在家族内,所以只能是有什么外来的帮手在帮他,这就麻烦了。 “你一直说它它它,究竟这个它,是个什么东西?”这次老蛊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其实无论知道与否,他心里已经有了退缩的意思,但至少让他知道名字,才能考虑,他已经受够跟这个女人共用一个躯体了,鬼子,今日他原本是势在必得的,谁知横祸突降,不给他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发鬼闻言,知晓若自己不说清楚,眼前这个固执的家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狠下心来放弃鬼子的,自己如果现在孤身出去,也不一定真的能顺利跑掉,何况岸边还有陆忙忙设立的结界,它胜算着实不大,这样一衡量得失后,只能无奈妥协,垂眸,在心里稍作酝酿后,开始尽可能简短的缓缓道来。 “东瀛还在绳文时代时,整个大陆就被鬼族,狐族和大天狗所管制,那时候不光是我们这些小妖就连凡人都得臣服在大天狗的脚下,可谓是万人之上的存在,鬼族的酒天童子,狐族的玉藻前皆是有迹可循的,只有次目大人,自成一派,带着一众老小突然位临,我刚死怨念化成妖魂时,曾有幸与其见过一面,那是在极北之地,我听闻有千年雪参出世,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那东西哪怕是一条毛絮,残渣皮,只要吃下去,都能修为暴增,诱惑远比恐惧要大得多,所以明知道八方追击,人参只有一棵,根本抢不过,我也还是抱着或许会有意外收获去了,谁成想真就被我这个愣头青误打误撞给找着了,只是当时除了我,还有不下十来只妖在围攻这只小人参精,本来想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等时机一到,来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反正我比那些妖厉害的,也就只有跑路的本事了,可没想到如此周密详尽的计划,甚至连最快的线路都想出个大概来了,还是失算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刚开了灵识的人参精居然那么厉害,导致局势扭转,反倒是我自己被擒住了,在我命悬一线时,是次目大人出手救了我,当然它老人家的目的也只是人参精,我,不过是个举手之劳,顺手之举罢了!但那与身后皑皑白雪交相呼应,英姿飒爽的雪白身影,我是永远也不能忘怀的,虽然我们妖皆擅长易容换颜之术,不过凡人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相由心生,次目大人对不管是人还是妖,总是鼎力相助,凡人也是托得它统领的福才得以在后世彻底脱离妖族的控制,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不过好景不长,飞鸟后次目大人就突然消失无踪,与其一起不见的还有玉藻前大人,谁也找不到它们,日子一长,群龙无首,权利又重新回到酒天的手上,酒天好玩好斗,个性顽劣,掌控了大权后,更是猖狂,到了平安时越发肆无忌惮,只是再一次月食后,京都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暴动,具体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我只记得等我浑浑噩噩再醒过来时,已经在一个陌生男人手上了,那次暴动我虽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但绝对跟失踪了差不多一个世纪的次目大人脱不了关系,所以不会错的,我从出来以后,每日每夜都在寻找它,它的气息只要一出现,我一定能马上认出来,还有方才那把黑刀,虽然刀柄上多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虽然我从未有这个荣幸能亲眼目睹次目大人将那把刀抽离腰间,更别提拔出鞘了,但不会错的,这绝对是大天狗次目狼的气息!” 第272章 绝杀 说起来距离次目狼来到陆忙忙身边已经过去一些年头了,以至于让陆忙忙有些忘了自己到底是在何时,何地,何种原因才得到它这么一张,危机时可扭转局面的最佳保命王牌的。 但有一点,他倒是一直都很清楚,那就是他们之间互相利用,是敌非友的关系。 在四五六岁时,在陆忙忙那半大的脑壳刚学会应该怎么转动时,他阿爹,陆家第九代掌门人,陆年十不加任何修饰,也不给任何过渡,直截了当的就告诉了他身上所背负的沉重命运,然后也不管他懂不懂,理解不理解,竟自作主张地开始以方圆十里地为标准,上到同龄的邻居玩伴,下到为数不多的亲戚朋友家刚出生的女娃娃,发疯了似的给他定下各种娃娃亲,准备着他一断奶,就直接给送去洞房,传宗接代,好延续陆家一年不如一年单薄的香火。 若不是被当年理智还尚存的阿娘及时拦截下,恐怕陆忙忙现在连孙子都有了,也就再也娶不得阿宛,这个他六岁那年刚学会了点卜卦皮毛后,为自己算姻缘时出现,前几日闲来无事,兴起,想着与幼时所算的时辰接近了,又出现,且这次信息比之前更详尽,命定与他百年好合的女人了。 不过其实陆忙忙很清楚阿爹那时之所以打消让他英年当爷的如意算盘,主要也是因为这命理的走向,说他在二十岁这年,生辰时分,会遇上他这辈子唯一的挚爱,确实那天刚好是他为了接近东哥,好不容易拉拢结识的他他拉长叙寻了他去家里看风水摆向的时候。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长叙留他下来用午膳的时候,阿宛给他端过汤,只是她做事是总不把头抬起,所以这会儿才会觉着从未见过他,其实他们相遇过很多次,只是每每都是他的目光停留她身上多一点,而她则仅仅只是一略而过,又或者是直接不看,也亏得他当时沉得住气,没上前拉住她,要不然现在她对他的称谓就不只是色狼这么简单了,还多了一个疯子。 后来他又用一只半残次品的玉镯在常与阿宛走在一起的丫鬟嘴里套出了她的生辰八字,虽然有些不大好,但要不是他知晓她的八字,给她算了一卦,知道她有一劫,火场那天也不能将早早准备好的天雨及时送到,更别说将她顺利救出后,又能千辛万苦的从阎王爷的手上把她抢到自己身边了。 但其实在那次事件之前,陆忙忙是一直都拿不太准,自己究竟是对这豆苗儿一样的小丫头一见钟情呢?还是日久生情?毕竟他只是因为提早知道他们俩以后会在一起,才对她多加关注的,若说是前者,实在有些牵强,第一次见面,他可是连她长啥样都没看清楚啊!可若说是后者,这也挺奇怪的,看多了,就顺眼了,这话他倒是听过,不过看多了就喜欢了,爱上了,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直到知晓她会有危险,稍有不慎,便连命都可能丢掉后,陆忙忙才明白,爱这种东西,是会在你不知不觉间慢慢渗透进你的心里的,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阿宛的在意,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性命。 “吼!”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响彻凌云,雷电交加下,永定河河中央,出现一巨大漩涡,且边沿不断向外扩展,以极快的速度朝浮于河最右侧,见形势不对,开始不断往后退,准备逃之夭夭的水蛭俯冲而去。 在漩涡下,是已经完全妖兽化的陆忙忙。如丝银发,顺着水流的走向随意飘荡,目似铜铃,脸通红似血,鼻子又高又长,身后是一双可在空中振翅翱翔的漆黑羽翼,此时正有力前后挥动,为河面上的涡流提供动力的同时将陆忙忙往水面送去。 “阿斗!你还傻呆呆地干什么?快把他给我吸上来,不,不对,给我直接吃掉,像你平常食用那些小鱼小虾一样,给我咬碎他,一点残渣都不要剩,快啊!” 阿斗是老蛊给脚下这水蛭母体闲来兴起,取的一个名字。被眼前徒然异变吓得惊慌失措的老蛊除了尽可能地利用这所带来为数不多的武器之一,希望苟延馋喘多些时候,好为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以外,别无他法,要怪就只能怪他总是太过轻敌了,如今形势扭转,别说是夺取鬼子了,他能否活着回去,都还是个未知数。 “咻!” 听到主人的吩咐,水蛭粗长的吸嘴立即听话的飞跃而起,朝潜藏在漩涡底下,害它主人如此焦虑,还想用面前这个一圈一圈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水涡将它吞进去,可恨的男人,以破竹之势,撕裂空气,极速甩去,可没想到还未等它将圆嘴上的尖牙张开,剧痛便自长嘴末端阵阵蔓延而来,使它的四肢瞬间失去所有的知觉,甚至还未来得及痛呼一声,巨大的身躯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往水底沉去。 所落之处,四周飘满从它被砍成两半的长嘴上掉落的碎肉块,染红了一方水域,而它要击杀的目标,穿梭在属于它的这些大小各不一的肉碎中,手握并未完全离鞘漆黑武士刀的矫健身躯,却毫发无伤,明明它刚才已经感觉长嘴刺穿了他的左胸,可事实上对方不仅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连一滴血都没流出,就将它撂倒了,且是正面迎击,刀也还未拔出来,仅露一下刀锋。 “看来我这次真的应该听东哥的,失算了。”同样被震撼到的除了跟着老蛊几十年,早已身经百战的水蛭以外,还有老蛊自己本人。 但到底姜的还是老的辣,明明眼看着爱将转瞬间就这么牺牲的老蛊,反而开始慢慢镇定下来,边将怀中仅剩的最后能牵制住陆忙忙的阿宛紧紧搂住,边往后一跃,直接踩落在被一刀解决的水蛭吓得东窜西逃的发鬼头顶,然后空出一只手来,用力扯住它一边头发,厉声呵斥:“闹够了没有?再乱跑,我现在就先把你给解决掉,省得在这里帮不上忙就算了还给我拖后腿!” “你.......啊!” 发鬼刚想反驳一句你也不想想我落到如此境地都是因为谁啊?就见寒芒迎面而来,黑色的巨大翅膀如看不到尽头的黑夜,将一切的光亮尽数遮挡,炯炯有神的铜铃双眸此时正以最凶恶的目光注视着它,让它面对这致命的一记绝杀,只能僵硬的定在了原地,不敢反抗,更不敢逃离,眼睁睁的看着足足高了自己一丈长的刀锋朝自己的门面狠狠劈下,在这绝对的威慑面前,根本无处可逃。 瞬间恶臭的血液和恶心的脑浆四处喷溅,还保持着方才惊恐表情的发鬼仰天,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惨烈的呼叫声后,眼前一黑,断开两半的头颅自由落体,与之一起的还有无数被它吃掉后少女的冤魂和浑身是伤,伤口内填满如同活物一般相互缠绕蠕动的发丝,俨然已只剩半口气的阿春。 “阿春!” 陆忙忙惊呼一声,眉头紧锁,看了眼即将落水的阿春,又看了眼自断开的头颅内飞出,禁锢者死后,得以解脱正四处飞散但因他筑起的结界,始终逃离不远的死魂,扭头朝黑白俩兄弟和鬼子的方向看去,犹豫片刻后,将武士刀挂回腰间,然后双手快速变幻,结出手决,明知如此会消耗自身许多灵气,到时因太过疲惫,精神无法集中,控术不稳,万一次目逮准这一时机搞小动作,他可就自身难保了,还是将法阵开出,把这数以万计受苦许久的冤魂怨灵,全部超度后,才身形瞬移,用力挥动后背的翅膀,总算勉强赶得及在那清丽身影快要碰到水面之前,伸手,将其抱住,好好地扛在了肩上。 不是他想要牺牲阿春,只是这些冤魂若被后头那即将出世的鬼子给吸食了去,那可就麻烦了,虽然以次目的能力,哪怕来十个都不怕,但那是在完全发挥它功力全盛之时,如今它被自己禁锢着,态度心情都不好,也没办法完全顺从自己,能有半成出来就不错了,可那就占了下风了,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敌人已经够多的了,得权衡利弊啊! “唔........不要..........不要...........” 被无辜卷在老蛊与陆忙忙对打产生的水底洪流的阿病双目紧闭,无助地摇晃着脑袋,试图将那一直徘徊在自己耳边,怎么都不肯走的恐怖童声甩开,但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 别再做无谓的反抗了,你就像刚才那个老头一样,成为我的养分就好了,别再妄想得到更多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就把它当作是命运使然好了,这就是你的命,快松口吧!不然这么一直硬撑着,你会很痛苦的......... “凭什么?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和前辈........才..........撑到现在的...........一直在这冰凉的水里徘徊............不知道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终于等到这个解脱的机会...........所以凭什么?凭什么我要用自己来成就你!” 一声暴竭的怒吼刚落下。 轰! 强大的水柱应声席地而起,直接将罩在河岸边的结界给冲开一个大洞,也将在和半空中对峙不休的二人给冲开了一些距离。 老蛊这突如其来的洪流给击中右肩,手一滑,怀中的女人翻身摔下,但眼下正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他也顾不得临行前东哥的千叮咛万嘱咐了,反正阿宛体内还有他放下的蛊虫,这世间除了他,无人能将其顺利取出,就像发鬼说的,留得青山在,他还会怕没柴烧吗? 这样一想,他便不再理会直线下落的阿宛,解开腰间竹篓上的塞子,放出更多的毒蜂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操控着,让它们叮着自己顺着罩顶大开的洞口往外飞去。 阿宛!阿宛!阿宛! 眼看阿宛落入水中,毫不犹豫的跟着跳进水里的陆忙忙,奋力抵抗四周不知发生了何事,居然比刚才更厉害的水流,边左顾右盼,边心里焦急一遍遍呼喊着阿宛的名字,直至双眼捕捉到那一抹俏丽,才手脚并用的往前挥动,游至阿宛身旁,伸手,搂住少女坚实的后背,感受到那种真实感,才总算放下心来,气一松,眼皮重重合上,终于因方才强行支起超度法阵,力竭朝后倒去。 第273章 求药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光着脚踩在水里的声音,正由远及近的传来。 只要仔细听,甚至能听到脚趾一根一根陷进水池底,被泡得松软无比的泥土中,细小的沙砾成群结队的从指头缝隙中流过,才会发出的那种很舒服的沙沙声。 听着这某人专属的出场声,次目狼唇角微扬,露出久违的笑容,仰头,将仅剩一只眼微眯起,透过常年未梳洗过,油腻腻的黏成一大块一大块垂落在脑门前,看上去不仅不复从前光彩,还让人觉得无比恶心的银白大卷长发分叉的缝隙中,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在它这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挺拔身影,渐渐模糊到清晰,正从远处朝自己,缓缓而来。 迫不及待地露出嘲笑的表情,“我说过吧?你一定会再回来求我的,一定会!连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都不自知的蝼蚁,别说是小小蛊毒,哪怕是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好,真是可怜唔......!” 陆忙忙一个箭步向前,抬手,忍着对那坨黏糊糊的恶心物件打心底儿的反胃,狠力抓住前额发际两边的一撮头发,忍无可忍地打断某妖自以为是的叽叽喳喳,让人无法不厌恶的声音,“被蝼蚁锁在这里动都都不了的白毛怪,赶紧,把我之前让你炼的药拿出来,别废话一大堆,我今天没心情,也没时间听你在那里讲有的没的。” 次目狼没想到自己今个儿才话说到一半,一向耐力极好,抗骂性强的陆忙忙便是忍不住了。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被用力拉扯的头皮刺痛,让次目狼猛地一抬头,在瞧见那张得意的笑脸和那只明显犯规的手后,火冒三丈,“你做什么?放手!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但奈何它的手和脚皆被这身后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做成竟能几十年都不生锈也就算了,还能顶着这段时间里它的费力攻击,一直保持最初的坚硬无比的大铁链给捆得紧紧的,除了鬼吼鬼叫来表达它对陆忙忙突然此举的不满以外,别无他法。 换作以前,此情此景,绝对会让陆忙忙饶有兴致的跟其好好的互踩一番,看看多日不见了,谁的口才能更胜一筹,但现如今,他只要一想到,阿宛在外吐得昏天黑地,咬牙承受着被养在肚子里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已逐渐成形长大,欲翻身为主的蛊虫一寸寸嗜食内脏的痛苦,只要一想到她正努力坚持,等着他回去救命,就没办法再将镇定保持下去,更没办法再去理会旁的事物,几近失控的更用力拉扯着次目狼的头发,逼迫着它的脑袋往上仰,好方便自己直视它的双眼,怒吼:“你这又是哪门子手下败将的态度?赶紧把药给我,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没把药弄出来!” “哈哈哈哈哈...........”看着眼前这张与一千多年前,在它下了那个决定,并义无反顾的实行后,那棵陪伴了它许久,久到它都已经忘记过了多少年岁的小人参,拔剑指向它时,露出的,一摸一样表情的脸,次目狼先是一愣神,而后便是嘴巴大张,肩膀剧烈颤抖,爆发一阵又一阵,看着完全停不下来的狂笑。 还边笑得带着黄黑黄黑眼屎的眼泪像开水闸的水龙头一样,从眼角不断流出来,边抬脚,趁不备,一脚狠踹在过于心急,忘记铐着它腿的链子有些过长,只要靠近一定距离,以它的能力给个小幅度的伤害绝对没问题的陆忙忙的腹部上,越说越激动,“陆忙忙啊陆忙忙,你也有今天,真该拿面镜子让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模样,不就一个女人的嘛!至于让你如此?至于让你们都这么对待我吗?是我救了你啊!是我在茫茫雪山,将你就出重围,是我一直陪着你,是我,可你这个白眼狼,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甚至连陪你相守一辈子都是不能的凡人,跟我置气,背叛我,还想杀了我!都一样的,你们都该从这个世界消失!” “你.......在说什么啊?”陆忙忙也是察觉到了,后半句,次目狼嘴里所极力指控的它们除了自己以外还包括另一个人,或者也可以说是次目狼从前的妖怪朋友。 其实他对次目狼的过去,从平常与它对话只言片语中和自拍卖行鬼使神差的花了大半积蓄拍下,到不断发生怪事,发现藏在刀内的次目狼,出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着手去查到的一些资料记载,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但也仅仅始于这把将它困住数千年的刀刃上沾过不少鲜血,戾气极重的武士黑刀,也止于这把刀,更远的,已经不是他能力范围所能查到的了,毕竟他之前特意托了一位友人,将这把刀送去天津,给那位据家中长辈说,很会看这些老旧物件的人去看过了,这把刀出生的年份,甚至比他祖师爷都还要早,这咸丰年的事,就算他这里门路再多,五湖四海的狐朋狗友再神通,都很难真的把这底儿给挖朝天了去,所以若他真的想知道个更详尽,更确实,除了从次目狼的嘴里套出来,别无他法。 可无奈这家伙平常那嘴就跟上了十几个锁头一样,严丝合缝的,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发疯说漏嘴的时候了,完全没有,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过左思右想下,陆忙忙还是决定要帮次目狼一把,将陷入自己几近混乱疯魔思绪中的它拉出来,虽然他是对次目狼的过去很好奇,而现在也是将话套出来的好时机,但当务之急是要为阿宛求药,至于其他的,他多少还有不算短暂的时日,慢慢来就是了。 一番挣扎犹豫过后,恢复一贯慵懒模样的陆忙忙,抬手,食指中指并拢,放到嘴边咬破,然后看似随意实则几乎是将半身的力度全灌注在指尖,将那一抹殷红轻点在左摇右晃,欲挣脱身上铁链束缚,脸色呈不自然的灰黑色,还在嚎叫方才那最后一句话的次目狼眉心处。 接着双手收回至胸前,变换,不断打出一个又一个结印的同时,铿锵有力念叨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还陷在痛苦的回忆中走不出来的次目狼,猛地仰天大喊了一嗓子,将浊气呼出后,耳边让它脑部神经刺痛不已的嗡鸣声渐渐消失,天灵台瞬间清明了许多,乱动想要将手上的铁链挣开,去抓陆忙忙的手也慢慢开始松下来了。 “唔.......你走!马上给我离开这里。”次目狼恢复清醒后,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脸,莫名觉着陆忙忙这家伙怎么越看越像是在幸灾乐祸,于是黑着脸撇开视线,厉声喝道。 次目狼很清楚自己在那场暴动之后受的伤有多重,相信对面的陆忙忙也是知道他几斤几两,若非它旧伤积压,难以痊愈,也没那么容易被他给制服,更不会偷偷摸摸的躲在天丛云内,不过它一向对在哪里待着很随便,而且这些跟那徘徊在天地间,孤独流浪的日子比起来,至少还有个落脚点,至少还有个什么人陪它说几句话,即使从来没客气过,但这并不代表它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糗样在被他这么完完全全看个清楚。 “你以为我很想听你在这里瞎掰啊!给我药我自然就会走。”陆忙忙嫌弃的甩开抓在手里的油发,改去伸手拉扯次目狼衣领,试图将其扒拉开,看看药丸是不是藏在里头,之前他就不下十几次见次目狼从里面还有袖口掏东西出来,说不准啊! “我记得早在你第一次来让我炼制时,我就跟你说过,想要药,可以,不过我们的关系不属于无条件互相赠予的那一类,所以你得给我点好处,解开一道封印,否则就算你在这里跟我耗上一辈子,我都不可能给你。”次目狼见闻言,还在那里孜孜不倦的鼓捣自己腰带上的结,欲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固执的鱼和熊掌都想兼得的陆忙忙,悠哉悠哉的扭动了两下固定一个说话姿势太久有些酸痛的脖子,语气阴阳怪调的,但明显胸有成竹外加威逼利诱,“你就找吧!反正我放药的位置,除了我自己,谁都不可能找得到,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只不过就是可怜你外头的那个姑娘了,九死一生,没想到还是要赴黄泉,还走的那么痛苦。” 言外之意就是陆忙忙有时间在这里找,但阿宛却再没有时间在外头等着他了,病情恶化,救命药,迫在眉睫。 “你......”听出意思的陆忙忙,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一脸气结瞪着次目狼好半响,最后一个转身,在次目狼以为他要一走了之,毕竟就为了救那么一个才认识几天不到,一起说过的话还没超过十句的小丫头片子冒被它变成刀奴这么大的险,实在不值得时,双手交握,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竖起,低喝了一声,“解!”后猛然分开,将下在铜虎头内的伽印,按次目狼的要求,解开了一层。 “好了,药,给我吧!” 次目狼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足足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垂眸,“脖子上的瓶子。”说话间,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脸色从表面上看不出喜怒。 “瓶子?”陆忙忙疑惑,视线在前后左右游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瓶子或跟瓶子长得有些相像的物件容器后,又上上下下将次目狼再次打量了一番,最后眉角抽搐的把视线停在了绑着黑编绳,悬挂在次目狼脖颈处,垂落至胸口的只有比指甲壳大一点点大小的木瓶上,抬头,拿起,“你还真是.......” “最危险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你不懂?” “不懂,谢了。”虽然心里不太情愿,毕竟被兜着圈子耍了这么一会儿,浪费了不少时间,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但毕竟它其实没必要帮自己的,所以还是在临走时向它道了声谢。 不过对于次目狼仅用阿宛威胁解开区区一道伽印,这倒是在陆忙忙的预料之外,他本以为以这家伙的性格,保准会趁人之危,来个狮子大开口,要求东要求西的,或者是直接让他放它自由,还好之前回魂香的事没让它知道,因为说实话如果次目狼真提出放它走的条件,为了救阿宛,说不准他真的会答应,反正他有的是办法将它再捉回来,而且就算他松口了,外头还有烨华和孤槐澍挡着,它能跑多远? “找了你们这么多年,可算是被我给找着一个了,李雁儿,我就让你再活多些时日吧!可不能让你死得这么容易,得留着好生折磨,不然怎能解我心头的夺爱之恨。”次目狼看着如来时一般,只是反了过来,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视线的身影,咬牙切齿。 第274章 次目狼与星童丸 贞观十四年,长安城郊,僻壤乡野渔村旁,有高山立于海面,通往山脚的索桥前,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有四荒二字,故被附近村民称为四荒山。 山内四季如春,景色优美,但凡是住在这附近村庄的村民渔民无人不知,这山是绝对不能够随便进去的,因为这可不是普通的山,这是一座每隔十年才会在此海面上出现一次的魔山。 也不知道何时,从何地何人,传出来这么一段解说,说这魔山里头住着两个法力高强的神仙,它们是四荒山的看守者,能炼出全天下治疗任何病症的药,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就没有它们炼不到的,甚至连仙家道观都争先恐后欲夺取的长生不死药,在这里,都有得卖,但前提是求者自身得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才能换来一次买药的机会,所以活人进去要么再也出不来,要么断手断脚,疯疯癫癫,即便出来,也成了废人一个,再无作为。 红橘林内,有一亭台楼阁隐于其中,不同于一般建筑,整座楼表面被各种各样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图画给填满,且看上去规则错乱,明显是某人随意画上去,闹着玩的,可却不知为何,楼主并未将其擦去,不仅如此,从上头颜料覆盖的层面来看,还每隔一段时间,便用新的颜料,仔细的为暗掉的涂鸦重填色彩,似乎是有意要让这些痕迹,永远留在上面,可直到后来,这位楼主才明白,有些东西,你抓得越紧,反而就越是留不住了。 十二月的季节,恰是四荒山橘子最熟的时候,可能是由于这里气候和海拔的缘故,这里的橘子不仅个头要比外面大了两圈,连颜色都是难得一见的朝霞红,剥皮后,果肉是浅浅的粉红色,所以若从卖相上看,这些橘子还算可以,但真要吃下去,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又酸又涩难以入口,这也就算了,吃完后,还会有种奇特的苦味儿停留在嘴里,久久无法散开,世界上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完全只看表面,因为大部分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用来形容这橘子是最为贴切不过的了。 想必这世上,除了阿星这个味觉白痴,应该不会有妖这么想不开的觉着这橘子唇齿留香,美味无比,一天不吃都欲火焚身。 不过好在拿来摆桌,也挺美观,或者偶尔闲暇时,把玩把玩,用以消磨时间,倒也让这东西不算白从树上结一次果了,也省得浪费火种,再去给它整片烧掉,毕竟烧得光秃秃的,也不好看。 最重要的是那些橘树,虽然不知道种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但那怎么说也是它和阿星一起亲手,一颗颗,忙了四天四夜,才栽种下去的,每天风雨无阻地给那些破树苗施肥浇水,虽大多数时候是被强行拉去的,可,能跟阿星一起,做点什么事,即便过程再苦,它也是乐在其中的,真要它毁掉,它可能才会是最舍不得的那一个吧! 想到此处,被自己戳破心思的次目狼不怒反笑,还破天荒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些弧度,拿起桌前放置的茶杯,正要放到嘴边喝上一口,润润干掉的嗓子,谁知仰脖子仰了半天,一滴水也没留下来过,垂眸一瞧,好家伙,杯底空空如也,遂暂且收回思绪,放下手中玩赏的红橘,伸手从桌子的另一端,将被某妖以请吃一个橘子为由,无耻的霸占已久的茶壶,抢回来,“你这雕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的茶壶都敢动,厨房里的食材已经缺到这种程度了吗?” 次目狼所说的食材,指的是胡萝卜。因着一年前它带着星童丸每到一个新地方例行一次的下山游历,无意经过一个木坊,这小子本就是那种好奇心重得要命的妖,只看了一天,就彻底沦陷在坊中工人的刀法和在他们指尖与指尖之间翻飞的木屑,以及雕刻刀与木材碰撞所发出的声响里不可自拔了。 这不一回来就到处找东西抠着玩,由于四荒山灵力充沛,在此地生长的一草一木皆有灵性,这小子下不了手,便将魔爪伸向了厨房内,初秋时分刚收上来不久,原本要用来派发给山下附近前段时间刚被一群土匪经过洗劫一空,正缺粮食的村庄的胡萝卜上头,还一宿没睡,特地去附近山林打下四五头野山猪来交换,见它为一个照以往来看,顶多只能坚持个三四天的兴趣,努力执著到这种程度,次目狼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幸好,野味儿什么的,比蔬菜更得凡人的亲睐。 只不过事后,次目狼有些后悔了,自从迷上了雕刻,星童子就再没一日拿正眼瞧过他,天天就捏着那几把小刀,在那里削削削,也就今天消停了些,它还以为是星童子终于懂事了一回,理解自己每日白天形单影只,晚上独守空房的苦楚了,终于愿意停下来陪陪它,可在看到这小子左手拿着它的茶壶,右手拿着那把小刀,谨慎寻找下刀点时,它终于明白了,搞这么半天,原来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不过这么多年,对于阿星在遇到新鲜的,就第一时间把它抛到脑后这点,它也习惯了,所以尽管语气中多少含了些微怒,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和一点点小委屈。 “小狼,你说,爱,是长什么样的?是都像我和你这样的吗?”不过已经完全沉浸在这四个月已来,瞒着自己最亲密的次目狼,偷偷与如同被命运之线紧紧牵引,第一次让它感觉惊鸿一瞥的女子从初遇到昨夜他偷下山与她私会甜蜜回忆中的星童丸闻言,并未如以往一般,亲昵的趴到次目狼宽厚的后背上,胡乱蹭一通,半撒娇半安慰的说自己就是喜欢,大不了这几天都不熬夜了,晚上好好陪陪它,补偿他这几日受到的冷落,相反,答非所问的问了一句明显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才会说出的话来。 吓得次目狼一口茶水没忍住喷了个满身满桌,狼狈不堪。 “你没事吧?!”星童丸见状,只以为是茶水太烫了,边起身,走到一旁木柜子前,纤细如白玉葱的俩指轻轻勾住上头铜兔头圆环,往后拉开,伸手在内翻找了半天,捏出一块白色的布巾,转身,走回到桌旁,小心翼翼的在不把水拨到桌下的圆垫的前提下,将积水擦干净,边语带无奈,紧张抱怨道:“我说你啊!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看吧!烫死你活该!” 要换做以前,次目狼肯定会嗤笑着马上接一句:“烫死我,以后冬天谁给你暖被窝?你心血来潮想吃核桃的时候,谁给你剥?下雨天谁在你捉泥鳅的时候在一旁给你拎着篓子?早上起来,谁给你梳头?洗浴谁给你烧热水?想下山完的时候谁陪你?谁给你操控四荒山的走向..........” 但今天并没有,反而是直愣愣地呆在那里,锐利的眼神死死瞪着低头擦桌还未察觉他的异样的星童丸,抿唇,不发一言。 因为次目狼发现连着几月来的心慌,并非错觉,一切都不对劲了,它能很敏锐地感觉到不止是刚才,准确来说自从它第一次带着星童丸到山下去,星童丸一次又次借难以自制的迷上那凡人玩意儿为由偷跑去山下开始,周围的一切就起了变化。酷爱四海为家的它突然一年前让自己先暂时将停留在陇西成纪,而后几个月前又突然毫无缘由的让自己迁来长安,说什么长安有更棒的木工坊,自此以后几乎每日一大早都跑出去,然后直至很晚才回来。每当它询问起,星童丸就总用去了木坊这句话来搪塞它,但它很清楚,这绝不是真正的理由,这几日的越发明显的异状结合方才那看似莫名其妙的一时好奇心,实则以它与星童丸朝夕相处这数百年的了解来看,分明是一直以来它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星童丸少年郎的怀春年纪,到了。 “这就是你要我将四荒山留在长安城附近的原因吗?”次目狼扭头,躲开阿星伸来为自己擦拭嘴角上残余水迹的手,眉头紧锁着,反手将其捉住,然后用力往自己身后一拉,接着另一只手上前,用力揽住某人得知自己目的后用力挣扎,似乎对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亲密举止已经开始有些不太情愿的身体强行揽入怀中,垂头,唇靠耳,上下张合低语,严厉中隐隐酸楚,仔细一听,还有些被拒绝后的小委屈,“你遇到了什么不该遇到的人了,对吧!是谁?谁改变了你,阿星,别再编话骗我了,我年纪与你这小年轻相比是老了不少,但你要搞清楚,我是妖,跟凡人那些一衰老就意气不在,糊糊涂涂的过日子的老家伙完全不一样,你偷偷办得那些事儿,我虽然不说,却并不代表我真的不知道,或者默许了你的行为。” “你在说什么啊?我哪有偷偷瞒着你办什么事,别再胡思乱想了。”星童丸慢慢停止了身体上挣扎,无力的趴在次目狼胸口,脸色通红滚烫,头下意识的往另一侧歪,好避免次目狼说话时热气喷在他耳朵上引起的瘙痒,心里骂咧咧,臭小狼,都跟它说多少遍了?没外人在也不要随便抱我,再说了这山上有不是只有我们,山精树精,桃花妖还有他自己的族人都住在这上头,万一被谁撞见了,这......多不好意思啊!真想让我这小媳妇儿的称号,传遍江东父老,从它们的耳中各个略一遍? “阿星,我真的不傻,你能不能别再骗我了?到底是谁在背后教唆你,让你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次目狼不信,它自然是知道星童丸的脸皮薄,但它着急啊!一心除了追问究竟还是追问究竟,加上刚才的挣扎,于是更加在心里笃定了星童丸这绝对是在有意袒护着谁,遂眼神变得越发咄咄逼人了。 威逼之下,星童丸依旧选择现在就老实回答次目狼的问题,只是看着手上吸了茶水后,变得浅绿浅绿的布巾,灵机一动,便寻了个既能转移这沉重的话题,又不会太不合乎时宜的借口,“谁也没有,你别想那么多了,时候不早,快去睡吧!好歹也喝了这么一大壶安神茶,别浪费了,我陪你。” 然后死拉着一脸不问出想要的答案,死不罢休的次目狼,将它拉到床边,也不给它任何说话的机会,脚一掂,用自己的嘴将它欲张合说些什么的嘴封住后,再胸口抵胸口,褪去它身上的衣物,然后用身体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把它往后被窝里死命推,塞。 星童丸很清楚,次目狼现在是在气头上,若被它知晓了雁儿的事,知晓自己欲将原本完完全全只属于它的感情,分一半给一个凡人女子,它没准会一时冲动杀人灭口,这也很难说,毕竟于它而言,这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啊! 小狼,雁儿都是星童丸这辈子唯一真正的所爱之人,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方受伤它都会心痛,更别说是出现双方自相残杀的局面了,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意外发生,哪怕是要它对这么多年来既为家人又为爱人,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走过一个又一个孤独漫长的日夜,可以说是它妖生中最重要的次目狼,也没关系。 第275章 李雁儿 入夜,冷风呼呼吹,乐此不疲的如一个初降临人世,对世间一切事物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一般的孩童,在彻底陷入酣睡,空荡荡的城镇内,撒开欢的跑来跑去,即便所过之处尽是残枝败叶,枯黄满地的景象,也并不影响它的盎然兴致。 由于长安城地处虽严格来讲是北偏南的,但仅限于很小一部分的地域,以数量来讲还是算做北方的城市,所以还未到小阳春,就已经开始慢慢入冬了。 直至方才,江夏王府内乒乒乓乓的硬物摔打声,一男一女之间无休止的争吵,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贴身侍女柳儿紧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穿过一条走廊,两道拱门,来到老爷夫人平日里用餐的厢房内,胆战心惊的仅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其余整个身体都缩在了小姐身后,有些后怕的朝自大明宫回来后,就变得有些疯癫可怕的夫人,递了递手中边缘被捏得紧紧的盘托,小心翼翼道:“夫人,这个.......这个是老爷吩咐.........吩咐厨房给您煮的安神汤,老爷说让您快些喝完,好好歇着,他今晚有公事处理,就不回来了。” 其实要不是刚才亲眼所见,还有如今洒落在房间各处瓷瓶碎片,被刮开大口子的绸被,被从床架拉扯下来,撕开两半的丝质帘子,倒了一地已经凉透的茶水,柳儿是怎么都不会相信一向温柔如水,弱柳扶风,平常连别人稍微跟她大声说话都会梨花带雨的夫人,会暴躁的到处乱摔东西,甚至刚才还跟险些老爷扭打在一起。 比起怕得舌头都打结的柳儿,挡在最前面的李雁儿倒显得镇定得多,看着从自己进屋开始,始终耷拉着脑袋,不发一言的老母亲,无奈的叹了口气后,转身,伸手接过柳儿悬在半空中,没人接,有些尴尬的托盘后,朝柳儿身后,敞开的大门,抬了抬线条轮廓柔和,半圆半尖的下巴,“柳儿你先到院子外面去等我吧!把门关上,我没喊进来,不准进来。”然后走向蹲坐在角落的老妇人。 “是,小姐。”柳儿多多少少察觉到一点事情的不对劲儿,但小姐不说,现在又让她出去,就表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能让她知道,小姐的话她向来言听计从,此时听了这措辞,自然也就识相的不多留,乖乖的转身退出去的同时,把门好好的带上。 直至听到关门声,侧目看着因着屋内摇曳的烛火投映打在户牖纸糊上格外清晰的黑影由大变小到逐渐消失,李雁儿才敢放心的蹲下身,手中的托盘放到地上,略为关心的伸手朝坐在对面见此举疑惑抬眸的老妇人,推了推,语气疑惑中带了些凝重,“娘,你多多少少吃点吧!我看你刚才晚膳时都没怎么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刚才还跟爹吵成那样。” 见自家娘亲只是摇头,却怎么也不回答,李雁儿便越发肯定其中缘由很有可能就是她之前大胆与娘亲商量的那件事有关,遂边在心里庆幸还好自己事先准备,让柳儿出去了,边惯性谨慎扭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尽管已经压低声却还掩饰不住的激动道:“娘你是不是已经跟爹说了那件事了?所以才会吵起来,因为爹他不可能同意我下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对不对?可是娘,阿星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与其被爹当作提升管禄爵位的工具,过着富贵却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我宁愿跟着阿星,哪怕清苦,那也是幸福的,所以娘你千万不要因为这次就放弃了,你答应过我的,一定会帮我的不是吗?” “雁儿,不是,为娘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跟你爹吵起来的。”翁灵眉头微皱,为难看着面前急得满面通红的一张小脸儿,着实是不忍心将真相告知于她,但不说,光靠自己又实在想破头也想不出任何比较好的应对之策,别到头来自以为是,还是害了她,思绪收回,气一叹,伸手,拉住用力攥紧自己衣角的五指青葱,放到掌心,包裹,握好,“雁儿,你先别激动,听为娘跟你好好说,其实这件事,你之前也是略有听闻过的,就是前年正月的时候,你皇叔不是在宗亲聚会上说过关于吐蕃藏王派使者来请婚的事吗?” “好像........是有说过...........”李雁儿偏头仔细回想娘亲所说的时间和地点,总算是从因相隔的日子太久了,已经有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中找到确实的场景,但还是不明白,“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一般来说这种两国政治联姻,是大事,绝不得儿戏,即便对方是只是在小试锋芒的松州之战后被逼得无奈撤兵,跟盛唐比起来,实在是不堪一击的小小吐蕃之国,但如今时势不同,大唐正卡在与东北高句丽交战中,若不和,战友就会马上变成敌人,对方如果掐准时机,再来招落井下石,从中作梗,从东侵占,那么大唐精力就会分散,很难集中火力,两头不到岸,一线两战,很可能会面临亡国的危险,所以战胜后和亲实属正常的长远考虑。 不过就算真的要和这个亲,被送去的子女理论上也应该都是从当今圣上的二十一位公主里挑选,毕竟人家当初要求的可是要娶大唐公主,自然也就不可能有李雁儿这远支宗亲女什么事了,所以她没把自己与这茬联系到一起,也不难怪的。 “原本是没什么关系的,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可你爹他.....唉……非要学人家义告奋勇,见圣上虽然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了吐蕃的求亲,但却为该许配哪位公主给那吐蕃藏王而烦躁不已,居然就说正好宗亲之中年龄,家世,也就只有你最为合适了,又都是李姓,只要下封诏书随便册封一个封号,嫁过去,谁会知道。”翁灵只要一想到今天早上,丈夫不顾自己的多加阻扰,硬要去多管闲事,明知道即便出手帮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更不会得来李世民的多少感激,反而还会害了自己女儿一辈子,这心里头就又是郁闷又是气馁,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说到最后自私的主要原因时,更是连气都快喘不匀了,“毕竟如今也就只有高阳,新兴,安康,还未曾出嫁,其中新兴公主你也知道,才刚出生一年,年龄太小了,所以就只剩下安康跟高阳,安康又本来是要预备许配给独孤先生的,这事已是定局,很难更改,所以也就只有高阳了,可这高阳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你也知道,别说是嫁去西藏那么远的地方,就算是只在长安,不在宫中,圣上都怕其受委屈了,就你爹傻,你说他好好的,趟这别家的女儿都避之不及的浑水做什么?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雁儿极力扶住手上因拨云见日后的真相太过震撼,手臂止不住的颤抖而有些不稳,摇摇欲坠的托盘,抱着一丝未成定局的侥幸,假装镇定,“娘,其实事情不是还没有决定嘛!你想啊!如果真的要把我送去联姻,那圣上早在今日午膳用完后就将我留在宫中了,不会还让我和爹娘一起回来的不是吗?所以一定也还在考虑而已,说不准,说不准会有比我更合适的,或者........就算真的是我嫁过去,也许也没有什么不好,别那么悲观嘛!到底对方也是个藏王,地位在当地也算是很高的,至少比起外面那些挨饿受冻有一餐没一餐的人,我其实已经过的很不错了,就是阿星.............” 其实这种事若放到别家女儿身上,估计早就大吵大闹,恨不得把屋顶盖给掀了,哪里还会像她这样,还有闲心去安慰别人,但她一向孝顺,性格也温和,所以即便有不顺心不如意的事,也很难把火气在别人身上招呼。 就是这样,才让翁灵对自己这逆来顺受的宝贝傻丫头,更加觉得痛心,控制不住伸手拉住女儿有些颤却为了不让自己发现,更担心,更自责,不断往盘子底下藏的小手拉到胸口,握紧,泣不成声,“雁儿,傻孩子,你知道吗?那吐蕃藏王,少说也已经有有五十几岁了,比你爹比当今圣上还要老上许多,这也就算了,这个到处留情的男人,前前后后有名分的老婆就有六个,无名无份的,简直数都数不清,你说你爹他是不是老糊涂了啊?这不是要把你,往死路上赶,往火坑里推吗?真是作孽啊!雁儿,娘对不住你啊!” “娘,你别这样,这也不完全是........”李雁儿摇头,本想再说些什么安慰安慰自家娘亲好让她过于激动的情绪稳定下来,谁知话才说到一半,门外便传来重重的拍门声。 仔细一听,才发现是柳儿,“小姐,王公公来了,说是圣上召见小姐,让小姐跟他即可入大明宫觐见,小姐赶紧出来,让柳儿给小姐好生梳洗打扮一番,入宫面圣可不能随便了。” 第276章 遇到了神仙 李雁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尽管竭力让自己不要轻易去相信那些还飘忽不定的事情,别还没被强行拉离开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十几年人生都与之息息相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温暖小窝,逼迫与所爱之人分手,去嫁给一个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的陌生男人成亲,就自己先被自己的忋人忧天给吓死过去,乱了阵脚,但当母亲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时,不管如何想办法逃避,都无济于事,恐怖的事实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时,她还是崩溃了。 哐当,是茶杯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由于王府内同一个院子的范围,屋与屋之间相隔甚近,且互通,有的仅隔几道屏风,所以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声一出,便立刻将原本在偏厅整理洗漱用品,安排手底下的丫鬟嬷嬷们,烧热水的烧热水,择花瓣的择花瓣,熨衣物的熨衣物,拣首饰的拣首饰,因为突降而至的一封诏书而忙得手忙脚乱团团转,已经蜡烛两头烧的柳儿给惊动了。 闻声赶来后,柳儿第一眼便是看见倒了一地,将殷红毛绒地毯染了一大片黑渍的茶水,和飞溅其上处理起来会很麻烦,湿漉漉的茶叶渣,其次才是被滚烫的茶水烫得通红李雁儿的右手,但二人从小一块长大,虽然在外人面前还是保持点到为止的主仆关系,不过私底下早就情同姐妹了。 所以若换做平常李雁儿毛躁手滑把地板给弄成这样,柳儿绝对会把这没一刻安分的丫头给好好教育一顿,好让她知道负责清扫嬷嬷们的辛苦,并发誓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如此不体面的意外了。 可今日不同,柳儿能很敏感的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儿,就像刚才不让自己进屋,偷偷不知道跟夫人说什么悄悄话,以前自己哪怕站在一旁一起发表意见都没关系的,就像现在,手都被烫成那样了,居然哼都没哼过一声,只看着前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要知道以前发生这种情况,她老早就抿着嘴哭得梨花带雨,顾不得保持一贯淑女形象,一副要死的模样,冲到自己这里要烫伤膏,求安慰了。 所以暗觉绝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柳儿不敢像以前一样说教,一反常态的小心翼翼拉起李雁儿红肿的右手到眼前,仔细查看,语气嗔怪,“小姐...不是....雁儿,你手没事吧?!让我看看,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啊?多大人了都。” 没人时可以与爹娘一样喊闺名,这是很早之前雁儿就和她说过的,虽然一开始她因为觉得不合礼数,关系再好,她也不过只是个丫鬟,是个下人,怎么能同老爷夫人用一个称呼小姐,不过后来在她无数次任性用绝食来威逼之下,还是勉强照办了,只是也不知道为何,直到现在也还会总叫错。 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看着为了莫名其妙总把自己给弄受伤的她而有了随身携带小药包习惯的柳儿,驾轻就熟地从身上掏出一茶杯大小的木扁盒子来,拧开上头盒盖,食指微捻,用指尖勺起一小块里头绿茶色的黏稠药膏,动作轻柔的将其均匀的涂抹在自己受伤的手背上。 李雁儿突然想起一年前自己错过了门禁时间,太晚回到家了,又正好在溜回房间的路上被睡觉睡到一半口干舌燥,起来想倒杯水喝的父亲撞了个正着,当时要不是见她这么晚未回来一直在房门候着的柳儿出来为她找理由开脱,她就得被打死了,阿星的事,更不会能一直隐瞒到现在,那次事过后,柳儿并没有多问,只是每晚都会拿着就寝时的内衣在王府后门等着她,她只要一出现,就拉她去后院僻静厢房内把身上的衣物换好,这样再遇到她爹,就可以装作睡醒方便或者喝水的样子,好不用被盘问一通,期间她总问柳儿,想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每晚都在用完晚膳后偷跑出去,柳儿不咸不淡却语气颇为理所当然的一句回答。 明明当时李雁儿也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认为柳儿知道得越少,若到时自己真的跟阿星要走到私奔这一步的话,爹娘盘问起,她也能少点麻烦事。 可现在李雁儿是真的觉得很愧疚,愧疚到无地自容,柳儿什么都愿意和她说,只因她说过她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之间不可以有秘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对方,有困难一起过,有好事一起分享,哪怕看出来她的刻意隐瞒,还是顺从的一点也不多问,更不打听,只做好自己的事,但她呢!偏先气势盎然的提出这要求的她却是最不遵守约定的那一个,也真是搞笑了。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就算要走,也要好好的跟柳儿,这个小她两岁的妹妹交代清楚,互相道别后才能离开,不能再这么瞒着了,以柳儿的秉性若她突然消失无踪,定会比谁都着急,到时候铁定是又要出事的,何况如今柳儿人就在自己面前了,周围又没人,比起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留信,当面说要来得好多了。 做好决定的李雁儿,弯腰伸手,紧紧将正专心为自己另一只手涂抹药膏,柳儿抱住,“柳儿,对不起。”在动作被突然打断,正一脸没搞清楚这又是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的柳儿正想开口询问为什么突然道歉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眸看向自己后,又摆出一副认真严肃脸,“柳儿,我有话要和你说,不过在我说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很重要的,你必须答应了我才能放心告诉你。” “你先告诉我什么事,我听听看再说。” “你不先答应,我就不说了。” 一听这不大对劲的前奏话,柳儿原本是不太敢轻易答应下来,但又实在架不住被憋久的好奇心,与之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半天还是点了头,“成吧!我答应你,快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可要说话算话啊!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答应我等会儿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和任何人说,谁问起都不知道,陆彬蔚也不行,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以后他真拿赎金来把你赎回乡下,你们成亲,红包我不给了,孩子的干妈我也不做了。” 废话一大堆连李雁儿自己都觉得烦的话后,她才在心里组织好语言,顶着柳儿已有些不耐的眼神下,从与阿星初遇开始,到方才娘亲所说的和亲,包括她临时才做出的确实有些冲动,但眼下除了这个也别无他法的重大决定,来龙去脉,一字不漏的,缓缓道来,“我们还在陇西时,就是上上一年的伏月夏至,我不是有一次消失了一整天,后来说是去附近常被附近的人说有千年人参的山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棵好人参,帮我爹准备正月时送去给圣上的寿辰礼物嘛!其实我去的那座山,就是那座........你之前说不准靠近的...........四荒山,之后发生的事有点奇怪,所以我还没准备要怎么跟你说,其实我在那里遇到了神仙...............” 第277章 是姻缘?还是孽缘? 夜深人静时,总会让人不由自主想得多,疲惫至半夜的星童丸意外的睡得格外的沉,在梦里,它回到了它最初开始的地方,仿佛把这数千年的人生,从头至现在,又重新走了一遍。 在极北之地,高峰雪山随处可见,其中有一座外形滑稽,仔细一瞧眼,竟酷似一只蹲茅坑的大狗熊,便是星童丸出生的地方,也是它原来生活(埋)了数千年的家(坑)。 还在雪堆里窝着时,是星童丸最无聊的时候,每天只能扎根在一个地方,动不了,就连偶尔兴致大发,想看看风景吟一句诗换心情,可放眼望去,方圆百里,不是白,就是蓝,也说不了话,即便能说,周围也没有可以聊天的人,有也不会是正常人。 因为星童丸是在雪山深处很里面很里面的位置,这也是为什么它明明并没有被完全被埋进雪里还露出半个白粉团一样在刺眼的阳光下会发出微微白光的脑门儿,却直到千年之后,都开了灵识,还是没人来挖了它这吃了可延年益寿,起死回生,修为暴增,强身健体的千年雪参精去做大补丸的主要原因之一,其次才是两条虽然还没有普通人一根手指长,但爆发力惊人,跑路走位全靠它的小短腿。 遇到次目狼,是星童丸人参中最大的转折点,它终于不用再每天对着蓝天白云发呆了,更不用为了跑出脚下那座一望无际的雪山,实现世界如此广阔,人参好想出去好好将其收进眼底的梦想,而计划一大堆,比如怎么巧妙避开一些随时可能从底下水里冒出白熊的冰窖?又或者是出去要是撞到想吃它的坏人或者野兽怎么办? 因为从相识起,星童丸就同别的妖怪一样,也是察觉出了次目狼大概有个几斤几两的实力,可以说它不是一棵不谙世事就一定思想单纯的人参,它从一开始就是打着行走江湖找一座靠山的目的故意粘上次目狼的。 本意主要是想着这次目狼都辣么厉害了都,肯定不会煮了它去增修为,事实上人家也确实没对它做些什么,只不过刚在它软磨硬泡,死皮赖脸抓着衣角不肯放的无奈下,只能揣兜里把它一起带回四荒山的第一天,就挖了个坑把它给埋了,然后每天定时过来浇浇水,施施肥,每次有客人来了就从它身上拔一条细丝条子,然后就一连消失好几天不知道去做什么罢了。 期间不管星童丸说什么,次目狼都是不理不睬的,虽然一开始人家也没理会过它,不过就是看它被围殴了,好心搭了把手,谁知谢谢没收到一句,反而身边从此多了个累赘,换谁都不怎么高兴,所以后来它也善解人意想要就此别过,自行离开,免得再给人家添更多麻烦,反正它出那四季入冬,总一成不变无聊鬼山沟沟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也就再没必要待在一只本来就对它分外嫌弃的妖身边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了,而且待的日子久了,它也是发现这四荒山跟它从前待的雪山也差不多,万年不变模样,简直和主人次目狼脸上表情一个德行,所以它本是好意,却在连夜赶到山脚,眼看距离出山口只剩不到几厘米的距离,参后吹来一阵妖风,卷着它雪白的身躯,再次回到原地,往后几天,次次如此,怎么都没办法走出那山碑之外。 直到后来星童丸才知道,那不过就是次目狼下的一道小法阵,只要未经得它许可的,凡想要私自走出四荒山外的小妖精都会被从哪来吹回哪里去,妖妖如此。 可当时星童丸却误以为是次目狼其实心里头也是不想要它走,怕它走了以后突然没了叽叽喳喳的声儿会孤独,但又闷葫芦的不好意思跟它说,让它留下来陪自己,只好用这种小把戏来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自此以后,星童丸对次目狼的态度越发热情,甚至还主动把体毛刮了个干净利落的给它,好让它留着慢慢用,不用每次都得跑到它这里来用一个根拔一根,省了不少麻烦。 荒无人烟的山沟,一妖一参抬头不见低头见,星童丸想,凡人之间所谓的日久生情也就是如此的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次目狼看星童丸的眼神变了,少了些凌厉,多了些情愫,也对它的事管得越来越多,不管大小,总爱插一手,就连剥个橘子,都想要代劳。 星童丸亦是如此,黏糊得越发放肆,成功化人形后更是连洗漱,就寝时都找各种理由和借口缠上去,许是被那凶恶的眼神瞪多了,有些麻,所以不似别的妖怪,对次目狼总各种小心翼翼,好像次目狼能把它给吃了一样。 好在妖怪之间的情感比凡人来得简单潇洒许多,喜欢就一起,不喜欢就杀掉,所以第一次坦诚相待,星童丸并没因为俩妖都是男的,而有些什么过激的排斥。 如果没有在那年伏月大暑遇到滚落山坡,落难的雁儿,星童丸想,也许它和次目狼也就不会搞到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地步了,又或者它没有一意孤行,明知道前面是堵墙还不肯回头,给点小小恩惠就懒着不走了,次目狼于它而言不过也就是个一面之缘的救命恩妖,它还在雪山没日没夜的计划它的出逃计划,次目狼继续带着族民在四荒山悠哉悠哉的过活,而雁儿,逃婚后也能找到一个爱自己的普通男人,过着粗茶淡饭却幸福满足的日子,它们也许都不会这么痛苦。 但俗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的时候别无他法的对门,不过就是命运使然罢了。 贞观十四年,不知何故,仔细算算日子,比起往年要晚上许多的夏至,终究还是在连下两天的梅雨后,姗姗来迟了。 陇西的暑季出了名闷热得简直让人受不了,这不才刚到卯时,街上就被晒得火辣辣的跟个火炉似的,让原本特地起这么早,以为这时候的太阳不至于会太猛的李雁儿摆出一脸被骗的嘴脸,满大街找有卖油纸伞的地方。 可找了两条街,还是一无所获。毕竟这个时辰除了卖早点的茶摊,没谁会那么早开铺子,这里不同长安,乡野小县没什么地方官愿意来欺压,因为就算压也实在是压不出什么油水来,这里的人生活安逸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然不会那么勤奋起早贪黑逮着一点点空隙就停不下干活儿的手,而且这里田地多,大部分的人糊口都是靠下地,自给自足,所以开店做生意的,其实也并没有多少。 “来碗茶,两笼包子,一个白菜一个猪肉的。”为了行动方便特意乔装成男人的李雁儿终可暂时抛开女儿家行事的扭捏,翘着腿舒舒服服的坐在这种平常连想都不敢想的街边茶棚里,大声朝正在给隔壁桌介绍店里早点特色,哪个比较好吃,哪个更划算的小二吆喝道。 小二闻声赶来,边拿起搭在肩上的抹布,动作利落的把李雁儿面前的桌子擦干净后,将手上的茶碗放下,边陪笑着说:“客官,请问你是要打包带走还是要在这里吃?” “白菜的给我打包了,猪肉的在这里就行。”李雁儿轻车熟路的抬手,指尖分别点了点铺子后头俩大垒得高高不断由内朝外冒滚滚白烟的蒸包竹笼。 因着她上头还有两位兄长,平常她也皮,经常不听娘的话,总喜欢跟着两个哥哥去一些绝对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场所厮混,有了这么俩榜样,天天在眼前晃悠,学起男人言行举止来,她自然是要比别的女的,要更快一些,而且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好嘞!你先喝碗凉茶降降暑气,稍等稍等,马上就好。” 李雁儿嘴角微扬,点头,看着小二大早上一连来了两单生意,高兴得明显有些欢脱的背影远去后,伸手捏着桌前盛满微凉茶水的黑瓷碗边缘,正打算放到嘴边,仰脖子,喝一口,好为热到冒烟的嗓子眼儿解渴,可手才举到半空中,注意力便被隔壁桌那一男一女看着既像夫妻又像姐弟,仔细一看还有点临时拼桌结识,意外志同道合的客人明明压低声,可那内容却还是清晰传入自己耳中的讨论给吸引了过去,以至于停下手上的动作。 “欸!你说的是真不是,可别骗我,那什么四荒山,之前都没听说过,那里面真的可以挖到千年人参吗?这么远水路,来一趟可不容易啊!花了我不少的钱,你可真的别骗我啊!” “急什么,没听过就代表没有了吗?说你这人迂腐你还不信,那四荒山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上去的吗?十几年十几年才会在这里出现一次,我还不容易才摸准它的线路,逮个正着,那上头可是住着大罗神仙,山林周围那灵气,厉害的很,别说千年人参,就是灵芝太岁这些珍惜药材,都有,你别墨迹了,咱们吃完赶紧去,别耽误了时辰,又要再等上个十来年,万一被有心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这还用你提醒,是真的就好,不过我说你能不能小点声,别人听见了要分一杯羹怎么办?” “怕什么,当地,那山没人敢轻易进去的,人参啊!还是千年,听说一条须须,都能卖不少的钱啊!” 咕噜咕噜。 李雁儿拿起茶碗,大口大口的喝个底朝天后,起身,走到还在厨房忙活的小二身后,放下一锭银子,随手拿起放灶上的俩纸袋转身就要走,在小二见此举,着急阻拦下,“客官,客官,那不是你的包子。”又放下一锭银子,扬了扬手里俩纸袋,头也不回,“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赶时间,这个就先给我了,我给双份钱你,你让叫这两待包子的再等一会儿吧!” “两天了,总算是又上钩一个了。” “而且看起来应该是比前几天那个老郎中有钱多了,就可惜不是个女的,不然打晕卖到附近新开的妓院去,还能再捞一笔。” “那你还在这坐,今晚的饭钱,快去抓住她!” 只见青山绿水环绕间,飞流直下目测足有三层高脚楼高的巨型瀑布下,有一鹅蛋形状的大湖,湖岸烟雾缭绕,湖水呈半透明的幽蓝色,湖底铺满各种形状大小颜色的鹅卵石,其中,一块被人为削成太师椅形状的石头,有一团雪白正盘腿,端坐其上。 在一旁,小嘴微张,奋力朝湖底吐着火球,伺候的是饿鬼,只见它将骨瘦如材的上半身呈半椭圆形下弯,下半身顶着的跟怀胎十月的孕妇比也丝毫不输的还好鼓起的大肚子,随着火球吐出的节奏不断收缩膨胀。 “星童丸大人,请问水温合适吗?不合适的话请容许我再吃点东西,这样吐出来的火会更猛一些,不过这么热的天,您还泡温泉,身体还真是好啊!”感觉差不多了,饿鬼直起身,看着坐在面前,远看像个面粉团,近看像个被拔掉头顶菜叶准备拿去烹煮的白萝卜,不知为何洗澡就喜欢现出本体,更不知为何人形这么大个,本体却还是那么小一只泡澡舒服得满面红光一脸享受的星童丸,开始例行过于啰嗦的关心和频繁的感慨自身,“我就不行了,想吃的时候吃的少,到现在能吃也吃不下了,营养不够,风一吹就倒了,星童丸大人您要好好养着身体,不然以后就会跟我一样了,不过您的体质是偏冷的,又是雪山参,实在不宜过于频繁接触火性的东西啊!这热水泡一会儿,您就上来了吧!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次目大人回来会狠狠责罚我的。” “你呀!就是太紧张了,怕什么,就算我真出啥事那也正好,小狼这家伙明明答应要回来帮我一起种树的却还没种到一半就爽约,正好让它好好紧张一下,看它以后还敢不敢一去就去了一整年,还一封信都没写过回来。”一想起许久未见的次目狼,星童丸就莫名一大堆的火气往上冒,双手抱胸,龇牙咧嘴的模样,连带着身上的人参根须都竖起八度高,“说什么这都是凡人做的蠢事,妖怪不必对某些事太过牵肠挂肚,妖怪就应该潇洒点,这么有本事就别在临走前,我走到哪就跟到哪啊!到底谁比较舍不得谁啊?口是心非!要不是我不懂如何控制这座四荒山,老早就把它以为,等这个臭小狼回来,到处找我才好。” “次目大人公务繁忙,星童丸大人作为内人,理应谅解谅解,再说了这次小鬼听说次目大人去找八百八狸也是为了天丛云的事,是要去换一个新的剑鞘,这可是大事,自然耽误不得也马虎不得,多去几日是正常的。” 饿鬼虽然一向对星童丸的话不是应好就是认同,但一旦牵扯到次目狼,就不管有理还是没理,都偏向次目狼那边,据说这是因为次目狼曾经施了一个很大的恩惠给它,不过好在这样的偏帮反驳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星童丸听了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斜睨了瞪饿鬼一眼,示意它还是闭上那张现在听着让自己忒不顺耳的嘴。 然后起身,两腿轻盈往岸边一跳,跃出水面,在带有丝丝凉风的树荫下,张开双臂,好让身体可以自然风干的同时,面带微笑感叹:“本体就是好啊!也不用穿衣服,更没有那把厚厚头发,只有这些须,吹干方便多了,其实管家公不在,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的.....” “你们想干什么?!放手!放开我!你们这些骗子,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啊!” 星童丸的最后一个啊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上方传来刺耳的尖叫声给打断了。 李雁儿本是不愿轻易相信茶摊那两位的一面之词,只是千年人参,可是有钱都买不到,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幸运挖到了,代爹赠予圣上的生辰礼物不就有着落了吗?而且也不怕不够体面,丢氏族的脸了,她也只是头脑一热,忘记娘还有那些老嬷嬷不要接近四荒山的叮嘱。 谁知如今人参找不到还把自己给搞迷路出不去了这也就算,还被一直尾随自己许久茶摊那两个专门利用当地一些山林传说,编故事把人骗到偏僻的山野拦路抢劫的骗子袭击,与他们争执中,脚滑,失足跌落身后山坡,高速下坠中,本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却在身体与石地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猛地停下,就好像突然有股力量将她整个人托住了一般,身体就这么直挺挺的停在了半空中。 死毕竟只是一瞬间的事,可这么吊着要死不死的,简直比直接摔断全身骨头还要让李雁儿觉得痛苦,就在她左看右看也找不到附近有类似树杈什么的勾住她的衣服,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又着急又害怕,眼泪都出来的时候,身体被突然往上一抛,她一边惊恐地呼喊一边架不住好奇扭头往下看,哪怕她再眼拙,再被吓呆到产生幻觉,都看得出那是一棵白白胖胖人参! 星童丸并无顾忌的抬眸与李雁儿对视,抬起白嫩嫩的触手,将自己放在湖边的衣物施法变过来后,罩在头上的同时瞬间变回人形,两手朝两侧一挥,右腿往上一抬,飞身跃起,伸手将在亲眼见识到自己被一棵小人参给救了,人参还变成人这等堪称一辈子都难以遇见一次的异事,满脸难以置信,大张着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的李雁儿拦腰抱住,再用脚尖控制着速度,带着她缓缓下坠。 这是李雁儿与星童丸的第一次相遇,虽然那个时候的李雁儿脑子里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的,不过四荒山的传说她打小耳熟能详,所以也只当自己是真遇到了山上的神仙,而且这个神仙还长得很好看,很温柔,有的时候也挺搞笑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自己上山要找的千年人参,后来她想这大概就是从前奶奶还在世时常跟她说的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事实上,也确实,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姻缘,还是孽缘罢了。 这么刚好将记忆抽取这个法术星童丸还未从次目狼那里完全学会,所以没有将李雁儿的对自己记忆抹去,又这么刚好等次目狼回来后,星童丸已经不愿意让这个女人忘了自己了。 第278章 人生在世命归于天,她会后悔的,而 武德二年,十一月,唐太宗李世民率军自龙门关,乘坚冰过黄河,屯兵柏壁,与刘武周主力宋金刚对峙,并同固守绛州的唐军形成犄角之势,进逼宋金刚军。当时,李道宗时年十七,随李世民前去抵抗。观察敌情时,李世民发现敌军持众邀约决战,李世民苦恼是否应战,李道宗出声制止,以乌合之众不能持久,如他们能坚守壁垒必能挫其锐气,待其粮尽力屈,便可以不战而擒获其众这虽然听着有些冒险,但听着却意外很有道理的理由建议李世民先按兵不动,静候时机。后来刘武周果真因为粮尽连夜撤退,唐军趁胜追击,追赶至介州,一战而胜,唐军一举夺回河东要地。 武德三年七月,武德四年五月,李世民再亲兵率军于洛阳,虎牢,先后击破郑帝王世充,夏王窦建德军两大势力,此次作战李道宗再次立功。 武德五年正月,刘黑闼自称汉东王。李道宗再次随李世民出征,双方相持六十余日,刘黑闼暗中率军袭击李世勣军,李道宗随李世民率军袭击刘黑闼后侧以救援李勣,结果被刘黑闼包围,此时尉迟敬德率勇士冲入突围,李道宗与李世民趁势脱险,期间可谓九死一生,惊险万分。 武德五年十一月,唐封李道宗等十八人为郡王,李道宗为灵州总管。朔方割据势力梁师都据夏州,遣其弟梁洛仁带几万突厥兵包围灵州。李道宗据城固守,并寻隙出击,大败突厥军。唐高祖闻讯,欣喜,又觉其英勇与前魏朝任城王曹彰颇为相似,遂封为任城王。 武德八年七,八月,突厥分路南下攻扰唐边境。八月廿三日,李道宗率军击败来犯灵州的突厥军。 贞观元年,李道宗征拜鸿胪卿,历左领军,大理卿。唐太宗将经略突厥,又拜李道宗为灵州都督。 贞观三年十一月,突厥军进扰河西走廊。唐太宗以此为借口,诏命任城王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率所部反击突厥。十一月二十八日,李道宗在灵州击败突厥兵。 贞观四年三月,李道宗领军进逼,欲投奔吐谷浑,逃往灵州西北沙钵罗部的颉利可汗,让苏尼失交出颉利,俘回长安。 贞观五年四月,灵州斛薛部反叛,李道宗率部追击,将其击败。 贞观八年,西灭吐谷浑。贞观十一年,迁礼部尚书,改封西夏郡王。贞观十三年为晋州刺史。贞观十四年,又拜礼部尚书,李世民命李道宗征发九州镇守朔州。 换做任何一国的亲王,立下这几乎半辈子长,如此的丰功伟绩,怎么也得金银珠宝用之不尽,管禄爵位步步高升,即便讨人嫌,封田封地,给个表面形式的嘉奖,也是正常的。 反正绝不会像李道宗这样,劳心沥血了大半辈子,披肝沥胆为兄长李世民打下半壁江山,最后却被说赏赐过多,还贪求不止,并以此为由罢免官职。 这也就算了,现如今还要被逼着卖女儿,还要为了维持什么皇室宗亲间的和睦,被逼着在方才的宴席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愿提出,让所有人乃至他的妻儿都以为是他李道宗为了官位亲手推自己的女儿入火坑,而不是李世民用一把名为皇权的刀架在他全家上下脖子上,逼他忍痛割爱。 其实说白了,明明就是李世民不舍将高阳公主嫁去给吐蕃那些粗俗莽夫,他的女儿就是宝,自己的女儿就是草了? 想到此,李道宗抬眼,下意识的扫向坐在斜对面,与往日好好贤内助不同离自己远远,面色憔悴,发髻松散也不再管,整个人显然完全已经是六神无主呆坐在那里的妻子,翁灵,一叹气,也是彻底没了心思再在这里笑面虎一样应付被李世民派来接人的贴身公公王贵了。 “看来郡王是很累了,其实王某也不想这么晚了还来打扰郡王和夫人的,只是郡王你有时候也得理解理解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难处啊!大家一句话,便是圣旨,既是圣旨便不可违抗,所以若小姐还在梳妆,郡王不方便,那就劳烦夫人去好生催促催促了,耽误了时辰,大家那边奴才可是不好交代了。” 幸好王贵也算识相,格外的善解人意好说话,等了这么久也没抱怨过一句,依旧面带微笑,当然除了那看似提醒实则是话里有话,带着浓浓威胁意味的圣旨二字。 “王公公,为......” “住口!” 翁灵忍无可忍起身,本想问清楚现在圣上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此深夜召见,是不是就表示真的决定拉她的雁儿,她的宝贝女儿,去那名字也比别人怪,叫什么吐不吐的鬼地方联姻,再也不让回来了,可话才开了个头就立刻被二十几年同床共枕,过分了解自己,听前言就知道后语的李道宗给厉声喝止住了。 并开口,不容置疑的吩咐道:“王公公所言极是,你快去看看雁儿,怎么梳洗一下都这么长时间,快去催催她,别磨蹭了,都已经让公公干坐在这里等了多久了,这么大个人了,还一点都不懂规矩。” “你.......哼!好,管禄爵位,高升前途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是吧?你非要为了这些个身外物做得这么绝是吧?很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为了女儿我什么做不出来,雁儿离开长安之时,便是我翁灵休夫的时候到了,妻离子散,我看你以后怎么活!” 但翁灵到底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性子又是出了名的小辣椒,自然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这不,见李道宗自家人不帮自家人,还要摆出那样一副自己从前最为讨厌阿谀奉承的嘴脸,火爆脾气,说来就来,如巨浪滔天,尖利的骂喊声几乎把李道宗的耳膜都要刺破,骂完后,毫不顾忌的顶着周围见惯自己不争不抢,温婉贤淑模样的丫鬟嬷嬷王贵目瞪口呆的视线,转身,脚底生风的快步朝女儿所住的院落走去,以免自己伤心流泪的落魄样尽被这俩狼狈为奸的坏男人看了去,取笑。 同一时间,耗费了不少时间精力,总算是和柳儿说清楚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的李雁儿已经尽可能收拾好现在需要,以后需要,可能需要的行李,将有些重量的包袱皮背在肩上,跟着柳儿,趁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堂,在夜色掩盖下,从后门偷溜出去,顺道偷走一辆后院的马车,准备动身,前往阿星所住的四荒山,寻求其庇护。 “柳儿,不行!我怎么想还是觉得不能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我爹娘对你严刑拷打怎么办?要不你还是先跟我走吧!”李雁儿抬脚正要上马车,可脚伸在本空中却怎么都迈不下去,最后还是收回,转身拉住柳儿不知是陪她站在这冷风口犹豫不决,要走不走许久,冻得冰凉的就跟暑季时用来凉快室内的冰碎块一样通红的双手,中肯的建议,“要不这样吧!你只是怕如果你就这么跟我走了,我爹肯定会把你当成跟我是一伙儿的,到时候会去乡下找你奶奶和大哥大嫂的麻烦,那我可以让阿星把他们都接到四荒山上去住啊!四荒山地方大,多住几个人也没什么,只有他们不怕阿星的身份就可以了,这样你也可以先和我走,又可以不用怕家人被牵连了,好不好?” “小姐,柳儿心意已决,你还是自己走吧!柳儿以后不能再陪在小姐身边照顾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天冷了就要多穿衣服,生病了就要马上去找郎中来看,永远也别回来了。” “可是......”尽管李雁儿还是觉得不妥。柳儿却不再给她继续劝下去的机会了,推搡着就把她往马车上送。 “没有可是,小姐,你想啊!我若真和你走了,那就真的坐实帮凶关系,但我现在不走,老爷即便要审,我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老人家难不成还能把我给吃了呀!没事的,最重要是你先走,你走了,我说什么都可以啊!我可以说是你把我给打晕了逃跑的,也可以说我烧水回来你就不见了,随我怎么说,老爷再因为我们关系好,怀疑,没证据他也不能怎么啊!好了,走吧走吧!不然等会儿老爷起疑心,去小姐房间寻人,就大事不好了,快走快走,阿彬哥过两天就来赎我走了不是吗?没事的,快上车,起风了,别吹着了。” 然后在李雁儿坐定后,抬手用力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看着快速远去的马车背影,朝不知何时来,来了有多久,一直隐在后门右侧,过早生育年仅二九平常与李雁儿站在一起比起母女倒更像是姐妹,看似单纯善良,实则算计心思比谁都多,比谁都厉害,夫人翁灵,侧目,“你交代的事都已经办妥了,现在可以把阿彬哥还有我奶奶放了吧?” 星童丸是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声给从让它沉醉其中不可自拔的幸福梦境中惊醒过来的。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当它赶到事发地后,它的雁儿与忠心耿耿的饿鬼一同倒在了血泊中,血是饿鬼的,因为当它着急推开挡在面前明显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次目狼冲到雁儿面前上下查看她一番后,并没有发现任何伤口。 “你在做什么?!她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不是常在你面前晃来晃去老不正经的那些妖女,你这样会吓到她的。”星童丸看着满手是血,眼神空洞看着自己的次目狼,生气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 不解为什么这个时候雁儿会到山上来?又为什么次目狼即便气也不至于气到这种程度吧?饿鬼可是跟了它几百年忠仆,就仅仅只是因为帮着自己向它隐瞒雁儿的事? “我在做什么?阿星,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她也会明白,我不过是在救你们,人生在世,命归于天,谁都逃不掉,只要她还是个凡人,她会后悔的,而你,会比她更后悔。” 次目狼说完这牛头不对马嘴,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后,便将手上的利爪收回,转身离开。 那次虽然是次目狼在李雁儿住在四荒山的数十年来跟她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但它对她的夺爱之恨却并没有因为之后闭关不见而慢慢淡化,以至于在李雁儿切身体会到次目狼在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这句话的意思时,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以至于在难以置信暴乱后折损了大半修为,被自己这辈子最爱最疼最亲的趁机重伤后,隐匿于佩剑疗伤许久,机缘巧合遇到了灵力强大到与当年京都最厉害的阴阳师安培晴明平起平坐都不为过的陆忙忙,又通过他找到了一直寻觅已久的只属于那个女人,那怕是再过几千几万年,也还是让它难以忘怀的气息时,再次暗中计划着如何让这个女人尝到比上辈子更加生不如死的痛苦。 第279章 我对你好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其实烨华一直以来都对阿宛,有些愧疚。当初要不是他贪图轻松,如今也不至于害得她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 还记得那是在光绪三年正月的雪夜,前有狼后有虎,他大意,被东哥和老蛊逮住时机,前后夹击,身上又受了伤,眼看急火都要烧到家门口了,迫不得已只能将捡漏好不容易抽出来,东哥的二魂三魄暂时放入途中经过的一户人家院子里正在和别的小孩玩风车看上去顶多只有五六岁左右大小的小女孩身上。当年的小女孩便是现在的阿宛。 原本后来他是想去取出来再找个什么别的地方好好将其藏起来的,毕竟牵累无辜的人卷进来,可不是他的作风。 但叔叔孤槐澍的一番话,加上他本来就有点意思如此办,最后叔侄二人还是觉得将这魂魄寄存在阿宛的体内,比放在他们这里要安全得多。 在他们这里,东哥知晓,不管明偷还是暗抢,它终究还是会把东西拿回去的。可若是东西在一个事不关己,从来没见过,不认识的人身上放着,天大地大,光是找都有得它找了。所以本着能拖延一点时间就是一点时间,烨华还是松口,应允与孤槐澍狼狈为奸。 还花了两年多的时间,蓄养一只固魂兽,放在阿宛身体内,又切了一小块自己的心,让其吃下,使固魂兽与自己产生联系,这样好方便有什么危险他能够知道并及时赶过去营救,本以为一辈子这个保命的东西都不会用得上,没想到最后不仅用上了,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宫殿群内,阎王殿前此时出奇的人头涌涌。仔细一听这些人头之间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声音,交头接耳的内容,才知道原是阎王有旨,凡是生前当过大夫的,郎中的,哪怕是开药店的,都到阎王殿来给两位姑娘看病,治得好,重重有赏,即将投胎的,下一世管禄爵位,王公贵族,一生富贵,自是少不得,不用即刻投胎的,赏冥币百万两,保准够用到下一次归西都绰绰有余。治不好也没关系,就是没得赏,但也不用挨罚什么的,如此好的差事,也难怪会排了两条大长队,引各路鬼神在殿前争相自告奋勇了。 可就是发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冥界君主,阎王烨华这时却是突然把门锁了起来,还命下属先将外头的人安抚好,等一会儿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将它们放进来,死马当活马医。 完全无视屋外不愿安分的吵闹声,烨华伸手掀开挂在床旁香炉盖,又往里头丢了几块朱红朱红,看上去明显不是一般的香片进去,食指尖轻点,在香片上方,“噗呲”点起一束火苗后,待有紫烟飘出,方才将盖子重新盖合好,捋了捋宽大的长衣袖,坐好在床边。 看着平躺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大圈,原本少女粉嫩饱满的双唇,此时干瘪还泛青泛紫,脸色异常苍白的阿宛,眉心拧出一结,过于心疼,以至于瞬间忘记了陆忙忙临行前的千叮咛万嘱咐,加上他也觉得这厮应该没能这么早回来。 遂明目张胆的拉起阿宛的手,放置掌心,握紧的同时,柔声承诺,出于同情,但更多的还是愧疚,“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我欠了你的,你放心,于情于理这次我都不会让你死的,即便小忙没把药带回来,我这里还有别的法子。” “你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什么?” 如若不是身后出现那着实煞风景的声音,情绪激动之处,烨华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抱着阿宛隐忍痛哭也说不定,毕竟说到底他也并非是冷血无情之鬼,一路护着阿宛的这些日子,他也是挺欣赏这个明明肩膀如此瘦小,却总让他感觉能坚韧的扛起整个世界的有趣姑娘,闲暇时去看看她,也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方法,如果从此没有了,真是光想想都觉得挺心酸的,如何能不痛哭一番? 其实陆忙忙早就醒了,只是无奈这阎王殿实在是建造的太过大了些,害得他前前后后绕了好几圈都没能走出去,要不是前头不知发生何事,有吵闹声隐约传来,他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走出那些跟迷宫一样源源不断好像永远也走不完的走道。 不过现在,陆忙忙心里有了一些怀疑,这该不会是都是故意的吧?烨华明知道他打小就是个路痴,还把他安置在这七拐十八弯的屋子里躺着,是巴不得他最好把自己绕死在里面别出来了,或者是希望他晚点再晚点出来,好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吃他媳妇的豆腐! 因为在他疑惑完烨华为何背对着自己小小声不知道在说什么?且听起来又不像是在跟他说话后,好奇上前查看时,看到这厮居然握着他媳妇的手,还是紧紧的。 “你回来了!”烨华闻声,肩膀抖了两抖,声音半高半底,有些发颤。 从拍着胸脯转过身去的动作,可见他被这突然自距离耳边不远处冒出来的声音给吓得不轻。 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都是如此就不太好了。烨华本想要借此好好说这小子一说,别老走路比他这个鬼还走得轻,然后总是不给点心理准备就从一侧出来,以为人吓鬼就不能吓死鬼了吗? 但在抬眸,看清站在身后陆忙忙有微怒有酸楚有失望,颇为复杂的眼神后,结实的愣在了原地。 不明所以的烨华不敢随便乱问,因他并非不会看脸色的鬼,这黑如锅底的一张脸,紧咬的下唇,皱巴成大川字的眉,明显是陆忙忙要揍人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不过在好奇心驱使下,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顺着其视线,看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家伙这么生气,直到最后目光落在自己与阿宛交握的手上,才恍然大悟,瞬间想起这两人暧昧的关系,猛地甩开被自己捂了许久还如寒冰一般凉的阿宛的手。 站起,摆手,表情慌张,想要解释,“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不是,我只是,只是想看看,看看她醒了没有,也不对,其实我是在看她体内的蛊虫有什么动静,万一在你回来之前,蛊虫已经先一步吃完她的内脏怎么办?” 却被该死的紧张,害得语无伦次,非但没有解释清楚,反而看起来更像是偷吃之后被发现,捉奸在床,胡乱找理由想要撇清关系的感觉了。 “看她体内的蛊虫活动?”陆忙忙冷哼一声,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嘲讽味儿十足的邪笑,“烨华,你的眼什么时候除了看路还多了个透视功能,我怎么不知道?我在你眼里就傻到这种程度?你丫当我三岁小孩儿一样骗啊!” 自知理亏的烨华其实在陆忙忙一句似笑非笑地反问之后,就彻底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腌了,更别提加上后面那一句了。 立刻头一低,身体自动往最边边上一靠,“好了,我明白了,是我做得出格了,但真没别的意思,主要就是有些愧.......呃.........不是,既然你这么快回来了,看来药是已经拿到手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去看看找谁处理云春姑娘身上的伤口比较好,都光顾着你这位了。”在自己快要漏嘴说错话,赶紧随便找个理由转身朝外走,顺便识相的将这醒来后两人单独的温存时刻很好的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毕竟偷牵一下小手,以烨华和陆忙忙的交情,陆忙忙顶多就瞪他几眼,骂他两句,再生气也就拉他到无人的地方,打他一顿罢了。但如果被陆忙忙知道阿宛被东哥追杀到如此程度,都是因为他把一个要命的东西放在了阿宛体内。以陆忙忙的性格,朋友没得做,这是肯定的,接下来的日子不弄得他哭爹喊娘,半死不活,就不姓陆,这也是肯定的。 烨华跨出门槛,绕过前院那堆还未离去,见他出来纷纷涌上来的鬼怪们,考虑到云春是个女的,意思意思拉了两个看着比较靠谱的女鬼,一路脚不停,直至走到后院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离开的方向,还有些后怕拍了拍胸口,“幸好,方才的话他没听见。” 乡下进城一样跟在烨华身后,一想到等会可能会拿到那么丰厚的赏赐,就控制不住脸上表情,乐不思蜀的俩女鬼怪在看到停下脚步,转身的烨华后一愣的同时,有些紧张,都在想着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兴奋,君主不高兴了,要撵走自己了,可半响后又听到这么一句听着不像生气,更不像是说他们事的一句话后,下意识,疑惑开口询问道:“君主,听见什么?” “嗯?没,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你们都会处理伤口吧?”烨华摇头,脸上恢复一贯和善笑容,抬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用罕见黑檀木搭建而成,窗门漆金的二层楼阁,“给里面那位姑娘处理一下,一定要清理干净,做得好,奖赏自是少不了你们的,去吧!不过男女有别,我就不方便进去,在外头等你们。” “请君主放心,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呕! 先出来的是混杂着青色浊水仅有半指头大小的紫虫,连续吐了三四次后,才见那姜黄色,身上布满花斑一样颜色的小肉瘤,头顶竖着细长触须,奇丑无比,身形足有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一般大小的虫母从阿宛被迫大张的嘴里被药物催着爬出来。 站在一侧等待许久的陆忙忙见此,立刻举起早已拿在手里,准备许久的刀鞘狠狠对着心脏位置,捅进重见天日后,更揣揣不安,一出来就蠕动往前爬,欲感觉找个地儿躲起来的黄虫体内。 顿时硕大身体就像被戳穿的皮球一样,随着乌黑的气顺着陆忙忙捅破的洞口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泄,渐渐萎靡,最后只剩一滩散发阵阵恶臭的肉水。 陆忙忙蹲着身体,双眼眯成一条缝,竭力不让自己仔细去看地上那堆让他胃里一阵翻涌的残尸,一手捏着不知从何寻来,此时可怜的被充当抹布白布一角,另一只手捂着鼻子,可无奈过于浓烈的气味冲击,即便挡着一层,还是让他的脸都皱到一块儿去,在几次下手想要擦干净失败后,顾全大局的不再执拗,马上放弃,扭头,大声朝投在门纱上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的剪影,奋力呼喊求助道:“又子,快进来,把这些拿去处理掉。” 闻声,又子推门而入,难得没有任何抱怨的接过陆忙忙手里抹布,又从旁随便找了个盆子,弯身,动作利索的将污秽物抹到盆子里,然后起身,看着双目紧闭,脸色依旧白得跟张白纸似的,但两侧颊已能看到隐隐透出的晕红,体内蛊虫带来的疼痛而揪起一小块眉心也松开了不少,明显气色渐渐开始好转的阿宛,还是担心,“这样就真的没事了吗?这不还是没醒吗?” “安啦安啦!”陆忙忙摆手,拉着袖口,由于方才高度紧张过后,如今松了一口气,控制不住瘫软的坐在床边,边给阿宛擦干额头上的细汗,边破天荒与又子见面开头不是你轻佻挑逗我一句,我恶心骂回你一句,耐心安慰,“既然虫母都已经出来了,就肯定没事了,之前阿宛一直在他府做丫鬟,老蛊想要在她平常的食物里偷偷下蛊简直易如反掌,加上这丫头在发生这些事之前,对东哥那可是毫无防备之心,其实之前我就有察觉到她身体里这条肥虫的存在,只是蛊术这东西玄乎,我也是一知半解,怎么知道强行取出来,会出什么事,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最近才想起天丛云里头那位仁兄,以前好像是炼药的,就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去找它求药,幸好之前蛊虫即便在阿宛的体内被畜养大了,只要老蛊那边没有动作,就处于沉睡状态,如今这么一会儿也不会造成多大伤害,我听烨华说你也受了伤,把那虫子的尸体烧了之后,就去歇会儿吧!等下我还要去看看阿春,顺便出去一趟,买点调理身体的药,到时还得拜托你帮我好好照顾这丫头了。” “阿宛姑娘拼死救又子的这份恩情,又子是断不会忘记的,还请大人放心交给我好了,只是有件事又子想要提醒大人,请大人务必格外注意些,这很可能关乎到阿宛姑娘的安危。”又子额首,转身正要往门外走时,突然想起什么,抿唇,并无半点犹豫的将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回头,看向见它此举要走不走的,有些疑惑,正要开口问究竟的陆忙忙,表情微凝,“云春,我承认,我对她是一直以来都有些偏见。可大人也了解,又子最会看人心了,云春即便现在还不会,以后,也肯定会与阿宛姑娘产生敌对关系的,至于原因,大人以后便会知晓,这里又子就不多说了,所以为了阿宛姑娘好,还是尽量让二人少些接触比较好,否则,以阿宛姑娘纯良的天性,最后吃亏最多的也只会是她。” “发生什么了?” “等到发生了,事成定局再去阻止,就晚了不是吗?” 事实上在落水的那一刻,阿宛已经辗转醒来了,只是自腹部传来的剧痛,实在是太过强烈,让她即便想开口说话,也痛得说不出来,就算说得出来,话到嘴边,也成了痛苦的呻吟声。 幸好这种难受在不明情况,却确确实实感觉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的她以为自己这次恐怕真的要完了的时候,便如同应了那句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话一般,说结束就结束了。 “唔!水,我想喝水......” 阿宛是被渴醒的。 口干舌燥的睁开眼时,第一眼就是看见趁她熟睡,又开始对她毛手毛脚的,拉着她的手不放,还一直往怀里拽,这也就算了,居然把她这个伤员的肚子当枕头,没良心的将脑袋搁在上面,睡得那叫一个甜香糯熟的陆忙忙。 可无奈,此时的阿宛连抬手的力气都是没有了,更别说一脚将其踹下床去,然后手脚齐用,好好的给他来个教训了。 何况,方才昏迷之际,深陷仿佛没有尽头的睡梦中时,她本能殷切呼唤的不正是这个明明才认识不到一天,却不知为何心里会那么肯定,信任,一定会来救自己的男人的名字吗? 如今他就在自己身边了,既然都有了依赖的心,甚至恨不得现在立刻抱着他将所有的恐惧,无助都发泄痛哭出来,为何还要违心的赶他走呢? “陆忙忙,你就这么毫无顾忌的救了我两次,你可知道被救的我,现在这心里头就跟欠了债似的。”阿宛抬手,轻轻拂过沉睡后,与初识时的盛气凌人不同,眉目变得异常柔和的男人的脸,尽管此情此景让她有些哀怨,可指尖还是忍不住顺着他脸部的轮廓线条描摹,想要将这一刻难得的温柔,画进心里,“本来我还想走的,现在看来,是走不了了。” 话音一落,莫名鼻子发酸,清泪落下,正好滴在了陆忙忙的嘴角,将本就因担忧自己身体,即便一连几个时辰的神经高度绷紧,加上受伤的地方也没及时处理妥当,已经累到不行,看到有空闲,迫不及待想要小眯一会儿,也看似熟睡,实则半梦半醒,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入不得耳的他惊醒。 “唔?你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吗?”陆忙忙似有所觉伸舌头,舔了舔一片湿润的嘴角,眼皮经过一轮本能不太情愿掀开,自我矛盾的微动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惊喜地看着倚在床框上看着应该是已经恢复清醒的阿宛,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声音是控制不住的激动颤抖。 但当后知后觉地看到阿宛满是泪痕的小脸后,又赶紧将询问的声音放柔,惟恐是自己吓到她了。 “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还没吐干净,还疼?快告诉我,哪里疼?” 陆忙忙慌忙抬手,拭去阿宛眼角溢出的水珠,一心以为是蛊虫还未完全清理干净,她肚子还疼,遂伸手,沿着她腹部周围仔细,可无奈,怎么摸都摸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只好先安慰,“好了好了,不哭,我现在就去找烨华来给你看看,马上就好了,没事的。” 本意是想要安抚,谁知话一出口,对面的小人儿粉唇一张,哭得更凶了。 还拉着他的衣袖,任他好说歹说,有病需急医也怎么都不肯放。 最后陆忙忙只好又坐下,伸手将哭得撕心裂肺,抽抽个不停,全身发抖的阿宛紧紧搂在怀里,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你别走。” “好,我不走,吓坏了吧!” “我以为我自己死定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没有查清楚大火的事,也没给我奶奶,小良,雪儿这些枉死的亲人,朋友一个交代。” “别哭了,已经没事了,以后我陪你查,陪你交代,可以了吧?” “你就是想骗我留下,你知道我肯定是要走的。” “那你愿意受骗吗?” 陆忙忙推开一点点阿宛靠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抬手,扯着袖口,替她擦去满脸,在一旁烛光的反衬下亮的有些刺眼的水珠,直视着她此时红肿得跟俩大核桃一样的双眼,用全身的劲儿憋着笑,表面上半开玩笑地问道,其实心里在说出这句话后,整个心都紧张的揪了起来,脑子里瞬间出现好几种如果...怎么办...? 一向随心而活的阿宛虽知晓自己的想法,并无过多犹豫,但还是有些拉不下面子,所以左思右想找了个看似合理,实则牵强,不过至少比被陆忙忙这家伙知道她是有些女儿家的春心荡漾才留下来这丢脸,要好得多的理由,“我奶奶从小就叫我,做人一定要知道知恩图报,救命之恩更是要涌泉相报,要走了我多小人啊!多忘恩负义,多对不起我奶奶多年的言传身教啊!要我说你肯定是故意的,怎么可能我让你来救你就真的来了,这也太巧了,说过的话都没超过十句,互相的了解就仅限知道名字,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你肯定有什么阴谋吧?要是我现在趁你睡着了跑了,你也肯定会天南地北的也把我抓回来吧?所以我看我还是别浪费力气了,姑且先在这儿,看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来好了。” 陆忙忙是被阿宛最后一句给逗笑的,本想戳穿,反正你就是没地方去,让我先收留你是吧?还嘴硬什么。 但突然想起卜卦中的一句话,‘难以驯服,吃软不吃硬,须以柔克刚。’唇角微扬,颇为识时务的改口顺从道:“好好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我对你好,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280章 英年早逝? 光绪十四年。 九月二十四日。第四次选看。选看秀女共三十一名,其中含第二次记名的十四名,第三次记名的十五名,之前选看时并未到京的秀女两名,患病痊愈的秀女一名,另外还有一名秀女在等候选看期间病故了。选看结果,十五名秀女被记名,十六名被撩牌子。 被记名的有满洲镶黄旗副都督叶赫那拉桂祥之女叶赫那拉静芬,桂祥之女叶赫那拉静芬的堂姑,堂妹,户部右侍郎他他拉长叙两个女儿瑾,珍和德馨的两位女儿。 九月二十八日。第五次选看。选看秀女共十五名。选看结果,八名秀女被留住宫中,六名秀女被撩牌子,一名秀女被指婚。 被记名的有满洲镶黄旗副都督叶赫那拉桂祥之女叶赫那拉静芬,户部右侍郎他他拉长叙两个女儿瑾,珍和德馨的两位女儿。 十月初五日。第六次选看。选看秀女共八名。选看结果即是选出一后二嫔,其余五名秀女撩牌子。 光绪十五年。 正月二十七日,午时三刻。是钦天监选定的皇后入宫吉日。光绪帝头戴珠冠,身着龙袍,升坐太和殿,文武百官三跪九叩,礼部官员宣读册封皇后的诏书。奉迎正使和副使待光绪帝回宫后,率领奉迎大臣们前往后邸迎接皇后入宫。与此同时,瑾,珍二嫔也由神武门被迎进了后宫。 婚期过后,皇后隆裕住进内廷东六宫之一的钟粹宫。瑾嫔住进内廷东六宫之一的永和宫。珍嫔住进内廷东六宫之一的景仁宫。 宫中枯燥的生活简直让人感觉度日如年,这不,明明距离从小小的他府搬到这诺大的紫荆城中,不过也才六年时间,可一向在外头自由潇洒孤魂野鬼惯了的东哥却觉得差不多已经过完了大半辈子,也是毕竟连一向沉稳的雅若都开始提议要不要偶尔溜出去走走了,这也不难怪了。 不过说来今年也是奇怪,细数,摊上的竟尽是些倒霉事。先是大婚当前,紫荆城雪夜突起大火,将皇后进宫必须经过的太和门给烧毁了。接着又是今夜元宵佳节,本是开开心心的事,却莫名永定河附近死伤无数,被人为破坏建筑倒塌无数。 幸好连接两岸的石桥并未出现塌陷,可派官兵救治,少数幸存下来的无一例外不是被吓得疯疯癫癫,话都说不全一句,就是胡编乱造一大通荒唐话,还言之凿凿的。 即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也要给朝中大臣一个解决此事的说法,闹得光绪头痛不已,直到后半夜才勉勉强强睡过去。 当然,如此一来,跟着一块被拖累的,还有自大婚以来,独宠后宫,夜夜侍寝不断,也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珍嫔。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吧! 陆晨曦在心里仰天长叹了这么一句后,欲哭无泪的扭头,看着睡在身旁,睡梦中依旧愁眉不见展开的陌生男人,用即可怜他又更可怜自己的声音,压低声补充道:“还有我的脚。” 这话说的着实是没毛病,要知道陆晨曦仅五年的人生里,除了自家任意使唤,从不敢逆自己意思,天天跟在屁股后颠颠走的阿哥陆诚,整天乐呵呵,会为了自己一时兴起,瞒着不让自己吃那么多糖食的阿娘,顶着冰天雪地或是烈日炎炎去给自己买麦芽糖人儿的阿爹陆山河以外,从来没有过别的男人,还是成年的,睡在她旁边过,更别说还与她胸口贴胸口,靠得这么近,她甚至都能很清晰的听到他颇有节奏感的呼吸声,感觉到他喷在自己脸上热热的鼻息了。 陆晨曦小心翼翼的抬手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跟刚烧开的火炉一样的脸蛋,终于忍无可忍,“天啊!我受不了了,男女授受不亲啊!刚才控制不了身体我也就忍了,可现在不行了。” 力道大但尽可能小幅度,以不吵醒的前提下,陆晨曦微微挣脱开一点点,光绪紧紧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也亏得这珍格儿的腰生的够细,与其拉开一定距离后,小腿大腿两相配合,上下挪动,将整个人缩到被子里。 然后猫着腰,转身,从被子盖脚的那一头冒出,踮着脚,跨过光绪横在床外双脚,顺利下床后,从一旁架子拉过外衣随意搭在肩上,就赶紧逃也似的往睡在一旁耳房,自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唯一能够靠得住,说是希望之光都断不为过的诺敏冲去。 陆晨曦去拍门的时候诺敏还未睡。正专心的在给浑身上下每一块好肉,不是乌黑乌黑跟被火烧伤就是向两边裂开一道深可见骨,长至半手臂,还在渗血的大口子,刚回来就躺倒在床上,没起来过,重伤昏迷的老蛊,撒止血的药粉,清洗处理身上的伤口。 所以即便听到陆晨曦不敢过大,怕吵醒睡在隔壁那位,但拍打速度可见焦急的拍门声和竭力压低声的叫唤,也没那个闲功夫去理会她,只以为她胡闹一阵,自己这里不回应,便自然会离开到别处去折腾,哪会想到这妮子居然会这么没礼貌的,见自己不肯给她开门,就大摇大摆的自己推门走了进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责怪自己即然你想要让她进来,就拿个锁头把门给锁上,或者哪个桌子把门给堵上嘛! “陆晨曦,站住!”诺敏一个箭步上前,用身体挡住自顾自走进来陆晨曦的去路,在她疑惑之际,想要开口询问时,一把抓住她垂在身侧,正捯拾跑动过急,身上有些凌乱的褂子后摆的其中一只手,就开始往外使劲儿的拽,“这是我的房间,别随便进来好不好?别总是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好不好?我命令你马上立刻现在就给我出去!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其实诺敏不是讨厌陆晨曦,也不是不喜欢和她接触,才总是用很强烈的手法去跟她划清界限的,只是即便自己再怎么觉得她其实是一个不错的人,也不能因此做出背叛公主和姐姐的事吧! 况且她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一天,顶多只有半个晚上。 此时老蛊就在里头,虽然陆晨曦的来历,诺敏直至现在也还是搞不太清楚,是敌是友同样是一片模糊。 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诺敏不太相信陆晨曦说的是公主硬把她带来这些没有丝毫证据,更妄谈说服力的话。 所以在还没确定她身份立场之前,诺敏觉得还是不应该这么快让她知道老蛊的事,而且二魂共用一躯的复杂情况,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清楚,毕竟这小姑娘,综合之前,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陆晨曦是什么人啊?是一个还在随心所欲年纪的任性五岁小孩,所以自然是不可能把诺敏这只说上半句却永远不肯透露下半句云里雾里的威胁给听进去,何况可不要轻易小看小孩子的好奇心。 这不,越是听诺敏跟苍蝇一样在自己身边飞来飞去,嗡嗡叫个不停,好像这屋子里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是绝对不能给她看了去的,她就越是想要一探到底。 陆晨曦用力甩开诺敏钳住自己的手,对诺敏所谓的警告完全不以为然,“既然不熟悉那你凭什么命令我啊?要是现在出去外面,给那个陌生男人不清不白的搂着睡觉,我以后才会后悔咧!虽然这也不是我身体就是了,可这样我要怎么睡着啊?” 还在诺敏再次伸手想要将她捉住时,撒开脚丫子,开始往前跑,一意孤行就是要往里闯不可。 等到诺敏赶上时,显然已经晚了一步。陆晨曦已经站在床边,两眼发直的看着躺在床上,头发蓬松凌乱,隐隐的,还能闻到股烧焦后的霉味儿,双目紧闭,嘴唇迸裂发白渗血,满身满头都是混杂了血的红色汗液,将牙白色的床单染成了深黎色,整个就一血人的老蛊。 见事情还是败露了,诺敏反倒比刚才更镇定了,居然还能想到适度的转移话题来分散陆晨曦的注意力,试图就此给她含含糊糊的混过去。 先是将她刚才的话给强势的驳回去,“我说你蹭房睡就蹭房睡,哪来那么多大条道理和借口啊?” 然后见陆晨曦扭头看向自己,表情复杂,忙赶在开口说话询问之前,马上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我知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在莫名其妙要你跟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难免不大好。” 伸手,慢慢将她的身体扳回来的同时,搀扶着边连哄带骗,“可你想,万一等会儿皇上醒来看到你从我的房内出来你要怎么解释?皇上可不会帮你在公主面前隐瞒,到时候你的行径不就全都败露了,所以大局为重,能忍则忍,不是我不愿意收留你,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你看,所以你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边趁其专心听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讲的还算颇有道理的一些话,考虑时,拖着往屋外快步走去。 眼看屋门已经近在眼前,诺敏却突然被迫停下脚步,疑惑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是陆晨曦反手将她给捉住了。 “你......干嘛?”诺敏看着情绪瞬息万变,刚刚还一副以捉弄她为乐的调皮小孩样,现在又突然摆出一张严肃认真的面孔的陆晨曦,本能的小心翼翼起来。 “他.......是上次救我们的那个?”陆晨曦其实刚才并没注意听诺敏的那些表面劝解,实则就是想骗她走的话,只是觉得床上的女子看起来很眼熟,所以一直在脑子里想自己到底是在哪里曾经见过,直到现在才想起,原来是之前她在他府乱跑时,误闯幻境,遇到那个在夏春梅手里救了她和诺敏的女人,如今问出来,见诺敏不说话,眼神还似有闪躲,便抛开那天天色黑看不太清楚的犹疑,肯定了心里的想法,“是她对吧!我记得你当时还喊了她姐姐来着。” 诺敏:“........” “我阿娘说别人跟你在说话的时候,你装作听不到或置之不理是很没礼貌的行为欸!” “你都猜到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那我能留下来了吗?” “不能。” “我保证不会大喊让外面那位进来看到这幅景象。”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威胁得这么明显的人。” “谢谢。” “我不是在夸你。” “那我可以留下来了吧?” “你要是不介意睡地板,随你便吧!” 诺敏显然已经对陆晨曦的厚脸皮和伶牙俐齿完全无力应付了。而且也看出来这丫头要是现在把她赶出去,她绝对会说到做到,大不了跟自己一拍两散,如今事态紧急,还是得先把自己姐姐身上的伤给解决了,留她下来,至少能有个递药的帮手,也不算完全都是坏处,便不想再过多浪费时间跟她强辩了,松口点头,转身走回医药箱前,继续忙活自己忙活到一半就被打断的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这个道理不用你说,我也是明白的,我当然不会介意了。”陆晨曦一副乖巧模样,事成之后,倒是装得极像,死皮赖脸的缠在诺敏身上,任凭人家怎么一脸嫌弃的赶,就是拿手死死绕着人家手臂不肯撒开,还人家每把一个药瓶子放下,都要多手拿起来又是摇两摇,又是凑到鼻尖使劲吸,闻闻是个什么味儿,在闻到其中一个蓝黑色的时,眉头微皱,难以理解,“不过都用止血粉,恐怕只能治根不治本吧?为什么不叫大夫来看看,即是受宠嫔妃的贴身侍女,去找御医什么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的不是吗?” “你以为我傻呀!没想到这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诺敏无奈摇头,手上撒粉动作依旧没停,“只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扬出去了,到时候要是皇上问起她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我要怎么回答?难道要我承认今晚永定河骚动就是我姐为了跟陆忙忙抢个女人,结果不仅没把阿宛带回来,还不敌被他不知道使什么阴险伎俩重伤,间接造成的?” 最后一句自然是小声说出的,但还是被耳尖且距离过近的陆晨曦给听到了。 过于惊讶的信息量,让陆晨曦暂时忘记要顾忌的身份,失声喊出,“你说她是去抓我奶奶才被我爷爷打成这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 同时,丢掉拿在手上正想要帮诺敏撒药粉的药瓶子。 “爷爷?!”诺敏猛地从堆了满床的药物中抬起头,扭头看向陆晨曦,眼神中有与对方相同的惊讶,也有被欺骗后的愤怒,反吟喃两人的名字,恍然大悟,“陆晨曦,陆忙忙,陆晨曦,陆忙忙.......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原来你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你是他派来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奸细?” “哼!自己技不如人,怪谁啊!”听着诺敏越来越凶的话,陆晨曦也不甘示弱的给她顶回去,纵使诺敏是现在,她在这里唯一可依靠的,也誓要当捍卫家族,祖辈荣誉的第一人,“什么奸细,是啊!我是陆家的那又如何?我爷爷才不会像你们这些要死不死非要逗留在不属于你们的世界,给别人带来麻烦也还是不懂得愧疚,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决定别人的命运,想杀谁就杀谁,想报复谁就报复谁的厉魂冤鬼一样,用这种下三滥卑鄙的手段去害人,我来到这里是个意外,根本不管我爷爷的事,你别像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好不好,你们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清楚,别老把自己当香饽饽以为我们这些道士愿意满大街追着你们跑。” “我明天就把你的事跟公主说清楚,留着你迟早是个祸患。”诺敏咬牙切齿。 陆晨曦也开始破罐子破摔,“好啊!随你的便,巴不得你们家公主早点把我扔出去,我比你更不想我自己在这鬼地方待着,最好让她早点送我回去,我谢谢你祖宗十八代。” 两个女人之间的争吵,说来就来。 听到火大处,诺敏甩手将药瓶摔碎在角落,与之前不同,格外粗鲁的扯着陆晨曦的一边袖子就把她拖到门口,推门,看也不看就把她用力丢了出去,“你给我出去!” 却不曾想这一丢,准确无误正中被刚才争吵声给吵醒,迷迷糊糊起身见身旁的位置空了,瞬间清醒,赶紧循着似有若无的声音出来寻人的光绪怀中。 诺敏大惊过后,扑通一声跪下,“诺敏见过万岁爷,万岁爷吉祥!” “......皇上?!”陆晨曦也没想到光绪会站在门外,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将见自己的爱嫔被人如此粗暴的推出来,上前几步,面目含怒,欲要开口问责的光绪拉走,再有样学样的学着这几日见东哥与光绪说话的方式,帮就要遭殃的诺敏脱身,“载湉,我就是睡不着出来找诺敏玩闹罢了,没什么的,自小就这么闹腾,你不是说在你这里我可以不用遵守宫中那些繁文缛节嘛!所以诺敏不算丫鬟,我也不是主子,你就别过多责怪她了。” “好,郑的珍格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光绪闻言侧目,刚还有些生气的表情,如今只剩下宠溺,抬手刮了刮陆晨曦的鼻尖后,绷着脸,朝还跪在地上的,垂头,不敢动作的诺敏不情愿的挥手,“起来吧!没有下次。” “谢皇上。” “嗯。” 光绪点头应声的同时话锋一转,说着就要往屋里走,“不过郑倒想看看郑的珍格儿玩些什么玩的如此激动。” 幸好陆晨曦机智,赶紧将难得跟个孩子似的摆出一副好奇心旺盛的模样的光绪,随便找个理由拉走,“欸!载湉我累了,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明天不还要早朝嘛!回去睡吧!否则你要是精神不好,太后见着又该责罚我了。” 不然耳房内床与门仅有一道屏风勉强遮挡,光绪只稍微再走进去一点点,老蛊的事早就被发现了,只是待千兜百转还是睡回原来地方,且再次被迫胸口贴胸口的别扭姿势时,陆晨曦开始事后后悔了。 她干嘛要跟诺敏一般见识?一般见识就算了,干嘛要吵得那么大声?这下完了难眠之夜还是小事,那女鬼,怎么可能真的把她送回去原来地方,即便不是同一个时间段的,自己爷爷跟它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肯定是死敌,不然干嘛让人去跟她爷爷打,还想捉她奶奶,明日诺敏只要说出这件事,那她铁定完蛋得透透的。 看来她陆晨曦身为陆家子孙,鬼还没打几只,学也才刚上到会写字,祖宗的本行也没来得及给它兴起,就要英年早逝,交代在这,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了。 第281章 不是不可能,是不好 宫为二进门,正门南向,为景仁门,绕过门内的石影壁,便来到前院正殿,即景仁宫。 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檐角安放走兽五个,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龙凤和玺彩画。明间前后檐开门,次,梢间均为槛墙,槛窗,门窗双交四椀菱花槅扇式,明间室内悬乾隆御,题“赞德宫围”匾。 天花图案为二龙戏珠,内檐为龙凤和玺彩画。室内方砖墁地,殿前有宽广月台。东西有配殿各三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顶,檐下饰以旋子彩画。配殿南北各有耳房。 后院正殿五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施以斗栱,饰龙凤和玺彩画。两侧各建耳房,院西南角有井亭一座。 闲暇时东哥最喜欢干的事,便是坐在这座亭子里翻看,光绪因为担心它一个刚从广州泡过几年洋墨水回来,入宫前又本是个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新时代女性,怕宫中的生活对它而言,实在是太过枯燥乏味,派人从各处寻来一些笑话集,小人书,话本子,其中还不乏当今老太后,特别不太喜欢的洋文书和最新的报刊。 只是今日东哥显然没有这个心情了。先不说白日里,安德海的突然到访。 害明明很早就睡下,却不知为何还有些睡眠不足的它刚穿戴整齐,早饭还未来得及吃,就被一行宫女太监簇拥着从寝宫出来。上轿,被抬至宫门后,又换了马车,颠簸前行大概十五公里左右,至京城西郊外的颐和园内。 入园门,绕过大殿,走过由绿漆柱子,红色栏杆组成全长七百米,一共有二百七十三间,描绘五彩图画的长廊,来到万寿山,经过佛香阁,走过昆明湖,孔桥,来到东宫门。 正要应旨入内,给大婚按老祖宗规矩归政后被安排住进颐和园仁寿宫颐养天年的老太后慈禧请安。 意外与不知何时从哪冒出来的隆裕皇后撞个正着,原本以为装出一副诚心歉意的模样道个歉也就完了,却没想到被故意刁难,硬是莫名被扣上以下犯上的罪名,强迫在墙角罚跪,还要听她在那里自以为大条道理实则每一句能服众的“好声教导”。 因为关于这件事,东哥难得的并无过多怨气,毕竟对这种事,它早已习惯了。 自出生记事起,东哥就背负着满蒙第一美人的美名。表面看着好像很风光,其实如若不是它拥有这让见者无不惊为天人的面容,阿爸不会理所当然的把年幼的它当做攻城略地时求人结盟的最佳筹码。让它小小年纪不同常人家孩子到处玩乐,无忧无虑,而不是在成亲就是在成亲的路上。 努尔哈赤更不会对它一见倾心,为了得到它,连灭了三国还不肯罢休。最后也是为了它,甚至与一同打下大金江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亲弟弟舒尔哈齐刀剑相向。 如此一来,当真应验了出生时,族中萨满所说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预言。 当然了,俗话说得好,这女人就是不能活得太招摇。男人为它争先恐后献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的同时,此举自然为它引来不少个别女人的嫉妒。 姑姑孟古到死都防着它,同族的姐妹有事没事就喜欢拿捏着拒婚的事对它冷嘲热讽,说它克夫,克国,克天下,长生天的弃女,永不被保佑庇护,是不祥的女人。 所以关于一个女人嫉妒起来很可怕,这一点的明细清楚,东哥认第一,相信这天底下不会有人再敢当第二了。 加上隆裕的口才,说她口拙都已经算是很抬举了。想要激怒它,再练上个三四十年恐怕都太不可能。 所以真正让东哥心情烦闷的是昨夜,明明计划周详,跟她下了无数次保证,却依旧空手而归,害死了发鬼邪门姬,让它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也就算了,还浑身都是伤,直至现在都还没有醒,反要它安排人去好生照顾的老蛊。 啪! “真是可恶,最近怎么事事都不顺心?”想到火大处,东哥猛的站起身,挥手将手上的书册狠狠往地上摔,接着转身,对准石桌上的茶壶点心就是一横扫腿,待乒乒乓乓玻璃瓦瓷撕裂声响彻耳边,方才大口喘着粗气,抬手扶住一旁亭柱,慢慢滑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但气还没完全消除,双手抱头,颇为抓狂的揉着额前因着刚才大动作,松开,散落的发丝,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此时正透过手指间缝隙,死盯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因为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理解,遂开始疯魔一般的自言自语,“陆忙忙啊陆忙忙,你还真的是我命中克星,怎么走到哪你就跟到哪?我连抓个人,现在都跟你有关系了?!不可能的,她们怎么会认识,难道是烨华把阿宛的事跟陆忙忙说了,所以他才多管闲事?可火场那天的话,怎么听都不是这个意思啊!” 由于诺敏就住在配殿南边的耳房内,前头,大门一开,为正殿,后头推窗,便是后院亭园。昨夜又是一宿没合眼的照顾后半夜也不知是伤口发炎还是怎么,突然发起高烧且怎么都退不下来,睡得迷迷糊糊,尽说胡话的老蛊,今日一早,确认老蛊没什么大事后,诺敏就以体力不支为由,跟东哥告了假,在房中睡了一个上午。 所以亭中动静一出,惊醒后,便是急急忙忙套上衣服,比一直跟随东哥左右伺候的侍女更早一步到达被一桩接着一桩的破事连日折腾的几近崩溃的东哥身边,同小时候一般,伸手将它紧紧环抱住。 “公主,没事的没事的,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嘛!我陪着你,就算是去下油锅我也陪着你一起。” 东哥伸手反抱住诺敏,脸埋在它的肩膀上,只留出一双意味深长的黑眸,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与这温情环境丝毫不符的锐利寒芒,声音一点点的变冷,“既然你如此的衷心与我,那为何?为何你还要和他人一起欺骗我?!拿我当猴耍吗?”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话音落下后,将诺敏打翻在地上。 “公主?你.......!”诺敏捂着火辣辣刺痛的右颊上清晰印着的红指印,扭头先是一脸震惊看着站在面前面目狰狞的俯视着自己的东哥,而后,垂眸想了想,又换上自嘲的嘴脸,唇角勾起,是一抹苦笑,“我没有。” “诺敏跟公主从小一块长大,身边除了姐姐也没有其他朋友,姐姐又是个严肃的人,所以事无大小,诺敏都喜欢跟公主说,我从未在心里将你当成外人或者主子,以前是,现在也是,还记得公主这个称呼,还是我阿爸毒打了我两天两夜才逼我喊出来的,我不会骗你,可是,我承认,我从来没觉得你做的事是对的,火场那天那么多的人都死了,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啊!阿宛也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东哥你会变成这样?原来的你,那么好,那么温柔,我们总一起在草地上玩闹,还曾照顾过一只受伤的海东青,你还记得吗?我当时为了救那只翅膀被射伤的海东青差点掉下悬崖,是你哭着把我死死拉住,后来还吓得不让我回家,这么善良的你,为什么偏偏放不下?为什么不能一起回去我们该回去的地方?东哥你...............” 啪! 又是一个耳光,打断了诺敏接下去,还未说完的话,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左边。 “该回去的地方?你是指哪里?十八层盛满火山岩浆的火炉吗?还是那些发出滋滋声的铁煎板,或是轮回台?”东哥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笑,眸中寒光退尽,只余看傻子一般的怜悯,“诺敏啊诺敏,那么多的孽债已经造下了,难不成你以为我还有办法回头吗?即便烨华大发善心,我真的可以轮回,下辈子也只能沦为一只畜生,我怎么能让自己变成那样,怎能让一个小小的你破坏我的全盘计划呢!” “那你想干什么?”诺敏知道自己今天是难逃一劫,因为它了解东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一次尚且可以忍受,再观察,两次三次,加上又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便是已经触碰到东哥忍耐的极限了,要么杀了自己,要么........反正怎么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就是了,所以索性也就豁出去了,它也已经受够这种牵强附会的日子,与其一直昧着良心帮一个变了味儿的朋友做事,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干脆舒畅。 东哥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将嘴角上扬的弧度,勾得比刚才更大一些,慢慢上前,蹲下身,抬手,先是轻轻掐住诺敏的脖子,待手肘发力,连脖子带人拉到自己跟前来,五指才开始慢慢收紧,同时,低头,红唇凑到,因窒息整张脸都憋得通红的诺敏耳边,边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食指尖点着自己胸口,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到底这里还有个什么东西在,火场那天,昨晚,到底我这里发生过什么,我现在要你一字不漏的全说出来。” “不....说........呢?”诺敏突然开始笑,跟火烧一样的红脸,此时竟洋溢着从前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 “那你就去死!这个骗子!” 一声怒吼落下。 东哥猛地甩手,将诺敏推撞在一边亭柱的同时,手心蔓延已久的黑气直冲而出,凝结成一手掌,直捣诺敏天灵盖。 “我们..........一起...........如果你害怕........死亡..........就一起............试着........放..........放一放..........不好吗?” 忍受着魂魄被强行抽出打碎,魂飞魄散的痛苦,诺敏已经没有力气抬头再最后看一眼东哥此时是个什么表情,真的高兴还是也会为她难过那么一点点,只是看着那双素白色绣着几簇好看但不知是什么名字小黄花的绣花鞋,断断续续用尽最后一口气执着的询问着同一个明明已经得到过无数遍答案的问题。 过了很久,就在诺敏以为东哥已经不会再回答,自嘲的勾起一抹苦笑,遗憾的合上眼,放弃死撑,任由魂魄被抛到半空中,慢慢开始消散。 耳边响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而伴随这脚步声,还有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清冷声,没有刚才的凌厉和失望,恢复平静,却依旧决绝,“不是不好,是不可能。” 第282章 林微汀 光绪十四,1888年,两广总督张之洞,在广州筹设织布官局。次年,张之洞调任湖广总督。光绪十六,1890年,闰二月四日,张之洞奏请在广州筹设的织布官局迁往武昌,设立湖北织布官局。光绪十九,1893年建成开工,雇工约二千五百人。此后几年又建成湖北缫丝局,湖北纺纱局和湖北制麻局,但除了纺纱局略有所成以外,其余皆经营不善。 对此,有人说世道乱,各路人马死挣着同一块饼,生意本来就不可能好做。也有人说张之洞原是军机大臣,对贸易,布料市场这些,不清楚也很正常,没做倒闭就该烧香拜佛,感谢老天保佑了。 却不知其中缘由竟都与那广州连任首富息息相关。 “卖报纸咯!卖报纸咯!大消息,两广总督张之洞要在广州开设织布官局咯!” 三月份的广州,是闷热的,是湿黏的。没日没夜下个不停的梅雨,让街道巷口到处都积满水坑。 但即便如此,为了混口饭吃,为了不用留宿街头,天刚蒙蒙亮起,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三四岁,这本应上书院年纪的卖报童就背着他那打了十几个补丁,早已破烂不堪布挎包,顶着初升便烈日炎炎,照得整个城市如火炉一般的强光,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就在报童喊得口干舌燥,也只引来过路人仅仅一个侧目时,一声刺耳的,车轮子极速滑过路面,才会发出的嘶啦声清晰传来。 只见原来是一辆在如今时势,实属罕见由美国查尔斯.e.杜耶兄弟设计制造的爱德华型汽车正从前方十字路口的往右的街角拐弯过来,看着好像跟小报童没啥太大的关系,但报童此时脸上却洋溢着快乐又感激的笑容,就好像那辆从不远处朝这边驶来的车子是他的救世主一样。 不过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果不其然,同往常一样,车子在经过报童身边时,立刻紧急刹车停了下来,接着,后车窗缓缓降下,从里探出一张稚嫩中已略带成熟的爽朗笑脸,相对男人而言稍微有点秀气的眉目间,写满年少气盛。 无视前头司机何满刑的不断催促,吴书齐身体不断往前倾,直到都快要掉出窗外,才在司机一声着急的怒吼下,不情不愿的停下动作,嘴角带着一贯的坏笑,朝站在窗外的报童打趣道:“小汀,今儿个又有什么大新闻啊?我从街角的另一头都能听到你这破锣嗓子了。” 要换作别人,被人一大早莫名其妙的骂破锣,肯定心里会不痛快,反驳骂回去是肯定的。 但卖报童林微汀不一样,他与吴书齐可是有过生死之交的铁杆兄弟。 记得那是在吴书齐一大家子刚举家从湖北搬迁来广州的时候,吴家是湖北家喻户晓的最先开出布料这条生意门路的大家族,不仅如此,矿产,石油都有涉猎,常与外国人打交道,是真正的上流社会。 所以初见吴书齐时,林微汀只以为他是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小少爷,而自己却只是个朝不保夕,每天住在漏水的破烂稻草茅屋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甚至连偷盗都干过不少,因为气母亲说是为了自己和弟弟但其实是利欲熏心的突然再婚,气明知道真相却还是厚着脸皮,死扛着被那个男人骂拖油瓶的恶语相向,毅然扑向母亲的弟弟,一气之下独自离家出走的混小子罢了。 自卑也有,嫉妒也有。即便吴书齐在林微汀意图趁火车站人多杂乱,抢走他的箱子,却失败反被他随行的几个家丁制服在地上,说自己年纪轻轻手脚就这么不干净,连他们家的东西都敢偷,以后还得了,必须砍掉自己一只手以示惩罚,顺便也给这个城市的地下势力来招杀鸡儆猴时,放过了自己。林微汀当时还是很讨厌这个嬉皮笑脸,明明看上去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左右,却总是西装革履,总摆出一副老好人讨厌模样的少年。 要不是后来林微汀几天没吃饭,饿得不行了,之前去帮工的饼铺做不下去关门大吉,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钱全没了,咬牙又跑去偷,且偷了不该偷的人,得罪了寂禅居茶坊的大老板,被人堵在巷口毒打,吴书齐正好经过,出手救了他,还不知道他们俩明明臭味相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坦诚相见。 那场架绝对是林微汀一生中打得最痛快的一场,虽然后来身上挂了不少彩,还丢人摔断了右腿骨,让吴书齐背回家,疗养了个把月,但也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了解吴书齐一家人的爽快和平易近人。 仔细说来,这卖报纸的工作还是吴书齐的老爹吴桂深老爷托朋友给他找的,本来老爷子还要留他在家里住,可他还是拒绝了,金窝银窝到底不如自己的狗窝舒服,要是在那栋大房子里睡觉,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每天都失眠的。 而且他之前还偷过吴书齐的东西,也在人家好心放行时骂人家娘们儿腔腔,实在不好意思蹭饭蹭工作,连住也蹭了。 只是后来林微汀才知道原来那天巷子口吴书齐并非无意经过的,他一直在偷偷跟着自己,想着要用一个什么方法,好好的让他把那句娘们儿给吞回去,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让自己知道他有多男人,有多厉害,也做到了,那天将近二十几个的壮实打手有十九个都是他撂倒的,其中所用的手法快到居然连出腿的动作都好像有叠影一样。 “阿书,昨天的头版,还有今天的报纸,来,给。”将无端端又忆起往昔,飘忽不知到哪里的思绪收回,林微汀格外娴熟的从斜挎背在身上的补丁包里拿出两份卷好的报纸,抬手,递给吴书齐,“对了,今天的新闻应该跟你有点关系,两广总督张之洞要来广州开织布厂,这不摆明了跟你抢生意做嘛!” 吴书齐听着这语气虽稍加掩饰,但配合林微汀此时脸上表情仍藏不住幸灾乐祸意思的一句话,伸手接过报纸的同时反手用手上报纸筒对准林微汀脑壳顶惩罚性的狠狠拍了下去。 “你这小子还是不是兄弟了?看我栽跟斗,你怎么就这么高兴?” “哎哟喂!”被这大力度给惊到,林微汀抬手,抱着刺痛的脑袋,赶紧往后退开两步,龇牙咧嘴,“我说你至于吗?看你栽跟头我多不容易啊!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一时兴奋,下手这么重,要是回头把我给打傻了,你养我?” 听着后半句这明显嗔怪的语气,本来前半句时还想下车查看的吴书齐立马收回了推车门的手,探出身子,伸直手,借着手长的优势,又在林微汀的胳膊肘子上补了一下,接着表面半开玩笑,实则是在借此机会有意试探,接下去他的话,“养你就养你,难不成你以为我还怕你能把我给吃穷了?” 但还是被过于了解他言行举止的林微汀给一下识破,且想都不想,认真回绝,“我怕。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了,这份工作还有这条命的恩情,我说过日后只要吴家老爷用得上我的,我都一定会无条件的上刀山下火海,可我不想永远当一个靠着别人过活的废物,我也想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所以.......” “我也不是让你在我家白吃白住啊!只是做我们这些黑白通吃生意的,身边若没一个可完全信任的人,这办起事儿来是怎么都不顺坦的。”从前提起让林微汀来自己身边被拒绝的时候,吴书齐就一直感觉他与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误会,但也只是猜测,如今逼得他敞开来说,才总算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遂也不再有什么顾忌了,直接打断他的话,“既然你现在也说了,只要我爹以后有什么能用得上你的地方你都帮,这就是我爹的意思,当我的左右手,帮我一起打理生意,虽然肯定不可能比你现在报童的工作轻松,稍有不慎,甚至可能连小命都会丢,但人生能得一兄弟,实属不易,我也是,你老是嘴硬,但我知道你也是在心里把我放在最亲的位置,所以我是真的希望你认认真真好好考虑清楚再来回答我,别这么草率。” 林微汀:“........” “少爷,老爷刚电话特别提过,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出门时间本来就晚了,咱们真的得赶紧走了。”还未等林微汀将垂下去,让人看不出表情的脸,抬起,一直坐在前座从头到尾都忍住并未插过话的何满刑,便扭头,看向一脸紧张看着林微汀的吴书齐,冒着等会儿被他骂死的风险,开口插嘴提醒道。 不过这一次吴书齐意外的听话,或许是真的想给些时间林微汀好好考虑一下吧!只说了声“我先走了,今晚来我家吃饭,娘做了你最爱的烧排骨,让你来喝汤。”就乖乖的转身坐回车内,摇上车窗,让何满刑开车离开了。 第283章 吴云昌 都说闷热的天气,会使人心情更加的浮躁,这不,只一个上午的时间,这栋位于西关宝华街中心地带,四面被逢源街,多宝街住宅区林立各式各样的西关大屋,竹筒屋,繁华密布在纵横交错的街头巷尾各处十八市商铺包围,与广州城当时最大连锁医馆济世同仁堂,遥遥相对,目测足有十层楼这么高,在一堆古典建筑脱颖而出,不过在当今外来人口颇多,加上早在康熙二十四年便有了先例,已经算不得罕见哥特式风格办公大楼,四楼会议室内,已经传出不下十次的夹杂着暴怒拍桌,愤怒吼叫声,且一次比一次音频扩张幅度大。 过路人,出于好奇,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是城西郊外,距离这只有几条街路程的大吴织布厂在昨夜,也不知被什么从天而降的东西给砸了个正准儿,硬是把那坚硬无比的铁皮顶盖给搓穿了一个大窟窿,要仅仅是这样倒还好,可问题是昨晚半夜突然下起大雨,直到今儿凌晨两点多钟才停,正巧昨晚是元宵佳节,厂里并没有留人值班,连孤寡的刘老头,厂长也看他年纪大了,今天又是过节,便让他回去休息了,所以意外发生时,没法儿及时救治,导致厂里所有的布料都被淋得用力扭挤了十几次,居然都还有半个木桶的水分出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要不是朝堂大官,从前又做过军机大臣的张之洞名声太大,估计今儿个头版就会印着【大吴织布厂,屋逢连夜雨】的大黑字标题,断不会屈居其下。 毕竟如今整个广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吴家虽然此前一直悄无声息,但自从湖北搬迁而来干得每一件事,那都非普通商家所能为,先是跟爱群强地皮做生意,再来是收购整片西关除了住宅区以外的所有店铺,仅用两年时间将这里变成最繁华的的商贸区,更是在广州开了第一家集纺织,纺纱,制麻,缫丝,染布,裁缝为一体的大吴布局公司,除此之外,饮食行业也即将在近几年被其垄断,大吴早点城东西南北已有将近十几家店建成,其余的处在动工中,其中还有几间是与西洋人合作的餐厅,明年大概也落成了,手下还有几队包工承包商队,专门承接政府工程活儿,等到那时,说整个广州城外交贸易的商务链都是由他们家支撑的都不为过,有钱又有权,绝对是当得上首富二字的名门氏族。 “够了,都给我闭嘴!”看着挤在自己面前对着站在整个会议室最尾端,头已经快低到地上去,从进门开始,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紧张得满头大汗,明显被刚才突然扣在脑袋上的罪名,给吓得惶恐不安的长期负责大吴织布厂守夜工作的刘康间刘老头子,忍无可忍的吴桂深终于起身,用力推开站在面前的即是族人也是亲戚更是员工的一众人,走到刘康间身边,抬手拍了拍他有些抖的削瘦肩膀,笑得那叫一个善解人意,“老刘啊!没事,我知道这跟你没关系,昨天是过节,我叫你回去的,如果某些人真的要把错都归咎在你身上,那就我来揽,你先回去做事吧!” 话毕便扶着还有些犹豫的刘康间,将其送出了办公室,一直送到楼梯口,若不是刘康间不好意思,一次次摆手说留步,吴桂深还想把他送到楼下才回去。 待吴桂深回到会议室时,原来在他位置围了一圈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都好好的坐回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了。 毕竟方才吴桂深说到“某些人”时,咬牙切齿的怒目回瞪,已经充分的让他们明白栽赃嫁祸这条活路,行不通了。 果不其然,在“砰!”的一声将会议室两开大门用力关上后,吴桂深便抬手,指尖在端坐长桌前每一个人敢怒不敢言的脸上逐次滑过。 然后开骂,将酝酿了一个早上的话,连同窝了一肚子的气,通通在这一刻,给他全部发泄出来。 “看到你们我就心寒,知道为什么吗?一出事,除了会推卸责任,你们说说看,你们还会干什么?出了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不就好了,我又没说要去怪谁,再说了这天灾人祸破事,真的要追究起来,能去怪谁?难道我还能把天皇老爷子拽下来,揍一顿?从前我们一大家子在长春的时候明明是很团结的,这几年是怎么了?一次比一次更像盘散沙,这窝囊自私的德行,你们就不怕气得我们吴家祖先棺材板儿都立起来?” 话音一落,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难得默契的都垂头,默不作声。 不是因为头一次见吴桂深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家人发这么大的火气,而是吴桂深刚才所说的每一句,确实是句句在理啊!他们刚才也确实是在想只要不牵连到自己那盘子生意便好,所以如今被这么敞开来骂,虽说丢人,但也无从辩驳。 这世上吴云昌什么也不怕,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何况平日里除了独子吴书齐,也就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足够分量在吴桂深面前做以提点了,所以此时,已是有很多长辈后辈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 说起来他本是二娘所生的庶子,按常理来讲,他的这个身份,就算两人性格再怎么和蔼好说话,也应该只是不像常人家那般刀锋相对,断不会成为对方的最信任的兄弟。 而且当初他娘,身为吴家一个族系的,还是无耻的使了千万种手段,才逼得忠直爱妻的吴老爷,也就是他老爹把她娶进门的,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虽说娘宁愿从此受人白眼也要嫁进来的原因之一便是一个晚上的意外,珠胎暗结,怀上了他,为了让他不当没爹的野孩子才去争个名份的,但也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不过好在大娘性情温和,知道一个女人不清不白的就这么大了个肚子有多辛苦,主动揽下了照顾娘直到顺利生产的活儿,婚礼还是大娘操办的。 由于那时娘已是身怀六甲,所以次年的菊月,他便出生了,刚好是足月,满了十个月,可惜最后还是因为胎位不正,难产,只能救一个,据说当时是爹坚持要救他,才死的,用的是他到底是吴家的骨肉,家族经历从前的暴动后就一直人丁单薄的理由。 后来娘不要爹不爱的他,就顺理成章的由生育过孩子,在这方面已经很有经验的大娘来照顾,与当时的只有三岁刚学会怎么走路才不容易跌倒的吴桂深成了早也在一起,晚也在一起的连体兄弟,好感情也是那个时候培养出来的,即便爹临终前,告诉他们,他们不是一个娘生的,二十几年的关系,也牢固未变。 这种老铁样子,加上爹死后,吴桂深作为长嫡子理所当然的承袭了大当家的位置,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作为二当家分担管理着上海,长春,黑龙江的产业,也让从前虽然被不止一次喝止过,但还是一直对他身世津津乐道的一众人,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甭管谁生的,那都是老爷的孩子,留下来的这些工厂店铺,都有一半的拥有权,从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嘛! 只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大家子都依仗着他来跟一说到生意方面的事,就雷厉风行,且极为挑剔的吴桂深交流就是了。 好在也不是第一次了,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吴云昌将飘忽得有点远的思绪收回,起身,走到激动得整张脸红如滴血,因语速过快,胸口上下剧烈起伏,正大喘着气的吴桂深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心里组织好语言,正要开口劝解几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阿爹,阿叔,各位七大姑八大婶,请问我可以进来吗?你们吵完了没有?” 却还未来得及让张开的嘴发出声响,便是被随着由远及近,专属于某人的活脱脚步声,而来的阵阵毫无规律礼貌可言,完全是胡捶乱拍的敲门声和明显在憋笑的大嗓门,这么刚好的给打断了。 听声音,是惯例迟到的吴书齐。 吴桂闻言,刚才是横眉怒目,这会儿子更是连胡子都气得飞了起来,抬手,对着面前桌子又是用力的一拍,“混帐东西,还不赶紧给我进来,在这么多叔伯父面前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 “阿爹,现在可不是骂我的时候,这家伙听见里头的动静,怎么也不敢进来,据他说是昨晚并不止报纸上登的电闪雷鸣那么简单,据说咱们工厂与其说被雷劈,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和硬生生的砸穿了个洞。”吴书齐推开挡在面前的门,被当着这么多人面骂,倒也淡定,不仅脸不红心不跳,还拉着刚才一直颤巍巍躲在门后的一名身着工厂服装的工人,随手丢到屋内,接着还半开玩笑,不怕死的调侃起了自己,已经气到头顶冒烟的阿爹吴桂深,“而且这东西还是个活物,是个半臂弯大小,看着还未足月的婴孩啊?这么好玩的事,阿爹,二叔,你们俩老也太不够意思了,都不跟我说一声,害得如今想见识见识也见识不着了我。” “你这混小子都什么时候,你还玩,大家都在烦,你在这儿幸灾乐祸是吧?看来是我最近没好好收拾你,皮痒了是吧!好你老子我今个儿就成全你,看我不打死你我!” 本来平日里吴书齐这时而慵懒随意,时而飞扬跋扈的性格,吴桂深看着就气,今天又一连串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麻烦事,且还都很棘手。 先是张之洞的事,然后再来是织布厂年前接下的几桩生意,再过个把月就得交货了,如今除了这档子事,虽说货物成品都放在仓库,但还是把一些高级布料淋湿了不少,赶工方面是肯定要延迟,所以交货也是,信誉对一个商家是最为至关重要的,现在居然要他失信不能定期交货,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本来就一肚子的无名火,这天杀的臭小子,还给他来这么一出,火上浇油的戏码,所以当即气得吴桂深失去理智,没留意着话里有话,到处找看起来坚硬的木棍给他殴一顿也是情理之中。 好在吴云昌早就对吴书华这的饶人处不饶人的臭嘴皮子,习以为常了,也不是他老子,所以立刻便是留意到了吴书齐的最后一句,赶紧伸手死命拦住挥掌就要打向吴书齐,吴桂深的手,然后看向嘴角依旧挂着一副坏笑,一脸看笑话表情的吴书齐,凑近,压低声询问:“怎么回事儿?” “还是二叔沉得住气,我爹那个暴脾气,唉……”吴书齐无奈摇头,大有吊人胃口的意思。 可惜吴云昌不太吃这套,而且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吴书齐的软肋,“别卖关子了,快说!事关重要,还想不想林微汀过来陪你了?别忘了,你阿爹最是听我,二叔这里不让,这事儿你可就别想了。” 果不其然,话一出口,吴书齐立马松口,侧目,瞥了眼站在身旁,面对发火后看起来异常恐怖的吴桂深,丝毫不敢抬头的工人,言简意赅地用只有他与吴云昌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跑了。刚才这人说,那婴孩,不见了。” “什么!你说............” 信息太过震撼,吴云昌一下子没控制住,失声喊出,喊到一半才发现周围人纷纷头来的怪异目光,干咳了两声,直了直腰板,无视身旁大哥的为什么,笑看了眼桌前还不明所以的一众人,礼貌性地说了声:“今天就先到这,事情我和大哥会想法子解决的,大家回去忙吧!失陪了。” 话毕,拉着那名员工,吴书齐,吴桂深,便快步朝门外,吴桂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毕竟如今公司上下因为交不出货,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想办法推迟那些洋人来拿货的时间,已经够人心惶惶的了,如今要是再发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除了增添不安和烦躁并无其他作用,所以吴云昌赶紧拉着知晓内幕和应该知晓内幕的找个什么没人的地方私下讨论,这也是没毛病的。 第284章 没死过,所以没经验 直到眼看着高高悬挂在空中那颗刺眼的光球慢慢坠入地平线,直到眼看着蔚蓝的天空慢慢由浅到深,再等到那昏黄霞红慢慢暗下,皎洁的弯月升起,不同于白天里灼热的亮光,银白的月光洒在身上,格外的柔和舒服,跟只小野猫一样,利用新生婴孩,骨骼柔软的优势,将格外幼小的新身体,尽可能的卷缩,窝在路边草丛后,杂草堆里差不多半日时间的阿病才敢有所动作。 不过大概是真被那些人给追怕了,所以即便怎么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都是寂静无声,阿病也还是多此一举的随手捡起身边的石子,试探性的先往草丛外丢去,待听了半天,外头确实除了石子滚动声再无别的异样后,这才小心翼翼的直起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已经有些僵硬,细胳膊细腿,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轻易折断的小身板,从草堆里坐起身,伏地,先用光秃秃的脑袋瓜子奋力顶开挡在面前,足足比他高了两个手臂的杂草,然后手脚并用地朝外爬去。 一般来说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再聪明,至少也要一到两年才能学会如何用走路,何况阿病所在这个身体还是个没在母胎发育完全,就被迫破茧而出的早产儿,所以即便阿病前身是个手脚健全的七尺大男儿,虽说死后一直都是用飘的,但基本的保持平衡,走路正常方式,还是知道的,也暂时只能像动物一样,用爬的。 不过这对一个是死而后生的水鬼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阿病想,他永远都不会忘如今不知何种缘由,被他控制着的这具身体,就在前一日,用会变长变短的尖利手指将自己的母亲开膛破肚,脑袋挂着几条缠绕胎丝,身下挂着被从中间切断,倒挂着甩来甩去的脐带,满身是血,朝他扑了过来。 更可怕的是那双睁后没有眼珠,一片赤红,仔细一瞧又如星空晦暗的杏仁儿眼,诡异的盯得照理不会对周围有什么感觉的他突然一下子浑身发凉,嘴巴大张,竟本能的想要尖声喊交出来。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破事啊?前辈总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我怎么觉着一桩一桩的倒霉事如今都要往我身上扣了,刚才那个漩涡卷得也忒猛了点,这都把我甩到哪儿了?还能回去吗?” 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卷进了什么麻烦的事里的阿病,开始了无休止骂骂咧咧的同时,环顾了一圈四周,然后尽可能的往有光亮和嘈杂声的方向爬,因为他至少得先弄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个什么地方,才能打算接下来该怎么办?不过他有预感,他现在一定已经不在京城里了,得赶紧找个可以问路的人才可以。 俗话说得好,有了目标的人,走起路来都是健步如飞的。 抱着这样想法的阿病,虽说的确是比飘的时候,爬得还快,但这样的好状态,却在还爬不到十里地的时候就保持不下去了,猛然停下了脚步。 原因是阿病就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水鬼身份。 “等等!离开水一整天了,怎么还没觉得难受?之前明明因为这个我才一直留在永定河的,难道前辈说的找替身的意思就是这样?找到后被它吸进去,就跟附身差不多?”阿病垂眸,抬手,借着前方似远似近传过来的亮光,将自己这具也不知道是谁趁他熟睡给他裹上的印满难看碎花图案的厚布的娇小身体,上下前后左右仔细打量查看了一番后,又捏了捏鼻子,仰头,对着天空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了几口气,却也还是没出现从前一离开水超过一段时间,熟悉的就像老黄牛喘气怎么也喘不上的窒息感,遂无奈抬手拍了拍脑门,“哎呀!我之前也没死过,就算死了,也不记得了,这没经验啊!可是转世投胎,不都会忘记前尘往事吗?如果替身真的成功了,我解脱了,我怎么还对以前在永定河的事,记得这么清?这又说不通啊?” 阿病依稀记得自己是在被那恐怖的婴孩缠上身后,后背突然有股湍急的水流直冲而上,才被打上了天,卷进了云层的漩涡流里,说实话,哪种景象他也是平生第一次见着,那些云就好像有生命一样,知道他还有力气挣扎,赶紧在他想跑出去的时候,收紧吸住他,让他走不了,力竭,最后任它摆布。 再醒来,他就已经掉在了黑黑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里了,有点像以前跟前辈去东海时见到的那些海底珊瑚岩洞,不过没有那么凉快,周围也没有水声,再接着就是一张张略带惊恐的人脸在他头顶上方闪过,还把他关在一个笼子里,好再那些人笨,只知道用白色的甜甜的不知道什么药物迷晕他,却忘了给笼子封顶了,这才给了他跑出来的机会。 阿病越想心里头就越慌乱,下意识不停的的往身后瞄,即便在看到空无一人后,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终于在走了半天,前方的亮光还是不远不近的模样,身体两侧的路也是,除了黑就是黑,而且总感觉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撞他,嘈杂声震耳欲聋,但就是不见声音的来源后,阿病完全崩溃了,开始碎碎念牵强的自我安慰。 “我得赶紧离开这里,先回到永定河,不,别的什么水域都可以了,找前辈以前的朋友,对,去东海,那又一个前辈的水鬼朋友,以前还引荐我见过,前辈说它在水里游荡了将近五十几年,什么地方都去过了,见多识广,要是它,肯定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对,去找它就好了,东海,东海意思就是东边的海,所以我往东边的方向走不就可以了吗?前辈从前说海水四通八达,我这么一直走一定是能够遇上的。” 毕竟不管是人,动物,甚至是鬼怪,都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有着强烈的本能恐惧,所以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语无伦次是正常的,吓得连草丛里有个纸箱,察觉不到,也是正常的,吓得自己掉进纸箱,躺在里面一整天,被后面的封胶粘住,也完全毫无察觉,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第285章 叶长青 虽然是梅雨季,但因为入夜后,没有了太阳的照射,终于是比午时要凉爽上了许多。这会儿子刚过了戌时一点,每家每户,亮起的窗灯内,多是等劳作了一日的丈夫,胡闹了一日的孩子回家吃饭的贤妻良母,叶长青也不例外。 早早就埋头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做了几道今天跟自己娘亲刚学会的新菜色不止,因一直记着昨日晚上临睡前,吴桂深捏着刚脱下金丝眼镜,两边还残留着两道浅浅的红印的鼻梁,嘟囔着眼睛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又干又涩,还疼,有时候坐久了,起身,看东西会一阵眩晕,有重影,所以今儿末时一刻到前就跟赶着去投胎一样的,拉着厨房里一向专门给自己打下手的柔姐就冲到了位于菜市场最里面,开在一条巷口的转角处,一家只有在下午一点到两点开门做生意,整个广州城卖鱼卖得最新鲜,最好吃,品种最多最丰富的毛记鲜鱼铺去排队买了三条皖鱼,准备晚上一条清蒸,一条红烧,还有一条,由娘亲在一旁亲自指点,搞点新做法,切块糖醋。 其实照平常来,买两条已经很够吃了,毕竟这三爷俩,除了二叔吴云昌,每天只要到饭点都饿得跟是天没吃过饭的流浪饥民一样,狼吞虎咽,连吃四碗饭还不见饱肚以外,吃得又都不是很多,不过今天不同,家里来了客人,而且还是稀客之中的稀客,加上叶长青自从知晓自家傲娇,一刻不端着说话做事就浑身难受的儿子,居然难得也有了想要交心交命的杠把子兄弟后,就对着能把自己儿子收得服服帖帖的小兄弟特别的感兴趣。 后来在这位小兄弟意外受伤寄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是借着这机会,对他彻彻底底的观察了好一番,结果发现,这小男孩虽然年纪不大,心性却是比一般同龄阶段的孩子要通透很多,虽然仇富心理多了点,但知恩图报,受惠于你的,绝不拖到明日还,即便如今还不了,也只要你用得着的地方,随传随到,品行也好,至少叶长青是没见过这么小的小男孩,浑身是伤,血把原本白色的衣服都染成了黑色,差点被人给打到残废了,还能一脸淡定自若地问自己茅房在哪儿的? 一句话,叶长青对林微汀实在不能太喜欢,太满意了,要是他是个姑娘家,她绝对敢打包票,自己肯定会冒着被吴桂深数落的风险赶紧把他拉过来做自己未来的小儿媳妇了。 毕竟童养媳,在现在这个年代,不要太普遍了。 “夫人,你看吧!我刚才在集市的时候就拉着你了,让你别买那么多,你看看这一大桌子的都是些什么啊?做了这么多,剩下的等会儿要怎么处理?就算能分给丫头和姥姥,咱们家的也没有哪个丫头姥姥胃这么大啊?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柔姐把在灶上已经煮好的白饭拿起,放好后,扭头看了看厨房外,饭厅旁落地窗映着的天色,琢磨着老爷,二爷和少爷快回来了,平常再晚,也不会错过饭点太多的,所以便打算找几个碗先把饭盛起来,这样等三位爷儿回来,就能立刻开饭了,可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还是没见着常用的那套明明刚刚她还记得自己洗过的碗具踪影,这才想起,夫人刚才好像把碗都拿出去了,遂便转身朝外走了出来。 吃饭的碗当然是会跟装着饭菜的盘子摆在一起,这没毛病,所以顺着碗不经意瞥见满大桌子,摆得简直连一点空隙都没留下的圆盘,且每个盘子上的菜多得跟堆了一座座小山丘一样的菜肴,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长青闻言,莞尔一笑,从一锅煲煮正到火候,只是稍微打开锅盖,便能送开一阵喷香的花旗参乌鸡汤中抬起头来,看向柔姐,“柔姐,我不刚跟你说过吗?怎么又忘了?今儿晚上不一样,有客人要来,所以多做一点也没什么,绝对吃得完的,你就放心吧!即便吃不完,剩我也会跟你保证剩下的分量足够分给这个丫头姥姥兄弟,吃饱但绝不勉强吃撑的。”但握着汤勺的右手依旧未曾停下来过,准确无误地给每一只一旁丫头递过来的瓷碗内添上汤水,夹进几块绕着人参丝的鸡肉,再好好的递回去,“好了,这碗,动作快点,老爷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是,夫人。” 丫头领了吩咐,刚接过汤碗,正准备按原位放回去,门外先是传来一阵开门声,接着就是用力的摔门声。 嘭的一声,震天响,劲儿大得说是整间屋子在那一刻微微震动了两下都绝对不过分,所以吓得丫头一时手滑将汤碗打碎在地,叶长青也并未对其过多责备,只嘱咐一句收拾时,仔细别让玻璃刺划伤了手就拉着皱着眉头觉得这样不行,做错事了就该好好说教说教,否则以后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无论做什么都一板一眼,严厉程度有时候连叶长青见了都怕的柔姐,侧身,绕开挡在面前被自己的失误吓得魂没定下来,还有些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丫头,朝方才摔门声音传出来的玄关处,快步走去。 这暴脾气,以叶长青长年待在这个家的经验来看,绝不会是自己的丈夫吴桂深。也不会是二叔吴云昌,他这人性情一向随和,即便有再大的火气,也很少会用身边的物件来作为发泄的工具,顶多就是对着她抱怨一两句,连私底下骂人都是少之又少的。更加不可能是今儿晚招待的贵客,也不说每个月了,每年来吴家做客的次数,五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林微汀,他对自家每一个人一向都是敬重为先的,多半句话都不敢随便胡乱发表意见,何况这还是在自己家里,摔得也是自家的东西,以林微汀与人相处立刻变得有些变扭的性格来看,根本没那个厚脸皮做出这样引人注目的事情来。所以就只剩下自己那温文尔雅的时候是真的很温文尔雅,但要真发起火来的时候,比谁都暴跳如雷的吴书齐了。 第286章 坏男人,都是被像她这种傻女人宠出 都说当妈的最是了解自己的孩子了,毕竟到底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果不其然待叶长青带着贴身老仆柔姐赶至大门处,吴书齐已经对着门旁的墙壁,不断单手握拳去砸,将手背砸出了好几道血印出来了。 “书齐,给我住手!”叶长青见后,大惊失色,一个跨步向前,伸手就死死拽住吴书齐还准备往下继续砸的手,将他与墙拉扯开一段距离后,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中间,满脸不理解的看向满面潮红,气喘吁吁,显然方才处于过于激动状态的儿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娘跟你说过吧!娘不喜欢你这样动手动脚的,说几次了,怎么你还是没一次能听得进去?” “娘!我没当场打死那男人就算给面子你了好不好,我都忍了一路了,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里来,你就偶尔两耳不闻窗外事,权当什么也没瞧见,没听见,让我发泄一下怎么了?” 吴书齐看着直挺挺地挡在自己面前的娘亲,尽管这心里头肚子里头都还窝着一堆的无名火等着挥拳打出来,但他也知道这样一来原本被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掩盖得严严实实的丑事,就会因为这大动静,在家里上下传个遍,这不存心让人瞧他娘的笑话吗?万一哪个多嘴的,在外头走漏了风声,娘以后恐怕连门都没脸面出了。 所以这样思索片刻后,吴书齐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把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动作虽说收了,但心里的不平却因此更甚,这不前一秒刚将暴举停下,转身负气模样的往屋内走去,后一秒,就撇着嘴,侧脸,朝身后不断叫自己“站住,跟娘把话说清楚再走。”的叶长青,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刚发完脾气的人,倒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苦恼怎么没人为他伸张正义的小孩子,抱怨道。 “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你要打死哪个男人?”事实上在听到前半句时,叶长青已经大概能猜到自己儿子说得这个男人是谁了,只是长久以来的自欺欺人,让她没办法在没有听到准确答案以前就胡思乱想,妄下定论,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甩开一旁,神情有些为难拉住自己,吴云昌的手,追上前去,再次拦在吴书齐面前,这时已经注意到,原本该三个人一同回来,如今只剩下两个人,声音开始有了些怯意,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硬着头皮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书齐,娘要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现在就说,是不是..........是不是你爹...........他...........又..............” 吴书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回头,求助的看了眼吴云昌后,上前扶住在得知答案与自己心里的猜想一致,双腿打颤,想要往后退,却险些摔倒的娘亲的身体,看着娘亲大睁着双眼,想哭却已经哭不出来的模样,只是一脸绝望的咬着下唇,说不心疼,绝对是假的。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虽然不想承认,但最好的安慰,就是他现在马上出门,找个老爹的熟人,一定是要很熟很熟的那种,逼问出金屋藏娇的地点,然后亲自去,把老爹给逮回家里来。 但若真这么做了,老爹就算真的愿意跟他回来,被他这么一闹,心情必定不会好,打他一顿泄愤那倒没什么,万一把气出到娘亲身上,这不是再往娘亲已经裂开的伤口上硬撒下一把盐,雪上加霜吗? 仔细想来,其实这方法也是有很多的不妥当之处。 但要是娘亲坚持,他这个做儿子的,肯定是不会违逆的,所以几番思索之下,即使真的一点都不想在娘亲面前提及与那个女人有关的事,吴书齐还是开口询问,再做最后决定。 “娘,一句话,你只要一句话,儿子我现在立刻就可以去帮你把人给要回来。”吴书齐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状,眼神坚定,整个已经是一副豁出去,蓄势待发的模样了。 其实对于吴桂深外头有个女人这件事,叶长青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可以是任何一个姑娘,却居然是姓陆的,原本以为这天底下,陆这个姓氏也不是那家人的专属,也就没有多想,后来纸包不住火,还是被书齐和自家阿娘知晓了之后,书齐派人去查,才发现原来还真就这么巧,这个陆姓女子与那家人还真的有渊源,是陆家现任大当家的亲妹妹,陆锁倾。 叶长青虽是外嫁的,但对吴家祖上的一些事,还是知道一些的,也大概知道这原本好得跟什么似的,云,吴,陆三大家族,为何在一夕之间彻底的分崩离析,只是这种事,丈夫不愿意提,嫁过来时还健在的公公也只是一口一个陆扫把星,却不肯说详细,她这个媳妇实在也不好意思去问得那么清楚,虽是媳妇,虽是一家人,但骨子里的血脉,到底,她也还是只能算是外人,至少是半个。 “我的乖孙,那还用问,当然去,去帮你娘好好教训教训那偷人家男人,还恬不知耻的狐狸精,只是让你二叔跟着,自己也带些人,免得被那死老子恼羞成怒伤了,外婆可会心疼死的。” 叶长青收回思绪,刚想答话,还没开口就被身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还将他们方才的对话,仔仔细细地给停了个一清二楚的自家阿娘,一位已年过七旬,老态龙钟,但抛开脸上的鸿沟,从五官来看,还能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为美人胚子的老太太,舒倩倩,给厉声打断了。 “娘,你别乱来,别让桂深难做啊!”叶长青闻言,不肯,不同于前一秒的犹豫不决,果断摆手回绝,且伸手紧紧拉住身旁吴书齐的胳膊,生怕他回头真冲出去,找他爹算账去了,男人最好面子了,尤其是在外面,这样一闹腾,桂深肯定是要不高兴的,他要不高兴,即便吴书齐真把那女人打怕了,打到她不敢再来招惹桂深,她也不会觉得开心的。 但舒倩倩不这么想,她年轻时就是个盛气凌人的丫头片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男人踩在她上头的大男子主义,如今看到自己的女儿爱一个人爱得如此卑微又痛苦,难受了连哭都不敢哭了,到头来那男人享受完后,还要全家人都装作什么事没有发生的样子配合他,让他高兴,这种事,她女儿做得出来她可做不出来。 遂快步上前硬是拉扯开自家女儿紧紧扒拉着吴书齐的手,再硬是连同一直站在门口,半分没挪动过的吴云昌,将叔侄二人推出门外,“别听你娘,你大嫂的,我这傻闺女,可能一辈子都明白不了,这坏男人,都是被像她这种傻女人宠出来的!女人该小辣椒的时候就该小辣椒,否则以后非纵容得那死男人把那女人给带回家里来明目张胆的住不可。” 第287章 如果你是看我小只,就以为自己可以 等林微汀拖着走了一天,酸楚不已的双腿从报社走回自己,只与用作通商,无论白天黑夜总也停不了人来人往的港口隔了两个街道口,位于如今在中国这么多的城市里,绝对算得上是贸易发展得最快的广州城中,已经很难再见到的贫民窑最里面,说是屋子,也只是用被虫和因靠近海面,总消散不去的空气里的湿气,蛀蚀得融融烂烂的木板东一块西一块零碎的拼凑搭建而起的一个有瓦遮顶,比起睡大街,勉强算是个可以安心的栖身之所的小棚子中时,天色已经黑得跟墨石一样了。 看着高高悬挂在上空中,闪着莹白光芒的弯月牙,他先是走出门外,可在还没到五步路的时候,转身,又重新折了回来,反反复复,就这么踌躇不前了老半天,也还是没在心里真正的下好决定。 其实这也不是林微汀第一次到吴书齐府上去打扰了,尽管次数很少,而且因为每一次临走时,叶长青叶伯母都死活非得把一些饭菜点心打包让他带回去吃,完全无视他一脸不好意思的再三推拒,还老喜欢用要么把东西拎上,要么就别走了的话,直接明晃晃的来威胁他,非得逼得他主动投降就范选其一才肯罢休。 以至于后来有好几次只要一察觉到吴书齐邀约的念头,林微汀就会没出息的跟躲猫的老鼠一样,跑开得远远,那一整天都不让吴书齐有任何与自己说话的机会,更别提应邀去他家蹭饭,这样算起来到今日,也有个把月没去过吴家了。 但即便如此,按从前的经验来说,实在不应该再这么见外了,何况男子汉大丈夫的,因为这么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羞答答地跟个小媳妇似的,欲拒还迎,嘴上说着不去,身体却也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在自己这破屋子里呆着,扭扭捏捏的,这算什么嘛? 要换做平时,林微汀早就自己赏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好清醒清醒了。 可这次不一样,他要是真去了,就不仅仅是吃饭这么简单,今儿早上,他能看出来,吴书齐说要他来当自己的左膀右臂时的那个表情,绝不是在开玩笑,且正好相反,他发誓,他真的从认识以来,从来都没见过吴书齐露出过那样的表情,这就好像是,好像是在害怕什么,嘴唇紧抿,墨黑的双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吴书齐向来是个豪爽的个性,直来直去,即便生在商家,也绝不屑于学里头那些人的阴险狡诈,巧舌如簧,你好的时候对你温柔似水,笑容灿烂的好似带上一副好看的面具,你不好的时候,讥讽的目光就像尖刀恨不得把你整个人都戳成筛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吴书齐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且往往在说得过程中将情绪在脸上暴露,所以究竟是在掏心掏肺,还是在鬼扯一通,林微汀只要看他脸上的表情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他也从不掩饰,总说什么咱们是生死之交过的好兄弟,好得那种像是一个娘生的一样,咱们之间本来就不需要有任何的隐瞒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好过头了的好,林微汀才一直觉得自己欠吴书齐的越来越多,除了他在那场群殴中舍身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用刀者只要稍微再用力那么一点点,就能准确无误地洞穿他心脏的攻击救命之恩,还有之后不计前嫌的收留以外,老觉得还多了点什么,多了点需要用自己一辈子去还债的东西。 “算了,还是去吧!反正他也说了,那只是一份工作而已,这样也正好,正愁着是要把那几个月的吃饭钱还给他,还是医药费,现在他让我在一旁帮着他办事,我也可以不要工钱,只管饭,吃饱就成,日子久了,帮得上几个忙,这样一来也算是把当初的恩情还了,总好过我在报社累死累活的只赚那么些钱,都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这样一想一开解,林微汀再次转身,这一次,脸上没有犹豫,倒是分外坚定,那神情,那举止,坚定得跟上战场前一夜,离家战士慷慨赴死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过方向,却是往屋内走去。 原是林微汀发觉到自己身上穿得还是劳作时的白背心,下面是那条乌漆麻黑,长过脚踝,宽如水桶,每次穿时都要把裤脚卷起好大一块才能行走的麻布裤。 虽然都是些熟人,但穿得这么随便,随便到甚至说是寒酸都绝不为过,也是不太礼貌的,而且他身上这股子汗臭味,隔十里地都还能闻到,这副德行到谁家里去做客都不合适,何况是吴书齐那样矜贵的家族。 所以他决定还是先回去洗个澡,虽说没什么好看的衣裳,但至少也要换身干净的再行出门也还不迟。 淅淅淋淋的水声在窖子中央,水井旁响了一阵又一阵。 这种窑子里房屋都是自己随便搭起来,能住在这里的,皆是些生活困难的拮据者,根本每人家里盖得起淋浴的屋子,更别说林微汀那小得,轻微转个身都会撞到墙,放得下一张木板床已是最大极限的棚屋了,所以他一向都是到这水井边上,从井里打上来水,直接兜头往身上淋个四五次,皮肤不再粘腻,就算是洗完澡了,反正他一个男人,又不是姑娘家家的,大庭广众的,这也没什么。 方便,不用像之前住在吴书齐家里时,那些丫头一桶一桶的挑水添进冲洗用的大竹桶那样麻烦,又浪费时间,而且夏天时这样很爽,边冲着凉水边吹着凉风,就会让他有种浑身散架的骨头都慢慢恢复新生,好像浑身疲惫都顺着身上冲刷而过的水流,抽离身体了一样,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广州虽属南方天气常年暖和,但到了一二月份的时候,还是会冷得浑身发抖,到那时,再用这种方法洗,感冒发高烧的几率高得吓死人,他以前就倒霉过好几次了,被吴书齐发现后,还被强制要求好几次以后这种季节就到他家里去洗。 “这家伙,大男人的,怎么养得这样娇气,难道不知道有些东西习惯就好了吗?真把自己当我娘了,还是我爹了?以为自己能这样罩着我一辈子啊?”林微汀只要一想起吴书齐担心自己又不被自己所领情时,那张扬舞爪的模样就想笑,唇角微勾,勾起一抹暖如春风的弧度,眉毛微皱,有意无意地带着淡淡的无奈,完全就是一副真拿某人的固执没办法,但这固执我竟很是喜欢的模样。 只可惜这种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外人看来明了,却是当局者迷,连自己都没办法发现的真挚感情,直到收到吴书齐的死讯,林微汀才后知后觉的恍悟过来。 原来他是真的把这总千方百计,明知道这样自己会生气,会觉得很有负担,很有压力,还是要将好意送到他手里的家伙当作世界上唯一的家人好好的收在心里的。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突然身后一阵像是硬纸板拍打地面,打断了林微汀飘忽得已经有些遥远的思绪,他疑惑地转身,目光定在距离自己只有几步路远的空地上,一只跑来跑去的纸皮箱。 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纸皮箱怎么可能自己走呢?又没长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他这个问题,纸皮箱似是有意识的朝他这边跑了过来,不算快也不算慢的移动中,打开的箱子开口下清楚地露出了,说是人未免太过细小了了点,说是动物,可那上面有光秃秃的一丝毛发都没有的四肢。 “什.........什么东西?!”面对着不知来历却在此时笔直朝自己冲了过来的怪物件儿,林微汀明显有些慌乱了,双腿不断往后倒退着,试图避开,因为速度上的绝对优势,与自己瞬间只剩下一步之遥的纸皮箱没头没脑的冲撞,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箱子体积太大了,角位还是成功的从他的小腿上擦了过去,留下一条红痕,所幸力道不大,没出血。 不过还没等林微汀反应过来,赶紧离开这里,或者找个地方,躲在暗处观察敌情,也总好过就这么傻站着,因为撞到石井被迫停了下来的纸皮箱,突然爆发出一声又一声,说是惊雷都算是低估了的痛哭声,仔细一听,竟像是婴孩。 “孩子怎么会这副摸样,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也没听说附近最近有孩子出生啊!”林微汀有三大受不了,第一非吴书齐莫属,第二便是这别人在他面前哭闹,甭管男女老少,他都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在这哭声一出,便也一时忘了刚才的害怕,弯身,伸手,将停在脚边的纸箱翻了个身后,好奇的朝里头看去,待看清箱子里装着的是个什么之后,好笑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你这没出息的,怕啥呀怕?不就是一只小猫吗?” 林微汀伸手进箱子里想把瘦小的小猫抱出来,却发现它后面被被胶带粘得死死,本想帮它把胶带扯开,但小猫不安分,见他伸手,一双黑葡萄一样滚溜溜的大眼立刻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张牙舞爪,扑过来一口狠狠咬在他离得最近的手上,阻止他的接下来所有动作。 林微汀本就见它小小一只的,毫无防备之心,突然来这么一下,更是躲都来不及躲,眼看着小猫牙齿下手臂慢慢渗出血珠来,眉头紧皱,紧抿着嘴好让自己不痛呼出声来,再吓到这可怜的小家伙,以前他就听人说起过,野生的动物对人都有一定的警惕性,要想收复一定要耐住性子,想办法让它知道你是不会伤害它的。 这道理本是没毛病的,也是行得通的,可前提是面对的这个得真的是动物才行。 这不无视林微汀由耐心到惊异的眼神,小猫依旧死咬着嘴里的手臂不放,就着满嘴的血腥,努力作出凶恶的语气,但还是掩盖不了原本婴孩该有的稚嫩,开口道:“如果你是看我小只,就以为自己可以随便欺负我了,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生人!” 第288章 你这哪里是兄弟而已,简直都快成他 夜晚的市中心灯火通明,街道上人来人往,男女老少,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可这却让接到报信后,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吴桂深烦躁不已,因为现在堵在他前面的一大堆人,仔细数数,要是放在他以前待过的部队里,都能组成一个连了,更糟糕的是,这些人行动堪比蜗牛,乌龟,简直缓慢到你难以想象。 换做平日,吴桂深是绝对不愿意来人这么多的地方走动的,不过谁让他好死不死爱上了一个天生就喜欢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小姑娘呢!还爱到无法自拔,只要能看见她无忧无虑的笑颜,就激动得想把整个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来,恨不得连自己的心都挖出来给她,只要这广州城中一刮起任何风吹草动,也总是想也不想立刻赶去她身边,生怕哪一天,因为什么狗屁意外,就和她永远的分开了,毕竟如今这乱糟糟的世道,这种事,还真是不好说。 何况因为之前京城中日甲午战争的爆发,吴桂深曾向悄悄向发妻叶长青提出,虽说广州城还未被侵华战争波及,但周边城市都已经很乱了,所以想接陆锁倾到家里来一起住,用的是一个姑娘家家的,孤身一人的在这诺大的城市中,身边又并无任何亲戚朋友可以给予照料,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的理由。 原本以妻子的通情达理,是不会多加阻拦的,吴桂深了解,所以也早早就帮衬着陆锁倾收拾好行李,谁成想都已经到嘴边的鸭子了,居然还是飞走了,他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偷偷告诉自己儿子吴书齐的,但多年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直觉告诉他,此事绝对跟舒倩倩那老得牙都掉光了还跟以前一样,这么事儿精的老太婆脱不了干系。 当年吴桂深与叶长青,其实根本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所以娶她过门儿,完全就是因为那时除了叶家,踏遍整个湖北,都找不到第二个熟悉,又有那个足以帮吴家还清公司倒闭所欠下的债务,卷土重来的金钱实力的家族了。 不过虽说没什么感情,但好歹两人也同床共枕了这么些年,还有了吴书齐,要说真的能狠心抛弃,吴桂深显然如今是已经做不到的,而且年轻的岁月早就过了,虽然因十四岁就早早成了家,自己现在也不过才三十一岁,但每每看着吴书齐一年比一年高的模样,他就真的有种慢慢变老的感觉。 所以在遇到陆锁倾之前,他原本真的对爱情这种东西心如死灰了,可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你越想要得到一样东西,这老天爷就越是不让你得到,等到你认命了,看淡了,又把这样东西放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不知到底是想引诱他进入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折磨,还是真的见他可怜,难得的施舍。 不管是什么目的,吴桂深都很想对它竖起大拇指,好好夸赞,因为它真的成功了,他上钩了,彻彻底底的沉浸在年少时,求而不得的真心相爱,郎情妾意的美好爱恋中无可自拔。 常年征战商场的他,成熟稳健,勾心斗角,阴险手段,很好的就着自己的最大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他,不顾身份,不顾身边总似有若无的议论,毫无顾忌的爱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身边,姓氏还背负着同自己家族血海深仇的美丽女子,她对他而言就像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灵动又张扬,每一个动作,都能轻易牵动他的心弦,让他为她疯狂。 “倾儿!等很久了吧!今天厂里出了点事儿,耽误了很久,我那儿子才肯放行。” 等吴桂深好不容易从人流中挤出来,离原本陆锁倾报信上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了,这让他有些急,左看右看到处找,好在陆锁倾本就生得极其好看,是那种只要走在大街上绝对会成为第一亮点,引无数人驻足注目,然后瞬间惊艳的好看,不施粉黛,也如瓷娃娃一般白皙无瑕的脸蛋上,一双水汪汪,小鹿一样的大眼,我见犹怜,睫毛长又翘,海藻一样的瀑布长发,身材纤细匀称,配上白色的齐膝小洋裙,简直是将清纯美好诠释得淋漓尽致。 让吴桂深如何能不从茫茫人海中,很快便是看到她驻足在一家药坊前的清丽身影,只见这傻丫头正眉眼弯弯看着她,显然早就看到他了,只是故意不喊,非要捉弄的让他找一圈自己,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也习惯了她的这些孩子气的小胡闹,非但没生气,嘴角还上扬了一个弧度,小跑着朝她跑了过去,拉起她被夜风吹得有些凉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握在掌心,用从未对任何人用过的柔声,抱歉道。 陆锁倾知道吴桂深大老板的身份,也知道他与自己很不同,跟家里严厉的老父亲一样,手上总是有很多怎么忙也忙不完的工作,还记得小的时候,她就是因为这个,总喜欢在学堂里找人打架,而且专挑那些不好惹的,打到一半也不还手,还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些人最好把自己打到重伤进医院,因为只有她真出了什么大事,在外头一直不回家来的父亲才会回来看她一眼,只不过现在她早就过了那么任性的年纪了,也知晓吴桂深很累,而且她们这段感情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即便闹腾起来,也不可能会有以前那么痛快,随心所欲。 “没事,我也不是来了很久,也是刚到而已,瞧把你给急得。”陆锁倾打开挎在右手上的丝绒黑色小包,掏出一块绣有一只粉一只蓝蝴蝶相互环绕飞舞的白色手帕,捏起一角,抬手,给跑了一路过来,满头大汗的吴桂深擦了擦额头不断溢出的水珠,声音甜甜,带着尚未褪去的稚嫩。 “我这不是怕你又像上次学校里那样,走掉,然后半年多都不理我,书齐.........最近没再去找你麻烦了吧?”吴桂深只要一想起前年自己那疯子岳母和冲动儿子跑到陆锁倾学校里闹,要不是他的倾儿出身陆家,陆家从前又一直尚武,即便女眷也有些练家子的底子,身手好,虽然跟书齐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火候,但全力以赴,也能拼出个不相上下来,等他赶到,早就香消玉损了,现在想想,也还是后怕不已啊!加上这件事以后,陆锁倾突然就留书出走,无论他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香港的偶遇,还是纯属巧合,要是那次开店仪式,他没有一时兴起亲自去,而按原计划派吴书齐去练练手,或许他与她真就在这乱世之中这么遗憾错过了,所以越说便越是委屈担心,最后问出那句明知道不能问,但不问又没办法安心,只能尽量在那个位置将声音放到最低最轻,巴不得她听不见的话后,垂着头,摆弄放在掌心上,陆锁倾的小手,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陆锁倾视线并未注视着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吴桂深,原本只是一瞥眼,没想到还真的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个人,遂目光远眺,平静看向不远处朝自己笔直走来的吴书齐,吴云昌,苦笑,抽回自己被吴桂深紧握的双手,一脸无奈,眉眼间是不属于这个花一样年纪姑娘所应该拥有的浓浓忧愁,“你说的最近,还真是很近很近啊!” 吴云昌本以为吴书齐在家里的那番话,仅仅只是为了安慰大嫂才说出来的,即使被老太太强行推出,跟着吴书齐坐上才刚下来,座垫都还热乎的车内,他也一直以为这大侄子并不会真的跑去找大哥和大哥的那位红颜知己晦气的,顶多就是出来兜一圈,意思意思,回去直接跟老太太说没找着人就是了,毕竟自从那次意外发生后,大哥就把那比吴书齐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藏得严严实实,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广州城又不小。 之前老太太找出去的好些人都无功而返,加之又不敢真跑到陆家去叫嚣,因为陆家最近这一年,出了个能人,绝对的不好惹,之前就栽过一次跟斗,所以之后时间长了,大哥又安分了半年,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最近又死灰复燃了,而且还被商铺的伙计看到,居然还是那个小姑娘。 “喂!我说算了吧!回去吧!别这样对你爹,这人这么多,附近还都是我们家的商铺,你说真要给你闹出什么花边新闻,这对公司的声誉影响多大啊!你外婆也就是一时气急,随便说说,走吧!我们回去吃饭了。” 眼看着吴书齐不旦找到位置,还直直朝人家冲过去,吴云昌赶紧伸手想要拉住他,他这也不是帮那个女人,更不是自家人护着自家人,只是,吴书齐这样的情绪冲上去,铁定得出事啊!那女人也是有些本事的,绝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柔弱,吴书齐平常再惹他生气,那也是他大侄子啊!从小看着长大的大侄子。 可还没等他指尖碰到吴书齐的衣袖,一直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方才上车时,开到一半,被人拦截,指名道姓说要给吴书齐一个消息的大热天的居然穿着一件白大褂的陌生男人,从车窗外丢进来的一张小纸条的吴书齐,眉头皱成一个大川字,脚步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向已经注意到他的到来,防备的将陆锁倾挡在身后的吴桂深,眼神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朝来时下车的方向,又跑了回去,脚步,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匆忙凌乱。 “你干嘛?不去教训那女人了?临阵脱逃可不像你的风格啊!刚刚还气势凌人的,怎么着?关键时刻,就怂了?”面对百年难得一见吴书齐的反常,吴云昌自然是比谁都好奇,但也忘不了惯性的调侃。 “表叔说微汀在医院,受了伤。”换作平常,吴书齐会立马找词儿给他调侃回去,但现在显然没这个心情,所以言简意骇的说完后,继续加快脚步。 “不是吧!就这样?!你这样子,我看怎么比去见百年归老最后一眼外公的时候还要紧张啊!你这哪里是兄弟而已,简直都快成他老娘了,啥啥都管,受个伤,连是轻是重都没弄清楚,就这么着急,赶明儿要是他不幸比你早翘了辫子,我看你也不用活了。” 吴云昌这里虽说用的是抱怨的语气,但心里却是暗自窃喜的,至少不用看他们父子起冲突,成功躲开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帮谁也不是的尴尬局面了。 第289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大吴医馆是当时整个广州城,最大,医疗设备最齐全的医院,一到四楼为中医,五到八楼为西医,也就是如今最时髦的西洋玩意儿,看病的方式也与中国延续了几千年之久的把脉技术截然不同,是用一个一头圆圆的,另一头分支开,像一根树杈一样,分叉的那一头戴在看诊医生的两只耳朵上,而圆圆的,看着像铁做,但拿起来又有些重量,有点像银的那一头,则是伸到病人衣服里,在靠近心脏的地方,这里盖一下,那里盖一下,名叫听诊器的东西来确认病情程度的。 林微汀一向不大相信这些洋人玩意儿,所以一跨进医院的新式的玻璃大门,毫不犹豫径直的往四楼,准备找之前通过吴书齐认识的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看一下,处理处理就完事了,毕竟他还要赶去吃饭呢!现在已经迟到很多了。 其实要不是因为手上的伤口被那该死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下嘴也没个轻重的瓜娃子咬得实在是太深了,都能隐隐看见骨头,血还怎么都止不住,被迫无奈之下,要不然他绝对是一百个不愿意进医院这种每天死过很多很多人,跟坟场没啥区别的地方来的,因为每一次都感觉这里周围阴冷得吓人,而且还能经常听到从不知第几楼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讨厌听到这种失去最爱最亲时,痛苦的哭声,这总是让原本并未害怕过死亡的他,听完这些声音,回到自己小屋,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自己其实到底会以何种方式死去,是像医院里那些,病死,还是某天走在大街上,突然地飞来横祸......一个一个的猜想,真得跟什么似的,却就是没有寿终正寝,了无遗憾的片段出现过,从来没有。 “啧啧啧!你这到底是怎么弄才弄成这样的?”从前在长春,如今城里也是到处有,家喻户晓的老字号济世堂做过学徒,后来不甘于整天除了抓药就是抓药,狠下心来花光自己存攒了半辈子的积蓄,背井离乡的去香港念了医药学,回来本打算自立门户,不知何种缘由巧合认识了吴书齐,被他一眼相中,拉了过来自家医院当医生,短短几年就已经凭自己的本事,混到了主医师位置的万景明,眉头微皱,藏在夹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厚镜片后的眼眸,垂下,仔细看着,自己手上握着,自手腕开始蔓延,与放在他书桌边黑色钢笔一样长度的一条边缘肉凹凸不平还朝外翻,将一直藏在皮肉下常年不见光亮的精骨结构,一次性敞亮的大口子的林微汀的右手臂,撇嘴,一连摇晃了两次脑袋,把手臂轻轻推回去,迎着林微汀疑惑的目光,抬手,食指竖起,指了指天花板,“我说你这样的情况不应该到我这里来的,我这是中医,你要是脱臼了,或者是骨头断裂,我还能有法子给你接上去,可你伤得去缝针才行啊!还得拿酒精消毒,看看这牙齿印,合着整个广州最凶狠的老鼠都跑你那里去建巢去了,赶紧去八楼找洋鬼子吧!回头发炎就有得你受了,现在我看着都有些红肿了。” “这么麻烦,用布条扎严实,直接开点药给我回去擦擦不就好了,还要缝上,我赶时间呢!老景你别玩我了成不成?找洋鬼子,我又不会说那些个腊肠语,鸡同鸭讲的,估计明天早上都不一定能把这只手折腾完。”林微汀真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伤,是他高材生万景明解决不了,屁股就跟被涂了浆糊,死活不肯从位置上起来。 眼看景明拗不过自己,无奈起身进了内室,还以为他是去拿药去了,心里窃喜几分钟自己果然判断得没错,这家伙果然还是有搭救的办法的,所以乖乖坐在位置上等着,即便见他进去了老半天都没出来,也只以为是需要外敷的草药准备起来多,自己伤口不是这么大块嘛!完全一点都没怀疑,直到身后大门被猛地用力从外推开,门板狠狠地撞在一侧墙上。 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差点咬到舌头的林微汀,回头正想骂骂如今的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进来都不先敲门,不敲也就算了,开个门而已,用得着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时,一扭头,便是看清了站在门外十几岁年纪,却身姿挺拔,如今因气愤而倒竖的剑眉更是为其增添了一份严峻的杀气,竟难得的削去了不少青涩少年郎爽朗痛快的气质,要不是还是那张脸,他差点都反应不过来站在门口这人是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吴书齐。 本能的将右手往身后使劲儿地藏,林微汀,缓慢起身,往一侧挪开,笑得尴尬,“呵呵呵.........阿书你怎么来了?出啥事了?你生病了?我其实正要去你家吃饭,只是刚好有点事想来找景明聊一聊,所以就顺道过来这里坐会儿,没想到,这么巧啊!这是不是就是以前人老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真的也太巧了吧!呵呵呵呵.........” “相会什么相会!我拜托你找借口也找个合情合理的一点好不好,你跟景明那个糟老头有什么好聊的,怎么着?要不是景明让人传信给我,看你这态度,你受伤的事,是不是你就不准备让我知道了?” 吴书齐认识林微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翘起尾巴,自己都能知道他想干什么,何况每次理由都找得这么生硬,一戳就破,没脑子,就不要想着学人家搞神秘,要是以前也就算了,可这次,方才纸条字里行间,说得那么严重,这厮居然还想要在这里瞒天过海,这不就是把自己当兄弟的意思嘛! 吴书齐越听越气,越看林微汀绞尽脑汁地在自己面前想要将原本的事实掩盖下去的着急模样,就气到都想冲到街上去,随便拉个人来打两拳了,所以也没给他继续编下去的机会,直接一个箭步向前,事先控制着力道,在尽量不弄疼他的情况下,将纸条上指明手上的那只手,硬扯硬拽的从他身后拉了出来,举到自己眼前。 第290章 我倒要看看是谁的胆儿这么肥,敢动 “好你个万景明,死老头子,居然敢告我的密!”林微汀见事情败露了,索性心一横,用空出的左手一拍桌子,叫嚣着甩开拉住自己的吴书齐就要往不知何时紧闭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从内隐约露出一只浑浊老眼正好奇的看着外头的动静的内室方向跑去。 万景明一看形势不妙,抬手赶紧就把挡在身前的门给严丝合缝的关得死死的,任凭外头如何拳打脚踢,就是不开,也不出声,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也知道林微汀的性子属于那种能自己搞定的,绝不会麻烦别人分毫,即便是熟悉的人,也不喜欢欠任何人人情的,可是他也有他的难处,吴书齐早在上一次发生意外,带林微汀来自己这里调理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过自己,自己住的地方与林微汀住得贫民窑离得近,没事就多去看看他,一旦发现他受伤,不管轻重,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第一时间想办法通知,所以今天这事儿,还真不能怪他,他在吴书齐手底下做事,这整家医馆都是他的,你们谁见过哪个下属敢不听老板话,老板往东就硬要往西,老板往西就硬要往东的?反正他是没见过。 等林微汀在吴书齐的暴力胁迫之下,半拖半就的拉着不情不愿的身体跟着上了八楼西医处,嚎叫着缝了整整二十多针,看着原本皮开肉绽,如今只剩下一条蜿蜒爬行的蜈蚣一样的疤的手臂被金发碧眼的美女医生耐心的裹了一层又一层纱布后,跟在见自己刚才还算配合治疗,总算脸上缓和了一些的吴书齐,从见面开始一直眉眼弯弯,那嘴角勾得都快裂到耳后根,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的吴云昌这俩叔侄身后,走出医馆时,已过亥时。 街上的行人陆续变少,仅剩打更佬沉重的铜钟声,一遍又一遍地在街头巷尾回荡,回荡。 “呼!都这么晚了,我看我就别去打扰了,我先回了啊!”林微汀拍了拍被出门后一股冷风吹得凉起鸡皮疙瘩的双臂,抬头看了看天色,走近吴书齐身旁,伸手拿过他手上拎着装有他一个星期换药的塑料袋,转身就准备离开。 却还没走出两步远就被反应奇快的吴书齐给拉住了,他的手正好落在了林微汀的包了厚厚一层纱布的伤口上,瞬间,钻心的痛楚透过手臂传遍全身,“嘶”的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吓得吴书齐赶紧将手抽了回来,改去拉另一只并没有受伤的左手,朝自己停靠在医馆门口的车子走去,“我说你啊!总是不懂怎么照顾自己的身体,总以为就你这破竹竿一样一折就断的一身排骨,多强健。”强制性的命令,“直到伤好为止,我看你就暂且先在我家住着吧!” “不行啊!家里还有.....”林微汀一听吴书齐又要把自己带回家里去就急,这人啊!一着急,可不就容易说错话嘛!幸好说到一半,及时反应过来,住了口。 其实刚才在楼上缝针时,吴书齐就一直在追问他,将他伤成这样的到底是谁,他没办法,就随便编了个是在从报社回来的路上遇上了抢劫的小偷,英雄救美了一把,手是在与小偷搏斗时,被割伤的,他不想吴书齐惹事,何况咬伤自己的就是一小破孩,吴书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能真去打那顶多只比他手掌大那么一点点小孩子一顿?加上那孩子诡异至极,说出来的话也奇怪,还有那双让人看了毛骨悚然的红河眼,他总觉得那小孩没这么简单,所以才本能的不想让吴书齐接触,只希望那小孩咬完他以后就离开那个地方,否则说实话,他还真有点不敢回去了。 虽然及时收了声,但还是被吴书齐给听到了,只见他眉毛微皱,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厉声反问,“家里有什么?是那些找你麻烦的人还没走是吧?”见林微汀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清楚,继续往车子的方向走去,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慢慢悠悠而是脚步飞快,边小跑边咬牙切齿,垂在身侧的手捏紧,骨头嘎吱作响,“好,我倒要看看是谁的胆儿这么肥,敢动我的人!” “不是不是,我是说家里还有........还有没洗完的衣服,对,是衣服,你也太能想了吧!”林微汀一个跨步,挡在吴书齐面前,连连摆手的同时脑子高速运转,拼了命的找理由,蒙混过关,“我不是说过吗?没人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都怪我太轻敌了,谁知道那小偷身手这么好,好了回去吧!我累死了,快回去让我吃完宵夜,好好睡一觉。” 最后见怎么说吴书齐都还是一副要去看一眼求个安心的表情,只能死皮赖脸,耍赖一样的强拽着他跟自己的意思走。 另一边,被林微汀出于本能自我防备,猛力丢开后,后脑勺刚好撞到身后井沿,昏过去,直到现在才悠悠转醒的阿病挣扎着从冰凉的石地上,坐起身,伸手,按了按被剧烈一撞后,高高肿起一个从背后看,既滑稽又好笑的大包,龇牙咧嘴,疼得眼泪都挤出两颗来,但还是固执的不肯停手。 “我居然有一天也会觉得疼,真是没想到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感觉,有点像重获新生,其实也不算坏,就是.....”说着,阿病手慢慢下移抚上咕咕直叫的小肚皮,撇嘴,“这个时候给我来肚子饿,要死了是吧?” 阿病从前没有饿过肚子,因为水鬼不需要吃东西,所以也不知道原来饿着肚子竟是这样的难受,手脚无力,连头都晕乎乎的,可周围除了黑就是黑,一丝光亮都没有,要上哪儿去找可以吃的食物? “嗯?这味道.......” 就在阿病放弃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身旁在这众多房舍中唯一只轻轻掩着的大门小棚里,传出一股浓浓的肉香,就像刚出炉的白菜猪肉包一样,闻着味儿阿病都能想象喷香的肉汁在自己齿间飞溅的那种畅快,遂鬼使神差的转身,走进了那小得可怜,破烂到好像大风一刮就会倒地不起的棚子,看着枕着手臂,侧卧在床上,陷入熟睡的少女,黑白分明的双眸渐渐暗下去,紧接着一丝红光闪过,最后星星点点的布满在暗如黑夜的瞳孔内,唇角下意识的上扬,勾起一抹贪婪十足的笑容,可怕又阴寒。 第291章 沈红蝶 光绪二十,1894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特具意义的一年,因为就在这一年里,中日之间,第一次,并非纸上谈兵,更非虚晃两招,互相试探,是真的真枪核弹的战争,在才七月中旬,就早早的入了冬,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后,全面爆发。 “朕看诸位大臣已经商议许久了,不知道对这朝鲜东学党起义,有什么看法?如今朝鲜政府的形势朕不用说,诸位大臣也不是瞎子,想必是看得很清楚了,是节节败退啊!若是再照这种情况下去,恐怕这城池被攻破,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朝鲜如今的君主高宗李熙,几日前就给我捎了信过来,说明了具体情况,意思很明确,就是希望我们能派兵支援他们。”光绪见自己费着口水,说了一大堆,诺大的朝堂之上,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要么就是悄声跟谁说着什么,反正不是跟他这个皇帝说,虽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种好像被所有人孤立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还是每一次都能成功让他烦躁抓狂。 抬手,一巴掌拍在金龙缠绕的龙椅扶手上,起身,指着面前个个看着东西,都迅速低下头,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的大臣,怒骂:“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一回事?朕在你们面前就没有太后有分量是不是?所以无论朕说什么,你们都觉得自己随便敷衍敷衍,或者直接无视不理会也没关系,对吧?一个两个的,都是哑巴,朕问了你们十句,你们居然连一句都回答不出来,好,太好了,既然你们这么不想要说话,那就永远也别说话了,来人啊!拖出去,把他们的舌头,都给我割了!” 事实证明,人只要一生气或一激动,就容易做出一些失态的过分事情,从前还未亲征,老太后还在边上看着,光绪哪怕这心里头憋着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作造次,可如今,在他成婚之后,太后归政早就不理朝政搬居颐和园去了,只有发生天大的事,才会出来处理,可纵使如此,这些军机大臣,还是依旧摆着一副对他不理不睬的死模样,等会儿,也不用猜了,有什么消息想法,准先让太后知道,身为天子,却连基本与大臣之间基本的交流,尊重都没有,他这个皇帝,当得是何其的可笑,何其的可悲啊! 听了光绪一番气急的话后,又抬眼略过明显震怒的龙颜,面目狰狞,哪里有开玩笑的样子,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叩三拜,齐声喊着:“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天王老爷子给的胆儿,老臣也绝没有藐视圣上的意思啊!” “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明天要是还上奏不出个所以然来,朕留着你们这些废物,也没什么用处了。”光绪自然不会真的让人去割了这些人的舌头了,要真这么做,老太后岂不要扒了他一层皮,他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些大臣,好让他们知道,他有的时候是维诺了点,但绝不是什么可以任人捏的软柿子,不要想着在他这里就可以随便松懈了,该处理的麻烦还是要好好处理的,见立刻就有了效果,心里边窃喜,边跟一旁的近身伺候的小德子使眼色。 小德子立刻会意,捏着嗓子,抑扬顿挫的朝面前,个个都苦着一张脸的大臣,喊了一嗓子:“下朝。”就甩了一甩,将手上长得跟大毛笔一样的棍子,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屁颠颠的跟在光绪身后,出了西暖阁。 “万岁爷这是又要去珍主子那儿了?”小德子看走在自己前面,健步如飞,直往来时,景仁宫的方向奔去,虽然心底是为终于有那么一个人,让皇上恢复些与同龄正常少年男儿一样的精神气儿,不再整天除了忧愁这里,就是忧思那里,但这里不是普通的地方,这里是紫荆城啊!即便后宫只有三个嫔后,但也不是除了珍嫔以外就没人了,万岁爷到底年轻气盛,不知人心深浅,这样独宠一个妃子,只怕不是在爱她而是在害她啊! “朕昨晚已经答应了珍格儿要陪她一起用早膳的,谁知道,这些大臣个个说起事儿来都支支吾吾的,硬是耗了朕不少的时间,珍格儿现在肯定已经在骂朕言而无信了,朕得赶在午膳前过去,好好哄哄她,不然今晚啊!朕准又要被关在门外凄凄凉凉的吹西北风了。”与其说没什么心眼,不如说在与人交往交流方面过于愚钝的光绪并未听出小德子语气里的另一层深意。 抬手抹了抹下巴,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欢心笑容,目光远眺,墨石黑的眼眸荡漾着满满的情真意切,转身,不顾身份,和身后紧随其后的宫人异样目光,抬手抓住小德子的肩膀,越说越激动,“说心里话,小德子,朕真的觉得,此生能遇到珍格儿,是朕这辈子最幸福最快乐的事了,其实一开始,朕也没想到,困扰了朕数十载光阴的黑暗,就被这么一个还比朕矮上半个头的小女孩,轻而易举的拨云见日,说她的想法总能让朕在困境中找到希望,这可一点也不夸张,更非抬举,所以朕恨不得往后余生中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跟她待在一处,永不分离,因为只有跟她待在一起朕才觉得自己是个可以被人依赖的人,才会发自身心的觉得这宫里的空气原来也并非如此压抑难受。” 小德子一早就察觉到后背上的八卦者意味深长的一众目光了,双目含凶的回头,横了眼见他一直没回头,万岁爷顾着在这里煽情,一时也没注意,放肆大胆的伸长脖子,使劲儿往这里瞄,竖起耳朵,试图想要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回去交差的狗奴才们,直瞪他们悻悻垂头,不敢再抬起,才肯罢休。 说实话,真不是他太多心了,这些个宫女太监,基本上只要是平常围绕在万岁爷身边的人,是有八个都是太后的眼线,就连新皇后也是,太后用来在归政后也能继续让万岁爷活在她眼皮子底下,一种监视的手段,所以新皇后不受万岁爷待见,相貌是其一,太后侄女身份是其二,也是最为主要的理由。 可他还是得劝,万岁爷不知,他可是上朝前,收到消息了,今日一早珍嫔被几日前感染了风寒,最近把请安都推了的太后喊去了仁寿殿,刚才回来,进去这么久,又是突然召见,同一时间,还有皇后,在宫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练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准是要出事了,而且此时绝对跟万岁爷有关系,深宫中女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除了这个男人,还能有谁? 遂斟酌着词句,开口“万岁爷的心思,别人不明白,奴才岂能不知,只是奴才斗胆,为了万岁爷和珍主子好,还是希望万岁爷能雨露均沾,皇后那儿........也不能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前几日,万岁爷不也还去了瑾嫔娘娘那里吗?这次就权当是走个过路,也许皇后娘娘,人也挺不错的。” 光绪皱眉,要是此时此刻换作旁的什么人他早大发雷霆了,当成是收了皇后恩惠的奴才,找人拖出去,打了,但小德子是从他初进宫四岁那年就一直陪着他到现在的忠仆,所以并未生气,也没怀疑他是否从皇后那里得到了什么所以现在来帮她说话,相反仔细一听,其实小德子所说的很是中肯有道理,只可惜皇后不是瑾嫔,不在他没有感情,却也能对其好的范围,所以摇摇头,无奈:“瑾儿虽然相貌不佳,但胜在性子清雅,说话也得体,知分寸,皇后?就她那毛毛躁躁的性格,小德子,你是不是忘了,皇后进宫前,是朕的表姐,还总喜欢借着太后的名义,在朕这里晃来晃去的,她什么斤两,朕比谁都清楚,她那点小心思,朕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她的身份,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恕朕无能,朕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她这么一个女人的。” “万岁爷你......” 看着光绪这满面心酸的模样,小德子实在是不忍心再去强迫他下去了,可是该敞开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的,既然这样侧面劝解不可行的话,他也是为了万岁爷好啊!不想他等到失去了再来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再谨慎一下,皇后不就想要自己陪陪她而已,怎么了?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要驳了老太后的颜面,殃及同样不谙世事的珍嫔,所以还是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即便他不想照自己说的做,也多少有点防备之心,否则可能死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可还没等小德子把话说完,一个宫女就跌跌撞撞地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冲了过来,扑通跪在光绪面前,磕了一下头后,抬手指着景仁宫的方向,焦急大喊,“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今儿早上罚我家珍主子罚得不够,明明说好跪四个时辰的,现在又突然说是六个时辰,非说我家珍主子故意藐视后宫之主,还把太后搬来了,皇上你快去救救我家珍主子吧!” 这个宫女是平常负责珍嫔衣物的人,叫沈红蝶,小德子认得这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在这宫中宫女中算是惊艳的了,但气质上跟珍嫔,总还是缺了那么一点.......说不上来,是霸气还是强势,反正珍嫔给他的感觉就是不像是在深宅闺阁里长大的小姐,言行举止都不像,可能真的是因为入宫前曾在广州住过的关系,那里现在开放,没有京城这么拘束。 “什么!我马上去!”一听自己的掌中宝被欺负了,光绪那里还站得住,早把去到之后该怎么应付太后,才能让他的宝贝珍格儿免吃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绕开跪在面前的宫女,就朝景仁宫的方向飞快跑去,全然不顾身后一众宫人焦急呼喊,“皇上慢点啊!别摔着,慢点慢点!” 更完全没注意到跪在地上,待身边宫人尽数走远后,起身,看着他奔跑的背影,红唇上扬,一双张扬的凤眼微微挑起,露出一个得意十足,又妩媚意味深长的笑容的沈红蝶,一字一句,如银铃好听的声音说,“总算是让皇上注意到我了,还是个这么好的印象,太好了,小主啊小主,你就是嫉妒我,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才想把我丢到辛者库去,哼!管家小姐了不起,父亲没败落的时候我也是正统镶黄旗出身的,断不会沦落到做个宫女,等着瞧吧!看我怎么一点点把皇上从你身边夺走。” 第292章 虚惊一场 “珍格儿,珍格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朕以后该怎么办啊?”一路上光绪急得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口气也没敢歇过,因为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亲身尝过自己皇额娘冷血无情的铁手腕,更要命的是,珍格儿的性子又不是那种会对别人轻易服软的,他是真怕她会吃亏啊! 好在小德子还算清醒,赶紧上前两步,及时伸手,勉强将失控一个劲儿地只顾着往前冲,却没停下来仔细想想到了地方,面对老太后要怎么既不惹恼她老人家,又能顺利把珍主子救出来的办法,到底年轻,又是刚学会处理朝政不久,虽是天子,还比别的人要莽撞些的光绪给拦下了。 “小德子你做什么?快放开朕啊!你没听刚才那宫女说的吗?皇后一向不喜珍格儿,总不承认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非说是珍格儿教唆朕不理她的,如今她带着太后入了景仁宫,绝不会是姐姐妹妹,婆媳间的喝茶叙旧,我要快去救珍格儿,绝不能让她跟皇额娘起了冲突,否则.....否则......以后怎么还能有好日子过啊!” 小德子不理,依旧抓着光绪龙袍袖口不放,避开身后的一众跑得气喘吁吁,渐渐赶上来的宫人们,还有最开始,不知是否受了珍嫔所托来通传的宫女,拉着脸都急红了,大喊着:“狗奴才,朕平常念你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你就以为自己可以如此大胆了吗?放肆!放肆!”的同时,甩着手,死活想要挣开他的钳制的光绪,到前头宫墙的拐角处,一个僻静的角落,语重心长的开始分析,“万岁爷,你先冷静下来,此事现在还情况不明,咱们不能单凭一个小小宫女的一面之词就气势冲冲的过去搅和太后,皇后的事啊!万一只是太后一时兴起,百无聊赖,想找两个儿媳妇说说话,那到时万岁爷的冲动定又会被老太后拿来说事,亲征还未稳固啊!再说了,即便皇后真的有意找珍主子麻烦,那万岁爷你以为你去了就能阻止了?这么猛冲猛撞,只会越发激怒太后,只会让太后越发相信宫里红颜祸水的谣传,堂堂大清天子居然为了一个妃嫔失去理智到如此程度,到时候,珍主子在这宫里的形势岂不更岌岌可危?” 早年光绪一直被太后慈禧打压,一有什么做不好的事,比如小的时候不愿意去上学堂,就被关小黑屋,整整三天三夜,没吃过一粒饭,喝过一口水,等到他服软,愿意去上了,又因为功课做得不好,被太傅告诉给了太后,打骂自是少不了的,然后又是关禁闭,抄书,不抄完不给饭吃,还小的时候,他也曾因为这过于严苛的管理,整天伴在身侧,光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就让人感觉凶巴巴的养母,吵着闹着要回家过,自然是每一次成功,再后来,也就麻木了,不再想了。 太后嫌弃他蠢笨,背个三字经背了五六天都只勉强背会了三四页,字也还是写得歪歪扭扭,别说大气,跟蚯蚓似的,意思都不能让旁人看懂,慢慢就对他失望透顶,鲜少再来督促他的功课,太后的不关心,放纵,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让他的日子好过多了,背不会书,也不会没饭吃,但也有坏处,那时候没有皇帝,他这个说是即位,但由于年龄较小,除了摆在那里顶个皇上的称号给人看,什么也做不了,太后算是整个紫荆城的主子了,但凡是她不喜欢的东西,自然宫里上下也没一个会不要命的去理会,每每晚膳送过来的饭菜,都是馊的,难以下咽,没办法,他就只能在早膳和午膳时多吃点了,可后来,连这俩送来的不是有股怪味,明显是昨夜吃剩下的,就是都发霉了,捏着鼻子也根本不能吃,可他饿啊!忍了几天,饿得不行了,只能不管什么都吃下去了,难吃也好过就这么饿死吧!积攒已久的肾病也是这么来的,太医说是由于常年饮食不当的关系,自然了,成天吃些拿去喂猪的饲料都比之干净的食物,没被毒死,就要感谢菩萨保佑了。 但纵使有如此诸多的不满,光绪还是不敢真的起身反抗太后,说句不好意思的,可能是小时候被打骂的阴影实在是太深刻了,现在他只要见到太后那双铜铃一般的浑浊锐利双眼瞪着自己,就会莫名的开始两腿发软,太后有时候稍微说话声大一点,他就会回想起五岁那年被掐住脖子,命悬一线时,清晰在耳边响起的如阎王爷召唤一般低沉又阴冷的声音,前者会与后者严丝合缝的重合起来,将他吓得寒毛倒竖,后背立刻渗出两层冷汗,手心都是湿嗒嗒的,大气也不敢再出。 所以小德子的话,对光绪可以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像刚刚才逃过大劫的人一样,大喘着气,手边抖边拍着胸口,“是啊是啊!小德子你说得对,朕......朕这么做确实太过不妥了,确实........”半响,又再次皱眉,看着拼命跑了几里路,已经近在咫尺,都能远远看到伫立在远处,看着倒是格外风平浪静的宫宇楼阁,咬牙,难以抉择,“可是.......可是........珍格儿哪是皇额娘的对手,如今还加上了皇后,朕........朕不能懦弱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啊!” 小德子摆手,“万岁爷,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不去救珍主子,而是别这么激动。”说着抬手顺了顺起伏有些急促的光绪的胸口,“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的样子,就当作是忙完公务来后宫溜达溜达,看看妃子,别摆出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让太后瞧见。” “好,朕知道了,朕会镇定下来的,我们先走,离景仁宫还有一段路,边走边冷静,朕不想让珍格儿为朕受太多的苦楚,朕更不想让小时候那些事,如今在珍格儿的身上,重演。” 光绪说得坚定,而且脚步也确实比方才平稳了些,虽然脚步前后走动还是快了些,但至少不再跑了,小德子见状,欣慰地一笑,赶紧松开还拽着龙袍的手,要知道一个太监这样抓着皇上,可是以下犯上,犯了忌讳的,刚才也是一时情急没办法,总不能看着自己伺候了这么久,似主仆,也似深宫中同样无依无靠,靠着意志活下去互相取暖的家人,就这么去送死吧! 都说人在气急攻心时,见到出乎意料的事情后,因为心情上的太大落差,会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像现在站在前院正殿,西配殿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外的光绪一样,表情呆滞地看着门内一左一右一同站在书桌前拿着毫素在一张展开的罗文宣上写写画画的珍格儿和皇额娘,一个巧笑倩兮,一个难得露出与封号匹配的慈祥,哪里有谁被谁陷害,谁要倒霉遭殃的样子。 此时慈禧已是注意到了门边的动静,抬眸看向傻站在门前虽然临进屋已经被 捯饬,但仍能从额前碎发和还未来得及完全擦干的汗珠子看出,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光绪,面上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不悦,“这个时间,哀家没记错的话,皇帝,是刚下朝吧!怎么不在养心殿好好处理公务,跑到这里来了?还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成何体统。” 原本是抱着出一口气的心思过来的,却因口拙,坐在一边除了绞手指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向站在自己这边的姨妈被这个恨得牙痒痒,每天睡前都要狠狠对天诅咒一遍方可的狐媚女人,如今抢走皇上不说,居然连太后都被她三言两语给哄得高兴了的隆裕,已经死心了,认命觉得估计这女人就是自己命中的克星时,突然在太后的这一番话里看出别的希望。 赶紧开口就想说,“皇上一向宠爱妹妹,这么急着,当然是昨儿晚还没玩乐够,再来吧!” 却还没发出第一个字,就被见太后板着一张脸,明显不高兴,但依旧波澜不惊,唇角笑意依旧美得动人心魄,看上去一丝害怕也没有,胆儿大的全然不像正常看到太后的人的东哥,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太后身旁,伸手扶住了她,扶着她朝门外,闻言后,喘喘不安的光绪走去,边走边笑道:“太后,昨儿个皇上才跟臣妾说已经许久未曾见到太后了,甚是想念,所以臣妾斗胆遣了人去知会皇上一声,皇上估计是太想念了,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思母心切,此乃常人皆有,太后就莫要再责备皇上了,孩子再大,母亲这里,也还是个孩子,我额娘就常这么跟我和姐姐说,是吧?皇上?” 小德子听出了东哥话里的意思,一边钦佩这珍主子看似活泼好动,飞扬跳脱,一点都不适合宫中拘束,却没想到一张小嘴如此的伶俐,心思也如此的通透,一下子就看到太后心里头去了。 两三句就把原本尴尬的局势给绕了回来。慈禧其实一直对光绪在不在意自己并非是他亲生母亲这件事心怀芥蒂,虽说这是她自己种下的果,如今知晓光绪并非对自己无情,更不会在掌权后就对自己这个老太婆不理不睬,或者试图将她手上最后一点权利都剥夺走,将他亲生父母接过来,心里说不舒畅怎么可能。 一边用手肘,适时在后头似有若无的碰了碰还在那里发呆的光绪,光绪会意赶紧点头,跪下,拱手行礼,顺着东哥搭的台阶,开始往下走,“是,是,儿臣已经有些日子未曾见过皇额娘了,最近都在忙朝鲜的事,其实有很多问题不太懂,想问皇额娘。” 第293章 威胁 不合规矩的宠信?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珍格儿你......”好不容易熬到隆裕搀扶着慈禧离开景仁宫,回颐和园的仁寿殿去,光绪站在门口与爱嫔目送着抬着老太后的轿子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后,便迫不及待地转身,看向站在一旁从刚才开始全程保持笑脸盈盈的东哥,伸手,拉起她的一双小手,着急询问。 东哥抽出一只手来,安抚的拍了拍面前这个明显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光绪,许是进宫算起来也六年之久了,对这脑袋笨笨,做事维诺,谨小慎微就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一点没有大男儿的果断也就算了,还总是轻易对一个老女人妥协,就是她这么一个过路客的外人看着都觉得恼火的性子早就习惯了,麻了,不再有一开始的气愤,气愤努尔哈赤,舒尔哈齐戎马一生,怎么这才隔了几代人,就成这幅德行了,舒尔哈齐辛辛苦苦打下的大金江山,居然如今被这废物拱手让到一个老女人手里,即便这老女人与她是同族姐妹,这也还是不太能容忍。 “你着什么急呀!我这不是没事吗?倒是你,急冲冲跑过来做什么,皇后本就对我独揽后宫盛宠,整天勾得皇上一天不往我妖女这跑不行,你刚才还做出那种动作,这不是存心要害我吗?幸好我给你圆过来了,不然今个儿,咱们就都得遭殃了,你说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先想想后果,再行动。” 虽然不生气了,但东哥还是控制不住面上的嫌弃和语气里布满的教训。 亏得光绪这人想得不多,又并非跟祖先一样是那种强势的男人,听着东哥的话,一愣一愣的点头,异常乖巧,半分也没觉着就算自己不是皇帝,普通人家,在这里以夫君为天的年代,东哥这话有什么不妥。 倒是身后的小德子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头依旧恭敬的低着,但声音却已经略带严肃,俨然一副教训做错事小孩的模样,“珍主子,皇上自有皇上的决断,除了太后,任何人都并无过多资格插手过问,有皇上宠爱在身,居于高位,就更要以身作则了。” 东哥闻言,并未发怒,反而脸上的笑容拉得更大了,月牙一样弯起的眼眸内,黑得可怕,“公公,珍格儿还在家里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很可爱的小狗,这只小狗呀毛茸茸的,又是白毛,小眼睛又圆又大,人见人爱,我也喜欢得紧,所以难免对其有些纵容,小家伙在长牙,总喜欢咬东西,通常把我新缝制好的衣裙,首饰咬个稀巴烂,我呢从未说过它一句,因为不舍得,后来我有一天出门去看戏,小家伙独自留在了家中,调皮把二娘的新送来的衣裳咬坏了。”说到此,东哥歪头,声音清脆,直直看着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的小德子,不像是在回忆伤心,语气听来倒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经历,“最后公公猜怎么着了?” 小德子也不是傻子,他知晓东哥是妾侍生的孩子,与二福晋关系自然是不好了,最后,不管发生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隐隐的他也有些感觉到东哥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事给自己听了,刚开始觉得她是聪明,如今相处久了,倒是发现这种聪明不知为何总透着股阴森森的气息,遂抬手抹了把额前渗出的冷汗,有些犹豫,但还是在那个字到嘴边时,又吞了下去,摇头,“奴才怎会知晓。” 东哥不信,眼神意味深长,抽出自己被光绪拉着的手,一步一步朝小德子走近,直至鞋尖碰鞋尖方才肯停下来,垂头,粉唇靠近小德子耳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儿,继续接下去的话,“你知道的,公公,没有人会喜欢自己丈夫娶妾侍,妾侍的女儿,更不可能喜欢,可在深宅里,男人做事,女人无权干涉,再气也只好憋着,那么妾侍女儿养得小狗有一天咬坏了自己的衣服,顺理成章的,打死,也没谁会说什么,还可以借此出口恶气,一石二鸟啊!可我不怪她,因为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从一开始我不纵容,告诉它这是不行的,是错的,它就落得个这么凄凉的下场,我这样说,公公,还不明白吗?” 东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阴冷,可面上却一点看不出来,还是如沐春风的温暖笑容,“好儿子和好母亲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皇上若不另谋出路,一心只爱自己权势地位的太后,难不成会为他多想一分吗?公公对皇上的衷心天地可鉴,珍格儿相信这番话后,公公会学会在珍格儿说话时,闭上你的嘴。” 小德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养心殿的,只依稀记得是领了皇上的旨意,把过来把昨日还未看完的奏折和今儿早新呈上来的,带去景仁宫,皇上今日要在那里研读。 他表情木纳的收拾着册子的,一本本叠好,垒得高高的,移放到铺了绛黄色丝绸坠暗绿流苏布的托盘中,也不看稳不稳,双手握着盘子两侧就要往殿门走去,结果刚出前院,最顶的册子就摔了一地。 “哎呀!”失声叫唤,小德子才总算是从方才东哥梦魁一般的声音里走了出来,赶紧蹲身去捡起地上的册子,拍了拍上头落下的沙石后,放回盘子里。 “公公没事吧!”突然远处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小德子没什么学识,不会形容,只觉得那声音很清,入耳后,一下子让他杂乱如麻的思绪,瞬间清亮起来。 这是王德权第二次见到柳吉,第一次还是在太后五十大寿的寿宴上,那时候只是远远的看着戏台子上飞舞的倾长身影,就觉得很惊艳,一个男人怎能生成这样美的音喉,这样匀称的身段,但并无接近的机会,何况是说话,后来知晓他进宫,因着他是如今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自从太后迁去颐和园住,他也跟着去了,住在离太后仁寿殿最近的乐寿堂,自己在宫内,便更无机会了,没想到今日,居然阴差阳错的遇上了。 说是巧合,他不大信,柳吉身上没有挂朝职,照理来说不可以在内宫四处走动,更别说是养心殿了,这可是皇上处理政事的地方,若不是得了什么人的恩准,谅他一百个胆也不敢随意来这里,所以难道太后对皇上方才说的朝鲜乱战有了些什么想法,可为什么不派安德海,反让他来取呢?再宠信,事关朝廷机密,这怎么说也是不合规矩的啊! 第294章 相谈甚欢 落荒而逃 王德权其实没有猜错,柳吉绕到养心殿前的的确确不是巧合,但也只猜到了其一,并未想到其二,不过想来这个其二与他任谁看了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不知底细,根本不会想到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所以当王德权小心翼翼试探着问自己是否是来帮老太后拿今天上呈奏折时,他并未过多否认,说起来,这也不算造假,他确实是来这边替老太后办事的,虽说只是顺路帮忙,虽说这帮忙的事跟朝堂政事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带几个宫人去户部和海军衙门取银票,安德海前几日染上了风寒,至今卧床不起,李莲英要照顾着太后,屋里又没有别的可信任,不嚼舌头的人,除了一向唱戏以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于是太后就让他带几个人来了,带的还是安德海的那两个讨人厌的徒弟。 不然他也不会中途就跑了出来,不过此行也并非完全没有任何好处,至少他能出宫去把那人要的东西买了回来,一想到等会儿能看到她愁皱的眉头舒展开,他就觉得一股暖流淌遍全身,就好像遇到了天大的好事,心情舒畅愉快极了。 “德公公搬着这么多东西是要去什么地方?也不找个人帮帮忙,我正好得闲,要不我帮公公搬吧?别回头又摔了。” 都说这人啊!只要心情好,就会变得特别的好说话,此话还真不假,谁能想到平日里光是看着就总摆出一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模样的柳吉,不过就是因为得了件好东西,竟也有乐于助人的时候。 这不,柳吉一手托着盛了一半册子的木盘,一手绕过死抱着剩下一半册子,毕竟到底过了年轻力壮的时间,年纪大了,蹲久腿软,越着急越是怎么用力都起不来的王德权嘎吱窝下,抿嘴,憋着一口气,发力将他一下拉站起来后,好心自告奋勇。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话已经出口了。 换做是以前王德权觉得自己听到这话,肯定会很高兴,谁不喜欢对个人多个帮手啊!可今儿他却有些犹豫了,主要是方才东哥的话,一语点醒了他,虽说语气不怎么好,但句句在理,的确他不认为危急关头,太后真的能像别的护崽子的母亲一样,保护皇上,把他推出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当初若不是儿子死了还想要做西太后,也许现在的皇上,在七王爷府上,有着生母的呵护,有房子和封地,衣食无忧,每天唱唱小曲儿,逗逗蛐蛐,没有大出息,但日子肯定会比现在好不知道多少倍,也不会落得这一身的病根儿不止,还得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过日子,永远有双眼睛在背后窥探着自己,生不如死的地步。 柳吉是太后的人,如若这次朝鲜战役胜了,那就是为皇上初次亲征树立威严,可要是败了,那.......从太后即便归政也还厚着脸皮要求单反发什么大事都要向她禀报,由她来决定,还要求皇帝每日都得去仁寿殿请安一次来看,要是真的败给了东洋人,皇上手上本就少得可怜的决定权恐怕就渣都不剩了,这些奏折绝不能给太后瞧,谁知道这疯婆子会不会拿大清的平安去换自己的权势,丧心病狂的事从前叶赫一族可没少做,本来这个姓氏是被禁止入后宫的,就是因为叶赫部灭绝前发过的毒誓,可前几位万岁爷也娶过叶赫姓氏的女子,也没什么,一直都风平浪静的,所以后来这不成文的规定也就被这宫里的人从心里废除了,没想到,真应了那句话,有些仇怨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德公公?德公公?”不知道王德权心思的柳吉,见王德权看着远处,使劲皱紧眉头,一脸为难的样子,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隐隐察觉到什么,便有些尴尬将手上的木盘递回去,善解人意,“要不就算了吧!我只是看德公公一个人拿不过手,正好我现在也要去后宫,帮太后给皇后娘娘送点早日请安时忘了交代的东西,看公公这方向,是去景仁宫的小路,想着反正顺道,想要帮忙而已,要是公公觉得不妥,也就权当我没说过这话吧!” “哎!别介,柳大人严重了,老奴也不是这意思。”听见原来是要去给皇后送东西而已,王德权连忙伸手拉住,说完一番客气话后,转身要走的柳吉,着急解释:“老奴就是怕耽误你的公事,既然你坚持,那就一块走吧!你说得对,我一个人也拿不动,万一等会儿又摔了,这要是摔了我自己倒好了,要是摔坏了这些奏折可怎么是好啊!”拱手,微微鞠了一小躬,“就是太麻烦柳大人了。” 眼看因为王德权这动作,被其死死抱在怀里的册子又要摔了,柳吉眼疾手快的伸手按住他掌心手背前后交叠,拱起的双手,握住,往上拉了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叫我阿吉便好,就是个戏子,公公不用跟我太客气柳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赶明儿太后要是不喜欢京戏了,喜欢谁别得玩意儿,也就没我在这宫里混的位置了,公公不同,是皇上除了太傅以外最信任的人了,自然会比我长长久久,所以在这宫里头,我还是矮上你许多的,不必向我行这样的礼。” 王德权点了点头,放下手,眼里满是欣赏,“柳大......阿吉.......大人倒是心思通透之人,老奴见过看淡红尘的,倒还真没见过能看得如此淡薄的人,真是难得啊!” 看着挣扎半天,还是没忍住在阿吉这个明明这么亲昵的称呼后面,硬是加上大人俩听上去比刚才柳大人更奇怪的字的王德权,柳吉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没再对此说些什么,拿过王德权抱在怀里已经歪了一大半的册子,放在自己拿的盘子上,一小叠,一小叠垒好后,把垒得太高,一走就左歪右歪的册子拿出,递给王德权,由他继续用手抱着,分配好工作好,用肩头碰了碰他的肩头,嘴往院门外小路努了努嘴,“好了,公公走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一路上,俩人聊了很多,王德权也才知道原来唱戏这种事真的一点都不容易,别看柳吉现在一表人才的模样,以前就是个流浪的,为了讨口饭吃,为了住进房子里,只能铆足劲儿的跟十几个人争一个师傅,进去后,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没日没夜的吊嗓子,唱不好哪怕只是一句词儿都没饭吃,有的时候手势台步错了一个位置,就会被打得腿都直不起来,这也是常有的事,王德权觉得其实柳吉跟光绪幼年经历很像很像,柳吉有个恶师傅,光绪有个恶母亲,只是不同的是,光绪在被惨无人道的打压后,习惯性低到尘埃里,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怕这怕那,没有一点果断不说,还总是轻易就屈服了,而柳吉却是被打磨得比常人更加坚毅,行事沉稳,脸上总是云淡风轻,要么就是淡淡浅笑,让旁人有时很难猜透他的心思,许是戏子都能练就一身戴着面具过活的本事,同样的经历,截然不同的结果,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性格使然,无关乎任何人怎么做,想成事儿,关键还是得看自己。 “多谢阿吉大人的帮忙,才能这么快,以后有时间,我们再来好好聊聊,老奴就先进去了。”不知为何,王德权觉得从养心殿到景仁宫的路短了许多,有种前脚刚出后脚就到了的感觉,难免有些依依不舍,但也不能不放人家走,毕竟人家也不是闲人,遂强忍住还想对这第一场戏前练习问得具体些的念头,再次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转身就往景仁宫内走去了。 “公公言重了,改日有时间,我们坐下来慢慢聊。”柳吉也回了一躬,目送王德权身影逐渐远去后,转身正要离去,突然后背一颤,即使过了六年之久,依旧熟悉的寒凉瞬间蔓延全身,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从身后宫殿的某一处地方在看着他,不说住在这里的除了她没有别人,这冰刀子一样的视线,除了她,他想这宫里不会有第二个人有了,哪怕是太后,也没她给他的感觉,这么恐怖阴森。 柳吉下意识的加快自己的脚步,离开这里,离开了那人的视线范围。 与此同时,盘腿坐在东配殿暖炕上的东哥,看着半开半掩棱窗外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满是嘲讽的弧度,墨石黑的眸中,在那静如止水底下,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悄悄发芽,只是动作太过缓慢,让人丝毫未觉。 第295章 红墙下的糖葫芦 阴差阳错 他他拉瑾的额娘死于难产,在她呱呱坠地的时候就断了气,所以很可笑的,她的生辰便成了她额娘的忌辰,虽然因为姥姥从前是老太太陪嫁丫鬟,据说在府上就是跟老太太在一个闺阁里长大的好姐妹,以主仆相称,不过就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姥姥生下额娘没几年就生病去世,好像是遗传,她们这一家子体质都格外虚弱些,老太太怜惜额娘这么小就没了娘,爹又是一个大老粗不会照顾,便做主打小要过来身边养着,后来意外,许配给自己的儿子,生下了她就离开了。 理所当然的她就跟当初的额娘一样被老太太收养在身边,因为除了老太太府里没人喜欢她,包括她的阿玛他他拉长叙,其实这也不怪他,她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源于一场喝醉酒进错房的意外,否则以额娘的平庸,长叙断不会看上她的。 “瑾”这个名字听老太太说是额娘气绝前,给自己取得,目的是要让她做人做事都要谨小慎微,但因为“谨”这个字不大像是姑娘家用的,所以后来老太太将其改成了同音字的“瑾”。 从这个是有多怕以后女儿会闯祸被顺理成章的赶出府的名字其实就不难看出,府中上下口口相传的关于长叙娶自己额娘是被自己额娘摆了一道,故意趁喝醉神智不清,强行一起做了那种事,并非说假。 她脸上的这块红胎,也是打娘胎便生出来的,有的时候她甚至有种怀疑,会不会是因为额娘做错事,所以她脸上才有了这块疤,这是惩罚。 虽说即便爹不疼娘不要,还生得这幅难看模样,自从出生开始,老太太对瑾儿都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许是看她可怜,又看在她姥姥的面子上。 但府中丫头到嬷嬷,小姐到公子,正室到妾侍,哪里是看她可怜就肯放过她的主儿,在她们眼里她那儿都是装出来博取同情,就跟她额娘借此懒在他府白吃白喝,最后爬上长叙的床一样。 不管是因为身世,还是因为长相,话里话外的嘲讽和看不起,还有如影随形的白眼,都成功的让她几度撑不下去,想离开,幸好还有珍格儿,这个备受阿玛额娘宠爱却与自己一样因为出身低微,总被人看矮一头的天性乐观到不行的妹妹陪着,她还记得珍格儿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要不是有珍格儿,有这句话,恐怕她是撑不到今天,更撑不到遇见卫长的那一天。 瑾儿端坐在院前一棵枝繁叶茂,枝干年轮深刻,虽然不知年岁,但由此来看,肯定不低的桑树下,右手执一把红木曲颈,梨形音箱,四柱四弦,背绘敦煌飞天图的胡琵琶,左手,放在弦间,青葱纤指配合执柄的右手,左右拨动。 朱唇轻启,一曲流出,“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悠扬婉转,道尽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男郎可念不可说,可想却不可见的无边思念。 “砰”轻轻一声,是碗盘碰到石桌的声音,一下打断欲继续下去的琴声,瑾儿闻声,回头,看着从进宫后就一直伺候着自己,比自己还小二三岁的云音离,此时正把一四方形的托盘放在石桌上,然后再把托盘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移到石桌上,从紫砂茶壶,器皿,到装着粉嫩嫩果子,不知是不是御膳房新做的小点心的碟子,还是又是这丫头又犯了手痒的毛病,一天不待在厨房就浑身痒痒,做出来的。 那石桌原本只是桑树下一块石头,形状如圆桌,一旁相伴而生的矮石像凳子,所以后来瑾儿就一直把它当桌子用,在有些凹凸不平石凳子上铺上软垫,石桌上放置好茶壶点心和一些从家中带来或是珍格儿不知从哪里给她找到的,平日里爱看书册,闲暇时,坐在这里,喝杯热茶,吃吃点心,看看书,时不时凉风佛面,看累了眼儿,就去看桑叶从旁缓缓飘落,如此一来,这宫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枯燥孤寂,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云音离感觉到瑾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直起微弯的身子,抬手摸了摸自己两边的脸蛋儿,疑惑,“瑾姐姐一直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瑾儿眼睛一眨不眨,唇角笑意渐浓,却不知为何隐隐带着苦涩。 可此时的云音离真以为是自己刚才打面粉团的时候沾到脸上的还没有擦干净,只顾着伸手捏着袖口去擦,完全没注意到瑾儿的异样,“嗯?真的!我刚才明明洗过了脸了,还有白白的吗?在哪里?” “不是,我是说你脸上好看,别擦了,早上刚给你抹上的珍珠粉都要给你弄掉了。”瑾儿哭笑不得看着面前这丫头拼命挥动袖子去擦脸,斜眼瞥了眼桌上五颜六色的果子,算是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点心了,无奈摇头,伸手按下云音离活跃在脸上的双手。 “啊?!”云音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白皙水嫩的脸颊两侧染上些许红晕,嘴下意识裂开,露出左侧一颗小虎牙,一脸不好意思的抬手抓了抓后脑勺,“哪里!瑾姐姐不也挺好看的,刚才的曲儿也唱得很好听,是什么曲儿来的?姐姐自己写的吗?” 瑾儿摇头浅笑,“不是,是李白的一首诗,三五七言里的秋风词,前三句,我哪有那才情。”手慢慢抚上左脸,指尖顺着盘绕在左眼周围红胎轮廓游走,轻柔的声音渐低,多了些平日里没有的自卑,“而且这脸...........如此可怖.............怎会........好看............” 惊觉自己说错话的云音离连忙摆手上前,“姐姐别这么说,你看我,长得比男人还高,以前从未有人说过我好看,除了姐姐和我爹娘,小的时候我穿裙子被人笑话跑回家哭的时候,我娘亲时常安慰我,说人的美不在外表这张皮囊,而在于你的心,我觉得很有道理,姐姐这么善良,心一定长得很好看,所以根本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的。” 傻瓜,你娘说的安慰话,自然是骗你的,为娘的,怎么忍心看自己的孩子难过呢? 心里这么想,但瑾儿终究没有把它说出来,抬手抹了抹眼角不知何时溢出来的一片湿润,再次转身,双手置于琴弦之间,将方才被打断的弹完。 歌喉再开,不过这一次却闯入了另一道声音,仔细一听像萧,但音色又比萧更尖,更透耳清亮的好像能穿越层层山谷。 不过瑾儿并未停下,因为这让她猜不出是用什么发出的声音的出现不是第一次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这永和宫的红墙外,总是会有个什么人掐准了她平日在院前弹琴的时间,然后过来跟她弄个大合奏,等她奏完出去看时,又看不到任何人,本来她是想着自己在这里弹让一旁的音离去墙外看看到底是何人在玩闹,只是昨晚辗转反侧,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此人宁愿躲起来与自己合奏也不愿光明正大的来见自己一面,或许是真有些自己的难处吧!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应该去勉强别人,只是一曲完毕后,还是忍不住起身往院门外走去,本以为这次又会是什么也没有,谁想到墙角下,放在牛皮纸袋上,是一串红橙橙的糖葫芦。 “这是.........给我的?”瑾儿弯身的伸手捡起,举起,放在太阳底下,照了照,看着日光照射下,透明的橙红糖浆折射出晶莹的光亮,莞尔一笑,“正好珍格儿前几日说她想吃糖葫芦了。”侧目看着被城墙包围,空无一人的长道,大声喊,“萧先生这个没毒的吧?”没人应,又一笑,这次笑得更欢了,“想来我这么一个失宠的也没人会特地来害我,谢谢你的葫芦,可是萧先生下一次可不可以麻烦你带城西的麦芽糖人儿来,要矮子卖的那家摊,如果你真带了,我会给报酬你的。” 说完捡起地上叠葫芦的牛皮纸袋,将葫芦放进去后,转身走回院子内,递给不明情况,听着瑾儿在外大喊那些话有些莫名其妙的云音离,“小音,去把这个送到景仁宫去,啊!对了。”还未等云音离伸手接,瑾儿转身拿起书桌旁与书册放置在一起的研墨和纸,提笔写了几句,然后与牛皮袋子夹在一起,再次递给云音离,“呐!快去快回,晚了,点心被我吃光,可不要哭。” “啊!姐姐怎么这样!等我回来再吃嘛!是我做的诶!”云音离闻言,大惊,一边撇嘴抱怨着,一边结果纸袋,飞也似的跑出院门,马不停蹄地朝景仁宫的方向跑去。 也是幸好景仁宫与永和宫皆为东六宫之一,离得也不算特别的远,速度快,也就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就到了,可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云音离走进前殿左看右看半天,还是空无一人,想找个通报都不能为力,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抓了抓后脑勺,目光停在放在纸袋上的纸条,想着既然姐姐都给珍嫔留了纸了,那她不通传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再说了这也不是她想偷懒,说不准,珍嫔这么受宠,这会儿子在养心殿陪着皇上吧!这样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而且可能会直接在那里留下,最近侍寝不都是珍嫔吗?她总不能真的一直在这里等吧?这得等到何年何月啊? “好吧!没关系的,反正留了纸,珍嫔娘娘又不是不识字儿,自己会看,我还是赶紧回去吃点心的好,我自己做的自己一口没尝,这算什么事儿。” 这样一想,顺理成章,云音离转身就往门外跑,前脚刚出,后脚,一阵穿堂风刮入,但小丫头一心只想着吃,完全没注意那张薄薄,被细心裁剪过的宣纸,顺着这股风被卷出了屋外,卷出了宫殿,最后飘落至不远处的景阳宫,一角被屋檐瓦片给夹住了。 第296章 醒来 失踪 说起来很多人都说双生姐妹或兄弟之间大多有心理上的感应,如果有一方发生了什么事,另一方是会多少有所察觉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但凡同出一娘胎都会有,反正雅若这里,是有的。 打小每次只要她右眼皮跳三下,就表示妹妹诺敏那边肯定是出事了,虽然事情大小无从得知,但那种心悬在半空中,空落落,好像随时就要往下坠入深渊,让胸口闷得要死的心悸,还是让她很担心,即便昨日半夜她醒过一阵,发现自己不太舒服,当时诺敏还在身旁,也说她这是发烧导致的,可她就是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 这样一想,雅若抬手,掌心向下,按在床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勉强将松软无力的身体撑起半边,环顾一圈整间屋子,脸色越发凝重起来,眉头紧锁,声音虚弱无力中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安,“诺敏,不在这里。” 随着她扭头的动作,原本盖在额头上的一上午没换,已经干掉的毛巾,滑落掉在床上,但她没在意,也没伸手去捡,只是死盯着屋里的每个角落,这屋子小,一眼就看完了,可她却不死心的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没有就是没有,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那抹明明昨晚还见过,今儿早上眼皮子睁不开,但耳朵能听到声音,一直守在自己床边守了一夜的清丽身影。 “诺敏?诺敏?”雅若心不知为什么一直跳得厉害,在再三确认屋内没有妹妹的身影后,更是飞快得就好像要跳出胸膛一样,她慌乱的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跑下床,连鞋子都忘记穿上了,也顾不上发烧了一整夜,刚天亮的时候才退下,头还有些后遗症的眩晕,左摇右晃的跑出屋外,边跑边喊着诺敏的名字,可从自己待的位置,后院正殿的耳房一直喊到前院正殿,都还是无任何人回应。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诺敏她去哪了?”雅若喊累了,伸手扶住身旁摆在正殿中央的圆桌,顺势身体下蹲就想要坐下来休息休息,可脑里却突然浮现出公主入宫前在马车上对自己和妹妹的一番告诫,又猛地站起身,垂眸,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身上奇怪的衣服,还沾满血,且可以看出至少已经过了十几个时辰,血干了成了暗红色的块凝在藏青色的衣裙上。 自小雅若就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即便阿爸阿妈和妹妹不断地掩饰,不断替她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她也还是察觉到了,偶尔早上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睡觉的,可第二天却躺在了远离叶赫城十几里以外的茫茫草原上,荒野上,或者是山林里,有时候嘴里还叼着死去野狼的肉,所以如今出现带血的奇怪衣服穿在身上,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这副模样若是被其他人见着了,难免一顿盘问,到时候若是她事先没有准备,说得疑点百出,岂不是要坏了公主的好事,遂转身,赶紧往回走,“我怎么可以这样...........公主明明提醒过了不能............我得回去才行...........”但走到半路,又开始有些犹豫,站在后院池边,迈不出腿,“可是诺敏...........诺敏她.........我能感觉到..........绝不是多心..........诺敏肯定已经出了什么事了,不然这个时候她绝不会不在她身边的。” “嗯?”突然雅若目光停在位于身体右前方不远处的石亭上,刚一瞬间的恍惚她好像看到诺敏在躺那个亭子里,只是现在看过去又没有,她眉头紧锁的边思索为什么是“躺”?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还是什么也没有,垂眸,无奈摇头,“定是我身体还未恢复完全,眼花了,还是先回去换身干净的,去找公主,看看诺敏是不是在公主那里。” 回房的路上,雅若虽然很清楚自己方才的自言自语,只是是嘴上自我安慰,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别的怀疑,照理说也不是没有这么发生的缘由,只不过从心到身自小的情谊培养出来的衷心,让她本能的强制不让自己往这方面去想罢了。 她没有回去原来的房间,因为那是诺敏的房间,里面没有她可以穿的衣服,不过她的房间原本就在诺敏隔壁,时间上是来不及打水洗身,但身上脸上用水擦一擦还是可以的,所以也算把昨晚大概是用来给自己泡毛巾敷额头退烧的水盆顺路拿过来。 衣服换下后,洗了脸又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身上但凡是带了血迹的地方,谨慎得连包了厚厚纱布的伤口周边也不放过,水显然是早上才换过一次,很干净,也省得她冒着遇到别人的风险,顶着这副让人误会的德行再跑到殿外水井里打水。 “这到底是又怎么了?!昨晚......”雅若从模糊铜镜中看着分布在自己手上,后背上,肚子上,肩膀上大大小小,深浅不一且周边有奇怪烧焦一样的黑斑的刀口,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她小心用沾湿的毛巾沿着外围,尽量不碰到里头血肉模糊,擦干净后,伸手,拉开梳妆台的顺着往下数第二个柜子里,拿出放在里面的装药的木箱,打开,拿出新的纱布换上,把已经浸满血的丢进纸篓里,外头套上衣服后,又拿起桌上的梳子梳了梳睡得乱糟糟的长发,把上面叮叮当当银饰取下,重新编了一个发髻后,才敢走出房门。 出了后院,雅若想也没想直接往宫外养心殿方向走,因为方才她在正殿走了一圈要是公主在早就出来了,没道理一点回应都没有,附近连负责收拾宫苑的宫女太监也不在,肯定是出去了,这个时间,公主若不在宫里,那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在皇帝那里伺候着,所以她也不用多想了,直捣就是最快的方法。 可刚,才走到前殿就被不知何时站在绕过就到东配殿的绘着游西湖红木边屏风前的东哥给叫住了,显然是站在那里等自己许久了,只是不知为何方才绕了一圈都并未看见其身影。 “公.........奴婢雅若,见过珍嫔娘娘。”刚想照从前的习惯喊出来,眼角余光却是瞥见屏风缝隙后,刚才紧闭,如今大开殿门站着欲要往这边走来一抹明黄,雅若赶紧把后半句强行咽了回去,膝盖微曲,拱手置左腰侧,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你身体不适,快起身吧!好些了吗?昨夜诺敏和我说你发烧了,都烧得说胡话了,现在能下床,是烧退了吧?来,我看看。”东哥伸手,将雅若扶起,抬手冰凉的指尖划过她额前,探了探温度,见与自己一般,呼出了一口气,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唇角微扬,笑意温暖柔美,可看向雅若的双眸却是一片的阴森森的寒凉,但在雅若注意之前就被快要溢出眼眶的担心给取而代之。 此情此景,让体内目睹一切真相的陆晨曦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这厮要是在她那边做个唱戏的,那同行肯定都没饭吃了,哪怕是她们长沙第一的角儿,在这厮面前都肯定得黯然失色。 “谢娘娘的关心,已经没事了。”雅若再次拱了拱身,刚开口想问诺敏的去向,却被闻声已经行至东哥身后的光绪给打断了,“对了,看到你朕就想起来了,方才朕还和珍格儿说今天怎么瞧着她都像是少了什么的感觉,可就是说不出来,现在终于是想起来了,是昨晚那个小丫头,朕记得你们好像是两姐妹吧?从进宫以来朕就见你们一直寸步不离的待在珍格儿身后,是珍格儿从家里带来的,许是看习惯了,今天你们俩姐妹都没在珍格儿身边,所以朕才觉得少了什么,你妹妹呢?昨夜朕还见着她呢?今天怎么一整天都没个人影?”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雅若拱身,又行了一礼,虽暗觉光绪的问话不大对劲儿,还是顺着东哥的话,解释,“奴婢昨夜染上了风寒,严重了些,下不来床,所以娘娘见了,就准许奴婢今日休息,妹妹她.......” “诺敏我让她拿着你送我的那块牌子,去宫外帮我买些东西回来。”东哥见说到诺敏时,雅若停下不说话,只是抬眼,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赶紧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以免她乱来后,转身接话,只是脑子里却一直回旋光绪方才那一句昨夜还见着她。 “买东西?”光绪并未觉察到东哥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目光后移,看着被面前的雅若挡住一半,方才明明还没有,突然出现在桌上的一串糖葫芦,想起什么,恍然大悟,上前一步,抬手捏了捏东哥一边脸蛋儿,另一只手绕到她身后圆桌上,拿起葫芦串儿,举到面前,笑得格外宠溺,“朕的珍格儿又嘴馋了吧!怎么就买一串,一串可不够你吃呀!” “所以啊!我才让诺敏去把卖葫芦的老伯整根放葫芦的大棍子买回来嘛!都怪你,不答应我,只让我一个月用那块牌子出去个一两次,还不能亲自出去,我不多存点怎么行?”东哥将心里为什么桌上会有自己最爱吃的葫芦串儿疑问按下,笑得俏皮,伸手拉着光绪的手,轻轻摇晃,将十三岁小姑娘撒娇模样装得那叫一个唯妙唯俏。 “你也知道这宫里也不完全是朕当的家,能让你的人,出去一两次不错了,这要是让皇额娘知道,非得翻天不可,你就知足吧!”光绪将手上的葫芦塞到东哥嘴边,喂了她一颗后,转身朝东配殿走去,想吃剩下的,就好好陪朕改折子,不然剩下的就不给你了。 东哥看着光绪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屏风后才走回雅若身旁,嘴凑到她耳边,还咬着嘴里甜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语气轻柔中略带关心,同时也自然的让听者无不信服,“诺敏我让她出去帮我先看着陆忙忙那边的动静,暂时不会回来,你不用担心,这边的事很快就能解决完,到时候,我们再出宫去找她便好,先养好伤要紧,这药粉一天三次,早中晚,你回房去吧!我看你站都站不稳,不必逞强照顾我的。” 雅若伸手接过拇指大小的瓷瓶,拱手,“谢公主的药,既然诺敏没事,雅若就先回去了。”心中纵使还是有些不安,但这不安已随着东哥的话,顺理成章的指向了陆忙忙,所以即便以后诺敏真出了什么事,那也只能是陆忙忙搞得鬼,不会与东哥有什么关系。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想到这么一个推卸责任的绝佳方法,此时此刻何止让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陆晨曦佩服,简直激动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然后仰天长叹一句,“果然,姜还是老得辣啊!” 第297章 护魂 入猫身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嗯.........?” “嗯什么嗯啊?快跟着我念!” “我是.......死了吧?” “死你个大头鬼,快跟着念啊!不念就真的离死不远了,不对你本来就是死人,我说你是真的这么想魂飞魄散是不是?” “这声音好耳熟啊……谁啊?” “是我,先别管了,跟着我念,念完了就没事了,快啊你!” “跟着念?念什么?哦……想起来了,太上台星,应变无停?这什么啊?” “别停下啊你,继续继续,下一句下一句。” “还真会使唤人,驱邪缚魅,什么来着,哦,对了,是保命护身,然后,再来是............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三........三魂永久,魄.......无........丧倾........然后........然后...........怎么没声了?果然,我还是死了呀!” ..... “喂?喂?继续跟着我念,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身。” “我都死了,还能不能让我安生会儿啊?!” “安生你个大头鬼!明明还留恋,还能撑到现在,那就别轻易说什么死不死的丧气话来作放弃的借口,快念!” “大头鬼?怎么又是这句?你就没点新鲜的词儿?” “你管我,快念啊!” “最后一次,我就陪你玩最后一次,别再来烦我了,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子弟.......呃..........不对是..........是弟子...........弟子魂魄.........嗯.........五脏玄冥……...青龙白虎........嗯................队仗.............队仗纷纭.........然后是...........是.............” “还然后什么啊!没有了,还不快给我起来,躺我大腿躺上瘾了是吧?” 啪! 响亮一记巴掌,回荡在耳边,诺敏只感觉额前伴随这声儿的阵痛过后,浑浊许久的天灵台瞬间一片清明,她猛地睁开双眼,抬眸,愣愣的看着始作俑者,在心里已经接受死亡,却突如其来的清醒,期间大起大落,让她好半天都难以反应过来。 抬起圆咕噜的墨石眼,看向头顶上方,正低头俯视着自己,披头散发额前却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没有了平日里胭脂水粉的点缀,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不同于被东哥附身,恢复初次见面时慈眉善目的小姑娘,听声音,是陆晨曦。 “果然......”诺敏垂眸,眼中似乎有些挣扎,那模样就好像被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事给困扰了很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重重叹了口气,一脸的失落,“相由心生这句话说的不是假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从前阿爸为什么总是告诫我和额各其人千万不能走错路,因为一次错了,可能往后就步步都错了,再也无法挽回了,我当初就不该........不该那么做的........早知道她会做出这么多的事来..........我一定不会...........” “你是想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吧?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诶!你也没法子回到过去,所以看开点吧!有的人本性如此,哪怕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去改变什么。”虽然从头到尾诺敏嘴里都没有出现指代那女鬼的称呼或者是名字,而且说得无头无尾,只剩中间,但陆晨曦就是听出来这丫头说的是谁,虽说已经被卷进来不少,但在这感情方面她到底还算是局外人,除了一遍又一遍顺着手下软毛,生涩的安慰,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做些什么了。 其实也难怪诺敏这家伙会崩溃的,曾经本应该是最信任的人,如今却为了自己的私怨,利用她姐姐,如今还把她给弄死了。 陆晨曦想这要是换做自己,嗯……可能没有这么弱,不会只在这里幽怨,估计会提起大刀跟那女鬼来个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怎么都不可能只让自己吃亏的。 “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就是很难过嘛!其实我也很害怕,我刚........”诺敏张开双臂扑在陆晨曦怀里,圆圆毛茸茸的脑袋本能在她肚皮使老劲儿的蹭,眼角有水珠溢出,俨然一副求安慰的模样,“刚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喵呜........嗯?等等,奇怪?” 突然,时间静止。 诺敏一脸死里逃生的感激瞬间换上吃了屎一样的表情抬着脑袋,看着察觉视线,笑得格外尴尬僵硬的陆晨曦,不等她解释。 暗觉不好的诺敏就猛地起身,跳下陆晨曦的大腿,迫不及待的走出亭外,看着入夜乌漆麻黑的天色,还有月光照射下,打在后院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自己只有从前半只手臂大小四腿而立的影子,难以置信的大张着嘴,再抬了抬两只手和后腿,扭头看了看脑后的蓬松身体,看着那层一点缝隙也没有紧贴在身上的柔顺的姜糖一样颜色的橙毛,额前滑下一滴汗,用力咽了咽口水,心里对自己这副模样像是什么,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答案,所以在不想接受所以不想看,但目光还是本能好奇的继续往更后的地方移,看到翘起得高高,细细的猫尾巴后,那股子晴天霹雳,并无预想中那么大打击,至少没有那么难扛下。 她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看周围事物怎么这么高大,还圆圆有些弧度,像是用从前那位珍格儿小姐的叔叔长善从西洋人那里带回来的可以看很远东西的长筒镜在看东西一样。 原来不是东西变大了,是她变小了,原来这双眼,是动物的眼睛不是人的,难怪看着周围环境纹路清晰得吓人。 都说猫到了夜晚视力是白天的好几倍,很敏锐,视野很宽,次话不假。 陆晨曦看着诺敏失魂落魄,快埋进胸口去的圆脑袋,整个一副要哭,哭不出来,生无可恋的模样,也是有些心疼,几个跨步,走到站在月光下,黄亮亮的跟块麦芽糖一样,看起来煞是好吃,但仔细一看冷月衬托下配合表情又有些凄凉的橙猫跟前,蹲下,伸手顺了顺它脑袋上的短茸毛,末了,轻拍拍,柔声开导,“好啦!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非常时刻不就是要用非常手段吗?我要是不赶快找个什么东西给你附在上头,即便念净心咒给你念得嘴都磨破,也不顶用啊!治根不治本,所以你得理解我啊!阿敏,别太难过了,又不是不能再附回到别的东西身上,暂时而已,你就先将就着吧!” “我们不是很熟,阿敏什么阿敏?别叫我叫得那么亲密,为什么不给我找个人?随便一个也成啊!我不想当只畜生。”诺敏完全不能理解,抬手,一爪子拍下陆晨曦的手,又圆又透亮,跟颗弹珠似的猫眼珠子盈满怒火,屁股坐在小腿上,前半身伏地,屁股翘起,摆出一副进攻模样,龇牙咧嘴的朝站着说话不腰疼,刀没割在她身上她自然能说出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话来的陆晨曦,无名火直冒头顶,愤怒质问。 陆晨曦缩回手,站起,双手叉腰,“猫怎么了?畜生怎么了?都是两只手两只脚的,有什么关系嘛!搞什么种族歧视啊我说你,我可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在你肉身消失之前施法保下你的魂魄诶!到现在为止,一句谢谢都没有也就算了,你还在这里给我挑剔来挑剔去的。”撇嘴,保持一个姿势久了,站累,又换成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用看傻子的眼神俯视面前,里面和外面不一样可爱的橙猫,理所当然,“而且你是不是傻,你也不想想我可是陆家的人,身为老好人道姑的我,没把你这小妖精直接抹杀掉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帮着让你去祸害附身到别人身上,要让我家祖师爷在天上看见了,还不非得气得棺材板儿都飞上天不可。” 对啊!方才那些咒语,原来是她,也是除了她还有谁...... 闻言,诺敏才是想起自己倒地魂魄飞散之前,耳边出现的声音,前者应是先保住她的魂魄不用跟着身体飞散消失,后者,大概就是帮她附到现在这只猫身上了,可能因为她是蒙古萨满族的,族中巫术与中原道术多少有些联系,都是有为人驱邪避灾的作用,本身她又不是安分之人,所以对此刻意收集研究,也难免,知晓一些手决,咒法作用,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那时候她还以为那道对濒临绝境的她而言犹如救命稻草一般的声音,只不过是快死时出现的幻觉,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活过来。 自家公主敏锐到何种程度,诺敏不会不清楚,陆晨曦与她虽然相识一场,在他府的那一夜,也勉强算是生死与共过,但终究是非亲非故,且身份处于对立面,照常理来讲,陆晨曦哪怕是见死不救,也不能算小人,救了那便是天大的恩惠,救命之恩本就深重,何况还是不计前嫌的救命之恩。 诺敏垂头,不大敢看陆晨曦骂人时,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瞬间变凌厉,像是可洞穿世间一切的双眼,“谢谢,之前,对不起,这份恩情,你想知道什么,现在就问吧!我既已欠你的,一定任何都如实相告。” “真的?” 陆晨曦倒是没想到恩情这茬,原谅她,她可一直觉得像诺敏这种到死都硬着脖子,倔强能当饭吃的女鬼,从不会轻易因为任何事向任何人屈服的,除了她的那位至今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公主,所以现在突然有生之年看到这厮不仅松口了,看样子,还有点要换阵营的意思,顿时觉得像天上掉馅饼一样不真实,所以难免多问一句废话。 “要问就给我快点。”诺敏最见不惯陆晨曦这副好惊喜好高兴的模样,让人特别想打击,不耐烦地别开脸,果真如陆晨曦所想,到死都硬着脖子,硬着一张嘴,“不过我提醒你啊!我这可不是在帮你,只是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别想那么多啊!” “嘿嘿!好好好,这不安全,老是有守夜的宫人走来走去,咱们回房去好好聊,彻夜长谈。”陆晨曦兴奋弯腰,伸手,手臂绕过黑猫肚子下,熟练的将它整个捞起进怀里,抱着就往寝房跑去。 亏得今儿晚膳那些军机大臣把那皇帝喊了去不知道商量什么事,今晚不用束手束脚,可以自己一个人霸占大床,真是太舒服了,而且也不用想把这猫抱进去,要怎么解释了,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再费脑筋找理由了,不然天天如此,她的脑浆干得都能跟大沙漠唯一濒临干塘的绿洲有一拼了。 第298章 告诉真相 统一阵线 “这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符咒。”诺敏抬起猫爪按在宣纸上,只见纸正中间有一用墨汁画出潦草复杂像民族图腾一样的方形图案。 扭头黑暗中有些泛蓝光的墨石眼珠穿过立在眼前烛台上摇曵的火光看向坐在桌前感觉到视线,同样直视着自己的陆晨曦,舌头伸出,沾了沾猫嘴,心里矛盾比刚更甚了。 要是几个时辰前,陆晨曦跟自己说公主对她做的那些事,诺敏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更会用口说无凭这句话来堵她,只是现在证据就摆在眼前,纵使自己再怎么在心里为着找借口,也发现远没有陆晨曦给出的听起来合情合理。 更何况诺敏认为陆晨曦既是陆家的人,便是属于那种正统茅山派的,怎么说也不可能会知道萨满族的巫术法阵,最关键的是,这个法阵还是自己家里从不外传的用来转魂换体的阵术,而且因为强夺他人身体,本就是不对的,是违背长生天的缺德事儿,所以这个也是族里的禁术。 此阵需要两位萨满合力方可摆出,当然了巫术强大者,可有把握不分心遭反噬,也是可以自己摆出的。这个阵,诺敏记得,只在意外发生时,她与姐姐为了救公主不得以用过一次。 所以陆晨曦这里说这是公主摆的困住她,利用从前的身体,让她离不开这个似幻境又似记忆的地方,诺敏是相信的,毕竟公主记忆力一向很好,很多东西看一眼就能记住很久。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这种时候了,诺敏自身都难保了,陆晨曦实在没理由再来编故事骗她这个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还得反过来要自己照顾的死肥猫。 陆晨曦看出诺敏脸色瞬变,心里一紧,心情激动,难以言喻,边后悔早知道直接把这个画出来,就不用费那么多口水描述一大堆还没人相信了,边兴奋的伸手,食指尖在图腾中间点了点,“我当初最开始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大概这个位置,周围一片黑暗,除了脚下的这个什么都没有,我看这个跟我外公从前用来困恶灵的阵有些相像,所以就想说会不会就是这个东西让我怎么都出不去这具身体,特意记下了,怎么这个你认识啊?” “嗯……”诺敏点头,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这个是我们萨满族的一种禁术,我想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个把你困住的,只是我没想到........看来她也真的是变了…………” 陆晨曦一心只想诺敏如果知道,这又是她族中的咒术,那她一定是有办法解开的,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能回去了,难免没顾及到诺敏此时原本心里一直认为是对的事,如今突然发现全错了,还是大错特错的复杂心情,猛地起身,伸手,托起诺敏两只猫手,将她整个抱起就在原地转上两个圈,语气里的高兴难掩,“既是萨满的巫术,你又是萨满族里出来的人,又一看就认出此阵,那就是说你知道怎么解开对不对?太好了,你赶快把我送离这个鬼地方,我真的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真的?”诺敏猫眼微睁,再次伸舌头沾了沾猫嘴,没有做不出表情的猫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陆晨曦点头点得用力,“真的真的!快帮我解开,来这边这么久了,娘亲和老爹一定担心死我了,还有陆诚那家伙,也不晓得有没有跟着我进来。” “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次换诺敏苦恼,别开脸,有些不好意思,“我习艺不精,而且这个阵法之前我是有用过不错啦!但是和我额各其两人合力的,所以如果你要我解开的话,可能得......” “不会吧?!”陆晨曦已经猜到诺敏接下去的话了,脑海适时出现他府那一夜,诺敏那位大姐头比女鬼还可怖的模样,手上动作一僵,嘴角开始下意识的犯抽,抱着诺敏语气还未算很肯定的侥幸,垂死挣扎,“要不我帮你?我看你们萨满族用的跟我的咒术很像。” 但诺敏坚决摇头,“不行,萨满巫术绝不外传,更别说这还是禁术了,而且完全不一样好吗!你必须想办法说服我姐姐,否则你就永远也别出来了。” “你说得倒容易,你姐姐........不对........”陆晨曦反应过来什么,上下打量了一番手上的橙猫,这才想起雅若和诺敏可是姐妹,亲姐妹,俗话说血浓于水,要是雅若知道自己的妹妹被那只女鬼害死了,那说不定真的会站到她这边来,就是光说没用,没有什么花言巧语比眼见为实更有绝对性的说服力。 “嘿嘿!”陆晨曦笑得奸诈,眼底狡黠渐深,“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可以试试。” “你想干嘛?”动物敏锐直觉,让诺敏本能往后缩了缩脑袋,不知为何看着这丫头露出这种坏坏的眼神,换作平常,她绝对会警告她不许伤害到东哥,可如今这句话,却突然说不出来了。 “你就看着吧!我自有办法。”陆晨曦把猫咪放回至桌子上,反手拿起摊开在桌上的宣纸,折成四方块,放进宽大的袖口内,转身往屋门走去,回首,笑得灿烂,“不过你现在是要站在我这边了吗?” “少罗嗦!”诺敏别开猫脸,不看陆晨曦,依旧嘴硬,“我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可越是这样就代表越是像被说中心事的模样,所以在诺敏怒吼的猫叫下,陆晨曦笑得越来越欢,“好好好,同一阵线就同一阵线,我心知,不用你多说,别害羞了,我先出准备准备,你在这好好待着。”期间还不忘关心身体,“你的魂魄还未完全安定下来,没事就多念几遍我刚才教你的净身咒,记住,念得时候什么也别多想,还有,未免外头那些总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宫女看见你,去向那女鬼打小报告,引起她怀疑,你最好没事就别从这房子里出去了。” 第299章 劝说留下 恐怕不止天煞孤星这么简单 折腾了半天,等陆山河的车子驶进北平古里香大酒店的地下车库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看时间,是半夜八点多。 一声马匹的嘶吼声,将车内,到底年纪大不如年纪小的时候,跑了一天的路,就累得不行,一安稳的坐下就开始昏昏欲睡的云杉茇给惊醒过来。 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颠簸的车子,推了推身旁竟也跟着自己熟睡过去的方达,不醒,再用力推,还是不醒,遂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我说你这小子我睡我的,你跟着我睡干嘛?你还真放心的下啊你,不怕被人卖了?就你这样还想认我做师傅,我看你还是把自己塞回自己娘的肚子回炉重造,想办法长个聪明点脑子再来吧!” 方达被扇得身体往前甩去,脑门儿正中前车座,撞红了一大块,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却不敢对身旁这个始作俑者怪老头说什么,只能捂着疼死人的额头,抬手指向停在身下,自己现在坐的这台车右上角如今在这个逐步迈向机械的时势,在街上,已经很难再见到的马车,想办法转移注意力,“欸!师父你看,这里居然有马!” “你当我瞎啊!我就算瞎我也没聋,刚就是这死马不知道在那里叫唤什么把我好梦给搅了的,还有,师什么父,老子才没你这么蠢材的徒弟。”云杉茇虽嘴上还是骂骂咧咧的,抬手又给方达脑袋再补了一巴掌,但经方达这么一指后,确实是被那通体雪白,身姿矫健,就算是从前马车到处跑那会儿也很难见到的白色骏马给吸引,推开车门,下车去看了。 可此时一向温顺的白马却不知为何异常烦躁,前腿不停往上抬,踢打拴着自己绳子的木桩,看样子似乎是想离开这里不说,还不断发出刺耳的马叫声。 听得云杉茇有种耳膜都要被开出一个洞的撕裂感,果然物似主人型,这句话不是说假的,这陆山河养的马果然就跟陆山河是一个德行,不是想把他祸害死就是想把他烦到死。 “我说陆死人,你不会养马就不要学人家养成不成?你看这好好的一匹马被你教的傻啦吧唧自己去撞柱子也就算了,我一来,就叫得跟死老爹一样,你什么意思啊?对老子哪里不满意直说,别搞这些阴里的鬼东西!” 陆山河推门下车,听到马车这边的动静,刚想走上前,看看是不是又被苍蝇头给缠上了,马最怕吸血苍蝇,因为这苍蝇一旦叮上它们,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死活都不松口,可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就又被扣上不尊敬云杉茇,或是看他不顺眼故意指使刁难他的黑锅。 陆山河哭笑不得看着自己岳父大人,虽然知道解释了也不一定有作用,在这顽固老头眼里,不过就是强辩罢了,但奈何他的个性就是天生不栽一次跟斗,绝不罢休,遂还是摇头摆手,“爹,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啊!这马原本是一黑一白为一对儿的,跟了我很多年了,只不过今日要么就可能是又被苍蝇头给缠上了,你也知道,马最怕这个了,要么就可能是小怡把黑马给带了出去,这白马近来又是有了小孩,所以可能是丈夫不在才这么不安的,孕妇都这样,小怡刚怀上阿诚那会儿也这样,我是一刻都不能离身的。” “哼!你以为就你当过爹,我没当过?还在这里给我提醒,陆死人啊陆死人,怎么每次我说一句你都要驳我十几二十句才肯罢休?就这样你还说你没对我有意见,我是绝对不信的。”云杉茇虽然嘴硬,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不肯对其说一句好话的,但并非那种听话不停重点的人,而且换作平常,自己女儿云诗怡,阿诚跟小曦都会跟着陆山河一起来堵他的路,尤其是小曦这丫头,鬼着呢!总是有办法耍得他这老头团团转,自愿被她牵着鼻子走,可今日,从刚才到现在,却始终不见人影,所以在听到陆山河说其中一匹马是被自己女儿牵走的时候,顺势就接着话茬,问了下去,“你说小怡把黑马给带出去了是什么意思?她去哪儿?还有我那两个乖孙乖孙女,怎么也没看见他们?” 陆山河闻言头皮一麻,他知道要是自己说昨夜闺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落水差点溺死,现在在诊所里躺着,面前这本来就对自己诸多不满的云杉茇可能会当场打死自己也说不准,可隐瞒真相,逃避责任,也不是他为人处事的作风,所以只在心里挣扎一瞬,便开口把昨晚的事自己回去看见的,加上从云诗怡,陆诚那里打听来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其实小曦她昨天.............”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刚哑巴了?一句话都不说,孩子都这样了,你个没良心的爹居然还有心情跟我兜风兜一整天。” 果不其然云杉茇听完后,就是一拳,力度不减当年,正中陆山河腹下,打得他倒退两步,转身把刚缓过脑门的劲儿,推门下车的方达又推了回去,钻进车里,坐好后,一脚踹在驾驶上,就开始催着司机带他去陆晨曦所在的诊所。 司机左右为难,开也不是,这车毕竟不是后面这老爷子的,他也不是给自己工钱的老板,不开也不是,这老头脾气这么火爆,连自己老板都对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自己算几斤几两还来得罪他,只好求助一样看向站在车外,都什么时候了,竟还在看马的陆山河,“老板,这........” “爹如果这么担心,为什么不留下来,小曦和阿诚都说很想外公,那么小的孩子,我又忙,小怡一个人也照顾不好,如果爹留下来陪陪她们,阿诚那件事说不定日子久了,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陆山河眼神依旧没有离开那匹情绪越发暴躁的白马,若有所思之余,开口惯例劝说。 云杉茇叹了口气,摇头,难得没有一开口就是骂,这次反而略带苦口婆心,“陆死人,关于阿诚的事,早在你和小怡结婚前我就提醒过你们两个了,是你们自己不听,你们命格相冲不能够在一起,我本是好心,不想我自己的女儿毁了一辈子,可你们俩却总以为我是跟家里那娘们儿一样,因为陈年的那些芝麻绿豆烂谷子的破事反对你们在一起,虽然不晓得孩子会出什么样的问题,但绝对不止现在天煞孤星,克妻克父克母克除自己以外所有人,注定孤独一生这么简单,这事儿我无能为力,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给他改命啊!哪怕是烨华那小子掌管天下生死,不也无能为力,你真当小怡没向他开口过?陆死人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没听进去,如今害了孩子,怪得了谁?” “爹,我知道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我的错,我会补偿她的,不会再出任何事了,你放心。”陆山河回头看着说完后,看起来似乎老上了许多的云杉茇,也知晓他老人家这些年心中苦闷,离家出走,流浪在外,大半也是被他这个不满意的女婿给气的,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状,眸中近乎钻牛角尖的坚定,看得瘆人。 转身拉开车门,重新坐进车里,吩咐身旁的司机开车去昨晚送陆晨曦去的诊所,不再想车外,还在不停嘶吼白马叫声缘由,也不在看它求助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一匹马发神经,与他何干,等会儿金牙回来,让来看一下就是了,反正他身边除了金牙也没人懂兽语,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还是女儿要紧些。 殊不知这马着急的事,与他何止大有关系,简直是千丝万缕,命悬一线。更不知很久很久以后,每每当他从外回到这里来,经过这个地下车库时,总会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老旧木桩,后悔若是当初自己敏锐度再高一些,若是当初自己也跟金牙一样会读兽语,就可以赶在幻境完全成形之前,进去帮忙,那么也许后来云诗怡就不会知道真相,更不会再次用比当年更惨烈的离开他了。 第300章 云满楼 欺善怕恶 关于云什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不喜与人接触,除了自己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哪跟到哪一直待在身边的橙黄大猫,以及远亲表妹陆晨曦以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即便是爹娘,这件事在小到云家大宅,大到整条西关花店街,几乎是已经到人人皆知的程度了。 所以在用晚膳,全家人都端端正正的坐在内堂圆木桌前的时候唯独他的位置空无一人,迟迟不见人影,且派去喊的人无一回来,作为云什的爹,云老太与唯一女儿决裂断绝母女关系后最大得益人,本是与当家之位八杆子都打不着的远三代亲戚的云满楼,早已见怪不怪了。 倒是一旁始终爱子心切,对儿子自五岁那年意外过后,才突然出现的怪异性格,视若无睹的妻子许疏雨,瞎紧张个不停,若不是他急中生智骗她说方才云什晚膳前跟他说过了,临时有事出去一趟,至于那些去喊的人为何没回来,许是偷懒去了,才勉强将这不知死活的女人给拦下了。 做出此举,并非云满楼不爱自己的这个儿子,在有意孤立他,相反许疏雨同自己成亲算起来整整有七年之久了,肚子却始终未曾有过什么动静,云满楼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我们还年轻,总会有的,这些场面安慰话,但事实上心里盼孩子盼得都快哭出来了,纵使深爱妻子,那些时候连纳小妾的念头都动过了,不过幸好在自己迈向四十岁的时候,也已经三十几岁的许疏雨终于怀上了,算是老来得子,即便生性好胜,总是不满表哥为何将自己的位置交给自己的老婆来坐,自己云游去了,虽是妻子,但到底不姓云,是外人,本就从小就有外族取代内宗族的念头,如今见到这机会,肯定得拼了命的去争夺,忙内忙外,勾心斗角的他,也有为人父的一面,又怎能不高兴,不捧在手心怕热,含在嘴里怕化了,只是问题是,现在的这个云什,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而只是一个拿捏着他儿子性命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着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至今也不知道到底有何目的的怪物。 说实话,要不是云什手里拿着自己的命疙瘩,唯一的香火,以云满楼雷厉风行的个性,他哪里还能逍遥自在的在自己手上活到现在。 早一巴掌拍死了。 当然了云满楼也不是没和云什过过招,虽然有些丢人,但也确实他并非这才十几岁大的小屁孩的对手,上次一对二十毫发无伤,他不是瞎,自然已经见识到了,可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他绝不会让这个怪物动自己妻儿,族人一根头发的。 血气是有的,可就是没那个胆儿,云满楼知道只要自己一做出什么事,云什察觉的同时自己的儿子也活不下去了,其实他也想过把儿子先抢回身边的,可陆家那死老头,实在也不是好惹的主儿,派去的人不是竖着去横着回来,就是直接像是从这个世界上蒸发消失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无音讯,小诚的身,他始终无法近前,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所以就只好先假装事事顺从,不管怎么说先保住儿子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满楼,小什一年也不回来这边几次,在这里有这么多朋友吗?怎么天天都不见人影最近?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许疏雨还是不放心,安安静静的坐着吃了半碗饭就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走去,“你告诉我他去找那些朋友了?那些朋友住在哪里?我得去看看才行。” 虽然前几年云什天天往云家那位要是不嫁人,如今当家人应该就是她的,一直不见其人,但早已耳熟能详的云诗怡身边跑得格外勤快,自己都没怎么有机会见过他,和他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可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她又怎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的脾性,除了对待陆家那位小丫头以外,对谁,哪怕是自己都是黑着一张脸,从来不言笑,如此压抑的人,能有什么人敢与之交往,何况是能一起出去的朋友,她不担心别的就担心这孩子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会被人欺负。 虽然刚送去长沙念书时,花满楼总说云什格斗术学得很好,以一挡十都绝对没有问题,让她不要担心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可在她眼里平常格斗术学得再厉害,云什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能真的很好的保护自己。 “我说你就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孩子都长大你还天天跟着做什么?”云满楼见状,赶紧伸手拉住,同时脑子里飞速运转,总算是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让许疏雨不去找云什了,“老太太出了远门,如今这宅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我去解决,你赶紧帮我去医院看望一下美龄小姐,我等会儿还要去府厅开会,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 再次被拦下的许疏雨虽然心里的怀疑更大了些,但也觉得要是真有什么事,丈夫也没有理由会瞒着自己,而且云满楼的话也没什么毛病,确实,儿子屁股后天天有母亲跟着,是挺不好的一件事,加上云满楼最近才刚从老太太那里接手了官场上的事,很多地方都不能出差错,尤其是交际这方面,必须得打下很好的基础,遂也没再说什么,强压下心中的似有若无的不安,点头妥协,“那......好吧……我回去换件衣服就去。” 与此同时,另一厢,但凡放在中间的桌子椅子都被移开到一边,云什房内正中央,满地的朱砂上,绘有乍眼一看形似一道门的怪异符阵下,忘川河边,孟婆双手叉腰看着头顶,停在半空中,血红色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对外发出刺眼光线的图腾,愤怒到简直不能自己,“这个家伙,我跟他说多少遍了?多少遍了还是不听,别在这里乱给我开这种与阳界相通的道儿,是啊!封住这条水道,这里的人是过不去了,但那里的人还是可以进到这里来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可无奈始作俑者与刑司司君,如今虽隐居十八层刑司紫竹苑,除了一些穷凶极恶难搞之人的严刑拷打以外,已经不怎么管事儿却该管的,即便有些越界也还是可以管得着的前任阎王的亲弟弟,新上任阎王的亲叔叔孤槐澍熟得不得了,才不是自己这除了整天待在这河边煮汤以外啥也不会的老太婆可以管得着的人物。 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孟婆目光越过在河里躺了一遍的人堆,看着奈何桥的另一头,十八层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摇头,语气欲哭无泪,自言自语,“算了,我看我还是想想要怎么把这些人送回去比较实际,要.....啊!”却在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被顺着背部,突然跳到肩上的橙黄大猫给打断了。 吓到差点儿咬到舌头的孟婆扭头,一脸怨恨的看着跟主人一样讨厌,不对准确来说是比主人更加讨厌,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大猫,龇牙咧嘴,“你干什么?” 大猫面对孟婆这恶狠狠好像想要吃了自己的模样不以为然,抬起猫爪,伸舌头顺了顺上面的毛,墨石黑隐隐中带点幽蓝的猫眼微垂,看也不看一眼身旁这仅仅只有在云什受伤时才有那么一丢丢用处的老太婆,一开口,便是明显的吩咐语气,“孟婆,老规矩,别问,别说,照做,赶紧带上东西,去你该去的地方,摊子已经做好了东西帮你看着了。” 孟婆这时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开始,原本空无一物的摊位前,有一个与自己一摸一样的老婆婆正在做原本是她的工作,为过桥的死人勺汤喝。 常人自是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但她孟婆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个纸扎的小人儿,云什最为擅长便是用木头纸片做这些傀儡替身,早前她已经见过不少,所以此时也并无什么惊奇,而且就像肩上这只大猫说的,这些都是老规矩了,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孟婆没再多说什么,照着吩咐,收拾好自己大药罐子,便乖乖的跟在大猫身后,朝孤槐澍所居住,位于十八层方向的紫竹苑走去,期间方才骂云什的盛气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也算是所谓的欺善怕恶了。 第301章 血药池 到底还是亲妹妹 这些年但凡认识的周围人都只道云什是情窦初开,年轻气盛,所以没日没夜的往陆晨曦身边跑,在她四周打转,这才总是不能常在他家里见着他,却不知道这其中事实上另有缘由。 只要有心人相互对比,不难发现云什从济南到长沙居然用了整整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可从济南码头乘船渡航前前后后,即便船开慢得跟蜗牛一样,也最多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可到了,不过好在云什从小就很会遍,且善于利用两家不和,即便成了亲家也绝不轻易碰面的僵硬关系,跟这边说自己出发了,跟那边又说自己这边家里有些事要晚些,加上陆家还有个帮手,所以从未被任何人怀疑过。 爱慕陆晨曦这个主意完全是云什的临时起意,当时主要也是云诗怡逼得太紧了,要是当时云什不拿出个为什么一直赖在这里不走的原因,可能云诗怡真的会冒险回去一趟,情急之下,只好如此。 不过云什事后并未有多少后悔,因为事实证明这个主意是对的,这样他既可以顺理成章的待在陆晨曦身边,待在陆家不走,还可以,以少男少女情愫不太好意思说得清楚的理由让云诗怡没法子给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是现在他又有些犯愁了,也不知道他表现是不是有些太过了,云诗怡好像真的准备让他当自己的女婿,这边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陆诚换回来,老实说对于那个云满楼他实在是很难和平相处得起来,万一这个节骨眼云诗怡真的要他娶了陆晨曦或者订个娃娃亲什么的,云老太不可能不同意,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谁还敢出家门,还不是时常派人去看看动静回去跟自己报告,越来越小孩,耍小性子罢了,搞不好云诗怡提出来真的会同意,到时候他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好了,说吧!那位绝对明令禁止,不说吧!他可是云诗怡亲儿子,陆晨曦是他妹妹啊!这不是乱来吗?! “要我说这都得怪你,出这什么馊主意啊!这下好了,你倒是给我说说看,怎么收场?”云什双手用力往下扇,猛地拍打水面,扬起一阵浑浊水花打向斜躺在药池旁手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名儿,有趣的话本子,看得入迷,不时还会笑出声来,尽管极力压低,但无奈距离过近,还是被他听得清清楚楚却至此还不自知,更没注意他脸色的变化,悠哉悠哉的孤槐澍身上,当头淋了个透心凉给这家伙,然后怒吼,“我不许只有我自己一个在这里这么烦恼,你却给我安然地在这边看书。” 孤槐澍抹了把脸上虽谈不上恶臭,但也闻到人想把今早上刚用下的早膳全部吐个干净出来,味道腥涩,仔细一闻像是存放了很长时间,已经带点腐蚀味道过期血腥味儿的黑绿汁水,心中这一刻纵有滔天怒火席卷翻滚,他也在心里以小不忍则乱大谋为由给劝下了,脸部扭曲微敛,仅余下抽搐眉角,侧目,心平气和依旧,“紧张什么?陆晨曦也不过才是个五岁的小屁孩,云诗怡她再欣赏喜欢你,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不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个时候让你和陆晨曦订什么娃娃亲的,再说了即便真的订了,又如何?总不会让你现在就娶她回家过日子吧!你的担心,也太多虑了。” 云什摆手,把屁股又往药池底下坐了一坐,好让药汁能泡到肩膀以上的位置,整个人仅脑袋露出水面,“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想到,只是这家里现在不只有云诗怡在做主当家,还有别的......而我又不能不听,其实我知道,他不就是想找个顺理成章,又不让枕边人怀疑的理由把小曦踢出去,事成之后,接下去的陆诚就简单了,胆小怕事,不费吹灰之力,自动走开,要不是我还需要他的帮忙,断不可能容忍。” 随着他这完全浸泡的动作,身上升腾而起,从皮肤表面冒出的青黑烟气越来越多,色泽也越来越浓郁。 “阿什啊!别说大话了,其实你与他并未有什么不同,你心里尚存理智,因为还有家人在身边,而他则是因为爱人在看着。”孤槐澍起身,手一挥,把放在池子过道正中央被刚水花殃及池鱼,灭了的香又重新换新点着,然后朝外走去,将手上被沾湿得开始软化写有京南笑事四个大字的足有一根食指高度厚的书册递到远离左右身侧药池,站在门外一直候着,等着自己随时有需要唤进来,这个时候正好没有什么人要接送的黑白无常,白无常的手上,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到最后竟还有些窃喜,“不过碰壁碰了这么久,也总算知道些讯息,这一年多总算不算是白跑一趟了,每个室穴里都弥漫着这种形似瘴毒的邪祟之气,吸入一定时间不处理,便会入脑,如同失心疯,受某个人或某种东西控制。” 云什知道孤槐澍不会是跟自己绑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们压根儿不是一路的,所以对于他有限的帮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想到这家伙会冷嘲热讽,看好戏看得的如此明显,好像生怕自己不知道自己与他不过是刚好目标一样才走到一起,互相取利,并非什么真正的朋友一样。 不会聊天到让云什都有点无语了,不喜欢装腔作势也不用率真到如此彻底吧?都让他忍不住想若不是这厮出身好,要投身到普通老百姓苦孩子早当家的那种,能活到十八已经要偷笑了。 “我的姥姥!这.......什么味儿?!”孟婆跟在橙黄大猫身后进到药池所在屋内时,云什已经又泡了差不多两柱香半了,身上皮肤都有些变色了,味道也明显比一开始进去的时候要腥臭很多很多,孟婆本来前一秒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么大阵仗,这次孤槐澍居然还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她,难道真出了什么严重的事,现在死捂着鼻子,眼睛疼到流眼泪,站在屋子正中央,雾气缭绕但仍能勉强看清的两座相互连接如八卦阵里一黑一白站位一样,里泡着说像死尸都一点不过分,样貌颇为神似俩男的药池边,她终于明白了,孤槐澍压根儿不是特意站在门口等她,他是被这池水的味道给熏出去的。 不同于孟婆的难以忍受,外加格外嫌弃,橙黄大猫倒显得格外淡定,跟刚才一样,走一步扭一下腰,翘一下屁股,翘一下屁股,又扭一下腰摆一下尾巴,待走到双眼微合似熟睡过去的云什身旁时,距离云什耳朵只剩一个拳头近,四腿微屈,身体一百八十度卷缩躺下,然后猫眼远眺,穿过面前烟雾看向还傻站在池中间道儿的孟婆,“快把让你带来的汤药给那边那位灌下去。”说到此处,下巴朝另一药池,陆诚的方向抬了抬,“小心别滑到池里,这地我刚走的时候也有些打滑。” “这不用你费心,这么臭,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往下掉的。”孟婆撇嘴,不以为然,不听大猫的话,快步朝陆诚所在方向走去,脑子里只有快点完成任务快点离开这里这一念头。 大猫看着情绪突然颇为急躁的孟婆,摇头,冷哼了一声,“你这样的朽木,真不晓得是怎么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你不会告诉我你从进门以来这么长时间,一点都没发现这池水是什么吧?” 一句话成功让孟婆停下脚步,回头,眉头紧锁,“什么?” “你啊!原以为我以前那样子就够无知,没想到你更胜我一筹,从前有个人跟我说过,不会的就要多读点书,书中自有说法,阅历万本,总会有用处的。” “说重点。”孟婆本就一眼不想看那只总自认为高深莫测的死肥猫,这一听到开头,刚燃起的好奇心瞬间就被扑灭了,只不过人家既然都说了,那她不答也是不应该的,何况这不是她能得罪的主儿,所以随口敷衍问了一句,算是回应,然后便自顾自的走到陆诚身后,蹲下,将背上背的比差不多跟她一样高度的罐子放在一旁,起身到处去找碗,准备盛汤给他喝。 “这是血药池,天煞孤星的血能驱除百鬼,有辟邪的作用,这你知道吧?对付阴崇最好的方法就是这个。” 一句话说者依旧云淡风轻,听者却开始不淡定了,听到最后,孟婆拿碗的手都差点一滑,猛地抬眸看向泡在池子里陆诚,才是注意到他脸色异常惨白,语气染上了些惊异,“你们在给他放血!”说完后,想起什么垂眸看了看手上的瓷碗,恍然大悟,“难怪你们需要我熬补气血的汤药,还要比我平常熬的下更大分量,一池子的血啊!不下大分量,他就得死了!” “一池子,怎么可能,真这么做,他怕是撑不到你来了,一半一半罢了。”大猫摇头,墨石黑的幽蓝猫眼意味深长,“池子里也不完全是血,还有些草药,祛阴邪的,孤槐澍说也是问你要的,不记得了?” “呃......可能最近事太多了,人老难免脑筋不中用。”孟婆不好意思别开脸,不再看大猫,走向药罐,拔开上面瓶塞,伸手进去,勺了满满一碗汤出来,蹲身,正准备一点一点喂到陆诚嘴里,突然身后,扑哧一声,蓝色火光几乎是瞬间将昏暗的屋子照得亮堂一片,纸张烧焦的味儿蔓延四周,同时也打断了孟婆的喂药。 此时一直闭着眼不晓得到底真的是在睡觉还是仅仅只是闭目养神的云什猛地睁开双眼,起身,回头看向着火的方向,看着原本好好摆在供桌木台上的稻草小人在蓝火里卷缩,慢慢变成一堆黑灰,不顾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跑出药池,跑向门外,在孤槐澍怒吼和周围人的惊呼下,往附近一座宫苑跑去,回来时身上已经穿戴整齐,只探头在门外朝完全一脸懵,显然还没从方才突然烧起的火里反应过来的孟婆吩咐了一句,“把那家伙给我照顾好”然后朝大猫招手,在大猫满嘴抱怨“好啊好啊!连命都不要了是吧?到底是亲妹妹,可是小云,傀儡被杀也不一定就是出事啊!你现在赶去身上阴祟没完全逼出来,自身难保能救得了谁啊?”下,厉声一句“闭嘴!”镇住后伸手抱起,再次朝外跑去,脚步匆匆,以至于还走得不算太远时,在屋里的孟婆时不时能听到不小心摔在地上的声音。 第302章 我们不能再在这里一直绕圈子下去了 所谓的幻阵其实就是幻术的一种,像是西方最先源起的魔术,一个字总结就是“假”,起初都不过是用来骗人的小把戏罢了,只不过若是遇上修习高强者,便会出现幻阵,取一块地,以自身精气布阵,在这块地的周围筑起肉眼无法看得见的结界,框住,里面的人走不出去,外头的人也走不进来,就像鬼打墙,走来走去其实都是在一个地方兜圈子,可身在其中的人却无法察觉其端倪,幻阵不过稍有不同,它会让你有前行的感觉,四周会一直出现不同的景色,还能读出困阵者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从而在阵中一一呈现出来,不过都是假象,但一旦被攻击,就一定会死,不过皆为吓死。 云诗怡到底没有研究过这方面的,而且幻术这种东西只有鬼怪方可使用,她即便刻意修习,也不可能在其中能力达到上乘,幻阵须是幻术强大者方有精力支撑得起来,不崩溃,别看云诗怡天天打小鬼比吃饭还多,其实遇到能力超强的真的没有几次,东哥算一次,所以她不晓得这幻阵的具体,加上身旁还有个比她还傻缺的兽物,啥也不知道,凭着自以为就在那里添油加醋,以为身后紧追不舍的虫海是真的,以为幻阵不过就是四周景色,依布阵者的意愿,变幻不停,很难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云诗怡听着耳边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沙沙声,虽然好几次都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去看,就像恐高的人走在几万米高的悬崖顶儿上走高索桥一样,看得越清楚只会让自己心里觉得越害怕,这种危机时刻最忌讳的就是失去信心。 可无奈,这人啊!是越是不让去做什么就越是会去做什么的主儿,忍耐许久,还是把头给扭了过去,可惜只一眼就恶心得差点没把昨晚上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头几乎埋到胸前,双手捏成拳头状,死抓着身下因为快速奔跑,剧烈抖动的梼杌背上在四周体型巨大而掀起的狂风中略显飘逸的长毛。 全然没有了一开始还勉强算淑女的形象,像个疯婆子一样大喊大叫个不停,怒斥身下怪物跑太慢,“我说大哥你倒是跑快点成不成?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看见我家小曦和我家阿诚嫁个好婆家,娶个孝顺媳妇儿,还没有抱上孙子,还没有回答我家山河要不要再生一个的问题,我不想死啊!” 同时抱怨自己怎么一摊就摊上这么厉害的家伙,对于四周不断延伸却怎么走不出去的景象她只能看出是幻像却丝毫看不出哪里是突破口,“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幻阵内不可能没有缺口的,如果真的没有,那这些虫子是从哪里进来的?不是就跟鬼打墙一样,肯定会有个地方不一样,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找不到啊?!” “呼——呼呼——呼呼呼”跑得跟老黄牛喘气一样的梼杌闻言,虽然很想立刻吐槽这家伙在它背上这么轻松怎么可能理解它没有尽头这样不停跑着有多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听着这些话,又觉得不大对劲儿,遂按下骂人的冲动,先办正事要紧,抬首看了看四周围自己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从未见过的景色,心里有了些怀疑,“恐怕,你想错了,这里,没有这么简单....” 云诗怡不明白,“什么意思?幻阵我从前也是听我爹说起过的,虽然这么厉害这么大的是第一次见到,可不就是跟鬼打墙差不多,都是利用幻觉让人在同一个地方兜圈子却不知道,也很难走得出去,下地的时候因为以前的人时兴陪葬,阴气积压许久无法发泄出去,很重,所以这种事常有。” 说到一半,云诗怡突然想起梼杌的身份,好像是被女鬼派来原本要干掉自己的,顿时觉得眼前这一切该不会是反间计,计中计?表面上投降甚至救她一命,事实上是在帮背后那位谋划更大的阴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眼神瞬变,双眼微眯起,带着审讯的感觉上下打量梼杌,身体防备一样开始不再完全趴在梼杌背上,起身,离开了些,语气明显警惕,“你说不简单,大概就是这里比较大,范围大的,我也不是完全没遇到过,照理来讲我哪怕闭着眼,也不至于耗到现在都出不去,该不会.......你其实是奸细吧?” 梼杌差点没对云诗怡翻白眼,拼了老命咬牙按下想要把背上不知为何这么讨兽厌的女人给甩飞出去,不想再管的念头,毕竟自己现在还有靠着家伙出去,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儿,可眼前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不过它最讨厌别人怀疑它,尤其是什么除了互殴都不会的蝼蚁,所以还是没忍住,怒吼,“闭嘴!要不然我现在马上把你丢虫堆里去。” 吼完后,想起以前逍遥自在的时候,看看现在自己这副跟保护主人的狗一般无二的模样又有些失落,想起造成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样东西被东哥拿在手里,开始咬牙切齿,“我原本根本无需听任何蝼蚁的指挥,要不是被它掌握着那个东西,你放心,送死这种事,我比你更不想干,你看它这架势,有让我脱身的意思吗?还奸细,你见过哪个奸细那么蠢,把自己都给一起搭进去的?还是快点想想怎么从这出去吧!” 不过说到最后显然已经无可奈何,就差欲哭无泪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出口在那儿了,应该已经换了,不过出口肯定是有的,你快找别说那么多了,我们不能再在这里一直绕圈子下去了,我的体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等我力竭,今儿个咱们就一锅熟,都得交待在这里了。” 云诗怡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觉得都这种时候了梼杌要真想干掉自己,直接那她丢到后头那虫堆里,由着她自身自灭不就好了,实在没必要再大费周章的背着她这么跑来跑去,阴谋不过就是一死,女鬼如此作为除了想要她的命,主要还想要拖延时间,方才金牙也是如此做的,可见女鬼的目标不是她,而是逼问下金牙交代,被抓走的小曦和阿诚,只是她真是绞尽脑汁想破头都想不出来到底它要两个脑子都没长齐的孩子做什么? 老蛊人如其名,对苗疆蛊术痴迷程度哪怕是要他拿自己的命去炼蛊虫也在所不惜,都说什么人最可怕?疯子最可怕,因为疯子无所顾忌,为达目的疯狂到底,不对,有的时候甚至连目的都没有,只为图自个儿高兴。 对于这种人,惹怒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世事无常,这种局面连造局者云什都是完全没想到的,一开始他不过就是避免旁人起疑心,但自己的伤有不得不把陆诚找来,所以才做了一个傀儡替身给他,本意是用来掩人耳目,再怎么神通也不会想到有老蛊这么一出。 把陆诚带回自己蛊房时,老蛊兴奋简直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虽然中间有些不愉快的小插曲,难得的好心情被东哥那混蛋女人破坏了一大半,但眼看着给自己从肚子里吐出来,浑身上下沾满青色唾液的陆诚给自己丢进盛满暗紫控制分量的关系只有一半腐蚀作用的蛊水大陶罐里,看着他皮开肉绽,连痛呼都来不及,就整个人沉了下去,一想到这样一来自己马上就能拿他百年难得一见的血肉炼制那颗蛊丸,如今就只剩这一味药了,马上就要成事了,他的低闷的情绪瞬间又上到了顶峰不止。 可老蛊没想到,自己眼巴巴的趴在陶罐一侧等了半天,等来的不是浮上来的被腐蚀差不多干净的血肉,居然是已经被腐蚀没了脑袋没一边手脚,但仍能看出是什么东西的稻草小人儿。 “傀儡?!” 第303章 梦貘貘 一切就拜托你了 貘传说是一种能吃掉人噩梦的动物,这个事情是真是假陆晨曦不知,也从来没见识过,可是她手上的这个梦貘貘可以依照现任主人也就是她的心思进入另一个人的脑子里创造梦境,且丝毫不会被发梦的这个人所发现,这倒是真的。 其实从跟诺敏谈话以来对于收服雅若让她也成为自己这边的帮手帮自己回去原来的地方,陆晨曦一直没什么头绪,直到一直住在自己衣服里或者是耳朵里,头发里,手指甲里,时常搬家换地方,一年前无意得到的小宠物一样的小家伙睡醒,打了个嗝为止。 原本她还以为若只是魂魄被带来这边困住,那边的所以事物肯定也不能跟着自己来,随身小包就是个例子,所以理所当然的以为这家伙也跟其它一样,没跟着自己来,所以即便听完诺敏一番话后,第一念头便是有点篡改梦境的意思,反正也是想办法让雅若眼见为实,也无计可施,这下好了,真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又一村,看来这天,总算是开眼了,如今非要给条活路她走! 说起来陆晨曦第一次遇到梦貘貘,还是在跟着云什瞎跑到一个位于欧洲东部,叫做特兰西瓦尼亚地方的时候了,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就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不就是有天晚上半夜起床去上厕所,然后再经过老爹和娘亲的屋前时听到很奇怪的声音,好奇推门进去看了一眼,看到些少儿不宜的东西,然后被明明被吓到的是她,却莫名其妙怒气冲冲的陆山河狠狠骂了一顿,并且严明禁止她再半夜到屋子这边来吗?其实现在仔细想来虽然还是气得要死,明明做错事的又不是她,说被说什么要是再有下一次,等爹娘生了小妹妹或小弟弟的时候就不要她了,她那个时候才四岁好不好,听到这种话,得有多难受啊!所以当云什只不过是礼貌性的问一句而已,邀她陪自己坐船出去,她竟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且还用从未有过的极快速度把自己的行李连同自己一起打包好,送上大轮船。 路上陆晨曦有问过云什去那么远的地方是要干嘛?云什只说是去给住在当地叫做hoia森林里的一位亲戚送东西,可是在海上航行了差不多三个多月,去到之后,她才知道,云什说的那座森林根本就不可能在里面有住人,因为在当地人眼里那座森林里有恐怖的怪物,还有一些到处林立,长得奇奇怪怪的树木,这些树不同于平常见到的,弯弯曲曲的树干,有的甚至弯成半圆形,叶片极少,还有好几条寸草不生深入森林深处不知会通向哪里的小路,晚上光是远远看去就瘆人的要命,哪个神经病回到这种地方来住?根本没有。 后来再陆晨曦半威胁半哀求,软硬兼施的逼问下,云什才承认自己来这里真正的目的是猎奇,就是想看看这里面究竟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让几乎每个走进去的人无一例外,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带她来完全是个意外,没有阻止完全是因为后来想起她的这双眼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森林里又的确有闹鬼的传说,所以就干脆将错就错的把她带来了,没准儿真能派上用场。 听到答案后陆晨曦的确是很生气,很不明白为什么云什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屁孩会那么胆大包天,对这种地方情有独钟?不过奈何小孩子就是好奇心旺盛的主儿,何况没有云什,要她自己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坐在旅馆里面等或是坐船回去,这绝对不可能,所以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遇到梦貘貘是在进入森林的第三天,没错进来开始陆晨曦和云什走了两天,崩管是绕前绕后,还是原路返回,都没从这破林子里走出去,就在陆晨曦以为自己终于要被云什这一见面屁大点的孩子,就对着还没完全断奶的自己说一见钟情,也不知道是深谋远虑还是脑筋线搭错的怪异家伙害死在这个鸟都不来拉屎的鬼地方,红颜薄命了的时候,死马当活马医顺着第一天进入时在距离森林出口不远处出现过的,这两日进林后又夜晚时总是能看到,在森林各处飘荡来飘荡去湖蓝光球,找到在一棵没有树叶,粗细程度像个大水桶,顶儿上的枝干凌乱歪扭,中间被掏空,是个树洞,里面看到一直装神弄鬼吓人,做出什么哭声,尖叫声在森林里回荡的罪魁祸首,就是如今陆晨曦拿在手里的这只只在山海经传说里略有记载只言片语的食梦貘兽。 刚打照面时,还是云什最先认出了梦貘貘的身份,梦貘貘一旦被人识破编织出来的梦境幻觉,就得认这个人为主儿,这个是梦貘后来告诉陆晨曦的,本来照当时的情况说云什和陆晨曦都是梦貘貘的新主子,只不过在梦貘好几次带错路,最后找来一直生活在森林各处的同类才得以将我们送出去之后,云什便以对有毛的动物过敏为由,把梦貘貘给了陆晨曦。 其实陆晨曦晓得云什是嫌这小家伙又胖又笨,自家门口都会迷路,出去还得了,他可不想给一只不像狗又不像熊,一出手就帮倒忙的怪宠物当保姆,所以才给了自己的。 不过她一向对可爱的小东西没辙,所以也难得跟他默契的统一阵线。 “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貘貘,这样你懂了吧?”陆晨曦看着手里只有巴掌大小的一抹鸭卵青,有着熊一样的身体,大象一样的长鼻子,眼睛像犀牛,尾巴像牛,腿像老虎几乎集将全部动物身体一部分拼凑一身的梦貘貘,尽可能言简意赅地将诺敏被杀害的经过细枝末节都说给小家伙说了个清清楚楚,见其点头后,唇角微扬,马上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紧挨着诺敏房间,此时房门紧闭且没看到里头有亮光,猜测应该已经睡下的雅若房间,吩咐,“貘貘里面睡着的那个女人就是你这次任务,进入她的梦境,按照刚才我说的,造梦,不要太夸张,尽可能自然,否则会被怀疑,明白了吗?这可是很重要的任务,很重要很重要,你必须完成得很好。” 梦貘貘又点头,开口,声音憨憨,带着兴奋的笑意,“小气,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的,这很简单,造梦可是我的强项。” 说完,一个转身,前后腿微屈,便轻盈地从陆晨曦掌心跳下,动作漂亮,还在空中翻了个身,可惜终究帅不过三秒,落地时后腿一崴,胖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一侧翻,摔得四仰八叉,更搞笑的是,居然跟只乌龟一样,还翻不过身。 但小家伙出了名死要脸,一向死都不愿意跟旁人求救,只能前后脚不断上下摆动,自我安慰的同时也在骗从满目希望到一脸无语看着自己的陆晨曦,“没事的小气,一时失手,我可以的,再等一下下就好了,这一定是下过雨,地上湿滑,你放心,任务我保证给你完成好好的,不过........”说到一半,想起刚才听经过的时候就不大懂的问题,虽然还是想自己想办法解决,这样会比较好,到时候还可以顺带让陆晨曦见识见识他的厉害,多交给他一些事,不要总把他当小宝宝一样养着,可是万一解决不好,这不坏事儿吗?这可是很重要的任务啊!所以即便心里不太情愿,还是开口问出,惯例的憨笑,语气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小气刚才说的诺敏,是长什么样子的,有没有大概轮廓可以看,或者小气你先睡,然后拼命想诺敏的样子,我好进去看一眼,不然等会儿出错了就不好了。” 陆晨曦弯身,伸手绕到梦貘貘身后,托住他的背,稍微一用力帮他翻了个身,手指转而去绕弄梦貘貘的软绵绵肉乎乎的长鼻子,眉头微皱,好笑又无奈的先纠正梦貘对自己名字差十万九千里的误解,然后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是小曦,不是小气,貘貘你这么迷糊,我真的可以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吗?” 因为这不是别的什么事,这可是关系到她能不能顺利回到原来的地方,或者是被永远困在这里,毕竟她可不认为那女鬼大费周章地把她带到这里来,关着,事后会把她再放回去,即便会,那要等多久,她的老哥还在外头生死未卜,她不要再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干等了,如果貘貘能力不足搞砸了,那到时候就真的应了那句什么来着?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能请到雅若来帮忙,还招惹了她,就像诺敏和自己之前担心的,万一这厮去告诉了女鬼自己的事,虽说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拜女鬼所赐,不过就是时段不同,鬼还是同一只,但这里女鬼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更不认识自己啊!如果知道自己的存在,保险起见,直接把自己干掉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的。 梦貘貘见陆晨曦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模样,有些急了,赶紧拍着胸脯,做出信誓旦旦的样子,毫不给自己如果失败了留点台阶下的大声保证,“小气你放心好了,你快去睡,记住想那个叫诺敏的脸,我好知道她长什么样,等会儿造的时候照着来,总之接下来交给我,绝对没问题的。” 气势是十足的,只可惜一开口又错了。 不过事到如今,陆晨曦也懒得再去纠正了,嘴上安慰意味十足的说这“好好好,我信你,交给你了。”心里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着如果梦貘貘这边真的有负己望,搞砸了,就叫诺敏去直接跟她姐姐谈判吧!毕竟亲姐妹之间怎么都是比她这个外人好说话的。 倒是这么长时间,见陆晨曦还未回来,担心该不是真被自家衷心大于天,不听劝的姐姐给收拾掉了,把临出去时,陆晨曦嘱咐的不要随意走出来抛到后脑勺,小心翼翼走出屋外,刚好听到梦貘貘的自信十足保证的诺敏,听了陆晨曦大概的计划后,与梦貘貘鼻子碰鼻子,信任的说,“一切就拜托你了。” 然后听话按梦貘貘的吩咐咬着陆晨曦的裤脚,将还是不放心想再开口交代些什么的陆晨曦赶紧拉进屋内。 陆晨曦知道诺敏会这样反常主要是因为白天发生的那件事,如今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也不想自己姐姐落得跟自己当时现在一样的下场,所以被拉扯到最后,也没再反抗,自觉躺好在床上,拼命在脑子里想着初见面时,还有昨夜,诺敏的模样,双目紧闭,渐渐睡熟过去。 第304章 久旱逢甘霖 噩梦缠身装睡抓包 十一月的京城在下过几场暴雨后,北风呼啸得是越发的厉害了,通常夹带着湿气,虽然还是吹得人脸都歪了大半,却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这比没下雨之前的干疼要好多了。 至少东哥是这么觉得的,犹记还在古城中时,她常去北境玩耍,随行有雅若和诺敏跟着,所以从未出过什么差池,更没人认出过她的身份,除了舒尔哈齐,那个时候的北境也如现在一般,甘露奉盛,北境邻近科尔沁,所以那时微风拂面总是会带着一些露水草腥儿味,本是应该觉得烈鼻的味道混合了雨水,居然会闻着特别的舒服,就像现在这样,颐和园的草木虽然不似科尔沁天生天长那么清新宜人,但也能比肩一半,加上外头虽冷却阳光普照,比起几日前沉压压的阴霾天,看着要舒服多了,因着这好天气,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请安是一件也还不错的事,面上笑容从早挂到现在,也算是难得了。 “你今儿个心情不错啊!怎么?皇帝又赏了什么好东西给你?”慈禧这还是头回见东哥这巧笑倩兮的小姑娘模样,大感新鲜,忍不住猜测询问的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看来上次还有昨日皇后干的那些蠢事这姑奶奶已经没放在心上头了,那么自己接下来的拜托估计十有八九能成了。 东哥闻言,又想起了最近发生的那件奇怪事,遂垂眸看了眼腰侧挂着的象牙白,肚子绣有两只在园林里互相追逐的小毛狗栩栩如生,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荷包里跑出来似的,昨儿下午新送过来的装有糖莲子的小包。 从上次糖葫芦开始,这已经是第九次了,每日时间如常,糖食一件接着一件,变着花样,从未间断送过来,她其实有想过且一开始就与慈禧一般想法,以为是光绪送过来逗她开心的,可是若真是这样,那一开始的糖葫芦,光绪的态度那样又说不通,所以后来她试探的问了一问,不过不是问光绪,是问王德全,他是光绪贴身太监,做什么不可能不跟他商量,这些玩意儿可是民间才有,宫里可不会折腾来做,出宫去买,还是天天,且越去越远,不可能真的一点知情人都没有,瞒得如此密不透风,若光绪真有这样的本事,那慈禧何德何能控制他这么长时间。 所以着手调查她就觉得不可能会是光绪,只不过如果是另有其人,那她就更不能随意张扬了,宫中嫔妃私通,可是大罪,东西还没到手,她可不能被人从这赶出去。 这样一想东哥立刻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针线活儿,期间抬眼瞥了眼站在一旁帮着自己卷线,理线头的姐姐瑾儿,看着瑾儿右侧脸上已经打了不少粉上去盖着但让能看出点红印的巴掌印,想起昨日皇后明明是自己走路不看路崴了脚,却怪到走到旁边的姐姐身上,死皮赖脸地说是姐姐推的她,即便姐姐已经对自己说过很多遍不追究不要再为了她与皇后生事了,还是忍不住开始有意无意的说皇后的坏话,“太后说的哪里的话,臣妾不过就是看今日天气好了,放晴了,心里舒坦些罢了,皇上公务繁忙,哪能天天跟着臣妾后头送东送西的,昨儿夜臣妾一早便照太后雨露均沾的吩咐催了皇上去别的嫔妃那儿过夜了,今日皇后娘娘这么晚未来,估计是久旱逢甘霖,陪着皇上脱不开身了,又或者是皇后贵为叶赫家的千金之躯,姐姐骨头太硬,打起来手疼得起不来床,太后也别难过,皇后一向如此眼里除了皇上容不得别的沙子,看不见别的什么人,就像我姐姐,就像如今的太后。” “珍格儿!”瑾儿一听见这话头不太对劲儿,尤其是在听到后半段明显的针对后,赶紧拉住东哥垂在身侧的手,压低声,呵斥,“你给我闭嘴!” 她真是没想到自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再为昨天的事起争执,让原本一件芝麻绿豆一样的小事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如今都是被东哥抛到脑后去了,太后如今对东哥是有些宠爱,可那皇后是什么身份啊?那可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亲侄女儿,自家人怎么会不帮自家人,如此说岂不是故意要说皇后不好,说叶赫不好说太后不好吗? 可东哥回头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浅笑,同样压低声,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没事的姐姐,我就开个玩笑,太后不......会当真的。” 原本东哥想说的是不敢,因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老太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今日请安硬是用各种理由留下她直到现在依然不肯放她离开,绝对是出了什么事,要她帮忙,既是求人,那拿出求人的态度来,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此时不借机告诉慈禧她对那个皇后很不满意,让其好好教训教训更待何时?不过这样说未免太过张扬了,她可不想让姐姐这么快就怀疑她的不对劲儿,所以当真是便宜了慈禧,她竟还得在儿媳妇面前给这老太婆留薄面。 “可这......” 瑾儿不信,小心翼翼的瞄了眼站在东哥另一边从头到尾表情丝毫未变,依旧挂着难得的慈笑,只不过如今东哥一番话后,倒是有些肉眼可见的僵硬的慈禧,但也只是有些尴尬,却并未开口责怪,相反瑾儿竟觉得太后比方才对着东哥笑得更加讨好了。 “昨日皇后的事,确实做的有些欠妥,哀家回去已经说过她了,她是皇后,是国母,心胸得开阔如皇帝一般能装得下天下,别因为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伤了后宫之间的和气,那就不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慈禧从初进宫的兰贵人,到现在,早就摸透个滚瓜烂熟了,所以如今也并未什么不适应,她知晓东哥的意思只是想让皇后受些教训罢了,所以也就顺着她的话先捡些好听的说,哄着,回去再好好把喜子那天天做事不过脑子的丫头收拾收拾。 反正这皇后的性子,入宫如此久,一路看来,就是连她都已经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在那么多外戚的姑娘之中怎么就偏偏选了个这么笨的呢?原本她可还指望这妞子帮她好生看着皇帝,如今到好了,忙帮不上几回,屁股倒是得天天让她帮着擦。 东哥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笑,她平日里其实最是不爱听这些阿谀奉承的场面话了,但为了护姐姐日后的安宁,这个下马威,还是有必要下的,“哼!太后该说教的时候就要说教,毕竟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可是大家伙儿的榜样,总这么着,影响多不好。” “珍格儿,别再说了!”瑾儿是越听越心惊,虽说不知道一向对皇后最是护犊子的太后为什么今天表现得如此奇怪,但绝不是什么好事,就在她正愁怎么才能让眼前这俩位赶紧住嘴时,卧病在床多日,近日才稍有康复,可面容还是略显大病初愈后苍白的安德海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竟颇合她心意的不仅将这对话给打断了,还转移到别的方面去了。 “奴才叩见太后,珍嫔娘娘,瑾嫔娘娘.........”安德海进来跪下行礼,可才刚行到一半,便被慈禧给打断了,“行了行了,你身子刚好全,今天准你不行这个礼了,是不是醇亲王来了?” 安德海闻言,垂头,再叩了叩首,“回太后的话,是醇亲王,不过.......还有北洋水师的人。” 说这句话时,东哥明显看出安德海的紧张不安,能让一代饱历风霜的老太监不安,看来慈禧今日无故挽留,就是为了这个事了,北洋水师?她猜这事应该跟前几日光绪天天挂在嘴边,跟自己跟太傅,甚至王德全这不懂政策的人也要讨教个说法该不该出兵的甲午政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近日雅若噩梦连绵,怎么都睡不好,这黑眼圈厚重得,宫里太监丫头们看见她都跟见鬼了一样,不说,今儿早上,连她自己打水洗脸时都被吓了一大跳,何况是公主,所以今日不让自己跟着去请安,留在宫里指挥着宫女们打扫打扫各屋各殿,修剪一下院子里的草地,她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最近这梦做的也是格外的奇怪,含含糊糊不知道说些什么,但信息还是很明显指向是最近失踪不知去向的诺敏和公主,是真是假姑且先不谈,虽然公主的脸还有衣服每一次都变个不停且一次比一次看着夸张,不过要不是这样,她也不可能会这么快就发现其中的端倪,不过关键还是今儿早上有时常守夜的宫女谈论她是不是偷偷养了什么小狗小猫之类的在宫里的话题无意被她听到了,在她逼问下说出最近有好几晚都看到有个像小狗一样的小动物跑进她的房间里然后再没出来过,具体是什么,天太黑距离又不是很近,所以没看清,只记得大概轮廓跟小狗差不多,比那个再小上一点点。 雅若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可她就是有一种此时绝对跟诺敏的失踪脱不了关系的感觉,就着宫女们的对话和居然这么久了都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来推算,那小家伙只有在晚上她睡着的时候才来既然如此,那她今晚就掐着大腿别让自己睡过去,不管是人还是妖魔鬼怪,当场抓获,到时候就什么都清楚了。 第305章 令吾不欢者,吾亦将令彼终身不欢! 自古以来,在大清规制中,帝后的万寿庆典便与元旦,冬至,并列为宫中的三大节,十分受到重视,其一是历代皇帝身为人子的基本孝道,其二,是为了向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彰显帝后的威严和尊贵,毕竟国富则民利。 所以到了光绪这一代,即便卷帘归政,也依旧掌控不到多少实权,自然是会为日后无论发生何种变故都能安然无恙,奋力讨好,不仅会遵循祖制,而且还会比前几代皇帝搞得更大更风光,这不早在三年前,光绪十七年,光绪便着手开始进行寿典事宜的布置了。 又因着慈禧早在同治十三年五月,便积极效仿崇庆皇太后的标准来办置自己的四旬万寿,所以今年也不例外。 光绪要求工部按照乾隆十六年崇庆皇太后六旬万寿金辇规制,备制金辇,不过由于距离崇庆祝寿太过久远,时人对于其具体情况知之不详,遂次年八月,光绪立即谕令内务府查核乾隆年间崇庆皇太后祝寿档案,以为参考。 为了便于各项祝寿事宜的开展,光绪十八年十二月初二日,即发布谕旨,令礼亲王世铎、庆郡王奕劻、大学士额勒和布、张之万、福锟、户部尚书熙敬、翁同龢、礼部尚书崑冈、李鸿藻、兵部尚书许庚身、工部尚书松溎、孙家鼐总办万寿庆典等人为总办万寿庆典大臣,会同内务府、户部、礼部、工部办理庆典事宜。 到了光绪十九年二月,接慈禧太后懿旨,总办万寿庆典王大臣世铎等开始筹办点景事宜。 具体而言,其筹办事宜可分为以下几个类别:其一,万寿缎匹。江南三织造是清宫缎匹的主要制造者。清代帝后万寿期间,三织造为其备办了大量成衣和缎匹。这些缎匹分为两部分,其一为穿用,其二为装饰。穿用部分的数量相对较小。慈禧六旬万寿时,三织造置办龙袍、龙褂等 400 余件,缎匹 5900 余匹。这部分缎匹除宫中直接应用外,也有相当部分用于赏赐。装饰部分的缎匹数量极大。万寿期间,宫中各处都要用彩绸装饰。据内务府统计,为筹办慈禧六旬万寿,仅宫内及宫外园囿各处殿宇门座即应挂架彩 110 面,彩绸 1114 处,总计约需要各色彩绸 10 万匹。 其二,万寿用瓷。顺治朝始,清政开始在江西景德镇烧造瓷器,并派驻官员管理。在清代帝后万寿期间,御窑厂为其烧制了大量万寿瓷。为庆祝慈禧六旬万寿,景德镇即烧制了万寿无疆黄地五彩海碗、万寿无疆黄地五彩大碗、万寿无疆黄地五彩中碗、万寿无疆黄地五彩怀碗、万寿无疆黄地五彩九寸盘、万寿无疆黄地五彩七寸盘、万寿无疆黄地五彩五寸碟、万寿无疆黄地五彩三寸碟、万寿无疆黄地五彩酒盅、万寿无疆黄地五彩羹匙等瓷器。光绪十九年,为筹办慈禧太后六旬万寿,景德镇御窑厂仅烧制上色圆琢器多达 19968 件,至光绪二十年,又增加至 42757 件,用银多达 21 万余两。 其三,万寿点景。点景的布设是清代帝后万寿最为浩大的工程,而土木工程是其中的基础。在西直门外至西苑一带,内务府有清理河道、桥梁修缮、御路修整等大量的土木工程。乾隆二十六年,为办理崇庆皇太后七旬万寿点景,内务府在畅春园宫门前清理河沟 150 丈,修理进水闸平桥 5 座;又自观音庵起至万寿寺西边间段堆积土山凑长 964 丈,添筑灰土墙 915 丈,拆砌虎皮石泊岸凑长 147 丈,挪盖龙王庙 1 间。此外,还有道路开宽平垫、粘修各处门楼院墙等项工程。内务府还在长春桥至高粱桥长河两岸修缮点景房间,临河铺面、亭座并河泡殿宇、游廊、戏台、房屋共计 811 间,俱外檐油饰见新,桥座、闸口、雁翅等处堆砌云步山石凑长 190丈,添砌虎皮石墙凑长 121 丈,筑打灰土墙长 157丈,并有迎河庙宇、山门、正觉寺两旁拆修牌楼、碑亭等项工程。在高粱桥北边起至西直门,挪盖铺面房 24 间,粘修铺面房 376 间,牌楼 2 座,另将庙宇山门等工油饰见新等工程。 在城内,对于自西直门至西华门间御路两侧的临街店铺,内务府或要求其店主自行修缮;或是内务府修缮,店主付款;或是由内务府购买并修缮。最终,内务府收购的店铺多达 4500 余间。至慈禧六旬万寿时,其土木工程亦必不可少。西直门外有石路工程,城内道路亦择要修缮。其中,仅景山南门西山路至寿皇殿前门道路修缮,即用银 5.8 万余两,而内务府修缮的房屋多达 3400 余间。人工搭建的各种景观则是点景的重点。这些景观主要包括各种龙棚、经坛、经棚、戏台、牌楼、亭台等。慈禧太后六旬万寿点景共分 60 段,各段之间,由内务府“相度地势,撙节办理”。即使如此,2 6白城师范学院学报第 29 卷第 10 期其每段所需费用亦多达白银 4 万两,共需银 240 万两。其四,万寿大戏。戏剧演出是宫中娱乐的最重要方式之一,而清代帝后万寿期间更是上演《九九大庆》戏。《九九大庆》上演的主要是佛道神仙祝寿剧目,诸如《福禄寿》《三寿作朋》《寿祝万年》《洞仙庆贺》《西池庆寿》《寿山福海》等,这些剧目场面宏大,连日上演,慈禧六旬万寿之际,升平署置办了大量的切末道具,合计用银 50 余万两。 这还没有计庆典所用的宫灯,总之这次庆典可谓是耗资巨大。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次寿典的筹备并没有如当年乾隆爷那样顺利,问题在于慈禧所控制的大清朝,已经不是乾隆时期的大清朝了,不仅其国力相去甚远,且内忧外患频仍,好不容易寿典邻近,还撞上中日甲午战争,这令万寿筹备无论是在资金方面,还是在朝野中依旧支持光绪帝党感觉这已经在皇帝祝寿规模之上了,不合规矩的反对声方面,都面临诸多困难。 醇亲王是太后朝中心腹之人,虽然并无收到皇上的诏令命其参与寿典筹划,但打着奉太后的命前来查看核实核实准备进度,也是无人敢去阻拦的,至于北洋水师,东哥在安德海出去宣召入殿时,细想许久,才是从这原本只知道千丝万缕却找不准其原因中找到了头绪。 她想起前些日子与梼杌闲聊,聊起最近困扰光绪已经数不清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甲午政事,朝鲜派兵援助之事,梼杌说过的一番话,这梼杌本就有预知天下事的本事,东哥之前也是靠着它才顺利入得了慈禧的法眼,对于它说的话,自然是真多过于假,而且太后在听到北洋水师也来了,那脸色的变化,所以东哥想这北洋水师大概是来谈关于擅自挪用军资,撤出寿典一切事宜,连皇帝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不敢说的这件如今宫中最是敏感的事的。 慈禧就是再迂腐也总归不是傻子,东哥都能想到的,她能想不到?她自然是猜到这北洋水师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是为的什么,不想见,更不想听他那些根本都不懂自己苦心就只知道听信那些帝党一派大臣的谗言,以为她这老太婆天天想着怎么害皇帝,怎么害大清,如今连过个生日都成了有罪的劝说,直接让安德海传了句明显打发离开的话出去,就召了估计是来例行报告寿典准备进度情况的醇亲王入殿。 话的具体无非就是近日天气转凉,自个儿身体抱恙,不宜见这么多的客,请改日再来罢了。 “太后,珍嫔娘娘,瑾嫔娘娘。”醇亲王跟在安德海身后入屋后,甩两下袖子,先向着坐在已从绣台前,移到岸上端坐的太后拱手行礼,然后才是朝分别站在太后两侧的东哥和瑾儿行礼。 慈禧伸手,往上招了招,“好了,快起来吧!寿典准备的怎么样?最近皇帝没..........” “回禀太后,臣今日来说的就是皇上的事。”察觉话音落下后,太后脸色微变,醇亲王夹在皇上与太后中间倍感压力的同时,脸上表情也越发为难,“皇上今早召见了臣等,就是包括礼部工部,反正只要是负责寿典筹备的都一一叫去了养心殿,商量........商量........”这时醇亲王又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太后脸色,当见到那一片黑如锅底后,用力咽了咽口水,说话声音越发显得小心翼翼了,“关于要不要取消庆典的事,据说是因为昨日早朝有奏折说太后您........擅自挪用了北洋水师的军费.........不过最主要大概也是因为国库连年亏损,如今又刚好卡在了朝鲜战役的空档,所以……不过皇上还没有下最后的决论,太后您.......” “够了!”慈禧越听是越火大,见醇亲王难得在自己这里如此不识时务,自己都摆出这幅模样了,居然还想要再说下去,气得眉毛倒竖,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止。 在场四人,醇亲王,瑾儿,安德海,包括伺候在侧的宫女太监们见状,皆慌乱跪下,齐声高呼:“太后息怒啊!” 除了东哥,依旧气定神闲,眉毛都没见挑一下的继续看着站在院外,听到逐客令后,还是一点也没离去意思的北洋水师,东哥记得光绪曾给自己说过他的名字,是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做李鸿章,现任北洋水师统帅,似乎还挺受光绪器重的。 “这下有意思了。”东哥收回视线,唇角微扬,轻轻勾起一抹冷笑,清冷的黑眸中,意味深长。 “奏折?这北洋水师好大的胆子,不过就是一支海军的统帅居然敢在皇帝面前嚼哀家的舌根儿,好,很好。”慈禧又是一掌,这次力道明显比刚才还要更大了些,先是扭头看向跪在醇亲王身后,纵使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此时还是有些颤微的安德海,语气恢复平静,却隐隐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吩咐“安德海你帮我再去传一句话给着北洋水师,哀家这次念在他也是为了大清军事效忠份儿上,不责备他什么,但从这一刻开始,令吾不欢者,吾亦将令彼终身不欢!” 接着摆手,“醇亲王,瑾嫔你们先退下去,其他人也出去吧!”最后看向东哥,“珍嫔,你留下来,哀家有话要和你说。” 东哥没答好也没答不好,脚步却是没挪了,在自家姐姐一步三回头中露出从一直拿在手上,玩弄的玉扳指中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方向的笑容,目送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大门被最后走的宫女顺带关上后才转头,“现在说吧!原因我已经知道个大概了,就跳过,直接进正题吧!想要我帮你劝你儿子?” 第306章 乱世沉浮,世事无常 大雪是从午后开始下起来的,大概是末时的时候,到了申时,地上已经积上了薄薄一层雪白,京城各处亭台楼阁顶儿上也无一例外错落有致的落下了几块白,但并未完全覆盖,不过眼看这场初雪越下越大的模样,明儿个早上,卫长相信,放眼望去,一定都是一片一片的银装素裹了。 我的小瑾最喜欢便是在这下雪的时候在院子里沿着雪路漫步,赏梅,京城谁人不知,户部右侍郎他他拉长叙,府上别的什么也不好,就是胜在山清水秀,尤其是府后以一江无名湖水为中心,方圆百里原本夜晚看来极其吓人,白天又格外显得荒凉的树林一到冬日,初雪后,一直在干枯的枝桠上含苞待放的梅花苞,便会在一日里尽数盛开,形成一处梅园最是怡人了。 记得前年开春时御花园西北侧,延晖阁附近一块空地栽种了一大片的梅树苗儿,前几日他跟着阿玛进宫时,途径,发现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成了一片小林子了,虽然没有梅瓣飘落的乡间小路,但肯定也不逊色,隐匿在梅林中的亭台楼阁上,坐着一位赋诗人,当真是别具一番风味。 加上一旁又有万春亭和千秋亭两座构造精巧的亭子与这二层小楼交相辉映,如此的好去处,这个时候他本该是如现在脑子里,预想一般与小瑾到哪里去私会赏花,可为何却偏偏被这该死的他有事总也帮不上忙,自己有事,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总拉上他一块儿,一出事就使劲跟他称兄道弟的柳吉满大街的找什么卖驴打滚儿这种孩子才爱吃的玩意儿的摊贩。 卫长想,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我说你最近是怎么了?”从城西绕到城东,卫长终于忍不住将近日来柳吉的怪异之处说出,“以前你不是最不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的吗?最近这........我说你没事吧?该不是病了吧?要不我们回去请个大夫,给你好好看看吧!不用担心治不好的,就你现在在太后心里的分量,就是回宫里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请过来围着你挨个把一次脉,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有病就得治,你可别怕我担心瞒着,老实说你这样我更怕啊!” 柳吉和卫长之间虽说不能算是对方结识最长久话语投机的朋友,但仔细算起来也算认识了三四年了,勉强能算得上是知己了,而知己之间最不缺的便是互相了解,他知道柳吉一向不爱吃甜的,腻的,油的,炸的食物,有时候出去面馆,要的也是清汤底的,酱油什么的能少则少,甚至连过年吃个饺子都喜欢干吃不沾酱,跟小瑾的口味那是一摸一样,所以他记得尤其清楚。 这么一个吃得比和尚庙里的和尚还清淡的人,要说最近这几个月又是糖葫芦又是麦芽糖,又是姜饼人,奶油炸糕,糖耳朵,蛤蟆吐蜜,糖火烧,今儿是连平日里最讨厌的驴打滚都上来了,要说这是突然口味改变,卫长说什么也是绝对不信的,说是受了什么刺激,自虐还差不多,所以今天不问清楚,他怎么放心得下让这家伙回去。 柳吉一向不是个会对兄弟心里藏事的主儿,更何况还是儿女私情这种,虽然七岁就被环境不济的爹娘卖到师傅手上,每天没日没夜的吊嗓子,练动作,学神韵,踩步子,长年累月地辛苦早已磨去了不少少年的棱角,身上多了不与年龄相符的成熟老练,但不管心态如何变幻莫测,底子里他毕竟也是才二十来岁的少年郎,年少气盛,遇到心仪之人,怎么可能心里不兴奋,不想告诉全世界她于他而言的特别! 只不过柳吉到底并非是会为了感情失了理智的人,他知晓自己这份感情纵使再轰轰烈烈,感天动地也好,宫里那位终究不会是他的,尚且不论瑾嫔娘娘喜不喜欢他,即便喜欢,他们这段感情中间隔着的可是帝王,这天下的主人,就算他愿意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带着她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他是一人吃饱全家饱,可瑾嫔不是啊!她真的可能放弃自己的家族,顶着让家族蒙羞,甚至株连的代价,跟他走吗?所以不管怎么做这段感情都是不光彩的,不能说的,需要被掩盖的。 “哦……这个啊……不是买给我自己的,我是帮别人买的而已。”柳吉本打算随便敷衍两句就过去了,没想到卫长今儿是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不他话音才一落下,就立刻追问:“这个别人是谁啊?”可无奈,绞尽脑汁他也想不出来自己身边有哪个人是卫长认识的又是他不知其口味,也不敢事后去追究真实性的人,百般无奈之下,脑海里猛地出现前些日子他经过瑾嫔的永和宫前时,从院外无意听到瑾嫔在托人买糖葫芦时,坐在她边上,似乎聊得挺愉快的一个丫头,听瑾嫔的话,似乎是叫什么来着……对了! 柳吉猛地一拍手,咧嘴,尽可能让自己笑得自然,“哦!这个我其实是帮瑾嫔娘娘身边一个丫鬟,叫诺敏,对帮诺敏买的,你记得吧!这个诺敏就是之前帮我连夜缝好无缘无故被人划破一个洞的戏服的那个小丫鬟,那天要不是有她,途径相助,我怕是就要出糗了,一来二去就是朋友嘛!即是朋友,那帮忙买点小零嘴什么的,也没什么,这不也算是顺路了吗?我正好也是要出来取老佛爷寿典要用的东西。” “诺敏?!”卫长挑眉,半响,摇了摇头“她可不是小........瑾嫔娘娘的丫头,她好像是珍嫔的贴身丫头吧!我看珍嫔出出入入都带着她,还有另一个叫什么来着……雅若,好像是两姐妹来着,都是从府里带进宫里的,很是重用。”话毕,抬手捏了捏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说到最后失声笑出,“不过我想诺敏应该不是自己吃的吧!这个珍嫔娘娘,是宫里出了名的爱吃甜食,不过也是,珍嫔十三岁入宫,六年,现在也才十九岁,小姑娘嘛!好吃糖正常,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一个独宠后宫的嫔妃想吃糖这么小的事不直接找要风给风要雨给雨的皇上要,反而兜这么大个圈子让她的丫鬟托你出来买,也是挺奇怪的,不过你..........” “哎呀行了行了,崩管人家是用来借花献佛的还是独食难肥,赶紧帮我找找看,我问过人了,卖驴打滚最好吃的那家摊档每天只会在城脚摆摊,就是不知道哪天会去城西,哪天会去城东,哪天又会去城南城北,赶紧去找吧!虽说是取寿典要用的衣服,我也不能出来太久,晚膳之前必须回去。” 一心只想把新鲜的驴打滚送到瑾嫔手上的柳吉压根儿没注意听卫长讲的话,何况是细想,发现其中端倪,即便发现了,关于瑾嫔真正的口味,他这连话都没敢跟人家说过一句,顶多只会躲在角落,给人吹首曲儿听,怎么可能又会知晓个大概呢! 这不,看着日头逐渐朝西南方向往下坠,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了卫长没完没了的话痨毛病,伸手拽着他,快步流星地往最后城北城南其中之一的城北先行走去,反正肯定是在其中一个方向的了,只要他在日落西山,正常商贩收摊儿之前把这两处地都跑一遍,就肯定能买得到。 被丢在身后的卫长,看着柳吉异于往常急匆匆的背影,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无比欣慰的笑容,因为在他看来柳吉是不会无缘无故就帮别人跑腿的那种老好人,对方还是个姑娘家,要说这其中没有点男女之间的情意,他是不信的。 其实他一直挺佩服柳吉的,佩服年纪轻轻便可抗下一切困难,即便没有父母兄长的扶持和爱护,甚至连吃饱饭的日子都没过过几回的柳吉用双手打下一片天地,只属于自己的安身之处,跟柳吉比起来,他这官职,还不就是阿玛,爷爷,太爷爷为他打拼来的,他自己虽不能说完全没付出过任何努力,但比柳吉少,是肯定的。 “阿吉,你也被苦日子给折腾够了,也是时候找个爱你的你也爱的,好好把余生安稳的过完,日后还是这方面有啥需要你别客气,兄弟一场,我一定会帮你的。” 柳吉闻言,心中暖得如沐春风,他知道即便自己满得住瑾嫔的事也瞒不住自己爱上一个人的心情,尤其是在卫长面前,所以卫长这番话虽然突然,可他听起来却并不觉得有任何惊讶,只是有些愧疚,愧疚自己明明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却始终做不到彻底的坦诚相待,直到刚才居然还想用驴打滚来转移话题,卫长看出他有意隐瞒,也不怪他更不戳破,此生有此挚友,哪怕最后他对瑾嫔的情愫不得善终,他想他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 都说乱世沉浮,世事无常,谁能想到自己下一秒会做什么,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 如同柳吉和卫长都没想到最后他们的关系竟会变成那样,柳吉竟然为了得到一个根本不爱也不会爱自己的女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即便知道同喜一人也依然没真正怪过他的兄弟,被推向死路,却还死倔着一口气,说自己没错一样。 第307章 难道这些日子送东西的是他?! 难怪总有人说,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话就多,啰哩啰嗦一大堆的,有的时候还让听的人找不准重点,自己却丝毫未曾察觉,东哥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若不是她向来比旁的人理解能力要好些,恐怕被慈禧这老太后带着绕花园绕半天,估计出来的时候都还是不知道这厮到底跟自己说了个啥,更别提在回宫的路上,帮她想辙,想办法让光绪无视北洋水师和各别反对太后的朝堂政党的上奏,继续筹办寿典了。 其实说老实的那句,她是真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了,许是厌倦了这种总让她有轮回流转,回到当初,她还是叶赫的公主,每天都要在嬷嬷带领下学妇道礼仪,还在父兄为谋权,谋利中嫁来嫁去中,苦苦挣扎的拘束感,又许是只要一想到这诺大的皇城,是那位弑兄弟,背气义于她而言既为杀父仇人,也为弑君仇人一手抢夺而来的,虽她与舒尔哈齐从未对着长生天行过拜礼,但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舒尔哈齐便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夫君,又或者,对于完全没有当年祖先的气势不说,连身为帝王的自觉也没有,竟懦弱到对一个老女人言听计从,半分不敢违抗程度的光绪实在是看腻了,她是不喜欢努尔哈赤,简直恨他恨得想把他留下来的一切都尽数摧毁,可光绪除了是努尔哈赤的子孙,更是与舒尔哈齐脱不了关系的,如今看着这朝局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就如同当初兄长临死前说的那样,努尔哈赤所打下的江山,终究会被叶赫子孙所灭。 东哥收回每每忆起往事,便开始有些杂乱的思绪,站在除了身后随行跟着两小队伺候的宫人以外,空无一人的廊下,探头抬首望着因是雪天,黑得尤其快,不过才刚申时三刻,便暗沉得没有一丝日光,连黄昏都没有了的天空,执迷不悟的自欺欺人,如同入了魔障,难以回头,“若不是当初那兵符被夺,其实说不定如今当家作主的会是我们叶赫,对吧?兄长你一定恨死我了吧……可舒尔哈齐一定是爱我的,他只是没来得及带我走罢了!” 随行小太监廖贵春见走着走着突然间东哥就停下,然后看着外头雪地发呆,这会儿子还自言自语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本就因为老太后遣走了所有人偏偏独独留下自个儿小主儿,且两人还关着门聊了足足十几个时辰才出来,不明原因,加上最近皇后没事找事越发频繁,很是担心这次该不会又被告状了吧?如今见东哥出来后脸色如此的差,便更加肯定心中想法,就算不是皇后也绝对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了,而且肯定跟自家小主有关,遂不顾东哥刚出来时嘱咐的想一个人走走,他们别跟得太近的话,快步向前,小心翼翼的询问究竟,“珍主子,你没事吧?太后她,与你,说了什么呀?你看你的脸色,竟苍白成这样,莫不是皇后又...........” “放肆!”一直站在偏院一角等着,不曾放心离开的瑾儿听到正殿动静,猜想估计是珍格儿出来了,便急急忙忙带着丫头太监们赶了过来,谁成想前脚刚到,就听到下人如此挑拨事非,不懂事的话,毫不犹豫立马呵斥,“娘娘主子的事非,岂是你这个狗奴才能在这里随便议论的,还不快给我住口!” 真不是她神经过敏,过于紧张,这些明显针对谁的话要是她听到还好,要是旁的有心人,现如今又是敏感的时候,这还是在太后住的地方,那岂不一石激起千层浪,要害死珍格儿。 廖贵春也是被瑾儿这从未见过,怒气冲冲的模样,给当场吓懵了,半句话不敢再多说,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开始磕头喊:“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小春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再也不敢了。” 东哥所认识的瑾儿一向是温婉和顺的,半句大声的话都未曾向别人说过,更别提如此时这般横眉怒目,厉声斥责了,见所未见,不过转念一想,突然觉得瑾儿这模样倒颇像护犊子的老母亲一般,再卑微顺从的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只要你动了她心里重要之人一根头发,便会卯起跟你拼死拼活也在所不惜,又感到有些欣慰,想来这凉薄的世上,还是有人会关心自己的,即便她很清楚这种关心仅仅因为她是瑾儿的妹妹,若事情败露,瑾儿定会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痛恨她,也不会想放手这似曾相识的片刻虚假温暖。 “姐姐,好了,小春子不也是关心我才说错话的吗?念在他进宫以来都对珍格儿照顾有加,思前想后,这偶尔一次口出狂言,姐姐就原谅他吧!”东哥见四周气氛有些僵持不下,自己是走也不是,继续站着也不是,心中本就因为想不出什么法子劝阻光绪烦躁了,如今是更想早点回寝宫关上门,谁都不见,图个片刻清静也是好的,转身,向前一步,拉过瑾儿的手,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来是真被平时闷声不吭,一出声便一鸣惊人的姐姐给吓着了的廖贵春求情,“再说了这大冷天的,小春子虽是奴才,可姐姐不也说过嘛!咱们姐妹不做折腾奴才的事,生而为人,何必互相刁难。” 可瑾儿这次却始终不肯让步,似乎是铁了心要让廖贵春得到教训不敢再犯为止,难得严厉,“小春子,你向我保证,这样的事,绝对没有下一次了,不然,你就是在这里跪死了,我也不会让你起来的。” “瑾主子,小春拿家中老小给你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否则天打雷劈,我保证。”看得出瑾儿脸色并非是在开玩笑,廖贵春赶紧在此刻站在瑾嫔身后的云音离,不停向自己打快认错的眼色下,边用力磕头,边诚惶诚恐的直呼再也不敢,立誓保证。 瑾儿见廖贵春已经知道错了,她本意也并非真的想难为他,便松口,抬手,让他起来。 她其实只是担心他如此口无遮拦,若自己在不施加威压,将来总有一天,他这张嘴是会害了珍格儿,包括他自己的,深宫向来人心寒凉,甚至比外头远在京城这高耸的城墙之外的刀光剑影还要可怕得令人防不胜防,谁都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因为何事被人从背后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捅一刀,怎能不多加防范? 何况她就快要离开了,留珍格儿一个人在这里,她本就愧疚不已,至少在走之前,能帮她好好调理一个将来或许能帮的上忙的下手就是一个,不过幸好,珍格儿深得皇上宠爱,想来以后没有她在身侧,安守本分,在皇上的庇护下安然一世,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姐姐,我不是让你回去吗?怎么还在这里等我啊?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东哥看着不做自己马车,硬要挤上来与自己同坐一处儿的瑾儿,也是无奈,但她又了解自己的姐姐,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从不说无用话,懂分寸,够淡定的人,会专程等着自己,想必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觉得不是小事,不过又不确定是否与今日老太后故意只留下她一人秘密详谈有关,所以才会怎么都要确认了才安心,也是这时她才想起今儿个准备去请安时姐姐有来找过她,当时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没想到赶着上早朝的光绪居然会特地绕过来景仁宫附近找她,这才没说成,如今想来,大概是同一件事。 左手抱着装有戏服的箱子,右手拿着装有头冠的盒子,两边手臂下还分别夹着一袋除去给瑾嫔娘娘的,还剩下不少,热气腾腾的驴打滚和一小盒特别调制用来绘制脸谱的胭脂水粉,柳吉现在真的特别的后悔,你说他逞什么能非要自己拿,不让卫长那小子送,反正到了年末他闲着也是闲着,生怕被看见去永和宫的事,事后再找理由出来另外送不就行了,这下好了吧!照自己这龟速,就是走到明天早上,也别想走回颐和园仁寿殿去。 “这个死卫长,非让我买这么多,该死我又不能跟他明说我不是给诺敏的,是给宫里娘娘的,所以不会有人敢来强分着吃,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我这次!” 柳吉低着头,抱着一大堆东西累死累活,又只顾着骂自己说大话,这下子现世报来了吧!顺道也骂骂自己叫别跟过来就真的没跟过来,平时没见这么听话的卫长,加上手上东西垒得高高,很好把视线全部挡住,哪里能看见迎面而来抬着东哥的步辇。 这不,跟领头太监装了个正着,要不是走在东哥身旁,因今日被责罚,对东哥的事越发上心,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立马作出反应来的廖贵春,及时伸手用力托住,恐怕整个步辇都得翻个跟斗摔下来。 “今日奴才是奉命去拿太后寿典要用的戏服,东西太多,看不清楚道儿,冲撞了娘娘的轿子,请娘娘恕罪!”柳吉捂了捂被撞疼的肩膀,抬头一瞧,瞧见跟着步辇歪向一边看起来既滑稽又狼狈的东哥,很想笑,但识相的憋住了,在廖贵春抬眼一瞪下,学着平日里在慈禧宫里见得最多犯了错光绪认错的模样,跪下请罪。 东哥其实一直对柳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讨厌劲儿,只是一直没有找茬儿的机会,加上这厮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敌意,一直有意识的在躲,如今撞个正着,她原本是不打算轻易放他离开的,只可惜方才与姐姐一番聊完后,更加心烦到御花园绛雪轩做了一小会儿回到景仁宫时,吃了还热热明显被人小心翼翼的捂着送来,馋了许久,明明与以前吃的是同一家店,却感觉比以前更要好吃不粘牙的驴打滚,心情现在是好得不行,懒得计较这不识抬举的男人这么多,没等他在拜第二次便摆手放行,“行了,你走吧!本宫还赶着去养心殿陪皇上,没时间听你说这一大堆有的没的。” 柳吉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捡好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由于心里真的一点也不想和东哥有接触,匆匆忙忙中竟丝毫未觉漏下了那包驴打滚。 还是刚才与柳吉撞在一起的小太监发现,可想要回头叫柳吉已经连影儿都见不着了,只能送到东哥面前,“娘娘,这个是柳先生掉下的,要奴才给他送过去吗?” “什么呀?”东哥接过,打开一看,再看到熟悉的轮廓后,眉头微皱,虽然心里说着不可能绝不可能,肯定只是巧合,还是忍不住伸手拿起虽然表面糖衣已经融掉大半,但还热热的与方才自己在宫中吃下并无不同的驴打滚,鬼使神差地放进嘴里一咬,她向来记性好,尤其对食物方面,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一直以来送她各种各样好吃的那位从不留名的神秘人,会是被她列为最不可能偷偷给她送吃名单头号的柳吉! “不是吧!难道这些日子送东西给我的是他?!” 第308章 反正无事献殷情,一定非奸即盗! 待云音离从景仁宫回来,瑾儿已经在其他近身宫女的伺候下换下了在外头不遮不挡,由着下了一身的雪,入屋在宫人们见雪夜冷,提前烘起的暖炉中融成一大块一大块形状不一,位置不一的水渍,看起来着实是污秽不堪的衣裙,披风,鞋底沾满雪的花盆底,浑身上下裹得紧紧的,抱着手炉坐在炕上,随意翻着炕桌上放着,昨晚没来得及看完,今儿早又没时间看的诗集了。 “怎么这么晚?大冷天的,你倒是有兴致,还去哪里瞎混。”一开口,虽是责备但语气确实很明显的嗔怪,云音离向来对瑾儿没规矩惯了,如今见其责骂自己都带着关心,心里非但没有一般宫女被娘娘责骂时应有的惶恐和害怕,反而多了不少得意,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带着一身寒气,毫不避讳地跑到瑾儿边上,坐下,摆手,难得褪去入宫之后连日来紧绷,恢复在府里时一贯的嬉皮笑脸,“不打紧不打紧,我皮糙肉厚,从小就这样,娘娘又不是不知道,这么点小风,难不成还能把我吹到天上去?” 果不其然,换作别的娘娘,云音离如此没大没小的模样,早就被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杖了,不拿远的,就拿近的皇后来说吧!瑾儿上次按例带着珍格儿去钟粹宫给皇后例行请安,老远就看到院子里被打得哭天喊地,满身是血的看着有些眼熟的丫鬟,后来瑾儿才想起那原来是贴身伺候皇后的一位丫鬟,与音离雅若诺敏一样都是皇后从自家府里带宫的,那天是因为为皇后梳髻时不小心扯痛了皇后的头发,才被责罚的,宫中说皇后仗着是太后侄女,嚣张跋扈的性子早就在宫里传遍了,如今打得一个宫女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也不算得什么让人惊讶的事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别打死也就没什么人会去管。 不过瑾儿一向为人随和好相处,也不知道是不是托自己那身份低微额娘的福,不是她天生就不懂姑娘家的骄纵而是从小在府里谨小慎微惯了,阿玛的不喜欢,各位福晋的白眼,她其实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本来就低人一等,活到现在不容易,更应该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懂礼,不轻易招惹是非,得罪别人,所以对难得身边有同龄中认识的时间最长,又有自己羡慕却早已失去的活泼性子的云音离,她总是表现出仅少于对珍格儿,格外的纵容。 就算偶尔云音离如此,瑾儿非但不会罚她五十大杖,还关心的让她把沾湿的外衣都脱掉了,不然会冻着,柔声催着赶紧到里屋去添身暖和的再出来。 可云音离一心只想着把方才从景仁宫出来,因为听到后院有动静,虽然打从初初进宫时自家小主儿,就告诫过她,她们初来乍到,对着宫里的事其实都还不是很清楚,避免无知犯了宫里的忌讳,多做少说,不关自己事的不听不问更别说,但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几次意图折返中还是往后院偷偷跑了过去,结果看到行为怪异,居然不断拿自己脑袋去撞墙,且一次比一次用力,见自己想来阻止,还很凶瞪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就好像要吃人一样的雅若的事告诉瑾儿,事关人命,不想浪费时间,遂赶紧摆手,直接进入正题,“不打紧的,我先暖暖身再进去就直接洗就成,我可是一路跑着回来,要跟小主儿你说一件事的,是关于珍格儿小姐,不对是珍嫔娘娘身边,雅若姑娘的事。” 瑾儿闻言,立刻一改冬日夜晚,一贯慵懒姿态,正襟危坐,毕竟方才与珍格儿在车里的一番谈话,让她怎么听怎么觉得珍格儿说的话掺真半假,太后拜托劝阻是真,婆媳之间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忙扶持绝对是假的,只是怎么珍格儿都不愿告诉她真正的理由,这点不知怎的,让她尤其在意,以前一直并未察觉,如今细想,总觉得太后对珍格儿........她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虽然有些荒谬,但她总感觉今天太后对珍格儿一言一行的态度看起来好像,有点怕珍格儿的样子! 入夜,雪不曾停,眼看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光绪坐在中央放置着烧得红旺旺巨大火盆的偏殿炕台上,身子被烘得暖洋洋,本是最舒服的时候,可看着摆得满桌都是,大小颜色各不相同,来自各位朝臣的一大堆一大堆垒得高高好像永远都看不完一样的奏折,光绪却着实提不起劲来翻看,精神也没法集中在朝鲜战役上而是随着心,飞到远隔几个宫殿外的景仁宫,想着为何诏令都宣出去如此久了,为何还不见心中日思夜想,无时无刻都想绑在身侧,佳人前来,殿前,已经盖了又差不多两三层厚雪的院子除了守卫巡逻的身影,什么也没有,更别从前一般由远及近传来辇轿的声音和轿子前行难免有些左右摇晃的黑影了。 等待向来容易让人觉得不安,何况光绪此时等的还是这六年来一直盘踞在心尖儿上的人,其实有不少平日里支持他,又与他年龄相仿,谈得上话的朝臣或是近身伺候了半辈子的王德权问过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珍嫔。 说实话,他对这问题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回答了,他对珍格儿虽说也谈不上一见钟情,那些话本子里常出现的俗套桥段,但也算是一下子便看对了眼,珍格儿生性纯良乖巧,纵然有些小姐的骄纵,但也不失为小姑娘的天真,他就是喜欢珍格儿这股子有话说话的率真性子,她从不会因为他是皇帝的这个身份就对他谨慎再谨慎,惶恐又惶恐,她是唯一个对他报以夫君为天的崇拜,想要依赖他保护的人,他的一生可以说活得比碌碌无为还要没有用处,珍格儿的出现让他第一次觉得其实自己也并非这么没用,自己至少还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即便日后这国家不再属于他,即便皇额娘真的做了把他踢出去那么绝情的一步,那至少还有珍格儿爱着他,愿意陪在他身边,如此执手,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日后,荣华皆不在,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细水长流安安稳稳,也是一种幸福,反正怎么也总会比天天都感觉有双眼在背后盯得你发寒要好些吧! “皇上也觉得这桌子上一座座小山,看到无力吧!要我说都不用看了,皇上点头摇头便是,反正如今,上奏,除了朝鲜战役还能写些什么?” 雪路难走,东哥又顾着想柳吉的事,并未向宫人表现出很着急的模样,相反她还嫌人家走得太快,颠得她脑子集中不了思绪,所以步辇难免行得要慢一些,加上养心殿离景仁宫既没有小路可抄,又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所以东哥也没想到等她带着一身夜色冷意走进殿内时,天已经黑得跟墨汁一样了。 抖了抖落得满身满头,融化又铺上一层,融化了又铺上一层的雪花,解下湿透变得有些重的绒毛斗篷,放到前来迎王德权手上,便径直往内殿走去,在看到对着一堆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奏折,眉眼带笑,还是不是笑出声来不知道在睁着眼发什么梦的光绪时,表情越发无可奈何的摇头,不过片刻便换上光绪最是喜欢天真烂漫小姑娘一样的笑脸盈盈,蹦跶着朝他跑了过去,装作一副吓他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在他转头过来看时,往另一边躲起来,直到他笑着喊自己名字才出来,旁若无人的一屁股坐到他腿上,手臂勾住他脖子,脑袋一歪,躺进怀里,声音甜甜循序渐进的先在外围打转,找准时机便立刻直入腹地。 可光绪今儿似乎真的是被朝臣一个接着一个的上奏,要么劝打要么劝和要么保持中立,谁也不帮,但真要问起准确该怎么办又实在说不上来谁的比较好给烦死了,听到朝鲜二字刚还柔情蜜意的气氛立刻以肉眼可见速度降至冰点。 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光绪黑着脸对自己,赶自己去洗洗然后用晚膳,东哥虽然有些不习惯,也知道但凡是人岂能没有旁人难以触碰的底线,识趣的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轻车熟路的往很里头的浴堂走去,反正她也正愁该选个什么时机在不被光绪察觉眼皮底下吩咐老蛊些关于柳吉的事了,方才思前想后了半天,她觉得最稳妥的求证办法,还是让老蛊暗中去跟柳吉几天,要么派蛊虫去探查一下也成,必须搞清楚他这表面凶巴巴,一副拒她千里之外,暗地里又买她 第309章 吵架的时候,最怕的就是空气突然安 烛火摇曳的室内雾气缭绕,白茫茫一片中带着浓郁的湿黏气息,让置身者无比浑身有种发毛的感觉,突然外头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吹得窗叶前后摆动拍打,哗啦啦的响,却没有任何人去帮忙关紧,四周安静得出奇,只有时不时发出的细微水流声,眼看着东哥悠悠闲闲的洗了许久身子,才漫不经心的把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找理由支出去后,攀在房梁顶儿上等了许久,四肢都僵硬得骨头动一动都能发出啪嗒啪嗒的关节移动声,明显等得极度不耐烦的老蛊才是从上往下,找准位置,跳下来,尽管心里诸多不满,此刻却是真的大气也不敢出了。 毕竟跟着东哥厮混了这么些年不是白跟的,东哥只要一个表情变化,老蛊便知道她到底是生气还是高兴了,何况如今即便不看表情,陆忙忙那件事,他临行前可是跟东哥拍着胸脯保证过一定能将这个祸患除掉的,可到了最后非但没能兑现,还落了一身彩,折损了一个发鬼不说,该带回来的鬼子也没带回来,犯如此大的错误,她要是还嬉皮笑脸,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那才叫恐怖呢! 自知理亏的老蛊,在来时心里就打着知道错了就别再多说话为自己无力辩驳了,就硬着头皮让东哥痛快骂,骂完也就算了的如意算盘,可没想到天到底不遂鬼愿,从前什么也不想听的时候,她偏偏要在耳边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等他现在找骂的时候,这死女人又开始学别人跟他玩什么冷战,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硬是什么话也不肯说。 都说吵架的时候,最怕的就是空气突然安静,因为就好像暴风雨前宁静的海面一般,给人一种暗潮汹涌,随时都有可能会翻起千层巨浪的感觉。 比死更可怕的便是这种等待,好似心被悬在半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等死的感觉。 说实话,老蛊真觉得现在就是东哥拿起棍子打他一身,都比这么跟他大眼瞪小眼,干憋着要舒服得多了。 不过好在这种互瞪眼比得就是双方一个耐性,看谁比谁能沉得住气,这方面老蛊再不济也比东哥略胜那么一小筹,所以不用等他想好要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东哥就先憋不住,开了口。 “你,上次我跟你说的那老太婆身边的那个戏子,柳吉知道吧?不知道就想办法去给我知道,这几天你暗中跟着他,把他一天下来大到平常跟什么人混在一起,混在一起做什么,跟那老太婆谈话的内容,小到一天上了几次茅房都向我报告一遍,不过暂时不用放你那些虫子,看看形势再说。 意外的竟不是说教袭击陆忙忙不但失败还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而是让他去想办法跟踪一个六年来加上这次,只提过两次的柳吉,要不是那句老太后身边的戏子,光听柳吉这个名字,老蛊可能都已经不知道是谁了。 “柳吉?!”老蛊不解,“跟着他做什么?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想办法要怎么搞定陆忙忙那把诡异的大刀先吗?” 天知道东哥是真不想再费那个时间,精力,口水,去跟老蛊为已经成了定局的事吵了,所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压抑着,谁知道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说倒还好,一说她这肚子的火苗啊!噌噌噌的直达烧到头顶,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了。 “我说你还敢提!”东哥柳眉倒竖,双眼瞬间瞪得圆得跟什么似的,抬手,对着浴盆边沿就是一巴掌,力度之大,仔细一瞧,竟直接拍掉了一块木屑,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火药味儿十足,“老蛊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当时说的多有把握啊你,结果呢?发鬼被灭杀了,你一身伤,在屋子里躺了一天一夜才醒,还让雅若开始怀疑我了,诺敏也反抗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鲁莽捅出了多大的娄子?还好意思跟我在这里说陆忙忙这三个字,搞定?前车之鉴血淋淋地摆在面前,你还不明白吗?就算你全副武装再去一次,能把他怎么着?被袭击一次,你以为他跟你一样傻,不懂得防备?你现在再去一次除了死得更惨些不会有别的下场,到时候连你自己都回不来了,我看你怎么办!从以前我就跟你说过了,势均力敌之间,最忌讳的便是轻敌,你怎么摔过这么多次在同一个地方还是不明白?” 老蛊别开脸,难得并未出声反驳,因为这次东哥说的还挺有道理的,陆忙忙这次之所以能在自己缜密周全中找到突破口,是因为他手里那把诡异的大刀,那一刻的陆忙忙,一丝人气都没有,看的他不寒而栗,就像是手握压倒一切力量的云端王者一般,让他双腿就像被浆糊粘在原地,想要反击,心里甚至连反击的动作都演练了一遍,可心里超乎想象的畏惧,竟让身体丝毫都动弹不得,都说要对付一个比自己强大十倍的人,并非不可能,只要找准弱点,照样一击即中,一击即倒,所以如果他要除去陆忙忙,就必须先把那柄大刀拿走,若可以归为己用,便更好了,不过应该没那么容易。 陆忙忙平常收这把刀收得这么紧,上一次若非把他惹急了,逼得无路可退,估计老蛊也是至今都难以一睹那把刀的芳容,至少这样来看,还得花费些时间找准位置才行。 “老蛊?我在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我让你.......”东哥见老蛊自己说了这么半天都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吱都没吱过一声,只是一直傻呆呆看着前方,留下个壳,心却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心里头因发泄出来刚熄下去一点点的火苗头子见状,又噌的一下冒了上来,忍无可忍,双手抬起狠狠朝浴盆边缘一拍,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正打算跟这做错事不改也就算了,跟他好好的讲道理,居然也不听了,不懂事的死蛊男,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好歹她也是草原上的女人,又是一国公主,格斗什么的自然是学过些的,加上厉鬼女,尤其是含冤而死的,力气奇大,单是靠蛮力,普通男子就无法近得了她身,老蛊不会功夫,向来只搞背后偷袭下毒,放暗箭那套,顶多就是常年在密林穿梭轻功了得些,但十招之内也绝不会是她的对手,可谁知道教训的话才刚说一半,一只脚刚跨出水桶,另一只还没来得及抬起,紧闭的浴房大门外便是传来阵阵拍门声,与此同时,伴随拍门声的还有光绪,不明所以担心的询问声。 恰到好处的打断室内谈话,阴差阳错的免去即将降临到老蛊身上的毒打。 “珍格儿你没事吧?刚才什么声音?你在跟谁说话呢?” 浴房离偏殿暖阁并不是很远,光绪又一颗心全系在东哥身上,自然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意识的格外关注,第一次响声出现时本来他是想去看看的了,可又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过神经质了,何况珍格儿身旁有这么多宫人伺候着,又是在他的宫里能有什么大事,所以就按耐着没去,可这越听越不大对劲,直到第二次动静响起后,心中担忧加上对自己方才凶珍格儿行为的愧疚,担心她会不会生自己的气,他终于还是无法再镇定的坐下去了。 起身推开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怕他太激动摔着,走过来想要扶他的王德权,一刻也不敢停下的跑到浴房门口,又是拍又是喊,一副生怕这姑娘出了什么大事的焦急模样,看得一旁被东哥赶出来的情窦初开的年轻宫女们心中都是对这少年皇帝一阵感动,想着若有个男子也这么对自己,把自己捧在手心细心疼惜着,自己一定会马上与他成亲的。 只不过本应暖心的话,此刻的东哥听来却有些心惊,猛地扭头,横了一眼还傻站在原地,跟他一起看着大门方向的老蛊,压低声,“你还不快走,等着他进来打招呼是不是?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把柳吉给我盯紧了,别再出错了!” “知道了。”老蛊会意,转身,突然想起什么,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服输,执拗想要再为自己解释些什么,“虽然没有时间我还是要提醒你,陆忙忙会把我打成那样并非是他自己的实力,我敢肯定他背后一定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帮手,后患久拖不除,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见东哥一心只顾着别让光绪看见他,根本不理会他所谓的提醒,又觉得没劲,不再停留,抬腿,踩住一侧墙面,借力,飞身跳上房梁,隐入黑暗,不出半个时辰,便消失不见了。 东哥在屋顶动静彻底听不见后,才放下心来,将还泡在木桶水里的另一条腿抬起,伸出,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木屏风内,拿下搭在上头的外衣,简单穿一穿,扭头瞥了眼木桶旁高脚方桌尖尖的一角,又抬腿看了眼站在门外,见久无回应,欲要推门而入的光绪,一咬牙,右腿对准,狠狠撞去。 “你说什么?!”由于所闻之言,实在是太过惊讶,瑾儿还是第一次被某件事吓得一下子从炕上弹起身,连放在大腿上,随着大动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的暖手炉都无暇顾及去捡起,任由炭灰撒了满地,粘得自己满鞋子都是,双眼始终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边上,听到响动后赶紧起身,蹲下去收拾的云音离,难以置信得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你说的是真的,雅若?!羊癫疯?!这可不是小事,不可胡乱说啊!” 云音离虽然才刚进宫几年,对什么宫中规矩都不是很熟悉,而且自家小主又不是个喜爱凑热闹的人,皇上的宠爱,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所以很多活动鲜少参加,每天除了请安,连永和宫的门都不会踏出,小主喜欢清净,奴才要得少,还都是新招进的一批,没有什么老的,但关于疫症在宫中会引起多大恐慌,她还是可以凭着常识多少猜到一些,总之不至于无知到连这个都一点不清楚,毕竟前有古今可供参照,而且这种东西,即便在偏远小镇若由其蔓延,也是会遭受到灭顶之灾的,何况事关小主的妹妹,若非亲眼所见,她自然是不敢轻率下定论的。 “真的真的,小主,我的性子你不懂吗?若非实话,我怎敢乱说?怎敢无事生非?小主别说了,我们赶紧把雅若姑娘先带回来,找个地方藏好,然后我们想办法带她出宫去,治好了再带回来。”云音离说起来也是着急,到底从前还在府邸时,珍格儿小姐对她也是照顾有加,即便进宫后,甚少见面,每每在路上遇到,也不会对她有丝毫宠妃的架子,依旧率真可爱的就像她家中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小妹,要是东哥因为此事被牵连,她明明知情却来不及阻止,该愧疚成什么样啊日后?加上皇后本来就对珍格儿小姐诸多针对陷害,要是不小心这事处理不好,张扬出去了,到时候就真的覆水难收,想帮也无能为力了。 瑾儿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不停摇头,“你说的倒容易,一件东西想要送出宫外都难,何况还是一个大活人,先不说要找谁送,出宫是要有皇上御赐的令牌,我只是嫔位,又不受宠,没有令牌谕旨,你当把守宫门那些是我亲戚还是谁,怎么可能轻易放行。” “小主你真是........这件事若是被挖出来,头等受害的会是谁?只要咱们跟皇上说清楚,还怕得不到出去的令牌。”云音离将收拾好炭火丢回到琉璃炉内,随手放到炕桌上后,拉起平时挺聪明,一到关键时刻就变笨的瑾儿的一只手,就朝外走去,“皇上肯定比我们还要着急呢!总之我们先把人带回来,羊癫疯可是会伤人的,万一伤了哪个宫女太监的,这事儿就盖不住了。”走到门口时,想起身上衣衫单薄,又扭头朝跟在身后的宫女吩咐,“快去把小主的斗篷拿来,再多拿件厚点的马褂。”然后转身自己也赶紧去耳房换件干爽的。 第310章 误打误撞 重伤 云音离虽然在大家族中仅仅只是外戚旁支关系,自然与长沙云氏本宗身份高低有着天差地别,所以即便她阿爹是外戚的大当家,可在见到本宗的人时,她们还是得低声下气,关键时刻冲在最前线挡刀挡剑的是他们,需要牺牲的时候也还是他们,可明明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也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该得到的基本尊重也都没有,明明她们在各方面总比本宗出色,可却只能给他们打后手,好处本宗拿,辛苦事他们干,凭什么?就凭庶与嫡的区别?这一点都不公平! 但好在他们比本宗更好的继承了祖师爷算天下,算人为,算因果的能力,只要这次她把阴兵符拿回去,他们就再也不用受本宗的那些家伙压迫了,到时候她和阿爹更不用再看云春那俩父女的脸色办事了,只是这阴兵符传说从不在凡人面前现身,但却又只有凡人才有可能得到,所以她跟着瑾嫔顺利进宫后就一直在找,就在几天前她终于是找到一个可行的帮手了,虽然恶鬼不易驯服,但只要找准位置,施以好处,她相信就算是恶灵猛鬼,也不是不可能反过来帮她办事,只是她没想到她寻找了这么长被鬼附身的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居然就在珍格儿身边待着,许是这恶鬼怨气太盛,修为强大,所以她之前才这么久都没发现过,直至昨天被附身之人反抗,怨气外泄,刚好她又送东西过去,这才被她误打误撞的给发现了,这下就只差从诺大的这些个围城宫墙里找到兵符的所在地了。 “娘娘,雅若来了。”思绪间,方才进院前吩咐去喊人的宫女已经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是满脸伤痕,脸色苍白了不少,看着黑眼圈深重,有些昏昏欲睡感觉的雅若。 瑾儿平日里本来就是平易近人的主儿,加上雅若又是跟在珍格儿身边好几年的人了,虽然直至现在她有时候想起回忆,也未曾记起过任何第一次见雅若的画面,但记忆中她似乎是真的待着府里很多很多年了,所以其实即便云音离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她也没打算真的让人把雅若抓住,然后找个地方关起来,到底也是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而且她相信以雅若对珍格儿的衷心,只要自己好好说清楚原因,雅若定会配合的,不必劳师动众,毕竟这屋子里的这些宫女太监,难保不会多嘴多舌,万一传出去了,那今晚赶过来就没意义了。 遂看着屋内宫女太监,吩咐,“你们先都出去,我没让进了不要随便进来。” “雅若你还好吧最近?”直至最后两个宫女跨出门槛,反手带上门,瑾儿才将酝酿已久的话问出,顺道伸手拉住见雅若出来,迫不及待,正欲向前的云音离,在她疑惑回头时,眉头微皱,摇头,压低声,“别急,你让我先看看再说,这么多人的,别起什么误会,珍格儿又不在。” 云音离也是晓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的,见瑾儿如此,她也不好太过殷切,到底她也是跟了瑾儿这么多年的,瑾儿观察力透彻,心细她自然是知道的,若是她做的太过了,瑾儿定会怀疑,到时候得不偿失,做了侍女这么多年,一夕之间,功亏一篑就不好了,所以即便心里恨不得现在拿起绳子就把与自己仅隔几步距离,站在原地看着瑾儿好半天才总是反应过来,拱手行礼的雅若五花大绑,拉回去,也咬牙极力忍下。 “雅若见过瑾嫔娘娘,不知娘娘深夜到访,为何会找我?又何出此言?”尽管从午后睡到现在,刚才一觉醒来,腰酸背痛也就算了,精神还有些迷迷糊糊,但瑾儿话里的意思,雅若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她问自己好不好里参杂了多少小心翼翼,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问该问的,不表露不该表露的。 都这么晚了,光绪翻了谁的牌子,让谁去侍寝,自会有人早早的跟嫔妃们说法,所以瑾儿肯定也一早就知道东哥今晚被召见去了养心殿,这个时间,外头又是大雪纷飞的,留宿一晚是肯定,选这个时候到景仁宫来,单独叫她过来,实在是怎么想都会觉得不对劲儿的。 她本来是打算以身体不舒服为由不来的,可瑾儿就好像知道她会这么说来打发自己,让宫女传话说不来就不走了,反正今儿一定要见到她不可,东哥不是没有吩咐过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取得老太婆的信任,只要一天东西还没到手,她就必须装下去,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也不能惹麻烦,而且刚才一路走过来正殿她也是瞧见了,虽然都是些宫女太监,但带了不少的人来,只是谈话或者叙旧,她不相信,诺敏又不在,有必要的话,即便日后东哥会责怪于她,她也必须使用非常手段了。 瑾儿见雅若能说会道,牙尖嘴利的模样,就在刚才,见到她出来时还有些不清醒的模样还在心里狠狠地担心了一番,如今算是松了口气,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捏紧手松开了些,边拿起放在袖口内随身带的一块绣有彩蝶飞舞图样的手绢,擦干净手心因过于紧张渗出的汗珠子,“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就今日请安时,我听珍格儿说,你近来身体有些不适,想要来看看你罢了,雅若你.........” 抬首,入目的是雅若那张满是伤痕的小脸儿,刚才落地的心,又被吊了上半空,尤其是在看到额头上那一大块涂满了些奇怪药膏的伤口时,刚松开的手,又慢慢收紧,侧目看了眼云音离,见她朝自己点点头,心中又浮现起皇后那张一见珍格儿就露出狡诈面目,用力咽了咽口水,不情愿还是试探问出,“雅若我们也认识好些年了,你也知道的,对我来说珍格儿是我唯一的妹妹,除了老太太以外唯一的亲人了,事关她的安危,我希望你能念在主仆这么多年,珍格儿待你如姐妹,将你视为心腹的份儿上,老实告诉我,今天下午,你.........你...........在做什么?” 云音离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往常她对瑾儿这种什么事都要先问清楚情况再下定论,力求不冤枉一个人,不产生任何不必要误会的较真儿性子很是喜欢得紧的,可现如今却是光看着就觉得莫名烦躁。 可能是她总觉得这恶灵能一点未惊动任何人的在雅若体内待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没这么简单,肯定有它的过人之处,她是真怕在这么拖下去,它有所察觉,会跑掉,这天大地大,一只小鬼,她要上哪儿去找啊?恶鬼附身于鬼怪而言,本就是极其损耗修为的事情,稍有不慎,还可能两败俱伤,外头她寻了几年都是寻不到一个,过于厉害的,她根本打不过,更别提收作帮手,过于弱小的,又别指望它能为所用了,没帮倒忙害了你就不错了。 中间的,她也是入宫才找到这么一个,且还是无意才发现的,如今范围也缩小了,想要再遇见第二个,难上加难,所以绝不能让它给跑了,绝不能,否则,这不是误大事儿吗?! 谨慎是好,可瑾儿也过于小心了,这样别到时候鬼没抓着,反制造时机给它跑路了,打小阿爹就教她做这事儿得快狠准,该出手的时候,就要出手。 遂还未等雅若对瑾儿的问话做出回答,云音离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朝雅若走去,同时,右手掌心朝上,微微抬起,上头是早已事先画好的用以加强五雷咒的符箓,如此做,一来可以起到下马威的作用,二来即便没造成什么伤害,至少能试一试这只恶灵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就是对不起被无辜附身真正的雅若了。 雅若顾着细想要怎么既合理不惹瑾儿怀疑,又有证据的说法回答瑾儿的问话,关键是任凭她怎么想,她脑海里的记忆就仅仅有午前和晚后的,也就是早上和现在,中间一点都想不起来,方才她还以为自己是睡着了,现在想来瑾儿并非无中生有找麻烦的人,云音离素日与自己的关系也不错,也排除徇私报复的可能性,听瑾儿话里意有所指就是自己午后做过了些什么,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她们现在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找她,还在她进来之后把宫女全都叫出去了,说明这件事很奇怪,奇怪到不能让别人知道,或者这件事对瑾儿,东哥都不利,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究竟,最近自己都有记忆莫名断片发生,虽然从前也有,可最近犹为频繁。 说时迟那时快,云音离装出一副见雅若眉头紧皱,左摇右晃快晕倒的模样,想要上前去扶她一把的样子,右手在碰到雅若手臂的同时,嘴快速张合,压低声熟悉吟道:“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狼洛沮滨渎矧喵卢椿抑煞摄,急急如律令。” 雅若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推开所有人跑出来的了,她记得自己完了,自己居然伤了瑾儿,伤了对公主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将瑾儿,云音离推飞出去,一个撞得吐了满地的血,一个撞得昏了过去的画面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是真的,当时五雷咒穿过她的身体,剧痛袭来,她疼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瞬间就眼前一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将她们打成那副德行! 不过幸好当时没人在现场,否则对公主来说肯定又是一番猜忌,只是现如今对公主她真的还能相信吗?诺敏........还有那些梦...........虽然看起来滑稽且明显有意想要让她意识到什么,可却心里莫名的想要相信,为什么?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公主要这样对待诺敏?!太不可思议了! 奉先殿是宫里专门用来供奉帝王祖先牌位的地方,平日里除了太后慈禧常来走动祭拜,并不会有别的人前来,即便是皇帝,来得也甚少,可今日,夜已深,本应是整个宫城内最安静的地方,却格外吵嚷,且只要你仔细看,就会发现有成批成批服饰各不相同,青黑色的皮肤,黑洞洞眼瞳的人,面无表情的从殿外朝殿内走去,队伍整齐划一,时不时还会从里传出些哀嚎声,但没多久就消失了。 雅若压根儿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妙,要马上离开,可她刚跨出一步,想要跑出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寂静无人,看起来应该是个可以暂时躲藏的好去处的宫殿,就被这些像真的又像是虚无的人群给穿身而过,他们就像没看见自己,步子丝毫未改变,笔直朝她走了过来。 嗯?怎么回事!什么东西?啊!!! 雅若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强硬扯出,然后被队伍里方才穿过她身体的两位架着胳膊往宫殿更深处越走越远,动也动不了,想反抗,可丝毫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远处自己身体倒在地上,不醒人事,在心中惊声呼叫。 第311章 先斩后奏倒也不失为一种引刃而解的 寅时,天上仅有一道晨光,红墙宫城内除了打更的声儿,再无别的,午门外按着惯例站满了等候的大臣,有的默不作声闭目养神,有的则与身旁同来或平日里关系本就较好的窃窃私语,话题内容无一例外竟皆是有关甲午战时前线的状况和昨日北洋水师进宫求见太后的具体情况,说时还会都时常用目光偷偷瞥向话题主角,此时正仰头望天,双唇紧抿,难得板出一副与家里因身体抱恙,好些日子没到宫里来上朝的老爷子一样严肃脸,光看猜不出是在想什么的李鸿章,然后语气越发激动起来。 到了卯时,午门城楼上的鼓钟如期敲响,宫门打开,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到广场开始整队,一品或以上阶级官爵或军机大臣,或六部尚书侍郎,或京城衙门一把手的大臣进入养心殿,经正厅,过明间西侧,到西暖阁,面圣议政,二品候在殿门外以备随时召见,三品在更外,三品以下在没有特召的情况下,并没有资格入宫上朝,加上近年来越来越多老臣以年迈的理由进谏要回府休养,卸除官职或是传给家中年龄和合适的子嗣代为继承,所以真正,光绪每天早上要面对的朝臣并不多。 加上他五岁便被慈禧慈安二位太后扶持登基,虽然那时还是垂帘听政,他只需坐着听,并不用真的说些什么,下决定的也不会是他,可该到的礼仪还是得到的,慈禧素来严厉,容不得他出一丝差错,尤其是在他呼喊着要回家,死拉着偶然跟着亲王入宫一次的醇亲王福晋,自己的生母,不肯放手之后。 原本就艰难的处境更甚了,他是一点错都不能犯下的,所以即便每次下朝了他都想赶紧离开,还是会绷着,乖乖坐好,等到最后一位大臣离开了,才有所动作,那时候朝臣远比现在多上许多,一心为国的也比现在多上很多很多,如今放眼望去,这大殿上站着的只剩下帝党后党了,即便是站在他这边的也是为自己身利益着想的更多,幼时只觉得身累,每日都要读那些看不懂的书,早起上朝然后就是私塾,天气好时连出去御花园走走都不成,现在是心累,每天对着这些虚假的皮脸儿,不能戳破也不能说,还得自己骗自己,多累啊活着! 有时候光绪会想,要是初见李莲英时,他听进去王商一句话,不说不该说的话,即便心中这么想也不这么说出来,但凡他当初听进去一句,就不会被李莲英徇私报复离间他与慈禧的母子关系,若一开始关系打好,现在慈禧也不至于处处都喜欢压着他,不就是觉得自己的心不向着她嘛!这才防备的厉害,要是当年自己能学聪明些,能为人处事些,会不会如今局面就不会变得这么僵硬了?慈禧也不会明知道前线无论是军粮还是物资都紧缺,还变本加厉的挪用北洋水师的军资来为自己筹备六旬万寿,就为跟自己过不去,想要继续从前一样独揽政权了。 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走错一步,接下去就步步都错了。 这话还是珍格儿跟他说过的,记得当时他还笑话过她,怎么年纪轻轻的,这说起话来,居然比他还老成,现在听起来,倒是真相了。 “从战事爆发到现在整整十天了,十天,军机,六部,联合起来商议了如此之久的时间,你们居然告诉我,时至今日,你们还是没能决定下来到底我们要不要派援兵去给朝鲜吗?”光绪看着手上这一堆堆意见各不相同的奏折,头就疼得厉害,在那些密密麻麻小如蚂蚁的字下,双眼更是看得难受,又干又涩的,本就正是烦躁,火烧眉毛的时候了,面前还没一个能给他准确话的人,当即拍案而起,甩手,奋力将手中原本拿着,好久不来一次上朝醇亲王的奏折丢在了地上,截然不同往日里好说话,温柔,横眉怒目,“你们是不是都想做缩头乌龟?是不是都想着只要这战火烧不到自家门口就能做甩手掌柜?朝鲜是我们的臣属国,要是被倭国夺去了,那中朝的颜面何在?大清的颜面何在?你们是不是都想着以后朕登极乐没脸去见列祖列宗?!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们以为办个寿典就能增长前线士气,就能告诉倭国打就打,咱们没在怕?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军粮,军资,前线正在辛苦的为守护你们这些抛头颅洒热血啊!你们怎么做得出克扣他们一口热饭就为了自己扩张奢摩这种缺德事儿?” 醇亲王垂眸瞄了眼正好摔在了自己脚边不远处的奏折,在看清上头上奏人名后,侧目斜睨,横瞪了一眼站在自己左后方的从进来到现在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猜不出情绪的李鸿章,但见形势不妙,没等李鸿章有所察觉,抬眼回应就收回视线,上前一步,甩袖跪下,“皇上真真儿是误会太后的意思了,太后之所以坚持照常举行寿典,为的不是奢摩欢乐,更不是在朝堂上树立威信,是为了皇上好啊!是要告诉天下人你们母子同心其利断金,自古以来皇室之间和睦,国势方能安稳,不起内斗,内忧外患,皇上,其实太后她挪用军资也是不得以才为之的,国库连年亏损,不挪军资,那些上好的布匹绸缎用什么来付?纵使是天子买东西不给钱,总归是不妥当的吧?所以.......” 光绪是越听心里头那把火就烧得越旺,从前他念在醇亲王好歹是他生父的份儿上,对他不管对错,胳膊肘朝外拐,与太后蛇鼠一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什么了,没想到如此纵容,反而让他越发变本加厉起来,现在这混淆视听的技能是一日比一日见长啊! 又是用力一拍案,起身,甩开见他此举动,欲要走过来阻拦他的王德权从旁伸来的手,径直朝跪在殿中央醇亲王快步走去,声音大得震得凡是在这大殿之上站着的都顿觉耳膜刺痛,“醇亲王啊醇亲王,朕今天就把话给你撂在这了,朕早有决断,不管你们怎么想,朕已经.......”可惜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眼疾手快的李鸿章给抬手打断了。 只见李鸿章不知何时从旁闪身过来,竟直接挡在了光绪和醇亲王的面前,抬起左手搭在光绪右手上,头微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重心长道,“皇上莫要心急,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您解释再多遍他也不会明白的,但这话一说出来,恐怕就会耽误大事,臣希望皇上顾全大局,切勿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最后追悔莫及。” 光绪会意,咬牙,极力压下心中汹涌翻滚的怒火,转身,摆手,“下朝吧下朝吧!今日朕有些累了,我们明日再商讨,今晚回去给朕好好想一想到底应该怎么办?朕不要模模糊糊的,要确切的答案,要是明日再给不出来,就都告老还乡算了,不要来见朕了,省的惹朕心烦。” 众臣闻言,颤巍,你看我我看你了半天,齐声答:“臣遵旨。”便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其中醇亲王走得尤其快,背影形似逃命。 都说有种人平时看起来温温吞吞,从不轻易发怒,但一旦发起火来,简直会比夜叉还可怕,说的大概就是光绪这种忍气吞声,抑郁惯的,偶尔凶起来,事后回忆起,竟是连自己都被吓着了。 其实光绪和醇亲王不愧为两父子,温吞性格简直如出一辙,本不是什么帝王的料子,却只怪命运弄人,硬是将一个没什么宏图壮志,有过轻松平凡快乐小日子心的人推上了风口浪尖儿。 “皇上真的已经决定了,不向太后禀告就出兵,先斩后奏?!”待暖阁内的人全走光之后,李鸿章才敢开口将昨日光绪向自己写的,连夜送到府中的信件上提议内容说出,直到现在他还觉得不可思议,昔日对太后言听计从,一点主见都没有的小皇帝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胆儿这么肥了?要知道这种事要让太后晓得了,那可不得了了,定是又要在这宫城内掀起一阵风雨不可。 光绪点头,随手拿起桌上一支还缠绕佳人柔软,仔细一闻,还带有淡淡香味儿发丝的翠翘,这是昨晚熬夜批阅奏折时,珍格儿硬说自己脚疼睡不着,反正睡不着,干脆就在这里陪他,玩闹一番过后,撑不住睡着过去,从睡得乱蓬蓬发间掉在桌上的,一想起珍格儿熟睡时呤喃说着梦话的可爱模样,他唇角便忍不住上扬,勾起一抹宠溺,双眸火气尽褪,仅剩绵绵长长的柔情似水,“这个其实不是朕出的主意,是珍格儿,这小丫头,鬼主意从来就多,加上天真的本性,我们眼中复杂的事,在她看来其实也就不过如此,先斩后奏倒也不失为一种引刃而解的方式。” 说到难受处,又话头一顿,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双龙戏珠,种种叹了口气,语气明显死马当活马医,“如果早早把物资送去前线,皇额娘想克扣也已经没有可以克扣的了,况且等皇额娘反应过来,仗打得正热烈,即便再怎么求助外国从中调和,也无济于事,相信皇额娘也不愿看我们就这么输走了土地吧……既然死路一条了,不如孤注一掷。” 东哥是在去颐和园仁寿殿给慈禧请安时,从皇后口中,得知姐姐瑾儿出事的消息,其实真要计较起来,这也要怪她自己,好死不死的为什么非要直接从养心殿行至颐和园?为什么不先回自己宫中?要是自己早一点,再早一点,也许姐姐便不会出事,她的身份也不会连短暂凡人的一生温情都还未曾享受够就暴露了身份。 “姐姐,姐姐你张开眼看看我啊!看看珍格儿,姐姐?姐姐?!”东哥赶到永和宫时,里头哀嚎一片,瑾儿素来性子好,好伺候,所以宫中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对他们的这位小主儿喜欢得紧,如今出了此等噩耗,平常对自己好如家人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也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来照看的太医东哥见过,好巧不巧就是昨晚上才见过的卫辰景卫太医,他具体说了什么东哥已经记不大清楚,只记得他说自己姐姐受得都是些皮外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 东哥一开始也想不透,直到她送卫辰景一路出了永和宫,折回去看见从前一直近身伺候自己姐姐,从府里一直跟到宫里的侍女云音离偷偷在姐姐要喝的药里放尸蛊水,不,准确来说,是附在云音离身上的小鬼。 这只小鬼是老蛊饲养的,每天都用上好的怨气喂养,对付一般人或中阶道士倒还可以占得些上风,但在她这里,简直不堪一击,三俩下就能解决,不过根据事发时跟着姐姐的宫女说法,姐姐是在单独召见雅若之后才出事的,而且当她们听到动静去看时就只看到倒在地上吐得满脸血的姐姐,还有不省人事的云音离,雅若则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加上百般逼问下,说出实话,承认是受了老蛊吩咐才附在云音离身上,东哥基本已经确认这家伙在被她警告不准再闯祸后又一次给她捅了个大篓子,而且这次动得还是她的人! “老蛊这家伙!”东哥恨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看着景仁宫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捏拳捏得嘎吱响,“竟敢碰姐姐,你这次要是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不对,就算有什么合理的解释,我也要把你撕碎再踩扁,你死定了!” 第312章 阴兵借道 本是九死一生的事,不成想 老蛊是被打更佬的更锣声给吵醒的,当时隐约能听见锣子被敲了三下,是寅时,虽然起来时脑子就感觉好像是被撞飞出去,又弹回来一样,又昏又沉,完全没有办法集中思绪,但还是依稀能记起自己从东哥那里回来的时间,已经是亥时了,在房内逗留了一会儿就被他他拉瑾,叫去问话,这里大概有一两个时辰左右,等到出事后跑出来,已经是接近丑时的子时了,如此算起来自己自己岂不是足足在这宫墙过道中间躺了四个时辰! 且凭此地不宜久留的直觉,想要赶紧离开的时候,还发现自己不仅仅是魂体被剧烈碰撞拉扯过后受损这么简单,简直是直接从里到外,来了个乾坤大挪移,还全都移错了位,导致他想要迈大步时,居然是头磕在地上往前动,想要抬手时,撅起了屁股,幸好当时四下里空无一人,否则要让别的什么人看到他这搔首弄姿到都能把自己给恶心死的模样他定是又要浪费些精神力去研制个什么能好生折磨人眼珠的虫子了。 不过在老蛊看来能捡回一条命这四个时辰已经不算什么了,毕竟他可不是被普通的什么东西给冲撞了魂体,那可是即便于他们这些鬼神而言,也是穷尽所有也丝毫弄不懂一点,称世间最诡异也不过的阴兵借道,阴兵过路,一整队的阴差啊 所谓的阴兵借道又叫阴兵过路分为三种。其一,在以前军队败亡后,往往这种阴兵都很团结,而他们的思维又都停留在了当时打仗的那个时间段,所以他们都认为自己还没死,还要继续战斗,维护自己的那份军人荣誉。不过这类阴兵往往出现在一些偏远无人的极阴之地,所以看到过的人很少。 其二,在大灾难死了很多人之后,这种阴兵是指地府来拘魂的鬼差鬼将。许多大灾难发生之后会死很多人,往往这些地方许多冤魂聚集一处舍不得离开,这时地府便会派出地府利器:“鬼差军”来拘魂了。其实从古到今,一些地方发生瘟疫死了很多人之后都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阴兵借道的。 其三,阴兵借道多来自于军人口中。其实鬼道作为六道之一也会发生战争,在行兵途中遇见了我们阳间的军人,因为阳间的军人都为男人,且血气方刚,阳气非常重。而鬼道有情都十分忌讳阳气,类似我们忌讳阴气,可能挡到了他们行军的道路,所以鬼兵军队中的能者用神通让鬼兵之中的一部分显形了而已,借此通过,多半是鬼王做的,小意思而已。所以军方首脑也只是命令战士靠向阳一边行进,传说关羽死后因业,堕入鬼道,也成一王,四处征战。不过据说要是中途被人看到,看到的人没几天就会死去。 “没想到啊没想到!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事,可不管是食梦貘还是昨晚的阴兵借道,这都可是百年难遇的,竟然在一天之内都被我给撞上了,这都什么破事啊?真是连我自己都快搞不懂我最近这到底可以说是鸿运当头还是霉事缠身了。”老蛊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抬着烛火,另一只手借着昏暗,但还算勉强能看清的微弱烛火,弯身准确的从木架最下面一层的倒数第二个格里将对他推伤瑾儿将功补过而言已经绝对够的,配置疗伤蛊所需的药水拿出,嘴里的不解嘀咕,不满抱怨,从回到暂时可用作躲藏的地下室到现在,就没停过,直到想以防万一昨晚下手过重,不小心........好在盛怒东哥手下,保命,随手把就放在一旁的尸蛊茶调配药粉也拿出,好等会儿东哥问出缘由,来找自己算账时先泡杯热茶让她喝下去,摸了个空后,才总算是勉强停下了。 不过他没多想,只以为自己是记错了摆放的位置,得空时再找回来就是了,反正除了尸蛊茶他还有别的法子牵制住东哥,而且这蛊茶到底不算保险,万一她死活不肯喝那不就也是白搭嘛! “我看还是先赶紧把疗伤蛊调配好,给他他拉瑾送过去,晚了,还不知道要吃什么变故,别到时候她自己死就好了,还要拉一个我去垫背,这就不大好了。”恢复嘀咕模式的老蛊直起腰杆子,转身,走回至摆在地下室正中央被各种颜色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包围其中,一通体漆黑的大缸前,走上几日前才熬夜用木板搭建而成一座,方便自己站上去作蛊的小型简易楼梯,埋头继续按着脑子里方子,往缸里加料。 谁知刚加到一半,就被好巧不巧在他说那句话时,沿着暗道石阶来到入宫半年便开始在房内,利用往日里饲养的小鬼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修建成的隐秘地下室,听到动静,怕老蛊无凭无据死不认账或是干脆直接赖在雅若身上,欲抓个现行,站在门外偷听许久的东哥,猛力摔门声给打断了。 关于老蛊会躲在哪里,其实东哥根本没打算真的派个什么人,或者用什么办法仔细的去找,因为她很清楚阴兵符对老蛊而言同样很重要,他对这兵符的紧张程度绝不会比她少,这点,到底也算是一起从烨华手中逃出来,勉强算是共历过生死,一起了这么长时间,她又并非天生眼拙,自然是看得出来,只是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想得到那兵符的目的就是了,不过综上所述,仔细分析,老蛊是绝不可能跑到宫外去的。 而他又是总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挂在嘴边上的鬼,加上他之前确实向自己透露过在雅若睡的寝殿底下,建了个地下室,还挖了一条从地下室通向宫外的通道,要是哪一天慈禧那老太婆出尔反尔了,想要找个道士来给他们来个灭口什么的,也好有条逃跑的道儿,有条后路给自个儿走,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是得意的,表情像是把主人丢出去的树枝很好的捡回来的小狗一样,难得一副求表扬的模样,所以直到现在记忆也还是很深刻,也亏得他那天模样反常,否则她还不太可能一下子就找到他所在位置,就更别提当场抓包了。 东哥怒瞪着老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过生气了,竟连说话,每吐出一个字尾音都在发颤,“老蛊,你胆儿肥啊!以前我怎么就没觉得呢?我姐姐不过就是找你聊个天罢了,你就对她下这样残忍的杀手,我有没跟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准给我.......” “这我知道,可在那种情况下我再不出手,身份就会被发现,你真的希望这样吗?”老蛊越听越委屈,还不等东哥说完就忍不住开口打断,可刚吐苦水吐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双目圆瞪,快步行至东哥跟前,抬手拉住她肩膀,难以置信,“什么?!杀手!我........我就是轻轻推了一下她而已...........死了?!怎么可能!” “轻轻推?你一出手,能是轻的吗?卫辰景说了,姐姐是伤到了头部,就算福大命大,能撑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醒。”东哥挣开老蛊的手,转身就要走,同时反手拉住老蛊的一只手臂,“我现在也没功夫在这里听你解释一大堆废话,我不要跟别人一样傻呆呆地坐在这里等待奇迹,我要去救她回来这是你唯一将功补过的机会,希望你珍惜。” 老蛊从东哥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察觉到她想要做什么,手臂稍一用力,将已经迈出去好几步不要命的疯丫头又给拉了回来,东哥虽然一直是他见过最冲动,最会为了某件事发神经的女鬼,但当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妞居然真的为了一个才认识了短短一年,说熟悉也行,说陌生更成,与她丝毫没什么关系,更没有利益牵扯绑住,只因身体里那颗被千刀万剐了万次仍然作死的渴望温暖,表面硬如磐石,实则比谁都容易因为某个人的无意关心随意便沦陷的心,亲手将自己往火坑里推,断送之前努力的一切,也要去救一个在得知身份真相后,不但不会感激还可能会恨死自己的人! 这不是疯是什么?不是傻又是什么? 老蛊急得流了满脑门子的汗,说到激动处更是直接甩开东哥拉着自己的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女人既然成为孤鬼要在世间没有意识的永远游荡已成了定局,你还去费尽心思改变她做什么?鬼市你以为有这么容易就能进去,而且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哪里逃出来的,如今陆忙忙步步紧逼,烨华,孤槐澍满世界的找我们,现在你这不是去自投罗网嘛你,到时候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救她,根本不可能,去也是白去,你这是送死你知道吗?” 说到口水都干了,老蛊见东哥还是无动于衷,索性走到一旁的长木凳坐下死活不起来了,双手抱胸,态度坚决,“反正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去的,我一定不会回去那个地方,你想都别想了,我不会给你当垫背。” 他就不信了,没他帮忙,东哥还敢坚持要再跑到阴间烨华的地盘上去,毕竟她的本意是要救活他他拉瑾,昏迷不醒的人除了元神留在体内以外,三魂七魄皆会凝化成一魂,成为孤鬼,被困在阴间的鬼市里,除非在阳间的身体苏醒,否则只能永远在街道里徘徊来徘徊去,鬼市如今是溺之女在管,建成了大型温泉泡汤馆,想要进去,恐怕也没这么容易,何况是在不惊动烨华和孤槐澍的前提下,根本不可能,所以如果自己坚决不去,东哥也没办法。 “如果你帮我,我保证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和雅若你不再共同一个躯体,你不是一直喜欢........”东哥晓得自己与老蛊真要都卯起来开打,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时间又不多,除了传说中的返魂香以外就只剩下这个办法了,所以只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可她没想到这每次一试便成功的办法如今倒是完全不顶用了,直接老蛊无所谓的摆摆手,“不劳你费心了,如今这身体了再无雅若这个人了,只剩下我了,遇上阴兵借道本是九死一生的事,不成想我却是因祸得福了,看来是老天爷也想我多在这世上一些时日,好继续叨扰你,所以你别打主意了,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也不可能会陪你去的,绝不可能,你想也别想了!” 第313章 要想达到目的,赤澄澄的真心和高明 鬼市,是阴界除了忘川河以外唯一与阳间联通的地方,入口是一座废弃许久的庙宇,为了不让初来乍到的孤鬼游魂,或是从外地来的妖精神鬼,找不到地方,阿溺常会让负责汤池油灯的蛙精在外头入夜后去庙门口点一盏青绿的鬼火灯笼,除此之外,这鬼火的另一个作用是为了吓跑无意途径,抱着好奇心想要闯进来看个究竟的阳世人,毕竟抽取记忆什么的,可是施展起来很耗损力气的法术,为了区区平生素未谋面的凡人,如此吃力不讨好,实在是不值得,只是如果留下来充当个苦力功,从前也不是没试过,根本帮不上忙,见到只野猪精都能被吓个半死,天生就有,都不知道套人皮对他们这些妖精来说是件多么辛苦的事,刚开始不适应,连气都喘不匀,好不容易累了一天到这里来周围都是自己人,自然会把本体显露出来,居然因为这种常识,无知害得汤池几度营业额下降,这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蠢事,她是死也不会再干第二次了,所以必须从根本上小心再小心,好永绝后患。 除了鬼火以外,汤池白天是休息的,不开门,所有在汤馆工作的妖精白天不允许随意出入,即便真的又必须要出入的理由,也要牢牢的,严丝合缝的把人皮套好,所以阳世的人若是在青天白日里误进,怎么看这里也只是一座隐藏在山坡之上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破败废弃小楼,因为凡人的肉眼看不出汤馆的繁华,所有进入的人,只要非妖非鬼非神,都会中阿溺设在外围的障眼法,当然了习道者也是会免疫的,不过修为必须得至少到陆忙忙这个程度,与他齐平或在他之上,方可,不然就是生来便拥有阴阳眼之人。 可惜以上条件阿宛全都没有,忙忙又突然想泡汤想到发疯,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口愈合时会十分麻痒,加上他的伤口又左一道右一道的格外的多,所以一痒起来,那种感觉说是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蚀咬全身都不为过,难受得简直要发疯了,这个时候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用热水器去浸泡,虽然治根不治本,但至少能舒服一个晚上是一个晚上。 而且泡汤对他骨折的右腿也有治疗作用,天晓得他昨晚是坐在床边裹着棉被就这么呆坐了一个晚上的,困得要死,却也不能入睡,简直是比直接捅他一刀,开膛破肚,分解四肢都还要让他苦不堪言。 如此烈狱当前,陆忙忙左思右想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在临近晚膳前,骗阿宛说自己今日要去引魂,就不回来吃饭了,可是事实上回来后烨华心中实在愧疚自己没能再早些去营救,这样他就不会伤成这样了,所以最近都找别的阴差代了他的班,不过烨华吩咐手下时阿宛尚在昏迷当中,所以不晓得,如今到时给了他一个刚刚好的遁走机会。 虽然出来有些后怕,但有猫又在,只要自己不离开太久,阿宛不可能会知道的,更何况只要一想起阿溺小姐这么多天没见了一定很想他,啧啧啧……虽然是妖精,本就擅施幻术,但即使知道是假的,也知道这女的下半身以下都是骸骨,可怖到能吓死人,可根据完好的上半身变出来的那容貌,那身材,还是没得说啊!是个男人都难以抗拒吧!就算事后被发现,能像上次一样搂着泡泡水,被暴揍一顿,从温柔乡回来,然后死在牡丹花下,如此艳福不浅想来也是值的。 颇有东瀛平安时代,中原大唐风格的红木高脚五层青绿瓦顶楼伫立在水面,楼顶正中立着一块硕大的牌匾,红叶姬三个金漆大字镶于其上,为汤馆的招牌,这里是忘川河的下游位置,本应是尽头了,可河水却以高脚楼为中心,围绕形成一远远看去,一望无际的巨湖,因着这里乃阳世和阴间的边界,有白天黑夜,自然春夏秋冬也不会少,立春时湖四周,阿溺命桃花精栽种的桃树都开了,粉嫩的桃瓣儿撒在水上,格外的意境,秋分,秋叶纷飞,还可以驾一艘小舟行在湖面,吃点心也好,喝茶聊天也罢,都不错,夏季游湖解暑,不熟水性的,哪怕在边上看着,吃个西瓜,也是凉爽,或者像现在入冬时河面结冰,阿溺便遣恒公鱼去阳世带些好的生命力强的来,便可在冰上垂钓了,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平日里来往这的妖精鬼怪中,阿溺依稀记得就数陆忙忙最好钓鱼这口了,即便大多数时候在冰上呆坐一整天什么收获也没有,就算有,也是连手掌大小都没有,很小只很小只塞牙缝都不够的小鱼,还是乐此不彼。 这不早在昨日就又用绑了遁火符的箭,将去孟婆那儿给她拿专门用来煮给河伯浸泡药池的药材的鵺给射下了,让她给自己带话,好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提前准备凿开大大的洞,还有肥美的鱼饵,来迎接他。 不过说到鵺,阿溺直到现在想破头脑也想不出到底鵺不杀陆忙忙的原因为何,就算从前一点不认识,可好歹之后也是一起在那地方被关了十几万年,才被陆耀祖意外放出,鵺的性情她最是了解,只要是它认定你是坏人,那你就不可能活过24个小时,而且它杀人的手法万分残忍,是不能用语言描述的,可是如果它认定你是好人,那你一生都会被他保护,陆忙忙天天用五雷符,遁火术,遁火符,将它烧下来,电下来,难道还能算是好人不成?至少好感度是一点也不会有的吧! “我还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啊……一会儿这一会儿又那样的,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真的复杂到这么难决定吗?喜欢一个人为他着想为他好,这是你的真心,要得到一个对你毫无情愫的男人,下点催动情意的药,这便是你的手段,春阿春,要想达到目的,赤澄澄的真心和高明的手段那是缺一不可的,如此听来,你还觉得自己需要这么细想再细想吗?看,天已经要黑了。” 站在整栋高脚楼最高处的窗台上,阿溺侧目看着身旁与自己只隔了一个拳头距离此时秀丽的眉头皱成大川字,面目挣扎得有些扭曲,听到自己的话后依旧一言不发的云春,酒红色的唇瓣微勾,紫罗兰一般的瞳眸填满狡黠,时不时转眼看向窗外,待看着逐渐沉下的青空下头原本死气沉沉灰暗的街头一盏一盏亮起的鬼火灯,听着耳边一阵比一阵厉害,不同白日的死寂,热闹的吵杂声,轻调的嗓音更是越发充满致命的魅惑,面对无视,不以为然,继续不嫌事儿多的卖力教唆。 第314章 小骗子,老骗子 猫天生怕水,洗澡也只是用舌头舔毛发来代替拿水冲洗,又子既是猫妖,那自然除了比普通猫多出来的,妖怪法术以外,其他习性都和普通猫无异,毕竟到底也算是带了个猫字嘛! 所以又子并不怪陆忙忙丢下她自个儿去享受,而且即便没有一碰到水就开始炸毛,她也不太想去溺之女开的那座汤馆,她讨厌溺之女那阴阳怪调的声音,更讨厌她那一身为了掩盖腐烂的恶臭味儿而涂抹的香料粉,因为那香料根本没用,还让两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更难闻了,也不知道汤馆里的那些妖精近年来怎么都这么重口味,陆忙忙也就算了,人类的嗅觉是比妖怪的要低一些,只要一起待得时间不是特别久,闻不太出来,但啸天犬那家伙可是狗精,不是说千里之外的味道都能闻到,难道是受罚下界跟粪精混太久了,习惯成自然了? “真是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从前也不过就是一堆白骨,白骨精罢了,要不是红叶那家伙途径遇到,见她可怜发发善心,帮她恢复肉身,她早就在那茫茫无尽的大漠里,成一堆灰,混合在沙子里,再无踪迹可循了。”又子越想越气,说不出是女人天生妒忌心作祟,还是性格上的相克,天生讨厌,原本在擦杯子的手也越发用力,惊得一旁习惯了吃饱饭就开始干活收拾,一刻都停不下来帮忙洗碗的阿宛赶紧伸手将她手上的看着就很名贵的茶杯夺了过来,一脸紧张的先是查看杯子有没有什么大事,比如裂痕之类的,见没有后,便如珠似宝的抱在怀里,以免再迟一步,看到的就只剩下一堆碎片,同时疑惑,“又子你怎么了今天?看起来好奇怪啊!这杯子不怎么脏,拿清水冲一冲,擦一擦就好了,你不要使那么大的劲儿,捏碎了那可怎么办,玉石可是很名贵的东西,这个玉杯色泽又这么通透,雕刻的花纹有这么精细,一看就是很贵很贵的东西,你要真把它弄坏了,我们可怎么赔得起!” 不同于阿宛的瞎紧张,又子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摆摆手,笑的有些无奈,“阿宛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的,对这里的东西,像这些玉器什么的,烨华那家伙多的是,毕竟也是活了这么久的,什么稀罕古董都会有,再说了。”又子侧身靠近,朝阿宛俏皮的眨巴两下眼睛,右手抬起,伸出一根食指,在阿宛抱在手上的玉石茶杯笑的自信,“真要打坏了,我也可以用法术把它修复得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阿宛被又子这表情给成功逗乐了,垂眸,浅笑嫣然,明知故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才说这话来哄我开心啊?” 又子随手一挥,四周紫光乍现,桌上摆放的所有已经清晰过一遍的杯子盘子茶碗,连同阿宛手上的那个一起像是被紫光牵引着朝原来的位置自己飞了过去,在阿宛看着突然间空空如也的手明显还没反应过来时,语气里带着轻声的笑意,调侃,“你从刚才吃饭的时候就臭着一张脸我能看你不出来吗?又不瞎,不是皱眉就是扁着一张嘴,饭吃了半碗都不到,还几乎有一半的是我看你的时候你都在看门口,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想他想得不行了?”顺道接机揽过阿宛像抱枕一样大小刚好,软软香香包起来特别舒服的身子,趁陆忙忙不在措措油水,按压心中那叫嚣着真相的声音,为了不让陆忙忙回来后把她直接打回原形,捂着良心继续欺骗,“没事的,他很快就能回来,就送几个魂到奈何桥罢了,用不了多久的,利用这时间,你不是还可以先帮他暖暖床吗?” 阿宛白脸一红,斜了一下肩膀,挣开又子搭在上头的手,咬着下唇,整个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横了一眼说完话后笑得不怀好意,还时不时拿眼往阿宛昨夜睡的房间,从微掩雕花大门露出一角的床榻边缘瞄,好像一天不调侃她一次就不舒服,这不,刚才正经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开始胡言乱语的又子,嗔怪喝止,“你胡说什么呢!暖......暖什么床?!谁要给他暖床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在一张床上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好不好。” “阿宛,你们凡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最长不过也就数十载的光年,尤其是陆忙忙的家族还中了那种毒咒........”又子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抬手扶住阿宛的双肩,将其扶正,正对着自己的方向,玩笑姿态尽收,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阿宛,妖怪有时候比凡人还会重情义,你既救过我,便是有恩于我,我是一定会报答你的,更不可能再会害你,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们人不总说要珍惜当下,活在当下吗?既然如此那你就和陆忙忙在一起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自己看不太出来,可我却很清楚的看到了你有多喜欢陆忙忙,趁现在他还有些时间,好好的跟他过完,不让我怕你将来会后悔死的。” 又子...................?喜欢,原来我是真的对他...........还以为只是因为他救过我两次,原来是喜欢啊!因为喜欢,所以事无巨细控制不住的在意,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在他久久未归的时候,心里止不住的,不断的有想要出去找他的冲动。 阿宛心是有些难以理解而后便是恍然大悟,但无奈反射弧天生悠长,足足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反应过来,正要开口,但又突然想起那句多喜欢陆忙忙的话,顿时脸又开始像火烧云一样红得格外热烈,害羞的别开又子莫名有些火热的视线,不好意思,所以嘴硬不愿承认,“什么啊!我才不会喜欢他那样忽冷忽热,一句好话都不会说的石头。”说到一半,一顿,又有些失落,“到现在我也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在一起,怎么在一起?就算我愿意,人家还不知道肯不肯要我,又子你别再胡说八道了,快收拾收拾,睡吧!这里没有白天也没有夜晚的,一成不变,搞得我生活步骤都乱成一堆了,这不是才起来没多久吗?又困了。” 你有试过明明自己都一大堆的倒霉事要处理了,累到快吐血,还要空出一只手被逼着去多管闲事,白无常就试过,而且就在现在,亲身经历着,不过他不会像黑无常一样骂骂咧咧一整天停不了嘴,因为拿黑无常一句话来说,他这是自作自受,老好人,不懂得拒绝,对烨华是这样,陆忙忙是这样,孤槐澍更是丝毫不敢违抗,过于能屈能伸,就注定得变人占便宜。 这不刚收完自己那批魂,还要去帮陆忙忙,结果,人家舒舒服服的跑去泡汤,会美人去了,他却还得帮忙把陆忙忙这家伙的生死簿原路折回送回去,当真是有火发不出,得憋死。 “又子,陆忙忙让我把这个本子送回来给你就行了,他这家伙可够舒服的啊!我累死累活的帮他干,他倒好,泡个汤就泡,还左拥右抱,都是妖精,就算施了障眼法,他也不怕恶心,搞什么男女混浴。”白无常不晓得陆忙忙是偷偷跑出去的,陆忙忙又享受过头,完全忘了要提醒对好口才能让他回去,所以任凭闻言站在寝殿床榻边上正铺着被子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的又子使劲儿朝他眨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眨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那张嘴也还是没识趣的闭上。 “泡汤啊?左拥右抱啊?还是妖精?居然还男女混浴?这不是玩得很开心嘛!”前一秒还娴静地端坐在圆桌前喝茶的阿宛,听到百五的话后,心中狠狠的一凉,接着,双目如被人放入了两团火,熊熊燃烧,无比炽热的扭头,紧盯着见事情败露,不知何时变回猫身,欲跳窗离开的又子猫不停爪的背影,怒吼了一嗓子,“又子你给我站住!” 然后在又子僵硬着转过身,怯生生望着她时,唇角微扬,笑得格外灿烂,灿烂到简直让人后背发凉,头皮发麻,瘆人无比,轻生且意味深长的吩咐,“你这个小骗子最好在我还不太想吃猫肉锅的时候,带我去那个老骗子那里!” 又子用力咽了咽口水,除了点头还是点头,心想,果然这世间最为可怕的不是拿着武器的男人,手握重权的独裁者,是妒忌吃醋时的女人啊!幸好妖精大多数没有这种情愫,至少我没有。 第315章 卫丹懿 挑衅 位号嫔,原任户部右侍郎长叙之女,他他拉氏瑾,满洲镶红旗人,于光绪十五年入宫,寝居东六宫永和宫,卒于光绪二十年十一月,死因,意外,谥号未定,葬陵未定,追封未定。 卫丹懿作为家中年纪除了底下两个大哥生下的外甥以外,最小,身份还是不知道庶了多少辈,额娘也不知道是阿玛好过的众女人中的哪一个,如此在家中本应不该是令长辈们里里外外为他操心官职,前途的,可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这卫府从他阿玛这一辈开始就运气不好了。 原本他前头还有五个哥哥,加上如今还在世的大哥一共六个,不是死于非命就是突发病疾,要么就是去和友人远足时,不慎摔落山崖,尸骨全无,还有一个被太后宫里的大总管李莲英给拐跑了,居然心甘情愿的去做了太监!剩下一个,满月都没活过,所以可以说本来还算是人丁兴旺的卫府,突然之间,只剩下最大的大哥卫珩齐和最小的小弟卫丹懿,也就是他了,大哥年纪渐大,年轻力壮的也就只剩下他了,卫老太太,也就是他的奶奶,又是对延续香火这事特别的看重,所以在这没得选的情况下,只能给予他这个额娘连名分都没有的也不知道是自己那生**荡的儿子几代情人,生下的庶子和自己最为宝贝的长孙卫辰景,次孙卫长一样的待遇,好好培养。 可无奈机会就摆在眼前,就差手把手教他怎么把握了,卫丹懿还是不争气,做什么坏什么,太医署最简单收拾药材,对单分类他也可以全都放错位置,内阁做个收拾旧典籍综卷的,他也可以在一夜间把里头上万个书架全弄倒,害得内阁那些老家伙陪着收拾了差不多两年才算收拾干净,记录好,好吧宫里不行,那就外头,谈生意不会,打理事物做得远远没之前那个好,管理账簿还是不懂,就这样碌碌无为必受挫折的窝在家里窝了将近三个月,每天失魂落魄的到处晃悠的颓废模样,终于逼得在家时间最长,每天不是在太医署煮药就是在家中自己住的院子里煮药的卫辰景看不下去了,拖了点关系帮他在宗人府找到了个最简单不过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号,世袭爵位,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事宜在案的职位,也算是他有生以来做得最长久的一份工了,到现在已经撑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事做久了,生生死死也慢慢的比一开始更见怪不怪,看淡了不少,所以当皇后遣了平日里近身侍女来宗人府找他,说打小与他们三兄弟叔侄玩到大,尤其是卫长那小子,他和卫辰景就算是天下第一大傻子,这么明显,估计也不可能看不出他对瑾儿的心意了,本来是很有可能成为他侄媳妇的瑾嫔娘娘快不行了,让他赶紧去先行记录,不入档,毕竟还未断气,仅是昏迷,他也能丝毫不露声色,面无表情的点头称遵命。 “娘娘,写好了,请您过目,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需要臣修改的地方。”卫丹懿放下手中的毛锥放到一旁山形檀木笔托上,抬手,拿开压在宣纸上头的镇纸左右手分别捏着宣纸上下一角,起身,走到坐在床边,看着是在照顾瑾嫔,实则是在背着外头那些宫女太监们,趁人病害人命的拼了命的在掐瑾嫔露出被子外的手,边使坏嘴里还边咕哝着:“掐死你个小贱妇,我掐死你个丑八怪,长的这什么样,还敢跟我抢皇上,死了最好,你可别怪我,谁让你妹妹这么张扬,可恨的是我又没办法动她,只好把气都出在你身上了,你就认命赶紧死掉吧!皇上身边能少一个狐媚子是一个。” 可惜刚骂到兴头上,就被自身后而来的卫丹懿给打断了,不过卫家在宫中的地位,在太后皇上心中的位置,隆裕还待字闺中时,也曾听自家阿玛说起过一些,尤其是在进宫前,阿玛也曾千叮咛万嘱咐过她卫家在朝中根基深稳,近几年来,卫珩齐更是军机处的大臣,一把手独揽大权,地位仅次于李鸿章,他们家的人又最是护短,所以不管是谁都不可太过随意的去对待,所以即便心中对卫丹懿的不识时务,甚为不悦,隆裕也没有过多刁难,伸手,接过卫丹懿递上来的纸,放到眼皮子底下,仔细阅读了一遍,心中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交还到卫丹懿的手上,点头,“嗯,本宫没什么问题了,若是瑾嫔撑不过这几日,到时你追问皇上追封谥号,葬于何处即可照着入档,如此一来,倒也省事多了。” 卫丹懿听出隆裕在说到瑾嫔撑不过这几日时语气明显欢快兴奋,眉头微皱,颇为可惜的瞥了眼平躺在床榻上,面色枯黄,看着真的有些时日无多感觉的瑾儿,然后在接过纸,折起后,转身收拾东西离开时轻轻的叹了口气,免得给皇后听去,死的那个倒一了百了了,就是可怜活着的那些无端被殃及池鱼就不好了,同时心里也在盘算着还是不要将此事说给卫长听了,免得到时候一走,走了俩,相信这也不是瑾儿愿意看到的。 “卫大人,留步。”还没走到院子的一半,便是听见院外传来太后皇上位临的禀告参拜声,紧接着,一道苍老但却有力得说是如雷贯耳都不为过的声音便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卫丹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在看清来人后,甩袖子,跪下,拱手行礼,“微臣参见太后,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你一个宗人府的录官怎么会在这?哀家记得看治瑾嫔的是你二侄子辰景,卫太医,他没跟你说瑾嫔的病情还有待观察吗?这没去的人,你就来这.......多不吉利。” 慈禧抬手示意卫丹懿起来,先是垂眸细想,想起卫辰景对瑾嫔的诊断,还有卫丹懿在宗人府的职责,抬眼,怒目微瞪,话语间隐有怒火。 卫丹懿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后叫自己如此做是不合规矩的,宫里从来就没有先把人给写死的先例,不过他就是一替主子本事儿的奴才,没出什么事的话,自然不必作死去多说惹主子不快,可如果牵涉到自己,那同理他一个奴才跟主子非亲非故的,帮忙也不一定有多大的赏赐,何必冒着把自己也给搭进去的风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所以在慈禧话音一落后,卫丹懿便转身望着离开的方向,毫不犹豫,一状告发,“微臣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的,至于这些个因果病理,太后想必也清楚我这大侄儿的脾气,微臣对瑾嫔娘娘的病情还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清楚。” “珍格儿不在里头吗?”光绪追问。 卫丹懿摇头,“微臣方才进去时,只见到了皇后一人,珍嫔娘娘并不在边上。”心里也有了些疑惑,瑾珍俩姐妹向来感情甚好,照理说若是瑾儿出事了,珍格儿没道理不日日守在侧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好家伙,他怎么说就总感觉瑾儿此次受伤不单纯,辰景这小子还不信,他就说他的直觉向来最准了。 夜色渐浓,鬼市却灯火通明,吵杂声,喧闹声,响成一大片,红叶姬汤馆内更是雾气缭绕,乐声鼓声,从刚天黑到现在就没停过大门小门开了又合,合上又被撞开,各路妖精鬼怪络绎不绝,生意好得没话说,可这繁盛景象外,却笼罩着由无数条精神丝链接而成,就像是蜘蛛织的网一样,相互复杂交错,看不清源头,更看不出尽头的强大结界,将异类很好的隔绝开,例如,阿宛。 “阿宛算我求你了成不成?别再往前了,就算你去了,你既不是妖精,又不会法术,更不会道术,根本什么都不可能会看到的,这四周被溺之女那家伙施了强大的障眼法,若非同类或是她想要让你进去的,你眼中所看到的不过就是一座废院罢了。”又子伸手死死拽住一直往红叶姬汤馆方向走的阿宛,试图劝住她,可无奈这丫头一根筋儿的时候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而恰好这世上唯一能让她一根筋儿不顾后果的除了过世的姥姥以外,还有新进的陆忙忙。 果不其然一向通情达理的阿宛,一反常态的狠狠甩开又子的手,往前就是一顿猛跑,边跑边回头,理所当然,“我不是妖精,可你是啊!我就还真不信了,你没办法破解,还是......”想起什么,通透的眸底狡黠渐深,停下脚步,歪头,上下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又子,一脸的质疑,语气隐隐含笑,挑衅意味十足,“还是你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怕自己法力不如那个什么溺水女,破解不了啊?” 女人嘛!攀比是本性,何况每次又子说起这个溺水女的时候,阿宛都听出了又子对这溺水女有多不满,由此推论,她们的关系一定不怎么好,虽然这些推论,仔细听来还有些单薄,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阿宛也只能是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没想到还真有用,这不话音一落,妒忌心作祟的又子果然上钩了,快步朝阿宛走来,拉起她一只手就往连接湖的两边,通向汤馆的红木桥走,嘴里叫嚣得厉害,“阿宛你给我看好了,就那溺之女那点水平,在我这,顶多就只能算是骗骗小孩的把戏!我怎么可能不如她,一堆烂肉罢了!” 皇后料到皇上定会来看瑾嫔的,虽然只不过是爱屋及乌,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妃子,皇上除了对她何曾对谁绝情绝义过呢!只是她没想到皇上会带着太后一起来,而且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明明她也只是有备无患而已,都不知道这俩平常一点也不和的母子怎么就今儿特别的一致对外,还有她说珍格儿平常装出一副乖巧妹妹的模样,一出事竟从不曾来看望过,一家人两姐妹也如此冷淡翻脸无情,有错在了哪里?这不是事实吗?她可是昨晚自己在这里守了一夜,是半点儿珍嫔的影子都没见着,皇上护着那狐媚子也就算了,她早也习惯了,可这次怎么连太后也护着了,说珍嫔伤神昏倒,现,在仁寿殿,怎么她方才去请安完忘了把御膳房新做的糕点给太后折回去时没见着?真是的,原本还打算装出一副后宫和睦,皇后大体仁心的模样给皇上看,让他对自己改观的,没想到还是被珍嫔全搞砸了。 “你说这俩姐妹怎么一个快死,一个无踪影也能害得本宫内外忧患,却无人帮衬这德行?珍嫔这丫头究竟有什么好的?本宫真是不明白,难道本宫长的当真如此让人倒胃口,可皇上若真是介意这个,那也不可能会宠幸瑾嫔啊?虽然她跟我待遇没什么差别,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一日每一日,可至少也比完全没有的要好些吧!”隆裕实在不懂,仰天长叹,似是问老天,又似是问自己,可却无一例外,无声,无人应答,除了本是无意经过,闻具体言后,躲在角落偷听许久的李莲英。 第316章 她看不上他,他也不能不管她 并不是所有的鬼都和东哥一样,将自己死前,所有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在老蛊这里,也只依稀记得自己是在一个很温暖的但是却很暗,暗到连手脚都看不清楚的地方被一点点从身体里抽走什么东西,才死的,后来下来,还是黑白无常那俩兄弟告诉他,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死胎婴灵,与雅若本是双胞胎兄妹,可母体养分不够,雅若便把他的养分全抢走,活活将他倒在母亲腹中,可即便因为如此,他死的这么冤枉,可害死他的雅若却在父母的庇护下,依旧活的逍遥自在,他真是不甘心啊!凭什么要牺牲的那个是他?凭什么只留下一个孩子就要对她这么好?她才是杀人凶手啊!这也许就是老蛊虽然一直借住在雅若体内,却一直没办法喜欢她的原因,这女人直接剥夺了他降生的权力,独占原本也属于他父母的疼爱,让他连身体都还未完全长成就这么一点点在温暖的羊水中变得冰冷僵硬,换做谁,谁能不恨得入骨,恨得咬牙切齿啊? 至于研习苗疆蛊术,其一是为了给自己找一门可防身的东西,其二便是在这红叶姬汤馆内,记得他头一回来的时候,还是为了躲避被黑白无常拉去轮转司,跳轮回台,他还不想投胎转世,他想报仇,他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真的太不值了,在那里他遇到了溺,她说自己是累,说在她们以前被最亲的人杀害,往往怨念很难消除的就叫做累,溺在汤馆的最顶层住着,那里有个书柜多得数不胜数的房间,有本关于苗蛊的记载的典籍,溺把它送给了他,说是友人重逢的礼物,之后又手把手的教他如何炼制,如果附在雅若身体上,可以说是他的师父,没有溺就没有今天的老蛊,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等会儿会让找到瑾儿的东哥自己带着先回去,他想去看看溺,看看这个那段时间像母亲一样呵护着他的溺过得好不好。 “你不是说自己绝对不跟我来的吗?”东哥尽量挑昏暗的街道口走,但却也不敢完全避开鬼群,因为瑾儿很可能就游走在这些里头,错过了就不好了,毕竟她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必须在烨华和孤槐澍还未有所察觉时,赶紧离开,只是可能是多半是因为老蛊几个时辰前实在是太过信誓旦旦了,所以如今乖乖的跟着,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的不解,没忍住,开口询问究竟,“不是怕死怕的不行吗?现在怎么又跟过来了?”见老蛊直接无视自己继续往前走得飞快,一点等她的意思都没有,更别提回答了,于是犟脾气也上来了,双手叉腰,狠狠地咬牙一脚踹在老蛊的屁股上,在他转身,快步向前,伸手将他压在后头的墙上,嘴唇靠近他左耳,尽量压低声,不让周围的孤魂野鬼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语气明显有些怄气的意思,“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啊!我最是记仇了你也知道,就凭你对我姐姐做的那些蠢事,今天遇到什么我也不会出手救你的,你自己好自为之,最好给我小心点!” 对于东哥,老蛊向来不掩藏自己对这小丫头与旁人不同的感觉,没错,他是爱上了这个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说起狠话来比谁都伤人心的小姑娘,但他很清楚,自己跟她没戏,所以每次他都尽可能的假装自己与她一般恨得疯狂,用尽手段帮她不是为了玩乐草菅人命的游戏,就是有自己的目的,炼蛊,不知从什么时候也成了他的借口,到底爱一个人是盲目的,所以即便她看不上他,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来送死都不管她吧!其实他不是没想过炼制情蛊,只是关于这个在溺赠予他的典籍的下册,下册溺并没有给他,而是提出一个若他能将上册发挥至极致,再到自己这里来,便也可送于他,还说她的书只能送给用得起它的人或鬼或妖精,这才对得起书,说的好像那本书会自己说话一样,所以他今儿陪东哥回到这里来,要说没有一点儿的私心,连他自己都不信。 “我说你有这个闲工夫在这跟我拌嘴,还不如快去周围好生找找你姐姐到底在哪里,再这么耗下去,别说救你姐姐,连我们自己可能都出不去了。”老蛊皱眉,推开东哥,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走的方向明确,是红叶姬汤馆的方向,同时,抬手,向身后的东哥摆摆手,“而且谁要来帮你了,你想多了,我只是有事必须要来这边一趟而已,你先自己找找,我等会就回来,或者找到了你不用等我了,省得逗留越久越危险,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来。” 他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情愫对东哥说,因为拒绝是必然的结果,情蛊的就更不能说了,东哥要知道自己想对她用情蛊还不非得给他在这大卸八块不可,只是这着急敷衍的说法,估计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拆穿吧! 都说人如果泡温泉泡久了,会头晕,陆忙忙现在就深有体会。 只见日式的推拉门内,立在原木的地板正中央,是一占了整个房一半地方,用各种形状各异,颜色各异的岩石堆砌而成的椭圆巨大浴汤池。 此时从这汤池内艾绿的池水里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向外升腾浓浓的雾气,直接将坐在汤池一角的陆忙忙整个人笼罩在了其中,下面火烫,上头又这么雾茫茫的湿黏,在这样的憋闷的环境下呆久了,感觉呼吸都有点不顺畅要只是这倒还好了,可陆忙忙现在感觉自己眼睛看出去所有东西都有重影这还不止,身体从脚趾头到耳根子再到头顶都在发烫,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身体里有个火炉在烧一样,意识也仿佛飘在半空中,对周围动静都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就像被人倒满了浆糊,想起身离开,却也提不起力气了。 “哗啦!” 突然耳边传来拉门的声响,一道身影,隐匿在浓雾内看不清楚,但陆忙忙好歹也和云春同住一个屋檐下很长时间了,再说了烨华只是干瘦,身材哪会那么有轮廓,阿溺的话,胸就太小了,所以他一眼就认出,进来的是云春。 他只是好奇云春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不过他也没多想,反正来得正是时候,他正打算喊个谁来把他拖出去一下,透透气,否则再这么泡几个时辰,他担心他真的会晕死在这汤池里。 遂想也没想,赶忙开口,“阿春,正好,你给我搭把手,把我扶出去一下,也不知道今天这药池,阿溺是不是给错了,怎么我越泡,伤口并未多少愈合不说,还多了个头晕,我得出去透透气才行,而且来了也挺久了,再不回去,阿宛该发现了。” 云春闻言,猛地停下脚步,并未开口回答陆忙忙的话,而是听着那声亲昵的阿宛,在心中咬牙切齿。 半响后,在陆忙忙疑惑询问声,问她怎么停下来了下,不再犹豫,大步流星的继续迈步向前,行至药池一侧,将身上仅剩的薄衫,褪下,抬脚,跨入池水。 “好了,现在睁眼看看吧!”又子拿开覆盖在阿宛双眼上的手,后退两步,“应该已经能看得见了。” 没想到她最终还是被阿宛给说服妥协了,话说怎么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丫头口才这么好呢? “哇!这这这...........好神奇啊!”阿宛兴奋的看着眼前从模糊到清晰的繁盛街道,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每家店前几乎都挂着一盏红果灯笼,里头的火光为幽蓝色,而且上头还写着各式各样奇怪,让人完全看不懂的字形,这让阿宛不解,扭头刚想要询问又子时,还没开口,脑门便狠狠一痛,感觉就好像有股强风迎面刮来,瞬间身体凌空而起,然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四周街道消失,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嘈杂声,只有从身后像是某个府邸后院落,木围栏后隐约传来的说话声,但可能是因为声音实在是太小,所以任凭怎么仔细听都是听不出来具体在说些什么,尽管阿宛这种向来听觉灵敏的人,也顶多勉强听出几个不知道意思的字而已。 只是又子为什么突然把她带到这里来? 阿宛抬眼,看着站在面前,左看右看,还时不时趴在地上,鼻翼颤动,耳朵和尾巴露出,摆出一副不知道是想要闻出些什么的模样,眉角有些止不住的抽搐,语气颇有兴致被破坏的气愤,“又子,我还没逛够呢!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嘛啊?” 又子并未理会阿宛的责备,而是起身,快步行至她跟前,抬手,握住她的肩膀,神情严肃,“阿宛,你待在这里那也不要去,我马上就回来找你,记住,哪里也不要去,这里不能有人类出现的,你要是乱跑,身边有没有我的气息作为掩盖,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被抓去吃掉的,听明白了吗?”话毕,扭头,看着某个方向,唇角以极其夸张弧度上扬,狭长猫眼,填满令人抓狂的兴奋劲儿,“那只死老鼠终于来了,米暄和!” 第317章 还好,其实我也还不是很喜欢他 昏暗的室内,仅立有两支蜡烛,其余的燃尽已尽数熄灭,只见那烛火摇曳间,将不远处投在拉门上的过往的影子映得生动,只是在这些影子当中却没有一个如陆忙忙所愿,将面前这扇门拉开。 他虽然头脑如今还有些昏沉,但身体里那股奇怪的灼热感,还有原本跟他一起来的烨华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日未见,此刻本该受着伤躺在床上,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的云春,却脱的一丝不挂的紧紧地贴在他身上,玉臂勾在他脖子上,红唇不断在他身体各处游走,从额头到耳后再到嘴角脖子,再来是胸膛腹部,要不是他中途轻微转身反抗欲逃离,估计这家伙已经连接下去男人该做的也自己替他做完了,可他很清楚这种反抗持续不了多久,因为身上这具酮体每靠近一次就会让他打心底里觉得无比舒畅一次,就好像有股电流在那个瞬间通遍全身一样,那种感觉就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爽! “没想到你......你居然给我下这样药啊……!”陆忙忙专心致志地拨弄着手边的在昏暗中呈松花绿的池水,试图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好让心底里,因为药物挥发,而身为男人本能的过度渴望面前这具少女身体的想法被尽可能压制住,同时,心里对云春所作所为直至现在也不能相信的询问,“你.......到底为什么?” 云春看得出陆忙忙在忍耐不碰自己,想着反正也还有很多的时间,阿溺绝对有那个本事长时间拖住烨华,更何况他们俩都是第一次,第一次啊!多美好,她可不想仓促的就办完。 所以面对陆忙忙刻意的拖延,云春并未表现出多少生气,而是颇为心疼的抬手拭了拭他额前因高度紧张,暴起的青筋上渗出的密密麻麻的细汗,声音轻轻,软软,带上了点与此时气氛极为不搭的羞涩,“忙忙你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吗?我留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也没怎么掩饰啊!连你身边的那只死猫都看出来了,你怎么就一直视若无睹呢?我这么喜欢你,这么爱你,即便我爹说我们两家是世仇,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也坚持无名无份的陪在你身边。”突然说到激动处,眼神瞬变,变得狠辣,紧咬下唇,抬手猛的抓住从说话到现在一直别开脸死活不看自己的陆忙忙的脸,捧起,趁着鹤红混合十香软筋散,导致浑身酥软无力,短时间内使不出任何功力,强迫他扭向自己,语气变得凄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爱上别人?那个阿宛有什么好的?说姿色,她不如我,说聪明,她也没有,只会叽叽喳喳的闹惊慌,一无是处,我是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千挑万选挑了这么一个帮不上忙不但,还差点连累所有人,害死你的祸害精在一起,明明我们才是最合适的,同出自道家,要是没有当年祖师爷的事,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即便现在不是,也轮不到岳宛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不是吗?” 如果此时有妖精或是鬼怪走到红叶姬汤馆的一层,行西侧至头,便会很清楚的看见在这块种满名贵兰花的土地上,边沿呈十打叉字的木围栏缝隙内,挤着一张在随处可见,似乎是这里的一种象征标志物的红灯笼映衬下更像是白粉团一样的脸,别害怕,那一定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加上无聊过头,又那么刚好这围栏上有装门,遂才生了偷看偷听的念头的阿宛。 她不是忘了又子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而是距离又子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了吧?反正她就感觉很久很久了,这围栏后来来往往,时有响动,而且方才她好像还隐约听到什么别去上头上上等房,打扰,春小姐和陆爷在上头之类的话,又子说这里头普通人类不能进,所以这听语气被如此忌讳的陆,还有春,肯定就是陆忙忙和阿春了,不然哪有那么巧刚好有妖精鬼怪名字里也有这两个字,所以她现在这样做是有很大的理由的,是为了听得更清楚些,好等会儿这边动静小了点,她可以悄悄溜进去,找到陆忙忙,然后就走,否则又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再这么提心吊胆的站下去,她怕还没等里头那些妖精鬼怪发现她,她就自己把自己给吓嗝屁了,那不是很冤枉? “好了,就是因为现在。”眼看着屋内,长廊仅剩的蹲在草地上,手蹼奋力扒拉着木盆边缘,将里头浑浊的黑水倒进隐在草丛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的幽深井口内的一只目测差不多有自己小腿这么高的火红色看着人模人样的蛤蟆精转身,轻松跃上二楼,再挥挥手,带上木拉门离开后,眉角挑起,顾不得第一次见妖精施法术惊讶了,赶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围栏门,猫着腰,以极快的速度小跑着行至木拉门前,推开,钻进去后,关上,然后朝方才偷听到的那个所谓上上等房的最高层走去。 可到底这红叶姬,阿宛从未来过,屡屡走错路实属正常,毕竟这里好像三层以上,外头的牌子都是写着上上等的,而且门又都关得那样密实,她不打开看除非有透视眼,否则怎么可能会知道这里头的是陆忙忙还是别的谁啊!如此一来,难免一时失误,加上她凡人的身份,等她找到上行的楼梯,上到第五层时,楼下已经引起了不少的骚动了,还能时不时听到什么还魂尸的字眼,听不懂,但反正感觉就很不妙。 “我得赶紧离开了,又子说过她残留在我身上的气味不多时便会自行消散,要是再待下去,可能真的会被什么妖精抓去吃掉也说不准。”阿宛抚了抚,因跑上跑下过急,剧烈起伏的胸口,前后左右看了看,朝这层楼仅剩两个房间的其中大开的房门先行快步走去。 看到阿溺对自己不同寻常的热情之后,烨华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了,至于为什么没立刻去阻止,其一,主要也是被云春这姑娘给震撼到了,女孩子家家,居然做事情能做的这么绝,这么狠,这么不择手段,她就不怕陆忙忙清醒了之后,弄死她,或者她又怎么肯定陆忙忙那家伙一定会负责呢?这下注下的是不是也忒大了些?仔细看来,其实还挺可怜的,其二,虽然真的很不想承认,可这溺之女的功力,绝对不在他之下,若她有意想要阻拦,缠住让他两三个时辰内寸步难以离开,也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只是,刚想撒手不管,他便是该死的想起陆忙忙发起火来,掀桌子的那个恐怖模样,还有想起万一这家伙一时急眼,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拿天丛云将他砍成两半,毕竟陆忙忙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可要是拿出天丛云就不一样了,里头的那个暴脾气可是不会刀下留情的,所以思虑再三,他还是拼了命的赶过去搭救了,只是人是在最后一刻差点忍不住干坏事时,被他及时打晕救回来了,可最容易让人误会的场景,却是被不知何时,从哪儿冒出来,连他都没发现跟在身后的阿宛给看见了。 “阿.......阿.........阿宛.........这个.........其实...........我...........我..........”烨华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宛解释,因为此情此景总有种捉奸在床,事实摆在眼前的感觉,多说恐怕只会越描越黑,所以只好先行安抚,“你听我说,这个呢!是个误会,我保证,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无奈,他天生嘴拙,尤其是在女人面前,越说就越有意无意的让人往那方面去想,只得闭嘴,免得多说多错,安安静静的把打赤条的陆忙忙强硬从云春怀里拉出来,拉到水面上来,闻了闻周身的味道,猜测估计这东西不是下在了周围的香烛内,就是在池水里了,闻这味道从胸口以下位置慢慢变得越来越浓郁,大概是在池水里比较有可能。 站在专心帮陆忙忙裹身的烨华身后的阿宛面无表情,她没上前去细看陆忙忙的状况,而是死盯着纵使周围灯光昏暗依旧看得出面色极为红润的云春,眼神不自觉的往下移,在看到那双腿间的血红后,突然想起他府的如意小姐新婚后,呈上去给长辈们看的白绸手帕间血红色的一块,当时她好奇,私下里询问得到的答案,脸色瞬间白了又黑,黑了又青,豆大的泪珠,从眼角狠狠摔落,止都止不住。 方才烨华身形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没办法看清楚屋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看陆忙忙,本想等会儿再问,现在.........看来也不用再问了,都是多余的。 都说女人最是善变,总也三心二意,怎么到她和陆忙忙这儿,就反过来呢?明明昨天,才对她这么这么好,坏男人,老骗子! 阿宛转身,任凭身后烨华如何叫唤,就是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走到门口,直接撒开腿跑了起来,边迷茫的朝着某个不值得方向盲目的狂奔,边抬手,拿手背不断去擦干净脸的水,开口,带着哭腔,也不知是在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还是真的,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还好,还好,其实我也还不是很 第318章 楚材 莫非我是水难之相 咕隆———咕隆咕隆———咕隆咕隆咕隆 在一场初雪过后,被很好地冻结起来的湖水晶莹的冰面上凿开的一个个冰洞内,平静的水面上,频繁的升起阵阵气泡,同时挂在冰洞一侧的钓竿儿也不断上下晃动,竿儿的尽头是一身着汤馆浴服,看上去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留着一把清爽的齐耳短发的妙龄少女,此时少女每感觉掌心握着的竿有摇晃的动静时,便会立刻左右手配合,将垂在水里的线收上来,然后把勾在鱼钩上几条看着就既肥美又大只,还活蹦乱跳新鲜得不行的大鱼取下,随手丢进放在一旁,已经装的有些满的三水桶其中一个还算比较空余的。 等到把钩子上所有鱼都处理好后,伸直脖子,左手抬起放至嘴边,五指微曲,做成喇叭状,深呼吸一口气,用方圆十里内都不可能听不见的破锣嗓子,朝冰洞水下大喊道:“娘亲的宝贝小楚楚,可以了,回来吧!这些够你爹吃了,还能剩两三条给我们自己,我不想让你爹吃这么多,他最近消化不好,怕他闹肠胃,拉不出来或者拉得停不下来怎么办?快上来吧!” 如果有谁问楚材,这个世界上那个地方最清净,他一定会回答是水下,怎么可以真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连身体慢慢沉下去都感觉不到,可能是因为他娘本体是水牛精的关系,虽然不知道牛这种大块头要怎么下水,不过毕竟到底带了个水字不是嘛!所以打从成功凝化人形开始,他就好像跟水特别有缘分似的,尤其是潜水打坐修行,所以虽然知道直接跳水里,用法术捉鱼然后挂在自己垂下的鱼钩上,这样对其他在场的垂钓者是很缺德也很不公平,可没办法他就是喜欢戏水,这一软肋,自家娘亲每次都抓得快狠准,这不,即便听着那句足够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大片的小楚楚,他也没有如往常一般马上冲上前去,想尽各种办法把他娘亲那张牛嘴给堵上。 牛月人见儿子迟迟不上来,双手叉腰,怒吼,“我说你,爱玩也要给我有个限度,你不是不知道你老娘我有多怕这天寒地冻的,因为我是牛,身上的毛少!”右脚猛地抬起狠狠搭在冰面上。 瞬间以冰湖为中心,四周围地面开始一阵比一阵厉害的剧烈震动。 本想再多打一会儿坐的楚材,感受着包裹全身此刻因为上头莫名其妙自私自利的老太婆四散流窜的水流和受惊四处游走,想要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的湖里的鱼群,无奈扶额,左脚微微抬起,右脚配合着用力往后蹬,待身体一半钻出洞口后,双臂摆起,飞至无理取闹的月人身旁,稳稳落地,边左右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又拧了拧浸得湿透的为了方便下水,挽起的长裤,边转身,抬眼,也是无语了,“我说娘,你生我气就生我的气,这场儿又不是咱们自家的,你拿它撒什么脾气啊?回头溺婆婆又得说我了,要不让我们一家在这住,那可怎么办?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岂不是真的要睡大街了?” “怕什么?”月人不以为然,别开脸,摆手,“你娘我根本不想在这种地方再住下去了,乌烟瘴气的,还不是你爹没用,找来的土地精,修个房子也修得这么慢,都怪他,一点用都没有!” 楚材摇头叹息,“说到底还不就是你们俩的错,一把年纪了,还吵得这么凶,打得房子都塌了,差点没压死我,拜托,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溺婆婆一向都是靠做那些事来过活的,不收集精气,她只能变回一堆白骨,爹念在相识一场,帮一下她罢了!主要也是娘你太敏感了,爹他不是........” “不是个屁!”月人跨步向前,抬手,狠狠一巴掌拍在楚材后脑勺上,“你一个小孩,懂什么?你爹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溺那个死白骨精!要不是我修为在她之下,我早就把她大卸八块了!这个净喜欢破坏别人感情怪癖嗜好老太婆,你还想帮她,你到底是我儿子还是她儿子啊你?!”转身,拿起地上其中三个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水桶,赌气的离开,“好了,收拾收拾,快走吧!别又给你爹有机会去找那个老太婆寻乐子,真是的,一会儿不看着我现在都不放心了,麻烦死了!不过.....”但走到一半,又停下来,抬头,望着不远处汤馆,眉头微皱,疑惑,“话说回来,那边搞什么啊?这么吵。” “嘭!” “是还魂尸啊!” “虽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几万年没出现过的好东西,但捉到,合着血肉吃下去,一定能让我现在的功力涨幅好几倍不止啊?” 汤馆内,只要是阿宛经过之处,几乎所有不管是正在泡汤,还是洗身,还是更衣的妖精鬼怪,皆一律毫不犹豫地放下手头上的东西,大张着嘴,露出挂满浑浊液体的獠牙,朝阿宛,本能狂叫着冲去,兽瞳鬼眼如出一辙的布满了贪婪。 阿宛知道这是因为又子残留在自己身上的妖气消失了的原因,可她并不明白这些妖精口中的还魂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在白无常还未来报信之前,她和又子谈了很多事,包括那不可思议的昏睡了整整六年,她以前怎么就没发觉自己居然这么能睡?除此之外,又子也说过自己的体质必定会因为还魂香而有所改变,至于改变的内容,程度,现在因为她也是才刚刚醒过来没多久,所以不清楚,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是这个了,虽然还是不懂还魂尸的意义,但直觉告诉她,成为这种东西,于她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身后跟着的那些,全都是想把她拆骨入腹的妖怪啊! “怎么甩都甩不掉,再这样兜圈子下去,就要被吃掉了,得想个办法先跑出这座汤馆先才行!”阿宛上窜下跳,伸手推门根本就没停过,不断地从这间房跑到那间房,从这条走廊跑到那条走廊,可是每每回头去看时,该减少的非但完全没有,仔细一看,居然还多出了不少来,心里说不害怕得要死,肯定就是骗人的,说不期待那位再来救自己一下,更是在撒弥天大谎,可是她很清楚,今日和昨日已经不一样了他们的关系,真的来救她又怎么样呢?除了多欠他点人情债,什么都得不到,与其这样,倒还不如被吃掉算了…… 都说人啊在面临极大危机的时候,通常会变得比以前要聪明一些,观察力也比之前要敏锐很多,所以在跑到三楼正要下二楼看到自二楼冲上来完全堵住所有去路的各路妖魔鬼怪时,想也没想,立刻扭头往另一个道路通畅的方向跑,在跑到尽头之后,猛地停下脚步,望了眼底下正对冰洞内,幽深得完全看不到底靛青湖水,用力咽了咽口水,“莫非我有水难之相?!怎么又是这个?也太有缘了吧!”还是有些犹豫,但扭头,看着距离与自己一点点缩短的张牙舞爪地追兵后,一咬牙,抬脚踩上围栏,双目紧闭,咬牙,纵身一跃的同时,自我安慰的大喊:“淹死总比被这么吃掉,要好啊!至少不会太疼。” 当时阿宛的想法是,既然注定要死,怎么都是逃不掉的,那么傻子都会选择比较轻松的死法吧!根本不会想到,抱着必死心跳下去的自己,刚水淹到头顶就被一只大手给揽腰抱了上来。 老蛊自然不可能对汤馆内突然的骚动一点都没察觉得到,只是他到底时间有限,东哥还等着他回去帮忙找人,何况他的身份也不适合长时间在这里待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只是在这之前,他必须把想要的东西都拿走。 “还魂尸啊!看来这儿也不止陆忙忙才有还魂香,别的也都可能有,就看能不能找到,找到后对方愿不愿意给你这么珍贵的东西了。”尽管自知还有更重要的是等着他去办,还是没忍住在还残留些香味的楼梯拐角口停下,只见老蛊脚步微顿,侧目看着堆满妖魔鬼怪的位置,只是半天了,任凭他如何仰头,就是看不见那个所谓的还魂尸究竟长着何种模样,最后也只能按下好奇心,放弃,可就在他欲要转身离开时,一道熟悉的气息,在隐匿在那香气已久后,终于在他面前显露真形了。 老蛊扭头,眉头紧锁,语气比表情更凝重,“这是.........阿宛?!” 楚材是在身后巨大的噗通声响起后,转身,下水救人的,其实他也并没有完全跳下去,因为落水的并没有完全开始向下沉,加上他手又不同别的牛精,比较长,一捞就捞上来了。 看着少女湿润的脸庞,楚材发誓自己这上千年的牛生里,真的从未见过比这美丽动人的东西了,眉毛细长,但不浓密,就跟柳条儿似的,双目上面弯弯圆圆,两头尖尖儿,杏核儿似的,嘴唇小却格外饱满粉润,脸颊和鼻尖都被湖水给冻得通红,尤其是此刻因为太冷,不断往自己怀里拱,小手拉着自己衣角,泪眼朦胧说,“救救我”的模样,格外的我见犹怜,遂在自家娘亲,与上头那些个大家伙露出一样眼神时,立刻抱起眼前的少女,转身朝某个方向逃也似的跑去。 即便身后传来一声比一声大又刺耳的怒吼:“你这死孩子,有好东西不分享,独吞!老娘真是白养你了,给我回来!”也还是头也不回往前飞跃。 第319章 一见钟情 各路人马齐追捕 何为一见钟情? 何为拼死相救? 何为为爱盲目? 何为重色轻友,重色轻娘? 楚材想,这些所有从前大哥凇游在一次出外修行途径药王山,爱上住在山腰一位农妇后,坚持要与她厮守一生,舍弃所有,甚至成仙的机会,也要留在她身边保护她一辈子,即便如此作为,同时也相当于直接舍弃了向来不喜凡人,只把凡人当作食物的爹娘,还有他,牺牲,做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还是要一意孤行问题的答案,如今,他算是都知道了,且还是切身体会。 说实话,从前楚材一直很不明白,为啥一向聪明的兄长,会突然变得这么笨,做出对自己这么不利的决定?可是方才当他看到怀中无助的少女之后,闻着她身上似凡人又不似,但很香,很让他有食欲的味道,没有如往常一样,理所当然的与娘分食,而是在想到若是她落在自家娘亲手中的下场时,心中狠狠的一抽,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抱着她跑出去好远好远了。 他想这大概就是兄长说的有时候若是你遇到对的那个,不管是人还是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一眼便可偷走你的一辈子,让你无怨无悔的为她赴汤蹈火,毫不犹豫地为她挡下任何可怕的灾难,事后,即便因此受了伤,居然也还会觉得特别高兴,这并不难,也并不不可思议。 “你........你..........要带我去哪啊?”刚死里逃生,还没等缓过劲儿来,就又陷入另一个不明所以的危机,纵使心脏再强大的人,也会受不住,何况是生来就极难做到临危不惧的阿宛,早就吓得语无伦次,先是看了眼后头逐渐远去的汤馆,心中松了口气,接着左右看了看四周围越来越多,远看形状怪异,近看更是惊悚至极的干枯黑树,好不容易下降的心又悬了上去,紧抱着楚材脖子的手,瞬间改为,奋力拍打,试图将紧贴的距离推开,乖乖垂在楚材左手臂上的双脚,开始前后踢打,见楚材一点没有回答自己问话的意思后,又想起又子说的话,能进鬼市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么就是陆忙忙这种带有目的道士,要么就是前来吃食享受的妖魔鬼怪,暗觉自己这有可能是刚出虎穴又掉进狼窝了,遂挣扎得更加厉害了,“你放我下来,你想干什么?快放我下来,走开啊!” 从前许是看做食物所以并未感觉不适,如今细想来,楚材才是发现这可是自己平生第一次不是以猎人对食物的姿态,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女人,而且还是自己一见钟情,喜欢的女人,本就因为这个害羞的要死,所以跑出来这么久,也还是无法直视阿宛,这不,才抱了这么一会儿,手心已经是因为过于紧张,出汗湿得就跟在水泡过好几遍拎上来似的,好几次都手滑,差点抱不住,阿宛还如此动作,楚材一时失手,将她甩飞出去,也是理所当然,不能全然怪他的。 其实说对自己身份被揭穿不在意,东哥自己都不信,走在鬼市的街道上,看着四周围走过的形色各异的或妖或鬼或能人异士,她既期待下一张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面孔会是熟悉,心心念念的姐姐瑾儿,却又害怕瑾儿真的会站在自己的面前,要是她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来的?老蛊等会儿回来了,他的身份又要怎么解释?还有还魂香,这一切的一切,姐姐并不愚钝,只是因为脸上疤痕的关系才一直被人否定所有,其实姐姐,她很清楚,比任何人都要聪明伶俐,思绪通透,想要编故事来骗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只要一开口,肯定就会被察觉,可要是不编,难道真的就要把真相说出来吗?如此一来,她与姐姐的关系,肯定也就完了,是她杀了珍格儿,姐姐最宠爱的妹妹,如果这件事被发现了,知晓了,那么别说是维持从前的关系了,能不怨恨自己,她就得去烧高香感谢神明保佑了,可若是不救,也是不可能的,她不能看着姐姐就这么无辜死掉,而且这死去的原因有一半还都是她的责任如此矛盾,真是让她不放弃也不是,放弃就更不是了。 可偏偏东哥陷入如此两难之间时,罪魁祸首老蛊却不知道死哪儿去逍遥去了,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搞什么啊这家伙?不是说就一会儿吗?到底去哪儿?他在这能有什么事啊?又不是故地重游。”东哥叉腰,看了眼方才老蛊离开的大概方向,实在是不解,明明是自己说死都不愿意来的地方,最后还是跟来也就有够奇怪了,现在还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这就已经是完全不正常了吧!“这家伙,肯定有事瞒着我。” 话毕,东哥目光落在伫立不远处的红叶姬汤馆,眉头微皱,心中有了些怀疑,“是那里........?”左腿下意识的迈出,正要往汤馆的方向去,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珍格儿?!”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无助嘶喊,是瑾儿! 东哥猛地转头,耳边方才还隔得很远的嘈杂声突然间放大了好几倍,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在被某只青面黑衣男鬼,强行拖进白牛领地黑林深处,而在他们后头,不对应该说是以整片黑林为中心,四面八方,包括自己身后,一大群或妖或鬼或别的什么东西,争相纷纷涌入黑林,离得近,东哥勉强听清楚他们在讨论关于冲入早在烨华老爹那一辈就划给了白牛一族作为居住领地黑林的主要目的,是在追捕万年难得一遇的还魂尸,若是真有那种东西,那么大可不必再冒险去陆忙忙那处偷还魂香了。 因为所谓的还魂香并非像是普通香片那般点燃即可的,必须将香片放入要救之人的腹中,以血肉作为炉鼎,从外头画符点燃,当然这符纹必须从头到脚,一气呵成,稍微那一笔断了,都得重新来过,不过把香片放入人体,这已经够难,引魂回来就更是相当于天方夜谭,所以还魂尸就是所谓用还魂香救回来的人,她的全部血肉是制作还魂香片唯一的材料,所以二者皆为难得,而且凡人食入还魂香,血肉的味道在妖精这里是普通凡人的万倍,最容易让见者迷失心性,最关键的还是还魂香人用可起死回生,妖只要能燃上一片,功力大增,鬼则可用来肉白骨,修炼实体,不必再附身到别人身上了,换句话说还魂尸一滴血,便可起到普通还魂香半成功效和作用。 东哥很清楚把瑾儿从鬼市带回去,只是其一,若真想为她还阳,就必须用还魂香,正好瑾儿也被拉进去了,那她顺路,找时机割一瓶血回来,应该也没什么冲突。 “好,就这么办吧!反正我只要一瓶血,其余的谁爱要谁拿去,我也不贪心了。”思绪之间东哥已做好了决定,转身就往黑林深处,方才姐姐被拉走的方向冲去,同时凝结周身怨气,放出怨蝶,跟着周围的妖魔鬼怪,四散搜寻,能务必强在它们前头这样最好。 阿溺这辈子遇过很多很多男人,男妖,男鬼,但就是除了酒吞,老蛊以外,没一个敢在她这里如此肆无忌惮的要求东要求西,甚至都不给你反应的时间,你不问更不会告诉你原因,就好像这世上什么事都没有自己身上的事重要,谁给他们这种自信,理所当然?凭什么他们来,她就得迎上前去帮? 可惜了这想法,因为每次这么想着想着,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出手帮了,就像现在,前头烨华的怒火已经都快烧到家门口了,她烦都快烦死了,可面对突然从窗台破窗而入的老蛊,跳过一般正常老朋友相见的叙旧开场白,开门见山伸开手向她要那本书的下册时,她依旧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更别提像是方才跟着她进门想要给她换茶水的侍女,破口大骂,让他滚出去了。 不过好在老蛊也算是有些自知之明,估计也是听到她方才在门口的语气,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所以让她直接把书给他或者告诉他在哪儿,他自己去找也成,只要他不冒出最后那一句,东哥还等着我回去一块找人呢!去晚了,又得被骂了,她想她一定会为这份难得的善解人意,感动得哭出来的。 不过他这种被烨华满世界追着跑,誓要抓回来的十八层逃狱犯,冒险跑回来这个笼子里也就算了,东哥这么一个重刑犯居然也跟着跑回来,她实在是好奇,他们要找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居然能让他们干出这种自己推自己入火炕的,傻子才会做出来的举动,难道云春说的是真的,那位方才被气出去的情敌,小姑娘,真的就是当初烨华决定的人选,如果是真的,那就太有意思了,还魂尸这个魅力已经足够大了,要是再加上那个,估计自己不去分一杯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了。 第320章 迟来的谢谢 清醒着急四寻 “哎哟喂!” 阿宛一声痛呼过后,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劲儿,才迷茫抬眼,瞅了眼灰蒙蒙的天,垂眸,左右看,只见自个儿摔得四仰八叉的,后脑勺还不知道有个什么东西在搁着,刺刺的,很不舒服,右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在了石头还是什么硬硬的东西上了,手背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有没有出血,至于左脚方才她想站起来,试着动作时,差点没疼得她眼泪都飙出来了,肯定是下落时,扭伤了,可是她本着在还不知道来路,看着像是想捉自己回去不知道要干什么坏事,跟方才在汤馆里追着她的那一帮明显像是一伙儿的是还非敌,但看他刚刚那恨不得把自己摔死过去的抛飞力度,估计也非友,所以底细是一定不能让他知道的,要让他知道自己受了伤,行动不便,反抗不了了,还不得兴奋的提前就地正法,不行不行! 一番思绪掂量过后,阿宛立刻收回了自己疼得龇牙咧嘴的脸,眉头皱成大川字,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 “姑娘!你没事吧?”可惜,楚材没阿宛想的那么多心思,他一向是半个大老粗的性子,只知道要照自己方才那么摔,身体再好的人,那力度,不死也一身残,何况是阿宛这个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岂不伤得更重,遂本着以大局为重的想法,努力先行按下自己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子的心思,快步向前,行至阿宛身旁,蹲下,伸手,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将她上半身搂了起来,低头,仔细从头到脚的将她打量数遍,语气,是那叫一个担心得不行啊! 但阿宛不懂楚材,毕竟到如今,他们不过才初次相识,她更不了解他,虽然看着他眼里的担忧不像是假的,也不太像是故意装出来给她看,想要让她放松警戒心的,可谁知道呢?这世间到底还是人心险恶要比人人友善要多一些的,所以谁知道年轻此妖还是鬼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是不是看出来她是装没事的,现在也在跟她演戏,想要进一步削弱她防备,套话来着。 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人都得如此防范了,那么他这个妖魔鬼怪的,就更得下十几重防备了,要不然怎么能安心,要是她说她现在受伤了,那他岂不是准备趁火打劫,能拖一时是一时,没准那老骗子看自己可怜,会来救自己,遂只好继续一口咬定,“我没事!”同时伸手按在楚材的胸口,试图推开自己与他过于贴近的距离,本着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得清楚不能稀里糊涂的询问,“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关于自己是妖怪,只要是人都会本能的觉得害怕这点,楚材在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了,阿宛哪里受伤,他怎能不知道,问她只不过是看她方才一副受惊鸟儿的模样,再加上那些现在还跟在后头,紧追不舍的追兵,还有自己娘亲的话,想要知道她身上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即便他有意想帮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要从那里下力啊! 谁知道这小姑娘,怕成这副模样,怎么都不肯说真话,脚都肿成一个大包了,现在是又红又青又紫了,手背擦破皮一直在渗血,那不知为何,闻着怎么这么香,让他这么想喝一口的血都滴在他脚边了,居然还睁着眼说瞎话。 让楚材不禁矢口问出,“我有这么可怕吗?”然后伸手够起阿宛受伤的那只脚,“都已经这样了,还说没事吗?”虽然明面上什么也不说,还努力配合着,但那双眼底却比世间任何人都要通透明理,直盯得阿宛心虚垂头,抬手,抠了抠脸颊,不好意思,“那个我.......我可能是摔得太严重了,该不会是断了里面的什么静脉,感觉不到吧?”可嘴上还是想方设法地为自己圆场,愣是不想承认,那个一人一妖早已心知肚明的缘由。 瑾儿自从一觉醒来,来到这个地方后,就有些脑子就有些浑浑噩噩,刚开始她想方设法的想要回去,可每一个,被她问路的人,都说她已经死了,找到路也没有,回不去了,她不相信,继续找,继续找,后来她发现自己开始慢慢忘记一些过去的事,比如十几年的人生,比如名字,亲人,爱人,最后她连自己是为什么会在这里游荡都不知道了,更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忘记了这么多的事,可她却越来越不在意了。 至于为什么会被抓到黑林,主要也是自己不过是走累了,在一家店前坐了一下,打算小歇片刻而已,但不知道那是风月教坊,鸨母可能也以为她是他们家的姑娘,有个客人,看上她了,非要带她出去赏什么月,鸨母答应了,不顾她辩解她不是他们家姑娘这些话,帮着那客人强行拖了她出去,那客人也是奇怪,一会儿满脸堆满皱纹,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似的,一会儿变成又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总之就是不妙,她拼命挣扎,苦苦辩解,可这家伙不听不看,就是拉着她往她之前问路时刚去过,不过因为其中太过恐怖,树杈,还有时不时从身旁冒出来的长相怪异的走兽,而且她一进去问的那些路,也因为那些树杈伸展的奇怪,林路七拐十八弯的,就又都不记得了,所以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就又折了回来的黑林,她想要向周围求救,可不管她喊得多么大声就是没谁理会,除了不知为何居然会在这里的珍格儿,她其实还记得从选秀到前几日陪珍格儿赏初雪,还有那场映像深刻,估计短时间很难忘却的大火,更记得珍格儿是她的妹妹,也还依稀能想起些珍格儿的长相,与方才经过的女人一摸一样,甚至是着装,她的珍格儿,现在一定很担心她,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死人才能来的地方,珍格儿怎么可能........?!这孩子该不是为了她,做了什么傻事吧?! 一想到珍格儿,自己唯一的妹妹可能因为自己出事了,瑾儿就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直接上口,张嘴一口狠狠咬在拉着她男子手臂上,趁他吃痛甩开自己,扭头逮着一个方向,就开始没命地往前跑。 要是普通妖精鬼怪,遇到这种情况,铁定是放弃不再追赶下去,但他是谁啊?他可是河伯啊!管理一方水域的河神,谁曾如此对待过他,怎么可能允许如此让自己出糗的女鬼多在这鬼市混上一日。 本想爽一爽再去泡个汤就回去的,毕竟父王新给他找的那媳妇,那条鱼,可不是好惹的,有着吵架当理由,若是自己晚回去了,估计也得死的很惨,谁知道这年头做卖艺的,也这么不懂事,不教训教训,传出去了,他河伯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思虑再三,纵使时间不多,河伯还是朝瑾儿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楚材看着阿宛被拆穿了,还死撑着的样子,无奈摇头,“你啊!女孩家家的,出门在外,多些防备是好事,可你未免也太过了些,方才我可是不顾我娘亲的阻拦,救了你啊!就凭这点,你不能信我十分,也该信我九成吧?” “那你一直跑跑跑的,我怎么知道你这是在救我,还是......”阿宛闻言,心中已有些愧疚,可还是嘴硬不服输,“还是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怎么怎么样之类的.........” 这下,楚材是真的哭笑不得了,扶额,差点没因为阿宛那句跑跑跑笑岔气过去,“我说你,你的耳朵和眼睛是用来摆设的吗?后头那些一直追,那我可不就一直得跑了,难不成你希望我把你交出去?或者被追上,一块儿倒霉?” 阿宛这才注意到后头吵杂声,恍然大悟,双手在胸前一拍,“我就说嘛!原来是有东西在后头追我们,我就说怎么可能有能发出这么大声儿的鸟儿来着。”迟来展露笑颜,语气带上了些抱歉,“不好意思啊!误会了误会了,谢谢你救了我。” “你笑起来,真好看!”楚材看着阿宛这副巧笑倩兮,脸红红,粉唇轻抿的浅笑害羞模样,心中一颤,情不自禁地抬手抚过阿宛的发梢,将她垂到额前的碎发夹到耳后,竟莫名其妙的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楚材,双木楚,树木的木,才人的才,加起来,你呢?一直姑娘姑娘的叫你,总觉得有些变扭,不知芳名为何?可否让我知晓?” 待陆忙忙醒来,已经是阿宛出走一个时辰左右之后了,具体情况,他是从烨华那里知道的,云春就站在旁边,可是他已经懒得去跟她求证什么了,例如为啥要这么做?更没那个闲工夫去找造成这次麻烦事的罪魁祸首,溺之女,去弄死她以此来泄满腔怒火了。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阿宛的身份,之前他不带她来鬼市,障眼法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阿宛还魂尸的身份啊!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她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你说她乱跑什么啊!也不听我解释,到底平时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怎么看着都是陷阱嘛!居然还给我上当了!”陆忙忙不顾站在床边昏迷了这么久就照顾了这么烨华的阻拦,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跳下床,走到一旁,拿起方才泡汤时脱下的衣服,手忙脚乱的就开始往身上套,推开挡在面前劝说,“我说你先歇会儿,药效还没完全过,我已经派手下去找了,黑白无常也去了。”还想要把自己推回床上的烨华,怒吼,“找到现在人呢?你还好意思说话,找什么找?阿宛走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拦下一下啊?你当时要拦下了,不就没有这些事了吗?老子媳妇儿都丢了,换你,你坐得住吗?” 许是真怕了自己,许是真被那句当时稍微阻拦一下就没事给愧疚到了,接下来,烨华乖乖跟在陆忙忙屁股后,到处找人,一句话也不再多说了。 可也不知道这阿宛怎么这么能跑,陆忙忙和烨华,加上十几只小鬼,分头找,累得头昏眼花,气好几次都没喘匀,恨不得把整个鬼市都翻了两翻,还是一点人影都没见着,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踪迹也没有。 第321章 凡事都需要一个契机 亏得一路上东哥鲜少遇见熟识的,打起来也不毕束手束脚,遮遮掩掩,虽说即便不用如此也没什么关系,下来时她和老蛊就在这方面准备齐全了,他们并未从附身的身上出来,而是只泄漏一些鬼气,从外围轻轻罩住全身,让鬼市里头一般的小鬼完全看不出,只是有个缺点,就是不能进入红叶姬汤馆,因为溺之女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势利,能进去她的汤馆泡汤的,绝非简单人物,自己这些小把戏,在里头,是绝对满不住的,所以之前东哥还一直担心,万一姐姐跑进汤馆里,那就麻烦了,毕竟汤馆附近,还是有暗门可以直接绕开正门排查的,就是开放得时间不定。 “姐姐?姐姐你在哪儿?”东哥挥手,打飞一个欲跳到自己背上的小鬼,转身抬脚踹开朝自己冲过来周身在夜色下,寒光乍现的锋芒展露的刺猬妖,脚掌准确无误的踩在小妖柔软的肚皮上,虽然期间拨开习惯攻击时把自己卷缩成刺球的刺猬妖,脚上也被扎了不少,但最后还是承了上风,让其短时间内不敢再造次,然后抬手,放至嘴边,手掌微曲,做成喇叭状,朝四周围怎么看都没什么不同,极易迷失方向的树林,肆无忌惮地大喊,也不怕再引来些附近追捕还魂尸的妖精鬼怪,本着杀一个就少一个与自己争夺食物的对手,来置自己死地。 不过东哥没想到自己寄予全部希望,期待能得到回应的呼喊声,并未被瑾儿所听到,反而被刚好跑到附近,居然在自己家门口,也能白痴迷路的楚材和阿宛给听了去。 也是,谁会在身后有个疯子拼命的在追自己的时候,还能分得出心来听听看,是不是有人在喊自己,更何况此刻整个黑林从内到外,甚至树林上空,全都是来捉阿宛的妖精鬼怪,叫喊声,嗤笑声震耳欲聋,想必不是听力异于常人的家伙,恐怕也难以从这声响中分辨出东哥的对比之下,细入蚊蝇的喊叫声。 除了打小就总半夜听着药膳熬制程度升腾起的烟穿过药壶摩擦时发出的声响来判断药煮好了没,有时候药材过于昂贵,为了怕煮糊浪费,彻夜难眠,长期不经意修炼下,确实多么细微的声音都能很敏锐的听出的阿宛,并且,到底与东哥相处多年,加上东哥有意接近,若非除了那样的事,东哥原本是有跟阿宛如果要带她一块儿进宫去的,只稍微听这么一下,就立刻认出是谁在喊了。 “这是..........珍格儿?!!” 楚材虽然的确是很想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表现出自己很威猛的样子,因为从以前他就听爹说过,娘是因为爹看起来大只,安全感十足,才跟他好的,女人最需要男人做的,无非就是让她们能够安心过活,适当的时候,来个英雄救美就更好,后者他方才已经办到了,至于前者,他如今实在也是力不从心了,也不知道娘到底怎么回事,没事干嘛把洞穴又换了个地方藏起来,换地方就算了,居然还不告诉他,害他现在听着怀里一口一个白痴喊自己的阿宛,心都在滴血啊! 而且身后的那些家伙怎么也不知道累的啊!就跟几百年没见过人类一样,饿得跟什么似的,就算阿宛闻起来是比一般人类要香上许多,也不带这么追的啊!不知道这黑林是他们白牛精的地盘,跑了这么久,纵使他是只妖,也累得要死了,手上还抱着一个,明明看起来瘦巴巴的,一会儿还好,抱久了却还挺重的,要不是他喜欢阿宛,估计早手酸把她摔地上让她自己走了,可是如今,也已经到极限了,只能别开脸,用恨不得蹲地上找个洞钻进去的羞愧声,朝怀中对这情况丝毫未觉,脑袋左摇右晃,不知道在找什么的阿宛,小心翼翼的提议,“那个.........宛宛..........我的手..........有点久了...........就是.........有点...........累............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换我背你算了?” 可惜阿宛完全沉浸在可能自己下一刻便即将与杀婆仇人狭路相逢的激动中,无法自拔,根本没注意去听楚材的询问,只顾挣扎着从楚材双臂跳下来,然后在不明具体缘由,误以为阿宛这是在用行动告诉他,她体谅自己辛苦,答应让他换个姿势来了,唇角上扬,笑得是那叫一个欣慰的楚材,立刻蹲身,双臂往后伸,做出托着什么的动作,向她招呼上背时,转身,不顾脚伤,快步朝方才听到东哥声音方向冲去。 嘴里疯魔似的开始喃喃自语:“我听到了,她在这儿,她就在这儿!这个该死的害死我外婆的凶手,我要报仇,我要替六年前在他府葬身火海的所有无辜的人报........” “啊!!!” 还没说完,只听自左前方不远处,传来凄厉惨叫声,夜晚的树林昏暗至极,只能勉强看见林木间的人影憧憧,但完全看不清是谁,但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却也并非是东哥。 不过到底并非听不出此声有多惊慌无措,阿宛还是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眯眼仔细看去,半响后,眉头紧锁,歪头,一脸奇怪,“瑾儿姐姐?!” 那是河伯第一次见到阿宛,但却也总感觉不是第一次。 原本他也只是生活在京都城郊外山间溪河附近的一只河童,是再低等不过的小妖精了,所以即便同住在四荒山,他也从没有幸亲眼目睹过当年可谓是盛极一时的大天狗次目狼,一直跟在天狗身旁的雪人参星童丸倒是远远的见过一两次,只是他也记不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这两位虽从不大过问妖界鬼族天界的事,却单凭名字就足以让这三界都震上一震的大妖怪身边居然多了个人类女子。 河伯想这大概就是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阿宛,心里却也感觉不是第一次的主要原因,因为他发现阿宛与那位见过无数次,却因为星童丸大人总跟在身侧,不敢上前搭话,甚至都不敢出现在面前,只能躲得远远偷看的女子长得,那叫一个神似,尤其是那双杏核儿似的眼睛,还有嘴巴,就是脸型,女子稍稍比阿宛尖了些,额头仔细一看,也没她那么宽,不过远看,真还挺像的。 正因为这两张过于相似的面孔,让他不禁想起自己初次见那女子时,不知好歹的上前搭话,事后差点没被星童丸给揍死的那一幕,原本已经伸出去,五指都埋进瑾儿发丝间的手,在这小姑娘的一声厉喝下,本能的徒然松开。 失去支柱的瑾儿摔倒在地上,阿宛忘记了瑾儿如今是鬼魂,不可能受伤,本能地伸手去接,结果反被害得自己脚滑,翻身,额头正好撞在了树脚一块石头上,被磕出了一片殷红,血气蔓延开去,瞬间,四周,方圆十里,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边上躲着等待时机的,全炸开了锅,何况时离阿宛最近的河伯,楚材。 几乎是同一时间,全都想疯了一样朝阿宛扑了过来,要不是楚材修为深厚,耐力强,强忍着心底不断叫嚣多时的欲念,将被此情此景已经完全吓呆,傻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阿宛朝包围圈外围用力推去,大声疾呼:“别看了,你快跑,路上赶紧找东西处理一下你的伤口,我也..........我随后马上赶上来,快啊!” 阿宛惊慌失措地看着四周朝自己汹涌而来的群妖,用力咽了咽口水,点头,扭头就跑,刚跑出去一段路,想起什么,又折回去,拉起原本就倒在自己身上,方才也是被楚材发功,与她一起轰出来的瑾儿,逮着一个方向,赶紧跑。 由于跑时完全是出于慌乱的状态,所以跑到最后,阿宛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在何处了,可是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她知道方才要是楚材反应慢那么一步,她可能早已成为那众多怪物的腹中之食了,要是不赶紧跑出去或是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的话,她很怕下一次,再下一次,就没谁再可以救她了,况且她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跟着她一起跑的瑾儿想啊!她平生最讨厌的便是那种喜拖别人后腿,连累别人的人,因为当年要不是她爹好赌,还没钱还债,能当街别人砍死吗?还连累了无辜的娘亲,陪着他一块儿死,所以她绝不能允许自己也变成那样。 “阿宛?你怎么会在这里?”被死拉着不放,本来方才就跑了好大一段路,累得要死的瑾儿只能被迫再次奋力迈腿,只是她刚想起应该要谢谢跑前头这位姑娘的救命之恩,在看清面容,居然是自己认识的阿宛后,才后知后觉的惊叫出声。 问完后,想起什么,抬手拍了拍脑门,“哦!对了,我怎么给忘了,你是跟岳奶奶一起死在那场大火里的,死了的人,自然是会在这里了,可是都六年了,你还没能走吗?我问过了,他们说我是刚来的,没那么早,你都来这么久了,还没能离开?” 阿宛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抬起空着的那只手,食指伸直,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死什么?你说我死了?谁说的?是谁跟你这么说的?” “珍格儿啊!还有额娘和阿玛,还有府里的其他人,包括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的幸存者,他们都说你是为了救你外婆才冲进去,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了。”瑾儿眉头微皱,暗觉不对,“阿宛,你.......有什么不对吗?” 阿宛泪目,苦笑摇头,“看来她的把戏骗了所有人,包括你这个最了解她的姐姐,明明杀了这么多的人,却还能信口雌黄的在这个世界苟活着,她难道就没有对那些无辜人一点点的愧疚吗?晚上不会做噩梦吗?我姥姥说人坏事做多了,晚上是一定会做噩梦的,她怎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瑾儿似有所觉的听出了阿宛的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可是杀人?珍格儿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还是杀了很多人,这完全不合理。 “我说什么?我在说你妹妹,她杀了我唯一的家人拍拍屁股走人也就算了,还编造谎言来欺骗所有的人!”阿宛越说越激动,脑子里突然又出现雪儿小良倒在火海里,满身是血,被周围烈火逐渐烧焦的痛苦模样,豆大的泪珠从刚哭完,一圈红肿的眼角不断滑落。 凡事都需要一个契机,其实很多可疑之处,很明显,只是瑾儿那时无心去发现,如今被阿宛这么说一通,她突然惊觉之前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突然被这么一个理由一套,竟全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第322章 硬得不行来软的 割腕救人 东哥是同其他妖精一样,是循着气血跟过来的,在发现气血源头是阿宛之后,她立刻起了杀心,而且这既可以把烨华放在阿宛体内,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拿回来,又可趁机将她亲身精血吸干殆尽再和肉吃下,功力大增,一箭双雕的事,冒再大风险,她也没理由不做,不过距离太远,她根本看不清楚跟在阿宛旁头的那个是谁,加上阿宛又用身体将其遮挡得严严实实,所以她根本没多想,趁着那家伙走开不知去哪时,飞身跃起,一掌就朝着阿宛天灵盖打去,直接下狠手。 阿宛一路上顾着跟瑾儿说那场大火的详细,和从陆忙忙那儿听到关于东哥的大概,加上东哥本就谨慎,即便发现了踪迹,也不敢跟得太紧,所以在东哥下手前,她根本丝毫未觉,突然停下,也只是走累了,想要歇会儿,让瑾儿先去附近探探路,等会儿回来再一起继续走,她是真没想到,眼前的瑾儿已经是她唯一的保命护身符了,若非顾及瑾儿在场,东哥早就没耐心这么小心翼翼的跟了一路,如今见她傻到将其支开,自然是逮着时机就赶快了。 只是阿宛虽然平日里对别的事总也反应太慢,半天都转不过来,可俗话说得好,这人一遇到危险至极的事发生,就有可能反常的做到平常做不到的事情。 这不,感觉到自脑顶而来的疾风,阿宛想都没想,侧身一翻,虽说勉强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却还是被手刀的余气伤到了左肩。 鲜血顿时流如柱,让人几乎要昏过去的钝痛一度让阿宛失去意识,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亮,摇晃着就要朝身体两侧其中一个方向倒去。 东哥却没想这么便宜她,这个在这六年里,让自己绞尽脑汁,人力物力都使出,还是夺不回来,不过就是囚禁原本就属于自己东西的容器,却死去了这么久,前几日,姐姐居然还提出要给她办个忌辰,她这是准备一样一样的夺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一想到此处,东哥就恨不得将阿宛碎尸万段,伸手,在阿宛欲要向后倒下时,用力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力度之大,直接将阿宛整个人朝身后树桩推撞了上去。 “啊!” 阿宛惨叫一声,抬手不停去试图掰开掐住自己脖子东哥的手,可她越动作,胸口便越是发闷得厉害,突然一阵剧痛,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口一张,一口血正正的喷在了东哥脸上。 “呼......阿宛你闻闻你这血,多香啊!多诱人啊!就算我现在不杀你,以你还魂尸的身份除了在陆忙忙身后躲一辈子,别无他法。”东哥抬手抹了抹满头满脸的鲜血淋淋,本能的用食指粘上一点,放到嘴里,然后舒服的长吁了一口气,再睁眼,双目已然变得赤红无比,掐着阿宛的手也越发往内,开始收紧,唇角微扬,勾起一抹邪媚,“与其躲躲藏藏跟只过街老鼠一样,还不如现在咱们就来个了断,放心,念在昔日,你也不曾有过害我之心,安分守己,陆忙忙出现之前,对我言听计从,没添过多少麻烦的份儿上,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的,还会让你死得其所,你难道就不想快快的和你外婆在下头团聚吗?你不想她吗?我可以帮你的。” “住手!” 就在东哥准备就此了结了她与阿宛这段孽缘时,自身后传来熟悉声音,却徒然让她心中一颤,原本收紧的五指,下意识的尽数松开了。 都说这个世间万物因果,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你越不想干什么,有的时候这天,就偏要让你干什么,就像现在,东哥躲藏跟随一路就是为了等瑾儿走开再找时机下手,她不想让瑾儿看见她杀人的模样,想来也是可笑,事情都走到这一步,她居然还奢望自己能把这好妹妹的角色继续装下去,老蛊说的对,她这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贪心了,得到了一样,又想要另一样,想要救瑾儿,就必须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被揭穿,这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局面,果然,这天打她呱呱落地就没一次让她得偿所愿过,死后也依然不会例外,如今她即便不转身过去瞧,也能凭这声音,猜出站在她身后,叫停她的是谁了。 “我刚开始还不相信,那么多的人啊!”瑾儿边在心里捶胸顿足,边一个跨步冲向前,抓住东哥虽然松开,但还是不甘心,依旧放在阿宛脖子上的手,拉开后,转而去抓住她肩膀,逼她直视自己,厉声质问,“我的珍格儿怎么可能............后来阿宛和我说你不是珍格儿,你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要这样利用我的妹妹?!” 东哥发誓,这还是第一次,她感觉这么无助,这么想转身赶紧想个什么办法,逃离这个地方,她是真不想面对瑾儿这个问题啊!真不想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唯一的亲人。 “姐姐我........”东哥别开脸,不敢看瑾儿,却心里也着急,开口想要解释,挽回什么,却还未说完,就被瑾儿扬手一巴掌,给打断了,“住口!你这个骗子,还敢喊我姐姐!我的珍格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东哥被打得后退了两步,捂着脸,一滴清泪滑落,顺着脸颊落至下巴,打湿了衣襟,突然耳边声势大噪,扭头,循着声音,看向半空,还是方才那群妖,只是此刻在这妖精中却混进不少她并不陌生,负责驻守十八层,黑白无常手下,牛头马面。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俩家伙绝不是为了还魂尸来的,阿宛是陆忙忙的人,以烨华孤槐澍这叔侄俩跟陆忙忙的交情,牛头马面即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去动阿宛,更何况,之前,她之所以说自己下来能逗留的时间并不多,主要也是因为她和老蛊都是十八层跑出来的,身上都刻有追踪印记,这个印记除了孤槐澍,没人可以消除,只要他们稍稍靠近刻印者,印记便会瞬间启动,让刻印者知晓他们的方位。 不仅如此,孤槐澍还可以通过印记慑住她们的心神,控制让她们自投罗网,所以一直以来,她和老蛊一有他们叔侄俩踪迹出现,便只能四处逃窜。 否则,正面交锋,他们未必能毫发无损的将她们带回。 “果然,孤槐澍的动作慢不了。”东哥抬头望天,眉头紧锁,自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不拿到东西走人,别说是救瑾儿了,恐怕真的会如之前老蛊所警告的一般,连她自己都得搭进来了。 俗话说得好,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软的不行就软硬兼施,再不行,无赖一会儿豁出去。 眼珠子一转,在心底盘算好的东哥趁着瑾儿不注意,伸手往后,抽出挂在腰间,之前老蛊为了帮她收集小鬼炼药疗伤,花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做出来的百鬼袋,拉掉抽绳,袋口对准瑾儿,接着单手解印,说时迟那时快,瑾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就被眼前黑洞洞的袋口给吸了进去。 在东哥松手后,后背顺着树滑落跌坐在地上,捂着嘴,不断咳嗽,到如今才算是缓过气来的阿宛,见状,起身,扭头就要跑,可惜动作还是稍慢了一步,不过这次东哥却没打算杀她,只是将她揽腰抱起,扛在肩上后,朝前跑去,边跑边按计划开始劝说:“阿宛,我可以不杀你,也可以帮你逃出这些围攻,可是你得答应帮我一个忙。” 阿宛知道自己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不是死在东哥的手里,就是成为后头那些怪物的晚餐宵夜,她根本没得选,东哥要是能放过她,她自然也不会犟着脾气不答应,毕竟仇是肯定得报的,可是凡事也得量力而为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等她存好了实力,再给狠狠的报过来不也挺好的吗? “好,我考虑考虑,你先说说是什么忙。” 东哥不知道阿宛还有没有留有后手,比如方才那只白牛,加上背后牛头马面紧追不舍,所以用的完全是半哀求半商量,不同于刚才的盛气凌人,分外客气的语气,“阿宛我承认,人全都是我杀的,火,也是我放的,你恨我,我可以理解,可是我姐姐,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的恩怨,没必要牵涉她,她受了很重的伤,快死了,只有你能救她,只需要你的一点点血,我希望你能看在昔日姐姐对你和你外婆视如亲人般的份儿上,暂时忘掉我的存在,就她一命。” “这......”阿宛垂眸,抿唇,想了想,又扭头看了看半空中的追兵和被东哥不知用什么怪异法子收进那么小一个袋子里的瑾儿,想起从前有好多次她不注意把药材煮坏了,蹲在角落哭,都是瑾儿用自己本就不受宠少得可怜的零花钱给她买,外婆有次高烧不退,还是瑾儿及时发现,亲自跑了十里地去找大夫,那时正值年中,城里根本没人开店做生意。 “好吧!不过要怎么给你。”阿宛咬牙,点头。 东哥低头,将阿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视线停在了手腕上,“估计放血要放挺多的,割手腕,血流得比较快,刀起刀落我动作快,你不会太疼的,放心,我比你还赶时间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323章 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你为什么放她走 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从前陆忙忙问自家阿爹与娘的情史,问他为什么会喜欢娘这样女人?明明说到样貌,比之出众的多得是了,说到脾气,比任何陆忙忙认识的见到过的,都要火爆,动不动就骂人打人的,贤妻良母,没有,温柔似水,更是八杆子都打不着,到底这么一个满身缺点,数都数不过来的女人,他为什么偏偏挑了她一起呢时,他回答的,便是这句话。 当时的陆忙忙初出茅庐,道术修炼尚可,即便天赋异禀,陆永书也不大敢让他这么早就出去历练,所以可以说在十六岁之前,他除了家里的老老小小,根本没见过外头的人,恰好上一辈又是男丁旺盛,而且还全是独子,连个表姐表妹都没有,女人什么的,在他当时对女人的概念,全停留在了嫂嫂们的中年阶段,所以曾一度非常抗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他定下的娃娃亲。 这样一个他,那时别说是理解陆永书这番话了,根本听都不曾听懂过,可如今,在他拼命狂奔,搜寻每一个街道巷口,都还是见不到那道不知何时早已在心里烙下深深印记,如何都不能再抹去的倩影,那种抓狂的烦躁感充斥全身,他才终于是明白了,阿爹那句话的含义。 确实啊!爱一个人,不过就是那一瞬间的一种感觉,而不是成堆成堆的条条大理,情深意切,往往出于本能,所以不知道怎么来,所以格外的深刻。 “阿宛?阿宛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就在这里的,你能不能出来听听我解释?阿宛?”陆忙忙不顾紧随其后烨华的阻拦,满大街的乱跑,边跑还边大喊,“阿宛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阿春什么都没有的,这是个误会,你听到了吗?”不到一个半时辰,整个鬼市街道小巷包括店铺全被他冲进去喊过一遍。 烨华觉得陆忙忙是真疯了,这样大喊大叫的,除了妨碍鬼市的正常运作和生意,根本没有其他作用,一个人要真心躲你,怎么可能被你这么在这儿吼俩嗓子就出来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阿宛到底会去哪里,比较实际吧! 这样想着,烨华跨步向前,伸手立刻拉住了还想跑进附近一家居酒屋里的陆忙忙,用近乎是哀求的语气,将方才想法拿出来,商量道:“忙忙,我说你能不能稍微冷静一点,你想想,阿宛在这也没别的认识的人了,会不会是回去了,咱们先去找又子问问看吧!要是在还没有,我们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或者我再派谁去四处找找。” 但陆忙忙在怎么都找不到阿宛,加上又得知她还在那种情况下跑出去的后,怕她出事的心急,已然让他失去了原有的理智,所以烨华的话,不管多有说服力,多有道理,他现在也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而且,听了烨华的话,他也才是想起,阿宛不可能自己回去的,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回去的路。 她大概是被又子带过来的,就是不知道中途这只死猫给他死哪去疯了,要是刚才又子在,就算还是拦不住她走,至少在身旁陪着,跑来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如此一来也好有个照应,现在算是真完了。 “她回不去,她不认识路,我没带她来过这。” 烨华也有些料到,所以并未惊讶,烦躁的抓了抓脑顶的头发,突然想起什么,一拍手,“对了,刚才不是起了很大的骚动吗?”但在话快要出口时,又惊觉,这好像有一半还是自己的责任啊!顿时语气又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支支吾吾,本能的含糊其辞以来保命,“就是那个小妖都说要去追什么,还魂尸来着,你也知道那东西是指用了还魂香成功召回来的人,就是近几年来服食还魂香,成事的不就只有.......好像汤馆的都去了........最先起骚动也是汤馆.........要不我们打听打听那些小妖成群结队的去哪了?说不定就能..........” 果不其然,小心驶得万年船,幸好烨华早有准备,事先退后两步,身体也进入防备状态,不然话音一落,陆忙忙那一拳,怕是得直接命中,不打得他眼珠子都跳出来,就是把他鼻子打得歪到后脑勺去。 “你说什么?!!”可陆忙忙还是不死心,见怎么都打不到,干脆无赖一次,伸手一把抓住烨华衣领,将不断朝后躲来躲去的他强行拉到自己面前,先是左右各一圈,打成熊猫眼,然后推搡着,压在身旁店旁一面墙上,怒吼,“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阿宛的身份被发现了,我又不在她身边,你还好意思让我冷静,你有病吧?” “我这不是突然接到叔叔快信,说发现东哥的踪迹了,就在我们附近,太激动给忘了吗?换你,你不也一........” 烨华找理由解释,可话还未说完,便是被陆忙忙不耐烦的打断了,“你听好了,现在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谁来了都一样。” “呼——呼——呼呼呼~” 阿宛也不知道自己被东哥扛在肩上跑了多长时间了,她只知道从割肉放血,许是失血过多,加上方才追赶时也跑了有一会儿,导致体力不支,晕死过去,到现在悠悠转醒好像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了,因为原本环绕四周的黑林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尽的湖水边黑岩,不过湖也渐行渐远了,相信东哥再往前跑个几里地,也看不见了,只是即便感觉已经跑了很远,可晕过去前还一直蓄绕在耳边的喧闹嗤笑声,还是很大,也就是说,事实上她们还没有将那些追兵摆脱掉。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啊?”阿宛抬起上半身,仰头看向半空中那些密密麻麻,比刚才,那是只多没减,回头先是看了眼跑得气喘吁吁的东哥,视线顺着往前移,看向伫立在不远处,在漆黑的夜色下看不太清,却勉强能从轮廓辨认出,大概是座庙宇的建筑,眉头微皱,疑惑,“那是什么?” 东哥察觉到肩上的动静,听出了阿宛语气中的慌乱,扭头,瞥了眼后,重新看向前方,“你放心,我平生最讨厌的便是不守信用的人,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不会对你下手就是不会对你下手,不食言,只是那些家伙跟得太紧,我想把你藏起来的时间都没有,你又晕了,我只能先带着你跑,而且最关键的是,血还不够,得继续再放一些。”一顿,想起阿宛问出口,遂抬下巴,朝不远处建筑,努了努嘴,继续回答,“那里是连同鬼市与阳界唯一的通道,出入口,那里的话,那些家伙是进不来的,是我们现在唯一安全又最近的保护所了,而且等会儿我也要从那里走。” “什么?!!!”但阿宛显然把重点放在了前言上,想起刚才手腕被割破时的刺痛,眼神瞬间幽怨,欲哭无泪,“还要再放,我刚刚已经放很多了,你是不是在坑我啊?怎么可能还不够。” 东哥面色平静,语气却是不容拒绝,“血液必须浸泡全身,才足以达到功效,你到底想不想救我姐姐的?想就不要挑三拣四,谁让你刚才放一半就晕了,要是你稍微忍一下,我也不用这么麻烦了,还要带着你跑来跑去的,反正你被吃掉那也是你的事,我也轻松了。” 同时,脚步未停,继续加速,忍着连续跑了将近俩时辰,歇都没歇过,造成的腿脚酸痛,额头青筋暴起,憋着一口气,狂奔至庙门内才停下。 拼命忍住想要一下子丢开的冲动,把肩上的阿宛好好放下在角落里,才走到一旁,扶墙弯腰,直喘气,“有肉身其实也是个麻烦,能感觉到这些疼痛,也太累赘了。” 阿宛看着外头果然如东哥所说一直盘旋在空中愣是不进来的妖精鬼怪,松了一口气,扭头,朝东哥抬手,俨然已经是一副早死早超生的模样,“要割就快割吧!谁叫受伤的是瑾儿姐姐。” “谢谢。”东哥原本因为阿宛是困住本属于自己东西的容器,而对她一直或多或少有些殃及池鱼的恨意,可这一刻,看着她明明脸色白得已经跟张纸没什么区别了,嘴唇青紫,双眼无神,满身满头的汗,被割开一个大口子的手还不停的在发抖,明明自己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可还是想要帮姐姐,赤诚的心,一点也不假,其实阿宛一直都是善良的,也从未有过对不起她的事,本来被选择作为容器,也不是阿宛自己愿意的,甚至都还不知情,可她却..........除了谢谢,如今一步迈出去,早已回不了头的她,什么也没法为阿宛做什么了。 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东西还在阿宛身体里一天,除了死没有任何其他取出来的办法,东哥也还是会杀她的,只是往后,尽量让她死得舒服些。 第二次,也不知是因为伤口吹了风的关系还是什么,不疼了,只是有些麻而已。血顺着指尖滑落,滴得有些慢,过了好久,也还未将东哥新拿出来的壶子装满。 阿宛的脑袋已经是越来越昏沉沉了,眼前一切都有重影,看不真切,包括被受孤槐澍的命令硬拖着,不情不愿来到这支援牛头马面的陆忙忙和烨华,居然连云春也跟在了他们后头。 阿宛也不知道为什么,别的看不清楚,云春站在身后那副娇羞模样,却是看得真真切切,刚经过一轮不要命的逃亡,暂时放到一边的闷气,这会儿,又提了上来,看着陆忙忙拼命冲向自己的着急身影,阿宛咬着牙,拼命将眼眶睁得大大的,她是真不想让陆忙忙和云春看见她这副失意的模样,尤其是云春。 “阿宛。”不同于阿宛的淡定,东哥还是头一回在看见陆忙忙时这么着急,这么想落荒而逃,因为这时候要是她不跑死的就不止她了,还有瑾儿,所以她只能求助阿宛,“要不你先跟我走吧?我保证会把你送回来的,我......” 还未说完,便被阿宛抬手打断,只见她伸手抽出系在东哥腰间,方才用来给她割手的匕首,一刀狠狠再在手腕上插下去,顿时,鲜红的血像是喷泉一样,喷洒满地都是,很快就把面前的壶给填得满满当当。 “你先走,我来拦住他。”阿宛颤着失血过多,如今是抬头快抬不起来的手,把壶子的瓶塞盖好后,塞到东哥怀里,向后推了推她的肩膀,在她一脸惊讶看着自己触目惊心的伤口,一动不动时,扬手一巴掌,将她打回神来,“别看了,我没事,反正你也想我死,这也不是正好,记住,我这么做不是为你,是为了瑾儿姐姐,你要是被抓了,瑾儿姐姐也就没救了,我的血也白流了,所以快走啊!” “我明白了,谢谢你。”东哥捂着脸,起身,扭头就跑,在身后阿宛逞强的“下一次再见到,我一定会杀了你为外婆报仇,为死在那场大火里的所有人报仇,你一定要给我等着。”喊叫声里,头不回的越跑越远,而在不远处的出口是已经等待多时,收到了她让进来时传递信号用的蛊虫信息已经到这边准备接应她的老蛊。 眼看着阿宛将东哥放走,陆忙忙还以为是有什么苦衷,说不定是被逼的,东哥在威胁她。 可当看到张开双臂放在自己面前,让自己别去追的阿宛时,陆忙忙算是明白了,可还是难以置信,“阿宛你在做什么?她是杀害了你家人的恶鬼,你为什么要放走她?!” “这不关你事,这次,让她走,别去追了。”阿宛不想根本不想跟陆忙忙多说一句话,所以也没有准备给他解释清楚发生这些事。 陆忙忙看着渐行渐远,东哥的身影,实在是不想好不容易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人在着急的时候,通常不会顾及那么多,加上周围环境昏暗,阿宛又闹着别扭,有意不让陆忙忙关心自己,一直把受伤的手臂藏在身后,陆忙忙自然看不出她的虚弱,用力推开她到一旁,便招呼身后黑白无常一起去追东哥去了。 云春紧随其后,当然在经过阿宛时,反正事情已经做了,就没必要再装好人下去了,遂开口说了句挑衅意味十足的话:“阿宛啊!男女之间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怎么可能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还以为你明白的,没想到你的心思这么单纯啊!早知道这样会吓到你,他再性急我也给他拦着了,不过说到捉鬼这方面,你和他还真是完全不同世界呢!” 话毕,离去,笑得嘲讽。 阿宛转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恍然,“是啊!是我傻,是我眼拙,没看出你们的相衬,自讨没趣,我.......我.......我.........噗!” 话未说完,气血上涌,内火攻心,吐出一口的黑血,终究没忍到所有都离去,撑不住,双眼一黑,摔倒在了,还没来得及跟上大部队,见此状况,赶紧伸手跑来接住烨华怀里,算是彻底失去意识了。 第324章 我不想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这一觉,阿宛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午后,还未睁眼,便听到忙碌的脚步声在自己耳旁走来走去,纵使被伤害背叛过,可女人在男人面前就是有个万年不变的特点,爱后傻,所以在将眼皮掀开之前,阿宛是真的有在心里期待过会看到他,一如前日温柔,着急的背影,可惜现实里,总是事与愿违,屋内并没有陆忙忙的身影,走来走去的,是衣衫破碎,满身是伤,头顶竖着一对猫耳,屁股甩着细长尾巴,神色疲倦,看着分外狼狈的又子。 阿宛挣扎起身,“又子你怎么.........”上下再仔细打量了一眼又子现在的模样,想起昨日晕倒前,好像看到又子也是跟在陆忙忙身后跑出去捉东哥的,立即眉头紧锁,伸手,够住她的衣角,就将她拉到自己跟前,一脸的担心,“又子你没事吧?我不是让你们别去追了吗?看看看看,她这是对你做了什么啊?” 又子知道阿宛口中的她指的是东哥,只是自己顾着去讨米暄和欠下的债,是后来听到骚动,才赶到的,刚到还没等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被陆忙忙喊了去帮忙,路上云春那么说阿宛,她还不是很相信,毕竟到底她也随陆忙忙认识了云春这么多年,云春心里打什么算盘,她可是一清二楚的,也就陆忙忙那傻子看不出来这妞爱他爱得发羊癫,不多加替阿宛防备着点,可此时听到阿宛亲口承认胳膊肘朝外拐,还是莫名其妙的拐向了仇人,她怎么能不炸毛? “阿宛那恶鬼真的是你放走的?!”又子用力甩开阿宛顺着衣角拉着自己手臂的手,本来顺势刚要坐到床边的身体猛地站起,往后退了两步,见阿宛低着头没回答,面上全是难以置信,激动道:“阿宛为什么啊?你知道我和大人为了抓那只恶鬼费了多大的力气吗?你知道她杀过多少人吗?其中也包括你外婆啊!你难道忘了吗?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把她放走!” 阿宛咬牙,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拼命仰头不想让它落下,“又子,我这么做是为了救........” “不管什么缘由,你都不该这么做,你知道你放她走了之后,会间接害死多少人吗?”阿宛还未将解释的话说完,便被即便心里再因为心尖儿上人任性而恼火,可说到底既然是心尖儿上的,没忍住担心跑过来看看,实属正常,但来了之后,不凑巧听到里头对话,听到阿宛居然到如今都没觉得自己哪里错的语气,刚消下去的火气,又是蹭蹭蹭的冒上来,推门冲进来的陆忙忙给厉声打断了。 阿宛听出了这句不管什么缘由就是在指桑骂槐的责备她小肚鸡肠,因为他和云春的事,故意把东哥放跑的,别开脸,眼角瞬间留下两行,由白到通红的鼻翼微颤,哽咽着声,有着逃避意思,也不大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为了个男人失魂落魄的可笑模样,朝又子和陆忙忙摆手,“你们出去吧!我什么也不想说。” 方才又子听出阿宛是有苦衷的,本来她就不大相信,虽然她与阿宛相识的时间很短,但到底也算是出生入死过了,这丫头什么品性她还不了解吗?只是她到底在东哥手上吃了太多的亏了,而且之前樱泺的事,也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好不容易终于要抓到了,如今又跑了,心情大起大落,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激动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又子心里还是相信阿宛不是那样平白无故就这样的人,肯定有什么非这样做不可的原因,不然东哥可是杀了她外婆还差点连她也一起杀了的恶鬼啊! 只是刚套出一点话,眼看事实真相已经露出了一个小角,就快全部看到了,就被这个可恶的陆忙忙给搅和了,而且两人说的话都奇奇怪怪的,感觉好像在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可陆忙忙不肯说,阿宛又下了逐客令,纵使她有满肚子的疑问,此时在陆忙忙凶恶的闭嘴跟我走的眼神下,也只能给他咽回去了。 跨出门槛,关上门后,陆忙忙走了一段路停下,又走了一段,停下,最后还是折了回去,走到门口,在身后又子一副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的满是期待眼神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锁,把门给扣上之后,将钥匙塞到又子手里,抬手,食指伸直,指着又子的鼻子,警告,“没我的吩咐,不许让她出这个门半步,跟她说,好好反省,反省好了,才可以出来,药记得准时送进去,饭也是,我去看看云春,到底因为救我受伤的,很快就回来,你别再给我掉链子,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去疯了。” 又子自知造成现在这种局面,还不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的看着阿宛,跑去追米暄和去了,不敢再有任何异议,用力点头,“放心交给我了,一只蚊子都飞不出来,这次肯定不乱跑了。”然后在目送陆忙忙的身影远去时,抬手拽了拽因为受伤过重,还未完全恢复,不能很好凝化人形,显露出来的猫耳上的毛毛绕在指间玩,眉头微皱,疑惑,“奇怪了,我怎么觉得他和云春那娘们儿有些怪怪的呢?以前不是都叫阿春的吗?怎么现在直呼其名了?还有怎么觉得他叫这名儿时这么的.........怎么说呢?咬牙切齿?好像比这更严重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谁能来告诉我一下?老娘不就去追只老鼠吗?怎么回来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因为途中有陆忙忙的奋力阻拦,虽然回来是回来了,可时间上比出去时预计的要晚上了许多,而且东哥和老蛊不是伤就是残,挂了一身的彩,所以在王德权带人来传话说,今日光绪要在景仁宫用午膳时,东哥直接拒之门外了。 用的是身体不适的烂大街俗套理由,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明确跟王德权表示侍寝也不行,今儿一天皇上都最好别来找她了。 作法的事东哥全权交给了老蛊,主要是她真的太累了,而且制作遗忘蛊,也需要一段时间,瑾儿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她实在是不想再第二次看到那种憎恨的眼神了。 所以去负责想办法拦住惯例前来查看病情的卫丹懿,只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无法安得下心来,明明已经安全了,可这心还是怦怦直跳。 “我这是在担心那小丫头吗?!”东哥捂着有些沉闷的胸口,仰头看着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映衬她的心情,也阴沉沉好像想要下雨却又下不出来,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视线慢慢下移,最后盯在了,不知何时趴在院墙屋顶上,仅露出一双眼睛半个脑袋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柳吉,神色荒唐,眉头紧锁,大喊,“你在做什么?” 楚材其实早就追上了阿宛,只不过他自知阿宛身旁的那只恶鬼,以自己被河伯重伤,再被别的小妖围攻后,早已力竭所剩无几的修为来看,自己并非是她的对手,即便不要命的出全力,也未必能顺利将阿宛毫发无损的夺回来,所以就一直暗中跟着,没想到处理一个故意找茬小妖时间,不过五分钟,便是被烨华给捷足先登了,但虽然忙着教训这些不知好歹的小妖精,可好在他的位置离庙宇口格外的近,所以阿宛的表情他看得比谁都清楚,阿宛哭得是那样的伤心,让他只一眼,整个心都跟着揪起来了,而且他本来就不知道阿宛与烨华是认识的,加上旁的妖精都起哄说烨华孤槐澍这叔侄俩要独吞这只还魂尸,心里更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并非烨华的对手,更别提孤槐澍了,自家爹娘来了,也不抵人家一根手指头,还是偷偷跟了过来。 当看到陆忙忙把阿宛所在的屋子上锁,还派了只猫妖在屋外看守,便更加肯定心中想法,只是他没想到当自己用隐身咒爬进屋内,顺手再拆掉陆忙忙贴在各处窗门上,对他而言就跟在挠痒痒的五雷符,又子就更别说了,人形都化不全,自然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两三下就给她打回原形后,推门时,看到的会是躺在床上卷缩成一团,哭湿半张床,眼睛红肿得转睁都快睁不开与几个时辰前跟自己拌嘴活泼灵动截然不同,像是天都塌下来,哭得快断气的阿宛。 “阿宛?!”楚材一个跨步冲向前,坐到床边,伸手揽过不断上下抽搐阿宛的肩膀,满目心疼开始上下打量看看阿宛有没有哪里受伤,“他们是对你做了什么吗?怎么哭成这样?” 阿宛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楚材,下意识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头深深埋进他怀里,许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又许是真的被陆忙忙那些话给伤到了,而且虽然很小但她还是听到了方才陆忙忙说要去看云春的话,遂彻底死心,心灰意冷的说,“楚材,你带我走吧!哪都好,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不想再在这里自讨没趣,碍他们的眼了,求求你快点........” 第325章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殉情未遂 “卫长哥哥,瑾儿长大了,要和哥哥成亲!” “阿长我戴这个好看吗?” “我说你啊!我名字里有个瑾,你也不用每年生辰都送我木槿花的发簪吧?” “阿长,你说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只看表面不看内里,明明我也不是那么坏的人,难道就因为我脸上有块疤,连我爹都嫌弃我吗?” “阿长,你说为什么要有这样不人道的规定,为什么女子非得选秀过后才能婚配,我好想你快点来我家提亲,虽说老太太说了,女孩子要矜持,可我对别人可以,对你好像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阿长,你放心,就我这种模样,顶多就是按着程序在宫里走一圈罢了,不会真的被招进去的,等结束,我们就像之前一直说的,去好多好多的地方,游山玩水。” “阿长,我不想离开你..........” “阿长,你带着我逃跑吧!我不怕被抓,也不讨厌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的日子,只要能跟你在一处,就什么都好,什么都无所谓。” “阿长,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为什么还不来?你是不是嫌弃我怕我跟皇上,可没有啊!皇上从来没有来我这里过夜,夜深便会去妹妹那里,你到底还在担心什么?” “阿长,是我错了,只想着自己,没顾及到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有家人要照顾的,走的事,算了吧……我认命.........”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往事历历在目,瑾儿的声音仿佛犹在耳畔,尤其是那句痛彻心扉的认命,虽然从那之后,他们就大吵了一架,没有再怎么见过了,加上一个在深宫一个在兵府,卫长的朝职又并未达到那么高,若非刻意找寻时机,根本也很难见到了,只是没见面的这几日,卫长也看出来自己对瑾儿甚是想念,更是一直在反思自己那时候,在瑾儿问自己为什么还没能把她带走,为什么犹豫了?难道他真如她所说,介意她是皇上的妃嫔,介意侍寝,嫌弃她了? 卫长也得不到个准确的答案,他只是很清楚,如果自己那时点头答应了,或是早早在进宫前就带她离开,而不是因为这从来谨小慎微的性子,让她一等再等,或许今日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瑾儿的事,原本一开始是全家人都商量好要瞒着他的,因为瑾嫔受伤昏迷之后,皇上派遣去照料的太医正是他的大哥,卫家长子,卫辰景,所以在卫长知晓之前,所有人都很清楚瑾儿的病情是有多么严重,离开,已经是随时的事了。 卫家因为几代从军,老爷子又本是粗莽之人,热血肝胆惯了,性格更是比普通人要豪爽一些,母亲是深闺小姐,小家碧玉,贤惠得体,向来对孩子最是宽宏大量,所以在知道卫长有意要和瑾儿私奔时,并未表现太过激烈的反对,事实上,之前卫家上下都以为瑾儿的脸,肯定会被撩牌子的,还没出结果,就已经准备出去采办彩礼和喜糖了,卫家二老,对这小媳妇其实还挺满意的,虽然脸上的疤确实不堪入目,但好再性子好,好相处,又是打小就看着长大的妞子,本来都要开始下聘了,谁知宫里就传出来,他他拉氏两姐妹,都被留牌子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没有答应她,如果我早早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不就什么是也没有了吗?都怪我!都怪我啊!” 十一月的永定河,因下了初雪的关系,河面部分结冰,风吹得比平常还要大上许多,而且吹打在脸上,生疼刺骨。 可纵使如此恶劣的环境,也并未让站在河岸边缘,衣衫单薄到让人光看着就觉得冷死的干瘦男人生出退步的意思。 虽然因为之前不明原因的骚动,略受了些损害,但到底已过去了个把月,朝廷再蜗牛,面对受伤百姓的愤慨,也不可能一连拖到现在也没个解决的对策,何况比起朝鲜战役,永定河桥,街市的修复重建,要容易得太多了,所以此时若不仔细看,又是在夜色下,根本看不出之前断壁残垣的破碎痕迹。 所以原本封起的路段,也已无人把守了,不然卫长还真是连个跳河殉情,好赶紧下去陪瑾儿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也不然,京城里,这些河呀湖的,还是有很多很多的,只不过这永定河,对卫长来说意义非凡,所以才非它不可罢了。 那年他七岁,瑾儿五岁,他们便是在这河边上的市集第一次相遇了,正好是元宵节那天,不过他们两家从他太爷爷那辈,就是世交,那次当然不可能真的是头一次见面,之前一起吃饭时也偶尔见过几次,不过那时候小小年纪,总是被美如夏花绚烂,活泼伶俐,总是蹦蹦跳跳好似花蝴蝶的珍格儿吸引了所有目光,并未注意到总独自一人呆坐在角落的瑾儿,所以那次算是他第一次正眼打量她,说起来也是好笑,那段时间,他正好在看钟无艳的故事,还一度误以为瑾儿是从他的话本子里走出来的,说了不少的傻话。 如今想来,那些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才这样,从前老人都说人快死的时候,一生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小瑾,我来陪你了,别走那么快,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卫长慢慢合上双眼,抬手,张开双臂,身体挺直往前倾,不带任何前奏,扑通一声,便整个人淹没进河水中,丝毫挣扎水花也没有。 柳吉发誓,他一开始真的只是抱着想要打探瑾儿情况才在被东哥发现了踪迹之后,没有立即逃跑,而是留下,至于现在为什么被东哥抱着闭目养神,小歇,他也不是很清楚了,就是说着说着,这厮突然哭得梨花带雨,他从来对姑娘哭就最没辙了,只能拉她到没人地方好生安慰,免得被有心人看去,还以为他对她这皇帝的宠妃怎么了,乱嚼舌根,倒是以讹传讹,还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那倒也算了,万一传到瑾嫔的耳朵里,那可怎么是好? 不过好再这点牺牲,也不是完全没收获的,他至少已经知道瑾嫔寿数未尽,这一劫算是过了。 “喂?那个,你睡醒没?我得回去了,都已经是半夜了,我回去还得找理由跟太后解释为什么没回去陪她用晚膳,你快起来吧!”柳吉抬眸看了看越见昏暗的天空,抬手拍了拍,歪头枕在自己肩膀上睡得香甜东哥的一侧脸颊,想着周围反正半天都没人走过,加上东哥这模样,用正常手段,就是喊到明天早上,因为根本叫不醒她,遂稍稍放大了些声音,“珍嫔,醒醒,别睡了,要睡也回去自己的寝宫睡,金枝玉叶的,跟着我露宿街头是几个意思?等会儿要着凉了,你姐........瑾嫔娘娘该多担心啊!” 东哥被强行叫醒,本来是一肚子的起床气,等着发泄的,可在听到柳吉后半句隐晦的关心后,扒拉两下还有些朦胧的睡眼,看着面前他一副真情实意的模样,又有些发不出来了。 说实话,柳吉这个人吧!除了较真儿的性格以外,真是哪哪都带有一些舒尔哈齐的影子,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男人有丹凤眼本来就挺奇怪的,更奇怪的是这个男的还是个唱戏的,还真不知道这样究竟是物尽其用,还是还嫌自己不够像女人。 东哥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嫌弃他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总感觉对他有意靠近自己,给自己送好吃的这件事,有些浑身都不舒服。 所以在柳吉见她起身后,准备转身离开时,伸手拉住了他,“等等。” “不知娘娘,还有什么事吗?”柳吉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为了日后瑾儿的事好打听,只能拼尽自身九牛二虎之力,强行忍着,扭头,尽可能说话客气,询问。 柳吉这么多年戏子真没白当,不愧是京城名角儿,掩饰得那叫一个严丝合缝,即便老练如东哥,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愣是完全没看出来。 “之前的那些糖葫芦,麦芽糖人儿什么的,还有最近的驴打滚,都是你送的吧!你为什么要送那些东西?有什么目的?” 柳吉闻言,一惊,他完全没想到东哥会问自己这个,不过宫内人人都说珍瑾两对姐妹花感情甚好,并没因为共伺一夫诸多争吵,这话倒是真不假,他在房梁上亲眼看见东哥是带了个什么人进去,之后瑾儿才恢复的,而且刚才睡梦中,说梦话,常出现的字眼也是姐姐别留珍格儿一个在这里之类的,所以自己偷偷送的那些小礼物,瑾儿告知东哥,其实也正常,只是东哥怎么就肯定那东西会是自己送的呢?居然直接开门见山地来问,表情还是那种有十足把握的模样。 东哥一双锐利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柳吉,不容许他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不过柳吉本人似乎因为没有在拆穿之后还死皮赖脸的不承认这个打算,反正他也没有一直默默喜欢,默默守护不说出口的意思,要是之后自己的心意,瑾嫔接受了,小姨子这关,是躲也躲不过去的啊!还不如现在趁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稍微忘掉从第一次见面起的厌恶,讨好些吧! “是我送的,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可给自己喜欢的女人送东西,不行吗?我知道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有主儿了,可我看上的东西,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 “我喜欢你东哥,我知道布扬古还是你阿爸都看不上我,觉得我哥哥更好,我也知道我哥哥对你是势在必得的,可我看上的东西,绝不轻易放手,你给我好好等着,总有一天,不管是这天下还是你,都会是我舒尔哈齐一人的。” 眼神,语气,只言片语,当年舒尔哈齐上门有意向布扬古提亲被拒后对自己说的话和如今柳吉大胆示爱的重合度,让东哥心中狠狠的一颤,也不知道是出于怒火,还是对重蹈覆辙的恐惧,上前一步,扬手一巴掌,对着柳吉右脸就是狠狠的呼下去,然后伸手绕过柳吉垂在身侧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脑袋再次埋进他的怀里,“住口!这些话你也敢说,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你自己的,你知不知道……”可骂到最后,连东哥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骂柳吉还是当年的舒尔哈齐,“知不知道......不该是你的就不要去窥视,为什么不能过平凡的日子,为什么啊?!” 许是被东哥突然哭得这么凶,这么撕心裂肺,比方才更甚,给吓到了,条件反射的,竟抬手回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有些过分消瘦,硌得人疼的肩膀,拍着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背,不太自然的安慰,“我说你干嘛呀?平时不是挺会威胁人的吗?哭什么啊?我这又不是对你.......要哭要骂也应该是你姐.........” “闭嘴!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为你哭的,安静点,否则等会儿别想好好地从我这里离开。” 可惜还没说完,便是被连日来心火旺盛的东哥给发怒打断了。 柳吉闻言,撇嘴,点头,“果然,威胁人,是你的标配,自是不可能会少的。” 心里虽有诸多不满不服,但也确实在东哥话音落下后,住了口。 待卫长睁眼时,他已经重新躺在自己卧房的床榻上了,就像是从来没出去过一样。 床边倒是多了个,水得口水直流,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梦,笑得满面春风的卫辰景。 卫长伸手摇醒卫辰景,张口就问,“我死了吗?” “嗯?”卫辰景刚开始还没睡醒,所以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响才是听出方才自己这弟弟说了句多不吉利的话,后知后觉的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我呸呸呸!死你个头啊!卫长,阿玛额娘养大你多不容易你知道吗?居然给我去做跳河这种蠢到家的蠢事,幸好我出宫时被姜景湛那除了吃还是吃,身体没别的功能的废柴硬拉着去西门新开的一家面馆吃了一大碗的特大号云吞面,积食特意绕了远路,到河边散步,我看你这个不孝子要悔得肠子多青。” “我是对不住阿玛,额娘,我来生一定给他们做牛做马,补偿他们,小瑾,我必须去陪她,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啊!” 卫辰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抬手又是一巴掌,这次是打在了脸上,“陪啥陪啊!你的青梅,人家现在好好在永和宫躺着呢!你这是要去哪儿陪啊?” “什么?!你是说小瑾她没事?!真的吗?她真的没事?真的?” 卫辰景挣脱开刚才还一副要死要死的颓废样儿,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死抓着自己肩膀卫长的手,无奈摇头笑着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是是是,瑾嫔娘娘已经没事了。”说到一半,想起什么,顿住,抬手捏着下巴,疑惑,“不过我的诊断重来没出错过啊!也不知道这珍嫔娘娘带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起死回生这种玄乎的事,没想到真的能成!” 第326章 爱屋及乌 我陪你一块儿死就是了 原本安魂入躯这仪式也费不了多少的精力,只不过之前老蛊刚被阴兵借道给撞个正着,魂体本来就不怎么稳当了,再陪着东哥去下头闹了一段,所以等瑾儿这边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之后,他自己倒是快要倒下了。 老蛊边尽可能不引起还被留在榻前伺候的一位小宫女的怀疑,极力忍着魂体过度震荡,导致的气血上涌,紧抿着嘴,不让已经淹到牙关的血吐出,边拿起身旁方才来得急,但又不想引起周围怀疑他这个本就不知从哪冒出来,看着就各种可疑,所谓的神医,顺路从太医署偷来的一座医药箱,趁着临时做出来,盖在脸上的人皮脱落之前,快步朝外头走去。 老蛊和东哥向来都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用来掩人耳目的或暴露时逃跑用的人皮面具多得数不胜数,只不过这种东西也应老蛊当时的心情做的有好有坏,可惜方才随手,也没看,还真挑了个最次的,时间长,已经快贴不住了,不管瑾儿救不救回来,雅若是元凶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那个狗皇帝依旧派了许多人在内在外的搜捕他,所以要么他就快点找到另一具身体,将如今这具弃之而后快,要么就是一直带着人皮,前者需要时间找寻,而且雅若不在,缺失半块的他也不知道能否顺利附身在别人身上,所以暂时来讲,是不考虑的,更何况这皇宫里的男人,除了那狗皇帝以外,几乎都是太监,他才不要做太监,所以只能忍痛先选着后者了。 人皮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好戴,敷在脸上,又闷又热,还会时不时有些麻痒,所以在瞧着自己的身影彻底离开屋内宫女所能及的视线范围之后,老蛊抬手,反手放至下巴处,先是用指甲抠出些缝隙来,而后捏住一角,一鼓作气整张撕了下来。 “呼!总算是舒服了,憋死我了!”老蛊甩头配合撕下的同时,拍着胸口,仰头长吁了一口气,随手就像那那张破皮丢到一边去,可手刚做出甩出去的动作,在半空停顿片刻,又是收了回来,“算了,等会儿这张东西要是有被谁给看见了,张扬出去,东哥又得倒霉,我也还得被她继续骂,还是回去再想办法怎么处理吧!”塞进宽大的袖口内后,转身朝某个进来之前就说好等会儿结束后要在那里会面的隐蔽拐角口走去,“现在得赶紧找她回去,刚才帮着我挨了陆忙忙那么多下,想必现在一定比我更难受,得赶紧带她回去疗伤才行。” 可还未走到尽头,便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猛地停住了脚步,在前头正暖心依偎得正高兴的两位发现前,迅速转身,找了个足以挡住全身的建筑又刚好背光的角落,侧身,躲了过去。 关于失去了挚爱的东哥还有没有可能有第二春这个问题上,老蛊一直都是保持中立状态的,他觉得不可能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但很小,东哥对舒尔哈齐的执着,他也不是没见过的。 只是这第二春是否会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陪她一块疯的自己,连老蛊自己都觉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所以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早有心理准备的他,并未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平静,就是多少有些发酸,嘴巴里还苦苦的,眉头也下意识最大限度的褶皱起来,任凭他如何用力抬起眉梢,也难以再舒展开。 卫家夫人喜好养猫,这件事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因为每到一个怀春的季节,卫府上下,从早到晚,便会传来此起彼伏的猫叫声,与外头流浪的大野猫,你一言我一语,交相辉映,可卫长不喜欢,甚至打小,便有些害怕这些带锋利爪子的小家伙,好几次都被抓得脸上,手背,一道又一道的划痕。 那时候柳吉觉得奇怪,卫长虽只是卫家的次子,可卫府的宽宏,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自然不会拘泥于什么长幼有序,嫡庶之分的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老规矩,除了卫老太太,所以柳吉并不是很明白,一句话的事,为何卫长不如实跟自家额娘说自己很怕很怕猫,不喜欢家里有,若是他这么说了,卫夫人肯定即便再想继续养着,也会忍痛割爱的,总不会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出来的儿子,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还不如几只小猫吧? 当时卫长并未过多解释什么,只是笑了笑,跟自己说了一句话,“阿吉,等你以后娶了媳妇儿就懂了,这叫爱屋及乌,痛,但是我挺开心的。” 柳吉从记事起,就被卖到戏班子师傅那里,他未尝过所谓什么感情,所以如今回首,发现居然自己漫长的一生中有足足大半辈子不是赚钱就是排戏,卫长的那句爱屋及乌他明白意思但却也没办法去理解,因为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身边根本没人给他去爱。 可如今,当他伸手去抱住东哥时,他终于明白了,他对东哥实在是除了厌恶就没别的任何感情,可自己现在之所以毫无抗拒的安慰她,是因为自己是那么那么的喜欢着瑾嫔,所以在面对身为瑾嫔妹妹的东哥时,他可以做到不推开她,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要是东哥难过,瑾嫔也同样难过,他不想让瑾嫔那么难过,所以他也没法子去放开她了。 但毕竟是那么讨厌的女人,所以心里到底还是不耐烦,“好了,你哭够没?我真的得走了,注意些好吗?你可是皇上的妃嫔,这样,是你新想出害我的法子吗?这法子不妥啊!这不是同归于尽吗等于?还是皇上真的喜欢你喜欢到此种程度了,自己女人跟别人私通,还是自己最讨厌的人,头上被种了一片草原,也无所谓?” “噗嗤!”东哥闻言,唇角微扬,失声笑出,抬手,按住柳吉胸膛,推开了些自己与他的距离后,起身,拍了拍被柳吉带着顺势坐在一旁长廊杆上压得都起了皱褶的衣服,开口,说话的语气是那叫一个得意满满,“你这种叫什么来着,怕还偏要做,自己找死能怪谁啊?不过你说对了,就算我背叛了他,他也离不开我了。” 不过柳吉显然没心情也没时间听她再在这里废话一大堆,不是损自己就是损别人的,跟着起身,扭头便要离开,“好了,这么有精神看来是已经没事了,我走了。” “喂!”东哥这次并未动作,高喊了一声,在柳吉一脸不耐烦不情愿的扭过头来询问“又干嘛啊?”时,嫣然一笑,说出在这紫荆城窝了六年以来的第一句真话,“看你好像很委屈的样子,不过也的确是我把你衣服弄脏了,所以就勉强谢谢了,刚才。” 柳吉嘴角抽搐,笑得荒唐,“你真是个疯女人,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尤其是刚才,疯得特彻底!居然会觉得自己可以爱.......” 可惜话刚说到一半,便是被一道从前院传来的声儿给打断了。 “珍嫔娘娘?珍嫔娘娘?娘娘快来啊!我们小主儿,我们小主儿她,她醒了!!!” 听着话里的意思,应该是皇后留守下照顾尚在昏迷中瑾嫔的宫女。 为何说是留守,具体的,其实柳吉也并非很清楚,只知道皇后断定瑾嫔一定撑不过这几日了,也确实,太医署医术最高超的卫太医都束手无策,让准备筹办后事了,自然错不了的,所以皇后遣散了大半永和宫的宫女太监,还召见了宗人府负责记录妃嫔谥号,份位,生死的卫丹懿大人来记录瑾嫔的事,也实属人之常情,不正常的反而是东哥带回来的那个所谓的神医,还把整个永和宫都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入,自己的宫女也不准,更奇怪的事,如此兴师动众,任意妄为的作为,太后居然并未出手阻拦,直接默许了。 只是既然瑾嫔没事,现在还清醒了,那么等会儿被关在前院正门的那些人就会进来,到时要是看到他在这,真是难以解释清楚,所以柳吉趁着东哥循声望去时,转身跑到后院其中一面墙上,抬腿,踩着墙壁,飞跃起身,转瞬间便跳至房梁上,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中,除了残留在东哥掌心上的暖意,无留下半点踪迹。 只是柳吉不知,东哥是故意做出被引开注意的模样好让他能趁机逃走的,在他身影彻底在自己眼角余光之后,立刻抬手,挥出一掌,浓郁的黑气直逼长廊另一端的一座偏殿耳房侧,将藏身在那,装神弄鬼的老蛊给狠狠打到自己面前。 “你扮娘们儿上瘾了是吧?学挺像的呀刚才。”东哥垂眸看着在自己脚下摔得四仰八叉,厚脸皮的喊着腰疼的老蛊,抬脚踩住他欲发力爬起来的后背,目光锐利,透着星星点点的寒芒,刺得人即便不与她面对面直视,也被扎得极其不自在,“我说过你要是再拿我姐姐开玩笑,我一定会杀了你!” 老蛊紧咬着下唇,有些不服气,“谁跟你开玩笑了,做法过后半时辰她就该醒了,现在正正好,之所以没人来喊,估计是人家压根儿就不想看到你,毕竟已经知道真相了,我又还未作出遗忘蛊来喂她,倒是你啊!刚才我挨了那个云春和那只死猫也很多下,不亚于你挨陆忙忙的那几下,回来还得损耗精气给你姐姐做法,累得半死不活的,你不知道关心关心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谈情说爱,怎么?那是你新找的男宠啊?我说你怎么尽喜欢些白面小生啊?这是你的口味吗?” “啊!”话音一落,右手背传来钻心的剧痛,便是让老蛊刚合上的嘴又再次张开来,而且是大张。 东哥享受着老蛊的痛呼声,踩着他手背的脚越发用力,蹲身,伸手,勾住他下巴,将因为疼痛过度,而变得有些扭曲的面孔抬起面向自己,似笑非笑,眸底确是实实在在的杀气毕露,“老蛊啊老蛊,祸是你闯的,由你来修补,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别说的我就好像欠了你什么似的,我不喜欢,而且我原本是要对你杀之而后快的,可就因为你做了你应该做的,补救,我勉强放了你,照道理来讲,是你要来感谢我,而不是我要给你磕头烧香,还有,柳吉我留着自有用处,不需要你在这里给我多嘴多舌,找吩咐跟踪盯紧随时报告给我就是了,其余的你看不见也听不着,明白了吗?” “好好好,你瞎, 第327章 我还没可怜到这种地步 暗中谋划 “砰!砰砰砰!” 因着这鬼市的入口与京城距离较远,所以光是赶着路程就去了大半的时间了,午时便去了,可到时却是酉时了,再在里头折腾了半天,出来又被陆忙忙一行人追杀了两条街,等东哥和老蛊顺利回到紫荆城,冲到永和宫时,已经是亥时了,如今等到里头的人悠悠转醒,正好是子时一刻,深宫大院平日里本就比外头那些什么府邸要安静得多,凌晨时分,就更是掉根针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何况光绪就站在前院正门外,更是听得比谁都清楚,此时突然从永和宫内传出,夹杂了女子嘶吼,乱摔东西砸东西的巨大声响。 瑾儿刚睁开眼时,只觉得自己明明感觉做了很久很久的梦,怎么这会儿子还在梦里,直至一名从前常跟在云音离身旁,样貌还算是略为熟悉的小宫女,许是看见自己醒了,一脸高兴,嚷嚷着就要跑出去告诉珍嫔娘娘,她才明白自己这不是在做梦,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从那个地方出来了,可她真的宁愿自己在那里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都是假的,尤其是阿宛说的那番话,还有珍格儿,不多,那个女人现在不是珍格儿了,那她到底是谁啊?她的珍格儿,如今又是在哪里?那个女人都能狠心放一把火,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那么珍格儿.........还有知道真相的自己,会不会也要被灭口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砸东西的,许是宫女叫嚷着要出去喊人的时候,又或者是想起又折回另一个方向嘟嚷着要去端药过来给自己喝的时候,总之瑾儿当时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闹腾,使劲儿闹腾,如此一来即可暂时阻止宫女去喊那如今还是身分不明的女人来,而且一直深爱着妹妹的她突然这么反常,想必这小宫女看着也不像是会守口如瓶的人,传出去了,必能引起更多的关注,到时候再请皇上做主,说不定那女人就看事态不对,前后夹攻,就会愿意放出珍格儿了。 总之一句话,就是有多大闹多大。 皇上如此喜欢那个女人,要是不制造多一些这些流言蜚语,他是不可能会相信的,更别提让他给自己做主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在皇上心中连那女人一个手指头都比不过,只不过之前顾忌她们是姐妹,才对她多了几分照顾,至少不像皇后那样,整日整日的冷冷清清。 只可惜办法是挺不错的,就是瑾儿没想到那位冒充珍格儿欺骗她的女人,东哥就站在距离自己此时此刻躺着休养的后院偏殿卧房的不远处,仅隔了一座耳房。 加上东哥确实也是被老蛊说的那句半个时辰内便会醒过来所影响,即便骂老蛊骂得正高兴的时候,也有差不多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瑾儿所在的那间卧房内,任何一点点细小的动静,都逃不过她,何况瑾儿像发疯似的乒乒乓乓的,想听不见才很难吧! 这不,一想起老蛊便是让自己曝光身份的罪魁祸首,东哥忍不住,扬起手就要再给他几招拳打脚踢,即便如此也难以真正泄愤,可至少,没那么憋屈了,心里舒畅一点是一点,可此举却是被屋里动静给打断了。 闻此声的东哥,手狠狠地停在了半空中,这宫里除了她,老蛊,瑾儿,还有那位宫女就没别的任何人了,宫女没这么大的胆儿,至于她和老蛊,虽打架斗嘴正在兴头上,可周围并未可摔打的东西,更不可能是她们,所以就只剩下瑾儿了,犹豫了半响,听着这声儿越来越大了,还是起身,朝偏殿卧房快步走去,在快到门口时,略停,侧目,吩咐撕了人皮面具的老蛊在外头等着,然后独自进去。 “你来做什么,给我滚出去!”屋子本就不大,瑾儿更是在砸的时候,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大门,所以东哥一跨入门槛,瑾儿一眼就看到了她,有些慌乱,身子下意识往床榻内缩了缩的同时,拿起放在脚下鞋子就朝她丢去,试图以此将她吓退出去。 可东哥是谁啊?生前或许她的确是会如瑾儿所愿,柔弱的躲开后,怕事的跑出去,但死后的现在,细算起来也过了几百年了,烨华孤槐澍也好,陆忙忙,别的恶鬼也罢,她什么没遇到过,还有死前如噩梦那一刻,就算是现在,过去这么长时间,也依然时时刻刻将她从梦中惊醒,这点小伎俩,对她而言,简直就跟过家家似的,不痛也不痒,更别提赶出去了。 所以纵使瑾儿见鞋子不管用,转身去拿花瓶,药碗,任何身边能见能摸得着的东西统统丢过去,东哥依旧走的不疾不徐,丝毫没有停下来或者转身的意思,径直走至瑾儿床边方才停下。 “你去厨房再倒碗药来。”东哥瞥了眼摔在脚边,碎了一地瓷碗,一滩药汁还往上冒着腾腾热气,扭头,看向站在一旁,见一向温柔如水的瑾儿如此反常,越发颤巍的小宫女,吩咐,见其似乎是被吓呆了,一动不动,平淡如水的声音改为厉声呵斥,“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小宫女像是突然被吓到一样,抖了抖肩膀,立马回过神来,拼命点头,“请娘娘恕罪,奴才一时走神了,现在马上就去,马上就去。”一脸慌张的蹲身下去,伸手把碎了的瓷碗捡起,放回托盘上,起身,边在心里感叹今儿俩平日里好相处的主子怎么都抽风了?边逃也似的往外头跑去。 眼看宫女的身影彻底隐入夜色中,东哥回头,将视线放回几乎把自己镶入床榻后墙上的满脸惧色瑾儿,好生劝慰,试探伸手,想要去拉她出来,“姐姐,你就是在恨我都好,身体是你自己的,养好才是最要紧的,切勿再像刚才那样动气了。”可还未等她的指尖碰到瑾儿的肩膀,手便是在经过瑾儿脸侧时被发狠的张嘴咬住了,力度之大,让得她立刻吃痛的“啊!”了一声,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瑾儿,眉头紧锁,眸前水雾升腾,瞬间朦胧了一片,“姐姐你...........!” “我让你滚..........你不滚.........那就别怪我...........还姐姐..........你不配..........把我的珍格儿还给我............不然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快把我妹妹放了..........你这个混蛋........” 瑾儿嘴里咬了东西,说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但此时听在东哥心里,却是如雷贯耳。 这不说到激动处,瞥见门口闪过的人影,抬脚将端着热腾腾的新药回来的小宫女,踹倒在地上,又是把药给洒了。 “我不喝我不喝,珍格儿不在,我也不活了,我要死,让我去死,让我去给阿宛,岳婆婆赎罪。” 东哥大惊,双目瞪圆片刻后,一咬牙,忍着被撤掉一层皮的钝痛,硬将手从瑾儿嘴里扯下后,推着她的肩膀,用身体将她压在床板上,腿压着她乱蹬的腿,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掌心连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其顺势举到头顶。 头微低,红唇靠在瑾儿耳畔,压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忍无可忍的威胁,“我告诉你别得寸进尺,等会儿给我乖乖的把药给喝了,好好的把嘴闭上,保持一切如常,你妹妹的事,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否则,别怪我现在就杀了她,让你们姐妹立刻天人永隔,怎么?要试试看吗?看看是你嘴巴快,还是我的手更快。” 可天知道她这是骂在瑾儿身,痛在自己心里啊!如若她不这么说,瑾儿有可能真的会去寻短见,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怎能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 毕竟身份虽然是假的,可这一年多的姐妹情是真的啊! 光绪没想到这么晚了,慈禧会千里迢迢地从颐和园前去养心殿找他,更没想到扑了个空之后,没打道回府,直接询问自己因天冷,遣回去拿毛毯刚好撞了个正着的王德权自己的去向,大队人马径直朝永和宫寻来。 本来是想静静站在门口等珍格儿出来,因为本来珍格儿是让他回去的,可现在太后来了,加上不知干嘛也跟过来的皇后在一旁教唆说珍格儿把他锁门外,以下犯上,大不敬,就不得不进去了。 “太后驾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负责高呼的是王德权,因为安德海久病初愈,嗓子还有些哑,喊不大声儿,李莲英又出奇的没有跟在侧,柳吉太后对他又最是宝贝,怕喊坏了嗓子,寿典时没人唱戏,只能王德权来。 东哥闻声,猛地抬起头,扭头看了眼大开的房门,赶紧起身,顺带将瑾儿拉起来,帮她把被子重新盖好,“记住了,什么也别说,不然倒霉的是你妹妹。”然后快步朝外走去,经过被刚才那一踹,又被吓愣住的宫女身旁时,侧目狠瞪了她一眼,“还不快把这里收拾好,是准备让皇上太后看笑话吗?”喝得这宫女,连连喊着饶命蹲身快捡。 走到外头看了眼四周,突然身后一阵疾风掀起,转身,看着嬉皮笑脸的一副我们可以走了吗?半点都没搞清楚状况的老蛊,心里那个气呀!火蹭蹭直往头顶上冒,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住,“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是嫌自己在这宫里还不够出名吗?再讨个杀人未遂,来个回马枪的茶余饭后话题?赶紧滚!别让人看见。” “切!”老蛊看着不远处已若隐若现一行人,不以为然,“你不要遗忘蛊了吗?算你好运,我刚才回去翻了翻,找到了一罐之前........” “不必了!”东哥抬手打断,侧目瞥了眼老蛊抬起右手掌心上指甲壳大小的陶罐,“你拿回去吧!反正都是假的,我还没可怜到这种地步,费尽力气大祈求施舍......快走吧!” 慈禧本也不想大半夜的跑来跑去,可是皇帝真的是越做越过分了,归政,让他掌权这才几年啊!就动起太岁头上的土了,幸好老天也还算有眼,知道应该帮衬着谁,没给她跟皇上好好坐下来谈谈的机会,但却总算让她逮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哥了。 东哥很清楚如今瑾儿情绪很不稳定,绝不能让任何人在这个时候见到她,否则她绝对有可能一时意气跟自己鱼死网破,所以行礼过后,东哥便以姐姐还是有些身体不适为由,并偷偷向太后表示,自己对朝鲜战役和万寿典这件事的两难有办法去让光绪松口了,只是需要暗中与她谋划谋划,这才顺利把所有人又都给请了出去,赶去了前院正殿。 第328章 暗存异心各谋后路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 与东哥一番详谈似乎谈了很久,所以待慈禧坐在辇轿上摇摇晃晃地被抬进仁寿殿时,天不似出去时那么晦暗,蒙蒙亮起,远处又是传来一声打锣声儿,加上方才,总共两声,俩时辰为一更,所以如今已经是卯时了。 可慈禧并未有什么困意,一路上,她脑子里都在琢磨着东哥那番话,可行倒是可行的,就是连她自己也惊呆了,这一次皇帝居然连东哥出面,都直接回绝,“看来皇帝是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翅膀硬了,想要从哀家的手掌心飞出去了。” 说罢,抬手扶额,指尖不断试图抚平紧锁的眉头,一副痛心疾首,恨无人理解苦心的模样,实则是话里有话,担心皇帝年轻气盛,难以很好理政是真的,担心之后的日子,皇帝对以前的种种耿耿于怀,自己手上掌握的权政会越来越少,等到彻底一无所有只剩下封号时,可能连颐和园都没得住了,更是珍珠都没有这么真。 “太后和皇上是最亲的母子,皇上就是飞再高,也是不会忘记太后的,毕竟这养育之恩摆在那里,难不成皇上能一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刚出了永和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李莲英,闻言,眼看与自己同站在太后近旁,只隔了一座步辇距离的柳吉张口了,赶紧抢在他前头说出安慰话。 并不是李莲英要故意的去针对柳吉,充其量,他不过就是戏子,太后一时兴起是会对他好吃好喝的招待,可等到太后哪天不喜欢京戏了,那他还不得乖乖的卷铺盖走人!哪里像自己,大太监总管,官职在手,总比他这个无名无份,靠着一张小白脸,几句吊嗓子眼儿来混吃混喝的要强上许多,至少老太后饮食起居,已离不开他了。 再过几年,安德海也年迈,做事做不动了,太后肯定会怜惜昔日照顾之情,将其放出宫去颐养天年,到时候,太后身边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唯一信任的人了,仁寿殿,还不是全归了他管,即便那时候太后还喜欢京剧戏文这些,没有安德海这个带进来靠山,要陷害柳吉把他赶出去,不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吗?所以如今偶尔小打小闹,自己并不会做的太过分,否则他如今正是太后的心头宝,自己去端走,那不是找死吗?必须得忍耐啊! “是吧?柳先生。”本着现在还不是跟柳吉撕破脸的时候,给了下马威之后,见好就收的李莲英,立马又把话头给回了方才想说没说成的柳吉。 “是。”柳吉点头,突然变得惜字如金起来,吐出一个字之后再无下文,弄得等着听他发表发表自己意见的李莲英一阵尴尬。 慈禧也看出来了,缓和打断,“好了,小吉想必也是同哀家一般累了,一夜未歇了。”侧目看向走在自己右手边的柳吉,目光下意识移到他作为一个男人,过分白皙的脸上,眼下深深的黑圈,到底宠爱,难免心疼,“赶紧回去吧!寿典的节目,再过两个时辰,午时后不是还得排练吗?” 柳吉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排练的时间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来未曾改过,排练的地方又是在距离仁寿殿不远的大戏台,每天那个时候都能听见戏台方向传过来奏乐声,所以不难猜出。 “那柳吉就先行告退了。”柳吉一向不会推辞太后的盛情美意,例如太后总是遣人送来的小东西,一般来讲都会回绝,至少也该做做姿态,再行收下,可他从未这样做过,太后给的,他便收,不多说也不多做,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不仅是因为他听出了太后有意支开,折腾了半天,他又并非是铁打的那种能人,也是累极了,行了礼后,便转身往德和园走去。 德和园里头便是大戏楼,为了方便平日里,柳吉排戏,慈禧在柳吉进宫前便是早早的命内务府安排,特地辟出一间厢房让他住在了那里。 “莲英啊!哀家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有什么区别对待的歪心思,尤其是在小吉面前,多好的孩子啊!”慈禧看着柳吉,渐行渐远的疲惫身影,抬手,从腰间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仰头叹气连连,语气颇为伤感,“很多时候,看着这孩子,哀家都在想,要是当年载淳没夭折,如今肯定也像他一般,这样时时刻刻陪在哀家身边。” 平静的语气,可听在李莲英心里,却是一阵颤巍,尤其是看向自己那眼神儿根本不是在好心劝慰,而是满满的责备,锐利如尖刀,锋芒寒凉,看得人后背,直发冷。 “请太后恕罪!”盯得李莲英双腿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扣头不停,“奴才再也不敢了!” 慈禧又是一叹气,摆手,“行了行了,还是说说让你暗中找的人怎么样了吧?” 东哥如今看来,对慈禧来说,虽是极有用的一枚棋子,可此女子身份成谜,关于她是从何得知阴兵符的事,也是只字不提,只说什么几千万年前与自己其实是一家人,让自己放心,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实力越大威胁就越大,要是以后还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所用,倒也没什么,可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万一她哪天倒戈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自己,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这种恶鬼邪灵,更是防上加防,必须留后手,过河拆桥虽可耻,可自己是为了保住大清万年基业,值得的,哪怕以后死了,所有人也都会感谢自己今日的决断。 阴兵符本就强大得非池中物,要是再把这东西给了东哥,那就不只是朝廷的灾难了,简直是世间灾难。 即便至今研究了几十年,自己也没懂开启的办法,给东哥,她也不一定能马上使用,可以防万一,还不如现在就牵制住,一劳永逸。 所以被东哥明着暗着压制整整六年,前不久,慈禧终于还是委派了自己最信任的李莲英,去民间各地,寻访驱鬼的高手,毕竟不是都说高手在民间嘛! 这不,就在今儿早,终于是寻出个所以然来了,可惜正要细谈时,被一大早便为多次挪用军资的事找上门来的李鸿章给打断了,没说成,直到现在。 “奴才办事,太后放心,长沙陆家,专门干这事,奴才摸过底了,始于明初,之前是专门帮人修建陵墓,风水采矿,古董买卖,到了顺治爷时驱鬼作法坛也接,原先是跟吴,云二家称为长春三大氏族,东北那一带明初都是他们三家人在管制,还拥有自己的武装兵,明帝过东北三省,都要事先和他们知会一声方可放行,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分裂了,云家下落不明,至于吴家,现今武汉,广州最大的纺织局,都是他们搞起来的,似乎只有陆家还在干老祖宗的本行,还干得风生水起,雍正爷即位后正式动工修建圆明园时,不是挖出了个不太干净的东西吗?奴才查获旧档了,当时的确是请陆家当时的当家人陆玉生处置的,好是好,就是这价钱实在是..........”李莲英磨擦着手,脸色有些为难,“贵得也太咂舌了,他们说这珍嫔体内附着的邪灵属于恶鬼等级的,收费成这样已经算是给了咱们皇家的面子,优惠了,太后,你看我们是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还是..........” 慈禧抬手打断,摇头,“罢了罢了,只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他们要多少,你就给多少吧!哀家全权交给你打理了。” “蔗!”李莲英叩首,表面应声,心里却在想,好你个老家伙,什么叫做全权交给我打理,哼!还不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怕被发现,提前找好替罪羊,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找后路保命,我难道就不会吗?正好这隆裕皇后平日里最是妒忌珍嫔独享圣宠了,只要自己跟他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咱们联手,就凭皇后那芝麻一样小的脑瓜仁子的能猜出其中诡异,到时要是出事,全推到她身上,反正她平常有事没事经常就去找珍嫔的茬,相信珍嫔也不会对此多加怀疑。 果然正如李莲英所想,隆裕回宫后,根本没有多想,就立刻吩咐了手下一个信得过的小太监,出宫,前往长沙,去给陆家送封信,还把自己俸禄拿了一半出来,放在信封内,作为打赏,毕竟求人办事就要有个求人办事的态度,这个道理,隆裕就是再笨,也不会不懂这些处世基本道理。 然后整夜整夜睡不着,一想到珍嫔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就快从皇上身边彻底消失了,心中一阵舒畅,在床上兴奋得直打滚。 “哼!我就说嘛!这小妖精怎么就这么会迷惑男人呢?看把皇上迷得那个神魂颠倒,原来还真是个妖物,难怪了,等我找回道士,给你作法,这下子我看你还怎么作威作福!” 那叫一个得意忘形,殊不知自己这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第329章 高万枝 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一般照平时来讲,辰时,这是东哥要去钟粹宫给皇后请安的时间,可今日她着实是抽不开身再去应承隆裕了,好不容易打发走好死皮赖脸的非要送自己回宫,要不是午门的鼓钟敲响,还想喝杯茶与自己详谈一番再走的光绪,刚想回卧房躺下,好好歇息歇息,喘口气儿,可这气还没喘匀,后脑勺也才刚碰到枕头,便被看架势似乎是早就想跑出来找自己,只不过方才碍于光绪在场,偷偷躲在哪里躲了好久的老蛊又给死拽着拉了起来。 “我说你干什么啊?”东哥眼皮子都合上了,差一点儿就能入睡,彻底解去疲惫,可却突然被人叫醒,做事做到一半被人打断,向来就是她最讨厌的,何况捣乱者还是刚闯祸完没多久的老蛊,更是火上浇油了,被拉扯起来后,抬手上下挥动,欲要甩开老蛊缠着自己的手,可见甩了半天还是没啥效果,便像是被逼急了似的,张嘴学着在黑林时阿宛的模样,一口朝着老蛊攀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背狠狠咬下去,口齿含糊的威胁,“你放不放,不放我咬死你!” 老蛊吃痛缩手,但一扯,东哥的牙插在自己肉里渗得更深了,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只能先保持原先的动作,该用劝阻的方式,让这总带起床气,每天叫她起来,都跟疯丫头似的,今儿这招又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了的东哥,自愿那她的牙从他手上挪开。 “我说你快放手,不是,是放嘴啊!抽什么疯啊你现在是?不是说好了回来和我一块儿做人皮的吗?你知道这种东西我不擅长,你来比较稳妥,要是做的不好,被发现,那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吗?你不为我想,也为他他拉瑾想想啊!你想她刚被这张脸的人打成重伤,心里头肯定对这张脸有了阴影,还是不巧被她发现,还不得吓死了去,到时候咱们是不是又得去下头强人了,可我告诉你啊!这会儿吓死的话,咱们就该去轮转司要人了,到时候全部一起死算了。” 本以为搬出瑾儿,东哥肯定会乖下来,松口的,毕竟虽然不知为何,可这瑾儿在东哥心中的分量,从来不小,从前也屡试屡成,可没想到这次一番苦口婆心说完后,对面这厮,咬得更用力了,还尤其是在他提到瑾儿名字的时候,更是怕咬不死他一样,空出来的左右手,抬起,对着他手臂两个位置,发狠掐下去,显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了。 “喂!你够了啊!我之前不是遇到过阴兵借道,既然有阴兵借道,那阴兵符肯定就在那里附近的什么地方。”无奈逼得老蛊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你就不想拿到之后感觉闪鬼吗?还是你做妃子做的太爽,不舍得离开,这又是另当别论。” 终于,这次总算是放手,放嘴了。 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徒然一松,老蛊猛地起身,抱着,跑出去几步远的距离,一脸的防备,同时伸手到腰间,按了按腰包内随身携带的痒粉,刚才他是不忍心用这招,可如果东哥再扑过来,那她做初一,他就不得不去搞十五了。 东哥并未理会老蛊的动作,起身,几个跨步向前,待行至与老蛊只隔一个人的距离时,伸手,拉起他见自己伸过来,拼命往后躲的手臂,转身,就要往外走,“谁说我不舍得的,我现在巴不得马上冲出去,走,你现在就带我去那个地方,拿到东西后,我们马上走,立刻走!我再也不要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天了。” “不是,等等!”老蛊眼看自己的身体就快要被拉出门外,耳畔已能听见一些外头负责打扫院落宫女的小声交谈,赶紧马步一扎,双手并用,扯着东哥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将她叫停下来,哭笑不得,“我现在还顶着谋害妃嫔,丫鬟刺客的脸,你觉得我能出去陪你找吗现在?” 东哥闻言,回头,眉头微皱,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老蛊,后知后觉的点头,“也是哦!那先把人皮做好,给你盖上,咱们再去。”然后转身,拉着的手,依旧不肯放开,直扯着老蛊小心翼翼地绕过大门,走去雅若之前住的耳房内,挪动床榻旁,花瓶内的机关,打开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快步走了进去。 光绪一下了早朝,便直奔景仁宫,连王德权去传个步辇的时间都等不及了,直接跑着去,弄着一队的宫女太监,在他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还好路上没遇上什么人,太后也因为折腾了一晚上,累极了,把每日辰时的请安给撤了,所以距离已时,他平常处理上朝时递交的奏折,文案,还有很大的一段时间,虽然方才送珍格儿回宫时,这丫头一直说自己没事,可他看出来昨夜瑾嫔的事还是将她给吓坏了,也是十几岁的丫头,能见过什么生生死死,自然是会被吓唬得六神无主,不管是站在一个丈夫还是爱人的立场上,光绪觉得自己都不能就真的这么听珍格儿可能只是怕自己担心,耽误了朝堂上公务的奉承话,这时候,她最需要的就是自己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啊!所以即便是方才被赶过一次,他也还是忍不住要去再多看她几眼,而且临走时,他本来就说让她乖乖待在宫里等着自己,自己下朝就马上来,一起用午膳。 东哥一心顾着兵符的事,压根儿没心思去看时间,完全没了这个概念,所以连每日辰时用早膳的时间过去了一大半,也是不晓得,更别提送自己回宫前,光绪说的那番等我的话了,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直至为老蛊把人皮盖好,又带着他换了身方才遣了宫女去景仁宫当差的小太监屋中借来的宫中寻常太监的打扮,用粗布把胸前裹得严严实实,才把一脸埋着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左右的头抬起,抬手,按了按后脖子,伸展一下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变得有些僵硬的筋骨,顺道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老蛊,还真别说,这样一捯拾,真是半点也看不出雅若的影子了。 “我说慈禧她是不是傻呀?”老蛊将帽子的系带系好,又把略微有些歪的地方扶正后,起身走到正在收拾桌上东西的东哥身后,疑惑,“前方的战事都已经打得如火如茶了,我记得也就四个月前左右吧!东海大黄沟北洋航舰跟日本海军打了起来,打了好久呢!都这样了,她还让你去劝狗皇帝什么啊?早出兵了好不好!” “是黄海大东沟。”东哥撇嘴,无奈纠正,转身将手里抱着一堆瓶瓶罐罐依次摆回身后的架子上,“不过.....”回头,眉头微皱,“你倒是挺了解的嘛!载恬是跟我说过前方战事的进展,可我记得自己好像从未跟你提过这些。” 老蛊一笑,摇头,“摆脱,这宫里从开打的时候开始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我想不知道都很难吧?哪还需要你来说啊!不过要我说这李鸿章不简单啊!居然当上了两头蛇,表面上呢!是帮狗皇帝,暗地里呢!又向着袁世凯,实则呢!还是为了他自己好,你说这人啊!有时候狠起来,我觉得比我们这些恶鬼还要恐怖上好几十倍。” 东哥难得没去第一时间反驳老蛊的话,点头认同,垂眸,竟有些伤感。 “是啊……其实载恬之所以会走到梼杌说的那一步,也不过就是一个遇人不淑罢了!若不是老太婆的孩子,若不是误把李鸿章这等表里不一的小人当作心腹,也许他不会落得那凄凄凉凉的下场了……” “谁管他凄凉还是快活,反正咱们拿到兵符立马就走,烨华,陆忙忙已经知道我们的位置了,此地已不宜久留,赶紧走,免得夜长梦多。”老蛊察觉到了东哥的异样,赶紧打断她的思绪,话里有话的提醒她别再多想些有的没的了。 “我知道了,我比你还......” “娘娘?娘娘?你去哪了?皇上来了,娘娘?” 最后一个“急”字,还未说出,天花板顶上便是传来一宫女喊叫声,将谈话彻底打断了。 东哥这时才想起光绪临走前,说的话,惊呼了一声,伸手拉起老蛊,就朝外跑去,同时嘴不停,忍不住抱怨,“哎呀!他好好的不在养心殿批文,又来我这做什么?前方打成这样了,怎么他反倒比没打的时候还闲啊?” 待东哥拉着老蛊冲出雅若房门外时,正好跟见宫女去内里喊了如此久都没什么动静,奇怪走过来看,前脚刚跨入后院偏殿的门槛的光绪撞了个正着。 吓得她一嘴的嘟囔,收都收不住,差点儿没咬到舌头。 “珍格儿,你去哪儿了?方才.....”光绪看着跑得满头大汗,胸口上下起伏得剧烈的东哥,边疑惑询问,边拉起袖子,抬手,给她擦汗,眼角余光,刚好瞥见紧跟在东哥身后,见其目光,赶紧将还拉着自己手臂,忘记放开,东哥的手甩开的老蛊,眉头微皱,“这位是?朕好像.........没见过啊!” 老蛊学着平时跟在东哥身旁小太监模样,甩袖子,行礼跪下,叩首,“回皇上,奴才是内务府新安排来景仁宫伺候娘娘的,从前在........在冷宫做事,皇上没见过,实属正常。” “哦……”光绪点头,又问,“你叫什么?” 老蛊一愣,抬头目光从门外因冬日,早早掉光了叶子只剩下一把干枯枝桠的参天大树,只见那枝桠纵横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数都数不清,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再次低下头,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名高万枝,高低的高,一万的万,枝条的枝。” 第330章 三思 朝堂上的故意挑拨 1894年,光绪二十年,朝鲜爆发东学党起义,朝鲜政府请求中国出兵帮助镇压,李鸿章过于听信驻朝专员袁世凯的报告,认为日本“必无他意”,遂派直隶提督叶志超和太原镇总兵聂士成率军1500人赴朝。不料,日本此后立即向朝鲜派兵,在朝日军增至8000余人,事态趋于严重。李鸿章为设法避免战争,曾通过英、俄两国出面斡旋,但为日本拒绝。无奈下,只得增派军队入朝,和日本相抗衡。六月二十三日,公历7月25日,日本军舰在丰岛发动突然袭击,击沉中国运兵船“高升”号,甲午战争爆发。 1894年8月16日,公历9月15日,驻朝陆军在平壤与日军激战数昼夜后溃败,总兵左宝贵战死,统帅叶志超等逃回国内。1894年8月18日,公历9月17日,北洋舰队与日本海军主力在黄海大东沟附近海域遭遇,丁汝昌执行李鸿章“保船制敌”的方针,但北洋海军在弹药不足,在此情况下与日本舰队进行了一场长达5个小时的海上会战,结果极大地影响了战斗力的发挥,也加重了损失的程度”。中国军舰沉没4艘,日本舰队亦遭重创。此后,清军在鸭绿江、九连城等战场与日军激烈交战,但终未能挡住日军的攻势。 最终,旅顺、威海等重要海军基地失守,北洋水师覆灭。究其原因,北洋舰队的覆灭与朝廷旧官员是分不开的。 光绪平日里虽在很多事情上,都很笨拙,尤其是与人相处,看他与自己的皇额娘慈禧日渐僵硬的关系便知,不会看人脸色,是他打小就有的坏毛病,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直顽强的保持至今,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珍格儿,这毛病,似乎也破天荒的,不可思议的有了例外。 他一进景仁宫的大门,就看出东哥脸色的倦色和接待自己时,暗藏在眼底的不耐烦,可他还是舍不得这么快就离开她,即便如此一来会可能会更加引起她对自己的厌烦,若是这世上连她也开始不喜欢自己了,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了,但没办法,他就是控制不住本能的找各种理由,拖延离开的时间。 不过没再照原计划,留寝景仁宫了,而是在王德权的一番皇上已许久未踏足过粹宫,到底这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不管是本着雨露均沾的目的,还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道理,也还是得去看看了,正好皇上今日也不愿回养心殿去看那些堆成一座小山似的,一看战事败了,不是在忙着推卸责任,就是在唯恐天下不乱的责备那个责备这个,没一个真心实意拿出好意见的奏折的劝解,游说下,去了隆裕那过夜。 只是果然一直不去的做法虽然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残忍了一点,可却是对的,整整一个晚上啊!光绪就没安稳的合上过一次眼,耳边从清醒到半梦半醒再到朦朦胧胧已经快睡着了,都还能很清楚的听得到隆裕絮絮叨叨的说着珍格儿如何如何不顾姐妹情深,说着瑾儿如何如何不懂规矩,好了,也不知道出来让大伙瞧瞧,躲什么躲?反正一句话总结就是别人怎么做都是错的,她怎么做都是对的,所有人里她是最可怜的那一个,语气就好像他怎么欺负了她似的,让人听着好不痛快。 所以翌日一早,起来洗漱时,由于没睡好的关系,脑子昏昏沉沉的还一片空白,在李莲英来传话说太后今日想来听政,毕竟与这日本水师打了这么久,也是有些担忧战况如何,不打扰,就在暖阁的后头,居然还真的稀里糊涂的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事后,午门鼓钟敲响时,才是想起,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载着太后的步辇早早的已经从宫门,把千里迢迢坐马车从颐和园而来的太后接到养心殿了。 要是从前的任何一日,那也就算了,硬着头皮,咬咬牙,就过去了,可今天不一样啊!四个月前大东沟败北,船也被日本水师给击沉了,这让原本想借着这次甲午战事,好好让全天下的百姓,朝堂上的众朝臣好好看看,自己的果决带来的胜利,好给日后的维新运动,打好基础,做足准备,谁知道现在是前头火烧家门,后头火烧屁股,北洋水师的统帅,也是这次甲午战事一马当先的黑马就快跟整个中国,如今最高领袖人撞上了,闹不好在这次风波中,随时他这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利,便会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让光绪怎么能不后悔,简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李鸿章一向自认自己是一位尽忠报国,朝中对皇上,太后鞠躬尽瘁,朝外更是不敢对这宫廷私事,乱发表任何意见,虽然心里还是隐隐的对光绪听信女人左右摇摆的窝囊性格很是不屑,只是也不会似别的大臣一般,胡言乱语,口不遮栏,即便要说,也是说皇上太后的好,绝不会说他们的不是,可他自己这么想,别人却不会和他一样这么想的,尤其那帮向着太后和甭管是谁,只要其中没有自己的一份儿好处,一旦栽跟斗就在那里幸灾乐祸的大臣,所以坐在摇晃着,缓缓从午门驶入宫城内的马车时,他还是第一次有种想要逃跑的感觉。 只是,也只能想想而已,在军机处商量了整整四个多月,要在拿不出什么可行的解决办法来,要是还决定不了是继续打跟日本死耗下去呢?还是投降求和?那他这个官职,估计也就不用再干下去了,乌纱帽戴不稳了。 可是李鸿章没想到今日居然是连太后也来了,鼓钟敲响,不疾不徐跟着大队伍行至殿内,可眼前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光绪还年幼,刚登机时的垂帘听政,就是另一旁,少了慈安太后。 不过也足以让李鸿章心中一紧,跟着众大臣甩袖子行礼,起来时,都能出一背子的冷汗,连发角都湿得能滴出水来了。 端坐在龙椅上的光绪,还有在场的所有人,亦是如此,心中紧张感没比李鸿章少到哪里去,只是皆难得统一战线的憋着。 “皇帝,还不快开始吗?”慈禧也看出朝堂上突然出现,过分的肃穆紧张,还有光绪的谨小慎微,察觉是因为自己的到来,遂将绷紧的面容稍稍放轻松了一些,语气也尽可能柔和,“皇帝,诸位大臣不必如此紧张,哀家不过就是今日闲来无事,过来看看罢了,原本是想在后头的,可又觉得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想要发表点意见,也不能只让皇帝听见,也还要让诸位大臣好好的听听,毕竟万寿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哀家可不愿意外头战火连绵,咱们这里头却热闹非凡,这事若是一个不小心传了出去,怕是不仅会引发百姓的不满,士兵们,肯定也是不好受的,所以哀家认为尽早结束战事,乃是现如今,上上之策,不知诸位意下如何?”眼神锐利中带上了点诚恳,只是当目光转向坐在右前方的此时显得有些过于颤巍的光绪时,除了锐利,就只剩下不满了,“皇帝,你的意下,又如何啊?哀家可是记着,你喊人来欲停止万寿典筹备时,可是信誓旦旦的跟哀家说,我们会赢的,一定要打,可是因着你的那份骨气,今年又有多少战士白白牺牲在战场上,你想过没有?如果这样了,你还是要继续,那哀家也还真的是无话可说,只能送你一句好自为之了。” 看的光绪,那叫一个七上八下啊!本能的连连点头,可还是嘴硬,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皇额娘说的是,说的是!只不过我们大清将士若只是遇到一点困难就立马退缩,传出去了,岂不有损皇家颜面。”还一句话,直接把这烫手山芋,毫无人道的扔到自身难保的李鸿章手里,“还是先听听看这次战役的统帅,李大人有什么说法再做决定也不迟。”然后在他老人家一脸惊慌地看向自己时,挤眉弄眼,摆出一副为难的要死,帮帮我的表情。 话音一落,整个朝堂,皇上太后,包括周围朝臣皆向他转过脸来,不能拒绝,一时之间也来不及想出什么好的蒙混过关的办法,不过终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他今日前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些话迟早还是要说出来的,李鸿章暗暗的深呼吸一口气,向前迈了几步,走到朝堂拍得整齐称方块状,分别左右各一块,五列队伍正中央,拱手,“皇上,太后,请恕微臣无理,不过既然皇上已经把决定权全压在了老夫身上,那老夫就明人不说暗话,直言相告了,箭已射出,我们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何况若是如今就放弃了,那么我们将会直接失去对朝鲜半岛的控制权,不仅如此,日本的意思是,他们还想要宝岛台湾,与其这么给田给地,还要承担战败后日本提出各种不平等的条约,还有几乎能耗损到底,让本就单薄,已经面临入不敷出的国库,更是一毛钱都剩不下来的巨额赔偿,还不如搏一把,我们还不算全输啊!现在坚持,只不过没了几个海口,要是放弃,那可是两个岛屿的割地让权啊!请皇上,太后,一定要三思啊!” 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荡气回肠,只是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过后平地风波。 各种“私家君”,“好大喜功”,“功高震主”的敏感词汇接二连三的从周围众大臣交头接耳的口中,有意无意,其中不乏些明显故意挑拨李鸿章和其麾下北洋水师对皇上和太后的衷心的话,尤其是本就与上头太后离得颇近的朝臣,越说越离谱,什么不知道他李鸿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皇上,什么掌权那么多兵,还如此雷厉风行,若是哪天皇上太后不听他的话,他还不就得自家人打自家人这种谋权叛位的事都做得出来,让本就紧张的局面,更是变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第331章 刚出了虎穴,这下又要往火炕里跳 悠悠转醒,已是午时,为什么会知道呢?除了虽说幻境的世界里的时间与外头是截然不同的,慢得出奇,即便这里过了几年甚至几十年,外头可能也才过了半日,连一天都还没到,但感觉上还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上了整整六年,怎么着也不可能还摸不熟这古人打更是如何听辨的这一缘由外,还有一点点娘亲从前告诉她的一些常识,正午时分,无论是在哪里,只要不跟洋鬼子在一处地上,太阳都会在正南方上挂着,就像现在,这个角度,刚好暖洋洋的昏黄光线从东哥床榻前窗台顶上透了进来,好好的打在此时躺在床上,睡眼朦胧,明显还未完全醒透的陆晨曦额头上,将她额前的碎发,照得金黄金黄的。 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陆晨曦在东哥的体内,大白天的时候醒过来,许是东哥真的太累了,只是她可不敢随便乱走动出去,就是因为她以前总是天黑透了才跑出来的,能遇上什么熟人才怪,所以东哥身边的人,她不认得几个这也没什么,东哥的神态语气,压根儿学不来,也不大碍事,可是现在不一样啊!她完全可以想象,只要自己一出这卧房的大门,肯定不到半时辰,身份准会露馅儿的,虽然一体两魂这种玄乎的事说出去,也不会有谁相信,可她怕的是,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把今日自己的怪异回头告诉了东哥,之前东哥就是因为这个狠心连据某人说法,跟随自己多年的忠仆诺敏都杀了,只不过后来接二连三的又发生了许多,这才姑且先放过她一会儿,要是这时自己跑出去提醒东哥,身体里还有她这号人物,那完了,她的下场定不会比那诺敏要好到哪里去的。 只是还是那句话,是祸躲不过啊!若老天爷还非要陆晨曦与东哥你死我活一场,就凭她这小丫头片子,刚跟着娘亲学道术没几年,只会写基本的,能阻止什么? 这不陆晨曦刚在心中打定主意今儿个说什么也不踏出这房门半步,直至天黑,夜深人静时,紧闭的大门外,雕花后的窗纱上突然又远及近出现一道人影,接着便是轻柔地拍门声,其中还伴着侍女,听着明显不是第一回了,有些焦急,但又不敢真做什么小心翼翼的询问,“小主儿,你醒了吗?就是再困,小主儿也得用了午膳再歇息呀!早膳都没吃,还是这午膳也没米下肚的话,身子怎么受的住啊!小主儿又一向血气低,若是因为没吃东西,又像上回那样突然昏倒,出个好歹来,皇上知道了,可是会责备奴婢们的啊!快出来吃点吧!别为难奴婢了。” 陆晨曦听着语气,在心里头本是看准了这侍女没有东哥的吩咐,是怎么都不敢推门进来,一看究竟的,自己只要别做出什么大动静来,不出片刻,她肯定就自己离开了,只是她知道了侍女的胆儿小,却万万没想到侍女身后,还跟着,明明方才东哥睡下前,她亲眼看见被东哥遣出去,说什么休息够了就照原计划,暂时先跟着柳吉,看好他的一举一动,回来向她汇报,化名高万枝,新上任景仁宫太监总管高公公的老蛊。 普通的小侍女顾及东哥主子嫔妃的身份,不敢过多造次,可老蛊确实不会,果不其然,只说了一句“你再不出来,我就进来了”的话,便真的直接伸手,推开房门,抬脚,在侍女见其居然如此的无礼,下意识跪下,边磕头边说着“请小主恕罪!不是奴婢,请小主恕罪啊!”诚惶诚恐但又耐不住好奇心,偷瞄下,跨入门槛,行至陆晨曦对面位置,坐下,伸手拿起桌上摆放的茶杯,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悠哉悠哉,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过程中,瞥了因为敌人近在眼前,过于紧张,导致面部表情看着特别僵硬的陆晨曦,唇角微扬,坏笑,“你怎么了?睡太久,傻了?什么表情啊这是?”显然还没发现坐在自己眼前的此东哥已经非彼东哥了。 见状,陆晨曦心里并没有因为没被发现而松了一口气,反而是心头的大石悬得更高了,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干笑两声,表面上尽可能保持平静,脑子却飞速运转,想办法找词答应,毕竟要是一直这么说不出话来,就太奇怪了,总之有机会就先想办法蒙混过关就是了。 “是啊!睡太久了,脑子可能.......有点不太好使了吧……就是你怎么又折回来了?不是让你去办事吗?” 可她好像是真的太低估老蛊了,其实这厮一进来就发现了东哥身上的异样,毕竟陆晨曦的气息与东哥的气息定是截然不同的,再来就是,说话的语气了,平常的东哥,可不是会在他没去完成她交代的事情时,如此好声好气的与他说话的,还让他坐在旁边喝茶,早一巴掌给他扇到天上去了,何况最近又出了瑾儿那件事,对他的态度是越发的差了。 只是顾及门口还站着个毫不知情的侍女,东哥这家伙不常说人多嘴杂,她们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被发现,直接灭口,不要犹豫,可当然是不被发现自己小心点要好些,毕竟这可不比他府,在宫墙内杀人,难免引起好一番的议论,加上这些宫女太监又都相互熟识,也不是什么人间蒸发也不会去有人找的家伙。 所以只能附和着陆晨曦的话,姑且先看看形势,再行动,也不迟,只是没想到,虽然之前东哥跟他说起过自己身体里好像还有另一个奇怪的东西,最近一直跑出来,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跟雅若那样,一体两魂,他当时还不信,说她神经过敏,紧张兮兮的,现在看来,此言不虚,还真有个别的人,一直在东哥体内转悠,只是这家伙究竟是谁?躲在东哥体内的目的是什么?之前突然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食梦貘兽,是否跟这家伙,有什么关联? “哦!半路上我忘了点东西,所以回来拿,顺道过来看你醒了没,已经睡很久了。”老蛊倒是如实回答了,并没刻意去掩饰编造什么,只是话毕,扭头,看向还跪在门外的侍女,迫不及待地摆了摆手,“行了,没事就赶紧走吧!大早上的在这跪着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又没怎么样,别动不动就膝盖发软,走吧走吧!出去时把门带上。” 侍女正在心里头害怕自己虽没有参与到擅闯寝卧中去,可人就在一旁站着,也并没有去阻止,会被强行扣上同伙的罪名,还不知道珍嫔会怎么罚她时,突然听见老蛊来了这么一句,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想起什么,又提了起来,抬眸,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端坐在位置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陆晨曦,“那个.........小主娘娘,奴婢,可以退下了吗?” 这高万枝虽是早上时被东哥任命了景仁宫太监总管,可到底前后还不到四个时辰,加上本尊压根儿这心里头就没想往这个方向发展,仅为得个可名正言顺跟在东哥身边的身份罢了,所以威信难免不足,侍女主要还是听东哥差遣,也实属正常。 陆晨曦刚想抬手让侍女出去,毕竟见小姑娘怕成这样,也着实有些于心不忍,可突然想到若是把她叫出去了,那自己岂不是要和老蛊单独待在这里,忍不住侧目,瞥了眼坐在圆椅上,握着茶杯的右手上下动作,一口一口抿着茶水,根本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上去似乎还有别的目的,没那么简单的老蛊,又想起诺敏在她们藏在东哥体内,偷听得知雅若的失踪后,一番警告的话,“小曦,不要再想着让谁投靠过来的事了,老蛊可不像我姐那么好说话,要是被他发现你的存在,就地解决,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用力咽了咽口水,赶紧把伸到半空中的手,放下,起身,快步走到侍女身旁,拉起她,朝外头大跨步的走去,“我饿了,你还是先别走了,带我去吃点东西吧!饿死了饿死了。” 侍女闻言,笑得跟朵花似的,乐得不行,“真的吗?太好了,娘娘你要再说不吃,等会儿奴婢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和王公公交代呢!” “你说啥?”陆晨曦猛地停下脚步,扭头,细想,听出了侍女话里的意思,但还是不相信自己会倒霉到这种程度,遂忍不住询问清楚,“我这才刚出了虎穴,这下又要往火炕里跳?!” 听得侍女噗嗤一声,捂着嘴,笑出声来,“小主儿这是在说什么糊涂话呢?皇上派人来招幸,还亲自陪小主儿用午膳,就是怕小主儿因为瑾嫔娘娘的事心情不好,不肯好好吃,饿坏了身子,如此关怀备至,怎么会是什么火炕呢?还有虎穴又是在哪里呀?小主儿你今儿说话可真有趣儿!”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几眼陆晨曦身上的装束,方才卧房内关窗关门的有些暗,没太看清,这时拉到太阳底下,才是看清楚了某人衣衫凌乱,头饰歪得都快垂到肩膀以下的位置了,睡得邋里邋遢的模样,大惊,“小主儿你这哪是睡觉啊!跟打仗似的,怎么成这样了?!赶紧跟奴婢去换身干净的,再梳梳头,可不能这样去见皇上啊!”反手拉住陆晨曦,转身原路折回。 虽然心里想着,正好,反正我也不太想见到他,陆晨曦还是没做太过激烈的反抗,就是不管侍女如何拉扯都还是走得慢悠悠的,上妆的过程中,老是在画眼妆画到最后的时候,头突然歪向另一边,导致不得不重画,来拖延时间罢了。 不过还好的是,两人折回时,老蛊已经不在了,虽然一直藏在房梁上的诺敏也不知道去哪了,这让陆晨曦有些担心,可诺敏以猫身的模样一直在这景仁宫打转,似乎也没被谁发现过身份,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等到主仆二人好不容易倒拾好了,用午膳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了,看着太阳移动的位置,再磨蹭估计末时都要来了,侍女本还想挑个新的头花给陆晨曦戴上,这会儿也不敢再挑来挑去了,皇上估计已经快等急了,王公公也没来或是派人来催过,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因为小主儿昨日的冷淡,这会儿又怎么等也不来人,生气了,遂不再耽误,拉起还是有些不情不愿陆晨曦的手,就朝候在外头多时,在陆晨曦进内室更衣时她便早早喊了人来传了,省得等会儿还得等的步辇快步行去。 第332章 冒失闯入 太平盛世 可事实上却并非王德权因为皇上生气,有意怠慢珍嫔,而是今儿个早朝从辰时开始,足足开了三个多时辰还未散,而且隐约能听见里头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他顾着担心皇上在里头不知道怎么样了?自然也就把珍嫔要来陪皇上用午膳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晨曦从后门行入养心殿时,就察觉气氛不对劲儿,只是她一心只顾着等会儿见到光绪时要如何应对,才能避免身份被揭穿,所以直到被侍女搀扶着行至距离大殿稍近,平常没什么大事,东哥来了养心殿,总是在这陪着光绪下棋看书的西暖阁内,听到里头越发跑出来的吵闹声,才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见自己来了,赶忙迎上来,拱手行礼的王德权,“王公公,这是怎么了?” 王德权也是急得满头大汗,侧目,瞥了眼紧闭通往大殿的雕花大门,重重叹了口气,“珍主子,皇上要倒大霉了这下子,可惜了李大人啊!皇上总说他是唯一一个懂自己的人,这下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保不住?李大人?”怪只怪陆晨曦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史书这些事,压根儿都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丢到这个地方来了,就是珍妃的故事太出名了,总被写成话本子,这才免得她真做一睁眼瞎,只是这李大人就一个姓氏,她还真不知道他是谁,只能含含糊糊的回了句,“哦……是吗……怎么回事啊?” 可王德权似乎是不愿意多说,摆了摆手,“珍主子老奴看今日皇上是不能陪小主儿用膳了,还是老奴遣人送小主儿先回景仁宫去吧!”说着就把她按着原路,又请了出去。 一行人行至后院,王德权拱手,说是要去给皇上添新茶水了,拱手垂头,退下。 “小主儿,那春英去给小主儿传步辇,小主儿先在这里稍等片刻。”一路搀扶着陆晨曦进出的侍女看着王德权渐行渐远的背影,在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转身,边跟陆晨曦说明明情况,边抬手指了指院外头,在陆晨曦点头后,放心离去。 这时,陆晨曦才知道原来这位小侍女名叫,春英。 “唉!真麻烦,走来又走去的,早点派个人来传个话,我现在不就能好好的坐在自己的饭桌上,吃我的午饭了吗?饿死了,还得走。”因着东哥向来不喜像别的娘娘一般,带宫女太监们进出的,所以跟自己过来养心殿了,除了跟在轿子后头的那些,能站在自己一旁,进到里头的就只有春英,所以春英走了之后,诺大的院子只剩下陆晨曦一个人,无所顾忌的伸伸懒腰,说说好赖话,这也是没什么的,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四周围这么的平静祥和,她却总感觉有种暗潮汹涌的预感,总觉得好像就快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一样,左眼皮跳得那叫一个厉害,她打小跟着娘亲学算命之法,自然是知道这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的说法了,也是信的。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快点把那只女鬼叫醒的好,免得待久了,连累我自己倒霉就不好了。” 呼哧呼哧呼哧! 诺敏也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久,要去何地,此时在何处,更早就数不清身下这双撒开欢儿的跑,橘黄橘黄的小腿,翻跃了多少座宫殿亭台楼阁的瓦顶儿,她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被身后紧追不舍老蛊追上,捉住,不然即便传说猫有九条命这事儿是真的,也不够她死的。 “小曦到底去哪儿了?就这么丢下我一个应对这个疯子也太缺德了吧?”不过诺敏除了跑,一双猫眼也没闲着,每越过一座屋顶,跑过一条屋脊上就扭头朝下,左看右看的拼命寻找那道熟悉的倩影,可愣是跑了大半圈都没找着,不过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还是没完全能适应自己现在作为小猫的视觉,而且这么走在房顶向下看,足足走了六年之久的宫殿,突然变得很陌生了,有些院子她甚至都在怀疑是不是新建的,在自己成猫之前没有? 到底这具临时借用的猫身也不年轻了,这么不要命的跑着,早就累得不行,估计再一会儿就不得不停下来了,可这时在还没有很好的藏身点的时候停下,一定会给后头老蛊机会的。 就在诺敏过于着急,随便拿出一个不可行的办法,想凭着六年来跟着东哥行至各宫时看见的盆栽,树什么的,搞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然后按照脑子里的线路,回到景仁宫去,因为或许陆晨曦只是出了卧房到前院去了,压根儿没出行宫时,脚下突然一踩空,整只猫控制不住往左一翻,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从屋顶滚着摔下去了。 摔下去的过程,猫眼的余光已经瞥到了诺大的宫院内,整齐划一的站成六个大方块的人群,但诺敏显然已没心情去想这些人为什么站在这里,还站成这样,跟在做什么仪式似的,她只知道自己的脑袋急速下坠,狠狠地准备朝底下一看就能感觉其坚硬无比的石地砸去,事已至此,头破血流是肯定的了,她所能做的,只是闭眼祈祷,疼痛不要来得太过猛烈。 说时迟那时快,在诺敏左蹦右跳,借力跳上养心殿的屋顶时,站在后院等春英回来的陆晨曦就已经注意到她了,究其原因,主要也是因为午后阳光实在是太好了,加上诺敏那一身醒目的橙黄,太差不多颜色日光照射下,简直就跟移动的发光体一样,想看不到都很难,刚好身旁榕树边又放着几条梯子,陆晨曦想起之前光绪跟东哥说过养心殿屋顶瓦片过旧,得一次来个大翻新,想也没多想就随便搬起一行梯子架到屋顶上,一口气冲着,爬了上去,刚冒头就看到诺敏摔出去,事态紧急,猫命关天,也管不了屋子里的人会不会听到动静,赶紧飞身向前一扑的同时奋力伸手,堪堪抓住了诺敏的左后腿,可惜刚才那一扑,刚好就扑在了一个下滑点,猫是勉强拉回自己怀里救下了,可自己却一个翻身,仰面,摔个四仰八叉,还正好在大殿正殿门前,惊得排在殿外的大臣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排在队伍前头,离得近的看见突然从屋顶掉下来这么一个大东西,几个年纪大的,居然翻了个白眼当场直接就晕了过去。 由于摔得动静还蛮大的,加上那些个大臣瞎咋呼的惊叫声,原本殿内争吵声在陆晨曦落地的那一刻,默契的全停了,然后所有的目光视线齐齐投向,抱着一团毛茸茸的距离较远看不清,呈人字形倒在殿门前,哭爹喊娘,一会儿抱头喊疼,一会儿又起来抱着腿说断了断了的她上下打量,瞧个不停,有好奇,也有写满成何体统的愤怒。 但陆晨曦并未立刻注意到,因为她是真疼啊!感觉脑袋要炸开了,后脑勺火辣辣的疼,可手往上一摸,又没有摸到血,左脚也是,阵阵钝痛,怎么也止不住。 倒是诺敏临落地的那一刻被好好的护在怀里,所以除了也受了些惊吓,可以说几乎是毫毛未伤。 “珍格儿!”光绪在看清陆晨曦的脸后,本能,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惊呼一声,但由于注意到了自己这动作在现在这个场合未免不合时宜,又准备坐下,可在陆晨曦一句“疼死了”之后,眉头微皱,眸底溢满心疼,再也忍不住,大跨步向前,脚步前后迈得飞快得好似下一秒就要跑起来,直奔至陆晨曦身旁,伸手,将她扶起,搂着腰,不停地上下打量,担心得声音都带慌乱,发颤个不停,“珍格儿,你怎么跑到那上面去了?摔哪了?快给朕看看。”然后在瞥见陆晨曦左脚高高肿起红红的一大块,扭头,朝还站在龙椅旁,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看着有些懵,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的王德权,大喊着吩咐,“快,快传太医!” 陆晨曦抬手,连忙喊住,“皇上不必了,我挺好的,没事,就是扭了一下脚,不必这么劳师动众的,你们继续吧!别让我打扰了你们。” “可是你.............”光绪还想说什么,可话刚说到一半都不到,也就开了个头,就被站在周围的几位大臣给打断了,纷纷附和陆晨曦的那句打扰,“是啊!还请皇上快些决断咱们这场和日本人的仗到底还打不打啊?其实老臣都觉得太后说的在理,虽然现在放弃势必会损失一些东西,可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为了一时争口气,打下去,不仅国力难以支撑,还不一定能打得赢,这么多的赌注都压在北洋水师上,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若是从前还好,可是大东沟一战,老臣要跟皇上说自己还相信北洋水师的实力,皇上恐怕也不信,觉得只是场面话吧?再说了日本原本就没想和我们挣个你死我活的,和平,互相进水不犯河水不就好了吗?” 虽说陆晨曦没读过什么史书,政治上的事也一窍不通,可她却是很清楚日本人的野心,她的大伯陆山海便是在一次走山蹚水,年少轻狂,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害死自家刚成亲没多久的娘们儿后,金盆洗手,留在了北平当驻扎将军的,前线的事,陪父亲做客时,常有听他说起,包括家中那副被窥视已久,祖师爷遗留下来的图纸,背后不断买通人手,偷,抢,商量,都是日本人,所以印象可以说是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生活的年代,战争已经全面爆发了。 这时听到这些个站在殿堂内,不知千里之外民间疾苦的老顽固,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实际上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这座早已苟延残喘却还不知的宫城,皇室的地位,丝毫不理会恪守古板,原地踏步,任人宰割所带来的巨大牺牲,那个火得哟!都快烧到脑壳顶儿了。 到底几岁的小屁孩,并没有练就几年沉稳,当即便忍不住站出来,凭一腔热血,打抱不平。 “住口!”陆晨曦向前一步,推开光绪扶着自己的手,面向那些大臣,声音清脆响亮,久久回荡在这座殿堂内,还有当时在场所有人心中,即便期间被怀中的诺敏死抓,发狠咬了几下,最后见没效果,怒气冲冲转身跳下手臂离开,也没让自己张张合合的嘴停下来,“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和平?你们难道真的天真的以为如此能换来和平?!简直可笑至极!你们这样和卑躬屈膝的求饶有什么区别,日军本就嚣张,你这样,除了助长他们士兵的气焰,削弱我们自己的没有任何作用,打,肯定得打,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难而退,知道我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不是他们手里随时待宰的羔羊,这样才能换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又是一番话说的荡气回肠,连光绪都愣住了,片刻后,反应过来,陆晨曦是在帮自己啊!她说的这番话不就是这一直以来自己只敢想却不敢说的话吗?! “皇额娘,珍格儿说的对,这个仗朕一定要打,而且一定会打得漂漂亮亮的,请您恩准!”许是被鼓励了,这么久以来一直不敢发言的光绪,此时此刻也终于男人了一回,朝慈禧端坐的方向拱手行礼,大声道。 站在前头的李鸿章,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位自入宫以来,独揽圣宠,在外人眼里一直都是恃宠而骄形象的珍嫔,心中一方面斥责那些说这些混淆视听毫无根据话的人,一方面在心中感叹,都说珍嫔年纪小,没规没矩,现在看来人家这叫不拘不束,不畏强权,事情该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她竟是这样一位奇女子!”李鸿章忍不住又向前几步,不自觉地想要将殿门前,被皇上护在怀里的珍嫔,看得更清楚些。 一句话,说得朝堂上方才还附和太后一党人面红耳赤,但却也哑口无言,毫无反驳的理由可说出来。 连端坐在上头,帘后的太后都是被陆晨曦这与前一晚截然不同的态度给吓到了,虽然知道这邪灵不可能完全归顺于自己,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更了,气血攻心,起身,招来李莲英的手,扶稳了,掀开挡在面前的珠帘,边走下台阶边瞥向王德权,“行了,既然皇帝过了这么久,还是觉得非得浪费兵力,那哀家也无话可说了,王公公,宣布下朝吧!哀家累了,要回去歇息歇息个几日,否则哪有命等到万寿典啊……” 王德权闻言赶紧跪下,诚惶诚恐,“太后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啊?没有的事,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没有的事啊!”话毕,抬头,朝大殿上反应过来慈禧的话后,也跟着跪下的诸位大臣,摆手,“好了好了,下朝了,大人们都回去吧!”然后看向光绪,眉头紧锁,挤眉弄眼,朝太后的离去的方向努嘴,小声做嘴形,“皇上,快去啊!” 光绪没反应过来,倒是站在他旁边的陆晨曦反应到王德权眼神中的意味深长,赶紧伸手推了推光绪,别开脸,压低声在他耳边提醒,“皇上,你快去送太后回宫啊!方才你已经逆了她的意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快去好说好话的劝一劝,诚恳点,让太后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保住国土,不只是为了忤逆她老人家,快去啊!” “那你.......”光绪垂眸看了看陆晨曦受伤的脚,和方才说话间,发疯的小猫咬出两个血牙印,现在还在渗血的手背,有些犹豫。 但陆晨曦没给他这个机会,又伸手推了一把,这次劲儿使得更大了些,“哎呀!我没事的,有春英呢!我的步辇就停在后院,你赶紧的。” “那好吧!”光绪眉头微皱,不太情愿的转身离开,走到半路还回过头来说“朕晚上来看你,等着朕”一副生怕把你丢了的表情,一步三回头的朝慈禧方向跑去。 陆晨曦目送远去,松了一口气,一步未停的跑出殿外,低头,在还未走全,不时拿惊异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大臣中间穿过,跑回后院,与满院子找自己,急得都快哭出来的春英汇合。 第333章 中邪 以毒攻毒 步辇出了养心殿,往景仁宫的方向行了一段路,还没到,就掉头拐进了另一条路口里了,这是陆晨曦吩咐的,因为她怎么想都觉得不能再留诺敏一个人,不对,是一只猫就这么在外头游荡了,万一又遇上老蛊怎么办?那她刚才岂不白摔了,小家伙还是得死。 不过陆晨曦原本以为诺敏也是同自己一般,顾及着方才死咬着自己不肯放的老蛊,即便有些生她的气,也不敢跑得太远,谁知绕着养心殿,在附近走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寻到这家伙的猫影儿。 “这家伙到底是又跑到哪儿去疯了?”陆晨曦半边的身子都快倾出步辇了,左看右瞧,眼眶睁得老大,生怕错过任何可能躲在树后头,柱子后头,屋脊后头的小细节。 这样行了半天,找是没找到,倒是把吓得一旁伺候的春英,一路都踮高脚尖,伸直手,做出扶的动作,好要是陆晨曦真的不甚从上头坐不稳,摔下来,自己也好及时给她托住,不可谓不辛苦啊! 陆晨曦也不是那种不懂体谅旁人的人,注意到了,想着这皇城如此的大,照她这么个找法,别说是只小猫了,就是个大活人,她都不可能找到得到,可恨的是,自己是被送魂进来的,身上根本没带平常用的黄符纸,要不然画个搜灵符,那不是太容易的事了吗? 诺敏这厮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她的符灵纸鹤也能把这只肥橘猫给她叼回来! “好,就这么决定了!”陆晨曦咧嘴笑得欢乐,抬手,对掌,狠狠的一拍,然后在一旁春英见自个儿小主儿一会儿苦闷,一会儿又乐上,看上去颇像得了失心疯的人,心中担忧得不行,正要开口询问究竟时,扭头,抢先一步,问道:“春英,你知道这宫里哪里会有法师做法时用来烧的那些黄符纸吗?可以以随意拿的那种,或者是附近没人看着的也成,有吗?” 陆晨曦想过了,古人从前最是迷信了,经常动不动就请个得道高人老布个坛,做个法什么的,肯定会有留下来的,或者祭祀用的纸钱,其实也是可以的,就是法力会稍弱些,可也好过没有,让她继续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这里到处跑着找吧! 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些东西,不过果不出陆晨曦所料,春英闻言,先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犹豫着点头,“回小主儿的话,这黄符纸,宫里确实是有一处地方会有,是太和殿,那里是祭祀历代先祖的地方,不过并不是没人管,更也不是能随便拿的地方,但若小主儿非要进去,这个时间,应该是值班的人轮首的时候,太和门暂时没有人看守,不过等会儿出来时,要从偏门的后墙爬出来,墙前有颗大榕树,枝干很多,可作台阶,偏门是锁着的,钥匙只有李莲英李总管才有,只是小主儿,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陆晨曦嘴角又上扬了一个弧度,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兴奋的摆手,“你就别问了,反正我现在有用,你快点带我去找,在哪里?离这远吗?” “不远,就是得换个方向,小主儿这会儿都已经绕到西六宫来了,得再绕回去,往保和殿的方向直走,就到了。”春英边向陆晨曦解释路线,边招手,对抬轿的太监做出掉头的动作,最后看着陆晨曦伸出外头很多很多的身体,难以放心,不忘嘱咐一句,“小主儿做好了,别摔着等会儿。”然后指引着太监往哪个方向转,吩咐周围宫女,后头太监,跟紧后,大队慢悠悠的往太和殿行去,因为这种步辇想快也没法子啊!会翻的。 其实也不能怪诺敏生气咬完陆晨曦后逃走,东哥到底是她曾经很信任很信任的人,加上从小到大的情谊,又一同经历过生死,这个感情,可不是说割舍就真的能那么轻易的割舍得掉的,她也不是不知道东哥的立场,换做从前,方才那样的情况下,东哥是绝不会帮光绪说话的,虽然也不太可能会帮慈禧,但绝不是像陆晨曦那样胡乱倒戈,乱来一通,这不坏事儿吗? “慈禧那老婆子都那个脸色,这陆晨曦是不是瞎呀?让她别说还要说,这让公主以后该怎么办啊?兵符可还在那老婆子手里,万一人家一气之下翻脸不认人,那不是完了!”诺敏颠着猫腿,走一步,后头毛茸茸的尾巴就朝屁股摆动的反方向甩一次,走上丹陛,跨入高至脖子的门槛,过了眼下正值交班,并无人把守的太和门,入太和殿内,绕过正殿前龙台,红果子一样的鼻子微微颤动,边用力嗅着周围流动的气息,边疑惑,抬首看着入了猫身后,以猫的视觉看,更显的高耸的金黄房顶儿,“话说这里怎么会有额各其的气息?还这么浓郁。” 虽然自慈禧任位西太后以后,这太和殿就变成了供奉祭祀的地方,香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间断过,整座宫殿都被呛鼻的香烟味儿笼罩着,猫的嗅觉只在狗之下,至少比人要灵敏多了,一点细微都闻得出来,何况是陪了大半辈子的额各其。 “这里不是祭祀祖先的地方吗?怎么上头摆了个佛像,面相还这么奇怪。”太和殿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太大了,所以诺敏并没有走到很里面,只是顺着藏在香烟内雅若星星点点的气息,一直走到差不多是整座大殿正中央的位置,上头摆满了各种排位,一共有五排,最上边一排摆有的是一雕刻精琢的石托台,台上是一尊大概有一成年男子那么高的佛像,从上俯视着底下四排的十几个红木雕刻的排位,眼神看久了,总感觉隐隐透着股阴森,脑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昏沉,眼前更是越来越黑。 其实也难怪诺敏看着看着看得猫毛都下意识的全竖起来了,毕竟都说动物对危险感觉最准了。 陆晨曦在春英的掩护下,一口气不敢停的跑上丹陛,偷偷摸摸像只小老鼠一样,猫着腰,把挡在面前的太和门推开一条小缝,闪身溜了进去,到底跟着云诗怡学了一年多,得到些真传,一进来便是同诺敏一般,立刻察觉到了四周气韵流动很不寻常,而且几乎都在往一个方向汇集,流速快得惊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陆晨曦跟着气韵,朝其游走的方向,跑去,时不时左看右看,视线落在那些一般人肉眼无法看见,盘踞在宫殿各处的青黑气体,还有藏在这些气里头的怨灵,“这些东西都是被引过来的,是什么把它们引过来的,这里不是供奉祖先,祭祀的地方吗?香火旺盛,相当于佛堂,照理说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啊!” “喵!” 突然一声猫叫,打断了陆晨曦的思绪,让她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只见佛像顶儿上,站着一只橘猫,此时正弓着身子,做出攻击的姿势,对着自己龇牙咧嘴,那模样简直就跟从前她与阿娘去给被脏东西入了身的驱邪时中邪的模样一样。 “诺敏?!”陆晨曦惊呼一声,视线落在了那双青黑的猫眼和缠绕在猫身上的团团黑气上,眉头紧锁,身子微微往前倾,在诺敏后退动作的瞬间,起跑,左闪右避,堪堪躲过猫爪的攻击,直奔神台一侧,铜摇铃旁放置的一叠黄纸,伸手拿纸的同时,抬起另一只手,将拇指放至嘴边,张口咬下去,待尝到血腥味儿后,快速在纸上画出符文,在感觉到自后脑勺涌上来的疾风之后,转身,忍着尖利的猫爪正好抓在自己左手臂上,将拿在右手上的符纸,对着诺敏的脑门儿贴上去,单手快速结印,“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黑气立即退散开去,诺敏也像是突然脱线的木偶一般,猫身一软,摔在了陆晨曦的脚边上。 “诺敏?诺敏醒醒!睁眼!”陆晨曦见状蹲身,伸手,拼命左右摇晃诺敏的身体,直至感觉她上下起伏,大喘气,嘴巴微张,爪子动了动,才松了口气,将慢慢恢复意识的她托着扶了起来,一脸担忧前后查看,“你没事吧?你在这里做什么?”见她不说话,但是脸色很难看,而且也不看自己,一直盯着殿内某个地方,遂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疑惑,“你是碰了什么东西,搞成这样的?” 诺敏猫爪收紧,盯着供奉在佛像前,被团团黑气笼罩的源头,一块通体漆黑的木牌子,咬牙切齿,“我的额各其,很痛苦,在那里面,还是杀了,全都杀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陆晨曦听出来诺敏这里说的“她”指的是那只把自己抓进来的女鬼,也听出来诺敏话里的意思是雅若的下场恐怕已经和她一样了,不对,大概是比她还要惨。 “诺敏,你别..........”陆晨曦正想好好安慰诺敏一番,到底也是来之不易的朋友,可话刚说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尊佛像的面容,可能是太过震惊了,猛地止住了话头,起身,快步朝摆放佛像的神台走去,待到佛像跟前,又转身,垂眸东找西找,终于在隔壁的卧间找到了一柄看着还算硬的铁剑,回来便二话不说对着佛像底部狠狠铲了下去,果不其然,只是表面上了金漆,里头是黑色的。 “果然,我就说嘛!寻常佛像手里怎么会拿着那东西。”话毕,陆晨曦扭头看向供奉着佛像正前方,一个木制下头是方形上面是一个托盘上的黑木牌,眉头皱成一个大川字,实现分别在佛像和木牌之间游走,越看神色越凝重,半响,在诺敏觉得奇怪跳上神台询问究竟时,才终于开口说出发现的奇怪,“这两个是在以毒攻毒,你看,这块牌子上头阴气拢聚,汹涌之极,隐看,这上头拢聚黑气内的似从内传来雷冥之声的漩涡,这个我以前听我云游在外多年的外公说过,这叫做阴界裂缝,只能靠至阴的黑佛来镇压,方可起到相克左右,如此一来,便不会伤到这两者以外的任何人,只要移动位置,破坏这石台底下布置好的阵法,这牌子究竟是什么?居然要如此邪物来压制?!” 第334章 一解相思之苦 通风报信 原本卫辰景是打算等到天黑之后,再想办法带卫长入宫的,毕竟白天人多眼杂,万一害得瑾嫔和卫长的关系就此被发现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可后来他又想起自己今儿早,早早洗漱穿戴好,入午门后,直奔养心殿,将刚从东六宫方向出来的皇上堵在半路上时,是这么跟皇上说的,“皇上你也知道我一向有配置新药的习惯,这配置新药,说明是新的,就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所以后没有成效,得找个能试药的人,以前我都是用兔子或是小猫小狗来的,可人的身体到底跟动物不一样,所以还是得人来试一试才能知道究竟能不能起到我想要的作用,我想从宫外带个试药的人进来太医署,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想从我这挣点银子,希望皇上能给个通行令牌,就一天,太医署的药材珍贵不能随便带出去,否则我就自己在外头了,你放心,明个儿一早我就把牌子给你送回来。” 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没睡好,想也没多想就直接答应了,虽然没想过他会反对,可也没想到居然会顺利到这种地步,要不是出宫回府去接人时,手里拿着个实在的,卫辰景还真以为自己莫不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吧? 不过事实上当时没睡醒的是皇上,不是他。 总之卫辰景当时收下令牌时是答应了皇上,大概午时后,就去把人带过来,酉时前把人从哪来送回哪里去,令牌也是有时限的,一旦过了,就等于是废了,去晚了别到时候就看那么一眼,就得匆匆离开,这还不如别去,看得见摸不着,还说不上什么话,让人心里更添堵。 时间紧迫,加上今日太后突然说头疼,临走时招了他去颐和园,出来时已经是末时,赶回家,眼看都快接近申时一刻,所以刚在府里陪着额娘沈桂香用完午膳后,卫辰景便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奔卫长住的东厢房,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原本该当值的今日,额娘怎么也不肯让他出门,用孩子情绪还没能稳定下来,要是回头再出什么事,自己也不活了,硬是逼着老爷子给他破例在家躺一天好好休息,这才给了他们兄弟俩乱来的机会。 其实要不是看卫长一个大男人的,为了见瑾嫔一面,都快给他跪下了,他又是做大哥的,卫辰景是真不想趟这浑水,只是既然都答应了,就得好好帮。 这不一推开东厢房的房门,卫辰景二话不说就跑去掀开挡在床榻前的纱帘,弯腰,伸手,揪住折腾了一晚上,再也撑不住,等老半天也等不回来的卫辰景,早已熟睡过去卫长的耳朵,任凭他如何喊疼都不肯放手,一直到他眯起的眼睛完全睁开,彻底清醒过来为止,然后在他抱怨自己能不能让他安生多几个时辰前,一句“你还想不想见弟妹了,想就给我赶紧,不然就是大罗神仙来帮你,你也难看她一眼”,成功堵住他的嘴后,催促着他穿戴整齐,拉着他从后院的偏门出去了。 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因为方才卫辰景已经跟自家额娘说过了,可无论自己编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额娘说什么也不让卫长今天之内踏出家门半步,时间又不多了,没办法,也就只好来个先斩后奏,事后再跟额娘解释清楚吧! 由于本来卫辰景就回府回得迟了些,卫长又睡得太过了,一时半会儿叫不起来,这里又拖了点时间,等到午门,天边一片火烧云,美得像女人脸上的胭脂,不过他们没时间欣赏,因为天快黑了,近日京城越来越冷,天也黑得比往日要快许多,这从午门到东六宫距离又较远,可他在皇上那里用的是试药的理由,去太医署,从神武门进,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只能俩兄弟紧赶慢赶的往永和宫跑去,能争取到一点时间是一点,实在赶不上远远看上那么一眼,虽说不好,但也总比灰溜溜白忙一场的跑回去,要好了。 东哥走后,瑾儿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加上她本就还休息不够,所以后面这一觉,比昏迷的时候,睡得还要沉,都说睡得沉的人不会做梦,可她怎么就梦到自己在得知残酷真相后,备受打击时最希望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郎君卫长,朝自己着急跑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如果这是个梦,为什么连卫长脸上的紧张都是那样的真实?声音也离得好近好近啊!不要醒,不要醒,如果睡着可以看见卫长,那她这辈子都不要醒过来了。 卫长乔装成随行小太监跟在卫辰景身后,谎称是他帮忙打下手的小徒弟跟进来永和宫的,毕竟卫辰景已经被皇上钦命为专门照顾瑾嫔的主治太医,瑾嫔又才刚恢复清醒,卫辰景说过来看看,顺便把药贴给瑾嫔,让她拿给手底下的宫女去熬制,也是合情合理,并无不妥的。 至于为何不从这个时辰还未从里头锁住的偏门入内,主要是有一堆不明身份的侍卫守着,看着凶神恶煞,不大像永和宫的人,后来前门这两个是识得卫辰景的,便告诉他们说那是原本伺候在景仁宫的侍卫,珍嫔娘娘希望姐姐好好休养不受打扰,所以就多派了些人来看守,还说应该是提防皇后,之前瑾嫔娘娘还有一口气,没完全走的时候,皇后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去宗人府找了负责记录皇族生死婚配的卫丹懿卫大人来,准备为瑾嫔入册了。 “还是珍格儿想得周到,虽然六年前选秀时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回事?居然装作一副完全不认识我的模样,还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可要说对小瑾关怀备至,她要认第二,连我也不敢认第一啊!” 卫长一想到这么多年了,忍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要熬到头了,很快就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牵挂已久的心尖儿人了,心情是那叫一个好啊!逢人便夸,遇到对瑾儿好的更是把人都夸到天上去了。 倒是一旁理智的卫辰景,一路拧眉,一言不发,此时听了卫长说的话,便适时道出心中奇怪,“关怀,我倒觉得像是软禁,不是我针对她什么啊!我不知道你们三个小时候到底好到什么程度,但你也知道你大哥我从小钻研医术,所以我对这俩姐妹都不是特别的熟悉,就记得她们小娃娃这么大的时候经常到我家来玩,还跟我们兄弟俩午睡时睡在一个榻上,可我总感觉此珍嫔已非彼珍嫔了,我总感觉她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就是上次皇上招我去养心殿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了,眼神也跟以前不大一样了,说话的语气也是。” 卫长摆手,并未惊奇,不以为然,反倒还责备起了卫辰景,“这很正常啊!谁家姑娘长大了还跟小时候似的,再说了珍格儿在宫里相处了也有六年之久了,勾心斗角的,说没受影响,你信?好了好了,你就别多疑了,话说那么难听,什么叫软禁啊?瞧你把话说的,赶紧走吧!” “你不信就算了,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免得以后吃亏了到我这里来哭。”卫辰景绕开卫长,大跨步朝瑾儿休息的寝卧后院偏殿走去,语气满满公报私仇的味道,“我说你这里没人过来,你也要注意一些好不好,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助手,哪有做小的走到大的前头的。” 卫长心情好,比往日好说话,即便卫辰景如此差的态度对他,他也意外的完全没有生气感觉,只是不住点头,“是是是!小的遵命,卫大人。”嬉皮笑脸,完全没有褪去的意思。 以至于在入殿内,见到脸色一片苍白,连平日里最是红润的小嘴,此时也变得干瘪青紫,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满头大汗的瑾儿时,脸上的表情徒然变化,显得格外突兀。 “小瑾?小瑾?是我,阿长哥,醒醒,快醒醒!”卫长推开卫辰景拦着自己,说要先检查检查的手,冲上前,半边身体都倒在了床边,伸手,握住瑾儿的肩膀,不断摇晃,边摇边大声喊叫,希望能叫醒她。 好在瑾儿在卫长来时,就处于本睡半醒的状态,突然被外力这么一折腾的,不到片刻便是将眼睛睁开,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与自己鼻子之间只剩下一个拳头距离的卫长,惊呼一声,想起殿内并非无人,负责伺候自己的宫女还在隔壁的厨房煎药,连忙又抬手把嘴巴捂住,压低声询问,语气难以置信中,带着点兴奋,“阿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该不是还在做梦吧?” 卫长抓在瑾儿双肩的手开始活动,直接绕到她背后,搂住她的后背,然后直起身的同时将她整个人朝自己带上来,紧紧搂进怀里,狠狠吮着她的耳垂,吻着她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完全不顾及一旁站着一脸尴尬的卫辰景,好好一解这么多年来的相思之苦。 以毒攻毒?阴界裂缝?! 诺敏猫眼上的肉瞬间都揪到了一块儿,抬眸看向陆晨曦,还有些犹豫,可在这丫头察觉回看向自己,看着那与从前还未遇到舒尔哈齐之前,同样天真烂漫,踩死一只蚂蚁都不舍得的公主一般无二的透亮双眼,一咬牙,终于还是将最后一个秘密,和盘托出了。 “小曦,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清楚,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还是决定不能背叛公主,毕竟我与她这么多年头的感情了,她又救过我,我额吉常说救命之恩大过天,所以我没办法接受自己背信弃义,可是事到如今,事情好像越来越背道而驰了,所以我必须要告诉你,我,额各其,公主,我们三人来到这里其实就是要找当年原本该连同那些害人害物的鬼东西一起深深掩埋在红狐坟底下,却意外被铁木真挖出,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流到了努尔哈赤手里,可招引世间所有的怨魂邪灵,就像打仗似的部队一样的阴兵符,听说过阴兵借道吗?实际上这就像是现在抓男人去充军一样,阴差士兵每年都会出来招几个新的回去,这种士兵除非是倒霉被抓,若是死后的人,只能是犯了极其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才会被抽出元神,丢到这阴兵队里去,做一具听人差遣的行尸走肉,魂魄永远束缚,难以走出去,我想这块木牌就是我们一直在找东西。” 陆晨曦点头又摇头,眉心间的肉皱得都能夹死几只蚊子了,“阴兵借道我是听我外公说过,可是这阴兵符,我还真是闻所未闻,阴兵也的确是有,可我听我阿娘说连阎王爷都搞他们不定,就凭这么一块牌子,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具体,只知道这东西从前是出自东瀛京都的某一座山头,其余的,真不知道了。”诺敏重重叹了口气,“现在也不是讨论它出处的时候了,小曦要是被老蛊他们找到了这东西恐怕到时候就是烨华把他师傅请出山估计也难以收拾残局了。” 陆晨曦点头,抬手捏着下巴,目光停在那块木牌上,若有所思,“你说的对,认识你这么长时间,脑子终于聪明了一回,这个隐患要不及时施加阻拦,恐怕咱们所有人都得倒大霉了,这样好了。”说着,抬手,放至嘴边,忍痛又在刚才的伤口上咬了一下,用血沿着摆放木牌位置绕圈画了一由各种蚂蚁大小的像字又像是符文组成的圆圈,上下两端再分别画两条向外延伸的线,然后双手举在胸前,手指变换,先是结出四个小印,然后第五个大印后,掌心移至木牌上发,砰一声过后,烟雾散去,原本的木牌变成了一只插满香的炉鼎。 见诺敏猫眼瞪得比铜铃还大,陆晨曦唇角微扬,颇为得意的向她解释,“这是障眼法,我爹教我的,虽然我修为不高,但应该还是能挡住一段时间的。”顺便再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说给她听,“利用这段时间你就出宫去,想办法给我爷爷,陆忙忙通风报信吧!” “我?!”诺敏又是一惊,抬爪指向自己,疑惑,“为什么?” 陆晨曦伸手抱起她往外走,在这已经耗了不少时间,想必外头的春英早就等急了,而且换班之前必须出去,遂快步朝外,边走边说,“当然是你啊!我又不能随便出去,你就不一样了,而且你的身份已经被那老蛊发现了,再待在这里,今天的事迟早还是会发生第二次的,所以你出去是最安全的做法了,而且也可以顺带捎个口信给我爷爷,让他老人家来处理这木牌的问题,顺路搭救我,一举三得啊!很好啊!” “好什么?你不怕我跑了啊?就算你不怕,我走了之后你就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了,老蛊那边,你能应对吗?别傻了,我不能丢下你的。” 陆晨曦抬手安抚安抚诺敏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起伏得格外剧烈的后背,“没事儿,我信你,你不会跑了的,我要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让你出去啊!别看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遗传我娘,打小就贼着,我有的是办法躲开他,你放心好了,真担心呢!就赶紧找到我爷爷,这样我就得救了,今晚你就走吧!” “可是.......”诺敏还想说什么,但被心意已决的陆晨曦直接打断,“别可是了,如今的形式,大局为重,牺牲小我这是常识,你都说了那牌子很厉害了,要是真被那只女鬼拿到手了,我就更甭想回去了。” “那........好吧!你要等我回来,一定!” “好,我等,一定等。” 第335章 送猫出宫 撞破情愫突然昏厥 都说快乐的时间总是过的比较快的,这不,卫家俩兄弟才在永和宫待了多长时间啊?远处更钟就早早的敲了两下了,酉时,卫辰景跟皇上说好的时限已经到了,可一向聪明的他,此时却是真真儿的犯了难,因为眼看日落西沉,宫灯都亮起,宫城周围巡逻的士兵也一批接着一批,没完没了,可身后这屋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就算他平日里再被姜景湛说一点都不通情达理,更不懂看人脸色去做事,方才,那种郎情妾意的气氛下,他就是再不懂,再厚脸皮,这也没法儿待下去啊!所以干脆就直接出来院子里等着了,也好给俩人单独相处,好好谈谈的时机,他不是没看出来卫长在心里偷偷琢磨了一路的那些个歪歪肠子。 其实早在瑾嫔入宫当娘娘,一向对自己这个向来只对药医病理有兴趣,除了这个,有时候连阿玛额娘都不大理会的大哥口无遮拦的卫长就曾说过自己想要带着瑾儿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平平淡淡,粗茶淡饭的把余生过安稳了,长相厮守便可,只是后来可能是被他听后随口来的一句,“与嫔妃私通,可是要被株连九族的大罪,到时候别说是你了,可能咱们卫家一大家子,都要各自找个伴儿私奔逃命去了。”给吓到了,就再没说过,可终究心里还是惦记着。 现如今又有瑾儿在宫里差点被害死,用来说服自己的好借口,卫长这小子拐个弯,又再绕回去想,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私奔这样的大事,怎么说也要跟阿玛额娘商量商量,不能随便决定,对对口供,这也是必须的。 虽然六年来,卫长并无与瑾嫔有过多的接触,可毕竟青梅竹马的事实摆在那里,若到时候交不出卫长,好了,直接证实了,那不就全完了吗?尤其还是在皇宫内,在六旬万寿之前,惊动到太后,那就真的全没救了! 所以在看见酉时都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了,卫长还没见出来,仔细听屋子里静悄悄的,竟是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卫辰景活在这世上这么多年头,头一次慌了神,抬手一拍,“完了!这小子不会真就这么跑了吧?这可是紫荆城啊!万一被抓包了,岂不弄事儿吗?”然后赶紧转身,正要朝屋内跑去,想着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足迹什么的,更何况紫荆城这么大,入夜后守卫又这么森严,就算真的有意要跑,也是跑不了太远,就会灰溜溜的自己回来的,不然真以为巡捕房是吃素的吗? 可还没走到台阶,紧闭的殿门就被从内拉开了,走出来的,是卫长。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和她跑了,吓死我了。”卫辰景着实松了一口气,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溢出的汗珠,伸另一只手,拉起卫长一条手臂就赶紧朝前院走去,“好了好了,快走吧!幸好没有太晚,这里呢!又离神武门近,现在赶过去,说几句,凭你大哥在宫中的地位,应该是可以稍微通融通融的。” 卫长不发一言,沉着脸,甩开卫辰景的手,双唇紧抿,“哥,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没有利益冲突时,朋友就还是朋友,家人也还是家人,可一旦有了,就马上翻脸不认人,哪怕是自个儿从小受照顾的姐姐,都不肯放过,表面上姐妹情深不过就是做给外人看的,背地里却天天想着要怎么弄走这碍眼的沙子。” “你在说什么啊?”卫辰景听了半天也还是没听明白,忍不住询问。 “你应该听说了吧?弄伤小瑾的那名所谓的刺客,是一直待在珍格儿,不对,珍嫔娘娘身边的一名侍女,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名刺客为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要,非要去伤害一个与自己隔了千里之外毫不相干的人?是真的外洋东瀛派来打入内部的刺客,还是只不过是受人指使的小丫鬟,你觉得哪个比较有可能?” 这次卫辰景算是听明白了,卫长说的受人指使的这个“人”指的是珍嫔,所以才会说什么表面情深背地害人的话。 下意识地问出,“瑾嫔说了什么吗跟你?” 可卫长却出乎意料地摇了头,否认,“没有,就是我问起珍格儿的时候,小瑾的情绪特别的激动,还说什么自己这样都是因为珍格儿,都是珍格儿的错,又是哭又是闹,让我快些带她离开这,还说自己再靠近珍格儿,可能我就再也见不着她了,反正我也是哄了好久才总算是把她哄睡着了。” “那你说这些话是........”卫辰景眉头微皱,继续追问。 “可小瑾和珍格儿的感情,我是从小看到大的,小瑾又无心与旁人争夺一个男人,不会故意说这些话来给我听,我了解她,所以肯定是真出了什么事。”卫长也不相信自己一直把其当成亲妹妹来疼爱的珍格儿进了几年皇宫,怎么就利欲熏心成这样了?自己的姐姐都要害,可事实摆在眼前,又是已经发生的,他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扶首叹息,争取赶紧补救了,“反正珍格儿身边的人伤了小瑾,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哥,我觉得我还是赶紧带小瑾离开比较好,否则我也快睡不着了,天天这么提心吊胆的,我再也受不了了。” 本来是想让诺敏自己走的,因为诺敏是猫呀!哪怕是跳上皇帝的屋檐,旁人见着了也不会多加阻拦,顶多就是稍微赶一下罢了,但在这宫里比任何人通行都要便利,说是来去自如都决不过分。 但要这中间加了陆晨曦这么大个儿的人,那就不一样了,躲躲藏藏,特别麻烦,可即便心里很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陆晨曦还是不放心就这么让诺敏一个跑出去,总想着,自己虽然很想陪着却不能陪着她一块儿出去外头,至少也能送送她吧! 所以尽管诺敏再三阻拦说,“小曦,真的不用了,你的身份,这个时间,即没有皇上太后的传召,又没有带随行宫女太监,一个人不好跟着我在这宫里随便走来走去,万一被抓着了,你哪里来的理由可说得清楚,今儿早上已经够呛,你要是再惹些事出来,依照公主的秉性,哪怕是伤到自己,也不愿再让你侵占胡作非为丝毫的。” 也还是硬着头皮摆手说没关系,自己能处理好的,事实上,一路上,她比诺敏还怕路上遇见什么人,幸好,这老天爷让她倒霉这么久,总算是良心发现,不亏待她一回了,从景仁宫到离东六宫已经是最近的神武门,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出来,就是好几次巡逻守卫经过附近,还好她耳朵灵敏,早早便寻好地方藏身起来,等队伍走远了才出来,一直没被发现过,只是这四周围得那叫一个严丝合缝的宫墙实在是太高了,别说是诺敏那四条小短腿,就是她这种常年跟着老爹阿哥练家子的也后劲儿不足跳不上去,除非找到树之类的做支力,可惜这宫苑里是有树,可一旦到了宫墙外围附近,就一棵都找不着了,只能看看这个时间还有没有人进出宫门,然后趁机,溜出去,猫什么的,大概看见了,也不会怎么拦下。 前提是得真的给她们等到要从这里出去的人才行。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陆晨曦抱着诺敏,蹲在距离神武门大概有二十几个人距离的一睹刚好能完全挡住自己的红墙后,眼巴巴的看着除了负责守卫的,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的神武门跟前,欲哭无泪,“为什么这么久了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就没有什么王爷之类的住在宫外吗?”难以理解,“古人干嘛都喜欢一大家子住在一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哪天吵架了,多尴尬啊!” 诺敏舔着猫爪上的肉铺,给自己擦脸,中间闻言,掀开点点眼皮,瞥了瞥因为没人的缘故,显得空旷得吓人的神武门前,不以为然,“你急什么?这神武门向来是后宫嫔妃外出时用的,王爷大臣什么的,才不会特意绕一个大圈到这里出宫呢!一般都是从午门,说了你还不信,活该等这么久!” “我说你啊!做人能不能有点良心?我可是为了你在这里等的,还不是怕明天我不在了,他们俩会把你活剥生煎了。”陆晨曦一巴掌拍在圆猫头上,目光并未移动,依旧死盯着神武门前,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好机会,“还有谁不知道午门那儿出的人多啊!可相对的你有没有想过,走那条路遇到熟人的可能性也就高很多很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偷溜出来的,万一遇到个谁,而且那里离养心殿也近,反正不行!” 诺敏抬爪抚了抚被打得有些疼的脑袋,无奈,“所以我不是让你别来送了,我自己走就行了,还有你没事偷溜什么,带着宫女光明正大的出来不就啥事也没有了吗?” “我自这么做的理由,闭嘴!吵得我眼睛都花了,没法儿看了。”陆晨曦可不是为了让诺敏住口才找的借口,她是真觉得头一阵一阵眩晕,且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再不赶紧处理好回去,估计等会儿就可能撑不住倒路上了。 卫长卫辰景一路未敢歇过,直奔神武门,也没说过一句话,怕的就是分心会影响行走的速度,可卫长没想到一向耐力比自己不知道厉害多少倍的卫辰景会比自己先行打破这沉寂,不提前说一句就猛地停下不说,还指着不知道哪个地方,回头看着自己,满目凝重。 “我说你干嘛啊?又说赶时间,现在又.........”卫长不耐烦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卫辰景,刚想骂他刚才突然停下来,差点害自己撞到鼻子,可视线不自觉顺着卫辰景手指的方向落下,看清楚后,声音瞬间嘎然而止。 因为距离他只有三四个人距离的一侧墙壁下,蹲着一鬼鬼祟祟却熟悉的背影,仔细一瞧,可不就是方才他无意提起,惹得瑾儿大怒,遂把其作为害瑾儿受伤头号嫌疑罪魁祸首,珍格儿吗? “珍格儿,你在这里做什么?”虽然身后卫辰景多加阻拦,卫长还是没忍住快步向前,走到还在等待良人的陆晨曦身后,抬手,抓住她的肩膀,扳了过来,询问。 陆晨曦被突然从后背伸出来一只手这么一抓,本就吓了一跳,这会儿还听见有人叫珍嫔的小名,心瞬间一沉,脑子里嗡嗡直响,只剩下一句话,上山多了终遇虎。 “你是...........?”陆晨曦对面前这男子实在是没有半点印象,只能垂眸,求救似的看向诺敏。 可你要说巧还真就是这么巧了,东哥是一年前才附身在珍嫔身上的,对与她以前的事知之甚少,更别提打小只跟瑾儿最为亲近,没事天天跑来找的卫长了,六年前被他接进宫时,压根儿就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八旗参领,即便后来姐姐似乎认识他,也没多想,根本想不到自己与他还有姐姐竟会有青梅竹马的缘分,当局人都一知半解了,更何况是诺敏这个局只跨进半只脚的,时隔六年,她又并非记性特别好的那种人,自然是早早忘光这是谁了,所以在陆晨曦目光下来后,她不出片刻便是摇头,压低声,“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陆晨曦来者不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时候,身后一直紧闭未曾有过什么动静的神武门,突然从外被拉来了,进来的是一名宫女打扮的女人。 陆晨曦看了眼诺敏,诺敏似乎也是知道陆晨曦想干什么,抬头,两人心领神会的各自点了一下头后,陆晨曦转身手一放,将怀中的橘猫尽量往神武门抛,诺敏配合在空中翻了几个圈,落地赶紧侧身,还好猫本生来骨头就比一般动物要软些,还真被她从门缝里,就这么溜了出去。 眼看着宫门重新被关上,陆晨曦拼命按下想走近看看诺敏到底怎么样的打算,掉头就往另一个方向使劲儿的跑,借着夜色掩盖,闪入一个拐角,彻底甩开了从后头追上来卫长卫辰景,只是越用力摆动双腿跑,方才脑袋感觉的眩晕感就越来越严重,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半路上差点没把晚膳吃下平常来讲还不够塞牙缝,可急着送诺敏离开,因为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女鬼什么时候会醒,老蛊又什么时候会回来,只能随便到吃点的东西都吐出来。 跑到最后,刚到永和宫,离景仁宫还有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距离,她其实也没什么力气了,头重脚轻的,双腿还直打哆嗦,只不过恍惚中,前头似乎有人走来又走回去,手里拿着什么,跟自己拼命摆手说话,具体的好像是,“我就是来看看瑾儿,不对瑾嫔娘娘,给她送点之前的那些糖,我今儿路过太医署,看他们给娘娘收拾了好多药,怕她觉着苦才.........反正你也知道吧!之前你不是也说你知道我最近在干的那些事吗?我是真心 第336章 诉起往事 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祝英台:你我鸿雁两分开, 梁山伯:问贤弟你还有何事来交代? 祝英台:我临别想你问一句话,问梁兄你家中可有妻房配? 梁山伯:你早知愚兄未婚配,今日相问为何来? 祝英台:要是你梁兄亲未定,小弟替你来做大媒。 梁山伯:贤弟替我来做媒,但未知千金是哪一位? 祝英台:就是我家小九妹,不知你梁兄可喜爱? 梁山伯:九妹今年有几岁? 祝英台:她是与我同年乃是双胞胎。 梁山伯:九妹与你可相像? 祝英台:品貌就像我英台。 梁山伯:但未知仁伯肯不肯? 祝英台:家父嘱我选英才。 梁山伯:如此多谢贤弟来玉成, 祝英台:梁兄你花轿早来抬。我约你七巧之期我家来, 伴唱:临别依依难分开。心中想说千句话,万望你梁兄早点来......... 东哥是被屋外悠扬婉转,唱得那叫一个传神入化的一段戏曲声儿给吵醒的,睁开眼看见床榻顶盖上换了颜色的床帘,扭头又看看帘外模模糊糊,但明显陌生的房间摆设,加上挣扎起身时,身上盖着的被子并不是自己帮老蛊做好那些人皮后,回屋小歇时所盖的那张底下用金丝绣了几只在万花丛中翩翩飞舞彩蝶模样藕粉色的被子,而是湖蓝,且上头别说是花和蝴蝶了,连云纹都没有,完全净色的一张对她娇小的身形而言稍稍有些太大了的棉被,所以还未等她下床,走到外头,看个究竟,她就已经知道身处的这个地方,不是自己居住的宫殿了,也不是光绪住的,更并非老蛊搞得那间小屋,虽然这里一片昏暗,连根蜡烛都没有,可外头的月光还是将雕花大门上镂空的纹饰隐隐的投在了地面上,屋子正中央圆桌上,地下室,可不会有什么大门,更别说以老蛊那种古板老土的性子,会找人给自家的门做花样了。 更何况东哥越是走近,听得真切,就越是觉着外头唱戏的这把声音格外的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这不,才走到门,伸手,拉开半掩,并未关紧大门时,看到的正是站在大戏台上,摆弄姿势,一会儿握着拳头唱男声,一会儿翘起兰花指唱女声的柳吉。 能不熟吗?入宫之前,她可不就特地买了票去听过这家伙唱的游园惊梦嘛!这次怎么又换成梁祝的十八相送了。 “明明是两个人合唱,你非要一个人独唱,是想显摆你的本事,祝英台梁山伯你都能演得出神入化且自由切换吗?”东哥本来看柳吉唱得认真,不想打扰,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忍不住,一向冷静的自己,难得回归少女顽皮,突然特别的想捉弄一下他,遂假装讥讽道:“我说你就这么想在那老太太面前邀功吗?” 本来是想讲老太婆的,可不知怎的,一看到柳吉,一向直来直去,死后更甚,对自己口无遮拦自知不妥却并不想收敛的性子突然不自觉地注意起自己的言行来了,而且脑海中还冒出之前柳吉谈到慈禧时,冷若冰霜的脸上难得出现点点人气,到嘴边的话,立刻吞了回去,再吐出来,就已经成了偷偷在心里思量许久,自己能接受又不会被柳吉反感,稍微中合一点的称呼了。 “你醒了,怎么样?觉得我唱的好吗?” 不过柳吉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东哥内心的矛盾,更破天荒地的一开口没有挖苦,不仅如此,语气平静中居然还带上了点从前从未有过的悲伤,至少在东哥这里,她未曾见过这样的柳吉,失魂落魄,毫无生气,在她不多的印象里,柳吉一向是盛气凌人,总端着一副不服输的模样,所以现在看着难免有些稀罕,不过更多的是疑惑。 “你怎么了?”东哥迈步向前,走到通往戏台台阶跟前,抬脚,走上,行至柳吉身旁,停下,扬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温度,可并未有任何发热的现象,心里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后,唇角微扬,笑得调侃,“也没发烧啊!你平常跟我说话可不是用这种语气的,今儿怎么这么和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吗?” 柳吉没心情理会东哥总是老不正经的跟自己开的玩笑,抬手,拨开她盖在自己额前的掌心,眉头紧锁,先是不耐烦,“你别闹了,我烦着呢!身体没事,就赶紧从哪来给我滚回哪里去!这是我住的地方,要是被什么人看了,你和我都得倒大霉。”可在放出狠话,惹得东哥气愤欲要转身离开时,又没忍住伸出手,拉住她,在人扭头垂眸,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时,别开脸,紧咬下唇,脸色不大自然,声音细如蚊蝇,“等等!你能,能,陪我说说话吗稍微?” 这下子可把东哥搞懵了,甩开手,表面不悦,“喂!我说柳大爷你到底要干嘛呀?一会儿要我走,一会儿又叫我留下来,那我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啊?”其实心里一阵窃喜,其一是因为方才柳吉的你和我都要倒霉,听着硌耳,其实是在隐晦的关心自己的安危,其二则是这家伙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开。 从前诺敏还说其实东哥就好男人强势的这口,她当时还不是特别的相信,这下子,她是真信了。 “走什么啊!天亮了再说吧!皇上估计还在景仁宫等你,等辰时你再回去吧!这样也好给你更多的时间想一夜未归要如何解释。”柳吉见自己的手被甩开,不死心,死皮赖脸的伸手拽住东哥的一条手臂,死拉着她到戏台一侧,坐下。 柳吉是在去给瑾儿送今天迟来的零嘴时,路上遇到东哥的,结果他话还没解释完,这丫头就突然倒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周围有没有随行的宫女太监,无奈,他只好抱着她,打算将其送回景仁宫再说,可刚到门口,就差点和皇上的銮架撞个正着,幸好他动作反应快,刚好身旁又有个拐角,便赶紧侧身闪进暗处,躲了起来,毕竟男人都是有妒忌心的,不见得比男人大度多少,尤其是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抱着,更是会起疑心,皇上本来就不喜欢他了,要还被他看见自己如此作为,到时候恐怕太后都真的保不住他,要被赶出宫去了,要是从前,赶出去就出去呗!无所谓了,可现在不一样啊!他要是被赶出宫,就再也没机会见到瑾嫔了,更何况瑾嫔娘娘如今是大病初愈,正是虚弱的时候,他怎能置之不理,只顾自己快活逍遥去了,要走也要想办法带她一起走,这样一想,所以本能的就直接躲了起来了。 如今带回到颐和园内,自己住的大戏台,太后眼皮子底下,更是不敢让她随便走动,万一被谁给看了,那可如何是好,而且正好今日又是那个的人的日子,他太需要在这一天有个人,谁都好,能陪陪他了。 “说吧!”柳吉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刚才的问题。 可东哥少数之后,尤其是刚睡醒,就不是个记事的主儿,早忘了刚才的问题了,不明所以反问,“说什么?” 柳吉不得不又提醒了一遍,“我刚才不是问了吗?你觉得我刚才唱的那段十八相送怎么样?好吗?” 东哥摇头,实话实说,“我不懂戏,常与额吉,额,额娘去听的就只有京戏,你刚唱的十八相送,是越剧,压根儿没听过,不过听着我觉得唱得挺好听的,很有感情啊!”话毕,侧目,看着柳吉,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大对劲,隐约透着痛苦的扭曲,这种她最理解了,刚从土里挖路出来时,外头的雨下得很大,很大,周围全是积水潭,当时倒映下,自己就是这样的表情,一摸一样,那是极度痛苦,却又不得不保持平静才会有的神情,眉头微皱,语气染上了些自己都没发现的担心,“你怎么了?没事吧?” 柳吉垂眸,双唇紧抿,抬下巴,朝摆在戏台前装满黑灰明显烧完没多久,还往上冒着烟的铜盆,眸底悲伤流动得更汹涌,快要完全溢出,情不自禁的歪身侧头,靠在东哥肩上,说出对卫长都未曾说起过的一段一直被各种谎言掩盖痛苦的往事,“其实我不是什么孤儿,也不是被师傅买来的,之前跟你说过吧!我是被我爹卖给师傅的,他赌钱输了,怕被债主砍手,所以就卖了我还债,幸亏我不像他,不然小曲儿都不会唱,戏班日子只会更难过,我随了我娘,我娘在未嫁人前在天津是名角儿,叶映,我爹那时候也还没这么颓废,是名米商,祖业,生意在当地做的很兴旺,与当时管制天津守城门的一名将军刘楚深是拜过把子,非常要好的兄弟,初见,天津大戏院,我娘当时唱的正是这首梁祝,她演梁山伯,她的师兄小路演祝英台,算是一种意料之外的反转,她总说她不喜欢祝英台,因为太傻了,她不要当爱得那样盲目的傻女人,绝对不要,可是后来当刘楚深和我爹同时爱上她,并且展开激烈的追求后,她还是做了祝英台,选了一个错的男人,就因为所谓的爱,刘楚深外头不知道,可在那时的天津,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夺爱之恨,自然不会放过,纵使是多要好的兄弟,到底也不是一个妈生的,能好到哪里去?米铺被迫停业,因为刘楚深一口咬定是吃了我家的大米,自己才中毒进了医院的,还有附近的居民,其实是他找人在全城最主要供水的水井里下了药,因为刘楚深守城很多年了,百姓安居乐业虽谈不上,但至少不似外头,烽火连天,他以私自贩卖毒米为由抓走了我爹,还跟我娘说除非拿她自己来换,否则必要让我爹死无葬身之地,后来是小路来了招狸猫换太子,把爹给换出来的,从此我爹和我娘就过着隐姓埋名,有家归不得的流浪日子,几经辗转,到了京城,可能是一辈子祖业毁于一旦,我奶奶又是因为这个,在他被抓时打了他一巴掌斥责他为什么要娶我娘这个丧门星回家来,当场气死,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从此以后他就一蹶不振,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天天喝个不停,我娘当时还怀着我时被他打到早产,我活下来了,可我娘却.........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娘的忌日,其实我娘早生我之前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是肺痨,她留给了我一封信,许是私心的不想让我把她给忘了,信的大致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看的时候字也没认就几个,还是邻居上过学堂,比我大三四岁的一位小哥哥给我念的,但那最后一句,我直到现在也久久不能忘怀,她说当年她最后一场戏,十八相送,她之所以不愿意演祝英台就是觉得这姑娘实在是有够傻的,在那首词里,梁山伯多迟钝啊!三年寒窗苦读,他对祝英台的性别从未有过任何的怀疑,所以对于祝英台借物喻人,都像是对牛弹琴,搞不好当时的梁山伯还以为祝英台这是有断袖之癖呢!其实大家公认的坏人马文才,也很委屈,面都没露几次,本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妻子却跳进了别人的坟墓里,叫他怎么不郁闷?可当年祝英台真的如愿以偿嫁给了梁山伯,估计也会发现她所谓的梁兄也就不过如此罢了,其实马文才更好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何就一定是强迫你去做不好的事呢!老一辈有老一辈的经验,就像当时她的师傅说刘楚深更好,虽然霸道,但男人最忌讳的就是窝囊,我爹从小活在父母的羽翼下,承受力低,显而易见,最后会落得这样悲惨收场,也是意料之中,仅为一个爱,那一瞬间的感觉,就认定一生是否真的太任性了,人要长久地看才能知道里头是什么馅,她的命不就和祝英台一样了吗?人都死了,化蝶,自由飞舞,都是屁话,爹娘养了几十年,最后只得到了一对蝴蝶,爱情当真重要到此种地步了吗?若是她留在天津,可以继续唱戏,刘楚深不阻拦她,更喜欢看她站在台上,相反我奶奶,恪守古板,我爹又是个不敢违抗母命的乖孩子,压抑的大宅院生活,就算刘楚深不出手,估计她也活不过几年了,等同于找个笼子把自己关进去,天底下竟真的有像我这么傻的人,放弃喜欢的事,一切,去赌虚无缥缈的爱,可笑,太可笑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可我其实挺庆幸的,要是跟着我爹,我就这辈子都到不了这里来,更别提遇到一生挚爱了。” 东哥没想到柳吉的身世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悲情的故事,尤其是在他说到今天是他娘的忌日时,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他才能对得起末尾那句莫名让自己心花怒放的挚爱二字,只能抬手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似水。 老蛊是披着皇后刚派去宫外回来,向来形影不离,从原来府邸带进来的贴身俾女倚鹤的皮跟着去了仁寿殿的,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皇后这深更半夜急急忙忙跑到颐和园,去见的却并非是慈禧,而是太监总管李莲英,具体说了什么,他听到是听清楚了,只是如今他是没心情再去琢磨了,因为觉得听够了,在皇后不注意时,以上茅房为由,骗了外头安分守着的宫女太监,偷溜出去,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德和园,好死不死的转过头去,看到戏台前相拥的二人,早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躺在东哥怀里的那小子剥皮拆骨了,那里还记得皇后和李莲英那些密谈,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顾着疾步向前,边破口大骂,“我真的是见过傻的就没见过这么傻的?明明面前有堵墙,明明之前已经撞上去几十遍了,同样的错误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边一只手拉起柳吉,往后甩去,瞥了眼一脸懵的他,怕等会儿东哥太生气,临时补救,随口解释了一句,“我家主子要我来找珍嫔娘娘过去仁寿殿见太后,还请柳先生谅解,先行一步了。”另一只手拉起因为还披着皮,压根儿认不出是老蛊,遂不断反抗挣扎的东哥,头也不回的往园门,快步走去。 第337章 负气出走 伺机而动 原本老蛊以为东哥之所以在被自己拉拽出门后情绪那么激动,反抗那么激烈,是因为自己还没有把身上披着的人皮脱下来,误当他是敌人,才如此这般对待他的。 毕竟东哥虽然像从前皇后与妃子一般无二的与隆裕相处得甚是不愉快,大大小小的争吵,在这六年里,没有二十几也有几十了,总之可以说是多得十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可照宫里的规矩,嫔妃每日必要去皇后那处请安,然后再由皇后带着,去给太后请安,所以即便两人互看不顺眼,也不得不天天日日夜夜的这么见上一面,次数多了,东哥就是记性再不好,也不可能对皇后身边的人毫无印象,何况被他灭口割皮的这位倚鹤还是皇后经常带在身边,从府带进宫里来的陪嫁丫头,更是亲近得没话说,就拿方才他刚以倚鹤的身份和皇后打照面来说吧!要不是他机智,加上有那么一点点的口才,早就被了解深厚的皇后给当场识破了,所以东哥一定认出来眼前这位硬拉着自己走的女人是皇后的人,当着皇后本人的面都一向不客气的她,现在对着他这么一位小侍俾,还是一来就坏了她好事的,客客气气,乖乖跟着走,才不正常。 不过这样也正好说明身后这个是东哥而不是别的什么人,白日里遇到的那位,大概是已经又不见了。 如此想来,纵使后腿被不明缘由的东哥发狠踹上两脚,也觉得挨得值了,只是可不能让她再这么发疯下去了,关于倚鹤这个身份,虽然一开始只是想阻止她去做似乎对自己和东哥很不利的事,可就在刚才,他突然想到其实自己正好可以将错就错的利用倚鹤这身份继续留在皇后身边。 这样一来,既可以时常给东哥通风报信,也可以看看能能稍微打探到一点有关于阴兵符的事情,方才回钟粹宫时,他就绕路去了太和殿,也就是他之前看见阴兵借道的地方看过了,避开门口守卫,里里外外搜了不下数十遍,可别说什么阴兵符了,半点影子都没有,要么就是被移了位置,要么就是他眼花看错了,但明显的,前者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因为雅若确实是被带走不见了。 这皇后虽笨,可到底也是慈禧的亲侄女儿,追寻上一辈,完全可以说是一个爹妈生的,能不给她透露点风声吗?总之跟着她不一定有好处,但肯定不会有坏处就是了。 他出来时又感觉皇后和李莲英才谈了个开头,自然不会这么快就说完离开的,所以这里现在几乎全不是太后的人就是皇后的人,万一这拉拉扯扯的被旁人给见着了,虽然他的确是很不喜欢东哥和光绪站在一处儿,可大局为重啊!后头还有很多需要用到这个男人的,只能捂着良心,帮她尽可能隐瞒,避免不必要的流言麻烦了。 只得在东哥成功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离开时,抬手,伸向头顶,找到切口,将罩在身上的部分人皮脱下,露出面容,压低声喊停东哥的脚步,“喂!别走啊!是我,转过来看看。”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判断大错特错。 东哥转过来之后,看清老蛊的面容后,面上却并没有恍然大悟的喜悦,或者是被骗后的一点点小生气,而是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挣扎是停下来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但却在和老蛊对视几秒后,直接扬起手,一巴掌甩在老蛊脸上,气愤得难以自己,“谁让你又这么冒冒失失的行事的?我让你跟踪柳吉你跟到哪里去了?跑去玩男扮女装,好玩吗?你就这么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就这么不愿意帮我吗?就这么喜欢搞砸我的事吗?好,很好,你现在就给我滚!我不需要你了!” “你说什么?”被放狠话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老蛊面上布满难以置信,抬起一只手握住东哥一侧肩膀,另一只手食指伸出,指着德和园的方向,气愤,“你为了他让我走?!我没听错吧?你就这么喜欢倒贴男人?就这么喜欢这种什么事都干不成,只会靠在女人肩膀的软脚虾?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之前的怀疑全对了,那人今天用着你的身体在这宫城里到处乱晃,还当堂驳了慈禧那老太婆的脸面,我的立场现在是被她搞得模糊不清了,你知道事态多严重了吗?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跟别的男人谈情说爱!” 东哥伸手推开老蛊过于贴近自己,因为愤怒起伏格外剧烈的胸膛,直接无视了他最后那些话,就着他突然闯入破坏了她和柳吉的温情,开骂,“你发什么疯啊现在是?我不是让你跟踪他吗?你哪儿去了?现在才来?我喜欢软脚虾,跟你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而无信,比起来,彼此彼此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好啊好啊……”老蛊仰头大笑,笑得讥讽,只是不知是在笑东哥还是在笑对她这种见了棺材还不掉泪的傻女人动了情,没好到哪里去,同样笨到无可救药的自己,握着东哥肩膀的手,随着笑意,松开了,抬高指向某个地方的也无力的垂在了身侧,许是刺激太大,后退时,身体控制不住的左摇右晃,嘴里低声念叨,“你很好,如你所愿,我以后再也不想管你的破事儿了,你去找那个小白脸去,跟他百年好合还是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了现在,我走,我现在就走!不过你记住是你让我滚的,是你!以后,别后悔了。”话毕,果真如话里所说的,一刻也不停留,转身,走开了,且脚步越行越快,最后,竟直接大跨步的跑得飞快。 同样的,气头之上,东哥也没去理会老蛊,转身,赶紧原路折回,去安抚柳吉,方才老蛊那样说,柳吉肯定以为他们的事被撞破了,今日又是他娘亲的忌日,是他最脆弱的时候,老蛊居然还这样来吓他,有什么事不能等她出来再说吗?非要闯进来,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李莲英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解决的如此之快,他明明前几日才找了皇后,今日她就直接到颐和园来跟他说一切已经办妥了,只要他一句话,人,马上就能来,将搅得后宫像一锅浆糊的狐媚,就地惩治了。 他自然晓得皇后口中所谓的狐媚是指东哥,哑然失笑的同时,心中的喜悦更是前所未有的,这不当场就跪下,叩头,一声声的,“谢皇后玉成!”喊个不停。 “李总管不必多礼,本宫也只是为太后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对了,太后呢?怎么没见着她老人家?”隆裕起身,沿着殿墙,左看右瞧,试图寻出那年迈却并不伛偻的熟悉身影,可并未看到,瞥眼看了看外头的夜色,眉头微皱,“奇怪了,这个时候,太后没在仁寿殿歇息吗?” 李莲英自然不能让隆裕近来与太后有任何碰面的机会了,否则以她这急功近利的毛躁性子,让她不在太后面前说找陆家帮忙的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也幸好,方才太后原本是因为对白日里朝堂上珍嫔的怪异举止,招了珍嫔来仁寿殿面见的,可不出片刻,却接到了皇上回的话,说珍嫔因为京城连日不停的大雪,染上了风寒,不便面见,怕传染给皇额娘,又说自己正好有些事要同皇额娘说,用过晚膳后便会来,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后来是王德权来传话,说皇上在行至德和园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太后一听哪里还有什么被爽约的怒气,直奔养心殿而去了,一时半会儿,该是回不来的。 “哦!没有,太后已经在内院睡下了,近来都休息得不好,今夜算是睡得最沉,还请皇后娘娘别再去打扰了。” 隆裕点头,丝毫没有半点怀疑,“是这样啊!太后已经许久没来找过本宫了,除了每日必行的请安,本宫想见上她老人家一面,也是比登天还难啊!”说着说着,越发的感伤,“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宫实在是太不中用了,没法子拴住皇上的心,反数次被珍嫔讨去了好,太后生气了,不想再见到本宫了。” “没有的事,娘娘贵为太后的亲侄女儿,太后怎么会讨厌自家人呢!娘娘别多想了,做好本分的事,太后自然会重重有赏的。”李莲英心里想着,“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面上也一点也没表露过,捂着良心说这一番安慰话,到底这皇后虽然既傻又没脑子,可这后宫谁要真有了想把她拉下台的心思,太后肯定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不是因为疼惜她是自己的侄女儿,而是太后向来是个独裁的女人,后宫之主这么大,仅次于太后和皇上的位置,自然怎么样都要留给她们叶赫家自己人了。 “谢谢李总管,本宫乏了,既然太后已经睡下了,那就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了。”隆裕闻言,一笑,看了眼昏暗的内院,叹了口气,转身正要离开,正好看到负气出走怕被旁人见着,特意找了个僻静之地穿戴好皮回来的老蛊,招收,“鹤儿,你去哪了?我们回宫了,还不快过来扶着本宫。” 欲要潜入内部伺机而动的时机正好,加上自己也需要让东哥紧张得离开一段时间,没地方去,老蛊没再躲藏,应了一声“是”后,大步向前,接过隆裕的手,放在自己手背上,就朝殿外走去。 第338章 自欺欺人 三言两语直接搞定 光绪元年正月二十日,1875年2月25日,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因为这一天是他悲剧一生的开端。 那一年,还记得应该是寒冬腊月,四岁的载湉在太和殿正式即位。从这一天起,光绪就被慈禧牢牢的抓在手里,或当作争夺权利的利器,或作为显示威严的权杖,更多的情况下,则当作她御案上不可缺少的摆设,或是任意玩弄的木偶。 入宫后的光绪,是在孤独中长大的,人在幼年的时候,都受到父母的呵护,照顾其出行,料理其饮食,体慰其寒暖,既使是孤儿,也会得到亲朋好友的照顾。 只有光绪皇上无人敢亲近。皇上每日三餐,其饭食有数十种,摆满桌案,可离皇上稍远的饭食,大都已臭腐,接连数日不换。靠近皇上的饭食虽然并未臭腐,可经多次加热,已不能可口。……载湉自十余岁后,虽为天子,可还不如一个孤儿! 按照清王朝祖上留下的规矩,皇帝十六岁就要临朝亲政。随着光绪年龄的增长,他的大婚和亲政逐渐临近,慈禧撤帘归政把大权交给光绪皇帝之事已不可回避。可慈禧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于是预作布置,对光绪帝权力多方限制,仍由她在暗中操纵朝政。 光绪十五年正月二十日(1889年2月19日),十九岁的光绪帝举行大婚典礼。光绪的一位皇后两个妃子都是慈禧做的主,皇后不是别人,正是慈禧亲弟弟桂祥的女儿叶赫那拉氏,即隆裕皇后。这个皇后容貌丑陋,马脸高额,瘦弱驼背,突眼露齿。光绪极为不满,但也无奈。慈禧选自己的侄女为皇后,为的是朝政交给光绪后,还能利用皇后来控制和操纵皇帝,起码可以通过皇后监视和掌握皇帝的一举一动。 关于这些,光绪比谁都要清楚,了解,明白。 其实说到底,自己这个皇额娘总说他们是一家人,他是她的儿子,比亲儿子还亲的儿子,不过也就是表面上说些好听的话罢了,实际,这皇位,她窥探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若是明着抢,天下人会怎样说她,那些外洋报纸又会对她做何种报道,她拱手相让,只是暂时的,更加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不是真的想把祖业交还给他们爱新觉罗家,可他早就无所谓了,当皇帝也好,不当也罢,在遇到珍格儿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不再背这些原本若不是慈禧没了子嗣还想做太后硬将他从亲生父母身边抢过来,根本不需要他来管的这些朝政军事的压力。 不管世人以后说他是个没出息的皇帝,还是沉迷女色不能自拔的昏庸之人,光绪早已决定在甲午战事结束之后,便想办法,带着珍格儿,逃出宫外,自此以后,双宿双飞,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一起过着平凡小夫妻过的小日子,不再管京城的任何事了,反正他这个皇帝也不过是当假的,真心实意想做出改革改变,不要再闭锁城门,恪守古板的再这么由着这个国家落后到世界的最末端,可意见提出来了,朝堂上一向把敬职恪守,誓死效忠皇上的话挂在嘴边的大臣,不是本身带有偏见去看待这件事,就是连尝试都不愿意就直接否定了,拼命出力,却屡屡打在棉花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真的让他快要发狂了,他早也受不了慈禧的全盘掌控。 可光绪真的万万没没想到啊!支撑他到现在,不断忍耐的主要缘由,也是自己如今唯一仅剩的宝物,珍格儿,居然就在方才,也背叛了他,且整个过程,还被他无意中亲眼目睹。 痛彻心扉,可想而知。 所以从震惊脚滑摔倒,阻止随行的太监看清楚德和园内大戏台上的景象,到被王德权派人去喊太后,先将他扶回养心殿,到如今歪着身子斜躺在养心殿偏卧内的床榻上,任凭回来之前早早便应了王德权传召,急忙赶过来的姜景湛姜太医,掀开他后背的绸缎,在自己的尾龙骨位置左按右按看看伤患主要位置和严重程度,一句话都不曾开口说过,因为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把珍格儿的事说出来,要知道嫔妃与外臣或是别的什么私通,那可是大罪,他恨柳吉,却也不舍得这么害了珍格儿,说他自欺欺人也好,盲目包庇也罢,他爱她,若她还能回到他身边,他是真的愿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他难以掩饰的闷闷不乐的模样,却是连随后经大病初愈已是许久未见的安德海搀扶着过来的慈禧都是看不下去了,难得慈母的从王德权给她在光绪床旁放好的太师椅上起身,走到床边,重新坐好,伸手,抚过光绪的脸侧,柔声询问究竟,“皇儿,这是怎么了?神情如此憔悴不安,可是朝野中又有了什么烦心事?还是今日那李鸿章提出的那些什么条约?其实也没什么,打仗反而才是民不聊生,皇儿,你要仔细想好了,可否真的可以因为咱们的一时意气,苦了底下百姓?你总以为皇额娘阻止你推行那些什么新运动新思想,阻止你不割地换取和平,是在收揽自己的政权,你真的是错了,皇额娘其实就是不想打来打去的,到时候万一输了,咱们失去的就可不是单纯两块地皮这么简单了,而是一个师的军队,如此一来,国防不稳,东洋借此继续打击或是听一会儿再行打击,或是和别的什么合作来打上京城,情况难道会比现在好多少吗?到时候就是你把所有的地皮都给他们,他们恐怕也不会收手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皇额娘的苦心老是去相信外人呢?” 一番话,说的肝肠寸断,满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儿不理解的悲痛,可惜若这话慈禧是在光绪未见到东哥与柳吉说出,或许光绪还被她这精湛到不去做个唱戏都太浪费的演技给骗到些许。 但现如今,光绪满脑子都是东哥柳吉的郎情妾意,相拥诉衷情的刺眼画面,看着慈禧,只会让他想起把柳吉这个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的祸患带进家门口的正是这位口口声声说有多疼爱自己多舍不得自己受苦难,多舍不得百姓跟着受苦难,表面一副大爱凌然模样的皇额娘,心中火气更是蹭蹭蹭地直冒到脑壳顶儿,嘴里的酸楚,不是一般的多,根本见看都不想看到她了,更别提听她说着一大堆从他下旨开打开始就没停过苦口婆心。 他也知道,如若自己还不表示一些顺从,软的不行,慈禧就会理所当然地硬着来了,如此一来,他往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的,可他就是憋着一口倔气,死都不肯张嘴开口对这个害珍格儿变心的罪魁祸首,说一句好听的。 “天色不早了,儿臣已经并无大碍了,有姜太医和的小德子守着,皇额娘放心便可,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朝堂上的事,儿臣自会小心定夺,皇额娘的想法儿臣既然知道了,真有办法,便会做到两全其美,回去吧!儿臣真的太累了,想歇息了,姜太医,朕睡着先,你上完药就回去吧!” 话里话外,皆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加上话毕后,光绪抬手,拿开姜景湛放在自己腰椎上的手,咬牙忍痛,费力转了个身,背对着太后,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不想再谈下去的意思了。 “好吧!那皇帝好好歇着吧!哀家就不打扰,回去了。” 从皇儿又变回皇帝,从柔声细语到恢复如常的冰冷僵硬语气,可见心绪变幻。 可纵使心里万般气愤,见如此,慈禧也只好先行打道回府,之后再对这油盐不进,果然不是亲生的怎么养也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只是今儿早上,东哥与之前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总让她有些在意,有些心慌,遂心中更加觉得应该得尽早想办法将东哥除掉,过河拆桥,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东哥身上实在有太多的对自己极为不利的变数了,若东哥对自己坚定如一的效忠,她断不舍得放开这枚这么有用的棋子,实在是可惜了。 东哥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肩并肩走到小路上,没有轻便的步辇,没有时时刻刻伺候周到的宫女太监,也没有人牵着她的手,紧紧握在胸口,给她哈气取暖,反而是她死皮赖脸硬挎着柳吉的手臂不肯撒手,直到景仁宫门前,看到里头与这个时间不符的灯火通明,才松开手,反手把柳吉往一旁角落推去,挑眉,示意他快走,然后双手背到身后,不疾不徐的往景仁宫的宫门走去。 抬脚跨入门槛,走向应该也是刚来不久,还在从院子走向正殿路上的慈禧,双手上下交合,放着腰侧,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太后万福金安,不知深夜寻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今日在朝上你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可否向哀家好好解释一下。”慈禧也懒得跟东哥废话这么多,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你难道一直以来对哀家的意思都是觉得哀家是在妇人之仁,坚持终结甲午战事,是昏庸无道?” 东哥刚想说自己明明今儿从光绪找她离开之后就一直在自己的寝殿睡了一整天,就没起来过,怎么会去什么朝堂,可又突然想起柳吉的话,说实在经过永和宫时看到自己突然晕倒在半路上的,又结合方才老蛊说的那些话,加上此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明明什么也没干,却莫名被别人按上各种罪行,就好像在自己断片之后,有某个什么人,冒充她,在为非作歹,之前诺敏便可证实,看来这次也一样,又是那个人。 理清思绪后,东哥反应立刻回来了,唇角微扬,依旧的气定神闲,“太后是不是误会了,珍格儿和你说过吧!那个苦肉计,太后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就动手施刑,如此皇上似乎也没傻到那种程度,若是猜出我和你串通一气,以后岂不再也不信任我了,我这是在给你理由啊!太后还不明白吗?”三言两语就把老家伙走偏的想法又给她绕了回来,且坚信不疑,只是同时,东哥也在心里下定决心,不把那藏在她体内,伺机害她的家伙揪出来,狠狠惩戒,吃干抹尽,赶尽杀绝,她就不信叶赫那拉,跟那家伙姓! 第339章 怕越拖得久,自己到最后只怕是越不 因为慈禧的一番话,加上方才老蛊气急说出,还有自己疑惑明明是在景仁宫的寝卧里睡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倒在距离永和宫不远的半路上被柳吉发现,带走,所以在柳吉坚持送自己到神武门附近时,多问了几句当是自己的一些情况或者有没有感觉自己当时哪里不大对劲儿看起来,得到的回答,东哥思绪絮乱得一夜未眠。 其一是怕每次自己一旦熟睡过去,藏在身体里的那个人便会开始掌控自己去做些什么事,其二,她想等老蛊回来,再问详细点白天在她小歇,睡着之后,到躺在了柳吉的德和园,中间这可以说是完全断片儿的时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方才慈禧的话,其实她也不能确实推断出自己的所作所为,只猜到了些端倪,就是自己肯定是跑去了朝堂上说了些什么难听,不合时宜的话,还有肯定也和老蛊打过照面,不然他怎么发现,她的这件事可除了诺敏没人知道了,雅若面前也从未听起过丝毫,就是不知道诺敏死前有没有和雅若说起过六年前头回出现这种状况时的具体。 只是任凭东哥如何等,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特意敞开的殿门外,也并未出现过老蛊的身影,记忆中,不管她对老蛊说了多么不中听的话,老蛊都绝不会像这次这样,彻夜不归,居然连句差遣他圈养的蛊虫来交代也没有了,也是都怪他这家伙平日里实在是对自己来说太好说话了,所以不管他如何生气,她总也不习惯当回事儿,更别提想办法去解释了,她向来好强,即便知道自己需要某件东西某个人,都从不会主动的去施以讨好什么的,其实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若自己当年肯稍微放下些倔脾气,不明知道努尔哈赤很在意自己,还因为阿爸被杀的事,故意提出只要谁能将努尔哈赤杀了,取其首级献于自己当作聘礼,她就嫁给谁,惹得努尔哈赤气得几乎将所有来向她提亲的人都杀了,追求的方式也直接从隐忍小心翼翼,一夜间直接变成了强取豪夺,最后丧心病狂的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没放过,也许舒尔哈齐也不至于最后会落得如此苍凉的下场,自己也不会堂堂一城之公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荒野之上,一口怨气散不去,化成邪魔鬼祟,到这里来搅弄这国城风雨了。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或是以后,东哥虽然早已褪去了纯情,可向往安定生活的心却从来未曾变过,直至现在,她也依然总是在想,找到一位如意郎君,远离纷争,搬到小村庄去住,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现在郎君出现了,可她,却还是个死人,因为喜欢吧!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害了柳吉,阴阳相隔,除非他也死了,否则他们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但要她为了这种事杀了这么一个在这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好不容易走进自己心房的人,她绝对做不到,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赶快把阴兵符找出来,然后离开这里,不然她怕越拖得久,自己到最后只怕是越不想走了。 翌日辰时,午门鼓钟一如既往的敲响,惯例每日必上早朝的大臣混着恰好今日有事禀告,能入殿,却不怎么来的大臣,陆陆续续涌入红木大门内,其中属两朝帝师,官居协办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现又执掌户部,主管国家财政,可谓是位极人臣,尊荣无上的翁同酥,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头,昨日才来过,因为陆晨曦的一番慷慨激昂,不幸成为慈禧一派党羽最恨得牙痒痒的眼中钉肉中刺的李鸿章,紧随其后,你超我,我超你的,争斗不休,互不认输的可怕模样,吓得后头跟着的几位大臣每一位感走上前头去,只能默默跟在身后,盼望养心殿快到。 与前头激战不同,坐在养心殿内院,如今都太阳高照了,换作平常早就穿戴梳洗好,准备上朝的光绪,还盘着腿坐在床榻上,身上衣衫凌乱,后脑勺向来绑得紧紧的麻花辫,也基本松散开了,额前垂了好几根碎发,使本就因为昨夜德和园的事耿耿于怀,一夜未曾合过双眼,眼袋下青黑了一大片,更显得脸色憔悴,看起来就像那些得了绝症,快死快死的人一般。 手上还拿着一块白色的手绢,绢上,一抹鲜红,刺目。 吓得在门外站了许久,既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大动静,又没见光绪出来或者招人进去,敲门询问,也没人回应,怕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顾不上那么多规矩,赶紧推门而入的王德权,赶忙上前,先是扶着光绪重新躺好,掖好被角后,扭头,朝跟在身后小太监喊:“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没看见皇上身体不适吗?还不快去传太医来,快啊!” 太监忙不迭地点头,也是被那手绢上红得已经接近黑色的血给吓呆了,这又被王德权这么一吼,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赶紧转身,连滚带爬的朝门外跑去,直奔太医署的方向,可前脚刚跨出门槛,就被身后光绪的一声听着就感觉无比虚弱的“等等”给及时刹住了脚,转身,跪下,“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奴才这就去办。” “朕要珍格儿,不要什么太医,朕要朕的珍格儿过来,你去景仁宫,切勿声张,就说朕染上了风寒,早朝取消,让人去把奏折送到这里来。” 太监听到那句切勿声张,会意光绪指的是吐血的事,忙点头,可又想起那句不要太医,抬头,颇为为难的看向王德权,“师傅,这.........” 王德权虽然也觉得保险起见应该要传召一下太医,可他再受皇帝的信任也终究只是个奴才,奴才就得听主子的,这是叔父李商临终前对他最后的教导,所以即便心中万千不愿,他还是转身,朝太监,自己这么多年来培养在身边,在一堆奴才里算是最为灵巧的合欢,摆了摆手,“还看我做什么?皇上让你去做什么你去做就是了,快去吧!” “喳!”合欢见此举,应了一声,赶忙起身,继续朝外头跑去,只不过这一次是往东六宫去了。 话说东哥为老蛊强忍睡意,硬是在正殿前坐了一夜,眼圈,眼袋浮肿什么的,该有的还是有的,眼看请安的时辰已经到了,东哥只好让春英多给自己脸上擦些粉,尤其是眼睛位置,尽量想办法把这些都盖下去,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去的,她向来没规矩惯了,请安什么的就没准时过,有时候还直接就不来了,六年来,去钟粹宫的次数,十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出老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除了披着人皮去皇后那里,毕竟她昨晚熬夜能找的都找过了,雅若房内的地下室也被她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个死老蛊,骂你两句就给我负气出走,一个大男人,肚量怎么这么小啊?跟个小娘儿们似的,不知道我说的是气话啊?好歹也认识我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还要我去找你,等我找到,看我怎么弄你!” 梳妆穿戴整齐好,由春英搀扶着,上了停在宫外,候了多时的步辇,一路上,东哥双手放在大腿上,揪着衣服上的布料,小小声抱怨就完全没停下来过,待入了钟粹宫,见到侍奉在皇后身侧,低眉顺眼的倚鹤模样的老蛊,更是气得火冒三丈高,敢情这家伙还真在这里窝着呢! 只是还没等东哥想好要怎么在不被皇后怀疑的情况下接触老蛊,隆裕便站起身,招呼她出去,启程去颐和园仁寿殿给太后例行请安了。 “珍嫔,既然你来了,那我们便走吧!瑾嫔今日是不回来了,她身体不适,本宫已经特准许她这几日都可以在永和宫好好休养,请安什么的,能免则免了吧!” 态度显然就是不想和她多说话的意思,不过也正好,姐姐不在,她也懒得搭理这女人,并未反对,颇为顺从的跟着起身,应了声,“是”后,右手搭在春英见其起身,一步向前,抬起至自己跟前的手背上,跟在隆裕身后,朝外头走去。 路上偷偷伸手,从后头,拉了拉倚鹤的衣角,在他扭头,不耐烦的看向自己时,做出嘴型,“别生气了,回来吧!我知道我昨天说话过分了,快回来吧!”同时,双眼眨巴两下,楚楚可怜。 看得老蛊一阵春心荡漾,立刻就将昨天还跟自己说绝不原谅东哥的那些话,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而且这还是东哥第一次向他服软示弱,果然啊!这丫头平时好强得跟什么似的,说到底没了他在身边,还是什么都干不成,这么想,心中早就暖洋得就跟春天来了似的,哪里还记得昨天东哥说的那些过分的话,唇角微扬,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麻溜的做嘴型回应,“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可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其实东哥昨天说的那些也并不无道理,而且昨夜皇后和李莲英的谈话,其中还出现了陆家的字眼,怎么都让他感觉到极度的不安,留下来以便给东哥通传消息,并非什么坏事,遂改口,“我等会儿没人的时候再和你解释。” 第340章 母凭子贵 质问 两架步辇晃晃悠悠的载着隆裕和东哥出了钟粹宫先是往西行了一段路,再改北,一直走到头,便是平日里后宫嫔妃出入用的神武门了,神武门一共开有三道,按照宫中的规矩,帝后走中间正门,嫔妃,官吏,侍卫,太监及工匠等均在侧门出入。 东哥虽然宠冠后宫,从前更是部落里尊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优越的血统和震响女真各部族的美貌,让她有足够恃才而骄的资本,可如今失去了原来的肉身,再美也只有她自己能见着,何况现在她的身份不过就是个宠妃罢了,照理说根本不可能让皇上向来怕恪守古板的太后,怕得要死不活,为她去改老祖宗的规矩,可没法子的啊!太后要想自己当初透过梼杌兽瞳看到的一切不要发生,大清的国运还能支撑下来即便勉强,只能靠她帮忙了。 所以众目睽睽之下,原本应该朝侧门行进的载着东哥的步辇抢先一步,挡在隆裕前头,从正门出去,隆裕就是心里头再恨得牙痒痒,也还真的不能说她什么,上次她也不是没借机和太后高过一状,可太后非但没帮她出头,怒斥她不要老是在这里生事,还反问好好和和睦睦的一个家,她是不是非要把它搅弄得满城风雨才肯开心,虽然不知道跟自己才是一家人一条心的太后为何总是帮着东哥? 可栽过一次跟斗的隆裕此次也只能在心里愤恨的说一句,“他他拉珍,你这个小贱人,总有一天,我会让皇上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的,装什么小姑娘天真善良,根本就是蛇蝎毒妇,刁蛮任性!” 出了神武门,外头就是两辆早早停在那里的马车,坐上,行至不到半个时辰左右,到颐和园。 入了北宫门,过了苏州街,一路向南,到四大部洲转左,继续直行,到景福阁,转右,直行,过了永寿斋,宜芸馆前头一点点往左行一小段路程,过了德和园,往右,便到了慈禧居住的仁寿殿了。 请安耗费的时间并不多,行过礼以后,无非就是坐下,唠两句家常,说些今日皇上政务缠身,作为后宫嫔妃,要好好辅佐皇上,切勿生事,惹皇上烦心,只不过前程东哥并未真的听进去几句,只是眉头紧锁的紧盯着原本此时该待在永和宫好好静养伤病,原本不会出现在这里,至少今天是肯定不会的瑾嫔,居然好好的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而且看样子明显是在她和皇后之前到的慈禧这儿,因为就在东哥和隆裕一前一后走入正殿时,就已经看到瑾儿坐在太后边上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热腾腾的一碗看上去,黑糊糊的不知道啥东西,闻着味儿苦涩苦涩的,倒像是汤药的茶了。 东哥虽然很好奇,但并未开口多嘴询问,只是专心致志的把弄着摆在手边桌上,与方才瑾儿放在嘴边喝的,盛满苦茶一般无二的瓷碗,以掩饰眼角总也移不开去别的位置的余光。 因为她很清楚,永远不懂得克制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口无遮拦还总是沾沾自喜,是真的笨的皇后自然会替她把话问出来的。 这不还没等端茶碗过来的宫女们走回去,皇后果然耐不住性子了。 先是同东哥一般,拿起放在手边桌上的盛得满满的茶碗,只是并未左右把玩,而是放到鼻前,颤动鼻翼,闻了闻味道,估计是嗅到那阵令人发呕的苦味儿,立刻又捂着鼻子将其拿开得远远的,也不怕当场驳了太后的心意会惹她不快,快人快语的大叫,“哎呀!姨妈,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味儿闻着这么难闻呢?是瑾嫔的药吗?姨妈你可真是的,您老糊涂了吧?我和珍嫔又没事儿,乱喝这葫芦药做什么?” 本来慈禧因为今儿早光绪对自己尤其见外冷淡的事就一直耿耿于怀,一路从养心殿到颐和园仁寿殿,就没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而且一回来就遣了人去太医署找了卫辰景来,把之前吩咐炼制的补药拿过来熬着,看起来之前那个决定,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 可全程黑脸,看起来这个选择,慈禧自己也并不是十分的满意,主要也是被逼着做出来的,心情极差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就连常年伺候在跟前,最受器重,平常总要唠嗑两句的李莲英,安德海,今日也没敢轻易叽声,免得一个不小心倒霉的撞枪口上。 召见瑾嫔,珍嫔皇后请安,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要把这卫太医在厨房里头熬了多时的补药喝下去,就没事了,瑾嫔向来不苟言笑,疑问,也不会多说一句,珍嫔最受太后宠爱,说错,也不会受到多大的责备,可这个皇后,身为太后的侄女,非但平日里不会受到器重,太后还会对她尤其的严厉,毕竟是自家人,自然是不想她丢了叶赫那拉家族的脸面,只可惜也知道这皇后到底是生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头哪根筋儿搭错了,非得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隆裕的话音一落,慈禧原本拿着茶盏,正要放到嘴边的右手,十指徒然收紧,猛地站起身,将茶盏狠狠地朝隆裕摔了过去,瓷杯正好摔在她的脚边上,青花瓷片碎了一地,盛在里头的滚烫茶水,浸得整双鞋子都湿透了。 但皇后不敢惊叫,惶恐立刻起身,也顾不得地上还有未来得及收拾的碎片,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磕头不停,因为过度惧怕,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太......太.....后......恕罪啊!喜........喜.........喜子..........错了..........再..........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你给哀家住口!”谁知越道歉,慈禧听着就越气,毕竟原本她在这紫禁城里,在那些朝臣面前,就被套上外戚干政这个臭名,如今这皇后还一口一个姨妈,喜子的,这不是存心膈应她吗?遂跨步向前,推开李莲英见此举,赶紧上前,伸手想要扶住自己的双手,走到隆裕跟前,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侧脸上,怒吼,“这是在宫里,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哀家是太后,是皇帝的皇额娘,姨妈?!以后要是再让哀家听见这种话从你嘴里出来,哀家就立刻找人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臣妾遵命!臣妾再也不敢了!”隆裕早被那巴掌给打得快要哭出来了,再听到什么割舌头,直接吓懵了过去,只能本能的忙不迭地点头磕头求饶。 看得一旁的东哥心中一阵好笑,颇为嘲讽的估计现在让隆裕立刻去死,她应该也会答应吧!不过并没说出口。 只是心疼的看着休息了两日,并未恢复多少健康红润,依旧白得跟张纸一样脸色的瑾儿,不耐问出皇后问砸,事实上自己也好奇的问题,“这是什么药?”只是比起皇后更简洁明了,开门见山。 因为看这情形,大概是为了喝这药,这老太婆才把她们所有人都喊了,连还在休养中的瑾儿都没放过。 慈禧本身就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再说了自古以来娶媳妇的父母都希望能够早点抱上孙子,就是有人心思再灵敏,也不可能往那方面去想的,遂实话道:“这是为你们调理身体的药,喝多了,容易有喜事,哀家年纪大了,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再不抓紧点开枝散叶,将来江山社稷后继无人,哀家死后可怎么去跟列祖列宗交代啊!这样讲,你们明白了吧?快喝吧!” 话毕,在皇后欣喜若狂的赶紧起身,拿起药碗一口闷,瑾儿继续一小口一口安静抿着时,下意识的偷偷拿眼去瞄向东哥,在看到她手起手落,碗内一滴未剩后,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内院行去,还假装疲惫的按了按眉心,见目的达到了,本着避免发现,赶紧溜之大吉,寻了个借口,遁走,“好了,哀家乏了,你们退下吧!记住,往后每日请安都得喝,你们要真嫌苦,也可以不喝,反正母凭子贵的机会,哀家是给你们的了。” 合欢领了吩咐后,又在殿前被那些询问皇上为何不来上早朝的大臣,死拉硬拽住,拖延了一下时间,出来后更是一刻也不敢停留,不要命的就朝着景仁宫狂奔而去,可天不遂人愿,他居然忘了每日这个时辰后宫嫔妃都要去给皇后太后请安的,珍嫔自然也不能例外,只能又朝神武门跑去,路过钟粹宫,虽然知道多此一举,可还是进去问了问,果然是已经去了太后那里,可等他费尽千辛万苦,跑至神武门前时,被卫兵拦下,才是想起,自己没有令牌啊!压根儿就出不去,只能又折回养心殿,去找皇上讨出入令牌了,若是皇上非得要现在马上立刻见到珍嫔,一刻也不能等下去的话。 东哥是最后才从仁寿殿出来的,出来时,许是到了午时,院前来来往往,没有来时的冷清,显得格外忙碌,换作平时,东哥只会一略而过,并不会给予太多的关注,可今日不同,太过熟悉的关系,让她一眼就看到了,在这一堆堆人群之间,站着一道笔直,清丽,苗条倩影,是瑾儿。 这并不稀奇,从前瑾儿也有等她的习惯,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等待自己的也不再是关心的问候,不过如此冰冷的质问,还真是她的意料之外,她总想,身份是假的,可感情是真的,瑾儿即便知道真相,一时在气头上,对她多加怀疑,这没什么,之后只要细想,便会试着理解她,哪怕是心平气和地询问,也不会如此切斯底里,像是被猎人抢了鸡蛋的母鸡一样的朝自己吼叫, “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奇怪呢?明明你根本没有去选秀,却也能参加下一次的选看,还是安德海亲自来传的旨,入宫后,本应关照自己侄女的太后却对你多加照顾,从前我以为只是你性格向来招人疼爱,皇上太后也不例外,如今看来,倒像是惧怕防备更多一些,每次请安她都留你下来,谈很久才放你离开,你们是一邱之豹吗?你是在和太后串谋什么吗??你又想要害谁?珍格儿,阿宛,我,后面到谁了?到谁了?!” 第341章 加深误会 比是赶着去投胎还要赶啊 光绪二十,1894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距离慈禧太后的六旬万寿典,仅剩下一日的时间了,虽然柳吉从四月时就开始拍戏,可直到现在,他依旧找不到任何的感觉,念出来的词儿,怎么听都像是不过是照着话本子读出来,不带丝毫真情实意,神态变化,也同样抓不准,哭的时候,像是在笑,笑的时候,又不能及时收住,词儿是没念错过,可这是唱大戏,又不是学堂夫子教背书,就算是背书,人家至少还会摇头晃脑的配合故事节奏,但他唱出来的词不仅僵硬,还压根儿就没表达出说出那句词时张飞的心情,他即便不在台下看,也想象的出来自己排的这出《造白袍》看着该有多不忍直视! 与他一块拍戏的是前年与王桂芬一同奉供宫廷的谭鑫培,演的是刘备,不过一起唱了一个上午,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谭鑫培不光同自己一般也找不着感觉,心从头到尾根本就没在这儿上头过,唱一句走一次神,还好几次唱过了都丝毫未觉,看着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柳吉与谭鑫培虽非同一个戏班出身的,可戏子之间向来不讲求这些虚的规矩,更何况两人都是那种既不坏心眼儿又不惹事的名角,臭味相投,久而久之,能聊到一块儿去,也不奇怪,只是柳吉的师傅并不喜欢谭鑫培,可能是觉得好的戏子却不是出自己的手笔,心中略微有些不痛快罢了,一直警告柳吉别同他多说话罢了,所以在外人眼里,柳吉向来不会与他多言语。 毕竟柳吉虽如今是受太后器重了,可这么多年当初爹借的钱财他还未还清,摁了自己拇指印的卖身契还握在师傅的手中,有了那个,师傅一气之下,把他卖到窑子去当寡妇的小相公,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好歹跟了这么多年,师傅那狗急跳墙的性子,他怎会不了解,只好先顺从着。 可心中却实实在在的佩服谭鑫培那把能把词儿唱活的金嗓子,暗地里没人的时候,时常与其师兄弟相称。 只是如今不同了,有了瑾嫔在心中,日日夜夜牵肠挂肚,柳吉真的很像把这场戏排好了,让慈禧看得开开心心,到时再稍微提醒一下太后兑现之前说过若是你让哀家看得高兴了,重重有赏里的赏,太后要是发话了,他师傅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藏着那卖身契不还给他了,到了那时,他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向瑾嫔表明心意,看之前珍嫔的意思,她姐姐应该对他也并非完全没有那层想法的,可能就是顾着身份,要不然以瑾嫔的为人,早就差人给他把东西送回来了,更不可能由着自己的妹妹昨夜回景仁宫的路上,跟自己说了一路的好吃了,所以这次万寿典,他必须让这场戏成为他唱戏生涯的顶端。 心中暗下决心的柳吉,猛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戏服,朝坐在戏台另一端的从方才他说停下来歇会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后,一直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不断在叹气的谭鑫培,好笑,无奈,“我说老培,你就别在这里唉呀唉的了,再这样下去,树叶都要被你唉下来了,快起来,咱们继续练,没多少时间了,要明日还像刚才那样,我可没脸皮子上台去演了。” “那就别演了!”一向好说话,出了名的好脾气的谭鑫培非但没因为柳吉故意调和沉闷气氛的调侃,笑出声来,而是站起身,手臂往后用力一甩,将站在自己身后的柳吉推开得远远的,表情破天荒地的极为不耐,吼了一声后,抬手烦躁的抓了抓脑顶的假发,扯下来,丢在地上,重新看向被自己吼得一脸懵的柳吉时,又变得有些为难,“阿吉对不起,可我是真不想演下去了,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吗?生辰不是忌辰,好好的喜庆日子演造白袍,方才去堂内你也看到了,全堂白花花的一大片,接下去还来个《白帝城》,这戏,该有多丧气啊!太后这两出戏,是故意点给皇上看的,太后这是在借戏泄愤啊!你说好好的一对儿母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我现在实在是没心情演下去了,求你了,先让我回去用个午膳,调整调整再来吧!刚才你也看到了,我这情绪,根本演不出刘备的感觉。” 话毕,也不等柳吉答应了,自顾自的转身离开,柳吉能怎么办呢?师兄都用到一个“求”字了,他也就只能目送着谭鑫培的背影逐渐远去,到最后,彻底消失在德和园的院门外,收拾了一下东西,遣了戏台上的人离开后,脚步颇为沉重的朝自己住的后院走去,心情低落到尘埃里的他,连饭都不想吃了,也就别指望他会看见不知何时,从哪里进来,早早坐在他卧房门前台阶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托腮,等他等得都快要睡过去,估计也是因为昨夜与他谈得太晚,回去之后天都快蒙蒙亮起,可以说是一夜未睡过,头一歪一歪的东哥了。 “砰”的一声用力关门声,差点儿把卧内离大门稍稍近些的花瓶震掉碎地上,同时也把坐在大门外犯瞌睡,一样没注意到方才进门的柳吉的东哥给惊醒了。 猛地站起身,跑上台阶,也不敲敲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伸手,把门朝内推开了,跳过门槛,跑向里屋,顺道反手把门带上,好将刚好在把身上的戏服脱下来,换身轻松点的,脱得就只剩一条裤衩,柳吉的春色尽数挡在门内。 柳吉着实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给吓到了,也没看是谁来了,赶紧伸手到一旁,先抓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这才扭头,见居然是此时此刻万万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哥,赶紧抬手把只是简单披在身上并未扣好扣子,胸前一大片肌肤仍处于裸露状态,遮挡严实,边速度极快把扣子扣到嗓子眼,边慌忙询问:“你怎么在这儿啊?!谁让你随便进来的,一个大姑娘的,这里是男人的房间!” 眼看着柳吉的脸越来越红,不到半天便是变得和那猴子屁股一般无二,东哥却不以为然地摆手,“这有什么?我都活到这么大岁数了,你个小男人那层皮包骨我才没兴趣呢!”还过分得意的说漏了嘴,直到瞥见柳吉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才是想起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我都这么大个了,进宫也有个把年头,皇上的,看不知道多少次了,男人不都差不多吗?难不成,你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自然是没有。”柳吉矢口否认的快,见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穿戴整齐了,转身,坐到梳妆台前,准备把脸上的妆容给卸掉,不过事实上,有东哥在,他根本没法专心卸妆,擦到一半自己把双眼就老是不自觉的透过镜子,朝许是因为到底年纪小,加上性格本身就开放些,听说初次进宫时,还把洋人玩意儿,那素有摄人心魂之称的相机,带进后宫,到处乱拍一通,所以即便他表现出些许不待见,依旧格外自来熟的东哥瞄去。 只见这小丫头毫无顾忌的在他的房子里到处乱转悠,一会儿拿他的脸谱戴在脸上玩,一会儿又拿起他的头饰戴在自己脑袋上,这会儿子正好奇的鼓捣着他放在床边,方才换下的戏服,套在自己身上,原地转圈圈,边转边笑,声音清脆褥银铃。 惹得柳吉不得不出声制止,“喂!我说你能不能小点声啊!这里今天很多人都在排戏,你和我的身份又最是敏感,万一被人发现你在我寝卧内,那可怎么办啊?好歹昨夜我还救了你,免得你凄凄凉凉的睡倒在路边,不带你这么害救命恩人的好不好?” 因为这德和园可不是只有他在,至少今天不是,整个戏班的人都在外头来来往往的,这死丫头喊得这样大声,万一谁听见了,进来查看,发现后宫娘娘居然在他房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时候真的是跳进黄河他也洗不清了,私通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要是为了瑾嫔,他倒无所谓什么死不死的,可为了这丫头,也忒不值得了点。 “你怕呀?”东哥闻言,停下,笑得越发开怀,扭着婀娜的身姿,朝柳吉靠去,趁他只顾着看自己脸上的表情,不注意,顺势,一个转身,坐在他的大腿上,抬手,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抬起,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嗓音轻柔,刻意压低显得更加媚人,垂头,红唇附在柳吉耳边,“还是,在担心我啊?” 柳吉没回答,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了,不太舒服的别开被东哥这么一撩,烧得跟锅炉沸水似滚烫霞红的脸,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别闹了你,我是在担心我自己,少给我在这里自作多情啊!我比较怕的是要是你姐姐知道了,会误会我和你的关系好不好? 但感觉会越抹越黑,且对东哥这种死皮白赖脸的女人,柳吉觉得最好的摆脱方法就是缄默,否则你越理会她就越来劲儿。 只见可惜千算万算柳吉还是栽了,不过也不能够怪他,毕竟他又怎么会知道东哥是那种一旦陷入爱河,对男方任何表现出来可能喜欢自己的可能性都会深信不疑,何况柳吉头一次被女人靠这么近,想不脸红也很难,只是没想到却间接加深了东哥对他的误会罢了。 从合欢回养心殿禀告,到光绪坐着步辇到午门,坐上马车,朝颐和园一路快马加鞭的行去,前后所用时,半个时辰不到,平日里唯唯诺诺,一个决定要想好几天才下得了的光绪,今日在听到东哥,颐和园这两个字眼后,却突然变得异常果断,立刻就命王德权备好马车,命合欢去备好步辇,走的是那叫一个健步如飞,心急火燎,难听点说,比是赶着去投胎还要赶啊! 第342章 水银绝育 撞破 “你瞧方才太后把话说的,明明那些补药,都是一锅子一块儿煲的,珍嫔和瑾嫔,皇后喝的都是一样的,太后干嘛还非得去吓唬珍嫔,说瑾嫔和皇后喝的是催胎的大补药,她喝的就是生不出孩子的药,这不说大话吗?” 姜景湛一向是个一打开话匣子就喜欢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的人儿,这不好不容易自己这小身份,不过就是靠着在户部混出了些人样来的叔父进了太医署,当个表面端着和卫辰景一个名号的太医,实际上不过就是跟在卫辰景屁股后面跑,帮忙收拾医署送来药材,摆放好位置的一捡药童,要说去给慈禧看病把脉,根本没那资格,以前就是一在酒屋给人做推拿针灸的,今儿终于沾了好兄弟的光,跟着去颐和园溜达了一圈,回来后,立刻便忍不住就着方才无心偷听,可正巧太后说到那个位置,他同卫辰景就走到了门边上,对珍嫔说的那些听着内容像是威胁,听着语气却又像是商量的关于一大早把他和卫辰景扯到仁寿殿熬制补药,不为人知的内情,开始说得完全停不下嘴。 下了马车,到午门,卫辰景见午门的侍卫因为姜景湛的话,不断朝他们这边好奇的瞄来瞄去,想起自己盛药时,太后从身后走过,压低声朝他说的那句话,“辰景啊!这药虽是哀家让你下的,可医者仁心,你依旧没遵循自己的医德,怪不得哀家,若是日后,此事一个不小心泄漏了出去,哀家是太后,皇帝不敢造次,可珍嫔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自己的女人受到如此伤害,皇帝必然会迁怒于你,俗话说得好,柿子挑软的捏,所以你如今也是逃不掉了,和哀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可切勿多嘴啊!” 赶紧二话不说,转身,抬手,死死捂住还想再说点什么姜景湛一张一合的大嘴巴,另一只手,扯住他左臂的衣衫,就这么死拉硬拽的一路把他直拽出了太和门,疾步右行,到距离东侧南三所内太医署只有十几步路程,人烟稀少的文渊阁,方才敢停下来。 还没等被拉得白日里费了好大功夫才熨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皱掉了半边胳膊的姜景湛发怒,开口说话。 卫辰景扭头,打断,就是一顿臭骂,“我说你啊!是有几个脑袋准备被太后和皇上砍啊!刚才那些话,是能随便茶余饭后谈论的吗?先不说那药确实有问题,太后说的一点也没错,你知道真相也不能张扬啊!给后宫妃嫔下毒,死的你觉得是太后这个幕后黑手,还是我们这些负责听吩咐的小鱼小虾呀?别说我吓你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被皇上听到一点风声,皇上动不了太后,可心中又郁愤难消,肯定到时候就会迁怒可以迁怒的人,殃及池鱼,而我和你,就是那浑浊得恶心人只是表面看着好看池水中,两条倒霉的鱼!” “不会吧!”姜景湛还真别说,幼年在山村玩着泥巴长大,进城后,又有在户部混了个大官当的好叔父护着保着,进宫后,又识得卫辰景这么一个连皇帝也得给三分薄面的钦点御医,一路过得顺风顺水,就压根儿没摊上过什么大事,别看长这么大了,心思没准比那些还在私塾上堂的少年郎还要单纯呢!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这事是太后干的呀!我和你都是奴才,虽然比宫里的这些个太监宫女,位置高不知道多少了去,可她是太后啊!我们不服气也不能违抗她老人家的旨意,皇上难道不理解我们吗?” 卫辰景无奈扶额,哭笑不得,“姜啊!你以为你是谁啊?皇上还得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啊!珍嫔可是最受宠的,咱们害她,就算你解释得有理有据,拿出证据,盛怒之下,皇上根本不会听你在那边唧唧歪歪,早要人把你拉去菜市口斩了。” “可是我觉得太后也不可能完全幸免啊这样的话.........”姜景湛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可被卫辰景这样当场骂,即便周围没人,脸面上也是红一阵黑一阵的,好看不到哪里去,遂控制不住的想要再为自己能辩驳一些是一些。 可还未说完,就有被卫辰景给无情打断了,且还用像看二傻子一样的眼光看着他,“皇上是真心想要个孩子的,可惜早年身体没调养好,生病了也没及时得到照顾,如今体弱多病,别说是生育了,就是这寿命,也得看老天爷有没有同情心了,皇后那长相,那脾气,没谁了,皇上看都不想看她一眼,怎么生?瑾嫔,也不是因为脸,主要也是生性太过冷淡了,皇上泡在政卷了一整天了,回来需要的是温柔乡,不是冰窖,自然也是不行的,这会儿子就连唯一感兴趣的珍嫔都被咱俩给弄绝育了,稍微动动脑筋也知道死,是在所难免的,你还跟我在那里说,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干的那些龌龊事是吧?你怎么那么美呢你?” “我.......”这次姜景湛是真心哑口无言了,为了不让卫辰景继续骂自己,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到底在珍嫔的药里加了什么了料啊!的的确确三碗药都是一锅煮的,还是我亲手盛的,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啊我当时。” 卫辰景点头,“那是自然了,我是在药被端出去的时候才偷偷加料的,这也是为什么三碗药要不同宫女逐一端出去的主要原因,万一下错,了就坏事了,再说了这水银难得,分量每一次都要控制得很好,过多会丧命,过少又达不到应有的效果,里头讲究的可是真功夫。” 水银带有剧毒,可本身却也具有避孕的功能,长期服用,可导致女子葵水失调,只要控制好量,并不会立刻毒发身亡,不过却像是慢性毒药,对身体有一定程度的损害那是必然的。 只是卫辰景想不通,方才他与姜景湛偷听时珍嫔的模样,不像是被蒙在鼓里,对话中也是什么随你便,如此一来正和我心意,反正我也不想和你儿子有这种牵绊什么之类的,倒像是明知是毒药还要喝下去,自愿被绝育一样。 光绪的马车一入北宫门,还没等王德权去传步辇,坐在车内的男人已经等不及了,掀开挡在面前的帘子,跳下车,撒开步子就朝着德和园的方向,想也没想到底自己要找的人是不是在那边,仅凭在自个儿脑海中挥之不去昨日的画面,便在心中断定,东哥此时一定不会在太后的仁寿殿那边。 事实上这判断也没什么大错,这会儿都午时过半了,即便东哥不需要休息吃饭,太后一把老身子骨头的还和她这一小姑娘比? 这么久还未回去,除了昨夜对他珍格儿动手动脚的柳吉,光绪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把他的珍格儿留在这的理由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唯一的人儿,都要背叛他了?为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不会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么一两句吧?” 这是在被东哥撩得脸红害羞,只字未说,加上他不说,东哥也随他一块儿,不停盯着他瞧,也是什么话也不说了,死寂自俩人身上朝外散发,蔓延至整间屋子,半天后,终于打破的一句话。 开口的,是柳吉。 东哥神色瞬间变得有些暗淡,许是被柳吉猜中了心事,从大腿上,起身,走到一边,背对着柳吉,把玩着他放在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脑子里又是浮现出方才瑾儿叫住她,当场质问的画面,紧咬下唇,“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不大想回去而已,那个地方,已经没有我想依靠,可以依靠的人了,回去了,感觉也没什么意义。” “发生什么事了?”柳吉眉头微皱,隐隐感觉到东哥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又想起,这个时辰,她来颐和园,不是请安就是召见,“是因为太后吗?” 东哥转身,点头,言简意赅道:“她希望我不要为皇上生下孩子,给我喝了些药。” “什么?!”柳吉想过是因为做错事被责罚,或者是那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皇后又在太后耳根子顺了什么话进去里头,可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如此信息量大。 皇家想来最注重的便是开枝散叶,为了不让江山后继无人,向来一国之母的太后,都表演着保护龙嗣的角色,皇后才是那个因妒生恨的,可到了这一辈,竟是全乱套了。 东哥见柳吉那副担心自己的小样儿,红唇上扬,笑得欢乐,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将他从梳妆台前的座椅上拉起来,胳膊肘微曲,抱住他细得跟女人似的,腰肢,侧脸,头一歪,靠在他的胸膛上,摇头,脸上满是无所谓,仔细一看,倒真不像是装出来的,“你别在这里瞎担心我,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反正我也不想给他生孩子,不想有这种牵绊,毕竟时机一到,我自然还是会从哪来回哪去的,我不高兴,是因为我姐姐,她........” 砰! 东哥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柳吉身后,用力推门,发出的门板撞击的巨响给打断了,接着,便是一声暴怒的巨吼。 “柳吉!” 第343章 宣示主权 灭口 古人云,日久便可生情,此话不假,不过可惜东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得像一汪清泉水一样的小姑娘了,舒尔哈齐的噩耗传来时,她像是发了疯似的跑去到处找努尔哈赤,手里提着刀,满眼缠绕通红的血丝,人人见了她都害怕得要绕开了走。 即便是从前总说她是他们最美的公主,是照耀整个叶赫部的明珠,他们很尊敬她,她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的部族子民,可当她最亲的阿爸成了努尔哈赤刀下亡魂,她青涩的初恋,一生的挚爱,早已成了她的天的舒尔哈齐,惨遭兄长陷害时,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帮她,都是在担忧建州女真如今是气势恢宏,每日收复部族的速度,都快赶上他们饿极时,狼吞虎咽的吃饭速度了,该不该弃械投降? 连半大的刚会识字的中原孩子都知道,草原的子民,都是在马背上取得一方天地立足位置的,与生俱来的硬气,让每一个,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宁可死在浴血拼搏的战场上,也不愿意做苟且偷生的奴隶,心底里也总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可那时,整个城一夜之间,仿佛都成了懦夫之中的极品,还用想要过安宁生活开支为自己懦弱的借口,简直可笑! 而自己的阿哈,布扬古,虽然并不同她想象中那样,轻易接受努尔哈赤的谈和条件,把她献给他,而是身为部族的统治者,做出最后不甘心的挣扎,又将她嫁了出去,嫁给唯一同意帮他们部族,出兵的蒙古喀尔喀部达尔汗贝勒的长子莽古尔岱,本以为是希望,没想到最后却还是落了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凄惨下场。 被抛尸在荒野中,看着血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流干,看着周围巨大尖利仿佛稍稍一碰便可轻易扎破自己身上任何一条血管布满浑浊口水的草原狼的獠牙,还有那双在夜色下,幽绿幽绿,简直比鬼火还要可怕的双眼,之间这些狼随着时间流逝,只多不减,盯着自己摩拳擦掌,却又不轻易下嘴,后来她看出了,这些狼是在等自己死掉,好分食她的肉,她笑了,因为她发现这些狼居然比人善良多了,还怕自己会疼,所以特地等她感觉不到痛苦才来咬她。 人们常说,一个人若是经历过生死,性情上定会起大变化,东哥想,她虽没熬过去,还是死了,可也能算是经历过了,且怨气难消,不再同从前一般小姑娘,是因为如今的她在没有可以依靠躲藏的羽翼了,阿爸死了,阿哈死了,舒尔哈齐死了,如今连最信任陪自己生,陪自己死的诺敏,雅若也都不在了,她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傻乎乎地喜欢上一个男人,就因为她对自己特别的好,她要做那个把控主权的人,要做那个喜欢得起,也放得下的人,不要再被感情牵着鼻子走了,就是要喜欢柳吉这种朦朦胧胧,感情晦暗不明的,一会儿对自己好一会儿又对自己坏的,好像随时便可化为乌有的,就是不要光绪的情深意重,明明那么懦弱没有任何果断主见,手握诺大的江山,却也只是任人操纵的傀儡罢了,却也让她动了舍不得放开手的念头。 当年就是因为当初努尔哈赤对自己千般的好,即便没那意思,也不舍过分拒绝他,在他做出差点毁了自己清誉的事才阻止,却让其误以为是在欲擒故纵,间接促使他下定之前摇摆不定的决心杀害了阿爸,就因为喜欢中原的乐器,同舒尔哈齐一起练萧,日久生情,爱得爱得死去活来,在他死后,才会这样肝肠寸断,想也没想觉得只要不嫁给努尔哈赤这个杀爹又杀夫的凶手,谁来娶都无所谓,谁知却亲手将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 何况真要寻根究底,光绪身为努尔哈赤的子孙,也能算是她的仇人,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仇人! 照理说她应该狠狠地伤害他,践踏揉搓那颗火热热的真心,让他替他的祖先努尔哈赤好好尝尝什么叫做爱而不得,就像现在这般,在他像是捉奸一样的冲进来,正好瞧见她同柳吉抱在一起时,不放开,在他面前抱得更紧,不让他有任何为她辩解的借口,让他从此以后彻底死了那条和她双宿双飞的心思。 反正阴兵符的位置已经被老蛊知晓了,即便他现在把她打入冷宫,那都不会是在害她,反而让她有更多自由活动的时间,好去太和殿把早就该到手的东西拿到手。 东哥想来聪慧,料事如神,光绪在看见眼前景象后确实是发怒了,可这对象却不是东哥而是柳吉,整个过程中他就像是没看到躺在柳吉怀里的东哥一样,先是转身,在因方才实在是跑太快了,这时才是勉强跟上来的王德权一行随从看到屋内的对峙之前,将大门关上,然后扭头,大步向前,伸手,一只手揪起柳吉的衣领,将他扯丢到一边,另一只手挥拳,一拳打在他侧脸上,将他打得趴在地上,“你总是对皇额娘说些有的没的,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珍格儿,是朕的女人,你是不是以为你有太后撑腰,朕就不敢对你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就好好活好剩下这几天吧!等万寿典结束之后,朕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柳吉!”东哥瞥见柳吉嘴角滑下的一抹殷红,大惊,欲向前想要将柳吉扶起,身旁的光绪却像是早就料到东哥会做此举动,在她动作之前,就已经伸手,拦住了她,揽着她的肩膀,不停朝自己那边收紧,就在快要鼻子贴鼻子时,东哥终于忍无可忍的推开他,在他赶紧上前伸手想要在对她做什么时候,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清脆声,久久回荡在屋内,也回荡在日后东哥每一个无法入睡,冰冷孤寂的日日夜夜内,只可惜她现在还不知道,只一心想着要如何做,才能让面前的男人对她死心,不惜撂下一番狠心的话,来刺激他,“你疯够了没有?我让你放开我!是啊!正如你所见,我就是变心,我不喜欢你了,玩腻了,皇上若是真的生气,大可不必迁怒无辜之人,请将臣妾打入冷宫便是,臣妾定会如你所愿,不敢辩驳任何一句话。” “住口!”光绪一个箭步冲向前,瞥了眼一旁已经站起身的柳吉,像是宣示主权一般,捧起东哥的脸,张嘴,狠狠就将上头那如罂粟般美得妖艳不可方物却也淬满剧毒的红唇含进嘴里,咬上一口,直到尝到了血腥味儿才肯放开,抬眸,盯着那双看着自己时再也不是眼含秋水,笑意盈盈的眼睛,只有不可思议和一点点有蔓延趋势的厌恶,纵使心中受伤却也不舍得放开着心爱的人儿,“只要我妥协就好了对吗?珍格儿,今日之事,朕跟你保证只有我,你,柳吉三人知晓,不会有任何除了我们之外的人知道,你不必担心被发现,朕只要你现在跟朕回去,跟朕回去好吗?” 东哥也是被光绪这爱得如此极端给吓到了,斜睨了眼柳吉,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先行离开一会儿,便拉着光绪往大门走去。 一路行至景仁宫,不管坐在一旁的光绪提起从前俩人的甜蜜,多么多么的兴起,东哥都没有回应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表情,都没有,冷着一张脸,像是斗气一样,就是不肯理会他。 “珍格儿别气朕了好吗?朕这么做都是因为朕爱你,朕不允许任何男人碰你,只要你回心转意,朕完全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谁都不会知道的,珍格儿,朕不能没有你,留在我身边好吗?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后来光绪实在受不了自己就像在跟空气说话一样,伸手握住东哥的肩膀,强行将其板过来,面对自己,希望自己如此诚恳的心意能让东哥不要再想那个柳吉了,不就一个戏子,有什么好的?他可是九五至尊啊! 谁知东哥就像是能听到光绪心思一般,抬手,挣扎了一下,将手臂从光绪手里抽出,起身,撩开挡在面前的帘子,将手放在早已从皇后那儿回来,等在景仁宫门前的高万枝手背上,下车,快步朝院内走去,扭头,见王德权扶着光绪下车,跟在自己身后也走了过来,一挥手,直接将院门给紧紧关上,将那张殷切的面孔毫不留情的挡在了外头。 光绪猛地收住脚,这才避免脸撞在门板上,失落的重重叹了口气后,放下第一时间抬起想要拍门的手,片刻后,直到身旁王德权开口,“万岁爷,咱们,先回去吧!珍嫔娘娘估计今日是不会开门让万岁爷进去的了看这架势。”才想起什么,眼神瞬间闪现过一股从未有过的阴狠戾气,侧目,看得王德权身心一寒,压低声道:“小德子,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相信只要是为了朕好,你是不会说出去的,可是那些人。”话头一顿,朝身后跟着的一众方才跟着去了德和园的随从,努了努嘴,“可是后面那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死人的嘴巴最让人放心,小德子你说是吧?” 第344章 双双封妃 暗潮汹涌 光绪二十,1984年,日本发动甲午战争。是年,适逢慈禧六十寿辰,拟“在颐和园受贺,仿康熙、乾隆年间成例,自大内至园,路所经,设彩棚经坛,举行庆典”。挪海军经费,缮修颐和园,布置点景,广收贡献。故于“朝鲜事求速结”,支持李鸿章等对日采取妥协投降主张。 十一月七日,这天,是慈禧的生辰,前方战事连连告急,噩耗一个接着一个,急电雪片般飞来,宫内节日气氛却一点也没少过,依旧一副普天同庆的好模样,可每位被宴请来的无论是高功重臣,还是皇亲国戚,这心里头都跟明镜儿似的,今日可不是个合适庆祝的日子啊! 眼看日军势如破竹的攻进了大连湾,李鸿章失守,大连湾被彻底占领,下一步就是整个辽东半岛的控制权,说不着急是假的,即便以慈禧为首的党派一众人,如今也是有些后悔了,当初没听户部的话,把这万寿庆典暂时取消掉,把布置景点,翻新戏台的经费用来拨给李鸿章当前线军费。 据说如今北洋水师几乎有大半以上的士兵都是空着肚子上战场的,剩下的饿虚了,根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去打仗了,没钱就没办法买材料,没办法买材料就没办法制造出可以与日本先进武器对抗的物件来,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在被日本人吊打呀!再如此下去,攻进京城,真的成了时间问题了,这种状况下,即便现在有大鱼大肉的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吃不下去啊!吃得下,也是食不知味。 所谓的笑脸,不过也就是怕太后生气,陪笑着罢了。 好在寿典的流程并不复杂,升殿收贺后,太后便开始大宴群臣,太后今年最宠爱的两位名角,柳吉,谭鑫培的造白袍便开始了许是为了配合这场戏的气氛,宫中今日所有的物件本应是喜庆的火红色,可一眼望去,却是清一色的纯白,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似真似假的笑意,原本想要尽可能避开,却被光绪发现后强行拉坐在自己身旁本应是皇后的位置上的东哥还以为自己这是在参加某个人的葬礼呢! “奇怪了,这些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一个喜事,这堂内铺白布?!难道以为自个儿这是要布置灵堂呢不是?”一向多嘴的皇后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周围用色的怪异之处,毕竟这么明显,就差连那戏台都给油白了,虽然最后可能因为麻烦没这么做,可也插满了白牡丹,只是让人越看越觉得不吉利,皇后又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这么夸张的错误,她自然忍。不住说上一说,且以她那颗比芝麻还小的脑袋瓜子,没人从旁提醒的话,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都没能参透这其中的意思,而此提醒之人,不是隔了一个人的光绪,不是离得最近的瑾儿,更不是最亲的太后,而是连一旁怕离开久了皇后生疑,以倚鹤身份站在皇后身后尽力装出一副姑娘家家低眉顺眼模样的老蛊都惊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东哥。 “皇后姐姐,你过来。”一声声姐姐叫得倍儿甜,东哥红唇微扬,眉眼弯弯成两个小月牙,笑得格外掐媚的朝因位置被抢,闷闷不乐全写在了脸上,坐在自己右手边的隆裕招了招手,“我跟你慢慢详细说,来。” 本来心里是千万个不想过去的,毕竟如今的东哥看在隆裕的眼里,就像是在耀武扬威的狮子一般,与她越靠得近,越显出自己的婚姻有多么失败,可在东哥话音一落后,她却还是起身走了过去,步伐僵硬,看着就像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然后违背意愿,如同是被一双躲在暗处的大手操控提线的木偶一般,都走到东哥跟前了,虽然心中还是不情不愿的,可宴席大家伙儿都看着,她要是失了皇后的典范,回头,太后又要骂她了,只能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问话来,撑场面,“请问妹妹,找我何事?” 本以为会借机羞辱嘲讽一番自己的东哥闻言,却只是起身,顺势的拉过隆裕的双手,将她按坐在原本属于她的却被自己霸占的位置上,“没什么,姐姐,我觉得这皇上边上还是应该坐着姐姐你这个皇后才对,坐我这个嫔位的妃子,实在是有失大体啊!”然后转身,无视身后光绪着急却又怕大臣议论,压低声的呼唤声,走回方才隆裕坐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揉了揉方才被光绪一直紧握着,抓出三道红痕的白皙小手,揉得红痕淡了些才停下,随手抓把起面前桌子上的瓜子,就开始嗑,视线转回戏台,停在了柳吉身上,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光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他就是这样,也许是只有对着珍格儿才是如此,又许是童年过度缺爱,导致他只要一遇到一个比从前,比现在,比旁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关心他的人时,就会抓得紧紧的,粉身碎骨也不愿放手。 “你说那个柳吉到底有什么好的?他好还是朕好?”这是光绪第一次主动与隆裕搭话,隆裕心中欣喜是不言而喻的,即便不太明白为何光绪会突然如此问,还是尽可能讨好的回答道:“那还用说嘛!当然是皇上好了,在臣妾眼里,皇上是最好的,柳先生他.......”本想说就是一介唱大戏的,怎能和皇上这天之骄子来比拼呢!悻悻地瞥了眼坐在光绪隔壁的太后,终于聪明了一回,又把那句形似羞辱的话给咽了回去,改口道:“额......柳先生虽然也不错,词儿唱得也好,可皇上是天子啊!天下的主子,怎么说也是比他好上一个台阶儿的,不可攀比,不可攀比。” “呵.......”光绪从问完隆裕开始,就手起手落的猛灌酒水,不到片刻,方才还满得溢出来的酒壶,空得倒挂连一滴水都滴不出来了,可他还觉得不够,从旁抢过隆裕桌上的继续不要命一样的饮着,笑得讥讽,“皇后啊皇后,你说朕从前怎么就硬是没看出来呢?你原来这么会说话啊?” 隆裕不是个心明的人,加上喜悦过度,自然也是听不出光绪语气中的那点不正常了,心花怒发,要知道光绪可从来没夸过她啊!连连点头,“谢皇上夸赞,谢天谢地,皇上终于看到隆裕的好了。” “好,不好,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朕是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光绪还在自言自语,酒越灌越多,跟喝水似的,一旁的王德权是想拦也拦不住,是能来硬的。 “万岁爷,您别喝了,再这么喝下去,龙体欠安啊!”王德权伸手,抢过光绪握在手里的酒瓶子,另一只手,结实的挡住光绪伸过来,不死心,还想抢过去的手,转移话题,“万岁爷,您今日不是说有事要宣布吗?”见光绪听后,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可眼神还是迷迷糊糊的,只好又开口提醒,“万岁爷,奴才说的是珍嫔瑾嫔晋封的事,您不是昨夜还特地找了宗人府的卫丹懿写好了,又找翰林院撰拟了内容旨意吗?您忘了?” 光绪点头,抬手,扶着脑袋,眼神直盯着坐在右下角,专注看着戏台,完全没注意过这边动静的珍格儿,眸中溢满了占有欲,“没错,朕一定要留住珍格儿,朕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朕要让她知道,柳吉根本不算什么,只有朕才能给她真正的,永远的幸福,别的任何人都绝对做不到!宣旨,现在就宣旨!” “珍,瑾二嫔娘娘上前领旨...................” 圣旨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夸一夸才行品德,然后说晋封的位分,品级罢了,明明可一笔概括,事实上瑾儿那确实是如此,可也不知道这光绪是有心捉弄还怎么的,给东哥写了长篇大论,东哥都跪了四五盏茶的时间了,王德权这厮才总算是念完了。 “不就是升个妃嘛!麻烦什么呀!”东哥扭头,看着柳吉缓缓退场,拉也拉不住的身影,再问身边的春英,得知自己只看了个开头的白帝花居然已经唱完了,就在自己受封领旨时,她那个气啊!看着台上光绪那张笑脸,恨不得给他撕扯个稀巴烂的,一转身,就不停地开始小声抱怨,撅着嘴气鼓鼓的模样,把站在皇后身旁,老蛊都给看得在心里头笑死了去了,感觉不管活了多少年,她骨子里还是那个性情豪爽又单纯的小姑娘,只是爱人逝去所带来的悲痛,让她把那个自己跟着舒尔哈齐,一起深深的埋在了地底下,不见天日。 今年的这个生辰,可以说是慈禧过得最差最不顺心意的一个,自己的刻意布置,光绪统统没放在眼里,他和东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且这些事竟还痛小吉有关,从开宴俩人就怪怪的,还有其他的大臣,她总感觉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与她同乐的模样,全然一副坐如针毡的死模样,这场宫宴,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底下早已暗潮汹涌了,很多年后,慈禧想起这最后平静安详的一刻,想起那个当时在心里决定好了,只要时机一到,立刻弃之唯唯诺诺的小男孩,叹气,他如何努力,终究还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带走一丝云彩,更没留下一点痕迹啊…… 第345章 李经方 国仇家恨当前你们就不能一致 从1894年9月17日到11月22日。在此阶段中,战争在辽东半岛进行,有鸭绿江江防之战和金旅之战。 清廷估计到日军将乘胜入侵辽东半岛,谕令李鸿章速谋战守。李鸿章根据“各国探报,倭人将以大股图犯北京,又云谋袭沈阳”的情势,提出了“惟有严防渤海以固京畿之藩篱,力保沈阳以顾东省之根本;然后厚集兵力,再图大举,以为规复朝鲜之地”的战略方针。清廷集中兵力加强对辽东地区的防御,任命四川提督宋庆为帮办北洋军务兼前敌各军总统;迅速募军30营;将集结于九连城附近鸭绿江右岸的 81余营5哨,包括铭军、毅军、盛军、奉军及靖边军、芦榆防军、仁字虎勇、盛字练军及吉字练军、齐字练军、镇边军等计3.04万清军,分左右两翼防线,形成东起苏甸及长甸河口,西迄大东沟、大孤山,绵亘数十里的鸭绿江防线;清政府在以重兵屯驻鸭绿江防线的同时,又陆续从各地抽调兵力,以充实山海关至奉天、营口一带第二线的防务。 鸭绿江江防之战开始于10月24日,是清军面对日军攻击的首次保卫战。部署在鸭绿江北岸的清军共约28000人。清朝任命宋庆为诸军总统,节制各军。日军进攻部队为山县有朋大将统率的第一军,包括桂太郎中将的第三师团和野津道贯中将的第五师团,共30000人。宋庆虽负节制诸军之名,各路清军实则不服调度,而且平壤新败,士气不振,将领多无抗敌决心。日本则士气高昂,野心勃勃,日方发布由间谍宗方小太郎起草的《开诚忠告十八省之豪杰》檄文,对满清展开政治攻势,扬言要直捣北京,让清朝皇帝“面缚乞降”。 日军先于九连城上游的安平河口泅水过江成功。当夜,日军在虎山附近的鸭绿江中流架起浮桥,清军未觉察。10月25日晨6时,日军越过浮桥,向虎山清军阵地发起进攻。清军守将马金叙、聂士成率部坚持抵抗,因势单力孤,伤亡重大,被迫撤出阵地。日军遂占领虎山。其他清军各部闻虎山失陷,不战而逃。26日,日军不费一枪一弹占领了九连城和安东县。清朝重兵近三万驻守的鸭绿江防线全线崩溃。 1894年10月下旬,在日军越过鸭绿江防线,占领九连城、安东县、大东沟、凤凰城、宽甸、岫岩的情况下,宋庆奉诏率所部毅军及铭军回援旅顺,留依克唐阿镇边军驻守赛马集、草河城一带。由直隶提督聂士成率芦榆防军、盛军、奉军及仁宇虎勇等部守卫摩天岭,阻击日军。聂士成、依克唐阿两军还在通远堡集合 20 营兵力,拟分两路反攻凤凰城。一路由依克唐阿等率领,由通远堡南;另一路由寿山统领镇边军步队、永山统领马队,绕道叆阳边门进攻凤凰城东北。 金旅之战也开始于10月24日,至11月22日旅顺口陷落,这是甲午战争期间中日双方的关键一战。日本第一军进攻鸭绿江清军防线的同一天,大山岩大将指挥的第二军两万五千人在日舰掩护下,开始在旅顺后路上的花园口登陆。由于李鸿章一心要保旅顺港,清军便没有在此处设防。 日军的登陆活动历时十二天,清军竟坐视不问,只有当地的农民自发抗击日本军,暂时拖住了日军的行动。11月6日,日军击溃清军连顺、徐邦道等部,进占金州。 7日,日军分三路向大连湾进攻,大连守将赵怀业闻风溃逃,日军不战而得大连湾。日军在大连湾休整十天后,开始向旅顺进逼。旅顺地区清军有七统领,道员龚照玙为前敌营务处总办,有“隐帅”之称,共辖33个营,约13000人。 14日,日军曾通过清军俘虏向旅顺驻军送去两封劝降信,遭到严辞拒绝。 18日,日军前锋进军土城子,徐邦道的拱卫军顽强抗击,次日,龚照玙置诸军于不顾,乘鱼雷艇逃往烟台。 19日,黄仕林、赵怀业、卫汝成三统领先后潜逃。1894年11月21日,日军向旅顺口发起总攻,次日,旅顺陷于日军手中。日军攻陷旅顺后,即制造了旅顺大屠杀惨案,4天之内连续屠杀中国居民,死难者最高估计达2万余人。 从这一路的战绩看下来,其实说实话一开始被其他支持自己的朝臣不断说好听点是游说,说难听点就是洗脑似的论点意见,一度自个儿也很肯定的认为这场战役唯有义和拳足以灭洋,可如今看来当时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蠢到家了,是,的确这场仗若是不打,他们会失去很多的土地,还要被日本人压迫签下各种往后不利于他们的条约,可这越打越民不聊生这也就算了,还一场都没沾着先机,直至现在别说是看不看得到赢面了,说是被吊打也完全不过分。 不过说到底这要计较起来,这不能完全怪罪于那些一味教唆他的朝臣,更不能怪皇上,也不好怪太后,要怪就只能怪那火都快烧到家门口了,还有脸在京城克扣户部拨下来的军资军粮,制造经费的翁同龢。 本来这场战争就是日本蓄力暗中图谋已久故意闹腾出来的,先是挑唆朝鲜,写下什么第一绝交书,而清朝这边只能仓促迎战,毕竟朝鲜一直以来都是清朝的附属国,他们也不好什么也不管,由着他们被打吧! 不过因为翁同龢自从执掌了整个户部的财政后,打着国库亏损能省则省的旗号,其实就是在公报私仇,压迫北洋水师资金不足,器械老旧,人员也偏老龄化,也没钱找新的,怎么跟有美国撑腰的日本斗啊?从打开始,他们是节节败退啊! 慢慢的眼看着这天枰已经倾倒偏心另一头了,也还不趁着人家刚拿下大东沟沾沾自喜,暂时没功夫理会他们时回朝补充弹药,跑到朝上去辩论什么呀辩论? 致远号沉没了,全舰官兵二百余人,就救上来十六个,其余的,跟着船骸全沉黄河底下去了,本来就什么都不足了,这下连人都没有了,李鸿章如今想来真觉得自己当时铁定是发神经了,追悔莫及啊! 明明战事前夕,他知道自个儿的水军几斤几两,更清楚日本是在打什么如意小算盘,说什么也要在他们这里讨顿打,所以他一直主张的都是能求和就求和,一边退一步,皆大欢喜。 可后来不就为了翁同龢那几句激将之法,多大了?活多久了?见多少人了?他怎么就妥妥的上钩了?直到最近,才从得力助手刚受罚回来的丁汝昌说,原来那天在朝上翁同龢不过是在演戏给他看,也是给慈禧看,这厮跟皇帝早就是一伙儿的主战派了! “唉……唉……”坐在距离旅顺不远的一山间隐蔽的因为前两日发生在旅顺,极其惨无人道的屠杀,逃跑的空无人烟的内小村庄内破废的一院两开间的小屋里头,李鸿章叹气声,一口接着一口,从进来开始就没停过。 听得本来是随父来准备和日本人搞外交的,却不曾想和谈不成,反坑了自己进了这凶险万分的虎穴中,要说倒霉还真是倒霉到家的大儿子李经方那是越来越烦躁了,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拍桌子,“我说阿玛,您能安生点吗?这都这样了,您就别再折腾我的耳朵了成不?” 要说这个李经方,说是李家最有前途最有学问的孩子也不为过,年纪轻轻,便熟读五国语言,还写得一手好书法,尤其是篆书和行草,史记倒背如流,文章更是顺口捻来,原本少这么瞧,他亲自下笔写了三天三夜的求和书,即便没能感动日本人也能暂时挡住他们疯狂斩杀的镰刀啊!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地方出错了,信件送出去后,日本人反而打他们打得更起劲儿了,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估计是之前人家派人送来了求和书他们没答应,这口气还在头儿上,故意的吧!你不答应我的,现在后悔了,也甭想我答应你的,反正李经方觉得不太可能是因为自己没写好。 李鸿章一向对自己这大儿子一言一行,严厉管束,在家中时便是从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举止,读书人必须时刻保持温文尔雅的风范,诸如不许大声说话,吃饭的时候必须发出声音,不许大笑,不许大哭,不许还没干起来就说自己不行,不许表现如任何软弱,必须时刻待人有礼此类的种种要求,所以当李经方摆出这明显是在发脾气的脸面时,李鸿章立刻那火气就蹭蹭的直往头顶儿上冒,起身,扬起手,毫无留情面,也不顾及这里不是只有他们父子俩在场,还多了个外人丁汝昌,一巴掌打得脸歪到一边去,同时,厉声斥责:“你个混账东西!老子现在还没怪你呢!你倒先恶人先告状怪上我了?” “你什么意思?!”李经方被打得面红耳赤,捂着脸,余光撇着一旁也是一脸尴尬的丁汝昌,越发得恼羞成怒了,声音更是比平常大上了好几十倍,“你自己打输了仗,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凭什么打我?我受够你了,这也管那也管的,能不能让我活得舒服点,一天到晚规矩规矩,不守规矩,难道在这世界上还活不下去了?” 李鸿章属于火气一上来,脾气一急眼儿起来就顾不上旁的人的情绪面子的人,这不,听见李经方不仅对自己恶语相向,又吼又骂的,还用你而不是对待长辈该用的您时,抬手又抬脚的,揪起李经方的耳朵拉扒过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李鸿章从前也是练过些家子的,如今虽说是年纪大了,骨头脆,不中用,但也没到教训不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的地步。 李经方抬起双臂挡在脑袋上,紧咬着下唇,竭力忍受着李鸿章的打骂,心里又觉得反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干脆就直接豁出去算了,否则以后受苦的就不止他一个还有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士兵和他们在家中眼巴巴的望着他们有一天会胜利回来的家人了,“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明明就是你和翁同龢,你们俩人放不下私人恩怨,导致几个舰队的人一口饱饭没吃上就得被提溜去前线浴血拼搏,也不想想看他们哪里来的力气啊?军费也不足,看看我们那船,都多老了,快跑不动了,再看看人家日本的,水上的豹子,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比啊?不输才奇怪吧?” 丁汝昌闻言,大惊,也顾不得上下属不能以下犯上的规矩,上前,伸手,从后头搂住李鸿章的腰,就给他往后扯,好言相劝,“别打了,别打了,公子也就是一时胡言乱语,毕竟年纪还小,不懂分寸,这很正常,老师您就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要知道翁同龢和李鸿章这点儿事,谁不知道啊?可没人敢说呀!就连自己这个左膀右臂也不敢明着多言,顶多就是借物喻人,加以暗示罢了,李经方不知死活的就这么当面说出来,要没人在也就算了,可他还在这边上站着啊!这不是成心要驳李鸿章这张老脸嘛! 再加上李鸿章这会儿又还在气头上,等会儿还不得打死他在这里,自己再不出手,能行吗?别真一时冲动闹出人命来了,前线的战况本来就不好了,撤退时,他们三人又好死不死的和大部队走散,动静闹大了,万一引来日本人,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丁汝昌一片好意,李经方却最是讨厌别人拿他当孩童看,就像自己的阿玛,总说自己不够成熟,什么也要过问,什么也要管,也要插一只脚过来,干扰他,回头自己做的不好了,还不让他说了,凭啥呀?他还就说了! “我说的没错,什么方寸,再守着你那方寸,整个北洋水师都得给你陪葬了你知道吗?你和翁同龢,不是我说你们俩,国仇家恨当前你们就不能一致对外吗先?” “你这个孽子!你!”李鸿章气得那模样看着都快差点儿背过气去了,抬起一根食指,先是颤颤巍巍的指着李经方,然后五指收拢,看着是又要打了,可还没等他下手,李经方这次变聪明了,说完,扭头就往屋外跑,结实的扑了个空。 第346章 大打出手 饥不择食 其实阿宛决定跟楚材走,让他带自己离开,完全属于一时意气用事的冲动,这不,刚出来俩时辰,她就有些没出息的后悔了,到现在,扒拉着手指算一算,都快十几二十多天了,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伤口久久不愈合,带来的不适,她本就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姐命,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一路上骚扰她的妖魔鬼怪就没少过,可以说是每一天安生,天天都跟有人在后头追债似的,玩命的跑,她生下来就是劳碌的命,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最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吃不饱饭! 楚材是只妖怪,他几百年不往肚子里下东西,也都没啥大事,可她是人啊!加上她又长了一张馋猫一样的嘴皮子,别说是一顿了,就是半顿不吃都不行! 可这楚材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哪里惹着他了,或者是什么地方得罪他不知道,每次让他去找些吃的来,不是生鱼,就是一整块不知道从哪里偷来,还是直接从动物身上扒下来的,还带血丝血泡的生肉,几乎没一次给她找过些正常的来,看到他满心欢喜,好像是自己把最好的东西给了她时,那天真儿的小模样,她又不好意思打击他,只能尽量掩饰尴尬,故作淡定的捡树枝弄了一火堆,再拿几根长度大小粗细都合适的树条儿在火堆上头搭了个支架,把生鱼和生肉放在上头烤熟了再吃。 不过她虽然平日里还在他府时,天天下厨房,但那时她用的是锅碗瓢盆,还正儿八经的放在炕桌上煮的,可不是想这样野生,不习惯,自然火候就很难掌握得当了,烤焦,或者外头的皮熟了,里头却是生的,这是常有的事,难吃,所以吃得少,少吃,所以就吃不饱了呗! 好死不死的,一出京城还不到几天的时间,楚材就迷路了,不仅不知道身在何处,连原路返回都悬。 幸好前几日总算给他们走出了这一眼仿佛望不到尽头的荒山野岭,来到一座山野人家聚集居住的村庄里头了,这村叫吴家村。 因为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二人就先在村子里空余的屋子收拾收拾住了下来,这村儿的人家特别的好,也不认生,帮忙打扫,还天天家里多煮了什么好吃的就给他们拿了过来,也就看他们整天出双入对的,以为他们俩是小两口儿,天天拿话调侃他们,这点让阿宛比较反感而已。 这村子里老人多,年轻的又都是些站起身也没能高过阿宛腰的小孩子,据说是爹娘都外出打工去了,孩子太小,不好带走,只能暂时留在村里,也好让老人家不用那么寂寞,一举两得,所以这村子熄灯比旁的地方要早上许多,所以当前线战场旅顺惨遭屠杀的前一晚,阿宛惯例跟着楚材上山去打野味儿,准备给今晚加菜,因为这小村落的粮食都是自给自足的,后山上有田地,还有块西瓜地,得空,季节好,收成有不错的时候,就拿下山去卖,只有蔬菜水果,要吃猪肉牛肉也有,就是得自己上山去抓,拿回来养肥了再吃,或者就地正法都成。 本来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平时阿宛和楚材黄昏刚过就能从山上下来半山腰回到村子里,可路上她因为走山路脚滑,跌了一跤,刚好磕在了腕子上,让上头还未好全到伤口疼了半天,估计是又裂开了,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缓过劲儿来,耽误些时间,回来时天已经很黑了,这没有打更佬,所以时间什么的,白天看太阳,晚上就看光线黑到什么程度,那日天都那么黑了,阿宛和楚材便自自然然的认为已经很晚了,所以对于一进村口,空无一人,家家户户乌漆麻黑的,也没有太过在意,直到翌日一大早,再没听见隔壁二婶娘家的老公鸡准时叫唤,也没听见前头街口包子铺的刘桂香刘嫂子的叫卖声儿,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村子里的人一夜之间竟全都消失不见了。 阿宛虽说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可起来的时候,身上撕裂一样的钝痛并没有减轻多少,跟昨晚一样,一阵接着一阵的来,而且掀开被子下床时,脚还未碰到地,便是感觉自周身传来刺骨的寒冻,冷得她打了个冷颤又赶紧缩了回去,头也昏昏沉沉的,身子软乎乎的,竟是半点也提不上劲儿了。 “楚材?楚材你在外面吗?”无奈,阿宛只好向睡在外头树上的楚材求救了,即便自己现在身上仅套了件薄薄的外衫,她睡觉又自幼是不安分的,不是踢手踢脚的,就是踹被子,如今又是刚起,衣衫凌乱是自然的,这副德行,楚材虽是只妖,可也是只男妖,被看见了定是不好意思的,也没办法了,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再这样下去,她真怕自己下一秒会直接倒地不起了,她好不容易才从东哥的虎口下逃出生天的,而且还是两次,她可不要死得这么冤枉呀! 都说这世上怕什么来什么,这不,拼命大喊了半响,外头回应阿宛的除了一片寂静,还是一片寂静,半点儿声响都没有。 阿宛有些慌了,没有了陆忙忙,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要是现在连楚材都丢下她跑了,那她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孤独一人,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身体又觉得越来越不舒服,像是快要死了一样,再这样下去,她是要死在异乡了吗? 这样想着,阿宛越发的觉得不安,再也顾不得冷了,掀开被子,跳下床,推开木板门,就朝外狂奔而去,“不要,我不要这样!楚材?楚材你在哪里?别跟我开玩笑了,一点儿都不好玩。” 可跑了半天,不仅楚材没找到,原本这个时间,早已经起来,开始一天农作,熟悉的村民也都不见半个人影,她只好想发了疯似的,每家每户都推开门去看,结果门还真没锁,一推就开了,里头无一例外一片凌乱,桌子椅子倒了一地,显然走得很匆忙。 “怎么回事?大家.........大家都去哪里了?”当推开村尾最后一家的门时,阿宛终于意识到整个村庄如今就只剩下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还在这里晃悠了,顿时震惊的直接一屁股,瘫软在了地上。 为何说大活人?因为此时此刻,村庄四面八方围着的山头上,站满了孤魂野鬼,他们的眼都死盯着阿宛,就等着她也跑出去,然后好把她这个吃了能功力大增的还魂尸给吃干抹净。 之前阿宛和楚材也是在这几座山里被这些家伙给盯上,一路追杀,才被迫躲到这个村庄里头的,因为他们发现那些孤魂野鬼不敢下来这座村子,所以这里是安全的,只是天天都会这样站在那里不死心地从四面八方看着阿宛,看得她心里发毛,昨晚因为是一年一度的鬼门开,所以这些鬼都离开了山里,楚材这才敢带她上山打野味儿,不然他还是得一个人去。 其实平常有楚材陪着,村里又闹腾,这才没觉得那些从高处俯视的目光有什么寒颤的,可现在村里安静得吓人,楚材又不知去向,再加上这一双双鬼眼的,阿宛当场就鼻子发酸,委屈的眼泪珠子像是脱了线的珍珠链子,啪嗒啦嗒大颗大颗地往下跌落了。 一哭就又想起那个辜负了自己不止,还害得自己落了得如今这样下场的负心汉陆忙忙了,起身,跌跌撞撞的本想朝最后未看过,正对着此时自己站着的这家村屋大门的一家算是村子里最大的一户人家的房子走去,可还没走出两步,阿宛膝盖一软,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地上倒去,阿宛双眼紧闭,紧张的等待着坚硬的石头磕在自己脑儿门上带来的疼痛感,可突然周身软乎,像是跌进了某个人的怀抱中一样,疑惑,微微掀开了些眼皮,一看,嗬!好家伙,可不就是怀抱嘛!原来是有个陌生的男人及时跑过来垫在她身下,将她牢牢抱住了。 心里兴奋原来这村里还有人之余,本想开口说声感谢,可她额头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浑身止不住的抽搐发抖,上下牙关打架不停,寒症越来越明显了,别说是说话了,张嘴都没那个力气了,只能不住的点头,用行动代替语言了。 李经方心中的惊讶,其实并不亚于阿宛,他也没想到这村子里居然还有人,而且还是个美如夏花的小姑娘。 毕竟阿宛的相貌虽然跟东哥原来的,自是没法比的,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可惊艳惊艳普通男人,也还是绰绰有余的,就是忒瘦了点,胖点就好看得更明显了。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姑娘?”打小便里外熏陶的读书人礼仪即便心中阵阵悸动,也不允许李经方有过多无礼冒犯的行为,而且阿宛身上穿得仅仅是件外衣,本就单薄,她又因为伤口的原因,除了很多的汗,此时更是透明得都能看见里面肚兜的颜色了,李经方虽是家中长子,可还并未娶妻生子,未经人事,此情此景看得他是耳根子都红了,哪里还敢冒犯,连头都不敢往阿宛这边转,别开脸,小心翼翼的拿手拍打阿宛的侧脸,希望能把她叫醒问清楚情况,前方战况激烈,他和阿玛,丁汝昌也只不过是在这里小歇片刻就得马上离开了,这里离战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并非什么安全之地,这姑娘又长得如花似玉的,他可真不能把她就这么丢在这里不管,否则等会儿日本人找来,岂不要出事。 可还没等李经方将阿宛拍醒,方才失踪,实则其实就是前几日阿宛扭到脚,施了点法术为她疗愈,结果一时没把控制度儿,妖气外泄,还是被自家母老虎阿娘风风火火的找过来,拧着耳朵,被提溜出去见也跟着牛月人过来的陆忙忙的楚材给打断了。 楚材看着俩人这男女授受不亲的姿势,再看阿宛身上凌乱的衣服,以为李经方对阿宛图谋不轨,暴怒厉喝了一声:“你这畜生!你在做什么?敢碰阿宛,看我不打死你!”立刻飞身跃起,伸手,一把扯住李经方的后衣领就把他整个人朝后甩飞了出去,直接砸在了院门上,惊动了屋内还在气头上儿子跑了也没追出去意思的李鸿章和丁汝昌,推门而出。 李经方莫名其妙的被人这么一推,撞得后背那是火辣辣的疼,无辜之际,更是觉得有些气愤,这人儿凭啥打他?凭啥所有人都欺负他?好心难道就那么容易办坏事吗? 这么一想,气不过,跨步向前就和楚材扭打了起来,虽然也算是出身武门,即便是读书人,整天文绉绉的过活,身手也跟着李鸿章也练过些,可也不是楚材的对手啊!这不,三两下就被夹着脖子摁在了墙上动弹不得了。 第347章 那把匕首上有尸骨寒 我说你可别同情 午后的东六宫,总是显得格外的安静宜人,尤其是瑾儿这儿。毕竟原本她之所以能在冰冷的地方得到皇上的一些薄爱,纯粹不过是沾了些她妹妹的光罢了,她又并非是个不明眼儿的人,自是早就看出皇上对她的各种表面上同珍格儿并未差丝毫的关怀备至是爱屋及乌,想她过得好好的,无非就是不想珍格儿难受,根本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她,而她的性子,因为长相残缺,被人笑话多了,又是从小生活在那个娘不要,爹不爱的环境里,被打磨的待人格外冷淡,害怕和谁有过多的感情交流和接触,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除了对卫长,自己心中中意的如意郎君,才肯展露平日里,好似昙花一现,难能可贵的笑颜。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很怀疑,尤其是在洗漱完,歇息前,坐在镜子跟前梳理头发,摘掉上面插着的各种样式的筷子腿时,看着覆盖了整只眼睛的殷红胎记,卫长当真不介意这样的自己吗?还是怕她难受,偷偷的在委屈? 没人能给出准确真实的答案,就连卫长也不能,因为瑾儿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说的话,她从出生以来,交际经验简单得让人震惊,所以她总是分不清一个人说的是假的还是真的,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那个假的珍格儿骗了她整整一年了。 听说近来自己这个假妹妹,十分的受宠,虽然从前也一样,只是自从万寿典之后,皇上对她就好像是走火入魔一样,一天往她那跑五六趟,走火入魔你懂吗?就是爱得样子看着都有些疯癫了。 不过这些现在跟瑾儿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她只需要安心的在宫里等待,等那晚临走前,卫长对自己说过要带自己远走高飞的承诺,兑现,便可。 “最近感觉身边走了好些人,小音突然也没留下个信儿就走了,只是让你口传,还只有一句话,说什么母亲病重,必须得回去,再急也要和我亲自说一声啊!好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的,需要什么钱财,我多少也可以帮她打点打点嘛!”瑾儿过分清闲,一唠叨起话来,就有些没完没了了,接过站在一旁伺候的柳弦思递过来的一个刚剥好的橘子,掰下一瓣儿,放进嘴里,边细嚼慢咽,边看着院中间,按着自己吩咐的,拿着一把条藤织成的大扫帚,把落了一地的枯叶和昨晚下了一夜,早晨时太阳出来才融化了些的积雪扫成一个小土丘,准备等会儿拿麻袋给装进去丢掉的宫女出神,“还有诺敏也是,雅若出事之后就再没看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去哪了?还有雅若,身中顽疾,又是个姑娘,孤苦无依的,这宫城守卫森严,能逃去哪儿啊?” 柳弦思从前同表姐柳春英是景仁宫的一名小宫女,只是不知何缘由,东哥突然有一天找到了她,说是要把她先送去内务府,再由内务府拨到前段时间被皇后趁机拉走了好多下人的永和宫,做她监视瑾妃的一道眼线,所以关于云音离的事,她根本就不是很清楚,在景仁宫时东哥也鲜少与她碰面,说话更是只此一次,其实若非瑾妃口中的诺敏,雅若俩姐妹一个无故失踪,一个成了刺客,亡命天涯,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表姐春英成为东哥的左右手,她,就更不用说了,压根儿不会被发现存在,只是来了这么些天,她是越来越不明白东哥的用意了,这个瑾妃为人清冷,从没见过刻意去讨好谁,皇上的侍寝,也是正常规律,来就迎接,相敬如宾,不来,就自己玩自己的,也不着急,根本不用担心会出现争宠的情况,那为什么还要监视呢?宫里你总说这俩姐妹感情特别要好吗?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娘娘如此担心,为何不去珍妃娘娘那里问问呢?”弦思摆出一副不解的模样,询问,见瑾儿朝自己伸过来手,赶紧又把手上剥好的橘子肉放到她手上,打趣,“娘娘,我看您最近好像特别好吃酸的,你看,今年这刚进供的柑橘,也不知道为何特别的酸,酸得掉牙,皇后娘娘和太后都不愿意吃,故意送过来好些,娘娘要么就是怕驳了皇后娘娘和太后的面子不得不吃下去,要么呀!娘娘,我以前老家的娘亲常说,这女人呀!爱吃酸的,就表示是要有喜事了,娘娘,您是前者还是后者呀?” 这后宫嫔妃从古至今,无一例外的不想母凭子贵,靠诞下龙种,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或者让品位更上一层楼,所以几乎就没有宫里的娘娘在听到自己可能有喜事时,是不高兴的,可今儿,柳弦思算是看到一个例外了。 只见自己话音刚落,原本一口一口的,好像不要钱似的,往嘴里丢橘子肉的瑾儿瞬间动作像是被突然定住了,停在了半空中,表情僵硬,看不出什么情绪,却绝不是高兴。 “娘娘你怎么了?”弦思大惊,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紧扑通跪下,“娘娘,弦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冒犯到娘娘了,还请娘娘恕罪,弦思再也不敢了!” 瑾儿回过神来,伸手,将弦思从地上拉了起来,拍拍她的手背,安慰,“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些事,一时晃神罢了,与你无关。” 的确是没啥关系,只不过是被那句喜事给吓到了,光绪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过自己这里了,若是真被柳弦思好死不死说中了,算算日子,那不正好对上自己刚受伤后头那几天,卫长来看自己,他们........情难自禁,云雨的时候吗? “不会吧……!”瑾儿怕得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要知道嫔妃与外男私通,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她和卫长也就算了,不能同生,共死也未尝不是件成全的美事,可孩子是无辜的,还未出生,还未能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怎么能就因为她的错被连累,这样对他一点都不公平啊! 也不知道是因为情绪突然太过激动了,身上之前的伤又还没有完全好全,气血攻心,瑾儿觉得那一瞬天旋地转,身上狠狠得打了个冷颤,牙关控制不住的上下打架,身子往前倾,倒在地上,意识涣散,近在咫尺的声音,入了耳,就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逐渐模糊。 柳弦思冲到景仁宫时,东哥刚从养心殿,逃命一样从近日格外粘人的光绪手里逃回来,正坐在后殿的厢房内,梳妆台前,重新打扮好,方才跑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打着去找太后的名义,准备偷偷溜去德和园,找柳吉,自从被撞破之后,柳吉虽然想尽各种办法躲着她,如今更是一见到她,本能的掉头就跑,可终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最后还是会被她给逮住,哭笑不得的同时,关系也比之前刀剑相向,要好上不知道多少了。 她也不腻味,他跑,她就追,追不上就去戏台等,他避,她就迎,死皮赖脸的不放弃,他装作不理会,她就一直说一直说,说到他听得都烦,不得不开口为止,反正她喜欢他,为他再次坠入爱河,这点,已经是很肯定了。 “珍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娘娘出事了!”柳弦思跌跌撞撞的朝后院跑去,不顾见自己横冲直撞硬要往里冲的赶紧跑过来,伸手,试图拦住自己的太监宫女们,推开,边跑边朝里大喊大叫。 东哥闻言,猛地站起身,快步朝屋外走去,望着朝自己冲过来的柳弦思,和她身后跟着的一众宫女太监,挥挥手,先是示意他们退下去,然后上前,几步,走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柳弦思面前,紧张询问,“怎么了?姐姐出了什么事?” 柳弦思虽然着急,可打小被招进宫,学规矩的她不允许她见到嫔妃娘娘,太后,皇上,这些坐拥在这紫荆城最高位置的人物时,不行礼,所以即便看见东哥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还是先拱手,行一礼,才把具体情况说出来,“瑾妃娘娘她,她晕倒了,还一直喊冷,奴婢跑去太医署,可是那里没人,估计是都去用午膳了还没回来,娘娘您快去看看吧!” 东哥扭头,看了眼老蛊,老蛊立刻会意,跑去传来了步辇,一行人急急忙忙的往永和宫赶去,还好,景仁宫与永和宫,同是东六宫,本就在一个大院内的,离得不算远,刚出门不到半时辰的时间,也就到了。 一路上,老蛊还心里好一个劲儿地高兴,一直默默拍手叫好,叫好瑾儿这病得太及时了,最近天天这个时间都能看到柳吉那张脸,他真的快吐了,也不爽疯了,这下好了,瑾儿这一病,东哥再想偷偷去见柳吉,就难了。 可他没想到,前一秒还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他,下一秒,立刻就被东哥一掌打得倒飞出去好远,后背狠狠地撞在一面墙上,落下了满身满头的石子。 瑾儿中的是尸骨寒,老蛊从前没少用这个来害人,东哥第一次见他是,也深受其害过,当时是舒尔哈齐搭救的她,因为集齐五行火炼解药实在是太过难了,也费时间,那个比较快,而且当时她早就心属舒尔哈齐,给他,是迟早的事,可瑾儿该怎么办?找皇上吗?那自己又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呢? 老蛊捂着胸口,勉强站起身,也是无奈,“哎哟!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那把匕首上有尸骨寒毒液啊!这也不能怪我啊!我记得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吧?” “那你说怎么办?找谁来给她解呀?”东哥一点也不想听老蛊在这里为自己辩解,上前,扯着他的衣领,大喊,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五行之火倒是没什么难度,可那药引子,吐蕃离这实在是太远了,现在去,一定来不及。” 老蛊摇头,甩开东哥的手,快步走到瑾儿床边,伸手,按在她肚子上,“没办法用你以前的那个了,方才我为她看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她肚子里,有孩子,还未完全成形,最是脆弱,若是用你的办法,恐怕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你说什么?孩子!”东哥紧跟在老蛊身后,闻言,震惊得不能自己,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光绪的脸来,和他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的,珍格儿,你就是朕的命,朕真的好希望能和你有个一儿半女,我们一家三口,幸幸福福的生活,心中有些泛酸,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看向老蛊,眉头紧锁,“那就是说只剩下解药的办法了?” 老蛊点头,“不错,除非,牺牲这个孩子。” “不能牺牲孩子!”东哥想也没想,摆手,咬牙,转身,“好吧!你帮我随便找个说法瞒着,我现在立刻就去一趟吐蕃的勒塔格,说什么也要把药引,带回来,五行火,你来准备!” 说着就朝外走去,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停住,回头,“你说是因为那把匕首割下的血,姐姐喝了才会中毒,那阿宛,岂不是也............” 老蛊还奇怪她突然没事停下来干嘛?没想到居然是问这个,神色闪过一丝紧张,眉头微皱,“我说你可别同情上她了,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狠心,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吧?” 同时在心里又是将柳吉拿出来,骂上数十遍,都怪他把东哥的心变得这样软,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第348章 她到底想从阿宛身上得到什么? 男未 都说女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口是心非了,何况阿宛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被自己带回来臭骂了一顿,仔细回想,的确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一个很好的解释机会给她,事后,想起这份儿上,有些后悔的陆忙忙哪里还有心思跟烨华在那里絮叨东哥的事啊!又不是他媳妇儿,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再不济,就是多那么几个人成为手下冤魂罢了,烨华若是发现了,去轮转司,下一世,好好补偿他们便可,这不,刚在阎王殿坐下,桌上沏好的茶还没喝完一半,陆忙忙就已经坐不住,起身,心急火燎的就往回赶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早已人去屋空,仅剩的,只有又子愧对自己临行的嘱托,低得不能再低的脑袋。 不过还好,晚是晚了,可也就是那一小步的距离,也亏得楚材这只白牛精,打小就怕他娘,离家出走也不敢一句话没留下,留了封信,把具体原因写的是那叫一个详细清楚,牛月人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儿子都丢了,哪还能坐得住啊!立刻就找了烨华,烨华再转告陆忙忙,三人收拾了一下东西,赶紧往沈阳的方向赶。 那是阿宛的老家,之前闲聊时,陆忙忙听她提起过,可当时她明明说,自己只有奶奶一个亲人了,如今没有了,即便回去,即便那里有爹娘留下的宅子,她也不想回去,她不想孤独一个人,像浮萍一样,在水上漫无目的的漂泊,如果可以,她想他和她一起回去,如果是这样,她就愿意回去看一看。 明明前一个晚上还说好的,要一起走,要他陪着她的,这才过了一天的时间,她竟瞒着自己,逃着回去,他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可她又何曾给过他解释的机会呢? 说不失落伤心难受,那肯定是骗人的,说不恨随随便便就把阿宛给他提溜走的楚材不恨得牙痒痒更是天大的笑话。 这一路上,陆忙忙几乎是歇都不敢歇一下,就怕阿宛的伤没好全,紧赶慢赶的,楚材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得好,万一出个什么好歹,那他这辈子都放过不了自己,可同时又怕楚材照顾得太好了,阿宛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又是情窦初开的,怕她会对楚材动心,怕自己这段感情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就这么纠结直到今天早上,总算是从一些像是要南上,跑得就好像后头有人追杀一样的人群堆里硬扯出一个老妇人,打听出了楚材和阿宛的下落了,纠结是不再纠结了,不过是因为听到那位老妇人称呼楚材和阿宛是一对儿小夫妻,一瞬间,陆忙忙真觉得自己气得就好像身体里住了团火,不断往上翻滚汹涌,烧着烧着,烧到头顶都要冒青烟了,不顾身后烨华的劝阻,说什么搞清楚情况再说,兴许是误会,就朝老妇人方才指给他看的小路尽头凹在半山腰的吴家村狂奔而去。 说不准是心有灵犀还是狭路相逢,还没等陆忙忙跑到村口,远远的就看到楚材那该死的后背,他见过楚材,他虽然和牛月人谈不上熟络,可跟楚材的白熊阿爹熊星河可是有过不止一次的不解之缘,像当年楚材这名儿,也是他给取的,别看楚材一副成年男子的模样,其实仔细算起来比阿宛和他还小上好几岁的,就是天赋异禀,修为高,化形时才能一下子弄成这样,而且还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头白牛,谁让他爹是白熊精,他娘是水牛精呢!杂七杂八的,生出来的,自然也就像牛不像牛,像熊不像熊了。 出手时,到底楚材不是一般小鱼小虾,陆忙忙又不过就是一介凡人,数次落在了下风,这也是没办法的,幸好,虽然楚材有交有待,可满着爹娘,离家出走,还是为了个姑娘,一起私奔,就是不对,牛月人对楚材这臭小子的欠打程度比起陆忙忙,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见他们打得正火热,没忍住,加入了进来,也就烨华还有些理智,绕过他们,赶紧朝村子里跑去,边跑边回头,“我说你们别打了,忙忙,方才我感觉到了,阿宛身体里的锢魂兽不大对劲儿,气息在一点点的消失,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宿主命不久矣了,阿宛都快要死了,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赶紧的,救人要紧!” 果不其然,闻言,陆忙忙立刻便住了手,紧随其后,楚材对阿宛的爱慕之情并不比陆忙忙少上多少,一听说阿宛要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跟自个儿的娘亲较劲儿啊!一把甩开牛月人拽住自己手臂的手,也赶紧朝村子里,他和阿宛这些天住的小屋跑去,眉头紧锁,幽深的黑眸内,填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手足无措的慌乱,理也没理会,身后,牛月人焦急的喊叫声,“我说人家小两口吵架拌嘴出走你去凑什么热闹呀!快跟我回去呀你,想独吞还魂尸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吧?俗话说得好,大狗也得看主人啊!得罪了阎王和陆师爷,咱们一家三口,不对,整个族以后都不用在黑林过活了,要露宿街头了你知道吗?” 看到李经方对昏迷不醒,看上去表情极为痛苦的阿宛动手动脚时,第一次抛开一贯的低调作风,抢风头呈英雄的赶在陆忙忙之前,冲在最前线,楚材想,自己,一定,真的特别特别,喜欢阿宛吧!爹曾说过,喜欢一个人,就会为了她不顾一切,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总想把自己最帅气的模样拿出来给她看,不想在她遇到危险时是最后一个站出来保护她的男人,明明是一番壮志豪情,却没想到,居然,打错了人,难道他同阿宛真的没缘分?他永远都做不了她英雄救美的救命恩人,只能做三天两头总是被她骂笨的大水牛,就像现在,揽腰,将她从李经方手里拉扒过来自己怀里,低头摇晃着她的肩膀,焦急询问时,悠悠转醒,扭头,瞥了眼被他打飞出去,吐了一大口血,被撞得懵得不行的李经方,愧疚的朝李经方抱歉地笑了笑后,转脸,看向上方他的脸,表情颇为无语的对自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大水牛,你咋这么笨呢?人家不是要对我做啥,是我自己没站稳倒在地上,人家担心我怎么了,才想着来扶我起来看看的,还有你别摇了成不,本来就晕了,被你这么折腾,我昨晚吃的都要吐出来了。” “对不起,你没事吧?伤口又疼了?怎么还晕倒了?伤口深可这么久了,不应该还疼得这么厉害啊!”楚材不解,心中又有些隐约觉得不对劲儿,蹲身,单膝跪地,让阿宛后背靠在她的腿上,坐得舒服些,然后,伸手,拿过阿宛受伤的那只手,放到眼前,把她的袖子捊上去,仔细左右上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查看腕上拿到足足有半个手指头深都能见到白白骨头的刀口,只见口子不仅丝毫没有要愈合的迹象,内壁还呈一种白灰色凹凸不平一颗颗的像结了霜花一样,原本白花花的骨头也有灰黑的迹象,就像中毒了一样,眉头紧锁,“这是什么?!” 担心阿宛真出什么事,陆忙忙道术高超,这医术也是无人能比及的,他曾听自家阿爹说起过,所以也顾不上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了,赶紧一个拦腰,将阿宛抱到看见阿宛那毫无血色的小脸蛋早就急得跟什么似的,可对东哥那事,还有阿宛的不信任,赌气出走,心里头有根刺儿,扭扭捏捏,不肯上前服软的陆忙忙跟前,“你快看看,她那伤口,莫不是中了什么毒?都过了这么久,每天我都又给她敷药,怎么还是没愈合,而且你看着骨头,都变黑色了!” 陆忙忙一听,垂眸一看,本来这心里对把阿宛找回来就要好好说她一顿,让自己跑前跑后找了这么久,就有些立场不坚定了,这会儿听见楚材的话,什么教训?什么让她好好认识到自己错哪儿了?更是早就跑到后脑勺的九霄云外去了,赶紧伸手,将一会儿睁眼一会儿又合眼,看上去奄奄一息的阿宛从楚材手里接过来,看了眼伤口,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瞬间一股说不出的恶臭味,涌进身体里,要不是怀中这个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估计本能的就立刻把她甩手丢出去了,不过被熏晕到差点背过气去,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让他立刻晓得了阿宛这是怎么一回事,等会儿也能对症下药。 “喂?到底怎么了她这是?”烨华看着陆忙忙的情绪有些阴霾,小心翼翼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阿宛没事吧?不就拉了一个小口子吗?她也不是这么娇气的人啊?” 陆忙忙没回答,只是猛地一个转身,将阿宛塞到烨华手里,就头也不回的朝村外走去,怒气冲天,身体仿佛被火点燃了一般,那热气,蒸得周围人脑壳顶儿都能挤出水来。 “你干嘛去呀?”烨华暗感不妙,赶紧上前几步,伸手拉住陆忙忙,“阿宛这还生着病呢?” “我去找那只死女鬼,我要杀了她!阿宛好心放她离开,她非但不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还给阿宛下这种毒!”陆忙忙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用力甩开烨华的手,回头,就是一顿怒吼,“尸骨寒啊!居然是尸骨寒!” 烨华双目微睁,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也是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只有一旁不明所以的楚材仔细在脑子里搜索尸骨寒这个词儿无果后,只是隐隐觉得,似乎情况很严重,再也耐不住性子,疾步走到陆忙忙跟前,问出,“尸骨寒?那是什么东西?毒药吗?” “毒药?那是无解之毒啊!阿宛做错什么,东哥这天杀的娘们儿要这么对她?”陆忙忙抓住楚材的衣领,以此来发泄无从发泄的怒火,可视线却冷冷的瞥向烨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出自阿宛出事以来,自己最想问出的问题,“你说,她到底想从阿宛身上得到什么?你说啊?!” 烨华用力咽了咽口水,本能心虚的别开脸,猛然想起一路上因为找人,情急之下,似乎不止一次把锢魂兽这词儿给说了出来,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大嘴巴破舌头给当场咬断了去,只能支支吾吾的想办法辩解,试图用个什么谎话把事情圆回来,“那个...........忙忙..........你让我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呀!而且你别激动,这尸骨寒也并非全然无解,五行之火,还有药引的火焰果,炼上个...........” 陆忙忙忍无可忍,抬手打断,“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就是我长一双飞毛腿,也来不及去勒塔格了,这里荒无人烟的,更别提什么五行火了,尸骨寒一旦发作,只需一天便可蔓延全身,封住筋骨五脉穴道,第二天,冻住心脉,除了死路,还有别的路阿宛可以走吗?” “锢..........”烨华刚想说有锢魂兽在,阿宛的心脉并不会这么快被冻结住,可又觉得真的不能再说了,别等会儿把魂魄寄放的事儿都说出来,回去,孤槐澍还不得弄死他,遂刚吐出一个字,便没了下文。 倒是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牛月人,抢先打破这僵局,“其实我倒是知道有个更快解决的办法,就是不知道谁可以来做?” “什么?” 烨华和楚材同时扭头问出。 “就是........”牛月人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刚想说,才开了个头,就被在方才牛月人话音落下时,脸莫名也红得跟滴血似的,这会儿子更是耳根都开始发烫,低着头,眼神闪躲的陆忙忙给赶紧打断了,“绝对不行!男未婚女未嫁的,我不能做这种事。” 第349章 四处逃散 克夫痣 李鸿章虽是个严父,李经方又身为家中的长子,自是比起另外底下的两个弟弟,要管教的更为严厉些,但凡做错一点都要重重责罚,毕竟俗话说得好,这人啊!有的时候一步错往后就步步都错了,就像他当年与翁同龢的那些个破事,其实表面看起来不过也就是芝麻绿豆一样的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家伙硬是记恨了他几十年,直到现在,还给他来徇私报复这一套。 其实现在一边看着军资物资越来越紧缺,边想来,说不后悔,自己都不相信,他和翁同龢是结怨于太平天国时期,缘由是翁同龢的哥哥翁同书当时在安徽任巡抚,太平军与另一起义军----捻军联手进攻翁同书所在的定远城。 翁同书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失守定远不说,还错误地招抚当地团练首领苗沛霖,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上。曾国藩忍无可忍,上书弹劾,其中写到,“臣职分所在,理应纠参,不敢因翁同书之门第鼎盛,自顾迁就”。而这份措辞激烈、暗藏杀机的奏章正是出自他之手。 压力之下,朝廷判翁同书充军新疆,其父翁存心也因此气急身亡,翁同龢自此记下了血海深仇,一辈子与他过不去了。 都说天不遂人愿,可在李鸿章看来不过就是单不随自己的愿罢了,此次的甲午战事,倒真给了翁同龢一个泄愤的机会,若自己当初能稍微瞻前顾后,别那么武断,户部便不会克扣他们的军资,北洋水师经费足了,就能制造出更好的武器,与日本抗衡,东沟不会失手,旅顺也不会遭受此灭顶之灾,虽然不好说如此发展最后一定能赢,可至少势均力敌,我们这边没捞到什么好处,也没给人家得了机会占什么便宜不是? 所以人只要做错了一个决定,往后的每一个,都基本上是错的了,李鸿章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了,平日里看管的紧张些也是很正常的,只是他打骂,那是他自己的儿子,理所当然,别人也说不得他什么,可外人,要敢动他儿子一根手指头,他这老头准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的,这可不是开玩笑。 就好比现在,听到外头乒乒乓乓大动静,还看到一道人影朝门这边飞来,狠狠地撞在门板,摔落在地上,看着身形,颇像是李经方,李鸿章可坐不住了,也顾不上一旁丁汝昌的阻拦,说什么闹不好是日本人已经招到这里来了,拖着他就往后门走,硬是要出门去,好巧不巧的正好瞧见了楚材收回腿的那一瞬间,一时怒火中烧,先是扶起倒地不起的李经方,摇晃着将他摇清醒了,问清楚没什么大碍之后,二话不说的,扎了两下马步,吆喝一嗓子,“哪来小卒儿,敢动我孩子,看招!”就朝前飞奔了几步,闷头朝楚材站立的方向,直冲而去,上前就是一横扫腿,左右勾拳,身躯日渐年迈,却也并非大不如从前,当真是应了那句老当益壮了。 楚材先是看了看自家阿娘,又是看了看陆忙忙,只觉得两人神色诡异,但压根儿没听懂这段意味深长的对话,更是对陆忙忙突然冒出的那句男未婚女未嫁,莫名其妙,这解毒之法,跟阿宛有没有嫁人,有什么关系?八杆子都打不着不是? 可还没等这愣头小子开口把奇怪问出,身后一道疾风扫过,若不是他反应快,有所察觉,赶紧侧身跃起,没准还真被李鸿章给掀翻在地了,扭头,刚想问他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打自己?各种往死里狠的招式便如暴雨时的雨点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在自己身上,有好几次,都只是堪堪躲过,拳风还是将他皮肤擦红了一片,稍微一碰,就火辣辣的疼,若不是身旁,牛月人总算反应过来现在这情况,自己的儿子居然又被打了,赶紧上前,出手帮忙,估计他就要在这诡异招式里,又不好对一个凡人用法术的立场上,败下阵来了。 不过二打一,还是对一个已经逐渐年老的男人,也并非有多大的公平而言。 “你们是什么人?”李鸿章见自己在楚材和牛月人配合默契下讨不着半点好处,赶紧住手,连连倒退几步,伸出双臂,护犊子一样将李经方很好的护在了身后,死盯着楚材,满目警惕,“还有你,为何要出手伤我儿子,你们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摸清敌情,方才能有一举攻下的可能,李鸿章是什么人,身经百战之人,即便身处如此险境弱势,也依然能保持头脑清醒。 若是方才阿宛没有清醒那么一瞬间,说李经方不是要对自己怎么样,只是看自己不舒服,想要过来扶自己一把,楚材定会大言不惭的把心里原来想的说出来,可现在,得知是自己冲动的一个误会后,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头顶,悻悻说道:“那个.........我本来以为你儿子想对我朋友做什么,所以才...........我这不也是刚刚才发现是一场误会嘛!对不住了对不住了,还有虽然不知道你说的中国人日本人是个啥,但我们两样都不是,我们压根儿就不是........” “人”字还未说出,陆忙忙立刻上前一步,挥手,狠狠一巴掌就将楚材的后脑勺给拍了下去,打断了他即将要说的话,边在心里骂,“你这瓜娃子,咋就这么实诚呢?不是人?!那不诚心要吓死对面着三位嘛!还有们什么呀?他和阿宛怎么就不是人了?”边转脸,尽可能露出友善的笑容,看向李鸿章三人,摇头,“别听他胡说,他说话没个准谱儿,老喜欢开玩笑,我们不是日本人,中国的,听口音,你们也能听出来。” 李鸿章因为公务的原因,经常走南闯北的,此时,听着陆忙忙操着一口浓重的长沙口音,自然不会再不相信了,松了一口气,双臂也慢慢放下了,“不是日本人就行,你们呀赶紧离开这吧!前方就是战线了,日军很快就能杀到这里来,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这又拖家带口的,还有俩姑娘,再不走,等会儿恐怕会出事。” 日军喜好糟蹋中国姑娘这件事,陆忙忙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自然听懂了李鸿章潜在的意思,点头,“多谢兄弟提点,我们.........” 刚想说其实我们一路上山来,都没有看到有什么行军的痕迹,让李鸿章不必过于担心,这小村庄地势凹,附近又有许多参天大树遮掩,地处偏僻,若不是有烨华的锢魂兽,估计他们走到山下往上瞧,也还真瞧不出半山腰有人家住。 突然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且仔细一听枪声内还夹杂着一些完全听不懂叽里呱啦的声音,似乎是俩人在对话,一个应该是个中年男子,另一个,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奶音,稚嫩十足,一听就是个不会超过七八岁的小女孩,。 李鸿章大惊,转身,左手拉起儿子李经方的手,右手拉起丁汝昌的就朝后村口狂奔而去,头也不回。 陆忙忙走到烨华前头,拉过被烨华抱在怀里阿宛的两只手臂,勾住自己的脖子,双手往后伸,放到阿宛双腿弯曲处,将她背好在自己后背上后,扭头,看着还傻站在原地的三人,低吼“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刚才那声儿啊?赶紧走啊!等着被当枪靶子吗?”了一句,也朝着方才李鸿章一行人离开的后村口,跑去。 “阿宛!”楚材最先反应过来,紧跟在陆忙忙身后,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难得安静的驮在陆忙忙背上,又陷入昏迷状态的小姑娘。 牛月人拉过烨华,也随后跟上了,只是跑到一半,在快要跨出村口时,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只见身着青绿色军服的日本士兵争相从正门村口涌了进来,而在这些士兵正中央,站着一位衣领边上挂满了各种勋章圆头方身,看这应该是头目的中年男子,此时这男子看着俯视一切的骄傲面孔却难得露出毕恭毕敬来,点头哈腰的对着站在脚边,还不到自己腰位置的一穿着大红樱花和服的小女孩,说着什么,笑得格外的讨好。 这小女孩看着丝毫没有这个年龄阶段天真烂漫的神情,反而透着一股凶煞的狠戾,梳得整齐的齐耳短发上,斜斜的挂着一个黑色的面具,看不清长什么样,只觉得很大,根本不是小孩子能戴的玩儿意,右眼下一颗犹如蜻蜓点水般的小黑痣,不禁让牛月人想起了从前,也不知是听谁说的一番话了。 说是:“女人若是在左脸,眼睛下面长了黑痣,终身克夫,感情不得善终。” 一时摇头叹息,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以后怕是得吃苦头了,又想起似乎曾经也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样一颗痣,而且也是在左脸,也是在眼睛斜下方,也是这样凶巴巴的表情,只不过那并不是这么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位窈窕妖治的美丽女子,不过说起来,这小女孩也是有些眼熟啊!可是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第350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解毒 山路崎岖,错综复杂,身后追兵又紧追不舍,时间长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原本排成一条小队,抽个空抬头看,还能互相看见对方后脑勺的陆忙忙一众人,很快就都走散,不过后头已经很久没有追兵的声音了,虽然跟丢了大部队,这树林人生地不熟的,迷了路,走了半天也还是绕回原来的位置,一半边凸起在地面,四周长满青苔杂草遮挡的弯腰刚好够一人过去的山洞,可总算是把危险给甩掉一半了,也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稍微。 中间,阿宛醒过来一两次,刚出吴家村一次,刚找不着前头的人了一次,黄昏时一次,可都是没说几句话就歪头,又没了动静,要不是这丫头下巴就搁在他肩膀上,鼻子离他耳朵只有一个小指头的距离,微弱的热气,有一搭没一搭的喷洒在他耳朵里面,胸口紧贴着他后背,虽然隔很久才有一次,但总归是起伏了,他还以为她已经不行了。 不过眼看着周围天色已经完全算是黑下来的,加上身上今早儿急急忙忙来不及多画几张的符纸即便已经尽可能省着点用了,可这还魂尸的魅力不是一般的大,这山间又是最阴之地,尤其是晚上,脏东西比白天看见的那是有增无减,再省着点,估计没等阿宛被尸骨寒给折磨死,就得先便宜了这些孤山野鬼的饱餐一顿了,如今身上就只剩下一张结阵卷轴了,陆忙忙只好先暂时放弃走出这个山林,或者找到烨华他们,一门心思的想要赶紧找个有遮有挡的地方,将就着先过一晚上再说吧! 顺道休息一下,毕竟也跑了这么长时间了,都一下午了,气都没喘过,而且这样补充体力之余还可以都画几张结阵图出来,画这个必须要集中精力,半分不可松懈,更不可能就这么一边跑一边画。 可惜绕了半天,除了走来走去都会回到原地的那个黑漆漆看不清里头有什么东西,越看越像是什么狗熊的巢穴的埋在草堆里的山洞以外,什么也没有。 无奈之下,只好进洞了,因为方才隐约的,他听到天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紧接着突然一瞬间空中亮如白昼,电闪雷鸣一番过后,便是秉持着循序渐进地规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从小到大,从大到暴,也就不超过两盏茶的功夫。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看来此话并非虚假。 也幸好陆忙忙向来是个果断,决定了便是说一不二的男人,没有拖拉犹豫,捡起一块石头就朝黑洞里丢去,见不到一会儿便听到砸中后壁的声响,又没有砸到什么小动物看见它们跑出洞外的,就麻溜得抱着阿宛,身体极为灵活,两三下就钻进山洞去了,雨点连两人衣角都没来得及碰到。 “别丢下我一个人.........不要..........爹..........娘.........奶奶............陆..........陆忙忙.........陆忙忙............”睡梦中,阿宛的记忆变得很混乱,一会儿回到自己七八岁大的时候,那时候还在乡下,一家四口,虽然生活过得很拮据清贫,可每个人都在她身边陪着她,那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了,无忧无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简单单,一会儿又回到了六年前那场大火中,周围一片灰败,断壁残垣,耳边全是当年不幸葬身在那场意外中丫头嬷嬷,小子,老爷子的惨叫声,呼救声,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可当她坠入水底,她却又想回到那些惨叫声当中了,因为比起那些凄厉的叫声,她觉得这么安静更让人感到害怕,所以后来她稀里糊涂的又开始喊陆忙忙这三个字了,这一喊,直到半夜,才勉强消停下来,因为她总算是被自己的这场噩梦,给活生生的吓醒过来了。 阿宛一睁眼,并没有看到预想中亮得扎眼的蓝天白云,而是乌漆麻黑的,什么也没有,她先是一懵,而后,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这是瞎了,从前在他府做丫头时,邻街就有一户人家的姑娘因为大病一场,高烧不退一连好几天,碰巧的是那几天她爹娘有事回乡下去了,等把她送医院,已经晚了,好像说是烧坏了脑子里的什么东西,瞎了,再也看不见了,如今此情此景,又结合之前自己醒来又睡,昏倒在地,她突然奇想,也是再正常不过。 这不这想法一出,阿宛就难以节制得将这半个月来的委屈,尽数哭出来了,哭声之大,是连距离洞穴十几步路距离,眼看着外头这雨越下越大,那洞又并非很深,洞口又呈向上倾斜,只能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的树叶,拿来盖在洞口上,好遮挡不断飘进洞里的雨水,忙活得满头湿淋淋不知道是雨还是汗的陆忙忙都给惊动了,二话不说,赶紧就往回跑,跑到洞内把手上的大叶子随手丢在一边,猫着腰,只往阿宛身边冲。 为什么得弯腰?因为这洞穴里面虽然很宽敞,可是外壁入口,却很矮小,一个正常人的身高,必须得趴着爬,才能保证进洞时,不把脑袋撞出一个大包子来。 “阿宛,阿宛你怎么了?哪疼?快告诉我!”陆忙忙爬到阿宛身侧,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就将她搂到怀里,垂眸,小心翼翼地询问,一颗心被那惨兮兮的哭声折腾得揪起来一大块。 阿宛没想到一醒来,第一时间来到自己身边的会是这几天一直被她在心里在楚材面前,在梦里,连吃饭洗浴都不忘骂上两声臭男人,却真的好挂念好挂念的陆忙忙,一时激动,翻身,伸手勾住他脖子,就把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的越发厉害,连说话都抽抽了,“你怎么才来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不是故意放走她的,可是瑾儿姐姐对我有恩啊!我不能看着她死吧!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现在我眼睛看不见了,我成女瞎子了,你满意了吧?你去和你的云春双宿双飞去吧!我不管了,再也不管,走啊!走啊!”说到激动处,又猛力一推,将陆忙忙从自己身上推开到一边去。 “你这傻丫头在胡说些什么呀?我又不喜欢云春,干嘛要和她双宿双飞,你真的是误会了,我是个男人,什么事情做与没做,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就不能听我解释一下吗?”在听到那句女瞎子时,陆忙忙哭笑不得,若不是顾及阿宛还难过,他准得在这儿,抱着肚子,笑得肠子都打结,往前挪了挪,伸手,掌心抵着阿宛的后脑勺,又将这苦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丫头按回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抬起,放腰上,发力,任凭怎么扭怎么挣都不撒开,“好了,别闹了,你没瞎,这是在山洞里,外头下雨了,地上的树枝都被淋坏了,根本生不了火,我身上又只有火柴没有火折子,这里才这么黑,不是你瞎了,咱们俩谁也看不见谁,别哭了,我错了好不行吗?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等这么长时间的,可你也是的,你跟楚材这么玩命一样的跑,我就是长飞毛腿,也赶不上你们俩啊!想见我,不会停下来啊?” “谁想见你了?滚开!”阿宛因为陆忙忙主动认错,又听他解释他和云春什么都没发生,心下一暖,可还是拉不下脸来主动求和,依旧死鸭子嘴硬,可横在陆忙忙胸前的那只手推开的力道不及方才一倍,落在身上就像挠痒痒,根本毫无作用,声音也从暴怒变成小委屈。 陆忙忙怎会没有察觉,抬头,吻了吻阿宛的眉心,完了之后,又拿发际线在上头磨蹭来磨蹭去的,撒娇意味明显,“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身体还病着呢!再睡会儿,我去收拾一下树叶,别等会儿让雨淋进来了。” “你别走!我醒了现在觉得更冷了,你不抱着,估计睡不着。”阿宛本能将抵在胸前的双手抽出来,紧紧搂住陆忙忙的腰,抬头,鼻子碰鼻子,嘴唇竟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不过可能因为看不见,所以即便如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害羞的。 陆忙忙感觉到阿宛的馨香,近在咫尺,突然脑子闪现出方才烨华说的解毒之法的景象,顿时身体就像燃起一团火,猛烈的烧了起来,瞬间滚烫的厉害,呼吸也变得沉重又急促。 他不是不想要,只害怕阿宛会不喜欢,毕竟她睡了六年才醒了,虽然自己之前和她朝夕相处,可她并不知道,所以细算起来俩人认识也不过就是那一两天的事而已,这么快就行男女之事,而且他们都还未成亲,名不正言不顺的,发展得是有点快了,可毒又必须马上解,为今之计,只能先询问阿宛的意思,再做别的决断了。 阿宛察觉到了陆忙忙身体的变化,可未经人事的她年纪又小,自然没立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只以为他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抬头,刚想询问,就听见头顶上先传来了问话声,“阿宛,我跟云春,我发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清楚,有没有我也能感觉得到,如果你相信我,你愿意嫁给我吗?你喜欢我吗?” “啊?”阿宛没想到陆忙忙会问自己这个,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么突然的问出来,被吓到的同时,脸颊瞬间烧得一片通红,松开搂在陆忙忙腰上的手,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声音小小的,点头,“我......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喜欢........可以.........愿意嫁给你..........” 听着那一声软绵绵的“愿意”,陆忙忙心中一阵悸动,再也忍不住,伸手将阿宛的身体扳过来,低头,接下来就是比外头狂风暴雨还要猛烈的,细吻,仔仔细细,一处也不放过深深落在了阿宛娇小的身体上,没有感觉到阿宛有什么抗拒后,更是很快的将她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剥落下来,甩开丢到一边去,不到片刻,俩人已是一丝不挂,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潮湿温热气氛和夹杂着一点点痛苦,又带有一点点兴奋的吟声,一起充斥在整座山洞中,直至一滴朱红落在石地上,四周围才又重新归于平静。 第351章 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就算去打老 夜晚宫禁过后的紫荆城,若是用无比森严来形容那是再贴切不过了,所有的宫门一律上锁,钥匙交由值宿的司钥长保管,明日一早,才会逐一发放钥匙,将宫门打开。 而且四周围还会不断的有侍卫巡逻查看,一旦发现违反宫禁者,不管是谁,都是直接提溜去菜市口砍的。 这些侍卫都是禁旅八旗郎卫兵卫中的兵卫,逮属皇帝的卫戍部队,护军营、前锋营、骁骑营,专门负责皇帝的宿卫、清跸以及宫禁、传筹和禁门的启闭等一干工作,共约一万五千多人,他们手拿传筹,晚上自景运门出发,西行过乾清门,出隆宗门,往北过启祥门……一站地接一站地,传筹好似接力棒,最后至景运门,传筹一周总共到了12个地方。而紫禁城外的侍卫每夜传递八筹,自阙左门起绕城一周再回阙左门才算完成任务,地位虽不如那贴身警卫的郎卫,还有从满、蒙等上三旗中挑选出来的一千四百余人的侍卫亲军,可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之徒。 别说是东哥这样一个姑娘家家,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想要突破这重重宫围,都是绝不可能的,至少是在短时间内。 其实东哥本可以找个地方先把珍妃的身体藏起来,然后直接大摇大摆的走出去的,反正这些侍卫再多又如何,她是只鬼,除非他们同陆家人那般,生来便有阴阳眼,否则谁也看不见她,还能拦得住谁? 可前几日老蛊提起关于陆晨曦的事,一直让她心有余悸,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躲在自己身体里的陌生人,她不知根不知底的,更不知道此人有何目的?是活还是跟自己一样死了?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与自己共用一具躯体,若非诺敏心里向来藏不住事儿,可能直到现在她还蒙在鼓里呢! 她怕她一离开,此人就会无法无天,顶着自己的脸,打着自己的旗号,又不知道要去给她捅多少篓子出来了,到时候老蛊要看着她姐姐又要帮她挡住光绪和慈禧,尽可能隐瞒自己失踪的事和姐姐生病的事,无暇顾及,这厮岂不得了机会,要翻天了,只能先自己带着,眼看着阴兵符马上就要到手了,姐姐也有了孩子,母凭子贵,地位稳固,就差柳吉点头同意跟她一块离开这个破笼子了,她不能让任何谁来坏了她的好事。 所以只能白天,趁着去唯一可以光明正大的从神武门出去,到颐和园给慈禧请安的这段时间,想法子溜走。 “记住了,那只是个人偶,若是载恬和老太婆来了,也必须只能让他们远远看着,不准上前一步,否则,就穿帮了。”东哥还是有些不放心,自从瑾儿出事以来,这一天下来,她就一直觉着心慌慌的,就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一样,所以临行前,又是把昨天已经重复了一整天的话,又对着老蛊再次叮嘱了一遍,“还有姐姐那边,也不能让任何人有所察觉,幸好之前皇后调走了一大帮子的人,永和宫如今就只剩下一两个打扫的宫女太监,连个厨娘都没有,还有,云音离给我看紧了,千万别让她跑出来了,否则以她的性格,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但要我们一口,到时候口麻烦了,还有,找太医切记不要寻卫辰景和姜景湛,卫辰景不屑功名利禄,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种事他不会做的,姜景湛是他朋友,俩人走得近,我怕他嘴巴不牢固,还有..............” 老蛊苦笑,抬手掏了掏听得都快起满茧子的耳朵,还没等东哥说完,便忍不住抬手打断,“我说你行了啊!这么几句话都说几遍了,我记性很好,忘不了的,你放心吧!赶紧去那东西带回来,尸骨寒满眼的速度可是很快的,今儿早上我去看过了,周身已经开始起霜了,再过个两天,心窍冻结,就真没救了,你别拖太长时间,我这也撑不了多久,早点回来。” “还用你说,撑不住也得给我想法子撑,这事追根究底,还不是得怪你,没事在匕首上涂毒做什么?”东哥撇嘴,眼看春英已经备好了步辇,候在景仁宫的朱门外了,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去。 老蛊紧随其后,五指往后收紧,将藏在宽大的袖袍内,昨夜熬夜准备好的叠得整齐的就跟那市集上卖的豆腐块似的人皮,因为等会儿东哥得和他互换衣服,再借由托去买东西的借口,离队,然后他会假扮成她的模样,回来。 就这样看来,此计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万无一失了,不过事实上,若是东哥能在这关键时刻,忍住不去找柳吉道什么别,不要节外生枝,赶紧离开,想来是真的不能再会出什么差错了。 近来的德和园显得尤其安静,因为慈禧已经许久未来,也没遣人来召见柳吉过去聊聊天了,太后三分钟热度宫里人那是众所周知的,每天大家都是变着花样去讨好,加上几日前的万寿典,太后落了个不高兴,当天但凡是在戏场的都得被迁怒,皇上尚且不能幸免,何况是区区一个戏子。 柳吉看着摆在桌面上,明显已经在厨房里摆了很久,有些拨开里面都能闻到一股微微馊味儿,枯黄的颜色也让人看了就毫无食欲御膳房刚派人送过来的四菜一汤,重重叹了口气,“果然啊!受宠时,众人众星拱月的捧着你,就怕把你给摔了,连说话都对自己客气三分,可这一旦失宠了,在这名利当前的势利宫城内,就变得连狗都不如了,想当初,御膳房哪里敢拿这些饭菜来招呼我,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即便从前得势时没得罪过他人,也不代表,失势之后,人家还会对你一如往初。”心中不免有些难受,搁下碗筷,起身,往屋内走去。 突然身后一阵响动,院子大门被用力从外推开,一太监,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还没等柳吉看清宽帽檐底下的那张脸的具体,就拉着他往后院跑去,直到跑到那棵老槐树底下,方才停下,还没等柳吉喘过气儿来,问清来者何人,东哥就脱下头上的帽子,拿在手里,张开双臂,在他跟前转了两圈,一脸的得意,“怎么样?刚才是不是完全没认出来是我了?” “你..........?!”柳吉眼瞪得和铜铃一般大,上下打量了东哥好几眼,又拉过她甩在身后的小辫子,疑惑,“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东哥本来就没打算对柳吉隐瞒些什么,嫣然一笑,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了,完了后,外头,笑得格外俏皮的拉着柳吉的手臂,摇晃来摇晃去的,撒娇似的,神态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十几岁单纯的时候,“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啊?” “别傻了,擅自出宫,可是要掉脑袋的事,你也别去了,赶紧给我回你的景仁宫去好好待着,至于瑾妃娘娘的事,你可以上奏皇上啊!”可光绪完全没发觉东哥的不同往常阴冷的娇俏可爱,一颗心早就装满了对瑾儿的担心和对东哥如此冲动行为,觉得难以理解,伸手,就死死拉住她,好像生怕下一秒她真的要走了一样,“你一个女孩家家的去吐蕃,开什么玩笑,路程这么远,肯定得被发现的!到时候你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都得遭殃,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人家讨口饭吃容易吗?” 本意是想要骂醒这疯狂的丫头,可早已完全陷入爱河不可自拔,即便对自己的一厢情愿,隐隐的有所察觉,也还是被柳吉这一刻也搞不清是针对谁,但意味浓的关心给蒙蔽了,笑得越发开心,歪头,靠在柳吉肩膀上,搂住他手臂的双手,不断收紧,抬眸看着他,瞳仁亮如星眸,“你是在关心我吗?” “少来这套,看你耍赖皮我都看腻了好吗?”柳吉脸上飘上两朵红云,随着东哥不断垫脚,将脸靠过来,不自然的别开自己的脸,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东哥拉住自己手臂的手,帮忙拉下,甩开,转身,往后院自己住的厢房走去,“别闹了,赶紧回去,现在早就过了请安时间了,都午时了,快回去你宫里吃饭,别再像上次那样晕倒了,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东哥一进园内,整颗心就全系在了柳吉的身上,加上她早膳时刚被老蛊塞了一大碗阳春面下肚,说什么他不在自己身边,自己又不会煮食,路上一定得饿着,趁现在多吃点,他还真以为自己不会用盘缠请人做啊!早说了她一个鬼的,不止两三天也不会觉得饿吧!至于这具身体,反正马上都要走了,干嘛还要去理会,总之是饱得不行,根本没去注意前院屋内桌上的那些吃食,更别提发现其中的不妥了,本想着不知道自己这次去要去多久,还能不能回来,会不会出什么变故,想要多陪陪心爱男人的心思,随口摆手就说,“没事儿,我在你这里吃呗!反正都一样,还能一起再多说会儿话。”突然想起了瑾儿的事,她向来喜欢对心爱之人坦诚,加上这几日她不在,万一老蛊应对不当,至少还留个帮手给他做后手,总之一切以瑾儿为主要就是了,便不愿对柳吉隐瞒什么,左右看了看四下里并无人烟,小跑至柳吉身旁,踮起脚尖,一只手抬起挡在嘴侧,压低声,“我有件事不想对你瞒着,我姐姐她有孩子了。” 可没想到柳吉闻言,身体猛地一僵,快步走进前院,一脚踹在桌腿上,就将桌上的饭菜扫落一地,扭头,对着东哥就是一通怒吼:“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本来我在这宫里这几日就如屡薄冰了,你再这么跟我折腾,御膳房,太后,连皇帝都要弄死我,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你知道吗?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你一忍再忍的,可是现在我真的忍无可忍了,你脸皮也太厚了些,我不喜欢你我就不信以你的聪明,你会真的完全看不出来,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还是这只是猫捉老鼠的一场游戏,好,如果是这样,当我输了好不行吗?大小姐,我求你放过我吧!” 东哥想过柳吉可能不喜欢自己,可能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却没想出为何柳吉会提到自己的姐姐,这和姐姐有什么关系?只是她无心顾及这些,只是反复在心里细细咀嚼着那句不喜欢和放过,心瞬间就像被人狠狠地撕开一个大口子一样,血哗啦啦的流,痛如潮水般一下又一下汹涌袭来,以至于她连什么时候有人闯进园内,自己的一贯冰凉右手被某双温暖的大手紧握,视线晃过一道明黄,都没注意到,脑子嗡嗡响得厉害,连周围的声音都被很好的掩盖了。 直至跟着光绪共骑在一匹马上,一路跑出北宫门,出了京城大门,到了北城郊外,看着不在局限的蓝天白云,四周宫中不可能有的,青山绿水的景色,东哥才总算是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光绪,大惊,“你怎么跟着我出来了?快回去啊!” 再受宠,要知道东哥就是一介嫔妃,即便真的不见了,也只会对一直宠爱她的皇帝有影响,可光绪不同,他要是不见了,整个国家都会垮的。 似乎是看出东哥心中所想,光绪想也没想,直接回答:“你放心,朕都安排好了,我们只管早去早回就是了,小德子这几年跟着朕,随机应变的能力可不是盖的,你大可放心。”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吧!我说你..........”东哥还想阻止,可光绪难得强势没给她任何做这种事的机会,垂眸,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右手马鞭甩得啪啪响,“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就算是去打老天爷我也陪着你,说什么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第352章 熊星河 哪来的身孕 由于如今距离宫城已经有一段距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暂且不说,听光绪方才的说法,里头可能都已经安排好了,若是现在贸然打道回府,最后可能连累她也出不来了,到时候丢得可是她姐姐的一条命啊!所以即便心里不情愿,也只能姑且先把这家伙给捎带上,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过出了等马跑了一段路程之后,缰绳就立刻从一开始的光绪手中被强拽到东哥手上了,光绪并未反抗什么,因为一开始他只是怕东哥会将他送回去,才不愿让她掌马的,可如今看来,这丫头是不打算赶他走了,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还有她自个儿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反正既然她已经没这心思了,他也不必再死抓着不放,毕竟,出了京城,除了承德的避暑山庄,他压根儿就不识任何一条路,更别提方才在德和园门外偷听到的,东哥要去的目的地,吐蕃了。 当时他就顾着不能让自己宝贝独自去冒这个险,拦得住就拦,要实在不行,他跟着去互相照应也好过让她一个人,当即就吩咐王德权安排妥当一切,不管是装病还是随便找个出远门的理由,反正既不能让太后起疑心,也不能让她把这件事和也同时不见人影的东哥联系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要咬牙挡住,直至他们顺利回来,完全没来得及去命人画张从京城到西藏吐蕃的路线图纸了。 好在东哥从前跟着兄长去过几次,记得那时候建州女真还未入关,根本来不了京城,当时的叶赫古城分为东西两座,还有一座是商监府城,这其中又有东南西北四境,东哥常居北境,叶赫部活动范围“南境多在奉天界与哈达为邻,西境到威远堡边门,北境与科尔沁、郭尔罗斯为邻,东到伊通河,所以他们去吐蕃一般都是从科尔沁出发的。 只不过,来回往返,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行的,如此一算时间难免不够,可是她也不知道别的路,自己知道从京城过承德到赤峰,再过通辽,往北就到了科尔沁了,然后从科尔沁向东南方向行,便可到达西藏,只能一刻不停,紧赶慢赶了,实在不行,就跟光绪直说了吧!反正老蛊都找到阴兵符的位置,马上都要离开,也没什么好再隐瞒了。 光绪本以为东哥会直接去吐蕃,没想到却先来了自己最是熟悉的承德,不免有些疑惑,见她把手上的缰绳往后扯了扯,把马停在了一小茶馆旁的马圈内,拴结实在一根柱子上后,翻身,下了马,赶紧也跟着下去,伸手,拉住她,“珍格儿,你不是要去吐蕃吗?来承德做什么?避暑的山庄就在附近,朕担心会被认出来,还是快些走吧!” “你这样一口一个朕的,才是快被认出来最主要的理由,这又不是在宫里了,平常的语气就行了。”东哥将手臂从光绪的手里抽出来,心中说不上来是嫌弃还是怎么着,就是觉得心里头闷闷的,酸酸的,很不舒服就是了,赌气似的转身就往茶馆里走,头也不回,“拜托,我又不是铁打的,饿了就要吃东西才行啊!再这么跑下去,马都快吃不消了,都十几里地了好不好,你以为我就不着急了,这次去吐蕃可是事关我姐姐的命,还有山庄里的人没事也不会常跑出来瞎转悠啊!你紧张什么?怕就回去,又没人让你非要跟过来的。” 光绪抬手挠了挠头顶,笑得缅甸,“珍格儿,你这是在担心朕.........呃不是..........我吗?” “少臭美了!谁担心你了,担心头猪都不担心你,混蛋!骗子!”东哥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看到光绪这张脸,就想起瑾儿那还未鼓起的肚子底下的小生命,然后再看看自己一马平川的干瘪肚皮,再听到从他嘴里出来听得都习惯到没什么反应的情话,就莫名的觉得来气,转身,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小嘴撅得高高的,“嘴上说着喜欢我,却和别人生孩子,你走开,我不要你,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三心二意的男人,我最看不起了。” 因着方才东哥同柳吉说瑾儿有喜时,用的是只有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自然站在院外,面前还隔了一道门的光绪自然是完全听不见的,只是看着突然靠得如此近,近得脸都快贴在一起了,专心致志的强忍着想要冲进去把柳吉拉过来大卸八块的想法。 所以如今听见东哥说自己和谁生小孩,光绪可以说是听得一头雾水,只看着东哥无比认真,根本不像说笑的表情,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赶紧上前几步,跟着将说完后转身就往茶馆跑,随便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的东哥也一屁股坐在了她身旁,抬手握住她的肩膀,朝自己扳过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谁跟谁生小孩?我什么时候生小孩了?” “还能跟谁?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东哥将放在自己肩膀上光绪的手强拽下来,甩开到一边去,别开脸,不愿看他脸上虚伪的表情,嘴撅得都已经能挂二两猪肉了,见许久都没有动静,忍不住斜眼用余光朝身旁瞥了眼,看光绪还是一脸的茫然,更觉得这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而且还是天生的戏子,看看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装得多像啊!忍无可忍转身就是一顿怒吼,“还能是谁啊?姐姐啊!睡了就睡了嘛!大男人的还不敢承认,老太婆说的对,你就是怂包!” 亏得当时正值午时过后,这茶馆又地处偏僻,窝在了胡同的拐角口,街上半天也经不过一人儿,东哥这一喊,也只把店中因为生意过于清闲,不知何时竟在收钱的台子上熟睡过去的小二也是老板给吵醒了。 小二醒了,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赶紧起身,拿搭在一侧肩膀上布的一角,擦了擦嘴角渗出的涎水,两步并作一步,小跑至东哥桌前,笑的殷勤,“两位客官,不好意思,招待不周,你们想吃点什么啊?” 光绪从未出过宫,出了也顶多去承德山庄,进了山庄也极少外出,所以对于点菜这方面,没经验,只是想着近来他的珍格儿火气极其旺盛,摆手,就说,“那个,来几个清淡的小菜就成,再来壶凉茶,凉茶你们有吗?” “有有有,马上就去给您拿,客官请稍后。”小二不住点头,想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意,刚好这客人又不比其他的挑剔,笑得嘴都要裂开了,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东哥光绪倒满了水,甩一甩肩膀上的布条就朝厨房跑去,边跑边喊,“老河?老河你别睡了,有客人来了,快点,不是说要存盘缠去西藏倒买你那什么藏经书嘛!赶紧给我干活,不然不给你工钱啦!” “知道了!好不容易做了个美梦,别唠叨行不行?”熊星河利落的从厨房阁楼顶儿上的木板上爬起来,一跃而下,背过身去用健壮的身躯挡住站在门口小二的视线,竖起一根食指,心念一动,只见指尖上瞬间扑哧一声燃气一团火苗,甩手将火苗朝灶头弹了过去,点火好了后,洗米到米,炒菜,不到半天,已经出来四菜一饭了,放好在一个大托盘上,递给站在门口等着的小二手上,“喏!拿好了。” 小二其实别说是不给工钱,只要熊星河还想一直干下去,多久给多少钱他都愿意,如今这世道,想找这么勤奋的厨师不容易了啊!关键做菜还这么好吃。 目送小二远去,熊星河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胸口一道道指甲抓出来的红痕,抬头看了眼阁楼,五尺大汉,浑身二头肌大男人,居然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低头,不好意思地嘀咕,“这娘们儿,都伤成那样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撩拨我,真是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浪呢?”嘀咕完了又想起家中的儿子,“唉!也不知道楚材这小子怎么样了?我和他娘这一趟门出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去,这小子肯定担心得到处找我们了,可恶,那个什么星什么丸的,我和小月又没得罪他,不过就是顺了点东西回来,不就一个破镯子吗?至于还非得让我们放回去,才肯把抑制我们法力的符咒解开,不让我们用法力,西藏啊!那么远,得走到何年何月啊!而且我怎么老觉得楚材这小子铁定要出事了,难道是被那星啥身边那诡异的小屁孩给吓的?” 东哥听到西藏二字,一惊,一看小二端菜来,就上前询问,“我刚听你说什么西藏的,你们这也有人要去吗?” “可不是嘛!想去又没钱所以现在我这做帮工存钱呗!”小二没多想,直说,边说边把手上的托盘放好在东哥的桌子上,“一男一女,是夫妻。” 东哥大喜,脱下手上的一枚玛瑙戒指就塞到小二手里,“拜托你把他们喊出来,我们也是要去西藏的,可是不认识近路,想要请他们做导游,带我们过去,路费由我们来出。” 小二一看就知道这戒指都够把他整家茶馆买下来了,看看那做工,鸭蛋大的纯玛瑙石,喜出望外,“小公子放心,小的这就去给您叫。”也不敢耽搁,赶紧往回跑就去路星河和牛月人俩夫妻喊出来。 光绪一心想着东哥方才说的孩子的事,对此变故,丝毫没有在意,见东哥坐回来便继续问,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我说你刚说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东哥想着他是孩子的阿玛,断然不会伤害姐姐的,也并无顾忌,把瑾儿有喜的事说了出来,可谁知光绪听了非但没有喜当爹的高兴表情,满眼通红,紧咬下唇,放在桌上的手徒然收紧,斜眼狠狠瞪着东哥,眸中溢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你说你姐姐有身孕了?” 东哥从未见过光绪露出这样可怖的表情,一时做不出何种反应,只是下意识地点头,“是啊!她有身孕了,怎么了?” 光绪咬牙切齿,“你和柳吉的事出来之后,我一直守着你,寸步不离,算下来已经有好几天未曾看过你姐姐了,之前我又被李鸿章的事搞得头痛欲裂,根本没有侍寝的心思,她前段时间又生了一场大病,差不多有一个月我没去过永和宫,你说她有了半个多月的身孕,哪来的?” 第353章 心跟着痛 我们来谈笔合作 熊星河到真没想到这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好事,而且这饼居然还真就好死不死的落他身上了,不过他虽为狗熊,却一点也不笨重莽撞,相反,他向来处事谨慎,从不贪不义之财,也从不干不明缘由的事儿。 事实上京城离西藏说近不近,可你非要说远,那也并非真的很远,只要识得路,连夜不停的赶,不用半个月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可问题就是他和牛月人如今半身的法力都被歹人封住了,也就会点个火,吹个风,他修为强,维持人形那是并没有什么问题的,但牛月人生性懒惰,总不愿和他一块儿练,这不刚被封住,牛尾巴就伸出来了,还好他的裤子打,裹一裹,塞一塞,尚且还能挡得住。 可出远门,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还是得跟旁人同行,万一穿帮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杀了那两个人还是不杀,毕竟自从楚材出生之后,他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不太想破戒。 所以当店小二把东哥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诉给他听时,他也只是高兴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恢复理智,摆手,欲要托辞,“不了不了,我在这干得挺好的,而且去西藏的路费都存到一大半了,还差一点点而已,没必要麻烦人家,何况虽说都是去西藏,可西藏这么大,总不会巧到,刚好要去同一个地方吧?” “我说老河,你也真是的,钱人家出,只不过人家不认识去西藏的近路,让你带到而已,又不是要请佣工,一路随行,到了西藏就可以各走各的了,谁也碍不着谁,怕什么?还可以省下一大笔钱呢!”店小二有的时候真有点受不了熊星河的这过于实在的性格,脑子肠子比那木板条还直邦邦的,一点都不会转弯,看在好歹这家伙自己给这么少的工钱,包吃住,伙食全是客人吃剩的剩饭剩菜,给住的屋子下雨还老漏水,他也不肯跳槽到别的饭店去,够义气的面子上,即便如此一来自己会痛失一名大厨,不过反正干到这个月底自己也要回乡下去了,就不想让他因为死脑筋白白失去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伸手,拽着他的一边袖子,就往门外扯,劝解是那叫一个苦口婆心,“你想啊!一路上,你们又得吃又得睡的,到了西藏难道就不用了?你那点钱根本不够用好吗?赶紧的,跟我走一趟,我是看出来了,这两位公子不是什么坏人,细皮嫩肉,你这么粗壮,真要怕,也是他们怕你,快点快点,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熊星河还是有些犹豫,一直“可是”个不停,还时不时抬头看向阁楼顶儿,熊眼,满满的求助,谁知出乎意料,没等来牛月人的反对,让他好顺理成章的狠心拒绝这位好心的老板,却被她一双牡丹绣花屐给当头砸下来,正好在脑门儿上留下一红彤彤的鞋印,然后声音忍无可忍,不容置疑的吩咐,“熊星河,老娘我受不了了,儿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没功夫在这里跟你耗时间,马上给我去,不就是带个路吗?你要不去给我争取回来,再上来,看我不打断你的熊腿!” 熊星河向来是个妻管严,见牛月人都如此发话了,自然不敢再做推拒,也不用店小二拽得那么幸苦了,不住点头柔声细语的连应了好几声“是”后,屁颠颠的就朝前厅跑去。 东哥自认自己怎么都是见过些大风大浪的人了,断是不会同普通人一般,轻易因为某些事,而乱了阵脚,可这一次,她也是真的故作镇定不下去了,光绪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狠狠甩打在了她头顶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桌子翻了,兵兵乓乓地洒了一地的菜。 光绪一个箭步冲到东哥跟前,伸手,用力抓着她的双肩,摇晃,“告诉朕,珍格儿,那个奸夫是谁?告诉朕,朕要去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永世都做不了男人!” 许是东哥背叛他爱上另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自己从前最不喜欢的柳吉,连日来,无法发泄的愤怒在瑾儿这件事上得到了突破口,因为他不爱瑾儿,自然也不必顾忌她会不会因此难受离开自己,所以光绪这次并未选择隐忍或是宽容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而是终于做出了一个男人在妻子红杏出墙后,应该有的愤怒的态度。 “载湉你冷静一点,我也不知道,我是昨夜才刚发现这件事的。”东哥并未有说谎,虽然她是很想,可事到如今,话都说出去了,想要掩饰挽回,也只是徒劳挣扎罢了,所以她只是用这几日失而复得的好声好气的劝解,任由光绪将她的肩膀抓出五道红指印,力度之大,疼得从来对外界攻击没什么感觉的她,这次也眉头紧锁,倒抽了一口冷气。 “冷静?!你叫朕如何冷静?朕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碰了,还怀上了孽种,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了,朕都没脸再去上什么朝了!”光绪徒然松开了握着东哥肩膀上的手,走到一旁角落,后背抵在墙上,身体下蹲,慢慢滑坐在地上,眼中都是绝望,“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我对你们不好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出去寻欢作乐?我就这么的没用,不管怎么努力都给不了你们幸福是吧?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也难怪皇额娘还有那些朝臣都想拉我下台了,行啊!那就下吧!反正这个狗皇帝,我也不想当了,都走吧!全都走吧!” 话音一落,光绪抱头痛哭,因为情绪波动巨大,浑身抽动得格外厉害。 东哥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光绪,手下意识地抬起,捂住胸口,心脏的位置,她突然觉得在这一层皮肤下,有一双大手正躲在里头狠狠的猛抓着她的心脏,不然为什么她会觉得心口这么这么的疼? 熊星河刚走到廊下就听见外头前厅的大动静了,猛地停下脚步,同时伸手拦住不明所以想要上前查看一番的店小二,竖起耳朵仔细听,当听到光绪含泪的哭诉的,虽然内容断断续续的,可还是大概猜出了应该是家中妻子不安分,水性杨花勾汉子,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不仁不义之人,这不,还没等东哥做出什么反应,他就边在心中感叹这凡人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就活那么数十年都能搞出这么大的风风雨雨来折腾,不像他们妖怪,活了几千万年,也就爱上那么一个人,边撩开挡在身前的布帘,快步流星走到光绪身旁,伸手,扶他起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中气十足的喊:“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喂了一骚娘们儿,哭成这样,不值当,赶紧起来,做出一番事业,让她好生后悔当初怎么自己就背叛你才是正道啊!” “喂!大块头,你怎么说话的?我姐姐才不是..........”东哥气不过熊星河辱骂瑾儿,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的姐姐,姐姐一向安守本分,半分逾越之举,都不曾有过,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反正断不会像熊星河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可话刚出口,还没说完,就察觉光绪泪眼婆娑地视线看向自己,犹豫过后终究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反而改口,利用熊星河赶紧把这个尴尬的话题转出去,“喂!我说你这个大块头你是谁啊你?莫名其妙的冲出来做什么?” 因为东哥很清楚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这个男人啊!毕竟爱人一个接着一个背叛自己,换做她,也挺受不了的,若是现在自己再替瑾儿说好话,恐怕就是往光绪伤口上撒盐,好不了不止还会令他更觉得疼痛难忍,雪上加霜啊这是。 熊星河这才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一身绒皮装,一看就身价不凡的公子哥,只觉得越看越奇怪,可真要说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是觉得眼前这人儿说是男的吧!长得也忒瘦了点,看看那腰肢,纤细得只需盈盈一握便可抓全了,可还说是女的吧!眉眼中隐隐透出的英气,也不是假的,更不是想装就装得出来的。 东哥见熊星河只是看着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遂将目光瞥至,躲在熊星河健硕身躯后头,看着摔碎一地的碗盘,心疼得脸都扭成麻花糖了,抬手,抽出系在腰上的钱袋子,丢给他,“掌柜的,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兄近来心情不佳,你的盘子桌子,摔坏了,我赔给你,不过我让你找的人呢?怎么还为见着?” 店小二是个生意人,向来只认钱,见东哥直接把钱袋子扔过了来,赶紧就伸手去接,接完后,掂了掂,发现还挺沉,喜出望外的打开来看,好家伙,里头装着的都够他一年不愁吃穿了,连忙就拉过来熊星河的手,将他拉扒到东哥面前,嬉皮笑脸地介绍:“喏!就是这位,熊星河,熊大哥,他知道哪条路最近能最快到西藏去,就是没有盘缠,在我这做工赚钱,他可真好命,遇到公子您这样的贵人。” 小二和光绪都是普通人,东哥本身又在身上下了点功夫,所以他们并未察觉异常,也是正常的,方才离得远,熊星河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如今距离一被拉进,他立刻就感觉到了东哥身上的寒气,和细微的腐臭味,还有那气若游丝的呼吸声,可他敢肯定这呼吸声并非是面前这个男人发出来的,而是某个他看不见的什么东西。 东哥也察觉熊星河的不对劲儿,法力虽然被封住了,可那浓郁的妖气没有,只是如此正好,一路上,她也不必多加掩饰那么辛苦了,大家都是怪物嘛!互相帮帮也没什么。 “你是谁?”熊星河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能隐约感觉到眼前这男人的不一般,即便自己全盛时期也并非是他的对手,压低声询问的同时也在拖延时间,好想办法如何能全身而退,“为何做出如此残忍的事?这具身体的主人与你有仇?” 东哥似乎是看出了熊星河的想法,嫣然一笑,上前,抬手,搭在熊星河的肩膀上,嘴靠近他耳畔,低语,声音鬼魅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挑逗,“妖怪先生,我们来谈笔合作吧!你和我各取所需,我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你帮我带路,你放心,我会对你做些什么的,现在我也没那个心情和时间。” “你要去哪里?”熊星河有些动摇,毕竟方才店小二的话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照他这么存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楚材身边,他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老觉得儿子可能要出事了,必须马上回去,那个什么星身边的那个小女孩的宠物之前就曾扮成过楚材的模样骗了他们夫妻俩,根本难以分辨啊!他说了东西在楚材手里,也不知道那混蛋会不会借自己去西藏这个机会,去害楚材,可恨的是自己没有了法术,鬼市的门根本看不到,无法找烨华求救,若是能走条捷径,纵使铤而走险,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勒塔格。” 第354章 剪不断理还乱 也许昨晚他还是应该考 都说女孩子初尝人事变成女人后,翌日定会面如桃花,红润异常,阿宛便是个活例子,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羞答答的一副能轻易让世间任何一个男人意乱情迷的动人模样。 阿宛还记得自己昨晚是活生生的被痛晕过去的,不仅如此,也因昨晚留了太多的汗,懒得去擦干净,由着自然风干,所以刚起来时,浑身又湿湿粘粘的很是不舒服,腰还酸痛不已,倒是陆忙忙这厮走路那叫一个健步如飞,神清气爽的,看着心情那是不能再好了。 好在这种难受的状况没在阿宛身上持续太久,待她穿上衣服,走出来吹过一阵子早晨山间雨后的凉风后,她的睡得浑浑噩噩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不说,浑身也都清爽多了,要是能顺道再去淋个浴就更好了,可这荒山野岭的,她又并非生来骄纵之人,也就不过多要求了,何况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到楚材他们,否则,也不知道那些追兵到底是走远了,还是这山头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些,他们还没遇上,现在就他们俩人,万一真出个什么事,连求救也不知道要找谁去求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走的那么快啊?等等我。”阿宛捶着鼓捣了几十遍,还是每走一步都痛一下的小腰儿,满脸怨气的看向已经都快走到山的那边去,离自己很大一段距离,视线中,只剩一个小点的陆忙忙,粉唇撅得高高,不满抱怨,“你赶着去投胎吗?我也知道你很着急要和楚材他们会合,可是我腰真的好痛,怎么会这么痛?明明昨天我记得我没有撞到或者是闪到啊!就帮着楚材拿过一箩鸡蛋,轻得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阿宛到底是没有经历过,不懂这些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后遗症,加上昨晚痛得哭爹喊娘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去关注腰部活动的幅度有多大,甩得简直比那扭秧歌还要厉害,能不疼吗?没断就算不错了。 陆忙忙虽是个大男人,可听到阿宛如此询问,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昨晚一幕幕让旁人看了都要喷鼻血的香艳的画面,也是脸颊飘起两朵红云,直红到了耳后根,脚步停下了,却一点也不敢转过身去看阿宛,连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里小上了许多,带了点不好意思,“阿宛,昨晚..........我也是头一回..........可能力度有些控制不住...........所以不小心弄伤了你...........下次一定不会了……我保证。” “昨晚?”阿宛一愣,反应过来陆忙忙在说些什么后,也是满面羞红,别开视线,抿了抿嘴唇,尴尬,“哦!这样啊!对,那个,我,我知道了,那个,那什么,那什么,我,那个...........” 见那个,那什么,我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的阿宛,陆忙忙只觉得这样的她可爱的紧儿,没忍住,转身,冲到她面前,伸手,抱住她,将娇小的身躯,狠狠揉进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嘴巴靠近她的耳畔,善解人意的柔声道:“好了好了,反正迟早你都是要嫁给我的人了,这种事,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你呀!就别在这里别扭,否则等会儿我们恐怕就得分头行动了。” “谁.........谁要嫁给你了?少自作多情啊!云春的事,还没了结呢!”心里甜得就跟被灌了蜜糖似的,可阿宛就是管不住自己死鸭子嘴硬的毛病,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把那个俩人都不想提的心口刺给顺口说了出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陆忙忙脸色立刻黑得如同被烧焦的锅底一样,推开阿宛,可手并未从她肩膀拿下,不过语气中方才的柔情蜜意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难以掩饰的失望和难过,“阿宛,你还是不信我。” “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阿宛抬眸看了眼陆忙忙的表情,心中有些不落忍,急了,慌忙辩解了两句,又想到,自己急些什么,明明这做错事的是他呀!又扭过身去,走开了几步,咬着下唇,垂眸,边习惯性的紧张时便绞着手指边说,“我的没了结的意思是,你的态度是表明了,可云春她都对你做到这种程度了,你是男的,可能很难体会,贞洁,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绝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东西,可见,云春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如此真切的感情,若你是真心想要和我一处,那你不光要和我解释清楚,还要和云春她说清楚,否则这件事拖得越久,就真成了剪不断理还乱了。” 原本看阿宛这副别扭的模样,陆忙忙还以为她是对自己给出的说法,不满意,或者是嫌弃不够详尽,没想到她只是怕自己还被云春死缠烂打着。 不过也的确他有没有跟别的女人做过那种事,他就算过程被迷晕了,没有记忆,可是身体总该有些什么反应才是。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即便那天他真的和云春发生了什么,他的性格向来都是喜欢的就捧在手心里护着,宠着,不喜欢的,哪怕是对他千依百顺的倒贴,他也一个正眼都不会瞧过去,怀上孩子,也是用不正大光明的手段,得来的,他断不会真心相待,一是一二是二,他不会给任何人混淆自己感情的机会。 云春爱慕,他又不是缺根筋儿,更不是傻子,怎么会真的完全看不出来这点小心思,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有在刻意的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遇到阿宛就更是了,他向来只能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别的谁的可怜之处,他没那个闲工夫去关怀备至,只是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让阿宛难过了。 “阿宛,要不,我们就别回去了,就在这附近,随便找个落脚点,从此隐居山林,烨华那边,我日后,自会想办法同他报平安的。”陆忙忙看出了阿宛在担忧什么,事实上,这也是他所担心的事,云春为了把他拴在身边,连自毁贞操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了,难保以后她会不会是个祸患,阿宛如今虽未同他行拜堂之礼,可在他心里阿宛早就是他的媳妇儿了,他不能准许云春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搅得他们夫妻的关系乌烟瘴气的,为了能完全避免,只好出此下策了,反正阿宛已经没有亲人在这世上了,而他,为人丁稀薄的陆家奋力添香火,就算他住在山里一辈子不回去,他娘因着爹生前意愿,也不会说他半点不是。 “真的?!”说实话,刚开始听见的时候,阿宛有些被陆忙忙这个决定给吓到了,猛地转身,询问,可过后,怎么想,心里就怎么甜丝丝的,他居然愿意带自己走,远离这些纷争是非,而且还是毫不犹豫,看来我是在他心里是真的很重要吧! 陆忙忙一笑,点头,上前两步,抬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那纤细柔顺的发丝,任由其插过自己的指间,“当然是真的了,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立刻动身,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里,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跟我回趟家里,让我娘好好看看你,顺道,去拜祭一下我爹,我已经好久没有和他好好说会话了。” “你爹他..........!”阿宛眉头微皱,疑惑,“已经.........” 陆忙忙表情微抽,艰难的点头,垂眸,眼中难掩伤感,只要你仔细一瞧,隐约的,竟还能看到一股日益壮大的恐惧,不断蔓延而上,“是啊!我爹他很早就过世了,很早很早,早到我现在都已经快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可我总觉得他从没有离开过我,所以一直以来,我对旁人总表现出,他还健在一样的感觉,每提到他,就总觉得他其实一直在我身边徘徊不前,永远陪着我,从前,我还记得,我爹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我娘长命百岁,生生世世守在一起,可惜对我们陆家人而言,这比登天还难啊!” “忙忙,你放心,我一定会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我还要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小孩,等我们俩都白发苍苍的时候,就看着孙子孙女,玩乐,晒着太阳,多好啊!”阿宛丝毫未察觉出陆忙忙情绪的不对劲儿,更没听出他最后一句里的话里有话,只以为他是遗憾自己的阿爹早逝,不能日日陪伴在他娘的身侧,单纯的想着既然上一代无法完成这个心愿,那么就由他们来替爹娘完成吧!伸手,握住陆忙忙的手,掌心仅仅贴着他的手背,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浅笑嫣然,侧身,歪头,靠在他怀里,说话的语气轻柔,溢满了情窦初开的柔情蜜意。 可却让陆忙忙越听心越发的凉,他心中突然跃出一个想法,也许昨晚他还是应该考虑一下的,不该这么快就让阿宛成为他的女人,阿宛根本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样对阿宛,一点也不公平啊! 阿宛啊阿宛,你知不知道,白头到老对我来说,从出生开始,便只是奢望而已?我要如何陪你一辈子啊?!这该死的诅咒!这该死的诅咒! 第355章 犯事 卖官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十六日,距离万寿大典已经过去了整整九日,距离东哥说要去找救姐姐的药,打破一直以来以为没有过多消息就是有希望他的幻想,突然消失不见,已经过去了两日。 柳吉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陌生的大街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游荡了多长时间了,他只依稀记得,东哥走的那一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直到翌日的寅时,他才把自己放出来,才得从德和园附近的扫地宫女口中得知,太后传召他,就在昨天夜里,可他压根儿没有听进去。 而是直挺挺地就往北宫门的方向而去,丝毫没理会身后宫女的叫唤声,他满脑子都是瑾儿的巧笑倩兮,他无法想象他那么重要的瑾儿被别的男人压在.......会是个什么模样,他只是很肯定自己一定没有办法接受,他是真的好不甘心啊!自己的爱恋,还未曾开始,便面临结束。 究其缘由,不过就是因为他不是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所以连心爱的女人都没有争取的资格,而皇帝,即便他从未在瑾儿同光绪的相处里找出一丝一毫郎情妾意,在他准备要将自己的心意表明时,瑾儿却已经理所当然的怀上了光绪的孩子,崩溃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 等柳吉再次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北宫门外,手里拿着一把浸满殷红鲜血的匕首,这东西他认得,是他娘临终前给的,遗物,是这个穷苦了半辈子女人如今身上唯一值钱的真金打成的匕首,当年爹就是用这个,一举俘获了娘的芳心,让她毫不犹豫的放弃一切跟着他离开,去过安心自在的日子,不需要再日以继夜地唱得嗓子都哑了还是要坚持唱下去了,曾经承载着一份也真挚过的感情的定情信物,没想到最后却被他用来刺伤北宫门把守的四个刚交班没多久,显然还未睡醒,同一个时辰哈欠就打了十几二十个还不止的卫兵。 当然,这些卫兵也不是吃素的,不仅临危不乱的划伤了柳吉一条胳膊,一条腿,刺伤他腹部的同时,还趁着柳吉处于癫狂状态乱刺一通的时候,他们边与他周旋,边掩护一人离开,让这人赶紧去里头喊人来帮忙。 可惜柳吉虽然是个戏子,可为了避免那些有特殊嗜好看戏的人意图不轨,很早就跟着卫长学了些剑法,防身术什么的,他生来身段就好,舞起剑来格外的灵活,加上从前经常吃不饱,胃袋小,日子好过了也怎么都改不掉吃得少的毛病,身轻如燕的,不过才学了几年,飞檐走壁便不在话下了。 打斗时招招致命不止,且出手快狠准,这些卫兵又认得柳吉是近来太后身边的红人儿,出出进进都带着,还御赐了可随意出入颐和园的令牌,打斗过程中又看他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不晓得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下手不敢过重,自然而然的很快便落于下风,成了刀下亡魂。 柳吉他听着远处传来的大动静,又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淋漓,还没等脚步声由远及近,转身逮着一个方向就跟不要命似的狂跑而去,一直跑到城西郊外才敢停下来歇会儿气。 可是没一会儿等天边翻起了鱼肚白,挡在面前,隔断了他与外界所有联系的朱红大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拉开了,他又开始不断的往前跑,一路上走走停停,累了就睡在路边,饿了就偷一偷附近农家种的瓜果吃,后来又再一小村开设给往来人住客栈的马廊内趁着夜深人静,偷了一匹马,连夜赶路才到了保定,毕竟他犯了这么大的事,再在京城多待一天也是给自己找死。 俗话说得好,纸包不住火,更别提卫长这么一个大活人了,逃跑的事,自然是马上就被卫家两位老人给知晓了,他们虽然对瑾儿这个曾经认定的未来儿媳妇很是欣赏喜爱得紧,可人家现在已经不是他府的小姐了,而是宫里御封的娘娘,是皇上的女人,何等身份,岂能再容自家儿子去妄图肖想,所以在卫长跟着他大哥从宫里回来的当年夜里,俩老就派了几乎半个府邸的人,押着卫长,一路将他死拽回了河北保定的老家,用性命相要挟,说什么也不许他再回去京城,再为那个已经不是他能沾染的女人做出什么傻事来,败了卫家几代人的名誉了。 “珍嫔宠冠后宫,这事儿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如今连那洋人酒馆都是知道了,既然皇帝只爱珍格儿一个,那为何还要拴住小瑾不放,也许我去和皇上说明,皇上会理解的,记得上次...........”卫长看着守在院外每个角落,一分钟瞌睡都不敢打,敬业得可怕的家丁,右腿一蹬,沿着树干做支力点,动作灵活得犹如一只猿猴,轻轻松松便跃上一枝高头,然后泄气的仰身,右手肘微曲,枕在脑袋下面,目光时而远眺时而斜睨看向出生以来难得与自己有难同当,一起跟了过来的大哥卫辰景满嘴抱怨,“你说皇上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嘛!缺不缺德啊!” 卫辰景勾唇一笑,笑得嘲讽,斜眼,“你这么能,有本事把这话憋着,想尽浑身解术,从这出去,然后快马加鞭的回京城去,入宫,到皇上,太后面前说去啊!干嘛在我这说呢?我又做不了主儿。” “嘿!从小到大我就一直怀疑你不是我亲哥来着,这回我算是知道了,你还真不是我亲哥啊!你是我仇人是吧?我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挖苦我。”卫长闻言,恼了,一跃而下,两三下跳上卫辰景摆满各种医书,典籍到石桌上,盘腿坐下,指着卫辰景的鼻子骂了一通后,又开始耍起了赖皮,“不过你说的对,我笨又没胆量,那你给我说说看,若是你,你又有什么高见,”因为他太了解这厮了,若不是心中有什么法子,无论自己如何闹如何说,他都像是听不见看不着一样,丝毫不会想要来搭理自己一声的。 果不其然卫辰景眉梢一挑,笑得好不得意,“高见倒谈不上,就是怎么都比你这么横冲直撞来得要高明,也容易见成效多了,还不容易殃及池鱼。” “什么办法?”卫长屁股往前挪了挪,朝卫辰景坐近了些,表情从埋怨到不信,再到现在的殷切讨好,简直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变,迫不及待,“快给我说说啊你。” “急什么?瞧你那出息。”眼看着卫长的鼻子都快贴到自己脸上了,卫辰景格外嫌弃的将身体往后坐了坐,不打算再卖关子了,只想赶紧把这恬燥的小子从自己身边提溜走,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宫里溜出来,好好歇会儿,研究研究药理的,这清闲可不能被他给毁了,“也就是一招隔山打牛罢了,其实你刚自己也说了,那位珍娘娘很受皇上的宠爱,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没跟你说,姜景湛你认识吧?他原先并不是习医药病理的,即便他的叔叔是户部的大人物,太医是何等重要的官职,绝不会让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毛头小子混进来白吃白喝,他的官位是买来的,你知道是跟谁买的吗?” 卫长大惊,“你是说,珍格儿,珍嫔?!” 卫辰景点头,同时纠正了卫长的话,压低声用只有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细细道来,“现在是珍妃了,六旬大寿时,皇上把她和她姐姐都升了位份,可是这个珍妃入宫时不过就是十三岁,现在也不过才十六岁,十六岁便升妃,入宫才六年,这还是头一回,小女孩嘛!又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自然是花钱如流水,但是,入宫以后,嫔每年的例钱是200两银子,妃也就是300两。和她在家时候随便花钱比,那是天上地下。可她依旧无度,还经常打赏下人,很快财政就出现了赤字。古语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家大手大脚惯了手里没了钱,日子确实就不好过了。于是就和一干太监们干了一件在现在来说大不敬的事情,就是卖官,由其哥哥做主谋,串通奏事处的太监拉官,再与内外官员相互沟通传达。卖官所得的钱,其中一大部分归了她,剩下的一小部分才能由其他人一起分配。她仗着自己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变得肆无忌惮。卖官这种行为,必须从皇上那里下手,才能得到顺利通过。于是,她要在皇上枕边大吹耳旁风,皇上由于深爱她,并没有察觉她的意图。据说前些年,还把上海道台给卖了出去,这些宫里的下人几乎是人尽皆知,就是没人敢去举报,因为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全是一面之词,就连皇上身边的德公公表面上虽然并未参与其中,可私底下却让徒弟合欢去帮了把手,那合欢素来与阿姜交好,对我这种从不多管闲事的人,自然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你想啊!这种事,珍妃都做得出来,皇上居然还默许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瑾妃和珍妃又是亲姐妹,姐姐有难,她总不会见死不救吧!只要你能想办法笼络她,让她在皇上跟前儿说说,如此一来,既不用拟定什么逃跑计划,从此你们隐姓埋名,苟且度日,我们卫家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就被揭露出来满门抄斩,这办法,是不是比你那个要好多了?” “这珍格儿从前我就觉得她胆大包天,如今看来,仅仅包天倒是还小看她了。”卫长起身,从石桌上下来,不住的摇头,满脸的不可思议,看向卫辰景,露出了自保定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容,“不过大哥,你说的这个办法,还真别说,挺可行的啊!”片刻后,又犯难起来,抬手挠着头顶,“不过,我要用什么来笼络她呢?虽说以前我们是熟人,可是之前小瑾也说了,现在这个珍格儿,已经不是我们从前认识的那个小女孩了,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啊!” “其实我觉得............”卫辰景闻言,刚想说其实他觉得珍妃虽然可能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可是对瑾妃的关心,并无太大的改变,一直静如止水的院外就传来了,一阵阵吵杂声,将他的话给硬生生的打断了,他起身,走出院外,边朝声音的出处,大门处张望了半天,边询问一旁的家丁,“外头这是怎么了?你们出去看看。” 家丁领命,赶紧屁颠颠的跑出去,不多半时,便有一个看着十七八岁大的男童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卫辰景认得,这男童名叫夏安,是卫长的贴身侍从,经常跟出跟进,自然这次也跟着来了,只见他直接绕过了自己,跑向还站在石桌前冥思苦想要如何讨得珍妃欢心好让她帮自己一把手的卫长,大喘气的说:“少爷,快到外头去啊!柳先生,柳先生他在外面,偷包子,被摊贩围着打呢!” 第356章 合欢 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合欢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灰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屋内并未点灯,他不知道自己睡在这陌生的床帐内多长时间了,只知道他趁着王德权一念之差,在侍卫杀他时,喊了等等,扭头就没命地往前跑,依稀中,他好像看到倚琳,他在这深宫里除了卫辰景卫太医以外,为数不多的处得还算好的人,仔细一看这周围的装潢,也的确是钟粹宫了,倚琳和倚鹤同是皇后从娘家带进宫里来的陪嫁姐妹,平日里待遇自是不同一般宫女的,根本不用到偏院去跟其他宫女一起挤在一间半大不小的下人房里,而是住在内院的耳房里,一个人一间,有心要藏人还不容易,倚琳爱慕他许久了,只是他一直躲避吊着没表明态度,就怕哪一天得用得上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说来还真就来了。 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合欢此时面上并无任何高兴的表情,反而越发凝重起来,他生在一个极其穷苦的山沟子里,乡下人,多是重男轻女,又封建,没错,她是个姑娘,如她娘讲的一般,生下来就是个便宜货,便宜人家的货儿,想她这样的,她娘足足生了四个加上她五个,许是被丈夫婆家骂得多了,几个姐姐还好,到了她,总喜欢把她打扮成小毛头,不让她留长发,不让她穿裙子,可装得就是装得,怎么都跟真的就是不一样,重活干不了,胳膊没隔壁邻里任何一个男孩子力大,针线活儿也做不好,生来毛躁,唯一的长处就是炒得一手好菜,可家里有哪里有钱给她开个饭馆啊!所以在她八岁那年家中就替她早早的商议好了婚事,是个刚死了老婆的地主老头,大了她整整四十多岁,她不从,一时冲动,收拾东西,连夜翻山越岭的就来了京城投靠打小最是宠爱她的老舅,王德权,那个时候,李商李公公还在世,老舅也不老,跟他现在一般年纪,皇上,也才八九岁的年纪。 原本王德权是要安排她随便在宫里当个宫女什么的,平日里再拜托自己的师傅李商多加关照些,凑合着过下去也能行,总好过回老家去嫁给一个都快年近五旬的老男人,毁了一辈子吧! 可当宫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她既非布衣出身,模样又太过标致了,像她娘,想当年,她娘可是这邻里街坊家喻户晓的大美人,刚做了不到半个月,就被诬陷打碎了慈安太后宫里的东西给差点没拉去东市的菜市口砍头,慈禧救了她,不过慈禧这人是不会白给人甜头吃的,想要命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从那天开始,变成慈禧的一双眼睛,时时刻刻跟在光绪的身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她当时许是被那迎着烈日挥斩而下,寒光乍现的大刀给吓傻了,又许是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她答应了,而且是毫不犹豫,后来她以方便且小姑娘之间容易生事的理由,又变回了男子的装扮,且改了名儿,将荷浣改成了合欢,成了王德权身边的一名小太监,至于那太监入宫前的礼数,自然慈禧会派人帮她搞定的。 都说日久生情,她表面上虽是个男人,可这里头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家,光绪在她来时还小,何况她没多久就被王德权调去当宫女,自是早就不记得她了,只是看她同李商王德权都处得好,便也对她格外的亲切起来,甚至还让她伺候过他沐浴更衣,世人只道皇帝昏庸无才,只会对女人言听计从,没出息,却不知道他暗地里吃了多少的苦头,不是他不肯夺回属于他的江山,而是那么小年纪的他,每天都要生活在那样压迫,总有一双眼在背后虎视眈眈的痛苦里,听话,是他唯一保命的方式,他并非无才,若真无,便不可能做出那番维新思想的说法给自己听过,只可惜他生的时间不对,晚清现在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棵大树,比起屹立不倒,苟延残喘更要合适些,他的抱负,没人会理解,即便理解,这个国家也再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了,可他依然没有放弃,这么好的一个人,却总是得不到帮助,就连心爱的女人都背叛了他!珍妃,这个幸福得她都要妒忌疯了的女人,明明拥有着任凭她如何努力,这辈子都注定求而不得的东西,居然就这么被这个女人随随便便就弃掉了,还让光绪,狠心的将下令将当天所有跟去德和园的太监宫女都杀个干净,那么那么多的人啊!都是无辜的,凭什么就为了掩盖这女人做出的丑事,就得去死? 合欢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几天前血腥画面,呼喊声,求饶声,绝望的呐喊声,不断在他耳边来回响起,幽深的黑眸变得越发狠戾,“他他拉珍,我一定会叫你付出代价的,我再也不能理所当然的陪在他身边了,这都是你害的,自己做的蠢事就该自己来承担不是吗?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偏偏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明明我为了载湉哥哥能高兴,什么都放弃了,甚至容许你,依偎在他身边,可你还是不满足,所以私通的事被曝光了,也只能怪你自己!我是太后的眼线,她定不会怀疑我的,皇后天天想置你于死地,哪怕我说的是假的,只要有鼻子有眼,以皇后那急功近利的性子,定会帮我,谁叫你活得如此张扬,给自己身边树满了敌人呢!” 对于早已饿疯的人来说,眼里无论看见什么,都能把东西看成食物,就像现在,卫长不过是去上个茅房,柳吉就差点儿把种在堂内水仙花当作蒜苗葱,打算拔下来,塞进嘴里合着桌子上的饺子一块儿吃,而一向时刻保持淡定的卫辰景,这下也急了,赶紧起身,死死拉住柳吉去拔水仙花的手,大喊:“喂!这个不能吃,这是水仙花,不是蒜苗儿,有毒的。” 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卫长顾不得再在一旁站着看俩人表现滑稽的双人舞了,大步流星地跑向前,到底是练过家子,又是武门出身,身体矫健,就柳吉为了保持身段,瘦弱无骨身子,伸手轻轻一揽,稍微一发力,就给他凌空抱起,转身,丢到桌子的另一头去,“阿吉,我说你干嘛呀?饿得头晕眼花也得有个度儿啊!我大哥都说了这是水仙花,有毒,不是能吃的东西,你怎么就不听呢?” 柳吉没回答卫长的话,先是低头看着地板,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的,肩膀上下起伏得剧烈,抽泣声也越来越严重,到最后竟直接蹲坐在了地上,抱头痛哭起来,边哭边口齿不清的说:“你让我去死算了,让我去死,反正我也什么都没了,还不如去死呢现在!” “阿吉,你到底怎么了?什么叫什么都没了?你发生什么事了?还有,你莫名其妙的来保定做什么?”卫长一开始也觉得柳吉出现在这里特别奇怪,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来找自己的呀!折腾得跟小乞丐似的,还偷包子吃,还好偷的地方刚好就在他家老宅跟前儿,还好这次夏安也跟着自己一块儿来了,认得柳吉,若不然,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又饿得虚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还不得活生生被人给打死了去,只不过这会儿见柳吉这幅奇怪的模样,才想起来询问罢了。 许是觉着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这样哭实在是太丑了,柳吉在卫长问完话,没多久,便已止住了哭声,拖着蹲得有些发麻的双腿,朝屋内走去,身累,心更累,“我要回去睡会儿,没事别来叫我了。” 卫长看着柳吉情绪不大对劲儿,不敢让他一个人这么待着,刚想跟上前,还没走出两步,便是感觉左手,腕上一紧,疑惑回头,“大哥你干嘛呢?阿吉看起来不太对劲儿,我怕他一个人等会儿会出事啊!你拉着我做什么?快放开。” “这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去了能有什么用?”卫辰景莫名有些烦躁,不顾卫长激烈反抗,强行将他拉去一个僻静的角落,将方才边吃东西边含含糊糊已经哭诉过一次柳吉的话说出来,同时难以置信的反问,:“你同他这么要好,难道就没跟他说过你跟瑾妃的事吗?” 关于柳吉喜欢上瑾儿,卫长也是惊讶不已,可仔细想来,他的确是一次都没说起过,瑾儿虽然在外人眼里,长相缺陷,生性凉薄冷淡不解风情,可到底情人眼里出西施,瑾儿在别人眼里固然有千般的不好,在他这里也有万般的好替她弥补,所以他对于其他人,尤其是男人,关于瑾儿都是遮着掩着,生怕别人知道她的好,就像个怕被抢走喜欢糖果的小男孩一样。 “从未。”卫长摇头,可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他并未亲耳听到,“你该不是听错了吧?” 卫辰景撇嘴,“你大哥我有必要捏造这种谎话来骗你吗?不让你去找他,是怕你一时激动,说漏了嘴,你知道我刚才还听到了什么吗?”话说到这,一顿,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还是为防隔墙有耳,抬手,将卫长又往墙内的阴影拉里了些,嘴靠近卫长耳边,压低声,语速极快的将那连他都是吓得不行,即便残忍,可瞒着卫长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若不告诉他,他现在可是准备要冒险去把瑾儿救出来,帮别的男人养孩子,这个心理准备一样要让他有的,“卫长你答应大哥,接下来无论你听到什么都要保持情绪的稳定。” 卫长伸手推开了些卫辰景,不耐烦,“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吊人胃口这一套了?” “瑾妃,她有了。” “有什么?”卫长没理解。 卫辰景无奈摇头,只能将本想一笔带过的事,说得更详细,“还能有什么?有喜了,她怀了孩子,龙种,已经差不多一个多月了,如这样果你还要将她带出来一起远走高飞,就必须做好替别的男人养孩子的准备,你有爱她爱得这么深吗?连这种事都不介意?如果是,那大哥也不会说你什么,只是你有必要,也有权利知道真相,免得你到时候后悔又赖我身上。” 第357章 捕兽夹 你怎么那么重啊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 在我记事的那年离开了家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 阿姐啊 一直想到阿姐那样大 我突然间懂得了她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 阿姐啊 玛尼堆前坐着一位老人 反反复复念着一句话 唔唵嘛呢叭咪吽 唔唵嘛呢叭咪吽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 在我记事的那年离开了家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 阿姐啊 一直想到阿姐那样大 我突然间懂得了她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 阿姐啊 天边传来阵阵鼓声 那是阿姐对我说话 唔唵嘛呢叭咪吽 唔唵嘛呢叭咪吽 一路上,阿宛都在不停的唱着这首不知名的童谣歌儿,说是要帮陆忙忙解闷,可这歌也不知道怎么的,越听,陆忙忙便越觉得心里头瘆得慌。 加上这几日天气不好,山里头树又茂密,遮天挡日的,周围黑黑的,再配上这首怎么听怎么诡异非常的歌儿,简直头皮都要发麻了,总感觉在那高高的树丛后头,随时会突然冒出些什么东西来。 不得以,陆忙忙只得扭头,抬眸,开口打断唱得正在兴头儿上的阿宛,又是求又是哄的,生怕语气不对,再惹着这位小祖宗,再给他搞个离家出走什么的,那他可受不了了,“我说你这是什么歌儿啊?快别唱了,听着心里头怪怪的,别唱了。” 阿宛本来直起身子,在陆忙忙的背上,甩着两条腿,右手拿着方才沿路拽下的一根狗尾巴草边唱边按着节奏来回挥着玩儿的,闻言,一只手拇指食指捏起狗尾巴草毛茸茸的那一头,使坏的在他因为要抱住自己两条腿在腰上敞开的嘎吱窝上拼命地扫,另一只手死死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尽可能的拉到离自己下巴最近的位置,粉唇附在他耳朵边上,佯装生气,“好你啊!我是看你背我背得这么辛苦,才好心唱首歌给你听,你不识好歹也就算了,居然还说我唱得奇怪,我告诉你陆忙忙,我岳宛这辈子除了我奶奶,就给你这么一个秃小子唱过歌儿,你最好给我珍惜点,不然我就收回几天前山洞里的一切,就当我是被猪给啃了,我不嫁给你了,我找楚材嫁去,反正人家对我也挺好的,这么些天,我难受,都是他天天背得我走来走去,一句累都没说过呢!是个男人!” 话音一落,居然还竖起了大拇指,气得陆忙忙是那叫一个七窍生烟啊!本来这情敌相见就分外眼红了,这死丫头居然还当着他的面夸楚材那个拐了他媳妇儿跑的天杀妖精好,再说了她难受,楚材格外照顾点,那只能说是助人为乐。 还好意思说刚才,一个女孩子,一点都不知道害臊,不知道提亲这种事是男人来做的吗?居然就大声地让他对她负责,什么既然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就勉为其难的嫁给他得了,他还不是为了帮她解毒,否则还男未婚女未嫁的,他是绝不会碰她一根头发的,即便他们的姻缘是注定的,他也有些情难自禁,也不成,这不合规矩啊! 这也就算了,还莫名其妙的说什么通常女孩子上花轿都是新郎背上去的,让他先练习练习,就突然死皮赖脸的跳到他背上来了,明明就是自己走累了,不想动,但又不想再野宿一天了,明知道她撒谎还傻呵呵的陪着她一块儿演下去,他这才能算是为了爱无怨无悔好不好? 陆忙忙收回思绪,掂了掂走太久已经有些往下滑的阿宛,醋意慢慢地反驳,“你少跟我在这里提楚材那小子啊!回头我一定得熊星河那大老粗告状的,他儿子好学不学居然去学当什么人贩子,还一拐就拐我的人,太岁头上动土,他倒是挺能耐的。” “欸!不带你这样冤枉好人的,楚材一路上是真挺照顾我的,还有我离家出走追根究底........”阿宛一顿,紧咬下唇,别开脸,眉心拧成一个结,脑海中又是出现那日在汤池中见到的景象,语气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活跃,酸得让听者无比在那一瞬间,舌头发苟,“还不就是因为你和那谁谁那点破事儿嘛!” 从阿春到云春再到那谁,阿宛是真的越来越不像这个人的名字再从自己嘴巴里出来了,怕犯恶心。 “我回去之后,跟你保证,绝对不跟云春再见面了,她从街的那头来,我保证立刻就从街的另一头跑。”陆忙忙嬉皮笑脸的,脑袋不断往上拱,拿头上的毛故意去扎阿宛的小脸蛋儿,捉弄得她不得不再把脸扭回来,然后抬眸,与她双目对视,先是认真承诺,接着正经不超过一秒,“不过话说你这点小醋,倒吃得我心里挺痛快的。” 阿宛闻言,脸一红,抬手,作势就要打这个总老不正经的家伙,死鸭子嘴硬,“我吃你大爷的醋!胡说八道什么?我才没有呢!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告诉我,我立刻把它挖出来。” “好好好,没吃没吃,我看错了还不成吗?还挖眼睛,怎么?想嫁给瞎子啊!别动了,等会儿摔下去你就找人哭去..........啊!” 陆忙忙一边抬起一只手挡在脸上,抵挡阿宛落下的粉拳,求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脚下的崎岖山路以防差错脚,没想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想法刚在脑中闪过,求饶的话也还没说完,左腿便一滑,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左边倾斜,接着连人带背上的阿宛,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还好坡上都是些树枝,也并不是特别尖利,陆忙忙察觉到已经无法挽回,第一反应就是感觉伸手拽过阿宛,将她瘦弱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搂着腰,以防下滑速度太快她身体太轻了,回头被甩飞出去,丝毫没察觉到底下不断朝自己右脚接近半坡隐在树丛里的如猛兽獠牙一般的捕兽夹。 只听“咔嚓”一声,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陆忙忙因为脚上突然的剧痛,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阿宛离得最近,所以即便陆忙忙为了怕她担心,有意把呜咽声压低,她还是很清楚的听到了,加上滚动的速度逐渐变慢,后背已经碰到了平地,她赶紧把埋在陆忙忙怀里的脑袋抬起,黑葡萄一样的大圆眼,溢满了各种担忧,“你没事吧?怎么了?”不顾陆忙忙阻拦,硬是把自己的双手从他身体里抽出来,支撑着起身,扭头,在看清脚下一片血肉模糊后,连声儿都是变颤抖了,抬手想碰又不敢去碰,虽然心里头一直跟自己说现在慌只会给陆忙忙徒增烦恼,并不会有什么帮助,还是没忍住无助得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哗啦啦的掉,“忙忙,你这腿..........这腿............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我没事,别哭了,就是被扎了一下,我小时候还摔断过腿呢!这跟那个时候比起来,小意思,皮肉伤而已。”陆忙忙嘴上虽然这么安慰,可毫无血色的脸和额头上密布的汗水,却结结实实的出卖了他,可他还是尽可能的不想让阿宛难受,颤着手,摸着她的脸,柔声细语的不断重复,“没事的,别哭了,没事的,我真没事,别哭了。” 阿宛一巴掌拍在陆忙忙手臂上,哭得更凶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逞什么能啊?都这样了还没事?!你是当我傻还是笨还是眼瞎呀?” “哎哟!我都这样了你还打我,还不都是为了你,让你别乱动非要闹,这下好了吧!你的人力马没了不止,你还得扶着我。”陆忙忙挡掉阿宛落下的巴掌,咬牙起身,深呼吸了两口气后,憋着一口,别开脸尽可能不让自己去看那伤口,双手死死握住捕兽夹的两边,猛地一发力,连肉带夹狠狠掰开。 简单一个动作,汗水就把胸前衣衫全部打湿了,其实这夹子不打,还有些生锈,仔细一看刀剑也钝了些,可见还放在这好长时间了,边上还长了青苔,要不是脚刚夹进去时,还在地上滚了两下,肉都绞进去了,也不至于会这么疼。 阿宛见陆忙忙手脚并用拖着受伤那条腿想要起身,赶紧跑到他面前弯腰,双手往后伸,招了招,“来,我背你。” “你能行吗?”陆忙忙一脸的不相信,却还是笑着攀上阿宛骨瘦嶙峋的后背。 阿宛见陆忙忙浑身上下捏不出一块儿肉来,原本以为自己就够瘦得厉害,没想到他竹竿得更胜一筹,以为不是特别重,自己打小力气又大,肯定没啥没问题的,结果身子往下一沉,还没走出一步,就受不了,转身,撅着嘴,抱怨,“你怎么那么重啊?” 陆忙忙噗嗤一声笑出,抬手,搭在阿宛肩膀上,“好吧好吧!那你当我的拐杖吧!慢点走,最好往湿气重一点的地方走,要是能找到小溪小河什么的,我就能清洗一下伤口了,我这次出来得急,止血粉什么的都忘带了,要是等会儿发炎了就麻烦了。” “好好好,你别说话了,歇会儿吧!我自己会看路的。”阿宛听着陆忙忙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好一会儿气的模样,实在是心疼得紧,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连连应声,好让他放心,不过话是这么说自己会看路,才刚走了一段路,就被从一边草丛伸出来的什么东西给绊得迎面摔了个狗吃屎,还连累陆忙忙,本来就大的伤口,这下子撕裂得更彻底了。 第358章 般若 耳耳 般若是一种怨灵,是因女人强烈的妒忌怨念所形成的恶灵,而般若分有三种,笑赤白,笑般若最喜捉弄人,白般若喜欢吃小孩,而赤,除了不断的杀戮,别无所有。 只是极少人知晓,这三位般若,源是同一位女子的怨灵所化,只是因为一场意外被分成了三块,日子久了,也就有了意识,这才成了她们,所以她们时不时总会下意识的以姐妹相称。 耳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五十岚赤凉息时的情景。 那是在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宫殿里,里面的人都穿金戴银的,连桌子上摆放的酒杯都是用金子雕铸而成,加以宝石镶嵌的,很是奢靡华丽,女人轻着纱幔,胸前浑圆下通常裹着用金丝绣满了花和鸳鸯蝴蝶还有鸟的薄薄一件肚兜,底下裙摆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一个旋身,煞是好看。 都说妖精长得格外好看,专门引人入陷阱然后把人残忍的吃掉,可耳耳左看右看,自己的确是妖精,可漂亮吧!八竿子打不着,瞧自己那像猪不像,像牛不像的模样,丑死了,陷阱什么的,也根本不需要,从来她都只需要轻轻从某个人胯下钻过去,这人的魂魄便可手到擒来,不费丝毫吹灰之力,残忍,也压根儿算不得,她手法利落又迅速,通常猎物还没反应过来,就翘了,就是吃掉,这俩字说对了。 耳耳一直都很羡慕阿赤姐姐,长得那样好看,又聪明,看她学得凡人才情是那样的好,虽然耳耳从来听不懂她说的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可是跟她一起说话的人,不是开怀大笑,就是满目含情的,若非说得好,怎会有这种表情显露出来。 所以从那之后,耳耳就一直死心塌地的跟着五十岚赤凉息,当她的小跟班,为她办事,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学到些她的皮毛,好也想她那样当只妖精都当得那样风光,不像自己,只会躲在昏暗的小角落里,吃着越发觉得无味的灵魂。 都说付出总会有收获的,这不,终于在耳耳屁颠颠的跟着五十岚赤凉息的第一千一百七十五年后的某一天里,教了自己一个可以变得她一样好看的办法,就是在掏空人的魂魄之后,将空壳留下别丢掉,然后晒干后,涂上她做的药汁儿,做成一张张大人皮,她钻在里面,就跟凡人穿衣服一样,她也换身衣裳,只是药汁儿是特制的,她要把灵魂分一半给她,作为买的报酬。 耳耳无所谓,反正她吃了这么多年早就吃腻味了,阿赤想要,给她便是了,只是前几日那两只白熊精,水牛精太贼了,刚抓回来,就被他们使计跑了,还好阿赤并未太过生气,可是当初那俩夫妇是自己自告奋勇要看着的,这会儿却跑了,为了将功补过,只能连夜照着脑海中那只水牛精的模样,多掏几个人,尽可能赶制一张一摸一样的皮来,这才没耽误阿赤要办的正事,跟着楚材,蹲在鬼市好几天了,才总算是遇到自己要找的人,只是还没等她把那个阿宛带回去,就被阿笑那小姑娘的突然出现,给搅和得失散了。 阿笑向来最喜欢到处恶作剧了,这会儿子肯定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办法来捉弄她和阿赤了,还带了那么多士兵来捣乱,好歹阿赤是她亲大姐,不就抢了她的一个奴隶玩玩嘛!至于怨气那么大吗?再抓一个就是了嘛!这样胡闹,岂不存心坏事。 幸好阿宛身上满是还魂尸的香气,耳耳循着香气,没几天,就找到些踪迹了,而且依照俩人的路线来看,居然离他们的客栈不远了,正好可以来招瓮中捉鳖,她也可以省点事儿了,阿赤也不用因为到了期限,交不出人,没法跟星童丸大人交代了。 阿宛“啊呀”一声,脸朝下,正好摔在了顶着牛月人皮脸的耳耳大腿上,还算好的了,有个东西帮忙垫着,不至于摔得太过鼻青脸肿。 可耳耳的原型是只缺了耳朵的猪精,浑身圆呼,腿比一般人的小尾指都还要短上些许,这场皮胸口以下以上,以左以右都是用一些棉花什么的填充的,奇软无比,表面上看,只要驾驭习惯了,正常走路时没什么的。 可她怕阿宛一靠上来,这软得跟没有骨头似的,铁定会察觉她的不对劲儿,虽然这里离客栈已经很近了,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东哥与阿赤修为差不多了,还都属于赤般若了。 可捉了这么久也没见这女人有什么眉目,可见这个阿宛绝对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这陆忙忙也是个麻烦,若是被他发现身份,耳耳可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顺利脱身,这不,眼看着陆忙忙胸口快碰到自己脚趾头了,耳耳立刻放弃了自己想了很久装晕倒在路边的自然偶遇戏码,把腿快速一缩,翻身,利落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阿宛感觉自己的脸贴在一个软趴趴的东西上,身体也慢慢停止了下落,刚要松一口气,突然脸下东西猛地抽离,接着“啪”一声脆响,那一瞬间,额头,鼻子,下巴都火辣辣的疼得厉害,阿宛眼泪都挤出来两颗了,心里头那个火大啊!抬头,在看清耳耳之后,因为之前昏迷不醒,根本没认出她来,以为她定是这山里的农妇什么的,毕竟刚不是还有捕兽夹嘛!立即双手撑地起身,指着她的鼻子就开始大骂:“你干啥呢?看别人摔倒了,就算是陌生人也会搭把手扶一下吧!你倒好呀你,还缩回去了,还能不能有点良心了?” 试图最好能勾起她的愧疚之心,等会儿也好顺理成章的让她收留一下自己和陆忙忙,实在不济,指个准确的下山路,也总比这几天这像没头苍蝇似的瞎走要强多了。 “我......我........我疼啊……”耳耳没想到阿宛骂起人来,那么泼辣,毕竟就这么看着,挺文静的一小姑娘,加上陆忙忙要娶一个还魂尸做媳妇儿,新婚前前前夜,媳妇儿被一直默默守在身旁好几年头的红颜知己给气跑了,这八卦消息在阿宛跑掉的当天就在鬼市传了个遍了,各种版本的都有,陈世美的,钟无艳夏迎春的,梁山伯祝英台的,溺女好像还想趁这势头,七月半时办一台大戏呢准备,反正阿宛的形象就是弱不拉几,这会儿真见到本人了,这反差这么大,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没反应过来,我了半天也就只憋出了一个“疼”字。 阿宛看着耳耳那一脸无辜的模样,是又好气又好笑,边赶紧把摔得不见得比她轻多少,腿伤,根本没办法自己站起来的陆忙忙给扶了起来,边在自己撞红的脸上比划两下,反问,“我这儿就不比你的那个疼?” 耳耳抬手挠了挠头,笑得不好意思,不自觉地露出了原声,“好嘛!我条件反射,不好意思嘞!” 陆忙忙刚缓过劲,听着这陌生如孩童般稚嫩的嗓音,疑惑抬头去瞧,却看见牛月人的面孔,眉头微皱,心里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拉着阿宛往后退了一步,“嫂子!你怎么在这儿?”问完一句,又朝她身后左右张望了几下,接着问,“楚材,烨华他们呢?” 耳耳也察觉到了陆忙忙的动作,心中着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演下去,摆出一副着急有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们呀!我刚跑没一会儿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也是找了好久,在林子游荡了几天,都没看见他们。”接着话锋一转,像毒蜘蛛布网捕猎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布好陷阱,“不过我倒是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座客栈,客栈里的人知道怎么下山去,可是我不放心楚材,就打算再出来找几圈,还好,总算是被我给遇上了。” 阿宛听着这明显熟络的对话,视线在耳耳和陆忙忙中间来回移动,询问:“你们俩认识吗?” “嗯!”陆忙忙先是一点头,出于看见母就想起了子,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泛酸,“你跟人儿子待在这荒郊野岭,双宿双飞这么些天了,怎么?连未来婆婆,楚材都没给你介绍过?” 一个男人介意你和另一个男人走的近,这说明这个男人非常的在乎你,这个道理,早在未经人事前,阿宛便通过瑾儿和卫长知晓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不怒反笑,而且还笑得跟被人抹了蜜糖钱儿似的,歪着头就要往陆忙忙肩膀上靠,根本不理会还有个外人在这里看着,小女孩的可爱劲儿与方才盛气凌人的怒骂简直判若两人。 可说出来的话温柔如水中却带着浓浓的威胁占有欲,“忙忙,你很在意啊!那每次只要你跟那谁谁一多来往,你要是看我不见了,我铁定就是去找楚材去,你找楚材要人就行了到时候,省得你东跑西跑的那么辛苦。” “阿宛,你行啊!”陆忙忙脸色一僵,望着牛月人的眼神越发的幽怨,还真别说,女儿长得像爹,儿子长得像娘,这话即便用在妖怪上头也是不虚的。 阿宛笑得春风满面的得意,故作谦虚,指桑骂槐,“不敢当不敢当,哪有你厉害啊!都鸳鸯浴了,我和楚材,也就牵过小手罢了,偶尔背过我几次罢了。” “他牵过你的手!还背过你!”陆忙忙猛地一回头,双目瞪圆,见阿宛点头,扭头就走,“我现在去找他去,我抽死他我!” 还没等阿宛伸手拦住,早就等不及,看着打情骂俏腻味儿的紧的耳耳先一个跨步,挡在陆忙忙身前,尽可能克制自己着急的情绪,“我说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去歇会儿吧!楚材他们兴许自己找到出路了,我们还是先管好我们自己吧!”说着,目光下移,落在了陆忙忙血肉模糊的右腿上,心中暗暗窃喜,“再说了,你看你,都伤成这样了,回去上药比较要紧吧?” 阿宛这时才是想起陆忙忙还受着伤,赶紧上前,拉过他一条胳膊就挎在自己的肩膀上,“说的对,嫂子你给我们带路吧!” 耳耳大喜,不住点头,“好好好,来这边走。” 陆忙忙看着耳耳走开一段距离后,才侧目垂头,嘴附在阿宛耳边,悄声提醒,语气中已经全然没有方才的轻松,而是格外的凝重,“阿宛,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仔细听我说就好了,这个牛月人,不太对劲儿,可能是之前我和烨华都顾着找你,没心思理会她,可刚才她说的话前后矛盾啊!前头说担心楚材,后面又说他没事了,说是出来找人,可我只是和她丈夫比较熟,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照理说这个时候她更担心的不是应该是她自己的儿子楚材吗?怎么在我要找楚材的时候,拦着不让我去,非得让我们跟她去那什么客栈呢?你小心点,一路上,想办法,找找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小路之类的,我想我们得把她甩开先。” 第359章 别有洞天 不过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 中国铁路始于清朝末期,然而清政府腐败、保守、专制,唯祖宗之规是从,不肯接受新生事物。他们把修建铁路、应用蒸汽机车视为“奇技淫巧”,认为修铁路会“失我险阻,害我田庐,妨碍我风水”,因而顽固地拒绝修建铁路。 1876年7月3日,由英、美合谋,由英国在华的代理人——怡和洋行,背着清政府诡称修建从吴淞到上海的一条“寻常马路”,擅自在中国的土地上修建的中国第一条营业性铁路上海吴淞铁路建成通车了。随后,清政府出银28.5万两,分3次交款赎回这条铁路并予以拆除。 1879年,洋务派首领李鸿章为了将唐山开平煤矿的煤炭运往天津,奏请修建唐山至北塘的铁路。清政府以铁路机车“烟伤禾稼,震动寝陵”为由,决定将铁路缩短,仅修唐山至胥各庄一段,胥各庄至芦台间开凿运河,连接蓟运河,以达北塘海口;为避免机车震动寝陵,决定由骡马牵引车辆。然而用骡马牵引车辆根本不能发挥出铁路应有的效用,1881年唐胥铁路通车时,中国工人凭借时任工程师的英国人金达的几份设计图纸,采用矿场起重锅炉和竖井架的槽铁等旧材料,试制成功了一台0-3-0型的蒸汽机车。 可惜铁路初期修建的并不是太长,至少从京城通到西藏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一路上赶路的唯一工具不是马车就是马。 从京城到石家庄,再到西安,兰州,西宁,格尔木,那曲,整整用了八天的时间,东哥一行人才总算是到了拉萨,本来至少也要十几天的,可在东哥暴力胁迫下,余下几人彻夜未眠,不断连夜赶马,硬生生是把路程的用时给缩短到了极致。 既然到了拉萨,这里离吐蕃克牧尔塔格火焰山也不算太远了,加上东哥自己也识得路,那么她和熊星河临行前的约定也就圆满结束了。 东哥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鬼,说要给你的东西,就一定不会欠着,这不,前脚刚踏进拉萨的土地,后脚,东哥就帮熊星河和牛月人把那般若咒印给解开了,她认得那咒印上的鬼气,可她并不想去打听那两个疯子的事,尤其是那诡异莫测地押不芦。 那种家伙,还是死物的时候就曾有那么多人去为了它莫名其妙的去挣得头破血流过,化成人形,更是不得了了,她还有点自知之明,打不过,跑就是了,躲着就是了,熊星河和牛月人同他牵扯上了瓜葛,东哥更是恨不得现在就一脚把他们踹飞出去,离自己远远的,否则等会儿明明啥也没做就被殃及池鱼,那得多冤枉啊! 何况,她如今可不是自己一个了,光绪还指着她送他回去呢!瑾儿也还在宫里等着她回去救命,她就算是注定要死了,也绝不能死在这里,这个时候。 只是人算都不如天算,更何况她这种连人都已经不算的东西,明明是分道扬镳,各自绕了一圈之后,居然也还能在同一个地方碰上,真不知道究竟是缘分呢?还是孽缘? 这不东哥刚拉着光绪走到克牧尔塔格很里面很里面的一座火山的山口,硬扯着不敢跳又不想自己在上面等的他往下跳到距离底下沸腾的熔浆仅有半米距离的一被上头突出岩石壁挡住,一明显经过人工雕琢石台上,侧方便传来“咚”的一声,扭头一看,好家伙,这不是才刚分开没多久的那头死熊精和水牛精吗?! “这.............!”光绪突然被东哥拉着往下跳,那感觉一碰整个人都要烧起来的熔岩浆又近在咫尺,本以为死定了这次,却落到了一处平地,且这处平地怎么看都像是雕琢精细的祭台一样的地方,这样的地方若是在外头并不稀奇,可这是在火山内壁啊!谁那么有闲情逸致,在这种地方建造这种东西,又是要干嘛用的,好奇,新奇,不停的左瞧右看,所以并未注意到熊星河和牛月人这俩几乎是跟他们一起跳下来,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只是抬手轻轻触碰周围那些石雕,一个劲儿的兴奋感叹,“这里还真是一番别有洞天啊!若是没鼓足气力跳下来,光站在上头看,根本瞧不出来,这里还有这样一层地方,有趣儿,实在是太有趣儿了。”后知后觉的扯了扯衣领,抹了把额间不断渗出的汗水,眉头微皱,“就是,这里也太热了。” 东哥回头,斜睨了一眼,撇嘴,“还有趣儿呢!等会儿你要是遇到虚耗,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虚耗?”光绪疑惑,“那是什么东西?”手还是不停的扯着衣领,可这满族旗装什么都好,就是脖子的盘扣弄得太过紧了,女人的还好,男人的不费上半天劲儿是怎么都解不开的,何况是光绪这种常有人为他更衣的人。 在光绪手第四次从那小扣子上滑下来之后,东哥终于看不下去了,转身,抬手,两三下就把他所有扣子都解开来,帮他把外衣脱下,塞到他自己的手里后,又抬手去解开自己的,脱下来也塞到他手里,“来,好好拿着,虽然进去前面一段路都会像火炉一样热,可越进到里头,就不再是虚耗的地盘了,那里会变得很凉快,所以不用着急扔掉。” 光绪点头,又摇头,伸手,拉住欲要往整个祭台唯一雕满各种怪异鸟兽的拱门走去,语气中难掩担心,“珍格儿,你还要进到很里面去啊?!你到底是要找什么东西啊?这里是火山啊!要是万一它突然........我们在这么里面想跑都跑不掉,你还是别..........” 东哥抬手,打断了光绪的话,“我说你,我们都来到这了,你让我别进去?!救姐姐的药就在里面,你让我现在就打道回府?!如果你害怕,你现在可以自己回去,我不用你管,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除非东西到手。” 光绪虽然心里退堂鼓已经打得响响的了,可一听东哥说要自己留下来,咬牙就说,“不行,来是一起来的,走也要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眼中满是东哥无能为力报答的情深意切,她只能尽可能的别开脸,不去看,不去听,因为她也害怕自己的心真的有那么一天,会被这个傻小子动摇了,既然她选择了柳吉,那她就决不允许自己背叛这段感情,即便似乎由始自终,都是自己在单相思。 “行了,那就赶紧走吧!”东哥不在理会光绪,而是转去招呼着熊星河,牛月人,拉着他们走在最前头,一路上,那是一点也不敢回头,也幸好,光绪四岁便登基称帝了,从来未曾出过紫荆城,更别提这次来到了吐蕃,对于一切事物都特别好奇,这甬道两边又多有建造这座陪葬墓的壁画,画的都是当朝繁盛,光绪的注意力自是早就被吸引了过去,暂时让她松了一口气。 熊星河走的离东哥最近,自然注意到了她面上的异样,回头瞄了眼还在专心看画的光绪,摇头,颇有些过来人的语重心长,朝东哥劝慰道:“小姑娘,人这一辈子,能求得个为自己赴汤蹈火的,不容易啊!且行且珍惜,莫要等到失去了,才来后悔。” “你闭嘴吧你!你懂什么?我失去的还少吗?这个道理不用你说,我自然懂。”东哥喝止住熊星河的话,理所当然地反驳,“他同我,是绝无可能的,因为我中意的,不是他,跟他一处,我是不会觉得快乐的。” 熊星河并未因为东哥语气中的不客气,而有什么不悦,相反,劝得更为耐心了,“你真的这么认为?人有句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认为你自己对他并未有过男女之情,可在我看来,这一路,每每他对你细致呵护时,你嘴角总会露出一丝浅笑,然后目光会一直追随着他,直至他似有所觉,回过头来看你,这些动作,都是你本能而为之的,即便不是爱,也足以说明,你对他并不是完全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毫无感情,你只是在压抑,至于压抑的理由,恐怕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这一次东哥并未答话,三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是东哥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辩驳,无言以对了,而是她竟觉得熊星河说的都是对的,她是被自己心里想法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直以来,光绪在她心里,不过就是同慈禧一般,是个随手便可丢弃,可有可无的玩偶,工具,甚至是帮助自己拿到阴兵符的踏脚板,她厌恶他的懦弱,也不喜欢他的逆来顺受,潜意识里,她一直都觉得光绪是配不上自己的,舒尔哈齐,英勇无畏,战场上杀伐果断,数次为平定建州女真的江山,付出了全部心血,是个铁血肝胆的硬汉,同时对自己,也有柔情蜜意,俊朗才情的一面,还记得那时他们常在马背上高歌吟诗作对,不可谓不合拍,再来看柳吉,凭着自己的技艺本事,入了慈禧的眼,在宫里站稳了脚跟,身世的凄凉,并没有让他有了自哀自怜的借口,从此一蹶不振,细看,哪一个不比光绪好的,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根本不可能爱上光绪这样的男人,都说人往高处走,她怎们可能越选越差呢?! 但事实证明,爱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是没有什么长篇大论的理由的,不过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而东哥对光绪的感觉,便是在他人生中最大一次勇气,骑着马,带着自己,头也不回,义无反顾的往前骑行,死都要陪着自己一块儿死的决心下,不知不觉间来到的。 第360章 她都不知道他在害臊什么 有怪物 “呃.......” 待陆晨曦悠悠转醒后,由于方才是被狠狠甩飞出去的,下落的过程又多有波折,所以无论是后脑勺,还是手,脚,都钝痛,酸疼的厉害。 只不过,因为之前即便知晓肉身不在这,魂魄在,也是少数,不全的,还是强撑着给那黑木牌施了障眼法,加上如今这具珍妃的身躯又不过是个普通人,并无修炼任何道法,甚至连普通拳脚功夫都没有,过度消耗导致的力竭,比平日里,更是雪上加霜一些,睡了好久,才在东哥和光绪在这甬道内出事前一秒,恢复了意识。 可谁知道,刚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几乎招招致命的刀风,只见身体被女鬼控制着左闪右躲,最终还是为了帮突然冲到前面逞英雄也不会看场合看时间的光绪挡住致命的一击,而一起被甩飞出去,摔到了现在这个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是个啥地方,只觉得周围湿气很重,轻轻一吸气都能闻到水腥儿味,还很冷,冷得自己这么躺了半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身的地方。 所以现在陆晨曦也很搞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绝对已经不在皇宫里了,至于为何光绪会也和她一起跑出来,还有混乱中,大喊着分头行动后扭头就跑,那个壮实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男人背影,究竟又是谁?这些,她就真是一头雾水了。 不过退一万步讲,她出了牢笼,就再没人可以阻止她想办法回到阿娘,阿诚哥,还有老爹身边了,她早就想好了,如果她真的能出皇宫,立刻就去找陆忙忙,也就是她在原来的时间里早已故去多时的爷爷。 她幼时就常听阿爹讲,她爷爷有多厉害多厉害,至于她阿爹嘛!是听她奶奶讲的,她虽然还小,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些话,戏文里也常说得很多,她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的,只不过,若是爷爷并未有奶奶说的那样厉害,那找到爷爷不就找到烨华了嘛!他就百分之一百可以把她送回去了。 陆晨曦一边大笑大喊的鼓励自己,一边摸索着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身,“没错,只要我说明身份,并且拿出些证据,烨华叔儿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的,而且老爹以前也和我说过一些奶奶不为人知的底细,我一爆,她肯定就相信我是她以后的孙女了,很快就能回去了,别怕,小曦,你啥没见识过呀!这点程度,算什么?不就比小黑屋黑了那么一点吗?不就安静了那么一点吗?不就冷冰冰毫无生气了那么一点吗?不就老感觉有双阴森森的眼睛盯着你瞧那么一点吗?多大点儿的事啊?没事的,你能行的,走出去,趁现在赶紧跑,玩命的跑,找到爷爷,就再也不用在这里平白的受苦受累了。” 毕竟小姑娘嘛!哪有不怕黑的,还记得以前,她老以各种理由,跑去陆诚的房间睡大觉,他也不知道怎么的,都是俩兄妹,哪来的男女授受不亲,都是一个爹妈生养的,她都不知道他在害臊什么?非不让她跟他一张床,她就死皮赖脸的,小屁股往下狠狠一坐,抱着被子死活不走,害得从来就没小胳膊拧过她这大白腿的陆诚睡了好几个晚上的凉地板。 “珍格儿?” 还没等陆晨曦走出超过五步路程,突然右脚猛地被一只手给抓住,紧紧的,凉飕飕的,本来这环境就够让陆晨曦心里打鼓打个不停了,一路相安无事倒还好,可这会儿,还来这么一出,立刻吓得小姑娘,捂嘴尖叫着,右脚用力往后蹬,往前抽,甩开握在脚踝上那只不知道是谁的手,然后连滚带爬的就往前跑。 结果不看路的沉痛教训就来了,前头似乎是堵墙或者是根柱子,反正很硬,脑门儿撞在上面的那一刻,陆晨曦以为自己骨头都要碎了,不过事实上,她只不过是被疼得往后倒,满地打滚罢了。 “珍格儿!”同样也在黑暗中摸索方向的光绪闻声,这下急了,边又喊了一声,边赶紧爬起身,往陆晨曦痛呼的方向跑,同时担心询问,“珍格儿你没事吧?怎么了?别怕,朕来了。” 虽然这话对消除陆晨曦身体上的痛并没有什么作用,可却让她安心下来,要知道,她撞头,就是被放下那怎么听怎么阴森森的声音还有那只手给吓唬导致的惨剧,现在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而是光绪,就放心了,而且这个地方这么黑,又这么安静得可怕,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长时间走不出去,她就是不饿死累死,也得崩溃,若是这个时候有另一个人可以陪陪自己,倒也是一种安心。 由于撞头的地方本身离光绪的位置就不是很远,加上他着急,跑起来一步顶儿三步,不出片刻,便是到了陆晨曦边上了,感觉得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光绪弯身,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来,然后扳过她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珍格儿,珍格儿,珍格儿............” 从迷茫到害怕,再到安心的松了一口气。 可陆晨曦是个孩子,她自然是怎么都很难懂光绪这种炙热得都能把她整个人烧起来的感情,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男人对那只女鬼真的好好,好好啊!就像老爹对阿娘那样,不对,居然比他们还好上那么一丢丢,简直堪比她对排骨汤的情感。 “那个........我没事了.........你能不能........稍微...........松开一点啊?”就这样被抱了好半天之后,陆晨曦终于也是受不了光绪越收越紧的胳膊了,抬手,挤进俩人胸膛中间,掌心按在他胸口上,使劲儿,将他,推开了些,“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了气儿了都快。” 光绪感觉到了陆晨曦声音中的不适,虽然心中依依不舍,可还是赶紧把手松开了,可还是抓着她的肩膀不肯放,“珍格儿,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什么药,不要找了好不好?瑾妃,朕回去就下旨,把整个京城最好的大夫都找来给她治病,还有卫辰景卫太医,朕亲自去卫府找他过来,朕给你保证,一定把瑾妃的病给治好,咱们回去吧!刚才那个怪物,实在是太恐怖了,这里有如此诡异阴冷,还不知道藏着多少危险,我们救人,也要量力而为不是吗?” 虽然从头到尾,陆晨曦都听不大懂光绪话里面的意思,可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现在是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目标是一样的,都是从这逃出生天去,只不过,他的目的是回到那个牢笼,而她是要去找她的爷爷陆忙忙帮自己回到原来的时间去,回到老爹,阿娘,阿诚哥的身边,不过暂时还是可以站在统一战线上的,等顺利从这出去,再翻脸不认人也不迟,只不过怕就怕,从这出去,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她能不能做到,一点都不犯困睡觉,否则,东哥便会再次出来,将她取而代之,如此一来,她即便跑出去多远,都不可能真正的离开。 “珍格儿?你是不是生气了?”光绪见陆晨曦没了声音,这里这么黑,他又没办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又想起之前珍格儿对瑾妃的在意,所以以为自己这么打退堂鼓也就算了,还教唆她和他一起,她会生气,这才一句话也不说,赶紧又安慰又妥协,“好好好,是朕不好,说错话了,珍格儿你就别生气,你说不走,那咱们不走就是了,你别不理朕啊!” “谁说我不走的!”陆晨曦手脚并用起身,反手,把光绪也拉了起来,习惯性的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紧握光绪的手就往凉气较少的方向试探往前走,“我觉得你说的实在是太对了,走,我们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不走,我怕是要被冻成冰棍了。” 光绪虽然对陆晨曦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多少有些不适应,可只要这丫头肯跟他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就什么都行,连声应“好”后,脚下生风似的,走得比谁都快。 可这个地方好像没有门一样,走了四个方向,尽头都是一堵硬邦邦的墙,陆晨曦也试过在墙上摸索,反复敲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暗道之类的东西,可除了抹了自己俩手黏糊糊的,闻着一股腥臭味儿不知道什么东西,反正特别恶心的汁液,一无所获,腿脚都酸了,只能先暂时停下来,原地休息了。 即便直觉告诉陆晨曦,此地不对劲儿,不宜久留,她也没办法,真的尽力了,最熟悉这里的那只女鬼,现在她又不能放她出来,只能自求多福了。 “对了!”刚想劝自己认命一些的陆晨曦突然想起东哥和光绪不是两个人来的,还有方才混乱中,她看到的那个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背影,赶紧拉过光绪的手,询问,“方才同我们一块儿进来的那个大块头呢?他们哪儿去了?” 可是手下一片湿黏,凉气极盛,看起来这整个地方的阴凉都是从这里出来的,而且摸着摸着,感觉竟格外像是墙上抹到的那一片汁液,仔细闻了闻,味道也差不多,而且棱角分明,有点割手,根本不是人手,倒跟蛇皮有几分相似,就是比那个要硬上许多。 “吼!” 突然周围一阵巨大兽鸣,震耳欲聋,其中还隐约夹杂着光绪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听了好久,陆晨曦才听清楚,他是说:“珍格儿,这里有怪物,快跑!” 第361章 我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 我信你还不行 说实话,东哥她带着老蛊,诺敏雅若俩姐妹,也算是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了,什么地儿没去过?什么东西没见识过?她一向自认是见多识广的那种鬼,可如今她算是服输了,她敢发誓,而且还是毒誓,她就从来没见过比陆晨曦这厮,还能哭小丫头! “我说陆晨曦,你是水做的吗?”东哥平日里最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了,何况眼前的这个还是跟陆忙忙那个混蛋跟屁虫,怎么甩都甩不掉的橡皮糖有关系的小丫头,更是越听那完全有更往刺耳方向发展的洼洼声,越恼火,后腿一蹬,前爪一伸,攀着陆晨曦大腿,肚皮,胸,动作灵活,两三下便是跳上陆晨曦的肩膀,然后抬抓,用力拍在她的脸蛋儿上,怒气腾腾,“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你这个小偷,赶快从我的身体里滚出来!否则,我绝对会让你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让那畜生咬死你的!” 还真别说,陆晨曦道术学的半斤八两,性格也有够迷糊,聪明也有,可常以顶着一股傻劲儿往前冲为首要人生准则,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被丢到这个地方来了,可这功课不好,脑子不灵活,嘴皮子倒是格外凌厉,一针见血,语气平淡,听着不像是在骂人,却常常能怼得你哑口无言。 就好比现在,东哥话音刚落下,前一秒还抱着怀里肩膀被咬去了大半块肉,断了两根骨头,浑身发热,神智不清,嘴唇时不时上下张合,吟吟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脸白得比张纸还白,气息微弱,看起来奄奄一息,好像随时都会岔气儿,然后翘辫子归西去了刚从鬼门关被危急时刻突然出现的熊星河拼命拉回半边身子的光绪,后一秒,张嘴就是一句,“小偷?彼此彼此吧!这身体,原来也不是你的呀!杀人越货,还好意思来评判我?这是你的报应,好生受着吧你。”接着,垂眸,再次将目光移回至光绪的肩膀上,看着那一片就这么看着都觉得疼得浑身都抽抽的血肉模糊,眼角又是滑下一滴清泪,“再说了,我是人,和你,能一样吗?我是有心的,即便他当时不是为了救我,可他到底为了帮我上去差点儿就英勇牺牲了,可你呢?你自己刚才也说了,他是为了救你才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可见其爱之深,可为什么这样的举动连我这个毫无干系的人都感动到了,你这个直接受益人却还是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是不是哪怕他今儿死在了这,你也无所谓了?阿诚哥曾经同我说过,世界上最冷血便是蛇,连皮肤都是冰冷无比的,但是如今我发现,竟有比那蛇还要冷血的东西,那就是你的心。” 东哥闻言,陷入了自意外死去以来,最长久的一次沉默,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光绪,幽深的黑眸中,似乎有什么猛烈的东西,经过长时间的压抑,翻涌得越发厉害了,就快要压制不住了。 愣愣开口,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坐在自己对面的陆晨曦。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我非得要对他这么狠心呢?其实他一直都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比阿爸,额及,阿哈,甚至是当年的舒尔,都要对我好上千倍万倍,仔细想来,他也是唯一也个愿意为我去死的人啊!我为什么要牵连他呢?不是他的错呀!隔了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 熊星河虽然老练,可方才的对手可是上古的螭龙,要说丝毫未受伤,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至少没有光绪这个普通人严重就是了,他也既不是刚陷入爱河还不自知的迷茫小姑娘,更不是除了哭啥也做不了的小丫头片子,理智告诉他现在他们几个情况很不妙,方才光顾着跑了,也没搞清楚方向,这洞里头形同蜂巢,洞穴甬道居多,哪条道跟哪条道你根本就分不清楚,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迷路了,还有,眼前这是水貂和方才进去时那个女孩明显那只水貂声音和她们的对话,他一听就是方才带他们进来,那个时刻盛气凌人的姑娘,而顶着方才姑娘脸皮的这听起来声音像是小丫头的,是谁? “姑娘,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熊星河性情向来是豪爽的,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什么该不该问,只有想不想知道,所以在反复左右打量陆晨曦和东哥后,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忍不住问出,话毕看向陆晨曦,越发疑惑,“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谁?” 熊星河要不说话,陆晨曦顾着跟东哥斗嘴,都快把他老人家这么重要的人物给忘了。 要说这天还真没有绝人之路啊!至少对她没有吧!这熊星河居然便是她从前还在长沙住着时,经常会带很多地方卖的零嘴糖果,来给她吃,有一次带了差不多一大箱子的巧克力,她虽然不是那种管不住嘴巴的人,可那只是在没有得吃的前提下,就是那一箱的好吃的,害她蛀了两颗牙,被她娘追着九条街打的熊叔儿! 还记得那时候熊叔儿常挂在嘴边的便是他从前的老伴,老爹唤她牛嫂嫂,她也跟着这么叫,可是那时候的牛嫂已经不在了,原因,熊叔儿不愿意说,他的儿子,阿楚哥更是不愿意提起,每次她好奇多问了一两句,就会跟她急眼,牛月人这个名字似乎成了他们父子俩的一个禁忌。 具体什么时候死的,陆晨曦也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似乎是因为她爷爷的缘故,所以即便方才听见熊星河朝一直跟在身旁寸步不离的女子喊小月,也只惊讶片刻,便没有了下文。 这会儿听到熊星河问自己是谁,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兴奋劲儿,立刻蹬蹬蹬的往外冒,先是把光绪放到一旁地面凸出的一块石头上靠着,然后猛地站起身,快步朝熊星河夫妇俩走去,走到他跟前后,盘膝坐下,咧嘴,笑得格外亲切,“熊叔儿,既然你都问了,那我跟你说实话,你还真别不信,我是陆晨曦,是和你拜把子结兄弟陆忙忙儿子的女儿。” 果不出陆晨曦所料,话一出口,熊星河便是露出了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后看自己的眼神中,总有那么点看二傻子的意思在,甚至歪头,视线绕过她看向坐在她身后经过方才那场意外之后已经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的东哥,先是抬手指了指她,然后食指在太阳穴上画了两个圈圈,“你这朋友,精神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如果有,我有认识比较好的大夫,要不要介绍给你们?” 东哥撇嘴,看着陆晨曦的后背,想起方才这丫头见光绪掉下去,义无反顾的跳下去时,也是从这个位置,突然银光一片,接着那只让自己不知道栽了多少次跟斗,再熟悉无比的头如龙,体如蛇的锢魂兽,从她体内冲出来,卷住她的身体就往上带,稳稳的避开了所有螭龙的攻击,也是因为被它这东西给吸引,螭龙才丝毫没有发觉后来跑下去救光绪的熊星河。 只是陆晨曦的这只锢魂兽跟阿宛的不一样,这只要大得多了,而且,看着似乎是已经有灵识,方才她分明听见陆晨曦喊它小白,那锢魂兽还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也是因为这个烨华独此一家养出的强大灵兽,东哥才会相信陆晨曦的一面之词的。 “喂!你说谁精神有问题呢?!”可还没等东哥为陆晨曦辩解,她自己就先沉不住气了,毕竟她早有预料熊星河会对自己这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的身份,做出如此反应,这会儿在他质疑之后,立刻便将这么些年来他对因为自己还小,没有防备,口无遮拦无意中爆出来各种猛料,专门拣那些绝对出了他自己没谁知道的,全给他抖出来。 其中不乏关于熊星河和鬼市红叶阁汤馆的老板娘溺女,那点不为人知的风花雪月的小生活,气得坐在一旁牛月人头壳顶儿都在冒烟了,还没等陆晨曦说完,就揪着熊星河的耳朵,边拿手指着陆晨曦,边大声质问,“这小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你有半句假话,我现在立刻就消失在你面前,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欸!这事儿是真的,可是我可以解释啊!不是你想的那样,主要是阿溺当时是真的困难,我也没办法不帮她吧!”熊星河解释得语无伦次,扭头看向陆晨曦,表情里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不信任,取而代之的是哀求,“好好好,小曦是吧!我求你别说下去了,我信你了,我信你还不行吗?!” 陆晨曦也并非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见熊星河都这样了,想着自己让他带自己去找爷爷陆忙忙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接下来只要想办法从这走出去便可了,也就顺着他的意,住了口,满意的点头,“你信我就好了,熊叔儿,那咱们快从这出去吧!我还赶着去找我爷爷,让他想办法,怎么才能把我送回我原来的地方,阿诚哥和我娘,老爹他们一定急死了。” 第362章 十品红鬼笔 你怎么就能这么欠抽呢你 说是说赶紧离开,可问题是,如今这种状况,就连最先带她们进到这个地方来的东哥也是看路看得一脸迷茫,估计陆晨曦心里头琢磨打好的趁这会儿子那个什么移魂大法还没失效,东哥还是只站起来,还没到她膝盖小老鼠一样的水貂,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如意算盘,短时间内,是难以实现了。 可她眼看着走来走去还是回到同一个地方已经超过十次的他们,除了干急眼,也是无计可施,毕竟这种结构如此复杂的岩洞,她这还是头一回儿遇上,要是老爹在,或者是她的外公,云杉茇在,眼前这困局,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但这是陆晨曦自己,东哥可跟自己不一样,她不是也说过她之前已经来过这边一次了吗?所有人不认识路,都情有可原,可她,完全不可能啊! 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当大概第十三次绕回原来位置时,陆晨曦终于忍不住快步向前,抬手,将趴在因为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被熊星河好心背在背上光绪头上的水貂给抓了下来,举到眼前,俯视,连语气都刻意带上了些居高临下的感觉,“我说你这只臭女鬼,说!是不是在耍花样?我们几个迷路也就算了,这里洞这么多,我们又没来过,不熟悉,加上这里面越来越热了,我们就像那卖包子笼子里的肉包一样,被蒸得大脑都停顿了,根本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能盲目的跟着你走,可你不一样啊!你是来过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能带我们进到这破地方的你,如今却不能带我们出去?你就是故意的吧?想把我们要么活生生热死在这里,变成人肉包子,要么就是想把我们逼到崩溃,自行了断,省了你的力气,是这样吧?好阴狠啊你!” 草原上长大的姑娘,从来都不是扶弱细柳的,向来都是强势的,喜欢驯服常人难以驯服的猛兽,男人,更何况东哥生前还是当时最为强盛叶赫部的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是从来字簿里就没有服输这二字,而且对方还是自己最厌恶的人的后代。 毫不犹豫,立刻张牙舞爪的就开始回嘴反驳,“不相信我就别跟着我!我就是阴狠,你能怎么样啊?小丫头片子,我告诉你,你还小,我不怪你,可是这世上人心是永远比任何厉鬼恶鬼还要更为可怕的东西,你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说我错了?还有你爷爷陆忙忙,他是谁?他算什么?他凭什么剥夺我想要活下去的心情,凭什么?你说啊?凭什么?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错了吗?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做完,我想继续去做,哪里错了?你说啊!超度去得到另一个更好的生活身份,我呸!如果当你最爱的人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可你却一直被用这种狗屁理由阻挡着不能好好的去查找真相,陆晨曦,我保证你会和我一样,不对,以你这风火的性子,恐怕会做的比我还要疯狂,只要嗅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你肯定会像只饿了十年八载的狼狗一样,死扯住不放,即使明知如此一来会给别人带来困扰,你也一定不会放手,你要是不信,有本事我们就来打赌,输了我从此跟你姓!” “你!”陆晨曦被东哥这么仰着脑袋骂得激动,喷了一脸的口水花,伴随着抽搐得越发厉害的眉角,倍感荒唐的怒吼了一声,“做错事你还有理了!到底是谁把我们硬要带到这里来的,是你好不好?话题也扯太远了吧你!博什么同情啊?!”抬手就像把手里头的水貂往远处狠狠丢去,想着这么摔死这狂妄的家伙最好了。 幸好在最后关头,被发现意图,危急时刻,力求和气生财,赶紧上前拦住的熊星河,苦口婆心地一番“她确实是在帮我们找路出去的,没骗你,再说了,现在恐怕她比我们还要着急出去。”话一顿,扭头,朝背上双目紧闭,嘴巴一张一合,有声儿,却因为太小了根本听不清楚的光绪,努了努嘴,继续道:“看看她这小情郎,高烧不退,糊涂话也越说越厉害了,本身体温就高了,最需要的是降温,这里头又热成这样,她就算不为了我们,为了他也肯定会很快把出路找出来的,我们刚才也实在是不应该一点路都不开,东南西北的乱窜,现在迷路了,也不能全然怪她呀!而且就算她不拉我来我也还是要来把那十品红鬼笔给放回去的。”给成功劝下了。 可谁知东哥在听到那最后一句的“十品红鬼笔”比刚才更激动了,猛地后腿一跃,跳上熊星河拦在自己和陆晨曦之间的手,小爪紧紧扒着他的袖角,小脑袋仰得高高,红果子一样的眼珠子直盯着熊星河黑不溜秋的眸子,连说话的声音都因为过度惊讶和喜出望外,开始越发的颤抖,“你.......你说什么?!十品红鬼笔!你有十品红鬼笔?!在哪儿?在哪儿?”而且话问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 不过这也难怪,东哥此行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这十品红鬼笔而来的。 红鬼笔,别名,深红鬼笔,也有地方叫长虫花,在客家方言区因其味道难闻如鸡屎,所以也称之为:鸡屎菌。属鬼笔目真菌子实体,菌盖近钟形,具网纹格。 红鬼笔多生长于腐殖质多的地方,据说可以食用,洗去菌盖粘物,煮熟后可以食用,咀嚼酥脆,香嫩,与竹荪有点相似,不可吃太多,会引起身体发热。也有有毒一说。 而任何药材又有品级之分的,主要看入药的药性和功效的速度,而这十品的红鬼笔,极其难得,正常的医书上根本没有记载,就一些偏门的书籍上偶有记载,可也只不过是寥寥几笔,并无详细说明此物在何种地方生长,特性,和普通的红鬼笔有什么不同,可老蛊专门研究这些偏门药方这么些年头了,自然不会不知道。 东哥还记得老蛊常带在身上,从未离过手的一本蛊书上就有记载,说这十品红鬼笔性极热,毒性比普通红鬼笔要强烈上十倍有余,是专门用来给尸骨寒以毒攻毒的好药引,而这十品红鬼笔,东哥曾见过,就在方才那虚耗的头顶上,之前她是和老蛊来的,老蛊一眼便认出了。 只不过那虚耗,他们躲都来不及,加上十品红鬼笔,只是对中了尸骨寒的人有保命作用,普通人吃,那就是找死,所以那个时候,纵使知道此物格外稀有,也没打过它的主意。 刚从老蛊口中得知那匕首被抹了尸骨寒毒后,东哥就想起这边的事儿了,这不立刻就不顾老蛊的阻拦,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没想到,原本以为这次真的没救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熊星河拿到这十品红鬼笔,纯属意外,他也并非习医之人,除了打听出名字,他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有多么珍贵,稀有,只觉得这东西奇臭无比,就像那,那是几日未曾打扫过的鸡笼子似的,一股子鸡屎味儿,带着着实是恶心的慌,既然那什么突然冒出来,说是这火焰山管事儿的星童丸,非得要他们还回来那就还呗! 所以当看着面前东哥如此激动问自己是不是有这什么十品红鬼笔时,熊星河显得有些懵,眨了好几下铜铃眼,才憋出一句话来,而且还完全不在东哥问的重点上,“我,我看你们别打架了,也别吵了,你也别那么大声喊,等会儿把那东西引来就不好了。” 没等东哥无语继续追问下去,一旁被陆晨曦方才爆出的猛料气得一路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的牛月人,先开了口,“你这个死佬,要我说你什么好?笨,还是傻呀你?你忘了你自己来这的目的了,不就是为了把那红鬼笔放回它原来的位置吗?不遇到它,你怎么放啊?难不成,丢在这,就直接跑了?” “那有什么?反正咱们的法力也被这姑娘给解开了,赶紧丢这,赶紧走人,我之所以折回来,也是为了不在被那押不芦日后为着这个理由再借口找我们夫妇俩麻烦嘛!”熊星河是个糙汉子,最不会说话了,他晓得牛月人是在为阿溺的事情生气,他也不知道如何去给她辩解才能为自己洗脱冤屈,才能让她不胡思乱想,自己这辈子只会和她一只妖好,怕越抹越黑,像上次那般,劝着劝着,直接劝回娘家去了,所以才一直保持沉默,等她气消再说,没想到这娘们儿越宠越变本加厉起来了,他又最听不得别人说他笨了,而且这还是在两个外人面前,这不存心削他脸皮子嘛!这才一反常态的红着脸,大声辩解。 东哥一听熊星河居然要把自己费尽心机都要得到的药引放回去,立刻又扭着小细腰,沿着他手臂,麻溜的窜上他肩头,张嘴,一口狠狠咬在他耳根子上,威胁,“我说你们俩,不许把东西给我放回去,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那东西回去救我姐姐,你把它给我,我们现在立刻就出去。” 陆晨曦挑眉,瞬间恍然大悟,撸了撸袖子双手叉腰,“好啊你,合着你是知道路啊!带着我们绕了这么多个圈子,就是为了再遇到那只怪物是吧!你可真够行的啊你!怎么就能这么欠抽呢你?” 第363章 我想那孩子真的是我的 杀害 狂风暴雨骤然而至,整个天地似乎是被人丢进了盛满水的窄井中,到处湿漉漉,还暗无天日,连月光都是全然消失了,凉意,蔓延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可身体上的寒凉,再怎么厉害,也敌不过心里头的,就好比现在,本意是休息片刻,想起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遂起身,出门,想要去找到卫长,迟来答谢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若非他出手相助,恐怕好不容易从宫中逃出来的自己早就被那卖包子的,趁机打死了,岂不冤屈,却不小心偷听到了卫长和卫辰景的对话,震惊之余,难以置信,还有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置身于好兄弟的惊天骗局却还傻呵呵的不自知之后愤怒的柳吉一般,心坎上就好像是被什么人狠狠的开了一个大洞,血不停往外流,刺骨的冷风不停的往里灌,不可谓不难受啊! 输给光绪,他心服口服,因为对方是皇帝,是天子,是九五至尊,从出生就赢了他了,可卫长算什么?凭什么得到瑾儿的心?凭什么?这还不是最让他觉得恶心的,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天天和自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成天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挂在嘴边对自己说个不停的这个人,却是背叛自己背叛得最彻底的那一个,他这辈子就爱过瑾儿这么一个女人,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和他抢?! 柳吉丢掉手中的纸伞,冲到雨中,仰天大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就得活得这样卑微无用?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边喊边无力的跪倒在雨水中,幽深的黑眸中,盛满了对感情的绝望和如同眼前这暴雨一般势如破竹席卷而来对某个人将近疯狂的嫉妒,扭头看向来时的方向,已是满脸不可挽回的狠戾! 卫长并未察觉危险即将来临,他望着对面卫辰景因为自己刚才坦白的一些已经瞒不住的事,瞪得已经比那铜铃还要再大一些,好像随时眼珠子都会从眼眶里掉出来的双眼,又问了一遍方才早就问过一遍的问题,毕竟这种事,他虽然是始作俑者,可也同卫辰景一般,不太敢相信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喜当爹了。 “我说你又不在宫中,未曾替小瑾看过脉象,怎么知晓她有喜已经一个多月了?” 卫辰景用力咽了咽口水,先是一板一眼地将从柳吉那里打听到的原文复述,“柳吉说他临走前曾去永和宫看过瑾妃,奉珍妃意思守在瑾妃身侧照顾的高万枝告诉他的,这个高万枝我之前还未离宫时,也听说过,这个近来珍妃跟儿前的宠监,景仁宫新上任的太监总管,可不是只会嚼舌根,讨好主子的普通太监,听说他早些年,未进宫时,学会一些医术,虽不比华佗神医圣手,可也比旁的人,在这方面略懂一些皮毛,听柳吉说高万枝说的很肯定,就是一个多月,不多也不少。”接着抬手,猛地握住卫长肩膀,神色一反常态轻松慵懒,严肃得看起来格外凝重,激动,“我说你这臭小子,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啊!私通已是大罪了,要是你们俩还怀上了孽种,那就是我们家的人长了十个头也不够皇上太后砍得呀!” “如此时间上便对了,就是那天我让你带我去找小瑾的那天晚上,我不是折腾到很晚才出来吗?其实那天晚上我们是在里面..........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们都有些控制不住,自然就发生了,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卫长闻言,觉得有些抱歉,自己确实总是把重要的家人放在了最后一位考虑,若是稍微挪前一些,多为他们想想,不要只活在爱情里自私,也绝不会和瑾儿冲动做出那种男女情爱之事,遂低头,垂眸,看着鞋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敢看卫辰景那双生气时锐利得如尖刀般的双眼,点了点头,肯定那个残忍的事实,“大哥,我想那孩子真的是我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听得卫辰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狠狠打下来,打得他体无完肤,他不断往后退,最后摔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扶额摇头,“我是你也太不像话了,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如此,让我怎么和阿玛额娘说?让我怎么帮你们收场啊?” 卫长心中虽愧疚万分,可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踌躇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我想若是小瑾和我的这件事传出去了,京城阿玛额娘那边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传过来的,可能这件事,想要隐瞒,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话说到一半,顿了顿,又抿紧下唇,坚定道:“只是可以肯定的是,我现在必须立刻把小瑾从那个地方带走,那是我的孩子啊!我不能让他叫别的男人做阿玛。” “带走?!”卫辰景猛地站起身,一直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大哥,头一回伸手,用力揪住弟弟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要怎么把她带走?告诉我,那是皇宫啊!那么多的侍卫,你以为他们都是白吃饭的?瑾妃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东西,更不是一件货物,你想怎么把她带出层层把关的紫荆城?哪有那么容易啊!稍有不慎,我们全家三十几口人的姓名,都得给你们俩陪葬,你知道吗?!你给我听好了,你不许去,什么都不许做,万一哪天皇上起疑心了,只要瑾妃不指证你,皇上太后就没理由怀疑到你的身上,万一她说了,那你就一口咬定你从不认识她,我们卫家为皇上太后尽忠这么些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或是直接的认证,我们就可以死都不认账。” “那小瑾呢?她该怎么办呀?”卫长抬手,转身,拿下卫辰景抓在自己衣领上的手,甩开,激动得双目通红,“私通,那是要砍头的,一尸两命啊!就算她把孩子生下来了,若是此事被曝出,我又不去带她们走,孩子也会遭殃的,那是我的骨肉啊!我的孩子啊!不被曝出,你让我天天看着我的孩子在别的男人跟前承欢膝下,我倒不如去死了算了!” 卫辰景抬手,一巴掌甩在卫长的脸上,“死?你以为死就行了吗?阿玛和额娘怎么办?我们家三十几口人怎么办?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行啊!你忍心将他们无辜牵连其中陪着你一起去死吗?” “我........”卫长这次反驳不出了,因为卫辰景说的对,卫府上下,上有辛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可以在这后半生享享清福的老人,也有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更有稚嫩如初生春笋一般的小娃娃们,他们的人生还有很长很多事情要去经历,难道他就忍心为了一己私欲,置他们于死地不是?就算是为了小瑾,他也做不到啊!他和小瑾都可以为了对方去死,可那些人凭什么要为了他们去死呢? 卫辰景就是知晓卫长打小耳根子软,容易被劝阻,心肠又老好了,最怕就是连累别人怎么怎么样,所以才如此劝说他,他和瑾妃情深意重,日后免不了后悔莫及,痛苦一生,可情伤,也总比没命要好些吧! 嗤! “我.....唔!” 柳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卫长身边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恶意,从兜里,拿出那把曾经浸满了血,过了几日风干,黑乎乎的粘在上面一大片血痂,看着似乎没有那么锋利危险的匕首,狠狠的从后面捅进卫长的身体里,温热的血液溅到他手上,皮肤像是被火灼一般,火辣辣的疼,面对被刺中后,回头,看清是他后难以置信的卫长目光,可他也只犹豫片刻,就把目标转到站在卫长面前,目睹了他整个杀人过程的卫辰景身上,在他惊呼一声,光顾着弯身去查看卫长伤势时,迅速走到他身后,将手中的匕首,横在他脖子跟前,用力一划,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由于卫长卫辰景谈的事太过隐秘,所以俩兄弟特意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商谈,下人都在前院忙活晚膳,加上卫辰景也只喊了一声,便被柳吉快速封喉了,所以竟是无人察觉死了两个人在后院。 柳吉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收拾包袱,把屋子里但凡值钱的都拿走了,还把卫长,卫辰景钱袋,收到自己囊中,然后从怀里掏出娘亲走时唯一留给他,一直以来随身带着的遗物,一个雕满了不知名美丽花苞的火折子,将所过之处,皆用其点上火苗后,经过马房时,解开一匹马的缰绳,从后门,悄然骑上山路,片刻,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话说整座宅院不是木头就是帘布,一处窜火,不及时制止,自然是会越烧越旺,身体健全的都难以逃脱,更何况卫长还被柳吉捅了一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生死难测,如此一来,定是神仙下凡,都已是无力回天了。 第364章 所以就这么着了 降温 果然不出陆晨曦所料,东哥一直都是知晓该如何从那诡秘莫测,七拐八弯的甬道中走出去的,带着他们绕了这么些圈子,不过就是还不死心,惦记着那救活瑾儿的唯一法子,十品红鬼笔罢了,如今,得了个一手交路一手交货的机会,自然也是不会再去存心找死的去寻那虚耗了,不出半天功夫,就把一众人,带回至方才下来的祭台边儿上了。 上去后,因光绪肩膀上的伤,越发严重,众人即便各自有各自着急的事儿,也不好这个时候,先行离开,熊星河牛月人夫妇俩,其实这事本与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陆晨曦到底是个重情义,有恩必报之人,光绪救她于水深火热的事,即便追根究底并不是为了她本人,也拖得他的福,她此时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所以在看到光绪恢复清醒之前,她是断不会就这么离去的,夫妇俩如何都是劝不动这丫头,又不好撇下她一人,只好耐着性子,陪着她,一块儿等着去了。 至于东哥,她心里虽为瑾儿在宫中的安慰,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可光绪这种情况,加上陆晨曦之前在甬道中,犹如一语点醒梦中人一般的一番苦口婆心,让她多少,想明白了一些事儿,她是怎么都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自然也是得先陪着,再说了,她如今这般模样,也不好独自回去啊!光绪乃一国之君,为了她才冒险出来的,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状况,那她还不得愧疚死了,她绝不能再给自己有对光绪心软的机会了,半点都不许有,若不然,前些时候又发生了柳吉那件事,那她岂不成了自个儿从前最为讨厌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种人了,那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不过幸好,东哥的种种疑虑,多得之前自己帮着熊星河牛月人恢复了法力,好歹,被帮着解决了一个,那就是移魂大法,只不过,陆晨曦也不知道是被施了个什么咒印,即便被熊星河施法移出东哥体内,暂时安置在水貂小六身上,可没走出两步,就好像有一只大手从后面拉住她一般,不出片刻,边连魂带貂弹回至东哥跟前,根本没办法离开她超过五步的距离,不过这却并非陆晨曦首要在意的,她在意的是,为什么把自己移到一直畜生身上,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去处了吗? “所以就这么着了?”陆晨曦蹲坐在一块岩石旁,抬爪,拉扒两下胸前的软毛,抬头,看向如今这个视觉看上去,巍峨如一座山峰似的熊星河一行人,一脸的嫌弃,“为什么要把我弄到这只大老鼠身上,这也就算了,能走就成,偏生我还不能走,这算什么事儿啊?” 熊星河闻言也犯了难,抬手,挠了挠头顶,满脸的歉意,“哎呀!大妹子,这个我是真没法子了,你身上也不知道是中了谁下的咒,别说是解开了,我连见都没见过。”顿了顿,又满脸堆笑,弯身,伸手,顺了顺陆晨曦小脑袋上的毛发,“不过你放心,你的事,我一回去,就会同你爷爷陆忙忙说清楚情况,让他马上过来搭救你,你呀!你委屈委屈,先待在这几日吧!” 陆晨曦知道熊星河是真尽力了,方才已经试了四五次了,还是无用,她也不是那些个不通情达理的任性小丫头片子,再听熊星河都这么恳切地说了,自然也不再好说些什么了。 好在一众人一离开那火焰山便在山脚寻得了一处村庄,在一户只有两老一少的淳朴人家中歇息了几日,找个大夫,上了药粉又熬了些药膳和专门补血的补品什么的,又浑浑噩噩的躺了两日的光绪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又歇了一日,勉勉强强竟能下床了,这村庄都是些牧民,最不缺的就是牛羊马,卖了他们两匹。 第四日一大早,五人便各自道别,分道扬镳,临走时,陆晨曦还冒着泄露天机不知会不会遭天谴的风险,稍稍透露了些牛月人之后可能会遇上的劫难给熊星河听,也不管他信不信,总之她求个问心无愧就好了,反正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古人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知不觉,一人一鬼一貂一马,一路南行,快马加鞭的行至黄昏,总算是到了一个点儿了。 “珍格儿,咱们现在是要回宫了吗?”由于之前光绪都是出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所以他的记忆只有被螭龙咬前和来到这农庄之后,中间一大段,任凭怎么想,却连一星半点都是想不起来,而且他刚才醒来,下了床,又开始赶路,期间东哥除了定时询问他身体状况,并未多说一句,所以如今骑在马上,往前走他是走的很迷茫的,刚开始脑袋昏沉,没那个心思去问,如今一日下来,总算是清醒了些,看着周围越行越陌生的环境,便忍不住开口询问,说话一喘一喘,沙哑得不像话,可见还是很虚弱。 东哥心中一阵心疼,却不敢过分表现出来,她害怕给光绪一丝一毫的希望,她怕她一给,这个男人,会为了她,做出更多的傻事来,扭头,唇角微勾,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尽可能保持平静,点头,“是,我们现在要回宫去了,东西已经拿到了。” “那就好。”光绪似乎还是很累,听到东哥肯定的答案后,松了一口气,明明是想笑一笑,喉咙却止不住的一阵剧烈的咳嗽,捂着嘴,眉头紧锁,靠在东哥后背上,不到片刻,便是熟睡过去了。 东哥见状,赶紧垂眸,伸手往后,拉住光绪的腕子,交叠,勾住自己的腰,放在肚子上,以免等会儿马跑起来,把他摔下去,扭头,看着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许是因为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微微有些抽搐的脸,眼中闪过泪光,剑眉揪起,皱成一个大川字,抬手,下意识的指尖沿着光绪眉眼描摹抚摸,语气好不嗔怪,“你这个傻瓜!干嘛要这样对我好?你要知道,我中意的不会是你啊!你如此作为,是故意要让我愧疚,无法离开你吗?可是,我是个狠心之人,即便那日你为我死了,恐怕我也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这又是何苦作践呢你?果真如传闻所说,不是大清史上脑子最不好的皇帝了,笨死了,真的是笨死了……” “要真是个狠心的,他这么累赘,你现在就该把他丢下马去,自己赶路了,不是还赶着回去救你姐姐吗?”一字一句皆是刻意说出来的反话,听得陆晨曦都受不了了,刺溜一声灵活的从东哥袖口溜达出来,跳上马头,趴在上面,抬头,直视着东哥的双眼,即便被一双动物眼儿取而代之了,可依旧清明不变,开口打断,“若你对他真的一丝半毫的情分都没有,断不会按着性子,硬是等了他几日,定是早早的就撇下他一个人逍遥快活去了吧!” 东哥也不知道一向也算是个伶牙俐齿角儿的自己,为何就偏对陆晨曦这小丫头,那张嘴,没了法子,这丫头总是头一句,就能立刻让她败下阵来,她说不过,只能扭过头去,不做理会。 陆晨曦见东哥不理自己,也没恼,继续给着忠告,“不喜欢听就算了,可是我娘总跟我说,忠言逆耳,你要是还像如今这般,次次将他推得远远的,我保证,总有一天,你会特别特别后悔的。” 虽然其中有小女孩一些意气用事故意夸大,可事实证明,陆晨曦这丫头,确实是也有多少得到了一些爷爷陆忙忙和外公云杉茇的真传,即便不掐指一算,仅凭直觉,便也可多少预知的八九不离十。 很久很久以后,每个日夜,当那天边如今日这般霞红时,东哥都会想起光绪骑在马背上,当自己的肩膀当枕头,安心依偎的情景,唇边都会绽出一抹已经很少很少见的恬淡浅笑,然后满目,都是悲痛欲绝的泪水,然后嘴唇一张一合,一遍又一遍,念叨着那个名字,直至第二日天边翻起鱼肚白才依依不舍的把嘴闭上。 入夜,光绪又是烧了起来,咳嗽声也一声越发比一声剧烈,听到最后,陆晨曦都要以为这家伙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才肯罢休! 东哥忙着在客栈的厨房里煮药,陆晨曦则被吩咐待在光绪旁边好好看着他,别让他下床,可光绪有手有脚,也不是行动不便之人,要是他真的想要下来走动,陆晨曦那么点大,抖着两条腿站起来也未必到人家小腿肚,哪里能拦得住啊! 这不光绪一会儿掀被子,一会儿又爬来爬去的,陆晨曦除了被他一只手给压得小腰都快要断开两半了,并无任何贡献,这厮还是下床跑去找他的小情人去了。 折腾得东哥知道半夜,才总算是煲好药,灌到他嘴里,可光绪的身体还是烫得吓人,东哥唯恐若不赶紧降温,任由他再这么烧下去,不到明早儿准得变成肺炎,东哥是不得以杀了珍妃才附身在她身体上的,死人的身体,自古以来最是寒凉,加上东哥为保肉身不腐,让老蛊做了冰蛊虫放在体内,平日里穿着衣服,感觉不到,可脱光了,肌肤真真切切摸在手上,好似冰块儿,东哥和光绪都一起六年了,该发生的也早就发生了,所以东哥也一点没有害羞,把陆晨曦强行赶去外屋后,褪下衣衫,掀开被子,就躺进了被窝里,伸手,搂过光绪,将他紧紧按在自己身上,只希望这冰蛊虫能多少对他有点作用。 第365章 心有灵犀 暗觉不好 瑾儿也不晓得自己这么浑浑噩噩的到底是睡了有多久了,只是一睁眼,所看之处,满目火光,浓烟呛得她眼睛,鼻子皆控制不住流下脓液,她不停地喊叫,可四周围除了炭火烧焦时发出的响声外,再无别的了。 她想要推门出去,却发现,那门根儿底下,似长了腿一般,她越往前跑,这天杀的东西就越是往后退,如此任凭她怎么跑也难以够着那门把手。 她是又急又气又怕,恍惚间,远处闪过一人影儿,可距离太远,看不大真切是什么人,可她也不知怎么着的,这危急关头,竟像是被那道背影迷了心窍一般,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去,待追到跟前,伸手,拉过来仔细一瞧,只见此人被炭火烧得面目全非,半张脸都乌黑焦烂了,这么近的一看,好不恐怖。 可这还不是最吓着她的,最吓着她的是,此可怖之人另外半张还算完好的脸面,回过神来一看,不就是自己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儿郎卫长吗?! 瑾儿向来是个胆儿小的主儿,被这么一下折腾得,竟硬生生的从睡梦中吓醒了过来,凄厉的喊叫了一声,满头大汗直挺挺的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因动作太大,竟直接整个人从床板上滚了下来,狠狠的跌在冰凉的地板上。 由于东哥一路上一刻也不敢停歇,熊星河早前带的有的确是条近路,不出三日,便顺利回到了京城,王德权早早命了人自光绪东哥出城门后便一直丝毫不敢松懈的守在各处城门附近,一见到俩人,立刻派人去秘密回了王德权,再由王德权好生打点一番,悄悄的把俩人迎回了宫内。 这几日,伤感风寒的借口本是再也瞒不住了,可正巧东哥身旁那个高万枝是个能人,竟精通易容之术,这才解了王德权的燃眉之急,加上快到正月了,这几日,风雪越发大了起来,不骑马,光用腿脚走,那积雪就能埋到你膝盖上头,老人家又最是怕冷的,所以光绪走的这几日,太后从未离开过颐和园,就只听说,颐和园太后特别宠爱的一个戏子丢了,气得太后好几天下不来床,据说还是犯了事儿的,太后忙着派人到处搜刮他的去向。 光绪这头,若没什么,自然也顾不上了一时半会儿的,至于皇后,难得连着好几日都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瑾珍俩姐妹双双染病的缘故,就是前几日差人送了些燕窝粥来,惯例讨好皇上,皇上向来不理会,如此,王德权也有了理由,照旧便是了,并不会让人起多大的疑心,毕竟这皇后在皇帝跟儿前,不得好,这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东哥无事,一安顿好了亏得那冰蛊虫能干,烧退下,好了大半的光绪,亲自又喂了他大半碗剩下的药膳,看他睡下,便赶紧传了步辇回了景仁宫,一入院,就吩咐婆子丫头们赶紧砍柴的砍柴,烧火的烧火,帮衬着老蛊把那在她兜里一路揣着从未敢放过一次手,好不容易得来的十品红鬼笔,给熬好了,然后抱着汤盅又火急火燎的出了景仁宫的大门,往永和宫赶去,伺候着手臂开始硬化出现冰结块的瑾儿赶紧把药给喝下去。 翌日,那会子刚到卯时,一想到光绪才回来,眼睛都没合上过半日,便又要开始被那些个总也不会自己拿拿主意的大臣们烦心了,就又是一阵心疼,遂在心中暗下决定,等会儿,等瑾儿清醒过来一些,便回去,看看他,嘴上总说不要心软,给他无谓的希望,可这身体,却一次比一次控制不住了。 瑾儿喊叫满大院都听见时,刚过了响午,外头烈阳高照,可雪却还是未见融化多少,冷风依旧刮得没心没肺的大,浑身上下被包裹了狐裘大衣的东哥都不敢就这么一屁股的坐在比那冰块儿还要凉上几倍的地板上,这一个不小心的准得被冻伤了去,这永和宫被皇后拉走了一堆人后,就变得格外冷清,加上瑾儿先前病得那样迷糊,老蛊又顾着去帮她和光绪俩人瞒天过海了,也暂时没顾得上理会,屋子里没人烘炭火,也没人敢去内务府多要一些来,一进来就奇冷无比,瑾儿病方才好,本身也并非身强体健之人,如何能受得住这样的折腾,所以听到翻滚的动静后,东哥差点儿连鞋都顾不上穿了,就从炕上跳下来一路跑至内卧,将趴在床前地板上的瑾儿赶紧扶了起来,扶回了床上,拉过棉被,给裹得紧紧的,尤其是那双才这么一会儿子的功夫,已经被冻红了一大片的双脚。 东哥边转身,手忙脚乱的去倒冲泡热茶,边担忧询问,眉头紧锁,“我说姐姐你怎么回事儿?都这么大个人了,睡个觉,还能跟个四五岁的小屁孩似的,摔下床板儿来,你到底怎么了?” 可瑾儿双眼直直的,满脑子都是方才那诡异的噩梦,根本没听见东哥在问些什么,更别提回话了。 待愣神已久的瑾儿反应回过神来,跟前已有东哥奉上前的一杯热茶了,抬眸看着从前再熟悉不过,小妹的灵巧模样,心中虽久违的一暖,可到底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位,不过就是披着小妹皮囊的怪物罢了,赶紧收回思绪,好不让自己被她迷惑住,抬手,推开她递到跟前的冒着些寥寥白烟的瓷杯,语气不好的询问,“我这是睡了有多久了?怎么好似全身筋骨都散架了一般,方才起来时,还有些反胃的感觉,你是有对我做了什么?还是你这只恶鬼如此贪得无厌,拿了我小妹的躯壳还不够,如今,竟还想要我的?!” 东哥闻言,心中虽郁结了些委屈,可面上却也并未生气,只是见瑾儿不喝,便转身,把茶杯放回至恭敬站在自己身后,举着托盘,听了瑾儿的一番冷嘲热讽的话后,气得简直像拿手中的盘子狠狠摔打在她那颗脑袋上,嘴里不停念叨,幸苦从阎王爷手上把你这条命抢回来,你非但不感谢也就算了,还说出这番羞辱的话来落井下石,当真是死了也活该的老蛊强拉硬拽的给推出了屋门外,将他关在了外头。 然后转身走回床塌跟前,坐下,虽然知道如今最好还是让瑾儿多些休息,其余的可暂且不提,可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说自己口误透漏给了光绪,就说这肚子是会大的,被人看出来,那也是迟早的事,既然孩子并非光绪的,姐姐又对光绪并无男女情愫,如此倒是个放她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时机了。 “姐姐,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必须老实的回答我,你.......是不是.........在这宫里........看上了个什么人?”东哥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也还是踌躇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去说出私通二字,最后见瑾儿脸上出现了不耐之色,只好尽可能委婉,压低声问出来。 瑾儿心中一震,倒没想到东哥突然会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若是从前,自己一定立马就招了,可眼前这个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同自己亲密无间的小妹了,而是一个隐瞒了她如此之久,富有心机的女人,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坐,别开脸,看向别处,语气是故作镇定,“你在说什么?什么看上什么人?我听不懂。” “姐姐,你若是不说实话,等会儿在皇上跟儿前,我是真的没办法帮你了,若是你说,兴许我从中柔和一两句,说不准,皇上就会让你如愿以偿,可你必须要告诉我事实才是啊!那个男的是谁啊?!”东哥活到这这个年头,什么人没见过啊!哪怕是心机如慈禧那般高深莫测的,也别想瞒过她,何况是瑾儿,如今这般不过是在这里同自己怄气装黑脸儿的小丫头,自然一下子就给她拆穿了去,只是担心隔墙有耳,还不大敢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孩子的事说出来。 瑾儿又是心中咯噔一下,猛地扭过头去,看向东哥,“你同皇上说什么了?” 她与卫长私会虽托得卫辰景的福,做的谨小慎微,可还是难不保百密一疏,偶然间被东哥给撞见了,也未尝不可,都说相爱之人,心有灵犀,那头她才做了噩梦,梦见卫长遭受残害,这边,东哥就说了这番耐人寻味的话了,难道,真是卫长出了什么事不成?! 还没等瑾儿说话,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声,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头,仔细一听,竟是久违李莲英的嗓门,具体的,说是太后让两位娘娘即刻动身去颐和园仁寿殿面见,有重要的话要商议。 东哥心中暗觉不好,这个时辰,早就过了请安的时辰了,加上先前,她们一直宣称是抱病在身,为何此时竟会派人来寻她们姐妹俩,而且从前这等小事,怎需劳动李莲英这个大总管亲自前来,而且步辇,随行照料宫女太监,东哥认得,皆在仁寿殿,慈禧跟儿前伺候的,难不成,是她和光绪私自出宫的事被发现了? 瑾儿坐在辇上,则是对方才东哥那句皇上已经知道了耿耿于怀,这会儿子太后又突然传召,心想,莫不是自己和卫长的事已经张扬出去了,顿时看谁都像是看自己红杏出墙,不配为人妇道的嘲笑嘴脸,心中越发慌乱起来。 待俩姐妹各怀心事行至仁寿殿前,望着端坐在上头,好不威严的慈禧,看好戏一样难得神采飞扬的隆裕,还有一众嬷嬷,丫头,拿着大板子的太监们时,想借口遁走,显然已经是来不及了,只是东哥眼看着慈禧怒瞪着自己,看都不看一眼跟在身旁的瑾儿时,虽有些不是时候,可还是着实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闯祸被提溜来问罪的是她,至于瑾儿,不过是顺道儿顺来罢了,可突然又一想,从前有句话叫做殃及池鱼,好不容易放下去的一颗心,又是重新提了起来。 第366章 褫衣廷杖 一举三得 屋子里这架势,可是自瑾珍二姐妹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不说早前慈禧宠爱珍妃,但凡犯了些什么错事,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只要没张扬出去给人知道,都尽可能的从宽处理,就是曾因为贪杯,打碎了太和殿的一个花瓶,都从来没有过如此让下人们拿着大板子,凶神恶煞的兴师问罪过,那瑾儿向来是个胆儿小的人,还没跨入门槛呢!腿就先软了软,只有东哥,依旧脸色如常,不咸不淡地拉着瑾儿规矩的行了一礼后,询问究竟。 说话间,眼珠子沿着房间四处打转,先是看了眼战战栗栗地跪在距离自己不远处右上角的眼熟背影,反复在脑子里想了老半天,才是想起来,是从前当过她老师,后来在光绪枕边吹了吹风,让他在光绪身边做了个幕僚的文廷式,再仔细一瞧,跪在他旁边的,不正是自己胞兄志锐吗?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接着又瞥了眼恭敬站在隆裕身后,脸上好不洋洋得意的合欢。 可由于她并未见过合欢几次,她平日里也对不管是伺候自己还是光绪还是太后老婆子皇后的那些个什么侍婢太监,根本从未留过眼,如今,自然是觉得格外的莫名其妙。 不过还没等她把这屋子里一干人都看了个遍,观察仔细,端坐在案上,自自己同姐姐进来开始,便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慈禧抬手,猛地用力拍了拍跟前的椅子扶手,另一只手用力甩出,指着东哥的鼻子,厉声:“珍妃!你可知罪!” 东哥早已死过一回,先前又在那十八层呆过一些时日,饱受折磨,什么事情什么苦难没见过经历过,慈禧这一下盛怒模样,对她而言,都不及当年那努尔哈赤半根脚趾头有威慑力,哪里能吓得住她,只是她也是个真性情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也不是个傻子,看着这组合,用不着慈禧说,也想起了大概的缘故。 要说祸事的起因,主要也是这宫里头银两分配,实在是太过刻薄了,明明是嫔是妃了,可每个月得到那点奉碌居然打赏几个下人便是所剩无几了,从前在家中时,也没这么缩减过,她断然是不可能会习惯的,正巧这时,胞兄志锐因前些日子托自己的福,连着升了好几层官,手里有得了个卖官位的差事,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妹妹,又是宠妃,从前有帮衬过自己不少,如今见她这般穷苦,便巧舌如簧,死磨硬泡好一番游说了半日,硬是将她拖下了这卖官的行列中去了,还推她上去坐了头等主力军,不仅文廷式,也有参与帮忙,其中牵涉的奏事房小太监,奏事处是太监和官员传达沟通之处,因为有利可图,太监中很有权势的郭小车子,慈禧的掌案太监王俊如等人都参与在内,就连景仁宫的太监也多有参与。东哥的工作是最简单的,就是在光绪的枕边吹风,因为“功劳”最大,她所分得的钱也最多,卖官的钱被她拿走一大部分后,剩下的才由其他人分,如今纸包不住火,事情败露了,自然是要一同受罚,谁都逃不掉的。 东哥收回思绪,跪在地上,拱手,一拜,竟真的爽快异常的承认了,“太后说的可是卖官之事?不错,是臣妾干的,可这事儿,瑾妃虽是我姐姐,我们一同入宫,感情亲密,却是真真儿的不知情,望太后看在姐姐平日里,乖巧孝顺从未干过什么出格之事的份儿上,不要因为臣妾,迁怒于她。” 可慈禧却更气了,横眉怒目的,扬手,将桌上盛满滚烫茶水的瓷杯狠狠摔打在了东哥脸上,落了满头满身湿叶子,脸也烫红了一片,看着,好不狼狈。 “你居然还敢替瑾妃求情,自身都难保了,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竟胆儿比那天还大,比那牛羊猪还肥,干出这种混账事来,你且继续说下去,还没完呢!你自己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这次,皇帝也是保不了你了,私通,你把哀家这地儿当成什么了?!祖宗家法在此,岂能容许你此等劣物败坏的!” 东哥闻言,大惊,猛地抬起头来,眉头紧锁,心想,这老太婆怎会知晓自己同柳吉的事的?嘴上却并未说出口,她已经连累了瑾儿,何苦再拖上一个自己挚爱之人呢! 加上听到慈禧末端好一句祖宗家法,想起光绪推行政法时的种种迫害,压力,想起前些日子,回来时,他为了给自己骑行解闷儿,絮絮叨叨说起一些童年旧时,一时间,竟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本生得一副倔强倨傲的坏脾气,如今受了气,又得了话头,自是免不了接着给她说下去的。 只见东哥勾唇一笑,起身,用屋里屋外都听得见大嗓门,不要命的反驳:“祖宗家法亦自有坏之在先者,妾何敢尔?此太后之教也!” 且说这卖官儿本身就不是小事,况且后宫嫔妃卖官儿,这就涉及到一个大清朝的底线———后宫参政。 而且在此期间,珍妃还把自己的老师推荐给了光绪做幕僚,不管心里头有没有那层意思在,在外人看来,如此作为,都等同于是在皇帝身边安插人手,这更是大忌之中的大忌了! 再加上方才皇后带来的那位小厮的说法,前些日子柳吉的,看起来便更像是畏罪潜逃的感觉,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不管有没有如同那小厮说得那样夸张,柳吉和珍妃的关系,也绝不普通了。 原本嘛!这珍妃虽然是犯了大错误,可之前慈禧把她招进宫里来,也不是为了她同皇帝恩爱百年的,这也就没什么了,再说了,要想击垮一个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机会,时机,都是需要等出来的,而如今,慈禧还未等到,不好就这么快跟她撕破了脸皮子,指不定之后,还有的是要让她帮忙的,再加上,她身份诡秘,且动起手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是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的,硬碰硬,准会是自己吃亏得多,而且光绪也护着她。 慈禧就是再专权,也要给光绪一点面子不是,虽然此事已经张扬出去了,可还是打算降个贵人,这事儿也就算了,私通这二字,还是她气不过东哥那死到临头,还好不嚣张的嘴皮脸子,一时口快说出来的。 话一出口,心中已是后悔不及,若是此时东哥稍微示弱,慈禧也就放了她一马了,可好家伙,东哥这头倔驴不但面上丝毫无悔改之意,还敢当着她的面说破坏祖宗家法是你慈禧先做出来的事,我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这还得了,慈禧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她垂帘听政,这会儿不仅说破了那层纸,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差点儿没听得气得背过气去,那里还饶得了东哥。 当下就吩咐近旁拿着大板子候在门口的太监们,把东哥拖出去,按在椅子上,扒光了衣服狠狠的打,好好的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个褫衣廷杖! 瑾儿闻言虽然大惊,却并未像往常一般忙不迭地跪下,为东哥求饶了,而是看着那大板子一下又一下重重的落在底下血肉中,面目皆填满了恐惧之色,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抽搐不止,腹中阵阵不明缘由的绞痛,浅一下重一下的接踵而至,片刻,大腿间,一片温热流下。 待继雅若诺敏之后,东哥近身侍婢春英,偷溜出仁寿殿,通风报信,光绪赶到时,已经是一个被打得浑身是血,一个痛得衣襟都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意识涣散,前者是直到现在,也还是一声痛都未曾喊出过,依旧双目清淡,还看着神色不对劲儿的瑾儿,不停扭头喊打快点成不成的东哥,后者则是刺激太大被吓晕过去的瑾儿。 来时光绪就已经听春英一字一句搞清楚了具体缘由了,其实这件事说起来,还要怪他,在卖上海道台是就不应该心软没阻止这丫头,放任她越玩越大,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如此贱卖,卖来卖去,总算出卖出了个差错来了。 四川盐法道是重要岗位,上任前按照制度规定,要由皇帝召见。召见时对话脑补如下: 光绪:“你以前在哪里当差啊?”玉铭:“回皇上,奴才以前在木器厂当差。” 光绪:“那……你写写自己的简历吧?”玉铭:“回皇上,奴才不识字。” 光绪:“…………” 不是既有才华,又有能力吗?这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一国之君送文盲赴任,光绪即使再宠爱东哥,也绷不住了。他立刻将玉铭打发回家,也是给东哥个面子,不再追究。 然而这件事已经闹大,光绪这张纸,再厚也包不住火——慈禧太后的怒火。 这不昨日回来时才被觉察出的端倪,今日就把人拷起来打了,光绪除了去赶紧吩咐太医署的人来看诊,好说好话的,又是跪又是拜的说东哥再也不敢了,还保证了一句以后事事都顺着皇额娘的意思,无论朝事大小都拿来给你过问,才总算是把慈禧给劝去了屋里。 可皇后那里肯罢休,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东哥在慈禧这里吃瘪的,拉过合欢,就堵在了光绪跟前,苦口婆心的说法了一番,可光绪此事也是气在头上啊!如此残忍刑法,用在他心爱的珍格儿身上,加上他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乱嚼舌根儿的人,而且此人还是自己尤为讨厌的隆裕,可他不能打皇后,只能把气出在不知为何没被王德权处理干净的合欢,抽出旁边侍卫一把剑对准脖子,就砍了下去,鲜血溅了满身满手满脑袋,也不理会儿,抬手,将被难得杀伐的光绪吓呆在原地的隆裕推开,经过时,在她耳边悄声警告了一句“要是再让朕发现,你做出这样的事,这小厮的今日便是皇后你的明日”后,抬脚,跨过死亡来得太过出其不意,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合欢的脑袋,朝趴在院子里的东哥快步走去,脱下外衣将她小心翼翼地裹住,拦腰抱起,又扭头吩咐侍卫扶起倒在大殿中的瑾儿,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往北宫门行去。 老蛊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左手掌心朝下,驱使着藏在袖子里头的蛊虫,神不知鬼不觉的游去大殿中每一个方才目睹了刑罚的人身上,只可惜皇后走得太早了,倒是便宜了她。 第367章 小产 没有脉搏 话说老蛊应了东哥的吩咐,盯着那些丫头嬷嬷们将瑾儿送回至永和宫,又见一入院门,便有宫女们涌上来扶着往后院内殿卧房床榻上而去后,请太医的请太医,烧水擦身的烧水,转身,正欲离开,谁知脚下徒然一滑,幸好他身手极快,赶紧往前翻了个跟斗,这才稳住差点儿要在地上摔个仰面朝天的身体。 心想瑾儿不比东哥,虽下人少了些许,屋子却始终收拾得整齐有致,地上断不会出现任何绊人脚的东西啊!老蛊奇怪垂眸,看向脚下,一片水汪汪的殷红,多得都成一洼坑似的,映出他的模样来,太阳穴狠狠的一跳,似有所觉的沿着进来时的路,往上一瞧,赫然形成了一条血路,由于瑾儿这样不生不死模样的回来被吓得顾不上注意这些,所以走了一路,也没一个人发现,他赶紧起身,走回至床边,掀开盖在瑾儿身上的被褥,拿过她的右手,把脉。 在探清脉象后,整个人如瞬间坠入了冰窟之中,从头凉到脚,从外冷到心坎里头去,原来他居然是这样的粗心大意,也是,怀孕之人平日里自是要事事小心为上,瑾儿不比东哥,胆小,方才经慈禧那么一吓唬,竟就这么把一个多月的胎儿给硬生生的滑了去,小产了! 这可让他回去如何同东哥那烈性子交代,要知道此事若被她晓得了,指不定要即刻冲去钟粹宫先把皇后的皮扒了,在去仁寿殿,把慈禧给好生收拾了去,不够残忍的办法皆不用,眼看阴兵符就要到手了,此时最为忌讳便是打草惊蛇啊! “要不还是先不说了吧?可是........怎么办啊?” 正当老蛊踌躇之际,晕过去有些时候的瑾儿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目,先是呆呆的看了会儿顶儿上的床幔,回过神来后,扭头,看向眉头紧锁,站在自己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好古怪的老蛊,突然想起方才似有尖刀在里头搜刮自己的肚皮肠子的剧烈绞痛,抬手,支撑在床板上,勉强直起半边身子,看向双腿间,当看到那染了满下摆,又染了一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暗红血痂,并为反应过来,伸手,抹了抹,放到鼻翼前,嗅了两下,惊呼一声,抱着腿,退坐至床右上角角落,看向老蛊,想起他同东哥对她们姐妹俩做出种种恶事,又连爬带滚的爬至他跟前,伸手,拉住他双臂,大声质问,双目看起来好不癫狂,“你们两个怪物,这是有对我做了些什么啊?你们还想要怎么折磨我和珍格儿,把我的妹妹还回来,还回来!” 老蛊实在是忍受不了瑾儿刺耳的尖叫声,而且要是再任由其如此大喊大叫下去,他和东哥就是有心帮她将此丑事瞒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即决断,抬手,一个手刀,狠狠朝瑾儿的后脖子上劈了下去,打晕后,伸手,一手抱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平放回床上。 然后出去,喊来两个正在院子里扫地的小宫女,让她们进去帮瑾儿把衣服换下来丢到火盆里烧了,把她身上的血洗干净,把地上的屋子里地上的也擦干净,前院的去看看,有的话也一并擦了去。 老蛊为了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还给了两个宫女一瓶金创药,谎称瑾儿是同东哥一起被打板子的,让她们好生上好药,所有地方都要,不管青没青,肿没肿,反正都是一屁股的血,也分不清了。 只嘱咐她们别问别说别看,只管干好他吩咐的事,否则有她们好果子吃,俩宫女是初入宫没多久的,又是才被分配到永和宫,对这宫中形势,那是一概不知,今日又见身着太监总管服饰的老蛊顶着一张凶神恶煞,这样威胁,早就怕得不行,连忙应事,断不敢生出什么二心来。 搞定了里屋,老蛊走去前院,把听到消息后,即便瑾妃并非皇帝宠爱的,可怎么说也是宠妃的好姐姐,珍妃对这个姐姐的在意他也不是那么没眼见的人儿,能看不出来吗?所以一听到宫女的传话,就一点没耽搁,急忙赶过来的太医姜景湛给连人带药箱又给拉了出去,“皇上吩咐了,瑾妃娘娘只挨了几下板子不算太重,先不急着看,让她上上药,况且人还在里头没醒呢!我家小主儿挨了十几下,现在严重多了,先去看看我家小主儿,太医您再折回来也不迟。” 姜景湛本就是势利之人,之前死黏着卫辰景,不过也是看他家底丰厚,本人又受太后欣赏罢了,此时见能去觐见珍妃,里头还有皇上在侧,真真儿是自己表现的好机会啊! 还好卫辰景突然告病归家了,还好自己不同那些买为图风光,跟着卫辰景钻研了一年头的医术,疑难杂症什么的虽尚且还是不通,可皮肉外伤,内肝损伤这些的,还是有些个余力的。 光绪将东哥一路抱回景仁宫,屡次王德权嘴里念叨着:“万岁爷,当心龙体,还是让小的们来吧!”伸手就要过来将东哥接过去,都被他侧身给挡回去了,不是他不累,只是他不想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去碰他的珍格儿,太监也不行! 所以直到行至景仁宫内殿,将东哥好好的放躺在了床上,即便天气寒凉,如此运动量,光绪整个后背都已经湿了大半了,一阵穿堂风自后背而来,方才好了些身体,狠狠的打了个哆嗦,鼻子又开始发堵了。 东哥闻声,双手支撑着从床榻上下来,推开正要伺候自己把带血的衣裳换下春英的手,语气不容置疑的让她带着屋里的人先出去,待看见最后一个宫女的背影隐入门框外后,才拉过见她此任性举动,转身想赶紧去叫那些人回来,药还没上的光绪的手,拉到跟前,“我都跟你说我没事了,你看你,才好些的病,这会儿子又犯了,你到底想让我在你身上做多少罪过,让我多愧疚,才肯罢休啊?!” “珍格儿,你现在莫要担心朕,不过是着了些寒,回去喝完姜茶就没事了,你别站起来啊!快躺下!”光绪推开东哥的手,硬是拽着她又躺回了床上,伸手,小心翼翼的褪下她外头罩着的几层衣衫,然后看向伤口处一片血肉模糊,一颗心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突然用力握紧,又闷又痛,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间,竟是落下泪来,声音也渐渐变得哽咽起来,“珍格儿,你........都是朕的错,都怪朕太过懦弱了,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没办法保护,难怪你会不喜欢朕了,换做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想来都不会喜欢朕的。” “我也没说我不喜欢你啊……”东哥感受到屁股上湿乎乎的温热,扭头,见光绪咬着下唇,闷闷落泪的可怜见模样,抿唇,伸手够到他下巴,勾起他的脸,用大拇指把他眼角的泪水轻轻拭去,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蝇的说了句,话音一落,一向清冷的脸上映出难得一见的酡红。 “什么?!”光绪耳尖,猛的抬起头,可还是不太敢相信,起身,握着东哥的肩膀,将其扳过来,双目对视,有些兴奋也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珍格儿,你说什么?真的吗?你说你喜欢朕对吗?朕没有听错对吧?!” 兴奋是因为眼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小心翼翼则是怕此美梦,不过就是自己耳误,听岔了罢了。 东哥唇角微勾,轻轻点头,“好了,你赶紧出去吧!我睡会儿就没什么了,你看我现在都能坐在这里好好的和你说话,真的,快回去吃药,好生休息,晚膳时,我再去养心殿看你,快去吧!” “那不行!你还没上药呢!至少朕要看到你上好药了,才能离开。”光绪摇头,面对东哥,难得露出态度强硬,起身,往屋外走起,“你先躺着,朕这就去喊人来给你更衣上药。” 东哥是怎么喊都喊不回来,只好由着他去,也不是东哥不愿上药,是实在根本没那个必要啊!这具身体并非是她的,她又是早就死绝的一缕冤魂罢了,根本不可能感觉到任何痛苦,她是怕一旦光绪找人来看真切,把个脉什么的,事情就穿帮了,珍格儿早就死了,这具身体没有脉搏呀! 光绪刚一出后院,还没来得及喊人过来,就和老蛊,姜景湛撞了个正着,“高公公,你........”正想问你怎么不在里头伺候着,跑去哪儿了?又觉得,高万枝乃东哥的心腹,自己不好对他语气过重,连忙改口,“高公公,这是要去哪里啊?” 老蛊没时间和光绪废话,按规矩行了一礼后,把紧跟在身后的姜景湛往前一推,“回皇上的话,奴才是去给小主儿找太医去了。” “那赶紧去看看吧!”光绪闻言,拉着姜景湛的手就往东哥屋子里走,一路,还把方才端着毛巾和干净衣裳候在屋外不敢走远点宫女们进去。 就这样,光绪一直被折腾到了申时,才得空闲回去养心殿,接见,已候半日时间的李鸿章。 第368章 认命吧 装模作样 识了李鸿章,光绪也并非一日两日了,他素来的脾性,自是多少也知道些,也知道他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不过却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才离开这京城几日时间,外头的仗势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了。 先是随着清军节节败退,在清廷内部,主和派已占上风,大肆进行投降活动。旅顺口失陷后,日本海军在渤海湾获得重要的根据地,从此北洋门户洞开,北洋舰队深藏威海卫港内,战局更是急转直下。 威海卫之战是保卫北洋海军根据地的防御战,只是没想到这居然会是北洋舰队的最后一战。日本大本营对山东半岛的作战部署为“海陆夹击”北洋舰队。李鸿章在建完各炮台后,即调派绥、巩军各4营分别驻守北帮炮台、南帮炮台。同时在刘公岛上驻扎北洋护军,并在海港东西两口布设防材和敷设水雷248颗。整个山东半岛大约有步兵约40个营、骑兵8营、水雷2营。[28]威海卫港内尚有北洋海军各种舰艇二十六艘。 李鸿章是从百忙之中抽空赶回京城的,他也是好不容易才从旅顺逃回来,为的便是与光绪详细说明双方战况,还有这次殃及百姓的程度,其实李鸿章心里头已经起了打退堂鼓之意了,翁同稣的逼迫,日本大军的势不可挡,实在是让他蜡烛两头烧,横竖都是已经顾不上了,可继续大与不打,都不是他能坐得了主儿的,主要还是要看光绪,所以他今日前来,主要目的,是要壮着胆子,把投降求和的事,和光绪,说上一说。 毕竟人生在世不称意,常有知,若是所有的事都斤斤计较,岂不多有不痛快,他之前的确是站在主战派的风口浪尖,珍妃闯进来的一番话,更是给了他不少的激励,可这一切想法都只是发生在他看到旅顺百姓惨死之前,如今,看过那血腥场面,妇孺惊恐的喊叫声,似乎还犹在耳畔回荡,直到这时,他才是看清,日军对于这一次的仗准备得是有多么的周全,不讨份儿好处,那是绝不肯罢手啊!如此,为了百姓安危,给地就给地吧!否则,往后,必定会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啊!到那时,即便日军还未攻打上来天子脚下,里头的人也得窝里先反了,民心不齐,不也是麻烦嘛! 光绪将李鸿章好一番苦口婆心,从头听到尾,期间,忽的想起方才冲入仁寿殿时,李莲英背对着自己,附在自己耳边上,压低声,说的一番话,具体的不过就是太后近日来肝火颇盛,成了块爆炭,这都要多得皇上英明,为大清在世界谋个根本得不到的说话权,太后说了,其实珍妃犯得虽是大错,可太后还是可以姑且原谅她,降做贵人,卖官还是私通,此事也就当没有发生过,只不过前提是皇上得让太后的气儿顺了,至于如何顺,皇上断不会猜不出来吧? 如今见连李鸿章都如此说法了,加上昨天回来,身体虽没好全,烧也才退下去大半还剩一些,夜里极易犯困,可为了那四川盐道担惊受怕,床榻之上,翻来覆去,点香点了半日,也还是难以入睡,所以起身,顶着烛火,看了几眼近来的上奏,一来是唯恐几日出去,落下了什么大事,二来是为了犯些眼困好入睡,结果发现其余的都是些小病小痛,就这旅顺失守,惊得他差点儿没当场摔下椅子来,日军有备而来,这事他瞧出了端倪,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李鸿章这样老道的人,有一天,也会在什么人什么事手上吃瘪,栽跟斗,也就摆摆手,说:“李大人不必心焦了,朕身为主战派,面对始终支持朕的大臣们不好做什么动作,可太后那边已经派了人,先去指使奕訢委托田贝秘密向日本疏通,之前被朕无意发现了,一直多加阻拦反对,停了些时候,直到今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去,如今大概又开始拟定了,你现在只管本份守着地方就是了,坚持些时候吧!想来以太后动作迅速,应该也没几天,这仗也就停了。” 李鸿章闻言,喜出望外难以掩饰,只好低着头,拱手,委婉的道了句“如此甚好!”便说“即大势已定,皇上若无事,臣便就此告退了。” 光绪也懒得见着他,听他这样说,赶忙摆了摆手打发他出去了,“行了,去吧去吧!” 待李鸿章背影消失在一旁,隔开了西暖阁里屋和外殿,描绘好一幅春光山水景象的屏风后,光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扶额,靠在一旁坑桌上,摇头,“若是朕能出生在康熙爷雍正爷乾隆爷那个时代该多好啊!如今的大清,是越发的萎缩了,若是朕当初半分年长些,能有自己注意儿,断是宁可剃了发,堕入空门,当和尚去,清贫一世,不见荤腥,每日只是礼佛,倒也比现在更不失为一种好的活法,百姓,珍格儿,有了这两样借口把柄的,朕也真的只能就范了,认命吧!认命吧!大清的富贵,早就到头了,只希望纵使云端跌下,金银散尽,也能同珍格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那么朕这一生,也算没白走这么一遭了........” “哎哟!哎哟喂!痛啊!啊!折煞我了!好疼啊!” 酉时,眼看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灰暗下来,此时,破天荒的人来人往的景仁宫内,却时不时传出阵阵在这入夜后,更为寂静的宫阙内,显得格外突兀的痛呼声。 那是好不容易死皮赖脸的不要姜景湛仔细看病,只让他开点上好的金创药和止痛散,还有活血化瘀的药膏,补血的汤药什么的在光绪面前意思意思也就赶紧让老蛊把他给打发出去了,同时还借口说有些乏了,想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睡会儿觉,把还不知道要一直留下来到什么时候的光绪也给一并打发出去,幸好光绪本身今日就不是闲人,没两下就被顺利请出景仁宫,此刻见丫头又来给她上药了,赶紧装模作样叫唤一两声东哥的杰作。 待丫头上完药出去,又干又涩,嗓子都已经快喊哑了。 可即便这样,盘腿躺在枕边的一团白,依旧丝毫不给点面子的笑得前仰后合,见她不说还变本加厉的说什么她叫的就像从前她家乡里叫春的猫儿一样。 东哥忍无可忍的抬手,揪住陆晨曦后颈的肉肉,将她提溜到半空中,自己眼前,横眉怒目,恶狠狠的威胁,“陆晨曦,你笑够了没有?你要是再敢这样笑话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喊了老蛊来,让他把你拿去厨房,丢到锅里,煎炒炸煮焖,全给你来一遍,正好我喊得嗓子都哑了,前些日子载湉给了我一大袋子的清竹笋我还没动过一口呢!今日正好来个凉拌笋片炒貂肉,清爽清爽,怎么样?” “哼!好啊!有本事你就来呀!来吃我呀!”陆晨曦闻言,非但脸上并无丝毫惧色,还嬉皮笑脸的,撅起小屁股,就直往东哥嘴里拱,语气里满是挑衅,“反正我在这回不去的话横竖都是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在这里死了说不定我还能魂归原地呢!你要么送我回去,要么打死我算了,倒也干净了!” 东哥被陆晨曦拱了一嘴巴子的毛毛,一脸嫌弃的把她丢到一旁被褥上,坐起身,边到一旁去找帕子擦脸,边莫名其妙的道:“我说你为什么总嘴边挂着让我送你回去啊!我要是真能送你回去我早送了好不好?你这么烦,天天在我耳边吧唧吧唧的,我恨不得能离你远远的,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更不知道你和我先前为何会共用一具躯体,更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地方究竟又是什么地方?” “可就是你送我来到这里的嘛!我不找你找谁送我回去啊?”陆晨曦抬爪,放到嘴边,伸舌头舔了舔后,放到脑袋上梳了梳顶儿上方才被那么一撞,都岔起来的软毛,顺平后,看向东哥,摊手,也是无奈。 东哥垂眸,细想了想,伸手抓住陆晨曦的腰又是把她抱到大腿上,抬手,边抚了抚她脑袋上的毛边说,“那这样吧!你呀!现在把来龙去脉和我说清楚吧!我真是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你的来历。” 陆晨曦点头,心想,看这女鬼的模样,倒还真不像是装出来的,倒真像是真的对她的事一无所知,而且都这么长时间了,一直牛通不对马嘴,鸡同鸭讲也不是个事儿啊!就算她能耗,东哥能耗,那还在外头等着她回去的阿诚哥,云诗怡,陆山河也是不能耗呀!遂乖乖的盘腿坐下,从自己一家四口,自长沙搬迁至北平到自己勇闯鬼宅却失足落水,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东哥对往后的历史,早就在梼杌嘴巴里听说过大概了,所以当听到些什么袁世凯称帝,溥仪被赶出皇城,面上并无太过惊讶,心中也静如止水,只是偶尔想起光绪往后的命运,心中会徒然一紧,竟是说不出的难受沉闷,就连当年舒尔哈齐噩耗传来,也并未这样过。 只可惜听完后,东哥也还是想不出什么具体的法子来帮陆晨曦回去,倒是徒惹了一番伤心,所以还未等陆晨曦说完,便抬手打断她,安慰着自己会想办法的,让她先好好待着,别乱跑,入夜有宫禁,之前就传出过侍卫打死猫的事情,然后起身,喊了一直守在外头耳房内的春英,来给自己更衣,梳妆,又命打水给自己洗脸的小丫头出去外头传步辇,片刻后,马不停蹄的,带着一众人,直奔养心殿而去了。 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居然也会想念他! 第369章 落入陷阱 你为什么不救她 说是甩开,可上钩儿的鱼,哪里那么容易就给你放跑了,陆忙忙自认他已经是尽了吃奶的力了,虽然借口五花八门却一个比一个扯,可也总比阿宛这种啥事儿也不做,连帮着配合给点反应也会出错的傻妞要强多了。 即便心里早就把这话想了千遍万遍了,可陆忙忙还是不敢就这么说出口来,否则又是一顿毒打,还真别说,阿宛这女人啥都不行,也就折腾人,和做饭炒菜做得还成,前者亲身经历着,后者是纯属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真实性,还有待日后观察,这不路上不就遇到那么两个被人下毒害死的,穿金戴银,一看就是生前富贵命,家财万贯的俩位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然谁费那劲儿头去下毒害她们。 他不就看她们一副可怜样,真的是不由自主的才被阿宛吸引过来的,不是故意要害她的,才心软多聊了几句,又看着俩姑娘装束像是明代人家,想起自己祖师爷也是明代人家,那些记述,那些老一辈人经常还挂在嘴边的事迹,触衣生情,这才将她们就地超度,并答应帮她们每人完成一件憾事,让她们可以走的心安,不再做孤魂野鬼,成日漫无目的游荡在这人世间。 谁知阿宛这个人不可貌相,人家是醋坛,她简直就是醋缸,为这事儿,一路耷拉着脸,一点儿也不愿意理会她,说东她就往西去,拆台拆得完全停不下来。 这也就算了,让她别跟着那牛月人进那间一看就浑身阴厉的客栈,她偏不听,这下好了,真应了那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那虎子,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呀!她就这么傻乎乎的跟人家进去,也不怕人家煮了她来吃还能不能搞清楚自己还魂尸的身份了?都在鬼市被追杀了九条街了,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都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现在陆忙忙连敌人身上有多少只眼睛,多少个鼻孔都没数清楚,只是站在外头看着蔓延笼罩整个客栈,浓烈的比东哥强不知道多少倍的鬼气,心中起了有负陆家列祖列宗,有史以来,格外怂包的退缩念头。 “我说你干嘛呢?”阿宛刚在后头的浴房内泡了个热水澡,拿了块大布,擦着滴水,躺了这么些年头,从前才刚过肩一点,如今长了不少的及腰长发,一抬眸,便是看见自己进去时,站在大开的窗台边吹山风,现在自己出来了,还是原来的位置,姿势连挪都居然没挪过的陆忙忙,纳了闷儿,可还是不改捉弄人的心,立刻踮着脚,冒着腰,快步小跑至陆忙忙身后,趁其不备,一块擦头布丢到身上,然后伸手,从后头,一把搂住他的腰,见其扭过头来看向自己,抬头,笑得两眼弯弯似月牙,“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不是脚受伤了吗?我洗澡虽然被平时在府总是会突然有个什么小姐太太叫过去,长年累月本能快,可还是得有半时辰才得好,你脚伤得那么重,刚我都看见了,皮肉都掀开了,肯定疼死你了,我知道你是怕我难受才忍着不喊疼的,可都到这里了,能歇你还不歇,糟践自己身体这种事,我可不允许啊!要是换作别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不行啊!” 说着就把陆忙忙搂着,拽去了床边,坐下,还真别说,阿宛表面上看是个弱女子,可真动起力气来,还真不是盖的,若是和陆忙忙掰手腕,根本说不准谁会输谁会赢。 陆忙忙面上被拽得无奈,腿配合着往后退,其实这心里头,早就被那句“要是换作别人我也就不说什么,可你不行”给关心得,心里头就像被开了个大洞,然后灌进去半大缸蜜糖一样,甜得那个齁呀!也是没谁了。 可纵使心里甜蜜,毕竟才相互确认心意,陆忙忙和阿宛的关系就像是新婚夫妇一样,黏黏糊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爱得对方不行,但待陆忙忙被拽坐在床上,屁股碰到软软的床垫,拿下阿宛扒拉在自己腰间扯着衣服的手,他还是忍不住说了阿宛几句,“好了好了,我就是担心咱们如今的处境,你也别闹腾了,我让你别进来,你非得跟我反着来,不就多说了两句话吗?再如花似玉,也早就香消玉殒了,你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了?哦!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在怪我咯?!”阿宛却并非个听道理的人,尤其是这种酸味儿十足的事儿,也不知怎的,以前她从未曾这样过,即便前头已经发现自己属意陆忙忙,但看见他和云春出双入对,也只是心里不高兴,没人时,发发小脾气,不过这么当着面,发得这么明显,还真是头一回儿,意识到自己情绪前后的巨大反差,阿宛瘪着嘴,收回被陆忙忙拉下来,还想拉上去的手,转身,躺去床里头,背过身去,声音闷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都怪你,还有那谁谁,害我变得这样奇怪,敏感又多心,我看我还是不要喜欢你算了,我不想招惹那么多的事,我只想找个人,陪着我,一起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平淡幸福的度过余生,可你,好像不太合适.........” 陆忙忙闻言,这下急了,赶紧跟着躺下,伸手抓住阿宛的肩膀,扳过身体来,解释,“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什么都干了,你现在居然临阵退缩,还是这样的理由,我不答应,还有,我怎么就不能和你平淡的过日子了?” 他本意不过是要让阿宛以后多注意些,毕竟这个世界上,人心叵测,她又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即便并非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柔弱姑娘,也还是要多小心,他也不可能真的能时时刻刻在她跟儿前护着,那个诅咒,他也曾年少轻狂不相信过,可父亲的死,却很好的验证了真实性,他不得不信了,这几年家里男人一个接着一个走,他唯一能做的,除了临死前为陆家留下一点香火,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越是这么做,他越觉得对不起阿宛,她那么爱自己,自己也爱死她了,可却还是没有勇气和她坦诚一切,他是真怕她会就这么离开,不是他对自己的感情没信心,而是在死亡面前,谁不会退缩呢? “你和我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懂的那些我不懂,可那谁谁却能和你一唱一和的,我却一听三不知,什么鬼呀神呀的,我也是不明白,你跟我说我也听不大懂,可要是那谁谁在,现在一定能和你配合默契,至少,不会因为被威胁,让你陷入这样的..........” 还没等阿宛说完,陆忙忙便一下子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摸到阿宛后背拱起的一大块,要换做从前早就一个火雷符贴上去了,被藏在里头的耳耳连人带皮,果断解决了,干净利落,可现在这小妖精,手里握着的,是阿宛的性命,连人带妖炸死这种事,肯定是不能做的,他只能先推开阿宛,一个翻身,从床榻上滚下来,走到窗边,一双眼死死盯着在睡衣底下微微拱起来那一小块,试探着问道:“你便是方才一直藏在牛月人身上的那位吧?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和我媳妇儿,难道也是为了还魂尸吗?” 耳耳见被揭穿了,索性也不再躲着藏着了,从阿宛的皮囊里钻出来,可还是徘徊在阿宛身边,不离开,似乎随时若是陆忙忙对自己不利,自己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一个最安全的庇护所一般,瞧瞧,每每对恶鬼下死手的陆忙忙也有一筹莫展的时候,而这些都是因为自己身下被破皮之痛,疼得死去活来,满头大汗地虚脱躺在床上,气息因为失血过多逐渐变得微弱的阿宛。 “我才不需要那东西呢!你们俩,就好好的待在这里吧!一辈子也别想出去了,带着你们以后的孩子,一起死在这里,如此,才能改变那夜的京都.......” 耳耳见陆忙忙已经踏入了法阵却顾着看着自己不准伤害阿宛,一向谨慎的他,难得毫无所觉,乐得开怀,几个扭身,很好地避开这是才发现脚被定在原地一点不得动弹的陆忙忙伸过来抓自己的手,说完一番意有所指的话里有话后,便飞出窗外,朝站在外头五十岚赤凉息疾飞而去,出去的瞬间,身体开始慢慢变大,原来陆忙忙和阿宛所待的客栈不过就是一个巴掌大的精致小房子,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方才在村里遇到那位紧跟在一堆日本军官中间,穿着堆满锦簇白花的血红和服,留着一头清爽短发,左眼下一颗黑痣,让一个本应该是可爱的小姑娘,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完全没有的妖治,站在林子中央,眼神阴历打量着手上房子,见耳耳出来,迫不及待单手解印,启动房子内物件儿的赤般若。 只见五十岚赤凉息话音一落,原本平静的屋子里立刻风云色变,一会儿悬崖峭壁,一会儿又是岩浆翻涌的大熔炉,就在阿宛和陆忙忙被折腾得快要不行时,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夺走了五十岚赤凉息手中的房子。 纵使被打了一掌,气血翻涌,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成了强弩之末了,还是将手中那房子狠狠摔在地上,碎片飞舞的同时,里头惨叫声也停了,两搂在一起,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男女,从碎片里摔滚了出来。 陆忙忙眼尖,看见了五十岚赤凉息和耳耳,那只猪也不像狗也不像的怪物,见事情不仅败露还失败了,赶紧隐入密林中,快速退去的身影,却破天荒的没紧追不舍,而是赶紧起身,将怀里护得紧紧的阿宛放在一边,然后朝摔完房子,像是用尽最后一份儿力气的牛月人走去,抱起她,发现轻飘飘的,能映出自己底下的手来,竟差不多只剩下一张皮了,里头,基本上被掏空完了,只是吊着一口气的牛月人,“嫂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两个是谁?” “星河.........星河.........你让他照顾好...........照顾好...........我们家..........楚材..........一定要..........” 还没等牛月人断断续续的把遗言交代完,一头站起来足有四层楼那么高的黑熊从树丛里横冲直撞地跑到陆忙忙跟儿前,嘴里恶狠狠的咬着一块像是刚从血水里泡出来的巨皮,往旁一吐,熊星河化回人形,冲到牛月人身边,推开陆忙忙,将其搂了过来,五尺大汉哭得跟娘们儿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呼喊着那个在话被打断,扭头看向自己的那一刻便安心断了气的牛月人,“媳妇儿,媳妇儿啊!为什么不再等等?为什么啊?都怪我,都怪我啊!”话一顿,抬头,先是看着一旁躺在地上的阿宛,再看向陆忙忙,面目扭曲,满是痛苦,质问:“陆忙忙,亏我把你当兄弟,你为什么不救她?你的女人重要,我的女人无足轻重随时可以为了你们牺牲也没关系是不是?” 牛月人拼死相救,熊星河虽然距离远,但却也是看得真切,可再不舍,也来不及阻止了。 第370章 马关条约 有些人一别可能就是一辈子 1895年1月20日,大山岩大将指挥的日本第二军,包括佐久间左马太中将的第二师团和黑木为桢中将的第六师团,共两万五千人,在日舰掩护下开始在荣成龙须岛登陆,同时日联合舰队第1游击队在登州实行炮击,山东巡抚李秉衡由于弄不清楚日军究竟要在何处登陆,只好分兵把口,“时刻严防”,23日,日军在荣成全部登陆完毕。 26日,日军第2师团和第6师团分别从荣成出发,各由南北两路,分头向百尺崖所方向前进,在战斗中,清军赵埠嘴炮台击沉日舰1艘。 30日,日军集中兵力进攻威海卫南帮炮台。驻守南帮炮台的清军仅六营三千人。营官周家恩守卫摩天岭阵地顽强抵抗,最后被歼灭。日军左翼司令官大寺安纯少将被清军炮弹打死,这是日本在甲午战争中唯一阵亡的将军,左翼支队的4个中队日军被迫退至冯家窝。由于兵力悬殊,南帮炮台终被日军攻占。 2月3日,日军占领威海卫城。威海陆地悉数被日本占据,丁汝昌坐镇指挥的刘公岛成为孤岛。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曾致书丁汝昌劝降,遭丁汝昌拒绝。 5日凌晨,旗舰定远舰中雷搁浅,仍做“水炮台”使用。 10日,定远弹药告罄,刘步蟾自杀。 11日,丁汝昌在洋员和威海营务处提调牛昶昞等主降将领的胁迫下,拒降自杀。洋员和牛昶昞等又推署镇远管带杨用霖,出面主持投降事宜,杨用霖最终自杀。 12日,由美籍洋员浩威起草投降书,伪托丁汝昌的名义,派广丙管带程壁光送至日本旗舰。 14日,牛昶昞与伊东佑亨签订《威海降约》,规定将威海卫港内舰只、刘公岛炮台及岛上所有军械物资,悉数交给日军。 1895年3月17日,日军在刘公岛登陆,威海卫海军基地陷落,北洋舰队全军覆没。 辽东之战持续的时间很长。自日军突破清军鸭绿江防线后,连占凤凰城、岫岩、海城等地。大清国调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钦差大臣督办东征军务,授以指挥关内外军事的全权,并任命湖南巡抚吴大澄和四川提督宋庆为帮办,以期挽回颓势,在析木城四周部署了奉军、盛字练军、希字军、仁字军等,总兵力计27营,除步兵营外,有马队5营、炮队1营,约8000人。 从1895年1月17日,清军先后四次发动收复海城之战,由于指挥不力,皆被日军击退。 2月28日,日军趁胜追击,从海城分路进攻,3月4日攻占牛庄,7日不战而取营口,9日攻陷田庄台。 仅十天时间,清朝百余营六万多大军便从辽河东岸全线溃退。 此时掌握朝廷大权的主和派西太后慈禧和李鸿章,前者是从战争一开始就不打算使战争继续下去,后者则是被一次又一次失败终于击溃的。 平壤战役和黄海战役相继失败后,1894年9月底,慈禧太后重新起用1884年被她罢黜的恭亲王奕訢主持总理衙门。奕訢原先就主张对外国屈服,10月初,奕訢亲自出面,请求英国联合美国和俄国共同调停中日战争。由于美、德、俄三国各有各的打算,英国于10月6日提出的调停建议没有获得任何结果。 11月初,日军侵入辽东,将战火烧入中国。清政府十分恐慌其“龙兴之地”遭到兵燹之灾,又转请美国驻华公使田贝出面调停。这时,美国政府认为对清政府进行讹诈的时机已到,表示愿意居间“调停”。 由于急于求和,李鸿章在恭亲王同意下派遣了一个德国人,即担任天津税务司的德璀琳作为自己的代表到日本去探商议和的条件。 但日本显然已经杀红了眼,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拒绝和他谈判,同时又通过美国人要求清政府派出“具有正式资格的全权委员”。 当时旅顺已失守,慈禧太后害怕日军进犯京津,便不顾光绪皇帝等人的反对,先指使奕訢委托田贝秘密向日本疏通,后于1895年1月14日正式派户部侍郎张荫桓、湖南巡抚邵友濂为全权大臣,并聘美国国务卿科士达为顾问,赴日求和,当时日本正在猛攻威海卫。由于军事上的胜利,日本觉得使清朝无条件投降的机会还未到来,因此借口“全权不足”,将清政府的这两位求和代表侮辱一番,驱逐回国。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日本虽然在战场上连战连捷,但毕竟国力有限,战争带来的巨大消耗进一步加重了日本普通人民的负担,自1894年底以来,日本不少地方都爆发了农民暴动,社会动荡不安。 所以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于2月2日向慈禧这边提出了和谈的要求。但日方指定要李鸿章充当全权代表,并向慈禧这边提出,必须以割地、赔款为“议和”条件,否则无需派代表前往日本。 慈禧十分害怕战争继续下去,为了求得停战,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于是1895年3月,赶忙按照日本的旨意,改派李鸿章为头等全权大臣,以美国前任国务卿科士达为顾问,前往日本马关与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外务大臣陆奥宗光进行谈判。3月20日双方在春帆楼会见,正式开启了和谈。 当时北洋水师虽全军覆灭,但是辽东战场争战方酣。李鸿章便要求议和之前先行停战,日方提出包括占领天津等地在内的四项苛刻条件,迫使李鸿章撤回了停战要求。 3月24日会议后,李鸿章回使馆途中突然被日本浪人刺伤。日本担心造成第三国干涉的借口,自动宣布承诺休战,30日双方签订休战条约,休战期21天,休战范围限于奉天、直隶、山东各地。 此时日军已袭占澎湖,造成威胁台湾之势,停战把这个地区除外,保持了日本在这里的军事压力。 日方代表以胜利者的姿态,继续进行威胁和讹诈。美国顾问科士达则设法怂恿李鸿章赶快接受条件,以便从中渔利。 4月1日,日方提出十分苛刻的议和条款,李鸿章乞求降低条件。 4月10日,伊藤博文提出日方的最后修正案,其条件非常苛刻,并对李鸿章说:“中堂见我此次节略,但有允、不允两句话而已。” 李鸿章问:“难道不准分辩?”伊藤博文回答:“只管辩论,但不能减少。”李鸿章苦苦哀求减轻勒索,但均遭拒绝。 4月14日,清政府电令李鸿章遵旨定约。 4月17日,李鸿章代表大清朝与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这结果虽然是预料之中,可光绪心里还是和被千万根针扎一样疼啊!痛不欲生,导致茶饭不思,人也消瘦了一大圈,看得东哥又是心疼又是恨得牙痒痒,心疼的是光绪那越渐瘦骨嶙峋的身体,恨得是听向来对自己从不隐瞒的光绪这几日说起过一些条约里各种,若是深究起来,一点也不公平的条件,大篇幅的割地让权,每年还要缴纳巨额的赔款,日本人估计是要榨干他们才肯罢休啊这样看来。 另外,仗责降贵的次日,慈禧再降懿旨,将东哥手下的太监高万枝处死。在这桩事件中,先后受到株连的东哥手下的太监还有永禄、宣五、王长泰、聂德平等数十人,有的被发配充军,有的被秘密处死,有的被立毙杖下。就连近身伺候东哥的春英也被驱逐出宫。 左膀右臂彻底被摘除不说,连柳吉,后来东哥也听说了他的事,可她一心顾着安慰姐姐失子之痛还未平复,又来了个丧夫之痛,一场大火,让卫家断子绝孙,只剩下个叔叔卫丹懿,眼看姐姐为此屡屡情绪崩溃,她根本分不出心来去找他,加上自己只要一提起一个“柳”字,光绪脸立刻就能耷拉至后脚跟,然后几天几天的不理会她,真是对他稍微好点,他就越发的大胆了,居然还敢跟她闹上脾气了,不过也怪她,即便这样也再没办法像从前一样,你不理我便也不同你会面,看谁耗得过谁了,所以有好几次,破天荒惦着脸去讨好消气时,还被陆晨曦翻了好几个白眼,被老蛊默默嫌弃了好久。 反正她同柳吉的感情,都还没搞清楚究竟是单相思还是互相爱慕,就不得不,不了了之了,整整三年了,不管自己如何派人去寻访追查,都还是了无音讯。 有些人,也许一别,可能就是一辈子了,这是东哥的额吉曾经说过的话,无心说出的,却不成想这句话却概括了东哥的一生。 至于老蛊,高万枝的身份没了,只能重新做了一张皮出来,这次又扮成守景仁宫宫门的带刀侍卫,还在东哥暴力胁迫下又熬了几天的日夜,帮着陆晨曦也做了张,又是给她套上,又是帮她适应,所以那段时间,老蛊一度恨东哥恨得牙痒痒。 “阿婆?刘阿婆?鸡粥做好了没?小主儿催了,快些!”陆晨曦领了东哥的吩咐,风风火火地跑去厨房,寻里头的掌事厨娘刘丽娘,要早膳时东哥才吩咐做好要在午膳时拿去养心殿给光绪吃的鸡粥,虽然经老蛊调理了一些时日,手脚走动已经比一开始的时候利索了很多,没有再东倒西歪,只是这声音本质还是怎么也改不了,依旧奶声奶气的,不过好在,老蛊做出的皮囊,也是个年轻少女的模样,倒也不算太违和,只是她从来不感谢老蛊,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穿着的这张,是另一个人被残忍地杀死,流干了血,才做成的,套着恶心,像变成了和老蛊同等的怪物,也没办法,人总要先生存下去,才能去想别的。 刘丽娘也不知怎的,在这什么都不是真,人心叵测的深宫之中,却偏偏对这小丫头格外的喜欢得紧,活泼,开朗,虽然直肠子,说话有时总是口无遮拦,却也不失为一种难能可贵的真性情。 “好了好了,来,端好了,小心烫手。”刘丽娘拿布,捏着瓷盅的左右两个小耳,放到托盘上,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晨曦,“别左摇右晃,等会儿洒了,你就有得被收拾了。” 陆晨曦闻言,一笑,点头应好,伸手,接过盘子,转身便朝大门走去,抬脚,跨过门槛后,直往前院宫门走去,只见外头停着一架朱红金漆雕花步辇,辇上一位这几年五官逐渐长开了些,苹果脸削尖了些,越发显得英气逼人,清丽秀美的少女,正抬起一只手,抵着额侧,另一只手时不时伸向摊开在膝上的一本戏文本子,翻页,闻声,抬眸,见她来了,招收,傻愣愣站在那处做甚?快过来吧! “哦……”陆晨曦点头,走去,心中暗想,总感觉这日子太过太平了,怎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又想起昨夜在地下室见到那姑娘,竟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 第371章 赶紧离开这里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 戊戌变法,又称百日维新、维新变法、维新运动,是晚清时期维新派人士通过光绪帝进行倡导学习西方,提倡科学文化,改革政治、教育制度,发展农、工、商业等的资产阶级改良运动。 甲午后,帝国主义掀起了瓜分中国的狂潮,纷纷在各地开设租界,抢夺资源,使中华民族进一步觉醒,出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爱国主义救亡高潮。 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改良派,发动了具有爱国救亡意义的变法维新运动,他们幻想在不触动封建主义经济基础和不推翻封建统治的前提下,实行变法维新,通过改良主义道路来达到参与政权和进行一些社会改革的目的,取得日本明治维新那样的效果,使中国走上资本主义道路。 戊戌变法从1898年6月11日开始实施,其主要内容有:改革政府机构,裁撤冗官,任用维新人士;鼓励私人兴办工矿企业;开办新式学堂吸引人才,翻译西方书籍,传播新思想;创办报刊,开放言论;训练新式陆军海军同时规定,科举考试废除八股文,取消多余的衙门和无用的官职。 但因变法损害到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派的利益而遭到强烈抵制与反对。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们都出去吧!朕现在什么也不想听,出去出去!” 还未等东哥的步辇行至养心殿,才刚过了保和殿一段路程,便是听见前头先是一阵摔打东西的巨响,接着,便是光绪的怒吼声,然后东哥便是瞧见几个面熟的光绪平日心腹大臣从内阁慌慌乱乱的小跑了出来,见了她,也只是潦草的行了一礼,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活像是有头怪兽在后头追着他们似的。 换做从前,东哥定会喊了陆晨曦去拦住那些大臣,问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自从火焰山之行回来后,她日日陪在光绪身边,这些事,早已无需再去从别的什么人口中听到了,光绪从来不会对她有所隐瞒,不用猜,她也知道肯定又是为了维新的事在烦躁了,所以在看着那些大臣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太和殿的拐角处后,便抬手,示意陆晨曦让步辇继续前行。 陆晨曦斜睨了一眼东哥打出的手势,会意,抬头,扯开嗓子得朝前头抬步辇的人力夫们喊,“继续走!” 这几日慈禧日日夜夜都喊光绪去仁寿殿请安谈话,明里暗里不知暗示过多少次,其主要目的,无非就是要让光绪立即停止那些改革活动,否则不仅自身难保,唯恐他身边的人,都会被殃及池鱼! 这句话足足让光绪心里头咯噔了一个晚上,威胁他也就算了,他是皇额娘的儿子,这是他生来的命,他也认了,可珍格儿有什么错?为什么每一次皇额娘都要扯上她?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所以一天下来,朝会上,说了些什么,奏折写了些啥,他全然没了心思去听去看了,脑子里一直徘徊着珍格儿的倩影,他总想,若是慈禧真狠下心来,真不顾祖宗不顾天下人的看法,将他拉下台,到时候,珍格儿没了他的庇护,皇后恨得牙痒,太后自从那次仗刑之后便越发的不喜欢她了,若自己真的撑不住了,那在这宫里,哪里还有珍格儿的容身之地啊? “既然维新运动不可能停止,珍格儿之前有一只想出宫去..........不如趁此机会............将她送出去吧!”光绪双手紧握着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杯,扭头,抬眸,看向站在身旁,此时屋里仅剩下的王德权,语气里满是犹豫不决的无助,“小德子,你说如此甚好?即便出去,这兵荒马乱的,免不了要吃些苦头,可好歹他府还有些积蓄,阿玛额娘护持,总比留在这宫里,跟朕一块儿死在皇额娘手上要好呀!” “好什么好?!”东哥刚巧说到这句话时,领着陆晨曦和身后一众宫女来到东暖阁门外,闻言,赶紧侧身,避开挡在面前的春暖花开彩绘屏风,快步行至光绪所端坐坑桌另一头,坐下后,翘起二郎腿,左臂微曲,放置在坑桌上,身体微微往左倾斜,待自个儿的鼻尖都快碰到光绪的鼻尖了,才总算肯停下,恶狠狠的瞪着光绪,龇牙咧嘴,“你这是什么意思?原是那些话都不作数了?你现在也嫌我累赘,要把我丢开了是不是?” 光绪早在东哥进来时,就已经有些慌神了,就像是小孩子偷吃糖被娘亲发现一般,明明没什么,却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这会儿子,再听着东哥这样同自己说,哪里还敢有那种念头啊!急忙伸手,握住她放在坑桌上的手,收紧,慌不择句的为自己辩解,“珍格儿,你知道的,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喜欢你都来不及,总还会嫌你麻烦累赘呢?朕不过就是以防个万一罢了,如今的时势你也不是不清楚,哪怕是朕,得罪了太后,也难以独善其身,外头战乱抢夺越发的严重了,朕不过就是想比如把你和你姐姐,瑾妃一起放出宫去,去找你们的阿玛额娘,一家人搬回乡下去住,等这边的事情稳妥了,朕再想办法过去找你或者把你接回来,如此,不好吗?” “一点也不好!”东哥并无犹豫,脱口而出,撇着嘴,好看的眉头皱巴成一个“川”字,满脸的不高兴,甩开光绪的手,转身,背对着不想看见他,声音闷闷的道:“载湉我说过不要把你认为好的强加在我身上总是,我很不喜欢这样,而且相爱之人本不就要同生共死的吗?你这样让我苟且偷生,算什么?万一你回不来了,那我岂不是得一个人,带着和你的回忆,痛苦的留在这世上,这样,你认为就真的是为我好了吗?爱而不得,望而不及,都比不上得到之后再失去,更为痛苦,我告诉你。” 光绪起身,走至东哥身后,旁若无人的弯腰,从背后,搂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肩头上,温热的双唇靠近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珍格儿,朕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太后这次不会再由着朕来了,所以在她未曾出手之前,朕想把身边这几年伺候得好的,无辜的,都尽可能的送出宫去,以后好好生活,别再趟这浑水了,你是朕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不许再胡闹了,就这一次,听朕的话,赶紧离开这里!” 光绪的话,东哥都明白,他今后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她比他更明白,包括珍妃的,只是她不舍得就这么离开了,她甚至这几天都有了带他一起走的疯狂念头,不过被老蛊还有自己尚存的理智给悬崖勒马了罢了! 光绪是什么?他是一个普通人,那东哥自己又是什么,只不过是一只披着皮囊的怪物,厉鬼冤魂,阴阳两隔,他们如何能在一起?如今,倒也不失为一个放手一搏的好时机,拿了兵符,便赶紧离开,越留得久,自己只会越来越不想走的。 “小主儿,皇上,再不吃,粥都要凉快了,边吃边说不行吗?”陆晨曦站了半天了,加上托盘是实木的,盅又是瓷的,加在一起,可以说是重得不行了,一起拿着,已经是够呛了,还整整从景仁宫走至养心殿,花了差不多半时辰的时间,所以在到东暖阁时,她的手已经又酸又痛,还发胀,忍不住,只能小声开口,嗓音奶声奶气的,满是哀求,“真的太重了,拿着这个。” 东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偏是对陆晨曦这小丫头,生不了气,说起来,陆晨曦那些话,虽然不可思议,却也并不假,她同阿宛,看着,眉眼间,是有些相像,还有那双眼睛,简直和那讨人厌的陆忙忙一摸一样。 纵使如此,她还是没办法像讨厌陆忙忙那样对她坏,原本她一向只需跟在自己身边走就行了,端盘子这种活儿,根本不会让她去做的,只不过昨夜这死丫头差点儿把云家那位放跑了,还蠢到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地步,云音可怜?那被她害得瑾儿就不可怜了?被她害得暴露身份差点儿小命就交代在鬼市的自己就不可怜了? 简直笨死了!说一两句,就上当,这世上坏人这样多,好人这样少,陆晨曦这丫头以后可怎么办呀? 本着永除后患,不给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姓什么,尽胡作非为,接下来一个月,从端盘子到挑水,擦地,洗衣,熨衣服,东哥决定了,都让陆晨曦一个人干,她要累得这丫头完全没有心思力气去尽鼓捣别的事! 光绪也是对眼前这个率真可爱的小妹妹喜欢得紧,总觉得特别想从前还在亲王府时,小了自己一岁的妹妹一样,闻言,又想起屋里头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呢!顿时,脸皮薄的他又觉得有些尴尬,赶忙松开了搂着东哥的双臂,退开了几步,转身,坐回坑上,摆手,“好了,把东西放下吧!当着主子的面,也敢喊累,你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嘴上嗔怪,心里却用过一股暖流,不禁想起若是自己真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同珍格儿重逢,农野乡间,相互依偎,度过余生,再幸运一些,得一个女儿,像陆晨曦这般古灵精怪,天真烂漫,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喊阿玛阿玛,讨甜头吃的,那该多祥和安乐啊! 三年前,待期间并未分散,一直在一起的烨华和楚材找到陆忙忙和阿宛时,她们已经在客栈倒塌的一片废墟中窝了整整三天三夜了,陆忙忙和熊星河都打红了眼,烨华费了好大的劲儿头才总算是把他们俩给分开了,只是牛月人的死对熊星河实在是太大了,在一行人回到阴界的第二天,熊星河便不知所踪,自此,无人在见过他,楚材为了寻爹,也离开了世代生养的地界,尽管舍不得阿宛,可阿宛已经要披上红霞,嫁于他人了,他留下,不过也是徒增伤悲,何必呢!不如一走了之,倒也不失为一种潇洒,总好过同那云春似的,成天跟发了疯一下去破坏好不容易烨华命人布置好的喜堂,拿着剪子,去剪坏那凤冠霞帔,以为如此,便能留住那个男人,可男人对爱的人心软,相反对不爱的人便是会心狠,云春这番折腾来了两下之后,陆忙忙再也没办法忍受这个爱他爱得如此疯狂的女人,喊了家里人来,帮着把她遣送回云家,任凭她如何撕心裂肺的喊着:“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陆忙忙听到心里,也并未过多的在意,却不曾想,最终自己真的会因为这句话,和最心爱的女人分开,丢下她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拉扯大,最后却也活不过多少时日。 第372章 幽禁 云敏英 自从那天早上出了养心殿,东哥便无时无刻不再仔细斟酌着光绪那番话,她并非一个分不清利弊的女人,至少,现如今,是早已不会了,她很清楚照如此形势日益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当初梼杌说的那些话,都会成为现实的,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到,那些甜蜜的过往,好似昨日发生的一般,转眼间,世间就已天翻地覆,卷起滚滚烟尘,在她同光绪之间,隔了一道看得见却摸不着,也吹不开的屏障,将她们狠狠地分割开了! 自从维新新政诏令颁布始,以慈禧太后为首的顽固守旧势力就预谋着对政局的控制。 在翁同龢被开缺回籍的谕令发布当天,慈禧太后又胁迫光绪帝宣布以后凡授任新职的二品以上官员,须到颐和园向她谢恩。同日,任命慈禧太后的亲信大臣荣禄署理直隶总督,以控制京津一带的兵权。 光绪帝也未一味示弱,七月十九日,他下令将阻挠礼部主事王照上书的礼部尚书怀塔布等6人全部革职,并对王照予以奖赏。次日,他任命谭嗣同、刘光第、杨锐、林旭为军机章京,赏给四品卿衔,参加新政。 这一行为触怒了慈禧。七月二十日,载湉又任命维新派重要人物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刑部候补主事刘光第、内阁候补侍读杨锐、内阁候补中书林旭担任四品衔章京,处理新政事宜。 后来维新派又企图聘请当时已经下野的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担任顾问,在慈禧干涉下未能实现。与此同时又有众多利益受到侵犯的顽固势力聚集到慈禧身边,请求她出面制止变法。 七月二十二日,把阻挠新政的李鸿章逐出总理衙门。光绪帝的这些反击措施,进一步引起慈禧太后的忌恨,她不断派人去天津与荣禄密谋策划,京津一带也盛传秋季慈禧太后偕光绪帝去天津阅兵时将废掉光绪帝。 另外随着天津阅兵日期的迫近,光绪帝惊慌不安,于七月二十八日交给杨锐一道密诏,称:“朕维时局艰难,非变法不足以救中国,非去守旧衰谬之大臣,而用通达英勇之士,不能变法。 而皇太后不以为然,朕屡次几谏,太后更怒。今朕位几不保,汝康有为、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等,可妥速密筹,设法相救,朕十分焦灼,不胜企望之至。” 光绪帝这种置自身命运于度外的精神使康有为等人大为感动,但他们在捧诏痛哭之后,却是束手无策,最后只好把希望寄托于东交民巷的公使馆和曾参加过强学会并握有新建陆军的袁世凯身上。 各国公使只是虚表“同情”,不愿干预。康有为等人便策划了兵围颐和园捕杀慈禧太后的行动,一方面敦请光绪帝于八月初一日召见袁世凯并破格重赏侍郎候补,一方面物色湖南会党首领毕永年为捕杀慈禧太后的人选,又一方面则是由谭嗣同在八月初三日夜访袁世凯,鼓动袁世凯先诛荣禄,再兵围颐和园。 毕永年进京与康有为交谈,认为袁世凯不可靠,此事不可恃,便迳赴日本。袁世凯表面上答应了谭嗣同,却在八月初五日再次受到光绪帝召见后,于当日赶到天津向荣禄告了密,荣禄便连夜驰奔京城,向慈禧太后密报。 慈禧太后闻讯,深夜从颐和园还宫。八月初六日晨,慈禧太后宣布重新训政,下令缉捕康有为等维新派人士,戊戌政变发生。 康有为在政变发生的前一天逃离北京,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第、康广仁、杨深秀“六君子”于八月十三日被杀于北京菜市口。 慈禧太后在八月初八日举行临朝训政礼后,囚光绪帝于中南海瀛台涵元殿。轰动一时的“百日维新”被慈禧太后为代表的顽固守旧势力所扼杀。 戊戌变法失败后,慈禧太后立端郡王载漪之子溥儁为“大阿哥”,以取代载湉,史称己亥建储,由于得不到列强支持,企图失败。 而失去了靠山的东哥,也是同期内,被慈禧命人拖出了景仁宫,囚禁在云家传家之宝,罩在北三所寿药房上空,一只刻满梵文的金刚圈内,每日只有一名小太监,从一个小窗口里,给她送吃食,不过多是些早就馊掉多时的烂饭烂菜,东哥吃不下,肉身渐渐萎缩,冰蛊虫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让尸体没有腐臭的味道熏到她,却不能养着肉身,可惜老蛊失算遇害,若不然他要是在这里,自己定不至于落入这种下场。 不过幸好,这种时候,陆晨曦这小丫头在关键时刻脱下皮囊,钻进她的发丝间,虽说好歹是避过被抓去的一劫,但跟着她一块儿进来这暗无天日,两个亮堂点的窗台都没有,不知外头白天黑夜,每日每日,四周景色从未改变,依旧阴森森,灰蒙蒙,尘土随着挂在房梁各处的白布随风飞扬,原来摆设都被撤走干净,房子空旷得紧,再配上这景色,简直比冷宫还要像冷宫的寿药房,每天一觉醒来浑浑噩噩的等死,倒还不如被那云音直接手起刀落,切了来得更痛快些,毕竟死并不可怕,最可怕的便是如今生死两路都被堵塞殆尽,生不得也死不掉,只能呆坐在这屋子里,漫长的等待总会有到来那一天的死亡。 前者是肉体上的折磨,后者则是精神上的崩溃,只是即便东哥知道陆晨曦是无辜的,这一切不管是前还是后,都和这小丫头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是被自己拖累进来的,可还是没办法对她释然,追根究底,那云春还不是她自己傻,才放出来的,都跟她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太过轻易相信一个人,偏不听,这下好了,成了农夫与蛇里头的苯农夫,看见快要冻死的蛇,用体温帮它取暖,本是好心,却不曾想蛇获救之后反咬她一口,这世上只要不是自个儿本人,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想要害你,迟迟不下手,不是因为善良,不过就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罢了! 就好比那条毒蛇,之所以不反抗农夫的怀抱不过也就是如今还没有那个能力,只能暗暗的蓄势待发,人啊!最好时刻保持警惕性,要知道这世上林子大什么鸟儿都是有的。 “陆晨曦,你这个白痴!自己死就好了,干嘛还要拖着我和老蛊一起下水啊?实话承认吧!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东哥仰头呆呆地望着整座房子里唯一的那一个窗户,先是无声落泪,然后便是恶狠狠的瞪着趴在自己脚边,敞开肚皮睡懒觉的陆晨曦,抬手,揪着她后脖子的肉肉,提到眼前,用力晃醒,咬牙切齿,怒吼:“我说话的时候,你认真听行不行?我跟你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吧?这下好了,全完了,兵符,载湉,陆晨曦,你就是个扫把星!自从你来到这里,我就不停的倒霉,你还我载湉,还我老蛊,还我阴兵符!” “我说你.........停手.........停手啊!”陆晨曦被摇晃得今儿早上刚塞进去一点瑾儿偷偷丢进来的桂花糕,绿豆糕什么的,都要吐出来了,眼看着都快涌到嗓子眼儿了,如何求饶,眼前这女鬼还是不住手,只能自救,扭动着小腰,死命挣扎着,总算落地后,麻溜的赶紧就跑得远远的,不敢再靠近东哥半步了。 其实外头那金刚圈是困不住她的,她体内的锢魂兽小白也可以带她去找到这个时候的烨华,只不过,她没法离开东哥太远,否则,她早跑了,哪还跟这疯婆子在这儿耗啊! 再说了,她之所以会放了那云音,还不是因为这小姐姐,也不知道是投缘还是怎么的,她瞅着,怎么那么眼熟,可就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而且那小姐姐又是姓云的,虽然不可能天底下姓云的都跟她娘的婆家有关系,可是这个姓氏很少见啊!而且那位云音对道法造诣颇深,加上这金刚圈的布置,即便同她脑子里的那个云家毫无关系,也绝非等闲之辈,她放云音,主要就是想要云音帮她想办法回去,可没想到呀!她到底还是太嫩了,尚且没遇上过河拆桥的这些阴险事,没有经验,信错了人,搞得现如今和东哥落了个同病相怜,马落平阳被犬欺啊! 东哥以为她就不后悔了吗?她是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恨不得立刻就提起一把大刀,去把那个云音碎尸万段,都难以解心头之恨,可现在着急有什么用啊?着急,那圈子就能自己消失吗?倒不如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把她们关上一辈子吧!总要放出来,再解决的,东哥这种厉鬼,抓住一次,除非灭杀,否则要是跑了,后患无穷,云音不可能那么笨的。 都说知子莫若父,知母莫若女,那女儿的女儿,虽然隔了一辈,加上本人又天性迷糊,可这效果还是不会差到哪里去,也还是会猜一点点多少。 话说这云音确实是和陆晨曦心里头想的那个云家有关系,不仅有那么一层千丝万缕,还不是号简单的人物,跟云诗怡,更是任谁都想不到的母女关系。 云敏英初入紫荆城时,正值青春年少,芳龄十六,同阿宛一般大,还真按照年份去算计,还比阿宛晚了个把月呢! 小音,是她的乳名,刚出生那会儿子,带过她姐姐的奶娘,便说全名的“英”阳刚之气太盛了,对她不好,所以就给她另外个小名叫唤,一个读音,却是女孩子常用的“音”,所以真要追究起来,她也不算是欺骗了瑾儿。 而且之前,帮着慈禧和自己搭桥,大义灭亲的不也是瑾儿做出的决定吗?自己又没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逼迫她,她如今是跟闹得哪门子脾气啊? 光绪被幽禁在瀛台后,慈禧主掌大权,白日里,也有了宫禁,许多地方都被封锁住了,王德权手底下常用那几个小太监,在光绪被带走的那一天被拖到菜市口处死了,斩草除根,不让光绪在外头有任何的内应协助,瑾儿原本以和东哥的亲密关系,也是要被关着的,可因为帮慈禧识得云音,不必再等隆裕去联系突然没了音讯的陆家人,立了功,平日里又不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就姑且先放她一马,皇帝刚送走了,朝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光是防备东哥反咬一口就有够费劲心思了,根本也顾不得她了。 只是命云音住在永和宫,将瑾妃好生看着,本以为生性安逸的瑾儿不会闹腾出什么事来烦恼自己的,这会是件很轻松的差事,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刚接到家中老母派白鸽送来的信函,得知大姐出事了,急忙回来收拾包袱,准备回一趟家,没想到一入屋,窗门大开,原本躺在榻上的瑾儿,早已不知所踪了。 好在这天大地大却并无她容身之处,最后还只能窝在北三所那里头。 第373章 不想欠人情 就让我随风飘散吧 瑾儿承认,前些时候,她是为了珍格儿的事,对东哥百般怨恨过,云音也的的确确是她从陆晨曦那不牢紧的嘴巴子里头打听到的,可她一开始从未想过要利用云音去为自己或是珍格儿做些什么事,毕竟珍格儿是自己的亲妹妹,云音算什么? 若真要报仇,那也是自己去,让云音去,即便这事真成了,还办得漂漂亮亮的,珍格儿九泉之下若得知,也不会高兴的,她之所以救云音,是看在这姑娘陪伴了自己数年的情分儿上,加上她之前也不知道是真的隐瞒的太好了,还是自己的脑袋瓜子竟是这样的不灵活,居然真的一点也没发现出云春的身份里头有什么端倪来,如此,会帮,实属正常。 只是眼看着东哥在光绪被送去西苑瀛台幽禁后,被太后的心腹,李莲英带着人强行拖出景仁宫时,瑾儿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在得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要拜自己搭救的那位云音所赐,更是后悔得不行。 所以自从东哥被关进寿药房以来,每日瑾儿无论刮风下雨,下雪还是下冰雹,都会来给她送些糕点和零嘴。 瑾儿进宫以来,一直都不太受宠,又不像皇后,性格泼辣,别人惹一分定十分的还回去,又因为后头有太后撑腰,无人敢惹,即便同自己一样不受宠,也从未在这宫里头被亏待过,她就不同了,脸上有块常年要靠抹上浓厚的胭脂水粉尚可遮住一点点的胎记不说,生性冷淡,从来不懂得如何去讨好一个人,更别提还是个男人了,她不允许自己违心也好,受迫也罢!反正不许做出任何背叛卫长的事,可惜都这么努力了,最终还是没法在一起啊!而且,还阴阳两隔了,从此哪怕是将来真逮着机会出宫去,也是再也见不到了,反正光绪来她这,说好听点是爱屋及乌,说难听点,她他他拉瑾,不过也就是沾了点妹妹的荣光罢了…… 宫里人想来最是势力的,你受宠时,百般讨好,你落魄时,他没趁机给你来上一脚,就已经很不错了,如今皇上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东哥又被关起来,成日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御膳房又怎会给她好果子吃呢!定是把一些放置许久都吃不完的,或者是坏掉的食物糖塞她而已,从前御膳房也不是没派人送过些馊饭馊菜来过永和宫。 不过没想到云音竟是盯她盯得这样的紧,这不,瑾儿刚前脚迈进了北五所,后脚,云音就从身后冒出来了,抢过她准备了好久的食盒,发狠丢在地上,看着盒子里的糕点菜肴洒了一地,盒子的手柄也摔烂了,瑾儿终于是忍无可忍,发了这一辈子头一次的火气。 “云音,你做什么?!”瑾儿用力甩开云音拉着自己手臂的手,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甩在云音的侧脸上,泪目,厉声:“为什么你要这样做?里头的那个,她也许是十恶不做的恶鬼冤魂,可她好歹也当了我一年多的妹妹,在阿玛额娘跟前,护持过我无数次,除了杀掉珍格儿,她从未伤害过我,我虽然一直装作不闻不问,可是她数次救我于水深火热的事,我都记得,我真的没办法再这么坐视不管下去了,卫长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错,更不是她的,我不想要再这样对她了,云音,她和你无冤无仇的,你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放过她好不好?我求你了。” 云音抬手,再次攀上瑾儿的手臂,拽着就往所外走去,边走边回头骂,语气,却是难得的苦口婆心,“求什么求?你脑子到底装了个啥呀?啊?她可不是普通的恶鬼,你知道吗?她是般若,而且还是般若中最高等级的赤般若,若是哪怕只有一分能降服的,我也不会想要灭杀这好不容易抓到,百年难遇的宝贝,就像那蛊男,他尚且应该花些时间,还能说服,可这赤般若,从降生开始,除了杀就是杀,脑子里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别的事,不尽快将其灭杀,被她跑出来,我们所有人都得倒霉,般若诅咒,那可是世间最为恶毒的咒术!当年我祖师爷就是因为这个才带着一干族人背井离乡的,吴家隐世从此再无踪迹,陆家,四处搜寻办法,可还是一无所获,这么多年了,陆家就没一个族人是能活过二十五岁的,都死了,短命,即便是死了,也要去给阎罗王当手下使唤,永不超生,孟婆汤,忘前尘,生生世世奴隶命,至于吴家,男子二十四岁后便会染上恶疾,长命,却也是留在世间被苦苦折磨,还不如去死!我们云家,一年比一年生下的孩子少,想必再过来十几二十几年,香火,就该断了,你说这有多可怕!我就是因为看在从前同你交好过一场的份儿上,才这样阻拦你的,别好心当成驴肝肺行不行?” “我根本一点也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什么般若,什么恶鬼,她毕竟曾经救过我一命,我不想欠她人情,一命还一命,求你了,就让我把她放出来吧!”瑾儿用力挣脱开云音的手,扭头,跑回药房门口,蹲下,继续鼓捣着那感应到生人靠近,不断发出似是警告的嗡嗡声的金刚圈,在数次踢踹敲打掰拉都无效果后,终于忍不住抓狂的仰天大喊了一嗓门儿,“这鬼东西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是弄不开呢?可恶!” 东哥听到外头动静,知晓是瑾儿想要凭一股蛮劲儿把金刚圈弄开,放她出来,心底涌过一股暖流后,又听见她和云音说的一番话,在听到那句“不想欠她人情”后,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心又像是被谁狠狠的从顶儿上浇了一盆子冷水下来一般,哇凉哇凉的,唇角上扬,下意识地勾起一抹惨淡的苦笑,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刚好被也听到外头说话声,扭头看向自己的陆晨曦,给逮个正着。 只见陆晨曦屁颠颠地从房梁一跃而下,跑到东哥大腿跟前,仰着头,抬爪,放在她的膝盖上,心里担心,嘴上却还是忍不住用欠扁的语气,“喂!我还从来没见过会哭的厉鬼欸!长见识了这次,你们不是一般只让别人哭吗?不过说实话,你眼中含泪的模样,好丑啊!你以后还是少哭为好,你一点儿也不适合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形象,实话告诉你,真的。” “滚!”东哥一巴掌将陆晨曦的爪子从自己大腿上扫下去,抬手,斗气似的,使劲儿抹了抹眼角,抹到都发红了,才肯罢手,恶狠狠的瞪着,丝毫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摆出一脸我安慰你怎么还骂我无辜模样的陆晨曦,“那我也劝你一句,以后你也少去安慰人,因为不但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你的所谓安慰的还会让人越听越窝火!” 陆晨曦不明所以,只是听了东哥一点客气都没有的话,本能的死都不服输,反驳:“为什么?我只是好心啊!是你这只鬼脾气太奇怪了吧!跟我的话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东哥现在也懒得和她吵下去了,距离自己被关进了,转眼间,已经过去两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道光绪究竟怎么样了,自从被带来这里,宫中就一直未曾传出过什么消息,瑾儿偶尔会来看她,她问,瑾儿也是一问三不知,似乎是慈禧下了禁言令,向来人多口杂的深宫,竟没一个知道被幽禁在瀛台光绪帝的具体情况,除了慈禧本人和她的心腹,李莲英,好像就连皇后隆裕也是知之甚少。 “姐姐,载湉他现在如何了?被放出来了吗?”即便知道还是不可能得到什么意料之外的答案,东哥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出:“或者外头的什么消息,姐姐有听到吗?还有如今,已是几年几月了?我被关在这里太久了,时间概念没有了。” 瑾儿闻言,回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站在自己身后,听到东哥的问话后,只是对自己不住摇头的云音,紧咬下唇,还是不愿再瞒下去了,因为她知道,这天地就要开始动荡了,一切即将天翻地覆,就算最终还是死,也至少死的明明白白的。 “庚子鼠年七月初六,皇上前些时候就被放出来了,我也是去给皇后请安时,无意中在门外偷听到李莲英说的,可是还是见不到,不过的确是回宫了已经,外头战火飞扬,宫中近来有很多宫女太监都想法设法逃出宫去,好像说是,外头军队不稍几日,便会攻入京城了,人心惶惶的,太后的脸色也一直不大好,似乎并非无事生风的传闻,军队是真的要打进来了。” 东哥点头,“不错,这个日子,的确和当初梼杌说的对上了,光绪二十六年,庚子鼠年七月廿七,清晨许,八国联军攻入京城,慈禧太后带着光绪帝,隆裕皇后,瑾贵人还有一众太监宫女西迁外逃,看来也是时候该从这个鬼地方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的?”陆晨曦一直以来对东哥最是不理解的便是,她为何总是能对以后才会发生的事,了解得那么的清楚而且每每此时,她总是会提起那个奇怪的名字,“梼杌究竟是谁啊?” “看过山海经异兽录吗?”东哥挑眉,垂眸,看向陆晨曦,“那里头所绘的怪物,并非虚假,梼杌是四凶之一,鲧死后怨灵所化,有预知世间大事的能力,百年前,我曾经同你们陆家祖师爷陆耀祖,遇到过,放跑了一些东西,我趁乱钻了个空子,把那暴躁的家伙强行带了回来,老蛊想了个办法,将其,收为我用,其实呀!这些怪物和我们这些怨灵恶魂并无任何不同,也许到了一定程度,我也会变成他们的同类,你看呀!浑沌是驩兜死后的怨气所化,穷奇是共工死后的怨气所化,梼杌是鲧死后的怨气所化,饕餮是三苗死后的怨气所化,其实都是一样的。”顿了顿,东哥仰头,长叹了一口气,抬手,第一次如此温柔的抚着陆晨曦脑袋上的软毛,声音逐渐飘渺虚无,眼中仔细一瞧,竟浮出一丝向往,“晨曦,想办法走吧!若有幸我们能再遇到,到时候你千万不要再与我好了,能下狠手就下吧!因为我自己也没办法抛弃如今要做的事,你抹杀我,其实是在给我解脱,不过切记,我不要轮回,这世间不好的事太多太多了,我已经不想再经历下去了,就让我随风飘散吧……”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无数画面从陆晨曦眼前滑过,一帧帧,一页页,好似有一双大手在快速翻着书页,如东哥所说,军队攻破紫荆城,慈禧带着光绪等一干人出逃,命人拉开紧拥在一起,好不容易再见到的光绪和东哥,话就像一根根锋利无比的刀刺,扎进陆晨曦四肢百骸,让她哭得泣不成声,即便珍妃的历史她晓得,看当血淋淋的画面如此真实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忍不住为这个不过是一心一意爱着一个人,知道一个人心里真正想要什么,单纯的想要为他争取的无辜少女哭得撕心裂肺,在那段倩影彻底没入井底后,陆晨曦的耳边嗡鸣声不停,而在那鸣叫的尽头,她似乎听到了谁在大声喊着自己名字。 “陆晨曦?陆晨曦?睁眼!把眼睛给我睁开!” 第374章 血泪 瞎了 “陆晨曦?陆晨曦?快把眼睛睁开!别睡了,睁开眼睛!小曦,醒醒啊!” 就在云什喊得嗓子都快哑,嘴巴干得像是在那大太阳底下暴晒了三天三夜的鱼干似的,干涸得不行,摇晃着怀中少女的娇小的身躯,手臂都快给摇得折过去,一颗心早就急得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像是感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远的陆晨曦才总算是悠悠转醒了来。 可当她睁开双眼,云什的脸近在咫尺,对她来说却是一片模糊不清,像是被谁糊上了一层浆糊似的,她抬手,揉了揉眼,以为是闭眼太长时间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越柔眼前的东西就越看不清楚了,突然也不知道是不是揉得太用力了,还是怎么着的,眼睛突然一阵刺痛,就好像有人正在拿着大头针,狠狠得对着自己眼睛扎下去一般,一下又一下,疼得她头皮都开始抽搐了,最后眼角两边留下一行液体,一直顺着脸部轮廓流至嘴角下巴,眼前彻底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好奇,伸出舌头,舔了舔,一股子的甜腥味儿,居然是血! 刚看见陆晨曦总算是睁开眼了,正要高兴,扭头过去喊还不知道陆诚已经被他用傀儡掉了包,现在啥事儿也没有,还在孤槐澍那儿泡着澡,此时正边满足嘀咕个不停,抱怨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居然又跟那差点儿害死她们俩的女鬼跑了的梼杌,边满屋子乱窜找打斗前后压根儿没出现的儿子云诗怡,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儿来,就被怀里的一阵摸爬打滚的痛呼声,给打断了,扭头,垂眸,一瞧,在看到那两行血泪内混杂的浓郁黑气后,眉头瞬间锁成一个大川字,放在肩膀上的手收了收,将陆晨曦抱得越发紧一些,另一只手抬起放在她的脑袋上安慰轻轻拍着,故作镇定的柔声,“小曦别怕,没事的没事的,睡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我保证,别怕,睡一会儿吧……” 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陆晨曦就是平时再胆大包天,这下子说不怂,她自己都不信了,可是云什这人,虽然总是神神秘秘的,还老没事有事都缠着她,走到哪跟到哪,就差上茅房都搁她屁股后看着了,可毕竟相处了那么久,几斤几两,她还是了解的,云家这几年不折腾底下的东西,表面是做药材生意的,家里头你还真别说,出过不少好的大夫,也就她娘没那方面的脑子,像她外公,面对那些医书,那是一窍不通,即便是直接把药方子给她了,她也背不下来,可偏偏背那些道法口诀只需看几眼就全会了,拳脚功夫,机拓设计也是无师自通。 不过云什这家伙不像他外公,又打小在那成天一股子中药味儿的环境下泡着长到这么大个,耳濡目染的,怎么也学到了一些东西,医术虽说如今不算高超,但在他这个年龄,能把百草目录全背下来,还能灵活运用,加以添加,已经算是特别出色了,所以他说没事,就一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如此一想,眼看眼睛上的疼痛逐渐消退了,也不知为何明明都睡了这么长时间了,一醒来还是觉得浑身乏力,眼皮子耷拉个不停,陆晨曦虽然心里头打鼓不断,也还是点了点头,正要闭眼睡下,突然想起和自己一道来的陆诚,着急抬手,抓住云什胸前的衣服,“阿诚哥他没什么事吧?我娘,我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找我找得很着急啊!你帮我说说好话呗!让她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走开这么长时间的。” 云什唇角微扬,放在陆晨曦脑袋上的手刚想拿下来,又开始拍起来了,五指插入那柔顺的发丝,一遍又一遍的捊着,心想他这小妹妹,怎么就是有着在危难时刻,还能临危不乱,分心去想别的事的本事儿呢?越想越是哭笑不得,以至于回话时原本只是故作镇定,仔细一听还是会听出些低沉的声音都有些与此时情况完全不符合,真轻松的笑意了,“好了,陆诚他啥事也没有,你别担心他了,睡吧!云姨那边,我会和她好好说的,顶多就是挨顿训,你又不是没挨过,对你来说小菜一碟,怎么现在反倒担心起来了,快休息吧!,休息完了,我带你回家。” “那就好........”陆晨曦闻言,点头,头一歪,靠在云什的胸前,这才放心睡去了。 云诗怡从一楼找到二楼,都没有看到自家宝贝儿子的身影,最后只在位于二楼走廊尽头一间没来得及完全关上微微敞开了一条缝的门后找到了一座盛满类似药水,发出阵阵恶臭的大缸,只见在那大缸子里头,飘着一具有巴掌那么大的用稻草扎成的小人儿,在那小人上头,一张红纸被用一根黑木钉,钉着,红纸上的纸墨虽因为小人儿在水里时上时下摇摇晃晃,被底下的药水多少浸泡一些,化开了大半,但到底时间不长,又是浮在水面上的,大概内容还是能看出的,是一个生辰八字,陆诚的生辰八字。 由于方才救自己一双儿女于水深火热,过于心切,云诗怡并未注意到云什来到这儿的不对劲儿,如今深究起来,竟是细思极恐,照理来讲,哪怕是自己老爹出山,也不可能算得这么准她,小曦,阿诚会在这里遇到危险,云什,自己连搬来了北平的事儿,都还未曾捎过信回家中说法,他又是如何得知她们会在这儿呢?更别提说事先带好了那些专门对付蛊虫的鬼火了,而且那种火,除了地底下的那位,谁会有那邪乎玩意儿? “他是从烨华那里来的,他刚才用的招数,又是什么?那女鬼为何突然就怕他了?”云诗怡眉头紧锁,思绪在脑海里翻涌,吟喃自语的同时,环顾了一圈这间屋子的四周围,几个破败木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大部分都贴了封条,云诗怡自然不会傻到去揭开来看看,方才那老蛊就是在这被逮到,最后跳窗跑掉的,这些东西自然是他的,他善用苗疆蛊术,浑身都是毒虫,谁知道这些瓶子里,有没有什么难搞的家伙,随便打开,岂不自寻死路,她才没那么傻,摇摇头,“看来都不是巧合,本来还想着这么好的孩子,刚才有奋不顾身的从那女鬼手中把我家小曦救出来,若是以后能当我家女婿,对小曦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女孩子嘛!就应该有个人宠着疼着护着,小曦又是个生性浮躁的,配上云什的清冷淡定,一动一静,倒也互补了,又是青梅竹马,可惜了啊!云什这孩子,背后的事儿太复杂了。”感叹了一声后,朝屋外快步走去。 不知怎的,方才东哥临走时说的一番话,明明任谁听起来都像是死到临头了,还要满嘴胡言,试图扰乱军心,唯恐天下不乱,可云诗怡却竟然觉得她说的话也许并不全是胡说八道,她说:“臭道姑,你神气不了太长时间了,如今你既破坏了我的好事,来日我必不让你好看,不过说不定你还得感谢我,让你早些离开,否则日后相处得久了,若是那天知道了真相,你只会更痛苦,你仔细看看吧!你的好丈夫是不是还是原来的那个人,你真以为委托我的是你家那个帮工,他不过就是块棋子,真正将你的儿女送到我跟儿前的,就是你的好丈夫,陆山河,事到如今实话告诉你也不怕了,我不好过,你们全部都得给我陪葬!不过也是,对他而言,你和别的男人的孩子,怎能继续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呢!毕竟光是被迫披着那个男人的皮囊就已经够让他恶心得忍无可忍了,这是双赢,我拿回了我的东西,他也留住了你,多好呀!可你们姓云的人怎么就是这么喜欢夺走我的东西呢?” 她不敢再多想了,因为她发现她越是想,越是在脑海中重复着东哥的话,这心里头就越是觉得乱如麻,对陆山河的信任也越来越微薄了,任旁人说她自欺欺人也好,不愿面对也罢,她就是不想怀疑这个同自己生活了二三十年,大半辈子的枕边人,她是那么的爱他,哪怕是这段感情沾上了一丝一毫的污渍,她都觉得随时会让自己崩塌,爱过了头,就脆弱了。 因为心里有事,走着走着总是会下意识停顿一下,所以即便云诗怡觉得自己已经走得很快了,一直走不到尽头,只不过是这路太过于长了,待她下了楼,走回那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的大厅前莲花池旁小桥边上,云什已经抱起了陆晨曦,朝宅门外走去,一只脚早已跨出了门槛了。 这时云诗怡才发现,云什这孩子长得也忒快了些,明明是和自己家阿诚一般大,头却是比他整整高了两个,或许与陆山河并肩站在一块儿,都一样高了,小曦虽然也比一般同龄孩子长得要快些,像自己年轻时候那样儿,吃啥,啥都不长,就全长个儿上了,可小曦要好一些,不是她这种瘦吧啦的,再近些看,就跟营养不良似的,有些肉,看那肉乎乎的小胖手,多可爱,还记得小时候,就是因为她实在是太瘦了,跟一具包了皮的骷髅似的,一个大院里头的小哥哥小姐姐总喜欢竹竿竹竿的喊她。 这么靠近一看,云什的眼睛竟和小曦的是那么的相似,浑圆浑圆的,又大又亮,黑葡萄似的,鼻子也是一样又小又扁平扁平的,像陆山河,陆诚倒是遗传了自己,笔挺高挑,眼睛狭长细小,有些丹凤眼的感觉,像自己娘云敏英。 “臭小子!”虽然心里实在是不想打扰俩小祖宗这难得和谐的画面,可云什这小子居然连可能是他未来丈母娘的自己都不等就想拐着她闺女跑了,实在是不能忍,必须要好好教训一顿才行,小跑跟上,跑至跟前,抬手,一巴掌拍在听到自己喊声,停下来等的云什的后背上,坏笑着,嗔怪,“好你个臭小子,怎么想把我闺女带回自己小窝窝里去啊?告诉你,没门儿啊!别以为英雄救美,就能取得小曦的芳心,这孩子脑子还没长齐整呢!做事又总是缺根茎的,指不定你怎么白费心思,再说了就算真的成了,老娘这关,你还没过呢!就想着更进一步,孤男寡女的,没门儿啊!” 可云什显然没有和云诗怡开玩笑的心情现在,面对着云诗怡的嬉皮笑脸,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垂眸看了看怀里小人儿脸上刚才他擦了擦,还有些没擦干净的血迹,愧疚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云姨,小曦她可能..........可能..........瞎了.............” “什么........?!”云诗怡没想到云什会这么接上自己的话,一时之间,呆愣住了,只是顺着云什的视线看向那两行血泪痕,像是被谁当头一棒似的,有些晕乎乎的,站不住了。 第375章 姜还是老的辣 恨意 诊所就在北平的市中心,距离陆山河的酒店,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加上应后座上不停催促云杉茇的要求,车速不怕死的开到了最大,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间左窜右窜,哪怕是偶尔擦肩而过撞倒一个过路人,陆山河也不似从前那般下车仔细查看,温和询问状况,只是摇下车窗,丢了一小叠子票子出去就算完了。 换做从前,他是绝不会做如此失礼的事,即便是岳父大人坐在后头话多个不停,心中烦躁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也不知怎的,今儿他这心里头是哪哪都觉得不对劲儿,究竟是哪里?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慌慌的,就好像.........好像是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右眼皮也罕见了接连跳个不断,脑海中还总浮现出马房里那匹无缘无故发疯嘶吼的白马,然后就会同时想起今儿早上云诗怡从同一间马房里把黑马牵出的情景。 接着就是心中一紧,眉头微皱,看着不远处一片嘈杂已经能看到牌子的诊所,喃喃道:“难道.........真是出了什么事不成?东哥这家伙,不会连雁儿,都动手了吧?” 云杉茇岁数虽大了些,可这身体上手手脚脚,鼻子耳朵还是很灵活灵敏的,即便陆山河已经尽可能压低了声儿,就连就坐在他身旁司机也压根儿听不到啥声,他也还是一下就听到了陆山河的嘀咕声,可到底还是老了,具体的是任凭他怎么伸耳朵伸到陆山河身上,也还是听不大清楚说了什么。 但他向来是个爽快的老爷子,做事从不遮着掩着,特喜欢光明正大那一套,这不在怎么竖耳朵都还是什么再也听不到之后,抬手,一掌狠狠拍在了正在组织思绪,望着前头街道发呆的陆山河,“喂!陆死人,你嘀嘀咕咕的是在说些什么呀?跟你说多少遍了,有事儿别老憋在心里,说出来,让大家给点意见,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呢!” 陆山河早就习惯了老爷子的骂词儿,所以即便被骂成是神经病,扭过头去,也依然能笑脸相迎,“爹,到了,我们下车吧!要不然等会儿小曦该睡着了,您就不能和您的宝贝小孙女叨唠叨唠家常了。”抬手,朝前头灯火通明的诊所一指,还没等云杉茇作出回应,便自顾自的拉开车门,下车,朝所内大门快步走去。 陆山河原本也只是猜测,没想到一入诊所大门,见里头站着的坐着的护士医生瞬间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全都站了起身,满脸的歉意,每个人,无一例外,尤其是今儿早上拍着胸脯跟他说,让他把女儿放心交给他的胖胖中年女护士。 陆晨曦和陆诚中午的时候,跑出了诊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很多人出去找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都没看见俩孩子的踪影,估计是走远了,不然就是,如今世道这么乱糟糟的,拐卖小孩的缺德人,也不少,说不准,早就出事了。 虽然心里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这代表东哥可能已经照着自己的吩咐,且顺利得手了,可面上,碍于云杉茇在,陆山河也不好表现的太过高兴,自己占据这具身体的主人和雁儿生下的孩子终于走了,唯一的阻碍全没了,只能先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副心急如焚的面目,大喊着让司机打电话,让手底下的全部人都出去找小姐和少爷回来。 那演技精湛得不去唱大戏都真的是太可惜了,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别的人看不出来,自己的苯徒弟方达看不出来,云杉茇还能看不出来吗? 他们云家向来有男子娶妻算卦,女子嫁人也要算一卦的习惯,陆山河和云诗怡命里相冲,如若强行在一起,终究是落了个不得善终的凄凉下场,当时云杉茇是女儿也劝过了,女婿也求过了,依旧没用,俩孩子还是一意孤行,年轻气盛,自以为什么都能够去改变,事实是,人从生下来开始,他的命,天就已经定好了,旁的人尚且不可能随意更改,何况他们这种触犯天怒,被降罚的罪人呢!简直是痴人说梦,妄想。 如今看来,陆山河说不出的怪异,孙子孙女又无故失踪,一切都要往不可挽回的方向走了。 城郊天彻底暗下来之后,周围又都是一人多高从未被修剪,参差不齐的灌木丛,连月光都照不到底,加上云诗怡和云什又都是头一回来北平,市区街道都尚不熟悉,更何况是这荒郊野外的地儿,俩人似乎也没想过会搞得如此的晚,身上都没有带任何烛火,云诗怡带来的马车,又都车翻了,马死了,路途多少也有一段距离,所以摸索直到后半夜,俩人才得以站在古里香的大门口。 推开门,原本乱作一团的室内,才又重新恢复平静。 陆山河真的把云杉茇留下来,无疑对现在陆晨曦的情况来说是犹如雪中送炭的相助,云诗怡在屋内见到自己多年不见仍旧老当益壮阿爹后,方才因为云什的话一路上都悬在了半空中的一颗心,才总算是勉强落了些地,虽然也还不一定有救,可云杉茇在,那么胜算就多了一半了。 “爹,您先去里头看看小曦的情况,看看还能不能.........小曦她才几岁啊!要真看不见了,这以后,她可怎么活呀?爹您一定要想个办法呀!”云诗怡向来是个外强内弱的女人,尤其是在孩子方面,一想到陆晨曦以后都要当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了,这个世界于她而言就只是一片的黑暗,简直比让自己瞎了还要可怕啊!先是坐在陆山河书房旁的沙发上和云杉茇聊了聊家常,便是迫不及待的拉着他下楼去二楼的房间,看看如今有云什陪着,还没醒的陆晨曦,眼睛红了一圈,显然才哭过一场大的,声音也哽咽得不行,“小曦她不能看不见的,否则别说是生活了,以后嫁人,可怎么办呀!即便有人喜欢,婆家也不会娶一个什么也看不见,不能帮忙扶持家里也就罢了,还每天要看着她以免磕着碰着的姑娘家做媳妇儿啊!” 同云诗怡的着急相反,云杉茇倒是显得格外镇定,闻言,只是瞥了眼跟在云诗怡身后,扶着过大的打击,已经快要晕过去的妻子,一脸担心紧张,倒是不假,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打量视线的陆山河,无奈摇头,笑得调侃,故意放大声,“你看你,都要扯多远去啊?你自己也说了,小曦这才几岁呀!大姑娘都不能算,顶多就是一小屁孩儿,谈婆家,现在是不是有点忒早了点?再说了,怎么就没人要了,再不济,不还有云什那孩子吗?老跟在咱小曦屁股后头跑,怎么赶都赶不走,这会儿子出事,反倒看着更黏糊了,刚才我想把自己孙女接过来抱抱,这小子居然还躲开我的手,不让我碰,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现在还在屋里窝着等小丫头醒呢!多好一孩子啊!” 云杉茇说了一通,话毕后,朝陆山河站着的方向走了一步,抬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唇角微扬,笑得格外的意味深长,“你说是吧?陆死人!都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幸好到了我这儿,这小一辈的都随了我家小诗,要是像你,岂不糟蹋了。” 陆山河和云什那点勾当,他虽然老了,却也不糊涂,什么让其娶了陆晨曦,那都是瞎说的,怎么可能真让娶,真娶了那不是乱来了吗?之所以说那些话,不过就是想陆山河的反应,看看自己从前想着,屁大点的孩子,做这种事,不可能背后没人教唆的猜测,果不其然,反应还挺剧烈明显的。 而且云什这孩子,自己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根本不听他的劝,他也只好按兵不动,先看看形势再说。 陆山河被恶灵附体这是已经肯定的事实了,只是此恶灵并不普通,所以之前,他一直难以察觉,要不是云什吩咐身边一直跟着那只大肥猫给他透了透信儿,他觉得并非空穴来风,吩咐方达仔细偷偷观察了好几日,可能还和云诗怡一样被蒙在鼓里,不过找方才陆山河突然变化的激动表情,和极力掩下动作,真正的陆山河意识还并未完全被抹杀去,还有救! “是啊!幸好都像小怡。”陆山河一下意识的后腿了两步,甩下了云杉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得尴尬。 云诗怡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自己爹还有心情挑女婿的刺儿,笑里藏刀,指桑骂槐,没大没小的伸手,揪住云杉茇的衣领,推开门就把他往外丢去,指着不远处,楼梯口,声音不容置疑,“爹,我请你马上去看看我的女儿你的孙女行不行?孩子水深火热,都快死了,您还有心情在这里鸡蛋挑骨头,成心找茬儿!您和山河都吵了几十年了,你们说得不累,我听得都累了,今儿能不能消停会儿啊?”说完,毫不犹豫的把门关上,彻底把这俩天生冤家,隔开来。 终于只剩下夫妻俩人了,陆山河上前两步,伸手,欲从背后紧紧的搂住云诗怡的身体,好一解整日下来的相思之苦,却指尖还未曾触碰到可人儿的衣角,后者便抽身离去,走到一侧,转身,看向自己,目光里是与以往的柔情蜜意截然不同,审讯般的锐利。 “山河,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陆山河眉头微皱,上前,伸手拉过云诗怡的手,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特别的不安,连声音也破天荒的有些慌乱,“小怡,你怎么了?” 云诗怡没有回答陆山河的问题,甩开他的手,又往后退开了一步,表情依旧严肃,开门见山,“小曦和阿诚遇到的这些破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果然,东哥就是会过河拆桥,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那种。 陆山河脑子闻言后,想法一闪而过,深呼吸了一口气,摇头,毅然决定死不承认,因为一旦回答“是”他和云诗怡的关系也就完了。 “真的?”云诗怡不大相信。 陆山河快步向前,伸手,揽过她的肩膀,紧紧搂住,不准她再躲开或者反抗,“当然是真的!小曦和阿诚是我的孩子呀!当爹的怎么可能会祸害自己的孩子!” “是啊……你怎么会呢……”云诗怡伸手回抱住陆山河,小脸埋进那再熟悉不过的怀抱中,明明是表示信任的举动,却在陆山河欣喜若狂搂得越发紧的时候,眼角似有泪光闪过,眼底,那恢复笑意的背后,隐藏的竟是破涛汹涌的恨意。 第376章 暖心陪伴 换眼 这一觉,绝对是陆晨曦这还为数不长的人生中,睡得最浑浑噩噩,又安心的一次,也是陆晨曦和云什,以互相依偎的姿态,暖心陪伴,相处得最和谐的唯一一次,长大后,俩人不是一个拼了命的躲,一个死皮赖脸的追,就是针锋相对,真应了那句话,人嘛!对待越是在意的东西,就越是严厉得欠抽。 待意识慢慢恢复过来,睁开眼,依旧是一片黑暗,耳边除了细微的说话声,什么也没有。 陆晨曦又开始有些害怕了,许是因为双眼并没有如云什哄她睡觉时说的那般,休息休息,就自己好了,许是手边从老宅到现在这里,一直未曾抽出的温暖,那双紧握着比自己的手要打上俩指头,且还有再大的趋势云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很久了,因为她能感觉到,手心散出,彻骨的寒意和因为什么也看不见,紧张冒出的细汗。 “云什?云什哥哥?你在吗?”小丫头看不见屋里头的情形,更不可能知道其实云什并未离开多远,就站在屋外,虚掩着门后,正和刚看完陆晨曦眼睛情况的云杉茇谈着话,只是到处摸索着,小声喊着云什的名字,又想自己现在大概是躺在了一张床上,这又是古里香,应该是她以前过来北平,常住的那间,因为手到之处,周围都是软软的抱枕,她记得刚来时自己就照着住在长沙房间原样买了很多,因为她特喜欢睡在一堆枕头里,所以凭着记忆,试探着双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往床边的位置挪了挪,伸手,左拨拨,右弄弄的,凭着刚才手的方向,找找看,云什还在不在,可是除了椅子的把手,全都扑了个空。 不死心,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不过即便之前住过些时日在这里,那也是挺久之前的事了,后来就很少回来了,所以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床前的太妃椅给绊得迎面摔倒在了地上。 “啊!”陆晨曦惊呼一声,身体便是控制不住的往前倾倒,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看不见,她还是下意识的在鼻梁狠狠撞在地板上时,紧闭上双眼,咬牙,忍住那剧烈的疼痛,可还是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好疼啊!” 她虽然还小,可是她也懂不能让阿爹阿娘再为她担心的道理,再说了本来这些就是她的自作自受,要是她不是这样不自量力跑出诊所,去找那个女鬼,一切就不会发生,虽然方才在鬼宅中,东哥和云什交手时,她看起来是还未清醒,可其实她的意识早就回来了,只是还不稳定,所以身体怎么都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即便如此落入下风,最后她体内从小跟她到这么大个的锢魂兽小白已经咬住了东哥的喉骨,只要稍微一用力,这家伙就死定了,可她还是心软了,她想起了在幻境中看到的关于东哥的过去,明明曾经也想过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再也不做坏勾当的人,是这个天,连这么小小的愿望都容不下,不是东哥的错呀! 所以她哀求小白把东哥放了,即便小白不断提醒她,放虎归山,他日必当后患无穷,她也依旧什么都听不进去,仔细想想,若当初她对东哥哪怕是心狠那么一分,就等同于是对自己后来的阿娘云诗怡善良十分了,自己的阿娘,也许,根本就不会死了,真真儿是造孽啊………… 人都是会变得,何况是东哥这种恶鬼怨灵,也许她真的曾经善良过,可仇恨,从来都是拥有蒙蔽双眼的强大能力。 “小曦!”云什站的位置,本来就距离陆晨曦睡的床不远,陆晨曦个头又长得比一般孩子要大些,小时候被云诗怡天天好吃好喝,陆诚天天让鸡腿的给喂养的,浑身肉嘟嘟的,这么一啪在地上,就算不至于震三震,这动静,也比一般人要大上些许多,所以陆晨曦刚一落地,云什便有所察觉到扭头,透过门缝,看向屋内,在看到那拱在地穿着小白兔睡衣,白白的一团,大惊,喊了一嗓子,转身,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门,就小跑着往陆晨曦跟儿前狂奔而去。 先是弯腰,拉过陆晨曦的小胖手挂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拦腰抱起,赶紧将摔得鼻青脸肿的小丫头抱回床上去,盖好被子,自己也顺势躺在一旁,搂着不撒手,边抬手惩罚似的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脑勺,边垂眸,满脸心疼,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温柔,“你说你干啥呢?没事下来做什么?要什么喊一声,我来帮你拿嘛!又看不见的,这磕着碰着,你不疼,我还心疼呢!你说你怎么就没一次能好好的听话呢?带着陆诚擅自跑到那种地方去,还有现在不说一声在屋里走来走去,都是,你能不能让人省会儿子心啊?” “心疼,那你还骂我,我都这样了,走动走动怎么了?瞧瞧你那语气,就好像我干了啥杀人放火的事儿似的。”陆晨曦也是一肚子委屈无处说,刚才摔得一跤,膝盖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鼻子也是,总感觉下一秒鼻血都要出来了,眼睛又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一下子经历了这么多的倒霉事儿,没得到什么安慰也就算了,反倒被狠狠的骂了一顿,这会儿子,云什话音一落,眼泪便不争气的啪嗒啪嗒,像脱了线的珍珠链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落,扁着嘴,哭腔满满,“云什,你就是个大骗子,说好了睡醒就没事了,可我醒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啊!骗子,大骗子!” 云什自知说话重了些,可他也是为了陆晨曦好呀!都犯了这么大的错了,自己若还是哄着,纵容着,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迟早,同样的事,还会发生第二次的,心里头是这么打算的,可一看到陆晨曦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儿,他还是心软了,伸手,搂过头,按在胸前,轻拍,如她所愿的,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是我不好,话说过了,别哭了别哭了,眼睛的事,你外公我爷爷,云姨都会想办法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再忍耐忍耐,马上就会让你再看见东西。” “嗯……”云什都这样难得好声好气的说了,陆晨曦也只得乖乖地点头,不再闹腾,否则也就太过任性了,她也自知自己擅自跑去老宅,如今得到这教训,是自作自受,可这种丢脸丢到姥姥家的事儿,只许她自己说法,旁人,尤其是云什这个总是十句话中有九句都是跟她对着来的讨厌鬼,如今逼得他服软,也算是扳回一局了,自然也就没有再折腾的理由了。 可外头甩掉陆山河,赶来的云诗怡,云杉茇,皆是面生愁容,眉头紧锁,并没有屋内俩人那么平静祥和,更不可能有你拌一句嘴,我哄你一声的轻松,气氛显得格外的凝重。 云诗怡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小曦可能这辈子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结论从自己老爹云杉茇的嘴里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来时,她还是承受不住,摇晃了两下,激动得险些当场气血一冲,晕过去。 她难以置信的拉着自家老爹的年老,已日渐发皱的大手,眼角一片湿润,鼻子一抽一抽的,不死心地询问:“爹,不可能的,您的医术,那么厉害,死马都能被你医活,小曦的眼睛,你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呢?我知道,你当初一直都很反对我和山河在一起,可孩子是无辜的啊!您不能就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就..........” 云杉茇知道陆晨曦是云诗怡的命根子,若是女儿没了,或者是出了事,她也活不下去了多半,可再怎么着急,也不能说他就私报复啊!小曦不也是他亲孙女吗?他再恨那陆山河,能拿自己亲孙女开刀吗? “云诗怡!注意你说话的措辞!”这还是云杉茇从小到大头一回对云诗怡发火,上前一步,横眉怒目,厉声喝道:“有女儿这么说自己的爹吗?啊?小曦就只是你女儿吗?她还是我的大宝贝儿孙女呢!我心里不比你着急啊?我这不是也在想法子了嘛!问题是真没有啊!你去的时候,那恶灵已经入了小曦的身,还杀了老金,你们强行把恶灵抽出来时,阴崇残留在了小曦的眼睛里,如今是已经废了,除了..........反正我是没办法了这次真的..........” 云诗怡其实在说完之后也有些后悔了,别人不了解云杉茇,她这个做女儿的,跟他生活了二十几年,还不了解吗?他根本就不是屑于做那种事的人,只是她没心思去理会自己阿爹这些委屈巴巴的小情绪,一听到阿爹提到遇害的老金,赶紧厉声喝止住,“爹你可别说秃噜嘴了,在小曦面前,老金的事,只是个意外,我会帮他找一块风水宝地,好生安葬的,这件事,以后,就全然当做没发生过。” 然后心有余悸的看了看门缝,见俩孩子还在靠着说悄悄话,并未察觉到门口的动静,松了口气,要是小曦知道自己杀了人,即便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她肯定也会怪死自己的。 云杉茇也晓得其中道理,点点头,难得的没再反驳什么。 “等等,爹你刚才说除非什么?”刚是被老金那事给吓到了,云诗怡这时才察觉到自己老爹刚才似乎透露了什么重要的消息,扭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云杉茇,目光锐利,质问,“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救小曦的法子?” 云杉茇知道自己是瞒不过自己这女儿的,而且他本来也没什么要隐瞒的打算,只是还不知道要如何去说罢了,这会儿子听她问起,便也如实交代了,点头,“我这里的确还有一个法子,可是这个办法太缺德了,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可小曦不仅是我的孙女还是你的女儿,我觉得还是不要瞒着你自己做决定,为好,小曦这种情况,什么药都不管用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她换眼!” 第377章 就凭她是我生下来的 陆诚的坦白 当“换眼”二字从云杉茇口中说出来时,云诗怡终于明白之前,他为何会这么纠结了,陆晨曦的眼睛已经不可能再恢复了,唯一的办法,只能挖出来,把坏死的组织切掉,再安上另一双健全的眼睛上去,而且这双眼,必须是阴阳眼,阴阳眼有一定的净化邪祟的功效。 陆晨曦眼睛里东哥残留下邪祟太多了,不可能完全清除干净,只能尽可能的去掉大半,剩下的一小块,安上阴阳眼后,等上个十年八载的,日子久了,邪祟就会被完全净化干净了。 可时间紧迫,加上阴阳眼这种东西万中无一,即便周围真的有,也很难靠肉眼去判断出来,最关键的是,自古以来,有人得救,就会有人牺牲,为了救陆晨曦,他们必须去狠下心来挖别的无辜人的双眼,陆晨曦手上已经折了一条人命了,难道还要折上另外一条? 这次连云诗怡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上父亲说出的话了。 不过寂静到最后,还是云诗怡最先开口打破僵局的,只见她猛地抬首,双目直直盯着站在对面的云杉茇,这一瞬间,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里,都突然透着一股子韧性强势的坚定,“爹,我想好了,老金已经.........小曦的手,不能再沾任何一滴血,谁都不行,否则日后当她知道真相,该会有多么的责备自己,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安生的,何况阴阳眼实在是太稀罕了,一时半会儿,怎么找啊!所以,只有我了,我是小曦的娘,为娘的,保护自己的孩子,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不算小曦的错,爹,你把我的眼睛换给小曦吧!” “绝对不行!” 还没等云杉茇回话,自不远处,便是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喝,彻底打断了俩父女难得心平气和站在这里一番对话。 云诗怡眉头紧锁,扭头一看,果不其然,走来的正是方才在书房内,同自己大吵一架完了的陆山河,不对,现在他已经不配叫这名儿了,更不配顶着她最爱人的皮囊到处晃悠! “这件事现在已经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我说了,小曦的病一好,我就会带着她还有阿诚,一起离开这里,我不管你是谁,更不没兴趣知道你和我有着怎样的过去,如果你真的爱我爱得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深,就请你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更不要再打任何歪主意在我和我的孩子身上了!他们是我和山河唯一的骨肉,他们就是我的命,你如果再敢动他们,我保证从今往后,你看见的我,就是一具尸体!” 刚才在云诗怡的一再逼问下,陆山河几乎把所有事都如实招拱了,原来的身份,怎么到这来?为什么到这来?其实云诗怡一开始只是不理解当爹的为什么害自己的孩子,可是越问信息量就越大,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显得一个比一个龌龊,原来啊!三十几年,跟自己生活三十几年的丈夫,在她怀上小曦的那一刻,就被眼前的这个怪物给杀了,那时候的陆山河刚好是二十五岁,真真儿应了家族的诅咒,陆家人生生世世,代代繁衍出来的后代,皆不可能活过二十五岁,英年早逝,好生凄凉遗憾。 所以这会儿,眼看着自称叫做星童丸的百万年鬼参精居然还敢到自己面前,这也就算了,还说自己的决定不行!他拿什么身份来跟她说不行?云诗怡就真没见过厚脸皮厚到了这种程度的人。 可星童丸不在乎,他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了他的雁儿,他绝不能再让她出任何事了,绝不能! 星童丸丝毫不理会云诗怡对自己的敌意,伸手,拽住她的一只手臂,拉得她的身体靠自己近一些,继续厉声道:“你凭什么自己决定自己的这些事,这么大的一件事,陆晨曦呢!你不和她商量吗?她要知道自己的娘因为她瞎了,她肯定也不愿意你这么做的。” 前头瞒得装得那样辛苦,每每想到在自己还未曾到来时,云诗怡便就这样和陆山河亲密的相处着,他就觉得浑身都要冒火了,成亲时,雁儿曾经立下誓言,说生生世世都会和他在一处,所以就算已经投胎了,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也绝不允许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和她一起,所以如今说破了,反而轻松了许多,话也可以说得更无顾忌些了,爽快。 云诗怡用力挣扎,甩开星童丸抓着她的手,然后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整套动作,干脆利落,接着,指着他的鼻尖,咬牙切齿地喊,“凭什么?就凭她是我生下来的,就凭她是我十月怀胎从身上割下的一块儿肉!” 显然已经被激怒到了一定程度,连里头俩孩子听没听到也顾不上管了。 橘猫应了云什的吩咐去了孤槐澍那儿,把被孟婆灌了整整俩大坛子补血汤药的陆诚给托了回来,刚灵活躲开守在楼梯口陆山河的人,走到酒店的二楼,就瞧见站在陆晨曦房间门口吵得不可开交的俩夫妻,云诗怡和陆山河,云杉茇早就避嫌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云诗怡瞧见了趴在大猫背上已经醒了,双目半睁,脸色白得吓人,双手手脚腕间皆包裹着厚厚的纱布,白色的布许是因为方才爬上猫背动作太大了,缝合好的伤口又被扯开了一点点,渗出的血,染红了一大块,明显失血过多,大脑供血不足,身体是没啥大事了,可精神上这会儿子还没缓过劲来的陆诚,见自己儿子都这副德行,哪里还管得了直到现在做尽了坏事,还毫无悔意,满口胡言辩解个不停的星童丸,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他,就朝陆诚跑去。 星童丸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在地上,刚想重新站直,抬手,伸到身后,扶着门把手,突然身后的大门便是毫无预警的被人用力向内一拉,拉开了,他还没来及的反应过来,就被顺带着往后摔了个四仰八叉,看起来,竟是好不滑稽。 此情此景,若是换做从前,陆晨曦一定会忍不住捧腹大笑的,可如今她什么也看不见,一点点动静,都能让她惊慌失措,所以在星童丸倒地之后,向来胆大,开门的陆晨曦立刻反常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跟在自己身后,应自己要求,不上来扶只是跟着走的云什后头,双手使劲儿扒拉着云什的右臂,仅在他肩膀上露出一双怯怯,虽然无任何焦距直至看着前头某个地方,依旧透亮如初的大眼,声音惊慌失措的犹如一只被吓坏的兔子,“云什哥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声音好大啊!” 云什转身,抬手搂过陆晨曦,让她歪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是.......你爹,不知道你开门,靠在门边上,结果现在不小心摔了,没事的,别怕,我在呢!” “原来是老爹啊!吓我一跳!”陆晨曦得知原来是陆山河,心里松了一口气之余,抬手,拽下了云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伸直双手,边胡乱挥动,边小心翼翼重新往前走,听见云什紧跟上来的脚步声,侧头,逞能喝止:“你别跟着我,我要自己走。” 云什无奈地点头,“好好好,你小心点,慢慢来,不用着急的。”同时,尽可能的放轻脚步,手也颤巍巍地伸出,以备随时接住万一不小心摔了的陆晨曦,也好及时拉住走到星童丸跟前,打算蹲下去扶他起来的举动。 陆诚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身下这只大猫说了具体的情况了,也知道小曦眼睛的问题,可即便如此,即便小曦并非他的亲妹妹,到底一起兄妹相称了十几年,朝夕相处,他又并非是云什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对于在最危难的时刻,自己不能好好在她身边,光是听大猫诉说,心里便是说不出的愧疚,如今亲眼所见更甚了,又看着关切朝自己跑来的云诗怡,一激动,竟一呼噜嘴就把瞒了十几年未曾敢说出过的真相,脱口而出了。 不过陆诚的坦白,太晚了,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就在方才在同星童丸争吵时,这些事儿,云诗怡早就逼问知道了,只是陆诚到底也当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儿子,而且还是被自己亲儿子胁迫下才干出这种荒唐事儿的,她实在是有火气也发不出来了现在。 “娘,阿诚哥,是你们吗?”陆晨曦听到了俩人谈话的声音,跑来,伸手拉住,结果拉错了,拉了大猫的,小眉头一皱,满脸纳闷,“咦?娘你的体毛渐多呀!” 逗得大猫噗嗤一声笑出,“哈哈哈!你小丫头,摸哪儿呢?!” “嗯?”陆晨曦忽觉这声音似曾相识,可突然仔细这么一想,又怎么都想不出到底是像谁,下意识的询问:“你是.........?” 却被云诗怡打断,一把抱住,目光远眺看向,听见争吵的声音小了,才跑出来,无奈说了一句“一切都准备好了,决定好了,就过来吧!阿爹也只能帮你帮到这了..........”的云杉茇,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只有她和陆晨曦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小曦,娘一定不会让你就这样看不见东西一辈子的,相信娘,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话音一落,不等陆晨曦反应,便从放在大衣袋子里的针包内抽出一根小针,插入她的百位穴中,感觉她的身体渐渐瘫软后,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目睹这一切,却并不上前阻止的云什,明知多此一举,还是特别嘱咐,“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等小曦醒来后,你都要告诉她我要陪着外公回乡下去,因为外婆重病了,你不准带她去云家,若是她非要去,你必须想办法找遍你能找到的借口,我的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等我和你外公安顿好了,就带你们一块儿离开这里,你不许再和那个怪物说一句话了,更不许和他再搅和在一起,明白了吗?” 这些话云诗怡是双目含泪说出来的,云什从未看过她这副模样,就像被激怒到了极点却不能反抗委屈巴巴一肚子的母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鱼死网破扑上来咬死你,而且听她的语气,估计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惊讶之余,遂除了点头应是,不敢再说任何话了。 第378章 隐瞒 不是爱是占有欲 待陆晨曦恢复清醒后,换眼,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了,她是在午后醒过来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好将脑子里这几天因为睡太久了,碎得都快成渣渣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好粘上,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位置,针孔已经没有了,可为什么要把她弄晕?这个问题不知怎的莫名让她感觉到特别的不安。 “娘亲?!”陆晨曦想起云诗怡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抬起双手,支撑着床板,起身,正要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时,却发现了卷缩着整个身体,像条冬眠的蚯蚓一样的一只橘黄色的肥猫正躺在自己脚边,且正好用它那毛茸茸的躯体压住了她的一块被角,如若她强行把被子从身上甩下去,就要连着这只猫一起。 不过睡醒之后有只猫躺在自己床上跟自己睡在一起,这还不是最让陆晨曦惊讶的,最让她惊讶的是,这只猫她不仅认识,而且还特别特别的熟。 “诺敏?!”陆晨曦在看清楚橘猫的样子后,先是愣了愣,而后便是立刻连爬带滚的爬到橘猫身边,抱起,举高至眼前,摇晃,小手,更是顾不上缺德得去捏着猫合成一条缝隙的眼皮,往上拉开,语气中满是兴奋的惊喜,“诺敏,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和我一起出来的吗?不对呀!你当时不在我身边,如何同我一道出来?” 话说诺敏本来睡得好好的,结果莫名其妙被摇醒,心情已经很不爽了,这会儿子陆晨曦还噼里啪啦的问一大堆,云什事先留她下来特意叮嘱过不准回答的问题,不过好在之前她说话和巨兽化的模样时,陆晨曦的眼睛还没好,根本看不见,现在她也只需要装聋作哑,就可安然瞒天过海了。 “喵呜~喵呜~喵呜” 这不刚收回思绪,诺敏便睁开一双猫眼,尽可能装出迷茫的模样,抬起爪子,学着普通野猫的模样,放到嘴边舔湿后,上下擦脸,还时不时适当的发出一声猫叫。 陆晨曦之所以认为手上的这只猫是诺敏,纯粹就是因为她们的毛色都相同,眼睛的颜色也是,如今诺敏这样费劲儿扒拉的演着,加上她一直觉得她被云什从幻境带出来时,诺敏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要说跟自己一块儿回来的,又说不太过去,自己不属于那个时间,可诺敏却确确实实是那个时候的,估计即便当时她在自己身边,也带不回来的,所以竟真毫无怀疑的嘀咕了一句“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诺敏,就是只普通的小猫而已,不过倒还真挺像的”就把手上的橘猫给随手放在了床边的一张椅子上,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子,朝门口走去。 古里香酒店除了做古董买卖,底下还有各种种类的餐厅,这时候又是中午,吃饭的人,格外的多些,所以楼下特别的吵嚷。 要换做平时,陆晨曦肯定会被吵得特别烦,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了,可刚双眼恢复了原来的视力,她真不想再放过身边一丝一毫带有光亮的地方了。 诺敏是云什三年前在一个偏僻的山谷捡回来的,据说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被云什搭把手救了一命,后来就忠心耿耿的一直跟着云什混。 这事儿陆诚还是听烨华说的,虽然对云什这种人也会去救小动物这件事将信将疑,可诺敏的衷心,却是实打实的,这不陆晨曦一出了房门,立刻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三楼三天前进行换眼,如今成了云诗怡躲避陆晨曦暂时避难所,位于星童丸书房前头拐角左边走廊倒数第二间,向还在日以继夜的照顾着,挖眼后太疼了,四五瓶止疼粉下去都没有,疼得出了满脑门子的汗,浑身都有些抽搐的云诗怡的陆诚和云什。 云什愧于一直没有对云诗怡尽到身为一个儿子,承欢膝下的责任,所以想要留下来照顾多一会儿,就遣了陆诚去,还派诺敏跟着,免得陆诚一个不小心,说秃噜嘴了,那云诗怡费尽心思,做的这所有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陆诚赶到二楼时,陆晨曦已经下去了,不过因为她实在是在床上躺太久了,腿脚多多少少也没以前那么灵活了,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恢复过来,所以平常五分钟都不用的路程,她走了差不多半小时,好几次下楼梯时,还险些摔倒滚下去,若不是陆诚跟在背后,眼尖,及时伸手扶住。 陆晨曦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缓过劲儿来后,扭头,见是陆诚,嫣然一笑,转身,抓住他的双臂,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激动,“阿诚哥你看,我能看见你了,我能看见了!” “是啊!外公的医术果然高明,三两下就把你给治好了。”陆诚闻言,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尽可能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轻声细语的关怀道:“不过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别出来到处乱跑了,赶紧回房再睡会儿去。” 其实是想借此把陆晨曦赶紧赶回房间去,因为云什还没有通知完酒店里头所有的人,对好口供,万一谁说漏了嘴,那不是坏事儿吗? 殊不知正是自己这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部表情,让经历了东哥这件事后,变得比从前心思缜密多了的陆晨曦给一下察觉出了端倪,不过到底心思单纯,还没到把事情老往复杂方面想的年纪,所以即便瞧出了陆诚的不对劲儿,也没多想。 “睡什么睡啊!我都睡多久了,你还让我进去睡!浑身骨头都快躺瘫了,你知道吗?”陆晨曦一听到回房二字,小嘴巴立刻就撅得高高的,都能挂上一大串腊肠了,伸手,拉住陆诚的手,摇晃,撒娇,“阿诚哥,你陪我出去晃悠晃悠呗!老闷在屋里,我身上都要发霉了,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出去乐活乐活嘛!” 云诗怡出了这样的事,陆诚虽然现在根本没那个去玩乐的心情,却是不能在陆晨曦面前表露出来,所以想拒绝,也想不出任何合理的理由,只能任其摆弄了一番衣着后,拉着去了东口最热闹的集市。 那邪气本是东哥故意留在陆晨曦体内的后手,却在换眼时被云诗怡自告奋勇的收在身边以作净化,否则日后这股邪气必当会延伸长成另一道怨灵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精心策划了那么长时间,却还是被人给阻拦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以东哥的性子怎么可能安安分分的就此打住,知难而退,罪魁祸首打伤自己的云什,她是没法接近了,因为这家伙也邪乎得紧儿,既然是个半人半鬼,而且上头那位,不允许自己碰他,即便恨得咬牙切齿,也是毫无办法,可总得有什么东西宣泄,她这心里头才能舒服一点,原本是陆晨曦,可那锢魂兽,是个极大的隐患,随时都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既然云诗怡不怕死的拿了那双眼睛,那可就别怪她了,坏事儿,云诗怡也是有参与的,所以也不算什么无辜之人,拿着来解气,勉强尚可。 好不容易躲在暗处等云什离开了,还有那只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猫,东哥挥手,散出更多黑气将还在昏睡不醒的云诗怡整个人笼罩住,然后控制着她起身,往门外,走去。 话说陆晨曦拉着陆诚满大街晃悠了一个下午,左看看,右弄弄,忙活了半天,买了一大堆吃的,却每走一段路,手上的零嘴就以极快的速度在减少,目测,估计还没到家,吃得就全转移到陆晨曦的肚子里去了。 “阿诚哥,我还要吃糖葫芦,刚才那个豆腐脑糖撒得太多了,我要吃点酸的把糖味儿去掉一些。”陆晨曦刚吞完一个绿豆糕,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粉头,目光被左手边,路对面的一卖糖葫芦串儿给吸引住了,目不转睛直直盯着看个不停,半响,砸吧砸吧嘴,抬手指着,扭头一点不害臊的就对陆诚说。 陆诚大惊,顺着陆晨曦手指的方向看向糖葫芦串儿的摊位,难以置信的眨巴两下眼,“你还要吃呀!这都多少了,再吃肚子会疼的,别吃了吧!” “不嘛!这点儿算什么,就一串,最后一串。”陆晨曦竖起一根手指,举在陆诚眼前晃了两下,然后不等他反应,先斩后奏的便朝着糖葫芦串儿摊位撒开小短腿跑去,才付了钱,扭头,突然身旁一道熟悉得再熟悉不过身影撞入眼帘,惊喜的失声喊出,“是娘,娘?”下意识伸手拉住完全没有意识云诗怡的手,被她睁着眼,里头黑洞洞的组织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有所察觉,惊恐的看向她身后缠绕化成一个人形的黑气,双眼圆瞪。 可想要阻止已经完全来不及了,伸手,扑了个空,只能眼看着手上握着的那一丝温暖被外力狠狠抽离,云诗怡的身体被一只无形的手就这么推向高空,仰面落下,此时路旁拐入一辆黑色老爷车。 “砰!” 硬物撞击后发出一声巨响。 柔弱的躯体如翻飞的娇嫩花瓣,在空中打了两个回旋,狠狠落下,破碎。 霎时间,耳边漫天的惊呼声,陆晨曦手中的葫芦垂直落下,碎成一块块红色花,映衬着五步之外的逐渐蔓延开的血色,好一个相映生辉。 星童丸赶到时云诗怡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满身满头都是血,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血痂结了一层又一层,五官都已经看不清楚了,她还是坚持拉着陆晨曦和陆诚的手,放在星童丸手上,颤巍着唇瓣,靠近星童丸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我......我爹........打........打不过..............你...........如果.............你...........真的............真的............爱我...........像..........你和...........我说...........的那样............小曦.........阿诚...........都是我.........最珍视........的孩子...........照顾他们...........别再..........再杀了...........求求你............这是我...........临死..........唯一的...........请求............别杀他们..........我知道你有办法...........我们...........逃跑到哪里..........都没用...........就护到他们............长大成人...........那个时候............你来找我............我不会忘记你的.............不会的...........” 般若的诅咒,星童丸比谁都清楚,云诗怡的确是不会消失,可生不如死,想要忘记这段过往也是绝无可能的,烨华同她关系再好,也不能坏了阴界的规矩,可明知道是哄着自己的一个骗局,星童丸还是点头答应了,并且往后那二十几年,他也再没对陆晨曦和陆诚动过任何歹念,不是因为有云什在虎视眈眈,更不是因为有云杉茇在时刻准备和自己拼上老命,而是他真的愧疚了,留下孩子又如何呢?难道他和雁儿就不能好好的在一起了吗?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他做出的选择都和当年的一样,口口声声说着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却还是不肯相信她, 第379章 记忆错乱恢复 少了一个 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可小巷里还能听到伴随着半空中时不时闪过亮如白昼的闪电,响起的惊雷声。 连同混杂在那滚滚雷鸣中少女无比凄惨的惨叫声一起,在到处都是日军军车巡逻车鸣声,鬼子竭力搜索无果,让人完全听不懂的漫骂声中这个恐怖的雨夜里,响彻在长春市的上空。 虽然东哥只要求把陆晨曦的双眼挖出来,带回来便好了,在那曾经在云诗怡死后,被还未喝下孟婆汤,杀个回马枪回来,用来抓自己,害自己和蛊老在炼狱中承受着那重重责罚,连对方是谁都忘了,就只是凭着身上被珠子伤过一摸一样的伤口,确认彼此的身份的佛珠还未曾寻获之前,陆晨曦还有用,不能死。 可当年若非陆晨曦这小丫头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被劫了,本来早就势在必得了,结果半路杀出个云什来,再来就是那刻意留在她眼珠子里的阴气,结果又是被她娘一招换眼又给搅和没了,自己和东哥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所以蛊老如果不折腾她个人仰马翻,他还真不够解气,还真不能够说服自己就这么放过她一次。 三十多年前陆晨曦害得他肉身尽毁,只能维持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过活还不够,十多年后,又把他打入十八层,一重一重的受罚,即便不是经她手的,她也是始作俑者,没有她,诺敏不会帮着陆忙忙这么对待同样是她亲人的他,没有她,云诗怡根本不需要对他和东哥赶尽杀绝,如今这副德行,孤槐澍那家伙又为了很好的控制他们,避免他们即便关不住了,也无法再次串通一气,抽走了东哥的记忆,东哥已经想不起来从前和他的事了,更看不上他了! 每每想到这儿,蛊老就觉得心像是被千万根小针狠狠得扎着似的,痛不欲生,对陆晨曦的话也越发狠戾起来了,“你以为的事情,全都是假的,都是烨华用秘术篡改了你的记忆,这种事他和他叔叔,向来最是擅长了,晨曦啊!要是没有你,你娘也不至于会没了双眼睛,要是眼睛在,她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被东哥下毒手,现在没准儿还活得好好的呢!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会害人呢?”说到最后,激动处,甚至跑到陆晨曦跟前,猛地伸手,用力抓着她肩膀,不断摇晃,厉声质问。 “都是我的错呀!是我害了娘亲,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愿意和我说真话,阿诚是这样,老爹也是这样,为什么啊?!”陆晨曦对蛊老突然靠近,并没有反抗,眼看着他方才吹出的蛊粉不断缠绕在自己的四周围,换做平常,她是一定会尽快远离的,可在想起那场触目惊心的人祸后,她的手和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怎么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蛊老手把手的握着自己的手腕,伸到自己双眼跟前,尖尖的指甲狠狠的向那两颗察觉意图,瞳孔微缩的眼珠子,剜去,依旧,无动于衷。 甚至在剧痛充斥着四肢百骸时,陆晨曦连惨叫都没有,只是浑身无力,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抬手,发疯一样舔着指头上从自己眼眶中流出血液,魔怔一般念叨着:“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还给你,我还给你了,真好,真干净,你不该救我的,你可知道你如此,比杀了我还要让我痛苦啊!老爹,阿诚,我以后要怎么面对他们,我不要面对了,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阿征,报应啊!原来这都是报应啊…………” 在陆晨曦那一声喊叫声之前,吴世泽早已和东哥大战了十几二十个回合了,鼻青脸肿,满身都是瘀伤不说,额头上还被磕了个大口子,这会儿子一直淌血淌个不停。 其实吴世泽并不会傻到只要自己在这里胜过东哥,她便会告诉他关于他心上这几年一直以来惦记着那人儿的下落,只是她,刚才那番话,不像是在说假的,更不可能只是为了骗他在这里浪费时间,因为从她的行为中,他看得出来,她也很着急,打斗的过程中,她可不止一次因为心不在焉在他这里失手过,更不止一次往她左斜前方的拐角路口看,一眼,两眼,三眼........她肯定是在等着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信号。 果不其然,在一声带着些凄厉,但更多的是绝望惨叫声响起后,东哥便不打算再同他这么纠缠下去了,扭头就跑,朝身后似乎是声音出处的地方,那拐角口跑去。 吴世泽自然也不是恋战之人,只不过东哥的反应,这次确实让他太过在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自动紧随其后,也跑向那个拐角口。 绕开冒着滚滚浓烟,整个车头都凹下去,撞得不轻的一辆老爷车和几辆翻了车的日本军车,皆是车门打开,里头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是车垫上的血迹,证明此处曾经有人在这儿受过伤,可他现在没心思去想那些人发生了什么事儿,只一心跟着东哥穿过拐角尽头,用作障眼法,表面看上去像是死胡同的围墙,眼前立刻豁然开朗,虽然到处都是和外头相差无几,纵横交错的巷子口,但这里的巷子口可比外头的宽敞多了。 “他怎么就不知道累呢?看来我是低估了这小子的成长了!” 东哥侧目看了眼就在自己后面追着,刚才打了这么久,这会儿还能追得这么起劲儿的吴世泽,先是纳闷儿,然后抓紧加快速度。 她不是不晓得外头整个胡同口都快被李士群带来捉夏济安,陆晨曦的人给堵满了,她和蛊老必须尽快撤离,否则被当作同党殃及池鱼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在看到蛊老手里那双躺在血污里,被沾染得从远处看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还在往下流着血浆的眼珠时,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勾住他的一条即将伸向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陆晨曦的胳膊,就往前扯,“别玩了,再不走,咱们也得跟着这丫头一起耽搁在这儿了,放心,咱们这么一闹腾,陆山河和莫倾征又失踪了,她已经彻底没了靠山了,往后的日子,她也不得安生了,没准儿最后还不需咱们出手,也干净了,反正东西也到手了,快走吧!” 东哥和蛊老的动作很快,等吴世泽赶到时,他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丝一毫能让人顺藤摸瓜的痕迹都谨慎的没有留下来,唯一的,就只有那具躺在被雨水冲刷过,湿漉漉的地上,少女软趴趴不只是死是活的身躯。 只见在那半睁半合的黑洞洞眼眶中,混着血的泪水滑落,加上因为失血过多,惨白如纸的脸色,在这阴森森空无一人的巷口里,陆晨曦竟看上去特别像个可怖的骷髅老妖。 猛然这么一瞅见,差点儿没把跟着二叔下地多年,见惯了各路妖魔鬼怪,稀奇玩意儿,诡秘机关,心理素质被磨砺得硬如磐石的吴世泽难得的吓岔气过去。 不是他夸张了,他是真没见过那么恐怖的表情,很难形容得出来,反正他刚看见的时候,被唬得,连自己的舌根儿都咬到了,幸好张球没在,要是这小子在,指不定借此怎么笑话他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陆晨曦这里,吴世泽总是会不自觉地做出一些同从前行为比起来,特别反常的举止。 比如万年不变波澜不惊地表情上剧烈的波动,比如耐着性子去听那些文绉绉根本怎么都听不懂的戏文,只为光明正大的瞅她一眼,看看她死了没。 种种迹象都表明,吴世泽他对陆晨曦的感情不一般,连张球这么个不开窍的小子,对待他俩久了,也学会老拿这些事儿调侃他们。 可旁人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有他自个儿了解自个儿,他很清楚,他是真对那小丫头一点儿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对她异于旁人,格外的好些,也只不过是觉得当初抛下她一个人特别的愧疚,所以纯粹就想补偿点什么,好让自己从此能心安理得罢了。 “陆..........姑娘!”吴世泽虽觉得眼前这女孩看东哥的态度十有八九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可还是不敢随便叫唤,这玩意要是认错了,得多尴尬啊!所以刚想把名字叫出来,立马就绕着舌头改口了,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陆晨曦跟儿前,弯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摇晃,“姑娘,你还好吧?” 离得近了,那双黑洞洞的眼眶看着更恐怖了,更可怕的是,里头骨骼神经都是血,纹路却也清楚得吓死人,要不是吴世泽到底见过些世面,性子又偏稳重,此情此景,也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若是换作张球,早就又喊又跳,比那刚从水池子里捞出的鲜鱼还要蹦跶得厉害。 巷子口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李士群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陆晨曦之前被东哥丢进了幻境里,所以他的人马是翻遍了巷子里能藏身的地方都是找不到啊! 东哥本来想来招借刀杀人,却不曾想自己反倒是帮了陆晨曦一把,听着外头士兵搜寻的动静,便只顾着赶紧拉着蛊老尽快撤离,不淌这趟浑水,却没想到,这巷子前前后后并没有多大,不出半日,便已经是被李士群翻了个无数次底朝天了,所以东哥离开时听到的并非是士兵深入搜寻的动静,而是和她一样准备撤离的,反正夏济安,贺云画,陆诚的左膀右臂刘强已经到手了,虽然和这三人比起来,陆晨曦要更重要一些,可也跑不了了。 因为就在刚才,李士群对陆晨曦最后消失的这条小巷进行全面搜刮时,去陆家旧宅赴宴的金碧辉已经发来了一通电报,说是陆山海总算是松口,要和他们合作了,医院里的人都可以证明陆诚陆晨曦俩兄妹明知故犯包庇通缉令上的夏济安,东窗事发后,集体逃逸无果被抓获,如此,报社记者那边的说辞也已经准备好了。 加上陆山河这几年也并非安守本分的在赚钱,似乎是在着急找些什么,十几年前竟从黑市倒腾了从日本天皇里偷出来的天丛云进行私自拍卖,就凭这一点,要弄垮他一半的家业,也并非难事了。 何况现在人家已经是窝里反了,那就更简单了,陆诚现在已经被金碧辉扣走了,陆晨曦再能耐,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哥哥身陷险境,却无动于衷,她一定会来救人的,到时候只要自己布下天罗地网,那她就插翅难逃了,抓回来,那是迟早的事,不急在这一时,陆家这次是垮定了! 看着金碧辉缓缓驶来的车,李士群笑得残忍,扭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躺在军车上的三人,挥手,“把他们送去713,那边正好缺人了。”话音落下,顿了顿,扭头重复看了好几遍三个人,仔细回忆方才大街追逐赛,眉头紧锁,“嗯?不对,除了陆晨曦,应该还有一个才对,少了一个啊这里!” 第380章 继续跑 只能上山 “巴嘎!可可妮!” 就在吴世泽虽然有些难以置信,还是用日子间隔太长时间了,加上那个时候,陆晨曦也不过才六七岁左右的年纪,会忘记自己,也挺正常的听着勉强算是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过了自己,在心里组织语言,想要对陆晨曦进行进一步的解释,好帮助这隔了这么些年,依旧没变迷糊性子的丫头想起来当年俩人相遇大概经过,以及这么多年来,自己为什么会每日每日的寻找她的原因,说明清楚。 伴随着枪械跑动时,发出的碰撞声和日本鬼子叽里呱啦讨论声,拐角口,一抹柳黄,那是日本军服的标准色,接着,鬼子发现目标兴奋呐喊声,便彻底打断了吴世泽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吴世泽和熊五十反应都很快,而且听着后头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也不再纠结俩人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事到如今,也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的关系,只相互对视一眼,立刻达成了共识,一致对外的分工合作。 熊五十飞身跃起,抬起熊爪不给猎物任何喘息机会,就一爪朝那个举着枪,作势要开枪,威胁让他们都别动等同伴前来救援的小鬼子,劈头盖脸割下去,将其身体直接一分为二后,跃回至吴世泽身侧,手肘碰碰他的手臂,“我刚瞄了眼,那边两个口都有很多人涌过来,现在先往后退,怕高吗你?” “高?还好吧!你问这做什么?”吴世泽不懂追兵都迫在眉睫了,熊五十不赶紧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出路可作逃跑,也就算了,还问他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刚想斥责其不分轻重缓急,腰身突然一紧,紧接着,脚尖离地,整个人,连同被自己抓着的陆晨曦,一起,毫无预兆,跃至万千高空,连云层都在脚下,大惊,猛地扭头,“你到底是.........”刚想问让发生这一切不可思议的始作俑者到底是何方神圣时,一抬眼,便看见了那双竖起得高高,毛茸茸的黑熊耳,这时他才注意到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健硕肥大,指尖,爪子尖锐锋利,话音霎时顿住,用力咽了咽口水,转脸,看向陆晨曦,嘴唇靠近她耳畔,压低声儿询问:“这个,是你的朋友吗?他好像,好像不大对劲儿啊!他.........是人吗?” 陆晨曦也感觉到了身体被带到半空中旋飞,不过毕竟关于熊五十的具体身份,她早就知道了,所以即便听出来了吴世泽惊慌失措的声音,借着问话的内容推测,眼睛看不见,也能对现状情况猜个八九不离十,也只是淡淡的说上一句,“据说你们妖修炼到一定程度,便可腾云驾雾,劈山开地,无所不能,看来此言,并非虚头巴脑啊!” “那是!”熊五十知道陆晨曦这是在同自己说话,可他正在找可以着落藏身的地方,要是只有他和陆晨曦还好,他还能先飞出这个氛围,或者是城镇内才下去,如今多了个吴世泽,三个人一块儿,他刚又受了点伤,体力不支,再这么下去,还没飞出城镇外,她的身体就已经吃不消了,所以根本没功夫搭理她谈不上多少夸赞的夸赞,扭头问吴世泽,“喂!我说你是不是住在这里的?” 吴世泽点头,“算是吧!我家里的旧宅在这里,今天回来主要其一是拜祭拜祭才同祖辈安葬在一起的爹,其二便是将我的以为侄女儿接回家中去,其三,我去大兴安岭,有些事,有人找我,去那里就得经过这儿,长春。” “大兴安岭?!阿征!”这么些天了,陆晨曦不仅是对莫倾征这个名字,就连他失踪前所有和他有牵连的,都会神经过敏,激动异常,就好比现在,吴世泽不过就说要去兴安岭,她就立刻拉扯人家衣领死活不放手,“快带我去,阿征是和我爹一道出事儿的,说不定还能找到我爹现在去,我要跟你一起走!” 吴世泽虽然不知道陆晨曦口中的阿征是谁,却在听见她要同自己一道行时,松了一口气,陆晨曦这样情况,还有这么多日本军队不明缘由的在追赶她,真让他把她就这么丢在这个地方,他也是着实放心不下来,你说他傻也好,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多管闲事也罢,就凭从前要好关系,这烫手山芋,他今儿是管定了,反正他不要再抛下她自己逃命第二次了,那时候他懦弱,可现在,他已经足够强大了,已经可以很好的保护她了,更何况,当年他和她可还是对着天地拜过把子的结义兄妹啊! 遂在看到停在巷口附近的路边,方才他下来的老爷车,便赶紧伸手,朝熊五十,说道:“快!去那里,找我二叔帮忙,定能甩掉这些人的。” 熊五十闻言,顺着手指的方向,瞥了眼,看见附近军车的人不看车子那边了,瞅准时机,立即带着俩人,朝车子跃去。 吴亦眼看着车外头越来越多的小日本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才吴世泽最后的巷子口,急得满脸通红,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双手紧握成拳,嘴唇哆嗦,不断念叨,“这个家伙怎么还不出来啊?他到底是要进去干嘛呀?这万一要是惹着这些兵蛋子,那可是不好收拾了,长春现如今都被这些势力占据光了,他们吴家主要力都已经不在这了,要出了什么事儿,只怕难以伸出援手啊!” 坐在前头的司机察觉到了吴亦的紧张,回头,虽然心里也是为外头不断聚集过来的官兵捏汗,可出于之前也是跟过吴世泽一段时间的了解,还是强装镇定的安慰,“二爷,您别担心,四爷向来处事谨慎,冒险进去,自然有他非进去不可的缘由,既然如此,他就一定是有准备,有计划的,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再说了我们吴家几年都不回来祖宅一次,回来不是祭拜就是扫屋的,从来也碍不着这些官兵的道儿,他们没理由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阿泽的为人处事,他不像张球那小子,莽莽撞撞,可你说他没事跑进去哪里做什么呀?我实在也是想........” “砰!” 还没等吴亦说完,车顶像是被什么硬物突然从天而降,狠狠撞击了似的,车身猛烈震动了好一阵,顶盖往里凹下去了一大块,直击坐在后座吴世泽的膝盖骨。 还没等车内都被撞得坐不稳,前后翻倒,磕到地方,疼得龇牙咧嘴的俩人回过神来,车门就被猛地从外拉开,吴世泽一只手紧紧护着怀里的陆晨曦,另一只手用力推着吴亦,推着他往一边去坐,然后转身迅速拉上车门。 熊五十就更快了,两三下,就钻上了副驾位置,只是看着外头听到大动静,扭头看,发现他们,大叫“巴嘎”朝他们狂奔而来的鬼子,可坐在自己身旁的司机似乎被突然出现的事故吓得呆滞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他只能抬手一巴掌打在司机脸上,怒吼一句,“愣着干哈?想被抓吗?快开车啊!” 司机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车外,又回头看了看说曹操,曹操到的吴世泽,哆嗦着手,紧握方向盘,踩油门,不管不顾的就先往前开,避开这群鬼子再说,至于方向,路上决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在车子接连绕过十几个街道口,可后头军车不少反增,还越狠越紧,一路并未说过一句话的吴亦终于忍无可忍的扯住吴世泽的衣领,用长辈教训后背的语气,抬手,指尖先是在前座熊五十身上停留,而后便是斜躺在吴世泽怀里的陆晨曦,厉声质问,“阿泽这俩个是谁啊?那些车为什么会追着我们?你到底是惹了什么事啊?!” 吴世泽也是对后头狗皮膏药一样的追兵烦透了,手头上还要顾及因为方才的大动作,哇哇喊疼的陆晨曦,先撕下自己的衣服,为她包住双眼,止血再说,所以当吴亦问这么一大堆的时候,他难得不耐烦的就给他吼回去,“别吵了!二叔,这件事我回头再跟你解释成不成?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把后头的甩掉!”吼完后,看向前座还是头一回开车开得紧张得一脑门子的汗的司机,“快!出城去,别回宅子里,他们都不知道我们是谁,回去会害了雪卿她们的。” 司机不住点头,赶紧一打方向盘,转了个弯,变道,朝城郊方向开去,开到一半,又不解,扭头,“四爷,开去城郊也要有个具体的地儿啊!这箱油,就够支撑到明天晚上了,我们要跑去哪里啊?” “去......去........”吴世泽也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的,具体真要去哪里藏身,老实说,他还真没想好,垂眸琢磨了半天,在想起方才司机说的车上的油可以坚持到明天晚上,又想起前几日带着吴延卿下山的时候,猛地抬头,“我们上山,去兴安岭,找阿尔喳,反正我也是因为他找,才跑过来的,正好,走山路,一定能甩掉她们。” “兴安岭!”陆晨曦撇嘴,“那么远,能甩不掉嘛!”想起了兴安岭就想起了莫倾征,想起了老爹,就想起了和自己一起出事的夏济安,贺云画,阿强,后知后觉的挣扎,“不行!先等一等,我要下车,我还有朋友没出来呢!” “别胡闹了!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神仙都救不了你了,给我乖乖躺好。”吴世泽双手用力,将陆晨曦娇小的身躯环得紧紧的,一个翻身,狠狠压在座椅上,鼻子抵住鼻子,“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就别再瞎掺合别人的事儿了,等安全出去了,我在想办法帮你找你的朋友,成不成?你现在还受着伤,必须先离开这,阿尔喳的部落有最好的大夫,附近城镇也有些偏门郎中,再不济,找到些买药的点儿也好啊!” 眼睛不疼,陆晨曦就是说出来自己都不相信,活生生被剜掉,不疼就有鬼了,钝痛让她半张脸都快疼瘫过去了,脑壳顶儿上的神经也一直在抽抽,只是夏济安已经为了莫倾征差点儿连命都丢了,还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是为了兑现当初答应她的一个承诺,都做到这种程度,即便心里没有他的位置,也犯不着视他身外之物这么狠心,云画,阿强更不用说了,一个是最好的姐妹一个是从小跟着自己阿哥的得力心腹,如此,她怎么还能好意思在这边自己苟且偷生! 只是吴世泽的话也没错,她现在回去,以她现在身体的状况,不但谁都救不了,还会连累了吴世泽,熊五十,还有车上的俩位不知道是谁的无辜仁兄,她向来不是个冲动行事的人,至少在娘亲那件事之后,再也不是了,所以吴世泽话音一落,她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没再过多挣扎了,只是歪头靠在吴世泽的胸口,明知道酸涩的眼泪只会让眼眶剧痛更甚,还是不管不顾的哭得凶猛。 嘴里不停念叨着莫倾征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觉到他好像就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在千里之外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只有他在身边,才能让她慢慢安下心来。 第381章 林孝冉 你不至于这么舍不得我吧 虽然知道吃完东西睡觉对肠胃不大好,可没办法啊!打小养成吃宵夜的习惯,导致张球每每到了半夜,这肚子里头不丢点啥进去,根本就睡不着觉,睁着眼,能一直从太阳落看到太阳出。 可这俩日不是正好赶上了吴书齐的葬礼,从早忙到晚的接待前来祭拜的人,许是实在太累了,稀里糊涂地躺在椅子上睡死过去了,加上晚饭又吃得不多,后半夜就活生生的被饿醒了过来,趁着这个点数应该五大道街口那家特别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没钱租地方,怕片儿警抓,入夜才出来摆摊,不过却特别好吃馄饨铺子还开着,赶紧出了灵堂,蹬上今儿早上自己骑着来停靠在路边自行车朝那馄饨铺子的方向,骑去。 边骑还边琢磨着等会儿给吴延卿也带上一份儿,因为吃晚餐的时候,他瞧见这好不容易这么多年了,总算是在老外公死之前被四叔提溜回来看一眼的祖宗居然就喝了半碗汤,便撂下筷子,啥菜也没再动过了,这可不行!别回头饿坏了,四叔回来,还不得怎么削他了。 可刚到馄饨铺子,还没喊来老板,就被正往灵堂那边赶去,想去寻他的,家中一个常跟着他四处闯荡了好些年头的林孝冉拉住了,“球爷!你怎么在这儿啊?奶奶不是让你去陪着小爷好好守灵嘛!我说你能不能偶尔也干点正事儿啊?这才正经了多久,玩心怎么又收不住了?” 林孝冉到底是跟着张球这么多年了,对他的品性,自然是知道得甚至比他爹还要清楚了,毕竟吴亦整天都要忙着家中盘口码头货物的事,哪里顾得上管家里啊!所以一看见这个点儿,本应该在灵堂的张球,却跑到这里买馄饨吃,便立刻先入为主的就以为张球又在这里偷懒了,加上俩人关系虽然是主仆,可他们是打小一块儿陪读长大的,偶尔没规矩了,张球也不过多加责罚,遂话一出口,语气就是浓浓的质问和责备。 张球虽然向来是个好说话,好劝导,好养活的主儿,可怎么说也是生在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你说真没点脾气,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好说话是一回事儿,不过因为好说话被别人任意骑在头上,随意诬赖,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不,林孝冉话音刚落下没多久,张球抬手,用力甩开林孝冉拉着自己的手,扁着嘴,皱着眉,一脸委屈巴巴不高兴,“阿孝!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半夜下来吃宵夜,这是早就有的习惯了,凭什么今天要改掉啊?再说了,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啊!哥儿他晚饭就喝了半碗汤,这会儿早就该饿了,我买馄饨,是为了和他一块儿吃的,倒是你,三更半夜的,你跑出来做什么?” 听完张球一番话,林孝冉自觉误会了他,心中愧疚,想要好好的道个歉,却也不敢耽误正事儿,想起电报中那紧急二字,便直接开门见山地将几年前才有了一台吴世泽从外头买来的电报机到部落里,又跟着学了一年,才会用的阿尔喳所在的部落方才发来的一通电报内容一字不差的详细说明。 “既然阿尔喳这么着急,那阿孝,你现在赶紧去给我买去长春的火车票,我先回去给哥儿送个馄饨,送完了就回家收拾衣服。”张球听完了林孝冉说的一大通话,点点头,下了吩咐,转身就去催促馄饨铺的老板,让他煮快些,可还没走出两步,右手便是一紧,疑惑转身,看着不知为何拉着自己,面露难色的林孝冉,不明所以,“阿孝,你怎么了?快去订票啊!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林孝冉知道张球这个人,做事一向都没谱儿的,只是没想到这股劲儿,还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演越烈罢了。 “球爷,那个现在这点儿,火车站早就关门了,你让我上哪儿去给你搞张票来啊?还是等天亮再说吧!我现在回去帮你收拾衣服,你去给小爷送吃的吧!” 张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之后,也是一脸尴尬,只能推搡着林孝冉赶紧离开,“哦对啊!这个点儿,是没票卖了,售票员都回家睡觉了,对对对,你瞧我这记性,睡迷糊了,那你回去收拾吧!我去去就来。” 林孝冉知道张球看着赖皮,可也只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其实这小子,脸皮薄着呢!起劲儿的逗一逗有时候还会脸红,见他着实尴尬得厉害这次,也就打消了再借机调侃几句的念头,乖乖点头应是,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又折回去了。 馄饨亏得张球不停的催促,煮得比以前快得多了,两三盏茶的时辰就能捞了,老板细心的把香飘四溢的几颗饱满的浑圆,装好在张球带来的两个铁饭盒里,盖上盖子,递了过去。 张球赶忙接过,放在车后座拿上头麻绳绑紧了,再次蹬上踏板,原路返回,一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了,这街上都没人了,天还有些蒙蒙亮的感觉,他担心时间来不及,毕竟天津火车站,这又快到正月,每年的明天,哪个时间不是人山人海的,没点本事,谁挤得进去啊!就怕晚了买不着票了,二来,吴延卿头一回来的天津,以前的事失踪前失踪后他都不记得了,留他一个人在灵堂,别说,还真是有些不大放心,总感觉他上个茅房,也能迷路。 还真别说,张球这厮平常说啥,啥不靠谱儿,今儿晚这话,倒是真被他给说中了,吴延卿还真迷路了,可不是因为上茅房。 而是在目睹那壮观非常的百鬼夜行后,因为情绪过于震惊,胡乱跑动,跑着跑着,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黑漆漆的街道中间,出来的灵堂已经找不到了。 古人都道,七月半,鬼门开,殊不知,其实鬼门关并不是到每年那个时辰才会来的,每日的子时,一天十二个时辰中阴气最重的时候,鬼门都会开一条小缝,最易攻破出来,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无鬼使把守阻拦,后者则有,不过每天都还是有很多能耐的私自溜出来,譬如当初,烨华就是在这鬼神洪流中第一次和长大成人的陆晨曦再次遇上的。 隐约,还能看见老酒对于做了孤魂野鬼这么多年,居然还能遇到一个既非鬼使,又能看见他的普通人,特激动,特兴奋,不管不顾,穷追不舍的身影,紧随身后,不过幸好吴延卿并没有在街上游荡多长时间,就被刚好经过这条路的张球给截住了。 张球见吴延卿一脸慌慌张张地表情,跑得满头大汗,还时不时回头,露出惊恐目光,看着某个啥都没有的地方,吓得那个小样儿,就好像有条凶狗在他后头追着似的,不解。 可眼看这家伙越跑越远了,赶紧蹬踏板,加速,在自己衣角快要碰到吴延卿的时候,猛地扭转车把手,脚轻触地面,来了个漂移,一下子转到吴延卿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笑得灿烂,转身拿了后头铁饭盒,在手中扬了扬,“哥儿,干啥呢?你咋跑出来了?看我给你买啥了,馄饨,咱天津就属这家馄饨好吃了,我特地给你买回来的。” 离得近了,看清吴延卿后脖子湿答答的一片,抬手,捏起衣服袖子就给擦了擦,“看你这出汗出的,有鬼在后面追你啊?跑成这副德行!” 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话音一落,吴延卿还真点了点头,表情特诚恳的“嗯”了一声。 “就在那儿,你看,一直在跟着我,他的后脑勺全烂了!”吴延卿看出张球脸上的不相信,抬手,指着身后老酒藏身仅露出半个脑袋的位置,极力解释,“就在刚才,灵堂里,他一直追着我跑,我才跑出来的,然后出来,你知道我还看到什么吗?我还看到........” “停停停停停!”还未等吴延卿扯完,张球在顺着吴延卿手指的方向看去,空无一物后,便忍无可忍的摆手,开口打断了,翻身,从车上下来,拉着靠在一边墙边,走到吴延卿跟前,伸手,手背向前,盖在他额前,探了探上头的温度,眉头微皱,“奇怪了,没发烧啊也,哥儿,你是不是睡太久,迷糊了,出现幻觉,那儿前前后后哪来的人啊?再说了,都这个点儿了,哪个发神经不睡觉跑街上晃悠啊?” “就........我们啊……”张球向来心直口快,一句发神经,完全没意识到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可吴延卿却是属于临危不惧,越是危机心急时刻越是会淡定异常的,又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挺喜欢捉人字眼儿,又听张球问起来,遂没忍住,开口提醒。 张球汗颜,无奈干笑两声,抬手,拍了拍吴延卿的肩膀,摇头,“好了好了,哥儿咱不说这个了,我来除了给你送馄饨,还要跟你说一声,阿尔喳你还记得吗?就是之前我们在兴安岭雪山部落里遇到的,他找我有些事儿,我得再回去兴安岭一趟,明儿一早的火车就走,哥儿你这几天就在家里陪陪阿婆,我把阿孝给你留下,你要想出去走动,就让他带着你。” “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吴延卿急于躲避后头不知是敌是友,可看着就没怎么安好心的老酒,闻言,伸手,紧紧拉着张球。 张球一挑眉,笑得调侃,抬手,将被吴延卿握着那只手臂抽出来,反手,亲热的搂住他的肩膀,“哥儿,怎么着?你不至于这么舍不得我吧?” “少跟我在这里臭贫儿!”吴延卿抬手将放在肩膀上,张球的手拽下,嫌弃甩开到一边去,“我要跟着你,是因为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又什么也不记得了,你让我自己在这待着,那算什么事儿?而且正好我也想再回到那座山里走动,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能想起来了。” “得得得!去就去呗!激动啥呀?”张球再次翻身蹬上自行车,拍了拍车后座,“那就走吧!上车,回去收拾收拾东西,顺道儿遣别的人来守灵,出殡之前就得赶回来,动作快点。” 吴延卿应声点头,上前。 第382章 想要我妹妹你做梦 偏心眼儿 话说云什自从那日被陆晨曦当面拒绝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孤槐澍的紫竹苑平日里连黑白无常都不得入内的药阁中,将孟婆又熬了几个夜晚帮他配药,专门用以除去体内邪气的药汤方子,一个接着一个,试了个遍。 实在不是他失恋了,在跟自己的身体怄气,原本他喜欢陆晨曦的这件事,就只是表面上说一说而已,人家可是他亲妹妹啊!他可没有跟自己的妹妹乱伦的癖好,那些什么爱不爱的话,压根儿也不是他说的,而是自打出生开始,便藏在他身体最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时常跑出来玩闹一通,可就是怎么都不肯离开的强大鬼怪! 说起来,要问云什是怎么惹到酒吞童子的,还有从很久很久,久到连具体年份他都不清楚的以前,说起,那时候,他还未死去,投胎,然后从云诗怡的肚子里出生,那时候他不过就是个睡觉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烧毁了大雄宝殿,被师傅追赶,不得以背井离乡,逃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从未下过山,土包子一样的小和尚,无念。 出了路姬寺,云什很懵,他从未下过山,还是个孤儿,在一年中最寒冷的那一天,被大概是众多香油客中其中一个,又或者是山下村庄,山里猎户,丢在了庙门口的岩石上,所以即便出了寺庙,他也根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在那个年代,那个地方,重男轻女远远高出现在不知道多少倍,没错,他的前世,是个女儿身,就像烨华曾经说过的那样,前世后世皆没有什么规律,即便上辈子是个男的,下辈子也不一定是。 尼姑,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念经打木鱼,什么也不会,被人欺负或者吃不上饱饭,也是理所应当的正常事,可当时的无念虽然剃了发,可模样标致的人儿,什么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什么样的发型顶在头上,都很难让坏心眼儿的人不起歹心。 有一支冒充商队的人贩子,专门利用水路运输,把一些女人卖到妓院或者是山里头供农夫享乐,云什当时也是涉世未深,看人家面相好,就真相信了人家说可以为自己找一份工作的鬼扯话,跟了人家入狼窝,殊不知,有句话就叫做披着羊皮的狼。 而且此商队也非彼商队,他还能清楚的记得那些健壮男子后背上都纹了一只大小足以覆盖整个背部的黑葫芦,葫芦上隐约可见不知是什么花的花纹,船上的女人很多很多,且各个国家人种的都有,有的金发碧眼,有的浑身漆黑,大家聚在一起,鸡同鸭讲,想讨论个对策怎么逃出去,都是不能。 原以为只是会被抓去卖给妓院换钱,最坏的情况也只是被推入深山,伺候那些粗汉子,却不成想等来的会是连血流成河都没有,干枯的死亡。 那是一密树成荫的大森林,高高的峭壁悬崖上,一座由铁皮搭建而成的巨大城楼,里头住着,是自称酒吞童子的大妖怪。 他是黑葫芦的领头人,是个长相极为俊秀美丽的男子,齐耳的短发,双眸狭长尖锐,嘴唇薄而性感,身材纤瘦却各处有料。 酒吞童子最擅长的,就是魅惑女人,得手之后,便残忍的杀害,然后吃其肉,喝其血,更可怕又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和他一起被抓来的女子在被这家伙残忍杀害,切下双球当作食物吃下时,脸上居然还保持着坠入爱河的幸福表情。 云什是在被带入城楼的第三天,被拉到了酒吞童子的面前,他似乎是对和尚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宽容,他年少,又从小在寺院长大,不经情事,自然比前头那些姑娘,更容易被酒吞蛊惑上钩,可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如前几个女人一般,得手,在自己彻底爱上他之后,对自己痛下杀手,竟说要放他离开,只因为他曾经说过,不自由,何谈快乐? 云什当时并不知道酒吞干得那些事,是觉得这个男子很好,他很喜欢,他不想要离开,后来的暴动,他只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是一张狰狞的女人面目,胸口插着一把长刀,而在他身后,酒吞童子紧紧搂着他,和他一起承受着这痛苦,唇角微扬,笑得讥讽,“念儿,这样你就满意了吗?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我说了,我是只十恶不赦的恶鬼,你若有天负我,我必当竭尽全力,以牙还牙,谁都不能好过,既然你要我死,那咱们就一起死吧……” 后来许是酒吞怨念太过沉重,云什死后,回到阴界,入轮转司,他的肉身被留在那座地宫,魂体却被他连带着出来了,他们的胸口还插着那把刀,他们的身体还像肉串一样连在一起,怎么分都分不开,酒吞时常能附在云什身上,也总是当着他的面去勾引别的女子,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忍无可忍了,不仅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酒吞,也没干过通风报信那档子事儿,自己是源氏的人,他是真不知道,庙里的师傅也从没告诉过他,他想解释,可酒吞从不给他机会,更重要的是,酒吞这次要打的是陆晨曦的主意。 别的女人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陆晨曦是他的亲妹妹,血浓于水,他可不能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下去了。 “想要我的妹妹,你做梦!”云什狠狠挥手,朝身下药池拍打而去,溅了一身水花,仍不理会,只是目露凶光死死盯着投影在水面上,藏在自己身后,仅露出半个脑袋的俊秀男子,一字一句地警告着。 自言自语疯魔模样,听得叼着剩余最后才需另外加进药池里的药材,摇摆着身后细长毛绒的尾巴,缓步从屋外走进来的诺敏满猫脸的莫名其妙,“你在跟谁说话呢?” 云什闻声,猛地一回头,在看到橘猫身影后,松了一口气,嗔怪,“诺敏,我说过多少遍了,别老是从我背后突然冒出来,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你要吓死我啊?” “我可不记得你有这么胆小过。”诺敏不以为然,走到药池边,将嘴里叼着的尽数吐进跑了许久,已经有些许浑浊黏稠的池水中,橙黄的猫瞳在黑暗中晦暗不明,“阿什,本来这件事,我是不打算这么快就让你知道的,毕竟你现在是关键时期,可是上面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下。” 云什听出诺敏语气里的凝重,眉头微皱,心中瞬间有股不详的预感升腾而起,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询问,“什么事?” “陆晨曦失踪了,陆诚被金碧辉带走,夏济安,贺云画,刘强被李士群带走了,陆晨曦被通缉,用的是窝藏日军逃犯,被发现后,试图逃逸的理由。”因为时间有限,若是云什现在出去找,说不定陆晨曦可能还没有跑远,所以诺敏尽可能言简意赅地把从风风火火赶回来报信儿的莫书那儿听说到的事情大概说清楚,“莫书在陆晨曦消失最后出现的巷口撞坏的车里发现了她的生死簿,人却怎么找也找不到,熊五十去找,他回来给我们报信儿的。” “我去找她。” 云什的眉头随着诺敏越说越严重的话,皱得越发深起来,最后,额头半块儿肉都凹进去了,起身,穿戴衣物,只用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一出门,便不要命的狂奔起来,两条腿快得就跟那火车轮子似的,诺敏四条腿齐用劲儿也只能勉强不被甩掉。 夜深人静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黑灯瞎火,似乎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休眠状态,本应也是其中一员的吴宅,此时却是格外反常的灯火通明,且屋子周围,到处都是吵杂之声。 “来来来,这件儿也试试,你说你呀!这种累活儿,让球儿去就成了,你又跟过去做什么?才刚回来,就又事操办丧事,又是守灵的,也不知道让自己多歇会儿。” 林爱英刚才失去丈夫,如今连两个孙子都长大了,老是要跑出去,几个儿子就更不用说了,忙还有些自己的生活圈子,自然不能时常理会她这个老太太了,这些其实原本她也看开了,不强求什么,衣来伸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只是关于吴延卿,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去多点弥补他,小到饮食起居,大到往后的婚姻大事,也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怕他哪天又不见了,那自己如何对得去故去多年的儿子媳妇儿啊? 所以当吴延卿和张球回来说要一同前去兴安岭时,她先是竭力阻止,无果后,便是拿出自己今天拿着早就量好吴延卿尺寸,去裁缝铺坐了一天,拿回来的好几件儿新赶工做出来的衣裳给他逐一试一遍,边试还边唠叨个不停。 听得张球好生妒忌,“我说姥姥,我不也是你亲孙子吗?你怎么就对哥儿这么好?我怎么就没这么多衣服穿啊?还有,什么叫这种累活儿我去就成?什么意思呀?哦……合着姥你觉着哥儿就金贵,我就烂命一条是吧?姥你这心眼偏得也太伤我的心了!” 林爱英闻言,撇嘴,横了一眼过去,“你这臭小子成天鬼混,还不是烂命呀?你哥儿好不容易才找回来,这么多年流落在外,他容易吗?要换做是你,姥姥也会对你百般千般的好,如果你呀能再学学你哥儿这好性子,那姥姥我呀!肯定就把你捧得跟宝贝儿似的,可惜你这孩子就是改不了那油头滑面的性子,能怪得了谁啊?我可告诉你了,你哥儿可得给我保护好了,要出了什么差错,你成天跟着你那些狐朋狗友去黑牡丹鬼混的事儿,我就在你爹那儿全给你抖落出来!” “别介!”张球满脸慌乱,赶紧上前拉住王倩倩的手,“姥姥,我答应你,我自个儿出差错也不能让我哥儿出什么差错,我爹要知道我去那种地方,他还不得打死我这次,真的,千万别说,姥说什么球都给你应下来就是了。” “最好是!” 第383章 返魂香 吃了他的肉鬼入妖道妖入神道 冬日的夜晚很长很长,总是让置身其中的人有种漫无边际的感觉,从前陆晨曦就曾经同莫倾征说过,自己小时候特别特别的害怕冬天,就是因为黑夜太过漫长了,原本白天就时常会看到不好的东西,晚上更甚了,而且那些鬼怪常常都能察觉到她心底的恐惧,然后故意使坏,吓唬得她总是每夜每夜睡不着。 那时候,在听这件事时,莫倾征只觉得很心疼很心疼,恨不得替陆晨曦受完这些个苦难,可毕竟刀不是割在自己身上的,又如何能真正的做到感同身受呢?可现在到他能完全体会的时候,却是物是人已非,莫倾征早已变成了吴延卿,而吴延卿身边,再也没有陆晨曦了。 吴延卿看着窗外飞来飞去,嚎叫个不停的各有各恐怖特点的鬼怪,从未见过此场面的他,被吓得双目紧闭,双唇紧张的抿得紧紧儿的,明明天气冷得关着窗都能感受到空气里的寒风刺骨,他却是睡得满头大汗,半个枕头都被浸得湿透了,可即便是这样,双手也还是死死的扒着将自己全身都盖在了下面的棉被,就是没有勇气掀开被子跑去找就住在隔壁客房的张球。 因为他怎么听,越觉得这些牛鬼蛇神好像是在讨论着他什么,他怕他一离开现在这个目前看来还算是安全的位置,外面那些来去自如的鬼怪就会一起吃了他,就比如那个从灵堂一直跟到了家里,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老酒,要真没什么歹念,有必要大老远的跟过来吗?脸也是,怎么看都不想是什么好人,不对,好鬼。 都说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现象,就做出判断,其实人也一样,有的时候坏人就是张了一副天生老好人的脸,有的时候,好人,就是天生长了一副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嘴脸,说的就是老酒。 尖嘴猴腮的,明明一看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可是却操着淳朴的性子努力了大半辈子,眼看辛苦拉扯大的孩子成家了,以为自己也可以跟着享享清福了,却不成想飞来横祸,儿子没了,媳妇儿卷走了店里所有的钱带着他唯一的孙子跑了,他也老了,腿脚还有些风湿病,再不能像年轻时那样靠卖命混饭吃了,只能乞讨,结果还被缺德人给打死了,他其实以前不爱老喝酒这种东西的,仔细品起来,怪苦的,可是当了孤魂野鬼之后,他因为对人世间还存有念想,想着自己的小孙子,加上没人为他烧纸钱开路,也没有法师为他超度,鬼差没法儿带他离开,只能被一直滞留在了这里,游荡,也不用吃饭了,闲来无事就喜欢喝点小酒,他追着吴延卿跑,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情不自禁,吴延卿身上那股香味儿,他只要一吸,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就一个劲儿的控制不住跟着他跑,就跟从前他见过一个街边老汉,抽大烟一个德行。 “呼!”老酒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深吸了一大口气儿,面上颇为享受,连双眼都眯成一条月牙缝了,唇角控制不住的不断上扬,“天啊!这味儿实在是太好闻了,这到底是什么味儿来着,我记得,记得,好像是是哪里听到过的,什么来着,哎呀!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中用。” “这是返魂香结出的还魂尸香!”就飘在老酒右手边的一大概是被车撞死的,半张脸都凹进去,长发飘飘的,穿着学生装的女鬼听到老酒的嘀咕声,看向躺在床上,供起一大团辈子,眼发青光的好心提醒。 可惜老酒记性实在太差了,还是不理解,“什么?返魂香?还魂尸香?那些是什么来着?” 此时飘在老酒左手边,也是离吴延卿最近最近的,是这一带死得最长时间,已经有将近三十多个年头,还留着清末猪尾巴辫子少年男子,返魂香,还魂尸香什么的,一开始都是从他这传出来的,老酒也是听他说的,只是忘了罢了,如今他怜惜老酒一个老人家不容易,也就并无什么不耐烦的又把返魂香的来历,传说,又重新说了一遍。 所谓的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从前又被称为还魂香,用此香复活的人,就被称为还魂尸,身上会撒发出凡人闻不到,可对鬼怪妖神来说却是有的致命诱惑的香气。 返魂香最早的传说来源于中国古代汉武帝时,西域月氏国贡返魂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据说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即活,也有去腐生肌的奇效,很玄乎,可却是真的存在,只是失踪太久,如今世道,已经难以寻觅了。 没想到现在,居然在天津,再次出现了。 吴延卿用棉被把头蒙住了,看不到外头情况,只是凭着声音判断,周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东西聚集过来了,紧张得手心都是汗之余,竖起耳朵偷听起了老酒他们的对话,其实也谈不上偷听,又不是他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迫他们非要站在他跟儿前说事儿的,他不过是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毕竟自己这固守本地,在以一对源源不断面前,防守实在是微薄得可以。 不过老酒他们讨论的那些话虽然吴延卿怎么都听不太懂,可他却是本能的感觉到里头的不怀好意,尤其是那个正在给老蛊讲解的,他总感觉一直有双贪婪的眼睛在外头盯着他瞧,他有预感,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现在这个讲得头头是道的不速之客。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察觉到对方的恶意,吴延卿一咬牙,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一个翻身,滚下床铺后,就势,利落的在地上一连翻滚了两圈,在自己的身体无限接近门把手之后,伸手,够住,往下一拉,推开门,起身,撒开腿就往外跑,边跑,边沿途拍门,搬救兵,“起床了,快起来,你们快起来!” 二楼虽说都是睡觉用的卧室,可老太太林爱英年纪越发大了些,腿脚也一天比一天不太利索了,上下楼实在是个麻烦,所以早在几年前就搬到一楼去住了,只在春季梅雨潮湿时,才搬回二楼去小住,佣人们不住在内宅,大哥吴茂成家之后,早就不回来这里了,二哥吴亦也一样,吴雪卿人在长春,吴世泽的房间在三楼,吴延卿住的是从前小时候住过的左边儿是吴征夫妇的卧房,俩夫妻死后,吴延卿又失踪了,没人愿意再回忆起这些个伤心事,只是偶尔会有人上来打扫,空置很久了,右边则是张球的房间,那时候张球和吴延卿年纪相仿,小时候也曾在一起玩得很好过,所以整层二楼,其实就只有张球和吴延卿在用,今晚。 于是任凭吴延卿怎么大声喊叫,怎么拍门,房子还是空荡荡得可怕,灯也未曾亮起过,似是空无一人一样,无任何人回应。 除了被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朦胧地推门而出,时机刚好的直接将刚沿着红木栏杆在二楼绕了一大圈,被后头紧追不舍老酒等鬼怪吓得一时半会儿忘记还可以下楼去,刚好跑过张球房间门外的吴延卿和追赶到他身后的鬼怪,很好的隔开了。 “哥儿,你在和谁说话呢?”张球先是呆懵懵的看着屋外楼顶吊挂着,黑暗中依旧闪烁着光斑的巨大水晶灯,而后回过神来,垂眸,看向被身侧突然推开的门吓到,加上本就跑得太快了,速度脚步都处于一个极为凌乱的状态,脚在门开后,狠狠地一崴,此时半躺倒在地上,正抬头看着自己的吴延卿,抬手,挠了挠睡得乱如鸟窝儿的头,疑惑,四处张望,见四下里并无何人后,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太确定的询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吴延卿歪头,越过挡在眼前的大门,看向老酒一众鬼,用力咽了咽口水,即便心里已经有了对此情此景,解释的答案,还是愿意多此一举的,抬手,指了指,再次抬头,看向张球,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球儿,你.........看不到那里的东西吗?” “什么啊?”张球闻言,顺着吴延卿手指的方向,扭头看向门后,跟刚才一样,什么也没有,并无不同,遂越发疑惑,“什么也没有呀!哥儿,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发梦呢?” “可能是吧!我......我那房间太太冷了,我都被冻醒好几次了,我还是来你这儿睡吧!两个人一起,没那么冷。”吴延卿意识到张球没有在跟自己开玩笑,他是真的什么也没看见,立即连爬带滚的爬起来,一个闪身,就溜进了张球的房间,完全就没打算给张球拒绝的机会,扑到张球床上,把被子一卷,倒头就装睡,任凭张球边扯他下床,边说,“哥儿,不成啊!我这儿房南北通风,更冷,要把你冻坏了姥姥还不得把我清蒸煮煎了吃,再说了我也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起啊!”也死活不起来,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句方才逃跑时,那些鬼怪追他时说的话,什么只要吃了他的肉,就能鬼入妖道,妖入神道,从此什么阴差鬼使,极乐阴规戒律,都再也奈何不了他们了,一想到往后自己可能都要面对那些,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孤军奋战,他紧锁的眉头就再没能松开过,虽然暂时安全了,却是一夜无眠了。 第384章 躲避提亲 莫名不安 本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可此时的长春城却到处充斥着官兵仗势欺人地辱骂声,和平民百姓纵使不满却也无力反抗的无奈唏嘘,吵吵嚷嚷一大片,让得向来睡着之后,几乎可以说是雷打不动都完全不为过的吴雪卿居然突然半夜便是乍醒了。 吴雪卿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看着漆黑床幔顶儿好长时间,才反应了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听着耳边越发接近的吵嚷声,她不得不坐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穿好鞋后,双手伸直,小心翼翼的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摸索到门口,推开门,走出屋外,走到院子里拉过一个慌乱跑过的佣人询问:“诶诶诶!你站住!跑什么跑呀?狗狗在后头追你呀?外头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吵呀?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被抓住的是今儿早上刚经历了妹妹下落不明,是生是死现在还没给我定数,对于自己平日里没有照顾好,备受打击的何隽。 只见他回头看向吴雪卿时,面露惊恐,二话都没说,就弯腰,伸手,把吴雪卿整个人拦腰抱起,不顾其激烈反抗就朝才出来的卧房内疾步而去。 “何隽你干什么呀?!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吴雪卿自知何琳的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自个儿太过小家子气了,本来就不喜欢林之初嘛!勾引走了就走了呗!听了那些官场生意太太小姐,亲戚姐姐妹妹们说话一番又不高兴了,非去刁难一个已经站在风口浪尖儿边儿上的小丫头,这下好了,把人给逼出事了,所以何隽作为何琳的亲哥,对她产生恨意,这个她是可以理解的,可她毕竟是他的大小姐,她总潜意识认为即便这样他也不敢对她做些什么的,可如今看来,深更半夜,了无人烟,外头又乱,无暇顾及,自己又有几分姿色,先奸后杀,在被何隽抱起后,这几个字儿,就这么毫无预兆跳到了她的眼前,然后出于自我保护,边不断扭动身躯,像跳刚被捞上岸的鱼,扑腾着身体,试图对方受不住,把她摔下去,边朝院外大喊,“来人啊!杀人啊!放我下来,何隽我只给你两秒钟的时间,马上把我放下来,否则,老娘剁了你!” 吴雪卿猜中了开头,可惜却是没猜中那结局,何隽的确是因为何琳的事,一整天心里都很不舒服,看到吴雪卿更是每每直接扭头就走,根本就不想再搭理她了,一来是因为小琳的事,挖人墙角,还是挖主子的,的确是大逆不道,可也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些太太小姐笑话吴雪卿时,可没少数落她的,大宅里的那些丫头们更是欺负过她不知道多少次了,先不说小琳和林少爷是否是两情相悦,可吴雪卿不喜欢林之初却是珍珠都没那么真的事,二来,便是若非今儿中午吴雪卿刁难小琳非要吃什么干炒芦笋片儿,让早就准备好食材的她又跑去买,就不会被搙走了。 何隽品性就是那样,刚正不阿,谦谦君子,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更不会做出些什么有违伦理的事,即便对方是害了自己妹妹的间接凶手,也一样,这是原则问题,他之所以会拉着吴雪卿进屋,不过就是外头一下子来了很多日本军人,打着搜刮逃犯的名号,到处找人,偏偏就是这种危机时候,只不过是去车站接个人,却接到现在也还没回来,了无音讯的二叔吴亦不在上头,好在大伯吴茂提前一天回来了,在前面挡着,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小姐,请别吵了!大少爷在上头和军方的人在谈事儿呢!你要太吵了,就把人都引过来的!”虽然来时吴茂嘱咐过,姑娘家家,最好不要知道那么多的东西,能瞒既瞒,可何隽实在是受不了吴雪卿高分贝的吼叫声了,忍无可忍的粗暴把她摔回床榻上,见她后背刚碰到身后的被子就猛地弹起来,起身,试图往外跑,伸手,一只手挡在身前拦住,另一只手,抓住她两只手腕举过头顶,按在床上,身体出于男女授受不亲,主仆有别的原因,并未就势压上去,而是死死保持住距离,开口解释:“方才就离我们这隔了两个街道口的地儿,日军在抓逃犯,其中还有李士群带领上海76特工总部加入家家户户搜捕行列,现在搜到我们这儿了,大少爷让我进来请小姐安静一点,咱们不过是来例行祭祖的,别多生事端,免得给天津两位太太徒增困扰!” 吴雪卿听闻缘由,又晓得这全是自家黑面神大伯的意思后,果不其然,停止了吼叫和挣扎,乖乖的躺在床上,可心中对何隽的话还是不解,“奇怪了,日军来搜就搜呗!我们吴家,行得正,坐得端,又没有窝藏什么逃犯,干嘛要怕他们呀?还有那个什么李士群,来就来呗!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呀?他又不是来抓我的。” “问题就在这里,小姐恐怕还不知道吧!事到如今,我也没想合着大老爷一块儿瞒着你了,只是小姐听完后,自个儿掂量,即便是闹腾,也最好不要选择今日。”何隽摇头,重重叹了口气,便决定把之前吴茂吩咐的事,一字不漏,娓娓道来:“之前李士群上门提过亲,还不是小姐前几年在上海那些名流场,实在是太招摇了,李士群仗着背后有日本人给他撑腰,多次说亲,又是奉承又是威胁,软硬兼施,当家的和大少爷实在是没办法了,正巧这时候你又因为贪玩儿,非要学洋人,做什么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学实验,爆炸,差点儿没把咱家半座宅院都给烧了,这件事太大了,上了报纸,当家的和大少爷就利用这件事,跟他说你容颜受损,奇丑无比,借此推辞,后来几日小姐你不是过敏,起了满脸的红疹包吗?其实那是大少爷让我偷偷在你的饭菜里参了鸡蛋,连续好几日,由于份量每次都较少,你又只在小时候吃过煮鸡蛋后才发现过敏,之后就没再吃了,鸡蛋什么味儿,你早就忘了,所以并无察觉,然后在你蒙着脸去医院时,又故意让报社的人拍你,写文章,写得跟真的似的,李士群后来也就不得不相信了,可如果你现在出去,那一切都穿帮了,到时候必定会迁怒,即便我们吴家百年商业,官家人,也是不能得罪的,这几年因为陆山海这个天津将军莫名其妙的做什么西洋药生意,在各地开了好几家西洋医院,导致咱们中药房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只靠着老街坊过活,虽然药医不是我们的本行,染布裁衣才是我们的老本行,也不能如此挥霍啊!眼看着陆家就要倒了,小姐可切勿再多生事端了。” 吴雪卿向来是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尤其是在吴延卿走丢后,作为吴征夫妇死后唯一的骨肉,众星拱月自然都留给了她一人,苦的,难的,都有吴茂,吴亦,吴世泽这三个叔儿铜墙铁壁替她挡在了外头,家里佣人又最是怕这三位爷儿了,嘴巴严丝合缝的,所以关于李士群这些破事儿,她也是现在才知道个大概的,不免对这么大的事,瞒了这么久,格外惊讶,只是这还不是最让她觉得震惊的,最让她觉得难以置信的,当属何隽最后那番话,陆家居然要倒了! 陆,云,吴,三家人,从前一直是世交,是自从陆耀祖这一辈才开始断开,逐渐分崩离析的,具体原因,吴雪卿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和当年那冰缝子,有着莫大的关系,如今听说死对头要没落了,什么都一知半解的她,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反而并没有多少幸灾乐祸。 “陆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吴雪卿紧锁眉头,心中突然莫名感到不安,且这种感觉,还有扩散的趋势,说了这么多,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和何隽紧贴的姿势,扭动两下被按在头上的两只手和腰肢,两边的脸颊飘起两朵不自然的红云,双眼闪躲,“喂!你现在能保护能放开我呀?我不会再闹了,你确定要和我一直保持这种姿势说话吗?” 因为距离太近,何隽脸上不断被吴雪卿说话时哈出的口气扑腾,痒痒的,到底青葱少年,再如何为了照顾爹和妹妹早熟,本就没经历过什么情事,加上刚才举动,只不过是迫于无奈,如今吴雪卿既已承诺不会再做有违时局的事了,他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多加冒犯了,赶紧松开按着吴雪卿的手,便起身,退后好几步,恢复一个仆人面对主子时,应该有的毕恭毕敬的姿态,“小姐,何隽冒犯了,还请见谅。” 吴雪卿了解何隽的为人,知道他不可能是真的想占自己便宜才故意那样的,再说了,她虽然这几年被奶奶和三个叔叔惯得骄纵些,却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相反何隽在何琳出事之后,罪魁祸首还是自己时,还能这般紧着自己的安危,令她更觉愧疚万分了,即便他不说体谅,她也不打算怪他的。 第385章 何琳报信 只好营救 莫书刚被黑白无常从紫竹苑打发了出来,说陆晨曦没事,这劫难本就是她命里应该承受的,阳界的事,阴差若是干预太多,只怕最后只会落了个适得其反的结果,一转眼就看见了趴在奈何桥边儿上,手脚并用的扒拉着孟婆的汤药摊桌子腿,死活不放,才死没多久,白日里陆晨曦去找夏济安前让自己送来这过桥,结果不过离开一会儿就没了影,方才应熊五十的话,回去途中才找到,顺道带下来,这个时候本应该入轮转司的鬼魂何琳,她居然还没走! 孟婆也是被何琳这精力旺盛,还一点儿理都不讲的小丫头,给折腾得心力憔悴,她都不记得自己已经说了第几遍了,死去的不管是冤魂还是厉鬼,尘缘未了还是业障未尽,死人和生人之间终究还是人鬼殊途,别说是说一句话了,哪怕是看上那么一眼,都最好不要,可这小丫头吧!也不知道是不是个聋子,还是个傻子?任凭她如何把嘴皮子磨破了,也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从头到尾只有那一句,“我要回去见我哥。” “姑娘啊!你和你哥已经阴阳两隔了,你不能再见他了,再说了,你现在就只是一个魂体,就算你现在站在他面前,除非他有阴阳眼,否则他也是不可能会看得见你的。”孟婆也是眼尖儿,一下子就瞧见了从桥的那边太过鬼流,走过来的莫书,不过主要也是莫书是哪一大堆鬼里唯一一个逆着桥走的,特显眼,想不瞧见都难,她先是又好声好气的劝阻了一番,见还是没什么效果,便弯腰,伸去拉何琳的环抱住桌腿胳膊的手,掌心轻轻在何琳的手臂上拍了拍,在何琳抬头后,抬起一根手指,指向缓缓走来的莫书,甩锅甩得那叫一个格外的快速,“你看,那个就是把你送来的鬼使,你若是真的想出去再见见你的家人,回去求求看他,他最有办法了,去吧去吧!别在我这赖着了。” 莫书本就因为孤槐澍不肯出面救陆晨曦,偏偏这个节骨眼,烨华又在闭关,不好打扰,正一筹莫展,火气冲天的时候,突然被孟婆这么缺德一甩个烫手山芋过来,换做从前,多少还是会忍些,可今儿,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脸儿的了,当即又把闻言朝自己扑过来的何琳,揪起她衣领就朝孟婆丢回去,“孟婆,你什么意思啊?这货到了你手上了,那自然就全权归了你管的了,怎么倒还让她求上我了?你也太高看我了吧!” 何琳认得莫书,她知道他是跟在陆晨曦身边的,只是方才她刚被莫书找到,还没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就被其着急的封在了收鬼袋中,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一直到了孟婆手上,才被放出来的,如今见到莫书,她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她知道,孟婆不紧张陆晨曦的安危,莫书却不同,先不说陆晨曦是她的恩公,为她杀了那个差点儿将她杀死的女人,吴雪卿虽和她有过节,可这么些年,吴家对他们一家老小的恩情,她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若是没有吴世泽的提拔,自己哥哥现在可能还在码头帮人搬沙包袋子,每天受那些民工头的剥削,没有吴亦,她爹也许早晚不是死在做工中就是在去做工的路上,活活累死,哪里能安享晚年,娘还未过世前,就曾经告诉过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吴家给了他们一家老小遮瓦顶,饱饭菜,衣不愁,即便为了林之初,她也不可恩将仇报,毕竟一码事归一码事,她不同意吴雪卿对自己和林之初相识相爱说成单方面的勾引,也恼恨她明明不喜欢林之初,却还要人家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却也没办法对这个敢爱敢恨,即便有些骄纵,心底终归还是善良多些的大小姐真正的恨起来,哪怕便是因为这大小姐自己才会落得这般田地,她也不愿看到吴家的人出任何差错。 何琳想到此处,顺着孟婆手指的方向,看向莫书的双目瞳孔突然放大,然后猛地松开抱着桌腿的手,起身,便朝莫书冲了过去,伸手,拉过他两只手臂,激动道:“鬼使大人,我刚才看到恩公她了,她和我的几位亲友在一块儿,后头有好多人在追赶他们,大人,你能不能看在事关恩公安危的份儿上,让我回家去给我哥哥通风报信,让他们前去搭救,拜托了!” 果不其然,莫书刚开始在看到何琳扑向自己时,是很抗拒的,抬手就准备推开她,可在听到恩公俩字后,手上动作立刻停了下来,眉头先是微微皱起,“你说的恩公是晨曦吗?”虽然心中已有答案,可性子向来谨慎的他还是决定问清楚再说,在仔细询问一番,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后,他拉起她的手就往来时方向跑去,丝毫不顾身后孟婆的大喊大叫。 吴家到底是天津的大户,虽从商为主要,可家中在军方有关系的人也不少,稍稍意思意思,给点下马威,让其不敢轻易造次便好,他也不好真的去把人家祖宅搜遍,如此倒是伤了和气,影佐之前就跟他说过,吴家黑白两道通吃,军火,黑市,表面上是永泰十六行的杜延祥在管的,事则是这个杜延祥不过就是吴亦的一个手下,从前姓吴,是吴家外家的人,后来开办了永泰十六行遍布天津沈阳,武汉,东北二个省后,为了引人怀疑,便改成了杜姓,若是以后日军想在东北好走些,最好就别太过惹,所以他即便找人想在金碧辉面前立功心切,也没一会儿就离开,主守城门去了。 知道其中利害的吴雪卿在何隽放松戒备后,也乖乖的待在房里,并没有出去过,加上闺房是在内院,李士群顾忌吴茂并未过多搜查,总算是成功的避开了,气氛一松懈,本就折腾了半夜,有些犯困的吴雪卿躺倒后,瞬间便又是睡过去,睡意浅,可也睡着得快,而且吴雪卿向来就有在哪里都能睡着,一有动静,就会马上弹起做出反应的特异功能,所以突然如此,何隽也并未过多惊讶,帮着吴雪卿盖好身上的被子就起身,准备走出屋外去了,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还是早走为妙,免得招惹来不必要的闲话,那就不好了。 刚一转身,眼前便映入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何隽自然是一眼就认出对面那是谁,只是他不敢相信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妹妹如今会突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对,也不应该说是完好无损,心中一阵激动,欣喜过后,这时何隽才是注意到了何琳格外不自然的惨白脸色,还有浑身血迹斑斑,他双眼瞪圆如铜铃一般大,跨步向前,冲到何琳跟儿前,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却不曾想,扑了个空,自己的手,竟是直接从何琳的身体穿了过去,愣了愣,表情呆滞的抬头,双唇因过于难以置信,而有些颤巍,“小琳!你这是.................” 何隽从前也是不相信什么鬼呀神呀的这么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自从到了吴家,跟了吴世泽和吴亦,跟着倒腾过那些山林墓穴地宫几次,再怎么不可思议的诡异,都见识了个遍之后,他算是信透了,也切身体会了那句你没见过的并不代表这世上就不存在的话的真正含义,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最亲最亲的妹妹! 何琳被带走后,何隽不是没想过她会受到欺负,却也觉得不至于会死,都是他的错啊!一切都晚了,都是他没本事啊! “哥,我没事的。”何琳透过何隽的双眼,看到了他的无奈和愧疚,可她直到现在也真的从没有真正要去怪责过任何一个人的,要怪只能怪她命生得不好,英年早逝,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救恩公和吴世泽,吴亦,她上前一步,本想伸手拉住何隽的手,脑海中却闪过方才那一幕,终究还是收回,抓紧时间,尽可能言简意赅地把来到这,即便折损下一世的阳寿也要见上何隽一面的缘由说出,“哥现在没有时间叙旧了我们,我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马上就要离开,我来找你,是因为刚才我在街上看见了四爷和二爷,他们被很多军队追赶,车上有个人受伤了,那人是小琳的恩公,她不顾自己受伤救了小琳,让我不至于落了个魂飞魄散的命运,哥,你一定要去救救他们呀!” 何隽眉头紧锁,想起了刚离开没多久的李士群,还有他口中的逃犯,心下一咯噔,“不是吧!军方?!四爷和二爷不会是趟上了这浑水吧?!李士群刚也带人挨家挨户搜到我们家,陆家祖宅也被人查封了就在刚才,四叔他们该不会是包庇帮忙逃逸吧?!” “不错,你们那俩位和晨曦现在已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不想死,就赶紧去搭救他们。”莫书心中虽然对何琳的知恩图报很是感激,可烨华也曾经同他说起过一些吴陆两家的恩怨情仇,他自然是不指望他们会去救陆晨曦,只是若是带上了他们自己家的人,那他们想来即便心中有再大的不甘,也只好营救了,遂赶紧开口肯定何隽的问题,然后拉过何琳的手,一路来生硬的神色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语气同面对何隽时的不满截然不同的温柔,像哄小孩似的,竟带了些小心翼翼,“好了,时间到了,该走了,否则再减个二十年,下一世,你连自己孙子面儿都见不着就得归西了,走吧!” 何琳也很感激莫书如此帮自己,虽然知道他主要也是紧张陆晨曦,可心底还是对自己临死总算遇到一个完全好的人觉得心暖,点头,应了声好,便对何隽挥挥手,纵使心中百般不舍,不断交代叮嘱,“爹这几年夜里咳嗽得越来越严重了,你一定要抽空带他去好一点的医院看病,不然他自己一定又仔细着那些个票子不肯去了,多让他喝点热水,这样嗓子能舒服些,过几日便是爹的生辰了,你要记得陪他去吃饭,告诉他女儿不孝,死有余辜,不必再惦记着了,都是报应,林少爷,就说我希望他能过得更好,让他忘了我,好好生活吧!还有大小姐,小琳对不起她,希望她以后能找到个更好的婆家,幸幸福福的生活下去,再见,哥,哥……哥.......!”在几声“哥”不舍得叫唤后,还是转身,跟在莫书身后,坚定往前走去,走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第386章 打仗般的呼噜声 黄铜弹头 都说一个人如果不想跟另一个人做某件事或者是帮着做某件事的话,就会用各种借口比如不习惯怎么怎么样,不会怎么怎么样,怕做不好怎么怎么样之类的借口去推脱,如此既委婉,让人即便被拒绝了,心里也不至于太过不好受,事后还可重复使用。 可张球向来是个不会搬文弄斧的人,虽然父子俩总是你嫌弃我,我嫌弃你的,但张球的性子生来就同吴亦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就是糙,甜言蜜语,不存在,体贴入微,更是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最简单的为人处事,什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通用方式,就他那比绿豆还小的脑袋,钻研半辈子,也是难以理解,所以他在吴延卿死活闯进屋内,鸠占巢穴后,说的那句他不习惯同别人睡在一处,可并非是什么委婉的推脱话,他是真的打小就自己睡习惯了,习惯了身旁冷冷清清,习惯了屋里安静得可怕。 可吴延卿到底从过军,军人就没几个睡觉不打呼噜的,只不过吴延卿这呼噜声,不知缘由的站外头听,还以为是哪里在打仗,瞧那儿机关枪射得多顺溜啊! 也不知道从前陆晨曦是如何能忍受得了他如此的。 反正一晚上下来,张球犹如活在了人间炼狱当中,明明身体已经特别特别的困了,眼皮子也一旦耷拉下去,便是沉重得如何抬都无法再抬上来一丝半毫,可面对耳边这动听的声音,他是睡着了一会儿,又被惊醒了一会儿,节奏下意识的跟着吴延卿打呼噜声儿的高低走。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只能起身,打算换个房间睡,可一起来才发现,吴延卿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真这么想要和他睡吗?居然不知何时,从何地拎了一根足足有两只手臂那么粗的麻绳将他俩的手臂都绑起来,打上死结。 原本他想去找把剪子,把绳子剪开,可是这厮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居然能一边睡一边听周围的动静,他只要稍微动作大些,或是离开床,便立刻能起身,伸手,将他按回了床上,接着一秒又睡着,一来二去折腾无果,他只好认命,睁着眼到天亮。 遂一大清早,洗脸时,一对儿颜色深沉,看着格外显眼的熊猫眼,便是赫然出现在了镜子里倒映着那张刚拿湿布把脸给擦干净,鼻梁周围还停留了些水珠子的张球的脸上。 “啊!” 张球先是双目圆瞪如铜铃,一声惨叫呼出,而后抬手,捂着脸,绝望得仰天痛哭,边哭,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啊!我这张脸啊!本来就长得老相了,还秃头,这下再加这么两个黑圈圈,我还能不能见人了?!这不是天要亡我吗!” 吴延卿心中本就对叨扰张球一夜不能安眠,格外的愧疚,这下听到张球这两声呐喊,心中更是特别的不好意思,越是坐在这屋里,感觉就越是揣揣不安,可要命的是,如今天是亮堂了,可外头的鬼怪还不知道走了没。 毕竟外头太阳照到屋里是很有限的,即便自古以来鬼都怕光,说照到便会立即魂飞魄散,可这也只是口口相传的一种说法,并没有确切的证实,所以他现在根本不敢肯定昨晚在楼道里追赶了他一夜的鬼怪还在不在门外等着他出来,若是贸然前往,怕是不妥,只能厚着脸皮在这里等张球出来一起出去看看了。 因为他也不能告诉他自己躲进来是因为被鬼追吧!先不考虑丢人的问题,他就是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啊!只会拿他当个傻子一样看,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哥儿,跟你商量一句成不成?”就在吴延卿还在心里纠结到底要不要跟张球说明缘由时,张球一个用力推开门,疾步便是径直朝他过了过来,找了一个旁边的位置,坐下,目光哀求,语重心长,“就是你以后能不能真的不要再跑过来和我睡一起了,我是真的不习惯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还有大家都是男人,这些事儿也不是什么害羞的,我就直说了,你的那个呼噜声儿吧!我原以为我爹已经够..........打个比方吧!如果说我爹的呼噜是火车,你的就是超级大坦克,不知道的人,听里头的动静还以为是打仗呢!你知道吗?所以真的,再这么折腾几个晚上,我觉得我迟早死于睡眠不足。” 吴延卿先是抱歉点了点头,伸手,亲切地握住张球的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球,哥儿对不住你了。”接着在张球脸上刚露出点达到目的后欣喜的表情后,峰回路转的摇头,“可还是不行啊!我也是有苦衷的,真的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啊?”张球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激动的站起身,抬手,指着自己脸上两个黑圈,“哥儿,我真没骗你的,你看看我脸上这对熊猫眼,再这么下去,我真的不行了,你忍心让我就这么英年早逝吗?” 吴延卿也是无可奈何,“球啊!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啊!做人嘛!都得先紧着自己,再会想着别人,再说了你这也只是一开始不习惯,慢慢的就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吧!刚奶奶已经派人来催过很多次了,阿孝的票也买好多时了,再晚,就要赶不上点儿了。” 说罢,便难得缺德的不再给张球任何反驳机会,起身,朝房门外快步走去,下楼,到大厅去,用早饭。 林孝冉已经不是头回给张球订火车票了,从前吧临逢正月,火车上的位都特紧张,张球又是个最是无所谓的人,只要不耽误他的事儿,就是让他坐火车顶儿上过去都没啥太大的问题,可这次多了个吴延卿,刚回来,性情,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忌讳,这些林孝冉都一概不知,只是看他长得干瘦干瘦的,先是觉着他肯定是吃过苦头的人,可又看到那张即便风吹日晒依旧不改往昔温润如玉的脸,觉得既然小爷已经回到家中了,便不要再让他吃苦了,遂一狠心的,花多了好几个洋子,买了两间紧挨着的单人卧铺,要换做平常,绝不至于如此昂贵,只是快正月了,回家的人多,见势抬价,也是很常见的事。 由于时间紧迫,怕错过开车的时间,吴延卿和张球都没敢耽搁,极快用完早饭,便坐上车往火车站去了,毕竟吴宅地处城郊,入城都要花些时间,更别提还要绕路去火车站了,所以等俩人到月台时,火车鸣笛,眼看就快开了,只能简短交代身后佣人照顾好老太太,处理好灵堂的事,接待好前来拜别的殡客,又催促非要跟过来,本在家里等着就行的老太太赶紧回去,就转身上车了。 吴延卿也不是没坐过火车,至少在他再次有记忆以来,因为他跟着张球和吴世泽天里迢迢赶赴天津,为见老当家吴书齐最后一面,坐的就是火车,可不知为何,他一上来这列车,尤其是在林孝冉带着他走向他住的那节车厢时,心里思绪万千翻涌,一种不言而喻的感觉,油然而生。 林孝冉和张球皆走到前头,专心致志的拿着手上的号码牌,和车厢门旁的号儿对着,都没有注意到身后,吴延卿表情不自然地变化。 “找到了,就是这儿!”林孝冉再三核对,终于找到两个自己买下的车厢,掏出配好的钥匙,插在门上的钥匙孔里头拧了拧,拉开,扭头,看向一直跟在最后头,走得特别慢悠悠地吴延卿,招手,“小爷!这儿呢!你住的房间。” 吴延卿闻声,抬眼,看向林孝冉,愣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点头,往前走,“哦!我这就来........”刚迈出一步,身旁便从身后,有两个人走了上来,似乎是住在前头车厢的人,本来没什么,可俩人交头接耳的内容,却听得吴延卿情不自禁地顿住了脚,停了下来,只听他们说的是:“哎哎哎!你听说了吗?这辆车之前好像发生过枪战,也就是一年多前的事儿,在从上海回北平的途中,据说是日本人在车上抓人,这才改了航线的,你看到刚才那车顶儿上的弹孔没有,听说就是那次留下的,现在这世道,还真有够乱的,你说这日本人什么时候能在咱们这儿消停会儿啊?” 张球也听到了,可却没多想,只是招呼突然停下来不走的吴延卿,拉着他,走进已经开门多时的车厢里坐下,抬手,在他失神的双眼前晃悠了两下,“哥儿,你怎么了?没事吧?”顺势一屁股坐在对面的位置上,结果被椅子上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给硌得生疼,猛地又弹起来,揉着被压痛的屁股,嗷嗷叫唤,“哎哟!我的个亲娘喂!什么东西?!” “怎么了?”吴延卿起身,走到张球座位上,目光瞥见椅子上那抹黄铜,眉头下意识紧锁,伸手,拿过,举到眼前,“这是.......” 张球凑近瞧,半响,接过吴延卿的话,“这是子弹头!”突然想起方才过客的话,然后猛地一拍桌子,扭头,看向林孝冉,“怎么回事啊?这火车的车厢到底是几个年头没人来打扫过了?阿孝,马上给我叫人来,好好清洗一遍,不然回头我让大伯把这车给炸了!” 之后张球林孝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车长又是什么时候特地过来道歉的,这些他已经一概听不到也看不到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子弹头,心口就像之前很多次静下来时那样,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紧,莫名悲伤的压迫感,瞬间席卷全身,最后竟双眼一片湿润。 第387章 侥幸躲过 越是紧张胃越不能空 不管是金碧辉,还是李士群,动作都很快,在送走陆诚一行人,派人四处以长春城为范围四处搜刮陆晨曦的踪迹后,翌日便立刻派人去查封了陆家名下所有的产业,把任何和陆家曾经有过密切来往的都以同谋罪名先抓起来再说,谁知道陆晨曦会不会来投靠他们,即便俩人都很清楚,这丫头贼着,聪明着,他们想到的,她自然不可能真的想不到,也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去赌那百分之九九不上当里面唯一的那百分之一,反正又不吃亏。 幸好聚宝斋平日里只是两位掌柜与陆晨曦素来较好,并无过多的生意来往,即便有,也是那些不能透光的,从地下来的新鲜玩意儿,即便不预先知晓将来会有被金碧辉和李士群这么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的查探,也小心谨慎生怕被另外不相干的人知道些什么,如此,这次,刘皮和锦瑟才能侥幸的躲过这一灭顶之灾的劫难。 只是刘皮向来谨慎过人,他很清楚那些来往账单虽然是不可能查得出来的,可聚宝斋又不是开在了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二是在城中心,周围都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陆家是北平大户,陆家大小姐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周围邻居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哑巴,更并非和他们有什么必须拔刀相助的情分,若是金碧辉派人查问,北平虽大,可不分昼夜,不出半月,还是能查问到他们这里的。 陆晨曦常来,也是事实,只怕这些日本人,不会听什么来这边只是来买东西的鬼话,而是宁可杀错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所以聚宝斋还是必须关,他和锦瑟,还是必须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躲避风头了,虽说如此,倒真像是有什么猫腻,畏罪潜逃的感觉,可总比留下来,提心吊胆,不知何时要任人宰割要好多了吧! 再说了一身手艺本事,到哪儿不能活,就是陆晨曦现在到底如何了?他和锦瑟都很是担心啊!只是现在风头太紧,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寻她,只能在心里祈祷她可一定要把自个儿给窝藏好了,千万不要被抓到啊! “赶紧收拾干净了你们几个,别偷懒,今晚之前,全部都给我回乡下去,没收到我的来信,你们便无需再回来了。”刘皮也是知晓聚宝斋这些婆婆丫头小子们家中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他也没办法呀!没了工总比没了命要好吧?只能尽可能的多给些盘缠给他们,一个个遣散了,发完手上的票子后,转身,便是看到躺了一夜,气色明显比刚来时要好得多了的徐夭,摇头,叹了口气,快步,行至他跟儿前,先是拱手,鞠了一躬,接着抬手朝四周挥了挥,“徐先生,你看我其实也是真的很像帮你的忙,帮你找到小曦,可是呢!你自己看看我这里,我现在是自身难保了,屋子也得没了,今后还不知道能去哪儿,小曦呢!我也打探过了,李士群四处搜刮,可是至今了无音讯,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偷偷藏到哪里去了,反正北平现在是风云色变,她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不可能会回来的,至于长春那边,也是追兵甚多,想来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继续在那儿待着,所以,真是不好意思了,你的忙,我恐怕是帮不上了,今晚你还是早点动身,先行回上海去吧!” 之前刘皮还怀疑过徐夭是王牛力派来想要加害陆诚的人,之前说去帮他给陆晨曦发电报帮忙找林小悦,也是骗他的,为的就是拖延住时间,好问清楚情况,昨晚陆诚大概是在回完他电报,半盏茶的时间后,出事的,反正情况是搞清楚了,徐夭确是陆晨曦之前在上海认识的一个朋友,林小悦还是陆晨曦口中天天挂着的未婚夫莫倾征老乡小妹,只是他现在是有心无力啊!毕竟他现在的命不只是他自己的,还是锦瑟的,锦瑟有大恩于他,若是锦瑟执意要走,他总不能丢下她一个,自己跑掉吧?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儿,他是一辈子都做不出来的。 “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徐夭理解天下无不散宴席这句话,刘皮如此,也是情有可原的,人生在世,谁人能不自私呢?连他自己有时候也是,一所不欲勿施于人嘛!这些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便打消了再多加阻拦的念头,点头询问:“外头如今是满城风雨,你们有门路能出去吗?出去你们又能去哪儿?” 刘皮口动,手却不停,依旧快速收拾出一个又一个包袱出来,能带的都带上了,过大过重,就只好忍痛留在这里,毕竟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都是后者比较要紧些,他闻言,抽空瞥了眼站在身旁的徐夭,摇头,“徐先生不必多虑,我和锦瑟在开聚宝斋前,也是四处游历,没个落脚点儿的,这种飘荡流浪的日子,我们早就习惯了,不碍事,再说了,我现在还有时间把聚宝斋的人遣散,就说明李士群还没想到我们这茬,他们还是从陆家这几年的账单入手,那些账不可能有我们聚宝斋的名字出现,不过数量即便加大人手,也足够拖延他们两个半月的时间了,现在我们离开是最安全的,再晚,恐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小曦在什么地方,你们真的没有丝毫眉目吗?”徐夭还是有些不死心,林小悦要找莫倾征就肯定会来找陆晨曦先,刘皮又说他和陆晨曦特别的熟悉,既然如此,那陆晨曦能去什么地方,他即便不知道个准确地点,也不至于连丝毫线索都没有吧? “徐先生,如若我知道,没必要瞒你,以我和小曦的交情,更是早早便去接应她了,可我是真的不知道她能去哪儿了,就连陆山海那边,现在也不是站在小曦这边了,金碧辉能抓获陆诚,还是靠陆山海帮的忙,小曦若是真的跑到陆山海那边,就是自投罗网,大义灭亲的新闻今儿早上就上报了,小曦她又不瞎,难道看不见吗?”刘皮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别人问他,拜托他,还不相信他,这不,徐夭话音一落,他立刻就忍无可忍的将手上的衣物摔在桌子上,抬眸,眸中皆是不耐至极,语气极为敌意,“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丫头还能去哪儿,李士群的人跟得如此紧密,要躲,除非是躲到深山老林里,或者国境之外,否则,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可现在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要是连我们都被抓了,小曦她一个孤女,爹失踪了,哥又被抓走了,莫倾征又下落不能,她还能去靠着谁啊?” 徐夭自知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惹了刘皮的不快,也识相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回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等会儿便去火车站买票,今晚先回去上海,看看形势,再说去找小悦的事吧!只希望在自己找到之前,小悦能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话说林小悦来到吴宅已经有几日的时间了,这老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日,她也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忘事儿,也足够让她记住这座屋子的大概结构,哪条路通向哪里,哪道门后头又是什么了。 只是她是以新厨娘的身份被吴雪卿带回来的,她也不是不会做饭,就是跳舞几年,每天请她吃饭的老爷少爷们那是数不胜数,自己在家里掌勺的日子,一年下来,屈指可数,会,可多少还是有些生疏。 所以对于吴雪卿每天让她变着花样儿给自个儿做早饭吃,很是为难,不过吴家如今是她唯一的落脚点儿了,她不能失去,所以纵使倍感艰难,也并未说什么。 “小姐,一大早就吃面食会不会太饱了?”几日的伺候,除了吴雪卿若是没什么大事发生的爽朗好相处性子,让她觉得小心翼翼中还是有能喘口气儿的舒服地欣喜以外,最让她震惊得便是吴雪卿那超乎常人的惊人食欲,除了一日三餐饭量是平常人的两倍以外,天天不离手的零嘴简直多得数不胜数,早餐就吃一大碗面,反正她是绝对做不到的,问题是,吃这么多,还不见长肉,看看那水蛇腰,盈盈一握,竟是比她还要瘦上那么一寸! 吴雪卿摆手,继续扒拉着桐木柜里鲜艳衣裳一件件儿的往自己身上比划,“不碍事的,我一直都是这么吃的,我这人吧!早饭不吃点实在的,就是一整天浑身都不得劲儿,习惯了,改不了了。” “小姐,是要出去见谁呀?这样打扮。”林小悦虽然认识吴雪卿的时间不长,可依她对这小姑娘的了解,若非不是去见什么人或者去什么很重要的场合,平日里,绝不会做此种用心的打扮的,忍不住询问:“是要去见谁吗?” 吴雪卿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紧张,放下手中的衣裳,丢到一旁,快步走到桌前,脚尖微微翘起,勾住一条椅腿,拉出,坐下,伸手拉过面碗至面前,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吸溜起来,说话因含着食,含糊不清,“是啊!张球和............我哥哥回来了,我得去接他们,这么多年了,他总算是回来了…………明明都是出自一个娘胎的,可我还是担心我会和他好陌生啊!所以必须得多吃点,那谁说过,越是紧张,这胃就越不能空!” “谁说的?”林小悦疑惑。 吴雪卿理直气壮,抬手一拍胸口,“我啊!” “..........” 第388章 你实话说这丫头究竟是何人 一个娘胎 行车行了两天两夜,陆晨曦便是在吴世泽的怀里昏睡了两天两夜,等她再次睁眼,恢复清醒时,她们一行人已经早早从车上下来,不知道走在一条什么小道儿上了。 她眼睛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反而鼻子和耳朵变得比从前灵敏多了,身体对外界感知的敏感程度也厉害了很多,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什么人托在背上,因为心跳声很快也很大,脚下的路很崎岖,感觉着像是山路。 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微微争执声,听着应该是一个是在小巷里同熊五十一起救她出生天的吴世泽,另一个,名字不知道,也可能是两天前刚逃出来时候说过,可是她睡迷糊了,给忘了,不过听着,应该是年长吴世泽的某个男人,话语中不乏一些长辈教育小辈时通用的说法。 因陆晨曦之前先是挖眼,本就失血过多,气息虚弱,加上这两天为了躲避追兵,彻夜不停的赶路,都没怎么好好的休息过,即便睡下了也不得安生,伤口也只是简单的包扎,勉强将血给止住了,并没有怎么处理,东西一点没吃,只在睡梦恍然间,被吴世泽强行灌了几杯清水进去,此时醒来,是又饿又累,眼睛如果尽量不牵扯,便不会过疼,可隐隐的刺痛感还是如影随形,这种折磨下,她是手都抬不起来,想弄点动静告诉底下背着自己走的人自己醒了,都是有心无力啊! “阿泽,你老实告诉你二哥我,这丫头究竟是何人?你们有什么关系?” 吴亦这一路上一直在思量后头追兵的目的,只是怎么想他都没法儿想起他们吴家这几日到底是招了哪位祖宗爷儿,弄得来拜祭祖先都搞得鸡飞狗跳的,被追着跑了九条街,一开始他以为是先行来到祖宅收拾的吴雪卿。 可后来他又想这丫头虽然被惯得任意妄为一些平日里,可到底还是知道点分寸,对家中这些个长辈,又胆儿小,若是惹出这么大的事来,肯定早早就给自己传话,负荆请罪了,没道理悄无声息直到现在才让自己知晓。 而且追兵明显是吴世泽带人上车之后才追出来的,可吴世泽最是擅长易容术,在外头身份众多,真惹了谁,人家也未必知道他是吴家人,为何不绕一圈就回老宅呢?所以最主要的原因肯定就是后来上来的那俩来历不明的不速之客了。 原本是好好的来祭拜祖师爷的,可却平白无故啥也没做就被人追杀得跑得跟孙子似的,吴亦即便平时再气度不凡,宰相肚里能撑船,也容不得被人扣下这么大个黑锅,还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 关键是那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罪魁祸首,走了这么长时间,他就没见吴世泽对那姑娘撒开过手,搂得是那叫一个紧啊!就跟那母鸡护崽一样,情深意切得很。 吴延卿不在,当家的位置难不保就要落到这个弟弟手上,就算现在吴延卿回来了,吴世泽将来也是左膀右臂,吴亦可绝不容许他就这样被一些小家子的儿女私情给捆住,如此,如何能成大事啊?必须要问个清楚! 吴世泽到底跟吴亦一起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几年,虽然三兄弟,大哥和二哥跟他这个三弟年纪相差甚大,他成年后,吴茂和吴亦早已搬出去住很久了,可他想来不喜念洋人书,并没有出国留洋的打算,所以从本地学堂毕业后就直接跟了吴亦手下做事了,他敢说,吴亦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他就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了。 所以一听到吴亦如此问话,又见他说话时,下意识的朝自己靠了过来,赶紧一个转身,将背在背上的陆晨曦挡在身后,又往右侧退了几步,尽可能和走在自己左侧的吴亦拉开一定距离,才把心里,由于陆晨曦身份特殊,陆家是吴家死对头,早早的就组织好就是为了吴亦问起能既不让他怀疑,又能保住陆晨曦是陆家人这个秘密不泄漏出去的措辞,说出。 “二哥,小陆她就是我从前和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女孩,当年遇到那只厉鬼,若不是小陆不惜牺牲自己,出手相救,你弟弟我早就死于非命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如今她被奸人构陷于水深火热,但凡还有点良心的人,怎能见死不救,再说了,当年的意外,二哥不也清楚吗?” 也亏得之前吴世泽一直都没有说出口中的小陆全名叫陆晨曦,这时才能掺真半假的说出一番让铁石心肠如吴亦这般,也难以说出任何辩驳的话来,只是日军最擅长就是将人赶尽杀绝,将来通缉令,定是少不了,吴亦迟早都会知道的,除非他们一直待在山上,可这毕竟不现实,只能拖一时是一时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这姑娘的命给搭救下来才好,都说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陆晨曦当年救了他一命,这点冒险,不算什么,吴亦这点肤浅表面误会他俩一对儿,就更加不算什么了。 林小悦早早便是跟在吴雪卿身后来到长春火车站,绕过了售票厅,走到月台,等火车入列后,从车上下来的据说是才从外国留洋回来的小爷和二爷的小子球少爷,为他们接风洗尘。 只不过等到火车进了月台,停稳,还没等来两位爷儿下车,就被吴雪卿吩咐去后厢帮忙搬行李时,林小悦终于明白今儿早上一直嚷嚷着心里紧张胃不能空的吴雪卿为何会让没有丝毫紧张的自己也拿起筷子,多吃一些的原因了,她敢说她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大,那么鼓囊囊的箱子,女孩子箱子多,鼓,可以理解,但凡有点钱财的,什么衣服鞋子的,也足够装两大箱子了,哪怕是她这样一个舞女出门在外有时候也得提三个箱,只不过此行出来主要是找莫倾征的,东西带多了她怕不方便,再说了,找到人,她还会回上海的,就留了信,暂时寄放在了徐夭家中,让他代为看管,只是两个男人,这么多东西,实在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为什么会有人直接用毛笔在箱子上写名字呢?还写得那么大,随身带着的,有必要这样吗? 林小悦看着手上这个自己两只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提,还是只能稍稍离地一点点,而且走两步就不得不放下来休息一下,被塞得盖得盖不上,只能用一根两手臂粗的长麻绳捆上两捆,好不让里头东西掉出来的灰褐大箱子上大大的张球二字,走一路就汗颜了一路,要不是这周围这么多人,她是真的特别想放声大笑一会儿的。 好不容易搬了一个到外头的车上,转身还得去,而且一个比一个重,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吴雪卿明明只是去接两个人却足足开了五台车出来,原是有三台是专门拿来装行李的。 “哎呀!我的小妞!怎么着?想哥没?听说你总算是把人家那小丫头给气走了?就这点小事,还惊动我爹,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啊!”张球这人儿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人邋遢了点,做事懒惰了点,说话嘴贱了点,不太会看人脸色了点,这不刚一回来,也不忙着给人家失散多年才聚首的两兄妹说和说和,左瞧右望见自家阿爹不在,一脸的紧张瞬间恢复成平日一贯的嬉皮笑脸,自己倒先勾搭上了吴雪卿的肩膀,垂头靠在她肩膀上,嘴离她耳畔只剩下不到半厘米的距离,把自己虽然在天津,但长春的仍然一清二楚打听得一字不落的事,不怕死的臭贫出来,“雪儿雪儿,你说你呀!这是干什么呢!何琳好歹也是何老爹的女儿,再说了你不是也不喜欢那个什么林什么初的,她抢了,这不正好,你可以顺理成章的把这门亲事给推掉了,我费了那么多力气,才撮合的一对儿,事成之后,你不夸我也就算了,还跟我爹说,过河抽板是吧?你是我亲妹吗?” 吴雪卿闻言,斜睨了张球一眼,撇嘴,早就习惯了张球臭嘴,丝毫不以为然,淡定反击,“表的!” “表的怎么了?血浓于水啊!”张球越发揽紧吴雪卿的肩膀,表情毫不掩饰故作夸张,扭头看向从上车到下车就一直未曾说过一句话,安静下来捉摸不定得可怕的吴延卿,总算是结束了前头缓和气氛,要给俩人介绍认识认识了,可还是改不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本性,本想说点好的,结果一不留神,又秃噜嘴了,“哥儿你说你们兄妹俩可真逗啊!”眼儿先是在吴延卿和吴雪卿之间晃悠了一圈,另一只手,顺势搭上吴延卿的肩膀,面露疑惑,而后直肠子直话直说,“一个安静得令人发指,一个又成天聒噪得让人极为不耐,你说你们的性情,明明是一个娘胎出的,为何差这么多?难不成我三叔当年,雪儿你不会是私生的吧?!” “张球!”吴雪卿杏眼怒瞪,抬手,一巴掌就要朝张球脸上这张有事没事,尽胡言乱语,不知轻重,什话都敢说的臭嘴扇过去,好让他以后不敢再造次,也是帮了他,到底乱世,世道险恶,人心叵测,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不知道收敛,只怕日后肯定是要出大事,闯大祸的。 可没想到却是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吴延卿还是莫倾征时,以一敌百的疯事儿,可没少做过,身手绝处逢生,自是比任何人都要了得,如今虽然记忆全无,可习武多年,身体早已练就本能反应,简单来说就是习武人若是练习到一定的程度身体就有一种很本能的反应,就是不管别人从哪个角度攻击你的时候你都可以有一种很本能的反应予以破解反击,所以一出手,他早已无需再在脑子里琢磨招式,抬手握住张球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弯腰,低头,一个灵活的翻身后退,按住张球手上虎口下一点位置的合谷穴,在他麻了一阵间隙,反扣在身后,另一只手,钳住张球后脖颈,一脚踹在张球的小腿上,直接将其按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球啊!你哥儿现在心烦着呢!你能别在这里叽里呱啦的说了吗?老实说,我真的特烦了,只是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儿上一直容忍,你要再变本加厉,我怕我是真的忍不住把你下巴给卸掉了。” 张球被崴得疼得哇哇大叫,自然是吴延卿说什么就应什么,点头点得跟那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歉,保证立刻消停,一句话也不多说了,这才求得吴延卿把自己放开,顺道儿把移位的手骨给扭回来。 就是便宜了吴雪卿这丫头,让这大嘴巴子瞧见了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指不定回去之后如何如何给他宣扬出一大段的段子出去呢! 第389章 续命之术 这种好事怎么没让我遇上 虽然打小,吴延卿失踪了多长时间,爷爷吴书齐,奶奶林爱英就在她耳边说爹娘还在世时,哥哥也还未失踪时发生的事说了多长时间,每次说的时候,还总会在手里把弄着为数不多几张旧照片在她眼前晃悠,妇唱夫随的,简直讲得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要声情并茂。 大到吴延卿小小年纪便曾用弹弓和石头弄伤过好几个孩子的肋骨,性情更是混世魔王,上树掏鸟蛋,下地空手捕毒蛇玩耍,小到了身上有几颗黑痣,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事无巨细,说了个遍,所以吴雪卿对吴延卿这个出生记事起,就没见过的亲哥,其实并没有想象中失散多年的陌生感。 可人都是会变的,不是说完全没有,但确实是极为少数的人才会一直保持孩童时期的心性,不去改变,一个人每日会遇到多少事遇到多少人?谁一开始不是简简单单的活着,久了,也就慢慢复杂了,这也是无可奈何却又无法避免的事。 更何况吴延卿还是个流落在外十几年,如今才回到家中的,谁知道他以前是个什么身份,做什么事的,若非如此,爷爷怎会临死时只交代了二叔和四叔好好管着天津的家业,照顾奶奶,一个月前又传了电报给大伯吴茂让他暂代大当家的位置呢!即便大伯是长子,可到底也算是年事已高了,吴延卿身为长孙,本应该是最有资格担起这份责任的人了,这说明爷爷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所以,对于吴延卿,吴雪卿可以说是了解也可以说是不了解,总之还需要细细观察,斟酌,便是了。 只是吴延卿的身手,确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初出车门时,见他一身精瘦忧郁模样,还以为弱不经风,没想到,人家是深藏不露,桀骜,却不张扬,她欣赏。 “哥,雪儿还以为要等到拜祭时间过去,回到天津才能看到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倒是先过来了,这是为何?”吴雪卿也是从吴茂那里晓得了吴延卿受伤被救的事,奇怪这才不过几天,他怎么就又走动出来了,赶紧追上大跨步顾自走在前头,看着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么的吴延卿,拉着他的手臂,询问:“俗话说得好,伤经动骨一百天,需得好好养着,不然落下病根,后患无穷,哥,这路途遥远的,你何必陪着张球这小子一块儿来呢?他......” 话没说完,张球先不服气打断,“嘿!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做张球这小子啊?!我是你哥!有你这么对自己哥哥的吗?嘴巴可真欠抽啊!” “没你欠抽!”吴雪卿扭头,吐了吐舌头,立马反击,毫不留情。 “你.......”张球还想说什么继续反驳,可刚一张嘴,吴延卿一个冷眼就甩过来了,瞬间让他想起刚才画面,和那句卸掉下巴,听着全无玩笑之意的话,手臂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用力咽了咽口水,纵使心里百般不服不甘,也只好住了嘴。 吴雪卿看出来张球是在怕吴延卿,顿时就像找到棵大树好乘凉,脸上是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大姑娘了,还一点儿不害臊的朝张球做着嬉笑的鬼脸,看着他想骂又不敢发出声音的模样,毫不避讳地捧腹大笑。 心里兴奋呐喊:“没想到啊!张球,你也有今天啊!” “好了,别笑话他了,这么大个人了你说你,怎么跟个小女孩似的,我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吧!”吴延卿也实在是受不了俩人这么一左一右的闹腾了,何况要论起聒噪,烦死人的本事,俩人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啊!只好开口,顺道抬起一只手,死死捂住吴雪卿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大张开的嘴巴子,说出自己来到这的缘由,好转移一下俩人拌嘴的注意力,“我这次来长春,主要是想跟球一块儿回到我出事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印象,或许能想起些什么以前的事,现在我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就是有种要赶紧去什么地方的感觉,我觉得是对我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必须要想起来!” 吴雪卿也不是那种正经不了的人,闻此言,点头,眉头微皱,还是担心,“哥,你着急我理解的,可是光靠自己想,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还不如让大伯派人去查,先从你出事的地方周围查起,看看有没有谁认识你,然后再做别的打算,我觉得这样会比你瞎找要快得多,也靠谱点儿。” “不对,四叔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他没说,不过跟云家,怕是脱不了干系。”张球摇头,上前一步,插嘴,“之前我和四叔能顺利的把哥儿带回来,也是云敏英派人报的信,至于用意,我和四叔也没什么头绪,反正依云老太那没有利益一切免谈的性格来看,背后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吴雪卿这下眉头锁得更紧了,连语气也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轻松,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又是云老太!先是对陆家出手,难道接下来,轮到我们了?该不会和爷爷从前说的续命之术有关系吧..............?!” 最后一句说得极为小声,因为她很清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若是传出去了,即便陆家祖师爷便是一切恶缘的始作俑者,也难以推脱。 不过还是被耳尖,加上本身距离就比较近的吴延卿给听见了。 “什么续命之术?”吴延卿不知为何,听到这几个字从吴雪卿嘴里说出,心里就有种说不出隐隐地不安,就像方才看到刚才那颗黄铜弹头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心里却思绪万千,翻涌凶猛,下意识的就想问个清楚。 张球虽然是吴亦的独子,可毕竟生性莽撞冲动,又天天跟在吴世泽身后跑,吴世泽对三族残杀向来持反对,所以有关于续命之术,他爹自然也从未告诉过他,如今听吴雪卿这么一说,也是一头雾水,遂跟着一起问,“雪儿,你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啊?续命之术,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我爹说起过?这个跟云老太有什么关系吗?” 林小悦光是搬张球那几件行李就已经快要岔过气儿去了,满头大汗的,对于周围经过什么人,她不是不想看,她只是懒得去瞧仔细,加上累得头昏眼花的,想看也看不清楚啊!这不好几次笔直地从吴延卿身旁经过,她竟是一点儿也没瞧出这人的端倪来,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苦苦寻觅了多时的男人,此时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与他之间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在全无了陆晨曦这个阻碍后,都只剩下咫尺之遥。 直到车上已经塞不进张球带来的箱子,只用用绳子绑在车顶上了,皮绳由于是临时找的,长度和坚韧度都没考虑好,林小悦刚在尾端打了个结,顶儿上箱子就开始摇摇欲坠了,等到她转身准备离开时,箱子立刻翻倒滚下,狠狠朝她头顶砸去。 吴雪卿正愁怎么把这俩厮的好奇心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就听见身后大动静,猛地回头,杏眼圆瞪,面露惊恐,向前跑了两步,眼看已经来不及了,大喊提醒:“小悦!快躲开啊!” 林小悦闻声,回头,可箱子太高了,想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能躲到哪里去,只能身体僵硬,后退两步,傻傻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箱子朝自己摔过来,腿就像被人用乳胶黏在地上一样,任凭她如何发力都动弹不得,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拳,双眼本能害怕紧紧闭上。 说时迟那时快,吴延卿一个箭步冲到林小悦身旁,搂住她就往一侧翻了个身,倒地堪堪避开。 “啊!”犹如被一阵疾风刮过摔躺在地上的林小悦先是惊呼一声,而后瞬间睁开双眼,扭头,看向和自己一起躺倒在地上吴延卿,先是嘴巴,鼻子,而后在看到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幽黑眼珠时,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攥紧,倒吸一口凉气同时,抬手,小心翼翼的抚上吴延卿没有从前惨白,黝黑许多,有些胡渣的脸,开口,语气是难以抑制的激动,“莫哥,是你?真的是你!莫哥,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了好久啊!小曦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呀!”毫不顾忌四周人来人往,直起半边身,伸手,就紧紧搂住吴延卿的脖子。 林小悦到底是个美人胚子,除了心有所属的莫倾征以外,几乎没哪个男人见到她会不动心的,张球正值青葱年岁,自然也不会例外,一见倾心这种事,本来他也觉得不可能发生在话本子以外的地方,更不会发生在自个儿身上,没想到,事往往与愿违。 “这种好事怎么没让我遇上?!”眼看着林小悦居然如此不矜持,一个英雄救美,就开始向吴延卿投怀送抱,张球不免心中醋意大发,很不是滋味,“哥儿欺负我反应不够快嘛这不是……” 第390章 他竟不认得我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 吴延卿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男女授受不亲,这些常识,他还是保留下来的,林小悦才一抱上来,他便立刻反应过来,猛地,一把推开,然后赶紧起身,往后退开了好几步,尽可能的让自己和她保持一定安全距离,眉头紧锁,疑惑,“你谁啊你?” 这种反应,是林小悦所完全没有想到的,要是说莫倾征狠狠推开她,这倒是可以理解,因为她很清楚,如今的莫倾征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陆晨曦,除了陆晨曦以外的女人别说是碰他了,若非她们是老乡的关系,恐怕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可她不能理解的是莫倾征居然看着自己,问是谁! “莫哥,你.........”林小悦抬手,撑地,慢慢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眼站在同自己隔了至少五个人距离的吴延卿,双眼还含着重逢喜悦的泪水,没来得及拭去,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问我是谁!我是小悦啊!林小悦,你怎会...........不认识我!” 吴延卿对林小悦的话也是一头雾水,不过看眼前这姑娘表情如此真切,看着也不像是骗子,便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半天,可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完全不管是对林小悦这个名字还是这张脸都毫无印象,遂摇头,“对不起,姑娘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你.........认识我吗?会不会是认错了?” “不可能会认错的,这世界上哪来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啊?!”林小悦坚持,不理会吴延卿的否认,上前几步,抓住吴延卿右手,撩开他的袖子,垂眸,就想要找什么,“莫哥,我记得你手肘有一块伤疤,是小时候我们还在村子里顽时,我爬树上下不来了,你为了救我,被树枝刮的,很深很深的口子,邻村的张大夫给你缝了针,像条蜈蚣,你让我看看你的手,有的话,就证明我一定没认错了。” 吴雪卿知道吴延卿在回到家里之前,在外头一直流浪,一定是有别的身份的,可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遇到以前的熟人了,可之前在电话里,林爱英就吩咐过,对外,不管是何人,吴延卿的身份,都只说是在外留洋多年,今儿终于回国的兄弟,似乎是林爱英对吴延卿以前的事查到了一些端倪,语气听着像是为了避免飞来横祸才叫人如此说法的,不过奶奶的话,除了婚事,吴雪卿一向照做,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小悦!”还没等林小悦把吴延卿袖子全捋上去,吴雪卿便上前一步,伸手,按住她在吴延卿手臂上作乱的手,拽开,横眉怒目地瞪着她,厉声道:“够了!这是我亲哥,他刚从国外留洋回来的,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你是从上海来的,你们是八杆子也打不着,别再在这里胡说八道了,赶紧去把行李好生收拾收拾,昨晚大骚动直到半夜,长春今儿已经够乱糟糟了,不宜在这街上逗留太久,尤其是我,明知道有李士群那喳,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可是........”几天来寻寻觅觅,终于找到的人,而且此人还是自己此生的挚爱,林小悦如何舍得放弃这验明正身的好时机,即便听出了吴雪卿语气里的不快,也还是再次伸手,死抓着吴延卿的衣袖不放,紧咬着下唇,双眼含泪,语气中满是未曾有过的,卑微的乞求,“小姐,小悦知道自己今天失态了,可是这个人对小悦来说真的非常非常的重要,小悦已经找了他很长时间了,就看一眼,就一眼.......” “不......”还没等吴雪卿说一句不行,站在吴延卿身后斜面的张球倒先“啊”了一声。 林小悦被吓了一跳,瞬间便撒开了抓着吴延卿衣服的手,“怎么了?” 由于吴雪卿距离张球最近,所以他这么一大喊大叫的,第一受害的就是她的耳朵,她连忙一只手,抬手捂住对着张球那边的左耳,另一只手一巴掌狠狠的拍在张球后脑勺上,怒骂了一句,“张球!你要死了啊?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原是张球本无心瞥了一眼,却是看见被林小悦已经撩开了一大半的衣袖,露出手肘处,还真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条长长的疤痕,而且就像林小悦所说的那样,跟条蜈蚣似的。 “不是.......这还........”张球先是抬头看了看闻声,回头,朝自己看过来的吴延卿,然后又是看向林小悦,惊讶得难以自己,抬手,伸出一根食指,颤巍巍地指了指吴延卿手肘,“雪儿,哥儿,没错啊!这姑娘好像没说谎啊!哥儿,你自己看看,你这儿还真的有一道像蜈蚣一样的伤疤啊!” “真的有?!”吴延卿也是被吓到了,可看张球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的样子,赶忙低头,把右手袖子全推至肩膀,反过来,仔细一瞧,“嘿!还真是!”抬头看向林小悦,面上从不自然的尴尬和不知根底的防备,立刻变成了欣喜若狂,伸手猛地抓住林小悦的肩膀,“你真的认识我!太好了,快,和我说说,我是到现在都半点情况也没搞清楚啊!” “还是等会儿再说吧!”吴雪卿知道吴延卿知道真相心切,可不远处稳稳驶来的日军军车,已经越发接近了,她想起了昨晚何隽的话,又想起他说四叔和二叔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出事了,拉起吴延卿的手就将他强行拽去停在最前头的那俩车,眼角余光瞥见看见自己此举,正要追上来的林小悦,解释,“小悦,现在外头很乱,我的事,早上你也听过了,听我的,回去再商讨吧!你先回车上去坐好。” 林小悦虽然在离开上海时,只是听到一些有关于莫倾征不好的风声,可却也没觉得会严重到下通缉令,全城缉捕的程度,这几日她又一直在吴家一心钻研厨艺,对外头发生的事,若不是吴雪卿说起,她是真的一丝一毫都不知道,不过也仅限于吴雪卿自己的事,至于陆晨曦,陆家的,还是一点也不清楚,要是知道了,或许在起骗心的打算时,便会有点犹豫,不至于一错再错了。 只是即便如此一点风声也不太了解,林小悦也不是傻子,莫倾征是怎么被影佐带走的,她很清楚,如今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这里,其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李士群这人老奸巨猾,以前有总是有意无意的找莫倾征的喳,不见,肯定比见明智得多,遂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回到来时搭的车上去了。 “哥儿,你从哪儿认识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的,怎么也没见你说过啊?”一上车,还惦记着林小悦音容笑貌的张球立即就按耐不住,转身,死活拽着坐在后座吴延卿的手不撒开,不停的问,见其摇头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谁,只是林小悦确实认识他,见问不出什么具体的,又转去吴雪卿哪儿,“雪儿,你又是打哪儿认识这么个姑娘的?你没受伤,你总没有不记得的事儿了吧?” 吴雪卿回头看了眼后窗映着紧随自己这辆车其后的车,透过车窗,看向坐在里头的林小悦,摇头,“你可别问我,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林小悦是我前几日在附近的茶馆遇到的,她被茶馆的小二欺负,那时候我正好在找个新厨娘,顶替临时家里出了点事儿,回去乡下的老妈子,她说她会做饭,是来找人的,正在寻能落脚的地儿,我就先收留她了,其实从认识到现在,数数,其实根本就没超过十天的时间,我对她的了解,就只知道她是来找人的,从前住在上海,名字,仅此而已,不过哥,你觉得她说的话可信吗?” “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对她全无印象,可她瞧着,也不像是在说谎呀!”吴延卿摇头,跟着吴雪卿的视线,也会回过头去看坐在后头那台车里的林小悦,抿唇,“不过,我希望她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挺想知道自己以前究竟是个什么人的,这种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感觉,也实在是太过难受了。” 吴雪卿先是点头,表示赞同,“也是,那就回去仔细盘问清楚就是了。”而后转回过头来,看向张球,神情瞬间又变得凝重起来,似乎是要说什么很严重,又很不可告人的事,尽管现今车里只有四人,都是自己人,多了一个的司机还是连妹妹都没了,还一直效忠,不可谓不忠心耿耿的何隽,依旧多此一举的弯身,压低声,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四叔和二叔他们俩老。” “四叔和我爹?”张球不解,“他们不是在旧宅里吗?他们可在我和哥儿很前很前来的,找?他们不见了吗?” 吴雪卿抿唇,点头,一脸的为难,“可不嘛!要不我能跟你说?昨夜李士群带了好多兵头子在大街上到处抓人,何隽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日军在缉捕的那几个逃犯其中一个,跟四叔二叔在一起,三个一起跑了,直到现在,我们也联系不上,四叔是昨晚到的,二叔去接他,俩人也确实是直到如今也没见个人影儿的,估计此消息,假不了,再说了何隽也没必要骗我们呀!” “那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怎么肯定你这消息靠谱儿?”张球不像吴雪卿,她是表面上心眼儿多,实际里头,纯得就跟张白纸似的,从小就待在家里,能见过什么人心险恶?知道什么?而他到底跟着吴世泽个把年头了,虽说还不能说见多识广,至少比吴雪卿强,何隽要是以前他还是很信任这一家大小伺候他们吴家人几十年的老仆的,可何琳出了这样的事,如今生死不明,虽说跟吴雪卿没什么关系,可人都这样惨了,为了心安理得,肯定是能怪责谁就怪责谁了,谎报假消息,引他们入圈套也不一定就不可能,所以自然就转头,看向正在身旁专心开车的何隽多问了几句。 何隽不会看不出张球的疑虑,可他说的是实话,不需要有半分紧张,唇角微扬,笑得轻松,眼角余光瞥向张球,“球爷,这事儿打哪儿来的不重要,可我何隽用性命担保,这事儿的确是真真儿的,我向来不骗人,即便小琳遭受惨剧,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了,那也是那姓庞的错,吴家对我们何家照顾了几十年,让我们兄妹,家父吃得饱穿得暖,恩将仇报这种事,就凭这点,我还做不出来。” 吴雪卿对何琳的事本来就有些愧疚,如今听见何隽如此说法,更是觉得自己应该在地上赶紧刨个洞,钻进去,哪里还能容张球在这里胡说八道,越问越尴尬,眼看张球欲张嘴回话,立刻找话题打断,“好了别说了,球儿,你到底知不知道四叔他们在哪儿?知道就赶紧说,我也好让大伯派人去寻回来,现在风声这么紧,也不知道接下来,李士群找人心切,急起来会不会封城,要真这样,我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人多眼杂,我自己一个去把他们找回来,给我三天时间,三天过后如果我和爹,四叔都没回来,你们就赶紧先走,不过........”张球知道吴世泽肯定不可能收不到阿尔喳的消息,没准儿是去他哪儿了,所以决定去碰碰运气,要实在找不到了,一来自己本来过来这里就是因为要去找阿尔喳的,二来吴世泽不是傻子,形势不对,即便不会去找阿尔喳,也肯定是早早就已经出城去了,三天时间,也足够等了,可是现在他最在意的不是这些事儿,而是方才何隽说秃噜嘴的一句话,“何隽我听我爹说过,你们去到何琳被绑的地方除了那个姓庞和他带的几个家伙的尸体以外,什么都没有,也没见到何琳,你怎么说她.........英年早逝?” 第391章 生而为人如何能不自私 这种日子什么 吴雪卿已经一晚上没吃下过一粒米,喝过一口水了,自从去火车站接了吴延卿回来之后,就把自个儿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也不出来,就连一向她言听计从的大伯吴茂来说法,这次也没辙了,进去的时候,小脸铁青铁青的一副悲戚模样,我见犹怜。 不过吴茂看了,只是担心,担心这小丫头片子向来被宠着惯着,表面上任性了点,实际上能懂什么?啥也没怎么见过,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来长春祭祖了,这次何琳出了这样的事,姑且先不管是不是何隽的一面之词,是真是假,之前她还和何琳闹过矛盾,失踪的时候,她本就有些责怪自己了,如今闻这噩耗,他还真怕她就这么一时想不开,就这么傻乎乎的陪了那虽苦命可也算是咎由自取的姑娘去了,那可亏大发了! 真不是他黑心,也不是他无良,何琳这孩子,打小他就看着长大的,之前何老爹刚出生时带着来给吴书齐算过一卦,虽说三家里卜卦算命最厉害的还要数云家,从前老当家,云老太的老头子,云杉茇,只是这厮早早就云游四海去了,谁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吴书齐虽说是感兴趣,后天补习出来的,可何琳那面相,哪怕是个新上手的半外行人,也瞧得出来端倪,竟是个逆插桃花的命,一生极易招惹桃花运,即便是规规矩矩的嫁为人妻,也会给别人带来伤害。 何老爹一直都未曾告诉过何隽何琳,他们的娘是怎么死的,只说是回娘家时,不幸染上瘟疫,病死的,可他知道,何老爹是在说谎。 记得何琳当年刚满五周岁,在那个年纪上学堂,显得有些过早,可何琳不听,非闹着要和哥哥下一起玩,结果有一天下学,学堂里两个一直跟何琳玩得很好的男孩子竟为了何琳要先跟谁去河边捉小鱼,还是跟谁去花园放风筝,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竟然还打了起来,何琳的娘去市集路上看到了,上前阻止,结果就被争执的俩孩子撞到在一根尖锐的树枝上,树枝直接从胸前穿堂而过,何琳的娘,当场就死了。 你想啊!还是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就惹出这样的事,虽说不能怪她,可说她是个灾星,害人害己,这话也真的一点儿也没错,而且庞家那位大少爷,估计也不是何琳几天前跟着来时才认识了,一会儿这样,会儿又换一种模样,可怜,但也绝非单纯的姑娘! 若是吴雪卿为了这样的一个人,黯然神伤,饿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得多不值当啊! “小雪啊!把门开开,不吃饭就不吃,至少夹两筷子的菜,饿坏了,你让你大伯我回去怎么和我娘,你奶奶,交代啊?”吴茂抬手,轻轻拍着雕花木门,透过糊着的砂纸,一脸紧张看着那道坐在床边,抱着腿,卷缩着身体,一动也不动,已经很久很久的身影,手越发挥打得快了些,声音也下意识的拉高了些,见软得不行,便欲拿出一个长辈的严厉态度,来硬的,“小雪,你听到没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伯了?多大点儿的事儿啊?你至于这么不吃不喝的吗?你饿死了,何琳那小丫头,难道就能活过来?你能不能别做这种傻事啊?赶紧给我出来!这是命令,你再不出来,大伯可是要叫人砸门了,我就数三个数,一,二三...........好,不出来是吧?倔是吧?来人,把这么给我砸了个稀巴烂,再进去把小姐拖出来,给我吊树上,她不是想死吗?我就让她死个痛快的!” “这........”后头跟着吴茂来送饭的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了,就是不敢动。 吴茂这下是真火了,一掌挥打在门框上,木屑翻飞在半空中,精致的雕花门,立刻就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来,然后抬脚,粗鲁踹开,扭头,朝身后死活不动作的人怒吼:“这什么这啊!赶紧给我进去把吴雪卿这死丫头给我拖出来,吊在外头那棵槐树上,一天不打,我看她是皮痒痒了,不给点教训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赶紧的!不然,一起打!” “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如此一喊的,家丁们是怕吴雪卿,可更怕吴茂的大粗藤条儿啊! 院子里的动静传来前,吴延卿正在后院昨儿晚才赶着收拾好的东厢房里和林小悦聊着往事,张球已经不见踪影了,一回来就忙不停的开车出城,同何隽一块儿,找吴世泽去了,从小时候住的村子聊到了上海滩,虽然吴延卿依旧一点印象也没有,可总算是心里踏实了些。 生而为人,如何能不自私,林小悦苦苦寻了莫倾征多时,如今这心仪的好男儿就近在咫尺,就在自己身边了,她只要稍稍的一伸手,就能够碰到他,更重要的是,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自己说什么,他就会去相信什么,何况她说的也不全是假的,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真真儿的事儿,除了他从前的名字和隐瞒了他和陆晨曦的事罢了。 这应该没有什么吧?以前她就一直在想,自己究竟为何会输呢?自己同莫倾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辗转了那么多年,都还是遇上了,这难道,不是缘分吗?不过就是这缘分,是在陆晨曦之后罢了,难道就因为先来后到,所以莫倾征就不喜欢她了吗?她是真不甘心啊! 可是从前她看着莫倾征看陆晨曦的眼神,那是独一无二的,那是只有陆晨曦才可以拥有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柔情蜜意,而且莫倾征不是个喜欢三心二意的男人,他跟了陆晨曦,就慢慢的开始对她有意无意地疏远了,莫倾征是聪明的,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他一直都是清楚的,所以,才会刻意的去避开,只是怕陆晨曦会不高兴,她也认了,都这样了,她能插足得进去吗?只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说不定,连朋友都没办法做下去了,这样可不好,至少让她偶尔能正大光明的看看他,也好呀! 不过现在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许,也许这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所以她不仅骗了莫倾征,在他询问自己以前的名字时,看着外头那棵老槐树,说:“莫槐,草字莫,木字鬼,莫槐。”还理所当然的把陆晨曦的名字从叙述中抹去干净,包括和陆晨曦有关的夏济安,以免节外生枝,莫倾征若是查起来,反正也是个假名,什么也不会查到,这段时间,她会努力去争取他的心,总有一天,她也是会光明正大地把真相说出的,不过那是等他爱上她之后的事了。 “外头出什么事了?”这时吴雪卿的哭喊声已经传到吴延卿屋子里来,打断了俩人的对话,吴延卿起身,快步走向屋外,推开房门,抬脚,跨过门槛,便是跑向院子中间那棵老槐树,眼看着吴茂手中的藤条欲再次往双手腕绑在一处甚至,吊在树上,已经被打得左一条血痕,右一条血痕,皮开肉绽,触目惊心,只不过之前倔着一股骨气,如今才是受不了喊出声儿来的吴雪卿,吴延卿赶紧两步并一步上前,伸手,按住吴茂握着藤条的手,语气是好言相劝的,手上的力道,却是只在轻轻一用力,就能把吴茂的手给拗断,是威胁,“大伯,差不多得了,她都喊了,就是怕了,你放她下来,她现在肯定不敢不吃饭。” 吴茂感受着手上如何都挣脱不开,惊人的力道,抬眼,看向吴延卿时,眉头紧锁,眸中闪过一丝惊疑和难以置信,哪里还管得了吴雪卿,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吴延卿抓着自己的手臂,虽然精瘦,却每一块肉都结实得不像话,再垂头看看他的站姿,下盘平稳,眼神,他自认混迹商场多年,见过不少世面,什么人没见过,可这么凶狠的眼神儿,他还是头一回儿瞧见,就跟那常年在野林里的豺狼一样,凶狠中带着狡猾,让人在还没收到攻击时,就能狠狠的打好几个冷颤。 “延卿啊!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吴茂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问完了才想起,自己娘前几日电话里说的,抬手,拍了拍头,“哦!瞧你大伯这记性,你记不得了吧?好了好了,不打就不打吧!你呀!也别想你奶奶那样纵容这丫头,虽说我们吴家没有棍棒下出孝子的规矩,可是做错了事,就该挨罚,不然以后不长记性的。” 吴延卿见吴茂面上果然没有要再继续打下去的意思,便松开了按住他的手,闻言后,又点头,“知道了大伯,我向来不区别对待的,犯了错,是该罚,可既然吃错能改了,何必折腾自个儿的手呢!以后若要罚,就让她倒立,一炷香,还是不听就两炷香,那可比你抽来得要辛苦得多,血液冲脑,手臂又酸痛。” 原本看到吴延卿来救自己,吴雪卿是满心感动的,可听到这段儿,她觉着好想有个什么人,在她头顶儿上,端了盆凉水,狠狠的给她往下浇,浑身哇凉,心更凉,欲哭无泪忍不住喊道:“哥儿,敢情你不是来心疼我的啊?我还是你亲妹吗?” 吴延卿一脸的理所当然,抬头看向吴雪卿,淡然道:“你哥我不是才刚回来嘛!情感方面,还没绕过弯来呢!你得理解我。” 他并没有跟吴茂老实说林小悦已经告诉自己以前的事了,自己即便听完后一点感觉也没有,可也算对过去,不懵懂了,更没有告诉吴茂,林小悦的身份,都说女人第六感很准,可吴延卿认为都没有他的本能感觉准,吴茂这个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给他一种浓浓的威胁性,而且在他问起自己失踪时候的事时,支支吾吾的,前言不对后语,虽然好像除了确实一点内幕也不知道的张球,和当年和自己一样岁数的吴世泽以外,其他的人,都在隐瞒什么,而且是同一件事!所以多留个心眼儿,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危机四伏了! 吴延卿看着盘旋在老宅上空,游荡在四周,嬉笑打闹的各式魍魁鬼怪,还有一路紧追不舍,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直撩拨自己跟它说话,但又不知因为何种原因不能过于靠近自己的老酒,垂眸叹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第392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横公鱼 按理说老雕是跟莫倾征一块儿摔下悬崖,落入冰河之中的,理应现在会在一处儿过活,可下水之后水的冲力实在是太强了,竟是在河中央就将俩人给冲散开了,等他再次睁开眼时,身虽然还漂在水里,可头顶儿上的黑夜早已交替,月亮早就落下,蓝蓝的天,白白云儿天上飘,金黄的跟个咸蛋黄似的太阳高高的挂着,竟是个大晴天了! 就在他动动手和脚,想要从水里游到岸边去的时候,后背上却突然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死死的顶住了,他惊慌失措,想要反抗,可手却如何都使不上劲儿,眼睛是睁着的,身体却完全动弹不得,张口喊两声,居然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他太害怕了,可后来他又发现底下那个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却是在救他性命,而不是像他心中所想的那般,是河里的什么水妖,想要把他拉到水底下,饱餐一顿,因为那东西每游动一阵,他的身体就往岸边靠近了一分。 但是老雕还没来得及欣喜,顺道儿想办法开口说话,告诉底下的家伙,请他帮忙把自己朋友也给捞上去,就又开始头脑发昏了,许是浮在这完全露天的河中央实在也是日头太毒了,仔细感受,到了下午,连一开始凉得刺骨的河水都慢慢变温热了,又许是跌落悬崖时,又被水流冲击了老半天,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在哪里不小心撞到了脑袋也不好说,反正他是又晕过去了。 只不过这次晕过去之前,他似乎总算是看清了那个帮他上岸的人长什么样子了,虽然有些模糊,而且对方上岸后,改为走在最前头,提着他软弱无力的两条腿向某个地方拉动,可是那身红花袄子,和藏在肥大的袖口里,纤细莹白一双青葱玉指,腕上勾着一弧金打的细镯,还有那头乌黑亮发,两根儿甩在身后,一摇一晃地油麻大辫子,辫子上系着的是大红头绳,不用看得多清楚,也知道,肯定是个娇俏的小妞儿,就是不知为何头顶儿老是在冒烟,不过姑娘最重要的还是模样好,模样好就什么都好,只可惜他心里已经有云画了,头儿又有小曦了,否则救命大恩,以身相许也不过分啊!不过好像可以留给济安啊! 心里想着自己总算是帮夏济安和陆晨曦一个大忙了,想要忘记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创造出另一段,更加刻骨铭心的出来,说白了就是让夏济安天下漫山遍野的花,不要单恋一枝花了,去找找别的姻缘吧!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强扭的瓜,毕竟不甜,最后苦得只能是三个人,何必呢?现在好了,自己带一个回去,四个人各守着各的,多好啊! 想到此,老雕心满意足的晕得彻底,而且此后,整整昏睡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七天七夜,直到地上的树尽数枯尽,天上的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水里的鱼开始往更南边的水域游去,山林的飞禽走兽越来越少,全躲自己在春天就修筑好的窝儿里冬眠去了,在这个越发寒风凛冽,冻得人只要一出门就会有种身体都要像北边的河水那样结冰感觉的冬至,他才总算是把合上许久的眼皮子,掀开来,睁开眼,醒了。 可能醒的时候,正是半夜,所以老雕总会有种错觉,觉得自己还在那片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山林里,和莫倾征,一起躲避着雪狼,所以他不敢起身,更别提说走出屋门外看看了,他连身旁顶儿上那扇四四方方,打开,底下只用一根粗壮的木棒,抵着的大窗,都想赶紧伸手,把那木棒给拿走,关上它,他总有种等会儿就会有一只满嘴大獠牙的雪狼,会从窗台后面冒出来,然后扑到他身上,用锋利的爪子将他撕成碎片! 不过躺着躺着,他又想,这里这么安静,有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该不会其实自己已经死了,这是在阴曹地府吧?! 老雕又受不了了,赶紧起身,可能是睡太久了,手脚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掀开盖在身上的好几床棉被时,动作上不免有些吃力。 “嘿!好家伙!”老雕捏起床上堆成小山一样大小各异,颜色花纹各不相同,玲琅满目棉被的一角,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一直在做坐在火焰山吃着热腾腾的白菜炖肉锅这种热死人不偿命的梦,原来是拜这些被子所赐,神经病嘛这不是?裹这么多被子,是要给我拿去做蒸糕吗?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为什么我却是这样的下场,没淹死我没冻死我又想要热死我,老天爷,您老不带这么磨人的吧?” 嘎吱! 一声开门声,打断了老雕的自说自话,随着来人入内,方才还昏暗一片的室内,立刻亮堂如白昼。 看到亮光,老雕起身,回头,映入眼帘的还是那身跟昏迷前看到的一摸一样的红袄子,大红头绳扎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此时正乖巧的垂落在好不平坦的胸前,肥大的棉袄不仅没让这儿顶着一张圆乎乎粉嫩嫩脸蛋儿的姑娘,显得格外的臃肿,反而更加体现了她身材的纤细修长,虽然没有前凸,但至少有后凹。 “你终于醒啦!” 横公刚从北边的塔瓦族回来,累了一天了,本来是打算赶紧去睡下的,好明天能准时再次赶去阿尔喳那儿,给那位漂亮的小妹妹看眼睛,可刚出水,走还没有两步,她就忍不住改了方向,往自己在这村落里搭建的医馆缓缓走来,她就是觉得她之前在阿玛扎尔河,黑龙江中间河道附近救下那位小兄弟已经清醒过来了。 这才忍不住绕个圈回去医馆看看,为了方便下水,她不住在医馆里的小屋,而是在河岸边搭了一座小竹屋,本只是猜测,没想到一进屋就看到一道黑影蹲在床板下面,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床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大块儿,里头已经空了,老雕果然是醒了!不过这么黑的地方,为了不这么突然吓到他,她还刻意喊了一嗓门儿,引起他的注意,见他回头,看着自己了,才一步步向他走去。 “你是........?”老雕为人向来谨慎,平日里对不太熟悉来套近乎的,也都很有警惕心,可就偏偏对好看的大姑娘完全没有,这不说着话,便也朝着横公走去,抬手指着她的脸,越来越激动,“你是救我的人!” 横公见老雕当时迷糊成那样,还昏了数日,居然现在还能认得自己,显得很高兴,硕大浑圆,透亮得如一汪清泉的双眼弯成月牙,浅笑嫣然,点头,“嗯”了一声,赶紧上前扶住刚起来,身体还没能完全恢复,走得左摇右晃,有些趔趄老雕的身体,眉头微皱,“你还是这几天别下来走动太长时间,你肺部进了很多的水,又长时间缺氧,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沉,可能会出现手脚不能控制的情况。” “什么意思?”老雕不懂。 横公倒也没烦,耐心解释,“就是可能你想往左边走,可是你的脚却往右拐了,可能你想伸手去拿个杯子,可你的手却往后,去给你的背挠痒痒,反正就是你脑子里想的和你做的,没办法保持一致了,这样你明白吗?还有这几天你可能会觉得头有些胀痛,或者是眩晕,那是脑震荡的现象,不用担心,再过几天就好了,就算没能好全,也比我预期的要好些了,至少不用一辈子都躺在床上,醒不过来了。” 其实老雕刚救回来的时候,横公为他把脉,就知道了最坏的结果,就是如果超过七天还没能醒过来,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变成了离魂。 横公行医多年,一直谨记当年恩公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这世间有无数的好人坏人,可在医者眼里,只能有有病的人和没病的人,不管是谁,只要需要就必须施救,医者仁心的教诲,她断没有就这样放弃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的道理。 家中长辈总说她们横公鱼虽说在世人眼中是会夜化为人的可怖怪鱼,可她们自己却要清楚,她们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灵兽,是好东西。 她们的外壳坚硬,除非是她们自愿脱下来或者是拿乌梅来煮,就不可能褪下,可她们的肉吃起来不仅肉质鲜美可口,还有驱邪祛病的功效。 所以为了免遭歹人捕杀,她们从不会从祖辈修造的石湖里出来,即便夜晚化成人形,也不会跑得离石湖太远的地方去玩闹,因为白天她们必须待在水里,否则是会死的。 也幸好,这次阿尔喳是在黄昏时才让她去看病,不然就可怜那位如花似玉,又是恩公后代的姑娘了,被下了那么厉害的蛊毒,不仅死于非命,死前还会遭受非人之苦的,还好被她及时发现了,只是一下子割了两块肉,横公现在的身体,是说不出的虚弱啊! 老雕也是看出来横公的疲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被她扶到床边,看着那床堆得满满的被褥,抬手,指着,哭笑不得,“我说姑娘啊!你这是在包烧鸡还是怎么的?给我盖了这么多床的被子,这几天都快要热死我了。” “啊?!你觉得热啊?!”横公有些惊讶,抬手无措的挠了挠头顶儿上的软发,笑得尴尬,“可是每天晚上你都喊冷啊!加一张第二天又喊,加一张第二天又喊,我嫌麻烦,所以我就干脆把这一屋子里的被子都还在你身上了,想着这样你没法儿喊了吧?不好意思啊!” 老雕也没想责怪横公,人家可是救了他的命啊!一点点热,又算得了什么,就是为人家下油锅,现如今,也是应该的,要没有横公,这世上哪还有于雕这个人儿啊!遂赶忙摆手,“没事儿,不就热点嘛!这么冷的天,能热那是福气,对了姑娘,老是姑娘姑娘这么叫的,也不是个事儿啊!我叫于雕,雕刻的那个雕,于就是两横一个勾没有旁字的于,你怎么称呼?” “我?”横公家中大家都知道谁是谁,根本就没谁起过什么名字,而且横公鱼虽说一直都是群居的,可每个都是独来独往,谁也不搭理谁的,她又没有父母,自然是没有名字了,如今听老雕问起,语无伦次,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答什么,细想了半天,嘴唇颤巍巍的总算挤出两个字,“我......我叫横儿..........对!横儿,就叫横儿!” “横——儿!”老雕细细的念叨了一遍,点点头,笑开怀,“名字真好听,谢谢你的出手相救,横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不让我随便走动的,不过,我还有个小兄弟,我想去看看他,看完了我就马上回来躺着,哪都不去了,成吗?” “小兄弟?”横公本来见老雕笑了,自己不知为何居然也跟着掉了起来,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愣了片刻,摇头,纳闷,“什么小兄弟?我这儿没有什么小兄弟啊!” 这句话可把老雕吓坏了,一时之间,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贺云画了,伸手,猛地紧紧抓住横公的双肩,靠近,“你说什么?没有!怎么可能?老大是和我一块儿落水的,怎么可能没有!” 横公被老雕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奋力挣脱开他双手的钳制,脸颊因为刚才从未有过的靠近,被说话的热气熏红了,垂着眼,竟不敢看老雕了,只是摇头,“我只有看到你,没有看到别的人在水里。”突然想起什么,又抬眼,“对了,前几日,就是我简单你的前一天,下了场大暴雨,周围的河流都变得很湍急,你们会不会是在河中某个地方被冲散了?其实这也不奇怪的。” “什么!那.......完了........老大..........我要如何同小曦交代啊!” 第393章 你人也总算是醒了 得寸进尺的资本 吴世泽背着陆晨曦上山的时候,陆晨曦是醒过一次的,可清醒的时间并不长,到底身上带着上,加上山路又崎岖颠簸的,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把吴世泽和吴亦偏袒自己的话听完,就又是眼前一黑,昏天黑地的睡过去了,待再次醒来时,已是不知道过了几日,现今又是个什么时辰了,看来这双目失明所带来的生活起居上的难题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分不清白天黑夜,倒也还算好的了,严重的是她连自己现在是在个什么地方都完全一无所知,也不敢随意起身走动,只能凭着耳朵去仔细听周围的动静,发现已经没有山林里头那种鸟飞过枝梢扑扇翅膀的声音和叶子从头顶飞落的声音了,虫子的叫声也没有了,倒是不远处多了些隐约的溪流潺潺流淌过岩壁之声,鸟声是不是随处可听了,却也只是远隔,应该是还在山野,不过呢!可能是在山顶的一块空旷的地方上,靠近河岸边。 还有身下的这个板儿,铺着软垫,而且摸着,竟是狐裘编织而成的,狐裘因为狐狸稀有即便山林野狐也难以遇见,遇见了,也难以捕获且完好无损,所以最是弥足珍贵,何况她是摸出来了,这张狐裘整整覆盖了整个木板床,先不说毛色她看不见可触感柔顺相比也是光亮的,就是这种体积若是拿到外头去卖,可以卖四五十万个大洋都绝不为过,如此看来,搭救她的人,倒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是好人,自是不必多想,可若是个坏人,那占尽下风的她如今也只能是自求多福,随机应变了。 突然,一阵帘子被掀开声音响起,接着是“叽呀”一声,是鞋子踩在木板上的才能发出的声音,看后脚落地的力度,应该是个男子。 说时迟那时快,来者不知是敌是友,偏偏在这个时候,明明上车前一秒还陪在身边,上山时也还能听到说话声的熊五十这时候一点动静也没有,应该是不在这里,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是,她只能先下手为强了,毕竟情况不明之下,过几招总归是没错的。 想法刚自脑海一闪而过,陆晨曦便不再多做犹豫,右掌狠拍在床板之上,身子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的,一下子从床上凌空跃起,也幸好搭救那人还算尊重自己,身上随身背着的布包并没有被卸下,她手惯例往包内某个位置一伸摸索摸索,立刻就抽出那九阳血鞭来,紧握手中,凌厉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甩去。 要说张球这人,虽然平日里跟吴世泽,吴雪卿,哪怕是刚回来没多久的吴延卿比起来的确是不学无术,吊儿郎当了不止一些,可吴家在祖师爷那一辈就是武家,一大家子,没哪个不是身手了得,旁的什么人十步以内难以近身的,他在这根本的基础方面自然也不会落后得太多,再说了,吴亦这老子从来不会说什么大道理,打小,错了,就抽! 他光是躲避,都练得出神入化了,何况是拳脚功夫,自然不会比吴世泽,吴延卿差多少,加上吴家黑白两道都混着来,树大招风,一年到头,商家官场,黑手党得罪的也不少,他这几年帮衬着吴世泽,没少被当街走着走着莫名暗算的。 所以面对陆晨曦这从天而降狠狠的一鞭子,他自是应对得当,既不伤了自己,更不伤了这个自从自己来了之后,听到的吴亦时常和四叔说的话,和听阿尔喳这两日来观察并非吴亦多心真的特别反常四叔的说法,看来可能日后会成为自己四嫂的小丫头。 陆晨曦感觉鞭上一紧,唇角微扬,挑衅,“小女子只知道,空手接白刃,是个不要命的傻子才干得出的事儿,只是这空手接鞭子?是个什么人才能干得出的,却是真真儿不知,先生何不报上名来?” 说完,也不等张球回答,右手发力往后一拉,就把被张球抓住的鞭子抽了回来,抬腿,沿着身旁房梁柱,跳上梁顶儿,右手抬起,食指中指并拢,头朝下,跳下,直击张球在头顶正中线与两耳尖联线的交点处的百会穴。 张球看着陆晨曦闭着眼在自己面前一百八十度旋转飞到房梁上,身手利落干脆,先前还对女流之辈,存有多加谦让之心的他,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这会儿子见她没上去一会儿又跳下来,还是不要命的头朝地,虽说这屋子盖的没有多高,可照她这么玩命的摔法,万一真摔出个好歹来,这屋子里现在又没有旁的人,倒时候四叔要怪责起来,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遂赶紧就想要伸手去接,完全就没想到陆晨曦竖起那根手指是想要点他穴道,直到被一指戳下,晕倒在地不省人事还以为她那是在向他伸手求救呢! 不过陆晨曦毕竟还是个瞎子,即便没了视觉,其他二觉,听觉嗅觉都灵敏了不少,也难免棋差一步,没算出落地的位置滚落了一只方才甩鞭子时恰好被鞭子碰到滚落在地上的银制酒杯,脚底一滑,背朝地,面朝天的摔了个四仰八叉,金光灿烂。 人在摔倒时,难免会垂死挣扎的双手乱摆,但凡近旁能拉能扯的都会去碰,企图力挽狂澜,可惜陆晨曦除了不小心拉到旁侧桌子上朱红底金丝紫鹃纹的桌布,让摆放在桌子上酒水茶果一应朝自己脸上泼过来,雪上加霜,并无什么用处。 还因为银器摔打在地上,闹出动静过大,把外头的人,全都给惊动进来,将她一辈子头一回儿的狼狈,尽收眼底! 熊五十捧腹大笑声,更是直到若干年后,也依然时常回荡在陆晨曦的记忆里,让她羞红了脸,不知所措,恨不得立刻提上一把大刀,去把他的熊毛全给他剃个精光。 不同于熊五十的取笑,吴世泽锁了几日的眉毛,总算是在看到陆晨曦紧咬着下唇,一脸绯红的躺在一片狼藉的地上,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半时,舒展开了,松了一大口气,上前,拉过陆晨曦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后一只手搂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横在她的双腿膝盖下,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床板上,抬手,掌心向前按在她额前,探了探温度,点点头,“果然,横公的医术是绝对信得过的,才吃了几味药,高烧就退了不少,你人也总算是醒了。” “你谁啊你?别以为你相助过我,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可是有主儿的人了,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啊?”陆晨曦感受到吴世泽对自己的亲昵,屁股往后一挪,抬手用手臂一挡,便是将吴世泽放在自己额前紧贴着的手给立即打开了,好看的眉毛倒竖起,整个一副龇牙咧嘴模样厉声喝止,然后扭头,看向熊五十声音大概传来的方向,抬手,食指狠狠往前一指,怒吼:“那边那只笑得最大声的狗熊,给我马上滚过来!” 熊五十闻言,再看到陆晨曦眼瞎了可指尖还是准确无误的戳在自己脑门儿上,被吓得过于快速止住笑声,快得差点儿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用力咽了咽口水后,两步并作一步的快步走到陆晨曦跟前,瞥了眼站在一旁被陆晨曦拒绝后,一脸尴尬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吴世泽,想起前些日子他不眠不休地带着他们逃亡,也从不追问后头追兵的来历目的,虽然知道陆晨曦心里有了莫倾征,虽然吴世泽不止一次对自己对他二哥说他对陆晨曦不是那种心思,还是不免为他报冤,抬手,顾及到还有伤,遂只是轻轻打了打陆晨曦的手臂,弯腰,靠在她耳边,压低声,“喂!女人,好歹人家和我们俩非亲非故的,也施以援手帮了这么多,真的,要没有他,我们压根儿连长春城的城门都有可能出不去,我说你们凡人不常说什么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吗?你怎么就这种态度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啊?我一只畜生都觉得这不大对了,我不信你就没发现?” 陆晨曦在熊五十这里虽然不是很长时间,更何况他一只熊妖,好命,修炼得道的,至少能活上千上万年也不止,普通凡人的光阴对他们而言简直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再加上陆晨曦家族历代的厉咒,算起来,若不外力相助,找寻破解之法,恐怕也只剩下四年左右的时间了,她毕竟已经二十岁了,陆诚能活到现在,也是因为陆山河一直拔掉自己的鬼参的参须给他做汤喝下,如此不仅损耗他自身的修为元气,更是逆天之举,也难怪他在画境待得无聊偶尔出来溜达时,总会看见北方天雷滚滚,如今想来,估计是去劈他的。 可你要知道这鬼参可不同一般的人参,何况陆山河的身份还是十品的雪山尸参,既有死人的怨灵气息,也有吸收雪山灵力凝结而成仙体,普通的千年人参,而且是开了灵识的,吃了的确有延年益寿,百病去除的功效,可鬼参乃是这天上地下,至阴至邪之物,可不是用来祛病的,可却能和任何厉血毒咒,起到以毒攻毒,两毒俱消的驱邪效果,可如今陆山河下落不明,烨华闭关,孤槐澍又是个表面正人内里小人的人物,如今陆晨曦阳寿将至了,还意外被夺去了眼睛,熊五十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烦着呢!好不容易有个人帮衬着自己悉心照料,谁知道这丫头居然这样异于往常不通情达理的赶着,闹着,惊讶之余,恼怒在所难免,可她受着伤,又是刚醒,他也不好一下子把话说得太重,没想到倒给了这丫头得寸进尺的资本了! “我知道是他救的我,我比你懂什么叫做救命之恩,可是一码归一码嘛!我是瞎了,可也不能给人随便碰来碰去啊!还有,你为什么没背我?这里又是哪里?还上山,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陆晨曦其实也并非故意刁难,只是吴世泽这人对她而言不知根不知底的,她现在又什么也看不见,光靠着听声音,自然是要好好试探他一番的,向来这地方,也是他的地盘,要真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也好及时做好应对之策,并不是说这世上就没有好心人,可这世上就真的没有空穴来风的好心,何况大老远的,就为了帮她躲追兵,逃到了山里,也就算了,还找人给她看病,要说真是过路好心,就该直接把她送医院去,就算情况紧急,谁又愿意一直把一个烫手山芋带在身边的?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她也是才想起小巷里,吴世泽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只不过那时候危难当头,她可没空去管这也不看看时机,乱认亲戚的主儿,现在空闲了,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第394章 怎么还一个比一个猛 麻烦死了! 张球是被脑袋活生生的痛醒过来的,也不知道被陆晨曦戳了穴道后,倒下来右脚是不是撞到哪里,给崴着了,猛地一发力,竟是起不来了,屁股往上提还不到屋子里矮方桌的半个桌腿那么高就又摔坐下去了,反正他现在是从头到脚,浑身都不舒坦,也不知道今年他是不是犯太岁?怎么一年到头的,尽遇到些个比自己还能的人也就算了,怎么还一个比一个猛了?! 吴延卿的反扣,陆晨曦的二指击毙也是,这俩要哪天真能见上一面儿,张球还真想让他俩凑一块儿打一场,看看谁能揍得过谁,他赌陆晨曦,吴延卿毕竟是个男人,对女人承认些难免的,陆晨曦呢!虽然只和她过了两招,可这丫头估计真要下狠手,可贼着呢!看她跳房顶那精猴样儿就知道,谁要把她领回家,她准能把屋顶给你分分钟掀翻。 “哎哟喂!四嫂,你这打招呼的方式,也忒别致了点了,你就不怕把我给打傻了,我爹可就我一个,独苗儿呢!”张球醒来时,正逢陆晨曦,吴世泽互相解释清楚的时候,所以言语间自然而然的多了些放纵熟络,只是一口四嫂刚顺口溜一样叫出口,立即就被站在身后吴亦一巴掌打在了后脑勺上,刚缓过劲儿,抬头,嘴就又被坐在身旁床边的吴世泽一掌狠狠扇了过来,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嘴,视线先是转身在吴亦脸上游走了一圈,然后扭过头又在吴世泽脸上转了一圈,忍不住叫苦,“爹,四叔,你们爷俩欺负人嘛这不是?我怎么了我?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让我一顿好找,好不容易我才出了城,冒着被日军打成筛子的风险,来找你们,结果来到了,半句好话没听着这也就算了,还得平白挨你们一顿打,这算什么嘛!四嫂是女流之辈,我就不和她多计较了,免得显得我没胸襟。” 陆晨曦对于吴世泽从前曾经认识过,还救过他一命的事儿,即便是如何想都没有任何印象,可从言语措辞上,她还是能感觉到吴世泽的诚心。 而且听起来他也没必要和自己撒谎呀!自己现在有什么?瞎了眼不说,还是个逃犯,若不是为了情义,为了曾经救命之恩,估计人家连正眼也不会瞧上她呢!有几分姿色又如何?带不出去,也是白搭,男人嘛!多的是好面子的,她也了解。 而且途中她也问过熊五十了,听着描述,吴世泽耳轮宽大,齿齐唇厚,背厚腰丰,肩膀平阔,前者不仅广积奇珍异宝,还能够维持好一生感情,后者多为福相,主厚禄而多富,同时肩膀平阔也是好老公的一种标志,能对妻子呵护有嘉、细心温柔,如此人物若是熊五十没看错或者是描述错的话,应该就是个好人来着,至少坏不到哪里去。 要知道,她们陆家在祖师爷那辈儿的,最拿手的就是点穴看相了,云家是算命,吴家是鉴宝,反正只要熊五十的狗熊眼比自己精亮,没收什么贿赂,就准儿没错,面相这种东西,她可从来没弄错过。 只是哪怕是这样,就算吴世泽现在救了她,有恩于她,可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不过也就是还当年她早已不记得的恩情罢了,一恩还一恩,两厢便可抵消,那也就是说他俩现在是谁也不欠谁了,再加上她仅对莫倾征的温婉可人,在外头,但凡遇到些难缠的鬼怪,向来都是泼辣应对的性子,张球这张不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胡乱一通的嘴巴子,在第三句“四嫂”出现时,陆晨曦是半点犹豫顾忌人家亲爹还在边儿上站着看也没有,拿起摆在身旁的鞭子就一下狠狠抽在了张球的嘴上,力度之大,抽得他往后倒去,没坐稳,竟直接从摆在床旁椅子上滚了下去。 同时撇着嘴,恶狠狠地朝着张球后背砸在木板上发出声音方向,厉声,“张球是吧?我可告诉你了,你要是再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的舌头拉出来打上结,然后一鞭鞭的抽烂你的嘴,再用针把你浑身的穴道都封了,让你既说不了话,又动不了,饿了吃不了饭,急了上不了茅房,我可不是什么弱女子,你小姐姐我惩戒下人的时候,你还没戒奶呢!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姐,我错了!”张球敢说就是从前每一次吴亦追着他满大街的跑着打,吴世泽凶他,他的反应也从没这么快过,认错态度也绝没有这么正儿八经过。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陆晨曦那眼皮子虽然一直都是耷拉着的,可张球怎么看,却都觉得这小丫头此时看着他的眼神一定是比那饿了十天半个月的豺狼还要凶狠的,她的表情告诉他,她可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虚张声势,她是真的会说到做到的,绝不是像从前一样的讨好,反正向来含糊混着过的他,在那一瞬间,居然真的就这么怂了,怕了! 都说惹谁都不要惹死乞白赖的人,因为这种怎么都是嬉皮笑脸,你怎么说怎么骂,他都好像是刀枪不入似的,最后说不通他,反倒把自己给气死了去,张球就是典型的这种人,处事圆滑,最懂如何去讨好一个人,很容易就为了利益牺牲原则,幸好本性不坏,又生在吴家,否则,当个汉奸走狗,也不是不可能的。 吴世泽向来习惯了张球的说不听,打不改了,所以面对张球一下子竟就被陆晨曦一句话给征服了,他心中惊讶可想而知。 转脸看去,果不其然,连吴亦都瞪大双眼,直直盯着陆晨曦瞧,半张着嘴,一时半会儿,竟是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熊五十习惯了陆晨曦突然之间的气势如虹,其实这丫头在办正经事儿时,只要近旁没那个男人,都是这么雷厉风行的,好歹相处几日,他又不傻,自然也看出来了些端倪了,如今倒成了屋中唯一没有被惊到的。 只是起身,走到门边,掀开挡在面前的布帘,瞥了眼外头端着按前日那位大夫写下的方子熬制好的汤药正准备送进来,可刚走到门边,就被陆晨曦这么一吼,给一下子唬住了抬起的腿又放下,踌躇不前,不敢进来。 大冬天却照着这族里的风俗只穿了两件儿浅灰底滚红边儿,腰上系了一根挂了几撮五彩羽毛的皮绳,两边没袖子,下摆也仅至膝盖上一点点位置连身裙装的看着又十七八岁,一根麻辫甩身后,同样用皮绳绑着,挂满了五彩羽毛的少女。 伸手,好心接过她手上的用木板扎成的托盘,向后摆了摆手,“行了,我拿进去就好了,你回去吧!” 少女一脸感激,掌心向胸,五指合拢,交叉放置在胸前,膝盖微微弯曲,鞠了一躬,用明显不熟的汉语结结巴巴地说:“细........细...........腻。” 熊五十倒也没计较那么多,毕竟想当年刚到人间时,他这傻大个说出来的话,可没比人家现在好多少,点点头,把布帘放下,转身,走回至陆晨曦身边,把药送到她嘴巴,语气是命令,“快把药喝了,这药对你的眼睛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可你身上还有蛊毒,我们现在谁也联系不上,能解决一个麻烦是一个吧先。” 话毕,见陆晨曦还是死活不肯挪嘴,熊五十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吴世泽,“你好好帮我照顾她,我下躺山,不把人给她救上来,这丫头怕是要把自己弄死在这里了。”然后又看着陆晨曦,把手上的药碗塞到她手上,哄小孩一样,“行了,我去把人给你都带回来,你给我乖乖把药喝光了,好好歇着,等着我,不许乱跑,听清楚了没有?” 陆晨曦点头,伸手接过药碗,刚想问“你要怎么去救?”面上一阵疾风扫荡而过,再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早已没了熊五十的动静了,也只好耐着性子等回来再仔细盘问了,不过他是妖怪,用的方法肯定非比常人,估计说了,自己也不懂吧…… 熊五十也想不通自己为啥要淌这趟浑水?只是陆晨曦一醒来,表面看起来挺精神的,可他却是看出来了,这丫头鞭风凌厉,可握鞭子的手却有微微颤抖,而且是在极力压制的情况下,唇色也不同于以往的粉嫩,苍白呈青紫色,面色也白得跟张纸一样,烧是退了不少,可额前却是布满了虚汗,方才也有些站不稳,否则以她的身手,脚滑也绝不至于让自己摔成那副模样。 蛊老下软骨散不致命,却足以让她一发力便如万刀剐肉,剧痛难忍,可她向来逞强,痛也很少喊出来,知道莫倾征出事那天,她不是没心没肺才有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也不是那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抱有希望,她就是不想摆出一副懦弱的模样,让别的人来可怜她,她就是不想丢人丢命还要丢份儿丢面! 可都快要疼死了,还在哪里顾忌什么呀?怕他见她不舒服不让她尽快下山去救陆诚夏济安那帮人吗?真是个傻透又自以为是的女人,麻烦死了! 一气之下,等他自己回过神来,他就已经飞跃在树林之间往山下疾风飞去了。 眼看着张球,何隽已经走了整整两天两夜了,可外头还是半点儿消息都没收到,不仅吴世泽,吴亦没回来,就连去找他们的张球二人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由于之前张球是怎么都不肯说出他究竟背地里还知道吴世泽可能会躲到哪里去,所以即便吴茂想派几个人去找找,也是不知道要从何找起。 吴延卿倒是去过塔瓦族,可当时临下山时,阿尔喳曾悄悄找他谈过话,别的没多说,大概就是要他对塔瓦族的事在外头把嘴巴缝紧了,谁也别说,如今看来,若不是自己意外坠河,塔瓦族这地方,在这个家里,估计直到现在还只有吴世泽和张球知晓,虽然不一定,可他觉得张球很可能是跑到哪儿去了,来长春时他不也说过阿尔喳放了信来找他吗!只是他向来不是个喜嚼舌根的人,加上他既然已经先答应了阿尔喳,就断不会轻易食言,遂不管吴茂如何逼问,他也还是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还帮忙看着心理素质底的林孝冉,软硬兼施,又是恐吓威胁又是游说开解,好让一直说右眼皮跳,心发慌的他放心闭嘴,他的球爷别的什么本事没有,害人的本事那可是一流的,出去,他不折腾人就和弥陀佛了,不会有人敢折腾他的。 殊不知千里之外,他不小心丢掉的小丫头,正威风凌凌的骑在他的表弟背上,指挥着看着五大老粗居然还真的能烧一手好菜,他据说绝不会被人欺负的表弟,张球,烹制刚翻过一座山头,从南边河里抓上来的几条新鲜的鲈鱼。 第395章 朋友有难是不是应该两肋插刀 我可没 陆晨曦是个天性爽朗的大姑娘,说话不至于直来直去口无遮拦,可也从不遮遮掩掩,只是偶尔提到什么不愿意让旁人知晓的,或者是现如今还不适宜说出口来的话题时,生硬明显的转移话题,这点儿给张球和吴世泽看来关系都还是有些过于生疏感觉罢了,其余时候,三人都是有说有笑的,已经越来越少有头回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了,除了面对时不时犯抽的张球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以外。 现在的时节,正值立冬,加上塔瓦族的地界只与冰天雪地的俄罗斯边境隔着一条江河,遥遥对望,山上的气温又比山下的夏凉东更冷,所以这里格外的寒冷,尤其是入了夜之后,不盖上几床厚被子,根本就捂不暖身体,睡不着,睁眼能直直的看到第二天早上。 陆晨曦身体刚受了重伤,体质又本身偏虚,冬日里从幼时开始就常常手脚冰冷,经过这次意外后,更甚了,即便吴世泽按照之前找来这几日却突然托人捎了信来有急事这几日暂且不能来,让他先按着方子煮药吃的大夫仔细诊治后开出的药方子来,熬好了给她喝下,又嘱咐了张球悉心照料,自己则是时时刻刻,随传随到,就在自己睡觉屋外旁的一块空地上,搭起一座帐篷,睡了进去,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也依然没什么好转,那些药,只起到了一定的止疼作用,并不能彻底的根除。 “二哥,你找来的大夫你自己居然还不知道人家住哪儿,你骗谁呢?你前日子不是还说这个横大夫是你的一个什么老相识吗?怎么这会儿子又说和人家其实也没那么熟啊?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吴世泽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尤其是对吴亦,这是头一回,他不懂规矩的对着自己的二哥一通乱吼,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真急眼儿了,陆晨曦的疼痛反反复复,可只要一喝药就没事了,但只要一过四个时辰便又会重新发作起来,而且会比上一次更加的疼,他向来不懂什么医术,更别提那些个奇门蛊术了。 那个大夫他除了名字,什么也不清楚,毕竟最开始横公是吴亦找来给陆晨曦看病的,所以一旦是陆晨曦的病情出了什么问题,找不到横公,他就只能来找吴亦麻烦了,而且从之前的话来看,他老早就怀疑吴亦了,这说的话前言不对后语,自相矛盾,能出现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吴亦在说谎,要么就是有什么事被这家伙给竭力隐瞒起来了,这种时候,不施以逼问,以吴亦的性子,断是半个字都不会说出来的。 吴亦闻言,别过脸,倒真不敢看吴世泽的眼睛了,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什么啊?横公大夫你以为他是二哥专用的吗?人家四处行医,悬壶济世,忙着呢!给你地址,没准儿也不在家里,要不是给你二哥薄面,压根儿不会来看的,而且人家也没说不来呀!不是说等几天嘛!人家有急事,怎么着?你还不让人家去办啊?尽想着你那姑娘,也太自私了些吧!阿泽,二哥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就说嘛!红颜祸水,你呀!是被..........” “小陆都难受死了,她还要等几天啊?那药方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喝下去是不疼了,可是过一段时间又疼起来,而且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吴世泽向来不喜欢听吴亦说教,如今心里头一心紧紧系着陆晨曦的安危,更没心情在这里听他东扯一段,西扯一段,半天说不到他要的重点上了,遂还没等其把话说完,便是抬手,打断,“还有,二哥,昨儿晚我怎么看见你嘱咐何隽收拾收拾东西,今儿早先行下山,去想办法准备一辆车子来,我说过吧?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宜下山去我们,你没听你儿子说吗?李士群已经封城,就为了搜捕小陆,咱们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你年纪大了,也不至于昏庸到这种地步啊!” 听着吴世泽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大不敬的话,吴亦眉头紧锁,抬手,毫不犹豫,在话音落下后,一巴掌扇在吴世泽的脸上,身手向来矫健敏锐的他没躲,挺胸抬头,竟是直邦邦的站在那里给自己打。 但即便如此,吴亦的气也难消,先是颤着一根食指,指了指吴世泽,“你个混账东西,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然后又反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谁?我是你哥!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哥!我昏庸?!”接着先是指向山下的方向,“你也不仔细动脑子想想,延卿雪卿还有咱们大哥可都还在长春城里。”最后是陆晨曦住的帐屋,“那丫头是谁啊?跟你沾亲带故还是血浓于水啊?为了一个外人,弃自己的家人于不顾,吴世泽,你怎么回事儿?!” 这几天无论吴亦如何盘问,吴世泽都还是坚持说自己对陆晨曦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的想法,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还她当年的救命之恩,吴亦没在现场,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惨烈,他是命悬一线啊!陆晨曦能当机立断地做出让自己先走,她来段后的决定,是有多大的勇气才干得出来,他欠她的何止一条命,是一份纯稚的情义,既然她早已拿他当朋友了,那朋友有难是不是应该两肋插刀?更何况他的这点忙离插刀还远着呢! “她不是外人,他是我的恩人,二哥,至少等五十回来了,再说下山的事,球儿来的时候已经封城了,算算,不过也才过了四日,长春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李士群逐门逐户的搜,怎么也得花上至少一周的时间,你现在去了,也不一定能进去啊!”吴世泽深呼吸一大口气,摇头,见硬得不行,只好来软的,先劝住再说,遂好声好气,“延卿雪卿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是时候该让他们历练历练了,大哥不还在吗?能出什么大事,你若是真担心,就先自己下去吧!不过仔细些,也不知道那天,天那么黑,我们的长相有没有被看清楚.......万事小心吧!” 吴亦到底是吴世泽的二哥,打一个胎里跑出来的,加上一起相处了二十几年,怎么着也是比旁的人多些了解的,吴世泽很清楚,他二哥这个人呐!向来行事小心谨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这两句话,一直挂在吴亦嘴边,还时常被用来教育张球,所以他很清楚哪怕一件事有万分之一不保险的地方,依照吴亦的性子,也断不会去做什么,最后那句话,他是故意那么说的。 果不其然,刚说完,方才还叫嚣着要立即下山回城的吴亦闻言后,又有些踌躇不定的犹豫了。 何隽应了吴亦的吩咐,是早早的抄近路,跑下了山,可除了租到一辆人家平常用来装禾草的木头拉牛车以外,再没有像样的了,就这样也能一直找到黄昏时分,上山时他也已经做好了被吴亦骂的狗血淋头的准备了,却不成想半路上遇到了失踪了差不多有三天时间的熊五十,刚开始因为熊五十行山路的方式实在是特别,不在路上好好的走,反而在树上像只猴子一样跳来跃去的,而且速度快到,他只看到些残影,若不是熊五十先看到了他,主动跳下来寻他,他没准儿真以为那几道残影不过是生长在这密林深处的小动物罢了,反正怎么都不会联想到是他的。 “嘿!你不是那个...........那个...........谁谁谁来着?” 熊五十似乎已经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儿了,那个,谁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出来。 何隽无奈,只能好心提醒,“我叫何隽,你怎么才回来?”说着,抬眼,歪头,又往熊五十身后瞄了几眼,却是空无一人,想起熊五十下山去的目的,不免奇怪,“欸?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什么人?除了我还有谁?”熊五十一下子没能理解何隽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反复在脑子里琢磨半天才明白,“哦!陆诚他们呀!陆家老宅被封了,还有好几十个人把守着,那阵势若是普通人连后门都溜不进去,我呢!有些门路,进去看了看,可是除了巡逻的兵头子以外,谁都不在,估计是都被移送不知道哪里去了,我跟踪那姓李的两天了,也没见他去什么牢房之类的地方过,昨儿个我偷听着,说是什么已经移送去关东了,后来就没有相关了,不过我听那个不男不女跟姓李的说,只再给他两天的时间,要是还找不到人,这城门只能打开了。” “不男不女?谁啊?”何隽听到再过两天就能开城门,心里先是松了口气,这下子怕是不用硬闯了,少了些风险,接着仔细斟酌熊五十的话,想到新奇处,不懂,便询问究竟。 熊五十对连这么明显的字面意思都听不懂的何隽摆出一副格外惊讶的嘴脸,“这你都不知道?!不男不女啊!就是既不是男人又不像女人吗?” “啊?”何隽还是不懂。 熊五十摇头叹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过难得有比他还笨的人,他还是很高兴解释的,“兄弟你这脑子也太........一个女人穿着男人的衣服,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可又没有男人那种气质,那不就是不像男又不像女嘛!这都不懂。” “既然你已经打听到陆诚他们被移送的地方,那为何现在就回来了?”何隽点头,这次明白了,只是算了算时日,想来熊五十是当天就来回的,不免又疑惑起来。 熊五十理所当然,“我不知道关东在哪啊!听着好像挺远的,我怕我若是仔细搜寻,那小丫头回头见我太长时间不回来,闹腾起来,所以就只能先回来了,她的蛊毒还没解,眼睛又看不见,真要出了什么事,烨华出关,还不得弄死我!我可没那么笨!” 第396章 只能打晕 这跟把她往火坑里推有什么 “头儿?头儿?你在哪儿?莫倾征!听到就快出来,莫倾征.............莫倾征.........莫倾征...........” 自从老雕那天晚上醒过来,得知与自己同行,摔下悬崖落水的莫倾征并没有同自己一起被横公救上来,而是下落不明之后,半刻都没歇过,一直沿着从横公那里威逼加胁迫打听出来,最先发现自己飘在上面的那段河流,往上找,边找边抬手圈起一个喇叭放在嘴边,大声喊,从黑龙江喊到额尔古纳河,除了冒点烟之外,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累的,而且几天了,永远都只有那几个字出来。 自古以来,说是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人对于自己毫不熟悉的另一个人,不管别人如何与自己说,他的可怜或者是好运气,都是不会有太大的感觉的,毕竟除了名字,完全不认识,没有接触过,听到名字时也没有可回忆的片段在脑海里闪过的两个人,要惺惺相惜或者是羡慕嫉妒,这是很难很难的事。 这就好比说现在面对,为莫倾征着急的老雕的横公,她不认识莫倾征这个人,更没见过,除了名字以外,她对他一无所知,所以即便听着有的时候入夜了,不得不停下来,听自己的话,坐在篝火旁,被自己用“现在乌漆麻黑的,就算那个叫什么莫倾征的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一定有那个眼力,能看得着他”光听着就说服力十足的理由,劝着安静的就这样待上一夜,明日早起再去找的老雕把他们有惊无险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上一遍,心里也还是没能和他拥有一样的着急,只是看着不远处,密林后隐约可见的潺潺水流,眉头深深拧紧,目光在水流南北方向来回游移,陷入了沉思。 若是莫倾征跟于雕是在同一个地方,同一时间,落水的,又没有被自己遇见,唯一的可能就是要么他已经顺着水流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要么就是中途他醒了,自己上了岸,如此看来,不管怎么想,都是前者可能的几率要大很多很多,因为就像于雕说的那样,他们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绝不可能抛下对方不管的,而且她还记得,在她捡到于雕的前一天晚上,这山林,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场雨,当时明明已经入夜了,她却还是不敢从水里出来,而是找了一块儿靠近岸边的礁石,躲在了石头下面,也就是这样才遇到了当时从上游被冲下来,双目紧闭,已经失去意识的于雕,顺手救了他一命的,她在这山林的河流川脉中生活了许久了,知道一旦下雨,河水急流的速度就会是平常时候的好几十倍,把原本两个一起的人,冲散开,这个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也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最怕的是这座山林昼夜温差大不止,北面如今是雪姬的地盘,常年冰雪覆盖,寒风刺骨,现在这边的时节又正值立冬,要是莫倾征真被水冲到那边去了,那估计被饿死前,肯定得先被冻死了。 不过最要命的还是这些情况,横公都不可以和于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先不说这些现在全都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而已,就算是千真万确的,她也绝不能让于雕去冒险,虽然走了多久,没次自己开口让回去时,于雕就会拿“你不用管我,命是我自己的,我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你甭搭理我,要想回去,你就自己回去吧”诸如此类的这些话来搪塞她,可他是她救回来的,既然是她救的,那就是她的病人,她是大夫,绝不能对自己的病人置之不理,如此,实在是有违医德,不管于雕愿不愿意,不管那个莫倾征有多么重要,在于雕身上的伤根本还没好全之前,她都必须将一切危险先给他排除在外,她得对他负责啊! “阿雕哥,你看我们都快把整个兴安岭的河川都找了一遍了,可以了,要真在这里,早就找着了,回去吧!该吃药了。”眼看着于雕的脚步越来越往北面深入,白天强行施法化形出来,身上有些地方的鱼鳞也没褪全,不过好在大冬天从头到脚浑身都裹得厚厚的看不出来,可双脚不同晚上灵活,很难使得上劲儿,被远远甩在身后的横公赶紧一个跨步费力小跑到于雕身后,伸手,死死拉住他的一条胳膊,软磨硬泡,好言相劝,“我找到你和你醒过来已经过了差不多十几天的时间了,你看看这大冷天儿的,你的朋友要是现在还在这水里泡着的话,估计你也不用去找了,可能.......还是算了吧……回去吧!刚醒,你真的还很虚弱的,你会撑不住的,求你了,阿雕哥,别再找了,已经三天了,干粮也快不够了,冬天林子里也没有可以打猎的动物,我们今天必须回去。” 于雕也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什么,可他就是觉得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前头,就在前头,只要再找一找,再找一找,一定会找到的,他用力挣脱开横公的手,摇头,双唇冻得发青,双眼瞪得直直的,像是魔怔了一般,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跟身后的横公说话,“不,横儿,我不能放弃,老大他很可能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救他,我不能放弃啊!我要是放弃了,他怎么办呀?济安都已经.........老大可不能再出..........啊!” 话还没说完,只感觉到后脖子上突然刮过一阵疾风,没等他反应过来,回过头去查看,少女利落的手刀已然劈下,一声惊呼,眼皮啪嗒落下,身子往前倾了倾,又往后仰了仰,左摇右晃,最终还是没站稳,轰然倒地。 “对不住了,阿雕哥,好好说你不听,我就只能打晕你了,不过我都是为了你好,想来,你肯定是不会怪责我的。”始作俑者横公在看到于雕顺利倒在自己面前之后,双手合十举在胸前,向他诚恳的鞠了一躬,然后拉过他的两条胳膊,就直接拦腰将他扛在了肩上,跑向河边,脚尖轻跃,坠入水中,在鱼鳞长满全身,身子一滑,灵活的钻入了随身带着外壳内后,赶紧片刻也不敢多耽误朝奇乾村方向快速游去,因为这天色已经是越来越黑了,已经三天没去塔瓦族给恩公后代,那位姑娘看病了,也不知道吴先生又没有按照自己方子煮药汤,她这几天就老觉着心慌慌的,老觉得吴世泽没把药弄好,保险起见,也为了让自己安心,她觉得还是趁着这会儿子夜色还未重新亮起,去给那小姑娘再好好诊治一番吧! 熊五十回来得这么快,着实是把陆晨曦给惊到了,不过好在得知这家伙下山去帮自己找陆诚夏济安一行人的时候,她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李士群傻,但指挥他的人金碧辉,肯定不傻,好不容易抓到的人,飞到嘴边煮熟的鸭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让他给跑了,自然是早早的就移送到远远的地方去,哪那么容易被这只狗熊给找着啊! 不过呢!去打探打探风声,总归不是坏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然在这山上待久了,底下的事什么也不知道,到时候下去,怕是要吃亏的,而且顺道也看看李士群是用何种方式在搜捕她的,如果只是悄无声息,那就没什么好准备的了,中国这地儿没啥别的好处,就是人多,扎人堆里,她敢说他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她,但如果是大张旗鼓的,那她就要想办法提防了,她总不能在这山里躲上一辈子吧! 阿征的下落已经大概知道了,陆诚夏济安,云画,阿强,听熊五十说被送去了关东,至于是指个地儿还是关东军,还得找时间去一一排查,莫书在孤槐澍那儿,帮衬着何琳去轮转司,自己老爹则是下落不明,老雕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怎么可能在这山上窝上一辈子,哪怕说是儿女私情面前还是自个儿的小命重要些,可阿爹和阿哥呢?她可不能只顾着自己快活啊! “通缉令贴得满城都是了,我的和阿征,济安,老雕他们的一起?”陆晨曦伸手接过这几日应他四叔的吩咐,受自己的威逼,对吴亦不闻不管欲哭无泪,一个大老爷们儿的只能像个小丫头一样伺候在自己身侧,慢慢居然对自己需求,只需要一个表情便能理解透彻,见自己多次上下舔了舔嘴唇,会意,张球递过来的原木茶杯,举起,头低下,试探着靠近,只到嘴边微微一凉,才放心举高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将空的杯子递回至张球手上,脸循着右耳边熊五十声音的方向,转向他,继续询问:“城门开了,盘查呢?撤吗?如果撤不掉,恐怕我只能另找别的路离开了。” “离开?!”端药进来的吴世泽正巧听到陆晨曦这句话,眉头微皱,“你能去哪儿?你家老宅都被查封了,想必只要和你家有关的都难以幸免。” 他知道陆晨曦很着急要去找个什么人,可再着急,那个人再重要,现在这种情况,也必须保持理智啊!先不说熊五十带回来满城通缉,不多时,还准备放去更多城市的坏消息,家产宅院都被封了,她身上既没有盘缠也没有落脚地,更要随时冒着路上就被人抓去的险,如何能离开?他如何能放她离开?这跟把她往火坑里推有什么区别? 第397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用了同样的法子 这么多日的朝夕相处,吴世泽的为人和对她的好,陆晨曦又岂能不知呢!下山之后,其中的危难险阻,她也不是不懂,只是若是旁的人也就罢了,眼下出事的,可都是对她顶顶重要的人,亲爹亲哥,还有虽然未过门但相互许诺名分已在的夫婿,朋友忠仆,夏济安身上的那些伤,哪一道不是为了她家阿征受的罪?即便救出来了,以他身体受损的程度,以后还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个过日子,都是个问题了,她就更不能放弃了,否则岂不太没良心! 这么一想,陆晨曦扭头,大概转向吴世泽声音发出的方向,声音轻柔,却外柔内刚,带着坚定,“世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阻止我的,照狗熊的话来看,此时匆忙下山,的确并非理智之举,只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也听到了刚才,狗熊说李士群要把阿诚哥他们移送到军队里,这年头,俘虏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相信世哥比我更清楚些,我要是不趁热打铁的去救,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我哪都去不了我也必须得去,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更别说此时此刻被困在这地狱里的是我亲哥了,要是连我都不去,那他们就真的完了,一定希望也没有了,所以这一次,我是说什么都去定了!” “小陆,你........”吴世泽原本还打算再劝解几句,可看着陆晨曦紧咬着下唇,硬着头皮的执拗模样,话顿了顿,最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瞥了眼坐在床边,也想开口劝几句,正看自己眼色的张球,摇摇头,示意他先什么都别说后,无奈下了一个决定,“好吧!你要去就去吧!我不拦着你了,可你的命毕竟是我拼命救回来的,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身份,我想我都不能让你这么轻易又给断送出去,所以如果你真的很想下山去救人,那就带上我和球儿,多个人多份力量,你哥哥他们是被移送到部队里,那里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混进去的,而且五十打听回来的关东究竟是指关东地区还是关东军,这还得仔细查询一番才能确定,我会派人去的,在打听到消息之前,你先就跟着我回去吧!至于下山,至少等到明日,收拾东西的时间,你总得给我,还有就是横公大夫方才传信,说是等会儿回来看你,你的方子我也有些问题还要再仔细请教她一番,所以明日,可以吗?” 吴世泽都说的这样恳切了,陆晨曦哪里还有能不答应的道理,赶紧点头应是,而且说到收拾东西,她也得想办法看看如何捣拾捣拾自己,才能很好的避开李士群布下天罗地网里那一双双搜查的锐利双眼,能尽可能的不用武力就不用,因为骚动实在是太容易暴露自己了。 “四叔可真是........还说不喜欢小陆你呢!瞧瞧,瞧瞧,跟他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就真没见过四叔他对谁这么客气过。” 其实一提到下山,张球心里头也是高兴比忧愁多,毕竟山上啥都没有,还要成天伺候一个小姑娘,最可恨的是,自己还拿她完全没辙,打不过,又骂不得,光是憋气都快给他憋死了,山下却有个林小悦,想当初自己因为四叔的事,奔波游走,根本没来得及和人家说上一句话,现在他只要一想起林小悦那音容笑貌,就恨不得自己的背上能长上一对儿翅膀,这样就能赶紧飞到她身边去了,不过林小悦也阻止不了他调侃吴世泽和陆晨曦暧昧关系的玩心,眼看吴世泽走远了,转头看向陆晨曦,赶紧臭贫,又开始了胡说八道,胡思乱想了。 要有人问陆晨曦这辈子最讨厌的是什么,那就是跟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或者是人,不清不楚,还有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不清不楚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却还是喜欢跟着别人一起无中生有的那类人! “球爷!你来,你过来。”陆晨曦先是巧笑倩兮,抬手,勾起手指头轻轻朝着坐在自己一旁的张球招了招,待感觉到张球嬉皮笑脸地靠近,呼气时的鼻息都已经打到,自己的脸颊,激起一阵麻痒时,抬手,食指中指并拢,快,准,力道控制得当点在他的肩部最高处的肩井穴上,待他下半身开始麻木难以动弹,不能反抗时,一巴掌一巴掌的往死里扇在他的嘴巴上,“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张球,你姑奶奶我说过吧?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在我这里的话,我就抽你的舌头出来打结,不过看在你四叔的份儿上,我这次就姑且先放了你,狗熊,拖出去,好好伺候他,保证两三天下不来床就成了,别做得太过。” “哦。” 熊五十点头,不看张球求助的眼神,拦腰扛在肩上,走到屋帐外,往密林深处,荒无人烟,好肆无忌惮下手的地方,飞跃而去。 入夜,横公来得很快,她向来守时,尤其是出诊,更何况这次诊治的还是当年对自己施以过援手的官人的后代子孙,要不是半道儿上被于雕给拖住了,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她真的很担心他乱跑,毕竟这兴安岭最不缺的就是人熊猛蛇,还有各类毒虫,即便现如今正值冬日,大部分的都还处于冬眠状态,可若是被吵醒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以她也是没办法才拖陆晨曦这边这么久的,什么都要讲求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嘛!她是先救下的于雕,自然也就先紧着他先。 而且陆晨曦身种下的软骨蛊粉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跟一般的软骨粉明显不太一样,加上她对苗疆蛊术,向来一知半解,只是听说过下降头特别厉害,草原里有些部落的萨满也曾经有些是会的,其余多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所以即便知道陆晨曦的难受,作为医家须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性情平稳清谈,不治不治之症,不给无谓希望的前提下,她很清楚,这种事根本急不来的,必须得研究清楚,才能对症下药,否则做的再多,也只能是徒劳无功,浪费时间。 只是她没想到最后实实在在浪费自己时间的是一开始时十分放心的吴世泽,药方上明明写上了那些药是拿来做成汤池泡的,谁让他直接熬着喝的?! “吴先生,你这也太乱来了吧?你看我这上面写的这样清楚,这几天的药材不就全白搭了吗?”横公接过吴世泽见到自己后递过来质问为何没有痊愈的效果还让病情加重的药方子,听了他的说法后,哭笑不得之余,又有些难以置信,抬起一根手指,指着标写药材使用方法慢火还是高火,煮几个时辰,最后一行的小字,“诺!这里我不就写了全部煮成汤药每日浸泡三次,早中晚,你没看见?” 吴世泽自己也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拿过来仔细又瞧了一番,发现末尾还真是有那么一行字,加上方才自己的语气完全是兴师问罪的,这时知道了原来都是自己的错,人家写清楚了,越治越严重,只能怪他没看清楚,也是尴尬了,悻然一笑,赶紧把方子叠好塞回自己的上衣袋里,“你看我真是的,居然这都看不见,还请姑娘再好生给小陆诊治一番,看看这几日造下的能不能想想办法,力挽狂澜才是。” 虽然冬日昼夜漫长,可时间还是已经不多了,而且进来时,吴世泽就说过他们明天一早就要下山暂且先回天津去避避风头,时间紧迫,横公只能对不住陆晨曦,加大药量了,引虫破皮而出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可治病就是要除根,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只能让她忍着了。 这会儿眼看已经过去五六盏茶的时间了,横公赶紧朝吴世泽摆手,赶他出去,“诊治是肯定要诊治的,这不用你说,不过泡着这个会把身体的蛊虫引出来,会很疼,本来我还想着让她分开几次几天的泡,减少些疼痛,拜你所赐,现在她至少一个晚上都得蹲在这汤盆里了,你出去之后让所有人都不要靠近这里,送东西,就让女的送过来。” “等等,我还有些话要和小陆说两句。”吴世泽闻言,绕过站在自己面前的横公朝靠坐在床上的陆晨曦走去,坐在床边,扭头见横公还站在那听,便不太好意思的朝她道:“那个,姑娘,能不能麻烦你先回避一下,我说的是私事。” “好,你们慢聊,我先出去待会儿,行了,就喊一声,我能听到。”横公表面上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就出去了。 可这心里,在出去之后却翻涌不停,说老实的那句,她就真没见过这么墨迹的男人,记得以前见到吴世泽,他也不是这样的,他不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吗?话说今年这次还是她认识阿尔喳,通过阿尔喳见到吴世泽张球俩叔侄这么多年来头回和他说话呢! “怎么了?”察觉到吴世泽是要和自己说什么重要的事,否则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向来有意无意地保持一定距离,可能是怕吴亦和张球再生误会的他,绝不会和自己单独在屋子里谈话的,而且还是在大晚上的,陆晨曦眉头微皱,又想起今儿早上吴世泽说要派人去查陆诚的事,遂赶紧询问:“是不是阿诚哥他们那边有消息回来了?” “不是,没有那么快。”吴世泽摇头,语气却是越发凝重起来。 陆晨曦点点头,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自己太过着急了,这不过才半日的时间,吴世泽又并非那么神通广大之人,哪可能这么快就打听到具体了,“也是呢!怎么可能这么快,那是什么事?” “小陆,有件事,其实我一直都瞒着你,可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我家里一些事,对你不太好,所以我才一直跟他们隐瞒你的身份,为了保险,我也没有跟你说具体我的身份,还记得吗?我说过你小的时候曾经救过我一命,那时候你是因为母亲过世,伤心过度,才被你爹送到天津大伯家,你的大伯是现在天津将军陆山海,陆山海的身份我们早就打听出来了,是陆家的人没错,你即是他侄女,那想必也是了,我全名是吴世泽,张球遂他娘姓氏,说是命理需要,我们三家人的恩怨,相比你爹娘在以前就和你说起过吧!” “你是吴家的人?!”吴世泽的话倒是陆晨曦完全没想到的,不过她也只是惊讶一会儿便点头,“嗯!说过,可是我觉得那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的,我觉得我们完全没必要这样,云老太如今跟着日本人做事,这次查封我家,想必也和她脱不了干系,之前她就派手下的人来想要抢我的地图,没成功,这次又玩这种招数,亏她还是我亲外婆,哪怕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也不该如此害我啊!” “云敏英还和日本人勾搭上了!”吴世泽也是没想到,猛地站起身,想起了吴延卿,眉头深锁,“那她把延卿的位置告诉我究竟是有何目的?地图?难道是那里的地图?” 陆晨曦点头,接上吴世泽的话,“不错,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就是一切噩梦开始的地方。” “小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为了你日后的安全,我希望你关于身份的事暂且什么都不要说,恩怨什么的,你说的对,是早就过去了,我担心的是别的事情,是关于我们身上那个厉咒,你应该知道的,虽然如果照熊五十说的,李士群已经到处张贴你的通缉令了,那么二哥很快就会知道,不过至少瞒到天津,到时候我再安排你去别处地方躲着先,天津这么大,二哥知道了,也来不及找回你了。” “厉咒我知道,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陆晨曦觉得吴世泽话里有话,不免疑惑。 “你不知道?”吴世泽惊讶,“你就没发现我比你大呀!还有你哥哥,我们都是无论如何也活不过二十四岁的,时候一到,暴毙也好,出意外也罢,我们都是会死的,死后灵魂禁锢,成为鬼使,永世不得超生,我们吴家是孤魂,没有意识,飘飘荡荡,云家是野鬼,来去自如却作恶多端,迟早被灭杀,灰飞烟灭,你就没怀疑过我们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陆晨曦自然知道陆诚是因为什么才能避开那厉咒,那是因为祖上有人帮忙,可究竟如何做法,老爹也没具体和她说过,更不许她仔细打听,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性不问了,只是吴世泽他们吴家和她们陆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很长时间了吗?怎么竟还用了同样的法子活命?! 第398章 奈良千和 原来竟是鸿门宴 1904年2月,为争夺中国东北的日俄战争爆发。5月,日军攻占了辽东半岛的金州。战后,根据双方所缔结之“朴次茅斯条约”第5、6两款中之规定:俄国“将旅顺、大连湾及附近领土领水租借权,与关联租借权”及组成的“一切特权”,以及租借地“效力所及地之一切公共房屋财产”,“长春、旅顺间之铁路及一切支线……无条件让与日本”。由于攫取了俄国侵略者在中国东北南部地区的一切特权,日本在亚洲大陆获得了殖民地。9月,日本在金州设立关东守备军司令邵及军政署,对金州及其他占领区实施军政统治。 1905年5月,为适应侵略需要,日本把中国辽东半岛改称“关东州”,并废关东守备军及军政署,在大连新设关东州民政署。10月18日,废关东州民政署,在辽阳设关东总督府。 1906年2月28日,下令在中国东北建立6个大队独立守备队,警卫南满铁路沿线。6月,日本’在奉天设立驻东北的总外交机构—奉天总领事馆。7月31日,日本以第196号敕令公布了《关东都督府官制》,将“关东总督府”改为“关东都督府”,9月1日关东都督府于旅顺正式成立。年底,又设立“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南满”推行“一三头政治”,进行殖民统治。 1907年,日本在“关东州”驻扎一个步兵师团和六个铁道守备队的兵力,隶属关东都督府陆军部。 1919年4月,日本将关东都督府改为关东厅,将原关东都督府陆军部升格为“关东军司令部”,实行所谓军政分治。从此,关东军正式命名。4月12日关东厅和关东军司令部同时成立。 这时的关东军在日本陆军中可谓是战斗力最强,装备最好,甚至有“皇军之花”的称号,编有31个步兵师团,11个步兵和坦克旅团,1个敢死队旅团和2个航空军,共约一百二十万人。 首领最高总司令官植田谦吉应上头下达立即执行的密令,派遣手下两个步兵师团负责押送四名重犯从长春到位于哈尔滨731防疫给水部队,虽然他在接到命令后,他很不明白,为什么文档中强调他要多派些人手去,还说至少两个师团,要知道一个师团就有两个步兵旅团,一个步兵旅团就有两个联队,一个联队就有十二个中队,两个师团加起来足足有四十八个中队! 这么多的人,只用来押送四个逃犯,虽说是重刑犯,可这未免也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再说了关东军是用来执行前线战事的,移动逃犯这种事,本来就不归他们管,而且731也有自己专门移动实验物品的人手,何需特地找他们给送过去。 植田谦吉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还是没说出些什么来,毕竟军人就是不管任务内容是什么,只要上级命令下来,必须无条件执行,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几日来什么读书会,什么演讲,已经给上头的人烦透了,他若是这个时候再掺合一嘴巴子进去说一通的话,那怕是他这个司令官的位置也该换个人坐坐了,何必自找麻烦呢!反正近日来也没有什么战事,两个师团劳师动众就劳师动众吧!好好把人都给送过去就是了。 “奈良,木村,就由你们俩带团去把人送到哈尔滨去吧!早去早回,路上别耽搁,也别叫底下的人动,动了实验数据到时候不完整不准确,731那位又要发脾气了,你们也知道,他发起火来,谁受得了,非坐火车来把这里搞得个天翻地覆不可,之前那几个女的就是,这次里头也有一个,给我好好提醒那些兵头子,别再动什么歪心思了,否则,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司令放心,我们回去就说,一定不让他们动了。”木村耀城笑着接下植田谦吉的话,拉着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奈良千和扭头就往门外走去,待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转身,“阿千,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适应过来?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人知常情,你帮得了这一次,难不成你能次次都帮?我知道你本来在京都开着寿司店,安安稳稳的生活,要不是为了让你父亲接受美奈子,你也不会同意放弃自己一直以来厨师的梦想来当什么团长历练,好将来接你大将的班,既然都答应了,就把你的善心收一收,司令已经对你很不满意了。” 奈良千和对每次木村耀城都能很准确地看出自己心中所想所思这点很无奈,可转念一想,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们可是从上国小那会儿就认识的好朋友了,在这个无时无刻不透着残忍血腥的部队生活里,能有他陪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牺牲点隐私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还是习惯的辩解,却越说越不对味儿了,越说越想马上拿钥匙去开锁救人,“我没想........可是昨儿个我去看了那些人了,那姑娘看起来十几二十岁的模样,有个男的都断手断脚了,明显受伤很重,干嘛还折腾啊!就不能放过他们吗?之前我去哈尔滨时,常听那附近的居民说什么总是在咱们部队里头听到惨叫声,还有周围的邻居最近老失踪,你实话告诉我,这个731到底是干什么的呀?实验是做什么的?” 木村耀城没回答奈良千和问的问题,而是在听到他说放过那些人时,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脑门瞬间出满了细汗,在奈良说完后,伸手猛地紧紧抓住他的双肩,压低声,怒斥:“阿千,你疯啦!我告诉你,绝对不行!你想都不要想,那些人可是重犯,你没听司令刚才的话啊?不同那几个女的男的,这次你要是再干傻事,就算你们家是太祖爷爷那一代曾是清和源氏一脉分支,是皇族也不能幸免了。” “为什么啊?那些人病的病,妇孺的妇孺,他们能干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打仗就要这样惨无人道吗?我们为什么不能和他们和平共处,为什么一定要去抢呢?”奈良千和从来都不明白木村耀城,植田谦吉这些人的想法,他从小读的是洋学问,学的是一手好厨艺,想的是安家立业,煮一手好菜,这世上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杀戮抢夺,他从来不明白,本来也不用明白的,要不是为了和美奈子的婚事,可是开寿司店究竟怎么在父亲的眼里,就没出息了,男儿难道就一定要舞刀弄枪才能叫做有出息吗?有自己努力的目标,并且做到了,难道不算出息吗?他真不明白啊! “阿千,我知道你是一个温柔的人,从小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可这是战场,最不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仁慈。”木村耀城看着奈良千和如此烦恼模样,于心不忍,松开了握着他肩膀的手,安慰的轻拍,知道他艰难,只能一人退一步,“要是你是在觉得没办法接受,那就不要去听也不要去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反正你是团长,看守的事,也用不着你亲自去做,下达指令就是了,反正不许再干之前那种傻事了,司令对你已经是很不满意了,要不是看在大将的面子上,你早没命了,做人,总归是要识时务的,不懂讨好上司,至少别给他惹事啊!” 奈良千和知道木村耀城前些日子一直都替自己挨植田的骂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力微薄,自己的把柄可还握在父亲手里,派遣更深知两个师团的人看守,可见上头这次对这四个人都多重视,姑且不管自建立以来一直在部队里横行霸道,谁都不敢不听的731里头究竟是干什么的,即便知道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不过就是有当大将父亲的一个寿司师傅罢了,来关东军算起来也有四个多月了,可还是连拿把枪都不利索,开枪时还会发抖,瞄不准目标,知道越多,只会徒增困扰罢了,还不如趁着这几日,好好对那四个人,也算是为自己和父亲积点阴德,为自己这个共犯减轻点畏罪感吧…… “为什么我和你长得这样的相似?” “如果我说我们上一辈子曾是一对儿孪生姐弟,你信吗?” “上一辈子?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如何去求证,可是我觉得,你没有在骗我。” “我们一起拜入佛门,当了尼姑,和尚,师傅唤我无念,唤你行痴。” “我们为什么去当尼姑和尚了?” “因为我们是被丢在佛寺门口的,生来就只能穿寺庙的道袍,没有什么为什么.......都是命..........” “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交换,我回你家去,你到我家去。” “为什么?” “为了让一个人活着,你帮我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回去了………奶奶........我不喜欢她..........” “我帮你解决一切,去吧!我们来交换,谁都不说。” “好......好.......好...........不行!” 陆诚从睡梦中醒来,已是满头的大汗,实在也是梦中男孩的一瞥一笑太过真实了,居然让三十几年前的事,恍若昨日一般,他大喘着气,抬起手,想要拿手背去擦汗,一阵清脆地响动,手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他察觉,垂眸去看,又抬头看了看四周,铁笼围绕,自己正瘫坐在一堆杂乱不堪的稻草堆里,几天前记忆复苏,迷迷糊糊躺了好久的他才是想起自己这是被金碧辉从饭局上捉了回来。 “原来竟是鸿门宴啊……” 第399章 快跟我走 前路茫茫 被木村耀城那么一呵斥,奈良千和早就已经忘了植田谦吉提醒的话了,更忘了收归自己团下管制,如今被押在地下室监牢里的贺云画了,等他再次响起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更要命的是,他是在食堂吃早饭时,才听隔壁桌的其余几位团长说的,具体的他没来得及听清楚,只听见他们嬉笑着提起什么,其中不乏女囚犯,新来的,这些指代再明显不过的措辞。 要知道关东军里,基本上没有几个女兵,就算有,那都在卫生队,由护士长赤坂七惠管制,那位简直就不是女人,明明是个看病的,舞刀弄枪,打起人来,却是连部队里常年负责在前线冲锋陷阵的老兵头都受不了,甘拜下风,她的人,就更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了。 部队有好几年都不会回家乡一趟,老婆天天不在身边,部队有大部分都是男的,女的又都不给碰,平日里这些男人憋久了,可不就是见母的甭管生的什么模样,都是下口先,吃干抹净再说后话的。 贺云画刚被押着从车上到地下室的监牢时,他远远的见过一面,好模好样的,若是他不提前打招呼,手底下这帮豺狼,还不得把人家姑娘给吃了,估计不等送到731,贺云画就得被玩的没命了,只是一天一夜了,他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吗? “哎哟!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你腿断了有什么,巴嘎,这死婆娘,居然咬断了我三根手指,哪里来的野狼啊?” “救命啊!疼死了!” “本来以为赤坂小姐已经够彪悍了,没想到这个新送来的婆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完了!我的命根子!她身上为什么还带着刀啊?!怎么带进来的?!” “幸好不是我们团长来了,回去说不定还能邀个挡灾的功劳。” “还功劳,你们谁去拦住她?她拿了我的钥匙啊!要是真跑了,咱们都得被拉出去枪毙的!” 可却不成想还未走到牢门口,奈良千和便是听到位于整座走廊的末尾端的牢房内竟是接二连三地传来好几声叫苦不迭的惨叫声,而且一声比一声大,还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怎么回事?”奈良千和认出那里就是关押贺云画的牢房,只见此时牢门大开着,连锁门足足有两个手臂那么粗的铁链上也染上了不少血迹,还没干透,血滴正有一下没一下,滴滴答答的打在地上,都快成了一个小水坑了,房内的人,无一例外全躺倒在地上,捂住身体某个地方,疼得满地打滚,全都是他手下的兵,还有两个是方才食堂里那几位聚在一起吃饭其中两位团长的,面对此情此景,他先是双眼圆瞪,疑惑询问,接着再没有看到任何贺云画身影后,眉头紧锁,转身,环顾一下四周,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正从自己进来的门边,快速一闪而过,“站住!别跑。” 奈良千和本能的失声喊出,就朝那道听到自己的喊叫声之后,回头瞥了一眼,然后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举止,立刻消失殆尽,闷头就是往前头也不回的一顿狂奔。 “站你个头,你都撒开丫子追老娘了,还叫老娘别跑,脑子进水了吧?不过这当兵的怎么这么不经打,这样的也能上战场打仗,今儿个我可真是开眼界了。”贺云画本着中国人哪怕是死到临头也不能输了气势,尤其是在这些日本兵头子面前,回头,朝身后紧追不舍的奈良千和龇牙咧嘴的扮了个大大的鬼脸,在收回视线时,方才找了那么长时间没瞧见,这会儿子总算是找着了,瞥见被关在其他牢房里的夏济安刘强和陆诚,低头看看手中的钥匙串,一脸的抱歉,脚步依旧未曾停下,“倒霉倒霉,只能先跑再说了,济安,阿诚哥,阿强对不住了,出去一个,你们就多一个帮手不是,我一定会找到小曦,然后回来救你们的,你们一定要等着我啊!” “你别往那儿跑,那里是广场,现在午休有很多兵都在那边休息!”奈良千和本意是想要把贺云画捉回来,毕竟对于木村耀城的话他不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他也很清楚贺云画是他负责看守的犯人,若是被她跑了,加上自己之前就有放跑犯人的前科,到时候植田谦吉一定会以此来刁难他的,好好整治他,要是自己做不好,那和美奈子的婚事就真的要泡汤了,好歹也努力了几个月了,突然一下子回归原点,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可真要他眼看着贺云画逃狱失败,再次沦为阶下囚,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便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往哪里跑最是没有人看见,“对对对,往那边,那里是后院炊事班的宿舍,这时候是饭点,那里不会有人的。” “这个男的叽里呱啦,在说什么,不过这个方向是去哪里的?不对啊!我干嘛要听他的?他指哪里我就往哪里跑,他可是日本兵头子啊!贺云画,你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因为太过着急,一时之间奈良千和忘记了自己说的是日语,贺云画是中国人,听不懂,俩人凑一块儿,现在完全是鸡同鸭讲,只是贺云画也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心里本来就紧张,怕的要死了,加上刚才要不是她身手矫健,练过的,怕也是免不了要被那些禽兽摧残的命运了。 而且到底还是个女儿家,经历这种事,心中难免忐忑不安,所以也没想太多,竟稀里糊涂的就按着奈良千和指的方向跑了,等回过神来,眼前一片空旷,只有寥寥几间矮小的平房,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似乎不太像是有出路的周围,抬手,使劲儿拍自个儿脑门的同时,马步一扎,双手握拳挡在身前,静静等待着拐角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待看到墙上闪出影子后,大喝一声,大跨步向前跑去,跃起,腰身一转,一个利落回旋踢,就是狠狠一脚击中在运动神经向来不发达,实在有些跑不动奈良千和侧脸上,直接将他打的倒飞出去,后背猛烈撞在身后的墙上,“哇”的一声,将刚才吃下去还没消化的早餐全吐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贺云画瞄准时机,一步上前,拉起奈良千和的手,就反扣在身后,将他整个人提起来,然后前胸死死地压在墙上,动弹不得,好方便威胁质问:“说!你们这里从哪里出去?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会说中文嘛你?” “我.......会.........你也太...........难怪那牢房里的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说话?太疼了!”奈良千和剧烈咳嗽了好几声后,深呼吸一口气,才断断续续地用学生时,来中国学粤菜川菜时学会的中文,开口回答贺云画的问题,只是贺云画的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大,手上实在是太疼了,疼痛让他结结巴巴,说话都不利索了,他只能先求饶,虽然知道这样对一个女人,很丢人,可没办法呀!他本来就不会打架,也不喜欢打架嘛! 贺云画垂眸一脸怀疑地将奈良千和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觉得他不是在说谎,可方才让人头皮发麻的淫笑声还犹在耳畔,她摇头摇的格外坚定,“不行!你可是日本鬼子,不能相信!说!出口在哪里?别想蒙我,不然老娘现在就送你归西!” “不是,我.......”奈良千和哭笑不得,正想说自己除了做饭啥也不会,贺云画并不用担心自己会对她做些什么,她这么悍,他这种有时候走着走着路都会被莫名其妙的绊倒,生来与体能无缘的人,就是连给她一巴掌的能耐都没有。 “逃犯是不是在那边?好像有谁说话声。” 可还没等他说完,附近便是传开一阵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跟着一起的还有叽里呱啦说话声,内容大概是抓捕逃犯的,贺云画闹的动静不小,那几个被她打伤打残的,也不是没张嘴,哑巴的,自然是会叫唤的,地牢附近就这么几个地方,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不奇怪。 “别问了,我没打算害你,真的,快跟我来,再被抓回去,以总司令的性格,你怕是还没到731就活不长了,快跟我走!” 一想到贺云画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和家中小妹奈良小由纪一般大,就要香消玉殒了,奈良千和这心里头就如何都不落忍,也不知从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竟一下子挣脱开贺云画的钳制,危机时刻早把之前木村耀城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拉起贺云画的手,就朝从炊事班到自己宿舍最近一条小路,跑去。 若有人问陆诚后不后悔当年和云什的交换,他肯定会回答,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一次也没有,因为如果当年他没有答应云什,那他便不会同陆晨曦,云诗怡相遇,云家,只要有云老太在一天,这个家的人就从不懂得什么叫做真心相待,每个人无时无刻都在算计。 他不懂云什和自己换过来的目的,仔细想来,当时年纪小,没怀疑,可云什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云什和他虽非一母同出,确是真的长得格外的相似,那时候他又不懂事儿,自然很轻易的就被误导了,现在大了些,见多了人事,想来俩人长得像这件事循起根源来,也是有合理解释的。 云诗怡是云老太最小的女儿,云满楼是大儿子,说起来追溯到上一辈,他们可以说是一个爹妈的,像,也在所难免,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只是等他想通之后,却又有些舍不得这里了,云什也总私底下跟他说让他好好待着,照顾好陆晨曦,看好陆山河便是了。 可现在想来,一向行踪扑所迷离的云杉茇只跟云什有固定的联系,俩人比起爷孙关系,以师徒相称的时候却是更多,云杉茇的算命卜卦之术出神入化,云什是他唯一认可的徒弟,记事起便收归门下,自然也是炉火纯青的,他该不会是早算到陆家会有这一劫才............! “不会吧……毕竟是一家人......云什要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才.............我若能逃过这一劫出去,定不会放过这小子的!”陆诚看着牢笼外越聚越多的士兵,因为贺云画的逃脱,守卫越发森严起来的地牢,突然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发傻,不禁哑然失笑,摇头,“陆诚啊陆诚,你也不看看你是被抓到什么地方来了,出去?能不能活下去都还是个问题,你要去哪里教训人啊……...?” 前路茫茫,看不到终点,更看不到希望,是陆诚现在觉得最可怕的事情。 第400章 能帮一个是一个 灭火 “你干什么?!放开我!救命啊!你别过来!” 面对奈良千和突然拉手的亲密举止,即便听完他解释,也还是完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贺云画显然是很抗拒的,一路上,挣扎就没停过,更何况面前这个男人身上还是同刚才那些想要对她图谋不轨的日本兵头子穿着一样的军装,一直在把她往偏僻处拉扯个不停,还在自己大声呼救时,慌忙地转身,伸出手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想不误会,恐怕也很难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叫了?再叫等会儿人全过来了,我就是有心想要放小姐一条生路,也没辙啊!”听着贺云画越喊越大声,光靠自己的手已经不可能再堵住了,周围脚步声也随着贺云画喊叫,越来越往这里密集聚过来,奈良千和只能压低声,好言相劝,毕竟逃犯嘛!除了想要跑出去现在还能有什么想法,而且刚才贺云画也不止一次问他这里要怎么出去了。 贺云画闻言,一愣,瞬间收声片刻后,一脸不敢相信,满是怀疑的上下仔细打量了两遍走在自己前头的奈良千和,抬手,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我告诉你是听错了吧?放我一条生路?你说真的假的?不会是骗我的吧?怎么可能!你凭什么放我?”突然想起遗留在外,至今还下落不明的陆晨曦,双眼猛地瞪圆如铜铃,抬手,指着奈良千和,满脸愤慨,“哦……我就知道嘛!你们这些小鬼子怎么可能这么好心,你们是故意的对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放长线钓大鱼!你们是想利用我,抓小曦是吧!我告诉你,没门儿!快放开我!” 这下轮到奈良千和莫名其妙了,抬头,瞥见宿舍楼近在眼前了,也不管那么多了,手上的劲儿加大了些,两只手一起,先不管贺云画那大嗓门了,硬是拉着她溜进楼里,一鼓作气冲上四层楼,沿着围成长方形的走廊,跑向楼梯口一上来,对面倒数第二间房间,开锁,闪了进去,关门,反锁,狠狠地将蹦蹦跳跳,疯婆子一样大喊大叫,把自己的好心瞎了眼当成驴肝肺的贺云画抵在门框边上,低头,鼻尖碰鼻尖,横眉怒目,平日里再好脾气,也是被骂的生气了,“什么小曦?你在说什么呀?鬼子就不能有好心的啊!再说了,你以为我们的人都是成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跑去打你们玩儿啊?很多都是被迫从军的,你别一口一个鬼子的行不行?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你一个小姑娘家的?” “噗嗤!”贺云画听着奈良千和不许让自己叫鬼子,可自己却也是用这个词儿来称呼自己的,被逗得,没忍住,笑了出来,不服气的反驳,“你说不让叫就不叫啊!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要听你的?” 其实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贺云画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虽然她没有当过兵,也没有常去部队串门儿的关系,可是奈良千和衣服上满满的勋章,还有颜色也明显的和刚才那些羞辱她的兵头不一样,她就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眼前这家伙,身份不一般,至少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大官。 退一万步讲,就算奈良千和谁也不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奈良千和看起来瘦得跟竹竿似的,可他腰上却别着手枪,她就是功夫再好,也比不上子弹啊!所以她现在是处在下风的,最好的脱身办法,要么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寻找合适的时机,尽可能讨好一些,让他放松警惕心,要么就是先发制人,出其不意,孤注一掷。 后者不好,刚才脚步声,她没聋,想不听见都很难,现在出去,绝对是死路一条,只能选择前者在这避避风头,看形势再说,可对方是天杀的日本兵头子,叫她一个虽说并没有深受其害,却也在报纸上天天看着暴行却无法阻止,憋屈的中国人,怎么对这些成天搞破坏,在别人地盘上胡乱撒野,完了还要强行让人给个心安理得的理由的野蛮人说出一句好话来呀! “凭什么?就凭我冒着被父亲退掉婚事的险救了你,就凭我刚才在你跑去广场,羊入虎口时,拦住了你,就凭我拉着你跑了一路,怎么听你骂,骂得多难听都还是把你带来我的宿舍藏起来。”奈良千和看着近在咫尺,贺云画的笑脸,无奈叹了口气,撇嘴,“笑起来不挺好看的吗?干嘛像只被惹毛的母狗一样,嘴是用来微笑的,不是用来骂人的,我怎么一天天的,老听不到一句好话呀?”说着赶紧收回按在贺云画身旁,门上的手,往后退开了两步,毕竟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男女授受不亲,此情此景,要是被远在他乡的美奈子看到了,叫他如何对得起她? “你藏我!你在帮我?!”贺云画总算是弄明白奈良千和一点也不标准的中文说出来话的潜在意思了。 同时奈良千和眼看贺云画终于正确理解了自己说的话,也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因为之前被贺云画误会得太深了,语气里难免有些不痛快,“是啊!小姐,你才知道我是在帮你,真是不容易啊!” 却不曾想,贺云画接下来的话,才是叫他憋屈万分。 “那你还捂我嘴?帮人就帮嘛!得说清楚啊!” 奈良千和看着面前小姑娘面上一本正经,语气里理所当然,差点儿没当场一口老血气得喷起二尺高,“你说什么?我没说清楚?!是你自己理解能力太差了好不好,还有,我知道男女有别,我不该对小姐你动手动脚的,而且还是在未经过你的同意之下,可是当时那个情况,小姐也不是没看见吧?周围可都是找你的人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逃犯的身份了?难不成你以为你还能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出去吗?我要是不堵住你,一会儿追兵全让你引过来,我也要跟着倒霉了,你居然还有脸问我为什么,小姐,你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些吧!无知虽然不是罪过,可无知到害了你的,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奈良千和到底和常年窝在部队里的那些大老粗不一样,打小习字念书,教养出来的好品德让他此时即便骂人也依旧保持绅士,语气柔和,就好像是在说着那家咖啡厅的下午茶很好吃一样,不过为了抑制胸口还在不断往上汹涌的滔天怒火,他只能转身,突然去收拾起来书桌上实际从来没有不整齐摆好过的书和档案,按着序号重新摆放了一次在一旁书架上,好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先。 “那我不是不知道嘛……你是没听见你自己说的话,叽里呱啦的,你到底会不会说中文啊?我们这边的人说话,哪有像你那样绕舌头绕得那么夸张。”贺云画想起方才的情形,似乎的确是自己一直在野蛮,人家也好像真的从头到尾都没对自己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唯一,也只是拉了一下手,还是为了躲避追兵,才不得已而为之的,脸颊微醺,不好意思的红了红,紧咬着下唇,还是嘴硬,“还有,我会这样先入为主,还不就是你们这些日本兵成日坏事做尽,我也不是一棒子打翻一船人的那种人,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而且我刚才会跑出来,也是因为那些人对我动手动脚,我不跑,难道还站着给他们羞辱吗..........” 贺云画说到最后,越说越小声,头也慢慢低下来,手心全是汗,肩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身手再好,也是个姑娘家,面对那种事,哪有不害怕的,只是性子向来不甘示弱罢了。 “好.......好......了......现在......没......没.....事.......了.......我会........帮......帮......你......你......的。”奈良千和看出贺云画的恐惧,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抬手抓了抓头顶,安慰的话,说的笨拙又结巴。 暗暗边在心里骂着手下,怎么这么不是人?家中都是有妻儿的人,怎么就不会想想要是自己的孩子妻子被这么对待,自己心里会有多难受? 边对不住木村耀城,对不起了,耀城,我真的不能再看到有人莫名其妙的在我眼皮底下死掉了,我真的不能了,反正这次也是她自己跑出来的,总司令不会想到我头上的,能帮一个是一个,她还这么年轻,笑起来还和美奈子一样好看,脸圆圆的和由纪一模一样,你就让我任性这么一次吧?我保证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被发现了,一定不会! “怎么回事儿?人呢?你们是怎么看的?这么多人连个女人,你们都看不住!”木村耀城在收到贺云画出逃的消息后,一步也没停的放下手里的筷子,一路就从食堂狂奔至地下室的监牢里,看着里头被抬出来,伤的伤,残的残一行人,气得头顶儿都要冒火了,抬手,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桩上,厉声怒斥:“平常跟你们说多少次了,别再搞那种小动作,别再搞,你们怎么就不听呢?上次的事,还没尝到教训?你们自己死就算了,别连累阿千。” 说起奈良千和,木村耀城才想起这次主要负责看管犯人的,全都是他手底下的人,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却完全没看到任何相似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眉头紧锁,扭头,伸手,拉住从自己身旁战战栗栗走过的小兵,焦急询问:“你们团长呢?出了这么大事,他上哪儿去了?” 小兵先是被吓到了,“啊”了一声,呆在了原地,然后在木村耀城不耐烦的直视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接话,“哦!我们团长他去追人了,团长他是第一个发现逃犯的人,立刻就去追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道到底追没追到。” “追人!到现在也没回来?那你们其他中队呢?也没去帮他,就让你们团长一个人?”木村耀城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语气也越发火气大。 吓得本来新兵上任,就对这些个团长师长什么的怕得要死小兵,双眼一酸,差点没哭出来,腿脚一软,差点没跪下去,只是赶忙摆手,生怕被迁怒,倒大霉,“不是不是的,二团长,我们中队是怕那个逃犯会再折回来,毕竟您也看见了,她的同伙还在这呢!虽说大难临头,一般都是各自飞的,可是也难免有个例外嘛!所以我们一中队的队长就让我们三队在这里守着,一来里头受伤的,都是我们队自己的人,得照顾,二来,也好有个守株待兔的在,其余的都去帮团长了。” “让你们队长管好你们队的人!怎么回事一个个的,想女人想疯了就给我滚去窑子,还来这打什么仗,丢人现眼!”木村耀城来时已经听说了一些闲言碎语了,自然知道贺云画会跑,追根究底,是因为什么,其实也没什么,都是男人,只是为了尝个甜头,害了奈良千和,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遂指着小兵身后躺在担架上的几个人,不容置疑下命令,“把他们全给我打发回去,脱掉他们的军装,不用送,让他们自己走着回去,不是体力旺盛吗?我今儿就给他们好好灭一灭身上那把火!” 第401章 不合逻辑 突袭 半夜,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细密却不大,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环境恶劣,外头巡夜的士兵却是有增无减,看样子,下午居然有逃犯顺利从眼皮子底下逃走这件事,给了至今为止,在战事上一直都是大满贯的关东军,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作为一直以来被日军欺压中国人民其中之一的贺云画,此时此刻能看到他们这些小日本被狠挫锐气的模样,而且还是自己亲手作为的成果,自然是很高兴的,不过一想到如此一来,莫名其妙被绑来这里,又突然面临羞辱的气是出了,只怕接下来自己若想要逃走,以现在森严守卫的情况来看,已经是不太可能了,她只要一走出这个房间,别说找出路了,肯定马上就会被抓的,难道她就只能一直这样躲着?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此地不宜久留,她必须得马上离开,以免万一上面那些军官孤注一掷,将整个军营翻过来找,一间一间屋子的搜,那么要找到她,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行啊!我必须得马上走才行!”贺云画倚在房内落地窗边,将挡在窗前的帘布,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小缝,垂眸,看着外头一波接着一波越来越密集的巡逻士兵,眉头微皱,扭头,就朝着半个身体都探进了放在整个房间正中央的一张双人大床旁大开桐木衣柜里,屁股摆来摆去,正仔细翻找着什么的奈良千和,激动大喊:“千和,不行了,我觉得我再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你看看这下头,巡夜的人越来越多了,以前你宿舍楼也是这么多的吗?五分钟一批五分钟一批的。” 奈良千和怎么都找不到他那件前几日刚洗完,晾干了,昨儿个晚上收到柜子里摆好的睡衣,为了掩饰自己,也是为了不让生性多疑的植田谦吉因为上次的事,怀疑到自己身上,更是为了让说是一听到消息立刻就想到自己头上,果然是打小一块儿长大,除了爹妈这世上最为了解他的木村耀城安心,方才在安顿好贺云画后,又是跑下楼去,特别积极的跟着搜捕贺云画的兵,跑来跑去,忙活了一下午,现在浑身都是臭汗,回来时还正巧不好运的赶上了下雨,身上是搞得又黏又湿,现在他脑子里除了赶紧脱掉因为湿掉,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好不舒服的衣服全脱光,然后去浴室洗个热水澡,真的是什么也不想干了,所以对于贺云画的杞人忧天,并没有太过在意,只以为她是因为下午的事,还有些心悸,没缓过劲儿来,没有安全感,遂耐心开导,柔声安慰。 “云画你想多了,没事的,今儿下午我出去的时候,探了探风声,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你已经跑出去了,其实我们这儿,后头都是山头,不走正门,也是有出路的,你放心吧!而且明天送你离开是最好的时机了,明天上面来了几位大人物,总司令会带一个团去火车站接,来回也得至少一日,耀城呢!他和我是负责押送你,还有和你一起的那几个犯人去哈尔滨,每次出远门,耀城都要事先提前去踩点的习惯,今天回来的时候,他也跟我说过他会去,明天等到午休的时候,巡逻的也没有那么多,大部分都在广场,要么就是食堂,我到时候给你一件我的衣服,你跟在我身后出去就是了,放心吧!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别胡思乱想了。” 贺云画还是摇头,眉头皱成一个大川字,“不对,太顺利了,你没觉得吗?既然都派你们在这找了一下午了,为什么不让你们出去找呢?搜山呀!就像你说的,这里后背都是山头,为什么不搜山?如果我没那么重要,丢了也是没关系的,那一开始不该让你们忙活这么大半天啊!这不合逻辑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奈良千和终于在柜子的左上角找到了压在一堆衣服底下的睡衣,是一件深蓝色,两边袖口,衣摆,领子都绣制了水波云纹的图案,腰上绑着的是一条朱红腰带的浴衣,这是他已经过世许久的母亲在他国中毕业,留洋海外时亲手缝制的,他一直带在身上,穿了好几年了,袖口都有些磨破了,依旧不舍得扔,总觉得每夜不穿着它睡觉就怎么也睡得不踏实,松了一口气,抖了抖双手,抖开了手中叠成豆腐块儿的浴衣,这时才是后知后觉的想起贺云画刚才说的五分钟巡逻一次的话,猛地转身,走到贺云画身旁,垂眸,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向帘布缝隙内,落地窗下,一批批巡夜的士兵,只一眼,便赶紧伸手,拉起贺云画垂在身侧的手,将她往后一拽,然后另一只手抬起,快速把面前窗帘拉上,眉头紧锁,语气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凝重,“的确密集得不太正常,可是不应该啊!耀城他怎么可能会骗我?!植田就说得过去,可他,不可能的啊!” 边责怪自己也实在是对贺云画太不上心了,把人救回来就算了,其他的事居然就这么撒开手不管了,边拉着贺云画走到衣柜旁,伸手从里头找出一身自己替换的军装,转身,塞到她手里,抬手,指了指拐角处浴室的门,“你赶紧去里面把衣服换上,我看还是趁着夜色,没人看得清你的时候走吧!拖到明天,我担心情况今晚就会有变,还是早点送你走好些,免得夜长梦多。” “我就说不对劲儿嘛!你还不理我,现在才知道要害怕,你怎么不再迟些,回头我淋雨生病了,我肯定找机会回来跟你要医药费的。”贺云画撇嘴,原本就有些不瞒奈良千和对自己想法的敷衍,忽略,难得看到他这样急匆匆地模样,大难临头,也自然是忍不住要调侃几句的,好让自己未雨绸缪的机智更为突出些,“我告诉你这世上,谁都是信不过的,除了你自己,虽然我知道不该这样说不吉利的话咒自己,可是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尤其是我的,我觉得今晚,铁定会出事,如果你刚才能稍微听我的话一些,就不会这样了,不说你活该,都真是对不住你.........” 只可惜还未说完,便是被门外一阵在这不算吵闹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的拍门声给狠狠地打断了。 贺云画一愣,立即住了口,哀怨地瞥了眼奈良千和,潜台词明显,“看吧!都是你干的好事,就跟你说不能拖了!”转身,一阵小跑就是冲进浴室,找地方躲起来。 奈良千和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给吓了一大跳,深呼吸一口气后,上前一步,双眼紧紧盯着大门,试探询问:“谁.......谁啊?” “我。” 门外竟是木村耀城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奈良千和闻言,又是被吓了一吓,心虚,结结巴巴询问,可就是不敢去开门。 明明只是简短的一个字,却是如同一把利刃,一下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狠狠一刀命中捅进奈良千和的心脏,因为那一瞬间,他感觉心都要害怕的停止跳动了,可不就是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开门啊?大半夜的,你让我站在屋外跟你说话这叫什么事儿?”木村耀城不明白平日里向来自己一敲门,立刻就会跑过来开门,然后把自己迎进屋里的奈良千和今儿个是怎么了?磨磨蹭蹭地问半天,门内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门把手也没有要拧开的迹象,突然想起下午奈良千和跟来跟去,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莫名其妙积极得跟什么似的,怪异举止,虽然有些不礼貌,可还是伸手从裤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从里头找出奈良千和宿舍的备用钥匙,准备直接开门进去,因为他总觉得屋内,似乎,不止奈良千和一个人。 奈良千和听到钥匙串儿的声响,身体狠狠的一僵,低头,抬手,毫不犹豫,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然后三步并作一步冲进浴室,关上门,伸手,先发制人的捂住了,见自己闯进来,还是以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穿的模样,双目圆瞪,张大嘴就想本能尖声叫出的贺云画的嘴,然后扯住她的一只胳膊就是将她硬生生拽到浴缸旁,拉开挡在面前的帘子,弯身,拦腰将她抱起就丢进浴缸内,然后自己也躺进去,在贺云画想浮上来时,伸手又把她的头按了下去,压低声,解释,“别上来,憋气,有人进来,委屈你先在这里躲一躲,我会尽快打发他走的。” 贺云画闻言,果然不再挣扎,抬手捏紧鼻梁骨,艰难转过身去,尽可能不让自己回头去看奈良千和水下,即便还穿着一条短裤挡住,也依然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位置,脸像是被火烧一样,通红得似滴血,不断在心里祈祷,外头突然袭击的不速之客,快些离开,再快些离开。 第402章 这跟我们之前讲好的不一样 木村刖城 砰! 奈良千和前脚刚在浴缸上坐稳屁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手也摆好了姿势,因为哪怕是和交往了七年的未婚妻美奈子也从未有过的鸳鸯浴,加速得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的心脏,深呼吸了好几次,也才慢慢平静下来一点点如雷鼓震动般,激烈的心跳声,浴室的门就被人从外向内,猛力推开,狠狠地撞在了门后的大理石砖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躲在水下的贺云画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给吓得硬是张嘴,喝了好几口洗澡水下肚,还没来得及恶心,便是听到皮靴走在大理石地面上,咯噔咯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赶紧捂住嘴,身体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眼睛也紧紧闭上,什么也不敢看了。 “你干嘛啊?发什么神经病呢?出去出去,我洗澡呢!”奈良千和此时此刻的心情跟贺云画比起来,那时一样的紧张,不对,应该说他比她更紧张害怕才对,她至少能缩着脑袋躲着,他却只能直面木村耀城锐利的目光和审视意味浓重的质问,可他是个男人啊!男人关键时刻,不就应该挡在女人的面前,为她们遮风挡雨,排除一切险难吗?所以纵使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努力在脑子里寻找既不会太过明显让木村耀城怀疑,又可以赶紧打发他离开这里的理由,“这大半夜的,你不去巡夜,你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我记得今天好像是你值班吧?” 木村耀城先是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光溜溜躺在漂浮着一堆肥皂泡浴缸里,嬉皮笑脸主要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实际格外牵强的奈良千和,然后看了看四周,发现连个大一点的柜子都没有,根本就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后,抬手,左手手肘微曲,举至胸前,右手搭在左手袖口上,把袖子往上捊了捋,先是看了看腕表上的指针,接着在右手指尖在表镜上点了点后,将戴着表的手伸至奈良千和眼前,“你看现在才九点不到,既然你知道我今天值班,应该也是看过值班表的,我今天值的是后半夜,现在还没到时间,刚才跟手下出去吃饭,看到你最喜欢的那家东记烧鹅仔肥佬终于从乡下回来了,今天开档,就给你买了两只腿带回来,你向来不会在吃了饭之后才洗澡的,所以就是还没吃了,擦一擦赶紧出来,陪你吃完,我再去值班室,替班,时间就正好了。” 说完,转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顺手,带上了门,跟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发现了什么,来捉奸的。 “好像没事啊……看样子.....今天应该不用这么着急吧?”奈良千和直到耳边传来“咔嚓”门锁卡进声音,才敢伸手探入水下,拍了拍,憋气憋得满脸通红,估计再不上来,一会儿就会死于过度缺氧的贺云画,“喂!可以上来了,他已经走了。” “哇!”贺云画以为奈良千和说的是木村耀城已经从这里离开了,却不曾想他只是说这来得太不是时候,打乱节奏的臭家伙离开了这个房间而已,一头就往水面上撞去,激起了一阵水花不说,摇头甩脑,喷水喷的奈良千和满脸满头都是,动静也大,这不还没等呼吸上几口新鲜空气,浴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唔!”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被贺云画这么一乱搞,没有什么泡沫的浴缸,腰身往前一挺,伸手,一下子搂住贺云画的脑袋,就把她狠狠按在胸前,身体往左侧移,后背抵在浴缸边上,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半个身露出水面贺云画和正好就在浴缸正左方浴室大门口站着,木村耀城的视线。 “刚刚什么声儿?我怎么好像听到女人的声音?怎么回事儿?”木村耀城注意到了奈良千和在自己进门前的大动作,眉头微皱,心里本来就有些怀疑了,这下一来见他又举止好不怪异的模样,明知道这样奈良千和会不高兴,也很清楚现在就实话说穿了,到时候若是什么都没发现到,以奈良千和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身为他打小的朋友,居然和植田谦吉一样不相信他,怀疑他,甚至想尽办法试探他,生气是难免的,怕就怕他因为这件事,再也不理自己了,要和自己断绝所有关系,那就玩出火了,还是没忍住缓步向前,伸手,握住奈良千和的肩膀,“阿千,你干什么?转过来。” 奈良千和在感觉到肩头一热时,身体狠狠的一僵,垂眸,看了眼也是害怕的呼吸都快要停止,刚开始不明所以还有些挣扎,此刻缩着手脚,头深深埋进自己胸前,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揉进他骨头里的模样的贺云画,用力咽了咽口水,后背往后一挪,甩开了木村耀城的手,“你才干什么呢!最近太累了吧?都出现幻觉了,我这儿哪来什么女人的声音啊?你以为我是你手下带的那些兵啊!一个个看见女人,就跟豺狼看见肥猪肉似的,我可算是有半个家室的人,我是不会背叛美奈子的,在我心里,全天下的女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我刚其实就是起来的时候,浴缸太滑了,摔了一跤,喊了一嗓子罢了,你紧张什么呀?赶紧出去,别人看我换衣服,我向来是换不了的,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就是不明白,都是男人,你怕什么?所以叔叔说的没错儿,你呀!读书读得太多了,脑子都给读坏了,再不来锻炼锻炼,瞧瞧瞧瞧,都快没个男人样儿了。”木村耀城低头瞥了眼被甩到一边的手,眉头紧锁,幽深的黑眸中,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重大决定,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语气更是莫名其妙的突然轻松,“多大的人了?不就是摔一跤嘛!瞧你喊得,中枪的都没你喊得那么大声,至于吗?大男人的,这点儿痛都受不了,将来你可怎么办呀?赶紧出来,烧鹅凉了,就不好吃了。” 听着关门声在身后再次响起,奈良千和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在那一口气呼出后,彻底软了下去,放开搂着贺云画的手,张开双臂,躺倒在浴缸边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满头都是水,也不分不清到底是泡澡,泡出来的,还是紧张,紧张出来的。 “天啊!吓死我了,我刚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我想好了,怎么着今儿个我也得把你打发出去,不然多一天,我都觉得我受不了了,胆战心惊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贺云画难得认同点头,刻意压低声,“没错,再来一次,我也受不了了,要有心脏病,我告诉你,我现在肯定早死了,还是死透的那种,必须今晚走,这里到长春怎么说也有些距离,我得赶紧赶在你们把陆诚他们移送走之前,回去通知小曦,让她想办法来救人才是,人命关天,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对,人命关天,要是等进了731他们就肯定是死路一条了,到时候哪怕是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们了,云画委屈你自己再在这里待会儿了,我出去应付应付他,等他走了,我再送你出去。” 奈良千和听到贺云画在外头有帮手有照应的,心中先是一安,接着又怕自己再晚些出去,木村耀城等会儿又要开门进来看了,然后一紧,只和贺云画交代了几句之后,便赶紧一骨碌的起身,抬脚,跨出浴缸,拿过挂在一旁的浴巾,把自己裹了裹,就拉开门出去了。 出门前,瞥了眼整间浴室,看着洗脸盆上空了一块的地方,唇角下意识上扬,幸好这浴室前几日镜子被他不小心打碎了,又没窗户,否则方才情急之下,急中生智,也是不管用的。 “总司令!这跟我们团长之前跟您讲好的不一样啊!你怎么能这么骗我大哥呢?” 一道闪电划过灰暗的上空,伴随而来的除了越发密集豆大雨点,还有位于关东军基地正中央,总楼会议室里暴怒斥责声,和无休无止的争吵。 木村刖城,虽然在家中仅仅是个庶子,生母还是个无名无份的艺妓,可因为拳脚上头脑上,都比旁的人有些能耐,被大少爷木村耀城看上,带过来部队,做贴身副手多年,家中备受欺凌白眼,可他向来都是个一码事归一码事的人,木村耀城虽然是当年杀害生母凶手大奶奶的长子,可是木村耀城为人黑白分明,从未对他低看过一眼,即便对于自己母亲所做的那些事,也从不遮掩,直言不讳,那些说母亲故意勾引老爷,不自量力,才给自己招来无端横祸的话,虽然刺耳,可却也都是大大的实在话,木村刖城是真欣赏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一直以来的对待都是忠心耿耿,即便部队里知道他一些事的人传出的谣言,他也从未在乎过,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能管得了多少? 所以在得知植田谦吉居然暗地里潜伏人手,准备给今儿丢了逃犯最大嫌疑人奈良千和来个人赃俱获,报告上级,让大将下不了台面,扣上一顶叛徒儿子的高帽,和之前木村耀城发现奈良千和不对劲儿,不想他做傻事出来,过来请示,商量好的,把人抓回来,至于怎么跑的?是否真同奈良千和有关系,只管瞒下去就是了,等事情结束后,再给慢慢做思想工作,完全不一样。 奈良千和和木村耀城关系有多好,木村刖城比谁都清楚,若是奈良出事了,自己大哥也肯定得做傻事,可他只是一个团长的副手,还是口头的,地位其实连中队队长都不如,他除了去吵,吵得植田谦吉没法儿动脑筋去下达接下来的命令,尽可能为说出来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和自己偷偷好了好几年,方才空档被自己偷偷派去,给木村耀城他们通风报信的卫生队护士长赤坂七惠拖延时间,什么也做不了。 第403章 人质 铜原见司 人如果长时间待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双眼便会慢慢开始适应这种黑暗,从而做到夜能视目,可若是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又被拉到一个光线强烈的地方,双眼便会出现极其不适应的眩晕,甚至是一段时间什么也看不见。 就好比现在本来好好蹲在监牢里等着开饭的陆诚,夏济安,刘强一行人,饭没等到,却莫名其妙的被闯进来的两名士兵硬拖出地下室,推搡至距离地下室只隔了一条走廊,因为还在下雨,地势又比较低,已经积成一个小水洼,远远看过去,跟个湖似的大广场跪着一样。 不过还好月亮已经出来了,太阳已经下去了,柔柔的白光即便有些难以一下适应回来,也不至于刺目到眼睛都睁不开。 在这陌生又危机四伏的犹如异国他乡般的地盘里,看不见情况,听不清楚消息,迷茫,深深的迷茫,这有多可怕,陆诚这几日被关着,算是感受了个彻底了,所以即便眼睛会难受,他也还是强忍着的硬是把眼皮掀开了两条缝隙,环顾一圈四周围,把自己,夏济安,刘强,团团围在中间,仅留下从广场通往主楼一条道儿的空隙关东军,心狠狠的咯噔一下,眉头紧锁,侧目,看向同自己一样,急于搞清楚眼前状况,强行把双眼睁得大大看向周围的刘强,压低声,“不太对啊!” “我怎么感觉他们好像在处决我们一样?”刘强轻轻点头,表示认同,但又有些疑惑,“可是我之前还听来送饭的那几个说过几天要把咱们送去别的地方关押,处决?应该不会吧!” “不好说……”陆诚摇头,头转向左边,看向自从被送进来,恢复清醒以后,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未曾说过,如今,更是连眼睛眉毛都没眨过一下,挑过一次,显得异常平静的夏济安,只见他的瞳孔中早就没有任何求生欲望,竟是满满一潭死水,重重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得到什么回答,还是忍不住询问:“夏济安,你怎么看?” 果不其然,夏济安依旧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呆呆看着前方,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发呆,沉默良久,久到陆诚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放弃,扭头,回去和刘强继续讨论,才抽动了抽动不晓得多少天没喝过一口水,早就干瘪下去的嘴唇,声音沙哑,“贺云画,比我想象的能跑。” “云画?”陆诚一开始有些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声,才猛然想起些什么,抬眸,任凭雨水顺着眼帘流进眼睛里,一阵刺痛,也仍然死倔着睁大,死死盯着周围士兵手里的长枪,恍然大悟,“人质!原来如此,真是有够丧尽天良的。” “明明从我国搜刮抢夺那么多钱财,又是自己国家第一军队,居然连在地牢里装个电灯,哪怕点跟儿蜡烛的钱都没有,黑暗,容易令人崩溃,从那个时候,咱们就该想到了,即便活着,可能我们的下场,比死还难受,其实这样,也好,希望贺小姐别出来,跑,快快的跑,死又何惧?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杀吧!尽管杀!跟你们这些小日本鬼子待在一起,呼吸多片刻空气,我都嫌恶心!正好,拜托赶紧送我归西吧!” 刘强听明白了陆诚话里的意思,唇角一扬,笑得豪情,最后一句十八年.......归西,故意说得格外大声,大嗓门,在空旷的广场,回荡好几遍。 “你倒是会挑。”夏济安闻言,瞥了一眼刘强,语气冷冷。 植田谦吉知道刘强的目的,是为了激怒自己,好转移自己在另外两个身上的注意力,不过即便他不这么做,植田谦吉打从一开就并没有对陆诚夏济安动手的打算,夏济安知道另外几个逃犯的下落,而陆诚则是能牵制住陆山河,陆山海,日后威胁陆晨曦现身最好的人质,底牌,上头已经交代过了,陆诚必须完好无损,更不能让他跑了,送去731主要也是为了让外头的人着急着急,自然不会真的这么快就拿去做实验,至少把外头的都凑齐抓回来了,再说,至于夏济安问完话,也就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只是他身体本身就缺胳膊少腿的现在,估计送去,731那位也未必看得上,不过最好还是别分开,难以看管,所以三个人,就只剩下这个刘强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了,大不了回头再在这附近多抓一个人,顶替上去,给731凑数,那个小姑娘,必须抓回来,她和陆晨曦的不一般,陆宅查封搜捕都没搜出些什么来,若不是在陆晨曦身上贴身带着,就肯定是藏在了哪里,贺云画和陆诚都是最有可能知道情况的,在没问清楚之前,一个都不许跑! 虽然木村耀城,木村刖城都说要帮他,不过这俩兄弟一个和奈良千和走得极近,太过要好了,一个又视兄长如命,实在是不能够完全信任,加上刚才木村刖城还和自己大吵了一架,浪费了好些时间,幸好自己早有准备,留下了另一手,现在此举,不过是为了双重保险罢了。 木村耀城没在奈良千和宿舍里待多久,就被他以困意难挡为由,赶了出来,不情不愿下楼时,看表,正好,换班的时间也快到了,也就没再想别的借口死皮赖脸继续再多逗留一会儿,只是临离开前,吩咐了一句在宿舍楼底下守着的两名士兵,若是看见奈良千和下楼出去,一个跟着,另一个马上赶过来和自己汇报,无需担心事后被责怪擅离职守,出事,自己会替他们顶着。 由于木村耀城向来说一不二,从没有食言过,哪怕是对下属,两名士兵在得到承诺后,立即想也不想便赶忙应下了。 “云画,快出来吧!他走了。”奈良千和怕木村耀城会突然杀个回马枪回来,所以即便他已经出门去了,都听到下楼梯的声音了,他也还是一直站在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偷看,直到看到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雨幕之中,这才敢蹑手蹑脚地小跑到浴室门前,推开门,跑向浴缸,拉开挡在身前的帘子,伸手将浑身湿透,被冷的瑟瑟发抖的贺云画从水里抱了起来,跑到外头床上去,给她拿来被子,裹进,“很冷吧!没事了,我这就去给你拿干净的衣服。” “不用了。”贺云画伸手,拉住起身,往自己身后衣柜走去,奈良千和的衣角,哆嗦着嘴唇,努力很久才勉强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抬起的眸中,是满满的恐惧,“你还是赶紧把我送出去吧!反正也湿了,一不做二不休,淋个雨,不会死人的,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真的好害怕。” 奈良千和心中一动,抿唇,点头,可脚步还是往衣柜走去,甩开贺云画拉着自己衣角的手,“云画我知道你心急,我也跟你一样着急,因为我比你更清楚这里这些人的为人,你留下来,不是死路一条,也没有活路,是生不如死,我一定会送你安全离开的,可是发烧受凉,可大可小,加上你现在又是逃犯,找大夫看病,极其不方便,若是真的染上了病,恐怕即便我帮你跑出去了,你也没有力气跑出后头那座山呀!放心,很快的,花不了多少时间,先把湿衣服换下,我们马上就走。” 贺云画拗不过奈良千和,只能点头,任凭摆弄,毕竟奈良千和说的话,仔细一想,也并非完全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她总有些不放心,总觉得好像快要发生些什么似的,不大对劲儿,心空落落的,惶惶不安。 咻! “啊!” 奉命守在宿舍楼底下两个士兵见周围没什么人,巡逻的换班,下一批没那么快,便有些想要偷懒了,虽然手上没有酒水,俩人还是猜拳玩得很是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距离自己前方不远处,有两条黑洞洞的枪管从树丛伸出,已经瞄准了他们的脑门儿。 轻轻扣下扳机,后坐力弹了一下后,是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接着两声惨叫,打破四周一片安静,比眼下这大雨还要密集的脚步声,正一点一点的,毫不犹豫的踩过这两具一脸惊愕,显然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得这么突然,死不瞑目,曾经也是跟自己一起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友尸体,往宿舍楼内行去。 由于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被调去巡夜,加强防备,所以楼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正好是掩盖罪恶的好时机,负责带队的是植田谦吉的远房表弟,铜原见司。 “记住,女的男的都要活捉,由于罪犯狡诈,允许开枪,不过不许给我打到致命部位,腿和手都行,谁要是给我朝着脑袋,心脏开枪,回去之后,我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都听明白了吗?” 铜原见司带兵向来以严厉而出名,所以话音刚落没多久,便传一阵极力压低声的“明白!” “很好,现在,行动!”铜原见司闻言,满意的点点头,抬起手掌至耳根旁,掌心向前招了招。 第404章 晚了 干净 砰! 一声枪响伴随着划破天际的电闪雷鸣一同在赤坂七惠的耳畔边响起,吓得向来性格彪悍,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格外反常猛地住了脚,就这么硬生生的停在了从主楼到男兵宿舍的小路中间。 她向来耳朵尖,这会儿虽然周围都是雨水拍打在地上的声响,却还是让她立即辩出了枪声来自的方向,是广场。 说起来赤坂七惠自从四年前因为工作做得好,总算从司令官植田谦吉那儿讨来了一次难能可贵的返乡机会,回去京都,陪着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一面,走时还是个小不点,刚会走路,说话也咿咿呀呀说不清楚的妹妹赤坂七留子,如今居然站起来都到自己腰那么高,字也会写全,认全,会自己读明白不少书。 姐妹俩一起去逛刚巧赶上的夏日祭典,在祭典上,被妹妹拜托捞金鱼,偶然遇到了下村刖城,交谈几句,被此人如今时世,又是在部队里,实属难得的真绅士的各种小举动,撩拨着常年未曾颤动过,估计都生锈,积攒了差不多一尺厚灰尘的心弦之后。 对下村刖城所要求的事,事无巨细,赤坂七惠都会办得特别特别认真,即便有些只是随口交代,她也从未敷衍过,连部队里,现在是唯一一个对她和下村刖城的事知道透彻的从国小一年级便与她交好,后来又一起考进了医学院,毕业后,决定进入军队卫生队,为国贡献,从前一直都是邻居的好朋友三泽美子都常常捂着嘴,惊讶的说恋爱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变化真大,瞧瞧你这小鸟依人,妇唱夫随的听话模样,我以前是简直不敢相信的。 所以这次也一样,即便下村刖城事前已经告诉过赤坂七惠这件事若是被发现了,后果会有多严重,到时候他自身难保,恐怕整个家族都会被牵连进来不少的人,要是她指望他来就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她还是一如往常,义无反顾地为他奋不顾身的去完成。 下村刖城就是这么一个赤坂七惠着迷到飞蛾扑火也还是要爱的男人,他的魅力也许旁人无法理解,可是她而言,却如毒品鸦片一般,只稍稍一沾染,便会立刻上瘾,到最后无可自拔,明知身下已是深渊了,还是由着自己继续坠落下去。 可是听到枪响后,赤坂七惠却头一回对答应下村刖城的事,犹豫了,不是因为她怕即将可能要面对的惨剧,而是她想起了下村刖城方才与自己分别是就是往主楼的方向去的,他跟自己说过,他是要去找植田谦吉,拖住,好给自己争取多一点时间,如今主楼广场那边却莫名其妙的响起了枪响,她可不会蠢到以为在这大下雨天还有士兵在广场练射击,淋着人不要劲儿,枪械要是进水就不好使了,尤其最近因为关东军受宠,京都大官许是有些怕他们功高震主,出手压制,枪械军火没有给足够配备,粮食也是,害得他们只能去改良之前从山下村庄还有别的山头,搜刮来的猎枪,偶尔也得派一只小中队去山里打些野味回来,那些枪防水质量可不会有京都送下来的好,这么个淋法,可使不得,她是有些担心下村刖城了。 说实话,她其实一直不明白,下村刖城虽然生在京都名门氏族,可他母亲出身艺妓,无名无份,向来在家族中,他是毫无地位可言的,大部分都家族荣光,财产,都只会属于大夫人的长子下村耀城,因为下村家男丁稀薄,中间的全是女儿,男人就只有下村耀城和下村刖城俩兄弟,若是下村刖城不出手,以下村耀城和奈良千和的交情,必定会牵连其中,下村耀城若是不在了,下村家即便再不想承认,下村刖城也只能是唯一的承继祖业的人选,这难道不好吗?不用再寄人篱下的过日子了,家里也再没人敢说庶出,艺妓之类的词了,她真不明白,男人之间这些所谓的兄弟情谊啊! 这不就是傻大个的另一种说法吗?可下村刖城是她的男人,在日本,女人成家后百分之九十九是会留在家里,相夫教子,不会再抛头露面,这点倒是和中国很相似,虽然她和下村刖城没有结婚,但在她心里,他已经是她唯一的男人了,不管是心还是身体,都早就属于他了,她自然是不会不听他的话,也不敢不听。 要知道,下村刖城这个男人,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温柔体贴,也善解人意,可一旦强势起来,可以说是让人不容拒绝。 “赤坂小姐?!” 突然一声喊叫打断了赤坂七惠的回忆,她猛地一回头,看向前方,来人居然是刚刚才在自己脑子里想起,和下村刖城一同出现过的下村耀城。 他没有带伞,浑身湿哒哒的,平时全部往后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头发松松散散,全洒在脑门儿上,因为湿了水,尖尖的站在一起的发角,扎着眼眶,让他只得眯着双眼看东西,身上的衣服也紧贴着身体,军人标配的健硕身材展露无遗,整个人活像只落汤鸡,远远看过去,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一扫平日里的威严。 竟让平常不苟言笑的赤坂七惠,也忍不住瞥过头去,偷偷发笑。 下村耀城注意到了赤坂七惠的举动,抬手挠了挠头顶,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头顶儿上丝毫没有停下来意思的倾盆大雨,还是,迈步向前,厚着脸皮钻到赤坂七惠伞底下,“那个,赤坂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麻烦麻烦送我一程,回去主楼,不用费你多少时间到,这雨太大了,没伞根本走不了啊!” 要换做平常,赤坂七惠也没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可是今天不一样啊!下村刖城是要她偷偷去给奈良千和通风报信的,眼看已经比预期晚了不少时间了,她可不能再在这里耗下去了,万一奈良千和真出了什么事,下村耀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出事,下村刖城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倒了,后面的只会一个跟着一个,哪怕是为了下村刖城,她也是真的不能再耽误了,不过关于此,下村耀城,她觉得事关他的亲弟弟和好兄弟,他是有必要知道的,而且她有预感,让他知道真相,定然只会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下村团长难道没收到消息吗?”赤坂七惠在心里下定决心后,立即伸手,紧紧抓住下村耀城的一条胳膊,满脸焦急,“刖城没跟团长说?” 下村耀城突然被这么一抓,对方还是个女人,向来只是口头默认士兵们解压,自己却根本不是随便人的他,难免显得有些抗拒,明知道如此作为会淋湿,还是往后退了两步,抬手,甩开了赤坂七惠搭在自己右手臂上的手,疑惑,“有话好好说,赤坂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应该通过我的弟弟知道什么吗?” “奈良团长是不是........”赤坂七惠知道下村耀城是个正经的男人,所以对他的拒绝,她根本不大在意,只是继续厚着脸皮向前,说起奈良千和的话时,一脸紧张的左看右看,即便知道在这样的雨夜里,这样的小路上是不可能会有别的什么人的,还是多此一举,为的就是让下村耀城更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即将说出口的,可是比较严重的事,“是不是跟今天下午那个女逃犯,有关系?” 问法也尽可能的婉转,为的就是不想要轻易激怒面前这位男子的神经,要知道之前那件事,奈良千和被植田谦吉当众在会议时点名,说法时,一胖一只安静坐着的下村耀城在植田谦吉说到一些误会时,有多激动,她可是一直都记得很清楚的,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顾着和他动手,误了正事。 “你什么意思?”不过这一次下村耀城控制情绪还是控制得很好的,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对方是个女人,而且依他侦讯练起来的观察力来看,估计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弟媳妇儿,才勉强克制,问的相对还算平静。 赤坂七惠松了一口气,继续,“刖城也不知道从哪里收到的消息,司令似乎已经认定下午的女逃犯是被奈良团长藏匿起来的,打算宁杀错一百不可放过一个,要去来个人赃俱获,山里到处都有我们的人站岗放哨,没人去过后山,又不可能从前门走,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女逃犯一定还在咱们这儿某处地方窝着,等待时机,反正植田已经派人去秘密搜捕奈良团长了,就算没有人,估计也会以避嫌为缘由关他几日,怕就怕,真的找出了什么人啊!刖城担心,所以叫我过来报个信儿,顺道看看..........奈良团长是不是真的..........” “阿千没有,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下村耀城还没等赤坂七惠说完要说的,便开口,厉声呵斥住,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方向跑,同时在心里祈祷,阿千啊阿千,你要是真想帮她跑,就赶紧啊!否则到时候可能连你都要一起跑了。 湿漉漉的地面,一地血水从已经慢慢冰冷僵硬刘强身体下蔓延开来,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三个当中一定会死一个今天,可当事实真的赤裸裸的摆在自己面前时,陆诚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脸剧烈的扭曲着,呼吸一点也不顺畅,那大喘气儿的声,听着就好像随时要背过气去似的,倒是一旁的夏济安,面上是前所未有的镇定自若,就好像是没看到身旁有具尸体似的,面色竟然比刚从地下室的牢房被拉出来时还有好了些,仰头,迎面雨水,嘴角夸张上扬,眉眼弯弯,似乎是想起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喃喃:“真好,真干净。” 第405章 报复 要走一起走 奈良千和一出屋门就感觉四周围都不对劲儿了,原先他以为不过就是这个时间点儿向来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训练结束回来休息士兵说笑声,突然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整栋大楼安静得犹如废弃一般,一时间大起大落的反差,让他难以适应罢了,可往前走了几步,他才是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哎哟!我的头。”从出屋门开始,一直紧紧跟随身后的贺云画顾着四处张望,以便出现突发状况,自己也能及时做出应对,完全没注意到前头走着的人不知何时,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脑袋狠狠撞了上去,痛呼一声后,捂着撞疼的前额,抬头,满眼幽怨的看向,站在自己前面的奈良千和,撇嘴,一下子竟忘了自己这是在逃跑,厉声质问:“你干嘛呀?快走啊!” 奈良千和闻言,一吓,转过身去,快速抬手,死死捂住贺云画的嘴,另一只手则紧紧拽着她左手手臂,拉着她往前头,走廊尽头窗台跑去,边跑边压低声,回头责备,“要死啊你!那么大声,是怕别人不知道咱们的位置吗?” “别人?”贺云画双眼圆瞪,“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外头没人了吗?” 刚才在贺云画换下身上湿透的衣服时,奈良千和曾拿着热水壶出去过一次,打算假装是去楼道,公用茶水间的水锅里倒热水,顺道看看周围的动静,这层楼里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人,回来时说好像都被叫出去训练,或者是给巡夜的交班,到现在一个也没回来,估计是因为下午丢了逃犯的事,加强戒备了吧!还说现在是溜走的最好时机,怎么这会儿又说的好像现在外面有什么人会听到他们说的话似的。 “该死!都怪我,真是太笨了,居然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没有发现。”奈良千和在拉着贺云画朝着长廊尽头平日里大多数士兵拿来吃烟用的窗台边时,再经过位于楼道中央,连通二楼的楼梯口时,似有所觉的瞥了一眼尽管已经很小心,还是忽略了胸襟上佩戴军衔勋章在黑暗中迎着外头的星星点点月光反射在楼梯口前玻璃窗上折影,看不清脸,但单看那些玲琅满目的勋章,足以想像得出,此人在部队的地位大概有多高,猫着腰,蹲在楼梯后暗处,蓄势待发的兵头,不断摇头,懊恼,“我真是太鲁莽了,可惜现如今箭在弦上,我是不得不发了。”回头,又看着贺云画,歉意满满,“云画,对不住了,我这次可能自身难保了,你能不能出去,自求多福吧!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这一步险棋,若是你现在投降,顶多就是在被关进去,可若是继续反抗,可能会死,这样,你还愿意跑吗?” 贺云画并没有像奈良千和想的那样,犹豫很久,而是当机立断便下了决定,重重地点头,并且向他投以无比信任的目光,“奈良先生,我相信你,我知道如果现在放弃,我不一定会死,可我敢肯定我一定会后悔死,因为我本有一个近在咫尺可以救所有人的机会,我却就这么白白放弃了,就为了自己的懦弱,我不希望自己以后会这样想,所以我们走吧!冲出去!哪怕最后还是死在枪下,也比傻呵呵的蹲在那监牢里头,强多了,至少咱们都努力过了,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好!” 奈良千和原本以为像贺云画这样的小丫头,面对这种排场,是一定会吓坏的,谁知道,现在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很多,也让他开始审视自己从前见到的世界,见到的人,那是有多么多么的狭窄啊!总以为父亲母亲,由纪,下村耀城,美奈子,便是他的全世界了,女中豪杰,原来并不只会出现在中国旧代小说里的,心中激动,一时之间,难以言喻,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些什么,“我.........” 砰!砰砰! 可惜还没“我”完,两声枪响便自耳畔响起,一声比一声近,彻底打断了俩人的谈话。 铜原见司在部队里向来以神枪手的名号在队里,团里,师里家喻户晓,来时又以和此次跟来的队员们商量好,自己招一次手,表示立即分散开,包围整栋大楼,两次表示瞄准目标,三次直接射杀,他之所以方才进楼时只喊了包围行动的口号主要也是因为本人对自己的枪法很有自信,更何况抓的又只有奈良千和,贺云画俩人,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劳师动众派遣这么多人来的,不过考虑到那么多人把守地牢,轮流值班的情况下,都能顺利逃脱出来,可见女犯的狡诈,加上帮凶奈良千和又不是初犯了,对部队地形也很熟悉,这才有备无患的。 刚响了三声枪响,一枪打在贺云画的有耳朵边儿上,擦过,皮开肉绽,可以铜原见司带兵打仗多年见过不少枪伤刀伤经验看来,并不严重,就是顶多有些疼,最关键的是后面那两枪,一枪打偏了些,但还是穿过了奈良千和的右腿,要不是此人当兵时日虽短,意志力却打小就被身为大将的父亲磨砺得坚韧不拔,早就倒地,疼得完全起不来了。 最后一枪眼瞅着从奈良千和的侧脖,飞去,不过那时俩人已经跑到窗台,一个伸手抓着着窗台的水管,一个搂着抓着水管的人,滑了下去,具体有没有打中,就真的不是看得很清楚了,不过奈良千和行动如此迅速,想来应该是失手了,不过还好,腿中枪受伤了,外头又下着那么大的雨,即便这里离后山距离已经很近了,想要跑下山,还得过守在山上那些哨兵的那关,没有批准的文件,迟早也是会被带回来的,跑不了多远,只是出来时铜原见司已经被表哥植田谦吉下了死命令,带不回人,他也不用回来了,虽然明知是气话,他来部队也有个把年头了,植田什么脏事儿坏事儿他没经受过,他可是植田的左膀右臂,谅植田就是把自己气死,也不敢轻易赶他走的,和他一刀两断,鱼死网破的,还是赶紧带着人,往楼下跑去。 究其缘由,主要也是这个奈良千和实在是太招人烦了,尤其是于他而言,整天把什么大义挂在嘴边儿上,犯傻,闯祸就让别人来给他擦屁股,从来不用负责任?为什么?他有什么能耐?还不就是命好,仗着自己是大将的儿子,祖辈源氏一族的风光,凭什么原本是属于自己的一团长之位,就因为奈良千和的到来,莫名其妙就被截胡了,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才盼到这个位置啊?!所以今儿个,不管日后被人发现,说他是公报私仇,还是狭私报复都好,说什么他都不能放过这小子,必须这次就给他办了,要知道这样诬陷太子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不能不分秒必争,不能不珍惜啊! 一直被拉着跑到位于宿舍楼背面,可能是长期没人去使用,生锈极其严重,显然已经算是半废弃状态的阻隔后山与关东军基地的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的铁门跟前,贺云画才是注意到奈良千和抽搐得极其不寻常的身体。 一开始她只以为是他跑得太急了,一时没缓过劲儿来,才这样的,可看着他慢慢涣散的瞳孔,脚步也有些趔趄,前脚打后脚的,她开始发现不妙了,仔细抬眼一看,才发现这小子全程都是抬起右手,捂着脖子在跑的,此时在那紧紧并拢在一起的指缝中,不断流出越来越多的血浆,哗啦啦的,就跟开了水龙头似的,源源不断。 “千和!”贺云画惊呼一声,捂住嘴,另一只手猛地抬起,紧紧抓住奈良千和左臂,双目圆瞪看着他,“你的脖子!” “嗯……刚才那子弹,好像是,打到了大动脉,我不行了,你自己快些跑吧!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真的,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奈良千和知道瞒不住了,只能坦白,原本他是想再怎么疼都得把贺云画先安全送出去再说,这丫头又重情义,方才差点儿和巡逻兵撞个正着时偷听到广场那边的事,他就差点儿没拦住她,要不是他腿上的伤实在太重了,她没法子捂着良心离开,她估计早就跑去救陆诚他们了,哪怕是死也要和他们死在一处,不愿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苟且偷生,如今若是知道自己即将失血过多,英年早逝,她肯定就更不愿意走了,眼看快要成功,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不行!”贺云画摇头如拨浪鼓,目光坚定,“我绝对不走了,我得救你。” “你留在这儿也救不了我呀!你又不是神仙,难道你还能把我的血管接回去,别傻了,快走吧!”奈良千和急了,推着贺云画就朝着铁门快步走去,哆嗦着手从裤口袋里掏出铁门大锁的钥匙,打开,把还在身旁傻站的贺云画往铁门外用力推去,然后像似用完最后一点力气一样,往后扑通一声,仰面朝天,倒在挤满水坑的地上,大口呼着死前最后几口气,咧嘴大笑,“我来这这么久,这下终于问心无愧了,太好了,如此,死也无憾了!” 看着奈良千和慢慢紧闭上眼皮,贺云画疯了似的扑到他身上,无视越来越近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威胁意味浓重枪响,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啕大哭,一边拽着他胸前的衣服,往身后,铁门外拉,语气说不出的执拗,“奈良千和,别睡,要走一起走!要走一起走!” 第406章 止于朋友 野獒 “我说你一天换一个新鲜的干嘛?又没人看得见你,这不白搭吗?” 被老酒纠缠了一晚上都没睡好的吴延卿,一大早便顶着俩黑眼圈出门,到永新街的旺记裁缝铺站着等开门,把那件挂在店门前玻璃窗里头,前日老酒看中缠着非要让自己给他买,然后烧给他穿,算起来已经是第三件的毛皮大衣买下,带到藏在后院水池假山石后铜盆里,一把火烧掉,嘴里念叨老酒的名字———谭桔。 好让这家伙如愿以偿,别再在他这里磨泡了,四叔二叔失踪,大伯天天唠叨,又出不去城找人,去找的张球又迟迟没有来信,何隽也没回来过,外头又是通缉令满天飞,过个桥,都得给日本军头子看看相才能过去,他本来就格外心烦气躁了,要不是这家伙本来就是只死去多时的鬼魂,没有肉身,自己根本是想打也打不着他,早就一记闷棍下去,痛揍一顿再说了。 不过事实证明,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它能轻而易举让任何人坦然接受从前任何难以忍受,甚至是极度厌恶,排斥的任何事,人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就像现在,长春城与世隔绝封城封了多久,被迫天天待在老宅里吴延卿就对着也是执着,竟然从天津跟到这里的老酒和一直居住在这座宅子里,不知为何,迟迟不得升天或下地,四处飘飘荡荡,只比外头孤魂野鬼好上那么一点点,至少有瓦遮顶,祖先英灵对了多久,从一开始的害怕,不安,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要是哪天眼前没几个东西飘荡,他居然还有些不自在了。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小子,你们人有公的,有母的,难道就不许我们鬼也有公的,母的啊?”谭桔摆摆手,垂眸,仔细打量自己这身行头,满意得直点头,“不错不错,这下不怕找不到只女鬼相依为命下半生了,我不能总是单帮儿过啊!生的时候这样,死了之后还是这样,那不是也太凄惨了点吗?” 吴延卿不认同,摇头,“不对,我觉得在你暴力胁迫之下,被迫买了一大堆贵得要死,还一次都没穿过,直接丢火盆里烧掉的我更凄惨一点,再说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词儿用在你身上,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谭桔被这么指着鼻子数落一番,可不高兴了,猛地抬眼,双臂抬起,原地装了一圈,“看看看看,多好看啊!你就是没眼光。” “那是衣服,不是你。”吴延卿继续反驳。 向来死都不服输的谭桔今天却反常的没再多和他争辩下去,而是甩袖子,转身,便要离开,“罢了罢了,爷儿今个儿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不跟你急,先走一步了,我还有约,你呀!你这硬木头,就自己在这好好想想吧!人生在世,能找着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姑娘,不容易啊!” 谭桔自认自己虽然在这世间逗留的日子怎么说也比吴延卿要久上许多许多,什么形形色色的人,他没见过,更何况林小悦对吴延卿那点小心思,那是明显的只要是个长了眼儿的,都不可能看不出来,可偏偏吴延卿就是这么一块木头,还是块硬得堪比花岗石的烂木头,任凭林小悦如何讨好献媚,又做饭又送汤又洗衣服的,愣是无动于衷,一切照常。 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不过以谭桔这几日和吴延卿相处的经验看来,显然前者的可能性较大一些,有时候自己和他说话,他也总是在发呆,问了十几句,过了好长时间才回那么一句话,反应迟钝不说,理解能力也差。 人家林小悦明里暗里人家不知道暗示过他多少次了,结果一句都没能明白,人家说一见钟情,他却说世上哪来那样的事,不知根不知底就跟人一辈子,那是傻子,好了人家换个说法,日久生情,他又来一句他一般对久一个人会特别的烦,这是跟他这辈子估计八杆子都打不上关系,你说这嘴得多欠,才能说出这样的混蛋话来对一个含情脉脉一心一意喜欢着自己的女人。 没办法,事到如今,连谭桔也是完全看不下去眼了,吴延卿的过去,他一无所知,只是通过平日里跟在吴延卿身边听林小悦一一诉说,才得以了解透彻,而且听意思,这俩人还是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他吃过不少孤家寡人的苦楚,作为一个过来人,自然是不希望眼睁睁看着别人重蹈自己的覆辙。 昨晚,晚饭吃完之后,他就听林小悦说什么好像今晚吴茂要请个重要的人来家里吃顿便饭,需要准备很多食材什么的,吴雪卿因为要躲着现如今在城里四处走动某个人,不方便出门买菜,叫吴延卿同行,帮忙过过眼,看看做什么比较好。 谭桔可不好意思再在吴延卿身边当电灯泡,妨碍他们两个独处,林小悦虽然看不见他,吴延卿可是看得真真切切,而且有好几次,他其实都怀疑吴延卿之所以一直对林小悦的心意置之不理,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老在这里转悠,不好意思说出来。 正好之前无意在内院阁楼上发现那只男鬼,要自己带着出去转一转,到处看一看,正好自己离开一下,说不定一回来,这俩人的事就成了。 “你去哪儿啊?”吴延卿从不在意谭桔的贫嘴,只以为他又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没搭理,弯腰,伸手,抱起装了满满一堆灰的火盆,找个地方倒干净,不成想,一个转身的时间,原来位置,早已空无一鬼了,环顾了一圈四周,大声询问,见无任何回应,便也作罢,转身往内院走去,这时才猛然想起昨晚和林小悦的约定,本来他是想不去的,可后来吴雪卿都开口叫自己过去帮帮忙,他这个当哥的,不想让妹妹不开心,只能答应下来。 他不是看不出来林小悦的心思,也不是不知道谭桔,吴雪卿的有意撮合,只是他尚未恢复记忆,和林小悦相认,也是才刚刚的事,关于以前的一切,他还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中,怎能如此仓促就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呢!再说了,林小悦对他有意,他难道就不能无情吗?几日来的相处,他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可再好,放不进心里,对他而言,也只能止于朋友这层关系。 再说了,吴延卿可不是那种徒给希望,含含糊糊,搞暧昧的人,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眼看着谭桔,吴雪卿越来越乱来。 他也只好早点跟林小悦解释清楚了,哪怕会惹她伤心也好,他就还真不信了,自己有这么大魅力,林小悦被拒绝,还能伤心一辈子,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而且听林小悦的意思,她打小就中意自己了,这拖得可已经够久了,他可不同意谭桔猜想其实自己以前也有些喜欢她才什么都不说直接默认的,他虽然忘却了过去,可人还是原来的那个,若真是如此,那他见到林小悦怎么会真的丝毫特别的感觉都没有呢? “这个酒老,就是会瞎掰!” 李士群跟在吴茂身后,是在夜半三更,酒过三巡之后才来得吴宅,内堂餐桌上,只剩吴延卿一个人,见有人来了,吴雪卿便拉着林小悦走开了,她的事,吴延卿前些日子跟着吴茂去祠堂祭祖时,听到过一些,晓得她在躲着城里的那位大人物,眼看吴茂和李士群越来越近的身影,也没多加阻拦,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这个素未谋面的李士群见到他之后,竟会摆出那样一副下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夸张模样。 吴雪卿和林小悦都不太会喝酒,却都喜欢在饭桌上灌别人喝酒,吴延卿拗不过她们,好几杯下肚,差不多有一个人有那么高的酒壶子被他喝得底朝天了好几个,酒量虽然好,许是从前也喝过不少,只是那自酿的白酒甘醇香烈,味儿虽好,后劲儿也打呀!而且不是常有人说空肚子喝酒容易碎吗?纵使酒量大如他,现在已经是有些微醺了。 所以刚开始吴延卿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另一个人,头回见面,就露出那种神色呢?实在是太失礼了,不过后来连站在李士群身旁的吴茂顺着坐在面前,脸色有些坨红,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旁瞧吴延卿视线看去,也是注意到了,疑惑,“李长官,怎么了?” 李士群虽然知道这世界如此广阔,无奇不有,偶尔在大街上看见几个同自己认识的人长得相似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明知此人断不可能面临被通缉,不要命的堂而皇之坐在这里,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还是在看清楚那张脸后,下意识地喊出那个名字,“莫..........莫倾征?!” “什么?”吴茂有些没理解李士群突然冒出来这么夹带着无数震惊的一句话,愣了半天之后,才扭头,此时目光转向吴延卿,介绍,“李长官,这是内侄儿,吴延卿,延长的延,白衣卿相的卿。” 李士群闻言,猛地扭头显示看了看说话的吴茂,又看了看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出来的吴延卿,目光在这俩叔侄脸上来回扫了好几下,还真别说,眉眼神态中,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像,但他不敢轻易下定论,天知道他搜刮莫倾征搜刮了多长时间,哪怕有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能证明吴延卿和莫倾征是同一个人,他都不会放过!同理,在还未完全确认之前,吴家的身份地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万一真不是,真的只不过是长得像,那不是白得罪这么一大家子的大腕吗?怎么想都是不值当的。 “吴———延———卿”李士群反复咀嚼着吴茂说出来的名字,迈步,走向饭桌,坐在了吴延卿的旁边,看向见此举,也抬脚,走到饭桌边上,在自己对面位置坐下的吴茂,意味深长,“吴家几代从商,您的儿子又是天津将军,我怎么从未听大将您提起过您家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我留洋,前几日才刚回来的,怎么?长官,有什么不对吗?”吴延卿这时才说第一句话,语气和他的面无表情的脸一样,平静如水,没有紧张,没有不悦,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友善,出其冷淡,那双因为酒精,懒懒散散,半睁开的眼眸,让人联想到了西藏的野獒。 第407章 竟如此相似 谎言 李士群不敢再直视着那双眼睛了,不自然的撇开脸,摆手,笑得有些尴尬,“没有没有,没什么问题,就是小爷儿的这张面孔,让我想起一个人而已,真的是太像了,我刚进门时,几乎分辨不出来,没想到世间上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吓到了,才多问几句,没想到惹小爷儿不快了,也是,我实在是问得太多了。” 若有人问起身世,便说你是刚从外头留洋回来的,这是自吴延卿下山回到天津以后,吴世泽交代过最多的一件事。 二叔吴亦最小的儿子,张球的弟弟张圆在天津上学堂上到十五岁时,便被二婶子托娘家的关系,搞到国外去念书去了,原本张球也是要一起去的。 可这小子愣是说自己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还跑去学洋人话,怕是哪天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份儿,死活不肯去,一天到晚缠着吴世泽不放,最后吴世泽拗不过了,只能替他在吴亦跟前说话,这才作罢,让张圆一个人去了。 吴家向来不是那种得了些甜头就一直向外显摆的人家,所以即便旁人见着家中多了很多洋货,疑惑问起,也只不过是一语带过,就说是家里有个小子出外留洋,求学去了,常寄些东西回来,算是小礼物。 也从来没具体说是谁,旁人也不会多问那么多,即便现如今拿来套在吴延卿身上,时间,也对得恰到好处,并无不妥。 所以李士群问及身世时,吴延卿便下意识地将吴世泽交代过的,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出来,期间,对上吴茂颇为放心的眼神,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随机应变,做得还是不错的。 “不打劲儿,长官还真是把我想的太小气了,这么点问题,完全不至于的。”吴延卿礼尚往来的也朝李士群摆了摆手,唇角微扬,笑得一脸无所谓,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白酒杯,又灌了一口下肚,感觉舌头已经辛辣得不像话了,起身,就想要开溜了,因为他真觉得自己再不走,等会儿一定会醉倒在这里的,那多难看啊!不过不知为何他对李士群末尾那句“没想到世间上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特别的在意,总感觉自己必须得问清楚,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才起来,又坐下,“不过李长官说我很像一个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像谁?” 眼看着吴延卿转身,就要离开了,李士群面上淡定自若,可心里却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脑子里绞尽脑汁的想要用个什么理由才能把此人给留下来呢?没想到话没说出口,吴延卿倒是主动来问了,天知道李士群可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啊! “也许我说出来小爷儿会生气,可我还是不想瞒着小爷儿,万一哪天小爷儿再加上看见他,请务必向立即我通报一声,何时何地都可以,这是非常重要的事。”说着李士群伸手探进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张差不多有一个巴掌这么大的一张黑白照片,应该是刚入伍时拍摄的,身后是黄埔军校的校门,身上穿着军装,挺胸抬头,身姿挺拔,面上是一本正经的一名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大的少年,他将照片放在吴延卿面前的桌面上,抬起一根食指,指尖在照片的人脸上用力点了点,“他叫莫倾征,草字莫,倾城的倾,远征的征,请务必记住他,他是在逃的重犯!” 这下连吴茂都惊到了,还没等吴延卿看仔细,走到他身后,伸手,越过他的头顶,便是将桌上的照片拿到手上,先是左看右看了一番,然后举到吴延卿侧脸,不断对比,发现自家失散流落在外多年的小侄儿跟这位被李士群称之为在逃重犯,不管是从五官,还是神态,俩人都极其相似,除了那双眼睛里折射出的光明显截然不同以外。 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吴茂想起吴世泽在找到吴延卿之后给自己报信时说的话,他说延卿以前的身份似乎并非那么简单,为保险起见,大家日后恐怕都得对他慎重,不过好歹也是出来闯荡这么多年的老人家了,自然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是这个时候最不应该表现出来的,所以即便心里早已排山倒海,波涛汹涌,面上依旧极力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淡然。 将照片放回原处,吴茂心想与其躲躲闪闪,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总猜来猜去的,就是李士群不累他都累了,“还真别说,是长得挺像的,不过李长官该不会把我这小侄儿当成是逃犯,准备带回去审问吧?” “自然是不会这么仓促决定的,而且吴家什么身份,怎会去藏匿逃犯呢!大少爷还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李士群表面上虽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心里却点头如捣蒜,他怎么可能不想,要是吴延卿真的在说谎,他回去一试便知,特工总部审讯室可非浪得虚名,他有一百一千一万种严刑逼供的方法逼他把事实的真相全吐出来。 可他也很清楚要是到头来还是抓错了人,那么不仅上头组织上不会放过他,吴家几代从商,又人脉广泛,黑白两道通吃,洋行租界也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可立足,商船码头更是几乎整个天津的水路都归他们管了,比起陆家古董行,还有洋公司,不知道有门路多得多少,运军火,物资,都得和他们合作,否则说扣在码头就给你扣在码头,你尽管拿枪着着他脑袋,反正你拿起枪的那一刻,身后脑袋上也会顶上一枪的,大不了一起死,行事起来可是疯得很。 若是自己得罪了,不等影佐回来,金碧辉那蛇蝎女人还不得立刻就给他弄死了去,要知道云老太也说了,要想去冰缝底下,吴家,那是不可或缺的帮手,退一万步讲,哪怕吴延卿和莫倾征真的是同一个人,眼下这节骨眼上,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更何况人家现在还有可能不是。 外头的不速之客比想象中的还要难打发,这已经是第十四次出现在林小悦脑海里的想法了。 出去又怕撞见李士群,他可是曾在莫倾征那里见过她的,可自己一个人呆坐在房间里躲着,又坐立难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抬手看表了,玻璃镜框内的指针今儿也不知为何,走得尤其的慢,都老半天了,指针尖端数字还是同一个。 “莫哥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早知道就应该再坚持一会儿,说什么也要把他拖走啊!”林小悦在房内来回踱步,一会儿走到门边,侧耳听听外头的动静,一会儿又走到窗台边上,把彩色玻璃堆砌而成的有些像西洋教堂里的窗户推开一条缝隙,看着外头夜深,变得乌漆麻黑,怎么看都不真切的庭院,心里七上八下,越没任何消息传给过来,就越是慌个不停,“莫哥,莫哥,你倒是来回个话呀?怎么这么久呀?李士群不会真把他抓了吧?!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我都能一眼认出莫哥的身份,他为什么不行?我怎么这么傻呀我?!” 不过说实话,比起怕吴延卿会被揭穿身份,林小悦不得不承认自己更担心的是自己之前对吴延卿说的那些大话会被尽数拆穿。 叩———叩叩叩! “小悦,我听人说你找我。” 就像回应自己心里的话似的,门外突然传来吴延卿的声音。 林小悦一吓,随后变成欣喜,几乎是连爬带滚得跑去门前,想把门拉开,却才伸出手,就被门外的吴延卿制止了。 “别开门了,就在这里说吧!半夜三更的,我们不好共处一室。” 林小悦有些失望,但他明知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能在自己找的时候,立即来找自己,说明他还是在意自己的多少,复又有些高兴,但想起方才的忧虑,忧心忡忡中不免小心翼翼:“莫哥..........我...........你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吴延卿摇头。 “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林小悦用力咽了咽口水,不想逃避,向来心里越是觉得恐惧的事,她就越是想要快些去解决,“比如说,李士群就没跟你说些别的之类的事?” 吴延卿想起李士群方才拿出那张照片,点头,“有。”然后便将李士群带来黑白照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小悦,你认识这个莫倾征吗?他似乎也是在上海待过的,在未被通缉之前。” 其实一路走过来,吴延卿一度怀疑若自己并非照片里的莫倾征,那此人和自己又长得如此相似,对比之前林小悦与自己相认的过程,他有些怀疑,林小悦她,该不会是,认错了人吧?可若真是如此,莫槐,这个名字,又怎么去解释呢? “我认识,因为他是你双胞胎的弟弟。”林小悦脱口而出,想都没想,她很清楚人一旦说谎,要是不想被拆穿,就要不停的说另一些谎去圆它,就像滚雪球一样,最终,只会越滚越大,迟早出事,可她没办法呀!她实在不想再被莫倾征赶走一次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没有了陆晨曦的存在,莫倾征说不定会正眼瞧她的机会,她绝不能放弃! 第408章 嗤之以鼻 被人监视 今年长春的雪下的比往些年头都要晚上许多,北方的天气从十月中旬一般就开始慢慢入冬了,初雪不是在十月底就是在十一月头,或者正好夹在中间,可今年却直到十二月份了,雪花才开始铺天盖地的掉下来,不过才一个晚上,屋顶地上已经积了满满一层的雪,雪的底下还有一层不算厚但也不算薄的冰,靴子踩上去,滑滑的,差点儿没摔总是整个宅邸起得最早的那个,吴延卿一个四仰八叉,不过摔了也没什么大关系,雪深人把脚踩上去已经快过膝盖了,所以即便是真的摔了,也不会有多疼的。 不知不觉吴延卿已经在长春足足待了两个月了,眼看就快正月了,可吴家上下,却全然没有任何过节的气氛,死气沉沉的,加上屋外大门匾旁挂着的白纸灯笼,倒是朝相呼应,般配了。 “也不知道大嫂今天的身体是不是好些了,昨晚看她多喝了半碗汤,再这样疯下去,日子可就真的没法过了。”吴延卿看着门外蒙蒙亮的天,重重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跟坐在身后屋子里的谭桔说话一样,话语里有些哀痛,可面上却是一脸的平静无波,似乎两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还有眼前的悲惨境况,都跟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个过路客,局外人。 吴延卿还记得很清楚,两个月前那天晚上,吴茂把李士群带来,宴请,他也跟着聊了两句,因为疑惑莫倾征的事,遂先行溜出来询问林小悦了,那天晚上,正好是要开城,不过他们谁也没想到吴世泽他们竟是回来的这样快,一时间,到处都是枪声。 后来吴延卿才知道那天李士群来吃饭并非偶然,更非是一时兴起,他是瞅着四叔他们的,表面上自己一个人进来,其实外头早就被重兵围了两三个圈了,四叔带回来的那个十几二十岁出头的男子,当时虽然很混乱,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看见他了,姣好的面容,对男郎而言,未免有些过于玲珑别致的身段,只可惜双眼包了两圈纱布,似乎是受了伤,不然他还真想仔细瞧瞧那双眼底下一汪水是否真的是那么的透亮,也不知为何当时心里莫名其妙就冒出这样的想法,后来仔细想来,也真是奇怪了,他从未见过他,怎知他眼睛透亮?可他就是知道,没有什么理由,也解释不清楚,反正他心里很肯定就是了。 他下意识想跑去帮他,可他刚上前,耳畔便传来“扑哧”一声,接着便是听到大动静跑出来的吴雪卿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吴亦恼怒的吼叫,何隽,张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自己,与自己对视,还有躲在自己身后,和自己一块儿出来的林小悦倒吸冷气的声音。 再来,吴延卿的眼前便只剩下瞪圆一双眼,应该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死了,往后退了几步,翻了个身,面朝地背朝天的倒在院前石砖地上,胸口因为抽出刀,血浆奔涌而出,将尸体下的砖地染红了一大片,方才还在和自己说话,不过眨眼间便成了一具毫无动静,冰冷尸体的吴茂。 凶器是从吴世泽背上袋子里抽出的虎柄大刀,行凶者,是双眼受伤,被四叔带回来的姑娘,吴延卿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因为几乎是闭眼睁眼的几秒钟,吴茂头刚着地,原本还傻站在原地,只不过不同于何隽,张球那样是被吓到,而是全程紧锁着眉头,显然脑袋在活动,并且在事情发生到不可挽回的局面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立刻做出应对的吴世泽便将手握刀柄,一脸凶相,浑身杀气腾腾,若是双眼没有包着纱布,大概会锐利不亚于她手上的尖刀,随时会让任何一个看向他的人,不寒而栗的那位陌生男子,抱起,带走了。 直到现在也没出现过。 他没来得及问,虽然他也知道当时那种情况,即便来得及,也完全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 可就是这样奇怪,明明那个陌生得吴延卿一点印象都不曾有过的俊俏男儿是杀了他大伯父的凶手,不过他心里却丝毫未曾同家里听闻噩耗的人一样,用全世界最恶毒的话去责备过她,他居然有那么一点点觉得他做的是对的,自己的大伯那是死有余辜,而且这一点点随着时间正在无限的放大,直到现在,他每每想起吴茂,这个刚见面就送别离去的大伯父嗤之以鼻。 整件事很明显是吴茂和李士群做好了交易的,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巧合刚好的事,至于交易内容,人死了,现在已经是不得而知了,可吴延卿总觉得那不是什么见得光的缘由,只是那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吴茂似乎是靠在那男郎的耳旁说了一句什么话,才遭此横祸的。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谭桔从摆在屋子中央的圆椅上起身,飘到吴延卿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知道碰不到,还是做样子安慰安慰,语气却完全没有安慰人的样子,严肃得跟什么似的,“你节哀顺变吧!虽然我看你好像也没多难过的样子,不过那个男郎不是普通人,道术十分凌厉,可见其根基有多深厚,而且你四叔那把刀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刀,邪气冲天,出鞘时天地间鬼哭狼号的哀怨似乎比一般时候要厉害许多,可见里头住着一位大人物啊!绝不是我这种小鱼小虾惹得起的,却唯独对你四叔,还有那位男郎格外顺从,要是换成我和你,只怕手刚够到刀柄,就直接被聚集在那柄岛刀上凌厉刀风给砍成十八段还不止了,而且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镇定自若的念出灭杀咒,还是对生人,宁可折寿也要让你大伯永世不得超生,可见那男郎跟你大伯应该是有些恩怨的,而且事情也是你大伯自己闹出来的,说实话,不值得可怜,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 吴延卿摇头,“没有,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也不知道四叔他们走到哪了?球当时也跟着走了,想找个人问问都不成,何隽啊何隽,你说你嘴巴那么紧做什么?要我说几遍我没怪那男的,你才肯相信,还是真的不知道下落?” 何隽这连月来,倒是尽心尽力的陪在吴雪卿身侧,寸步不离,也从没见他和谁通风报信过,这是大嫂,吴茂的正室毕万倾派去监视何隽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可大嫂秉着宁可杀错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心思,一直不肯放弃,明知无用,还是在何隽,吴亦身边布满了眼线,祈望他们哪怕有其中一个和吴世泽或是张球取得联系,甚至连张球远在异国的弟弟张圆,似乎正和吴亦闹着离婚,已经分居差不多半年有余的二嫂温璐也没放过,几乎是天罗地网的去抓人了,可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反倒是人精神状况越来越疯癫了,闹得吴家上下,那叫一个鸡犬不宁。 “茂哥啊!茂哥啊!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啊!茂哥啊!” 这不昨儿晚半夜才消停,这会儿日头还没完全出来,又是闹了起来。 吴延卿闻声,扭头,朝西厢房方向看去那里临近厨房,想必林小悦也已经快要被折腾得崩溃了,“还是今天就送她离开吧!又不是什么人,何必这么折腾人家,实在是过意不去了。” “她?”谭桔听到动静,也跟着吴延卿一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吴延卿这里说的她是什么意思,点头,“也是啊!可人家未必愿意走啊!你都和她说得那么清楚了,她还能在这儿忍着两个月没走,可见其毅力,爱你爱得发疯的心,不过我始终不太明白,小悦到底有什么不好?你对她怎么就这么残忍,连面子也不给,直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人家好歹是个姑娘,脸皮儿薄,你这样,不怕她做傻事啊?” “李士群也在派人监视我。”吴延卿答非所问,转身,走到门边,抬脚,跨出门槛,一边抬手理了理睡得有些凌乱的衣襟,将滑至手臂的披肩,拉回肩膀上,踩着雪,脚步依旧轻盈,似乎已经走习惯了,朝西厢房走去,“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躲不了了,谭桔你和一般的鬼不一样,不喜欢吃人的肝脏反倒喜欢吃眼珠子,这是为什么?” 谭桔不太明白吴延卿突然问自己喜欢吃什么做什么,更不明白话题是怎么从他个人感情问题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到自己爱好上面的,但还是回答了,“为什么?就是喜欢啊!觉得好吃就吃呗!” “对啊!哪有什么理由的,林小悦,我就是不喜欢,也不想和她一直待在一起一辈子,所以就打发她走呗!”吴延卿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点头,顺着谭桔的话说下去,“谁也不耽误谁,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老太太那边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去通知,烦着呢!现在没空,也没心思去想儿女私情,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吴延卿的神色,明显就是在说我自己的是我自己会想,你别再多事插一脚进来了,谭桔也并非那么不识时务的鬼,自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就是人家在生气,明明你自己都做过这样的事,为什么不能第一时间理解他,不理解就算了还尽添乱。 赶紧摆手,在心里和好相处林小悦道了声歉,“那成吧!你别后悔就行,还真别说,林小悦这小妞,长得是有几分姿色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自己想清楚吧!我只是待在你这儿混口饭吃,别的,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了,省得又被你赶走。” “你知道就好。”吴延卿点到即止,也不好赶尽杀绝,惹毛了谭桔这个老酒鬼倒没什么,问题是他背后那一帮鬼朋友,要是都被他叫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道术这种东西..........除了师从高手,是否可以自学?自己既然注定要看着这些东西一辈子,总要学些个什么防身之法吧?那些书,不能荒废在那里呀?到底是谁写的?怎么也没个作者名?奇怪的事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的来,不过........ “那男的若是找到了,我倒是挺想拜他为师的。” 第409章 许钟瑾 陆晨起 关于监视这件事,不止是被动者,做事无时无刻都像是在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束缚着,极端不痛快,不自在的吴延卿觉得痛苦万分,就是站在主动方面的李士群,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一直没有任何收获,这是其中一个缘由,最要命的则是明明感觉漏了点什么似乎,却就是越是费脑筋去拼命想,就越是想不起来,只是脑海里不断重复回忆两个月前一片混乱的场面,加上背后金碧辉日以继夜的紧紧相逼,要是再找不到哪怕是一丁点儿陆晨曦的下落,他可真的就要奔溃了。 “到底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李士群忍无可忍的一巴掌将桌子上刚由此时正坐在办公室外头的简易办公桌上整理着电报资料的秘书,端过来热腾腾的咖啡,狠狠地倒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噼里啪啦玻璃碎裂接二连三的声响也没能打断他对站在桌对面,低头不语的几名下属的责骂声,“你们几个饭桶!你们自己伸手指出来数数,多久了?多久了?!一个女人而已,你们这么多人居然花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别说人了,连她现在可能会在哪里你们都查不清楚!你们是在逗我玩吗?开什么玩笑!”指着鼻子骂完,扭头,锐利的目光笔直射向算是自己的心腹,从老家带出来,算是多年老乡的许钟瑾,与其更加气急败坏了,“你不是之前还跟我说亲眼看到吴世泽在城门外带进来一女人吗?那人呢?人在哪里呀?从吴世泽进屋开始,到他离开,我就没看见他身边有女的。” 许钟瑾向来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主儿,也从来不会去刻意讨好谁,他之所以跟着李士群,为他办事,也是为了给家中一生下来就带有心病,身体虚弱,什么活儿也不能干,还得有个人时刻守在身侧照顾好的女儿赚每年巨额的医药费。 他不想成为像冷血的妻子那样的人,那么狠心去抛弃这个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只是命稍微有些不好而已的小女孩,那是他的骨肉啊! 他唯一的女儿,她是那么的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他怎么能让她这么年轻,还没有跟别的孩子一样去上过学堂,还没有认识到一个对她很好很好的男孩子,更没有成家,享受为人父母的乐趣,十几岁啊!他的小茗才十几岁,对一个小姑娘来说,这是花一般的年纪,哪怕做牛做马,他也要送小茗到国外去做手术。 所以李士群就是让他杀人放火,眼下,他也只能捂着良心帮着办了,他虽然不清楚李士群要抓的那名叫陆晨曦的女子具体长什么样,可李士群在行动前一天也说了有人看见吴世泽在封城前一晚上,也就是陆晨曦逃走的那一天,匆匆忙忙地带着什么人出城去了,只要吴世泽身边出现女的,先甭管是谁,立刻通知,要是抓错了,再给他送回来,低声下气的道个歉就是了,他也只是遵守规定,可没想到却被李士群骂成这样。 这两个月来不管是走在路上还是去食堂,周围都有人说类似邀功心急坏事之类的字眼来取笑他,他并不是没有察觉,所以今天也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了,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弯着腰,托着背,机械的鞠躬道歉,眼睛里丝毫没有歉意,只有麻木,大概是这种事已经重复太多次了。 他生性恪守古板,不够圆滑,同76号的人每一个都相处不来,除了之前看着和善睿智,不同旁人为一点小事小肚鸡肠的斤斤计较的莫倾征以外,可惜现如今,连着唯一理解自己的,也是没有了。 说实话,许钟瑾比任何人都希望莫倾征已经死了,否则如此天罗地网的搜寻,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找到之后,以李士群记仇的性格,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一定会好生折磨他的,与其到时生不如死,倒不如早点一了百了,也算是自在了,这个丑恶的世界,哪是一两个人热血奋战就能换来和平盛世的,莫倾征想的好,但终究还是太过天真了....... “对不起,我可能看错了,让您白费心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李士群也知道许钟瑾家里的情况,一个单身男人独自带着病入膏肓,每一日仅仅只是苟延馋喘的女儿艰难的生活着,毕竟是多年的老乡了,父母又是世交,从前还是同学,他也不好做的太绝情,更何况刚开始招许钟瑾来,也没打算让他跑外勤,只是让他帮忙看管自己私底下收着的物件罢了,这次也是因为人手不太够了,没办法,才找他顶替的,也不能怪他,他到底和这些士兵不一样,没受过什么训练,穷极一生也只是一只读死书的书虫。 “行了行了,下次看清楚再来向我报告,别让大家都白跑一趟,还打草惊蛇,不过我想你说的也不完全错,陆晨曦一定和吴世泽有什么关系,不然这家伙不会消失两个月,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的,可是吴茂的事,上头知道之后很生气,为了安抚,只能开城,听说吴家老太太还在天津等消息,咱们也别做的太过,金碧辉今儿早也松口了。”李士群摆了摆手,转头,盯着屋内在看见自己方才发脾气模样,站得越发笔直的一行下属,一只手拿着钢笔,不断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另一只手,分别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点了一点,“你们几个给我记住了,我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接下来我们的重点放在吴世泽,陆晨曦身上就成,暗中监视,记住,一定是要暗中,可千万别再刺激到这家人了,误杀吴茂的事虽然罪魁祸首不在我们,可导火索却是在我们这儿,万一到最后都没能找到陆晨曦,到时候吴家上下必定不高兴,若是放弃我们能让那老太太开心回来,回心转意答应不扣着码头的物资,上头必定会毫不犹豫,比起前线的补给,军火,我们这几条走狗的烂命算得了什么?我相信关于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们也很明白了,那就这样,我不希望再看到两个月前的闹剧在我眼前再次重演一遍,吴家水路陆路四通八达,门路多的是,那为久居深宅,看似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老太太也并非大家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和善,发起火来,没准儿比从前大当家吴书齐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们最好给我全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再失手,有你们好看的!” “啊!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一家子已经害死了我的茂哥了,难道还要害死我吗?!” 毕万倾显然因为吴茂的死,受了天大的刺激,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自己成了孤儿寡母的事实,已经失去所有理智了。 吴延卿看着面前这个被几十个工人奋力拉扯按在床上,不断激烈挣扎,面目扭曲,扯着嗓子怒吼,向来梳理得整齐的发鬓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衣襟也被她自己折腾得扯开了一大片,披头散发,活脱脱成了一个女疯子了,再没有自己刚来时,从挂在堂内全家福相框内看见那种娴雅的气质,而且他有预感,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陆大夫来了没有?”吴延卿重重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挽着袖子,也打算加入制止行列的林孝冉,推了推他,“你别瞎参合了,赶紧去门口迎着,雪卿和林小姐去订火车票了,咱们得尽快回天津,你和陆大夫在电话里说清楚没有,别打什么,镇定剂了,直接给她喂安眠药,这么大动静,别人会把我们赶下火车的。” 林孝冉点头,“爷儿放心,早就安排妥当了,陆大夫也会随行,他本来俩月前就被调派去天津的分院做临床医师,只是咱们老太太和他交好过,之前也给老太太做过脊椎手术,这才等着我们的,有他伴行,大夫人不会闹得太凶。”认同的同时心里也在对在这种情况仍然能保持如此镇定自若,仔细安排好每一项细节的吴延卿,深为佩服,不说别的,就拿自个儿常接触的张球,球少来比,也是能感觉出俩人一大截的差距感啊! “那就好,不过,姓陆的.........二叔之前不是说........”吴延卿点头,突然想起这个姓氏对自己家里的意义,之前多少听吴亦,张球,吴世泽,还有老太太都提到过一些,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也可以想象其中愤恨有多少,所以当得知家里惯请的家庭医生是位年纪只比自己稍年长了三岁,是一名叫做陆晨起的年轻人时,他倍感奇怪。 林孝冉似乎也察觉到了吴延卿接下来要问的话,摆了摆手,一笑,“欸!不是不是,爷儿您以为这天地下姓陆的都是陆家的人啊!陆大夫的底细早在和老太太护理时就查得一清二楚了,虽然他是在陆山海和洋人合作开设的同仁分院做事的,可本人和陆山海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不然我们也不会让他进家门这么长时间啊!” “也是啊……”吴延卿若有所思地点头,转身,朝屋外走去,不过走到门口便停下来了,“我看我最近没什么大事还是不方便出去的,孝冉,你多担待些吧家里的事务。” “爷儿放心,都交给我吧!你请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啊!”林孝冉以为吴延卿这是忙了这两个月的丧事又要分心过来看着情绪时好时坏的大夫人离疯子已经没有多少距离的毕万倾,加上发生了吴茂的事时情况如此惨烈,有些乏累也是正常的,便没多想就拍着胸脯,自告奋勇了,自己的老母亲也常说冬天最容易让人忧伤了。 “好,那就交给你了。”吴延卿知道林孝冉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了,抬脚,跨出门槛,不动声色地朝站在门边等自己许久,听了林孝冉的话,撇嘴嘀咕:“这厮刚来多久,感情都还建立呢!哪来什么节哀顺变?”不多嘴会死的谭桔招了招手,离开了,不过并未朝自己住的大院方向走去,而是去了花园。 其实不止是林孝冉,吴亦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情况,自己的儿子弟弟居然帮着杀了自己大哥的人跑了,太过震惊,连日来,连屋门都不敢出来,就怕撞见族中闻讯前来吊唁的人,更怕遇见大嫂毕万倾,至于其他人,每天忙着应付一时清醒,发号施令,一时又疯疯癫癫去捡地上的东西吃的毕万倾就够呛了,哪里还会注意周围动静,何况李士群的人确实也谨慎了很多,大概因为这次的失败被骂得很狠。 至于林小悦日日陪着目睹惨剧,受了不少惊讶,直到现在依旧日日噩梦连连,睡不安稳的吴雪卿,但凡有些闲暇,也都拿来给自己煲汤,虽然最后都是进林孝冉的肚子,总之她更是不可能有那个闲工夫发现,而且她自从那天的事之后,变得比谁都要奇怪,神经也敏感的很,一直问自己找到四叔和张球那样,也不知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反正除了吴延卿,谭桔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一个注意到,整个吴宅四面八方,全都是一双双探寻的眼睛,他们被完全包围了,稍有不慎,全盘颠覆,也不是不可能的,差点鱼死网破,若日后都心存一根刺,倒不如直接连根拔起算了,既然无用,至少不能让其有机会反咬一口。 第410章 暗道 哪是他的错呀 位于后院左侧花园后门旁是一间看上去不仅许久未曾有人居住,平常老太太吩咐负责看着老宅的家丁也并没有来简单打扫过,满地的枯叶上盖着足足有一个指甲壳立起来那么厚的一层灰,门栏上结满了蜘蛛网,整栋建筑呈灰色调,与外头花园内绿意盎然的景色显得尤其格格不入,据吴延卿好奇打听到,是从前吴家祖师爷吴知和修建专门用作藏书的书室的只有住人作用的大院一般那么大的小院。 尽管已经是了无人烟的角落了,可最近吴延卿却来得很勤,而且总是倍感自信的走进去,然后满面失望垂头丧气的走出来,中间还一待就足足待了三四个小时,不许任何人跟,连吴雪卿好几次偷偷跟在身后,被发现之后,都是直接被臭骂一顿然后,架着拖回了寝卧内,林小悦就更不用说了,花园都还没进就被吴延卿给喝回去了,也是够神秘的。 不过这只是在旁人看来如此,事实上吴延卿并非是一个人进去的,他身后还跟着一大堆,有的是从前在这屋子里伺候吴家几代人的奴仆,有的是念念不舍,不愿被超度离去的祖先魂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也和谭桔一开始一样,在自己装模作样露馅后,得知自己看得见他们,就一直缠着他,甚至是连上茅房都不放过,他也是无奈,才不得不和他们交流起来的,不过聊得日子久了,他就发现其实能看到这些东西,也并非那么可怕的一件事,至少完全不至于搞得跟天要塌下来似的,也没必要躲,这些都只是孤魂野鬼,不是什么恶鬼,根本碰不到他,何况他是他们的后代子孙,他们在这里也是为了守护祖先祠堂的牌灵,是不可能会去伤害他的,再说了,堂堂一个七尺大男儿,怎能像个小姑娘一样,怕就躲起来,那也太没出息了。 关于书室这里的事,吴延卿是听从前好像是幼年负责照顾自己过世有一段时日的爷爷吴书齐一个男仆说的,他说这个书室并非佣人故意偷懒不来打扫的,而是里头有一只鬼死活不让他们进去罢了,那只鬼跟吴延卿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一开始他们都把吴延卿当作是那只鬼了,毕竟吴延卿身上又没有鬼使的味道,要说他不是鬼却能看见身为鬼的他们,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稀罕事儿,他们是说什么也很难马上相信的,不过也只是有些相似罢了,仔细一看,其实脸型,鼻子的大小高度,五官的位置,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只是乍一看之下,真的会觉得很像而已,不是同一个。 说实话在得知有这种事时,吴延卿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关于之前李士群拿给他看那张照片里的叫做莫倾征的男人,林小悦说那是他的是双胞胎弟弟,林小悦应该是认识照片里的男人的,只是可能不想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才胡乱说的,因为他自己的身世他已经听吴世泽,张球,还有老太太说过很多遍了,他爹叫吴征,母亲黎栗,亲兄弟姐妹就只有吴雪卿一个,根本就没有个什么弟弟出来。 可能说完之后林小悦也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说错了,马上改口,可还是语无伦次,理由牵强,说是他从前家里的人,因为俩人真的长得很像就对外说是双胞胎兄弟,可莫倾征并没有死,这也是林小悦说的,理由是她一年前才和他见过面,在上海,他是搞地下活动的,常和自己互换身份,以避耳目,不知道真假,不过林小悦这个人,他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对她有了些戒心,其实她自己也看出来了,毕竟他从林小悦到小悦再到林小姐,变得是那样的快,且态度显而易见。 隔三差五吴延卿就会来书室一次,不仅因为那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可以说是从未对自己,对周围,动过一遍嘴皮子,只是每日每日的蹲坐在书桌底下,那个即便外头再猛地的阳光洒进屋内,也照不透那层和黑暗的角落里,垂着头,下巴用力抵在膝盖上,手抱着脚,驼着背,弓着腰,几乎要把自己卷缩成一个球,身上穿着那件大概是死前穿着的黑色圆领长衫,长长的头发洒满地,凌乱不堪,顶儿上的发箍沾满血,浑身上下没一块肉是好的,裤子也破了,露出没穿鞋的脚,脏得好像刚从泥堆里刨上来的一样,眼神空洞,无任何色彩,只是一直看着屋子里的某个地方发呆,每次去,无论跟他说什么,都一点反应也没有的男鬼。 还是因为那个书室在众多木架最后头,一个用来摆放画纸或是书法用的宣纸一个长条五格木柜后,居然藏着一条直通往城外山林的暗道,柜子上五个格子其中最中间的那格子最左边上雕着五个坐着拿着钓竿似乎是正在鱼塘之类的什么地方钓鱼的三个孩童,便是移开木柜打开暗道入口的开关。 在那片僻静的山林里有一座带着水车的褐瓦两层木屋,这几日他每每有空闲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念书,书室里头的那些都是些普通的,这间水屋里的才稀罕,可以看出来,每本都是手写的,书里不仅有各种道士用符籇的描绘方式,连使用方法,何时何地何种情况,要如何才能尽可能的发挥出最大功效,都写得很详尽,就是字稍微难看了点,有的时候,不是琢磨个半天,吴延卿是很难看明白那些潦草的字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谭桔自自己来这里看书就开始一直提醒虽然有些道士因为家族世代习这行的关系,是会在家里自行修习的,可他这种半路出家,家中有并没有什么人会习这些,实在不适合这样瞎练,虽然这些书都编绘得很好,且通俗易通,可道法深奥,岂能如此轻易就被他给学了去,稍有不慎,被自己的符咒反噬,那也是常有的事,没个师傅在跟前带是绝对不行的! 可吴延卿还是不信邪,而且发现这里到正式修习已经快两个多月了,也没见他出什么事啊!再说了,一只鬼,对道术这种东西正常来说都是敬而远之的,怎么可能知道得那样清楚,更何况若是自己习得好了,谭桔怕不是不能再这样缠着他混吃混喝了,才故意这么说的,这些缘由也不是不可能没有的。 不过每次看这些旧书,他都是会想起两个月前那个突然从吴世泽身后冲出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招式干脆利落的陌生男子,然后心里都会狠狠的一紧,突然迫切的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在哪里?莫名其妙的,实在也是烦得很啊! “你.......为何对这些破书.......如此感兴趣?” 猛地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自后背响起,吓得看书看得一下子有些晃神的吴延卿心狠狠咯噔了一下,平静之后,扭头,疑惑看去,眼前竟是那只一直以来从未和谁交流过,每日只蹲在属于自己的小角落里,安然度日的男鬼,只见它此时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眼神中流转的光,让吴延卿想起了前些时候,院子里不知从哪里跳进来一只橘黄色的野猫,自己观察那猫身上肥膘时,用的就是这样的眼神,简直一摸一样。 “问你话呢?哑巴啊?” 许是见吴延卿许久没有张嘴回话,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男鬼,无奈之下,只能再次开口。 吴延卿不是不想回,也不是听不见,更不是男鬼所说的哑巴,只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对于自己总能看到那些脏东西,听到它们讲话,甚至都能加入它们这件事,吴延卿压根儿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该如何说才能说得清楚,他只是在思考,组织语言罢了。 “我........能看到你,其他的,也能看到,防身之术罢了,毕竟老人家也知道,普通人的拳脚功夫奈你们不何,不是吗?” 男鬼点头,若有所思,“阴阳眼吗?可你并没有啊!要不是这屋子里的长舌妇说话太大声了,老夫还以为你跟我们这群是一伙儿的。” “一伙儿?”吴延卿记得之前谭桔第一次见到他,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来着。 “就是都是鬼。”男鬼见吴延卿反问,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遂简单的解释,“很奇怪,你身上并没有生人的气息,可正常人却能看见你,你发生过什么事吗以前?” “发生..........”吴延卿想起自回到吴家以来,每日入夜后,总会出现的那个梦境,那个永无止境,只底部偶有雷霆声传来的怪异黑洞,点头,不过不太确定,眉头紧锁,努力回忆起几个月前的兴安岭,“应该.........有过..........可是我想不起来了,四叔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昏倒在河边,之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他们都说我是在幼年的时候走丢的,现在才找回来,我也怀疑过真实性,因为我对他们真的全无印象,所以还以为他们会不会是找错人了,可是后来四叔又说云老太的话虽然向来不可信,可这次他很肯定她没有骗自己,反正我现在也挺乱的。” “云老太?云家的,际清的后辈!”男鬼面上在吴延卿说出云老太字眼后,一向面无表情的他,头回露出震惊万分的神色,一跃步,飘上前,抬手,即使知道是碰不到吴延卿的,还是做出紧紧抓住他肩膀的动作,激动,“是吧?是际清的人吧?他们怎么样了?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哪个他们?老人家,你在说什么啊?”吴延卿见惯了男鬼平静如水的表情,突然间他情绪这么激动,实在有些消化不来一时之间,直挺挺的愣在了原地好几盏茶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可面上依旧疑惑。 男鬼闻言,才想起吴延卿刚才说他也是才被带回来的话,尴尬的咳嗽两声,收回放在吴延卿肩膀上的手,退后一两步,“哦!对,你不认识他们,你才回来的,对不住了,孤独一个太久了,突然听到些旧日老朋友的消息,有些控制不住,见笑了。” “老朋友啊……”吴延卿细细咀嚼这句话,扭头,环顾了一圈眼前这个水屋,“这里的书都是谁的?老人家知道吗?我听这里住着的那些祖先们都说,你是这里待得最长时间的,你应该知道一些吧?” 男鬼点头,“我知道,这里是我以前的书房,小子,你叫什么?” “吴延卿。” “延——卿”男鬼唇角微扬,摇了摇头,“这名字,太过姑娘家了点呀!不过还算中听,吴知和,知道的知,和气的和,这是老夫的名字,你四叔有给你看过族谱吗?” 吴延卿先是点头,而后,猛地抬头,直直盯着眼前的吴知和,双目圆瞪,似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胸口剧烈起伏,想起了俩月前吴茂还未遇害,带自己去祠堂祭拜是,摆在正中央最上方的那块比任何一块牌匾都要做得大些的碑位,难以置信,“你说你叫吴知和?!那这里........书房.........这些书........都是你的?” 吴知和看着眉头紧皱,抬手,指了指这间水屋和外头暗道,因为着实被吓到了,难免有些语无伦次的吴延卿,一笑,先是摇头后又点头,“这间水屋不是我的,这里的书也不是,都是他留下来的,外头的那些的确是我的。” “他?”吴延卿察觉到吴知和在说出这个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戚,微微皱眉。 吴知和点头,“是啊!他向来就 第411章 肖汝惠 超度 元朝末年,政治腐败,蒙古统治者争权夺利,百姓怨声载道,包括汉族在内的广大人民受到空前压迫。国库也日渐空虚。 为了弥补财政亏空,蒙元政府除了加重赋税以外,还发行新钞“至正宝钞”并大量印制,致使严重的通货膨胀,导致民不聊生。 1351年,朝廷征调农民和兵士十几万人治理黄河水患。黄河两岸农民本已饱受灾荒之苦,在治河工地上又横遭监工的鞭打,被苛扣口粮,非常愤怒。 于是,“治河”和“变钞”就成为民变的导火线,导致红巾军起义的爆发。 1351年5月,韩山童、刘福通领导的红巾军起义爆发。次年,郭子兴响应,聚众起义,攻占濠州。 不久,贫苦农民出身的濠州人朱元璋投奔郭子兴,屡立战功,得到郭子兴的器重和信任,并娶郭子兴养女马氏为妻。之后,朱元璋离开濠州,发展自己的势力。 1355年,刘福通立韩山童之子韩林儿为帝,称小明王,国号大宋,年号龙凤,以濠州为都城。郭子兴病故后朱元璋统率郭部,任小明王韩林儿的左副元帅。 龙凤二年,1356年,朱元璋率兵占领集庆,改名为应天府,并攻下周围一些军事要地,获得了一块立足的基地。 此时的朱元璋“地狭粮少”、“孤军独守”,远不及其他起义军势力,处境十分艰难。 朱元璋采纳了谋士朱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建议,经过几年努力,朱元璋军事和经济实力迅速壮大。 龙凤六年,1360年,通过鄱阳湖水战,陈友谅势力遭到巨大打击。次年,小明王封朱元璋为吴国公。 龙凤九年1363年,陈友谅势力被完全消灭。 龙凤十年,1364年,朱元璋自称吴王,史称西吴王,与位于平江(今江苏苏州)的东吴王张士诚相区别。 龙凤十二年,1366年,小明王沉于江中溺死,朱元璋将明年改为吴元年。 吴元年,1367年,朱元璋攻下平江,张士诚自尽,之后朱元璋又消灭割据浙江沿海的方国珍。 1368年正月,朱元璋在应天称帝,建立了明朝,改元洪武,之后趁蒙元内斗之际进行北伐和西征,同年攻占大都,元顺帝北逃。 之后朱元璋继续消灭位于四川的明玉珍势力和据守云南的元朝梁王。又深入沙漠,进攻北元。天下至此初定。 而陆耀祖便是在朱元璋称帝后的第二年,1369年的三月中旬,也就是快要到二十四节气中春分时的时候在当时明朝开国初建都城南明,一个不算晴天也不算阴天,绵绵细雨,半干半湿的午后呱呱落地。 陆耀祖打小,是在脂粉堆里长大的,他有很多个姐姐,妹妹,吴知和从未仔细数过,不过大概没有四五也有六七了,他在家中算是独子,那个年代的大户人家,多是重男轻女的,甭管是什么地皮产业,有的没的,多的少的,几乎都只传男不传女。 原因是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嫁了人的姑娘,就跟泼出门的水,不再是自家的了,所以当时靠着做精细机关玩意儿,讨好宫里的陆家,在陆耀祖出生后,几乎是全家出动在培养他。 当时的陆家说是南明首富其实都完全不为过,家宅林立,足足有半个城镇那么大,除了搞机关,主要还是做出式样精致奇特的装饰品,花瓶,鼻烟瓶之类的送入宫中去面圣,盛极时,就连皇帝寝卧内铺着的大理石雕龙地板,也是出自陆家工匠坊之手的。 不过财大势大,流言蜚语也多了不少,当时有很多人都说陆家和前朝有关系,其实并非空穴来风,陆家从陆耀祖这一辈子往上追溯,是草原牧名出身的,而前朝的大金,皇帝也是出自草原的蒙古人。 所以其实有蛮多人说他们是亲戚之类的关系,虽然听起来更像是无稽之谈,不过还真有人信以为真,且耿耿于怀多年,那个人便是八九岁,刚上学堂识字的陆耀祖。 吴知和依稀记得,那是陆耀祖头回去的学堂,他,陆耀祖,云际清三人也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认识对方的,胡乱说话的似乎是一名宗室子弟,具体的家底不清楚,反正在陆耀祖跟他扭打起来,差点儿把书院的屋顶儿都掀开来之后,并未有任何人受到惩罚,那名嚼舌根的宗室子弟翌日只派了一直以来随行的家丁来收拾东西,然后就再没回过来了,也没听说陆耀祖因为这件事被罚什么的,安然无恙,依旧坐没坐姿,站没站相,吊儿郎当的成天摆出一副不认真听夫子授课的模样,可每当夫子叫他起来,考他背拗口得舌头都快被咬断,意思深奥得读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读个啥的文言文时,他总能目不斜视,气定神闲对答如流,哪怕刚才是拿书立在面前挡着,偷偷睡大头觉,所以夫子也是拿他没办法,谁叫人家调皮捣蛋,态度敷衍,可就是生了一颗好脑子呢! 吴知和和云际清认识得早,他们家是住对门的,年前长辈们还一起合作搞起了当铺行的生意,当时他们一起坐在陆耀祖后边的位儿上,总是免不了要讨论他的古怪。 不服输的云际清一开始还要自己陪着去看看陆耀祖是不是在背书的时候藏了小抄,还有学堂里有人在帮他,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虽然能在那种书院上学的孩子,家里的境况都不一般,不怎么缺钱。 可陆耀祖家中做的那些机关兽,哪怕是圣上看不上眼退回来的,拿出来卖也都是无价之宝,可不比银两什么的,要好得多,可知道那次打架之后,都一直未曾发现过。 打完后,云际清就没再让吴知和查陆耀祖的底细了,因为在见识过陆耀祖那非人身手,爽朗的个性,不怕死的叫嚣之后,他们仨,已经变成连上茅房都舍不得分开的三兄弟了,兄弟之间是说什么都不会探自己兄弟底细的。 至于收藏古书的习惯,也是在那个时候,陆耀祖才有的,是被吴知和影响的。 吴知和喜欢翻书,更喜欢咬文嚼字,陆耀祖知道之后,又在多次在吴知和认真看书时和他搭话怎么都搭不上之后,竟直接把家库子里藏着的旧书全部搬了过来,说是要和他有什么共同话题,自己也要看,可家里姐姐们太吵了,自己又不常翻书,突然这么一翻怕是要被那些姑娘笑话死了去,姑娘最八了,要被她们晓得了,肯定不出两日整个南明城都会知道的。 这个水屋是拜托云际清找家里的工匠搭建的,云家在还未同吴家合作开当铺时,都是做木材生意的,经常带着工人上山下乡只为觅得一块绝食良木,就连他们家的茅房的地板,都是用野山檀木经过人工裁切,铺设的。 这里一直都是他们三个大男孩的秘密小屋,出了那件事之后,由于暗道只有他们三人知晓,终于也还是闲置下来了,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眼看分崩离析越演越烈,这里竟然还有重见天日,为人所用的时候。 “怎么样?老朽虽说在道术方面,是怎么都不如当年的耀祖,可看在你是我后世子孙的份儿上,老朽还是愿意拼尽全力一试,如何?” 吴延卿刚听完吴知和对这间屋子的说法之后,内容太多了,还没消化过来,突然被这么一问,着实愣了半天,不明白,“什么如何?” “拜师啊!你不是说想要拜师吗?在院子里,跟那酒鬼说的。”说着,吴知和抬了抬下巴,朝站在吴延卿身后的谭桔努了努嘴,“就他啊!” 吴延卿顺着吴知和示意的方向往后看,想起之前的对话,恍然大悟,然后扭头看向坐在房梁顶儿上,胖胖的,看着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语气慢慢被欺骗的不痛快,“惠奶奶,您不是说他从未出过书室的大院半步吗?” 被喊作惠奶奶的肖汝惠似乎一开始并为听懂吴延卿的话,歪着头,咧开嘴笑得开心,过了半天,才理解了,可还是拍着可能是因为胖的缘故,没什么褶皱的双手,张开掉得只剩零星几颗牙的嘴,“没出去,没出去,没出去..........” “她有老年痴呆你小子不知道啊?”吴知和看着坐在房梁上荡着双腿的老太太,眼中似有泪光闪过,眉头紧锁,嘴唇紧紧抿着,垂眸看向吴延卿,话语中全然没有了方才的近乎,横眉怒目,厉声,“还有你小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谁允许你对我夫人这么凶了?” “夫人?!”吴延卿猛地瞪大眼,扭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吴知和,又抬头看了看坐在房梁上的肖汝惠,难以置信地眨着双眼,“你说他是你夫人啊?!那她怎么.........我不知道啊……...可她如果记不得了,那怎么我问她,她就说不出去啊?” “她是因为我跟着耀祖他们出去才疯的,一直以来,到死,也只会说这句,她没了牙,说话口齿不清,她说的是别出去,让我别出去…………我对不起她..........” 一时间屋内陷入寂静,片刻后,才传来吴延卿的声儿,只有一句,“你教吧!我跟你学。” 吴知和说他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待吴延卿学成之后,帮他把他和他老婆子一起超度了,因为鬼不能超度自己,外头又总是太阳猛烈,他们很难出去,而且外头的道士也不全是好的,超度毕竟是消耗法力,耗损自身寿命的事儿,几乎很少有道士真的愿意这么做,或许直接灭杀来得更快,所以一直以来吴知和不知在荒野中徘徊多久才会到这里来的,用了五十多年,老婆子也死了,待在这里,居然一直等着自己,如同那日他离去的那天,她对他说如果他真的铁了心要走,那她也就铁了心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吴延卿答应了,他不能不答应,吴知和的表情太痛苦了,他是真的不想要再在这世上徘徊下去了。 第412章 要留下 不告而别 “为什么突然说要留下来?” 这是吴亦在关了自己足足两个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许是因为眼看着自己的亲大哥在自己面前被杀,而且自己还成了间接造成这一切的人,这所有的事,刺激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吴亦在这两个月里,根本不愿与任何人见面,房门也不知道是拿锁头锁住了,还是在屋子里随便搬了什么柜子之类的大物件顶住,总之家丁们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把门推开。 屋子里除了他没有别人,早在一年前,他和他原配就开始在闹分居,所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没想过告诉她,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另一个缘由,毕竟远在天津的老太太,因为顾及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要是告诉她才死了丈夫,现在又死了个儿子,她肯定受不了,万一出个什么好歹,这个家就真的要垮了。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难得默契对吴茂的死闭口不谈,只是按部就班的吩咐下人尽快处理葬礼的一切事宜,本着多告诉一个人就多一份传入老太太耳朵的想法,吴延卿在吴亦把自己关起来时,跟他说让他最好谁都别说暂时,所以这几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自然也就没说过话。 这不一开口,声音就沙哑得不像话,刺耳得就像是拿长长的指甲刮在玻璃或木板上,叽叽呀呀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吴延卿尽可能忽略耳朵的不适,开口,继续把刚才说到一半就被吴亦打断,早在昨日下午便和吴知和,谭桔讨论好的几个之中,听着最为合理,最不会引人怀疑的理由说出,“也没什么,就是大家不能都走了啊!大伯这边还有些事没有弄好,尸.......”本来嘴快快想说尸体,刚说出一个字,又发觉这么说有些不大妥当,作为一个小辈,似乎不大尊敬,稍稍一停顿,便又改口,“他的遗体,不是还停放在前厅吗?虽然家中有家奴,可总要留个能掌事的人在这边看着,虽说大伯的死还不能张扬出去,所以连大门前的丧灯我们也只是晚上才拿出来挂一挂,可是大伯毕竟是吴家的长子,这礼上,不能太过亏待啊!所以我就想留下来,帮帮忙什么的。” 吴亦点点头,眸中一片温柔,连因为这么多年才见上面,不太熟悉导致的生硬语气,也染上了些感激,抬手,拍了拍吴延卿的肩膀,“延卿啊!亏你在这么混乱的时候,还能想得这么周到,我知道你刚回来,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你想搭把手,二叔真的特别谢谢你,你跟你爹呀!那是一个样儿的。”说着说着,看着远处,似乎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你是不晓得,你爹呀那可是天底下,我见过,绝无仅有,老好人了,你说人好吧就算了,心还宽,啥都不计较,自己有时候吃了亏,还能替别人想着,要是你爹还在,他一定跟你一样,一把手揽起来,三弟,多好一人啊!毫气,爽快,怎么就走了呢?”最后扑簌扑簌的,竟流了满眼的泪,边哽咽着声儿,边垂头,摆手,“唉……延卿啊!这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回去吧!你要是不回去,老太太会伤心的,大过年的,若是你不在身侧跟着,她老人家得多惦记啊!这里呀!有你二叔就成了。” 吴延卿也没想到吴亦突然哭得这样厉害,肩膀抖得好像随时都会断掉似的,哭声虽然尽量用手死死捂住了,可还是和鼻涕眼泪一起从指缝溢了出来,可见其大声,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或是做些什么来安慰这个仔细一看,其实早就年迈得不比初次见到的吴书齐少多少了,眼角,前额已经开始出现褶皱,凹陷的痕迹目前还不深,但也不浅了,日后定会一直加深,本来这时候应该说些好听的来好好安抚吴亦的吴延卿却突然想起张球跟自己说过关于族中诅咒的那件事,不断上下打量好几番吴亦,眉头紧锁,疑惑,“二叔,你先别哭了,有个问题我一直就很想问问你,很重要,你先回答我。” “什么事?”吴亦眉毛一挑,心里突然有些慌,吴延卿的这双眼,确实够野性,每次当他这么认真的来观察着自己时,其实吴亦都有一种身处危险的感觉,特别的不安。 “就是让陆家云家之所以和我们从世交变成绝交,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个咒术,我听球儿说过,他说我们家里每个人都活不过二十四岁,可后来二叔你做了些事,延迟到了三十五岁,不过我想二叔现在应该不止三十五岁了吧?那为何还...........?” 吴延卿最终没有说出死这个字眼,因为他觉得吴亦听了可能会生气,他虽然不怎么怕吴亦生气,可吴亦还没答应让自己留在这里之前,一切变数,他都得想尽办法杜绝,可不能真如无论自己如何保证解释自己学成之后一定不会用来对付他,还是半信半疑的谭桔所愿,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岂不是也太冤了点了。 吴亦听明白了吴延卿话里并未明说的那层意思,点头,拉着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表情上并没有太大波澜,可吴延卿确实看出那双眼平静的背后,似乎闪出了阴狠的光芒,但只是一瞬,消失快到吴延卿以为自己看错了。 “没什么大事的,就是找到了应对的方法,死了那么多人,终于找到了,就这样而已,延卿,关于那个咒术,还有冰缝的事,我希望你什么也别再打听了,相信二叔,你爹是我最珍爱的三弟,你又是他唯一的长子,二叔害谁也不可能会害你的,你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可是这些地下的事,我们家无论是谁,都不要再碰了,尤其是你,老太太可一直都希望把我们家这些产业交给你一手打理的,连自己的长子,你大伯,我大哥,吴茂,也不过是培养来当你的副手罢了日后,所以我希望你能把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习如何经商上,我们家主要是商行,这些莫名其妙的,以后就不要再去想了,毕竟十几代了,这么多的人这么多条命,咱们吴家搭进去的代价,还不够吗?” 一番话,吴亦说的是语重心长,可吴延卿却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点头,暂时应下。 “我明白了二叔,我不会再打听的,不过二叔你的状态是真的不太好,我留下来照看是最好的,还有大嫂,你不是还要送她回去吗?要是我去送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和奶奶很好的解释大嫂变成这样的原因,清醒的时候吧!我和大嫂本来就不太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暂时帮忙隐瞒,二叔,我看你这天都没敢出屋门,你还是不敢去看大伯的遗体吧!” 疑问的一句话,语气却用的是肯定的,字里行间,也是一针见血,说的吴亦完全反驳不出话来,只能低着头,不发一语。 “二叔现在这样,还是交给侄儿代劳吧!大嫂始终都是要面对的,孤儿寡母的,二叔日后即便躲也说不过去呀!” 吴延卿看出了吴亦极力掩饰表情下动摇,连忙趁胜追击的游说。 “那.........你真的自己能行?你和雪卿可不能都留下来,老太太会起疑心的,光是你,我就很难解释了。” “二叔放心吧!家奴会负责所有事宜,我只需要适当的叮嘱一下就可以了,大概再过个把月也就回去了,三十那天晚上,我也会抽空回去一趟的,奶奶那儿,你们也瞒不了多长时间,年关过了,还是得说的,瞒不了一辈子的,大概那时候,我也就回去了。” 吴延卿并不知道吴知和到底要教自己教多长时间,只能拖一个月是一个月了,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张球和吴世泽还有那位陌生的男郎他也是莫名惦记得紧,在这儿待待,说不定,他们会回来的。 “那好吧!确实大哥.........我现在还真不敢去他的棺木前,不过李主任那儿,没问题吗?” 吴延卿知道吴亦是除了自己,为数不多晓得了李士群搞得把戏的,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可一时之间,面对吴知和强硬态度,死活不离开这儿的决心,他还真找不到什么办法来解决,只能先搁着等等,而且李士群怀疑又能如何?他要真有办法证明自己就是莫倾征,早就带队来抓人了,何须直到现在还只是派人暗中监视,更何况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和照片上的男人有什么关系,李士群想追查,恐怕真的很难了,不过谨慎起见,前几日掐准二叔开门出来拿家奴放在门口的饭食时,他还是把事情跟吴亦说了,回到天津之后,想来他也不会坐视不管的,所以说实话,他现在最不担心的就是李士群了。 “不打紧的,二叔那个莫倾征,你回去一定派人给我查探仔细了,很重要。” 吴亦点头,一笑,“放心吧!二叔一定给你查个水落石出,那这之后就辛苦你了。” “没有的事。”互利罢了。 吴延卿摆手,扭头看着屋外,书室的方向,总算松了一口气。 目送着吴延卿离去的背影,吴亦敛下笑容,右手紧紧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身旁的桌子上,从吴延卿进来开始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抬起,翻过来,露出藏在手心里的显然被谁用力揉过皱巴巴的纸条,咬牙切齿,“好小子啊!吴世泽,张球,翅膀真的长硬了,你俩居然敢合起伙来骗我!还不告而别,阿泽啊阿泽,你不知道你二哥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啊?那既然是陆家的姑娘,那你和延卿就有救了,延卿日子还长,可以等一段时间,可你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这些男女之间的小情小爱,把命赔上去吗?你傻呀你!” 第413章 尤昭 1942年,天津。 “号外号外!联合国推举蒋介石任中国战区最高统帅,号外号外,联合国推举..............” “哎!小朋友,给我来一份儿。”尤昭今天有些提得太早出门了,距离和某人约定好的见面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 报童显然已经喊得嗓子都要冒青烟了,可他手上的报纸还是一大摞的,似乎没有丝毫减少的意思。 没办法,尤昭这人就是有些老好人,像是有时候开车经过一些老旧的街道,看到有老人家乞讨,或是带着孩子的,就总忍不住掏钱丢进他们面前的缺了好几个口的瓷碗里又或是已经锈迹斑斑的铁制水杯里,即便两年来一直未曾离开过自己半步,除了洗澡和睡觉,又是司机又是左膀右臂的熊五十说,他们有好几个都是骗子,专门用这种方式来讹钱的,其实什么病呀!都是装出来的,转眼就拿着钱去酒楼里大鱼大肉了,她还是没法当作没看见,走过去,所以在车子转弯时,看到当街喊着,痛得鼻尖通红,还挂着几条鼻水,抱着报纸的手,指甲上青紫的颜色,不过才七八岁大的孩子,站起来还没到自己腰时,她抬手,叫停了熊五十转方向盘的手,拉开车门,边伸手到大衣口袋掏零钱边下车朝报童走去,摊开手掌里的零钱,要跟他买报纸了。 她很清楚虽然自己身上有足够的钱可以把他手上那一大摞都买下来,可是她觉得这过头的恩惠不会让眼前这个身体都快冻成雕塑一样僵硬,可还是坚持大喊期待有人过来跟他卖报纸的小男孩高兴,反而会让他觉得特别的不舒服,毕竟谁会希望得到别人的施舍呢?没有人,因为同情的目光,是最难以忍受的,这个道理以前她不懂,可自从她瞎了之后,她就明白了,那句话说的真没错的,刀不割在自己身,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有多疼,所以只会说风凉话,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句话也是如此延伸出来的,真是有够讽刺的。 报童闻声,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发现来人是一名清俊的年轻男人,身上目测套了好几件衣服,因为大衣的扣子并没有好好的扣上,露出里面层层叠叠,不过即便如此,男人的身形,看起来,完全没有给人臃肿的感觉,这得瘦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人有这样的感觉啊?报童努力甩开脑子里这完全没有必要的想法,朝男子露出亲切的笑容,黑漆漆的大眼里毫不掩饰高兴,伸手接过男子掌心的零钱,然后从怀里抽出一份报纸,递给他,“尤先生,早啊!给你。”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零钱,数了数,笑着抬头,“零钱刚好了,不用找。” 尤昭知道,因为那是她老早就准备好,放在口袋里的,但还是点点头,说了句,“好的,谢谢你了,这么冷的天,卖完就早些回去吧!” 这不是尤昭头一回来了,报童认得她那无论阴天晴天,总是架在鼻梁上的金丝墨镜。 前几次,他还会好奇的问尤昭为什么老是戴着墨镜,显然她可不是为了挡住太阳照到脸上刺眼的光线才这么做的。 因为有好几次下雨天,甚至是晚上偶然遇到她的时候,她也还是戴着,可以说自从尤昭第一次来买报纸直到现在,报童从未见过她把墨镜摘下来过。 不过尤昭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只是说自己必须要戴。 报童猜测她可能跟那些常在长乐街拉二胡卖唱的一样,眼睛看不见,所以才必须戴着墨镜。 因为听说瞎眼的人,没有眼珠,看上去就像是翻白眼一样很恐怖,所以为了不吓到别人,必须戴着墨镜。 不过报童从来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过,因为他隐约察觉到,尤昭不喜欢。 做生意的,即便年纪还小,也慢慢的学会看人脸色了。 “那也得卖得完才行呀!不然报社会不给我发工钱的,要是再没有钱交房租,肥婶儿会吃了我的。” “不容易啊!那你努力吧!”尤昭面上平静,心里却波涛汹涌,浅笑,转身,走回车里,拉开门,屁股刚碰到坐垫,立刻车门关门了,然后伸手拉住副驾驶的座椅,身体微微往前倾,好能特别靠近坐在驾驶位的熊五十,表情憋不住了,露出一脸的愤慨,“我就跟你说嘛!干脆直接花钱把那栋破楼买下来好了,能值当多少,你看看小健都冻成啥样儿了?还有你看他肚子扁得,比在我们按摩房门口摆摊大爷卖的玉米饼还要扁啊!熊五十,做人,哦不,做狗熊,我觉得你真的很有必要给自己积积阴德,你杀生那么多,将来可怎么投个好胎啊?” “你安啦!反正妖怪来世也基本不会做什么好的,我无所谓,反正我起码还有好几百年可以活,你孙子死,我都还没死,你就甭替我瞎操心了。” 熊五十听到开车门的声音,抬头,瞥了眼后视镜,看到尤昭坐好以后,随意搭在大腿上的手重新抓好方向盘和身旁的操纵杆,踩下油门,继续完成刚才没有完成的转弯,挑着眉,面带微笑。 气得尤昭在他背后咬牙切齿,挥动拳头,却只能对着空气,因为这可是在大马路上,万一熊五十有什么差错,自己可还在这车上,她可不想和这只从来不解风情,只固执着认准自己那套死理,一点感性都没有的臭狗熊一起死,距离自己悄然离开吴世泽张球,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了。 这两年来,别说是莫倾征了,就连一开始对下落还有些线索的陆诚,夏济安,贺云画,现在都已经完全没有头绪了。 四个大活人,不对加上老雕,五个,足足五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简直不可思议。 可陆晨曦有什么办法,生活总要继续,她可不能停在原地,毕竟直至现在,她还是个通缉犯。 虽然一开始很迷茫,却的的确确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是有些难过,因为当时必须狠心的把留了许多年的长发全部剪掉。 还没缓过劲儿,还要被迫把身上的裙子脱掉丢掉,然后重新去添置了许多新的棉衣棉裤,长褂衫,不过无一例外,都是男装。 又宽又大不说,颜色也阴沉沉的,简直难看死了,这时她倒是庆幸莫倾征不在身边了,谁也不想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露出不好看的模样,哪怕只是一点点。 名字也在跟熊五十商量了两天两夜后,改成了现在这个。 后来又秉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来到天津,就着边找人,边在陆山海的帮忙下搞起生计,边小心翼翼的隐瞒身份,就这样躲了两年的风头。 期间谨慎得,连吴世泽都没敢去联系,老实说尤昭还是很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人家的,毕竟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嘛!再没良心也要。 即便在离开时尤昭已经知道吴世泽的身份,换句话说,她的不辞而别,有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知道了他是吴家的人,不过现在,她有些后悔了,因为她想起了三年前云敏英云老太,自己这位“好好”外婆,初次见到莫倾征时说的那句话。 “吴——征.......”这个名字自陆晨曦变为尤昭以来,没少不时被她拿来挂在嘴边呤喃。 “别想了,想多了头发白得快。”熊五十侧目,瞥了眼一到安静时候,陷入自我沉思的尤昭,叹了口气,摇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样都不会是你的,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反倒不释然了?” “废话!”尤昭撇嘴,反驳,“别人的事当然怎么样都无所谓啦!人都是自私的嘛!这个你不是也比谁都了解吗?” “好好好,说一句,顶十句,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丢半路上得了。”熊五十嘴巴这么说,心里却着实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放弃逍遥也要救陆晨曦于水深火热的决定,只是在某人面前,他早就习惯了嘴硬,怎么都改不过来罢了。 “对了今天还是照旧吗?” “什么?”尤昭一时没反应过来熊五十指的是什么,他转话题转得未免有些太快了些。 关于这个,虽然尤昭已经说过他很多次了,可他却还是丝毫没有改掉的打算,如今她也是麻木了,懒得管,多问一句就是了。 “就是今天要不要继续叫弟兄们去买小健的报纸。” 尤昭是个烂好人,而且还是烂中极品的那种,如今世道越来越不景气了,接连有好几家没有后台的报社倒闭,小健所在的也岌岌可危。 主要原因就是现在的人宁可省几毛钱,谁知道什么时候这里会被屠,就像三年前的南京大屠杀,或是年前十二月时的珍珠港袭击,都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留点钱财,怎么都是有备无患的,准备随时跑路也并非完全是杞人忧天。 所以尤昭经常找按摩房里的工人或者是附近商铺的下属去给小健买报纸,小健没见过那些人,也不知道尤昭认识,他所知道尤昭认识的就只有无论何时何地都进随身侧的熊五十而已。 所以一直以来,从未曾被发现过,只是尤昭看着手上,几乎占了一半篇幅的头版新闻报道,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救济能坚持多久。 向来乐天,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竟突然惆怅了起来。 仰天,看着车皮顶儿。 “伴君如伴虎啊真的是。” 第414章 海军上将,吴延卿 距离正月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的时间了,吴延卿却一点要动身回天津去的打算都没有。 同事都像是约好了似的,轮流变着法子调侃他没良心。 他也懒得去解释,因为他很清楚对于什么都不懂,只凭表面现象就轻易下结论的人,即便你解释得再合理,也是无用的,因为这种人往往都是只认自己那套死理的,哪里是会听别人讲道理的人。 不过说起来,一年前从长春回到天津,住了不过半个月,也就是说才刚过完年,吴延卿便启程,带着好说歹说总算被自己劝了出来的吴知和,被吴知和硬拉着带在身侧的肖汝惠,还有死皮赖脸找各种借口不肯离开自己半步的谭桔,来到了位于广东省广州市黄埔区长洲岛内的黄埔军校。 虽然听林小悦之前的说法,自己是念过军校的,可是不管他如何询问,似乎是早就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些许眉目的吴世泽,吴亦,就是不肯让他用原来的身份,哪怕是重新念过,也依旧对外坚持他早些年之所以在吴家毫无踪迹可循,是因为跟了吴亦的二儿子张圆去了国外留洋去了,可惜脑子不行,学历不佳,最后被迫无奈才回国谋生的。 即便直接从入了军校后,吴延卿从未有一个项目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吃力的感觉,而且还成了军校建校以来唯一一个才读了两年就提前毕业,分派单位实习的学生。 当初吴延卿把这事儿写信回去告诉了家里,每封回信里都写了希望自己去做陆军。 因为当时的黄埔是海陆联合军校,而吴家,吴茂的儿子吴延安是天津将军,若是选择陆军,多少有个照应。 海军,老是要在海上飘飘荡荡,先不说总是会跟东欧的海盗,那些凶神恶煞,又没品的人打交道。 海上的人没有根啊!以后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 好几年不回来一次,这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但凡好点的人家的闺女,爹妈都不愿意这么委屈的。 不过吴延卿之所以写信回去告知,不过也就是不愿意做先斩后奏的事,毕竟那是他的家人,他们是完全有权利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些什么?以后准备干些什么出来? 其中,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征询他们意见的意思的。 吴延卿喜欢海上的生活,并不觉得如此自己就飘若浮萍了,他一个七尺大男儿的,又不是女人,怕这个做什么? 所以最后还是选了海军,可代价也是有的,老太太似乎真的很生气,在得知自己的选择之后,写来向来张篇大论的信件,全部都只有一句话,直到现在,也是————我总有一天会被你这些不懂事的兔崽子,气死的! 过了今年,林爱英已经步入七十岁了,可吴延卿知道,她的身体比世界上任何一位老人家都要硬朗得多。 不仅操办了写诗会,还在一所中学里教授英文和数学,每天忙天忙后,不亦乐乎,听四叔吴世泽说,她现在周末都不用有人留在家里陪了。 基本不是带着一大帮的学生去课外活动,爬爬山,放松脑子,就是跟教师们一起去好吃的店里去聚餐,生活不知多么多姿多彩,许多年轻一辈的,都快赶不上她老人家了。 她呀!信里写的话,不过就是在跟自己怄气罢了,向来如此,因为在这个家里,他还是头一个敢如此坚决反抗她,并且在这条抗衡的路上越走越平顺的人。 吴延卿不过二十三岁就当上了海军中将,上头,仅有一级上将和二级上将,可以说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虽然关于中国海陆空军衔的问题,在1935年以前,是混乱到你难以想象的地步的。 在1935年以前,中国军队的军衔制度,既有十几岁的大家少爷“少校”,也有四十几岁的准尉,更有少将团长、上将军长…… 难怪当时连蒋介石都讲:国军战斗力特弱,而将官数都数不清! 不过为1935年之后,中国便也意识到了分配不匀的问题。 国民政府对各项军事制度作了统一修订。 并重新授予将官军衔:授任蒋介石为特级上将。 授任冯玉祥等人以一级上将军衔…… 可以说,正是从这时起,国民党军的军衔制度才开始走向规范。 “将军,人都已经被空军那边弟兄接走了,很顺利,没发生什么状况,一切正常,看来这次,和平是真的了。” 打断吴延卿的思绪,站在他身后正在说话的这位,名叫许书范,也是黄埔军校海军课毕业的,不过比吴延卿稍稍低了两届,现在成了他的副手,军衔今年刚升到了上尉,十七岁,很年轻。 1月1日——中国、美国、英国、苏联等26国代表在华盛顿签订了《联合国家宣言》,并第一次使用“联合国”一词。世界反法西斯同盟正式形成。 许书范话里所说的人便是这次上级委派他们从海上,负责移送到位于美国西北部的联邦州里的,西雅图市的塔克马港,再从塔克马港搭乘汽车,到濒临太平洋东岸的华盛顿州去,休息一天后,再前往内陆的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议事。 其实如果一开始就直接派空军移送,既快又安全,如果怕美国会敏感,那就不要用战机,就用普通的民事机就行了。 反正不管怎么选,都根本没有必要特地让吴延卿他们驾驶着大船,绕了半个太平洋,去送他们。 先不说这几天干冷,海上的天气也变幻莫测。 他们自己倒无所谓,烂命一条,可这些议事的可每一个都是关系着国家未来的重要人物,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是真不晓得该要如何向上头的领导交代了。 总之就是奇怪得不能再奇怪了,不过吴延卿向来是个只办实事,从来不会去问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不是憋着,而是真真正正的完全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的一个人。 所以在听到许书范打听来这么多时,他并没有露出多高的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未曾挑过一下。 “是啊!那真是太好了。” 连回答,都不过是礼貌性的而已。 许书范倒没有在意,可能是习惯了,继续往下说着自己的一些看法,毕竟细数起来,他跟在吴延卿屁股后头办事,已经足足过了一年零三个月,快两年这么久了。 “将军,你怎么还不收拾呀?”许书范环顾了一圈房子四周,这是军队分配的单人宿舍,说是一室一厅,其实硬是把东西分成两半中间建墙隔开卧室和客厅罢了,小的很,不过一个单身男人住,倒是正好了。十几平方米的地方,被吴延卿收拾得很整洁。 同一般粗旷军人,不一样。 吴延卿抬头看向放在床右侧,双开门衣柜顶儿上的皮箱,眉头紧锁,一脸的为难,“我看我还是不回去了.........” “为啥?”许书范知道吴延卿自从来了不对干活之后,就没回去过了,已经两年了,可话问到一半,就想起部队里,有好多兄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多是为了混口饭吃,可除了一身力气,什么手艺也没有的人,加上吴延卿来部队这么长时间,从列兵一路混到中将,就从来没听他说过家里的事,这时见他不言语了,遂先是住了口,不过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的问了句,“那个..........将军.........你........家里........是不是.........没人了?” “咒我呢?”吴延卿挑眉,斜睨瞥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好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就是不太想回去而已。” 许书范抬手挠了挠头顶,悻悻一笑,“是哦!可我就没见过将军你回去过,你又没怎么说过你家里的事,我会这么想,情有可原嘛!” “是相亲,我奶奶,特别担心我去不到媳妇,又给我物色了好几个,烦着呢!不想回去干这种无聊事。” 其实关于相亲这个问题,吴延卿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心里觉得有些丢脸,可要命的是自从自己入了海军之后,林爱英就没停止过干这种蠢事,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不敢回天津去。 就是因为不想每天坐在咖啡厅里,被迫见各种各样不同的女人,完了之后,还要被问各种奇怪的问题,好好的休息假期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光是这么想想,都觉得憋屈。 可这种事他真不好跟弟兄,下属说,男人在记忆里生活久了,也会跟女人一样,最藏不住事的,可如果不说,他怕许书范自己会越想越歪,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到时候岂不得不偿失,所以他还是说了。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许书范立刻一副憋笑憋的难受,满脸通红的表情,毫不掩饰调侃的说,“其实我能理解伯母的感受,的确,我们这种兵,找个女人过日子,简直比跟海盗打海战还要艰难,不过将军,你不是还有后盾吗?你没跟伯母说呀?那位red小姐倒是挺 第415章 陆晨赪 玛丽·里德(mary read),1690年出生于英格兰,英国女海盗,从小女扮男装,一直到成为水手、士兵。 曾经结婚,但丈夫不久就死了,她便重新装扮成男子四处漂泊,在随船前往加勒比海的途中被海盗掳获,于是入伙成为了海盗,一直与棉布杰克和安妮·波妮共同行动。 从16世纪开始,当欧洲冒险家开始探索新大陆时,在世界各地航行的满载黄金和其他货物的船只刺激着收入微薄水手们的野心。 后来欧洲列强之间为了拓展海外殖民地而相互竞争,在女王陛下的许可下,“鼓励英国的武装民船袭击敌国船只”,这就为海盗行为提供了法律许可。 然而,当英西战争结束后,女王收回这道法令时,大多数的私掠船船长却不想就此停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投身海盗这种“很有前途的职业”。 从1660年始至1730年终,“海盗的黄金时代”延续长达70年之久。 由于绝大多数美洲殖民地缺乏强有力的政府,北美海岸和加勒比群岛成为海盗肆虐的池塘,尤以新普罗维登斯岛为甚。 这一情形直到巴哈马来了一位强有力的总督——伍德·罗杰(woodes rogers)。 他搜捕大大小小的“加勒比海盗”并将这个海盗时代终结。 不过在此之前,1718年7月-1720年11月,可以说是安妮·波妮、玛丽·瑞德和杰克·瑞克姆的活跃期。 说到两个著名女海盗就不得不提一下她们共同的情人“棉布杰克”。 一个喜欢穿着漂亮的棉布衣服而得名的男人。 他们三个之所以出名也是由于他们间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事实上他们只不过是三流小海盗的典型代表。 杰克·瑞克姆是韦恩的手下,当韦恩从新总督伍德·罗杰手里侥幸逃脱时,他也赶紧逃离了新普罗维登斯岛。 不久韦恩的海盗团伙出现纷争,瑞克姆趁机取代韦恩成为新的海盗首领,并把他流放到陆地上,自己带着韦恩的2艘帆船继续游弋。 不过不久以后,他们被1艘牙买加人的巡逻舰俘获,瑞克姆损失了这两条船。 瑞克姆逃脱后重新回到新普罗维登斯。在1719年5月总督罗杰的全面大赦中有幸被赦免。 正是在那里,他遇到了安妮·波妮。 对瑞克姆来说,在陆地上过循规蹈矩的生活显得索然无味。 1719年,他又偷了一条帆船,取名为“威廉姆”号,重新过起了海盗生活,而此时他的手下成员包括了著名女海盗安妮·波妮和玛丽·里德。 他以巴哈马岛海域为根据地,捕获了几艘货船和许多值钱的货物。 而后,在抵达牙买加北部海域之前,他又绕古巴岛周围航行袭击当地小船。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好运走到头了。 在从古巴西端起锚离开时,海盗船惊动了牙买加海岸附近的一艘军舰。 当时,瑞克姆手下的九名男海盗几乎都喝得酩酊大醉。 虽然玛丽·里德和安妮·波妮费尽力气最终喊醒了“棉布杰克”瑞克姆,和其他醉得一塌糊涂的海盗,瑞克姆砍断“威廉姆”号的缆索逃跑。 但还是在夜间被牙买加官船搜查到了。 两艘船经过一阵乱炮冲突之后,海军的巴内特舰长率领士兵冲向海盗船的甲板。 海军上船后,士兵们惊奇的发现波妮和瑞德是海盗中仅有的尚存还手之力的人。 当波妮和瑞德被制服后,战斗也随之结束,海盗们被带到太子港接受审讯。 两个女海盗由于怀有身孕而被免除绞刑,但瑞克姆和其他海盗都被绞死了。 后来由于她们的传奇事迹已经声名远扬,因此两个女海盗和其他海盗被分开审判。 据法庭记录,“她们都生性放荡,在法庭上不停咒骂,乐意做任何不知廉耻的事情。” 受害者证实说,她们在抢劫时身着男式服装,其他时候则穿女性的服饰。 在其后的审判中,她们俩都被判处死刑,但当法庭发现她们都怀有身孕后,便将死刑暂缓。 后来,玛丽在1721年死于监狱,安妮则被其父亲保释,于1782年寿终正寝,享年82岁。 由于两人有共同的情人,又是同时怀孕的,所以几乎连她们自己也认为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是属于杰克·瑞克姆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准确来说是只有玛丽·里德,并非如此。 玛丽是在1720年入狱的,一年后因为热病死在了监狱里,即便对外,所有的说法也都说还没等到孩子出生就一尸两命了,所以关于玛丽怀的并非是杰克孩子这件事,成了永远都无法解开的谜,除了,当事人。 怀胎十月,玛丽的热病最开始出现症状是在第九个月中旬,发病率上升得很快,到了月底,连续几晚高热难退,面红目赤,口渴引饮,便秘尿赤,舌红苔黄了,眼睛都睁不开了,一直在大喘气。 虽然艰难,不过孩子确实是生了下来,而且是意料之外的顺产,当时负责接生的是一名深受总提督喜欢的姓陆的男医生。 他在国外主要研习西医,总在嘴边挂着有一天要把中西医合璧,这样,一定能治疗更多的疑难杂症,据说这位陆医生为人善良俊俏,不仅总提督喜欢,连总提督当年的独生女,都对他欣赏得不得了。 所以即便当时听说他也是从安妮的船上被带下来的,总提督念在从前的交情,对他很是信任。 即便他找的什么被骗上船做大夫,他们船员有人受伤了,可他身上却丝毫没有被捆绑,或者殴打痕迹,听起来如此牵强的理由,也都还是相信了。 可没想到,最后却被他溜进监狱里,以刚好经过为玛丽接生为由,接近她,把刚生下来的孩子,带走了。 后来,总提督听当时接生也在不远处看着的守监士兵说起那个孩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彻底的上当受骗了。 据说那个孩子有着和玛丽一样雪白的肌肤,眼睛大而亮,是很深的咖啡色。 玛丽是英格兰人,英格兰人一般眼睛只有蓝,棕,绿三种颜色。 玛丽是幽蓝,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总提督初次见她时,就在想,或许这女人天生就是要当海盗的。 杰克行刑前,总提督也见过,是普遍的绿色,两个人结合,怎么可能生出一个咖啡色眼睛的小孩? 而且听士兵说,小孩的五官,特仔细一看,特别像中东人,总提督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位陆医生才是玛丽的情夫,不过一切都太迟了,陆医生人早就连同那个孩子走没影了。 而在生下孩子的不到半日,玛丽也在牢房里断了气,那个孩子和医生的下落,他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这是红·里德所能了解到关于曾曾曾曾曾曾........外祖母,同时也是关于自己这个只在海上用一用,里德这个姓氏,最初也是最多最多的信息了。 她下了陆地之后一般都还是叫回当年曾曾曾曾曾曾.........祖父,也是现在自己老爹的姓氏。 陆晨赪,赪字据说曾被古人用来指代红色,也算是和自己红·里德的名字相照应了。 毕竟自己一个看起来,经过二百多年,十几代人,相貌已经基本完全是中东人的,叫一个欧洲名字,在陆地上,确实也是太过显眼了。 而且里德这个姓氏,对陆上的人讲,估计十个之中能有那么一个会联想起玛丽·里德的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大多数时候是完全没有的。 更不可能起到自己考虑到自己一个女人,现在的时势依旧还是偏向男强女弱,所以当初决定用回这个姓氏时,是想要起到威吓,或是树立一定威信的作用。 毕竟她身材太过丰韵了,不像来往了整整十几年,既是亲戚也是好友的表妹,平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洗衣板一样的身材,女扮男装这招,在她这里显然是行不通的,肯定一下子就会被拆穿的。 可又不想改行,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比起被爹和兄长逼着嫁一个从来没见过或是特别无趣正经的男人,做一个贤妻良母,要好不知道多少。 “船长!我们已经顺利绕过三角洲了,接下来要往哪个方向驶?” 红闻声扭头,看向站台底下,留着满脸干枯得跟杂草似的络腮胡,挺着足足三层高的啤酒肚,皮肤因为长年行海,被晒成健康小麦色的中年水手,“洛斯,您觉着哪里离中国快就往哪里开吧!船上这东西太危险了,我必须尽快送去给我表妹收着,记住,入了中国海域,把船帆给我换下来,还有床头的骷髅也给我取下来,您是生怕别人不知咱是海盗吗?” “小娘娘怕啥?中东人步枪还没用利索呢!还会跟咱那儿一样鼓捣大炮?” 被叫做洛斯的水手全名是洛斯·鲍利,他此时的语气中满是对中东人的打趣,估计是因为受了之前在英格兰酒馆里听那个弹吉他的油腔苏联男人说起满洲国的故事的影响。 “洛斯,我记得我很早就跟您说过了,从来不要对一个你不熟悉或者只是从别的途径听到的闲言碎语就轻易判断一个人,一个地域,甚至是一个国家,那样轻敌的表现,是会给你招来霉运的。” 红依旧用“您”来称呼这位老水手,即便他有的时候见识实在是浅薄得可以,好比现在,可她的父亲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中国的规矩便是尊敬长辈,就是不管是谁,只要是比你年长的,就不能随意去批判他们。 “好的,红船长,我谨记在心。” 好在洛斯并非只认自己那套死理的顽固老头,常年游走在海岸线,让他肆意潇洒,为人也很随和,听了红半教训半警戒的话后,马上应了下来。 他和红的母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平日对红也很是照顾,在红不顾父亲兄长反对,重操母亲旧业,他也是第一个给予实际支持的,不仅陪着她出海,现在这艘船也是他给找来的。 自己能在太平洋有一席之地,也是多亏了他的鼎力协助,只是他一生就没怎么离开过海上,上陆地,也是回奥尔良的小屋,更别说是中东了,道听途说,信以为真,也是难免的。 “知道就好,叫底下的人,让船行得快些吧!” “明白,这就去。” “中东啊……...要不要去趟广州湾呢?那个吴延卿........是他吗?” 第416章 许汝茗 三十万! 这笔数目,不仅对于许钟瑾一家来说是个天价。 许汝茗敢肯定,这笔数目即便是拿到外头去,先不说全世界了,就说中国。 如今的中国才刚勉强挤进了工业化时代的发展,放眼望去,都是辛勤劳动人民。 除了给日本人办事的,除了伪善的政府官员以外,正正经经过日子的,有哪个能在有生之年,拿得出这笔数目的? 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人,这里的医院,要么不是在诓钱,要么就是在拿许钟瑾,许汝茗父女俩开玩笑。 更何况许钟瑾手里那些所谓足够的钱,全都是不干净的,哪怕是送给许汝茗,她也绝不会去动用一分一毫的,她宁可去死! “爹,这个什么移植手术,我不要做了。” 这是许汝茗千里迢迢被许钟瑾带到美国治疗心病的权威医院后,说的第一句话,说完,她一把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白色棉被,说来就来,就想要下床去了。 幸好被许钟瑾及时拉住了她准备去拔掉插在左手手背上输液针管的右手,然后攀上她肩膀处,将她牢牢按压在还算大,能睡两个成年男人都不会显得拥挤的病床上,怒目狠狠一瞪,厉声便开始数落简直乱来的许汝茗。 “小茗,你别在这里跟我说胡话了!做不做手术,现在由不得你决定,你还小,你娘临终前把你交托给了我,我就要对你负起责任,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你让你爹我百年归老以后,怎么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你娘啊?” “切!”许汝茗对许钟瑾的哭诉不以为然,撇开脸,不愿看他,“要是娘知道我做手术的钱都是靠爹跟在日本人屁股后面做尽坏事得来的,我想我就算活得好好的,今后也能和别的姑娘一样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天天待在家里,听不得一点动静,跟个废人似的,娘也不见得会有多高兴,这个手术,我绝对不会做的,您不能强迫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许汝茗不再躲避许钟瑾的脸和目光,扭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紧咬着下唇。 “小茗呀!爹知道你不喜欢,可是,爹没办法呀!你说爹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天一天慢慢断了呼吸吧?啊?你为什么就总是不能体谅体谅爹的苦心呢?” 许钟瑾知道许汝茗向来对自己为李士群办事,有很大的意见,也知道若不是自己发现的早,这孩子到现在还跟着那些家里有条件却不好好在学校里待着学习,反而跑到大马路上,搞那些个什么示威活动的学生们到处瞎胡闹,上次差点儿被一个英国佬拖到小巷里,幸好被路过的人救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爹,我是很想体谅您,我也知道现在世道这么乱,爹您为了赚这些钱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白眼,被人说多少狠话,才得来的,来之不易,可再怎么说帮着去,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你们到底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去啊?爹,您告诉我好不好?” 许钟瑾不清楚许汝茗是如何能进到自己书房去偷看了他的日程表记事本的,得知了他授命去给哈尔滨送东西。 明明书房的门他一直都是锁上只要是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钥匙也都随身装在大衣外套的内侧左边的口袋里,家里没有备用钥匙,锁头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会发生如此情况,只能说许汝茗趁着自己有时候在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了他大衣的钥匙去外头配了一把出来,可是她到底是从哪里学到这些东西的? 哦对了!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兵头子教给她的,原本他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他还很感恩的说,可如今看来,这个兵头子多半是有利用成分在里面才救自己女儿的。 可据他四处打听,这个男毕业黄埔军校的海军课,既然是海军,又不是陆军,自己运那些货,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不明所以这种感觉,让他日复一日,越发的不安起来。 所以一看账户上存了大半辈子的钱已经差不多了,就赶紧拉着许汝茗从广州,几经辗转,来到了美国,打算赶紧把手术做了再说。 一来可以先避避风头,看看形式再说,美国和中国到底有些距离,就算真的差到了些什么,政府真的出手管制这一次,逃命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二来,若是自己被抓了,那些钱怕是留不住了,与其到时候被不知道谁接机瓜分,不如赶紧用在正途上。 广州那边医院里的医生也说了不下数次,自己女儿的手术是真的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这几年发病的频率是越来越多了次数,昏迷不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除了做移植手术,否则哪怕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小茗的! 好不容易才存到足够多的钱,好不容易才大老远的来了这里,许钟瑾怎么可能再容忍许汝茗的任性。 “别胡说八道了,这都是工作上的事,你一个姑娘家,知道那么多对你没有好处,这个道理要我说几遍你才能听得懂?” “您不告诉我,我死也不会进手术室的。”许汝茗似乎是铁了心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再挣扎掀开被子,后背重重的靠在铁床杆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语气是浓浓的威胁,“爹自己看着办吧!” “你.....!”许钟瑾气得脸都绿了,抬手,颤着食指指着许汝茗,许是太过对于这才过了不到一年,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乖巧懂事的女儿竟然变了这么多感到极端讶异,随后是理所当然的愤慨,“好啊!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了,让你跟那小子搞对象,早知道他是个军佬,还是个中国的,我就该立刻把你带走得远远的,让你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爹,女儿我就真没见过做汉奸做的跟您一样有道理的人。” 同一脸激动的许钟瑾比起来,出奇平静的许汝茗,在许钟瑾话里出现“小子”,“军佬”,这些字眼时,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柳眉倒竖,一眼横向许钟瑾,语气明显出现了温怒,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明明就您自己做错了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还不愿回头,却把错全都归咎于毫无干系的延卿哥身上,其实您这就是自卑,对自己汉奸身份和中国军人比较起来,感到底气不足,可您就是要面子,死不承认罢了,爹,收手吧!您现在不是跟李士群打交道,您是直接跟日本总司令在干活,脏事只会越做越多,到时候,您就是想收手,也来不及了,求您了好吗?小茗不想这样活下去啊!不想把自己的生建立在别人的死上面啊!” 部队的人,大多都是对生和死还有突然离别,司空见惯了。 吴延卿进部队的时间虽然不是最长的,可待得日子久了,耳濡目染,也同他们一样,有些习惯了。 所以在自己刚从船上下来,在宿舍里休息了一晚上,再回到沙面大街,发现许家已经人去楼空时,他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身为一名军人,尤其还是个官儿,底下那么多弟兄看着,他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不过不同的是,以前那是有意克制,而这次却是自觉接受了,因为这种心理准备在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 说起来吴延卿为什么要跟许汝茗搞对象呢!不就是因为喜欢这个小姑娘做事有条理,什么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从不附和他们,决定的事也从不回头,还有那把给他像是在哪处见过一样的乌黑长发吗? 其实许汝茗不算不告而别,去美国治疗前,她曾给他写过信,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出海了,昨晚才在信箱里看到。 他也曾有过冲动,立刻收拾东西,跑去美国找她,可经过一个晚上的思想挣扎之后,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吴延卿不是个小兵头,他是一个中尉,他要是走了,港口怎么办?底下的弟兄,群龙无首该怎么办? 而且他总有种感觉,自己和许汝茗的缘分,不会在这里到头的,至少没这么快。 “去美国也好,总比去死好吧!” 许书范见到现在了,吴延卿还在死鸭子嘴硬,明明眼角已经能看到水光了,明明握着从口袋里摸出,昨夜从信箱里拿出来的不知道孤零零放在那里多久的信件的手握拳头握得是那样的紧,骨骼啪啪响声在这寂静的房内尤其响亮,也是有些同情他,同时也是对一声不吭就带着妹妹离开的爹特别的不理解。 “你说我爹也真是的,要走,不愿意跟将军你说,那跟我这个亲儿子总该说一下吧!好歹你也是我未来妹夫,让我以后可怎么见你啊?” “怎么?”吴延卿面无表情的扭头,冷眼扫过站在房间一角的许书范,语气阴霾,“你是在说我小气吗?” 听得许书范狠狠打了个冷颤,用里咽了咽口水后,连忙摆起手来,赶紧想办法转移话题,“不是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将军,你不去找小茗吗?” “不去,小茗她让我等她,她马上回来,而且去美国做手术,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我没理由让我女朋友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自己哪天在某个地方会心悸而死,走吧!” 吴延卿转身,走向门外。 许书范点点头,跟上,“也是,走总比天人永隔要好呀!只有人还在世上,机会多得是。” 第417章 祈祷 马来亚战役,是1941年12月8日至1942年1月31日同盟国与日本帝国在马来半岛的战事,战事包括英联邦军队与日军之间的陆战,英军、英属印度军、澳大利亚军及马来属邦军防守此殖民地,日军企图歼灭驻马来半岛英军,为今后进攻荷属东印度建立前进基地。 日本于1941—1942年制定侵略东南亚计划时,认为夺取太平洋防线战略要点、物产丰富的英属马来亚具有重大意义。 日军统帅部的企图是:派重兵登陆,夺取制空权,歼灭英国舰队,陆军沿海岸快速发展进攻,攻占马来半岛和英国在东南亚的主要海军基地——新加坡,为日后进攻荷属东印度建立前进基地。 为实现这一企图,日军动用第25军团、第3航空队和马来亚战役联合编队,日本陆军7万人,司令官为山下奉文中将。 巡洋舰9艘,驱逐舰16艘,潜艇16艘,水上飞机母舰3艘,运输、辅助船只多艘和作战飞机约600架。 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中东及苏联地区更受英国重视,在人力和物资上都获优先分配。马来人所希望得到,拥有300至500架战机实力的空军部队,从来没有实现。而当驻马来亚英军,面对配备超过200台坦克的入侵日军时,却发现守军连一台也没有。 英军曾制定计划,先发制人地入侵泰国南部,抢先破坏日军的着陆点,并命名为斗牛士行动。但最终行动并没有被执行。 1941年2月8日,停泊在新加坡的皇家空军第62中队的布伦海姆式轰炸机,它们正准备起飞往吉打亚罗士打的空军基地驻防,中队长佰翠·汉南从1941年6月驻防亚罗士打,后因向日本透露英军的情报于12月被处决。 1941年12月4日,山下奉文上将指挥的日军第25集团军,辖第5、第18师和近卫师,共11万人,从中国海南岛三亚港出发,在南遣舰队,舰艇46艘、陆军第3飞行集团,飞机450架,掩护下驶向马来半岛。 8日,其先遣部队在泰国的宋卡、北大年和马来亚的哥打巴鲁登陆,迅速占领当地机场和克拉地峡,随后分兵三路南下。 英军首战失利,节节败退。 而之后,马来亚岛屿槟榔屿从12月8日起每天都遭到日军轰炸,被迫在12月17日弃守。 武器、船只、物资及一个仍可运作的电台落入日本人的手中,很多欧洲人从槟榔屿撤退。 而本地居民则落入日本人的魔掌,做成英国人的难堪及离间了英国人与本地居民的关系。 次年1月11日更是无抵抗攻占吉隆坡。 不足200英里外的新加坡岛即将面对日军的入侵。 在仕林河战役的灾难后,印度第11步兵师奉命在吉隆坡阻击日军数天。 在仕林河战役中,2个印度步兵旅实际上被消灭,而另一个印度步兵旅亦在麻坡被消灭。 陆山海本不应该被卷入这场纷争当中的,可是没办法,谁叫自己的老婆是个英国人呢! 还偏偏家里父亲是当兵的,是这次战役的一名空军司令,从战役刚开始有眉目时,丽娜就不顾他好说歹说非要跑到这里来,说什么都要跟年迈的父亲同生共死。 丽娜的母亲死于难产,生了她之后就死了,这些年一直都是老父亲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到这么大的,所以她说在生死关头,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丢下她父亲一个人自己躲起来过安稳日子。 哪怕明知道自己走了以后万一出什么事,有可能把陆山海,自己的男人,推向同父亲当年一般凄惨的下场,也走得毅然决然。 真是有够狠心的。 陆山海一边四下里到处左闪右躲的躲开身后枪林弹雨,一边在心里不停的抱怨,可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因为他老婆现在就站在他隔壁,左手拉着他右手拉着她父亲,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老婆?老婆!” 慌乱的脚步,让陆山海看得忍不住询问。 “什么啊?” 丽娜·里德不耐烦的扭头,瞥眼看向陆山海,“说话别那么大嗓门,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后头有追兵这件事啊?” 陆山海点头,“我知道你急。”顺着丽娜前进的脚步眺望远处,“可老婆你这是要走到哪里去啊?我们是要离开,所以最好靠海走,你这个方向,是海吗?” “少怀疑我,你现在还没搞清楚你媳妇儿是搞的所谓的考古,是个什么东东啊?我方向感好着呢!倒是你发电报时,让小红在哪里接应我们?” 丽娜·里德身为一名倾注毕生心血,钻研古城遗迹研究的考古学者,不仅精通埃及古文,中国最老的甲骨文,还能在一望无垠的大沙漠里靠着风向,太阳的位置,准确的判断出自己所处的位置,找到出路,从来未曾迷失过。 不过现在这个年代,不管是中国还是欧洲,人们似乎都对女性有着谜一样的偏见,就像从前带她的教授,就是个经常把女人就是惹祸精的话挂在嘴边的臭男人,所以她真的很讨厌有人不相信她的能力,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看上的男人,所以回答起来,难免有些不痛快。 陆山海虽然在外头身为大老板,是挺威风的,做事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可说到底回到家,还是个怕老婆的主儿,见丽娜生气了,也不装模作样了,赶紧就开口道歉,伸手,掌心轻轻盖在丽娜,从正面看不觉,若是从侧面仔细一看,会发现有些微向上拱起的肚子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怎么又生气了?我还不是担心肚子里的那个,你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想着孩子啊!” “什么叫做又生气啊?你的意思就是我平常很爱生气咯。好啊!陆山海,你能啊!亏我七老八十了还得给你生孩子,你就这么对待我,回去我就把这小家伙流了,本来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了,还生什么小孩啊?你知不知道楼兰的工作才做的一半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遗迹,可只能干看着学生们在哪里弄自己却动也不能动,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居然还这么说我!你简直太过分了!果然嘛!男人都是一个死样儿的,在没得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就对她甜言蜜语,好的好想把全世界都捧到她跟前儿似的,可等到得手了,就一日不如一日了,生生生,你怎么就那么种呢?真该叫叫你们医院开发开发让你们男人也试一试生孩子的感觉,那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丽娜一骂起人来,嘴巴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没完没了,关于这点,陆山海早就习惯了,嬉皮笑脸的,继续安慰。 谁叫她又怀上了呢!怀孕的女人除了爱吃,就只剩心烦气躁了,像晨赪晨起出生那几年,每天晚上回家他都得跪洗衣板,膝盖都又红又肿了,也不放过他。 现在已经算轻了,就是耳朵痒了点,脸上湿了点,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一个糟老头,半边身都要交代出去了,你说你们夫妻俩还来救我做什么?自己老就算了,还要让我的乖孙女都要过来陪着你们一块儿死啊!啊?你知道日本已经取得了制海,制空权了吗?你们怎么能让小红过来啊?!” 丽娜的老父亲也本·理德见女儿和女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争吵个不停,怒斥打断。 平时也就算了,女儿是他一手带大的,丽娜的脾性旁的人不知道,他这个老父亲还不了解吗? 她打小就最是得理不饶人的,不对也硬是说成对,只顾着自己,从来不去理会别人的感受,有什么事,那就都是别人的错,怎么都不会是自己的。 曾几何时,因为这性子,也本还一度担心这孩子将来如何找个依靠,幸好这世上就是有对老婆软脚虾的男人。 “爸!你说什么啊?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让你死啊!”丽娜横眉怒目,气势丝毫不输给也本,“我跟你说,要走一起走,要死,咱们全家也要死在一起,打小我就没离开过你,这次我和山海还准备接你回家颐养天年呢!你还有半年就退休了,难道你现在这么容易就要放弃了吗?” 砰砰砰! 话音一落,三声枪响,自三人身后不远处响起。 其中一颗子弹,打中了丽娜的右小腿。 “啊!” 丽娜腿上剧烈一痛,忍不住,仰头喊了一嗓子,身体下意识往前倾,膝盖一软,要不是一旁陆山海,也本眼疾手快,及时两边拉住她,差点儿就要迎面扑在泥地上了。 “老婆,快走!” 陆山海扭头,瞥了眼丽娜小腿上的血肉模糊,来不及惊讶,拉着她就赶紧往和红在电报上说好的地点狂奔而去。 同时在心里祈祷,小曦看在你大伯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就原谅我作为一个生意人要对底下员工负责的心,当初这么快就把你和你哥卖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呀!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可千万别怪我,要怪也别这个时候怪啊!千万要来救我们,只有你有这个本事了。 第418章 为何隐瞒 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了,可徐夭现在每每入夜,躺在床上,闭上眼,一片漆黑,耳边除了市中心特有的汽车鸣笛声,还有附近越是夜深人静便越是灯火通明,繁华得跟什么似的,夜上海胶唱片音乐声,还有下意识伴着音乐的节奏,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的时候,还是会不断在脑海里重复回想。 想起初次见陆晨曦时,那其实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即便是那么美丽的女子,到现在,若有人非要问徐夭她哪里好看?他是绝对答不上来的。 因为她的五官他已经记不是太清楚了,可能是那晚他真的吸了太多的浓烟吧!所以脑子有些坏掉了。 不过有一点,徐夭却记得尤其清楚,那便是陆晨曦的与众不同,到底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就是第一眼,他心里就有种感觉,这姑娘,不是个普通人。 那特别的人身边围着的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关于这点,徐夭还是很了解的,毕竟有句话说得好,叫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晨曦,刘皮,锦瑟之间,其实就是这么个道理。 “哎!玻璃.........水.......” “啊?” 徐夭看着突然打开房门大冬天,却穿着吊带的白色睡衣,光着膀子走出来的锦瑟,指着自己的头顶,声音沙哑,但还是张着嘴硬挤出几个字来提醒自己。 徐夭闻言赶紧闪身,退到一侧去,就在他走开的同时,落地窗玻璃最上的靠近天花板的那一格,因为外头百年难遇,个个都是差不多半个拳头那么大的冰雹,飞过,其中一个砸了过来,发出“砰”的一声清脆,破了一个大洞。 飞出来的玻璃渣子,正好掉落在徐夭刚才站的位置,其中一块,尖端垂直而落,若是锦瑟没有开口,徐夭刚才没有及时走开,那块尖锐的玻璃碎片,极有可能会扎破他的脑壳顶儿。 “好险,谢了。”徐夭向锦瑟笑了笑,转身走向厨房,“我去拿扫帚,清理完之前,你不要过去,扫完我就做早饭,我记得你昨晚说今天早上想吃荷包蛋是吧?” 徐夭现在已经不怎么会惊讶了,许是对锦瑟习以为常了。 锦瑟点头,“嗯!还有白粥。” “皮蛋的不好吗?老喝那个,嘴巴里都快没味道了,你不腻啊?” 自三年前聚宝斋发生了那场事之后,刘皮死或者被抓,反正就是人没找着,失踪了,徐夭便肩负起照顾锦瑟的重任。 要知道这姑娘虽然冷冰冰的,说话也严肃的跟什么似的,还天天带着奇怪的面具,连睡觉也不肯摘下来。 可到底还是个女儿家,而且那场事发生也间接表示锦瑟和刘皮跟陆晨曦家里一样被盯上了。 这种情况下,徐夭实在是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所以很想带着她回上海,可她却说回上海不出三日他们一定会下场很惨的。 又说她在天津和刘皮有座房子,说刘皮要是顺利脱身,会知道会来这里找她的,她要在这里等。 徐夭拗不过她,正好这个时候警局要派几个人到天津分局来调查一宗案子,他就提交申请,跟了过来。 即使锦瑟说过很多次,他离开也无所谓,她自己一个人能行,可他刚来到这里时,是她做晚饭的时候。 蛋煎得就跟那煤饼似的,黑黑的,看着就恶心要是这样,也就能够勉强接受。 可是这家伙居然整颗蛋连着壳丢进去煮,这样的错误就让人有点无法接受了,常识问题了吧这已经是? 可这也就算了,怎么能有人煮饭不知道加水的?!切个西红柿,还能十根手指头无一幸免,他不留下,能行吗?她死定了,还是面对着一篮子的蔬菜水果,饿死的,冤不冤呀她? “白粥,不需要加盐。”锦瑟扭头看向徐夭,依旧面无表情,戴了面具,只露出一半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徐夭知道这是锦瑟生气时才会露出的表情,赶紧妥协,“好好好,不加盐,白粥就白粥,我现在就去煮,可能要等一会儿,现在.......”说着,抬头瞥了眼身旁墙上的咕咕钟,看着指针指向的数字,“还有点早啊!才六点半你怎么就起来了?再去睡会儿吧!睡醒了,粥就好了。” “我没起来,只是想上厕所,而且想睡也睡不着,外头声音好吵。” 锦瑟得到徐夭肯定的答复后,放下心来,往位于房子一楼,下楼梯后直走到尽头的厕所走去。 这是一栋二层复式外头围了篱笆的小洋楼,面积大不说,市中心起一栋这样的楼通常情况下都是买下地皮起盖的,一般这种楼,售卖的,都在郊区,或者是市中心边缘附近,绝不可能在市中心里面。 之前下楼去,徐夭就听邻街济世同仁堂药店店铺,负责抓药的打杂小子说这里以前是一家洋人开设的银行,后来被不知道哪个大款给买下了,拆掉原来的重建,才成了现在的洋楼。 不过刘皮锦瑟和陆晨曦关系非同一般,陆家的实力又如此雄厚,即便倒了个陆山河,还有个陆山海,那药店也是陆山海开设的医药分店。 听说不止是天津上海,广州,深圳,香港,延安,大连,好像都快开到新疆去了,也是了不起。 其中广州那家听说还是十几年的老店铺,能买银行的地做差不多占了半条街的洋楼花圃,用来偶尔住住人,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有钱人家派头就是不一样啊!只是晨曦姑娘为何从来没有回来过呢?照理说这里也是她的房子啊?李士群也不在天津吧?” “任何危险因素都需要防备,你不知道吗?即便是过了三年的现在,外头还是有很多主要干道,能看见阿诚,小曦,夏济安,莫倾征的通缉告示。” 徐夭没想到锦瑟会上厕所上得如此之快,自己不过是刚收拾完那些碎玻璃,才洗了个米,还没放进锅里煮,她就上楼了,站在他身后不说,还好巧不巧的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 徐夭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的扭过头去,“我知道,可.......算了,没什么,你去睡吧!”其实徐夭很想问锦瑟自己跟着她这么长时间,两个相处下来,难道她不是应该已经很了解他的为人了吗?别人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连他也要瞒着呢?明明她就不可能不知道陆晨曦在哪里,不管是那些固定时间寄来的陌生信件,还是她的能力,只是她还是不信任他罢了,才推说不知道不清楚,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人家不想说,又何必勉强呢? “快点去找合适的纸皮先把洞补上,不然花瓶就要遭殃了,那是你最喜欢的不是吗?特地从上海带回来了。” 锦瑟并未察觉徐夭的不自然,又或者是故意无视,抬头,看着窗户上传来嘶嘶风声的大洞,又垂眸看了看落地窗旁柜子上的插了几只红梅的绘有一对正在水乡小路上嬉戏的孩童的白瓷花瓶,若有所思。 “好,我知道了。” 徐夭点头,把锅子底下的火升起后,转身就下楼梯去一楼的杂物房找没有用的纸皮箱。 “.........徐夭对不起,可你真的不该卷进来的,真的,对不起!” 锦瑟看着徐夭下楼的背影,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紧锁。 关于北平那晚发生的事,之后徐夭和锦瑟都分外默契的只字不提,那天晚上就和刚才的玻璃穿一样,锦瑟突然三更半夜的拍门把徐夭从卧房里揪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扯着他的衣袖往外跑,然后在他们前脚刚离开聚宝斋的后门时,身后屋子嘭一声,待徐夭按停耳朵因为距离巨大声响过近产生的嗡鸣声后,回头,聚宝斋已经在一片火海中间了。 刘皮没跟着出来,他在不在里面,是不是葬身火海了,锦瑟一句未说,只是抱着手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拉着他离开那里,直到被她稀里糊涂的拉上一艘船,徐夭才反应过来询问,结果这丫头一脸淡定的说,“如果顺利,他自己会来找我们。” 在徐夭问到她为什么收拾好了包袱,还准备了离开北平港口的船,就好像她早就提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时,她什么也没说,可是后来,可能是第一次单独这样接触锦瑟,不是透过刘皮,徐夭渐渐发现这姑娘身上得不可思议。 不仅轻易预测到天气走向,而且十分的准确,几乎可以说是百分之一百,还能知道世界接下来的走向,有的时候锦瑟好几个月前突然跟他讨论的事,只要是关于政治或者国家的,没几个月后,一定会出现在报纸的头版上,而且情况跟锦瑟所描述的,并无二致。 不过这种能力也是有限制的,就是不能针对特定的某个人做出判断,只能是事,或者战争之类的,大事,气流走向,下雨或者下雪,所以即便徐夭想拜托她能不能预测林小悦的动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419章 猫脸老太太 猫脸老太太的传说大概是在1995年或者1996年传起来的,其实不然,在很早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恐怖的传说,一开始只是用来吓唬没完没了在外头疯玩不回家的孩子的,不过连父母大概都没想到,这个故事传着传着居然就成真了。 在一开始这个谣言是怎么起来的谁也不知道了,传说在哈尔滨道外区的一个老太太,买菜回家的时候死在路上,但是正巧旁边一只猫走过,而这个证实死亡的老太太却神奇的活了过来。 这种情况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诈尸,身子没变但是半边脸变成猫的脸。当地的民族风俗是不让牲畜接近死者的,因为大家都害怕尸体借牲畜的气而诈尸还魂。 而这个老太太也正巧遇到了动物走过,而巧合的复活。老太太复活之后,就被人谣传有吃人的嗜好,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当地的村子谣传说老太太要吃小孩儿。 不过这个谣传是循序渐进的,最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并不相信这个传说。 可后来却有很多人都说在入夜后常常能在附近听到很多猫叫声,尖细尖细的,特别瘆人,而且此时纱窗上偶尔会看到有一道人影快速闪过,不仅如此,你还会发现此身影身形苗条,头却特别的大,顶上顶着两个尖尖的什么东西,像猫耳朵一般,当地人称这为“猫人”! “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别出去嘛!你看看你这鬼样子把街坊四邻给吓的。” 奈良千和中枪之后昏迷了好几个月才勉强恢复清醒,可是只是眼睛能睁开,看东西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手脚也丝毫一动不了,衣食住行,都需要别人来照顾,这种瘫痪的状态整整持续了差不多半年有余,才终于是好了。 三年里奈良千和每天早起活动手脚,杵着直到现在也还是不适应的拐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些复建,不是白干的,现在他已经能完全不依靠拐杖走动了,就跟从前一样,只是当时中枪的两个地方,右腿和脖侧大动脉,右腿站久了会剧烈抖动疼得不行不说,基本上是完全使不上力劲儿的,走还是站都是左腿在独自艰难支撑着,至于脖侧,带骨头的,大块的肉,菜,都不能吃,每天只能吃流食,或者是喝水,而且一吃东西,也会疼,不过奈良千和发现这些不适正在随着贺云画身上的变化,一点点的消失殆尽。 “闭嘴!你自己也不好好想想,我今时今日,这副模样,那都是因为谁啊?!没良心的狗崽子,当初我就该把你丢在那里!” 贺云画回头,对着叉腰,看着窗外,皱眉抱怨的奈良千和,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然后回过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黑得要死还满是褶皱,嘴里基本所有牙都掉光了,只剩下门牙两侧的,还尖得比那磨了几十遍的菜刀还要锋利,一张开闪出的寒光完全足够闪瞎双眼了,及腰乌黑长发不知何时变得一片银白,额后,尖长耳朵竖得高高的脸,总之真的是要多丑有多丑了,欲哭无泪,哽咽着怒吼,“为了救你这个白痴,你看看老娘我成啥了,半身褪回成没化人形的模样也就算了,你看看这头发,该死的刑司,不就偷他一本黄泉册吗?至于吗?给我一下子减了八百年的道行,看看这老态,我的美貌啊!呜呜呜呜呜…………” “好了,你别哭那么大声成不成?你一哭外头的夜猫又开始叫了,你还让不让这里的人活下去了,再这样,变成空村,你敢住在这儿?我们不是又得折腾着搬了,再搬一次哈尔滨都能被我们绕两圈了。” 奈良千和听到身后的动静,先是在心里掌自己的嘴,哪壶不该提哪壶啊?不敢再抱怨了,转身,快步走到贺云画跟前,伸手赶紧捂住她的嘴,同时开始绞尽脑汁找话题,试图转移贺云画的注意力。 “那个云画啊!” “干嘛?” “呃.........就是..........大家好歹都是从一个国家来的,互相迁就不是..........” “谁要跟你互相迁就啊你个小日本崽子,老娘我就是在京都出生的那又如何?怎么就跟你一样了?那个时候的京都跟现在天差地别好不好,完全不是一个时代,少在这里跟我攀关系,扮亲切,我不吃这套。” 奈良千和悻然一笑,尴尬的抬手,抓了抓头顶已经跟个鸟窝似的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把它往更鸟窝的方向发展?“你”着结巴了半天,才总算再次开口。 “云画,你别这样,我知道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用下去阎王殿偷专门用来纪录阳间生死的簿册,更不用为了帮我续命把自己的妖丹切了一半给我,这样你就还可以和以前一样漂漂亮亮的,清楚年华用之不尽,可是在得知你是猫妖这件事之后,我都没有害怕的丢下你一个,其实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小气了?同样的话,你到底还要骂我骂几遍啊?” 贺云画没想到一个人可以厚脸皮后到这种程度的,她今儿个也算是见识到了。抬手,对准奈良千和的后脑勺,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扇下去,“你说什么?奈良千和,你听听,听听,你自己这说的是人话吗?你果然是狗崽子嘛!只有没脑子的畜生才会不懂得感恩的你知道吗?还几遍,我活多久我就要骂多久,怎么着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我,你现在还不知道裹着谁家的尿布在大街上瞎跑呢!骂骂你怎么了?忍不住也得给我咬牙受着,谁让你活该!” “.......不是,那我也救了你一次啊!”奈良千和不服气,想起了在关东基地逃走的那晚,反驳的话立刻脱口而出,“要不是有我,你自己一个能不可能逃出去那里吧?” 贺云画除了无语,她真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对奈良千和这说话做事从来不会过过脑子的人做些什么。 “大哥,你忘了吗?我是妖啊!九命猫妖,你知道老娘多厉害吗?就你们那破笼子,你以为你真的能关得住我吗?我那只是顾忌陆诚罢了!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没你照样什么都行,现在还能少个包袱,更行了。” “.......那最后我有叫你先走的,谁让你不走,说到活该,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谁让你心软啊!”奈良千和越说越没有底气,低着头,小小声,语气像是受了谁委屈似的,可怜兮兮。 听得贺云画反手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这次是在脸上,对准鼻梁,“是是是,大哥我的错,全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行了吧?拜托你吧!731根据地到底在哈尔滨的哪里?三年了,你至少让我去给陆诚夏济安他们俩难兄难弟收收尸吧!要不然我怎么对得住小曦,怎么对得住阿宛啊!” “阿宛?” 这是奈良千和头一回从贺云画的口中听到阿宛这个名字。 贺云画似乎也是无意识脱口而出的,说出来后,自己都吓得捂住了嘴,抬眼,看着奈良千和脸上困惑的表情,尴尬一笑,摆手,“没.......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话是说不用在意,可这种明显在隐瞒什么的表情,还有说话也突然变得结结巴巴,却让奈良千和看得如何都不能不去在意这件事。 “到底是什么?”忍不住追问。 贺云画还是摆手,“没什么的,跟你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你真的不用在意,对了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不能说!”奈良千和毅然摇头,“我是已经离开了部队,但我父亲还在那里,我不能背叛他,更不能背叛我的氏族历代效忠的天皇陛下,云画,恕我无能为力,对不起,你对我的恩,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的。” 对奈良千和这种半温吞半决绝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耍无赖进行到底,贺云画经过三年的相处,对奈良千和平日里有求必应,可只要一牵涉到家族的事就绝对说“不行”的性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被拒绝后,完全没有泄气的意思,反而更加的循序渐进,她相信欲速则不达。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你还,你看看你我都这样了,老雕又下落不明,哪怕他在这里我都不敢让他娶我过门儿了,你毁掉不仅仅是我的脸,还有我的终身大事,我最后的归宿,我告诉你,要么你就给我以身相许,扛起我的后半生,要么你就告诉我731的准确位置,不许再糊弄我去别的地方乱找一通,现在就要选,你说你选哪个?” 奈良千和闻言,猛的抬起头,接着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美奈子还在等着我回去,我怎么能背叛她娶别的女人?绝对不行!” “那你的意思就是选后者咯!那成,反正你想娶,老娘还看不上你这种小白脸儿呢!告诉我731在哪里?” 贺云画得逞,笑得得意,起身从梳妆台走到床沿,坐在奈良千和身旁,身体斜靠,倾向他,眨巴眼,“快说快说,不然你就得娶我了。” “.........要不........你跟我回日本吧!你救过我一命,没你就没现在的我,你跟我走,我,大不了美奈子那边我跟她说说,她做小,你做大,这样总可以了吧?”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贺云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顶着一脸吃了屎的嘴脸,起身的,反正等她回过神来,奈良千和已经把她的猫爪抓得体无完肤了,抱着碎成面条的衣服,坐在床角落,跟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低声抽泣。 “哭,你还有脸哭?!你瞧瞧你刚才是人说的话吗?做大,你是什么萝卜皮呀?我还给你做大,左拥右抱,三妻四妾的男人什么的,我最讨厌了!我看我今晚就好好跟你活动活动胫骨啊!看我不打烂你这张臭嘴!反正我都已经被传成猫脸老太太什么的怪物了,我今儿个就真吃人给你好好看看。” 第420章 正西十六行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如今这个时势还是靠这些赚钱啊!尤儿小哥儿这眼光,也真是尖得没谁了!” 年近四十好几的宋美龄依旧风韵未减,常年保养出来的肌肤,让她到了这个年纪也依旧脸上没有一丝褶皱。 凑近一看,竟如刚剥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细腻,而且还不是涂脂抹粉来得,是与生俱来的。 跟外头同样生活在这个乱世的同龄妇女比起来,养尊处优的就是不一样,看得连尤昭都有些自叹不如,毕竟好歹三年前,她和宋美龄,生活环境,那是一个德行。 “蒋太太真的过奖了,小六这比起蒋先生都是些小鱼小虾瞎鼓捣起来的小风小浪,前几天报纸头版,不知道蒋太太看了没,蒋先生现在可是中国战区的最高统帅了,跟蒋先生那一比,小六,这不……掉价儿嘛!” 尤昭从前还是陆晨曦的时候就真的从不喜欢跟这些上流名媛打交道,其实就是变相的比划谁家有钱,谁家有权,谁家有势,谁家里的谁谁谁本事大罢了,无趣,更是无聊。 可先是失去了哥哥陆诚,老爹陆山河又下落不明,在这种情况下,陆晨曦觉得若是自己想要自保,除了强大自身,更重要的是,必须想方设法找到一个靠山。 年过四十,不能接受自己年华逐渐老去,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喜欢去一些舞会,拍卖行,勾搭帅气小哥儿的宋美龄,便是她仔细筛选后,最终定下的目标。 说实话,虽然真的很不想承认,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不值得尤昭为此产生任何骄傲,而且她觉得若是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被陆山河,陆诚看见了,这爷俩儿恐怕会当场气晕过去。 不过连一向对她能损绝不肯夸上一句的熊五十都常常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后,一边对她竖起大拇指,一边毫不吝啬地对她夸赞,“陆晨曦,你这女人真的是投错胎了,我就说你这种压根儿就不适合做女人,就你成天在那里喊打喊杀吓死人的死模样,哪里像个女的?现在装成男人,果然顺眼多了,不错,太不错了!这是你头回像个人样儿的时候啊!” 还有更夸张的,第一次换上男装时,熊五十居然还想拉她去影楼拍照纪念,虽然是被夸了,可尤昭真的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当时。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尤昭若是以女儿身去接近宋美龄,说不定会被她当成是自己那个多情丈夫新找的小情人,不把她打死才怪,还帮她,开玩笑。 宋美龄曾经在美国留学,接受过高等教育,无论是气质还是情趣都比当时同龄女子高出不知道多少,和她说话,总会有种很新鲜的感觉,对事情的见解也还是一般富贵出身的名媛小姐太太们截然不同,也难怪能钓上蒋介石这样的男人,同样的,这也是尤昭找上她最主要的缘由。 陆山河在陆晨曦十三岁的时候,就把她赶去了法国,就因为授课的老师说了一句,“晨曦很有画画的天分啊!”什么的,后来陆晨曦因为学校的活动,还去美国当过几年交换生,洋人学校向来很兴交换学习这套,每年都有。 关于陆晨曦画画到底好不好,这个连陆晨曦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反正她脑子的确很好,每项科目都一点就通,十九岁就申请了提前毕业,那趟初见莫倾征的火车,那是陆晨曦刚从国外回来,第一站到了香港,去探望一个从前一起上过国小的朋友,回程时搭错车,本来要去北平,结果买错票自己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去了上海,才急急忙忙重新买票回去的。 反正好歹她和宋美龄都是泡过洋墨水的,怎么着都不会没话题就是了。 加上就想熊五十说的,自己扮成小伙的模样,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最关键的是,她够年轻,有共同话题,正对宋美龄的口味啊! “哎哟!尤儿小哥儿这是哪里的客气话?你真是太谦虚了,你才来天津几年啊!看看这正西十六行,开商铺都已经开到上海去了,该叫二十行了吧?这都几家商铺了,除了洋租界,同仁,吴氏那些大手腕的,就你搞得最行了,外头前后两条街不都被你收购了吗?怎么这次打算开什么?” 宋美龄抬眼看着轻轻搂着自己腰,跟着音乐,动作熟练又带着些绅士的带着她在舞池旋转不停的尤昭,两侧脸颊立刻两朵红云,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跳舞,俩人离得近得过分的脸庞,尤昭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脸上,熏的,总之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时隔十五年,再一次,坠入了爱河,而且这是一次比起上一次,她有预感,会更加的激烈。 面对宋美龄习惯性的奉承夸赞,虽然知道此时此刻把手搭在自己肩上,对自己笑奤如花的女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擅长交际,更擅长如何去把控人心,否则也不会让蒋介石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除了窥视可以帮自己排除一切障碍宋家的财力以外,蒋介石其实很喜欢宋美龄这种交际花般的柔韧性子。 可即便如此,尤昭还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对不起宋美龄了,若是她知道此时此刻让她脸红心跳的俊俏男子,其实里头,是个彻头彻尾的女人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疯? “还没想好,不过蒋夫人也知道的,除了“盲”,我开的向来都是些方便小老百姓光顾的地方,比较杂,没有一定的规律,这个夜上海,也是谁都可以进来,没有身份阻碍,只是在二楼三楼设了贵宾席,歌女,也都是些新人,并不是什么大明星。” 尤昭勾唇一笑,邪味儿十足,扭头看向前方差不多有整个人工湖那么大金光灿烂的大舞台,此时站在舞台正中央,栗色的头发烫成两个大卷垂在胸前,一身水蓝色及膝露肩中间扣着一颗看着就名贵在舞台霓虹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幽蓝色光芒的蓝宝石胸针连身裙,足下是银白前头系着蝴蝶结高跟鞋,打扮得活泼靓丽又丝毫不失大小姐风范的吴雪卿,她眼睛是看不见,可吴雪卿每天来这里第一时间肯定都是会跟她报备自己今天穿得如何如何,今天自然也是不会例外。 握着话筒唱得正在兴头上的吴雪卿似乎注意到了尤昭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抬眼看去,脸蛋红扑扑的,即便知道她什么也不会看见,还是下意识的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纯稚又可爱。 宋美龄也曾经做过姑娘,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吴雪卿的小心思,尤昭虽然是个瞎子,却莫名的魅力十足,连她这么精明的女人都被尤昭深深吸引,无法自拔,更何况是涉事未深,干净如同一张白纸的吴雪卿,只是她之所以容忍,除了是因为吴家现在是真不好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许是即便她不愿承认,自己确实是个渐渐年华衰退的老女人了,反观吴雪卿,青春靓丽,花信之年,两者之间,任谁选都不会选她的,她向来是个高傲的女人,这是她头回在一个人面前感到甘拜下风的自卑,她根本没有信心自己能挣得过吴雪卿。 “怎么回事啊?今年,谁都不回来是不是?球儿就说是去出货赶不回来,那剩下那三个去哪里了?延卿雪卿,阿泽呢?都死哪去了?我都七老八十了,这顿团圆饭还能吃得上几年啊?他们几个小崽子也不好好想想,一年到头,都是小悦在陪着我,那以后我死了,我看我的钱一分都不用给他们留了,全给小悦得了,还有名下的店铺,看你们一个个不孝的哟!” 吴亦大概也是没想到吴延卿张球也就算了,以吴延卿的性子来看,估计也是在躲相亲或是林小悦,不能怪他,要换成自己,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来,至于张球,是自己安排他去做事,落得如今孤军奋战,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可他当时是真的没想到吴世泽吴雪卿也会不回来啊! 如今面对眼前这沉重的气氛,吴亦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哭,更扫了老太太的兴致,对现在的状况除了雪上加霜,没有任何帮助,笑,可这种情况下,他如何能笑得出来。 “娘,您别生气嘛!延卿他公事缠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本来部队就不一定有年假这些的,基本都是视情况而定的。” 吴亦悻然一笑,在林爱英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哆嗦着手拿起茶杯,放到嘴边,喝一口,好缓解自己过于紧张的情绪。 林爱英也知道孩子不回来,跟吴亦其实没啥太大的关系,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世界,她这些老人家也是时候该退场了,可她就是不甘心,吴延卿,张球就算了,那吴世泽,吴雪卿,可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其中的含辛茹苦,难以言喻,他们怎么也能如此忤逆自己呢? “延卿就算了,你儿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只要你告诉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我,阿泽和雪卿,这俩叔侄最近到底是在忙些什么?啊?怎么天天都不见人影?盘口的事又忙到这种程度吗?让阿泽这个少东家忙里忙外忙进忙出,忙到现在哪哪都看不见!还有雪卿这丫头,她学校不早就放了年假了吗?她人呢?又死去哪里疯了?” 吴亦不知道吴世泽去了哪里,但他很清楚吴雪卿去了哪里,可他觉得自己若是把雪卿在夜上海做歌女这件事给抖落出来,就凭他对这丫头多年疯劲儿的了解,她一定会把自己屋顶都给掀下来的,到时候好好的一个新年被她闹腾得不可开交,那就不好了,而且老太太向来为人古板守旧,要知道雪卿一个女儿家居然去外头抛头露面的给那些舞厅的男人唱歌听,一定不是气得当场背过气去,就是当街打死她,所以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帮这丫头瞒下去比较好。 “没有,她呀!说是跟一个学校的同学一起出去了,你也知道小姑娘嘛!结伴去玩闹总没什么坏处,年纪轻轻的,总闷在家里算什么事儿。” “小悦就老呀!人家怎么就总能在我跟儿前伺候?” “.......娘.......你能别刁难你儿子吗?看在正月的份儿上。” “哼!不然是看着你的份儿上啊?” “是是是是..........” 第421章 命犯桃花劫 两首歌下来吴雪卿嗓子干得已经都快要冒烟出来了,一下台就直奔后台的茶水间,给自己接了杯凉水,一连灌了好几杯下肚,才总算是缓过劲儿来,拍着胸口,一扭头,看到的便是明明刚才还在舞台前舞池里跳着舞的尤昭,这会儿却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被吓了一跳,双目猛地瞪圆,低声喊了一嗓子后,疑惑,“尤.......小尤你怎么会在这边啊?吓死我了,明明刚才我还看见你在那边跳舞的啊!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走这么快,还没声儿。” 尤昭听着吴雪卿越说越心虚的语气,即便双眼无法看得见,也能知道她现在看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的闪躲了,一笑,“小雪,我应该没记错吧?我好像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让你不用来这边唱歌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这可不收白干的,不安心,明天别让我再在这里看到你了,现在赶紧回家去吧!” 一听尤昭果然是来赶自己的,吴雪卿立刻厚脸皮起来,站定身子,紧咬下唇,一脸的坚决,“我不要!我要继续在这里唱歌,唱到老,唱到死,否则我绝不可能离开的,我明天一定还会来的,而且我现在也不要走,现在外头天已经很黑了,除非你送我,否则我今晚就在这儿睡了。” 吴雪卿从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思维开放,加上性格本就生得活泼,所以在喜欢一个人这方面,比起如林小悦那般小心翼翼的跟在身侧,更热衷于选择采取主动出击的方式来俘获男人的心,更何况是尤昭这样特别容易招惹花花草草的绝顶男人,磨磨蹭蹭的她怕被别的人捷足先登啊! “别开玩笑了!我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啊!是你一个正经人家姑娘该来的地方吗?赶紧给我回家去,我让熊五十开车送你回去。” 尤昭每天跟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吴雪卿那点小心思,只不过看在吴世泽是自己救命恩人,这丫头是他小侄女的份儿上,故意不戳穿罢了。 谁知道自己的好心,反而成了别人变本加厉的资本了,这就有点不管不行了。 “不要,我就是要你送我,你不在,我不上车,有本事,你就把我绑上去。” 吴雪卿不知道尤昭和吴世泽的关系,只是她看准了尤昭的好心地,相信尤昭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一个人走路回去的,这么黑的天,她又有几分姿色,万一遇到什么图谋不轨的人,那可如何是好,就尤昭那善良劲儿,一定不会就这么让她自己回去,只要自己肯坚持,尤昭一定不敢不送。 “怎么?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啊?等着。” 殊不知尤昭今儿也是真的打定心思要和她断绝一切过分关系的,闻言,转身,走出门去,大概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再次推门进来时,手上果然多了一捆差不多有人两根手指头那么粗的麻绳来,一个箭步就冲过来,挡在见形势不妙,扭头就想跑的吴雪卿面前,拽住她一直胳膊,拉到自己跟前,另一只手抖开绳子,就开始给她五花大绑。 “哎呀!你干什么呀?!放开我,尤昭,那就不能这么对我,你弄疼我了,快放开我!”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除非绑着,那我就只能这样做了,你都这么说了,小雪,说句老实话吧哥儿跟你,我真的不是什么善茬儿,你呢!是好人家的姑娘,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了,成吗?” 尤昭一句话说的语重心长,打好结后,拖着还在垂死挣扎,身体扭动来扭动去的吴雪卿朝外头走去。 夜上海是整个天津唯一一座和爱群大厦一样装了拉栅电梯的舞厅,看着风光,似乎从此高别的地方一等的模样,其实不仅贵得你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日常操作起来,对于不熟悉的人也是麻烦。 不过其实这种电梯在国外已经很普遍了,所以对尤昭来说不算什么,拉开挡在面前的栅子,把吴雪卿拖进去之后,把栅子拉上,然后伸手,按下电梯右侧的按钮,到了一楼后,改成不显眼的抬手将吴雪卿整个人夹在腋窝下,朝大门口快步走去,熊五十已经站在车旁,等了很久了。 “狗熊,快!把这小妞从哪来的给我送回哪里去,回来的时候,顺道跟外头保安交代两句,就说她犯错了,我把她炒了,以后不许再给我随随便便的把她给我放进来,再被我发现一次,就不是卷铺盖滚蛋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了。” 熊五十点头,叹气,一脸同情地伸手从尤昭手上,把听到了尤昭说的话之后,吵得更是没完没了的吴雪卿接了过来,拉开车门,丢进去,关上,却没有了立刻动身离开。 “喂!还是躲着啊?其实那次的事,你不是也有你自己的原因吗?而且事后他们也说不能全怪你,怎么还躲着啊?好歹人家也算是救过你一命,陆晨曦,我说你这女人脑子里能不能别只装得下莫倾征这个男人啊?他真的找你找得很辛苦。” 熊五十并非有意要帮吴世泽说话,也不是对他有什么好感,只是对那个自己从未见过,却被陆晨曦视如珍宝,填满了她整颗心的莫倾征有些不满而已。 如果真的像陆晨曦说的,莫倾征已经和于雕,夏济安逃走了,并且之前孤槐澍也说莫倾征人在天津,可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个男人连找都没有来找过她?既然是相爱的两个人,难道不是应该一样很恳切地要回到对方身边吗? 天津虽然不小,可都三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怎么可能?要么就是孤槐澍骗人,莫倾征压根儿就不在天津,要么就是莫倾征在故意躲着陆晨曦,不让她找到自己,老实说,熊五十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更倾向于后者。 他看得出来吴世泽对陆晨曦的好,虽然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凡人之间有意思的表现,只是总比那个三年一点踪迹都没有,也不知道以后到底还会不会出现的人强太多了吧! 而且这样送吴雪卿也不是头回了,有好几次都撞见了吴世泽,也还好是吴雪卿已经乖乖进屋去之后,这才保住了尤昭位置的消息从她那泄露出去的机会。 不过每次熊五十都是跑了好几条街才甩掉吴世泽的,虽然听着身后询问喊叫声,很想回头,可熊五十因为想要遵守陆晨曦的嘱托,硬是忍着,每次都没有回过头去,回应过,追得气喘吁吁地吴世泽就是了,现在想来,愧疚原来从那个时候累积到现在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也难怪今天终于还是爆发出来了。 “我知道。”尤昭点头,表情却并未有什么波澜,有的就只有无奈,“可是狗熊,你不懂,我们家和他们家那段恩怨纠葛,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说一笔勾销的事,不然也不会对立了整整十几二十年,几代人,还有,要我跟你说几遍啊到底?我跟吴世泽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从来不是,我又不是傻子,他怎么想我能不知道吗?真没有,还有阿征是我的未婚夫,我对我自己的未婚夫时时记挂,碍着谁什么事了?奇怪,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说我的不是?” “凭什么?!就凭我照顾你这么久啊!就凭在你快死的时候,我无怨无悔的跟在你屁股后面没有自己去逍遥快活啊!” 熊五十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声音也比刚才要大了些,眼睛瞪得大如铜铃,脸红红的,是吼出来的。 “你喊打么大声做什么?!”尤昭先是心有余悸的抬眼,瞥了眼坐在熊五十身后,老爷车内的吴雪卿,见她什么都没听的模样,依旧在纠结如何把身上绳子的结打开,松了一口气后,反手,对着熊五十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下去,“死狗熊,臭狗熊,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的事啊?还有,跟你说几遍了?几遍了?不要叫我陆晨曦这个名字了,万一被谁听到了,一切努力都会功亏一篑的,我杀了你我!” 熊五十揉着被打痛的后脑,赶紧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嘴上却还是嘴硬,“哪可能有人啊外面,都这个时间了好不好?除了咱们舞厅,你别在这里瞎猫穷紧张了。” “你还说!”尤昭抬手,作势还要打。 “我去送她了。” 熊五十见状一个弯腰闪身,堪堪避开那凌厉的手刀,转身就往驾驶座上跑去,拉开车门,坐进去,就往一贯的方向,开去,那行动速度,跟有什么东西在后头追他那是一模一样。 看得尤昭在他走后绷不住,差点没笑岔气儿过去,不过确实,如熊五十所说,其实她对吴世泽的态度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不过却不是因为熊五十想的那样,是那种男女之情,要是只是那样的话,反倒还好了。 反正吴雪卿,宋美龄,自己已经命犯桃花了,也不在乎再多加一个人上去。 第422章 遇上 新年夜可能是天津发展的比较好,还是这边普遍人民都属于较为富裕阶层,似乎家家户户都不喜欢在这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下馆子的尤其多,别说是大酒楼了,就是那些规模较小的茶馆,但凡有些特色菜能拿得出手的,几乎都挤满了人,没点本事和功夫,别说,你还真别想挤得进去。 “所以我就跟你说了嘛!今天晚上我们在家里吃得了,我做几个小菜,凑合着吃就是了,干嘛非得下来呀?你看看,你看看,你要挤得进去,我叫你一声妈得了!” 徐夭从来最不喜欢的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待着,这会让他心情有那么一点点紧张,可能是常年住在老城区,十几年下来,警局家里三点一线的生活,以至于突然让他一个长年累月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活的男人突然之间周围有了别的人气,难免会特别不适应吧! 所以当锦瑟拉他出来的时候,他是很排斥,很不情愿的,只是没办法,锦瑟向来是那种只要某件事陷进去了,就绝对要做到,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胜负欲极强的女人,他就是想拒绝,也是即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也没有那个勇气准备去承受拒绝之后立刻到来的狂风暴雨。 “你做的饭,能吃吗?大过年的,我可不想明天一大早还得去医院吊水,或者是大年夜半夜三更的,去洗胃什么的,应该今天哪里都没有开吧?除了这些卖吃的地方?” 锦瑟虽然自己根本不会下厨做饭,徐夭的厨艺不好,她也知道比起从来没有动过手的自己,徐夭真的要强上太多了,可是人嘛!拿自己的长处比别人的短处,这就没意思不是吗?要比就要跟比自己好的人比较,那才叫公平,所以挖苦的话,只要一想到这里,锦瑟就说的毫不顾忌,且一点愧疚心都完全没有了。 “好好好,这么怕拉肚子,最好啊!以后你都不要吃我做的饭了,你都出去吃得了,我可不想害了你。” 徐夭也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人,闻言,也是立刻毫不客气的反驳回。 “........没事,我身体好,能承受得住,今天就是不想你太累了,我们出来随便吃点就好,说多了,你别想太多。” “你呀!就是欺善怕恶,势力主儿。” 徐夭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扭头看着听到自己的笑声,撇开脸去看向别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不自然的闪躲个不停的锦瑟,抬手,食指在她额前轻轻点了点,“知道了,赶紧吃完就回去吧!这雪到半夜恐怕会越下越多的样子啊!我怕太晚了,路会越来越难走。” 锦瑟抬头看着飘着雪花的天,半响,摇头,“嗯唔!不会,再过三十分钟,这雪就不会再下了,明天是晴天。”然后扭头看向闻言先是一脸莫名的看向自己,接着似乎是总算想起来什么了,又恢复成一贯的平静,点头道了声“是吗?那太好了,看来我们可以慢慢吃了,不用着急。”的徐夭,被面具挡住一半的唇角微微上扬,眉眼弯弯,“徐夭,我们明天去西湖钓鱼吧!我最近想做点安静的事。” “哦!就是随时可以发呆也没关系的那种,不过不要去西湖,那里被人钓开了,就老有人去钓,都已经没什么鱼在那边了,我们换个地方,去郊外看看。” “好。”锦瑟点头,难得乖顺。 林小悦本来想今天早早就熄灯睡下的,可不知怎的,身体躺在床上,眼睛也闭得紧紧的,思绪也加减放空,但就是睡不着,还要命的越躺越觉得精神百倍。 可能是因为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又或者是莫倾征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已经累积到一定沉重的地步了,导致即便她都已经刻意不去想这件事了,脑子就是没办法静下来。 照理说她和莫倾征之间已经完全没有阻碍了,陆晨曦不在了,现在应该是他们幸福生活的时候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觉得事情的发展,和当初她设想的越来越大相径庭呢? 莫倾征不仅没有因为没有了陆晨曦,对她产生任何感情,或者哪怕仅仅是一点点的好感,完全没有,反而比以前更糟糕了,连客气都没有了,直接躲着不见,直接向她表现出讨厌的意思,以前俩人还以普通老乡的身份相处的时候,虽然莫倾征会为了陆晨曦,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可当时不单单是她,是所有除了陆晨曦以外的女的,莫倾征都是这样的态度的,所以她当时其实也没有特别的难过,至少没有现在难过的一半。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这么看不上我呢?我到底是不是该放弃了?都这样了,还不够吗?林小悦啊林小悦,你到底还要倒贴到什么样的程度啊?够了吧?你也是自尊心的不是吗?回家吧!他根本就不需要你在他身边,从来他需要的那个都不是你,不管有没有陆晨曦这个人,都一样.........” 林小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大街上的,只是当她自言自语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睡衣外头套了一件大衣,下了楼,跑了出来,走在了市区的道儿上了。 徐夭跟着锦瑟来了天津,并不代表他就忘记了自己一开始去北平的目的,他对林小悦的寻找,从来就没有放弃过,除去上海和一些他觉得不太可能的乡镇,一个城一个城的拖熟人去找或者跟锦瑟请一个月的假,亲自去,跑得简直比那上城下乡的还要勤,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寻寻觅觅整整三年的人,其实,原来,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只是自己一直太迟钝了,从来没有发现过罢了。 “小悦?林小悦!小悦!你站住!别跑!” 徐夭真的从来没想有一天会突然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能把林小悦给走回来,只是那道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哪怕是化成灰,他都不可能认不出来,那是他爱了十几年的女人啊! 不顾身旁锦瑟的阻拦,甩开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就往那个听到自己喊叫声,回了一下头,可是立刻就往前狂奔,看这反应,十有八九是的身影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是她,是她,一定是她!小悦,小悦你别跑了,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了好不好?” 林小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徐夭,更没想到会被他发现,虽然不知道徐夭到底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可她隐隐觉得此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本能的,扭头就跑,她必须杜绝和一切有可能了解莫倾征和自己过去的人在交往,这就是为什么,她回个上海都要偷偷摸摸的原因了,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莫倾征,那个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的男人。 “啊!” “嗯……小姐,你.......没事吧?” 雪幕下,夜上海的霓虹招牌在黑夜中煯煯生辉,人在黑暗中总是下意识习惯了往有光亮的地方跑,林小悦也一样。 也许真的有些事是注定的,侧耳听着熊五十的气鸣声逐渐远去,本来是要离开的尤昭,却突然想站着吹吹冷风。 可能是在里头暖气充足底下待得太久了,觉得有些闷热。 即便看不见,可没了双眼的人通常嗅觉和味觉,听觉都会变得出奇灵敏。 她立刻感觉到了有人从自己右手边斜前方冲了过来,脚步凌乱,“叩叩叩”,是高跟鞋,似乎被什么人追赶着,很着急。 而且他们的距离正极速缩短,可那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本来她是可以避开的。 可是这雪路甚滑她可不想有谁在她大门口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大过年的,她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只能扎马步,在身体感受到一阵冲击后,伸手,紧紧将那人拉住。 待俩人都站稳脚跟后,尤昭开口,一脸担忧询问。 林小悦身体停下来,情绪上却还是一时没有缓过劲儿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抬头,刚想说声谢谢,可在看清尤昭那张虽然被一副大圆墨镜遮挡住大半,发型也不一样了,瘦了点,但轮廓还是和以前一样精致的脸,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同时,惊呼一声,一把推开她拉着自己的手,转身,不管不顾的就往某个方向跑去,期间因为太过慌张,摔了不下四五六次,可是每次都是立刻就爬起来又继续往前跑了,是几乎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在原地停留的意思。 眼睛看不见,仅能靠声音,味道来判断来者何人的尤昭,因为从头到尾林小悦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能听着高跟鞋的声音判断她是个女人,不能知道她是林小悦,所以就算是被突然推开,也仅仅是觉得莫名其妙,好心当成驴肝肺,心中有些不平,却也没有动身追出去的意思。 “陆.........陆.........晨曦?陆晨曦!是你吧?” 只是转身正要往舞厅内走时,耳边响起一个仅有过一面之缘,虽然话不投机,却也不讨厌,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是自己跟莫倾征分别的最后几天,所以印象不能不深刻,即便过了三年,现在听起来仍然有些熟悉的声音。 “徐.............夭?”扭头,眉头微微皱起。 第423章 徐言和 战机的轰鸣声就像是成千上百万个人在声嘶力竭的呐喊一般,刺耳,特别吵,今晚,特别反常地在天津城附近郊区树林里出现了。 天津周围附近有战区却都离得不是很近,所以这种声儿在城里是很难听得见的,几个住在边城里的住户闻声皆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但其实,打开门,拉开窗,先是一脸惊恐的抬头在除了墨汁黑什么也没有,连星星月亮也没有又或者是因为早上又是下雨又是下冰雹的恶劣天气乌云把月亮给遮住了。 让人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天上看来看去,许是以为有空袭之类的事要发生了,不过显而易见,不过就是一架飞机开过去了而已。 等了半天,还是啥事也没有,住户有的一声咒骂,有的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屋内。 应该是跟站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看的家人报个平安,反正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就全都散了,一切恢复凌晨三点该有的平静。 吴延卿一只手领着个军绿色的足足有半个七尺大汉那么大块头的行李袋,另一只手抬起贴在额前,为双眼遮挡住一些因为身后战机转轮太猛了,卷起吹过来的风沙,同时张大嘴,朝身后大喊,道谢。 “言和,谢了,你自己回去的时候小心点,我先走了,改天一定请你搓顿好的!” 徐言和是吴延卿刚进部队那会儿子就认识的,其实那时候俩人还不算要好的,只不过是他们都在黄埔军校,一个是海军课尖子生,一个是空军课的优等生,都是班里的第一,老是被广播连名表扬,这才知道对方罢了。 进了部队俩人由于一个是在天上飞的,一个是在水里游的,这怎么过都是过不到一块儿去的,所以比在军校学习的时候甚至碰面的机会还要少。 不过有一天海军的食堂也不知道是哪个建筑工队那么胆大包天,居然敢对国家部队的建筑动豆腐渣工程的脑筋,刚建起,还没用超过三天,就塌了半边了。 幸好塌的时候不是饭点,就是苦了炊事班那帮大个子,不过他们的宿舍靠后,就被牵连到了一点点,没砸伤谁。 而且发现也及时,只不过经过这次教训,他们连长对建筑工队那是一个精挑细选,完了之后还天天捧着茶杯,拎张板凳,抱张报纸去亲自监督。 反正怎么着全弄好,也得个把月了,几十万的军人没地儿吃饭,只能让一部分人去陆军那儿,一部分就到空军那儿,蹭几顿,凑合凑合就完了。 其实也可以出去吃,不过那时候吴延卿还只是个军士长,当然只能听连长的,换到现在,就不用了。 反正吴延卿和徐言和结缘在他俩都爱吃食堂的桂花糕,而且是只有他俩吃,不过想来也是,海陆空部队里基本都是些大男人,女兵大部分都集中在卫生队和文艺团里,哪个男人爱吃甜的? 十个能有那么一个爱的,就不错了,他俩就是那罕见的“一”,而且又那么刚巧吴延卿待的那个团可就他一个被分到了空军食堂这边,你说要是这还不叫缘分,这还能叫啥? 男人不跟姑娘似的瞻前顾后,别别扭扭的,觉得对方爽快,也就对了眼了。 相处下来,即便偶尔有些矛盾,感情也还是越来越熟络,自然也就成了兄弟了。 加上俩人都是思想技术优秀的人,不出三年就一起晋升上了海军中将和空军少将。 当然其中连升六级的代价便是三年都徘徊在生死边缘,好几次差点没命,断过胳膊也断过腿。 风光背后,便是血淋淋的惨烈,这是部队里常有的事,所以也不必大惊小怪的。 这次之所以漏夜送开机来天津主要是因为吴延卿的拜托,加上也确实是和自己要去执行的任务恰巧顺路。 只是徐言和不明白吴延卿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主意回来了,吴延卿不一直说每次一回到家里,家里老小就一起逼他相亲。 说自己每天见十几二十个,一天下来,都快见吐了,如果没什么大事,一定不会再回去了,尤其是在正月的时候吗? 可当他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吴延卿已然走远,这次跟着一起回去的还有许书范,听说是家中老父和妹妹去了美国看病,半开玩笑地说,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陪着过来,万一真遇到什么烂桃花,还能给上司挡挡,看看能不能立个功,回头升个职什么的。 “我也真是的,刚才怎么不问?”徐言和看着吴延卿,许书范俩人逐渐消失在夜色的背影,抬手,挠了挠头,摇头叹气,“唉!徐言和啊徐言和,你说你这一拿方向器就跟被吸了魂儿进去,旁边的全当成不会动不会说话的萝卜白菜,专注得跟什么似的性子能不能改改?” 转身边走回驾驶舱,边琢磨着执行完任务,把飞机开回去之后,看看能不能抽个时间回来天津,他其实也挺好奇吴延卿家里究竟都是些什么人的。 平时倒是真的很少听吴延卿说起家里的事,除了让这小子恨得牙痒痒的相亲安排,没法儿忍不住不会拿出来抱怨。 何况他想起来好像自己自从军校毕业进了部队训练以后,多年未见的老弟也从上海搬到了天津之前给他回信时这么说过,正巧可以连带着也去看看。 “也不知道阿夭这小子过得怎么样了?每年每年的就知道给我寄钱,我在部队,平常能有什么花销?怎么跟他说都不听,这从一而终的臭脾气,到底啥时候能改改?喜欢一个女人也是,这个不行就另一个呗!两条腿的女人满大街都是,还不好找?非追着那个姓林的舞女,从上海跑到天津来,她到底有什么好的?长得漂亮有啥用,一看就红颜祸水,阿夭就应该找个贤良淑德的能适度帮衬他或者淳朴一点,愿意跟他吃苦的,片儿警的工作可不好做啊!这小子怎么就不能明白他老哥的苦心呢?唉…………” 徐言和见过林小悦几次,不过那是在他还在军校念书时,那时候还没那么忙,只是学习,所以有什么假日,徐言和常常有时间回上海看看弟弟徐夭。 徐夭又总是喜欢围在林小悦身边,所以他自然也是跟着看见过的,只一眼,他就对这姑娘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不是她穿着暴露,也不是她画着浓妆扮成熟,好掩饰自己的过分年轻,更不是她有些世俗说话语气。 而是他在她眼里看不见丝毫对徐夭这个只要她一句话,不管什么事,不管她要什么,都会马上屁颠屁颠的去给她办了的真挚男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感情。 林小悦,显而易见,对徐夭,不过是利用,或者她其实挺享受这种被人追捧,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 这没什么,有得选,徐言和也喜欢做被别人万分珍惜的人,只是林小悦这种故意搞暧昧,欲拒还迎的态度,让他觉得很恶心罢了。 明知道徐夭这样会越陷越深,她也冷漠得没有做任何辩解,不爱就不配得到最基本的尊重吗? 徐言和真的不是不太喜欢林小悦,而是特别特别的厌恶这个女人,所以这一次他也有了一个决心,他要把徐夭这小子提溜回上海去,不管这小子会不会因此讨厌他这个哥哥,他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弟弟都站在火坑边缘了,还不去管,视而不见。 熊五十把吴雪卿一直送到家门口时,还一点不到,可直到三点吴雪卿之所以还在附近徘徊不前,怎么都不肯进屋去,整整俩小时,宁可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原因便是屋里还亮堂着。 这代表什么?代表家里人还没睡,今天是除夕夜,年三十,晚些睡,实属正常,不过吴雪卿自知自己今天跑了出去,没回来吃饭这件事是完全没跟任何人商量,先斩后奏的,所以不管是奶奶林爱英,还是今年谁都不回来,独自支撑,前期完全指望着她的吴亦,都是不会放过她的,至少,没那么容易,为了自己性命着想,无论如何她也得等屋里最后一盏灯灭了,屋里的人全都睡了以后,才能进去,否则要被奶奶和二叔知道她这么晚才回来,加以逼问,套出她去了夜上海那种地方,以奶奶的性子,肯定会把她打得这一个星期都别指望下床了。 不过说来也是的,自己也就算了,还小,不懂事儿,理所当然,可吴延卿怎么也学会不回来了?这小子不管是作为她的大哥,还是作为这个家的长孙,怎么着也不该次次缺席啊!前年也是,今年也是,要是他回来,自己回不回去,奶奶根本就不会在意了,那自己也就不用这么可怜了,有家归不得,大半夜的,站在家门口,要是真的冻死了,那得多冤枉?多憋屈,多不是事儿啊?! “都怪哥,都怪哥,为啥不回来呀?一年一次,你小子也不回来,害苦奶奶把所以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要不然我现在早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压根儿不会有人说我什么,哎呀!快熄灯吧!奶奶您怎么还不睡啊?早睡早起身体好,快睡吧!您再不睡,您孙女就要成冰条了。” 第424章 各自带着各自的一点点影子 吴家大宅本就在边城附近,穿过城郊的树林,远远的便已经能看见熟悉的房顶尖儿了,和现在时势趋势随处可见的欧式小洋楼不同,歇山式的翠绿瓦片顶儿,墙被刷得朱红,即便在夜色下,依旧亮丽夺目,高低有致的建筑群,难以想象这里白天得漂亮成什么样子,简直就像是从前的亲王府邸一般。 说起来,这是许书范头回跟着吴延卿回家,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吴延卿的家世,虽然他自己从来没说过,浑身上下也没啥气质就算了,还一股子的土味儿,可部队里一天天进进出出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张嘴,加上吴延卿表兄如此出名,三两下打听一下,其实就可以很容易的摸清底了,只是吴家的显赫程度光是听还是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将军,这是你家啊?!这也........我发誓,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好看的房子,这真的是用来住人的吗?” 许书范不停用力地眨着冒青光的双眼,在吴延卿跟前跑来跑去,看着不远处的那栋建筑物,兴奋不已的同时,想起什么,一拍手,彻底明白,“我就说嘛!难怪那么大笔数目你能拿出来给小茗看病,还不带眨眼的,直接就给我了,有钱人家的少爷,果然不同凡响啊!” 前半段吴延卿看在许汝茗的份儿上,尚且还可以忍受,就是那最后一句,他怎么怎么听怎么觉得许书范是在讽刺自己呢? “喂!过了啊!我告诉你,我在部队里可从来没有任何特权,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死拼回来的,跟我家大不大,有几个钱,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别说那种让人误会上头好像有人给我开天窗的感觉的话,就算你是我未来小舅子,我也是不能忍的。” 对待吴延卿向来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的较真儿态度,即便见他露出如此严峻的表情,也并没有任何被拆台后的不自在和尴尬,许书范早就习以为常了,现在已经能在听完之后,依然脸不红心不跳的笑着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我还不了解将军你那死性格呀!只是有钱未必是件坏事,小茗的病你也知道,指不定隔三差五就要动一次手术,现在手术费贵着呢!尤其还是心脏病的,咱们部队拿的都是些死工资,要是靠着那些,你和小茗恐怕是过不了日子的,现在好了,有时候成家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将军,我知道你最讨厌受人恩惠了,可小茗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呀?这可是心脏病,不是靠着你那点坚持就能撑下来的,所以这样也挺好的。” 吴延卿看着说到一半突然变得一脸严肃的许书范,听着他那些话,放进心里细细斟酌,摇头,“要是小茗跟你一样想我就不用拜托老酒了,虽然拿得都是那种人的,可还是.........” “还是什么?”许书范见吴延卿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停了下来,话语里还出现了一个头回听到陌生名字,不解,开口询问,“老酒?谁啊?部队里的?怎么没听过?” 吴延卿又想起了跟着老酒,带着吴知和,肖汝惠一起去的那个邪门地方,甩了两下头,“没什么,就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不是部队的,你不用在意,赶紧走吧!这天儿,冷死人了,这个点儿,奶奶,二叔他们应该早就睡了,待会儿进去给我轻手轻脚,别惊动了他们,我不回来的事,他们已经很生气了,可至少今晚,让我消停一会儿好好睡个觉,我真的太累了。” 最后一句“太累了”许书范倒是同意,他们舰队每天不是沿着海湾到处巡逻就是负责运送这个运送那个的,唯一能喘口气的时候都要来几个叫嚣的海盗搞破坏,不说别人,就说吴延卿,一周七天里,几乎有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 剩下的四天,不是忙着写舰队日记呈上去就是新兵集训,虽说过了这个正月,这些前年夏天来到部队的新兵蛋子就可以和别的普通话士兵一样了,可还是有些人连几点军区宿舍熄灯时间都说不出来。 如此看来许书范倒还好,就行船的两天,回来吴延卿几乎就是放他回去休息了,也没打搅,不过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这厮那几天以为是他要陪着小茗去美国做手术,为了女朋友,才放他一马的,也是寒心了。 “知道了,我也累好不好?我也想赶快回去歇着,可是什么叫都睡,那要是没睡,咱们还不能进去啊?!” 许书范收回飘忽得越来越远的思绪,一下子捉住了吴延卿话里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却尤其重要的字眼。 吴延卿闻言,猛地停下脚步,视线先是直直地盯着刚才离得太远,所以才看不太真切,这会儿离得近了,看得很清楚徘徊在朱红镶嵌虎头金扣的大门外的俏丽身影,接着便是抬起一点,再抬起一点,最后看向大门后内院的建筑,在看见那雕花大窗内的灯火通明后,眉头紧锁,难以置信的吟喃了一句,“不是吧……?!” “怎么了?”许书范离得近,听得很清楚,扭头一脸疑惑地看了眼似乎有些僵在原地的吴延卿,想起这家伙平日里的桀骜,顿时心中倍感惊奇,便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一扇扇亮堂的窗户后,眉角难免抽搐,“将军,来者是客,你不会真的让我跟你一起站在屋外,等那些等全灭了才进去吧?” 原本以为吴延卿定会回过头来说自己刚才开玩笑的,让许书范别放在心上,毕竟那句“来者是客”可不是说假的,哪有让客人等在屋外的道理,何况他这位客人不是别人,还是吴延卿的部下,长官总是要面子的嘛! 可事实证明,对吴延卿这个男人,你真的不能用常识去轻易判断他接下来的行动,因为往往你总会尝到失望的滋味儿。 “对不起了书范,你就将就着吧!” “.......我可以自己进去吗?” “是可以,只是回去我立刻就给你撤职。” “........那我还是将就着吧!” “是啊!将就着吧!连我的亲妹妹都得站在那儿等着,你作为属下,陪一下领导吹吹风,又算得了什么?理所当然的事。” 吴雪卿虽然向来是胆大包天的,可到底毕竟是个女儿家,吴宅又位于城边郊外,除了内宅,周围皆是黑灯瞎火的,即便沿路有路灯,待久了,也会觉得分外阴森恐怖。 而且人在四周过分安静后,对稍微一点点声音发出,也是比平日里要更为敏感一些,加上正值冬日,树枝脱落,人踩在上面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哪怕是刻意脚步放轻,那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在吴延卿,许书范距离吴雪卿差不多有五六米的地方时,吴雪卿已经猛地回过头去,发现他们了。 “谁?”可以很清楚的听出,声音里有明显的慌乱。 吴延卿本来就没有吓唬吴雪卿的意思,闻声后,更是绝对不能这么做了,这丫头是真怕了,这时候若是自己在做吃些什么来,要是把她吓晕了,那可怎么是好?好歹也是亲妹妹,他可不愿意这样去坑她。 “你哥,我。” “哥?!”吴雪卿也认出了吴延卿的声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迈开小腿,飞奔过去,伸手,搂住吴延卿的腰,脸埋在他胸前衣服里,蹭了蹭,“你吓死我了,哥儿。” “胆子那么小,就别半夜三更的跑出来瞎溜达,你也真不怕遇着坏人。” 吴延卿这几年待在部队里,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被磨砺得如钢刃一般,小兵的时候对自己严格,将军的时候,对自己和属下都严格,那神情从早到晚都是紧绷的,丝毫没有哪怕一刻的放松,更别提露出如现在这般柔和的笑容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多亏了许汝茗,吴雪卿,许书范也算是比旁的,要看到吴延卿面上更多的表情了。 从前在部队里许书范就听说过吴延卿家里还有一个同母同父的亲妹妹,比他小个两三岁左右,还在香港念书,长得是那叫一个水灵漂亮。 那是因为有一次,似乎是被家中长辈吩咐过来的吧!吴雪卿被吴大将吴延安带着来开会的时候,顺道绕过来宿舍这边看看自己的哥哥吴延卿。 虽然吴延卿那时候出海去了,没见着,不过部队里那些大男人可是都饱了一回眼福,也是那时候吴延卿的家世才在部队里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的。 “还不是因为奶奶她,不对不对,是因为哥儿你,都怪你,还是四叔,你们俩要不是谁都不肯回来,奶奶能把全身心都放在管教我身上吗?要是奶奶没把全部注意力都投在我身上,我就不会那么倒霉了。” 吴雪卿闻言,猛地把头从吴延卿的胸前抬起,撅着嘴一顿抗议。 关于尤昭和夜上海的事,她怎么也没敢说,因为她很清楚,吴延卿也不是特别喜欢那种地方,虽然没有奶奶那么偏见,先入为主,可她不敢相信自己哥哥去找尤昭麻烦的情景,不过说实话,尤昭的身手明显不会比吴延卿差到哪里去,而且隐约的还有些相似,就好像那些武侠话本里头的所谓同处一脉,各自带着各自的一点点影子,她和尤昭结识就是结识在打架的缘分里的,所以不难看出。 “好好好,赶紧进去吧!” “你没看见灯开着啊?” “以前好像我们也没少干这种夜不归宿的事啊!”吴延卿一句话说得若有所思,目光远眺,看向宅院后头。 吴雪卿先是迷惘,而后想起什么,心领神会地一笑,“对啊!是没少。” “走吧!冷死了。” 吴延卿见吴雪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牵着就往一个方向走去,徒留身后不明所以的许书范不停询问,“将军?你们啥意思啊?去哪儿啊我们现在?” 最后见没有回应,又不想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屁颠颠地跟了上去了。 第425章 道来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这不是徐夭第一次进来舞厅这种地方了,跟在尤昭身后,穿过时髦的旋转玻璃门,耳畔便传来一首“夜来香”熟悉得仿佛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上海,似乎很多舞厅普遍都会有这首歌,可能是它的旋律真的很适合年轻男女,依偎着,柔声细语呢喃的同时,走着舞步吧! 而且每每听到这首歌,徐夭眼前总是不自觉的会出现上海滩夜晚的霓虹灯,摇拽男女,闪烁着暧昧的光。 接着脑海里便会无比清晰的出现林小悦的身影,有她被某个男士环抱着腰肢,在舞池旋转的。 也有在老旧的出租屋内,单手撑着下巴,靠在唱片机旁,双眼轻闭,欣赏享受着黑胶唱片播出的旋律的。 或是坐在对面餐桌上,拿起红酒杯,放在眼前,在摇拽红色液体映照下,显得面色尤其红润靓丽的她。 所以徐夭有些呆住了,直到走在最前头领路的尤昭发现他没有跟上来,折回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 尤昭自然不可能知道徐夭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他一脸放空,眼神飘忽的模样,自己此前叫了好几声,都似乎根本没听到,又不能直接把他丢在这里,才转身回来,喊他的,只是她可不太相信徐夭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可看呆,这是怎么回事儿? “啊?”徐夭晃神间,被突然这么一拍,猛地回过神来,垂眸看向尤昭,眨了半天眼,才摇头,“哦!我没事啊!晨曦,这里,是你工作的地方吗?” 由于相遇的太过突然了,徐夭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太兴奋,都忘记问陆晨曦为什么会在舞厅门口站着了,只是看她一副西装革领的模样,头发也剪短了这样多,若不是自己认识她,这副打扮,放在旁的人身上,徐夭恐怕会把她当作一位俊俏的男子罢了,男人在舞厅能做什么?端酒水的司仪之类的吗? 换做从前,陆晨曦这样的出身,即便站在舞厅门口,徐夭也断不会有这种想法,可现如今陆家早就没落了,当年的北平陆家,过了三年,再也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富商了,而是逃犯。 当年不仅报纸,大街小巷,都是陆晨曦的通缉令,哪怕是现在,也还随处可见,不过陆晨曦如今这模样,若非熟悉之人,不太可能有人认得出来。 方才也是,要不是身后锦瑟喊得那声“小曦”估计徐夭就是在这儿看上一整天也不会认为自己眼前站着的男人会是陆晨曦。 不过徐夭和陆晨曦虽然见过,但只有一面之缘,而且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会有些认不出,着实属于自然。 既然陆家不再富裕,那陆晨曦为了填饱肚子,卑躬屈膝,降低身份,做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毕竟有句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嘛!人生在世,有什么能比填饱肚子更为重要的。 也不怪徐夭会如此联想的,而且从某种程度上,他也还是猜对了,陆晨曦确实也算是在这里工作,只不过是以老板的身份罢了。 “噢!是啊!我在这边工作,有什么问题吗?” 徐夭察觉到了身后锦瑟锐利的目光,即便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姑娘现在,一定正对不识趣,问太多的自己,咬牙切齿了,用力咽了咽口水,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晨曦你这身衣服,还要这个头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个嘛……”尤昭抬手捏起一撮头发,在手指肚里磨来磨去,扭头,把脸转向徐夭身后,锦瑟的方向,“怎么?你什么都没跟他说吗?” 这个问题显然是在询问锦瑟的,徐夭听出了,回头看向锦瑟,没有插嘴。 “嗯!不是你让我最好谁也别说吗?说什么越多人知道传到外头那些直到现在还死死盯着你的人的耳朵里的机会就越高,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再说了,不相干的人,给他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锦瑟闻言,点了点头,说的头头是道,不过最后一句时,侧目,狠狠瞪了一眼徐夭,明显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虽然那句“不相干”确实有些伤人,可徐夭知道锦瑟不过是在生气自己刚才一看到林小悦就毫不犹豫地丢下她一个人自顾自地跑去追而已,所以听到了,也只能是无奈的一笑,不敢加以反驳。 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刚才那样,的确是有些不应该了,怎么说呢?关于照顾锦瑟这件事,没人要求,更没人强迫,是他自己自愿要做的,既然一手揽下所有,就应该做好负责任的准备。 锦瑟平常很少出门走动,所以来了天津这么久,放她一个人走在街上,也肯定还是会迷路的,万一锦瑟追不上自己呢? 这三更半夜的,徐夭真是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对她愧疚,是理所当然的。 “你呀!人家天天给你做饭,就别这么挖苦人家了,每天每天的,嘴巴里就不能吐出点好听的,也就徐夭,刘皮能忍得了你了,赶明儿就你这臭脾气,要是哪天离了他俩,我看你找谁折腾去。” 从年龄上,对陆晨曦来说,锦瑟是姐姐,但更多时候精神上,锦瑟却更像个任性的妹妹,虽然戴着面具的时候看着阴沉沉的,心眼儿却从来不坏,而且那面具之所以朝九晚五从来不摘,也是锦瑟不想别人被她面具后,脸上的疤给吓到而已。 如果可以选择,不管是陆晨曦还是锦瑟自己估计都想要抛弃她那打一生下来。哇哇落地时,便带有的,过分厉害的先知能力,若不是为了这能力,锦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性格孤僻奇怪,更不可能发生那样的意外,被生生毁去即将含苞待放的姣好容颜,此后一生,只能以一块血玉面具示人。 即便那块面具妖艳夺目。只见那血玉面具左半面嫣红布满大片大片,盛开的罂粟花,只在右半面白玉处开一小孔做眼孔。 底下花纹处露出半边嘴角,这是后来打上去的,原先拿回来,是没有嘴孔的。 不过锦瑟说如此不方便进食,陆晨曦才吩咐了陆诚喊了人去外头找了个能匠,仔细打造妥当,方重新送来。 毕竟这罂粟面具若是锦瑟不戴,怕是普天之下,没人能带得了。 由着沉在箱底,又岂不太过浪费,虽说这种古物向来忌讳改造,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若锦瑟不收着,陆晨曦便有得受了。 更何况对陆晨曦这种向来就开明非常的人来说,原则这种事,是可以依情况的变化而决定违背或坚持的。 那面具便是当年东哥试图附身在她身上时所用的器皿。 “没事的,我都习惯了,倒是晨曦你......这是墨镜?”徐夭其实从一开始见到尤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鼻梁上架着的大圆金丝边墨镜了,先不说这时已经进屋了,哪怕是外头,哪个傻子大晚上的还带着墨镜出街啊?因为这点,所以墨镜特别显眼,若是白天,怕是徐夭也不会觉得太奇怪,不过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陆晨曦就是个奇怪的人,如今这般,徐夭也只以为她又是在古灵精怪什么东西,伸过手去,半开玩笑,就想要将镜片摘下来,“大晚上的,晨曦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你看得清楚东西嘛这样?快摘下来。” “别!” “住手!” 尤昭和锦瑟同时伸手,紧紧抓住了徐夭眼看已经伸到尤昭鼻尖前,只离不到五厘米左右距离的手,开口,厉声喝止。 “.........怎么了?!” 徐夭被俩人的反应,吓了一大跳,猛地停住了接下来的所有动作,扭头先是看向锦瑟,而后又看向尤昭,见她们都是一脸严肃模样,询问的语气都下意识开始颤抖了,“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你别乱动手动脚的,好歹晨曦也算是个女的,别用对我那套那么随便。” 锦瑟还不知道能把多少事告诉徐夭,遂先开口圆场,然后侧目,看向尤昭,眼神是询问。 能说吗?能说到什么程度? 尤昭心领神会地点头,“都说吧!他现在负责照顾你,有些事,迟早还是要让他知道的,而且都已经瞒了这么长时间了,再瞒下去.........难道这三年,你还没对他信任?” “自然不是,那我就说了吧!”锦瑟摇头,否定得尤其快。 “那不就得了,说吧!也是时候.....不对!等等,你刚才说我好歹算是个女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算是?” 话说到一半,尤昭突然想起锦瑟在看向自己前,好像还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而且这句话,意味深长。 可锦瑟在得到确定答案后,便也懒得再理会陆晨曦,无所谓的朝她摆摆手,“自己掂量。” 转身,伸手,拉过徐夭一条胳膊,将他拉得离自己近些,又抬眼,看了看四周。 见舞厅里的人虽然表面上都是在做自己的事,可每一个余光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瞥过来这边。 许是因为尤六哥如今的名气越来越盛了,其实之前自己就和陆晨曦说过,她最好是隐姓埋名,别那么张扬,这样是在玩火。 她就是不听,不过也确实,若是从此隐世,怕是三年前陆家的冤屈,几百辈子都洗不清了,更别提查到陆诚的下落了, 锦瑟摇头叹了口气,收回思绪,踮起脚,一只手按在徐夭的肩上,另一只手放在嘴边,掌心向内,挡住,然后才附在徐夭耳旁,刻意压低声,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第426章 是有女朋友的人 林爱英最喜欢的便是常春藤,所以总是在屋外的墙上,能种的地方都给他种得满满的,收拾起来特别的麻烦,家里管院子园丁就为这东西都不知道气走过多少个,尤其是吴雪卿房间阳台底下的,格外茂盛,不过这倒是给吴延卿吴雪卿这总喜欢不走寻常路,一天到晚皮痒痒不知道怎么死的俩兄妹,开了个方便的后门。 就像是现在,晚归,家里的人又还睁着眼,外头又冷,不想被唠叨又想进屋里暖暖身子的时候,这些蜿蜒向上的藤蔓,就派上大用场了。 想法是好的,就是少了些运气,毕竟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 吴延卿前脚刚挎过阳台的栏杆,翻身落地站定后,还没来得及转身,伸手,去把还在底下的吴雪卿,许书范够上来,身后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啪”一声电灯开关声音响起后,霎时间,全亮堂了。 “不是吧…………” “开玩笑............” 吴延卿,吴雪卿身体同时一僵,难以置信,直到屋内响起一道苍老却依旧精练的熟悉声音。 “你们两个,可算是回来了,怎么这么久?不知道奶奶岁数大了,要早点睡吗?” 听着这字面上风平浪静,实则语气里暗藏尖刀,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原本还打着注意,眼看自己距离房间阳台其实还有两三步的距离,便想着赶紧转身原路返回,跑得了今晚再说的吴雪卿,闻此外人听了可能一时半刻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来,可他们这些内人,却能很轻易听出语气里温怒的话来,知道自己哪怕是逃过了今晚,明天后天以后也势必要经历一番,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认命地继续往上爬,伸手去抓住吴延卿放下来的手,抓紧,抽力爬了上去。 就是可怜许书范,无端端的,领导说的话他也不可能不听啊!就这么被吴延卿给带入坑了。 “说说吧!” 林爱英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浑浊的老眼在跟牛奶玻璃瓶底一样厚重老花眼镜镜片后眯起,来回扫视着双目微垂,可脸上却都没有一点认错表情,站在自己面前,吴延卿,吴雪卿,率先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奶奶,我.........我就是去朋友家玩了一会儿,想着,反正哥儿和四叔都不回来了,张球又有事,咱们这顿饭就这么点人头,还吃什么呀!各自搞定得了,才出去的,谁知道.........” 果不其然,吴雪卿一贯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先开始推卸责任。 林爱英习以为常,没说什么,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笑,侧目,锐利目光扫向死到临头还一脸没表情的吴延卿,语气已经克制不住,非常不好了,“延卿,你呢?你的借口是什么呀?” “奶,您要是不给我乱介绍人相亲,或者不先入为主的拉拢一些我不喜欢的人,给我配对象,我没准没啥大事,就会天天回来在您跟前溜达了。” 吴延卿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没用了,最好还是实话实说,没准儿经过这次,林爱英知道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知道他的反应,以后就能尽可能的不再逼迫他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啊!小悦,到底哪点不好了?啊?又乖又懂事,还会在我身边照顾妥帖,多好的姑娘啊!你说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呢?” “她很好,可我不喜欢,白搭,奶,您是时候要收敛一下了,别再让人家姑娘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我这块木头身上了,要不是您在背后煽动,我早摆脱她了。” 林爱英虽然老了,但却不糊涂,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吴延卿对自己给他安排相亲这件事情上,有多大的不满,可没办法呀!为了吴家的香火,也为了自己的儿子吴征以后能够儿孙满堂,后继有人,哪怕是从此被吴延卿跟避瘟神一样避,她也要尽早把这孩子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都说当兵的,十个有九个都是战死沙场的,没孩子送终的,她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孙子成为那九个里的其中一个。 “你这孩子,你要是自个儿抓紧点,你奶,能做到这份儿上吗?你以为你奶就那么喜欢给别人当媒人婆啊?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说你们这些兵头子,天天在前线忙活,指不定什么时候不光荣牺牲,就得断胳膊断腿的,我能不给你多留点后路吗?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去相,也成,不喜欢小悦,也成,那你啥时候过年过节的,没事的时候也带个人回来蹭顿饭什么的,怎么每次你灰溜溜地出去又灰溜溜地回来呢?身边一个像样的都没有。” 许书范一开始在一旁听着这一老俩少对话是听得那叫一个一头雾水,可慢慢的,也就听懂了一些,原来还是为了相媳妇的事儿,这件事儿吴延卿也曾和自己抱怨过,所以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只是他不太明白,吴延卿不是有女朋友嘛?怎么不说出来呢?说出来不就啥事也没有了吗? “那个........将军........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所以老太太其实真的不必再着急了,虽然..........” “闭嘴!” 许书范见两边僵持不下,本是好意开口相劝,结果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吴延卿猛地一个冷眼扫射过来,厉喝一声,后半句一下子就给咽回肚子里去了。 “你才给我闭嘴!” 林爱英闻言,一下子站起身,结果因为太激动,加上年纪大了,血压本就会偏高些,左摇右晃了一下,幸好被一旁吴亦眼疾手快扶住了,不然恐怕是要摔到一边去,可因为心中着急,毕竟是好多年没听到的好消息了,一站定,便一把推开挡在自己和许书范中间的吴延卿,先是横眉怒目的朝他怒斥一句,然后满脸堆笑的看向许书范,“这位先生是?” 许书范不明白吴延卿为何对妹妹许汝茗的事,闭口不提,也没注意到一旁明显知道些来龙去脉的吴雪卿拼命对自己眨眼睛,使眼色,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林爱英,顺着她的问话,礼貌的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便把吴延卿和许汝茗的事,从相识到相爱,一份不落的全说了出来。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当尤昭在徐夭面前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稍稍取下来些后,徐夭先是双眼圆瞪几乎如铜铃一般大了,上下打量着眼前年纪轻轻,原本应该好好的待在有父母或兄长庇佑的净土,健康长大的,如今却搞成了这般模样的陆晨曦,接着捂嘴惊呼,“晨曦你的眼睛............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尤昭早料到徐夭会有这样的反应了,其实自己刚开始给锦瑟看时,锦瑟当时露出的表情,和徐夭现在,可以说是一般无二。 “我呀!总之就是失策了呗!要是再谨慎一些,也不至于被东哥反将一军,不过没事,我..........” “什么没事?!都瞎了,这还能叫没事?!晨曦,用不用我去给你找个大夫,还是我........” 徐夭见陆晨曦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越发心疼起这个坚强的姑娘来,还没等陆晨曦把话说完,就一脸激动的冲到她跟前去,伸手,紧紧握住她双肩,本想好好说的,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怒吼。 锦瑟闻言,一巴掌甩在徐夭后脑勺上,“喂!要不要我跟老板说一声,让你去台上说啊?喊那么大声,是不是怕没人知道小曦这档子破事啊?” 徐夭立刻住了口,锦瑟一巴掌,差点儿没让他把舌头给咬下来,小心翼翼的回头,一脸抱歉,“对不起,我......太惊讶了嘛!再说了,你也不认识这的老板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锦瑟唇角上扬,勾起一抹邪笑,眼孔内的丹凤眼眉眼微挑,余光瞥向陆晨曦,“尤六哥儿不是就在这儿嘛!上不上台,一句话的事,不是吗?” 尤昭点点头,看向闻言,先是一懵,而后大概是总算弄清楚思绪了,回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徐夭,同样的邪笑,“只要你家徐大妈愿意上台,我是很欢迎的,老唱歌,其实也没啥太大的意思,最近正好想引些新东西进来玩玩。” 徐大妈是尤昭经常私底下用来调侃锦瑟的,尤昭虽然跟锦瑟见面都在外头,很久没回去那个小洋楼,不对,应该是说,自从回到天津以来,她就没去过任何与“陆晨曦”有关系的地方,谨慎一点,没劲,但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可从锦瑟衣着打扮,和有时候出门手上还拿着个饭盒来看,家里有人把锦瑟照顾很是妥帖,一开始陆晨曦以为是刘皮,不过后来听锦瑟说了在北平离开那天的具体状况,才知道徐夭因为林小悦突然失踪的事,曾跑到北平去找过她。 只不过那时候她已经跑去长春了,没碰上头罢了,后来也一直是徐夭在照顾锦瑟,不过那些菜,那种细致摆盘的方式。 锦瑟先前又不明说,要不是刘皮,陆晨曦还以为锦瑟是在家里请了个女保姆。 可又想到锦瑟这家伙有严重的交际洁癖,对人特别挑剔,应该没人能在锦瑟那里做得长久,除非是熟悉的人。 后来知道是徐夭时,虽然吓了一跳,但却也敌不过发现徐夭如此母性的一面来得惊讶,徐大妈的绰号,也是从那时候来的。 锦瑟从来没在意过,不过这会儿陆晨曦在徐夭面前说起时,却明显有些慌乱了。 第427章 凭什么先爱上的就不该被珍惜? 尤昭的突然出现,是真的把林小悦给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以至于在她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回到吴宅时,脸色发青得厉害。 因为过分惊讶而睁得大大的双眼,充满血丝,跑动而松散开的发鬓,披头散发乍看之下的可怖模样,可把听到拍门声,松了一口气,借口去开门,从房间溜出来,下了一楼的吴雪卿给吓了一跳。 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小腿一软,差点儿没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小......小悦?” 吴雪卿是头回见着林小悦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要知道无论被自己哥哥狠心拒绝多少次,事后都还是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的林小悦以前脸上可从不会有如此失态的表情,所以她一时竟有些没认出林小悦来,试探着喊了一声,语气是询问。 林小悦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跑着回来的,一路都没敢停下来,所以顾着弯腰喘气了,闻言,先是“啊?”了一声,而后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吴雪卿,拍了拍胸口,直起身子,“哦!雪卿,你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啊?” “早?!”吴雪卿眨巴两下眼,见林小悦脸色又青又白,额前一片湿润,胸前起伏不断,上前一步,伸手,绕到林小悦背后,帮着她轻轻拍了拍,顺顺气,“小悦你是不是跑糊涂了?现在可是凌晨三点,都快四点了,天都快亮了,还早啊?你没事吧!怎么跑这么急啊?跟谁在后头追着你似的。” “我没事。” “来,去那边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歇会儿先。” “好。” 关于吴延卿不喜欢林小悦这件事在吴家上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因着吴延卿就是这样的性情。 心里头一旦没有你,便不会给你半点希望,无论做任何事,都是干脆利落的。 感情上,更是半点都不让别人家姑娘藕断丝连的机会。 说白了,就是有些较真儿,不像张球,天天搁那游戏人生,都快奔二五的人了,还天天老不正经的,简单来说呢! 吴延卿就是典型的军人性格,认真负责,坚韧不拔,就像后院那棵槐树似的,五十年如一日,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也难怪林小悦会伤心,换做吴雪卿也伤心,合着连幻想的资格都被剥夺了,谁的心能不伤不难受啊? 不过吴雪卿对林小悦这个姑娘确实喜欢得紧,可能是因为臭味相投吧! 林小悦从前也是在舞厅歌厅里唱歌当歌女的,还唱过粤剧,小时候天天被她爹揪着耳朵,从这个胡同口到那个胡同口去搞街头卖艺,谋生。 每天晚上回去也是吊完嗓子,才能给吃饭,日子清苦又单调,唱曲儿,成了她的一切。 可后来她出来了,去了上海,才发现干什么都不简单,这世上奸诈阴险的人多了去了,她曾被一个说是唱片公司的人骗过。 明明是她唱的歌,声音是她的,词儿曲儿也是她自己编自己写的,给台下的掌声却都是给了台上的那个只不过是做做嘴形而已的女人,自己却是只能躲在幕布后面。 她突然觉得很心酸,努力的是她,唱的也是她,给掌声却给了别人,谁会记得她?谁都不可能认识她的。 所以后来她就不唱了,跳舞去,幸好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很多大款都喜欢和她跳舞,也算是能存些钱了。 林小悦说那个时候每次她爹一拿起鸡毛掸子打她,还是莫槐的吴延卿就会出来护着,张开幼小的双手,毫无畏惧地躺在她面前,可能在任何人看来,那时候的吴延卿的身影不堪一击,可对于当时的林小悦而言,那是比铜墙铁壁还要坚强的一面盾牌。 她也是在那时候便开始对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钦慕上的。 美好中却也带着卑微,吴雪卿实在是不愿意让林小悦知道吴延卿已经有女朋友的事情了。 而且根据她之前去广州的观察,俩人感情很好,不甜不腻,吴延卿心里已经有了把许汝茗娶过门的想法了,虽然他从未明说过。 可吴雪卿又不傻,更不是三岁没开窍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端倪,许汝茗的确没有吴延卿一直渴望,需要的那种刺激的感觉。 可却的的确确是个能娶回家安稳过日子的好女人,就是病症缠身,怕是在林爱英那儿,难以过关。 不过以吴延卿对林小悦的讨厌程度来看,即便没有许汝茗,估计林小悦也不会有什么希望的,倒不如早早放弃算了,两条腿的男人,不满大街都是嘛! 年纪轻轻的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何况林小悦长得这么好看,绝对能找到比吴延卿更好的归宿。 人都是这样的,尤其是女人,在感情的舍取问题上,作为一个局外人,旁观者时,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但当自己也深陷局中时,就会变得盲目,看不清事实,不过通常这种情况除了自己领悟,旁的人说再多,也只是旁敲侧击,没用。 就像吴雪卿决定开口劝解林小悦,放弃吴延卿,就像不久之后,吴延卿开口劝吴雪卿,放弃尤昭一般。 “..............所以小悦,放弃吧!我哥儿其实也没什么好的,他都有女朋友了,你再怎么争,也都是没什么大用处的,其实,张球那小子他............” “这不可能!” 林小悦打断吴雪卿的说明,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双目圆睁,怒吼,声嘶力竭。 “小悦!你别这样,小茗挺好的,我奶奶不可能不喜欢她,我哥儿看样子,也是真心想和她结婚,估计会成,你还是早点做好心理准备的好。” 吴雪卿对林小悦对自己瞎吼这件事并没有生气,反而面上越发同情起她来了,起身,伸手,抓住她的一条胳膊,继续耐心劝解。 “小茗?”林小悦闻言,拼命克制住眼角泪水滑落,扭头,看向吴雪卿,紧咬下唇,神色狠戾,用力一摆手,甩开了吴雪卿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你还真把她当成是你嫂子了,叫得那么亲,雪卿,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你怎么能胳膊肘朝外拐呢?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哥,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去阻止?还是,你所谓的姐妹情深,只不过是在嘴边挂挂而已,其实你这样的大小姐,没把我放在心上,我也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不是的,我.......我........我要怎么阻止嘛?”吴雪卿知道林小悦误会自己了,慌忙摆手,绞尽脑汁的去解释,“小悦,这心是长在我哥儿自己身上的,那你说说看,他的心硬要往小茗那里走,我能怎么办?我虽然是他亲妹妹,可我哥儿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他最讨厌别人管束他太多的,你追得越紧,只会适得其反,到最后可能............” “那个女的是谁?” 林小悦显然已经不想听吴雪卿多说一句话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后,迫不及待的反问。 “呃.........” 吴雪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说真的,她心里现在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看着林小悦的时候,因为她总有种感觉,林小悦会去找许汝茗麻烦。 说实话,许汝茗这个嫂子,吴雪卿非但不讨厌,还挺满意的。 知书达理,不愧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姑娘,也有自己的主见。 关于自己倒追尤昭这件大胆的事上,许汝茗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 要不是她鼓励,自己也不可能成功引起尤昭的注意,不过吴雪卿也并非是喜新厌旧的人。 林小悦这边还是站的,所以说话也尽可能的中肯,不敢特别偏向谁。 哪怕已经听出来现在林小悦有多生气了,吴雪卿也不大想背叛许汝茗。 而且要是事后被吴延卿知道祸都是从自己这里闯出去,怕是要给她打死了去了。 “说话啊?!她是谁?” 林小悦眼睛都急红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她............哎呀!就是一个学生,没什么的,小悦,你就别打听了成不成?” 吴雪卿一脸为难,身体不断往后退,似乎是想找时机溜走了。 林小悦看出来了,一个转身,挡住了她的去路,“雪卿,你要是还当我是姐妹的话,就老实跟我说清楚,不然以后,咱们俩就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你真的希望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吗?”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林小悦的声音终于是把在二楼的吴延卿给喊了下来。 “莫哥,你什么意思?” 林小悦看着从楼梯上步履沉稳走下来,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吴延卿,都快把嘴唇咬出血丝来了,双眼泪光闪动,好像只要稍微轻轻一眨眼,就会有水流出来一般。 “林小悦,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曾经又应该是同乡的份儿上,我已经数次给你留了颜面,也给过你无数次台阶下去了,请你以后不要再装作一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样子,我不喜欢你,不管你怎么在我身边转悠,我都不会有看上你的那一天,请你以后别再把心思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了。” 吴延卿扫过,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便没有了,面上也还是没多大变化,说话的声音甚至来一点犹豫都不曾有过,便把狠心的话,脱口而出了。 一旁的吴雪卿虽然觉得这样的吴延卿未免有些太过毒了些,可还是能理解,既然不 第428章 谁也不耽误谁 但凡出来混过江湖,闯过世界的人,无论是谁,都会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想事,总是先把坏的先想好,接着才会去想好的。 在那个四处战乱,民不了生的年代,大多数的人早早的便会出来讨生活,何况是林小悦这种原本就是从艰苦的小山村冒出头来的。 加上距离那些年的上海,不过也才过了三年而已,关于莫倾征对陆晨曦的一撇一笑,林小悦不可能不历历在目。 所以她不是没有想到过即便没有了陆晨曦,莫倾征依旧瞧不上她,事实上她从一开始决定向吴延卿隐瞒有关莫倾征所有过去的一切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了。 可即便是这样,林小悦也还是没想到,直到现在,自己依旧搞不懂,莫名其妙成了吴延卿的莫倾征,居然会把话说得这样的狠,这样的不留丝毫情面。 若是三年前,哪怕是拒绝,念在曾经同乡一场,林小悦相信,莫倾征是不会对自己如此狠心的。 成了吴延卿的莫倾征,冷漠得可怕,很多时候都让林小悦不寒而栗,同时也越来越觉得陌生。 从前的莫倾征是那么的温暖和煦,想什么事,都是先看感情那一方面的,以人情世故为主要。 可现在的吴延卿,太过冷静了,行事作风四平八稳,老爷子来了哪怕,都是毫无情面可讲的。 很多不了解的人,比如吴雪卿可能就会把这理解为军人的性情。 可莫倾征也是当过兵的,也是从军校出来的,莫倾征为何就没被磨砺到这种程度?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突然从一个环境,被丢到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环境之后,林小悦现在,也只能这么去理解了。 “如果我说不呢?”林小悦直视着吴延卿双眼,眸子是一潭死水,“如果我真的这么说了,请问,小爷您,是不是就准备把我拎着从这丢出去了?” “我会让阿孝把你送到上海的,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那边现在也乱着,免得老太太担心。” 吴延卿话说的很客气,眼神却是逐渐变冷了。 吴雪卿看出来了,自己的大哥就是这样的,虽然失散多年,可是这几年的相处,还是让她足够了解到他大概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了。 吴延卿的性子就是这样的,越是讨厌某个人的时候,对待那个人,无论是态度还是说话的语气,就越是客客气气的,让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一点毛病出来。 相反,要是他看得上某个人的话,就会莫名其妙总是喜欢对他说一些在她这个外人听来都觉得很欠抽的话,基本不是损,就是骂,关键是骂完别人之后,还死皮赖脸的粘上去人家身上。 像个老大爷一样,一点不客气的吩咐人家做这做那儿的,当人家丫鬟佣人使唤不说,还一点觉得自己稍微有点问题都丝毫没有,简直厚脸皮厚到姥姥家去了。 所以听他对林小悦中规中矩的语气态度,吴雪卿自然就知道她大哥到底对这个女人事是有多么的不喜欢了。 有句话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地道,甚至有些缺德,可俗话说得好,帮亲不帮理。 林小悦是吴雪卿的好姐妹,这没错,可到底不是亲的呀! 吴延卿却是吴雪卿的亲大哥,打断骨头,那还连着筋,在这种情况下,她自然只能对不起林小悦了。 “小悦,好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强扭的瓜不甜,你就看开点吧!” “凭什么?!” 林小悦肩膀往后用力甩动,甩开了吴雪卿放在自己肩膀上安慰拍打的双手,扭头,对着她就是一顿吼。 回音这事儿,只要分贝大到一定程度,在空旷的地方,都会出现,何况吴宅里三层里三层的,外面看是中国式建筑,里头则仿照古欧式洋楼结构。 一声怒吼直接给她传到最顶儿上的那一层都有正在擦楼梯扶手擦得好好的,被吓得掉抹布的女佣探头看下来,何况是就在二楼的老太太林爱英,吴亦,许书范一众人。 “你们几个在吵些什么这半夜三更的?啊?”林爱英在动静一落下后,就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来,顺着楼梯,右手握着扶手,一路吸着棉拖鞋就走了下来,同时,不停的扭头向下张望,先是看了看林小悦,然后是吴延卿,最后看向吴雪卿,“小雪,你哥儿和你小悦姐怎么回事啊?” 吴雪卿闻声,抬头,瞥了眼林爱英,扭头看向吴延卿,见他一双眼正死死地瞪着自己,抿了抿唇,不敢说。 “小雪,奶奶在问你话呢!你怎么回事啊?哑巴啦?还是不会说话啊?回话啊你倒是?什么时候学得这样没有礼貌了?” 紧跟着林爱英下来的吴亦见吴雪卿憋红了脸,低着头,愣是当做没听到林爱英方才的问话一般,小嘴闭得紧巴巴的就是什么都不肯说,忍不住开口,用一个长辈的语气,斥责。 “我........” “雪卿,你多说一个字,哥儿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你哥儿了,你知道不当我妹妹,会有多严重了,自己掂量着,啊!” 吴雪卿刚想抬头,开口,为自己辩解,吴延卿的声音便悠悠的传进自己的右耳里了,其中寒意吓得她除了乖乖的把我字后头剩下的所有话都咽回去肚子里,什么也做不出来,说不出来了。 “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了?”吴延卿站得本身就离吴雪卿距离很近,所以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声,她也不会听不见,相反离得远的林爱英,由于吴延卿站的位置角度是差不多背对着楼梯口的,所以她连吴延卿有没有说过话都不得而知,更何况是他说了些什么,只是见吴雪卿话说到个开头,就没下文了,以为小孙女在耍自己玩,要么就是故意的,吊自己胃口,所以再一次询问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些温怒了,“小雪,别闹了,赶紧说,到底呢们三个在这里干什么?吵吵闹闹的,整个屋子都听到了,是不是延卿和小悦发生了些什么啊?” 吴雪卿也是哭笑不得了,看看林小悦又看看吴延卿,最后看向已经下来的林爱英和吴亦,一脸悲惨,“哥儿,小悦,你们不和也就算了,能不能别把我扯下水啊?还有奶奶,二叔,你们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啊?他们俩出事,你们怎么都往我这儿来问啊?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延卿,你说。”林爱英虽然老归老,眼睛却是还是精明着,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吴延卿那点歪歪肠子,眼眉一挑,看向他,就问,“既然你妹妹不敢说,你就自己来说,是好是坏,咱们今儿把它给说清楚了,还有你那个女朋友的事,奶奶可真的特别不喜欢,这种事让一个外人起来告诉我。” 老太太说到“外人”时,斜眼,瞥向站在一侧的许书范,其中不满,看得后者是那叫一个尴尬。 “将军,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也没跟我说过你们家对小茗.........” 一听到这里,吴雪卿和吴延卿若非不是看到有这么多人站在这边,其中还有林爱英在,他们真的特别想把许书范按倒,狂揍一顿,你说大哥你再拖后腿也不能这么个拖法儿啊? 吴雪卿对天发誓,她不止一次给许书范使眼色了,让他啥话都不要多说,谁知这厮理解能力差到这种程度。 吴延卿一听许书范后半句,再看看林爱英的脸色,就啥都明白了,这家伙铁定把许汝茗的情况说漏嘴了。 不过归根结底,也不能怪许书范,人家这才头回来你家,头回见你家人,你让人家上哪儿去知道你家老太太不喜欢多病多灾苗子的姑娘啊? 所以吴延卿并没有太过生气,只是有些疲惫的拧了拧鼻梁,“奶奶,我知道小茗的事,我不该去瞒着你们,只是您这态度,您自个儿也瞧见了,我怎么敢跟您说。” “怎么敢?!”林爱英闻言,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了,上前一步,扬手对准吴延卿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甩下去,“你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你要是找的姑娘端端正正,健健康康,你能有什么不敢的,啊?你就是心虚,小悦有什么不好的?你说啊!你那姑娘有哪点比得上小悦,你还想敢她走是吧?我看你脑子是坏掉了你。” 吴延卿咬牙挺住,怎么都不肯低头服软,声音越发洪亮,简直比操军时还要气势磅礴,“奶奶,许汝茗我是娶定了,林小悦,您就放人家离开吧!说老实那句,要不是您一直在这里教唆,她也不会到现在都还是不肯走,合着您孙子的幸福就是幸福,人家姑娘的幸福就不是幸福啊?别再让她在我这种没有意义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要是真的疼她,就应该赶紧让人把她从哪儿来送回哪里去,或者给她找个别的人跟着,我和她,谁也不耽误谁。” 第429章 瞎得又不是你,别瞎难过 除夕夜守岁,这是中国人家家户户的传统习俗。 徐夭还在上学堂的时候,也曾经待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自然也保留了这样的习惯。 那时候有大哥,爹娘也尚还健在,还记得那时候每年都盼着吃娘在这一天夜里开油锅,炒的瓜子。 那瓜子又香又脆,热气腾腾,吃得人即便是在这寒冬腊月的天儿里头,心里胃里都暖呼呼的。 只能说生来注定命苦,这样的好日子徐夭没享受多久,就被迫丢弃了,娘是从中秋节开始染病的。 刚开始只是夜里不停的咳嗽,再后来咳出来的痰开始带血丝,再后来就不停的发热。 爹立刻就把娘送到了医院,可不但没有好转,病情却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结果用药不到一周就转成了肺炎,高烧不退,整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已经。 后来徐夭才听医生说是肺痨,好像病发的一个月前,娘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那时候他还要上学堂,大哥也准备去开一家自己的茶园,家里上上下下全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 她不舍得去买那些昂贵的西药来吃,若是早点治疗,娘其实是可以救回来的,那时候娘不过也才刚刚四十出头啊! 一直以来,直到现在,这件事都是徐夭心头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刺儿,他对不起爹,也对不起大哥。 因为他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考上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事,所以他没有去上学,反而早早的出来做事,当了片儿警。 失去了深爱的妻子,看上去似乎整整老了十多年,没有了生活目标,成日酗酒的老父亲,他实在是不想在给老人家添加负担了。 除了出来赚钱养家糊口,他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如何去让父亲的生活好过些。 大哥也难得的跟他有了一样的想法,放弃开设茶园,丢弃了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炒茶手艺,去从军了。 可是几年前,爹还是早早的就走了,是喝酒喝死的,送到医院,医生说是酒精中毒,早几分钟送来或许还有救,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负责吊唁会的是爹仅剩唯一亲妹妹,徐夭和大哥的大姑徐新。 大姑在吊唁会的最后一个人离开之后说的一句话,徐夭想,他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得掉。 “其实你们俩兄弟都不懂,你们的爹真正需要的从来都不是钱财,这些身外物的富足,相反这些东西只会让他越来越多的想起为了省那么几个小钱拖延病情的太太,你们的傻娘,他需要的是你们俩兄弟好好的守在他的身边,无时无刻,一家人,热乎乎的在一块儿过日子,哪怕艰辛,可是心伤了,只能用另一颗心去治,若你们在他难受的时候,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多陪陪他,他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后来徐夭才从街坊邻居的口中知道,其实之所以会这么晚才被人发现,不是因为他们家住得位置偏僻。 也不是因为自从娘不在了以后,再也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的爹让邻居对他疏忽了,而是爹自己把门给从里面锁上了,窗户也是,人家费了老大劲儿,才把门给撬开的。 所以每次到每年的这一天晚上,徐夭都是不眠之夜,远在部队的大哥虽然算起来已经有些年头未曾见过面了,可他相信,大哥现在一定也和自己一样,是如何都睡不着的。 不是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吗?他能感觉得到,徐言和现在眼睛一定和自己一样,还睁得大大的在看明明是好节日,却一点气氛都不给,乌云密布,除了黑漆漆啥也看不见的夜空。 “我说瞎的又不是你,别瞎难过了成吗?说实话,我最讨厌的就是多愁善感的人了,尤其是男人。” 锦瑟一推开浴室的大门,双眼适应了跟着自己从背后漫出来的水蒸气。 看向从自己进去冲澡到出来,前后差不多一个时辰,姿势丝毫没有做出任何改变,依旧是那一副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双腿八字张开,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死样子的徐夭。 垂下了拿着毛巾抬起,擦着被热水冲刷得湿漉漉的长发的双手,快步向前,走到他身后。 伸手,扯住他的后衣领,咬牙,就将他整个人揪了起来,一脸没好气的就开始教育了。 徐夭被扯得特别不舒服,难得粗鲁的抬手,把锦瑟抓在自己后衣领的手给拽了下来,甩到一边去,“别闹了,烦着呢!” “你到底怎么回事?”锦瑟闻言,加上徐夭也根本没有说清楚,只是见他不算是反驳自己的话,便以为他默认了,他现在所谓的“烦”,的的确确是在为了陆晨曦而烦恼,话里的语气也不知怎的,竟然控制不住的开始加重,“小曦的事哪里需要轮到你来烦了?” 徐夭一听就知道锦瑟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只是他不明白,锦瑟究竟为何会露出如此生气的表情,哪怕隔着面具,投过那只眼睛,他也能真切的感受到她微微的怒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有些烦躁而已,跟小曦没有关系,不过我也的确挺同情的她的,没了一双眼睛啊!那是多严重的事,真没想到一个人竟能坚强到这种程度。” 方才在夜上海听锦瑟讲的时候,徐夭还特别的不相信,直到看到陆晨曦摘下墨镜的那一刹那。 看着那些完全暴露在外的血红筋络,他才总算搞清楚了状况,同时也觉得要不是陆晨曦让锦瑟坦白。 她现如今的状况,虽然没有初次见面时活泼灵动,却多了几分英气的俊俏和沉稳,徐夭是无论如何想不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居然刚刚经历了这样大的惨剧。 实在也是陆晨曦这姑娘实在是太不简单了,你说这事儿要搁在旁的人身上,谁撑得过去,还搞生意搞得风生水起,不拿别人就拿他自个儿来说,肯定第一时间就打焉了。 “你真以为这样很好啊!”锦瑟走开一边,将手上的擦头毛巾随手搭在徐夭身后的椅背上,拿起放在厨房内的茶叶罐和瓷杯来给自己冲了一杯浓茶,放在嘴巴,一小口一小口的品着,直到嘴里胃里连着身体都暖洋洋之后,才把手上的杯子放下,转身,腰身倚在灶台边儿上,一本正经的看着徐夭,“小曦如此憋着,迟早是会憋出大病来的,明明思念,却只能忍着按兵不动,明明很想去找那些人,却被逼得什么都做不了,你说她坚强,我就说不是了,一夕之间,哥哥和爹包括自己都成了众矢之,莫倾征又不在身边,你说她除了咬牙挺着忍着,还有别的出路吗?还有别的选择吗?小曦能走到这一步,不是她坚强,更不是她厉害,而是她除了这条路,根本就没得选了!” 这是锦瑟头回对着徐夭噼里啪啦没听过,跟机关枪似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 认识锦瑟以来,徐夭很清楚,她是个寡言少语的女人,喜欢少说话多做事,哪怕遇到什么难处,也基本不会和别人求救,而是自己去想办法解决,许是习惯了一个人,所以没有依赖别人的习惯吧! “锦瑟,你和晨曦,真的很要好。”徐夭唇角微微扬起,“我从未见你为了什么人什么事和我说这么多话的,你做事从来都是随心而来,很少解释,这很稀罕。” 锦瑟听出来了,徐夭这里所谓的“这”指的是陆晨曦的事,还有自己为此做出的反常的反应。 “我要去睡了。”锦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看徐夭,别开脸,丢下一句话后,便转身,往卧房走去,反手便关上房门,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徐夭看出来了,嘴角的笑意越浓了,摇头,“这小姑娘.........” 不过其实这样也不错,徐夭想,自己反正除了徐言和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这厮又总是一年半载不见人影,连信件也是两年才来一封,还短得跟什么似的,心属的姑娘,又不喜欢自己,反正到头来也会是孤寡老人一个,这样陪着锦瑟也好。 这小姑娘心地不坏,虽然总是闷声不吭,可跟她一处儿,徐夭心里总会得到很多的平静,什么都不想的感觉,很让他觉得舒服。 毕竟谁不想过得轻松自在些,心中若有很多思虑,自然就不能够做到这点了。 “就这样吧...........还能怎么办?”徐夭转身,再次看向落地窗外的夜空,深呼吸,重重的从肺腑里叹了一大口闷气,脑子里再次浮现出林小悦逃跑时惊慌失措的背影,眼角竟有些湿润,“小悦,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我就这么比不上你的莫哥吗?那你也不至于躲我躲到这种程度吧?至少让我看看你这三年来过得好不好,是瘦了,还是胖了,现在在做些什么?找到莫倾征没有,就一眼而已,哪怕不说话,你难道还怕我会就这样,偷走你的一辈子吗?” 第430章 来历 贺云画是在陆晨曦七岁那年和她在学堂里认识的,至少在陆晨曦眼里,是这样的没错。 但其实贺云画这个名字不过就是九命猫妖猫又在栽在云什手里头之前,吃掉的最后一个活人罢了。 妖生来便是毫无感情的,可对又子而言旁人也许是这样没错,但她心里总有一个疙瘩,即便已经过了许多年头,也没法儿将其掩埋到底,那便是“岳宛”这个名字,包括所有曾经与这个名字有过哪怕一丝一缕关联的人或事。 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阿宛临终前拜托她若是可以希望能好好的帮衬一下她的子孙后辈,不需要什么家财万贯,平安幸福便好。 可又子因为实在是恨当年无缘无故不辞而别,间接导致阿宛年纪轻轻的便红颜薄命的陆忙忙牙痒痒得紧,待阿宛下葬,尘归尘,土归土了之后,便走得远远的,没再回来。 若非不是陆晨曦这丫头跟当年的阿宛实在是过于相似,可以说除了性格以外,几乎就像是当年那傻丫头本人了,她也不会回去找陆山河商量,以乡下奶奶的身份,化成阿宛,一直伴在这小姑娘左右。 至于云什和陆诚那些破事,又子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不过就是云什身边那位,她实在是有心也无力,打不过,想管,也没法子去管罢了。 至于陆山河,就更不用说了,他能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恩准自己随时可夹着尾巴跑,她就已经得跪下,感恩戴谢了,反正她也只是看上了陆晨曦而已,其余人的死活,虽说都是阿宛的子孙,可她是真的也管不了多少。 不过也幸好当年阿宛的岁数已经需要寿终正寝了,否则再活下去,先别说陆晨曦这小丫头懂不懂,周围人,还有完全不知情的云诗怡首先就得怀疑她,到时候真要仔细追查起来,她岂不惹得自个儿平白无故,一身麻烦。 妖都是要吃人才能增强自身法力的,尤其是活人,生吃,所以那时候为了维持易容的法术不轻易失效,又子每天至少要吃掉三四个左右大活人,当人女人最好,尤其是来正巧那天来葵水的女人,浑身阴气,最美味了。 又子盯着了当时住在陆晨曦附近一户人家的独生女,家境不错,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当时又子急于给自己找个新身份,一个既年轻,可以不用那么快就又要到处找人换,又有些背景,因为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陆山河没了老婆冲她发疯,居然不让她住在屋子里了,同时还要可以顺理成章的待在陆晨曦身边跟着的人,这便是贺云画了。 说起来这小妞还是云什给她建议的,当时又子也没多想,直接当晚就下手了,然后按着贺云画的模样变了样子,住在了贺家,等到慢慢适应了,觉得在这个家生活也还勉强凑合得了,便开始筹备让阿宛这个身份从陆晨曦的世界里消失各项事宜了。 那时候又子真的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即便有,也只是对欺骗了陆晨曦,年纪轻轻无辜惨死的贺云画,她恐怕现在连贺云画当时的样子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况且贺云画当年死得再怨,可这小姑娘是被一直恶鬼妖灵活生生吞食掉的,别说是魂魄了,连骨头都一点不剩,想化成厉鬼报复,也是不可能的事了,没有威胁性的人,又子如何能记得? 可也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又子总是会梦见她,梦见那个只比当年七岁的陆晨曦高上那么一点点的长着圆圆脸蛋儿的小女孩。 尤其是在和奈良千和逃出来的这些日子,越来越频繁,她不讨厌,也无所谓,更不害怕,却也被这密集的次数给弄烦了。 这不,这天夜里,她又是被那小姑娘突然变得一片血红的肉脸给惊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弹坐起身来了。 “能不能消停会儿啊你,我知道你委屈,可现在危急时刻,陆诚还未找着,不过估计这么长时间了,凶多吉少,小曦就更不用说了,简直跟人间蒸发似的,半点踪迹也没留下来过,根本就无从查起,从长春那边入手,也是大海捞针,我还有这么多事要干,你行行好,别折腾我了成吗?” 又子看了看窗外天色,灰茫茫一片,寂静无声,摇头,叹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随手擦在盖在身上棉被上头,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旁边真有一个什么人儿似的,她在跟那人说话。 奈良千和从前还未被大将父亲丢到关东军部队里头历练的时候,因为寿司店要早早就开始准备食材,所以都会起得特别的早。 加上他又是个老板的身份,底下虽说不是带着多少员工,但他的食屋开得大,算起来好歹也有十几号人。 要是他这个做老板的都不以身作则,带头迟到,那其他人岂不有样学样,那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下去了? 睡得浅,是奈良千和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了,刚进部队时,还让一度因为他是大将儿子的身份,先入为主觉得他肯定是什么纨绔子弟,好吃懒做的团长们刮目相看,从此再也不敢轻易下结论,眼见为实呢! 东北这旮瘩又都是习惯所有的人都在一个炕上睡觉的,所以整个屋子里也只有一个炕,虽然男女授受不亲,可这天寒地冻的,再讲绅士,那就是傻子无疑了。 不过头回来睡的时候,虽然知道没啥太大用处,奈良千和还是在自己和又子的旁边,放了一床棉被,好将俩人睡觉的位置很好的隔开了。 所以其实又子就睡在奈良千和的旁边,一旦她这边有什么动静,但凡不是刻意压低的,他都能马上就知道。 “云画,你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睁着眼睛放哨呢你?” 奈良千和感觉到身旁的动静,先是微微转过身去,眯着眼朝又子睡觉的地方看去,接着在窗外月色映照下,看见那对竖得老高的猫耳朵后,先是一愣,而后伸手,撑在胸前的炕床上,折腾了有一阵,才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询问。 “睡你的去,甭管我!” 换作平时,听到奈良千和如此说法,以又子向来火爆怎么收都收不住的性子,她就算是不狠狠地给他一拳,也要啐一口唾沫星子给他的,可今儿却一反常态的啥也没做,摆摆手,就将他的脑袋推回枕头上去便是完了。 这可让奈良千和有些不适应,所以在又子将手收回去之后,又立马坐起身来,拉着她的一条胳膊,语气中,竟染上了些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关心,“云画,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怎么没打我?” 听说过五行缺水缺金缺土的,愣是没听说过欠打的。 又子扭头一脸惊奇的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身侧的奈良千和,眨着猫眼,用力将被奈良千和拽紧的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后,抬手,掌心向前,盖在他额头上,嘴角抽搐。 “我说你没事儿吧?生病了还是睡懵了?我不打你这不好事吗?难得我这么通情达理的,你怎么听着好像还不舒坦啊?打傻了?” 奈良千和就知道贺云画这样的彪悍娘儿们压根儿就不需要任何人去给她担心,抬手,拽下她放在自己额前的手,就甩开到一边儿去。 “是是是,你能,我抽风行了吧!我要睡了,你别烦了。” “你要睡就睡呗!冲我嚷嚷什么?” 被吼得不明所以的又子二话不说,立刻反驳回去,然后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盖在肩膀上,又躺下去,也不想再理会这个一惊一乍,一会儿这样一会儿有那样,情绪起伏得跟什么似的,一天脸上的表情能换上个八百多种明显总是想太多的男人。 毕竟她现在要烦恼的事儿多着呢!三年了,眼看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可直到现在别说是人影,她连陆晨曦的一根头发都没见着过,陆诚夏济安虽然凶多吉少,可至少若有人问起又子他们人在哪儿,又子还是能说得出来的,就是说不了具体的,但至少能知道个大概,也是不错的,至少不会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头没脑的苍蝇一样,到处瞎转悠。 可陆晨曦呢?她是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长春,是她们俩最后一次见面了,之后陆晨曦便再无消息。 奈良千和说这是好事,的确,现如今陆晨曦跟陆诚陆山河一样,都是日军的通缉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可躲着别人也就算了,陆晨曦这丫头怎么连自己都躲着,她怎么就不来找一下自己呢?这是又子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若陆晨曦真的平安无事,以她重情义的性子断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的,可真的毫无动静,所以这还真不能怪又子前些年一度以为这小丫头已经去卖咸鸭蛋了。 “我刚做噩梦了,有些被吓到了。” “嗯?” “奈良千和,你说小曦她现在过得好吗?” “一定没事的,你别瞎想了。” “告诉我吧!阿诚哥他们的下落。” “云画,我们谁都救不了他们,三年了,他们除非逃出来,否则731不可能让他们平安无事的等着我们,你不知道那是多可怕的一个地方,我不想你出事,你救过我,我是真的很谢谢你。” “我还要再吃几个人才能恢复..........” “孩子?” “嗯!最好是母的。” “..........好,我替你去找。” “你不害怕吗?” “快睡吧!” “也是我问这什么傻问题,你肯定怕死了对吧!” 奈良千和掀开被子,起身,越过横在俩人之间的被褥,躺在又子身侧,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搂着她的后脑勺,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搂在自己怀中,下巴抵在她脑壳顶儿上,发际线中间,轻声低语,“云画,人心丑恶才更会令人害怕,我一直以为我会一辈子对美奈子好,可你,却总是让我欲罢不能,我说带你回去,是真心的,我好像有些舍不得丢你一个人了,若你不愿做妾室,那我就回去给美奈子找户好人家,风光嫁出去后再跟你一处儿,她毕竟苦等我许多年头,纵使没感情了,也不能太过欺负她,你说是不是?” 又子抿嘴,不回答是,却也没有回答不是。 第431章 隐瞒 对林小悦而言,这天实在是她人生中有够折腾的一夜了,不仅被吴延卿当众下逐客令,颜面扫地以外,最要命的还是在大街上,她竟然撞见了陆晨曦! 不过现在要说这话,未免还有些为时过早了,当时她跑得着急,一心想着怎么好顺利躲开在后头不知怎的居然从上海跟到天津的徐夭,加上当时周围虽然是在繁华地段路灯亮堂,可天还是太黑了,一时紧张,看差眼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其实要不是念在徐夭他是知道当年陆晨曦和莫倾征的事的,自己跟他也说起过很多次。 万一让他知道自己的下落,加上现下吴延卿又从广州回来了。 从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她隐瞒得如此辛苦,提心吊胆的过了三年,要是这会儿被他给捅破了,那她岂不是也太冤枉了? 林小悦也不用活像耗子躲猫似的躲徐夭九条街了,即便她依稀记得徐夭是知道莫倾征陆晨曦那点情史,不过似乎是未曾与莫倾征打过照面。 即便让他看见吴延卿,也未必就能认出来,也还是想以防万一,万一他们见过呢?只是她不知道而已,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尽管没有这些,吴延卿今晚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在楼下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不喜欢她,更不喜欢他看不上眼儿的人,天天搁那不死心在他周围转悠来转悠去,让她趁早从哪来回哪去,可总比完全没有希望来得好呀! 吴延卿的性格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要是从前莫倾征还能念在老乡一场的份儿上不跟她计较,可吴延卿却不会,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不仅天天死皮赖脸的烦着他,一开始还骗了他的话,就算是有老太太林爱英护着,估计他也会想尽办法将自己给弄死了去。 最重要的是,林爱英也不大喜欢别人编话来骗她,何况还一骗就骗了整整三年,要把真相说出来,即便她平时如何装乖巧,博取老太太的怜爱,也于事无补啊!老太太未必不会和吴延卿站在同一阵线。 所以不管今晚在街上看到的,究竟是陆晨曦也好,不是陆晨曦也罢,这件事儿,为了能继续在吴家长久的待下去,都必须隐瞒下来,绝不能给她张扬出去了。 “林小悦,不管今天你撞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陆晨曦,你都要沉住气,不能露出一点马脚让吴延卿有借口把你从他家赶出去了,要是真回了上海,你和他就真的在没有任何希望了,彻彻底底的完了,你明白吗?” 林小悦今儿晚还未等身子完全暖下来,便起身,抬起一条腿,跨出浴缸,另一条腿紧随其后的走到洗脸盆前,拿起搭在上面的浴袍,裹在自己身上,绑好系在腰上的带子后,抬手,放到洗脸盆前的圆镜上,抹去凝固在上面因为热气散出的水蒸气熏满了细小水珠变得一片模糊的镜面,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双眼睛,目露坚定,开口自语道。 说完后,才转身拉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谁知一腿开门,便是看见有道黑影笔直的站在自己的床边。 林小悦有个习惯,她不喜欢房间太过亮堂,所以每次回来,即便夜色深沉,房内昏暗,也只会开床旁一盏小台灯,所以这会儿她并未第一时间搞清楚突然闯入她房间的不速之客究竟是来者何人。 反而是被来人悄无声息吓了一大跳,呆立在原地,身体僵硬,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谁?!” 直到来人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来,借着窗外月光,林小悦才总算勉强看清楚眼前这位人吓人要吓死人的仁兄。 林小悦在看清面容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疾步向前,抬起脚,对准那人的两腿间就是一脚的狠踹,然后抬手,指着那人的鼻尖,开始怒斥:“张球,你是不是有病啊?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到我屋里干什么?谁准许你随便进来的,我可是个姑娘家,你以后还让不让我嫁人了?” “让啊!怎么敢不让。”张球被踹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可还是忍住愣是没喊过一嗓子,抬手,一把抓住林小悦指尖差不多已经快要碰到自己鼻子的手指头,嬉皮笑脸,“可是呢!别的人不让,你只能嫁给我,小悦,这么多年了,你看看这方圆十里,也就我对你真心不悔,一直追在你屁股后面跑,从来也不说骂你哪怕半句话,你说你啥时候才能从了我啊?” 林小悦到底也是个过来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张球对自己的小心思。 她不是个刁蛮跋扈的人,更不想去伤害张球,毕竟他是除了徐夭以外在这世上少有的,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男人了。 只可惜,她一颗心早就给了莫倾征,也只能对不起他了。 其实将心比心,莫倾征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就是太了解他这个人了,哪怕他变成了吴延卿,可本性未改,他还是那么好的一个男人。 即便心里是有些不待见她,可还是不愿意因为自己不喜欢就去伤害她。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才会对她说那么狠的话,就是怕她回头不死心,再躺他这趟浑水,只可惜,她是躺定了。 “张球,你还要我和你说几次,我看不上你,我喜欢你表哥,吴延卿,你找别人去吧!成不成?” “不成。” 张球摇头,回答的坚决,伸手,紧紧抓住林小悦肩膀,靠近,“小悦,我都知道了,小雪都和我说了,我哥儿他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你怎么还是不死心啊?哥儿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们马上就会结婚,你还想怎么样?抢亲吗?还是做个红颜知己,哥儿他不会那样做,小悦,和我一起吧!我保证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我知道你很好,可是球儿,不行啊!”林小悦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张球,眼角有些湿润,幸好周围黑,站在对面的张球没看出来。 “为什么?”张球难以理解,情绪激动,下意识收紧放在林小悦肩膀上俩手的力道,质问,“为什么不行?这个人不适合你,那就换个人去喜欢,这有什么难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林小悦摇头,叹气,“球儿,你呢?如果我你的这句话还给你,你能去换个人喜欢吗?” 张球低着头,默不作声。 但林小悦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唇角微扬,勾起一抹苦笑,“球儿,先爱上的那个人,就是会矮一头的,与其追着一个可能一辈子都给不了你确定答案的人跑,还不如去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如此,可以不太累,还可以有主动权,这个道理谁都懂,你懂,我也懂,可做不到呀!你回去吧!我要睡了,我今天挺累的。” “好,你休息吧!” 张球嘴巴张了张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屋外走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张球对林小悦的话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没错,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没人能做得到。 所以没用。 屋子黑他看不清林小悦的面容,却能觉察出她声音里的疲惫,他实在舍不得再纠缠下去,给她那么多负担了,吴延卿的事,已经够让她深受打击了。 反正他被拒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日子还这么长,只要林小悦不放弃莫倾征,她不离开天津,张球就有十几种办法赖在她身边不走,都说强扭的瓜不甜,那他慢慢扭,总行了吧? “哥儿,你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吴雪卿没回自己的房间,反而跟在吴延卿屁股后面,进了他的屋子,反手把门带上,边劈头盖脸就是对吴延卿一顿质问,边把紧随其后本想跟着进来的许书范关在门外。 同时侧目,在外头许书范不明所以正要抬手拍门时,开口,“许先生麻烦你现在外面待会儿,我和我哥儿有些话要说,不方便给外人听了去。” 其中“外人”二字,咬得特别紧,连称呼也瞬间从书范哥变成了许先生。 许书范察觉出了吴雪卿心中的不痛快,是因为方才那个似乎便是吴延卿从前一直躲在广州不回天津主要原因,罪魁祸首的所谓家里强行安排的相亲对象之一。 据他观察,俩姑娘似乎很要好,其实这从林小悦住在吴家这点,就看出来了,吴延卿的奶奶,林爱英也是很中意她,他刚虽然没仔细瞧清楚,光顾着去听吴延卿骂人去了,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林小悦,实在也是个美人胚子。 小茗跟她比起来,着实有些太普通了些,而且满脸病态,脸色常年比白纸还白,这要真比起来,小茗以后哪怕嫁过来,日子也艰难啊! 许书范也是才知道吴延卿一直不声张和许汝茗的事原来是因为林爱英不喜欢病秧子。 “好,你们好好聊,将军关于那边的事,我们再说,我先去睡了。” 吴延卿一双锐眼死死盯着挡在自己身后大门前的吴雪卿,看出这丫头今儿是铁了心不会听自己话了。 纵使战事紧急,也不好让许书范在外头一直等着自己,毕竟这个点儿了,他累,许书范肯定比他更累。 要知道一路上来,行李什么的,都是他在拿,虽然私底下他是自己的大舅子,可明面上他还是自己的下属,属下帮着上司端茶倒水,实乃理所应当。 可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吴雪卿胡闹,自然不能再掺和上许书范了,赶忙回道:“行,你去吧!” 然后看向吴雪卿,“什么过分?你哥儿我要是再给她些若即若离的希望,不明确表达,这才是真正的过分,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别瞎胡闹,赶紧给我回房睡去,今晚你这么晚回来,还学会胡编乱造,能蒙得过奶奶可蒙不了我,回头我再好好收拾你,一个女孩家家,半夜三更才回来,像什么样子?” 第432章 血脉膨胀 这人吧!只要自个儿心里觉得自个儿没错,那就无论任何人说的任何话,他都不会在意,其心里承受能力,在这一刻,堪称刀枪不入,不管自己说出来的话都多么伤人心,都能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去说,这句话的含义,今儿吴雪卿算是见识到了。 初初听来,这句话是从尤昭的嘴里说出来的,那时候吴雪卿还不能理解,如今当自己站在了尤昭的角度去看待事物,将心比心,她终于是明白了,尤昭是在讽刺自己,指桑骂槐啊! 所以除了一心为好姐妹林小悦这么多年求而不得,甚至到最后,连一句好话也没听着,抱屈以外,更多的是为自己难过的。 以至于情绪失控,答非所问,“哥儿,是不是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谁先喜欢上,谁就比谁矮了一个头,谁就要活该去承受更多的难受?不喜欢,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无视别人的真心了吗?你所谓的让她看清事实,也许是对的,可你也不能说出那样狠毒的话去中伤她啊!还是在楼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你让小悦以后怎么在我们家见人啊?我知道你心有所属,是不该对别的女人过度宽容,可我也没让你对小悦多特别啊!大家关起门来,说什么都好说,你非要让所有人都那么难堪吗?关键还是今儿在场的还有一个外人,还不全是自己人,你说说看,你做的对吗?” “我在说你晚归的事,你给我扯到哪里去了?”吴延卿听得一愣一愣的,完了之后,反应过来,眉头紧锁,接着,又想起些什么,反驳,“还有,什么外人?许书范面上是我的下属,可私底下,是你哥儿我未来大舅子,都是一家人,怎么就是外人了?” 吴雪卿撇嘴,别开脸看向别处,“哼!许汝茗,哥儿你还没娶呢!娶不娶得到也还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奶奶她老人家可最讨厌的就是病秧子了,许书范当然就还只能算是我们家的外人了。” “你!”吴延卿闻言气不打一出来,可吴雪卿又说的句句在理,他也无话可驳回去,只能干瞪着眼,死死盯着她瞧,脑子飞速运转,开口,赶紧转移这对他不利的话题,“行了行了,你这丫头,越大就越不懂规矩,没大没小,说,你今儿晚上去哪儿瞎转悠去了?这都几点了?才回来,姑奶奶你说你怎么不明儿早上才回来呀?” 吴延卿知道吴雪卿这妞儿只会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变得牙尖嘴利,想事情,说话,过脑子的,要摆脱她,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她消气。 可消气这种活儿要办好,前提是必须要知道根源是什么?否则以吴雪卿这暴脾气,恐怕是不会轻易罢休,今儿晚算是交代出去了。 所以即便一路半会儿气都没喘过,已经很累的吴延卿,为了赶紧把这姑奶奶给顺利请出自己房间,只能硬着头皮去问他其实真的不是很感兴趣的事。 虽说是亲妹,可她都这么大个人了,夜不归宿,她要是自己觉着没问题,他也不想瞎掺和。 刚才就是随口一问,打发两句好让她别再跟他说林小悦的事了,谁知道弄巧成拙,现在好了,真的要细问究竟了。 “我..........我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会像哥儿你和小六哥一样,这么去伤一个姑娘的一片痴心!” 吴雪卿不想说尤昭的事,因为八字还没一撇,万一以后她和尤昭真没成,这不让人笑话死她了去,说她倒贴都贴不上去人家身上。 在夜上海唱歌,就更不能说了,要让奶奶和二叔直到她去舞厅唱歌,就是不打折她的腿,也得打得她没个十天半个月,都别想从床上下来。 可人总有说漏嘴的时候,尤其还是在特别紧张的时候,一葫芦嘴机关枪似的说了一大段话,回过头来,就在吴雪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吴延卿一句,“小六哥?谁是小六哥?”吓得她,瞬间,魂都飞了。 “啊?!” 先是惊呼一声,捂住嘴,一脸惊讶的看着吴延卿,在看到他眯着眼,明显审视般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目光,用力咽了咽口水,明知为时已晚,还苟延残喘的想要补救。 “没啊!谁也不是,我.........我就是去朋友家待久了,忘记看时间,才回来晚的,好久没见了,聊得都入迷了,哥儿,你别多想,晚了,睡吧!我回房去了。” 说着,吴雪卿转身,就迫不及待的想遁了。 吴延卿自然不能让她得逞,不光是她语气里的不对劲,还有一点打击报复的小心思,谁让吴雪卿刚才逼问他逼问得这么爽的,这次可算是换他了,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 “等等,哪儿去啊?我让你走了吗?把话说清楚了,到底谁是小六哥?小雪,你往哪儿结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啊?” 吴雪卿向来见不得任何人说尤昭的坏话,哪怕前一秒她还在为尤昭竟和吴延卿对林小悦那般冷漠对待自己而生气,也不成。 “哥儿不许你说尤昭他的坏话,什么叫乱七八糟?尤昭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油爪?有找?这什么名字?这么奇怪,还说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他谁啊?你这么晚回来,就是跟他待一起?男的?小雪,你知不知道你这就是在玩火啊?!” 吴雪卿对吴延卿突然这么激动不以为然,反而在吴延卿把尤昭的名字叫错时狠狠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哥儿,是尤昭,尤其的尤,昭告天下昭,对,没错,他是个男人,我就是跟他一起,我喜欢他,以后我也天天跟他在一起,哥儿,我的事,你少管!” 一句“少管”说得吴延卿气不打一出来,揪住吴雪卿的耳朵,就将正要扭头出门的她又拉了回来,“你是我妹妹,我倒想不管你,能吗?还在一起,你才多大点的人啊!你就跟人家在一起了,这事儿奶奶,二叔,他们知道吗?” 吴雪卿没说话,但从她闪躲不自然表情上吴延卿已然看出来了,谁都不知道,这丫头,谁都没说,正自个儿藏着掖着呢! “他在哪儿?”僵持半天,最后吴延卿还是妥协,叹气,无奈,好声好气的询问。 “什么?”吴雪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 “带我去见他,我就不告诉奶奶和二叔。” “.........” “小雪,你是我亲妹妹,就算你喜欢,你要跟他处对象,是不是也得让我这个大哥过过眼先,你还小,除了学校,什么地方都没去过,什么人你都没见过,现在世道这么乱,大哥是真怕你被人骗了,如果他是好的,大哥一定不反对,想当初小茗,大哥不也先让你见了吗?谁都没说就跟你先说了,这次你也是,可不能这么不公平。” 吴雪卿听出了吴延卿话里的苦口婆心,抿了抿唇,虽然心里还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那行吧!我带你去,可你要答应我,这事儿必须得和奶奶,二叔保密,一个字也不要泄露出去,否则这事儿铁定黄了。” “成。”吴延卿爽快点头,松开了揪着吴雪卿耳朵上的手,放她离开了,待看见那道倩影彻底隐入门后,才抬手,捏了捏鼻梁,双眼盯着房间某处,若有所思,“不过,尤昭,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阿秋!”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自从三年前那次意外之后,加上时限临近,身体越发虚弱的尤昭也深受其害。 算起来,这已经是她打得第五个了,从今儿算起来,到底是谁这么想她啊? 今儿晚上,才出浴缸,尤昭就仰面,鼻孔朝天结结实实对着天花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同时鼻孔下,留下两行混浊的液体,仔细一感觉,竟还有些热乎乎的。 尤昭好奇,伸出舌头舔了舔,一股子腥味儿,恶心得她差点儿没把昨晚吃的饭菜都吐出来。 “熊五十!熊五十!” “干嘛?” 熊五十闻声赶来,其实他就睡着尤昭床旁衣柜角落里头,每晚化成小黑熊模样盘在那里,以免尤昭喊他的时候,或者有什么紧急状况,可以立刻做出反应。 化成人形,熊五十抬手,敲了敲浴室的大门。 尤昭似乎瞎之前和瞎之后,就从来也没有更没打算把熊五十当做一个男人来看待,哪怕是雄性动物,在外头两层公寓楼前提下,不仅爽快的同意他和自己睡在一个屋子里,这会儿听见他敲门,居然也觉得奇怪。 “我喊那么大声,你不知道我在里头啊?敲什么门啊你?赶紧进来啊!我都快血流成河了。” 熊五十看着浴室门上玻璃内映出若隐若现的酮体,未经人事的他满脸通红,熊心,难以抑制,狂跳不止。 用力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抬手,按住另一只手,好能及时制止自己差点被欲望掌控本能去拉开那扇门。 片刻,待熊五十平复心情,才深呼吸一口气,粗生粗气的朝浴室门后少女,怒斥:“陆晨曦,跟你说多少遍了?我虽然是妖,可.........可也算是只男妖,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快给我把衣服穿好,真当自己是男人了?” “你个死狗熊,都什么时候了,老娘流鼻血都快流死,动根手指头都觉得头晕,你还让我穿衣服,你没病吧?还有妖怪恶鬼什么的,不分男女你不知道啊?我哪有把自己当男人的打算,就是没办法嘛!我一低头血就哗啦啦的流,你闭着眼睛进来不就好了,不许给我睁开,只有阿征才可以看!” 尤昭仰着头,抬手,五指合拢,啪啪啪!响亮的拍着大脑门儿,听到熊五十的话后,轻轻扭过一点头,侧目,表情也是无可奈何。 “那你至少在身上挂个浴巾之类的什么吧?别脱光了站在那儿啊!”熊五十无语扶额,抬手用力拍了一下浴室的门,泄愤。 尤昭眉头一皱,“嗯?!浴巾?我有啊!我不是..........”不明所以的低头一瞧,眼前除了黑漆漆,什么也没有,后知后觉一拍脑袋,“哦!对了,我瞎啊!”然后改用手伸过去摸了摸,发现果然除了自己的肉什么也没有,一丝不挂,尖声“啊”了一声,赶紧弯腰,双手撑在地上,到处去找,欲哭无泪,“哎呀!我包好了呀刚才,怎么就掉了?掉哪儿去了?我的毛巾,熊五十,你可别进来,你要进来,老娘我立刻挖了你的熊眼出来,捣烂,再丢到臭水沟里去,然后一拳送你上西天。” 熊五十就站在门外还未进来过,这点尤昭即便看不见也能知道,因为没有开门声。 至于熊五十是如何知道自己似乎是没穿衣服的,应该就是拜浴室门上那该死的双层雕花玻璃所赐,刚搬进来时,原来的房主就跟她“详细”介绍过了。 那天她是以女儿身来的,房主以为她和熊五十是夫妻,直言不讳的说俩人居然可以互相看着对方洗澡。 但又不看全,若隐若现,最容易让人血脉膨胀了,曾经俩人的关系和亲密。 当然了,最后结果就是拿着一大把银票,被熊五十打得鼻青脸肿,一脚直踹到城郊外去。 第433章 错过 尤昭自从三年前的事,睡觉就再也没睡沉过,一直都是整夜整夜半睡半醒,稍微一点动静,就能给叫起来的主儿。 住的小洋楼前,又恰巧是条早点街,前前后后,足足有十几家卖早点的,馄饨,油条,大菜包子,要什么有什么。 做早点的向来要比别的早些时候起来,有的还要熬粥,那就还更早了。 所以才刚六点,冬日,天才蒙蒙亮,外头便开始吵嚷起来了,尤昭不是没有关窗的习惯,可也抵不住十几把大嗓门在那街上吆喝来吆喝去啊! 这不,不出半天,睁眼,便醒了。 打了个哈欠,摸索着起身,尤昭抓着睡成鸟窝的头,拉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家里的格局她基本已经搞清楚了。 再不会想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不是走着走着撞到椅子,就是脚趾头不小心磕到桌角上,淌血,要么就是踩到自己的拖鞋,仰面朝天,摔个四仰八叉。 不过其中也归功于熊五十尽可能把整间屋子哪里原来摆放什么东西,现在,以后就一直摆放着什么东西。 用完的,放回原处,包括外头,否则尤昭也不能保证自己现在眼前一片漆黑,也能这间房子里畅通自如。 洗完脸,尤昭伸手摸着洗脸盆旁冰凉的大理石桌角,沿着,时不时伸手去扶着墙,走回到床边,然后依稀朝着床的右上角,自己的左上角位置,抬脚,一脚狠踹了上去。 在脚趾头触到一坨软绵绵的东西时,尤昭松了一口气,脸色一变,横眉怒目,抬手,大概指着脚下那团毛毛,就开始低头怒斥,“熊五十,你要睡到啥时候啊?还不赶紧给我起来,都要迟到了!” 熊五十搙了搙屁股,掀开一点眼皮,先是盯着前方,发呆,片刻后,斜睨看向一旁的尤昭,顺道瞥了眼她身后,窗前落地窗,看着外头光亮度数,张嘴“嗷”了一声,滚着肚皮,起了身,熊掌狠狠往胸口一拍,瞬间光华乍现,待褪去后,尤昭面前已站着一显然被岁月打磨过,有些粗犷的男人。 “我说女人,你眼瞎不要紧,脑子不能坏啊!我特地去给你买来的咕咕钟,你老人家倒是听听上头那只鸟儿的叫唤声啊!数一数啊!总共才喊了六声儿,昨儿晚锦瑟是说让我们午饭去她那里吃去,不是早饭,迟什么到啊!才隔几条街啊你以为?” 尤昭却不听,早趁着熊五十苦口婆心教训自己的空隙,站在大拉开的衣柜前,伸手进去,把里头每件衣服都仔细摸了摸领口上的式样,还有腰上的,以此来分辨,这是哪件衣服,大概是什么颜色。 当初买的时候,熊五十给她一一试过,向她大概描述过上面的每件如此式样,手感,大概是什么颜色,长度,还有盘扣的位置,以便哪天要是他不在,她也不至于连件衣服也穿不上。 摸到合心意的,尤昭便拿出来,放在身前比划着朝熊五十方向走去,在他面前晃悠两圈,“怎么样?这件今儿穿着去,还行吗?” “哪件都无所谓,又不是去见莫倾征,再说了,你现在可是个男人,打扮个什么劲儿啊?” 熊五十撇了撇嘴,看着面前,一看面料就价格不菲的唐衫,叹气。 关于陆晨曦花钱大手大脚这点,熊五十经过这三年和她的朝夕相处,那是深有体会啊! 穷的时候有穷的时候的大手笔,富的时候呢!又有富的时候的大手笔,总之不管他们境况如何,陆晨曦这丫头就是压根儿不愿意在身上留下一个钢镚儿,要在她兜里留到明天,那她就浑身都觉着不舒服。 还记得三年前他们刚来天津的时候,身上总共就有一条金条了,还是当初趁着半夜三更,吴世泽,张球熟睡,溜走时,从他们身上顺走的其中最后剩下的一条。 至于手表或者是钢笔那些,能当的几乎都拿去当铺当掉了,换了几个银币,可在路上,当口粮,所剩无几。 至于金条嘛!倒腾了这件屋子,也就连一半都不剩了,可这丫头,愣是拿着所有家当,又是去买烧鹅又是去买肉包,回来就一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不知道啊?怎么这么没见识,没远见,好歹你也比我多活了这么多个年头,真是看走眼咯!” 气得熊五十当场就想一熊掌给她拍死了去,干净,虽然最后还是忍住了,可有这样血淋淋的前车之鉴,熊五十后来再也不敢让陆晨曦管着钱财了。 虽然背后一直有陆山海这么一个靠山扶持着,处处补贴,可就像陆晨曦说的那样,这世上,有两种人,一定不能招惹,一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另一种就是曾经背叛过你的人。 你必须要相信,能背叛你一次的人,就一定能背叛你第二次,人心险恶,亲戚也不得不防,何况当初要不是陆山海顺水推舟,陆晨曦何至于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硬着头皮男扮女装不说,还要去当个交际花,成日里盘旋在宋美龄,蒋介石这样极度危险的人身边。 想立刻去救陆诚,夏济安,贺云画,也只能死死咬牙忍着,藏着愣是一句不能说,隐姓埋名,盖头换面的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要不是陆晨曦说陆山海这人留着以后或许还有用处,毕竟世界上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利益一致,他们依旧会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更何况,陆山海看在那冰缝子面儿上,想来暂时也不会再对陆晨曦动什么歪脑筋来害她。 “.........我谢谢您嘞!给我提这么大个醒儿,是啊!我连女人都没得做了,还打扮个什么劲儿?阿征都没了,我给谁看啊...........” 俗话说得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说的可能觉得没什么,可有的时候语气真的很过分,只不过是你自己没有察觉到罢了。 就好比现在,熊五十话音一落,被一针见血的尤昭,脸色前一秒还明彩飞扬的,下一秒瞬间便黯淡无光了。 低着头,抿着嘴,一脸的不高兴,走回到床边,坐下后,一个翻身,拉过掀开在床边的棉被将自己整个人卷起成条虫,对着枕头一倒,又躺了回去。 眼角有些湿润。 这种提心吊胆得连原来的自己都要抛弃的日子,她真的是觉得过够了。 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人,却一个也没在身边,莫倾征也好,陆诚,陆山海,贺云画也罢! 连烨华都不在,还就摊上这么一个不会说话,一万句里有九千句都是损话,一天到晚熊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臭狗熊。 还不如让她单个儿过算了,至少清净,自在,不用被天天扒开伤口撒盐。 一天下来,林小悦跑断了腿,几乎把周围能打听的都一一问过了,可没有一个人曾经见过哪怕同她的描述,只有一点点相似的女子。 “难道那天晚上.........真的是我看错了而已吗?” 完全没有收货的情况,都让林小悦不禁怀疑起那天晚上看到女子可能压根儿就不是陆晨曦,只不过当时她太过紧张了,天又黑,这几年心里头怕的只有陆晨曦突然在某一天又会在莫倾征身边出现,将他从自己身边轻而易举的抢走,忧思过度,才会出现幻觉的,其实这里根本就没这么一个人。 “小悦?!” 突然,林小悦仿佛听到身后有谁在喊她,而且声音很耳熟,疑惑的回过头去,果不其然,吴雪卿那张熟悉的脸,正朝着自己无限放大,她在向自己招着手跑过来,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颠簸的身后,是吴延卿。 “莫哥?” 林小悦眉头紧锁,扭头,下意识的看向一旁,夜上海入夜之后,逐渐亮起的招牌。 吴雪卿不知道林小悦干嘛来着这里,以为她只是办完事,回程的路上刚好路过,自然想不到,一大早就出去的林小悦,是在这附近晃荡了一整天。 “小悦,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怎么会在这边?一整天都没看见你,是出去办什么事吗?” 吴雪卿这才想起昨儿晚的闹剧,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吴延卿,往一侧挪了挪,用自己的身形多少在林小悦视线范围内,将他挡住,“呃..........我哥儿知道我在这边唱歌的事了,想过来瞧瞧,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尤..........尤昭!” 尤昭才从徐夭锦瑟那儿回来,正巧想起了昨晚把烟斗落在了夜上海的办公室里,便折回来拿,否则她现在已经到了爱群大厦了,也就不可能被站在大门口,扭扭捏捏,一说起自己就俩腮通红的吴雪卿,眼尖,给看见了。 吴雪卿那把大嗓门,尤昭就是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得很清楚,这不刚一脚踩上台阶,闻声后,想也不想,扭头就跑,也亏得熊五十还没有把车开走,赶紧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伸手拍着前座,朝由于事发突然,还没搞清楚情况的熊五十着急吼叫,“狗熊,你倒是快开车啊!她又来了,赶紧的,怎么跟麦芽糖似的,那么粘糊啊?!怎么甩都甩不掉。” “噗嗤.........谁让你没事招惹这些桃花的,装男人,你也没必要装到这种程度啊!还去泡个准媳妇儿回来,让你收敛点你不听,现在好了吧!不听老熊言吃亏在眼前啊!没有烟斗,你等会儿就得吃真烟了。” 熊五十闻言,看向后视镜,唇角上扬,笑得夸张,边幸灾乐祸,边动作着手脚,把车开了出去。 “尤昭?!” 吴雪卿想过尤昭会躲自己,可没想过他竟然会躲自己躲到这种程度,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过来,站在原地,双眼含泪,眼看一眨,就会落下来。 而林小悦,虽然只有片刻,但还是看清了那张面孔,这也要归功于今儿是阴天,尤昭头上没有戴着帽子,一瞬间,她直接僵直在了原地,动也动不了。 “原来是真的,真的是她!” 只是喃喃自言自语什么。 倒是吴延卿因为当时恰巧身旁冲出一个孩子,撞了他一下,摔倒了,他顾着低下头去将其扶起来,查看有没有受伤,什么都没看到,等他再抬眼时,远去的老爷车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小点给他了。 大概世间所谓的没缘分就是如此,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生生的错过了。 第434章 我不是不想我只是不敢 算起来从陆晨曦在长春失去踪迹一个月后以来,这已经是云什待在阎王殿,第十二个月份了。 一年又两年,漫漫长夜,若不是至少还有诺敏在身边陪着,云什也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撑得下去。 其实他并非因为找不到陆晨曦才会如此意志消沉的,正相反,在那一个月里,他早就见着她平安无事的模样了。 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庆幸自己还好算准了这丫头就是个儿只要一出事,周围甭先管靠不靠谱儿,都要先找个靠山靠着的性子。 即便陆山海据说便是他老人家大义灭亲,给日本人通风报信,抓了自己的侄子,通缉自己的哥哥,侄女的,陆家被搞得天翻地覆。 陆山河几十年的心血全部葬送,归根究底,罪魁祸首就是他,可他毕竟还是陆晨曦的亲叔叔,何况还有陆晨起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在,陆晨曦就是想出事都难。 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陆山海这人吧!他虽然不是特别的了解,可倒还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跟自家人,窝里斗,这也太缺德了。 再说了陆山海自己也是陆家的人啊,他如何向日本人排除他自己的嫌疑呢?日本那边也不傻啊!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得以为他俩兄弟合起伙来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黑脸,指不定背地里搞什么阴谋,最好的保险办法,就是全都抓起来,斩草除根,这明明才是最合理的做法啊? 云什真是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陆山海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不过看在他后来没有捅出陆晨曦在天津的事,还帮她隐瞒身份,改头换面。 最近两年,竟还做起了生意来了,他姑且先暂时饶过他,不然,他肯定立刻就让诺敏半夜潜入他的宅邸,让他全家一夜之间,一爪子下去,立刻见血封喉! “又再想什么呢?我找你来可不是让你坐在这里发呆的,是让你帮忙,处理好烨华的事,最近死的人越来越多了,光是刑司都已经忙活不过来了,轮转司更是日日热闹非凡,排队等着跳轮回台的,都能绕整条忘川河四五圈了,你能不能认真点?” 一旁坐着的孤槐樹看着坐在自己一侧炕桌上云什足足看着半个多时辰,眼看着他摊开在手上的各鬼使送来的生死簿,一页未翻,看来看去还是第二页,就来气,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语气,明显不善。 云什闻言,回过神来,猛地扭头,看了眉头深锁看着自己的孤槐樹半天,才点点头,“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孤槐樹看云什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死模样,顿时感觉自己气血在翻涌,可也没办法,就像他刚才说的,最近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黑白无常根本自己都忙不过来了,怎么还能腾得出手来帮他的忙,只有云什了,他可不想把人给气走了,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尽可能的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和说话的力度,好不至于过重,苦口婆心,“云什啊!我知道这里的事儿太多且大多枯燥乏味至极,可你既然都已经答应我了,就不要这样,人在这儿,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言而无信,这可不好,我记得我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来吧?” “我只是在担心小曦,一个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没有被人欺负,你说她眼睛那样,怎么生活?” 云什没在意孤槐樹责骂,一脸忧郁,全都只是因为那个地面上掘强活着的小姑娘,心仿佛无时无刻被一只大手,用力揪紧一般,痛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孤槐樹不以为然,摇头,“不是还有熊五十在那儿照顾着吗?你就别瞎担心了,还是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至于眼睛,东哥如今都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找不到她,我们也只能无能为力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的妹妹吗?”云什听着孤槐樹冷漠的回答,侧目,回以同样冰冷甚至比之更甚的瞥了他一眼,“烨华爱上陆晨曦,这是你侄子自个儿的选择,他自己要往火坑里一头栽下去,你以为你这个血浓以水的亲叔叔都拦不住,小曦就能拦得住吗?司君未免也太高看我妹妹了。” 孤槐樹听出了云什话里话外的冷嘲暗讽,咬牙,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撇过头去,继续鼓捣自己手底下的竹简,再也不发一言了。 云什却不肯轻易放过他,继续,“司君,我们俩来打个赌吧!赌,烨华出关了,若是他知道小曦遭受如此迫害,苦苦支撑三年,你这个司君却眼睁睁的看着,不出手相助,我赌烨华哪怕顾及辈分,不敢冲撞你,可你们俩的关系,从此可就犹如分庭抗礼一般,永远都只能是对立面了,你今日对小曦的冷然漠视,他日便如同一根冰针,牢牢地插在烨华心底最深处,我相信烨华一定更加愿意去从那该死的女鬼手中把原本属于小曦的东西给夺回来的。” “.........那是他自己的事,如果他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明知是选错了,还要一错再错下去,我也无话可说,只能当没了这个侄子。” 云什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笑,“哼!有本事你试试,我还真就不信了,你能当没有,打断骨头这还连着筋呢!” “我也不信,你就真的能忍住不去看她。”孤槐樹一眼横过去,忍无可忍,反唇相讥,“你到底在怕什么?怎么?乱来的事,看来是真的了。” 云什猛地起身,快步走到孤槐樹面前,伸手,就是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双眼圆瞪,死死盯着他,血丝都出来了,通红通红的。 若非孤槐樹好歹也是活了不少年头的老鬼了,没当场吓死过去,也得被惊掉一层皮,哪里还能如此淡定的低头先是看了看脖子前青筋都凸起来的手,然后抬眼,就好像此时此刻被抓着的不是他一样,询问,“你干什么?” 云什最讨厌就是别人对酒吞搞出来的片面之相信以为真,或是像孤槐樹这样,用来羞辱他,他和陆晨曦,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兄妹关系,他对自己的妹妹压根儿就没有逾越的意思,偏偏孤槐樹这鬼,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尤其是对自己,真是想不发火都难,说他没关系,说陆晨曦,就绝不允许了。 “你明知道那些事不是我弄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就不想去看她吗?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云家如今和日本人的关系已经众所周知了,云老太一年前又把家主位置交给我,就离开去找陆山河,我每天都要应付那些日本人,还要时时刻刻不忘提防他们,若是我真去找小曦,怕就会给那帮狗腿子顺着我这条线索找到她,那她在此之前所有的努力不就都前功尽弃了吗?你什么都不懂,别在这给老子胡说八道,别大男人还跟个八婆似的,嚼舌根!” 这不是诺敏头一回远远跟在陆晨曦身后了,自从她出事起,云什找到她之后,诺敏就总是闲着没事时跑过来看看她,不过,从不靠近半步,更别提说话了。 黑白无常总拿这事儿,调侃诺敏太过听从云什的话了,其实不然,即便云什准了她接近陆晨曦,诺敏自己也不愿意。 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当年如若不是自己的一时心软,没去找陆忙忙,反而多嘴,自认为能把东哥给劝住,殊不知,要回头,早回头了,怎会等她。 若不是因为当年她的犯傻,陆晨曦何至于遭受这般苦楚? 云诗怡,大概,也能逃过那一劫,可惜现在说再多也已经毫无用处了。 “这是要开到哪里去啊?”诺敏身形矫健,前后腿配合在房梁上不断跳跃飞跑,好追上那辆在自己身体右侧下方路面上,行驶的黑色老爷车,可还是禁不住有些疑惑。 方才只见陆晨曦原本是要回去夜上海,那家舞厅里面的,诺敏听云什说过,那家舞厅是陆晨曦自己开的。 可不知为何,舞厅门口突然出现的女子,让陆晨曦惊慌得跟什么似的,居然直接扭头就跑了! 诺敏好奇,遂多看了那女子几眼,长的不错,水灵灵的,看着年纪不大,不过最吸引诺敏注意的却不是那女子,而是站在女子身后,扶起一摔倒在地上小男孩的男人。 诺敏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男人面相好熟悉,似乎曾经,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一般,可仔细想,又是如何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边打过照面,不过她隐隐觉得自己心里挺在意的,就是觉得应该是认识的人。 眼看老爷车拐进路边靠停,诺敏猛地停下脚步。 片刻后,车门被从内推开,陆晨曦和熊五十一同走了下来,熊五十紧紧跟在陆晨曦身后,走向前头,十几层高的楼里,楼前有个招牌,写着——爱群大厦。 第435章 劝架 待诺敏回到阴界时,云什和孤槐樹显然都已经打红了眼了,整个阎王殿,塌了一大半下去,硝烟弥漫,全都劝不住。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诺敏从围在殿门前不少看热闹,其中也有人抱以劝解之声,却没有任何一个真的敢上前去阻止的一堆鬼里挤到最前头去,看着在半边废墟中飞舞的两道身影,猫眼圆瞪,怒斥:“云什,快住手!都什么时候?你有那个体力比如好好想想法子怎么治住你体内那颗不定时的炸弹吧!陆诚这次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没有他的血,你如何活命都还是个大问题,你怎么能还有心思在这边发疯?!”完了之后又扭头,看向孤槐樹,“还有你!孤槐樹,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小辈儿怄气?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烨华,你侄子的寝殿,他不是还在这儿闭关着吗?是不是你非要把他吵嚷出来,你才安心啊?” 孤槐樹闻言,视线下意识瞥向并未倒塌的西面,眼前突然一闪而过烨华闭关时的模样,是那样虚弱至极,这都是为了那个该死的凡人,那个莫倾征,可归根结底,还是陆晨曦的错,要不是为了她,要不是烨华喜欢她,莫倾征是生是死,与烨华何干? 心中虽越想越发恼火起来,却还是咬牙,停下了手,诺敏说得对,烨华还在此处闭关,他犯不着为了某些小人,害了自己的侄儿,烨华已经够惨了,牺牲半身修为,却也换不来那个女人一丝半点的情分。 云什从未见过诺敏发如此大火,看着一旁小橘猫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他竟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没了动作,半天才想起诺敏这会儿说了一句什么话,是啊!从前他一直都是靠着陆诚的血才能将酒吞很好的压制在自己体内,不出来随便造次。 陆诚命格从出生便注定是天煞孤星,有这种人在身边,不管是谁,那霉运都是从头走到脚的,轻则常受伤,重则,血光之灾都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也正因为如此,陆诚体内的血才能够震得住酒吞这样的大妖怪,他血里的煞气只会伤及旁人,却不会伤害他自己本身的命理,且不易招惹鬼神来犯,男人本就阳气重,很少会见到脏东西,加上天煞孤星的命格,就算是东哥,见着陆诚,恐怕也得退避三舍。 如今云什没了这灵验的救命稻草,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其实这三年里,除了陆晨曦以外,他打听得最多的便是陆诚了,可不管他托了多少层关系,终究只能套出陆诚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关东军部队里,其余的,便再也没有多的了。 诺敏这次无疑是正中下怀,一针见血,直接就戳到了云什的痛处,一想到酒吞这个大麻烦,他即便有力,也没有那个闲心再同孤槐樹闹腾下去了。 转身,便走,摆摆手,“诺敏说得对,不打了不打了,我们有什么好打的?还是各自担心各自吧!” 诺敏自觉话说重了,本来云什这几年就一直在烦酒吞的事,自己还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何能不让他心塞? 可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诺敏也没想那么多啊!只想赶快让他们停下手来,别做那种幼稚的事了,即便要怪,云什也只能怪他自己啊! 谁让他没事找事的,明知道自己身体状况越见下降了,还有心思胡来,这分明就是在找骂嘛!怪得了谁? “云什,我不是说你什么,可是你刚才也实在是太乱来了,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小曦想想啊!已经失去一个哥了,你要让她连你这个唯一的哥哥都失去吗?” 诺敏追上去,小跑着紧跟在云什身后走,眼看着明知道自己在后头追着,却越走越快,半点等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诺敏声音里有些慌了,拼命解释,哪里还有方才的盛气凌人。 云什闻言,猛地停下脚步,害得闪躲不急的诺敏一头撞在他腿根上,撞得头晕眼花的。 云什察觉,转过身来,弯腰,伸手,将坐倒在自己脚边的橘猫抱在怀里,垂眸,无所谓,“诺敏,我没生气,你别多想,我就只是觉得你说的没错,一点也没错,小曦现在只剩下我了,如果连我都出事了,那她一个人,要靠谁?我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所以你阻止我,是对的,我就是一时脑充血,才会被孤槐樹那家伙逼起来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诺敏别开脸,抬起猫爪舔了舔,“谁........谁担心你了?我可没有这种打算,你别想太多了,我就只是为了小曦而已,毕竟当年是我害了陆晨曦,我欠她一条命,我帮她也是应该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 “好好好,我知道了,没有别的意思,我可没说你有什么意思啊!你怎么这么自觉?” 云什笑得调侃,专门喜欢捉别人的字眼。 “云什!”每次都能成功惹得诺敏生气对着他吼叫一声。 “好了,说正题,今天不是让你去上面看看小曦吗?她怎么样了?那头熊有没有把她照顾好?” 云什一阵大笑过后,立刻收敛,摆正神色,便开始迫不及待的询问今儿一早就吩咐诺敏去办的事怎么样了? 诺敏知道玩笑时间已经过去了,便也不再老不正经,抬眼,正色道:“挺好的,估计已经习惯了眼睛看不见的生活,如今似乎不用拐杖,都能在街道上行走自如,大概也是因为熟悉了路况,到底是在天津窝了三年了,熊五十现在是她的司机,负责接送她,今天她去了一栋叫做爱群大厦的建筑大楼里,那里头似乎是饭店什么的,估计又是跟那些官僚打交道,吃饭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儿我在夜上海的门口,看见了个人,不知怎的,我觉得他特别眼熟,好像在你这儿的什么东西里见到过,就是那些你从日本人手里买回来,他们搜刮古里香的时候小曦房间里的东西,那张照片,你再拿出来给我瞧一眼,就是有花相框黑白的那张。” “阿征!” “嗯?” “我要跟你拍照。”陆晨曦对着闻言,回头的莫倾征,抬手,扬了扬手上的相机,“去那里站好。”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位于莫倾征站的位置左后方的一个地方。 莫倾征回头看了看,摆手,“别吧!火车快开了,来不及了。” “不嘛!就要拍,你不拍我就不上车了你信不信?”陆晨曦不高兴的撅起嘴,露出只有在莫倾征这里才会出现的撒娇表情。 莫倾征无奈一笑,转身,朝陆晨曦指的地方走去,还是妥协了,“好吧好吧!那就快点。” 陆晨曦嫣然一笑,转身,将手上的相机放在身后贺云画手上,说了声:“可得给我们拍得好看点啊!”便兴冲冲地朝着莫倾征跑去,拉过他的手,搂在手里,头一歪,靠在他肩膀上,裂开嘴,笑得格外甜。 贺云画眯着一只眼,凑近相机镜头处,对准后,按下快门。 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咔嚓”,尤昭肃然回过神来,猛地睁开紧闭双眼,从车座上弹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这几日总会梦到自己四年前拉着贺云画,离开上海时,莫倾征一直送到火车站的事情,更奇怪的是,每一次,无论从哪个角度,莫倾征的脸,总是模糊不清,任凭她如何,都看不真切。 许是她真的太久没有见过他了,现如今她的眼睛更是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恢复过来,说不准,再过几个年头,也许自己会连爱人的声音都不记得了吧........... 想想,就想哭,悲戚戚的。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尤昭便会拿熊五十来出气,谁让这小子离她最近呢?谁让这小子现在是唯一跟她最熟又总是在她跟前晃悠的呢!虽然有些不尽人道,但自己更惨,得优先迁就。 “熊五十你怎么开车的,这晃悠半天了都,怎么还没到啊?你是要开到哪里去啊你?从爱群到咱们舞厅,有这么远吗?” 尤昭此时已经从饭局抽身而出了,坐在车里,正准备顺路兜回舞厅去拿刚才因为吴雪卿堵着没拿到的东西,一上车,就累得闭上眼,小歇,一直睡到现在,可谁知一睁眼,还是在路上,便小嘴一咬,抬手,拍向前座,此刻车内只有熊五十,不必再用假声,放开嗓子,银铃似的尖锐喊道。 “你还好意思问啊?一路上,睡得跟头死猪似的,你怎么知道没到啊?早过了好不好!现在回家了。”熊五十伸手从一旁的座位拿起尤昭要的东西,朝后座丢去,“诺!你要的东西,以后拜托你搞清楚状况再说话,别以为熊皮糙肉厚,就禁得起你的打骂,什么跟什么嘛?!” 尤昭弯腰,伸手捡起熊五十丢过来丢到自己脚边的东西,先是拿到眼前,左看右看了一番,然后抬眼,笑得悻悻,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是哦!原来已经过了,我说呢!怎么这么久,哎哟,咱们五十办事儿,就是靠谱儿,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啊!” “闭嘴!不然我真想把你从这车上丢下去!”熊五十回头,看着事后诸葛亮的尤昭,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 “呵呵.........好,我安静,你好好开车。” 尤昭摸了摸鼻尖,尴尬。 第436章 你真的看见他了?! “对,没错,就是他!” 屋子内被翻找的一片凌乱,犹如遭贼洗劫过一般,椅子倒的倒,杯子茶水洒得满桌子都是,这都是云什的杰作,更是一直扒拉在他脚边,不听追问“找到没?你到底找到没?”也不知道急个什么的诺敏穷追不舍造成的局面。 不过这还是得怪云什这人吧平时就是不喜欢整理东西,一整天的邋里邋遢的,这里摆一件,那里又丢一堆,这不,找了半天才终于给这一人一猫在前殿炕桌旁,茶室内,平日里放茶叶的桐木柜里头翻找到了从古里香拿回来的那个皮箱。 里头放着便是云什和诺敏在听到聚宝斋传来的消息,说李士群带着人,直奔北平古里香而去,不仅查封,还要全部搜刮一遍,立刻赶去拿走了陆晨曦屋子里的东西。 不过如云什所料,以陆晨曦那丫头的表面无所谓实则办事儿比谁都谨慎的性子,绝无可能把记着那冰缝子的结构图纸放在北平,绝对会随身带着。 房内除了几张照片,一本相册,还有鞋子衣服首饰什么的,什么也没有,不过云什还是全都拿了回来。 他可不喜欢李士群带的那些狗腿子的脏手,碰了小曦的贴身衣物,连根头发,他也没给他们留下。 就是收拾的太仔细了,陆诚和陆山河的没来得及去看,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 妖气什么的,凡人肉眼也无法看得见,所以不必担心。 只是拿回来之后,因为都是些衣服而已,陆晨曦现在女扮男装,给她,她也不需要,还有那些他一点也不想再多看一眼的陆晨曦和莫倾征那些照片,所以云什不出两天,就连那只皮箱放哪儿去了,都想不起来了。 今日若不是诺敏突然提起要找,那只皮箱还不知道要在那只桐木柜子里睡多久才能重见天日呢! 谁知偏偏就是那堆云什不愿去瞧的照片,偏偏诺敏就紧紧咬在嘴里,屁股不停的用力拱着自己,语气里从怀疑到确认后的兴奋。 抬起猫眼,直盯着云什,叫唤个不停。 云什被她拱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低头看去,在看清楚相框里依偎着的两个人之后,眉头微皱,伸手,便是立刻从诺敏的嘴里把相框扯了过来,看了看照片,又扭头看了看诺敏,惊疑,“..........诺敏,你说你今天在小曦开的舞厅门口见到的很像是在哪里见过的人,就是这个男的?!” 诺敏点头,“没错,就是他,我绝不会认错的,看了好几眼了都,我就说在哪里见过吧!原来是在这里。” 在陆晨曦还在上海时,云什从未去看过她,自然,如此一来一直跟在云什身边,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的诺敏也自然不可能跑到上海去。 所以俩人对莫倾征这个人的认识,可以说完全是在陆晨曦说的那些话的基础上,自行脑补的,至于他究竟长什么样,云什,诺敏自然从未见过。 直到最近也才是在这些照片上,才知道此人究竟生得如何模样。 谁让陆晨曦房间里,有自己在内的没自己在内的,全都摆满了莫倾征的照片,他们是想看不见,都很难啊! 云什是真的没想到诺敏见到的居然会是莫倾征!更没想到的是,失踪了整整三年的人,居然会突然出现着陆晨曦的舞厅门口。 他来干嘛? 找小曦吗? 这未免也太晚了些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才来找人,还是,其实诺敏今儿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莫倾征,人有相似嘛!说不定只是个长得像莫倾征的人,也说不定。 照小曦的说法,他们如此相爱,莫倾征若是没事,怎会拖到现在才来找人? 云什脑海里在诺敏话音落下之后,不断浮现出各种想法,有好有坏,不过更多的是质疑。 “会不会只是长的有一点像,诺敏,你应该没离得很近去看吧?” 诺敏摇头,垂眸,细想,“这倒是没有,我当时在房梁上,可真的很像很像,你说世界上有两个人会像到这种程度吗?要不我们再去看看吧?” “看看?怎么看?你知道人家在哪儿吗?你跟上去了?” “这倒没有,我顾着追陆晨曦去了,不过我感觉他们还会再去夜上海的,那个女的,就是莫倾征前面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女的,我都看到他们互相招呼了,那个女的跟陆晨曦是认识的,昨儿个小曦还让熊五十送她回家呢,常来,她是在舞厅里唱歌的,似乎挺粘小曦的,不过小曦很讨厌她,今儿更是,一看见她就跑了,跑得简直比兔子还快。” 诺敏抬起一只爪子,放到嘴巴,舔两下,往脸上抹一抹,舔两下,抹一抹,边洗着脸边回答,若有所思。 “如此,倒也不难找了,只是我还是暂时还不能出现在小曦身边,我怕........” 云什有些犹豫。 诺敏一爪子拍在他的鞋子上,“想去见就去见嘛!这有什么好怕的,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见你自己的妹妹吧?我看现在风声也过得差不多了,小曦现在还有了新身份,你不说我不说,她自己不多说,谁能猜到现在的正西十六行东家尤昭尤六哥,和被日军通缉的陆晨曦,会是同一个人啊?” 云什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重重叹了口气,无奈,“你不明白,你以为日本那边就真的没查出我和陆晨曦的关系?人家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在守株待兔,等着你们自己跳下陷阱,到时候他们好一举来一个人赃俱获,莫倾征呢!是一定要找,我要好好问问他到底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小曦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怎么可以现在才回来,还有他现在已经是唯一可能知道陆山河究竟去了哪里的人了,必须找到,至于和小曦见面这事儿,还是再缓缓吧!先把莫倾征找回来再说,然后接下来咱们就只有一件事要办了,就是等烨华出关,去东哥那儿把原本属于小曦的东西拿回来,要不是酒吞难以控制,我才不会把这让小曦感恩涕零的肥差便宜给他。” 吴延卿这次回来虽然是跟上级告了假的,可他们这种部队里兵头子,自然是世间风平浪静就没他们什么事,要是不太平,那他们再不愿意,也只能赶回去,真正的休息,其实是完全没有的,一旦前方战事紧急,就全都要回去,没有任何例外。 就好像现在,吴延卿刚回来天津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皮箱里的衣服都还没拿出来挂上,就已经要全都收拾回去了。 “延卿,你们长官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了?啊?这大过年的,还叫你回去打什么仗啊?你不是说你在放假吗?告诉他,让他找别人去。” 林爱英自从吴延卿接到上级电话要回广州之后,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寸步不离,这不,这会儿他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还要听她在一旁絮絮叨叨的个没完没了。 不可谓不折磨。 “奶奶,不是去打仗,就是有是事商议,您别多想,好好在家待着吧!不还有小雪在这儿嘛!正好,球儿,四叔也回来了,您还缺人聊天吗?” 吴延卿也是无奈,这林爱英以为他就不想好好休息一回吗?可是没办法啊!上级让他回去,还亲自打电话来催,他能不回去吗?那不是找死嘛! 林爱英却不懂这些,道理,只是一心觉得自己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孙子给盼回来了,这才待了不到一天就要走了,心里堵得慌。 “可奶奶想要咱们一大家子都在一块儿啊!这不大过年的,就你一个人缺席,奶奶平常最难见到的就是你,你四叔就不说了,张球那小子不成天在我眼皮底下晃悠嘛!他回来有什么好稀罕的,至于雪卿,这丫头根本就不会好好的待在家里陪我说话,成天就知道跑出去疯,都不知道她这半点女儿家的端庄都没有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的,我和她娘也不这样啊!征儿就更不用说了。” 吴延卿想起了夜上海,还有那位尤昭,不知怎的,竟唇角下意识一勾,露出一星半点的笑容,“小雪她是女大不中留,奶奶,您不是也年轻过吗?怎么连这儿都看不出来啊?” 林爱英闻言,眼前一亮,起身,快步走到吴延卿跟前,便伸手抓住他,语气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说什么?!你是说小雪这孩子,在处对象?!” “处对象倒也还不算。”吴延卿摇头,抬眼,看向林爱英,笑得邪性,“不过,想处的对象倒是早就找好了,现在啊!正努力争取着。” “争取?”林爱英脸上兴奋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锁的模样,“不是别人在追我们小雪,是我们小雪追着别人跑,你是这么一个意思吗?” 吴延卿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有些说错话了,连忙改口补救,“也不算是,就是.......咱们小雪比较开放嘛!性格也毛毛躁躁的,您也知道不是,她哪里闲的下来啊!所以比起等,她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什么的。”可为时已晚了。 果不其然,吴延卿话音刚落,林爱英便转身,朝外走去,嘴里不停念叨:“这死丫头,看我怎么好好收拾你,丢人都丢到外头去了,这是姑娘家该干的事吗?丢人,太丢人了!” 吴延卿看着背影,没敢拦,只能在心里给吴雪卿不听道歉且为她默默祈祷了。 第437章 救鬼 张球这个人他自己其实也清楚,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个性太过于冲动莽撞了,总是在连自己都没想好的情况下,就做出了决定,且总是喜欢意气用事,像今儿早这种情况,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几遍了,可他这人吧!就是死活不长记性,同样的错误,眼看犯了一次又一次,都还是没点觉悟在心里头的。 尤其是在面对林小悦的事的时候,也不管对方是谁了,只要让林小悦不高兴了,张球便忍不住开始下意识对那人儿犯冲,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吴世泽才总说,那林小悦,就是张球的灾星。 可偏偏这么一个灾星,张球还就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可惜人世间就是如此,事事往往不尽如意,张球这么喜欢的林小悦,偏偏还就从来不拿正眼儿瞧他。 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他爱她,她爱他。 即便如此,张球也从未在心里对吴延卿有过半点怨言,毕竟吴延卿和林小悦之间,也不过就是林小悦一直在一厢情愿罢了,能怪得了吴延卿什么? 何况张球也没那个身份去责备他,只是,今儿早这事儿是个例外。 再怎么说林小悦一个女孩家家的,天天跟在吴延卿屁股后也就算了,还不落好! 拒绝可以,但有必要说的那么狠吗?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这让林小悦以后如何见人? “我在这个家,居然连说两句的资格都没有了,好,很好,我走,走就行了吧?”张球中午在附近餐馆窝了窝,见吴世泽都出门去了,老太太也照惯例,每周第五天去寺庙礼佛,赶紧溜进宅子里跑上自己的屋子,赶紧收拾好东西,便又出来了,自从宅子里跑到大街上,脚就没停过,且快的周身好似带着一股风一样,头也一直低着,嘴里喃喃自语,语气咬牙切齿,“都不向着我,都向着他,我还留下来做什么?不就走丢了十几年嘛!至于吗?个个都当他宝一样供着捧着。” 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拐角处,闪过来一台车子。 巨大撞击力,张球整个身子瞬间飞出去差不多两台车身的距离,倒在地上,后脑勺朝下,渗出的血,将周边石地,染红了一大片。 熊五十开车向来稳重,即便是在今晚这种半夜三更,街上早就没什么车子抢道的时候,也不敢把油门踩下去。 所以尤昭从来没想过,这厮有一天,也会发生撞伤人这种事。 一开始尤昭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在耳边出现“嘭”,像是硬物撞击的闷声后,身体突然被往前冲了冲,没有眼睛她也知道,这是熊五十猛踩刹车带来的冲击力。 回过神来,她刚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便是听见熊五十回头对自己说,“.........晨曦我........我好像撞到人了!” 从他的语气中都可以听出他有多么的慌张。 而且这还是熊五十头回正儿八经的喊一声她的名字,虽然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没用了。 能这么反常,想必情况一定比尤昭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了。 “没事,先下去看看人怎么样了,然后赶紧送医院,附近的医院,路你知道怎么去吗?” 即便如此,尤昭也知道自己千万不能慌,她要是一慌,熊五十就更是支撑不下去了,这么想着,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尽可能平静跟熊五十说。 熊五十点头,“好,我下去看看先。”然后便颤巍巍地伸手,拉开车门的把手,下了车,朝离车子不远的地方,瘫倒在地的身影,走去。 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从来未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即便如熊五十这般的妖怪,难免也还是会觉得害怕的。 尤昭是跟在熊五十身后下的车,比起熊五十,什么都看不见的她,反倒更为淡定些,脚步平稳,很快便赶上了比自己先下车的熊五十,拉着他一条胳膊,往前快步走去,“赶紧的,你是乌龟吗?再磨蹭下去,回头人都要死了好不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张球被撞得有些懵,但并没有完全晕死过去,只是腰那边似乎是被撞断了几根骨头,疼得他别说睁开眼了,连呼吸都觉得特别困难,就是想起来,也完全动不了啊! 只是外头的事他还是能听得很清楚的,依稀感觉到有人朝他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待熊五十看清躺倒在地上的人究竟是何人之后,由于过于惊讶,竟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让一旁什么也看不见的尤昭,干着急了半天,摇着他的手,质问个不停。 “是不是死了啊?死了吗?熊五十,你倒是说话啊你!人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 “.......是张球。” 熊五十终于在尤昭第四次朝他喊的时候,扭头看向她,愣愣的说了三个字。 尤昭还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什么?”而后突然想起什么,嘴巴大张,弯腰,伸手,摸了摸地上的人,尤其是眼耳口鼻,“你说什么?张球?这是张球!” 最后指尖碰到鼻孔下,一片热气呼出,猛地站起身,“哎呀!你管他是张球还是刘球啊!还有气儿,赶紧的,给他送医院去啊!再拖,人就真的没了。” 熊五十点头,蹲下身,背起张球,就往停在一旁的老爷车跑去,把张球送去了离这最近的同仁医院去了,在急救室外战战兢兢的等了半天,总算是等来了医生出来说的一句“没事”了。 只是还需要住院观察,因为张球还没有醒过来,腰骨裂了,后脑勺也撞破了一个口子,流了好多血,要是再晚点,就救不回来了,现在还在昏迷,没醒,如果明儿早之前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如果没醒,那就很麻烦了,不排除脑里产生了血块,压住神经线什么的。 熊五十不懂医术,只是隐约觉得可能会很严重,便坚持跟着尤昭一块儿留了下来,只可惜刚被吓得不清,今儿又陪着尤昭前前后后跑了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坚持不到半时辰,便一头栽在张球病床上,拿他的腿当枕头,睡死过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上将这么急着让将军回去,我们这才回来了不到一天吧?” 一路上,许书范一边提着两个皮箱,小跑追上走在前台走得极快的吴延卿,不听追问,可这厮愣是一言不发,一句话也不肯对他多说。 “到底怎么了?将军,你说啊!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这人儿,你越不说我就越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吧!反正我到了那边迟早还是会知道的。” 许书范以为吴延卿让他跟自己一块儿走,是预备带他出任务,可惜他想错了。 “你不会到那边的,回了广州,你就在部队好好待着,哪也不许去。” 果不其然,吴延卿闻言,猛地停下脚步,待追着身后许书范一时刹不住脚撞上自己之后,转身,一脸严肃的说道。 许书范看着吴延卿的表情,隐隐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赶紧追问,“将军,在部队里我是你的属下,理应一切听从你的差遣,可出了部队,我就是你的大舅子,你是我的妹夫,我不可能不管你,要是你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那小茗怎么办?我可不想自己的妹妹年纪轻轻,还没嫁人就成了寡妇!” “既然还未嫁,又何来寡妇一说,别问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跟咱连也没关系,你回去好好待着吧!”吴延卿一脸不容置疑,顺着许书范的话,反驳完了之后,转身,快步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这次的事并非他故意不跟许书范说明,只是这事儿也确实是跟部队没有任何关系,什么上将找他,那都是骗人的,主要还是吴知和,自己的这位老祖宗,出事了。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带着祖奶奶去到处走走看看,说是窝在长春大半辈子了,怎么着也得带她出去见见世面,这也没什么,去就去呗!可他去哪里不好啊?偏偏要去罗布泊那地儿,那地方地形复杂,没有认识的带路人,根本就很难出来,很容易便会被风沙迷了眼,之前他就有个陆军的同事,去了哪里执行任务,结果走散了,再也回不来了。 虽说吴知和是鬼,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可也不能这么折腾啊!都回不来了,还留了口信给自己让自己赶紧去一趟,说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能有什么好东西,比他后辈小孙子的命重要啊!自己死就算了,还要拉上他去垫背,这不脑子长草了吗? 吴知和就是有个能力,能让曾被自己咬过,种下了鬼印的人随时随地,任何地方,只要他愿意,都能让那人看到他想让那人看到的字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吴延卿刚拜师,就被吴知和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黑记在脖子上了,自然是能看到的。 虽然明知道危险,可他还是不忍心丢吴知和一个在那边,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祖宗,又是陪了三年的师傅。 虽说不见得教得多好,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至少现在遇到那些脏东西,就不是他躲了,可他不能跟许书范说。 多带一个人多一个帮手,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说自己要去救一只鬼,许书范估计会把他当成是疯子吧! 第438章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大概半夜,张球便醒了过来,只是他也仅仅是恢复了意识,但身体却任凭他如何用力,都不能动作哪怕只是一根小指头。 所以即便心里有千百也不愿意不愿意,张球也只能选择默默忍受躺倒在自己大腿中间,呼呼大睡也就算了,还特么打呼,打呼也没啥太大关系,不会在睡觉打呼的男人基本上都不是男人,可这是坦克过街还是机关扫射啊?怎么能这么的.........简直让他忍无可忍的熊五十。 张球觉得要是自己再在这待上半盏茶的功夫,耳朵基本上是要废了。 亏得这屋里不止有张球,尤昭也是因为担心,明知道这样等张球醒来了,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之前的努力都会因为这个鲁莽的决定,全部断送,白费了,还是彻夜守在了这里,不敢离开半步,不然等张球醒来,估计没被撞残,也得成聋子了。 自然的,尤昭虽然吃了三年的苦,可到底还是当了十几二十年的娇滴滴大小姐,如何能忍受熊五十如此粗犷的声音骚扰自己睡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熊五十,以前他们也睡在一个屋啊!这三年不一直都这样吗?怎么这会儿倒还打上了? “熊五十,你,给老娘起来!” 尤昭猛地站起身,疾步朝着呼噜声的方向走去,伸手,一把抓起熊五十头顶儿上的毛,就给他整头熊扯了起来。 “嘶!”熊五十吃痛,睁眼,伸手,拽住尤昭抓着自己头发的手,双目通红,恼怒:“陆晨曦,你干什么?!能不能别往我身上撒疯了?” 尤昭松开熊五十的头发,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狠狠地,“要死啊你!叫唤什么啊?”然后左右看了看四周,虽然没看见任何人,但还是可以压低声说道:“跟你说多少遍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是记不住啊?我叫尤昭!” “还不是因为你莫名其妙的把我弄醒,睡得好好的,你有毛病啊?” 熊五十自知理亏,说话也不如方才大声了,说时,更是别开脸,看向别处,不敢看尤昭。 “有毛病的是你吧!睡觉打呼噜,这没什么,可大少爷,您这呼噜声比前线打仗还要厉害,你是不是该好好检讨一下啊!你是睡得香了,可这屋子里所有人都因为你睡不着了!方圆十里都听得到你那声儿,你怎么还跟没错人儿似的?” 尤昭一骂人,加上对方又是知根知底的熊五十,自己人,自然就毫无顾忌,唯一局外的张球还昏迷不醒,一晚上下来,眼皮子都没动过一下,便也不再用假声,任凭银铃般清脆响彻整间病房,女儿身暴露无遗。 “这声儿!” 陆晨曦杀了自己的大伯吴茂,光是凭这一点,别说是声音了,哪怕是她化成灰,张球都不可能认不出她来。 尤昭并未察觉张球已经醒了,并且认出了她的身份,还顾着跟熊五十拌嘴,互相争论,双方各执一词,熊五十坚持自己没打呼,尤昭则坚持说他绝对有,否则自己这三更半夜的,叫醒他做什么,请喝茶啊? 叩叩叩! 突然一抹白色衣角出现在病房门口,伴随而来的是着急却又不失礼貌的敲门声。 那是一位看着年纪很轻的小护士,下巴尖尖,有些圆滑,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格外明亮动人,看着竟同从前的陆晨曦有七八分相似,及腰长发盘起一个发包别在脑后,额前梳理的一丝不苟,头顶别着一白色小帽,是名护士。 岭南大学医学院1835年11月,美国公理会传教士伯驾在广州十三行开设眼科医局,并于1859年改称“博济医局”。 1866年,博济医局搬迁并正式命名为“博济医院”,内设医学堂。 1879年,博济医学堂改名为博济医院附设南华学堂。 1886年,孙中山以“逸仙”之名进南华学堂学医,并从事革命活动。 1904年,改称南华医学校。 1930年,改称岭南大学医学院。 1936年,又称孙逸仙博士纪念医学院,并合并了私立夏葛医学院。 广东光华医学院1908年春,广东光华医学堂成立,由郑豪等人创立。 1912年,更名为私立广东光华医学专门学校。 1928年,更名为广东光华医科大学。 1929年,更名为私立广东光华医学院。 1952年,更名为公立广东光华医学院,国立中山大学医学院。 1909年春,广东公医学堂成立。 1915年,易名为广东公立医科专门学校。 1924年,改称广东公立医科大学。 1925年,并入国立广东大学。 1926年,定名为国立中山大学。 1931年,改称国立中山大学医学院。 许汝茗在医学院里学的是护理的专业,今年正巧赶上毕业,谁知还没来得及来分配的医院报道,就被自己的好爹爹骗去了美国,做手术,幸亏她从前常去住在美国的姑母家玩,尤其是在娘亲过世之后,走得更勤了,不然人生地不熟的,她如何能逃出自己阿爹的魔爪。 还好之前她为了不让阿爹和兄长担心,没具体说分配到的医院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以为在广州,其实很多偏远山区或是前线战场,都很紧张,还有一些补给的根据地,可院长考虑到了她的身体状况,怕她要是一下子发起病来,可就红颜薄命了,要知道那些地方,环境恶劣,多半都是因为交通不便利,里头的人没法儿出来,外头的人更是不想进去造成的,所以就给她派到天津来,这边也人手紧张,可好歹是大城市,出事,也方便及时救助。 许汝茗虽然比起这里,更想到部队里去,去卫生队帮忙,如此便可天天都能看见吴延卿,跟他一起去食堂,一起回宿舍,可院长也是一番好意,她实在也是不好再推辞下去了,只能将心里的想法,作罢。 刚学护理时,学校的老师,和时不时偶尔回来一趟探望从前授课的老师的学姐们就都说过,医院里,刁钻奇葩的人多着呢!别以为这碗饭这么好混,不是扎针时不出错就能一直平稳的走下去的,没那么简单。 许汝茗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她有些没想到,所谓的刁钻,奇葩,居然这么快就来了,她来到这边,今儿,才是值班的头一天啊! 同吴延卿在一起时,他从来不曾多言过半句关于他家中的事,即便有,也是潦草的一笔带过,从不细说其中各中缘由。 所以好了两年,差不多有三年的许汝茗对吴延卿的了解,不过就到他家在天津,家中奶奶尚还健在,有个小几岁还在念学堂的妹妹,亲戚嘛!就只有比较亲的二叔还有二叔的儿子,四叔,同他们住在一起了,都是他父亲的兄弟这里而已。 如此一来,自然就不会知道张球这号人物和吴延卿有什么关系,毕竟吴延卿在说起自己的这些堂兄的时候,从不指名道姓。 “请你们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这个时间了,很多病人都在休息,请你们不要打扰他们好吗?” 许汝茗先是礼貌性的敲门入内,接着在看到屋里的人因为她的突然出现,瞬间停止了争吵,有些尴尬,但还是忍住了想扭头跑的冲动,尽可能语气友善,小声提醒。 尤昭自知理亏,自然不会不饶人,笑着点头,“不好意思,我们不会了,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外加微微三十度的鞠躬。 “哦!没事,我,我就是提醒一下你们,尽量说话小点声,没事,你们继续,小声点就行了,谢谢。” 许汝茗一心想着这些人很可能会害自己被那个胖胖的护士长刁难,责骂,心情很不痛快,以为能在医院这种地方吵闹,定都是没什么教养内涵的人,谁知这个尤昭举止得体大方不说,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身上的气质都处处透着一股绅士劲儿,让她就是之前再气,事到如今,也完全气不起来了,反而,还觉得自己如此打扰他们,是不对的事,居然有些惭愧,竟下意识的赶紧摆手解释! “好的。”尤昭一笑,点了点头,见许汝茗还是不走,呆呆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瞧,挑眉,“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许汝茗闻言,脸颊两边瞬间透红了一片,慌张的摇头,转身就朝外快步走去,“没........没事了,我走了,走了。” 待走出病房一段距离后,便开始撒开脚丫子在过道上小跑了起来,直到跑到拐角处楼梯口,才停下来。 扶着铁制的把手,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脸红红的,额上却滴汗未流,隔着衣物,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处于从未有过的,狂跳状态。 有些难受,呼吸有好几次都喘不上气来,她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例行每日发病,还是因为方才那位男子。 大晚上了,还在室内,居然还戴着墨镜,是有些奇怪,值得去注意,可是她却隐隐觉得自己不是因为这些才特别关注他的。 而是他说话的态度,语气,都不是在装腔作势,而是真的很温柔,这种温柔,让她觉得很舒服。 不同于吴延卿的痞坏,她似乎更 第439章 原来是邻居 自从决定弃掉陆晨曦这个名字,这个身份之后,从前的一切,对现在的尤昭而言,都不能再依靠了。 陆家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的时候,陆山河不是没有到处购置过一些地段好的产业以便自己百年归老以后,能给陆诚陆晨曦留下点除了钱以外更实在的东西,当年陆山河陆山海的感情不差,自然天津这边也不会例外。 陆山河在这边买了两栋房子,分别给了陆诚和陆晨曦,可惜尤昭不能去碰,连去看一眼,都不敢。 当陆晨曦这个身份被通缉之后,满城风雨,刚开始的时候,她连上街都是奢求,后来风头过去了,她又仔细乔装打扮一番,这才敢出来见人。 那个时候身上没有钱,连天桥底她都睡过,还学着别人拉二胡唱戏,一直唱到了桂春园儿去。 素闻云家有小女,名敏带英,夜莺似的婉转嗓子,唱起来,十里八街的大小伙子,都出来偷看偷听,心生爱慕。 这是从前娘亲还在世时,和陆晨曦说起的事,还说当年姥爷就是被姥姥这嗓子给不动声色的勾走了魂,才见面一次就屁颠颠的惦着脸去跟人家提亲了,任凭人家爹妈拿着棍子当小流氓追了九条街,满村子跑,也不肯放弃。 虽然云老太很多行为让陆晨曦对这个姥姥特别的尊敬不起来,可她如今这副天生的好嗓子,确确实实是遗传了这位诡计多端的老太太的,不得不说,血脉之间的联系,当真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彻底切断的。 反正多亏了这嗓子很快就让尤昭成了桂春园儿,天津最大的艺馆的头牌,总算赚到了一些大数目,租了比较好的房子,不过她住的那地儿,院子大,洋房有两栋,并排而立,隔壁总是来很多合租的人,她很不喜欢,虽然知道这样有些亏本,但几个月前她还是跟房东把隔壁也租下了,让熊五十想办法把楼道中间打通了,她要自己挑租客,租金放少点也没事,最后是能找来一个姑娘家,能安静些。 自从桂春园儿的老鸨被她弄走了之后,她当了大家长,又拿着艺馆的钱开了按摩院,夜总会,带着两个从前园里想要金盆洗手的姐妹儿,生意越做越大,尤昭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俩姐妹,现在成了她的左右手的双胞胎,夏吉祥,夏如意,总是会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干脆买下来得了,还租什么,每个月还得去交钱,多费劲儿啊! 尤昭一向不回答,因为她很清楚一旦自己说出口了,哪怕曾经自己和吉祥她们俩姐妹有多好,她们都会一辈子防着自己的。 尤昭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会再次败露,所以她要随时准备做好跑路的打算,既然如此,就不能买什么房子,有了牵挂,她就不得不回来,生意什么的,还有吉祥如意两个看着,房子,就没必要了,她们俩姐妹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 所以决定要把隔壁出租出去的时候,尤昭从没想到她们俩姐妹,只是托了报童小建给她登了广告。 没想到才两天不到就来了人,接人的是锦瑟,当时正巧尤昭和熊五十在跟爱群的刘老板谈事儿,没空,便喊了锦瑟去顶着先。 听锦瑟说那人可能也着急找地方落脚,见租金不贵,便交了钱,立刻租了下来,今儿早上就有行李搬进来了。 不过当时尤昭没见着人,一天下来忙着忙着,加上刚才张球的事儿,心里头早把这事儿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搬过来跟自己做邻居的,好巧不巧,居然是许汝茗! “你说你住在这儿?!”尤昭伸手摸着摸了两年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铜制门把手,扭头,面向站在自己身旁,许汝茗的方向,一脸的惊讶难以掩饰,“你说笑呢不是?” 许汝茗哽咽着声,抬起一双泪汪汪的双眼看着尤昭,吸了吸鼻子,“尤先生,您看我这样子,像是给你开玩笑的时候吗?” “呵.......我不是那意思。”尤昭笑得尴尬,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再说了我也看不见啊!我也住在这儿,你就是锦瑟说的那个租客?挺着急找地方落脚的,给钱给的特爽快的小姑娘?” 后面的都是锦瑟跟尤昭说的,锦瑟向来不是喜欢添油加醋的人,所以她说的话,尤昭向来不怀疑,直接原话复述给许汝茗听。 许汝茗先是“啊”了一声,接着片刻之后,总算是反应过来,抬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虽然没什么心情,但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头,“是啊!你也认识这里的房东太太?” 许汝茗来看房子的时候,是锦瑟招呼的,最后租金也是交给她的,所以许汝茗便很自然的以为锦瑟便是这栋房子的房东,如今听尤昭话里的意思,又提到锦瑟这个一听就给许汝茗特别深刻印象的特别有韵味儿的名字,便更自然的以为她们俩认识。 “房东太太,是房东先生,锦瑟是我的一个故友,那天啊我有生意,谈去了,没能来,吉祥呢最近桂春园儿来了几个新丫头,要教,挺忙的,没功夫,如意我需要她给我打文件,我眼睛看不见,用不了打字机,也走不开,就叫了锦瑟来帮忙看着点,原来是你啊!” 这回轮到许汝茗大惊失色了,捂着嘴,惊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尤昭,“你.....你说你是房东,你才是?!” 尤昭点头,似乎是怕许汝茗不相信,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摸索着插进钥匙孔,扭了两下,咔嚓一声把门打开了,推门,走进屋去,又转身,把还傻傻的站在门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许汝茗拉了进来,关上门,抬手抚上门侧墙的某处,啪嗒一声把电灯打开了,室内瞬间亮堂一片,即便尤昭看不见,至少能让刚才受惊过度的许汝茗觉得安全。 “是啊!我也没想到你会是我的新邻居,锦瑟也没和我说你的名字,只说是个看着挺乖挺病弱的小姑娘。” “我有些毛病,脸色是会比别人看起来要差一些。”许汝茗闻言,抬手,抚上脸侧,摸了摸,笑得落寞,语气也变得心事重重,“她倒是看人挺准的,一眼就看出了我是个病秧子。” “没事儿,反正我什么也看不见,病秧子还是健秧子,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尤昭听出了许汝茗在意什么,立刻半开玩笑改口道。 许汝茗这时才注意到了尤昭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重复的那句话,“他什么也看不见”。 知道不好,可许汝茗还是忍不住伸手,在尤昭眼前晃悠了两下,见他当真一点反应都没有,回想起刚才黑暗中依然有些清晰度尤昭干脆利落的身手,心里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 “你好厉害啊!”忍不住感叹。 尤昭一笑,知道许汝茗说的是什么意思,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再次安慰,“谢谢小护士夸奖,没出什么大事就好了,不过你以后真的别再跑去哪里了,后门我一向是锁上的,那条巷子晚上乱,快些去休息吧!” 谁不喜欢被人称赞的感觉?傻子才不喜欢,而尤昭,显然不会是傻子,更何况被赞扬的还是荒废许久以为再无用处的身手,自然心情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的舒畅了。 所以下意识的对许汝茗说话的语气也格外温柔。 殊不知正是自己总是这样神经大条的忘记身份的乱来,才会让以后和莫倾征的路越发难走起来。 吴延卿是先回了广州,再跟着运输物资的飞机去的新疆,徐言和是负责要去给一个科研考察队运送物资的。 虽然吴延卿和徐言和,他们俩关系铁,可这种事,自然不可能拜托徐言和帮忙,向来秉公守己,可以说是军人规范教科书一样存在的徐言和,一定会直接拒绝吴延卿的,这点吴延卿比谁都清楚。 别到时候求助不成,反倒打草惊蛇,让这厮防备起自己起来,到时候他就是想溜进去,也不好下手了啊! 运输物资的航舰是在今天凌晨三点之后出发,二点之前装备好所有货品,锁门。 虽然罗布泊也还不是什么稀罕地,正常运输工具,还是可以到达的,可这样比较快,他也好早点知道吴知和到底怎么了? 要知道这老家伙可很少有语句断续,前后不流畅,几个字的一句话,居然里头有三个错别字,可见其留下讯息时的慌张。 前几月他在食堂,就是之前海军空军拼食一块儿吃的那会儿,他听徐言和的副手说起过。 说是我们国家也不知抽了哪根筋儿,前线都不够人手了,还学老外搞什么科研活动,派了些科研队出去。 都是大学里一些老脚的博士,身子惨弱,风一吹,直接就跑了的那种,本想以为闹着玩,没想到,还真被他们找到些东西来了。 楼兰,这个名字是那时候吴延卿头一回听到。 后来仔细听,才知道那是从前一个失踪一个古城的名字,其实楼兰的遗迹早在1900年就被一位瑞典的探险家发现了踪迹,带了人,1901年的三月便开始进行挖掘工作,但挖出来的并不完全,只是一部分,中国得知消息后不甘示弱,本着不再落后任何人的想法也派了科研小队去了罗布泊,这次徐言和就是去给这只由不到十个人组成的考古队伍送去补给,也不知道吴知和到底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系? 吴延卿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躲进装物资的木箱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等待起飞,至于怎么下,他向来是那种走一步算一步的人,就等到达了再说吧! 第440章 这几年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在许汝茗,尤昭前后脚走后,张球便耐不住困意,又睡过去了,这一次时间更长了,等到他再次把眼睁开时,外头的天,早已大亮,车水马龙,响彻于耳。 张球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着白色窗纱外映照进来的暖阳,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儿晚自己的可怕状态,赶紧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动了动手指,有点酥麻,但一切知觉都回来了。 “没事了。”张球松了一口气,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可能是一晚上没说话的缘故,然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能说出话来了,更兴奋,左顾右盼找到站在自己身侧不远处,拿着热水壶,正在往杯子里倒热水的熊五十,喊了一声,“喂!你,陆晨曦呢?她去哪儿了?不会又趁机跑了吧?” 熊五十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给吓了一跳,握着热水壶手柄的手抖了抖,扶着水杯的手被烫红了一大片,但还是咬牙,忍住没叫唤出来,扭头,看向病床的方向,无奈一笑,“怎么可能,就为了你,不至于,那女人胆子没那么小,再说了,她也没必要躲你啊!” “怎么没必要了?”张球冷哼了一声,眼直勾勾的看着熊五十,眸中是毫不掩饰的质问,审视,“陆晨曦她杀了我大伯,她不躲着我,怎么着?还主动送上门来,让我带回去,看我奶奶怎么好好收拾你们啊?” 熊五十唇角上扬,一脸的淡定,无所谓,“你倒是去啊!不过谁收拾谁,到时候,还真挺不好说的,反正我和她都没在怕,你大伯自己干过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女人不让我说,可我还真就看不惯除了我以外的人,去随意往她身上泼脏水,不过我也只能告诉你,你大伯那天要是不死,你们所有人都得陪他一起,你觉得,这儿,值当吗?” “你什么意思?”张球不懂熊五十说的话。 熊五十本来就没想让他懂太多,也就不予理会,继续手里的倒水,“什么意思,你自个儿琢磨去,我什么也不能说,反正你大伯那是罪有应得,死的一点都不冤枉,别再把错推到一个小姑娘身上了,眼睛没了,有家还归不得,这么一个可怜人儿,你们居然还狠得下心去为难她,我都替你们害臊!” “你.......”张球用力直起身子,还想再问些什么,病房的门恰巧这个时候,开了,走进了,是大夫,第一眼在看到睁开眼的张球,紧绷的面孔立刻舒展了下来,“总算是醒了,看来危险期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再做几个详细的检查,要是没什么问题,应该就可以出院了,不过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去一定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尤其是腰,绝对不能再做什么剧烈的运动了,还有你们家里人,多给他熬点骨头汤什么的,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嘛!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后面一大段话全都是对熊五十说的,显然见熊五十在这儿守了两三天,医生便很自然而然的认为他是张球的家属了。 没错,张球自从头回醒来一直到现在,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期间都是熊五十在陪着。 毕竟张球这人他再不喜欢,可人家之所以躺在病床上,那还不都是拜了自己所赐的,他还没到做熊做得那么没良心的时候。 再说了,尤昭这段时间生意上也忙得焦头烂额的,他不来看着,谁来看着啊? 又不能通知吴世泽,这医院,他们有熟人在这儿,回头不好打掩护。 “知道了。”熊五十只想早点把这大夫打发走,便赶紧点头应声。 大夫闻言,放心,上前扒拉着张球对眼皮就给他拿小电筒照了两照,见没什问题,又看了看张球打进身体里的药水的量数,就转身带着似乎是助手的护士离开了这间病房。 刚出去没多久,尤昭就推门回来了,手里拿着俩大纸袋子,只见纸袋里头冒着白白的热气,是吃的。 果不其然,尤昭刚把门反手关上,就朝张球,熊五十,扬了扬自己手里头的俩袋子,“我给你买早餐了,赶紧先吃点。” 尤昭看不见,所以丝毫没发觉张球已经醒了,话是跟熊五十说的。 “我还以为你又跑了。”还没等熊五十回话,张球早已按耐不住,抢先开了口。 尤昭先是一惊,猛地扭头看向张球方向,而后一笑,反问,“跑?你觉得我能跑去哪儿?” “这我可猜不出来,你的门路向来多,还知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跑到外头去,还不如就待在天津,待在我们吴家眼皮子底下,难怪这几年四叔怎么都找不到你,他倒是还真没想到,原来自己一直找的人,就没离开过自己身边多远。” 张球语带嘲讽,毫不掩饰。 听得尤昭一阵硌耳,走到熊五十身边,将手里的油纸包塞到他手上,摸索着,坐到病床旁,笑得无奈,“我也没躲你们,就是李士群对我实在是太过关心在意了,我就是想露面也没法子啊!谁让你爹和他走得那么近,我没必要为了见你们俩把自己一条命都给搭上吧?换你,你觉得值?” 张球也不是不清楚尤昭的难处,更非不明事理的那种人,他就是太为吴世泽打抱不平了,不过如今见尤昭把话说开了,自己也不好再死抓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放,要不他,一个大男人,还没人家一小姑娘说得开,岂不显得太过矫情了? “你这几年到底去哪儿了?还有我大伯的事,这家伙说你不发话,他不敢说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 张球这次语气比刚才好了些,也认真了些,不再是调侃,冷嘲热讽了。 尤昭扭头,看了看熊五十,垂头,紧咬着下唇,一脸为难,“张球,不是我存心不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天的事,太奇怪了,我不能说,可是你大伯死了,对你们不是什么坏事,你要相信我,我不会骗你,也没这个必要,以后我会和你说清楚的,但不是现在,至于你问我这几年去哪儿了,地方太多了,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混一天是一天,后来到了天津,总是找到地方落脚了,就留了下,跟你和吴世泽,一点也没关系,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什么?” 张球就知道尤昭那张嘴一定会比熊五十还严密,想起她说实话,除非她自己愿意跟你说,否则你想套,那根本不可能,反正陆晨曦也说了迟早会和自己说的,只是不是现在,那他就等着吧!三年都等过来了,还怕什么?遂也不再追问下去,只顺着陆晨曦的问话反问。 “就是我的事,暂时别和吴世泽说,就是你在天津看见我的事,成吗?” 这话尤昭说得小心翼翼,她不是怕见吴世泽,也不是怕吴世泽会因为吴茂的事找她寻仇,她知道吴世泽是相信她的,她只是在担心躲在吴世泽背后,那个自那次出手以后再无迹象的家伙,那个似乎是盯上她的可怕家伙,在还没想好要如何防备他时,她不想牵连自己身边的任何人,吴茂再坏,也不该那样去死,这种事真的不能再在她身边发生第二次了,她觉得自己肯定会受不了的。 哪怕看不见尤昭也能感觉到不明事实的张球在拿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显然已经误会她这么要求的理由了,也只能视而不见。 “奶奶,您别担心,许是张球那小子突然盘口那边_出了什么问题。赶过去而已,这小子,能出什么事啊?他没让别人出事就不错了好不好?” 吴雪卿心里也打鼓,眼看张球这小子从跑出去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天有多的时间了,了无音讯,可她不能表现出来,林爱英都一大把年纪了,要是让她老人家觉着张球可能有什么大事,还不得给她吓晕过去! 只能耐着性子,掩饰好表情,拿出一副淡定模样高高挂起,安慰。 可林爱英却越听越慌,使劲儿拍着站在自己身旁跟着吴雪卿一起陪着的吴亦,一张老脸,欲哭无泪,“都怪你,都怪你!你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骂他做甚?这下好了,把我孙子还给我,把我孙子还给我啊!” 吴亦也是慌了,面对老太太的质问,不发一言,一开始他也和吴雪卿方才用来安慰老太太那套一样,以为张球只是去了盘口处理事去了,根本没往别的方面想,可今儿早他打了个电话去沈阳那边,才知道,张球压根儿就没回去过,这才也着急起来,可为时已晚了,他根本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他去。 “二叔,张球他........”吴雪卿顺着林爱英的视线,看向吴亦,开口正想再把情况问得更具体些,结果“张球”二字一出口,便被林爱英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打断,“小雪,你看看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这是你对兄长该有的称呼吗?” 无奈只能改口,“表哥,二叔,表哥他就没什么能说话的狐朋狗友什么的,说不定他是到人家那儿去了。” 吴亦闻言,垂眸,仔细想了半天,摇头,抬眼,“没有啊!他的朋友我都认识,我刚也给他们打过电话了,他们都说没见到球儿过去。” “那.......”眼看林爱英快要哭出来的皱脸,吴雪卿赶紧绞尽脑汁想法子继续问吴亦,没有结果,转移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也好啊!反正就是别让她老人家太激动或是哭出来,这可不好收拾了。 叮铃铃——叮铃铃 “小姐,有你的电话。” 就在吴雪卿“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所以然来,急得已经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正巧这时,来了电话,还是自己的,吴雪卿赶忙应了一声,转身便逃也似的跑了过去,头也不带回的。 将话筒举在耳朵旁,里头传来声音,竟是尤昭! “我有事找你,你能不能现在马上过来一趟淮阳路这边的同仁医院?” 语气九分命令一分询问。 但吴雪卿没有丝毫的不痛快,也没觉得尤昭不识时务,自己家除了这么大的事还让自己去找他,可能他就是仗着自己 第441章 不见了 入夜,天气显得越发冷了起来,凉飕飕的风刮得刚巡逻完下班回来的徐夭后脖子上的皮肉就好像被一根鞭子使劲儿抽打了好几遍似的,火辣辣的疼。 今儿局里出了一件大案子,又是在闹市区,还是洋人的地盘,死的还不是普通人,是个洋官儿。 政府,包括局里对这件事都非常重视,所以一拿到尸体,最终确认了身份之后,立马就派大批人手着手调查。 可一整天下来,还是半点线索也没有,主要也是根据那官儿最后出现的地方,最后见的人说法,推测遇害时间实在凌晨二点到三点之间,地点,是马场。 马场虽说是闹市区,可仅限于早上,凌晨,那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还上街啊? 卖夜宵的那时间都收摊回家洗洗睡了,没人目击,尸体又是在偏僻的小巷里,那是附近楼房的死角,住户也是不清楚。 要不是那附近野狗多,把半根手指头咬了下来,给附近巡逻刚好经过的弟兄发现了,还不知道要到啥时候才有人发现那条巷子里死了个老外在那儿。 毕竟现在大冬天的,最近下雪又多,尸体埋在雪堆里,不易发臭,不过等他们的人赶到时,那人几乎半边身都被野狗咬得破破烂烂的。 肚子都咬破了,肠子内脏什么的全红红的流了一地,好多干了几十年的警察,当场就吐了,都受不了,太恶心了。 不过幸好脸,可能这老外爱留胡子,下巴胡渣多,狗不喜欢吃,嫌扎舌头,就没碰多少。 不然,估计就是这老外的老祖宗来了,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他来。 反正忙了一整天,还啥都没整出来,被局长交到办公室狠训了一通之后,徐夭心思烦躁,只想着赶快回到家去好好休息休息。 所以也没多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拿起大衣随便套在身上,就朝警局大门外走去。 头也不回,脚步快得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有条恶狗在他背后追着他跑呢!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想起来自己把围巾落在了桌子上,转身想回去拿,可又怕待会儿万一遇上局长,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就不好说了,遂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 片刻后,转身,抬手,把套在身上黑色毛毡大衣的衣领翻立起来,在颈前拢进了,往前走去。 最后他还是决定再忍忍,反正警局离他住的地方,路又不远,他一个大男人的,这就要冻死了吗? “锦瑟,我回来了,今儿回来得有点晚,你再等等,我这就给你去做晚饭。” 锦瑟不会做饭,她做的饭,是那叫一个难吃,徐夭根本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出那种让人一辈子都难忘的味道出来恶心自己的。 所以俩人一块住,徐夭从来不让锦瑟下厨,宁可自己回来辛苦点,也不要将就着吃她做出来的饭菜,三年了,他做饭,她洗碗,这几乎成了俩人之间的本能,这不刚一回来,鞋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徐夭便朝着里屋喊道。 可是这次,却没任何人出来回应,四周安静的可怕,里屋也黑黑的,门底下的缝隙,并没有同往常一般透出一丝光亮出来。 徐夭先是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以为锦瑟累了,熄灯躺会儿,睡会儿觉,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便换好了鞋,直奔厨房去了,洗好了手,套好了围裙,开始切菜。 “锦瑟,你睡了吗?别睡了,等会儿晚上你又该睡不着了,我明儿还要上班呢!今晚可没空陪你瞎溜达时间,快起来,帮忙洗洗菜。” 徐夭一边切着洋葱头,眯着眼忍着眼泪,一边时不时扭头,朝锦瑟的屋子喊了过去。 可还是没有人回应他,不对,准确来说,锦瑟的屋子,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这下徐夭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赶紧放下菜刀,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转身,快步朝锦瑟房间走去,尽管着急,但还是礼貌性的抬手,先是敲了敲门,见还是半点动静都不听见有,也不再犹豫,伸手,握住铜制门把手,按下后,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啪嗒”一声把安在门旁的电灯开关给打开,室内瞬间一片亮堂,而在这亮堂当中,果然丝毫不见锦瑟的身影。 “白切鸡,蜜汁叉烧,烧肉,白灼虾,罗汉斋,排骨汤,怎么样?我的手艺还过得去吧?” 许汝茗看着这堆了满大桌子的菜肴很是满意,两眼发亮的看着坐在桌前的熊五十,尤昭,张球,还有吴雪卿,明显一副求表扬的模样,不过主要视线都是在尤昭身上。 尤昭看不见,可听着坐在自己身旁张球吞咽口水的声音,还有饭菜飘出来的香味,就知道许汝茗这顿饭一定做的很好吃。 “我这还没吃上一口呢!你就这么问,我怎么回答你啊?” 可向来直肠子性子的她,就是不肯说一句好话给人家,只愿意照着自个儿心里的想法,实话实说。 许汝茗笑得尴尬,抬手挠了挠脸侧,半响,恢复笑容,坐在吴雪卿身旁的位置上,拿起面前的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那就赶紧吃吃看吧!别都光看不动筷子啊!吃吧吃吧!尝尝看,好不好吃。” 吴雪卿倒还真没想到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张球和尤昭居然俩人是认识的,这也就算了。 巧上加巧的是,自己的未来大嫂许汝茗,居然来了天津工作,来就来吧!居然还成了尤昭的租客,邻居。 说不嫉妒,肯定是假的,毕竟许汝茗长得非但不差,还很好,人也温柔,不像自己那么跋扈,这样一个佳人在尤昭身边天天晃悠,哪怕是大嫂,她心里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可她没资格让尤昭把许汝茗送走,更没资格拉着许汝茗,让她换别地儿去住,因为自己和尤昭的关系,现在什么也不是。 不过许汝茗有哥儿,相信也不会跟尤昭整什么幺蛾子出来的,这姑娘她跟着相处过几次,根本不是什么随便的姑娘。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吴雪卿怎么就是觉得,许汝茗对尤昭的态度,眼神,都不一般呢? 徐夭到处找了好几遍,把整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才总算相信锦瑟不在屋子里,她出去了,她不见了,这个事实。 锦瑟平日里很少出门,就算出去,也仅限于从这件屋子到警局的这条路而已,去找自己,锦瑟说过她在这世界上除了陆晨曦以外,没有别的亲人了,她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陆晨曦的娘亲带回了家,之后又跟了刘皮做古董行,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客户她也只是讲解,从不逾越这层规矩,这三更半夜的,她能去哪儿? “对了!今天早上........” 徐夭正着急,不知要上哪儿去把锦瑟找回来,满屋子团团转的时候,突然想起今儿早上出门的时候,锦瑟对自己说的话。 今儿早这向来闭门足不出户的丫头居然罕见的一直把他送到楼下才离开,她对他说:“徐夭,我今儿要去找一个人,傅介子,他终于又回来了,我必须找到他,可能会很久,不过我不在,你估计也挺轻松的。” 今早徐夭是起晚了,加上突然又接到电话,说有案子,问他怎么还不回来,赶着去局里,顾着赶紧收拾,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穿上鞋就跑了,如今想来,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呢?那是锦瑟头回,头回主动下楼去给他买早饭啊! 那时候他就该发现异样了,要是再多问上几句,何至于搞到现在这种局面? 砰砰砰! 吃饱喝足的尤昭瘫坐在沙发上,说什么也不肯送吴雪卿回去,抱着沙发上的抱枕,缩在角落里,拼命对着站在面前,死拽着自己一条胳膊不放手的吴雪卿摇头,“我不要,不是有张球吗?你跟他一起回去不就得了,干嘛还要多此一举让我去送你啊?我向来食困,肚子一吃饱,就犯困,我要打盹,你别拉我了,我不去。” 吴雪卿知道只要有张球在这儿,自己那些什么一个姑娘,这么黑的天,危险这些理由通通都用不上,可还是死皮赖脸的不愿意放手。 要是以前也没什么,可尤昭现在家里多了个女的啊!还是许汝茗这样端庄温柔,比自己好上千万倍的。 她真的不放心让他们俩人独处在一起啊!哪怕还有个熊五十也不起什么作用。 熊五十是尤昭的跟班,尤昭有意想要支开他还不简单吗?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突然传来拍门声,成功打断,也帮了尤昭一个大忙,他正愁找不到时机,把吴雪卿甩开,这下好了。 “诶诶诶!来了,有人来了,快放开我。”尤昭一把甩开吴雪卿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起身,一个箭步冲到大门口,打开门锁,把门朝内拉开了,看清来人后,疑惑,“嗯?徐夭?你怎么来了?” 虽然知道锦瑟如果真的在陆晨曦这边待着,陆晨曦不可能对自己一声不吭,但还是抱着一点希望,跑过来寻。 “锦瑟呢?”徐夭一脸着急,脸红红的,满头大汗,明显一路都是跑着过来的。 尤昭不明所以,先是把他拉了进屋,反手关上门,然后扭头看向在厨房里洗着碗筷的熊五十和许汝茗,“你们俩今儿有看到锦瑟吗?就一戴面具的女的。”后半句描述是给许汝茗听的,因为她从未见过锦瑟。 可俩人都摇头。 “没见到。” “今天我休假,一整天都没人敲过门。” 这下徐夭可算是疯了,抬手,胡乱抓着头,眼泪都要急出来了,“那她能去哪儿啊?!真去找那个什么傅介子了?那是什么啊?是人吗?”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尤昭激动,猛地一回头,抬手,用力抓住徐夭肩膀,脸上惊讶,难以掩饰,“傅介子!你说锦瑟去找他了?谁跟你说的?” “锦瑟,她早上我走的时候,我当时急着回局里没注意,该死!我当时就该留下来问清楚。” 徐夭捶胸顿足,欲哭无泪,后悔得人都要死了。 第442章 出去 楼兰国是西域古国名,是当时中原西部的一个古代小国。 国都名楼兰城,公元前77年楼兰国更名鄯善国,并迁都泥城,向汉朝称臣。 原都城楼兰城则由汉朝派兵屯田,楼兰位于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若羌县北境,罗布泊西北角附近。 西南通且末、精绝、拘弥、于阗,北通车师,西北通焉耆,东当白龙堆,通敦煌,扼丝绸之路的要冲。 国人属印欧人种,语言为印欧语系的吐火罗语。由于孔雀河的改道,罗布泊水萎缩,生存环境日益恶劣。 约公元422年以后,楼兰城民众迫于严重干旱,遗弃楼兰城,逐渐南移。 鄯善国先后并吞了婼羌、小宛、精绝、且末等国,成为西域七强之一。 公元448年北魏灭鄯善国,前后经历了约600余年的鄯善国,至此灭亡。 许是因为当时的鄯善国不过是小国,和中原那些比,自然是算不得什么上台面的东西,所以关于灭国的说法,并没有多少世人去探究过,史书上也不过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北魏灭鄯善国”罢了。 殊不知其中缘由,有多么的残忍,惨无人道。 其实早在2世纪以前,楼兰就是西域一个著名的“城廓之国”。 它东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犁,西南到若羌、且末。古代“丝绸之路”的南、北两道从楼兰分道。 楼兰属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与敦煌邻接,公元前后与汉朝关系密切。 古代楼兰的记载以《汉书·西域传》、法显还有玄奘的记录为基础。 《汉书·西域传》记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四万四千一百。” 法显谓:“其地崎岖薄瘠。俗人衣服粗与汉地同,但以毯褐为异。其国王奉法。可有四千余僧,悉小乘学。” 玄奘三藏在其旅行末尾作了极其简单的记述:“从此东北行千余里,至纳缚波故国,即楼兰地也。” 汉时的楼兰国,有时成为匈奴的耳目,有时归附于汉,玩弄着两面派墙头草的政策,介于汉和匈奴两大势力之间。 自博望侯张骞成功出使西域后,汉武帝听从张骞的建议,于是命令从票侯赵破奴率兵数万出击楼兰和姑师两国。 武帝命令数受楼兰追杀、拦截的王恢辅佐赵破奴,赵破奴率七百先锋,攻破楼兰和姑师,俘虏楼兰王。 汉朝的军威也震慑了乌孙、大宛等西域国家。 武帝太初元年,命汉将任文领兵从小道袭取楼兰,擒楼兰王。 汉将奉上命斥责楼兰王,楼兰王回答说:“小国夹在大国间,不两面称臣就无法自安。我愿意举国迁徙入居汉朝。” 汉武帝体谅其处境,放他回国,也派遣使者通知了匈奴,以后匈奴也不甚亲近楼兰了。 武帝征和元年,由于楼兰王子在汉朝时经常触犯刑律,被处以宫刑,不便送其回国,所以汉朝拒绝了楼兰之请。 于是楼兰改立他人为王。后楼兰王又死,匈奴抢先将楼兰质子送回国即位。 汉朝遣使诏令新王入朝觐见,天子将加厚赏。 楼兰王后,同时也是先王之妻妾、王之继母,劝说楼兰王:“先王遣了两个质子入汉都不见回来,你怎么能去呢?” 楼兰王听从了她的计策,于是谢绝汉使说:“我新立为王,国家形势尚未稳定,愿待后年入朝拜见天子。” 楼兰国的东陲紧挨汉朝边境,有一片名为白龙堆的沙漠,水草匮乏,汉朝便命楼兰负责汉使和途经汉朝商队的粮食和饮水,后来楼兰却仰仗匈奴的支持,数次出兵攻劫、袭杀汉使。 楼兰王弟尉屠耆投降了汉朝后,将这些情况都报告给了汉庭。 至此,楼兰彻底倒向匈奴,继续拦截攻杀汉使,成为了匈奴的耳目,致使西汉与西域诸国之间的往来交通受到了很大阻碍。 昭帝元凤四年,大将军霍光遣平乐监傅介子前往刺杀楼兰王。 傅介子到了楼兰,骗楼兰王说汉庭对他有赏赐,于是王很高兴地与介子饮酒,酒醉后,介子和两名壮士便杀了他,显贵侍从皆四散逃走了。 傅介子向众人传达汉庭的谕令:“楼兰王负罪于朝廷,天子遣我来诛杀他,现在当更立在汉朝的王弟尉屠耆为新王,汉朝的军队马上就能赶到,你们如果轻举妄动,不过是自己招来灭国之灾罢了!“ 于是傅介子便斩下楼兰王的首级归汉复命,被封为义阳侯。 王弟尉屠耆被立为新王,汉朝赐宫女为夫人,也听从了新王的请求,派遣司马一人、吏士四十人,在伊循这个地方屯田镇抚。 此后,楼兰更其国名为鄯善,迁都扞泥城。 楼兰的最后存在时间在东晋十六国时期,孔雀河与车尔臣河汇入塔里木河,经库鲁克河流入罗布泊。 罗布泊是当时支撑整个楼兰城的生命之源,罗布泊的迁移,使楼兰水源枯竭,植物死亡,导致了气候恶劣。 楼兰人继续留在这里只能坐以待毙,于是他们只好弃城别走,楼兰古城也就在历史上消失。 这个说法是真的,不过这并非最致命的打击,最致命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怪病。 那场可怕的,始料未及,又处处透着诡异的瘟疫,锦瑟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得掉,而这一切,都要怪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安归如此信任她,如此希望她能为西域带来平安,康健,为他的国家带来风调雨顺,百邪不侵,可她呢! 却傻傻的相信了那个男人说的鬼话,崇拜着他,都被人卖了,还在那儿帮人家数钱。 若是她当初没有离开,楼兰的水源就不会日渐衰弱,毫无解救之法,那是她许下的诺言啊!她怎么能忘? 现在好了,这面具上的血玉里的血是用梼杌的血做成的,只要梼杌还活着一天,带着这罂粟面具的锦瑟就能当先知当一天。 只要折损些修为便能知晓特定的人后来会发生的事,这是锦瑟没跟徐夭说的事。 就在今儿早,锦瑟居然在她的后来,看到那个天杀的男人,傅介子,这个欺骗了所有人的大骗子! 虽然锦瑟能这样看到他,这表示以后她一定会遇上他的,可是她再也等不及了。 见面的那个地方锦瑟知道,那是古城的最高处,那座塔楼,从前安归还在时,他们经常在那里看月亮,吃酒,说话。 她要去找他,这次,说什么她都不能再放过他了! 这次去罗布泊主要是为了给科研小队运送物资,所以用的是货机,里头没有睡觉的地方,即便如此,徐言和还是和自己的副手替换了位置,跑去靠着箱子,眯一会儿眼,能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开长途,最忌讳的就是疲劳驾驶,稍有不慎,全飞机的货和人,都得陪着他一块儿死,这种事,可由不得他逞强的。 更何况罗布泊这地方,政府虽然极力压制着新闻,不让那些记者报社的人乱写,可他们这些常年负责运物资去的部队兵头,可都心知肚明,这罗布泊地形确实诡异非常,哪怕是飞在高空上,也很容易绕晕,从地面上丝毫未见,只要置身其中才能感觉到的浓雾,往往能使飞行员轻易迷失方向,哪怕是训练有素的。 盘旋在天空之上,几乎覆盖了整个罗布泊的雾气到底从何而来?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无人可知。 可从上飞机开始,徐言和右眼就跳得尤其厉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从前这些迷信的玩儿意,他向来是不信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他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了,心里慌得直打鼓,这会儿就算躺下了,闭上眼,也睡不着,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一点动静,都不肯放过。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未免有些太过神经质了,可他就是放不下心,就是觉得可能会出什么问题,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可要是说的上来,有理由,他早发个电报给上级,暂时撤销这次的运送物资的行动了,此时此刻他哪里还会在这里啊! “哐当!” 都说人哪,那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不徐言和刚担心完,一直平稳的机身便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怎么回事儿?!”徐言和猛地站起身,扶着机身一侧,尽可能保持身体平衡,跑到驾驶舱里,朝副手刘玉桂喊道,同时抬眼,看向驾驶舱前头玻璃窗外面。 只见黄沙漫天飞舞,如同一张大嘴,直接将他们整座飞机都吃进了肚子里去。 “是沙尘暴!” 刘玉桂吓得手抖个不停,满头都是汗。 徐言和却不信,“胡闹!沙尘暴能飞到这么高吗?”同时,抓住刘玉桂的肩膀把他往后拉开,自己坐在位置上,回头朝他喊,“别怕,过去后面坐好,我来开,记住,把货都绑好了,少一件,都是要枪毙的事儿,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是,长官。”刘玉桂点头如捣蒜,转身就跑。 巨大的冲击力,机身盘旋在沙尘暴之间,笔直朝下坠落,徐言和技术虽高,可也只能让飞机暂时不要这么砸下去,还是没法子冲出风沙的重围,要不是这是军用战舰,本就用来挡子弹,做得异常坚固,要是换了旁的普通机身,这么个跟被人当个球一样拋来撞去,早散架了,可这也撑不了多久啊! 徐言和虽然在入伍之前早就做好随时死在战场上的打算了,可这儿不是战场,他也不是在去打敌人的路上,只是送个货,要这么死了,未免也太冤了!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我得从这出去。” 第443章 疯子 1942年一月,冬,哈尔滨市秦家岗中心广场,一座建于1900年,哈尔滨圣·尼古拉教堂,亦称中央寺院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人说里头住着一个疯子。 人们口耳相传,说这个疯子披头散发,一边的胳膊是没的不说,还总是会在有人靠近时,裂开嘴,笑出声儿来。 笑出声儿来其实这也没什么,主要是他这笑声实在是让闻者瘆得慌,太可怕了。 总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着,那些怪奇典故里说的所谓的鬼笑,大概也就不过如此而已罢了。 玉红是这座教堂附近学校的学生,家住在北五街道的老院子群里。 爹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殉职去世了,生前是部队里炊事班的班长。 因为跟着的连队去打仗,晚上在营里给大伙儿炒菜的时候,被半路杀个回马枪回来的敌人给一并轰死了。 后来,她哥又跟着她爹一块儿也去当了兵,即便娘说再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了,他也还是要去。 至此家里就只剩下玉红娘俩儿了,她母亲也在她这所学校里,当教书老师,管她管得向来很严。 诸如吃饭不许说话,拿碗不许有声儿,说话不许大声,走路不许歪七扭八,更不许跑跑跳跳,坐时腰杆要挺直,做饭菜至少会五道以上,不许随便和男同学说话,不许在五点之前回不到家,不许晚上出门........ 所以玉红自从她哥走后一直以来的生辰愿望都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不要和娘亲住在一起了,可惜现在的她除了读书写字,偶尔炒个小菜什么的,啥也不会,什么本事也没有,要想搬出去,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可能就是因为打小就生活在刻板乏味的环境下,导致玉红只要在自己的轨道上碰上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有趣的,就一时间什么再也顾不上往前扑过去了。 就好比现在,红玉正一脸好奇,不知死活的凑过去,别说附近的孩子了,就是那些大人,整条街见到都扭头就跑了的教堂疯子身旁,搙了搙裙子,坐在他身旁台阶上,脆生生的询问,“你是谁啊?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你家呢?你不回家吗?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吓人?你爹娘呢?怎么也不来找你?” 玉红凑到疯子跟前和他说话,绝非偶然,更非一时兴起,而是玉红每天上学都会经过这条街,都会走过这座教堂的大门口,而这个疯子,有时候回坐在门口,有时候会躺在门口旁的大杨树底下,可无论他周围的风景如何变换,唯一不变的,就是,这家伙,一直都在看着自己傻笑! 玉红可以说是被疯子故意引过来的,当然了,主要还是玉红胆儿肥,要是换了旁的人,估计早跑得没影儿了,哪里还可能直接上前问话啊? 果不其然,疯子的回答不是摇头晃脑,就是扭过头来,看着玉红笑,笑声一如既往地可怕。 “你到底在笑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笑?”可玉红面上只有疑惑,并无任何惊恐之色,伸手,忍不住拨开了疯子乱糟糟盖在脸前,好几根都打上死结,枯得跟把干草似的长发,“你这头发我来帮你理一理吧?你看得见路吗这样?” “嗷呜!” 疯子不同方才,反应极大,伸手,用力把坐在自己身旁的玉红往后一推,推倒翻下了台阶,然后就想被惊吓到的野兽一样,捂着脸,起身,扭头,仓皇而逃。 待玉红捂着摔痛的胸口,扭头,台阶上早已空无一人了,只剩下方才惊鸿一瞥到的一星半点的疯子头发底下的容颜模样,在脑海里反复浮现。 那是一张经历过怎样苦难的脸?!右侧脸有一条从太阳穴一直到下巴的蜈蚣形状的疤痕,这还不是最恐怖的,他的脸上坑坑洼洼就像被谁那锤子砸过似的,鼻子还被咬掉半块肉,整张脸,居然只有一双眼睛,完好无损的。 “小玉!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娘不是跟你说过吗?现在这个世道乱,外头坏人多,说!今天为什么晚回来整整二十多分钟?你干什么去了?” 玉红的娘名叫孙蓬,乍一听,还以为是个男人,不过也确实,据说姥姥姥爷在取这个名儿之前,就以为娘亲是个男娃,根据就是酸儿辣女,姥姥怀着娘的时候特爱吃酸的,酸枣糕,酸豆角,拍黄瓜,酸菜鱼,越酸越带劲儿,不过事实证明这些说法,说说就好了,信了你就输了,最后还是个女娃。 在那种社会里,姥姥姥爷又是北平四合院里的,人人都只能对着四面墙,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全部,其实跟井底之蛙看天是一个道理。 反正就是封建迷信,重男轻女是肯定的了,加上姥爷有好几房太太,姥姥不过是其中一个二姨太太,还不是正室,生了个赔钱货,自然也就跟着倒霉。 首先从姥爷这儿失宠了,接着就是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待见她,情绪终日郁郁寡欢,最后只能借酒度日,最后在一次喝醉和一个倒夜香的搞在了一起。 还被大太太瞧见了,当场捉住,当夜直接就被人拉去柴房打死了,当时娘亲刚满七岁,亲眼看着了,记得特真切,才告诉她。 用来告诫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让她不要被骗了,不要像她自己,像姥姥,付出那么多,结果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死后甚至连祖坟都进不了,直接裹上一层草席,抬到郊外去,丢在那里,埋都不埋,直接给野狗随意叼了去加餐。 玉红说的结结巴巴的,低着头,还垂着眼,不敢看孙蓬,“我..........什么也没干,就是去同学家看了会儿书,娘,对不起,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早回来。” 孙蓬向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儿,如今见玉红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便认定她肯定干了什么不好的事,遂转身,伸手,把插在鞋柜旁花瓶里的鸡毛掸子抽出来拿在手里,走到玉红跟前,扬起手,就吵着她的后背狠狠抽下去,待抽得手臂酸麻后,把担子丢在玉红脑袋上,“下次,要是你再有下一次,就不仅仅是用这个来打你了,听明白了吗?” 玉红咬牙忍着剧透,点头,从打颤打个不停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明白了。” 她就知道,娘亲没这么好打发,哪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完了的,如此,预料之中,却没想到,娘亲的力气下得是越来越大了。 自从哥哥离家后,她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她真的想走啊! 如果可以,她真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里都好,她觉着这世间哪里都不会再比这里难过得下去了。 要想立刻独自生活,首先需要的就是钱,其次才是落脚点,没钱她就得饿着肚子,没钱她就连车票也买不到一张,所以钱是最重要的。 算起来玉红过完今年的生辰不过也就十五岁左右,根本就不会有人请她做工,因为她太小只了,看着就没力气,重活干不了,讲脑子的,她学识也还不够。 街头卖艺什么的,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可她会的才艺思来想去,唯一能上得了台面的就是那两口口琴。 还吹来吹去就只会那一两首,哪个傻子会丢钱给她,她自己听着连自己都不会,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典当东西拿去卖钱。 不过都不是什么值大钱的东西,都是些从前爹爹还在部队里干活的时候,去到某些地方见到稀罕地小饰物就会拿回来给她的,别说是金鱼了,能换一个大洋就已经很不错了,那堆东西。 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例如近日娘无故拿她发泄的次数日益见多,又或者是娘对她的大到说话方式,小到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袜子都管东管西,奚落不停,她心里就会有一个很不好的想法,“偷”。 玉红以前见过人怎么去偷钱,就像是在电车拥挤的车厢里,或者是在黄昏前人多的菜市场里,又或者是在大街上,不经意间一撞,然后不动声色的顺手牵羊。 可是她每每到最后关头,眼看那人鼓鼓的皮夹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只要稍稍一伸手,动动手指头,就能顺利拿到了。 可她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忘不了那在自己一生中没留下多少印象的爹爹,唯一一句,时至今日,还记得很清楚的教导,“囡囡,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忠忠直直,就算是去要饭,腰杆儿也要挺直。” 玉红不 第444章 起贼心 成色上好的和田玉价格尤其昂贵,玉红打小有个小姐妹,叫念慈,她们从六岁起就是门挨着大门的老邻居了。 小慈家里没了女人,她娘很早就死了,是难产,出了好多血,救不回来,就死了,家中只有一位父亲和年过七旬的老太太,那是春儿的奶奶。 袁奶奶面目慈祥,人也和蔼可亲,所以自从他们搬过来了,玉红就总有事儿没事儿都跑去串门。 记得有一回还死乞白赖的赖在人家家门口不肯走,抱着门框,就是不撒手。 后来被她娘打得连续一星期都提不起筷子吃饭,打得那是又红又肿,整个一大猪蹄子。 话扯远了,说回正题,小慈的父亲是个生意人,前后总不沾家,但对小慈和袁奶奶却格外的好。 经常给她们祖孙俩倒腾回来些玉器什么的,戴戴,图个新鲜,后来学校里有个教她们日语的老师,也懂玉器,说小慈脖子上戴的那个叫啥来着? 玉红不懂玉,不知道意思,却从那老师的表情中看出了,小慈脖子上戴的玉石,价值不菲。 那是一块儿质地细腻,白如凝脂,看着特别脂温光润,通体浑圆,没有任何杂色雕花椭圆形的玉。 老师说的话,玉红每一句听得懂的,包括那些什么新疆山料什么的专业词汇,更是一头雾水,可放学以后,当只剩下春儿和她以后,小慈便跟她详细解释了一番。 她才知道原来玉石里光是一个和田玉,一个地方产出来的,就要分成好几种的种类,其中籽料是最昂贵的。 因为它很稀少,且可遇不可求,也知道了原来小慈的爹袁画,画老爷,是做玉石生意的,在这城郊开了个小小的玉石厂。 那关于玉器的学问,都是小慈她爹教给她的一些皮毛而已。 而也正是小慈告诉玉红籽料是从原生矿自然剥离,经过风化搬运至河流中的玉料,常为卵形,浑圆形,表面光滑,磨圆度好,外表可有薄厚不一的皮壳。由于长时间冲刷碰撞,只有质地细腻、结构紧密者才能保留下来,所以籽料品质佳。 才使玉红注意到了那个“教堂疯子”,小慈的描述,简直和她那天看见疯子脸那天看到他脖子上戴着的那一大串石头一模一样,个头是比春儿脖子上戴的玉石小了点,但籽料啊! 虽然还不知道产于哪个地方,可光是这料子拿去别说一条金鱼了,就是十条,恐怕都绰绰有余的。 她正缺钱缺得紧,又想着这“教堂疯子”得幸遇上了朱利安这么一个从土耳其来的好心牧师,每天吃喝拉撒有人看着,照顾着,根本就不需要如此昂贵的身外之物。 再说了,都说财不可露眼,他又是疯子自然不会懂这些,万一一个不小心,可是会很容易引来杀身之祸的,所以她的所谓的“偷”乃是善举,并非真如那些狗盗人一般。 玉红便这样,一边捂着良心安慰着自己,一边又是朝着跟自己的家北五街道处于相反方向的秦家岗中心广场快步走去。 朱利安从土耳其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哈尔滨,算算,已经过去了四十多个年头了。 还记得他刚踏上这片土地时才刚满二十岁,现在已经了年过六旬,岁月不饶人,年纪见长的他,腿脚也越发不灵活起来,正有请个人帮衬着自己打理这间教堂的打算,只是他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却很犹豫。 是,的确,教堂的工作无非就是打扫打扫卫生,擦擦桌台,登记登记每月每周来礼拜的人或者学校,孤儿院,简单,一学就会。 可玉红的年纪实在是太过小了,聪明是一回事,可朱利安几点三个月前,她们学校曾来这里办过校庆。 这小姑娘还是合唱团的领唱,当时站在头位,唱得的确不错,咬字清晰,音色也不错,所以他对她印象很深,时至今日,也没忘记。 今天没了那天的涂脂抹粉,半大的孩子更显青涩稚嫩,他如何能收,她可还在上学啊!时间上,就不允许她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这间教堂里头。 “不行,小姑娘,你还小,现在出来做工,还早着呢!你家里困难?” 玉红摇头,不明白朱利安为何会有此问话,“我家里没什么困难的,我哥哥虽然离家出走了,可是每个月都会有钱寄回来,我娘是老师,这跟我家没关系。” “那你年纪小小的,不好好在学堂里念书,跑出来做什么工?觉得好玩?以后有的是这样的机会,等你长大以后,你就是不想出来做工也得出来,别太心急,小姑娘,如果你是因为好奇,我这儿可不是什么让你玩闹的地方。” 话说到最后,朱利安语气严厉了些,因为他觉得如果不这样,是没法儿让玉红死心的。 可事实证明,如此方法仅限于心理防线较低的人才适用,玉红,显然不是那样的人,离家的决心,她已经很坚定了。 遂接着摇头,“牧师先生,我没在闹着玩儿,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很想找一份我能做的工作,不是因为我家里,是因为我,我自己需要钱。” 玉红也是逼于无奈才把实话说出来的,她向来没有骗人的习惯,朱利安也是一个好牧师,她相信她在未有自己的同意之下,是不会把今天这件事告诉她的娘亲还有别的任何一个人的。 “就算是这样,你一个小姑娘,这天大地大的,你能去哪儿?”果不其然,明辨是非的朱利安并没有过多苛责玉红,更没有骂她异想天开,只是担心的拉住她的手,“小红,你还小,你知道外头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吗?到处都是战乱,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不是活活饿死,就是活在被战火淹没的家乡里,每天朝不保夕,战战兢兢,或者更多的,根本就活不到你这个年纪,你说你要走,你无论走到哪儿,情况都不会变好的,只会更糟,你的娘亲,难道能比那些小日本兵头对你更加的残忍吗?那疯子,就是个板儿啊!” “什么意思?”看出朱利安这番劝阻说的实在真切,玉红隐隐察觉里头有隐情,而且现在看来这隐情很可能还跟那“教堂疯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朱利安为了让玉红死心,只好把关于那近几日才来到这儿的疯子大概的过去,说了一遍。 “那天,就是月初的时候,这儿不是降了场大雪吗?你还记得咱们这儿南边那边有许多的平房吗?我就是在南郊通城的马路边草丛里发现他的,浑身都是血,嘴里念念有词,可我无论靠得多近,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披头散发的,当时他弓着身窝在老鼠洞里,不肯走,嘴里还叼着块老鼠皮,别提多恶心了,我当时就在想,他是怎么把身体弯曲成那种诡异姿势的,就跟没骨头的小猫儿似的,如果女人常年练舞蹈,柔韧度还可能勉强做到那样,可男人的骨架向来比女人要大呀!后来我把他弄回来,给他洗澡的时候才发现,他腰上两根肋骨被活生生的抽掉了,那有多疼,你能想象吗?小红,你还记得吗?我之前给你们做礼拜的同学都说过,让你们不要出城去玩闹,尤其是南边,那有日军的部队驻足,石井部队,我觉得那部队有古怪。” 玉红眨眼听了半天,总算理解朱利安要说的话里的大概意思,可还是有些不解,“不对啊!我知道那个部队,就是新疆大街的那个嘛!可那不是个气象台吗?不对,好像是搞河水干净的,也不对,反正就是洋人那套研究玩意儿的,这跟疯子有什么关系啊?疯子肯定是遇着坏人了,这才被抽骨的,那里偏僻,离省城还有些距离,这也不奇怪啊!牧师先生虽然日军的确可恶又丧尽天良,可你也不能把什么脏水都往人家身上倒腾啊!这样可不好。” 朱利安急眼了,伸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紧紧抓住玉红的肩膀,就往自己跟前拉,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小红同学,你怎么还不明白,就在他们附近,这都第几个了,那小树林里的堆起的土丘都快比附近肉菜包子铺的刘大婶脸上的胖疙瘩都多了,能跟他们没关系吗?一次是巧合,那十几回呢?这世界上哪里来这么多的巧合啊?!” “你这话说的是没错。”玉红用力挣脱开朱利安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往后退开两三步,眼底,有恐惧之色,尴尬的笑着,“可是牧师先生,你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说人家杀了人啊!巧合什么的,多次,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可能是住在那附近的人,那座林子里,不是有很多猎户吗?我觉得下结论不应该太草率了,还有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难不成咱们去报警察局,局长会帮我们而不帮他们这不可能啊!所以你别想太多了,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工作的事,你再考虑考虑,走了。” 这还是玉红头一次,落荒而逃得这么要紧,难不成起贼心什么的,真的会遭老天报应?可这也来得忒快了点吧! 第445章 吴凤兰 玉红虽然性子是贪玩儿了点,脑子里也整天尽想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可脑子还不算太差,功课只要哪天不粗心,考试还是能考得不错的。 最关键的是她个性开朗,好说话,班上的同学全都喜欢跟她做朋友,别说班上了,就是隔壁几个班的,甚至大她一级的学长学姐里头,就没有一个,是她小红不认识的。 所以即便成绩并不是班上最好的,老师还是让这小丫头当了班长。 班长嘛!肯定要比别的同学多待在学校一会儿,帮帮老师的忙了,年假很短,没几天就要开学了,要准备的东西尤其多。 所以过完正月,除夕,才大年初四,班主任吴老师就喊了玉红回去帮忙整理刚到的课本了。 小红读的学校是哈尔滨华俄工业专科学校,基本上她们那一片区域的孩子,都是上这所学校的。 当时的世道,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学校了,更何况大家宁愿出去多赚几分钱,也不愿让孩子念书,识几个字,学校建那么多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那时候地主公多,或者大多都是租别人的天地开垦的农民工,孩子就都在家里帮忙种地,到年龄了,就放出去工作。 可不是谁都有玉红这样的福分,尤其,她还是个女孩,这些话都是小麻子经常挂在嘴边的。 小麻子是跟着他娘从乡下出来省城做工的,经常住在玉红的家里。 他娘是玉红家自从多了个哥哥赚钱以后,娘请回来的佣嫂,大贞嫂子的儿子。 贞嫂子刚来那会儿,这小麻子还在乡下跟他爹放牛呢!后来也不知怎的,越跑越勤快了。 以前就是偶尔过年过节的,来送点桂圆,晒干的红枣什么的。 玉红听说是因为小麻子他爹喝醉酒老在他打他,他没办法,才跑出来躲他爹的。 玉红的娘孙蓬也难得同情心泛滥,就把这小屁孩留了下来,反正也就是扣掉些大贞嫂子的月钱,加多双筷子罢了,碍不着什么事,不过玉红却不高兴了。 这小麻子古灵精怪的,尤其爱欺负她玩儿,有一次还把她头发绑在椅子上,打好几个结,害得她解不开,只能拿剪子咔嚓把留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过肩膀的头发又剪回耳朵下,下巴上的位置。 还有一次,她娘好不容易去蛋糕店给她买了一小块奶油蛋糕回来,她放在那儿一直舍不得吃,贵着呢!结果才出去跟着小慈溜达半圈回来,蛋糕就全进他肚子里了,他也不怕自己知道,特地把擦沾了奶油的草纸丢在她睡觉的小床上,搞得全是蚂蚁堆。 当真是一点也不怕她告状给娘亲,把他娘给炒了,不过也确实,无论小麻子做得多过分,玉红还真从来没打算过,要娘亲把小麻子他们娘俩从她家赶出去过。 善良归一码事,反正玉红对这个小麻子除了讨厌还是讨厌,每每一想起来他对自己做的那些恶事,就狠得牙痒痒。 他的话,她向来当是狗在放屁,这些什么好命的也一样,她家也不是没有穷过的时候啊! 她哥没出去做工时,俩孩子,三张嘴,靠着娘一份儿死工资吃饭,念书,也是很艰难。 娘又是个要强的,不愿跟娘家求助,硬是一个人撑起半边天,锅都揭不开了,也不许我们不上学。 综上所述,小麻子念不上书,完全跟钱没啥太大的关系,主要是他娘思想觉悟太低了。 可那能怪谁啊?小麻子总不能再钻回他娘的肚子里重新投胎做人吧? “一派胡言,歪理成章。”玉红手上动作没停,灵活的把书皮对折,包好,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尽是些骂人的话,“臭小麻子,我好运,你来当我呀!就一出气筒,你也好羡慕的,瞎了眼了!” 吴凤兰耳朵向来尖,尽管玉红说的小声,也还是被她给听见了一星半点,扭头,一笑,“怎么着?又在这儿说谁坏话呢?谁又惹着你了?” 吴凤兰在玉红班上教国文,为人爽快,只要你没犯错,她和你说话,就从来不会摆什么老师,长辈架子,有的时候聊天聊得高兴了,你还能忘了她是个老师呢! 所以玉红很喜欢她,家里的事,本着家丑不可外扬,除了被娘打,其余的,基本上都和她说过了,如今听她这样问起,也不隐瞒,落落大方的报出小麻子的名字。 “还能有谁?还不就是那小麻子,老师,您说我们学校为什么要交那么贵的学费啊?校长成天在嘴里挂着培养幼苗,可是他把学费抬得那么高,谁有钱来上学,就咱们市,才几口人啊?跟上海,天津,北平,广州那些都没法儿比,可来上学的,还不到城市人口一小半,就是这学费闹腾的,怎么就不把它撤了,或者降低点也好啊!” 吴凤兰一听,就是玉红不说,她也知道小麻子说了玉红什么了,笑得无奈,摇头,“小红啊!校长,老师,也是要吃饭的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了,现在你以为是谁在管这里呀!就是我们这些老师不要工资,那日本派下来的,能不要吗?小麻子要真想来上课,你就让他来,不过只能上我的,我不赶他就是了。” “那不成,同学们眼睛又不瞎,一双双的,可都看着呢!哪能这么搞特殊。”玉红摇头摇得坚定,“再说了,要这事儿被别人知道了,传到校长那儿去,老师,您不就遭殃了,要丢了工作,那我可过意不去,要让我娘知道了,还不非得打死我不可,我可没那胆子。” 吴凤兰这下笑得更开怀了,面露疑惑,“小红,老师还就一直有个问题不明白了,你说你这丫头天天胆大妄为的,连校长种的芒果树都敢爬上去摘果子,还敢跟学长打架,怎么一遇到孙老师,你就怕成这样了,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你啊!” 玉红闻言,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笑得尴尬,“我娘可凶了,老师您是没看见,您要是看见了,没准儿以后,别说像现在这样跟她用一个办公室了,就是在走廊上瞧见她,也得兜路走,这可不是我夸张,真的,您一定会这样。” “孙老师骂你那也是因为她紧张你,你要不是她女儿,她老人家还懒得管你呢!不过你最近学习态度可不大好,天天上街溜达不说,那教堂的疯子,你也敢靠近,老师可告诉你,不许再去那儿了,一个女孩家家的,出什么意外,那可真不好说,对方是没有心智的人,发起病来,做出什么过激举动,那也是在所难免,不要再去了。” 玉红这才知道,原来前天自己去招惹那“教堂疯子”的时候,被正好去红军街给在车间厂加班的男朋友送晚饭的吴凤兰给撞见了。 “我才不怕疯子呢!”玉红这次绝非死倔着嘴,而是出于真心的,“我觉得那牧师可比那疯子要可怕得多了,真的。” 这回轮到吴凤兰笑了,“朱利安先生?可怕?他有什么好可怕的?”抬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玉红额前点了点,“你这小脑袋瓜子整天别净想些有的没的,有这儿功夫还不如拿去多练练字帖,多看几本书,练练口语,你过年前,日语考试,没过吧?” 玉红不以为然,冷哼了一声,“切!没过就没过,咱是中国人又不是日本人,没事儿学他们那儿玩儿意做甚?浪费时间,过不了才好呢!” “小红,老师跟你说多少遍了,外头打仗归打仗,跟咱们可没什么关系,这种话,以后不许你再说了,要被人听去了,那还得了!”吴凤兰闻言,赶紧伸手死死捂住玉红的嘴,“你呀!还小,只管好好学习就是了,将来找份儿好工,找个好人嫁了,生个小孩,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别的,你都不想去想,更不要去随意议论,怎么说多学门手艺,将来对你也是有好无坏的。” 手艺?啥手艺?给小日本做翻译去啊?那不汉奸吗? 玉红知道吴凤兰是为了自己好,才不许自己说下去的,可心眼儿不认同这点是没法儿改变的,不过这次,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了。 话说疯子自从被朱利安领回了教堂,就一直未说过一句人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手足舞蹈表达心里想法的,或者指着某个他可能需要的东西嘴里发出“呜呜啊啊”这种让人完全听不懂的叫唤声。 许是一直不停发现端倪,让想找蛛丝马迹的心越来越迫切了,朱利安一直以来都不断尝试各种方法,和疯子沟通,企图从疯子的嘴里套出些什么有用的线索,可一直毫无进展不说,疯子可能也是被他这样穷追猛打给吓着了,一遇到他就躲个不停,这不,他才刚给一对夫妇做完证言,一转身,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疯子,就不见了。 本着唯一的线索可不能让疯子跑了的想法,朱利安到处搜寻,他啥也不怕,他怕就怕疯子跑出这个小教堂,哈尔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啊这地方,那这人海茫茫的,要真跑出去了,他上哪儿去找疯子回来啊? 第446章 你为什么要装疯卖傻? 雨是从半夜开始下的,那会儿教师办公室墙上的咕咕钟分针刚指向二,指针指向六,卯时,六点十四分。 刚开始只是淅淅沥沥,不时的从天空上飘下几滴细雨点儿,可后来,却越下越大,跟倒水似的,直接倾盆大雨,哗啦啦的打得水泥地听着,就都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这些雨点给打烂了一样。 不过那时候玉红已经拿着书包罩着头跑出去好远了,都在半路上了,跑回家是还有很远,可从她那个位置再跑回学校去,也不近啊! 加上没地儿躲,手里又没有伞,玉红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只能硬着头皮往平常上下学走得早就闭着眼都能认得清道儿的小路狂奔而去。 跑的时候继续抬着手,死死抓着军绿色斜挎布包,虽然也知道这么大的雨势,别说没伞了,就是有把雨伞撑着,风这么大,挡也挡不了多少,还得时刻小心别让自己被风给带跑了。 可她还是多此一举的顶在头上,今儿她这身可是新缝制的衣裳,要是弄上太多泥水,回去,又是一顿打。 今天找工无果,还见不到那疯子,她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再回去应付那无理取闹的娘们儿了。 “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再等等不好,急什么啊?这下完了,衣服全淋湿了,回去又得被骂了。”一路上,玉红因为雨点打在脸上太疼了,一直把头低着,不敢抬起来,又因为顾着责备自己,瞧见天这么黑了,还非从学校跑出来,就为了赶在娘亲规定的时间回到家里去,自以为是的以为外头毛毛细雨而已,一会儿就会停,哪怕一直不停,也碍不着什么事,连拐角口突然冲出一道人影都完全没看见,就这么直挺挺的撞了上去,“哎哟!” 惊呼一声过后,脚下都是水,一滑,玉红又打小平衡感就不好,换了别的同龄姑娘,像玉红这么大年纪的,谁不会蹬俩自行车什么的,就她,愣是怎么都骑不上去,一骑就往一边倒,控制都控制不住,这不这会儿身体往前一撞,就刹不住车了,直接往那来人身上倒去,额头狠狠地磕在那人的锁骨上,疼得自己龇牙咧嘴的,倒抽一口凉气。 “好疼啊!什么东西啊?你是人还是石头啊?”玉红恼羞成怒,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抬眼,伸手,指着撞自己的那人就开始骂,“我说你怎么一回事儿啊?走路不看路啊?我这么大个人的走过来,你没长眼.......” 可话刚才说到一半就立刻被吓得住了嘴,因为此时离得近,玉红就坐在那人的大腿上,她总算是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了,又干又长的头发湿答答的垂在身前,有好几坨拧成一股,粘在坑坑洼洼的脸上,那双整张脸里头唯一算是完好无损的眼睛,此时此刻正死死地盯着玉红瞧,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黑得早已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样式了,如此模样,可不就是那让玉红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教堂疯子”吗? 疯子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玉红,只是愣愣的看着她,没有一点反应,不过在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底,玉红仔细看却发现,他像是在看着自己,但又好像不是在看着自己,不对,更准确的来说,他更像是在透过自己看着世界上的另一个人。 “那是谁?”好奇心盛,让玉红情不自禁的开口问了出来。 疯子回过神来,闻言,露出困惑的表情,但还是没说一句话。 玉红这才想起,疯子好像不会说话,遂双手按在水泥地上,双腿用力,撑起身,然后伸手,拉住疯子的手,把他也从地上拉了起来弄了弄他额前的长发,把湿了水粘在他脸上的头发丝都撩了下来,分成两拨,夹在了耳后,好让自己能没有任何阻挡的直视着他的双眼。 “疯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不是一直都在教堂吗?怎么跑出来了?还是在这种大下雨天的,不怕淋坏啊?” 疯子的眼神告诉玉红,他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可他就是不回话,只是抬手,握住她帮他拨弄头发都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什么?你这是要我别担心?还是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可是你生病了啊!我得照顾着你,虽然我们非亲非故的,可是我遇上了你,就不能不管。” 疯子摇头,抬手,又把别在耳后的头发拨了回来,把那张坑坑洼洼缺鼻子的恐怖面孔遮挡住,眼神里有些慌乱,低着头,松开握住玉红的手,转身就要走。 玉红看出来了,急忙伸手拉住疯子的胳膊,见他回过头来看自己,抬手,再次撩起他的头发,咧嘴,笑得甜甜的,摇头,“你别担心,我不怕你这张脸,我娘亲打小就因为我这胆儿肥的毛病打过我好几回了,你这点程度的,我才不怕呢!你上哪儿去啊?那边可不是回教堂的方向,你是不是迷路了?” 疯子摇头,张了张嘴,“啊”了半天,才总算从那黑洞中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声音沙哑干涩得可怕,让人情不自禁的联系到干水已经干了很久的杂草磨在木桌上的声音,“我.......不.........是........是........要........回去。” “疯子你.......!”玉红双眼瞪如铜铃,看着面前邋里邋遢的男人,惊讶的同时,稀里糊涂的就拉着他往自己家的方向跑。 心里因为他不仅会说话,还是来这里这么多天里,自己是他第一个说话的人,又激动又高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拉着他往家里跑?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 可她就是想带他离开这里,她的性子向来便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除了对孙蓬和家里的事实再没办法只能闭口不提以外,她就没撒过谎。 有那句话就说那句话,所以在她意识到自己对疯子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她也是想都没想就带着他跑向通往家中院子的胡同口了。 然后帮着他从后墙爬进后院鸡舍,绕过去到自己的房间里。 “红儿?”谁知还是百密一疏,正巧这时候贞嫂子在厨房里捣拾给母亲每日吃完晚饭要喝的甜汤,今儿是杏仁露,厨房跟玉红房间又在院子同一处儿,所以一有什么动静,那边就可以听得很清楚,立刻抬头,朝外喊,“是你这丫头野回来了吗?” 今儿虽然看着时辰,自己没有忘时回家,但玉红今儿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回来只想好好休息,加上右手上此时此刻自己可还抓着疯子的大手,自然是比平常更不愿意贞嫂子跑进来寻自己,遂忍着心疼,一脚踹在窝在自己床上的大猫花花的屁股上,让它嗷呜一声,好让贞嫂子以为刚才是是花花爬窗发出的动静。 “原来是花花啊!”贞嫂子听着猫叫,松了一口气,也没怀疑,转身,继续走回厨房去,看火去了。 疯子看了看四周,后知后觉的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玉红扭头,压低声,“还能是什么地方?我家呗!这里是我睡觉的房间,欸?你怎么不结巴了?” “我本来就不结巴,只是很无奈就没说话了,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多说说,也就好了。”疯子摇头,将自己的左手从玉红的右手里抽出来,退开了好几步,抬眼,环视着面前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到处都是小姑娘的玩儿意,贴着花花的墙纸,连被单的颜色都粉得不行,让他想起某个人,某个在这三年里,每每撑不下去,梦魁中都能看见的可人儿,让他不知该恨还是该爱的人,“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玉红不明白,走到疯子身旁,歪着头,疑惑,“做什么?我不带你来这里,难道你想睡大街上啊?又是你自己说的,不想回去教堂,我就只好带你回来我能落脚的地方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们今天才说第一句话吧?”疯子回头,直直的看着玉红,“你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就随便把我带回你自己家里,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吗?”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现在听你说话,我感觉你也不是什么疯子,你为什么要装疯卖傻?” 玉红笑了笑,转身走到衣柜前,伸手,拉开门,半个身子钻进去,从里头拿出一块大毛巾来,走回到疯子身旁,抖开,盖在他头上,轻轻擦拭着他头上的那把乱发,说的肯定。 “为了活,你呢?一个正儿八经的姑娘家,带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回家,还不让人知道,你不怕我对你做什.......” 还没等疯子说完,玉红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是为了活!”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似有泪光一闪而过,不过更多的,是掘强,“疯子哥哥,我玉红明人不说暗话,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看上了你脖子上的玉石串串,我想拿去买了换钱,然后,离开这个家,一辈子都不回来!” 第447章 被跟踪 一眨眼,开学已有两个月了,孙蓬今年被提拔做了班主任,这一整天的,忙得是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所以她升职之后最高兴不是她自个儿,竟然会是与这事儿丝毫攀不上任何关系的玉红。 因为如此一来孙蓬每天下班也晚了,晚上回来吧!还得忙着备好第二天的课案,也就没这么大空闲来理会她了。 玉红偶尔晚些时候回来,也再没人说得了她了,历经千辛万苦,总算飞出牢笼的鸟儿,能不高兴吗? 倒是疯子最近的行为让玉红特别的不安,因为他到处找来了一大堆的地图来看,每天就拿着她的铅笔,描着那图纸上的线路,从哈尔滨开始,四面八方,到处都被他画了一遍,画的时候,还不时拿出被玉红窥视已久的玉石串,放在手里,端详老半天,一句话都不说,若有所思的一副模样。 玉红是个明白人,能看不出来疯子这是要干嘛吗?他这是要走了,离开这里,他在计划线路,计划自己该去哪里?! 所以平时学校一有什么假就跟脱缰野马似的直往外头奔,往外头野的玉红,自从瞧见疯子这些举动,就一反常态天天在家待着,上下学也很准时,一下课也不磨磨蹭蹭跟着姐儿妹们在课室拍花牌完了,收拾好东西,扭头就往教室外头狂奔,那模样,那速度,简直就跟身后有恶狼追着她赶似的,恨不得一步就跑回家去,俩眼珠不错盯着,守着疯子,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无计可施。 一来二去,玉红又没刻意掩饰,疯子自然就察觉到了,这不今儿玉红才气喘呼呼的一进门,疯子就从阁楼上探出头来,“我说你,什么意思啊?” 玉红的房间顶儿是掏空的,搭了一个小小的阁楼,一直都是给玉红做书房用的,疯子来了之后,本着男女到底有别,虽然不能直接挪出去,两个房间,至少一个房间里应当分清楚楚河汉界。 玉红就在阁楼上,自己的小书桌背后的空地,铺了一床褥子,先让疯子这么睡着先,后来这家伙无论自己如何劝说,就是不肯回去教堂,还说那个牧师不是什么正常人,让她别招惹。 不过经过那次的事,她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也没再逼迫疯子回去了,这拖拖拉拉的,回过神来,竟让他跟自己一起住了两个多月! “什么什么意思?”玉红其实一下子就明白了疯子说的是什么话,可就是改不了在他面前先装疯卖傻一段的习惯,下意识就反问。 疯子起身,顺着钉在阁楼上的木梯,走了下来,在剩两个台阶时,纵身一跃,直接跳到玉红跟前,弯身,把自己的脸,往玉红的脸上,凑了过去,眉头紧锁,眼神恶狠,“你少在这里给我装傻,装得还挺像的,可是骗不了我,我告诉你,少给我在这里瞎掺合,捣乱什么啊你?我必须得走了,这地儿,不能再待下去。” “是因为跟踪的事情吗?怕什么?他根本进不来的,你就放心吧!” 其实很早之前玉红就发现了,自己被人跟踪了,书包也被翻过了,那天上体育课,她出教室前,书包就放在书桌下的抽屉里,是盖着的,等她下课回来的时候,书包放在了桌子上,里头东西摆的顺序也和她出去前不一样了,不过幸好平常家里的钥匙她一向都是拿皮绳挂在脖子上的,后来她故意走了之后又折返,这才发现,居然是朱利安! 玉红敢肯定,朱利安找的一定记住自己家里的钥匙,他想干什么?难道是为了疯子?可他是怎么知道疯子在她那儿的? 这些问题不得而解,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几日她每每走在胡同口,耳朵里都听到两个脚步声,都是因为朱利安在背后偷偷跟着自己走回家,这仔细想想实在是太恐怖了。 可这也不能成为疯子落荒而逃的理由啊!再说了,他在这里无亲无故可以走,那玉红和她娘,还有大贞嫂子和小麻子呢?她们可怎么办啊? “我都跟你说了,他不正常,想进怎么进不来了?你忘了你头一天带我回来的时候,是怎么进来的吗?别傻了,我真的必须走,再说了,也不完全是因为他,还有别的人也在找我,好不容易躲过了点风声,我得赶紧趁着机会走人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实在没功夫在这里跟你耗,小红,你保重吧!” 疯子抬手,轻轻拂过玉红的脸颊,将落在她脸侧的碎发,在指尖上绕了两圈后,夹在她耳后,放下时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就回到阁楼上,片刻后,背着一个包袱,又下来了。 玉红见状,赶紧伸手,死死扯住疯子包袱的带子,双眼含泪,哽咽着声儿,使劲儿摇头,“不行,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要走可以,除非你带着我一块儿走,不然,咱们就谁也别想走了,我不会放手的,我都不会!” 最后一句话,玉红几乎是喊出来的,双眼通红的掘强模样,竟有那么一瞬间让疯子已经硬掉很久的心,狠狠地一颤。 下意识便看着玉红,叫出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喊过的名字,“.....小曦。” 时间仿佛回到了还在上海的时候,那时候陆晨曦和莫倾征还没好上,陆晨曦家里爆炸,俩人差点儿就没了,莫倾征受了伤,昏迷不醒,他抓着一脸紧张的陆晨曦,告诉她莫倾征的身份以及他所做出的背叛行为。 疯子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他心里根本就没有组织,只有铺天盖地的嫉妒,因为他和陆晨曦曾经也是相爱过的。 可即便是那个时候,陆晨曦对他也从未露出过像看莫倾征那种眼神,不是欣赏,也不是情真意切,而是真真切切的崇拜。 陆晨曦看着莫倾征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他是真不甘心啊!想想如今,他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那还不都是拜这俩人所赐,他凭什么要替她们拼命? 所以这一次他要为自己活一次,都死了,全都死了,就只有他逃出来了,那些实验太可怕了,他必须马上逃得远远的,必须! “小曦!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跟疯子相处了这么些时日,玉红也总算把疯子这个人,摸清了个大概,他的确在精神上是有问题的,可是属于一阵清醒,一阵糊涂类型。 之前头回见到他的时候,他眼神涣散,根本对外界就做不出任何反应,看着也不像是能装出来的,没人的时候,自己远远站着看,还瞧见他捡地上的东西吃。 后来在雨夜里遇上时,他是清醒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一开始玉红以为他之前都是装的,直到前几个月,他又开始露出那种眼神,痴痴的看着某个地方,又哭又笑的,嘴里念叨个不停。 玉红听了好半天才听出那是两个名字,陆诚,小曦,单个的词大多以切,割,阉为主,具体说的是什么,玉红现在也没弄明白,不过她猜想,大概这些便是致使疯子精神错乱的原因了。 这次的清醒是从一周前开始的,到现在,算起来时间有些久了,所以玉红误以为疯子又犯病也不奇怪。 毕竟“小曦”这个名字,只有在疯子犯病时,才会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犯什么病?我没病的,你走开,我要走了,我真的不能再留在你这里了。” 疯子用力甩着被玉红紧紧扒拉的包袱肩带,往前走去。 疯子犯病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清醒的时候绝不会记得糊涂时候干的事,糊涂的时候,也绝不会记得自己清醒时候说的话。 玉红眼看着自己的手被疯子甩到一边去,快步向前,绕过疯子,挡在他面前,张开双臂,“不行,我就是不让你走,除非你把我捎上,否则绝不可能让你出这个大门,你想都别想了,我早就想离开了,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了,你有钱,我可以照顾你,你带着我,两全其美,就明天晚上,我娘明儿早要赶去沈阳,我奶病重,需要人照顾,我哥在部队里抽不开身,大贞嫂子也去,小麻子应该也会跟着她们一起,我们明天晚上,马上就可以走,离开这里,想去哪儿去哪儿。” 疯子摇头,伸手抓住玉红的肩膀,无奈,“小红,那是你娘,你不可能就这么抛下她一个人的,再说了,要是教堂的........你得留下来保护她们啊!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的带着你一个小姑娘,这算什么?你还要念书,你还小,外头没你想象的这么好,你真的不能跟我就这么走了。” “我会给她们写信的,明儿咱们一走,就写,我还会写一封匿名的给王叔叔,他是警长,他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护好娘亲,大贞嫂子她们,我不想在这待着了,早就不想了,我想找我爹去,我一直就觉得我爹没死,他一定没死的,尸体都没有,或许他侥幸跑出来了,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去找他,虽然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可他一定能让我娘变回从前的模样,疯子,我求你了,帮我一次吧!求求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刘玉红会一辈子都记得的,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想尽办法报答你的。” 玉红还是倔着,不肯点头,膝盖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疯子面前,抬头,渴求的看着他,紧咬着下唇,眼眶里一汪的泪水,好像只要一眨眼,就会倾然落下 第448章 情况有变 也许在玉红的眼里疯子是个神经错乱的人,疯子自己虽然不记得自己发病时是个什么样子了,可也打心底里没觉得自己有多正常,至少和从前比,已经一点也不正常了,可真话假话,他还没到完全分不清的糊涂程度。 “你编啊!你接着编,使劲儿编。”疯子绕过跪在自己面前的玉红,走到门口,转身,双手抱着胳膊,一脸无所谓,“反正我告诉你,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玉红承认,什么让娘亲变回从前模样的话,的的确确是假的,全是假的,她早就不记得自己娘亲从前是什么模样了,心里脑子里就只有她老人家拿着藤条,咬牙切齿,面红耳赤,不要命的往自己身上狠狠抽上来时的狰狞模样,不过找爹,确实真话。 “就算我在撒谎,可这么些天,你留宿在我家,白吃白喝,怎么也得知恩图报一下吧!” 疯子见过厚脸皮的,就真没见过厚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的,转身,伸手,拉住门把手,就要往后拉开,走出去,结果手还没用力,左腿却先紧了紧。 眼看疯子就要走了,玉红也顾不上许多了,反正不求也求了,不跪也跪了,要是都这样了,还让到嘴的鸭子飞了,那才是会后悔一辈子的事,膝盖往前挪了好几步,伸手,一把就死死抱住了疯子的左腿,抱住后,怕力气不够,双腿齐上,交叉勾住他的大腿,侧脸,歪靠在他膝盖上,紧咬着下唇,抬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看着他。 “安哥哥,求你了,带我走吧!我吃得很少的,活也很多都会干,你带着我,特别好养活,还能帮你的忙,照顾你,在你生病的时候,拉你回来,不是吗?你就带我走吧!我一辈子都会很感激很感激你的,日后,只要我刘玉红能做到的事,你只需要叽个声儿,我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成吗?” 疯子并不是没有名字的,只不过那名字是他清醒的时候才记得罢了,他叫夏安,不过玉红总觉得这不是真名,疯子似乎对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能够信任,即便过去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只掺真半假的和自己说一小部分,还是根本就不重要的,她又不是傻子,能看不出来,听不出来吗?所以她从来都是疯子疯子的喊,从不叫他夏安这个名字,所以这还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虽然是个假名字,但听在疯子的心里,还是狠狠的一颤,握住门把手,又松开了些,垂眸,片刻后,蹲下身,撩开盖在脸前的头发,抬手,抚着那道蜈蚣形状丑恶的大疤,抬眼,看向玉红,眸底闪过一丝恐惧,不过很快便消失无踪,“小红,你还小,你现在所谓的必须,可能就只是你的一时溢气之举,等你年岁慢慢增长或者你真的出去闯了一闯,你再回过头,就会发现其实你现在所谓的不能忍耐,不过也就是这样而已,外头怎么好也没有自家好,别人对你怎么细致呵护,终究抵不上骨肉血亲的血脉相连,别人终归和你没什么关系,不可能真的全心全意的对你,即使现在可以,也未必能天长地久的将这份儿心坚持下去,可亲娘却不一样,你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无论如何,她都绝不会弃你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所以,你再好好想想吧!好不好?” “我哥是在我七岁那年离开家的,现在我十五了,整整八年,难道我还想的不够吗?”玉红松开了紧紧抱着疯子的手和脚,站起身,俯视着疯子,前一秒的一脸恳求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冬至时刚冻上的寒冰一样,惨白冰冷的面无表情,青紫的双唇抿得紧紧的。 “我不喜欢这里,不管我做什么事,我做的有多好,在她的眼里,都不够格,我哪是她的亲女儿啊!我就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打小,我就尽我所能讨她开心,她让我识字要识得比别人多,我就每天都练字帖练到二更天,她要我上课不要老是干坐着,多回答回答老师的问题,我就成了我们那里上课时候老师一发话,就第一个站起来的人,她要我多学学插花,茶道,修身养性,我就每天都好好的去学,别的小孩都在胡同口里玩,我却只能每天待在这间院子里看书,我有多羡慕他们我从来都不说,可她还是不满意,还是觉得不够,我真的太累了,我不想再听她每天都在我耳朵边怨天尤人,拿我当出气筒,我真的很想离开,疯子,我们认识的时间是不是很长,可是你能对我这样说,就证明我没有看错,你不是一个坏人,带我走吧!我真的已经想好很久很久了。” 疯子看着玉红脸上的神色,沉默许久,最后轻叹一口气,还是点头,松了口,“......好吧!明晚,什么时辰?” 玉红闻言,阴郁的脸上总算又有了些光彩,嫣然一笑,“就等我娘亲大贞嫂子她们出去之后,我们等一个时辰便可以走了,今晚收拾妥当,我明儿个一放学赶回来,拎包,我们马上就离开。” “如果明天你不想走了,就跟我说,千万别憋着。” “你放心,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明天咱们都必须离开。” 疯子彻底松开门把手,转身,走回至阁楼边,“那行吧!你赶紧收拾好你自己的东西,我带的盘缠也不多,你那有的,能带尽量带上,不过金子什么的,明儿早拿去当铺当了再拿回来带走,不然带上火车,太显眼了,这年头人心叵测,财不可露眼,明白了吗?” 玉红使劲儿点头,“明白了,安哥哥,放.......” “小红?你回来了吗?快下来,帮忙摘菜,晚饭就你和小麻子自己解决,你奶不行了,娘得马上和你大贞嫂子赶回去,若是今晚儿没信,你明儿一早就跟学校捎假,过来沈阳。” 楼下突然传来的喊叫声,打断了玉红的话,是孙蓬的声音,还不等玉红跑出去问清楚,接着便传来了,木门开合的声了。 待玉红急急忙忙跑下楼,跑到前院儿,除了坐在院子里花圃旁木制小板凳上摘着大白菜的小麻子,什么人也看不到了。 小麻子一如既往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唐搭扣汗衫,露出两条健壮的手臂,指尖灵活,在白菜叶子间上下翻飞,不多时,木盆里已经放满了可以煮来吃的白菜叶了。 小麻子干起活儿来向来对身边的人事物视而不见,唯独玉红,她那儿先天养成的前后脚偏低的脚步声一下就让小麻子从菜堆里抬起头来,“红儿,怎么才下来?” “我......”还不等玉红说完,小麻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活儿,抬手挠了挠头,笑得不好意思,“你看我,干事总是跟赶鸭子上架似的,急得那是风风火火,这叶子都被我摘光了,要不你去厨房,把砧板上的那块五花肉腌了?” 玉红摇头,恢复嬉笑,走到小麻子身边,伸手,跟从前一样,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好你个小麻子,贞嫂嫂一走,你就欺负我是吧?我连生的五花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你还让我腌肉?!你存心给我难堪的不是?” 因为她如果什么都不说,什么反应都没有,未免太过一反常态了,小麻子就算没有那么聪明的脑子,能立刻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儿,多多少少心里还是会有些奇怪,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有了这种想法在心里头,难免就会对她多加关注,虽然孙蓬和大贞嫂子是离开了,可小麻子还在这儿啊!今晚到底要不要提前实施计划,还有待考察,不能轻举妄动,可这么好的机会,玉红和疯子没道理错过,走和不走,现在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事前准备还是要能做都做好的。 小麻子也是一脸的嬉笑,打开玉红放在自己大腿上使坏的手,“好了好了,我去腌肉,我去还不行吗?红儿不是我说你啊!你就说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做饭就会淘个米,将来谁家娶媳妇娶你这样的,那不得饿死一家老小啊?” “拜托,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规定做饭就一定是我们女人干的活儿?”玉红撇嘴,满脸的不认同,弯腰,伸手,拉过小麻子长板凳旁边的另一倚靠小板凳,坐了上去,把木盆里泡了水的菜叶子,反复清洗,“对了,麻子,我娘她们去找我奶了,刚才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给我说一遍。” “还不就是如果她们明天中午之前还没电话来,我就去买火车票,咱们连夜去沈阳,老太太的情况特别不好,我刚听着电话,太太都哭了,电话那头的三姨妈好像也哭得不行,你呀今晚赶紧收拾好东西,明天我们估计肯定是要去的,学校,就直接请假吧!” 第449章 轰炸 水流自木勺倾泻而下,打在玉红的额头,淌过她的及腰长发的发丝间,洒在她后脚跟旁。 这已经是冲第四遍水了,玉红将手中木勺丢回一旁水桶内,又把另一只手握着的皂角放回木桶旁高角桌上,伸手,握住木桶边缘,抬脚跨进水里,躺进桶里,水刚好泡过肩膀,玉红的脸被桶内热水往上升腾的蒸汽熏得满头大汗,面色红润,却一点也不觉得热,反而一脸的享受,仰着头,将后脑勺抵在了木桶上。 玉红家的浴室其实就是在院子里搭的一个窝棚,虽然什么都有,可是现在是寒冬,虽说已经近三月了,这天儿入夜了,还是让人冷得浑身都发抖。 这窝棚顶儿铺了两层晒干的禾草,木板门也因为太过老旧,处处都开了缝隙,外头只要风一刮起来,但凡只能吹动树枝的风力,都能顺着缝隙吹进浴室里。 往往这个时候,玉红才拿着皂角往头上第二次搓了两搓,光着身子,又淋了些水,这么一下,简直是透心的凉。 所以冬日时,玉红总是像今天这般冲洗了四遍立刻跑进木桶热水里泡着,洗身体。 这个桶原来是一直都没有的,是前年,玉红的哥刘玉桂回来拿着部队给的钱才给她买的,要不然这种桶子,她娘就是一辈子也舍不得买上一个来给她用。 就因为来之不易,所以玉红对这个木桶格外的珍惜,每天洗完都要拿水仔仔细细的给它擦上两遍,不过今天恐怕没办法了,不对,准确来说,以后都可能没有办法了。 情况有变,原本明日才应该离家的孙蓬,大贞嫂子,方才,晚饭前就走了,去了火车站,现应该火车都已经开到半路上了,所以既然情况变了,那么玉红和疯子原本的计划也该做出改变。 疯子已经说了,她们今晚就动身,至于去哪儿?疯子也已经想好了。 如今南京有汪伪政府,上海有特工总部,天津又有德军,沈阳,她娘又在那边,北平,安哥不能回去,他说捉他的人很多也是在北平。 至于香港,洋人太多了,东北如今全面被关东军占着,没有日本鬼子的地方,也是山贼的地盘,长春更是满洲国。 目前只有广州,延安是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地方,不过最后她们还是决定去延安。 因为疯子在那儿似乎是有可以信任的熟人。 望着烟雾缭绕的前方,就好像看着自己以后当路一样,玉红有种迷茫的害怕,但心里头却还是一点退缩的意思也没有,连她自己都很惊讶,这么些年了,自己难道就真的,这么恨这个家吗? “还是早点出去吧!我今儿看来是没心情洗了。” 玉红垂头,看着水面上的自己的脸,重重叹了口气后,抬手,再次扶着木桶的边缘,从水里站起身来,抬脚,跨了出去。 待站稳,便伸手,拿过放在一旁架子上的毛巾把湿漉漉的身体擦干净后,放下,又拿起毛巾旁准备好的换洗衣服,穿戴好。 拿着装着脏衣服和用过的毛巾绘着一朵朵锦簇玫瑰的瓷盆走到门边,伸手正打算推门出去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那笑声很可怕,玉红认出,那就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疯子时听到的声音,现在这声音,似乎是从玉红面前大门后,阵阵传来。 玉红手停在半空,额头前的汗又起了一层,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开口,试探的朝外喊:“疯.....疯子?是你在外面吗?” 没有任何回应,但笑声却戛然而止,周围一片死寂。 安哥哥?是不是你?还是.......小麻子?” 玉红又开口问了一句,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有的,只是木桶缓缓溢出的水声。 太阳穴滑下一滴冷汗,似有所觉的猛地一回头,还没等玉红惊呼出声来,眼前披头散发的男人把头发往下扯了下来,原来那是一顶假发,那张脸,到底是什么脸?牙齿往外严重翻出,眼睛一大一小,脑袋像是被拍扁的蝈蝈一样,又长又窄,双手虎口呈透明状的畸形男人,已经将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湿漉漉的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窒息所带来眩晕,让她几度看不清眼前景象,也看不见男人鼻梁上那副眼熟的金丝圆框眼镜。 说起来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又子自从那晚脸上就慢慢开始在恢复了,连耳朵都没了,牙也不再翻出唇外了,就是那一头白发,依旧如初,并无丝毫要变化的迹象。 不过总算是能出门见人了,搬到平房之后,又子和奈良千和就一直有个习惯,每个星期的最后一天都要去省城买些日用的食物什么的,奈良千和当时立刻走的很急,加上后来又中枪了昏迷了十天半个月的,等清醒过来,又子背着他早就出了那座山头了。 所以身上带的钱也不多,加上当时奈良千和根本就没有跟着又子一起走的打算,他只是不放心去送送她而已,别说是跑路的钱了,就是衣服他都没多穿上一件。 不过在哈尔滨这三年里,从吃到穿再到住,都是又子拿钱出来给的,她口袋里,似乎有用不完的钞票金鱼,简直就是源源不断。 他们一直都躲在平房了,省城也是只有在每个星期最后一天出去购买一个月物资才出去那么一次的,加上最近附近的村民越来越多的人莫名其妙消失无踪,总让人感觉这一切背后一点也不对劲儿。 加上他们住的本来就是废弃不知道多久的水泥房,所以出入都需要低调,打散工补贴什么的简直就可以说是天方夜谭,可又子居然一直没跟奈良千和讨论过今后没钱该怎么办?更从来没有提到过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她似乎是铁了心跟奈良千和杠上了,他一天不带她去她要去的地方,她们就一天不从这里离开。 “云画,我们的钱,还没花光吗?” “钱?” “是啊!咱们窝在这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你的钱还没有花光吗?” “放心,多的是,你别瞎操心了,饿不死你就是了。” 又子怎么说也是在这世上忙活了这么久的人物,存款什么的,虽然她不需要吃人的食物,也还是有很多的,再说了贺云画家里虽比不得陆家,可家底什么的,多少还是有的,她又是独女,仅仅养活那么一张嘴,这点资产,怎么可能拿不出手。 奈良千和也知道听又子这语气,自己即便再继续追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也就闭了嘴,把弄着手上的几块布料,朝身旁又子递了过去,“云画,我觉得你刚挑的那匹太翠了,要不换成这样的,浅色儿一点的绿?” “嗯~”又子抬手捏住递到眼前布料一角,搓了搓,点头,“也成吧!”然后抬眼,瞥向绿色布料后的一抹黑,眉头微皱,“不过你,怎么总是穿黑的?我其实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这颜色做出来穿在身上,就跟直接写了个贼字贴在脑门儿一样。” 奈良千和无奈一笑,“哦!我习惯了,我父亲向来教导我做事沉稳严谨,包括让我学习茶道也是为了让我修身养性,去除浮躁,他总是说不同的颜色总会让人的心情起起伏伏,如此,不是好事,人必须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心如止水,所以一直以来我的衣服都是黑的,不过在我们那边,男人的服装,基本上都是黑灰调调的,习惯了就好。” “千和,我觉得你的人生很无趣,你为什么不反抗呢?”又子虽然是在京都出生的,却也无法接受那里的风土人情,只想起某人那一身雪白的道服,伸手,握住奈良千和的手臂,撇着嘴抱怨,“你们京都的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独裁又暴戾,还好意思说心如止水,若真的做到了,你父亲肯定比你更讨厌皇军的生活。” 奈良千和没想到又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头头是道,中间没有哪怕丝毫的停顿,眸中的愤慨,绝不是装出来更非一时,而是长年累月积攒而来的,他心中一跳,又想起“京都”二字,万分疑惑间正要开口询问,面前的掌柜突然从算盘里抬起头来,鼻翼剧烈抽动,嗅了嗅空中的气味,眉头紧锁,看向远处,在看到那浓烟滚滚之后,猛地瞪大双眼,站起身,抬手指着那几乎把整个天空黄昏的晚霞都染黑了去的蘑菇云,接着是地面剧烈的振动。 航舰快速划过上空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而在它之下,整个城市,遍布硝烟,整个哈尔滨,在那黑漆漆椭圆形一颗东西落下来后,轰炸声让人听得耳朵发疼,直流血,热闹的城市瞬间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哭声,怒吼声,不绝于耳,黑色的烟雾带着一星半点的火星,把所有人都掩盖的面目模糊。 奈良千和醒了,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想站起身,可手和脚却怎么也动不了,只感觉脸上,一滴滴的,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流进唇缝,腥味儿立刻在腔内扩散开来,他心底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反复叫着一个名字。 “贺云画——贺云画.......” 第450章 命硬 “啊.......啊........啊.........” 耳边似乎有一低哑声儿伴随而来的,还有些许微弱喘气声,很细微,听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般。 徐言和缓缓将紧紧合起的眼皮撑开一条缝隙来,画面很模糊,只看得见黄黄的一片,再用力撑开一点点。 好了,总算看清楚了面前已经摔得破烂不堪下半身全埋进沙漠黄土内的飞机操控盘,心里先是咯噔一下,接着抬头,看了看四周围。 底下破了个大洞,已经断开两半,后半截机身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飞机外是一遍一望无际的黄沙土,而自己正被吊在飞机天花板上。 不对,准确来说,飞机在坠落时,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数都数不清的转,最后反着落下来,所以徐言和其实位置还是那个位置,只是飞机翻了个身罢了。 这时徐言和才听出来,那喘气声,是从自己的嘴巴里发出来的,他在呻吟。 徐言和眉头紧锁,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去看,但因为他的身体被牢牢绑在了驾驶椅上,身上穿着的又是厚重的军服,加上身体一动胸口就疼得他直掉眼泪,所以从前再容易不过的动作,此刻做起来倒有些异常缓慢了。 一片殷红最先映入他的眼帘,接着便是看见在这血红中间比平常更为让人感觉冰冷的断裂金属片。 徐言和用力咽了咽口水,额头瞬间起了一层冷汗,抬手刚想解开身上的交叉安全带,好让自己能落到地上,看看倒底是个什么情况,耳边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而且还是一道原本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你别动!” 不得不说吴延卿的命,还真是有够硬的,还是莫倾征时,火车上,一枪崩不死他,这也就算了,完了,被人熊和雪山狼追到穷途末路,摔下悬崖,在急流里飘了整整一天一夜,淹不死他,这也可以暂时按下不谈,可是连坠机都弄不死他,这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只比徐言和早醒来十分钟,他是直接在坠落的时候被甩飞出去的,不过刚好摔在一个土丘上,加上那时候机身离地面已经很接近了,所以只摔断了左手,扭伤了右脚,额头破了一大块,血一直流到下巴,淹进眼睛里,腹部摔紫了一大片,一碰就疼得咬牙切齿,也没别的再严重的伤势了。 随手从飞机里甩出来的纸箱撕了几块掰着挺硬的,撕开了内里的汗衫,绑好在左手上,做了个简单的固定后,才慢慢朝徐言和这边又走了回来。 徐言和全身上下虽然伤没有吴延卿多,可却有一个最致命的地方,胸口位置,有块金属片,插了进去。 深度不知道,距离心脏几米也完全看不出来,所以刚开始发现的时候,吴延卿根本不敢随便移动,更别提把他从椅子上放下来了。 因为当时徐言和整个人都处于昏迷的状态,一旦就这样放他下来,吴延卿的一只手又受伤了,根本没有把握能不能在不碰到他胸口的金属片前提下,把他很好的接住。 万一他直接面朝下倒在了地上,哪怕金属片还没有碰到心脏,这么来一下,也足够它直接贯穿,那么到最后徐言和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如今能相依为命的,只有他了,茫茫大漠,吴延卿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去找出路。 所以远远的看到徐言和有动作,吴延卿先是高兴,然后在看到他居然想去解开绑在身上用来把身体固定在驾驶椅上的安全带解开时,他发了疯似的往前狂奔而去,扯开嗓子大声喊叫。 徐言和一脸震惊的看着远远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吴延卿,双眼瞪得就跟那儿铜铃似的,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在做什么?!”吴延卿跑到徐言和跟前,伸手,握住他的手,将其从安全带的搭扣上,扯了下来,抬眼,大声责备,“徐言和,你疯了吗?不要命了是不是?” “.........你..........” 徐言和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站在面前的吴延卿,完了之后,又抬手使劲儿揉着双眼,待做完这些,眼前的男人还没有消失的迹象后,才总算开口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吴延卿?!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的同时,伸手,捏住吴延卿侧脸一块肉,狠命拧了拧,“疼吗?” 吴延卿火了,抬手,一把就拽下徐言和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你让我揪一下试试,还问疼吗?那不废话吗?肯定疼啊!” “那就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你真的是吴延卿,吴延卿你真的站在这里!” 徐言和大笑出声,并没有生气吴延卿对自己说话丝毫不客气,甚至仔细听着还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而是拍着手,乐呵呵的笑得像个孩子。 吴延卿理解绝处逢生后的喜悦,这是只要在部队里当兵头子的都能明白的感受。 吴延卿在海上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战事吃紧,物资严重缺少,弹药不够,追兵紧逼,无进路,更无退路的时候,最后还是一步步撑过来,一切迎刃而解的感觉,真是比什么事都来得爽快。 他是真的喜欢他现在在做的任何一件事,的确,如林爱英所说,在这样的战乱年代,当兵跟去送死当沙包没什么区别,可是有些事,总得有人站出来去做,如果大家都缩在角落里,那这个国家就真的完了,只是看你是愿意做躲在暗处,安安静静过完一生,还是愿意做一个冲在最前线,即便粉身碎骨,也想坚守到最后的人,他选择后者,从来都不曾后悔过,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骨子里流淌的血本来就是为了这样的工作而流在自己体内的。 “是啊!是我,我真的站在你面前,我们都没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千万别乱动,我想办法帮你下来,再看看你的伤口,如果能拔就忍一忍,拔出来你也舒服了,如果不能,只能想办法,活着,总归比死了有出路。” 吴延卿也跟着徐言和笑,说到最后,语气越发凝重,目光若有所思的从徐言和胸口上移到了他身后,左后方,不远处,站着,缥缈漆黑身影,紧咬下唇,眉头皱成了个大“川”字。 徐言和见吴延卿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后某个方向眼睛都不眨一下,疑惑,顺着他的视线,扭头,可眼前除了一片黄沙土还是一片黄沙土,根本什么也没有。 “吴延卿,你在看什么?我背后有什么东西吗?” 吴延卿闻言,一下回过神来,视线从通体漆黑的魂体中收了回来,看向徐言和,摇头,用力扯着嘴角,笑得牵强,“没什么。” “那你快想办法帮我解下来啊!”徐言和因为长时间被悬挂在半空中,头不能低也不能抬,脑子充血导致的眩晕恶心让他特别难受,“我脑袋好疼啊!还有点想吐,你快点。” 吴延卿收回思绪,先是伸手拉过徐言和的胳膊勾在自己的家肩膀上,抬眼,“你一定要抓紧了,尽可能抱住我,不要让自己直接落地上去。”然后松开徐言和的胳膊,改去搂住他的腰,又将自己的胸口贴在他的肩膀上,做完这些后,另一只手才开始慢慢的伸过去解开徐言和身上的安全带。 不过这么一下,徐言和,吴延卿的额头上布满了细汗,俩人都在紧张,都在害怕,前者怕稍有不慎就失去本该战死沙场的性命,后者则是怕这茫茫大漠,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怕是还没找到吴知和,他人就得疯了,毕竟他从不高看自己的意志力。 所幸,解开安全带的那一瞬间,徐言和身体是突然往前倒下,不过重量却是吴延卿完全能够撑住的。 徐言和仅仅控制不住,往前跑了几步,膝盖一软跪在了沙地上,但胸口的金属片并没有任何动作,就是这一下子也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脑袋那一刻空白一片罢了。 看着整张脸揪在一起,疼得都说不出话来的徐言和,吴延卿抬眼,瞥向他的胸口,发现上头一片血迹又开始加深了一些,而且越来越大片了,赶紧扶着徐言和,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他因为失血过多,苍白异常的手,平躺在地上。 “你休息休息,我看看你的伤口深不深,如果插得不深,那我们就要想办法拔出来,你忍着点,否则时间一长,一定会感染的。” 徐言和从前身上受过伤也是各种各样的,这点基本的病理知识,他还是了解的,遂点了点头,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捏紧,握成拳状。 还好吴延卿从前打海盗的时候,也处理过一下断肢或者是胸口中弹,但却没有打穿心脏,需要把弹头挖出来的情况,所以这会儿他伸手,尽可能不让它抖,轻轻按了按徐言和金属片胸口周围,尽可能无视他疼得龇牙咧嘴嘶喊声。 将四周都按了一遍之后,吴延卿松了一口气,“没事,不深,只插进去一点点而已。”不过,他的眉头还是紧锁着,丝毫松开的意思都没有,因为接下来取出刀片才是最难的,万一稍有不慎,就会切断血管,失血过多,当场死亡的可能性也不小啊! 第451章 也不看看这是窜门的时间吗?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陆晨曦,开门,开门啊!” “来了来了,叫唤什么啊?嚎丧啊?” 一大早,尤昭是被楼下拍门声给吵醒的,虽然一听就听出来是张球那小子的声儿。 可照他这么在外头喊下去,恐怕不出半时辰,整条大街都会知道她尤昭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陆晨曦了。 她只能赶紧收拾好身上睡得一片凌乱的衣服,然后一脚踹在睡在自己床底边上的黑毛团,跑到房门口,拉开门,跑了出去。 匆匆忙忙的下了楼,走到一楼大门处,拧开门锁,往下按了按金属制的把手,把挡在面前的漆木门朝内拉开了。 眼瞧着张球大摇大摆的进来,却不能把他一脚踹出去。 本以为这就算完了,正要把门关上,却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只手,抵住了正要关上的大门,走了进来,且紧随张球其后,显然,俩人是一伙儿的。 林孝冉这是头回来尤昭这儿,从前只总是听张球和吴世泽说起过陆晨曦这么一个剽悍人儿,却从来没见识过,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围房子的摆设,最后视线落在尤昭脸上,笑起来唇边露出一颗小尖牙,倒是憨态十足。 “你便是球爷儿和泽爷常提起的那位陆小哥儿?” 关于尤昭是女儿身这件事,张球就是再缺心眼儿也有个程度,自然不会随便谁都说出来,毕竟越多人知道,泄露出去的机会就越大,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林孝冉虽说在吴家已经几十年了,一直跟着自己伺候,事无巨细,一直以来,也没什么不妥当之处,但到底不是姓吴的,怎么着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他一直都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跟林孝冉介绍陆晨曦的。 “小哥儿?”尤昭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一笑,点头,“不错,陆小哥儿,就是我。” 林孝冉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站在面前的尤昭,看着那细胳膊细腿的身段,疑惑,“球爷儿常跟我提起你,话里话外都说你身手不凡,如今一看,男人里,你倒算是精瘦的了,看不出有什么身手,倒像是没有大力气似的。” “力气什么的,也不是一定要长得壮实才能体现,身手是否不凡,还要试过才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尤昭话音一落,一个手刀就直直朝着林孝冉左肩劈了下去。 林孝冉只感觉一阵凌厉的刀风朝自己势如破竹般席卷而来,本能的弯身,往右侧一闪,左手撑了撑地,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在尤昭右后侧。 尤昭见此,右腿往上一抬,狠狠打在林孝冉脑门儿处,转身,右手伸出,四指收紧,食指微微勾起,成一酒杯状,指骨打在耳屏上切迹前、张口呈现凹陷处,那是耳门。 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太过,也不会太谦让,耳鸣程度不多不少足够让林孝冉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捂着耳朵,直喊疼。 尤昭收回手,退开几步,猛地转身,伸手拉过站在身后张球的胳膊,卸掉他半截骨头后,按住他肩膀,就将他整个人直接压在一边楼梯下墙边上,“过去,把你的人扶好,然后给我从哪来回哪去,一大清早的,也不让人好好睡个觉,球少,我是个瞎子,做出像你这样的事还可以理解,可你是个正常人啊!你的眼睛是拿来摆设的吗?还是你家连个钟都没有,也不睁大点你的狗眼好好瞧瞧上头那两根针,现在是窜门的时间吗?” 尤昭在这世界上有三大厌,第一无关紧要的人随意碰她的东西谈论她的人。第二,对她的决定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第三,就是像张球今天这般,打扰她睡觉,在她睡得又香又甜的时候,硬是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简直最不能忍就是这一条! 所以不是她存心要对他不客气,而是他实在是太过厚脸皮了,随意进出她家也就算了,还带了个人来,这也可以忍,毕竟吴世泽怎么说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张球是吴世泽的亲侄子,怎么着这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点的,要不然她就太忘恩负义了。 但最让她不能忍的是这家伙居然在一个外人面前直呼她从前的名字,要知道那名字就是一张通缉令,他如此,岂不是要成心置她于死地! “啊——啊啊!疼!松手,你松手啊!”张球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陆晨曦这么点大的一小人儿,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感觉自己的手就好像断开两半一样,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瞬间也顾不上什么有面子没面子了,赶紧求饶。 尤昭明白什么叫做适可而止,点到为止的道理,也不多加胡搅蛮缠,松开抓着张球的手,转身,朝楼梯口走去,头也不回。 “你们赶紧滚!我也爱回去睡觉了,再嚷嚷,下一次就不是卸胳膊了,你们俩下巴都不用要了,我让你们一辈子都说不出半个字来,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林孝冉看着尤昭潇洒三步并作两步跃上楼梯背影,脑门儿还火辣辣的疼着,耳朵也还阵阵嗡鸣不断,却也忍不住朝着那已经远去,只剩下勉强还能看清楚的一个点的身影竖起大拇指,“这小哥儿,果然厉害,不过彪悍二字,似乎形容男人不太合适吧?应该用,强势?对,就是强势。” “阿孝,你莫不是被揍傻了吧?”张球抱住剧痛的胳膊,扭头,看向林孝冉,眉角抽搐,“她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夸她!你没病吧?就这还强势而已,母夜叉还差不多。” 当然,最后一句,张球并没有大声说出来,被折腾得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知道些分寸的。 不过尤昭这几下动静可不小,屋子如今又不只是她和熊五十俩一块儿住着而已了,不过昨晚医院有急救病人,许汝茗连夜便赶了过去,送她的是顺道回家的张球和吴雪卿,经历过那晚的事,尤昭也不敢让她单独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怎么说同住一个屋檐下,没有感情也有一点点交情啊! 不过徐夭昨晚倒是直接宿在了她这儿,这么一下,也足够把他吵醒了。 这不,尤昭才一上楼,住在对门客房的徐夭,便拉开门,走了出来。 揉着惺忪睡眼,看了看楼梯口,又看了看站在面前正要回屋继续补觉的尤昭,奇怪,“怎么回事儿啊?有人来了吗?” “就一傻冒儿!”尤昭摆手,“你不要理他,继续睡你的就是了,出现场也要看个时间不是?” 徐夭其实一晚上都没睡,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才合得眼,他真的太担心锦瑟了,更要命的是,他脑子里总是出现自己昨儿晚跑来这里,和陆晨曦说锦瑟不见的具体情况时,陆晨曦最后露出的那个眼神,他觉得锦瑟这回肯定是出大事了,可偏偏这么急眼儿的时候,陆晨曦就是压根儿不急,淡定的呼呼大睡了一晚上,现在天都大亮了,还想打发自己继续去睡,他如何能睡得着? “小曦!”这么想着,徐夭二话没说,伸手就死死抓住尤昭的胳膊,把已经半截身子进了房门的她,又强行给拽了回来,“你等等。” 尤昭是背对着徐夭的,也亏得她是背对着的,不然要是被徐夭瞧见她冷汗直冒的大脑门儿,还有耷拉了一晚上的死鱼眼,恐怕恨不得现在就冲去新疆了,可她不能让他跟去啊!锦瑟这一去,危险万分,她去找,已经是犯险了,要是还搭上他,那她也太缺德了。 “怎么了?有事?”尤昭机械的慢慢转过身去,扯着嘴角,尽可能让自己笑得自然些,可一双眼因为过于心虚,多多少少对着徐夭还是有些闪躲。 徐夭自然一下就看出来了,眉头紧锁,抬脚向前,抬手用力握住尤昭肩膀,脸靠近得俩人鼻子都快碰在一起了,语气是满满的质问,“小曦,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甩掉我?是不是锦瑟出了什么事?她突然不辞而别,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吧!” 最后一句,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徐夭现在可不仅仅是怀疑这么简单了。 这让尤昭有些不安,但到底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强心脏可不是盖的,深呼吸一口气,恢复笑颜,歪着头,装出一副奇怪模样,使劲儿骗着,“呵呵......徐夭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明白?锦瑟她有些事,出去了而已,你就别多想了。” 徐夭摇头,视线不移,语气比刚才越发肯定,“不对,锦瑟她一定是出事了!小曦,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和锦瑟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们的事我也都知道了一些,不要再把我当外人了,成吗?” “什么外人啊?没有,完全没有,徐夭,你真的想多了。”尤昭见徐夭一点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难免有些尴尬,下意识别开脸,看向别处,看着看着,视线落到挂在走廊尽头的咕咕钟,看着上头两根针,惊呼,“徐夭,你今儿不是休息日吧?这都快十点过了,你还不去警局吗?” 徐夭闻言,刚开始还不信,以为陆晨曦是为了调虎离山,故作姿态的,可是左看右看那惊讶的模样儿,又不太像是装出来的,遂小心翼翼的扭头看向时钟,在看清上面的时间后,猛地瞪大双眼,立刻松开抓着尤昭的肩膀,扭头就往房里跑去,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我还有案子,那个外国佬死在巷子里的案子,我昨儿个还拍着胸脯跟我们局长说就给我五天,立刻就给你破了,早知道应该说十天才对,不对,早知道我就不该呈这个英雄,副局长又如何?真是被这头脑一热给害死了!” “你说什么?!外国佬,死在小巷?!有人报案了?”尤昭见总算把徐夭从自己身边弄出去了,回屋,正打算再睡会儿,待会儿就去火车站,买票,转新疆,去把锦瑟这傻妞给逮回来,闻言,猛地一转头,跨步向前,拉过关门换衣的徐夭,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同时又小心翼翼,额上留下一滴冷汗,“是.......该不是........在我屋子后边儿那条吧?德国兵?” 第452章 小辫子 尤昭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不留把柄,像是杀完随便就把尸体丢在案发现场,等着让巡警给逮住,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干掉那个德国兵之后,把许汝茗安顿好在家里,边安慰受惊过度的她,尤昭就赶紧边给当时坐在客厅的熊五十打了暗号了,让他去后巷,把尸体处理掉。 之后即便德国兵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子弟,只要找不着尸体,就顶多记个失踪,让熊五十埋远点,一辈子警局那些一整天的不是去欺负贫民窖的,就是窝在局里嗑瓜子的软脚虾也别想找到,到时候这事儿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了结了。 谁知道这么关键的一个点儿,熊五十这厮居然给忘了!还一干二净的。 真真儿是应了那句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 “熊五十,你是不是傻呀?!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就这么给我忘了!你什么意思?你故意的吧?” “我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你比划成那副德行,谁看得懂啊?” “那你后来看没看懂?” “我又不是一般的熊,聪明,自然能懂。” “那尸体为什么会在那巷子里这么多天?你说啊!你姑奶奶我告诉你啊!今儿你要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大刑伺候!” 尤昭闻言,柳眉倒竖,猛地一拍面前餐桌,起身,一脚踩在桌面上,一只手横着抵在膝盖上,弯腰,脸朝坐在对面的熊五十不断靠近,知道他呼吸的气儿都能喷在自己脸上时,才停下。 熊五十被尤昭这举动吓了一跳,抬眼,看着站在面前,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皱纹都能同时夹死三只以上蚊子,隐约的,他甚至都能看见头顶儿上已经开始冒烟出来,怒气冲冲的小姑娘,用力咽了咽口水,屁股下意识往椅子后挪了挪,抬手,挡在身前,小心翼翼,“那个.....陆晨曦,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那个手势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可那时候已经很晚了,连你都睡下了,所以我就想说这么晚了,也没人回到那里去,更不会有人发现那尸体,就想着明天一大早在去处理便好了,结果后来张球又醒了,大家一起说了些话,我就给忘了,没事,不就一具尸体嘛!发现了就发现了,这有什么,尸体上又没刻着你陆晨曦的大名,谁知道是你杀的,你别瞎紧张了。” 之前因为熊五十和尤昭身份,俩又在做擦边球的事儿,所以为了不让外人轻易察觉她们的事儿,她们便想出了一个法子,用来应对危机情况,或者是有外人在,又非得说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时该如何应对的办法。 尤昭,就打暗号,熊五十就吹口哨,而死人的死是用两指交叠成一个叉号来表示,人则是食指拇指伸出摆出一个七的手势。 那天晚上尤昭便是做了一个叉,然后又做了一个七字,接着指了指后门外。 可明明这是熊五十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偏偏那个时候就愣是傻在了原地,啥也不明白。 要是那时候立刻能领会,如今也就没有现在这对峙了。 “打断一下。”一旁的徐夭看了看被尤昭数落得头都快抬不起来的嘴巴上得理不饶人,可面上愧疚却不是假的熊五十,又扭头,看了看盛气凌人的尤昭,抬手,横在这一人一熊之间,看向尤昭,虽说是亲耳听见,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所以说,人真的是你杀的?!” 尤昭察觉到了徐夭的视线,抿唇,点头,“嗯!没错,就是我,没什么好不敢承认的,我是在救人,要是当时我不出手,小茗如今恐怕都羞于人世了,那种只用下半身思考,连公狗都不如的男人,就应该是那样的下场!” 尤昭小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蝶耳犬,有一天,她照惯例牵着小狗去院子里散步,因为人有三急,走开了一下,就把狗绑在了院子凉亭内石椅腿上。 结果回来后,却看见一只可能是从南墙角底下的那个破洞口溜进来的土狗,正吐着舌头,骑在自己的小狗上。 她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看见自己的狗嚎了一声,后腿抬起,一脚踹在了那只小土狗的左后腿上,小土狗就自己下来了,扭头,跑走了。 后来她拿这事儿跑去问云什,云什告诉她那是公狗想跟母狗交配,生狗崽子,不过你家小狗不愿意,人家只能放弃了。 人家畜牲如果女方不愿意,也知道要走开,不勉强,结果到了人这居然连畜牲都不如,着实让尤昭寒心又震惊啊! “那你也不能私自处刑啊!杀人啊!小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可以带他去局子,让我们局长处置,怎么能自己来呢?” 徐夭当片儿警几十年了,实在无法接受尤昭这样蛮横私了的行为。 “去局子?”尤昭撇脸,朝向徐夭说好的方向,唇角微勾,勾起一抹冷笑,“徐夭,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为什么一个士兵死了,你们局长要派所有的警力去搜捕犯人,德国当兵的,也不全是被逼迫的平民,也有显赫人家的子弟,你们局长的态度,显然我杀的这个禽兽,属于后者,那么你告诉我,我要是当时什么也没干,直接给他逮局里,他能关多久?两天?一天?我看半天都用不着吧!到时候,他出来了,还不得好好找我算账,我就算了,亡命之徒,再多来几个迫害我的,怎么都无所谓,可许汝茗呢?她就是一实习小护士,你让她怎么办?她该怎么去躲?” 徐夭这下哑口了,低着头,眉头紧锁,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他再坏,再禽兽,那也是条人命啊!小曦,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能安逸,我也不舍得让自己手上沾血。”尤昭后背往后,靠在椅背上,面上是无奈,“徐夭,现在你也知道人是我杀的了,怎么,你要把我抓回去吗?” 最后一句话落下后,徐夭彻底松了口,是啊!不管因为什么,陆晨曦他是从未打算过要抓,更不想去抓她,就算不是为了锦瑟,他也不能,陆晨曦没错啊!她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才动手的,如果自己真的抓了她,那可就比那死掉的德国兵更人渣了,不过好不容易被他抓着陆晨曦的小辫子,不趁机捞回点好处,他怎么对得起自己,正好,他也有事求她。 “不抓不说,装作不知道,也不是不可以,我有条件,之后的地方,你得带上我,我要亲自去把锦瑟她,带回来!” 张球一进屋,便看见饭桌上,吴雪卿坐在正中,一脸一边左手握勺,悠闲的拨弄着面前的血燕粥,一边右手持着一张报纸,认真的看着上头的某个版面,出神。 他那个气啊!明明就是这丫头硬是扯着自己去尤昭那要求随行的,结果到头来自己碰了一脸钉子,她却悠闲自得的坐在这里看报纸吃早饭。 当即张球便是快步走到吴雪卿身后,伸手,从她头顶儿上,抢过她抓在手上的报纸,然后转身,狠摔在地上,“吴雪卿,你还是我亲妹吗?不对,应该问你还是人吗?你哥我天天在这儿给你当跑腿的,伤才刚好,就被陆晨.....尤昭那死家伙差点儿没给他打死在那边回不来,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的在这儿给我看报纸呢?有什么好看的?” 吴世泽最近因为忙着哈尔滨那边的生意,一直抽不开身来,头发长得从背后看过去,就跟个姑娘似的,也没空闲时间去剪,只用根细麻绳将起绑成一撮,束在脑后,便算完了,要命的是,在家里,吴雪卿也喜欢这么束着她那把大长发,所以一天下来,若是吴世泽用个什么东西把脸挡住了,就一定会有人认错,就好像现在的张球一样。 “四......四叔?!”张球看着扭过来看着自己的这张脸,直挺挺的愣在了原地,老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紧闭的嘴唇内,舌根火辣辣的疼,那是因为方才过度惊吓,来不及收话把舌头给咬到了,现在满嘴都是血腥味儿,换作平时,张球一定喊得呼天抢地的,可现儿,他啥话也不敢说。 尤昭的交代还在耳边盘旋,若是说,张球很清楚尤昭会怎么不放过他,可要是什么也不说,四叔现在就会弄死他啊! 这不,心里还想着自己半个陆晨曦的名字都未曾说出口过,糊弄糊弄应该还能过去的张球还没开始解释,吴世泽便开口,“尤昭是谁?” “呃.......”张球别开脸,尽可能让自己不去看吴世泽审视的锐利眼神,用力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的同时脑子飞速运转,尽可能的把能找到的理由都找出来,“那个,四叔,没谁,就雪卿一朋友,我也认识,就这样而已,你不认识的,不用知道这么多了。” 吴世泽眉毛一挑,却还是没放过张球,“我不认识?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小雪的朋友?学校里的?” 方才张球在说尤昭名字时,差点儿把陆晨曦这三个字说出来,虽然及时收了嘴,但也只差那一个字而已。 吴世泽多敏锐的一个人,如此明显的细节,他能听不出来不对劲儿? 只不过若是自己明着问,张球肯定死都不会说实话,必须得暗着来,一点点的把张球的话套出来。 只是时隔三年了,突然有了陆晨曦的消息,还是从张球的嘴里,吴世泽怎么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其实他就一直有种感觉,陆晨曦从来没离开过离他太远的地方,所以这会儿才这么容易又出现了。 第453章 灰色天空,下着雨 哗啦啦——哗啦啦 耳边都是水声,呼喊声,还有愤怒的吼叫,声嘶力竭,却让听者骨子里都感觉到颤动。 奈良千和紧撅着眉头,眼皮抖了许久,总算是重新掀开来了。 “怎........” 奈良千和看着眼前,灰蒙蒙的天空,雨点不停往下坠落,洗刷着那股怎么洗都感觉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洗净的浓浓的血腥味儿,半天,也只吐出了一个字,许是还没反应过来,又或者,那场惨烈的轰炸,把他给炸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千和?千和醒醒!奈良千和,快醒醒!”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奈良千和的脑袋里盘旋,只是他昏迷时,那声音听起来离得很远很远,他不太能听清楚。 可这会儿,却似在耳边放大无数倍,少女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瞬间充斥在他脑袋各处。 他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双手,支撑在湿淋淋的水泥地上,即便被方才轰炸倒塌楼房碎成碎渣石尖锐的只稍稍一碰,便将他的掌心划开好几道口子,也不予理会,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身。 “云画?云画?贺云画!你在哪儿?贺云画?” 奈良千和一站定之后就往前快速飞奔起来,一边跑,一边转着脑袋,左右查看,同时双手抬起放到嘴边,五指微微弯曲,做成喇叭状,朝着四周围,大声喊着心里一直念叨那个名字。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很多细节就慢慢想起来了,他和贺云画一起出来例行购买食材回去。 经过裁缝店,云画想起她们身上的衣服都太破了,要买布做几件儿新的,就进去了。 一边挑布的时候,还一边说她自从跟着他跑出来之后,行事作风是越发不同以往了。 从前她是那么爱美的一个姑娘家,光是家里从客厅到卧室,什么都不多,就用来摆衣服的衣柜最多。 可自从跟他做了逃兵,又因为救他,变成一副鬼样子之后,越穿越像乞丐了,最近是连乞丐都比她穿的干净整洁。 他当时别提笑得有多开心了,其实他自己也察觉了,自从遇到了贺云画,他的整个心情都变了。 从前他跟父亲一样,都是不苟言笑的,哪怕是跟美奈子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只是配合着偶尔适当露出点笑脸。 可那基本都是出于绅士礼貌举动,真正像现在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那是完全没有的。 所以很多时候,安静下来,他都会去细想,自己当初怎么就会喜欢上美奈子?甚至到了为她与父亲反抗也要和她结婚的地步? 他觉得自己太三心二意了,有段时间还因为这样刻意疏远贺云画,可越是看着贺云画那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远离她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他就越是觉得恼火。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发生的悄然改变,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如此轻易就变心罢了。 可前一秒他们还一起说说笑笑,说着晚饭要吃些什么比较好,下一秒,眼前倩影不复存在,耳畔熟悉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仅剩下的,就只有如丧钟般令人倍感震撼的轰炸声。 那是威力不小的导弹,具体型号不能肯定,毕竟奈良千和已立刻军中三年有余了,而且之前他还是个厨子,对军事器械这方面,向来一窍不通。 只是凭着感觉觉着若是威力强大的,怕是自己早就该去见几年前,过世的奶奶了,还有一生下自己,便撒手人间的母亲了,怎么还会在这里游荡来游荡去的。 殊不了解鬼怪也分三六九等,最低等的便是孤魂野鬼,这种鬼,的确是游荡来游荡去的存在,不过他也确实还活着,没死。 奈良千和怎么找,眼前除了灰茫茫一片,还有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建筑物废墟,还有躺在废墟上或压在废墟下呼天喊地的也和他一样在没搞清楚事情,状况就发生了,除了哭也只能哭的无辜老百姓,丝毫不见贺云画的身影,连压在下面的,都没有她的份儿,他开始害怕了。 都说人一害怕,想事情就最是容易往坏的方向去想。 难道云画被压在更下面的地方了?! 这不奈良千和看着被压在废墟底下无助的人们,看着那倒塌建筑物最底层,用力咽了咽口水,冷汗从额头上直冒出来,混着雨水一起留到下巴底下,打湿衣襟。 奈良千和再一次迈开步子飞奔起来,不停的跑到一些石板底下,将石头,断木用力扒开,扒得指甲缝已经开始渗血了,指甲壳都翻出来一大块了,还是不愿停下手,嘴里不停念叨着,“云画?云画?云画.........”一声比一声大。 看得一旁坐在地上的人分分跑过来阻止。 “小伙子,你没事吧?是不是家人也被压在下头,别挖了,等会儿,再等会儿,已经有人去找工具了,咱们还是快走吧!没准儿下一次空袭,马上就又要来了!” 奈良千和一把推开拉着自己胳膊的大叔,头也不回朝他怒吼:“你要帮忙就帮忙,不帮忙就滚!别在这妨碍我,云画还在下头,空袭就来吧!老子不怕死!” 一句话喊得双眼通红的,大叔闻言,心里有气却也不敢发,只感觉眼前这人早就魔怔了,把他惹火了,说不定随时要反过头来拿自己出气,大难临头,何必跟这种缠人家伙过不去,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转身便离开。 “千和?” 就在大叔身影消失在奈良千和身后之后,远处缓缓走来两个人,仔细一看,是一个人扶着另一个人再走着,另一个人双眼紧闭,明显昏迷着,满身满头都是血,可见伤得不清,扶着这个人的正是奈良千和心心念念的贺云画。 只见她一脸奇怪的看着埋在石堆里奈良千和活动的背影,叫了一声,没人回应,又再喊了一声,这一次声音更大了些,许是觉得这雨下得太大了,周围都是哗啦啦的声音,不喊大声点,对方会听不到。 奈良千和第一次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刚才被炸傻了,都出现幻觉了,竟然幻听出贺云画的声音,后来又以为贺云画真的在石堆底下,不停朝底下探头进去。大喊,“云画,云画?我在这儿,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马上就好了,你别怕。” 听得站在他身后的又子那一个哭笑不得,再次喊了一声,“你在做什么啊?我在这儿呢!在你身后,回头。” 奈良千和闻言,猛地回头,在看清身后的人儿之后,迅速站起身,转身,快步走到又子跟前,伸手,一把就搂住她,紧紧的,好像要把她揉进肉里骨子里一样。 “云画,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你啥事儿也没有对吗?” “对对对,我啥事儿也没有” 又子被突然这么一个熊抱,差点儿没给背过气去,不过看在奈良千和是真的担心她的份儿上,这次她也就不和他多计较了,暂时先松开握住放在自己肩膀上扛着的手的右手,搂住奈良千和,拍着他因为过于激动,上下剧烈起伏的后背,为他顺气儿。 天空还是阴着,周围还是哭天抢地的刺耳,可奈良千和心里却因为贺云画几个字的安慰和怀里真实的触感,心里一片暖洋洋的,哪怕看见跟在贺云画身后,还抱着一个一个姑娘,遮脸的长发被雨水打湿露出可怖面目的疯子也没觉得有任何战栗的感觉了。 只是奇怪的“咦”了一声,身体小心翼翼的挪向站在面前又子的身后,抬手,指了指疯子,“那是谁啊?!” 又子听出了奈良千和语气里倒抽冷气的声音,顺着他的指尖看向疯子,也是无奈,其实说句不害臊的,她刚开始见到的时候,反应也不比此时此刻的奈良千和好到哪里去,她想过陆诚他们的遭遇会非人,可她实在没想到,夏济安,居然会搞成这副德行! 那失踪的陆诚呢?怕是凶多吉少了。 “夏济安,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边?陆诚呢?你们是一起被送走的,你出来了,那陆诚人呢?” 比起夏济安,当然是有着岳宛血脉的陆诚更让又子觉得紧张了,所以即便知道自己这样问,这种听着颇有些咄咄逼人意味的话,也还是要问。 果不其然,夏济安,闻言,脸瞬间比方才又黑了些,别开脸,不看又子,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不知道。” “夏济安!”又子的声音忍不住放大好几分贝,横眉怒目,伸手,一把抓住疯子,“你什么意思?我问你陆诚呢?你们难道不是一起出来的吗?” “我都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疯子一把甩开又子握住自己肩膀的手,退开两步,扭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身上,已经浑身冰冷的玉红,心跟针扎似的疼得连气都呼不出来,泪水混着雨水从眼角留下,疼得很。 “喂!”奈良千和伸手接住被推得一个趔趄没站稳就要往后倒在地上的又子,“你做什么?!” 疯子抿着唇,抱紧怀里女孩,扭头就往反方向走去,“我懒得跟你们废话,她不能留在这里,我得带她走,带她走!” 这里的她说的是玉红。 灰色的天空,下着雨,将疯子的背影衬得模糊又凄凉。 第454章 我的好小妹 又子当然不会任由疯子就这样离开,他还什么话都没说清楚呢!所以在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的从自己眼慢慢缩小,到最后直接消失,又子咬了咬下唇,没有丝毫犹豫,退开扶着自己的奈良千和的同时把扛在肩上,昏迷不醒浑身都是血的小麻子推给他之后,拔开腿就朝着疯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留下即便目睹整个过程也还是不明所以的奈良千和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在脑海里反复想着“夏济安”这个听着好像似曾相识的耳熟名字。 从前在部队里待着的时候,一天下来死囚什么的最是多了,奈良千和虽然一开始是负责看管这些人的人,名字什么的但凡记录在案,都有士兵拿过来给他一一过目。 可一整天的,有几百个名字在他眼前晃悠,他自然不可能都记着,而且夏济安当初是和贺云画,陆诚,三人是一道被送进来的。 当时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如何帮贺云画逃狱,没注意其余俩人,很正常。 如此看来现在奈良千和怎么都想不起“夏济安”到底是何方神圣,也是不难理解的事。 可他方才丢过贺云画一次,如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如何还能放任她再离开他的视线半步,那种锥心的恐惧,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抬手抱好怀里的小麻子后,迈开腿,也紧随着跑开已经有些距离的又子身后,小跑而去。 玉红遭袭身亡,省城突然遭遇空袭,这是疯子万万没有想到的,而在空袭之后,万片尘土生灵涂炭的这时候居然遇到了贺云画,这更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的。 他不知道贺云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更不知道她身边带着的那个如今记忆模糊但依稀还能记得,是他和陆诚刚被抓进关东军时见到的那位军官头头,为何会在这里,还和她站在一起! 只是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让他远离她,远离一切和陆晨曦有关的任何人! 这样他才会安全,才能活下去。 “夏济安你站住!给我把话说清楚再走。” 又子眼看疯子走的快,突然一根柱子映入眼帘,那应该是某栋房屋塌剩下的,看着还算牢固,一个箭步冲向柱子,大跨步的飞跑向柱顶,一个翻身,在半空中打了一个圈,便稳稳的落在了疯子前头,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大声质问。 不是又子想要穷追不舍,实在是陆诚的安危对她来说太重要了,而且若是就这么傻呵呵的一直追着,她未必能追得上自己快,对方也快夏济安的脚步,毕竟她不就是要和他玩这种猫捉老鼠,老鼠跑的游戏,她是要问清楚陆诚现在人在哪里?夏济安如果一直不停下来,她就没有办法去问了。 疯子看着站在前头,拦住去路的贺云画,猛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语气里已经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了,“贺云画!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我就是想知道陆诚他到底怎么样而已,说一两句话,你有这么赶时间吗?” 又子就不明白了,夏济安到底是怎么了?照理说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下一次空袭还不知道会打什么地方,哪里都是危险,待在被打过的地方,反而安全,毕竟导弹什么的,制作起来也是很费人力物力财力的,不可能在同一块地方浪费两颗,他这种逃避的态度,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陆诚出事了! 疯子别开脸,照例不看又子的双眼,盯着湿淋淋的水泥地,咬了咬下唇,“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和陆诚在被送进去的时候就被分开了,那里很大,我不能随便走动,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怎样了,只是,这么久了,如果他没和我一样跑出来,那大概就是.......”疯子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看向玉红小楼的方向,回过头,看着玉红,眼底一片湿润,“我不是急着去哪儿,我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只是,只是不想让她一直待在这里这么吵这么脏的地方而已。”最后看向又子,这次他是直视着她的双眼了,“贺云画,求你了,别在捣乱了,让我过去吧!” 这是疯子第一次如此恳切的求着一个人,这几日的相处,虽然短暂,但是玉红待他的好,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带她立刻,就像她希望的那样,像武侠话本子里说的,结伴潇洒走江湖。 可是就是因为他很感激她,也知道自己此去如浮萍,没有任何栖身之所,她在这里有瓦遮顶,有书念,怎么都比跟着自己漂泊要好很多,他不想害了她,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可是今儿个答应的时候,他其实心里是特别高兴的,他高兴玉红从一而终一直坚持,可是为什么? 就差一点,他们就再也不用面对那些对自己不好的人了,然后一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先走了一步呢?即便心中再不能接受,可掌心上一点点变凉的身躯却那么真实,他只能接受,只能好好将她安葬好。 可偏偏就是这么难受的时候,这个天杀不识时务的贺云画却在这里当什么拦路虎。 实在是让他恼火,不过为了能尽早脱身,他还是选择服了软。 又子还是头回见着疯子这副模样,愣住了,半天才把身体往一侧挪了挪,看着被疯子紧紧搂在怀里已经断气的女孩,疑惑,“她是.......?” 又子一直以为夏济安这个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去紧张除了陆晨曦以外的任何女人了,没想到从前如此稀罕的事儿,这会儿不声不响就被她给这么瞧见了。 也难怪气氛都这么凝重了,她居然还有心情去管一个陌生女孩的身份,还特地开口询问。 “小妹........是我的.........好小妹..........” 疯子说完这句话之后,抱着玉红快步向前,绕过又子,走向远方,走向玉红梦寐以求的城外,她一直都想离开,做梦都想,既然如此恳切,那生前不能,哪怕是死后,他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四叔,哎呀!我说四叔,真的是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你见了也没用,你到底要干嘛呀?” 张球被吴世泽拉着出了吴宅,开着车,跑到大街上,眼看着就快到夜上海大门前了,虽然晓得那地方白天是不开门的,可是据他打听陆晨曦有时候也会去二楼的办公室,虽说应该不至于那么巧,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真被他四叔给瞎猫撞上死耗子呢?!那可怎么办? 陆晨曦可是会扒了他的皮的啊!刚才被她揍的地方现在还火辣辣的疼着,再被她这么来一两次,他可受不了了。 遂说着就伸过手去,按住吴世泽手中的方向盘,同时,脚又伸过去,强行踩下刹车。 吴世泽看着被突然停下的车子,满腹窝火,猛地扭过头去,朝着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始作俑者张球,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你在干什么?!这是在大街上,是在城里的大街上,你这么做自己死就算了,别害我更别祸害走在路上的人,还有你这么费心心思阻止我,想必那尤昭不简单吧?还是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你就这么怕我看见他。” “不是.......我........” 张球闻言,百口莫辩,真不是他嘴笨,他是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去给吴世泽解释。 “我什么?”吴世泽见张球面上明显慌乱,继续步步紧逼,追问到底,“这个尤昭是不是和小曦有关系?你知道小曦在哪儿对不对?还是这个人知道她的下落?说!” “不是,四叔他跟陆晨曦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你真的想多了,我刚刚就是顺口溜说岔了,你真的误会了,尤昭就是我和小雪一朋友,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张球只要一想到陆晨曦孔武有力的拳头,就后怕,冷汗在额头上,直冒个不停,哪里敢任由着吴世泽再这么找下去,赶紧就是把脑子里头的筋儿都想打结了也要找出个什么理由借口来阻止吴世泽继续走下去。 也不知道陆晨曦这妞儿到底是怎么生养出来的,一个姑娘家家的,拳风竟如此凌厉霸道,从前刚见面时还不大明显,最近这两日看着她,越发觉得此人浑身上下暴戾之气浓重,发怒起来杀气腾腾的,倒也不是说她不像女人,毕竟那姣好的脸蛋儿摆在那儿不是当摆设的,就是她男人起来简直比他这些带把儿的,更有男人味儿啊!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既然是小雪的朋友,那你怕什么,四叔就这么可怕?见不得人,就当认识认识,带我去见他。” 谁知吴世泽还是不死心,更弄出了一个张球若是再坚持拒绝下去就变得很是奇怪的理由了。 “那......成吧!不过就这么去见不大好,尤昭到底是天津现在最大商行的少东家,不如咱们请他吃饭,吃晚饭,叫上小雪一块儿,成吗?” 张球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尤昭准备今晚出发去新疆,只是不知道时间,不过若是这样都能撞上,也只能说老天爷注定要让她们俩碰上面了,到时候他也算尽了力,想来说出来,陆晨曦也不会太过苛责他了。 第455章 沙尘暴 要说这人要是倒霉起来,也是没谁了,往哪走都能踩着陷阱。 这不吴延卿刚忙活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总算是把插进徐言和胸口的金属片给拿了出来,算起来,居然用了差不多三个时辰的时间。 从起飞时间算起,中间又过了三天,坠落时手表之后指针指向的数字是二和十二,也就是下午的两点钟,就当吴延卿他昏睡了一个多时辰算起,现在应该是下午的六点钟有多左右。 天空的日头没有刚才那么毒辣,暗了些许,而且位置在右下方了,天空也呈昏黄。 如此一来,还没等吴延卿松一口气,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歇息,擦擦额头上的汗,风沙便越发大起来,身体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气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下降! 再这样下去,怕是吴延卿没被飞机摔死,徐言和没被一块金属断片拿去性命,他们俩这难兄难弟怕是就要被活生生的冻死在这风沙里头了。 “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风刚起一阵,吴延卿便伸手,赶紧扶起还躺在沙地上的徐言和,无视他起来时因为过于着急,触动伤口,疼得眼泪直流的痛呼声,拉着他就往一个方向跑去。 徐言和见此举,甚是不解,回头先是看了看半边身子都埋进了沙土深处的机骸,然后扭过头,看着被沙尘蒙盖得一片朦胧的前方,一边挣扎着想要挣脱吴延卿抓着自己的手,一边朝他喊,“吴延卿,你在做什么?快回去啊!这里是沙漠,大沙漠,乱跑,尤其是在这种天气,可是会迷失方向的,我开门现在什么都没有,飞机上至少有对讲机可以联络部队让他们派人来救我们,你随便找个方向跑,我们又没有水和物资,迟早不是累死在半路上就是饿死在半路上,这里可是罗布泊,哪怕是野外活动经验丰富的探险家也未必能顺利穿越的罗布泊,你别捣乱成不成?” “不能待在那里,俩人,一周内的水和干粮,我能塞的都塞了,没办法,一共才找到两个大包。”吴延卿不顾徐言和的反抗,硬是拽着他直往远处拼命的走,见他说这番话,朝他扬了扬一个挂在肩上一个抓在手里被塞得鼓囊囊的军用背包,“没办法,道理我都懂,可是现在情况有变,我们不能不走,不走,我跟你保证,你死的会更快!” 吴延卿话音刚落下不久,突然地面剧烈震动,“轰”的一声巨响,自他身后不远处响起,划破天空,一大堆沙土被硬生生的炸上了空中,然后又落下,位置正好就是徐言和飞机失事坠落的位置。 “这......!”徐言和等着耳边因为爆炸声音太大了,加上他离得距离又不算远,造成的刺痛消失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吴延卿在千钧一发之际,搂着自己蹲下抱头的手臂,起身,回头,双眼瞪得跟什么似的,现在跟那铜铃比起来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吴延卿跟在徐言和之后起身,回头朝着身后浓烟滚滚看去,点头,坦白,“没错,那飞机早就漏油了,沙漠白日里又那么高温,沙子抓在手里,那都是烫手的,不告诉你只是因为你当时的情况,若是太激动,对取刀没有任何好处,只能先瞒着,不过幸好,这老天爷还算眷顾我,这会儿才炸,看来之后都会因祸得福的,想来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出路的,走吧!” “你为什么不先走?”徐言和沉默良久,在吴延卿超前迈开脚步时,才伸手,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回过头来,看着他的后脑勺,质问,声音越说越大声,语气里多是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吴延卿你是不是疯了?既然明知道飞机会爆炸,就应该赶紧走人啊!还救我,浪费什么时间啊你!你有病吧?” 吴延卿没回答,但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我们非亲非故,你本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丢下我先走,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冒险吗?你会没命的!” 徐言和却不放过他,字字句句,步步紧逼。 也难怪他,这种事真的太令人震惊了,他和吴延卿虽然相识可却并非特别深交的关系,大家又不是什么亲戚。 吴延卿却明知道飞机要爆炸,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炸而已,明知道他胸口被插进了刀片,处理需要花上好一大段时间,处理不好还可能活不下去。 他干嘛还要搭上自己一条命来救他?这么大的人情,若是俩人真的顺利出去了,他如何能还得起? “我助人为乐,你也要骂我吗?我知道这是在玩命,可是你要让我自己一个人走出这片茫茫沙漠,还不如炸死我算了,我半路肯定得疯!”半响,吴延卿回过头来,看向满脸通红,一副激动模样的徐言和,“再说了,在战场上,我见惯了一起训练,每天住在一个宿舍的战友血淋淋的一个个倒在我的面前,没了动静,我就发誓,不管是谁,只要这人儿我吴延卿认识,不是个坏到透顶的人物,能搭救的我一定救,什么组织利益为前提,哪怕牺牲无数人的性命,也要用累累白骨推砌出一条生路来,我早就受够了,明明他们还可以救,却因为什么部队命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撒手人寰,我做不到,徐言和,你懂吗?” 只要是在部队里的,都经历过大困难,什么艰难的任务,前线的厮杀,看着熟悉的战友倒下,却为了任务只能选择视而不见,这种感觉,徐言和怎么会不懂,陶长官驾驶得航舰在他面前坠落那一刹那,他多想摇下方向盘追过去,可是不行啊!敌人已经近在眼前了,身后是不能受一点上的人物,他除了拼命反击,组织好其他战友,进行接下来的战斗部署,他什么也做不了,下了机,他甚至忙得连看她遗体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吴延卿口中说的这种感觉,他很懂很懂,而且吴延卿会如此说法,说明,一直未曾出现过的刘玉桂也............ 锦瑟一路又是火车又是牛拉车,又是骑马的,这会儿居然又骑上了骆驼,不过总算是到了罗布泊的边界了。 锦瑟没有找向导,毕竟她可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如何在茫茫大漠中分辨出准确方向,她自然是比任何人都再清楚不过了,找个人跟着自己,到时候到地儿了反而麻烦,不是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吗?如今这世道,心怀不轨的人可多着,见钱眼开的更是数不胜数,还是小心些为上策。 不过沙漠里居然会出现那么大的爆炸,这倒是让她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地表的振动让身下的骆驼惊慌失措,还不等她挥鞭下去,就仰天嚎叫了一嗓子,朝浓烟滚滚的反方向撒开四条腿,拼命的狂奔而去。 “喂!你等等!”锦瑟死命拽着牵骆驼的缰绳,两腿夹紧骆驼的肚子,希望让这笔直的往沙尘暴暴风眼不要命的跑的家伙赶紧停下来,“冷静一点,没什么的,别往哪儿去啊!” 眼看着天空逐渐灰暗,滚滚沙尘自前方席卷而来,强风吹得锦瑟的脸都有点生疼,感觉好像要被撕裂开一般,片刻后,风沙入眼,眼前一片灰蒙蒙,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该死!到底是谁在这种地方放爆仗啊?有病嘛这不是!” 锦瑟来之前就对罗布泊恶劣且变幻莫测的天气,有了一个心理准备,只是她多翻预测,也知道今儿这儿会有小规模的沙尘暴出现,不过地点局限,并不是全部地方都有,只要自己朝着不波及的地方走就行了,可千算万算她就是没算到会有个天杀的在沙漠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吓着她身下的骆驼,关键是她也不能弃了这头畜牲,她这几日的水还有干粮,扎营用的被窝铺盖可全绑在它的身上,要是弃了,她岂不是又得打道回府?这得浪费多少时间啊? 所以她只能一边接受现实,赶紧用头巾把头给裹紧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狠狠地骂着那不知名的爆炸始作俑者。 吴延卿看着风向已经很大的四周围,也多少预感到沙尘暴的到来,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个什么位置,可以稍微遮挡住这些肆虐风沙的地方,最好是一些沙丘什么的,他倒还不要紧,断了几根骨头,有些疼,但还是可以撑得住的,这几年部队训练可不是白练意志的,就是徐言和,他身上有伤口,虽然简单包扎过了,也用了一点点水冲洗干净,可这里没有消毒药水,要是吹进了风沙感染破伤风,那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自己到底好不容易这么费劲儿才把他给从阎罗王的手里又拉了回来,可不能让他就这么一命呜呼,那他得多亏啊!忙活了半天没捞到半点好处也就算了,还硬生生的赔出去了一些东西,这可不好! 第456章 交换 狂风吹得人身上的衣服发出“呒呒”的声音,同时也吹得挂在骆驼脖子前铜铃左右摇摆,发出“叮当叮当”的动静。 吴延卿猛地停下即便被周围大风吹得裤脚都鼓了起来,很难走动却还是坚持抬起手臂挡在脸前,紧咬着牙关,往前走去的双脚,无视身旁见自己此举,莫名其妙,着急询问的徐言和,侧着耳朵,仔细听着那混在风沙里头,清脆的铃铛声儿。 换作平常,向来听觉灵敏的徐言和肯定会比吴延卿先要察觉到身边某个方向的不远处传来的奇怪动静,哪怕多细微也好。 可今儿,大概真的是伤口太疼了,加上被刚才的爆炸吓了吓,虽然作为一名饱经沙场的兵头,不可能真的被吓唬到多少,可落难,受伤,然后又是唯一能求救的通讯工具被炸了个粉碎,一连串的麻烦加起来太过闹心了。 加上伤口还是很疼,神经一直扯到脑壳顶儿上,太阳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根本头疼得不想去想任何事了。 所以那在沙漠里,尤其显得响亮明显的骆驼铃铛声儿,他竟是直到现在也还一点也没注意到。 见着吴延卿突然停下来,还很奇怪的大声质问他,“吴延卿,你停下来干什么?快走啊!再不走,想被埋在这里入土为安是不是?!” “嘘!”吴延卿抬手,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先是眼珠子一转,瞥了眼徐言和,见他看向自己之后,朝着铃铛传来的方向怒了努嘴,挑了挑眉,“你看那儿,仔细听听看,有什么声音不?” 有人提醒,这会儿短路的徐言和总算是把自己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魂儿给收了回来,扭头看去,只见隐约间似乎有两道黑影左摇右摆,看着都挺高大的,醒悟,往后退了一小步,侧目,附嘴到吴延卿耳边,压低声,“怎么回事儿?是........人吗?” 吴延卿摇头,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黑影的方向,眸底全是警惕,“不知道,或许是什么动物,得等他过来再说,这里,完全就看不清楚。” 徐言和点头,同意吴延卿的说法,也顺着他的视线,一块儿直勾勾的看着那两道不明身份的黑影,用力咽了咽口水,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成拳状,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能在这儿沙漠里活动的动物不多,更何况这里是罗布泊,寸草不生的,这里最多的就只有蛇,可那个东西看着不像是蛇,关键蛇也没有长到这么大块头的,还有那铃铛,要真是骆驼,就好办了,动物向来有无论身在何处,这个地方有多陌生,都能找回自己的窝点,只是跟着一起来的,不知是不是个善茬就是。” “不错,先别轻举妄动,现在看到只有一个,可这里头风沙刮得太厉害了实在是,所以不一定没有同行的同伴,可能只是走得后,我们看不见罢了,有什么不对,就直接跑,一个两个还可以,可要是来了四五六七个,咱们这俩伤兵哪斗得过人家,别到时候骆驼没抢到反而把身上唯一的食物都给搭出去了,那就不好了。” 吴延卿向来就有无论身处多么糟糕的情况下,都能保持沉稳的能力,此时此刻,头脑自然比起徐言和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而且他很庆幸,被飞机在空中甩来甩去半天,一直插在外套内侧暗袋里的英国韦伯利左轮手枪,没有被甩飞出去,还在他身上如此说句不吉利的,哪怕在这儿沙尘背后是一头凶猛的狮子或者其他只要只有这里才有的野兽,他也有一博的机会。 更别提在这沙尘背后仅仅只是拼命拽住缰绳和奋力挣扎缰绳的锦瑟和骆驼了。 “停下,我叫你停下!” 锦瑟拼命拿双腿夹紧骆驼的肚子,可越是这样身下的骆驼叫得就越大声,反抗得越是厉害。 要不是锦瑟从前也和陆晨曦学过一两招,第一招便是扎马步,下盘稳健。 早被这傻家伙给摔下背去了,只是她也控制不住骆驼不断的往风暴中心毫不畏惧,笔直深入了。 只不过锦瑟这嗓子喊得忒大了些,吴延卿徐言和俩人本就离她不远了,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早就听到了,各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姑娘,吓死我了。”徐言和最先开始说话,此时他已经勉强能看见锦瑟身上穿的衣服颜色了,抬手,拍着胸口,显然忘记了自己受了伤,才一下立刻就疼得龇牙咧嘴蹲下身来,大喘着气,“嘶........疼..........!” 吴延卿看着徐言和这难得的傻缺模样,虽然身处环境恶劣,之后的境遇也迷茫不知前路,竟也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拍着徐言和因为疼痛有些颤抖的肩膀,“我说你平常挺聪明反应挺迅速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儿就感觉脑子好像丢在老家保养似的,你是不是傻啊?” 锦瑟也听到吴延卿的声音,因为不知道前方是何方神圣,本能的,锦瑟把挂在骆驼后布包里的捷克式zb26长枪抽出来,拿在了手里,举起,抵在胸前,眯着一只眼,瞄准吴延卿,徐言和的方向,眉头紧锁,小心翼翼的询问,“谁?谁在哪里?”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运送物资的军人,结果天气突变,我们的飞机坠落在了这附近,还爆炸了,我们现在遇到了沙尘暴,正打算找地方避难,可是分不清方向,别开枪。” 吴延卿听到了锦瑟上膛的声儿,清楚若是这会儿自己也拿出手枪来,情况只会愈演愈烈,锦瑟身下骑着的骆驼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虽然眼前风沙大,看不太清楚,可那利落的上膛声儿,还有举起枪械时标准的姿势,吴延卿明智的选择不去质疑锦瑟的射击水平,直接拉着徐言和,举高双手抱着头,开口,尽可能将情况解释得清楚明白。 “军人?”锦瑟想起了昨儿个预测到的天气,松开扣着扳机的手,掐指算了算,半响,点头,“不错,爆炸的时间,也对得上,今儿的确会有那个卷风,你没撒谎。” 说着,锦瑟拿起挂在腰上的骆驼鞭子,放下枪,松开夹着骆驼肚子的双腿,抽打着它的屁股,跑向吴延卿所在的位置,这会儿总算看请假这两个灰头土脸的男人了。 “空军?还是少将,也算不错了,这年纪。”锦瑟先是瞥眼朝徐言和看过去,上下打量可他一番,最后视线落在了他手臂上军装的军衔标志上,然后又看向吴延卿,不过他今儿为了方便潜入之后行事,穿的是便装,倒是那张纵使瘦得很什么似的,古铜色满头满脸沙土,竟还能看出那么一两分清秀的脸把她彻底吸引了过去。 锦瑟一挑眉,一脸惊讶,“你!怎么这么.........”她竟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吴延卿那张脸,绞尽脑汁也只挤出了一句,“好看”来,不过也已经把吴延卿给气得不清了。 其实吴延卿长得不像女人,就是跟男人比起来,他未免五官过于精致了些,所以他进部队也是故意天天在大太阳底下操练的,就是为了把自己晒黑,越黑越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盖住的痛处又被扒出来,关键是对方如今是他唯一救星,他就是再生气也只能忍住什么也不说。 倒是一旁的徐言和毫不避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是抬手指了指骆驼上的锦瑟,然后拍了拍吴延卿的肩膀,“姑娘真是好眼力,这家伙在我们部队里就有一外号儿,唤为铁娘子!”也不怕吴延卿事后报复,直接把这儿压箱底不止,将士们都不敢明着说出来,更何况这会儿还是当着吴延卿的面前的称呼给全秃噜出来。 “徐言和!” 这不话音刚落下,满脸涨红的吴延卿就朝着徐言和怒吼了一嗓门,要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儿上,又刚在生死边缘徘徊回来,他现在早就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这儿扔十万里远去了,管他是死是活,死了最好,活该,嘴巴这么欠,还一点都不会看人眼色。 徐言和被吴延卿这么一叫,吓得可不轻,毕竟站的位置离得近,吴延卿本来就大声,这会儿听进徐言和耳朵里更是不得了了,他拍着没有受伤那一边的胸口,挣扎着,把被吴延卿扶着的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退开两步,一个利落转身,站到锦瑟旁边,伸手拽着她垂在骆驼身下的衣角,怒瞪了一眼站在对面的的吴延卿,“你干嘛呢?!我耳朵又不聋,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小气家家的,人家姑娘好心停下来救我们一命,拿你那点破事给人乐乐怎么了?瞧你那紧张劲儿,可一点都不男人啊!” “你......”吴延卿被气得不轻,眉头紧锁,抬手指着这见风使舵使得如此厉害,以前压根儿没看出来在口才方面,居然这么有能耐的徐言和,吐出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竟然发现这天杀的家伙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只能用力吞了吞口水,抬头,看向锦瑟,面上是难得的低眉顺眼,“那个,姑娘,你也看到了,我们俩现在很难走出去,又遇到大沙尘,要不您载我们一程?” 锦瑟听了一大串废话,在吴延卿说正题时才回过神来,却扭头看了看方才爆炸的方向,挑眉,“原来刚才害我的骆驼吓得直往暴风眼跑的爆炸声是你们弄出来的?” 吴延卿,徐言和闻言,同时一吓,吴延卿额前冒出一排冷汗,硬着头皮点头,“对,是我们的飞机弄出来的。”说完后,垂眸想了想,灵机一动,开口话锋立刻一转,“不过我们身上还是拿走了很多食物还有水,交换,可以吗?” “水!” 果然水源在这大沙漠里是拥有绝对诱惑力的。 歪着头想了片刻,原本面目阴晴不定的锦瑟眉眼弯起,爽快一点头,“那成吧!我认识路,不过呢!我不是要出去,我现在要到这里的某个地方去,很着急,所以除了水,你们还得跟我随行,巧合,我食物带的是一人量的五六倍,出去的路还有食物,怎么着也够换你们的腿和水了吧?” 第457章 不是蛇鼠,怎么成一窝 尤昭猛地一巴掌用力拍在面前的桌子上,站起身,虽然只有一副墨镜,却还是能感觉到那愤怒的视线,死死盯着坐在一旁的徐夭,抬起一根食指,指着他的鼻子,眉头紧锁,面上全是难以置信,语气全是悲痛欲绝,“徐夭啊徐夭,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你听听,听听你自己这儿说的是什么话?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王八羔子,不要脸,阴险,狡诈,狠毒,好小子,你居然敢威胁我!” 徐夭其实在利用外国佬这桩案子说这话之前,就料想到以陆晨曦的烈性子,绝对会跟自己当场翻脸,别说翻脸了,就她那儿仅对着熟人一顶一的臭脾气,翻桌子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可是为了锦瑟,他这次也算是豁出去了。 “威胁你怎么了?我就威胁你了,反正你必须带上我,你要是把我撇下了,我现在就去举报你,缉拿你归案。” 硬着头皮的点头,一边毫不畏惧的直视着站在自己跟前俯视着自己的尤昭,一边在心里有些缺德的暗自庆幸,亏得陆晨曦现在眼睛瞎了,要不然他这会儿被她一瞪过来,还真是不太敢这么正大光明的盯着她瞧。 “你敢!”刚巧听到动静,下楼来查看的熊五十在听到徐夭这番不怕死的火上浇油的话后,纵身,直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冲到徐夭跟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直接就将他一个七尺大男人提到了半空中,横着,举在头顶上,横眉怒目,“抓谁呢你?老子的女人也是你可以抓的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模样,肯定是因为你太寒碜了,锦瑟那丫头才跑的,要么就是你惹急了她,害我们现在要好一番找她,你知不知道陆晨曦现在身体不好啊?她可受不了那长途跋涉的路途,她牺牲这么多,你居然这么忘恩负义,找抽吧你,你要想抓你试试看,我看你自己今儿能不能或者走出这大门口,都还说不准呢!” 完全没想到熊五十的劲儿头竟然如此之大,徐夭被突然来这么一下,吓得不轻,加上双脚离地,心底难免忐忑,熊五十才说完话,便挥舞着手脚,求饶,“熊五十,别这样,我开开玩笑,我怎么敢抓你女人,我错了,不抓了不抓了,求你了,快放我下来,我怕高!” 最后一句徐夭是带着的哭腔喊出来的,逗得刚才还一脸严肃的尤昭,这会儿倒是不顾女儿家礼仪的大笑出声来了。 熊五十不明白尤昭到底在笑话些什么,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在帮她出气,找公道啊! 要知道昨日若没有尤昭出手相救,那位小护士早就香消玉殒了,这个年代,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清白,贞洁了,要是那东西没有了,怕是得悔得找个地方一头撞死。 熊五十也不希望尤昭老是不顾身份招惹是非回来,让他麻烦,可这次听完尤昭回来后的讲述之后,他倒觉得尤昭做的没什么错。 倒也不是说好心,就是觉得尤昭那句关于公狗母狗的一番话很有道理可循罢了。 徐夭作为一名片儿警,不追查真相,还该还的公道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被猪油蒙了心。 不去抓坏人反而要来抓好人,真是可恨,如此计较起来,他能不对其动手嘛? 没让徐夭一击毙命,就已经算是很给尤昭锦瑟还有徐夭他自己薄面了。 谁让这家伙一天到晚尽做些猪都不会做的蠢事,说一些狗都不会说出来的屁话。 “好了好了,放他下来吧!狗熊,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这举人的本事可不能走到哪儿就显露到哪里去,这样可不好,常人可没有你这份儿力气,今儿也就算了,是在屋子里,里头的都是自家人,出去了,可不许再这样。” 一听徐夭的话,尤昭就知道熊五十到底把徐夭他怎么了,抬手,拉住熊五十的胳膊,笑着朝他劝道。 既然徐夭这边已经吓破胆了,尤昭又开了口,熊五十自然不好再多僵持下去,只不过,还是使坏的直接松手把徐夭给丢到一边去,摔得他个四仰八叉,心里才真正解气了。 尤昭笑完之后,冷静下来,才注意到方才熊五十“女人”的说法,抬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这次的劲儿可比往日要大上许多,厉声:“熊五十!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一个宠物,有大名给你你不叫非把我叫得跟头畜牲似的,女人?我还母狗呢!以后不许你再这样称呼我,叫我尤昭,陆晨曦也不许再叫了,回头叫顺溜了,在外头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可怎么办?马上给我改口。” “我就不改,你能把我怎么着?”熊五十许是跟着尤昭多了,她那耍赖皮的本事十分之中竟也学习了三四分,扭头看着倒在一旁,正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被摔痛的腰骨,嚷嚷叫唤的徐夭,“怎么?你不会还真要带他去吧?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带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累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昭心里也是有些犹豫,但突然脑海里便想起了之前徐夭还未发现自己就在天津时锦瑟偷偷来看她,和她说起徐夭时,那少有的活泼语气,即便看不见,她也知道锦瑟当时面具底下那张万年不变的面孔有多么的眉飞色舞,若真的因此患难与共,让锦瑟认清自己的心,别再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倒也并非不是件好事,要知道,她可是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希望锦瑟能找到一个好归宿的人了。 “狗熊,道理我都懂,可是锦瑟最需要的不是你和我,是徐夭,他去,能把锦瑟劝回来,多带一个,其实也不妨事儿,更何况我现在最担心也不是徐夭。” 熊五十不解,“你担心?担心什么?那件案子,没事儿,能查到什么啊?即便徐夭这小子真不要命去揭发你,可他有什么证据?你压根儿什么都没留下,没事的。” “不是这件事,我说的是张球。”尤昭抬手打断熊五十的话,摇头,抿紧下唇,“还有蒋介石,他在派人查我,最近这附近出租屋的,都同时租了出去,怕是真的要换个地方了我们......” 尤昭就是不说,熊五十也发现了最近这附近多了不少的生面孔,而且每次自己从屋子里出来,那些人就在附近打晃悠,要是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碰巧而已,可是次次都如此,难免就很难不让人心中起疑了。 “不错,的确是多了不少的不长眼的人。”熊五十摩拳擦掌,一双熊眼,凶光毕露,扭头看向大门处,“敢盯他熊爷儿的梢,找个机会,老子一定给他们眼全挖下来做羹吃!” 尤昭摆手,“这个事晚点再说,现在狗熊你先去想办法找路子务必让我们尽快到达新疆,然后.......我和徐夭在这里收拾,至于商行里的事儿,既然我和锦瑟,还有你都不在,那你还要跑去陆山海哪里一趟,跟晨起哥说一声,让他帮忙好生盯着,我总感觉最近对我们商行来说,是个多事之秋。” “找陆晨起?!”熊五十猛地扭头看向尤昭,眉头紧锁,嘴唇撅得高高的都能挂两排腊肠了,一脸的不高兴,“找那小子做什么?不对,这都多少次了,你每次都跟我说是最后一次了,可怎么这次又来?陆山海那种墙头草,两头蛇,你招惹他们家的人做什么?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再说了,交给陆晨起,那咱们回来时,商行的老板还是不是你也说不准了。” “晨起哥他不是那样的人,陆山海是陆山海,跟他们兄妹俩无关,之前咱们开商行的钱还不是晨起哥还有表妹给我们的,这你可别忘了!” 这尤昭不提起陆晨赪还好,一提起这没事儿不知道为什么总爱纠缠他的疯婆娘,他就来气,转过身去,走向大门,“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陆晨起,陆晨赪人家跟陆山海是一家人,一条船上的,俗话说得好,蛇鼠一窝,不是蛇鼠能-成一窝去吗?你硬是要分开来,我啥也不说了,反正老子一头熊妖脱光了衣服在荒林里跑也能活得下去,根本不用趟你这浑水,赶紧收拾,我马上就回来。” 一旁一直不发一言只是听着的徐夭不了解尤昭说的那些人,因为关于陆晨曦家里出的这些事,锦瑟不是没有跟他提起过,只是都不过是些只言片语。 陆山海,徐夭也认识,锦瑟说他便是害得陆晨曦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让他要是日后在大街上见到这人,不用跟他客气,见一次打一次,那表情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如此一来,徐夭难免对这陆山海感兴趣,之后问了问人才知道此人可是天津首富,天津这几年的这些酒店,戏院,夜总会,金铺,全都是他开的。 还有最著名的同仁医院,大老板也是他,不过让熊五十如此愤怒的陆晨起,陆晨赪,徐夭倒是从来没听锦瑟说起过,这会儿倒是好奇上了。 走到尤昭跟前,小心翼翼的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曦,那个,谁啊?陆晨起,陆晨赪,是哪位啊?五十听到他们怎么这么大反应?” 第458章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这几日陆晨赪半步都没敢离开家里,因为母亲生病了,而且病得还很重,看父亲的脸色,似乎病情并不好,劫后逢生的外公反倒是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那样,吃得比谁都多,睡得比谁都早,起来的比谁都晚,整日悠哉悠哉的,运动什么的,天天都去,练得那是连脸上都布满肌肉块儿了,真真儿是应了那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其实细数来,陆晨赪平日里在海上的日子远远比在家里要多上许多,海上的人无根,大多都是漂泊到哪儿就是哪儿,床上的弟兄基本也没有家人,或者是有,但家人并不需要他们,又或者是他们本就是为了逃避陆地上的什么人什么事才跑到海上来的,反正陆晨赪这么一反常,倒是把那些弟兄们给闷坏了。 不过别人不清楚,陆晨赪自己还不知道吗?她会愿意暂时留下来,并非完全是为了生病,素来又有些娇气任性的母亲的耍赖强留,而是陆晨曦,自己的这位小表妹。 当年在得知陆山海一家出事了之后,已经是陆晨曦消失的半年后了,因为在海上,消息传递的难免要比普通地方慢上些许。 陆晨赪不是没有特地回家质问过陆山海,只是此人面对重要细节只字不提,怎么都不肯跟自己说出真相。 她也是真的不相信父亲居然会亲手加害自己的弟弟,即便父亲和小叔似乎关系从来就不和睦,她也觉得到底虎毒不食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再怎么怨恨也不可能连自己的侄子侄女都不放过,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她真正生气的是父亲从来不替自己辩解,不解释也不说实话。 这让她即便想查也无从下手,毕竟她的关系都在水路上,陆地上,她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还都是些亲戚,都不好麻烦人家。 剩下的就唯有自己的老哥,陆晨起了,不过后来也是多亏了这家伙,她才又见到了陆晨曦,得知她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表哥陆诚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陆晨赪现在唯一知道的线索跟陆晨曦查到的也差不多,陆诚可能还在东北三省的可能性很高,至于在哪个位置,这就不得而知了,最后的位置只到关东军部队,可应该现在早就被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娘,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阿诚哥,小曦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有小叔,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啊!”陆晨赪一边勺着拿在手上,盛得满满的在一绘有百鸟图的瓷碗里头用来给断了骨头的人补身子又不冲撞孕妇的老火猪骨汤给躺在病床上,一条腿吊得高高的丽娜嘴边送去,一边唉声叹气,垂下的眸底,满是无奈哀痛,“娘,你说爹为什么要对小叔一家如此的残忍?娘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当时你不就在爹身边吗?不可能真的一丝一毫都不清楚吧?” 陆晨赪知道如此说法颇有些怀疑的意味,但她也实在是被逼急了,没办法呀!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丽娜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扭头,横眉怒目的瞪着陆晨赪,“小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哦!你的意思就是说,爹是坏人而你最信任的母亲却跟着爹一个鼻孔出气,一起来蒙骗你们俩兄妹了?这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是陆晨曦那丫头让你这么问的吗?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和我说话的。” “娘!”陆晨赪眉头紧锁,面露诧异,语气更是从来没有过的难以置信,“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小曦呢?她是我的表妹,你的亲侄女,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她的吗?说她聪明大方,说话做事举止得体还机灵,还说要是她以后好好的跟着爹一起做生意,即便是女流之辈也一定大有作为,你还总是我不如她,怎么现在.....?!” 丽娜却不以为然,摆摆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可不一样了。”伸手拉过陆晨赪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紧,扭头,眉眼间全是温柔,却看得让坐在对面的陆晨赪后背是从没有过的发凉,“小红啊!你老实跟娘说,你表妹的下落,你是不是知道?告诉娘。” “爹......他没跟你说过吗?”陆晨赪不明白丽娜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本能的感觉自己的母亲很奇怪,一夜之间,两家人风云色变,很奇怪,在这之后爹爹陆山海的态度更是奇怪得不能再奇怪了,这瞬间,脑海里便只剩下一句话,什么都不能说,尤其是陆晨曦的事! 丽娜摇头,眸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没有,小红,你告诉娘,这次多亏了她帮忙,娘怎么着也得去谢谢人家啊!你说难道不是吗?” 陆晨赪突然觉得眼前这双眼很像自己曾经看见过的一个什么东西,是什么呢?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只是这种汗毛倒竖的浑身紧绷的感觉,是危险的感觉。 “我什么也不知道,小曦现在大概最不相信的就是我们家了,那天之所以回来救,还是因为我和哥哥,阿诚哥,小曦,我,哥哥,我们四人到底还是打小就一块儿长大的,感情亲厚,当年的事,我和哥哥都在外地,什么也不知道,突然就发生了,也许她是觉得我和哥哥可能没牵涉其中,所以才发善心的,可是具体她在哪儿,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也不可能告诉我,来联系父亲都是直接派了个人过来,或者把信夹到什么地方,连寄也不敢,娘,你的心意,小曦心里自然明白,向来她就不喜欢这么表面上的功夫,你还是别麻烦了吧!” 丽娜就知道不会这么同意,遂也没再穷追不舍的追问下去,毕竟还有跟踪这一招,若是自己此时此刻表现的太过迫切,反而容易让这对父子父女产生戒心,这样可就不好了。 尴尬的气氛在室内蔓延开来,陆晨赪忍不住起身离开,推开病房的门,却发现陆晨起弯着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垂着头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赶紧反手把身后的门带上,上前,伸手,扶住陆晨起的胳膊,刚想开口说话,却下意识有些忌讳的看向病房门内,垂眸想了片刻后,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刻意压低声询问:“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跑成这副德行?” 要知道陆晨起现在这副满头大汗,头发也没梳好,衣衫褴褛的惊慌样儿,就跟被狗追似的,狼狈得那是不能再狼狈了。 谁知陆晨起丝毫未觉陆晨赪的刻意,许是心中太过兴奋了,猛地抬起头,就大笑着抬手一边拍着陆晨赪的肩膀,一边高兴的说,“小妹,你知道吗?小曦找人来找我了,让我们现在就过去,三年了,整整三年,她总算是待见我们了!” 此话声音大得哪怕隔了一层楼的都未必听不见,何况是就在一旁病房内坐着的丽娜,陆晨赪站得近,耳朵都被喊得生疼,不过如今她也顾不上骂陆晨起猪了,话音刚落,便赶紧拉着他的手,往楼梯口狂奔而去。 幸好陆晨起这厮只是说陆晨曦会找她们,没傻得当场在此处说出地点,相信若是自己跑得快些,母亲即便找人跟踪,也是不可能的是来得及的。 “小妹?你做什么啊?快放开我,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小曦可还在....”陆晨起刚想说什么,还没说完,跑在前头的陆晨赪便猛地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怒斥:“给我住口!哥,我见过笨的,就真没见过笨得跟你似的,合着刚才老子跟你眨眼眨到眼抽筋,你都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还不快给我闭上嘴,小曦在哪里找我们,你什么也不用说,现在赶紧带着我过去就好,走快点。” 陆晨起还是不明所以,用力甩开陆晨赪拉着自己的手,一脸的奇怪,“小妹,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眨眼,我可没看见,再说了,走快点?走多快也去不了啊!小曦让我们直接搭你的船到新疆去和她回合,父亲留在这里,我和父亲才从她那儿回来,现在去,怕是人去楼空了。” “新疆?!”陆晨赪这倒是意料之外,“表妹让我们去新疆等她,和她回合?” 陆晨起见陆晨赪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模样,撇嘴,点头,“真的,我骗你干嘛?你以为你的那破船你哥我很想做上去啊!我打小就晕船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小曦这么说,我死都不会坐船的,对了,你船停在什么地方了?肯定不是在码头吧?” “就是在码头。”陆晨赪转身,抬手,招来一辆黄包车,坐了上去,伸手,又把还站在原地一脸惊讶的陆晨起拉了上来。 “你居然就这么丢在码头?!”陆晨起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语气音量也拔高了不少。 陆晨赪倒是一脸看傻子似的瞥向他,“船不放码头放哪儿?你这不是废话吗?”不过似乎也猜到了他为何会如此惊恐,损了一番后,便解释,“我把旗帜收了起来,就跟普通船一样,靠在码头边,放心吧!床上有人看着,不会有事的,我向来如此,给点钱就成了。” 第459章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张球可以对天发誓,造成如今眼前这一切的绝不是他的所作所为,他是真的有在很努力的帮陆晨曦隐瞒行踪的,甚至冒着被吴世泽抽死的危险,一次又一次的肥着胆子去欺骗他,所以到底为何会在天津的下午七点钟,在火车站开往广州的月台上相遇,绝对纯属巧合,不对,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冤家路窄,也不对,是.......缘分? “没错了!”在脑海中想法一成形,张球猛地抬手拍了一下在胸前,然后一脸兴奋的伸出一根食指,先是指了指身旁的吴世泽,然后指向站在对面的不远处的,显然也是被都已经千躲万躲了,居然还是会在这里遇上,惊讶不已的尤昭,熊五十,笑得牵强,理由找得尴尬,“对,小......尤先生跟四叔,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啊!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有缘千里来相会,这都是缘分,可不是我的错啊!” 最后一句话,咬字及重,张球是直勾勾的盯着尤昭说的,虽然知道一个瞎子,是看不见的,可他总觉得她肯定能感觉得到,自己如此迫切又诚恳的眼神儿。 其实真不是张球故意找借口,今儿个,他们会在这里和陆晨曦她们遇上,还真是个巧合而已,要知道几个时辰前,张球还在拼命的使尽浑身解数的在给陆晨曦一行人的行踪打掩护呢!毕竟早上运动那一幕,历历在目,那可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就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他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儿啊! 主要也是每年这个时候,过了正月初二,自从吴茂过世,承受不了一夜之间丧夫之痛,变得疯疯癫癫,无奈只能被遣送回娘家济南养病的毕万倾都会回来天津一趟儿。 吴家老太太对这个大儿媳妇自打进门起就很是疼爱,说是特别像自己年纪轻轻便早早过世的小女儿,吴冬青。 据说是意外,走的时候就比吴雪卿现在大上那么几岁,正巧是花信之年,二十四。 老太太悲痛欲绝,当时也是多亏了刚入门没多久的毕万倾好生安抚,日日陪伴在身侧,才得以支撑。 加上毕万倾十五岁便下嫁了吴茂,嫁了不到四年便先后生下了吴延屋,吴延淅,吴延安,三个孙子,可惜那时候没办法,只能让延屋和延淅落得和吴冬青一样的下场。 好在来得及救下吴延安,才总算是保住了吴茂留下的一点血脉,反正即便毕万倾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照顾料理起来麻烦不堪。 老太太也还是顾念旧情,每年都让她回来一趟儿,好让自己跟她聊聊天,看看她在老家过得好不好。 所以真不是张球故意拉着吴世泽吴雪卿这俩叔侄跑来火车站堵尤昭她们的,他是为了接今晚七点火车到天津的毕万倾,才来的。 可惜尤昭却是半点都听不进去张球的打哈哈和想要解释的故意说的有内情样子的一番话,朝着张球声音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齿说了一句,“好啊!张球,你给我等着!”然后转身便走,脚步飞快,明显一刻都不愿再停留在原地了。 张球欲哭无泪的同时,赶紧死死伸手拉住站在身旁吴世泽的衣袖,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四叔,算我求您了成不?千万别跟上去了,您要再这么穷追不舍,你听听,你到底想我在她手上死多少回啊?就当是为了我,您就不能当做今儿个啥也没看见吗?” 却棋差一着,就顾着去拉再度见到陆晨曦,心中百感交集,见不到的时候拼了命的找,等找到了,其实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和她说些什么,愣住在那里的吴世泽了,完全忘了今天在场的还有不知为何竟然会被陆晨曦女扮男装之后装成的尤昭迷得神魂颠倒,丝毫看不出她就是当年杀害自己大伯的那手段利落狠辣的小丫头的吴雪卿。 “六哥哥!你站住。”吴雪卿难得比吴世泽反应要快些,还没等张球过来抓她,便已早早迈开腿脚,小跑至尤昭身后,伸手,一把拽住他的手,就给死死地抱在怀里怎么都不肯放开,“六哥哥你这拿着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儿?带上小雪,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熊五十是真烦吴雪卿这块怎么甩都甩不掉的橡皮糖啊!扭头就是一阵怒喝,“喂!吴小姐,麻烦你知道些姑娘家家的礼义廉耻好不好?这都几回了?你自己算算,你是想我把你丢出去呢?还是自己把手松开?” 凶神恶煞的熊眼死死盯着一脸无辜的吴雪卿,瞧着她闻言,非但没有把手松开,反而往后退开了好几步,身子不停的往尤昭胸口挪去,缩在他怀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看着熊五十,不甘示弱,咬着下唇,也尽量大嗓门的给他吼回去,“我两个都不要!我就是要跟着你们,这一次你们俩,谁也别想甩掉我了,以前六哥哥就总是说什么是时候要离开这里了,别以为我没听见,我在车上都是假装被你打晕过去的,怎么说我们家从前也是习武的,我身手怎么可能这么差,熊五十我告诉你,你们今儿要么就带上我一块儿走,要么就都不要走,留下来。” “小雪。”这是尤昭第一次这么喊吴雪卿,从前要么就是吴小姐,要么就是直接连名带姓,哪怕稍微有些亲密,也只是喊了声“雪卿”,像此时此刻这样叫小名,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只是语气听上去,无奈非常,抬手,按着眉心,叹了一大口气,才继续说,“我不是要离开,我只是必须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回来,这个人对你六哥哥来说,特别的重要,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她曾施以援手,所以这一次,她有难了,我也应该奋不顾身的去救她,方为大义,你真的想我变成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吗?小雪,放手吧!” 吴雪卿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看熊五十,又看了看站在熊五十身后,如今才是注意到的一个人,徐夭,最后视线落回在尤昭身上,摇头,“既然是去救人,那就更要带上小雪了,你们才这么点人,怎么够?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嘛!六哥哥有那么多的下属,怎么不都带着?” “这是私事,我不想让外人知道太多。” 尤昭想也没想直接回答,因为这是真的,锦瑟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发现,她这是在给自己留条后路。 吴雪卿闻言,猛地抬起头,刚想说自己不是外人啊!话还没出口便闷闷的咽回肚子里去了,因为她很怕尤昭接下来会问不是外人那你是我的什么?她其实很怕知道答案,怕那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道来得比较好,遂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似乎同尤昭也认识的四叔吴世泽身上了。 虽然俩人真正相处下来,只有短短数日,但吴世泽已经太了解陆晨曦这个人了,她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如今赶得如此着急,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做,生怕耽搁。 “出了什么事?” 吴世泽绝对是这么多天里,站在完全不知情人的立场下,第一个对尤昭问出这问题的人了。 尤昭转过身去,面对着他,实话实说,因为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锦瑟的身份一直都是帮自己做些自己不能出面的事,至于她本人与自己相不相识,她们是什么关系,这就没什么好瞒下去的,毕竟从前和自己有着直接关系的,聚宝斋里,就只有刘皮一个,而足不出户的锦瑟,住在北平多年,走到附近,竟可以没人认识她,从未对外接触过,这也许便是她能从李士群的手下保命出来的唯一缘由。 “从前一直帮着我料理一些事的朋友有难,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可不像家里头的某些人,见死不救也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后头这句话,显然指的是陆山海一家大小。 吴世泽听出来了,也知道陆晨曦这是在生气自己当初突然就找了陆山海过来帮忙,只是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吧?他不是也不知情嘛! 陆晨曦出事之后,他就一直陪在她身边,至于山下的情况,也是听何隽说的,怪也只能怪他没有打听好事情就乱下决定,怎能如此指桑骂槐? “陆.......”吴世泽显然被气得不清,眉头皱成一个大“川”字,紧咬着下唇,瞪着站在不远处的尤昭,刚想连名带姓的喊她,瞥眼看见还紧紧贴在尤昭身旁,怎么都不肯撒手,一点女孩子家的矜持都是完全没有的吴雪卿,虽然心中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改口,“尤昭,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你要我给你解释几遍啊?是,我没打听清楚就找人来,差点儿没把你给害死,是我的错,可是那真不是我故意为之的,关于这件事,我自己也是很无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尤昭自然知晓吴世泽并非故意的,她还不至于糊涂到那种程度,被愤怒蒙蔽双眼,这可是连熊五十都不会做的蠢事儿! 她之所以今天,在这里,旧事重提,翻旧账,主要就是想要把这些麻烦人一脚踹开,毕竟她要去的地方,人带得越多,越麻烦,已经有一个死皮赖脸的累赘徐夭了,她可不想再莫名其妙的多出几个出来。 第460章 还是死人最能让人放心 “夏济安!你等等我们。” 又子用力拨开横在自己鼻尖跟前,上头的尖锐的刺儿眼看只剩半个手指头的距离就要扎到自己脸上的树枝。 垂在身侧的双手拉扯着被后头树枝勾到的衣摆,她抬头看着面前,在漆黑的夜色衬托下更显幽暗危险的密林。 人若置身其中,便总感觉在这四周围,在那黑暗身处,有好几十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样,很不舒服。 而且脚下的这条山路未被修建,崎岖不平,杂草灌木丛生,格外的难走。 被迫停下脚步几次后,又子也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朝走在最前头,离自己足足有四五个人距离的疯子,扯嗓子喊道:“你给我站住!别走了,你到底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不止是又子,跟在俩人身后落在了最后头的奈良千和走得更是苦不堪言,要知道他从前可是将军府贵公子出身,就算是当兵,部下上司都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丝毫不敢给他安排什么重活儿累活儿,毕竟奈良平介雷厉风行那是死死地摆在那里很多年了,这会儿子,被疯子牵着鼻子走进这破草丛里,他哪里可能受得了,更别提肩上还扛着一个小麻子了。 只不过碍于又子也好好的在走了,一句也没抱怨出来,一言不发的,紧紧跟在疯子身后,奈良千和难免会觉得不好意思提出来罢了。 人家一姑娘家家的都受得了,难道你一个男人大丈夫的还要临阵退缩不成? 以又子的性格,如此说法拿出来拆他的台,当场驳他的面子的事,也不是少做过。 所以再辛苦,也只能咬牙忍着了,如今又子都开口了,奈良千和自然不甘示弱,求之不得的也跟着附和,“对啊!累死了,别走了,跑什么啊你?要跑也不知道选个好跑的地儿,这是人走得了的地方吗?” 疯子闻言,脚步没听,却是刻意放慢了许多,侧目,瞥向身后,“我可没叫你们跟上来,是你们自己非要跟的,现在,怪谁?忍着!忍不了,就滚。” 奈良千和从见面疯子对又子完全视若无睹的态度开始,就一直都对他很不满意,如今听他说话那毫不客气,尖酸刻薄的语气,火苗更是蹭蹭的就往头顶上冒,快步向前,不顾手臂会被扎伤,蛮力拨开挡在身前的树枝灌木,走到又子身后,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云画,我们走吧!你们中国有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人家都如此费尽心思要让我们知难而退了,我们也不要死皮赖脸的非要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了,走吧!” “放开我!”出乎意料的是又子竟用力甩开了奈良千和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继续拿已经被划出好几道口子,血迹斑斑的手去拨开灌木,撒开腿,跑到疯子身旁,站定后,扭头看向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奈良千和,一脸认真,看上去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千和,你走吧!带着还活着的那个,回家去也好,回小屋去或者离开这里都可以,陆诚的下落我必须要打听出来,也许夏济安现在什么也不肯说,但保不准以后他会说的,所以我必须要跟着他一起走。” “云画!” 奈良千和眉头紧锁,怒吼了一声,咬着牙,垂眸看了看四周围,没犹豫多久,还是迈开了腿,走向又子的方向,妥协,“那成,走吧!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如果你非要跟他一起,那我也跟着你们就是了,一起走,总行了吧?” 疯子是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越来越严重,他刚才之所以说那些话出来,主要也是想把这两只跟屁虫彻底甩掉,没想到一个没成,倒是又来了一个,原本他可还指望着奈良千和能坚持自己一下,死活拖着贺云画不放手,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看还真看不出来,原来是个软脚虾。 无奈,他只能开口了,“贺云画,我在跟你说一遍,我没骗你,都是真的,我是真的不知道陆诚他现在人到底在哪里,更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他,我们进去的时候都是被分开来的,我是自己跑出来的,那是个实验基地,是个很恐怖的地方,再多的我是真的不清楚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或者放过一下你自己,跟着我,别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走大路吗?因为怕被看见,我在被人追杀啊!” 话音一落,耳畔熟悉的恐怖笑声再次想起,疯子只能抱着毫无气息的,浑身冰凉的玉红拼了命的往密林某个方向跑去,尽可能远离那声音,同时在心里咆哮——既然连导弹都用了,既然连全城的百姓都做好了牺牲的前提了,那就应该丢准一点啊!炸死了几乎半个城镇的人,却唯独留下这个造成这场空袭的罪魁祸首,是几个意思啊? 又子显然还没理解到疯子话里的意思,只是动物的本能告诉她这里现在已经不安全了,必须马上立刻这里,便赶紧伸手,拉住身后也一样没听懂疯子所说的每一句话,正想开口询问究竟的奈良千和,紧跟在疯子身后,就跑。 猫在夜间目视能力比白天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更何况又子是九命猫妖,这点调虫小计的能力自然是有的,所以不到片刻,带头跑的就从疯子变成是她了,后头是疯子,奈良千和背着小麻子断后。 “那到底是谁啊?” 又子也是被那可怕的笑声给吓到了,听着连她这么一只妖怪都觉得毛骨悚然,想必疯子和奈良千和一定现在也都吓死了,明知现在说话容易会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俩人分心,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疯子,询问。 疯子后头看了一眼,奈良千和身后,藏在那灰暗里的,若隐若现的影子,用力咽了咽口水,回过头来,垂眸,看着怀里,虽然自己已经好好将她死后圆睁的双眼合上了,可还是顶着一脸惊恐表情的玉红,看着她充血瘀红,被用力掐断的脖颈,咬牙切齿,“那家伙,就是个不讲理的恶心怪物!那家伙就是你.......”话说到这里,一顿,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你最好什么也别知道,那样比较好一点.........别问了,快跑吧!” 这不是宋美龄头回吃尤昭的闭门羹了,他总是有那么多的私事,要去完成,以前她总觉得男人嘛!到底要和女人不一样,男人是做大事的,做大事就得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晃荡,不能像女人喜欢待在一个地方就待在那里一辈子,蒋介石如此,尤昭更是如此。 蒋介石在和她成婚之前有多少个情人,宋美龄十个手指头加上十个脚趾头都数不过来,可那又怎么样呢?自己又不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才和他走到一起的。 蒋介石有权却没有雄厚的财力去支撑,他之所以找上自己,不过是看上了宋家的财力罢了! 而自己呢?也是如此,差不到哪里去的,她想要找个能在这天下说的上话的人做她的男人,或者可以说她高傲的觉得,唯有那样一个男人才能配得上自己。 可尤昭却不一样,这个男人确实聪明绝顶,能人常人所不能忍,知道什么叫做适时反击,这点宋美龄早就从他白手起家这点可以看出来了。 不过这些对于家财万贯的宋家来说却不算什么,更别提现在已经足够独树一帜,一只手伸出去至少遮住大半个天的蒋介石了。 可她就是对他欲罢不能,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他,现在就连和自己的丈夫同床共枕,一夜缠绵时候,脑子里想的也是他,这实在是已经算是病入膏肓了,用二姐宋霭龄的话来说,就像是着魔了似的。 就像今天,明明等会儿还要陪丈夫参加一个人重要酒会的宋美龄,在裁缝店试着试着礼服,竟然就这么鬼使神差的从店里走出来,走到夜上海的大门前,任凭路上的行人如何注目她身上日常穿起来显得极其奢华的裙子,也不想管了。 她就是突然特别的想见到尤昭,和从前好几次一样。 这种坠入爱河后盲目的感觉,宋美龄曾一度以为这是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没想到啊!当真是世事无常了。 可是结果还是和好几次一样,门口的门童说尤昭今儿个没来,也不会来了,唯一不同的是,门童加了一句“往后几天可能都不会回来这边。” 宋美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疾步走到门童跟前,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眉头紧锁,声音有些嘶哑,“为什么?尤.......你们六哥去了哪里?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近来蒋介石奇怪的态度,想起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向自己打听尤昭的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说尤昭是蒋介石的军师,这几年,蒋介石也一直都很信任他,可还是保不准。 毕竟在蒋介石眼里无商不奸,商人从来只考虑利益,只要利益许可,再深的情谊也得破裂,这是受了她和宋家的影响。 保不准现在蒋介石觉得爬够了,他真的会对尤昭动手,毕竟如此之才,若是他日背叛,为他人所用,岂不糟糕,还是死人最能让人放心。 第461章 胡闹 “呼——呼呼——呼呼呼!” 幽深的密林内此夜似乎除了配合着急促的喘息声的凌乱脚步以外,什么声音也不会再有了。 又子自然是一马当先的,动物什么的,尤其是对于猫这种只改有那么一丁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竖起全身的毛,做出防御攻击的状态的神经质动物。 加上又子对贺云画只是附身,该有的能力还是有的,比如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跳便能一下子跳到四五米开外的树顶上,或者跑起来,不出一盏茶功夫,准没影儿。 不过这些东西,要是现在拿出来显摆,难免不妥当,如果只有奈良千和在,倒也没什么。 毕竟关于自己的身份,早在当初决定救他一命时暴露了,只不过现在多了个夏济安,这就不太好办了。 所以再察觉到危险,又子也只能拼了命的沉住气,忍住不去做出任何奇怪,贺云画一定不会做出来的举动。 夏济安如今情绪已经有够不稳定了,要是自己还不知收敛,对他多加刺激,想来他一定会打定主意躲着自己一辈子的。 若真如此了,那陆诚怎么办?她又怎么去跟小曦交代,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阿宛? “云画,好像不见了。” 就在又子还在苦思冥想到底要如何才能甩掉身后那位紧追不舍的不速之客,耳边突然传来了奈良千和的喊声。 她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走在最后头的奈良千和,有些不相信,“真的走了?你没听到动.......” 扑哧! “啊!” 又子话还没说完,只见奈良千和头顶正上方对着的树枝茂叶内突然窜下来一只黑影,直接扑在了奈良千和的后背上,吓得他惊呼一声,差点儿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晕过去。 疯子听到动静后,没有回头,反而即刻一个翻身,转到了又子身后,双眼死死盯着压得奈良千和话都说不出来的黑影,眸中,全是警惕。 他敢肯定,绝对就是那只东西,那只害死玉红的,罪魁祸首! “什么东西?!云画,什么东西?” 奈良千和被吓坏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铁血铮铮的军汉子,遇到事情,甚至连男人都不算,典型就是一没见过大场面的公子哥。 本来突然这么跟着又子,疯子一块儿没命的跑,已经感觉诡异非常了,现在又是走着走着背上扛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重得要死也就算了,还发出阵阵怪异的笑声,加上脑海里又不知为何,一直闪现出疯子诉说起怪物时的神情。 总感觉那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故作声势,全都是真的,疯子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他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可没法子,视线范围的缘故,他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自己上面究竟被骑着什么东西,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又子,大声询问。 又子其实也没有看清楚现在骑在奈良千和肩膀上的是个什么家伙,因为周围实在是太暗了,只能隐隐约约透着头顶上微弱的月光,看出那似乎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大的人! “是.......你到底是谁!?” 因为过于惊讶,又子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颤抖,她一双猫眼死死地盯着黑影的方向,意有所指的询问。 黑影没动,更没回答,但那可怖,听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似乎正好是在又子问话之后。 疯子不断后退,想跑,可是目光却每每在这种想法萌芽之后,从黑影身上下意识落在了被扛在奈良千和肩上晕过去,尚未清醒过来的小麻子身上,垂眸看了看玉红,最终还是迈不动脚。 那小麻子是玉红最重要的朋友,若是死了,玉红一定很不高兴,这点疯子不用想都能知道,所以他一定不能撇下小麻子自己先跑掉,再说了,那家伙一直以追捕自己为乐,跑得了这次,跑不了下一次,如今至少三对一,怎么都还是比自己孤军奋战来得有胜算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影想要动作时,早已伺机而动的又子,后脚跟猛地一点地,膝盖微曲,纵身,轻盈,身体瞬间跃起好几丈高,同时抬手,只见原本纤细的五指,不知何时指甲长得又长又尖,在月色的照耀下发出阵阵寒光,狠狠地就朝着黑影当头抓下去。 若是普通人又子这一猫爪下去,绝对是见血封喉的,哪怕身手好些的,勉强躲得过,也浑身都是伤,不找个地儿好好的躺上个十天半月,也是难以痊愈的,可对眼前着黑影,却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就仅仅只是让其从奈良千和的背上下去了而已。 又子很清楚,黑影并没有被自己伤到丝毫,她眉头紧锁,调转方向,踩着奈良千和的肩膀,又是往上一跃,这次的招式更为凌厉,招招,都是置于死地的,可黑影却依旧游刃有余,甚至并没露出丝毫吃力的样子。 看得底下刚想出手的疯子也是心惊不已,他知道怪物的厉害之处,却没想到竟能厉害到这种程度,而且方才贺云画做出的一些动作,才是让他更为惊讶的,他知道贺云画功夫好,身手好,但刚才那些,那样高度,却不是一个正常人可以做到的还有那些利爪。 垂下的眸子左转右转,仅仅犹豫了片刻,疯子便立刻做出了决定,他上前一步,伸手,硬是从奈良千和手里将小麻子抢了过来,背在自己的背上,扭头就往密林的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一夜之间,不过是一夜之间,疯子感觉自己身边的所有人竟全都不正常了。 陆晨曦如此,陆诚如此,没想到竟然连贺云画都变成这般怪异模样。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些奇门怪事了,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除了地下党的身份,他什么秘密也没有,他现在除了拼命趁乱逃跑,什么也做不到了。 陆晨曦能看到死去只剩下魂魄的自己,陆诚又被变成......云画居然能跳到那么高,还有动物一样的利爪。 桩桩件件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他曾一度不明白这些诡异的东西怎么会找上自己? 可现在他释然了,他不求真相,只求活命,还不成吗?! 吴亦今天忙活了一天,才回到家,一推门进屋,却发现,这房子敢情比还没过节的时候,孩子们还没回来的时候,还要冷清啊! “人都上哪儿去了?球少爷还有小姐呢?”吴亦拉过一个正打扫着屋子四处窗台的佣人询问,“怎么家里这个点儿了一个人都没有?” 眼看着墙上的咕咕钟指针分别指向九跟六,已经九点半有多了。 佣人顺着吴亦的视线,瞥了眼墙上那钟,继续低头,看着手上的活儿,“哦!老太太说去探望一个生病的老同事,用完晚饭就出去了,阿孝先生陪着,小姐和球少爷他们下午的时候跟着四爷匆匆忙忙的就跑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拿着,只说他们要出远门一趟,到了地儿就会捎信回来,别的什么也没说,不过老太太那边是准许了,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二爷不必太过担心。” 吴亦眉头紧锁,细细咀嚼着佣人的话,“出——远——门.......”太阳穴突突直跳,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而后又想起老太太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的,听佣人的话,这几个一天不乱来就浑身也不舒服的臭家伙,好像是跟老太太说过什么。 带头的,他就是拿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要说这吴世泽也真是的,自己荒唐也就算了,还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无法无天的胡闹,这都什么事儿啊? “老太太有说要去哪里看望老同事吗?”吴亦拉住正要离开佣人,继续追问。 佣人回头看这天花板,想了片刻,点头,“嗯!好像是......同仁医院?没错就是同仁,说是不慎从楼梯摔下来,摔断了腿,骨科室吧.....” 吴亦点头,摆了摆手,“行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转身,就朝大门外走去,叫住外头正准备停车的老何,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朝一脸困惑的老何吩咐,“去同仁。” “发生什么事了?”老何发动引擎,一边转着手上的方向盘一边微微侧目,好奇询问。 吴亦摇着头,无奈叹气,“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那几个死小孩,真是有够乱来的,真是气死我了,阿泽这家伙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整年整年不见人影也就罢了,过个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好好在家安分待着,自己这样也就算了,偏偏偏偏张球这小子还跟着他四叔一块儿胡闹,雪儿也是,一个姑娘家的,跑来跑去,跟个疯婆子一样,哪里还有什么大户人家小姐的样子。” “那何隽这小子.......”老何一听吴亦这话,想起自从长春一行回来以后,何隽对吴雪卿几乎是除了上厕所,洗澡睡觉天天寸步不离的夸张地步,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不会也跟过去了吧?” 第462章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真话吗? 仔细算起来,云什也有些时日未曾到地面上来了,阴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空都是一片霞红的,也没有云彩,就像是一张白布上撒遍了红色的颜料一样,连一丝一毫斑驳都没有。 不像地上,时而蓝天白云,时而又阴云密布,到了晚上,还会有月亮,看久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腻味儿的。 更何况这是云什时隔三年再次看见,即便今日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云彩,他也觉得心情舒畅得不亚于看到个大晴天。 不过可惜今日上来可不是为了游玩,更不是为了看什么天空的,而是找到诺敏说的那个地点,那个她曾看过和陆晨曦在一张照片上,莫倾征出现的那个地方。 诺敏虽然表面上是只猫,内里更是已经当了几百年猫,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动物生活模式的人了,但她有个习惯就还是怎么都改不掉,就是特别爱凑热闹。 一整天的,那是怎么都闲不住,总不肯乖乖的坐在一个地方超过一盏茶的功夫,东跑西窜的,到处玩乐个不停。 像是你平常看到的趴在地上晒太阳晒肚皮的猫咪,诺敏与它们除了长相外形以外那是所有地方都截然不同的。 加上孤槐樹并未刻意限制诺敏的出行,所以这厮对地面上的街道,不知道比云什这个闺阁少男,熟悉多少倍。 这不,抄着近路,在巷子里左拐右拐,不到半时辰的时间,就已经把云什这没头苍蝇好好的带到了夜上海的大门口,也就是前几天诺敏说看见莫倾征的地方。 “看啊!我之前就是在这边看到的,那个叫什么莫的,就站在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 诺敏抬脚,往地上跺了跺脚。 云什先是点头,然后下意识侧目,看向站在身旁,穿着一身茜色的过膝短旗袍,外头罩了一件霜色的长袖针织外套,双腿包裹着薑色的丝袜,脚踩黑色平跟鞋,手提素色木柄圈手包,乌黑的长发卷成好几个猪肠卷别在了后脑勺别成一朵玫瑰花的形状,眉角抽搐。 “不是我说你啊!至于吗?让你陪我出来一趟,附身到这些我给你准备的女人身体身上,是为了方便咱们交流,你打扮得这么........夸张做什么?我们今天是来找人的,不是去参加舞会。” 诺敏闻言,垂眸,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自己,又伸手扯了扯裙摆,抬头,一脸的不解,“很夸张吗?我觉得还好啊!已经很久没有到人身上来了,衣服也很久都没正正经经穿过了,做猫的时候一直光着身子习惯了,刚刚差点儿就想不穿衣服跑出来的,比起那样,这样我觉得在你的忍受范围内我才穿成这副模样的,而且这些衣服还不是你妹妹留在阎王殿里的,不过我说你下次给我找的人身可不可以稍微再瘦一点?你妹妹的衣服实在是太小了,我差点儿就穿不下了,那腰那么细,还是人吗?跟蛇精似的。” “喂!”云什狠狠横了一眼,撅着的嘴,就跟突然被开闸的水龙头一样,抱怨个不停的诺敏,“注意你说话的言辞啊!什么蛇精?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呢你?!” 诺敏撇嘴,“我说的可是事实,再说了,别以为就你跟小曦亲,我跟她也算是患难与共过的好不好?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不着。” “你.........!” 若有人要问云什这辈子里对谁最没辙过,诺敏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尤其是在气自己方面,那口才,这丫头绝对是登峰造极的,从认识到现在,不是他存心寒碜她,她就这没给过什么好脸色给他看。 对他说话也是,不是随便敷衍,就是凶巴巴的跟他欠了她钱,她是上门讨债的债主一样,成天被她骂,被她踹,这也就算了。 生气的时候,还总喜欢拿爪子把他衣服全划破,而且还专门去抓那些穿的很里面的衣物。 害得他有几天,屁股走到哪儿凉飕飕到哪儿,他有时候总是会想,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诺敏的,所以这辈子她就来向自己讨债。 不过用从前烨华的话来说,诺敏之所以这样无法无天倚仗的还不就是自己的宠爱和迁就吗? 所以如今这样无法无天,不能怪诺敏,要怪就只能怪云什自己,不对她加以打压,若不然,她哪敢这么说话?胆子,还不全都是他给的,得罪了谁,还有他天天跟在后头擦屁股,别说诺敏了,换了谁有了这份儿靠山,那是自然走到哪儿就气势昂扬到哪儿了。 “啊!那个女的!” 还没等云什想好要怎么来很好的反驳诺敏刚才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一直观察四周围街道的诺敏突然在视线转到某个方向时,猛地顿住,接着抬手指着那个方向,惊呼了一声,大喊。 “什么?” 云什被诺敏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视线顺着诺敏手指的方向朝身后看去。 虽然陆晨曦人现在就在天津的事基本上经过那天吴雪卿的帮忙已经确认下来了,可林小悦还是不能死心,毕竟那不过是惊鸿一瞥罢了,说不定这世上还真有俩个长得比较想象的人。 而且在那天之后,林小悦马上就去找了吴雪卿来彻夜长谈,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回房,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一副架势直到凌晨才放她离开。 知道了那天吴雪卿扑过去的人叫做尤昭,是现在天津商界的一把好手,如今赫赫有名的正西十六行里的头头六哥说的就是他,看吴雪卿说起尤昭那副模样,林小悦毕竟自己也不是没见过自己见到莫倾征那样儿,自然明白那是姑娘家爱慕男子的羞怯样子,也就是说这个尤昭是个名副其实的男人! 这个说法,倒是让林小悦着实打心底儿里松了一大口气,因为这说明自己那天看到的并不是陆晨曦而只是一个和陆晨曦眉目之间很相似的男人,自己不用担心莫倾征再一次被抢走了。 只是即便这样,林小悦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之后,心里隐约还是有些难以完全放心下来,总是有意无意的走到夜上海的门口,想要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再看一眼尤昭的模样,她这几天左思右想,总觉得道听途说,终究没有自己见识来得更让她彻底放心得下来。 不过尤昭似乎真的出远门去了,一开始林小悦还以为他是有意在躲着自己,或者说她也觉得那天尤昭也可能看到她了,这都要怪吴雪卿忘记说尤昭是个瞎子这件事了,林小悦近来一安静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可能是因为莫倾征有了新欢的事,让她怎么都不痛快吧! 走路也总走神,这不从吴宅到夜上海这么一条路上,林小悦已经不晓得肩膀和某个人的肩膀碰过几回了,自己又被多少辆迎面而来或背后而来的自行车叮过几回了,所以这会儿从夜上海大门走下台阶,刚又被门童赶出来,情绪低落,竟完全没听到就站在台阶下的云什和诺敏朝自己指点后的喊叫声。 若不是云什伸手及时将她拉住,她就笔直的朝前头走去,离开了。 “这位姑娘,你等一下。”云什眼看着林小悦从自己身旁走过,经过自己和诺敏站立中间的位置,眼神涣散,没看到自己似的,右肩狠狠撞在他的右肩上,他先是吃痛,而后赶紧反手拉住她的胳膊,“我想请你看样东西。” 林小悦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侧目看了眼云什后,手肘拼命使劲儿,试图把胳膊从云什手上抽离出来,满脸的惊慌失措,大概是把云什当成坏人了,“你做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云什这个死脑筋平时挺聪明的,这会儿倒成了不会看人脸色的了,若不是一旁的诺敏提醒,他还一脸不解的死抓着人家姑娘的手不肯撒开,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喂!你松开。”诺敏上前一步,抬手,捏住云什手腕,使劲儿,见他松开后,甩开到一边去,转身,面向没了钳制,扭头就要跑的林小悦,大声道:“请问姑娘认识一位叫做莫倾征的人吗?” “.........莫哥?”林小悦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死死盯着问这话的诺敏,警惕,“你......是怎么知道莫哥的?” 问出来她就后悔了其实,现在没有莫倾征只有吴延卿,这句话她不知道在心里对还一味怀念过去的自己重复过多少遍了,可自己就是不长记性。 过去有设么好怀念的,过去莫倾征也从来不正眼瞧自己,一心一意只想着那个陆晨曦,虽然对自己的态度没现在这么有隔阂,可还不如现在这样呢!若是当初莫倾征能不顾念情分,对自己更加狠心一点,不只是单单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干脆直接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如此,或许就没有现在她的穷追猛打了,她这人儿就是如此,若是不跌一跤,是绝不会放弃的。 典型不见棺材不掉泪,就好像现在,她本可以装作不认识,如此便可省去不少的麻烦,要知道一个谎言说出来,就必须要用好几个来圆,不会有尽头的,自然麻烦是麻烦了点,可事到如今,她还能说真话吗? 第463章 黑色漩涡 罗布泊的天气恶劣且变幻无常,白天热得人走在太阳底下,感觉身体都要溶成一滩血水了,晚上又冷得寒风刺骨,活像今年正月时广州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一样,虽然双方都有些不情愿,可还是小命终于,吴延卿只能委屈自己和徐言和这么一个大男人互相抱在一起取暖了。 偏偏这么凄惨的事情,锦瑟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拿来取笑他们,挂在嘴边的不过就是那句“你们俩个还说是男人呢!连我一个姑娘家都不如,真是羞脸。” 虽然事实上,的确是这样,这浑浑噩噩的在沙漠里走的三天里,徐言和因为胸口自己左照顾右担心还是感染发炎了,也是,毕竟消毒这种事如果伤口太严重了,不用消毒水的话,还是不能彻底把细菌洗干净,尤其在这之后还一直待在这种到处都是沙尘的地方,想不感染都很难啊! 所以徐言和行路拖沓了些,在所难免,也是可以谅解,可吴延卿大难不死,身上除了些许划伤,扭伤,断了几根骨头,但还在承受范围之内,走得也慢慢吞吞的就太说不过去,普通人也就算了,他是个军人啊!这点意志力和忍耐力都没有,看来自此回去之后,要再加强训练。 “我说你,都什么时候,还在写这些东西?” 锦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吴延卿身后,看着他低着头,盘腿坐在一个拱起的土丘后,因为日落,一边躲着又开始追起的冷风,一边低着头,冻僵,破掉的伤口密密麻麻都是沙子,早就凝固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肉哪里是沙,哪里又是伤口结出的痂了的手正捏着一支锈迹斑斑的钢笔往摊开在盘起的大腿上的一本牛皮纸包的小本子写着什么,仔细一看,竟全都是训练题目之类的东西,看得人不禁咋舌,遂忍不住开口。 吴延卿被这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而且锦瑟说话时喷出的热气都喷到他耳朵里了,猛地一回头,果不其然,俩人立刻鼻尖碰着鼻尖,他感觉身体往后退了退,脸上有些尴尬,但倒是生气更多一些,“你干什么?!谁让你这样头看别人的东西的?你到底有没有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教养?这样很不礼貌你知道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锦瑟见吴延卿立刻后退好几步,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什么传染病菌似的,不管谁遇上,都应该要退避三舍,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挑眉,“再说了,是谁比较没礼貌啊?我是毒蘑菇吗?还是老妖怪,你退什么退啊!还一副惊慌失措的死模样,我有这么可怕吗?” “这.......”吴延卿刚想说其实这跟可不可怕一点关系也没有,主要是他怎么说现在也是有许汝茗的人了,在面对男女关系之前,还是应该保持适当的安全距离,这明明是绅士的行为,怎么到了锦瑟这儿,就成故意嫌弃了?真是一通歪理,果然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思维。 一旁因为伤口发炎带来的高烧不退,犯晕恶心,走一段路便要躺下来休息的徐言和察觉到了锦瑟和吴延卿的僵持气氛,抬手,撑着沙地,支起一点身体,无奈,只能再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劝架,“吴延卿,锦姑娘,你们俩就消停会儿,别吵了,风暴又快要来了,看看,这天都变了颜色,咱们还是感觉找个地方落脚吧!不能再沿着孔雀河走了,看看这风沙吹得,河水都变分了,要是我们在河边扎营,恐怕半夜就得游泳去了。” 锦瑟摆摆手,一副这里的事我太熟悉了,这点小事根本不用你教我的自信模样,“这里的河水不会涨的,你们俩就放心吧!以为这是你们广州的珠江水呢!孔雀河从前就干塘过很多次了,水位浅着呢,你站个人在中间,河水都到不了膝盖,漫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这周围荒山野岭的,考河水,至少月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还算有些照明的点儿,不至于彻底陷入黑暗之中,周围有什么危险,也能及时察觉,再说了,这附近荒山野岭的,天又快黑了,你不在河边扎营,你还想上哪儿去扎去啊?别挑拣了,赶紧都来帮忙。” “还是锦姑娘对这儿熟悉,我这就来。”徐言和说着,双手撑住沙地就想要起身,可惜力不从心,刚起来一点,可能扯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的,倒抽一口凉气之后,便又倒下去了,“嘶!唉哟.........嘶........!” “行了行了,还是我和吴爷爷一块儿来吧!” 锦瑟看徐言和疼得满头大汗的模样,虽然平日里老是损他的自己也难免有些于心不忍,当下就朝着他摆手,然后反手一把拉起坐在脚边还在牛皮纸的毛泽东语录上记着的吴延卿,抬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叫谁爷爷呢?爷爷是你叫的吗?母夜叉!” 吴延卿闻言,自然也不甘示弱,既然锦瑟都天天把给他随便乱起的绰号,叫得这样响亮,他当然也要给她予以同样十几倍的回报才是。 “我就叫了,爷爷爷爷爷爷,你不许叫我母夜叉!” “我也还就叫了,母夜叉母夜叉母夜叉,怎么了?” 徐言和看着这相互回嘴没个尽头的俩家伙,无语扶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俩人从碰面那天起,就从来没看对方顺眼过,锦瑟是任性了点,可人家才多大了,虽然锦瑟从未说起过年龄方面的事情,可看她的模样也就十八九岁出头而已,吴延卿这么一大小伙子怎么就这么喜欢跟人家计较啊? 殊不知其实吵着的俩人也不知道究竟自己为何会这么讨厌对方,完全没有理由的,就是从看到的第一眼开始,凭着感觉,至少锦瑟是如此的。 她在北平的时候虽然常常听陆晨曦说起和莫倾征在上海那段日子,也经常说起莫倾征这个人,老实说她听都听腻了,她实在是搞不懂,像陆晨曦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会看上莫倾征那种亡命之徒呢? 听着描述的确是很好的人,可不是都说这女人啊!一旦爱上了,就都成了睁眼瞎子,只看到对方的优点,看不到缺点,所以也可能莫倾征并非那么好,反正她从来没见过。 更何况吴延卿失去记忆之后又性情大变,光凭陆晨曦平常和锦瑟说的那些形容,自然是不会认得。 恐怕哪怕是陆晨曦现在站在这里,可能看不见的她仅凭声音,也很难确认吴延卿和莫倾征竟会是同一个人吧! 顶多就是觉得有几分像,锦瑟亦是如此,吴延卿并未完全摒弃从前的性情,或者一些小习惯,比如陆晨曦就总说莫倾征总是习惯把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写在本子上记下来之类的这些,可即便如此,锦瑟还是讨厌他,不对准确来说,她是讨厌那个自己不过离开一段时日便把陆晨曦轻松夺走的臭男人,明明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小曦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果然如徐言和所说,不出半个时辰,天瞬间就暗下来了,风夹杂着沙尘,刮得一阵比一阵猛烈,吴延卿和锦瑟蹲在沙地上两手死揪着固定帐篷的麻绳,衣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双腿脚趾只能用力往里收,抓住沙地,才能避免自己被风吹得往后退。 锦瑟也没想到这次的风会打得这样猛烈,和她之前预测完全不一样,可照理来说,她的预测,是绝对不会出现错误的,连误差都绝不可能有,“这太不寻常了......” “什么不寻常?”吴延卿已经钉好了自己那边的绳子,抬手,手臂横在额前,一边挡着避免风沙吹进眼睛,一边奋力往前走,走到锦瑟身旁,转过身,背对着风口,伸手,拿过锦瑟抓在手里,发愣的麻绳,不耐,“你在搞什么啊?还没有绑好?嘀咕什么呢你?” 锦瑟却不理会吴延卿,回头,看着天边黑色漩涡,摇头,“不对劲儿,这应该不是沙尘暴。”然后伸手拉起吴延卿的手,就往徐言和那边跑去,任凭帐篷在风中被狠狠撕裂开,吹走也不管了,拉过徐言和的胳膊就挂在一旁吴延卿肩膀上,接着跑过去,拉起骆驼的缰绳,回头,“快走,有东西要来了。” 吴延卿看着被吹破的帐篷,那可是他们在这大漠这么几天唯一的避难所,心里只觉得恼火和惋惜,半点要动身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他根本就搞不清楚锦瑟说的到底是些什么话?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东西要来?这不就是沙尘暴吗?” 锦瑟现在显然没空也没心情去理会吴延卿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跑,撂下狠话,“我话都说在前头了,你们要走就走,不走就拉倒,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趁那些家伙玩闹得正开心还没有注意到你们的时候赶紧离远一点,绝对是明智之......啊!” 话还没说完,锦瑟身影突然从吴延卿他们眼前消失,只留下一声惊恐的惨叫声。 第464章 洞穴 “啊!” 事实证明这世间任何神机妙算之人,在根本来不及想什么的突发情况之下,若是极度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那就只能空有一颗脑子,什么也白搭了。 如同现在,脚下突然一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便已控制不住的往下坠落,洞口阅离越远,周围也越来越暗,沿途被吓的只会挥着手,什么也抓不住的锦瑟,只能直接到底,扑通一声,落入水里了。 在猛灌喝了几口咸水下肚之后,锦瑟终于挣扎着从水里冒出头来了,不站稳不知道,这底下的水居然都淹到胸口了,也幸好有这深水做下落的缓冲,否则照方才那样直接整个人摔在石洞底下,她怕是摔不死也得断上几根骨头了。 “喂?你没事吧?母夜叉?死了吗?” 刚站起来,查看身上有无什么伤口的空挡,锦瑟的头顶上便传来一阵喊叫声,是吴延卿。 吴延卿一边把被锦瑟连累还不是块头大了些,屁股肿了些卡住了洞口,差点儿就要跟着掉下去,如今惊慌失措吠叫不停的骆驼给拉了起来,一边朝锦瑟踩空从沙子内露出来黑漆漆让人即便把脑袋探进去也难看其中究竟的洞穴喊叫,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看看有无回应,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 一旁的徐言和见状,心中也是着急,想起这三天路上的种种,想起锦瑟这姑娘,为人率真爽快,待他们虽然是交易的关系,可却还是时刻关心,好意提醒。 除了第一次碰面时提出的用粮食交换他们俩个残兵败将的腿,往后,根本从无任何过分要求。 甚至徐言自己的身体自己还能不清楚,要是没有锦瑟身上带的那些不知名的药丸,他如今哪里还只是发发高烧,头晕这么简单。 昨天他扒开衣服洗澡时,胸前的伤口早就溃烂得不成样子,里头塞满了沙尘,有些可能顺着血液流进身体里,他只能尽可能的把外围的能洗掉的洗干净。 所以即便现在是他和吴延卿俩人最好的逃跑时机,骆驼会认路,不管走到多远,多深的地方,都会想办法找到族群,锦瑟又将水和干粮都绑在骆驼身上。 两个人,省着点吃,足够走出脚下的这片沙漠了,可他却并不想这么做。 做人可以蠢钝如猪,也可以阴险狡诈,更可以见风使舵,阿谀奉承,却绝对不可以以怨报德! 如果真的做了,那岂不是太没良心了,旁人也许觉得没什么,可徐言和却不能够接受。 而且他相信,此时此刻,站在他身旁的吴延卿亦是如此,虽然他总是与锦瑟拌嘴,一副水火不相容的模样。 可徐言和知道,以吴延卿的忠烈性子,这种下作的事,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的,一个人的品行究竟如何,其实没有什么比生死时刻,更能看得出来了。 吴延卿当时明知道飞机会爆炸,还是把自己救了下来,他当时不会自私走掉,现在就更不会了。 “我没事。” 过了好半天,洞口总算是传来了锦瑟的回应,吴延卿和徐言和都同时松了一大口气,只是不出片刻吴延卿又把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扭头看向徐言和。 “怎么办啊?这洞看起来可不是一般的深,你听听看这回音,咱们即便有绳子也未必绳子有那么长能直坠到洞底,更何况咱们现在还没绳子,怎么拉她上来?” 正如吴延卿所说,锦瑟掉下去的这洞穴远远比想象的要深得多了,其实吴延卿问话一下来,锦瑟立刻便仰着头,朝头顶只剩下一个指甲壳大小的小点点的洞口奋力喊叫了,可还是差不多隔了几盏茶的时间才让吴延卿徐言和俩人听见,而且四周围的回音让置身其中的人听得感觉耳朵都快炸开了一般。 徐言和看着洞口,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你说得对,这洞也太深了些,我们别说是没绳子了,就是有只怕也不够它掉到底的,为今之计,只能看看这洞里,会不会还有别的出入口,我刚好像听到落水声了。” “落水声?”吴延卿闻言,想了片刻,便立刻蹲下什,双手扒着岩壁,头往洞口底下伸去,喊:“母夜叉,这里底下是不是有水啊?” “没错,是水,而且还挺深的,到胸口了。” 吴延卿大喜,想起了吴知和在信中提到的密道,只是自己看的都没想到,徐言和这个事不关己的,怎会.......... “你.......不会吧?!”吴延卿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一挑,猛地起身,回头看着徐言和,面上全是难以置信,但还是试探性的喊出一个名字,“.....吴知和?” 吴知和倒真没那么大的信心能把吴延卿一直欺骗下去,只不过他也实在是不想伤害自己这位宝贝大孙子的心。 毕竟他努力了这么长时间,若是让他发现徐言和早就已经........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一些。 而且背后那位,若不是自己及早上了徐言和的身,化为怨灵的刘玉桂怕是早就动手了,到时候延卿岂不危险了。 再说了,徐言和的魂体尚未完全消散殆尽,自己还能听到他的心声,加上锦瑟给的奇药,护住肉身溃烂,若是那位在,怕是还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不过事到如今,既然本来就没有一直隐瞒下去的心思,自然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吴知和点头,“大孙子,就是你祖师爷我,可算是认出来了,这几天我装得都快憋死了。” “真的是你!”吴延卿丝毫不理会吴知和的玩笑话,只是转身向前,抬手,用力抓着他的肩膀,后知后觉的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你在这里,一直都是你在这里,那......那徐言和呢?他.......” 吴知和看着咬牙切齿,双拳紧握,青筋凸起面上褪去不相信之后,除了震惊愤怒,更多的还是悲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大孙子,命有福祸相依,你.....想开点。” 他并不想现在就和吴延卿说其实徐言和的命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得到之后又失去的滋味比从来未曾奢求时,更为让人难以忍受。 “怎么了?吴爷爷?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掉在洞底水潭内并未察觉上头动静的意味,只是四周围突然的安静,加上自己又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难免胡思乱想,抬头,乱喊一通。 又想起吴延卿对自己的态度,说实话,不是她喜欢恶意揣测他人,可一个认识才三两天的人,她实在没法说自己能完全信任,说出来,就是她自己也不信啊! 于是更是害怕了,虽说也不是什么涉世未深,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生死攸关的人了,可到底还是一个姑娘家家的,这几年又幸得刘皮陆晨曦联手互助,自然一切顺风顺水,这人啊!果然一旦安逸下来,一准坏事儿。 可是锦瑟现在后悔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跑出来,后悔自己出来的时候没多带个徐夭,后悔自己没跟陆晨曦商量好了再做打算,已经晚了,只能拼命扯开嗓子朝洞口,自己最后两根救命稻草喊,“喂?吴延卿,徐言和,你们快救我上去啊!” 说起来,这还是锦瑟头回这么正儿八经的喊吴延卿的大名。 吴延卿常年在汪洋大海上部署重兵,那些海盗的心思可比锦瑟弯弯绕绕多了,刺探敌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这些,他可不止一次冒着危险,扮成海盗,混进去来个反间计什么的,锦瑟如今的紧张,他自然清楚,遂扭头,就回了一句,“你要是什么时候能改得了你这以己度人的毛病,我就救你!” 然后继续逼问站在眼前,都这个时候了,还跟他在这儿嬉皮笑脸的吴知和,怒喝:“别笑了!现在是给你笑话的时候吗?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则,等会儿我立刻就打道回府,才不理回你这疯老头子。” “大孙子,我知道我这么做,你向来是不高兴的,看不过眼的,不过你得相信我,我上他的身,绝对是为了救他而不是害他,具体的现在没时间说明了,你能不能暂时把你那直筒子的性子收起来,我们先进到洞穴里,躲一躲外头的这些东西行不行?” 吴知和除了劝服真的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什么了,徐言和的情况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可若是再让吴延卿在这个显眼位置站下去,怕是他们都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沙漠了,而且那些科考队也需要他赶紧带药回去,不能再拖沓了。 偏偏吴延卿天生就是头倔牛,怎么说都不肯听,除非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否则一个脚趾头都不愿意挪动,无奈吴知和只能...... “啊!这骆驼怎么了?” “什么?”吴延卿闻言,顺着吴知和的视线往后瞥,结果还没看清吴知和在说些什么,屁股突然被狠狠往前踹,他本来站的就离洞口很近,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根本没反应过了,更别提及时站稳了,头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整个人就往前一翻,摔下了洞内,可能底下有水不是一天两天了,洞壁湿滑,到处长满了青苔,他就是功夫身手再了得,随即应变的再迅速也什么都做不了啊!扑通一声,坠入锦瑟身旁一处水里,也到了底。 接着是吴知和还有被他从不知哪里摸出来的油膏涂了屁股硬挤进来的骆驼,骆驼被吓得不轻一直叫唤不停,吴知和笑得没心没肺,吴延卿脸已经黑得和锅底一个色儿了,只有锦瑟一脸莫名其妙的呆愣,看着这从天而降俩救命稻草,生无可恋。 第465章 我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 “张球,跟吴世泽说,我要去的地方可不是一般地方,让他别老像个跟屁虫一样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跟过来好不好?别以为他救了我那么一次我就可以容忍他随便插手管我的事,绝不可能!” “球儿,你也帮我跟你旁边那位说,都过了三年了,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本来以为至少思想应该成熟了些,怎么想法还这么幼稚可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不能容忍,我还偏就要跟过去了,有本事你就叫她把我从火车上踹下去!” “张球,你让吴世泽好好撒泡尿照照他自己成不成,就他,也叫君子,别侮辱了这个字眼,以为我不敢踹啊!只是这夜深人静的,我怕吵到隔壁车厢的罢了,自己不痛快,也不能影响别人啊!这点我跟吴世泽可不一样。” “球儿,你跟她说,没本事就别在那大条道理说一大堆,全是废话,要来就来,就她那三脚猫功夫,顶多走我三招。” “张球,你....” “哎呀!够了!”眼看车厢内气氛越来越压抑,身侧一左一右俩人争执得越来越激烈,被逼坐在中间的张球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扭头看了看吴世泽又看了看尤昭,表情那叫一个哭笑不得,“我说你俩,没完了是吧?都给我闭上嘴,张什么球啊?”说着,他起身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转身,抬手一只手指着尤昭,另一只手指着吴世泽,“你们做得这么近,还在一个地方,说什么话,能听不到吗?莫名其妙的逼着让我传什么话啊?有病吧你们!” 尤昭听着张球这憋屈的语气,哪怕是什么也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出来这家伙此时此刻脸上该是何种表情。 定是眉头深皱,脸被气得红红的快要渗出血来,紧咬着下唇,胸口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剧烈上下起伏着的模样。 不过她对此却并无丝毫愧疚怜悯,只是唇角微勾,冷哼了一声,抬头,面向张球站着的大概方向“知道难受了?知道难受当初怎么就把我的好意提醒当做耳旁风,左进右出了?我让你啥也没说,结果好了,你老人家不仅全交代了,还把人给我带了上来,我没让狗熊当场给你来个见血封喉就算不错了吧!” 说着,伸手一把擒住张球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腕,顺着他手背骨骼摸索到他的伸直的食指,狠狠往下一掰,无论张球如何痛呼求饶,这次也没任何放手的意思了,直到听到咔嚓一声,才总算把看着小小只,没想到力气如此巨大的手松开,因为刚才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旁坐着的吴雪卿被这一幕吓得不清,尖叫了一声后,抬手死死捂住嘴,虽然她认识尤昭这人也有些年头了,此人手段有多么雷厉风行,不顾后果,五论做何事做何决定,只要他已经想好了,那就一定会把事情往死了面做,绝不留任何情面,是一个特别阴险毒辣的角儿,关于这些,她不是不清楚的,更不是不知道的,只是这可怖一面,尤昭这还是头一回在她面前展露无疑而已。 被吓到,也是在所难免的,尤昭在她面前,无论她多么纠缠不休,都不曾发过这么大的火,至少从来没有对她动手过。 以前她还以为可能因为自己是个女的,尤昭不屑打女人,可是尤昭这样一个人,就算自己放弃,还是有很多人争先恐后想要站在他身边。 听说以前就有个胆儿大的,偷溜进尤昭的办公室里,结果走了进去,最后是被抬着出来了。 听说足足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脸也打肿了大半张,那几日熊五十出差去了,尤昭自然是亲自动手的。 毕竟那些女人每一个身家都不简单,除了尤昭和那个张扬跋扈的熊五十谁敢动手把人打得半死不活的? 由此可见尤昭要么就是口是心非,他心里对自己也是有一些喜欢的,至少没像讨厌那些倒贴的女人一样讨厌她,要么就是自己之所以能这么好运气的活到现在,不过就是因为自己还没完全触碰到他难以忍耐的底线罢了。 “啊!四叔,你快救救我啊!”张球一边捂着疼得不行的手指头,脑门冷汗直冒,一边扭头,看向竟然还能一脸悠闲地坐在那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面对三年不见简直变得比豺狼还要凶狠的尤昭,怕得不行却百口难辩,“四叔,我到底还是不是你的侄子了?你快帮我解释一下啊!真的不是我,要怪就只能怪大嫂,为什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就要选今天回来呢?” 吴世泽并不理会张球的哭诉,只是抬头,狠狠瞪了一眼他,“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大嫂,我还不知道你这小子在肚子里藏了这么大的秘密一直没告诉我,说,要不是今天有这变故,你这小子还想瞒我瞒多久?居然让她一个人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是嘛!要是六哥哥出了什么事,张球,你就是赔上你的十条命也负责不起。” 虽然尤昭凶起来的模样,让人感觉不怒自威,可吴雪卿却还是控制不住欣赏他,喜欢他,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吧! 吴世泽话音刚落,立刻就忘了尤昭方才凌厉模样,起身,跑到他身旁坐下。 伸手,拉过他的胳膊挎住,抱在胸前,头一歪,就靠在他的肩膀上。 身体以这个姿势,不对往他怀里靠近的同时朝张球愤愤不平喊道。 尤昭忍无可忍起身,甩开吴雪卿拉着自己的手,走到车厢的一边去,眉头紧锁,“雪卿,你到底要我和你说几遍啊?别靠我这么近行不行?” “为什么?我早就说过我喜欢你,你也没拒绝啊!我以为......” 尤昭摇头,抬手,打断了吴雪卿接下来的话,既然她如此豪放,自己也不必遮遮掩掩得了,直接一针见血算了,不决绝点,这妞儿怕是轻易死心,“雪卿,我有没有拒绝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到底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你根本就不想听清楚,好,我再说一遍,咱们,这一辈子,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我真的不可能跟你一起怎么样的,现在不能以后不能将来无论你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你见过一只猫和一只狗在一起吗?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现在,更何况我对你也不会有你想要的任何感觉,所以找别人去吧!你也不是太次儿,何必吊死在我这一棵树上呢?” 这话说的够狠,吴世泽却听得很舒畅,至少陆晨曦本性还是没变,是或者不是,从来不遮掩,直接给个了当痛快,不然以吴雪卿那跟吴延卿一样倔牛一样的性子,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不要。”吴雪卿摇头,转身,拉开车厢的门就跑了出去,隐约间,脸侧,有泪光闪过。 张球起身,赶紧追了出去,“小雪!”这已经不在天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就这样放任吴雪卿自己一个跑出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事,要知道这小姑娘可是他们吴家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女娃,若是丢了或是出个什么好歹,别说自己爹,四叔,老太太了,吴延卿就首先不会放过他。 “你这话,是不是说的有点太过了?”眼看吴雪卿和张球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无踪,吴世泽扭头,看向坐在身旁,如今没了方才挡在中间的张球看得更清楚的尤昭,眉头微皱,“怎么说小雪一听你有什么事就立刻赶过来了,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她这么紧张一个人,你.....” “不然你让我怎么样?”尤昭拿过一旁放着的茶杯,打断吴世泽的话,扭头,面向他说话的方向,面无表情,“我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我存心不待见她,而是我真的不能待见她,少说废话,没准儿以后你还得感谢我呢!她也是,若是她知道她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其实是个女人,我相信这个绝对比我刚才的话更能让她崩溃。” 即便看不到尤昭的双眼,吴世泽也能从她语气里察觉出她的冷漠,遭受这么大的变故,他自然不是没想过她会性情大变,或者会和以前的陆晨曦很不一样,所以如今看起来,她似乎对除了自己计划以外的事,都不会太过上心了,他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出了那种事,换作是他可能连撑过来的信心都没有,更别提做到她现在这样。 “如今蒋介石虽然没对你放下戒心,可是你还是多少打探到一些了吧?关于当年的事,还有.....你哥的下落。” 尤昭不知为何突然吴世泽的话题会转到陆诚身上,可是已经有许久未曾有人跟她谈起陆诚了,她心里还是高兴多过于惊讶的,忍不住想让吴世泽继续下去,遂点头,“蒋介石这人从来不会对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彻底放下戒心,如今只是我做的是暂时还没有威胁到他的利益或者地位罢了,他才会如此容忍我,毕竟这几年我为他出谋划策,也帮他挡掉不少的麻烦,可同时我知道的事也太多了,他会干掉我,只是时间问题,不过不急,即便找不到我哥,这些为了得到地底下什么而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家伙,我是怎么都不会让他们好过的,至少也得来个同归于尽,才解气,反正我的身体现在也是苟延残喘,什么时候死都一样,就是可惜,没能见.......” “见什么?”吴世泽见尤昭说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疑惑了片刻,想起了什么,点头,“是你那个未婚夫吧!别胡说了,你会好起来的。” 尤昭嬉皮笑脸,点头,“是啊是啊!话本子里,电影里都这么说,最后,还不是死了,少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清楚,既然那些人这么想去找,那我就带他们去,然后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有去无回!这件事你少掺合,赶紧离开。” “我的事你也少掺合,管东管西的,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栽了,也是我自己活该,反正朋友一场,我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 第466章 想了解她的所有一切 从拉萨开往新疆红山口火车站的火车在凌晨两点一刻顺利停在了红山口的五号月台内的铁轨上。 虽然月台附近都有竖立路灯,火车站的大厅里也灯火通明,可却并没有给下车的旅客任何安心的感觉。 因为此时此刻不仅火车站外的大街上,就连大厅内也几乎没有坐一个人,冷清得可怜,所以大家拿好行李,一下车,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 无一例外的,似乎根本不想在原地停留过久,毕竟新疆这地儿,众所周知,有些乱糟糟,尤其还是在这种没什么人聚集的清晨时分。 所以尤昭一行人便显得很是例外显眼,在车上全程几乎没说什么话,一直好好的待在自己的车厢里,难得不像吴世泽,张球俩叔侄那般跑过来尤昭这边串门的熊五十和徐夭这会儿倒是一左一右围在尤昭身旁两侧,问长问短的。 徐夭大多是围绕在锦瑟的身上,而熊五十则不断打听尤昭和吴世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 “我们就是唠唠家常,没什么好说的。” 尤昭不明白熊五十干嘛对自己和吴世泽刚才在火车里说了些什么这么的穷追不舍,早干嘛去了?她也没把自己车厢的门给锁死了,再说了,即便是锁了,他拍门,她还能不让他进来? 熊五十却一脸不相信,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走在自己右前方的吴世泽,“哼!唠家常?有这么简单?唠什么啊?足足唠了三四个小时,从拉萨转车到这里,你们就一直聊,有那么多东西聊吗你们俩?” “爱信不信,反正就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也知道,还不就是我们干那挡子事,还有,阿诚哥的事。” 尤昭不以为然,耸了耸肩,熊五十自从三年前的意外之后,无论自己去哪儿做了些什么,回来之后都要刨根问底,她老早就习惯。 他也是一片好心关心自己,虽然有些太过多管闲事了,可谁不想有人能在自己回来之后嘘寒问暖,即便她更希望这个人是莫倾征,也从没说过熊五十什么。 只是今儿个怎么听着这些话,明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却这么不对味儿呢?到底哪里不对劲儿了?她说不上来,也许是她想多了。 “你先停停,让我说。”就在熊五十还想继续逼问下去时,站在另一边的徐夭抬手打断了熊五十的话,插嘴,“小曦你.......” “徐夭!”可没想到刚说第一句就被猛地停下脚步,扭头,突然面向自己的尤昭给厉声截住了,先是朝自己身后一直紧跟着的吴雪卿方向努了努嘴,然后压低声提醒,“尤昭,我的名字是尤昭,你别老是叫错了!” 徐夭先是一愣,半响,反应过来,扭头也看了一眼跟在尤昭身后的吴雪卿,点头,赶紧改口,“哦.....哦.......尤.......尤昭,对,我是想问你,你这么快赶来身边,你知道锦瑟在哪儿吗?她在这儿吗?万一找错了怎么办?” 其实他一直不明白陆晨曦在知道锦瑟不告而别之后,这坚定不移认为她来了新疆并且立刻第二天便启程来这里找她的迷之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锦瑟从前只是和自己说过以后可能要出趟远门,去找一个叫做博介子的人,并没有说具体时候,也没有说这次离家就一定是去找。 他也只是猜测而已,她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了?看她的模样和架势似乎完全不担心万一搞错了该怎么办这件事。 “不可能找错的,就是在这儿。”尤昭摇头,“如果锦瑟真的如你所说是来找他的,那就一定是在那个地方。” 徐夭闻言,察觉到了些微妙的字眼,舔了舔嘴唇,虽然知道要是被给了否定的答案,接下来好几天心里都会很不安,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要是不是来找那个人呢?” 只是没想到尤昭这人儿还真是一点也不含糊,直接老老实实的就回了一句,“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当来踏青好了。” “啊!”徐夭猛地瞪大双眼,“我手头可还有重要的案子没破呢!” 这会儿轮到熊五十说话了,“哦!那个啊!明天就会安排人送消息给你们局长了,不必再费心了,之后大概会被说成是意外什么的,反正已经处理了,你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成。”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夭眉头紧锁,看向尤昭,“尤昭,你......你不是让我去帮忙处理吗?” “你能怎么处理?还是我自己来吧!自己惹的祸我自己收拾,就这点小事,我卖个人情就行了,局长知道该怎么做的,反正我那位堂兄自会处理掉一切,云老太的名号可不是吃干饭的。” 尤昭摆手察觉到此时已经走到了火车大厅外台阶前,伸手拉住一旁熊五十的胳膊,便开始慢慢往下走。 徐夭很清楚陆晨曦是因为什么才把自己这个累赘带到这里来的,所以他真的很不明白既然陆晨曦自己就可以处理掉那忘记收掉尸体德国兵的事,为何还要答应自己那么无理的要求? “尤昭,你能自己处理掉那干嘛还要带我来这里?” 尤昭回头,唇角微勾,勾起一抹浅笑,难得神色柔柔的,“徐夭,你担心锦瑟,要不是担心她,我带与不带,你根本就不会跟过来,锦瑟这丫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以前还有刘皮陪着她,现在刘皮不在了,聚宝斋也没了,锦瑟其实很不安,这三年要不是有你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她好几次都跟我说,她一定会走不下去的,她过来的时日已经够久了,她早就腻了,也想过刘皮既然不在了,那她不如也......要不是有你,我怕我回来之后,她都早就也不在了,我对你的谢谢不会比锦瑟要少的,我也知道,你来找我,无非就是为了林小悦,可惜这个我真的帮不上忙,我没见过她,她根本没来找过我,阿征,我只知道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大兴安岭,我爹也是,可是后来我还没来得及问得再仔细些,唯一知道内情的夏济安就被带走了,于雕也暂时没有任何消息,如果林小悦真如你所说是去找阿征了,那我还真的希望她能找到,把他带回来,我真的太想他了.........” “........小曦.........” 尤昭最后那句想说的真切又缓慢,听得徐夭心中一阵触动的同时心也狠狠地一疼,又想起了林小悦那嫣然的模样儿。 自在车上听了尤昭说的那些狠话之后,吴雪卿一直无言,面色也阴沉沉的,向来爱说爱笑的她,如今安静得连张球都不习惯了。 所以难得张球没再和平常一样,逗她闹腾,只是静静跟她肩并肩走着,不时说些话,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多次无果,没想到就在自己束手无策,给走在一旁的吴世泽使眼色求助时,一直毫无反应的吴雪卿猛地抬起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走在后面的尤昭一行人,眉头微皱,语气是那么的不敢确定,“六哥哥,你们刚说谁?林——小——悦?!” 尤昭被吴雪卿这么突然的一问,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点头,“嗯!林小悦,树木林,大小的小,愉悦的悦,怎么?” 张球对陆晨曦提到林小悦的激动绝对不亚于吴雪卿,不是总有人说,当你越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去打听所有跟她有关的任何事吗? 张球便是如此,他迫切的想知道有关林小悦的一切,好的坏的,他就是想好好的了解她。 因为每每当他将她拉到身边时,她就总说,“张球,你根本就不懂我,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有的时候表面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难道不觉得一见钟情这个说法也太过虚无缥缈了吗?” 更可恨的是,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喜欢林小悦不假,想照顾她余生也不假,可他不了解她,甚至连她最基本的喜好都不太清楚,这个更是不假。 只是他没想到陆晨曦居然会是林小悦的故人,自己最终是会在陆晨曦这里打听到林小悦的情况,从来都没听她们俩提起过对方啊! 林小悦从来没见过云什,陆晨曦在上海的时候,和自己也算常常来往,可她还真的从来没听陆晨曦提起过家中还有这么一个表兄,更没想到这个表兄竟来了天津,还看到自己,硬是把她请进了附近的咖啡馆,坐下聊天。 她有些忐忑,首先对方认出她,把她叫住这点儿就让她觉得很不安了,难道那天陆晨曦也发现了自己吗?还是她隐瞒的那些事,陆晨曦已经知道了,现在是派了人来拷问自己? 种种疑问因为心虚,浮上心头,让她越发感觉坐如针毡了,只是现在又不能走,要是被人一找,立刻就找借口走人,岂不更显得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来应付了,无论如何都一定要骗过去,哪怕对方已经有所察觉了对自己做的事,也要死咬住嘴,箭已经射出去了,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第467章 我们都需要冷静下来 农野乡间虽然交通不方便,吃什么喝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才能有,偶尔下场大雨,田地里好不容易种起来的作物说没就没,若是像现在这样的冬天,更是连饭都不用吃了,一天天就吃那烤白薯,人都要吃成番薯了,不过于雕却不愿离开。 因为这里虽然地处偏僻,可就正因为这里偏僻无人,才能远离外头如火如荼的可怕的战争。 如果现在陪在他不是这个老管东管西,明明才十几岁一个小姑娘,却跟个四十几岁的大妈大婶一样,简直比他娘还啰嗦的小医女横儿,而是贺云画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惜,那就是梦! 算起来他离开上海也有两三年头了,他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回去看一看,就是不敢。 不是怕李士群那狗东西,是怕没了一个希望,每每入夜时,他总是会看着天边上海的方向,想着那里还会有谁? 老大莫倾征是不是已经顺利回去了,正在想办法联系自己,和陆晨曦一起,夏济安呢? 他会不会运气好,没被那头人熊给吞进肚子里,或是跟自己一样有贵人搭救?他还活着?种种可能性,都有。 可是如果他回去了,看到了真相,发现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的,人最怕就是没有希望,连幻想的权利都失去了,那多可怕呀! 当然了,也有可能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一切都过去了,大家都没事,很好,正等着他回去等得都不耐烦了,可是他不敢赌啊!他输不起,除了这条烂命,他没有任何筹码。 “什么时候回军队里?” 横公突然出现在身后,出声,打断了扫雪扫到一半,莫名其妙停下手来,抬头看着天空的于雕已经有些飘远的思绪。 于雕回过神来,回头,“哦!那个,没那么快,我不是才刚回来嘛!我打算住几天,小憩一段时间再走,而且你这儿不是正忙着呢吗?” “忙什么?”横公斜睨了于雕一眼,视线最后落在了他手上的扫帚上,撇嘴,“扫雪吗?这种事不用你帮忙,我自己也可以,丰收那几天你影儿在哪儿呢?现在倒是挺勤快的嘛!” 语气是掩饰不了的酸溜溜,于雕抬起一只手,挠了挠头顶,“好了,横儿,我不是写信和你说过了吗?我真的请不了假,你知道最近日本人......” “日本人日本人日本人!你嘴里天天挂着的,就是这些,你干脆跟日本人过日子去算了,你给他们扫雪去吧!我不需要你了!” 横公烦躁的抓了抓髪角,大喊着手舞足蹈,狠狠打断于雕还未说完的话,然后上前两步,伸手,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扫帚,转身跑到远处,低着头自顾自的扫着地上的积雪,又是闹起脾气来了。 这三年里,横儿是唯一陪在于雕身边的人,当初的救命之恩,他一直铭记在心,不敢遗忘,可是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给横公的。 所以当横儿说如果他真的想要报什么恩情给她的话,就跟她住在这小山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总是一个人待着。 兄弟姐妹,也很少来往,而且她们家人口越来越少了,家里不知不觉只剩下老辈,她很孤单,很想回来之后有个人可以陪自己说会儿话,他答应了。 可是一年之后,他还是去了国军,原因很简单,他再找不到莫倾征后过了一段时间,曾偷偷的让横儿带着,回了一次上海。 没了,他的家人,附近邻居说,他们早就被带走了,是特工总部的人来的,之后就没再回来过,他家中最小的妹妹,才五岁,五岁啊! 他不敢去想象家人的下场,只希望如果真的必死无疑,至少不要拉他们到审讯室里,至少让他们死得痛快些。 回来的途中,路过重庆,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去报名,进了国民党政府麾下的国民党革命军——国军! 横儿那时候刚巧人有三急,去了趟茅房,回来之后别提有多么的火冒三丈了,先是对于雕又捆又绑的,反正横竖就是不让他就当什么兵,甚至还编出了什么当兵统一剃的板寸头,一旦一刀剃下去,就寸草不生,再也长不了了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笑话来吓唬自己。 所以当然,最后他还是去了,今年是头一年回来,他自然想到面对违背诺言也就算了,竟然在那之后还敢厚脸皮,惦着脸屁颠颠的跑回来的自己,横儿是断不会给出什么好脸色看的。 只是这几日,他是一刻也没歇过,回来就搞东搞西的,就这几天,这屋里屋外,坏了的,用不了的,全给修好了不说。 对横儿更是跟出跟进,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差连洗澡搓背,上茅房擦屁股这种事,他都想替她做了,怎么还生气呢? “你怎么又生气了?我.......那我现在不当兵也当了,你还想我怎么样嘛?”横儿生气归生气,于雕当然不能不管了,只能跟上去,伸手,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衣袖,好声好气的哄着,“横儿,你要是不喜欢听,我以后一个字也不提了,你消消气,回屋去吧!外头这么冷,你看你脸都冻红了。”说着,于雕松开拉着横儿衣袖的手,掌心向内,盖在她的两侧脸颊上,捧着,“你看,冰得跟什么似的,赶紧给我回屋去,闹归闹,不许拿自己的身体来胡闹!” 横公是鱼妖,哪怕不是这样一到了晚上就飘着鹅毛大雪,冰天雪地的大冬天,她的皮肤也向来都是透着股股凉气的。 毕竟身体常年泡在了水里,石湖虽然再冷的也也不会结冰冻住,可本身水温已经很低了,每昼都待在那里,能不凉吗身上。 至于脸红,她们横公鱼每个族人的肤色都是赤红的,即便是化形,肤色也会比普通凡人看上去要红透许多,不过还算正常,只不过现在四周围不是黑就是白所以才衬得横公的脸色更红了些吧! 而且于雕的手也太热乎了,让横公真是一点也受不了,伸手,拽下,便用力甩开到一边去,后退两步,神色是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慌乱,“你干什么?!你爱扫不扫,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儿的人,扫地这种活儿都要跟人争着抢着,我不想理你了,我要回去了,你别跟进来!” 说完后,手上的扫帚丢到一边,转身,就跑进小屋里,拉开门,狠狠地关上了,力度之大,抖下了屋顶半层积雪。 姐妹一场这么多年了,宋庆龄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小妹的脾性,不可一世,心比天高,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了,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她,硬是跟蒋介石这样在外头已经是出了名的风流先生,生活了这么些年头,说实话,不喜欢,那都是假话,既然这么爱,却还是翻了脸,可见这一次事情是真的很严重了。 “美龄,是不是妹夫他.......他又........” 宋庆龄煮好了咖啡,拿着木托盘端着朝坐在阳台上,连夜坐火车回到北平,也不歇歇,一下车便直奔她的住所,如今安安静静的在自己这里坐了一会儿,脸上已经满是疲色宋美龄走过去。 伸手,将那放在瓷盘上盛满黑色液体,朝上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杯拿起后,放在了宋美龄的面前,然后在她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开口也不迂回掩饰,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 宋美龄闻言,眉头微皱,脸色有些不自然,视线也飘飘忽忽的,就是不敢往宋庆龄这边看,“那个......也不是,其实我们俩早就有些矛盾了,分开住一段时间,也好,大家都需要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呢?” 宋庆龄怎会看不出自家小妹脸色的不对劲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宋美龄话音一落,立刻便找话接上去,颇有一种穷追不舍的意味。 宋美龄也很清楚自己什么事也瞒不过自己的大姐,可她绝不能说实话,至少,尤昭的名字绝对不能说出来,男人最讨厌的就是麻烦的女人,若是自己这么一说,宋庆龄跑去找尤昭,那尤昭肯定再也不会看自己一眼了,而且她早就不如以前了,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现在她老了,跟蒋介石站在一起她还可以说风韵犹存,可站在尤昭身旁,即便说她是人老珠黄也不为过了,没了这么大的优势,她绝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大姐,我想先冷静一下,这对大家都好,至于之后的事就之后再说吧!现在也不着急,我现在北平住一段时间,大姐你给我收拾房间吧!” 宋庆龄听出了宋美龄对自己的敷衍,更加觉得小妹这次回来太奇怪了,首先换作平常如果蒋介石真的死性不改,又做出那些拈花惹草的风流事,宋美龄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更别提跑回来自己这边说要冷静了,她没把将府的屋顶给掀翻就算给蒋介石天大的面子了,肯定得闹腾,以自己小妹泼辣的性格。 这么灰溜溜回来,就说明,这次的事,根本可能就不是蒋介石的问题,问题是出在了宋美龄自己的身上! 第468章 有血 新疆的午后阳光很足,坐在泥土堆砌而成的土楼里喝着当地才有的茶花麻,看着远方层峦叠嶂的秀丽群山,偶尔还能看到那么一两只大鸨,展翅飞过,别提有多惬意了。 吴世泽觉得说句夸张的话也不为过,他现在是真觉得身上这几年走动一直紧绷的骨头,竟然在这一刻全都酥麻了下来,精神也飘飘忽忽的。 说句不吉利的,就算现在有个毫无武底的人拿着一柄生锈的菜刀来砍他,他也很有可能会受伤,甚至一命呜呼,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突然对面传来“次啦”一声,打断了吴世泽的思绪,他扭头,把视线从天边转到了桌子的对面,此时不知何时从屋子里睡醒,走了出来,也泡了杯热茶捧在手心里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往嘴边送的陆晨曦。 其实一下火车,陆晨曦就坚持要立刻动身去乌鲁木齐,可新疆这个地方,落后,又常年打仗的,哪里有什么汽车这种时髦的洋气物件,要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除了徒步就是骑骆驼。 人骑在骆驼山,可不比坐在汽车里,不能睡觉,也不能小憩,因为一恍神,很有可能就会从骆驼背上摔下来。 反正在大家精神状态都不太好的情况下,吴世泽还是带头拽着陆晨曦拉去了可以借宿的居民家中,先住一晚上再说。 主要也是因为下火车那会儿还是凌晨,冬天,天很难很快的亮堂起来,从火车站到乌鲁木齐起码少说也得二三十公里左右。 附近都是山林密布的,他从前帮着二哥吴亦来这边跑船时就在山林里遇到过劫匪,那些人手里都有猎枪,人数还多,喊一嗓子,一大帮人就过来了,明显是个聚窝点。 要是此行就只有他们几个男人也就算了,大早上的是该好好活动筋骨才行,可这次同行还有两个姑娘,这可就不一样了,年轻姑娘到了这些个拦路劫匪手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就是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 吴雪卿是他侄女,陆晨曦又曾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这俩厮绝不能在他这里出事,可他知道他这个决定还是或多或少惹恼了陆晨曦。 因为在他做完这个决定之后,陆晨曦提出了分道扬镳的意思,只不过被他硬生生的无视了罢了,如今俩人独处,难免让他有些害怕。 所以在尤昭坐到了吴世泽对面不出片刻,吴世泽便起身,要走了,尤昭自然不可能感觉不出俩人之间气氛上的尴尬,只是早上的事,她在满满足足的睡了饱饱的一觉之后,基本上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只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喂!吴世泽,你干嘛?怎么我一来你就走啊?你什么意思?” 这样随意的语气,无所谓唠家常的嘴脸,还不是最让吴世泽感到惊讶的,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明明他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陆晨曦是如何一下就猜出来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他? “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 因为实在是太过好奇了,吴世泽还真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把话问出来了。 倒是尤昭被他这突然莫名其妙的问话给整愣了,皱了皱眉,扭头,面向吴世泽说话的方向,疑惑,“什么意思?我当然是看不见了。”说着,一半玩闹一半想让吴世泽相信自己,当然玩闹,想要借此吓唬吓唬这个老是喜欢拆自己台的男人,她第一次在除了熊五十以外的人面前把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拿了下来,露出了黑洞洞,空无一物除了神经线和血丝再没有别的的眼眶,“暖!你看,眼珠子都没了,要是还看得见,那才叫恐怖吧?” 吴世泽向来是跟着吴亦见惯了地下那些东西的,自然不会轻易被尤昭这俩黑眼眶给吓住。 之所以看完之后,一动不动,是因为震惊,不过更多的还是难以想象所带来的冲击,他不知道陆晨曦是怎么熬过来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靠着自己,一点一点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只知道从前天津正西十六行的巫先生巫宜法,那是个厉害的角儿,管制底下商铺的手段高明里透着狠辣,公平里又有着柔情,商行里的弟兄都打心底儿里服他这位老大。 不过就是一直没有夫人,三年前听说看上了府里一个乡下丫头,居然要取做正妻,这可把等了他大半辈子的未婚妻,天津有名的名媛小姐辛景惠给彻底惹毛了。 巫先生死在了婚礼上,这本身就很轰动了,更别提那位本来就万众瞩目却从未露过面在公众面前的所谓的乡下丫头了,巫先生怎么才回看上她呢?这是让连吴世泽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更奇怪的是,巫先生虽然膝下无子,可怎么也不该把正西十六行爷儿的位置给了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陆晨曦啊?! “小.............小曦,说说吧.........”吴世泽转身。 又坐回到尤昭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下,直视着她眼眶,眉头紧锁,下唇咬得已经渗出些许血丝出来了。 尤昭显然被吴世泽这么突然发问,还没反应过来,先是愣了半天,然后脸上露出不解,“什么?你让我说什么?” “巫先生为什么会把位置传给你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 小丫头? 尤昭眉角在这三字出来之后,狠狠地一抽,撇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这个跟你有关系吗?巫爷把位置给我,那不是他一个人决定的,是我们很多人一起决定的,其中也包括他手底下的那些常年合作的弟兄和左膀右臂的李石扬,啊扬他还是最支持我的,说明我有这个能力,事实上,这些年的正西不也证明了我的实力吗?我真不明白你哪儿哪儿那么多的问题,如果你真的想和我说话,那我觉得我们聊聊林小悦,还比较能让我感兴趣一点,这样我也能跟你聊下去,她到底是怎么到你们家里去的,去做什么?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徐夭担心得现在都还睡不着,你快告诉我!” 吴世泽向来对林小悦这个人就不是特别的关心,之前她说自己是延卿的故友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她了,此前一直都是通过张球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信息的,不过延卿的事,事关重大,在说林小悦的时候,他还是省略了不少,只说林小悦是家中亲戚的朋友,来投奔罢了。 “投奔?那小悦她是不是在上海遇到什么困难了,我怎么听徐夭说她是为了找....” “喂喂喂!你们俩个,你们谁看见小雪了?” 就在尤昭刚想把莫倾征的名字说出来时,一直睡在里屋的张球突然推门跑了出来,跑到吴世泽和尤昭跟前,拍着桌子,便开始激动询问,好巧不巧的打断了尤昭接下去的话。 尤昭眉头紧锁,扭头,面向张球,“什么意思?雪卿不一直都在屋子里吗?”隐隐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球摇头,抬手,指着身后,吴雪卿睡着的那间屋子,“我刚睡醒,想去叫小雪起来,吃点东西,咱们也一天没吃饭了,怕她饿着,加上刚才你说完那些话之后,小雪的脸色,我实在不敢让她自己待太久,所以就去看了看,床上的被褥已经空了。” “会不会只是走下楼去了?你先别这么着急,咱们四处找找。” 吴雪卿的脾性,吴世泽是知道的,虽然一时的溢气,可能会让她行为有些不正常,可都只是暂时的,只要去散散心就什么事也没了。 以前每次吴雪卿和家里闹矛盾时都会跑去郊外,然后一天之后回来,就没事了,所以这次吴世泽也以为一样。 毕竟像吴雪卿这种年轻小姑娘,只要是成年了,脑子里发育完全了,几年下来不把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欢个遍就浑身痒痒。 尤昭自然也不是吴雪卿第一个说喜欢的“男人”了,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倒是可能是因为觉得吴雪卿是听了自己说的那些话,接受不了才走的,心底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没吴世泽心那么大的尤昭摇头,开口,思路明显比吴世泽清晰,“我一直坐在这里,小曦也刚来,从小雪的房间到大门口,必须改经过这个阳台,如果她真的跑出去了,我和吴世泽不可能一点也看不见的。” “就是嘛!四叔,我们得赶紧下去追,我刚话还没说完呢!小雪的枕头上,都是血!” 吴世泽闻言,猛地起身,瞪大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怒斥,“这种紧要的事,你也不早点说出来?!” 吼完便不管张球,自顾自的往外头跑了。 尤昭闻声,也跟着起身,紧随其后,顺道在经过自己房门前时,把门一脚踹开,随手拿起放在走廊一侧柜子上不知名的书就朝着躺在床前,毯子上正呼呼大睡,睡得别提有多香的缩成毛茸茸一团的熊五十丢去。 正巧砸在他拱起,正起起伏伏的屁股上,不等熊五十起来朝自己骂爹骂娘,尤昭便抢先丢下一句,“出事了,跟我走!”也不给他反应,人就跑了。 害得清醒过来的熊五十只能抬起爪子抓了抓屁股上的毛,来不及抱怨,便撒开四条腿,跟着尤昭离开的方向也跑了出去。 第469章 如果都不是,那该是何等的陌生啊! “啊!” 这还是锦瑟立刻罗布头回这么肆意的放声喊叫,可没想到却是为了眼前这俩个白痴一样的落水鸭子。 吴延卿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的尖叫声,可见平日里在家中,可没少被自己妹妹吴雪卿折腾耳蜗子啊! 仔细想来,吴延卿发现自己当年之所以会看上许汝茗,大概就是她那静如止水的性子,让他喜欢,他喜欢听话的女人,再安静点,就更好了。 不喜欢吴雪卿那样儿咋咋呼呼的,做什么事都一马当先,可事到临头,却是最没主意的那个,只有行动,没有头脑,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 记得从前自己好像也认识个什么人,很聪明,但他想不起来了,总是这样,他也习惯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仔细,反复的去想着,直接抛到脑后。 可每当这个时候,不知为何他眼前总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那是在长春的那个夜晚,吴世泽拉着杀红了眼的一位姑娘朝着夜色深处狂奔而去的画面。 那个姑娘,他没看清楚,却很想看清楚,每天都想,过了三年的今天,还是很想看看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他想知道她的眼睛是不是大大的,里头亮堂得不行?她是不是有着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浓密,却老掉发,总是掉得满屋子都是让他捡? 她是不是腰上总是系着火红色的鞭绳,一甩,英姿飒爽,不比男儿差到哪里去,如果都不是,那该是何等的陌生啊.........? 吴延卿也不知道自己左想右想怎么会想到这些上面来,可就像是本能一样,没有办法停止,也不得不顺从。 “好了,大妹子,你别喊了,老衲我的耳朵都快被你给喊聋了。”不等吴延卿回过神来,站在一旁,正拧着身上滴水的衣服的吴知和已经受不了,开口打断了站在对面,自自个儿下来之后,就在那儿吼个没完没了的锦瑟,“我们这还不是为了救你,你就行行好,消停会儿吧!” 本来就是为了瞒住吴延卿才故意装成徐言和模样,包括他说话的方式,习惯,如今露了馅,吴知和自然而然就认为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便自顾自地恢复了他这个年纪,老人家应该有的说话方式。 这可把不明所以的锦瑟给整懵了,闻言后,瞬间没了喊叫声,只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徐言和看,顿了半天才一脸奇怪的开始发问,“徐......徐言和,你说什么?老衲?!你该不会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脑袋了吧?” “胡说什么呢你?!”吴知和上前一步,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锦瑟的后背上,脸上的表情,吹胡子瞪眼的俨然一副长辈教育小辈的模样,“有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吗?什么叫撞到脑袋,你爷爷我的脑袋就是比那铁砂锅还要硬,虽然人已经没了,但是想当年我和陆......” 听着吴知和又要开始炫耀他那些老掉牙的传奇经历了,吴延卿赶紧打断,上前,走到吴知和身后,伸手,一把就将他的嘴给死死捂住了,“没什么的,他就是摔糊涂了,傻了。” 锦瑟一脸奇怪的一会儿看看吴延卿,一会儿又看了看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的徐言和,余光瞥向徐言和胸前受伤的地方,眉头紧锁,“喂!你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吗?” 这时吴延卿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对受伤的徐言和来说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折磨,赶紧一松手,抓住徐言和的肩膀,就开始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你才没事吧?你忘了,我现在只是附身在他身上,又不是他,我是鬼,不会痛的。”吴知和也真是服了自己这个大孙子了,怎么反应总是这么慢,只好压低声,在他耳边解释。 吴延卿闻言,有些尴尬,他也是关心则乱,没办法,可是白白让吴知和看自己笑话,这可就让他不太高兴了。 这时正巧一旁落水的骆驼甩了甩身上沾了水的毛,其中一些溅到吴延卿这边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刚才的事,情仇旧恨加在一起,瞬间便狠狠瞪着站在面前的吴知和,不断靠近,“等下,别转移话题,刚才你是不是踢我下来了?绝对是你吧?我旁边没有别人了,你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吴知和心里有意要混水摸鱼过去的,没想到吴延卿居然反应过来了,尴尬的笑着,抬手挠了挠头顶后,扭头看向锦瑟身后,黑黝黝的前方,“我不也是为了救你们吗?没绳子,你怎么拉这个大妹子上去呢!所以我.....” “不能拉上去,那你们也不能一块儿全下来啊!那不白痴吗?现在好了,都上不去了,全困在这里了。” 还没等吴知和把话说完说清楚,一旁听得都有火气的锦瑟就等不及打断,接着就是一顿狠骂。 “大妹子,你先别急眼儿,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诺!那边,你身后,这是条暗道,这里也不是什么山洞,是个很大的井,咱们往前走,就能到暗道的入口,不过路程有些远,而且这里头有些不好的东西罢了,不过你们听我的,什么也不要碰,只管往前走,也就没什么大事的。” 吴知和抬手,拍了拍锦瑟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上下起伏得格外厉害到肩膀,安慰耐心解释道。 “暗道?”锦瑟总算是冷静下来,只是看吴知和的眼神,从看傻子,瞬间变成了警惕,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疑惑,“既然是暗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接着视线又开始在吴延卿和吴知和脸上游来游去,又后退了一步,“你们到底是谁?” 吴延卿自然一听就明白锦瑟到底在担心些什么,而且她做的小动作,他又怎会没注意到,也正常,毕竟他们三人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彼此无法互相完全信任,这反倒才是正常的事。 倒是人老就难免糊涂的吴知和,才是快要把吴延卿给逼疯的那个。 “我是谁?我是吴知和啊!” 居然就这么直白了当把自己身份昭告天下,看着锦瑟一路看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吴知和,吴延卿就知道事情再也兜不住了,可问题是,他哪怕是真的实话实说,锦瑟恐怕也未必会相信吧?毕竟什么鬼啊神的,肯定他也会被当成是疯子的! 果不其然,锦瑟眉头紧锁,上下打量了好几番吴知和之后,往后又退开了一大步,一个转身,来到了吴延卿身旁,拉住他一只胳膊,就把他拉着离吴知和远远的至少有两个人的距离。 然后低头,红唇靠近吴延卿的耳朵,低语,“欸!你这兄弟,该不是脑子有问题吧?还是这几天吓傻了,精神崩溃,这在沙漠里迷失的人里头是常有的事,我也不会因为这样就丢下他的,这么可怜的事我可做不出来,你放心,老实跟我说就是了,我这儿有几种土方法,说不定如果还不是很严重,或是初发病时,能治好的,可别耽搁了。” 一番苦口婆心,听得吴延卿是一阵比一阵觉着无语又尴尬,小眼神直瞪着害自己处于这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左右为难处境的吴知和,扭头,悻悻一笑,摇头摆手,“不是,你误会了,没有的事,他嘛!他估计.......嗯........他估计是痛糊涂了,加上发着高烧,这才说话不清不楚的,你不用理会他,不过阿言从前经常过来这边运送物资什么的,你也知道,那些个考古的科学家,不是这里挖挖就是那里凿凿的,不然怎么出土文物,他可能就是之前也跟科研小队那些教授学生来过这里,是吧?阿言” 吴知和闻言,一脸不明所以,可看着面前吴延卿在说完这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之后,不停的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嘴角还一直朝着一旁站着的锦瑟方向努着,便赶紧后知后觉的点头,“哦....对对......我之前是跟那些考古队来过这边,这条道会一直通向楼兰古城的遗迹,好像是以前什么人在屋子里头修建的密室密道之类的,这底下好像还有好大一处地方,可是那里头实在是太暗了,而且水看着也越来越深了,所以之前我们没人去走那条路,那是个岔路口,左边就是那处很大的地方,右边便是通往古城密室的通道口。” “楼兰的密室?!” 这下锦瑟眉头都快皱成一大团,眉毛都看不见了,胸口因为过于激动,剧烈起伏。 可片刻,冷静下来后,她又想起了这个位置是快到楼兰没错,可那只不过是被以为外国学者挖出来一部分而已,那只不过是楼兰国的伽罗城罢了。 是出行的中转站和放哨的城外兵和他们的妻妾的住所,真正的楼兰,其实并不在那里,而是在更里面的地方,伽罗是西城,东边是孔雀城,南边是灼城,北边是凌霜城。 而在这四边形的正中间,才是楼兰古城的主城,锦瑟从前去过伽罗。 此时此刻,脚下的这条暗道倒是让她想起了某件事情,某件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非常重要的事。 “这条暗道,该不会是通向那里的吧?” 第470章 精绝国小公主 元凤四年,因龟兹、楼兰联合匈奴,杀汉使官,元凤年间,派傅介子出使大宛前去问责,使龟兹王和楼兰王服罪,并于龟兹斩杀了匈奴使者。 汉昭帝刘佛陵,再次派遣傅介子前往楼兰,傅介子以发放汉廷赏赐为名,携带黄金锦绣至楼兰,于宴席中斩杀楼兰王安归,另立在汉楼兰质子尉屠耆为王,改国名为鄯善,迁都于扜泥城,成功解决了西域问题。 其后汉政府常遣吏卒在楼兰城故地屯田,自玉门关至楼兰,沿途设置烽燧亭障。 魏晋及前凉时期,楼兰城便成为西域长史治所。 可当年的楼兰王并不傻,这从他在前任楼兰王初初崩逝时,做吃的反应,不是第一时间回去准备继位而是利用自己质子的身份推说不便现在回去,硬是将王位重担推脱在了弟弟尉屠耆肩上,就可以看出来,他是看出了汉朝对他匈奴质子身份的忌惮了,可没想到最后却还是死在了汉人手里,而且这一切居然仔细算起来,归根究底,都是拜自己的好妹妹,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所赐! 真真儿是不可谓不痛心疾首了。 十月的精绝国秋风肆意,即便是白天,大漠上也甚少有这么凉快的时候,也唯有这十月到十二月之间的这十几二十几天才能做到了。 今天对整个精绝国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日子,因为他们的大公主繁絮,今日便要出嫁,嫁到汉国去,从此精绝虽是小小的臣属国,可在西域这片土地上,终于算是尚可有立足之地了。 可这对于年仅十二,单于王最小的小公主来说,却是个灾难,因为最疼爱她的姐姐即将远嫁异乡,以她们这种小国的地位,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了,以后闯祸再也没有人第一时间挡在她身前,也没有人再带她去周围耍玩一整天,更没有人在刮起大风暴时,跑到她的屋子里,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安慰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说各种有趣的见闻和故事了,更要命的是,她比谁都清楚繁絮姐姐本爱逍遥自由,如今却被迫远走他乡,困在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宫城之中,当一个破美人,陪着一个老男人,度过余生,这是世间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她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唉哟!我的小姑奶奶,锦瑟,你瞧瞧你那儿嘴脸,难看的哟!今儿个可是你姐姐大喜的好日子,你这样愁眉苦脸的,这可怎么是好,霉运都被你给带来了。” 燕瑪是带大大公主繁絮和小公主即六公主锦瑟的奶娘,燕瑪是高句丽人,来西域,是来投奔在精绝国内伺候单于贴身嬷嬷的远房亲戚,好像说是家里在高句丽那儿出了点事,所以才来投靠的,后来就被安排照顾大公主繁絮,再后来,锦瑟出生了,单于王的大閼氏胡氏染上疫疾,骤然离世,锦瑟公主便也托福给了燕瑪照料,如此繁絮也好时常可以看见妹妹,也算是给了她们相依为命的机会了。 可虽说是一母所出的亲姐妹,繁絮和锦瑟的性格却截然不同,繁絮向来精明伶俐,反应极快,且极善攻人心计,这也是为何单于王在这么多的适龄公主内偏偏挑了她去的主要原因。 而比繁絮晚生了四年的锦瑟聪明是聪明,可就是难以管教,打小就是个桀骜不驯的脾性。 你说东她偏偏就要指西,你说不让干什么,她偏偏就是要将那件事干到底,反正就是不肯跟你一条心的过日子,什么事都非得跟你反着来才舒坦。 说话做事也向来古怪的紧,可却又一点让单于王对她不得不另眼相看,那便是先知,锦瑟似乎真的能看见以后会发生的事,一开始只是预测天气。 后来她所看到的人事物,似乎所有人的未来都被她掌控在了手里,其中当然也包括朝代的走向,送一个公主出嫁,也是锦瑟说出的意见。 可明明是她提出来的,如今这个横躺在自己房门前地板上的小人儿又是怎么一回事?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做事才能正常一点? “阿锦,你快起来,像什么话啊你?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快给本王起来!” 单于王面对这怪胎女儿也是心累了许多年,如果可以,他真希望今儿个离开精绝出使汉国的不是乖巧得体的繁絮,而是这烦人的丫头,可是没办法啊!他的确是很想把这怪女儿赶紧送走,可送去汉国是为了邦交,以锦瑟的性子,到了那儿,还不得一个不高兴把人家屋顶都给掀开再盖上,掀开再盖上,这可关系到整个精绝国的命运,这么多的国民跟着他这个大单于,丝毫差错,都不能出现,他可不敢把锦瑟送过去,万一出什么差错,整个国家可都得给她陪葬啊! 所以在看到锦瑟横躺在自己屋门前,完全挡住自己去路时,他心里别提有多恼火了,抬手,指着她的鼻子,就开始怒斥,显然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锦瑟既然是个怪公主,自然也就不走寻常路,不答寻常话了,也自然不可能乖乖起来,要不怎么对得起桀骜不驯这四个父王对她的评价,遂在单于王话音一落后,只是稍稍瞥了他一眼,便鼓起腮帮子,双手,掌心向下,用力拍打身下地面,“我就不起来,除非父王答应我,不让姐姐远嫁异乡,留在这里,我就起来,不然,我这辈子就一直躺在这里直到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算了。” “当初不是你提议本王嫁个公主给汉朝以表诚心吗?怎么现在.......” 锦瑟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单于王,“父王!我说是嫁个公主,可没让父王你把繁絮姐姐嫁过去,你除了我和繁絮姐姐不是还有四位公主可以嫁吗?不对,二姐前年嫁到了匈奴去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三个了,对,父王为何不从这三个姐姐里头挑选,为什么非得抢走我的繁絮姐姐?” “小锦,不许跟父王胡闹了,这是姐姐自愿的。”繁絮穿着大红袍,在侍女和燕瑪的搀扶下赶来了正殿前,看着横躺在地上耍赖的锦瑟,又看了看单于王的脸色,二话没说,扑通一声便直接跪在了地上,一边呵斥身旁躺着的锦瑟,一边向单于王先行请罪,“父王,锦瑟她还小,对这些邦交利害之处,在她眼里尚不能明朗看之,我平素是所有公主里最熟悉汉国文化的,也曾远赴汉朝拜师学艺,我去自是最合适不过的,其他的妹妹大多有了婚配对象,只有我还未曾有过,而且我是作为大公主,这是我为我的民族谋一条安和的生路,是我生来便有的职责,恳请父王看在女儿的份儿上,不要怪责锦瑟。” 单于王自然清楚繁絮的乖巧听话,更明白自己这女儿这几年是又当爹又当妈的,若是自己此时严惩锦瑟,虽然立下了下马威,可从此他和繁絮父女俩便有了疙瘩,她现在可是自己送去汉朝邦交的好物件,若是关系不睦,将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这种事谁说的准,再说了繁絮的容貌姣好,若是真得了汉朝王的圣心,那他到时候岂不后悔死了。 仔细想来,确实不划算比划算要多那么一点点,遂摇摇头,摆手,脸上的厉色逐渐放柔,“好了好了,算了,这丫头也不是头回跟本王对着干了,罢了,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本王就不动气了,行了,起来吧起来吧!别把嫁衣给弄脏了。” 繁絮闻言,莞尔一笑,一抬头,见单于王朝自己伸来一只手,掌心朝上,是要扶自己起来的意思,受宠若惊,赶紧抬手,将自己一只手放在了单于王的掌心,另一只手,拉了拉大长裙摆,起来了之后,微微低头,“谢父王。” 胡氏不受宠,这是整个精绝国人人皆知的事,胡氏貌美,是西域第一明珠,可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尤其是在帝王身边,胡氏是北凉国的小公主,因为是庶出,所以便被派来精绝国邦交,这也正表示精绝国在外人的眼里有多低微,的确,在外人眼里,西域大国当属楼兰,加上这几年丝绸贸易,楼兰虽同是汉朝的臣属国,可地位却远远高于其余其余三十五国,加上他们的王近几年有何匈奴人暗地交好,两头蛇做得风生水起,谁敢惹他们,事实上这一次若非在弟弟死后,还是继位的安归王看上了锦瑟,这次送去邦交,肯定非锦瑟莫属,敢问哪个男人不喜欢活泼年轻的水灵姑娘呢! 更何况,若真细论长相,锦瑟的容貌绝对是更盛自己一筹的,锦瑟没有自己的英气,皮肤雪白,一双丹凤眼,像足了中原美人,五官柔和,小鼻子小嘴巴,巴掌大小脸儿,腰身盈盈便可握全,如此娇俏玲珑,性格又新颖,不想自己循规蹈矩的,反而容易让人起腻,锦瑟的古怪反而当属男人心头好,这些从自锦瑟成年起,各国王子只要在什么宴上见过锦瑟的纷纷朝精绝王拜见,这几年都快踏破门槛了,便可以看出端倪。 第471章 哪里够格啊 锦瑟在胡闹的时候,其实早就知道以单于王的独断,自然不会由着自己胡来,以繁絮的护犊心切,更不会让自己受罚,肯定会来求情。 如今繁絮是邦交的一枚好棋子,论理无论提出什么样的请求,哪怕有违常理,估计至少今天,单于王都会一一应下来的。 等到事情解决之后,虽然自己免除了惩戒,可为了自己以后着想,繁絮定会拉她到屋里好生训戒一番,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精绝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待嫁新娘,出嫁前一日,不许见任何以往认识或是交往亲密者,否则身上的吉祥气儿就都会被偷走了,这种一听就是骗人的小说法,锦瑟才不信呢! 女孩子家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来的,中原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是你的就是你的,旁人是怎么都抢不走的,不是你的,你即便倾注一切,它也不会成为你的东西,若是只是见见别人就会孤苦一生,说到底要么就是命就是如此,要么就是自作自受,都怨不得别人。 而锦瑟此作为的主要目的为的便是她的繁絮姐姐用来装嫁妆带去中原的大木箱。 她已经想好了,虽然这么做是在有些大胆,也欠缺考虑,可眼下繁絮就要被送走得远远的,人生地不熟的,听说那汉昭帝身边的美人婕妤连父王身边的舞姬乐姬都比不上那里的女人多,姐姐一个人,如何能应付那么一大帮子人。 她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躲进装嫁妆的箱子里,然后跟着一起去中原。 这样俩姐妹也可以互相有个帮衬,再说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踏出过西域呢!如此机会,怎可轻易放过? “锦瑟!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繁絮见跪在面前的锦瑟左瞧右望的,一脸的兴奋劲儿,那表情就好像自己刚才不是在骂她而是在夸她一样,就知道这丫头肯定又走神了,不知道脑子想东想西的又晃悠到哪里去了,遂抬手,用来拍在面前桌子上,怒斥,“锦瑟?!你到底怎么一回事儿?给我说话啊!” 锦瑟闻言,猛地抬起头,一双眼毫不畏惧,直直的瞪着坐在塌上的繁絮,一下子回过神来,摇头,“没有,锦瑟什么都没想,请姐姐消消气,我以后再也不闯这样的祸事了。” “真的?”繁絮不信。 锦瑟拼命点头,“真的千真万确,我以后都不会再让姐姐为难了,其实姐姐,你大可不必管束锦瑟,就让父王打我一顿算了,我不想姐姐你去求他,咱们姐妹俩就是求条狗也不求他,母后之所以过早逝世,还不都是因为他.......” “够了!”知道锦瑟越说下去只会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失去分寸,所以还不等锦瑟把话说完,繁絮便抬手,打断了她没完没了的话,“不管事实如何,父王毕竟是我们的父王,是整个精绝的单于王,言语上,作为一个女儿,不管因为什么理由,都不可顶撞父亲,你可以不向着他,但不能趁人之危,我精绝国有难,汉朝马上就要又要和匈奴打起来了,咱们这些个小国,明哲保身,那是必须的!” 锦瑟却不听,任性的抬手把耳朵堵了起来,“我不听我不听,反正他还有什么多的未婚女儿,为什么偏偏就是好找姐姐去,从前姐姐和我到宫殿前问安,有时候从晴空万里等到星光点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父王不待见我们姐妹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父王难道就没想过让你去邦交,若一朝得势,精绝反而会更危险?” “锦瑟!”繁絮没想到倒是一直以来自己和单于王都小看锦瑟了,没想到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这小姑娘,通通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从来不说出来罢了,并不是就没有这回事,她小小声的喊了一嗓子,起身,走到锦瑟跟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好了,别说了,姐姐知道你是疼姐姐的,可是凡事都要有个度,即便父王真如你所说所想,是个不那么好的父王,那也轮不到你来裁决啊?再说了,这几年咱们精绝的形式,你又不是看不见,父王不是存心不待见我们,而是没法不待见我们,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陪伴我们,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如此责备他老人家的!” 锦瑟一把甩开了繁絮握着自己的事,摇头,“不是,姐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现在更不是这几年里,而是.....” “好了,锦瑟,你出去吧!姐姐累了,要躺会儿,等下再过两个时辰,便要启程了,你别再烦我了。” 说着繁絮打断了锦瑟接下去的话之后,转身便朝着卧榻走去,锦瑟本来还想再多说些什么,眉毛一挑,猛地转头看了看四周围的环境,发现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现在屋子里,深呼吸一口气,视线最后游了一圈落在了放在角落的大红箱子里,那是放了姐姐平常最喜欢的绸缎扇子舞鞋之类的箱子,她之前看侍女收拾,看到了,这会儿见四下里无人,又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前头,已经躺入帘帐的繁絮,见她并无任何动静,便一个转身,撒开腿就往箱子跟前小跑而去。 伸手,拉开扣在上头还未上锁的扣子,把箱子盖翻了起来,探头进去,寻了一处容易落脚的好位置之后,抬腿,伸了进去,“啪”的一声,把盖子盖上。 梳头的侍女前脚锦瑟进了箱子,后脚她就进屋来了,可还是晚了那么一点点,只是奇怪刚才明明还在这里站着的小公主这么一会儿功夫,跑哪儿去了?可也并没有细想,锦瑟跳脱爱闹,总也坐不住,这事儿谁不知道,准是又不知上哪儿耍去了,只希望别再惹出什么祸端,要知道,她是负责司马光砸缸,补缸的可是她们的大公主,每天为了这不安分的妹妹,可怜大公主不是跪地求饶就是跟着一起被禁足,不过这下好了,这次去中原,离精绝隔了个千山万水,这小公主再怎么能,哪怕她能上天遁地,也再奈何不了她们的大公主了,总算能过上安心日子了。 黄昏时分的长安街道因为天气凉爽的缘故,街头巷尾热闹非凡,多了许多出来摆摊卖小糖人儿的。 石邑公主最喜欢吃甜食了,这些傅介子怎会不了解,所以还不等这小公主来揪自己的衣摆,挤眉弄眼的给自己暗示,他就跑来了买糖人最多的小街。 在一个又一个摊位前走过,寻找好看的,有趣的,打算明天带进宫里去,现下天气凉快了许多,糖人放个两三天都没问题了,不会那么容易溶掉了。 石邑乃是西汉汉武帝刘彻和皇后卫子夫所生的最小的一个女儿,所以到了当今汉昭帝及冠之年,也还未曾赐婚送出宫外去,就是因为年龄太小了,还没满十四岁,哪怕嫁出去了,也不能圆房,也是无用。 加上公主本就身份金贵,平素又最是招人喜爱,连一向板着脸独裁专权的上官大人都拗不过这小公主的小脾气,还不是因为宠爱,毕竟汉武帝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为出阁了,婚配对象自然是要谨慎筛选。 傅介子一介草民,原先是北地人,若不是在军中遇到伯乐,被提携,任凭他空有一身的本事,也根本不可能在这诺大的繁华城楼之中有那么一席之地。 他断不敢奢求这站在云端至高无上的可人儿的青睐,只是爱慕之心实在也是难以掩藏了。 可他很清楚公主虽然待他极好,平日里也喜爱亲近他甚至多过了陛下,可公主平易近人又温柔,会如此不像那些官员,一看到他的出身便狗眼看人低自然是正常的。 不过这也表示了公主会对他好,也不一定是因为也和他一样心生爱慕,而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善良罢了。 不过这也没关系,傅介子不在意这些,只要能和公主这么无拘无束的玩闹一天便是一天。 “兄长,兄长!”傅鍫自远处跑来,拉住傅介子的手便趁其不备,防守不稳,一把抢过他怀里装着糖人儿的纸袋子,“哎哟!兄长这是又来给咱们的小公主买好吃的啊!兄长你说你这么实诚,什么时候才能让公主成为我的嫂嫂啊!” “鍫儿!兄长跟你说的祸从口出,难道你又忘了了吗?!还不快给我住口!” 傅介子真是服了自己这小妹了,在家中总是胡言乱语也就罢了,这都出到外头了,还这么肆意张口就来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兄长,我说的也是实话嘛!奶奶天天唠叨着抱孙子,我看公主对兄长挺好的,之前水患,兄长去救助时,公主都亲自跑来咱们府邸问过你的行踪好几遍,可见其关心,兄长不是也很喜欢公主吗?为何不照直跟公主说出来呢?公主虽然比鍫儿还小,可鍫儿觉得公主她什么都明白的,兄长平素情真意切的如此明显,鍫儿想公主肯定是早就看出端倪来了,只是姑娘家碍于脸面,不好意思明说罢了,兄长你..........” 傅介子抬手打断了傅鍫的话,摇头,脸上是无尽的落寞,语气是那样的无可奈何,“鍫儿,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公主若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哪怕是小姐,你兄长都有那么一层希望,可是她是公主啊!以后无论婚配何许人,也必定是身份尊贵,出身优良者,或者直接就拿去邦交外国,你兄长我,哪里够格啊!” 第472章 我只是一个礼物 精绝国,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精绝都尉、左右将,驿长各一个。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二十三里,南至戍庐国四日,行地空,西通扜弥四百六十里。 楼兰国,东边是敦煌,西边是尉犁、焉耆,西南为若羌,且末,而精绝国便是在扦泥城也就是若羌的西南方的一块小绿洲处。 这两个国家都在塔里木盆地,不同之处是精绝国在塔里木盆地里,而楼兰则在塔里木盆地的边缘。 若是去长安城势必是要经过楼兰的,而这几年楼兰虽然接连死了两个王却也并不安分,不然精绝的单于王也不会同意楼兰王子安归来提亲的请求。 毕竟以锦瑟之容貌,若是跟着繁絮一起全都进献给了汉昭帝,就不怕繁絮太过沉闷,留不住昭帝的心了,这次去是为了邦交,精绝又是西域小国,面对中原汉国那样的大国,自然只能表达敬畏之心。 可若是送出去的公主不得圣宠,怕是以后也难保汉国不会灭了他们,虽然也不可能这么快,毕竟他们没什么威胁,可说不准什么时候。 与其这样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还不如主动出击,尽可能贡出美人,讨得欢心。 锦瑟平素虽然最为胡闹调皮,没规矩,可单于王是打从心底里觉得,锦瑟哪怕就傻傻的站在那儿,估计都会比繁絮笑脸刻意讨好,有吸引力一万倍。 可惜安归王子和锦瑟有着打小的情分在,一眼就相中了她,比他过世的弟弟追求得还要猛烈,几乎把他国家所有能送的拿得出手的,都捧到了锦瑟和单于王跟前,一口一个结盟的,楼兰虽然也是小国,可再小也比他的国家大上许多,单于王自然不可能不动心,世界上没有道理有人希望多个敌人少个朋友的,而且锦瑟的性子过于放纵,常人难以管束,进宫,也不是最妥当的安置方法,也许这就是命运使然。 “公主,再走个半日,就到楼兰了,出了楼兰再走个七八日,就到码头,到时候还得坐船,我看天色,祭司方才出来前也说了后面两天会有沙尘暴,要比我们在楼兰歇息两天,等风沙都过去了,再行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在车子已经快看到楼兰国城门时,繁絮的贴身侍女拉停了自己身下的骆驼,走到系在骆驼身后的车子一侧,抬手,轻轻敲了敲紧闭的拉板,朝坐在车子里的繁絮提议。 繁絮放下手中的竹简,挪了挪身子,坐在窗台下,抬手,拉住关合挡住窗口的拉板上的铜制扣环,把拉板往两边推开,探头,向外张望,先是看了看车子前面的路况,然后视线游了一圈回到了站在面前的侍女,“娜宁你是从长安来的,家里以前也是有走四方的商人,路上有什么情况,你也熟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又是出发前祭司提醒的话,那就照你说的意思办吧!正好,大家伙的走了一天了,也累了,幸好楼兰和我精绝国离得不是很远,也正好见见安归王子,他和锦瑟的大婚,我怕是要错过了,我这妹妹呀!毛毛躁躁的,有时候又那么的任性妄为,正好留下来住几日,我也好叮嘱叮嘱他,让他别像小时候那样,什么事都顺着锦瑟来,偶尔也要拿出些大单于的威严来。” “公主还真是什么事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心里心心念念的总是六公主,如今这一去,怕是姐妹俩再无相见了,公主很难过吧?” 娜宁看着繁絮一说起锦瑟便滔滔不绝,神采飞扬的模样,看那眼底深处,又有着似有若无深深的挂念,便知道繁絮现在估计就已经在想家了,想留在家中,自出生记事以来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半步的小妹了,心中感概又难过,若是有个人能听她诉说,或是倾听她所说的思念,或许她多少还能好受些,所以故意问起了锦瑟。 却不曾想到话音一落,繁絮刚唇角上扬,想细说起这小妹的种种事情,一道清脆嗓音便在车内清晰响起,纵使听起来有些怪异的闷闷声,但确实是熟悉得在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谁说姐妹再无相见的,只要姐姐愿意,那怕是要锦瑟跟随姐姐去天涯海角那又如何?!” 繁絮闻言,先是捂嘴惊呼了一声,然后猛地从铺了兽皮的座儿上站了起来,视线在整个车内转了一圈,可没看出什么端倪,具体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也不知道,可是放眼望去,自己唯一带进车内的,可以用来躲藏的,便只有那个装着她平常玩闹的小玩儿意的箱子了,她快步走近,伸手,握住铁制扣环,把箱子的顶盖用力掀开,果不其然,里头,有一少女蜷缩坐着,见自己开箱还立刻抬头,朝自己笑得如沐春风的。 可繁絮自然现在是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锦瑟甜甜的笑容,只是难得的动手,伸手,狠狠揪住锦瑟的右耳朵,就把她硬生生的就这么拖着走出箱子,语气是那样的万般无奈,“锦瑟!你这次真的是玩笑开得也太大了些,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你到底是怎么跑进我的箱子里头的?胡闹也有个限度吧?你到底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蠢事啊?” “姐姐,我就是怕你路上无聊,所以才想来陪陪你的,反正我也没去过长安,这次正好跟着姐姐去长长见识,也不行啊?” 锦瑟还从未见过繁絮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火气,可还是改不了什么事,正经事还是玩闹事,都嬉皮笑脸的对待的毛病,一脸无所谓把早就提前找好的借口说出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发现,不管躲在哪里,到了半路都会以各种原因被发现,毕竟她是先知嘛! “锦瑟!”繁絮对这个做什么事都只按着自己的心情来的妹妹真的是忍无可忍了,“姐姐这次去不是去玩的,姐姐是贡品,是精绝国送给汉国的礼物,礼物你明白吗?连个人都不是,所以如果你还是这么任性,姐姐是没有那个能力来保护你的!” 都说人如果气急攻心,一时嘴快,就容易把一直淤积在心里的烦躁吐出来,繁絮虽然一直都待在小国,可是大道理却是比谁都明白,自然心里也就更不舒服了,如果可以,繁絮真的希望自己能再笨一些,除了迟钝,嘴笨,最后脑子也更笨一些,那便不会想得这么清楚明了,也不会像此时此刻这般,这么的痛苦了。 锦瑟听出了繁絮话里的无奈与悲痛,也在心里大骂那些统治一朝一国的皇帝为什么都已经有这么多的女人了,还要盟国送女人给他,他们就不怕哪天累死在床榻上,死在牡丹花下,死在温柔乡里? 不过当然这些话也只能这么说说而已,繁絮说得虽然很气人却也不无道理,精绝只是西域一个很小很小很小的国家,那里能比得上中原的大国,他们只要稍稍一用力,掐死他们比掐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就算他们不为自己着想,君王底下那么多臣民,他们怎么办? “在这个年代,身为女人,就是一种悲哀.......”锦瑟垂眸,看着脚尖,眉头紧锁,闷闷说了句长这么大以来,难得有些哲理的正经话。 听得一旁繁絮,娜宁皆点头,表示真是一语道破。 繁絮听着更是颇有感触,只是看着锦瑟姣好的面容,在心里补了一句,垂眸,心中一阵钝痛和酸楚,“应该说身为一国公主,还是个不受宠的,才是真正的悲哀。” “好了,姐姐知道,你也是为了姐姐好的,担心我,才偷偷跟着过来,可是下次,莫要再做这种鲁莽的事了!” 繁絮也是见好就收,再说了,她本来就没有过于责备锦瑟的意思,只是三番四次的被这小妹倒腾,她也是有些火气了,而且锦瑟的性子就是如此,无法无天,你若不对她说出些狠话来,还不知道以后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我知道了。”锦瑟点头,低眉顺眼的,“可是姐姐,我现在怎么办呀?” 锦瑟这问题问得好,其实在看到锦瑟跟过来时,娜宁就想要问出口了,这都到半路了,若是这时候一起打道回府,那吉时怕就会误了,这路程的时间都是早就规划好的,差半个时辰都不行,中原还派了人不日去码头迎接她们,若是没按时接到人,怕是会怪罪于精绝,可如果就放锦瑟自己一个人回去,沙尘暴就要来了,这个还是锦瑟告诉祭司让她提醒车队的,若是让她自己走回去,这距离又挺远的,万一中途被风沙迷了眼,回不回得去还两说,只是碍于繁絮在教训妹妹,娜宁作为侍婢,实在不好开口打断,所以一直没说,这会儿倒是终于能把这最重要的事说出来了。 可没想到听到这话的繁絮倒是一脸的淡定,脸上丝毫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幽深的眼底,似有哀痛划过,探出头去,从窗外看向不远处耸立的楼兰城门,抿了抿唇,语气听着,有些落寞,“这好办!反正安归王子择日就会到精绝接锦瑟走了,精绝也没有成亲前新娘子不能和自己未来的男人见面,就让安归王子送锦瑟回去便好了。” 第473章 霍光 霍光,字子孟。河东平阳人。 西汉权臣,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大司马霍去病异母弟、汉昭帝皇后上官氏的外祖父、汉宣帝皇后霍成君之父。 霍光身高七尺三寸,皮肤白皙,眉目疏朗,胡须很美,是当时有名的美男子。 历经汉武帝、汉昭帝、汉宣帝三朝,官至大司马大将军。 霍光的父亲名叫霍仲孺,公元前141年前后,以县中小吏身份被派到平阳侯家服役。 霍仲孺和平阳侯府中侍女卫媪之女卫少儿私通生下霍去病。 霍仲孺在平阳侯家任务完毕返回家中,另娶妻子生下霍光,和卫少儿不再来往。 元狩二年,霍去病拜骠骑将军之职,在出击匈奴的途中,被河东太守出迎至平阳侯国的传舍,并派人请来霍仲孺与之父子相见。 霍去病替霍仲孺大量购买田地房屋和奴婢后离去。 霍去病此次出征凯旋时,再次拜访霍仲孺,并将异母弟弟霍光一起带到长安照顾。 霍光当时年仅十多岁,在霍去病的帮助下,先任郎官,随后迁任各曹官,侍中等。 元狩六年,霍去病去世。 霍光升任奉车都尉、光禄大夫等职位,侍奉汉武帝左右,前后出入宫禁二十多年,未曾犯一次错误,因此得到汉武帝的信任。 征和二年,卫太子被江充以巫蛊之祸逼死后,汉武帝决定立钩弋夫人之子刘弗陵为储君,并计划令霍光辅佐。 武帝令宫中画师画《周公辅成王朝诸侯图》赐给霍光,暗示他准备辅政。 后元二年,汉武帝临终之时明确指定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和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一同辅佐时年八岁的汉昭帝。 此前的后元元年,霍光曾经同上官桀、金日磾共同挫败侍中仆射莽何罗与弟重合侯的叛乱阴谋。 汉武帝遗诏中以此理由封他们三人为列侯。 但当时也有人提出异议,认为武帝根本没有留下分封三人的遗诏。 都说君臣之间难以有真正的信任,可武帝临终托孤,这一举动,便也说明了这世间虽然君臣之间少有信任,可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的。 可惜霍光最后,还是辜负了这份信任。 后元二年,二月十四日,汉武帝病逝。 二月十五日,刘弗陵登基为帝,是为汉昭帝。 封其姊鄂邑公主为长公主,入住皇宫。 遵照武帝遗诏,由大将军霍光主持国政、领尚书事,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为其副手。 昭帝年十二岁拟立皇后,鄂邑长公主为其选皇后,上官安便去找岳父大人霍光,恳求岳父出面,让自己的女儿,即霍光的外孙女上官氏入主后宫。 上官安的女儿当时年仅六岁,霍光没有答应。 上官安便找到盖长公主的情夫丁外人,对丁外人说:“听说公主有选立皇后的打算,我有个女儿,容貌端丽,请长公主垂爱。这事成与不成,全仰仗阁下。汉家惯例,列侯尚公主,阁下何愁不封候?” 丁外人大喜,去找鄂邑长公主,长公主遂答应立上官女为皇后。 公元前83年,六岁的上官氏被迎入皇宫,封为婕妤。 过了一个月,上官氏被封为皇后,成为汉代及中国历史上年龄最小的一位皇后。 上官皇后受封以后,上官父子感恩丁外人,为丁外人求封,霍光不答应。 上官父子极为恼怒,鄂邑长公主听说霍光拒绝封她的情夫,也甚为怨恨,联合大臣桑弘羊、燕王刘旦,准备除去霍光。 他们收集霍光的材料,由燕王刘旦遣人上疏,弹劾霍光道:“霍光去了长安东的广明亭检阅御林军,道上驻跸,太官供备的包含,僭用了礼仪;他任人唯亲,长吏杨敞无才无功,却封其为搜粟都尉;霍光专权自恣,擅自调动校尉。臣怀疑他图谋不轨。臣愿归王玺,宿卫京师,保卫皇上。” 昭帝识破了他们的计谋,把燕王的奏疏留下,不肯下发。 上官桀一伙密谋后定计:由鄂邑长公主出面请霍光,伏兵格杀霍光,同时除掉燕王刘旦,废除昭帝,拥立上官桀为帝。 他们的阴谋被稻田使者燕仓听到,奏告昭帝与霍光,霍光发兵,逮杀上官父子、丁外人,燕王刘旦、鄂邑长公主自杀身亡。 上官皇后年仅八岁,没有参与祖父的阴谋活动,加上她是霍光的外孙女,所以不但保全了性命,而且皇后的凤冠也没有被摘掉,这场政变后,朝政安定。 在父系被杀后,上官皇后得到了霍光的重视。 霍光急于想让外孙女生个皇储,此时宫廷的一切大权全由霍光把持,所以大臣和御医都看霍光的眼色行事,他们领会霍光的用意,上书昭帝,建议除了皇后外,皇帝应当少近女色才能保证龙体安康。 他们让皇后下一道命令,为了龙体圣安,后宫的宫女不得侍宿皇上,这样除了上官皇后外,后宫佳丽没人侍宿昭帝。 虽然上官皇后专房擅宠,却没能为昭帝生儿育女。 先不说生养的问题,也实在是年龄过小了,连十四岁都没有的一个小丫头,怎么生? 石邑公主刘元夕作为汉武帝唯一一位还未出阁嫁出去皇宫外的小女儿,因为和汉昭帝年龄相仿,小时候便已经是经常在一块儿耍玩了,这会儿更是关系好得不行,毕竟都说高处不胜寒,人坐的位置越高,周围就越少可以真正说一两句话真心话的人,刘佛陵自然珍惜自己与小妹亲近的关系,至少在元夕这儿,他能暂时不看这几年开始独揽朝权的霍光脸色行事。 “兄长还不回去吗?朝里近来没出什么事?您待在我这儿都快一整天了,可别耽误了什么重要的事才好。” 元夕放下已经拿起的棋子,转而去拿起放在一旁冒着些许热气的茶杯,放到嘴边,抿了两口,眼睛余光偷偷瞄向坐在对面,正专心致志研究着摆在面前桌子上的棋局的刘佛陵,无奈叹了口气,提醒。 刘佛陵回过神来,闻声,抬头,看向元夕,表情有些尴尬,“没事,我再坐会儿,不碍事的,最近没什么奏折,你也知道,朝堂上的事,向来都不是我做主的,看不看都无所谓。” “兄长!”元夕眉头微皱,语气立刻变得严厉起来,瞪着坐在对面的刘佛陵,此时此刻比起小妹到更像是太师一样苦口婆心教导着面前这位还不太成熟的帝王,“切勿再说这些个丧气的话出来了,您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你是君,霍光是臣,君臣君臣,君永远都要在臣之前,不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面对元夕难得的厉色,刘佛陵没生气,只是苦笑,摇头,“夕儿,这些大道理,你以为兄长就不明白?只是霍光是两朝元老,又是父王生前最信任的人,树大根深,我若是要动他,岂是一朝一夕便能成的事,再说了,霍光这人自从父系被屠,就变得很敏感了,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打草惊蛇,若是一击不中,后患无穷,不过你放心,兄长我自有分寸,如今我还是辅政期间,很多事还是等我亲政之后再说吧!” 元夕不解,“兄长,您都二十了,为何霍光还不让您亲政,兄长,我看推翻霍氏,此乃势在必行之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兄长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们刘氏想想啊!为列祖列宗为先帝想想啊!这几年,上官皇后专房擅宠,可这小姑娘的肚子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年纪如此小,怕是连女人的葵水都还没来过吧?怎能为兄长开枝散叶,兄长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后宫的美人婕妤们很可怜?说句难听上的,她们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再这样下去,元夕斗胆在这里说句不吉利的,万一兄长哪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这帝位连个传位者都没有,到时候一向权倾朝野的霍光岂不是要将这刘姓改成他霍姓了!” 元夕所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关于她说的这些,刘佛陵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只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啊! 霍光这几年为汉国呕心沥血,也曾立下不少的汗马功劳,否则当年先帝汉武帝刘彻便不会对他临终托孤,这是何等的信任啊! 在朝中,但凡有些资历的,都与霍光交往甚好,有些甚至还是亲友的关系,如此也只能恨当初汉武帝没有早些察觉霍光的野心,反而毫不吝啬的施予肥料,让其茁壮成长至今时今日。 “陛下!晚膳的时辰到了,请问陛下今晚是要去椒房殿皇后那儿处儿还是回建章宫用膳?” 宦官高氏眼看四周围天色已经渐暗,加上方才传膳的太监已经来过问话了,皇后宫里的也来问过话了,所以明知道刘佛陵刚才进去时已经说过了,会晚点回去,也还是斗胆凑近过去了已经足足四个多时辰还是紧闭殿门前问话。 可话一出口,还是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第474章 静好 六岁是个什么年龄? 虽说周围的女子都属早早成家的,之后也并无不妥当之处,可上官静好出嫁时的年纪却还是稍稍有些小了点,说句一点也不夸张的话,当初除了力荐她,推她坐上现在这个后位的祖父父亲,上官氏全族都觉得此举甚是不妥。 静好和陛下年龄上的差距还可以暂且按下不谈,可这中宫之位,岂是那么好坐的,各宫官协,这朝中现在又没有太后,很多事都需要长公主去担着,叛乱之后,连长公主也没了,所有的重担一下子全落在了静好的肩上。 那段时间,日以继夜,她忙前忙后,在这诺大牢笼中葬送自己最好的年华岁月,可却依然换不了陛下一个哪怕只是怜惜的话语,眼神又或者是关怀。 所以现在她也认命了,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和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姑娘,难不成还能生出一段海誓山盟的感情来吗? 她终究还是太过小了,很多地方都不懂,很多话也都不会说,一个女人该如何关怀她的男人,这些她全都不会,不懂,也不明白。 更何况她的身体还未曾发育齐全,一些男人渴望女人该有的东西,她全都没有,陛下即便有力也无心啊!如何下得去手? 可即便如此,外公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宫中别的,明明可以比她做得千好万好的女子接近陛下,竟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她是真的累啊........心累......... 所以像今夜这样遣了丫头去问膳,也只是做做样子,例行罢了,完全没想过陛下真的会来! 刚开始听到宦官高氏的声音时,静好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听了好几遍直到身旁平日里一直贴身伺候的丫鬟舜华舜英俩姐妹一个在她耳旁喊了一声,一个伸过手来,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将她扶着拉了起来,她才总算是回过神来,望着椒房殿外的仪仗,唇角忍不住上扬。 刘佛陵其实并不讨厌上官静好,甚至还有些喜欢赏识她的才气,不过也不是那种男女之情的喜欢,就是千里马遇上伯乐的感觉,跟他对着元夕差不多,静好有很多话,其中包括对朝局的一些看法,都让他心生敬佩,这是一个看事看人都很通透的聪颖姑娘,若不是嫁给了他,以她的才气才干,要做到如她名字一般岁月静好,安稳一世,根本不难,真真儿是可惜了。 “陛下怎么来了?”静好看着对面落座的刘佛陵,心里除了疑惑不解还是疑惑不解,忍不住便开口问出,“不是说陛下在石邑公主那儿下棋,有一会儿都不会出来吗?”这句话是看着宦官高氏问的。 自然也是由高氏回话,“回娘娘的话,陛下进去贞女楼时,的确是说过这么一句话给仆听,可是后来......” 还未等高氏把话说完,刘佛陵便抬手打断了,“好了好了,吾就是突然想起已经有许多时日未曾来看过皇后了,之前梓潼说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多谢陛下关怀,妾身只是夏日贪凉,午后多戏了会儿水,上来之后,又贪饮了几杯清凉的果酒,着了些风寒罢了,不是什么大病痛,还请陛下不必挂心。” 静好的一番话讲的客气又疏离,刘佛陵岂能不明白个中意思,遂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佛了佛袖子,“既然梓潼都说没什么大碍,那吾便先行离开了,建章宫内还堆砌了好些奏折等着吾回去细看,就不打扰梓潼休息了。” “陛下慢行。” 话音一落,静好也跟着起身,跪下,双手在胸前挥了半圈,掌心手背上下交叠,叩头行礼。 一旁一直站着伺候的舜英看着就要离开的刘佛陵,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话快要出口时,手突然被一旁跟着一起站着的姐姐舜华紧紧拉住,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舜华双唇动了动,眉头紧锁,只说了几个字,“快跪下。” 舜英心领神会,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待送昭帝出了椒房殿,行至外头仪仗里,扶着高氏的手,坐上了步辇,才敢抬起头来。 却是立刻便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跪在前头,正要起身的静好瞧。 “娘娘,小英不明白,您为何老是把陛下往外赶,陛下可是还不容易才来的。” 一旁舜华正要早些起身,上前两步,伸手去扶住见仪仗走远了,想要从地上起来的静好,闻言,利落一个转身,反手,对准舜英的侧脸,就是一巴掌甩了上去。 “住口!娘娘和陛下的事,也是你一个奴婢能随意插嘴的吗?”骂完之后,转身,立刻朝着已经站起来的静好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娘娘,小英她年纪尚小,说出的话难免不懂事,还请娘娘莫要降罪于她,饶了她这一次吧!” “华儿,你呀!” 静好本就不是什么跋扈不讲理的主儿,平日里对待侍婢,下人,也从无过分之处,只是若真的做错了什么,按理罚罚便是了,也从不会有多重。 就是舜华这姑娘向来都是个较真的人,性子又有些恪守古板,年纪轻轻的,张口闭口都是一大堆的规矩,比她这个中宫还谨言慎行。 尤其是在管教妹妹舜英方面,更是严厉至极,有时候静好在一旁看着都觉得不寒而栗,如今这样,也实属意料之中了。 可舜英毕竟是舜华的妹妹,不是她上官静好的妹妹,姐姐管教妹妹,这是家事,她本就无权管束,如今看着捂着火辣辣疼的半张脸,欲哭无泪的舜英,也只能无奈的朝着舜华喊了一声后,苦口婆心。 “你们俩姐妹是同我一块儿进宫来的,你只比我大了四岁,舜华和我一样,六岁便进来了,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华,你们都为我牺牲了在这里,所以你们与旁人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旁人不能说不合规矩的话,你们都能说,因为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若是连你们都奉承我,那我今后该相信谁?” 子时的承光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可见刘佛陵用来搪塞上官皇后的所谓堆砌如山的奏折卷宗并非全是借口。 宦官高氏左右着自己已经连续送进去五次有余的茶水了,是该进些点心了,便喊了传膳的小子来嘱咐了几句,尽可拿些清淡小巧,容易果脯又不至于吃了之后过于撑胃的来给陛下用食。 刚叮嘱完,里头就传来了动静,“高彌,进来。” “是。”被点到名的高氏立刻应了一声,双手掌心手背上下交叠放在胸前,低着头,小跑着,走进了身后的承光殿内,走到刘佛陵案桌前,“陛下,您喊仆,有何事?” 刘佛陵抬手拉了拉裹了好几层的领口,眉头微皱,“高彌啊!你明日遣人去把西宫的清凉殿收拾出来,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是时候该去避避暑了。” 高彌点头,“是啊!陛下最是怕热了,仆明日一早就命人去好生打扫一番,明晚定让陛下住进去,请陛下宽心,再忍耐今晚。” “嗯~”刘佛陵继续拿起放在案桌上的卷宗看了起来,在高彌见陛下已经没什么别的吩咐之后,小步往后退着就要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出声拦住,“高彌你等等。” 高彌闻言,连忙停下脚步,微微抬头,瞄了眼座上的刘佛陵,又低下头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吾今日听政时,似闻西域有位公主要来?” 高彌到底伺候了刘佛陵数十载,可以说自刘佛陵幼年登机起,他就一直在这位幼主身边从未离开过半步,这位小主人有什么吩咐,吩咐里头里里外外有多少层别的意思,明的暗的,他都清楚,回想起今日向来好脾气的陛下对上官皇后的态度,便一目了然了。 “是的,陛下,是精绝国的大公主,今年刚满二十,比陛下小了四岁。” 果不其然接下去刘佛陵立刻问,“是吗?如此可有画像?吾记得从前各臣属国送来贡女,都会有画像。” 高彌笑得意味深长,一直低着的头,难得抬起了一点点,“陛下若是想看,仆这就命人从库房取来,只是西域向来盛产美人儿,陛下不用看了,这公主之前送来画像时,因为陛下正巧去了皇后那儿处儿,仆斗胆替陛下喽了一眼,娴静淡雅,风姿绰约,的确是个可人儿,陛下一定会欣喜的。” “如此甚好!”刘佛陵唇角微扬,语气里的兴奋难以掩饰,可是开心没多久,神色又是落寞了下来,无奈叹了口气,摇头,“唉!再美又有什么用?吾始终是要辜负人家的,可惜了,这样的女子跟了吾,在吾身边,下场大概也和吾宫里那些家人子一样吧!只要有皇后在一天,吾也就只能辜负她们了,如此当初其实应该拒绝单于王的,吾真不该再去害这些年纪轻轻的姑娘了。” 高彌伴着陛下许久,虽说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可怎么说多少还是有点感情在里头的,加上这小主人又是个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柔情男人,若是没有霍光,想来定是个以仁治国的仁君,如今听到小主人的委屈,他心里也是难受得紧,可除了不痛不痒的劝阻,他什么也做不了。 “陛下心宽,皇后娘娘也说了陛下可不必听从大司马的命令,您是当今陛下啊!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皇后娘娘年纪过小,房事万万不可,这次这位公主陛下可不必辜负。” 刘佛陵摆手,“再说吧........再说吧..........” 第475章 不要嫁 锦瑟是被人架着抬出车厢外的,抬进楼兰国的城门内的,路上那是拳打脚踢,又喊又叫,把周围负责抬着她的互送士兵那是凌辱得体无完肤,不过最主要的也是当中没人敢对锦瑟动手,也没人敢阻拦她的拳头罢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的心甘情愿,一旁站着看的繁絮却是再也站不住了,忍不住开口斥责,“锦瑟!你好了,别在那儿撒泼了,任性也有有个限度啊!你偷偷跟着车队过来,姐姐已经不和你计较了,也答应你此事绝不和父王说,你还想怎么样?” 锦瑟闻言,扭过头去看着身后的繁絮,双眼瞪得大大,布满血丝,声音是那样的歇斯底里,“姐姐,锦瑟不要嫁,我不要嫁!” 即便挣扎得犹如一个疯婆子,却反而更让旁人看得我见犹怜,曾几何时,繁絮也在心里偷偷期盼,自己也能有和锦瑟这般让世间任何男人一见,便能动心的容颜,若真的有了,那自己和......是不是也就还有那么一丝可能? 可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可以,都是命数,注定自己这辈子最想拥有的终究会落在锦瑟的手里,注定锦瑟这辈子最想拥有的并非自己最想拥有的,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别说傻话了!”繁絮狠狠瞪了一眼还在那里胡闹的锦瑟,紧咬着下唇,眉头微皱,面上是毫不做作的困惑不解,“安归王子有什么不好的?你和他打小就在一块儿玩闹,即便他去了匈奴做质子,你和他的情分还是那样的好,姐姐以为........” 锦瑟奋力摇头,小嘴撅着,眉头揪着,眼眶里湿湿的,就快要哭出来了,“安归哥哥对我而言就真的只是哥哥而已,姐姐父王想到哪里去了?我不喜欢他,从来就不喜欢,我不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锦瑟不要这样,姐姐,你救救锦瑟好不好?” 面对自己一手带大,是这世间现在唯一还紧着自己,自己也紧着的亲人的小妹的哀求,繁絮若是说自己完全无动于衷,说出来,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可是安归温文儒雅,对自己喜欢的人又是个可以多加迁就的男人,锦瑟若是同他一起,不仅可坐上楼兰大閼氏的位置,还可以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此,可不是比去那些大国邦交要好多了。 人在这世上能活多久啊!权利钱财都比不上一时的幸福快乐来得重要,繁絮是这么认为的,自己已经是个悲剧了,如何还能让自己最宝贵的妹妹走上同自己一样的路。 安归是那样好的少年郎,无论锦瑟如何任性妄为,他都会无条件包容迁就她,她闯下再大的祸事,背后也还有他为她顶着,多好,多好啊.......... “把公主放下来吧!” 繁絮知道这一次自己肯定不能顺着锦瑟的意思走了,这可关乎她的终身大事,万万不得儿戏,但如果放任她再这么在别人的国都喊下去,于情于理又着实不妥,这不就成了当着楼兰国子民的面儿打了他们的单于王一巴掌吗? 锦瑟不懂繁絮这么多心思,只是见姐姐终于让这些没大没小,竟敢以下犯上的士兵放她下来,以为姐姐已经同意自己的要求了,毕竟打小只要自己一闹,就是再多的条件,姐姐也会从了的,而且绝无二话,所以她自然也以为这一次也没有什么例外的,小跑着跑到繁絮跟前,伸手,搂住她,咧开嘴,笑得开心。 “姐姐,你答应锦瑟了对吗?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怎料繁絮一把推开自己的手,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锦瑟,无论你有什么样无理的要求,姐姐都会答应你,因为我是你姐,母后过世,我本来就应该保护你的,可是这一次,姐姐不能再容你了,这个亲楼兰已经和精绝提了,父王也已经答应了下来,那你就必须得嫁!安归王子的性子温和,对上你风风火火的性格正正好,你休得再无理取闹了!” “姐姐!我.....” 锦瑟闻言,彻底急眼儿了,因为她看出来了,繁絮这一次是真的,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她是真的打算和自己那打从自己出生开始,就没对自己付出过一丝一毫的责任,还要无耻的跟自己索要回报的父王串通一气,把自己嫁给一个自己压根儿看不上眼的男人了。 还未等锦瑟把接下去的,试图挽回局面的话说出口,身后便是传来一道现如今锦瑟是最不想要听到的声音。 安归在听到自己的近身侍卫多罗的话还有些不太相信,一路上更是跑着过来的。 锦瑟,自己的小新娘,居然离自己这样近了,她是来找自己的吗?还是这么些年头没见,她也和自己一样,恨不得马上飞到对方身边? 种种可能性,安归都有想过,可就是没想到锦瑟是被迫抓来自己这里的,她根本不愿意和自己一起,那声大喊的“不嫁”,就是隔着老远,他都能听得很清楚,且过后不断在心里回响。 心如刀割,大概就是现在这样的感觉吧! 安归的到来,繁絮最先发现,赶紧行礼,双手交叉放在两侧肩膀,单膝跪地,垂头。 “锦瑟,我们许久未见了,你过得好吗?” 但安归显然现在一颗心全在锦瑟身上,丝毫没有去理会朝自己行礼的繁絮,只看着锦瑟娇俏的身影,关心。 锦瑟闻言,身子猛地一僵,转过身去,表情有些尴尬,“安归.......哥哥.........你..........我挺好的,你回来了?” 安归自然不会没有看出锦瑟的尴尬,但这似乎不是他特别在意的东西,他什么也没说,快步向前,走到锦瑟跟前,拉过她的手,“走,咱们这么久未见了,该好好叙叙旧了,别在这风沙里头站着了,进去,我让人给你泡一杯你最爱喝的骆驼奶,我屋里这会儿正烤着羊肉,你小时候不是常嘴馋这个吗?我带你去吃,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倘若真的要问锦瑟对安归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其实那也不是,锦瑟在那样一个很小很小的年纪遇上安归这么一个大哥哥,长得又还不错看,心里有些不安分,实属正常。 可她对他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若真到了要嫁给他的地步,锦瑟便觉得其实自己也还没有对安归喜欢到要跟他一起一辈子的程度。 她也知道自己这么想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可事实如此,她又有什么办法? 若她厉害到能随心所欲左右自己的心,之后也就不会落得个那么凄凉的下场了。 锦瑟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本性也是个直肠子,说话做事向来不喜拐弯抹角的,所以还未等安归拉着她走到上城楼的台阶处,她便一把甩开了安归拉着自己的手,眉头紧锁,抿了抿唇,眸底划过一丝犹豫,不过待她把头抬起,看向安归时,这点拿不定主意已经从她眼底消失无踪了。 “安归哥哥!锦瑟不要嫁给你,我不喜欢你,对你不想尽什么夫妻情分,不想做你的大閼氏,请你去我的父王那里,把提亲的话收回去,若你还记着当年你身陷匈奴时,锦瑟对你的情谊和不多不少的帮衬,请你不要这样难为我。” “锦瑟!你给我住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父王,姐姐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一直跟在俩人身后进去的繁絮闻言,大惊,立刻便出声喝止,可显然已经太晚了。 安归回头看了眼难得一向娴静的大公主繁絮激动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也只是平淡的一笑,摇头,“没事,公主,既然锦瑟不愿意,那这桩婚事,作罢就作罢吧!原是我会错意啊!真是糟糕,还请公主回去替我好好向精绝王表示歉意,不过你们今天是特地来取消婚约的吗?” 繁絮被安归的善解人意惊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她不是没有想过以安归的性子和比自己还溺爱锦瑟的心,即便锦瑟这丫头任性妄为中途悔婚,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可当事实真的摆在自己面前时,居然还是那样的难以接受。 一旁一直恭顺站着的娜宁见繁絮只是瞪着眼,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看了看正等着繁絮回话的安归,只能上前一步,插嘴,“单于王,我们是负责送大公主入中原到汉国去邦交的,至于五公主,是不知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偷偷钻进放杂物的箱子里,跟着过来了,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楼兰国,也就差不多出了塔里木盆地了,我们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把五公主送回去,让公主自己回去,这路程也太远了,一起打道回府,怕是会耽误了原定的吉时,所以还请单于王能帮个忙把我们的五公主派人送回我们精绝的国都内。” “我不要回去,也不要留在这里,姐姐,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中原,万一有人欺负你怎么办?我听说那个汉昭帝有很多老婆的。” “锦瑟!你干得蠢事还不够多吗?你要是还跟过来,就别怪姐姐不顾姐妹之间的情分了,娜宁,不歇了,我们赶紧动身吧!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繁絮说着转身就走,任凭锦瑟在后头怎样喊叫,头也不回。 第476章 宝璐,绎心 按照祖例,汉国的公主皆是出嫁之后才会在宫外拥有自己的府邸,哪怕是嫡出长公主也不能例外,未出阁便只能住在宫城内,除非有陛下的诏令,否则是不能随意出宫去的。 可这些繁杂的规矩到了石邑公主这一辈儿,只要陛下圣心独裁,在外头修建个府邸,未曾出阁,也允许随意出入宫城,高兴的话随时可以住到宫外的公主府里,也并无什么太大的不妥。 自然这些事一开始提出来,朝臣是反对的,用的不是公主年幼,就是别说是宫里了,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闺女未出阁前,哪个天天出去抛头露面的,这叫没规矩,怕是纵容下去,日后嫁去夫家会落人话柄不止,还可能有损大汉之威严。 若是宫里还有太后或者是长公主还在世,石邑公主被这么一说法,搬出宫外住,肯定是想都不要去想了。 不过现在即没有太后,长公主在那次上官氏叛乱中也薨逝了,加上霍光这大司马难得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说,刘佛陵便顺理成章的差遣了工人找了一块儿离宫城不算太远,大多是长安城权贵居住,北邻宫的地段。 如此公主的安全,也有保障的同时,再也不会抱怨住在宫城内无聊了,偶尔也可以上街道去走动走动。 有召见,或是有什么事需要禀告,才递帖子进宫来,在宫里,若是这么出出进进,难免麻烦了些。 有些时候,刘佛陵看着石邑公主总是会说,早知如此,自己也生做女儿身好了,这样还能过得自在些。 每每到了这会儿,元夕总是不言语,只是抬手,按住兄长因为年纪增长,越发显得宽厚的肩膀,拍了拍,“兄长,夕儿知道你不快乐,你自从坐上这个帝位之后,从不快乐且越来越不快乐了,高处不胜寒,道理你和我都懂,可是每个人出生到这个世间,肯定都会有他必须来到这个世间的理由,也许这便是兄长的理由,兄长切莫过分哀思,夕儿相信这天夺走了兄长如此多珍贵的东西,定是将来的某一天会还一个什么回来的,兄长一切都能过去的。” 刘佛陵的郁闷和委屈,元夕又岂能不知,可是她能怎么办呢?面对权倾朝野的霍光,她还能派人将他杀了? 若真的这么简单就能彻底解决,她早这么办了,何须让霍光嚣张到现在,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几乎要把她刘氏的香火断送。 更何况兄长太过懦弱也才是造成如今霍光如此无法无天的最主要的缘由,能怪谁? 还不是得怪先帝,好端端的养虎为患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把位置传给一个那么小的儿子? “唉........”元夕一想到刘佛陵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膝下别说是小子了,连个丫头都没有,若是这时候有什么联姻邦交,肯定都得落到她的头上了,心情就说不出的郁郁寡欢,眉头揪了一小块,郁结不开,语气是那样的沉重,“这个兄长,这个霍光,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皇嫂嫂也是的,怎么也这么不懂事,跟着自己的外公一起胡闹,宫里的女人本来就是拿来给兄长生孩子的,如今有气没地儿使,兄长该多憋啊?宫里养着那么一大堆无用的女人更是浪费至极,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听得一旁扶着走进府邸,跨过门槛的贴身婢女宝璐也是一阵心揪,到底是跟了元夕多年,七岁起便跟着自己的奶奶,当年负责奶着石邑公主的奶娘怀信姑姑一起伺候着小公主,年纪上只比公主稍大了五岁左右,对待自小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又或者是女儿一般一手一脚带大的公主,自然是要比旁人更加的紧张元夕的将来了。 前几日也只是听说,其实还不能确定,可匈奴来求和亲,却是真的。 陛下虽然未曾决断答不答应,更未说过要把哪位公主或者是宗室之女送去和亲,可匈奴主动求和,陛下又生性仁善,断是没有不答应和亲的道理。 而放眼瞧去,宗室内适合送去和亲的根本没有,要么太小,要么都已经在筹备婚事了,宫女嘛!若是对方是精绝那样的小国倒也无妨。 可匈奴人最是凶残,也是此时大汉最忌惮的异族群,所以唯有现在还未曾出阁的石邑公主,最适合去做和亲这件事。 一来石邑公主未曾有过什么婚约在身,二来她是先帝留下的公主,虽说不是嫡出,却也是先帝和卫皇后生下的,十分的珍贵。 想来如此身份,匈奴定能感受得到大汉对他们的重视,至少几年内不敢随便造次,这样也是好的。 可是哪个宗室之女,一国之公主愿意嫁到那么远的异乡去,更何况这个异乡里的男人,自己未来的驸马爷,还是个粗犷的糙汉子,不可能风度翩翩也就算了,连温柔都够不上,跟嫁个乡下农夫有什么区别?一身粗坯,公主都是金枝玉叶的,谁受得了这样?石邑公主自然也不会例外。 “公主,您别担心,宝璐看啊!现在事情还未定下来呢!您看今天陛下不也什么都没说吗?若是真的决定了,陛下还能不告诉公主您呀!再说了,咱们大汉送去和亲的基本上都不会公主,大多是宗室的女眷,又或者是宫女,郡主什么的,虽说现在宗室内年龄合适的暂且没有,可公主您瞧,上官皇后,不也是六岁入宫封婕妤,登上后位吗?现在才刚满十岁,小点,其实也没什么,姑娘们都早嫁,所以宝璐看啊!这事儿,不一定会落到公主的头上,公主何必自寻烦恼呢?” 元夕摇头,摆了摆手,“宝璐,你不明白,兄长越是不提及,就越是让我觉得不安,既然外头已经有人提议了,可兄长今天一整天,连半个字也未曾提出来过,也许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只是当着我的面,他不好说,打算赶明儿下道旨,也就完了,兄长就是如此,越是心虚,越是避之不及,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公主.........”宝璐闻言,也是心情复杂,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倒是迎门,今日本来作为和宝璐一样贴身伺候公主的侍婢,是要跟着一起进宫去的,可因为前几日误食了坏掉的食物,腹中连着好几日,疼痛不已,公主慈悲,所以才准她在府邸中好生歇上几日,不必劳累了,所以对公主这些烦恼不明所以的绎心,见她们回来,欢快的奔来,一脸兴奋的跟公主说,“公主,您猜谁来了?” 宝璐左右着比绎心要长上几岁,说话做事在对着绎心时,总爱拿出大姐大态度来管束绎心,虽然看着挺烦的,却实实在在的为绎心好,毕竟绎心年纪小,很多规矩都不大懂,为人处世,多是随性而来,公主这里倒无所谓,公主就是喜欢绎心这没规矩的小女孩模样,可落到旁人眼中,这就要落人口舌了。 别人只会说绎心如此无法无天,还不是公主平时管教无方,也不知道公主府的其他婢子是不是也是如此嚣张的? 宝璐不得不为绎心和公主考虑这些,她比她们岁数都长,公主又是她一直伺候的姑娘,她可不能让别人胡乱恶意揣测这俩个在她生命里可以说是除了爹娘以外最重要的人。 “绎心!”宝璐横眉怒目瞪着飞奔而来,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去的绎心,严厉呵斥,“我跟你说多少遍了?见到公主要先行礼,然后才把你要禀告给公主的话说出来,还有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公主府,什么时候允许你在这里蹦蹦跳跳了?越发没规矩了你!今晚不许吃饭了,给我去屋子里好好的面壁思过。” 绎心因为宝璐的多加管束,打小就特别的怕她,刚才也实在是太高兴了,这才没注意到宝璐站在元夕的身旁,如今被她这么一吼,吓得泪眼汪汪,低着头,哽咽着,但还是说了声“是”。 “好了好了,宝璐,绎心的性子你也知道,向来如此,算了,下次注意就是了。” 元夕是真挺喜欢绎心这样风火纯良的性格的,什么事都摆在脸上,也不掩饰,从来不憋话在心里,省得自己还要去猜,有的时候养虎为患都不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绎心没规矩,明知到了外头若是绎心稍微不注意,自己便会落人话柄,元夕也还是要留着绎心在身边的理由,在尔虞我诈里活惯了,可以的话,她真的很希望留一个率真的人在身边。 所以瞧着绎心被骂之后的可怜模样,元夕也不大忍心,便朝着宝璐摆了摆手,开口劝阻。 宝璐本来也没想真的不让绎心吃饭,而且公主一定会护着绎心,这点她也是比谁都清楚的,刚才那番话,不过就是吓唬吓唬绎心而已,若不给这无法无天的丫头一个下马威,她如何能时刻在心里警醒自己,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态度,别什么事都由着自己高兴来办。 第477章 两小无猜 两小无猜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两个人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便没有什么猜忌。 嗯? 就是和我们现在这样一样,我从来不怀疑你说的话,你也很相信我说的话,就是这样。 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傅哥哥你好聪明啊!你说的这些话,夕儿都不懂呢!你好厉害啊! 那是自然的,以后啊傅哥哥可是要保护夕儿的人,当然要很厉害了。 嗯!那以后夕儿就让傅哥哥保护了,夕儿什么都不用怕了! ..... 这是元夕和傅介子第一次在一本现在仔细想起来都已经不知道是讲些什么的一本大概是诗经什么的书里看到“两小无猜”这个词儿时说的话了。 还偏就这段对话记得紧,那年元夕刚满四岁,傅介子十四岁,大了她整整十岁,在他眼里夕儿小小的,是非常需要被保护,呵护,捧在手心里细心照顾的。 所以他那时的口头禅总是说要保护夕儿,可到了最后的最后,许是真的命运弄人,一直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却到头来反被那个人保护了自己。 “绎心,说说吧!是什么让你这么高兴?”元夕见听了自己的劝阻之后,终于不再言语的宝璐,回头,看向被骂得头都不敢抬起来的绎心,莞尔一笑,伸手,亲昵拉过这小姑娘的手,哄着,“好了,宝璐也是为你好嘛!以后呀你就多注意些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在外头做做样子,回到屋子里,关上门,你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和我说话嘛!” 绎心也不是什么小气家家的人,加上来劝的人又是她的主子公主,话一出口,还没听内容,她的气,早就消去了一大半了,还没等元夕说完,撅着的嘴便噗嗤一声,咧开嘴,笑了出来,“婢子可不敢给公主您惹祸出来,下回一定谨记宝璐姐姐教训的话,不会再胡乱造次了。” “嗯!”元夕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看向站在一旁还是不作声的宝璐,嬉皮笑脸的也挪过去拉住她交握紧贴在身前的手臂,“好了宝璐,别在摆出这副嘴脸了,你看绎心已经知道错了,你这次就饶过她吧?人生在世谁无犯错,咱们可不能这么小气的。” 宝璐也是被元夕逗弄得没法子了,还是憋不住笑出了声来,挣扎着把被元夕拽在手里摇来摇去的手臂抽出来,总算是看向了绎心,“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好了,绎心,赶紧,要禀告什么就快点禀告吧!公主刚不是也问你了吗?这么急匆匆的跑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看我是笑着跑出来的,就知道不是什么坏事。”绎心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刚才被宝璐说法完,这会儿子又开始不正经了,毫无规矩拉着元夕另一只手就往公主府里跑,“公主公主,绎心跟您讲,咱们府上今日来了一个一定会让您特别高兴的人来的,公主不是日思夜想,天天都盼着人家从军中回来吗?人家今儿不仅回来了,还给公主带了好多公主喜欢的玩儿意呢!公主您快来瞧呀!” 刚开始听着的时候,元夕还有些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绎心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可当有“军中”这样的字眼出现以后,元夕便明白了绎心口中的人家是哪个人家了。 明白之后,元夕可就站不住了,一马当先,绕过走在自己前头的绎心,跑得身后的侍婢们哪怕再长出两条腿来,也追不上她。 “傅哥哥!” 傅介子这会儿正被绎心安排在公主府后院一间茶室里用着热茶,用茶夹将茶渣自茶壶夹出,用温水洗净,侧置茶杯于茶船中旋转,以热水温烫后,取出置于茶盘中。 将茶叶拨入壶中,青顶的茶形宛如一位身着精致旗袍的女人,芽叶紧裹,秀颀饱满,视觉清爽,堪称清丽,水浸入其中,纤毫四游,却亮却透,一如女子的黛眉水眼。 从身旁一大盂,拿着大勺,勺出一碗水来。 7浸7泡,香气层层分明。 一枚枚芽叶缓缓潜沉至耳杯底,再渐渐浮出,顺着水流的方向摇曳飘送,三沉三浮,茶叶微卷,就像是捏起的小皱褶。 六叠大的和室里,蒙顶石花的热气蔓延开来,将傅介子整个人笼罩在了其中,以至于有不速之客突然闯入,若非元夕那一声大喊,他也还沉浸在虚虚实实的茶镜里,醒不过来呢! “啊?!” 傅介子回过神来,从手中的耳杯里抬头,看着站在拉门处正在脱鞋的元夕,一路紧绷的脸总算露出了些许柔和的笑意,赶紧起身,跪下,行礼,左手压右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手放下。 “臣请六公主安,六公主长乐无极。” 元夕知道傅介子向来是个懂规矩的人,从来不会仗着从前曾伴过她的兄长读遍四书五经,又和她有着自幼相识的缘分,随意待之,见面,不管周围有无人看着,都坚持先行礼,后叙话。 元夕懂他,微微点头,抬手,朝后招了招,外头分别站在拉门两侧的宝璐和绎心见状,明白,抬手,赶紧把面前的拉门推合上,转身,双手掌心紧贴着手背,放在腹前,站着守着。 “骏马监起来吧!说好了,我今日喊了你来,主要是叙旧的,正巧儿,兄长前几日派人送来了一些上好的蒙顶石花,刚才骏马监可还尝过了?觉得如何?” 元夕听见身后的动静,松了口气,超前走动,上席,跪坐,就坐在方才傅介子对面的位置上。 傅介子闻言,起身,快步走到原来的位置也跪坐好了下去,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元夕,一笑,伸手,拿起放在面前案桌上的耳杯,放在嘴边,张口,抿了抿,半认真半调侃,“果然是好茶,陛下对公主果然宠爱有加,这些茶叶都是西域新进贡来的,今年那儿风沙大,收成不大好,比起往日要少了不知道多少斤茶,总共才送来了三斤,我看公主这儿也得有一斤,不然公主可舍不得把这等好东西分我一杯羹,定是早早的就不知给藏到那里去了。” 石邑公主茶痴的称号在大汉可非浪得虚名,傅介子作为她的竹马又岂能不知。 “是两斤。”元夕笑着纠正了傅介子的话,可是这次那笑容却并未延伸到眼底便退散开去了,“就是这么多我才烦,兄长这是.........我知道这么说难免有些大不敬,可我总觉得兄长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 要知道从前元夕可不会说什么黄鼠狼这些个刺耳的话,更别说针对的对象是现在的陛下,汉昭帝刘佛陵了,这可得把坐在对面听得尤其清楚的傅介子给吓得不轻啊! “公主!快住口!”傅介子闻言,大惊,猛地站起身,走到元夕身旁的位置,跪坐下,神情激动,“这些个话,可不是公主您能说出口的,这可是大忌讳!” 元夕却不听,扭头,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傅介子,现在离自己离得那样近,却又好像那样远的傅介子,垂眸,在一滴清泪滑落眼角时,身子一歪,将头靠在傅介子的胸膛上,一直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伸过去,紧紧环住傅介子的腰身,任凭他如何挣扎说着:“公主,您松手,这不合规矩!”就是不肯松开。 “傅哥哥,夕儿现在是真的害怕了,兄长这次恐怕是真的,他是真的准备要把夕儿远嫁了!” 伴着嘤嘤的低声抽泣,淤积在心底深处,连日来的委屈尽数从元夕嘴里朝傅介子吐去。 傅介子虽然只是一骏马监,对朝局的事,不甚了解,而且还是刚才上任的,但他向来都是负责监管邦交之事的,所以匈奴人的求亲他不可能完全不清楚,只不过陛下也并没有确实的说过要把元夕嫁过去啊? “夕儿,你这担忧到底从何而来?” 傅介子满脸不解,不过温香软玉抱满怀,难免让他有些失控,更何况此时此刻躺在他怀中的,还是他一直以来倾慕的女子,忍不住,还是把手悄悄的,轻轻的放在了元夕肩膀上,拍了拍,因为元夕那声“傅哥哥”便也顺理成章的把公主改成了“夕儿”。 “傅哥哥,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先帝最小的公主,现在兄长别说公主了,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你让兄长拿什么去联姻啊?那不就只能拿我了吗?这还用兄长亲口说吗?他早就别无选择了!” 关于这点,傅介子不是没想过,可按照祖例,历代联姻外邦,其实送去的女人大部分都非真正的公主,大多是宗室之女,随便给了封号就嫁过去,隔着千山万水的,谁又能知道什么,再说了宗室之女也多是身份尊贵的女子,也不算是亏待那些个小国了,据记载甚至还有拿宫女来顶替的先例,所以不是傅介子不紧张元夕,而是根本无需紧张啊! 当今陛下如此宠爱石邑公主,定不会轻易拿她去邦交,远嫁异乡,从此兄妹再无相见之日的。 第478章 命总比车子重要 大漠里的星空明亮得连银河都清楚得近在咫尺,好像只要你微微一抬手,便能轻易触到一样,是那样好看。 锦瑟打小就喜欢抬头看着这样的夜空,总感觉看着看着,自己仿佛飘上了天儿似的,自由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可事实上,她也不过就是命人在自己的宫殿天花板上凿开了一个大洞罢了。 她还是锁在金丝笼里的鸟儿,即便生来便有一双翅膀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也不知道中原那里有没有这样的天空?若是没有,那姐姐该多寂寞啊!姐姐她行到哪儿了?出了楼兰,也快到了吧?” 安归躺在锦瑟身旁,双手弯曲,枕在脑袋后,也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发愣,冷不丁的耳旁突然传来锦瑟的声音,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扭头,安慰,“就算没有星空,还有人啊!大公主是去邦交的,既然是大汉帝王的家人子,自然有陛下陪着,不会寂寞的,你放心吧!” 本想着劝慰,可话一出口,却是更让锦瑟不安了。 “陛下?”锦瑟闻言,扭头,看向躺在身旁的安归,咬了咬下唇,漆黑如现在夜空一般的黑眼珠子里盛满了水,“安归哥哥,我听说中原的陛下他有好多好多的女人,我的姐姐,她只是这么些女人里头其中的一个,陛下却只有那么一个人,你说他陪得过来吗?他会不会冷落我的姐姐啊?” “这........” 这下子安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锦瑟的话了,中原不似西域,大汉是大国,他们的陛下自然比他们这些臣属国的王尊贵千万倍。 他们这些小国的王最多也只娶三个老婆的,据说汉昭帝有一整个楼兰城里头的人那么多的女人,不过看着锦瑟这么消极的模样,他可不敢说。 只得硬着头皮赶紧转移话题,“锦瑟,你不是以前总说自己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吗?反正你不跑也已经跑出来了,那咱们就晚点回去,我带你游遍西域,你说好不好?” 锦瑟摇头,神色上兴趣泛泛,“不好,我不想在西域,我想去中原。” “不行!”安归猛地坐起身,“锦瑟,别胡闹了,你从未出过西域,甚至都没出过精绝,你怎么去中原?你知道去中原的路吗?你知道方向吗?你身上有足够的盘缠了吗?你要是这么任性,大公主,你姐姐可是会担心的,你希望她这么忧心你吗?” 真不是安归吓唬锦瑟,也不是他存心不想让锦瑟如愿以偿,而是他小的时候,第一次被父王送去匈奴当质子的时候,有好几次,他都想偷偷跑回来。 可是到头来根本不是匈奴人把他抓回去,多是他饿晕了或者是自己迷失了方向,又遇上了沙尘暴,被风沙迷了眼,倒在沙漠里,差点儿就被活埋了。 要不是匈奴派人对他紧追不舍,他怕是早就已经活不到今天了,他一个男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锦瑟一小丫头片子。 怕是还没走出这片沙漠,人就栽了,她不喜欢他不打紧,可是他不能看着她白白去送死啊! 西域这片沙漠诡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安归知道锦瑟是精绝的大祭司,有先知的能力,可有些灾难不是你提前知道就真的能够顺利避免的。 锦瑟瞧着面前这个从前从未对自己露出过半点严厉气氛,甚至是皱眉头表情的安归突然朝自己发了这么大的火,眼神直勾勾的瞪着自己,那叫一个凶狠,心里直打鼓,双手从后脑勺底下抽出来,支撑着身体从地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往后挪了挪,但还是掘强的摇头,“我不想姐姐担心,可是我也不想不去中原,我就是要去,我一定要去,安归哥哥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眼看着锦瑟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珠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 好几次安归还真怕自己就这么心一软,答应了这丫头明显是任性妄为的要求,可事实证明,父王弟弟不在,整个楼兰只剩下他一个,所有的臣民也只指着他一个王了,经历了这些,他是真的长大了不少,尤其是在忍耐力方面。 安归最终并没有答应锦瑟,只是催她去房内躺下,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动身亲自送她回去精绝。 “安归哥哥真的变了许多,以前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帮我的,现在.......”锦瑟也看出了安归身上的变化,被半推半拖拉进房间里头后,回头看着马上紧紧闭上的房门,安归才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移开目光,最后一笑,“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以后我就不怕有人再欺负我的安归哥哥了,没了亲人,安归哥哥便没了软肋,想必以后楼兰一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好的。” 锦瑟曾也看到过楼兰的以后,只不过她向来只能看到一些零碎的片段,勉强推断日后会发生的事,此时她能看到的楼兰也仅仅到安归被刺杀之前,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特定的线索,所以自然也不会知道安归后来的下场,更不会知道盛极一时的楼兰,终被外头滚滚沙尘给尽数淹没。 西域之大,不亲自走走,你还真不知道,繁絮本以为虽然在楼兰城耽搁了一些时间,可大家赶一赶,至少在日落之前他们一行人能到沙漠的边缘。 断不会想到紧赶慢赶的行了半日,才只是走完了一半的路程,别说是码头了,脚底下这片沙漠他们都还没能走得出去呢! 算着剩下那一半的路程如果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走的话,也得走到明天早上才能到,如此看来还不如现在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呢! 再说了骆驼也累了,好在出来时也预想到了这种情况,搭营帐用的东西,都装在后头箱子里了,半路找个地方扎营,睡一晚上,只要天气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像现在一样,风平浪静,只是偶尔有少许冷风刮过,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倒是此时车内听说了要中途扎营的繁絮心里是说不出的后悔,“真是不该在楼兰耗那么久的,这下好了,若是耽误了吉时,可怎么是好啊?!” 都说人千万不要随随便便的乌鸦嘴,因为可能会使情况变得糟糕得越发不可收拾。 这不繁絮刚话音一落,一直平稳前行的车厢便突然左摇右晃起来,而且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晃越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要翻车似的。 坐在车里的繁絮除了伸手用力掰紧车窗突出的一块杠她什么也做不了,车内都已经这样了,出去外面也只会更严重。 人怎么都比车轻,外头的风得大到什么程度才能把车都给吹翻?怕是只要自己一出去,人就不知道被刮到哪里去了。 可是出不去也不能真的躲在这里孤立无援,繁絮用尽全力张嘴大喊着娜宁的名字,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大公主的威仪了。 好在娜宁还在外头,只是听她的声音和说出来的话,怕是情况不乐观啊! “公主........公主您别出来!千万别出来!是........是沙尘暴!” “什么!”繁絮闻言,大惊,差点儿拉住窗台的手就要脱力滑下去了,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又抓住了,不过可能实在是太过震惊了,繁絮一下子也顾不得危险了,拉开窗户的拉板,就这么把头伸了出去,任凭见着此景的娜宁如何惊慌失措的将她推回去也不进去,她把一只手伸出窗,死死拉住娜宁的衣袖,质问,“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沙尘暴?!锦瑟的推断从来不会出错的,沙尘暴不是这个时候来的啊!” 娜宁见劝不会繁絮,只好尽可能将自己的身体贴紧车厢,为繁絮多多少少挡去一点强风,听到繁絮的质问之后,也是欲哭无泪,“公主,娜宁也知道五公主的预测是不可能会出错的,即便真有什么遗漏,也不会遗漏这么大个错误,可是这就是沙尘暴啊!您看看这天儿,全变了,全变了!公主您可千万不要随便出来啊!我们已经被刮走好几个人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繁絮顺着娜宁的视线,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灰蒙蒙的有些污浊,远远看过去,天边似有卷风,从天连到地,而且不止一个,整个沙漠的风沙都被卷上去了,看上去,想来世人常常传说的人间炼狱,怕是也不过如此这般景象了。 可如今已经走到半路了,明天无需半日就出沙漠了,打道回府显然不现实,离楼兰城这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啊! 更何况风暴中心就在他们后头,他们若是往回走,那不是活生生把自己往死路上赶吗?! 现在只求向来有主意的娜宁可真的别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掉链子了。 娜宁看了看四周围,隐约似乎瞧见个什么口,仔细一看,竟是口井。 “公主,您看那儿!那儿有口井,咱们先跳到井下去避避这风沙,拿东西把井口堵上,等风暴过去了,咱再延着井口绳子上来就是了。” “那这一车子的东西怎么办?” 繁絮也看到了那个井,觉得是个办法,她自小照顾着锦瑟,又当爹又当娘的,本就不是什么娇纵的人,只是这一车可都是她父王精心挑选让她带进长安城的,若是全没了,那......虽说都不算什么特别贵重的,可到底也是一番心意,而且还是父王为数不多对她的心意,她如何能就这样说弃掉就弃掉? 娜宁却不以为然,“公主,命总比车子重要吧?赶紧走吧!” 繁絮虽然犹豫,可也觉得娜宁话糙理不糙,点头便准备在等会儿前头风沙稍微比这里小一点的地方下车。 第479章 狐红豆 风伯又称风师、箕伯,名字叫做飞廉。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怪。蚩尤的师弟,相貌奇特,长着鹿一样的身体,布满了豹子一样的花纹。头象孔雀的头,头上的角峥嵘古怪,有一条蛇一样的尾巴,在祁山修炼。 风伯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飞廉,他原来是蚩尤的师弟,他的相貌奇特,长着鹿一样的身体,布满了豹子一样的花纹。 他的头好象孔雀的头,头上的角峥嵘古怪,有一条蛇一样的尾巴。他曾与蚩尤一起拜一真道人为师傅,在祁山修炼。 修炼的时候,飞廉发现对面山上有块大石,每遇风雨来时便飞起如燕,等天放晴时,有安伏在原处,不由暗暗称奇,于是留心观察起来。 有一天半夜里,只见这块大石动了起来,转眼变成一个形同布囊的无足活物,往地上深吸两口气,仰天喷出。 顿时,狂风骤发,飞沙走石,把玩意儿又似飞翔的燕子一样,在大风中飞旋。 飞廉身手敏捷,一跃而上,将它逮住,这才知道它就是通五运气侯,掌八风消息的“风母“。 于是他从“风母“这里学会了致风,收风的奇术。 蚩尤和黄帝部落展开的那场恶战,传说蚩尤请来了风伯、雨师施展法术,突然间风雨大作,使黄帝部众迷失了方向。 黄帝布下出奇制胜的阵势,又利用了风后所制造的指南车,辨别了风向,才把蚩尤打败。被黄帝降伏后就乖乖地做了掌管的神灵。 风伯作为天帝出巡的先锋,负责打扫路上的一切障碍,每当天帝出巡,总是雷神开路,雨师洒水,风伯扫地。 风伯的主要职责,就是掌管八面来风的消息,运通四时的节日气候。 照理说是很少会随性而来,对这天地间的某一方地域做出这么大的攻击的,若不是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惹了他,他是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而做出这样毫无人性事情的罪魁祸首,现在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无奈飞廉挥挥手再多放一道卷风下去寻,哪怕把脚底下这整片的沙土都卷上来,他都要找到狐红豆那个小泼妇! 没有他的命令,她竟然敢嫁给别人!嫁给别人也就算了,还那么的明目张胆,好像生怕这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样,这不存心把他的脸面狠狠踩在脚底下吗? 说起来他和红豆的婚事那是长辈们早早就定下来了,在红豆还未出生之前,飞廉的娘就已经决定要把自己好姐妹未来的孩子要是个女娃娃便收作自己的儿媳妇了,要是个男娃娃就做自己的女婿。 随随便便就这么决定了飞廉的婚事,好吧!这些他也可以忍了,毕竟这红豆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就是这性格太风火了一些,不过也没什么,中规中矩的,他也觉得没劲儿,可是逃婚,他都没逃,她居然逃了!这可就真的不能再忍下去了。 “狐红豆,你给我出来!有种咱就别躲着藏着,出来!敢做不敢当是吧?当初逃婚那劲头上哪儿去了?” 飞廉知道红豆性子小,耳朵里最是听不得挑唆的话了,但凡不顺耳的,或者听着不是滋味儿的,都要反驳一句半句,所以故意大喊着,就是为了把她激出来。 可红豆这次不傻,一次被骗两次被骗,三次还是被骗,第四次怎么着也得学聪明了点了,就是张开双臂双腿,大字趴在好不容易找着的避难地井底就不走了,任凭飞廉在外头喊破嗓子,也死咬着牙不回一句嘴。 倒是一旁和她一块儿出逃的相公陆路被吓得不清,从下井开始就一直拽着红豆的手不放,硬是把人家白皙的手臂给掐得差不多有三个大拇指那么大一块青出来。 好在红豆非常人,要不然照陆路这样掐法,早就疼得哭天抢地,恨不得在他后脑勺上立刻给上一记闷棍了,不打得他满地找牙也得打得他满天星星。 “狐姑娘咱们赶紧想办法跑吧!别在这儿待着了,你看看外头动静越来越大了。”陆路看着不停吹进来一大盃一大盃沙土灰蒙蒙的井口,心里突突直跳,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向趴在身旁的狐红豆,欲哭无泪,“要不你出去跟他解释解释,就说是我的错,我哪天就不该和你喝那么多那些酒,不然咱们也.......” “也什么也?”红豆闻言,扭头,横眉怒目一瞪,朝着陆路就是一顿吼,“怎么着吃干抹净了,就想赖账是不是?不想对我负责了是不是?” 陆路闻言拼命摇头,“不是不是,狐姑娘,我和你萍水相逢,要不是因为那几杯烈酒,也不会.......可你有婚约应该和我说啊!如果我知道了,一定不会说什么负责之话的,其实孩子我可以自己养大。” 说着陆路低头,抬手抚摸着高高鼓起的肚子,眉眼间全是温柔,“没想到我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也能有十月怀胎的这一天,一开始虽然很难接受,甚至有好几次,我都想去死了算了,一个男人竟然生孩子,这是多怪异的事啊!想我陆家几十年的商界威名就这样被我糟蹋了,我真的很想以死明志算了,可是日子久了,我越来越舍不得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每天一早起来,就会想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啊?也总是会想他生下来将会是个什么模样,越想就越是欣喜异常,可惜这些我不能分享给我的爹娘听,他们要是看到我这副样子,也许还没等我解释一番,他们多半早就已经气死的,狐姑娘,我.......” “打住打住打住!”狐红豆虽然知道被她们一族的女人沾染过后大肚子的男人在怀胎的时候,无论是性子还是说话的语气,反正除了长相身体以外的其他地方都会变得越来越不像男人,可还是受不了陆路这张啰哩八索的嘴,还没等他说完,便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打断,“大哥,你的心情我不想知道,反正咱俩不那样也那样了,反正我本来就对我和飞廉的这桩婚事诸多不满,他也不见得多喜欢我,那就将错就错,这婚事我正愁没有理由推呢!只要我说清楚,飞廉想必不会再纠缠了,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听听外头的风声,我一出去就得死,你忍心让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吗?你且先安静待着,等会儿,等飞廉气消了,或者没力气了,我再出去解释,这也还不迟。” “公主快啊!快下来!” 狂风大作中娜宁除了死咬着牙关,把脚根子立稳了什么也做不了,周围的那些一个接着一个飞起的人不是她不想去救,而是她自己现在自身也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的死活,为了公主,为了她精绝的大业,她只能拼尽全力去救繁絮这么一个,只能明明抱紧了一根扎在沙地里的木桩,另一只手却不伸向在自己脚边的一位婢女,而是距离自己还有两个人距离,已经走出车厢,在车头上勉强站着,努力想从车上下来的繁絮,把最后一线生机毫不犹豫的留给了她。 繁絮也知道娜宁的想法,但自小被养在宫阙里的她,从未见过外头世间险恶的她,心思足够单纯,也足够的善良,她真的不愿意看到那么多人死了就为了救她一个人,那些侍卫婢女有一半以上都是自小便在她的宫中伺候着,朝夕相处,对她来说,他们甚至比她的父王还要亲近啊! 许是一时的任性,毕竟年少无知,她抬起两只手横在身前拼命的挡住迎面而来的强风,竟没有走向一直朝自己伸手的娜宁,而是走向了那个离娜宁很近的小婢女。 她记得她是叫秋歌,陆秋歌,也是中原来的,也是这个时辰的昨夜,秋歌高高兴兴的跟着她收拾东西,脸上全是期待和欣喜,说自己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回家去了。 秋歌是在沙漠里流浪被她捡到的,捡到的时候她浑身都是血,人也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用了好多药才总算把秋歌从鬼门关里扯了回来。 其中也多亏了锦瑟,也不知道这丫头拿来的都是些什么药材,竟然熬了秋歌才喝下去半碗,身上的伤就全好了,人也清醒了。 就是发热太长时间了,脑子烧坏了,除了陆秋歌这三个字,对过去秋歌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本来和她一起救回来的,还有个男的,可是等秋歌醒来时,那个男的就不见了,她派人去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这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土,哪怕是精绝国最擅长走山的将士也不敢轻易的往深里走,父王说犯不着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损耗精绝的兵力,所以最后她也只能作罢。 可能就是因为繁絮在心里觉得是自己看守不力,才会把秋歌唯一的希望给看丢的,所以一直以来,繁絮除了锦瑟对待最好的便是秋歌了,连自小跟随,锦瑟的师傅大祭司的女儿娜宁也没有这么好过。 娜宁在看到倒在一旁的秋歌也想过繁絮可能会去救她,可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有精绝子民在后,繁絮作为和亲贡女,理应明白自己的责任和身份,不会真的干出这么蠢的危险事儿来,毕竟其中也关乎着自己的性命,所以当看到繁絮改变方向时,其实娜宁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在心里惊叹了一声,繁絮的善意比自己想象中要更无畏些。 毕竟都说是侥幸,就是说其实娜宁也不确定繁絮下一步会怎么做。 第480章 拼命推卸责任 汉武帝建元二年春三月,上巳日。 十八岁的少年天子刘彻去霸上祭祀先祖,祈福除灾,回宫时顺路去平阳侯在京府邸看望当时嫁给平阳侯曹时的大姐平阳公主。 与陈皇后结婚已有数年,却依然没有子嗣,平阳公主便效仿姑姑馆陶公主,择良家女子欲以进献天子。 恰逢武帝霸上祓禊归来小憩侯府,平阳公主便将先前物色好留在家中的十几个女孩精心装扮,并令她们拜见武帝,然而武帝却并不满意。 于是平阳公主命十余人退下,摆上酒菜开筵。 这时,侯府的歌女上堂献唱,卫子夫亦在其中,武帝望去众人,一眼便看中了卫子夫。 继而,武帝起身更衣,卫子夫则随去侍候,并在尚衣的轩车中得到初幸。 武帝回到筵席后非常高兴,赐给了平阳公主黄金千金,平阳公主因此奏请将子夫送入宫中,武帝欣然答应。 临别上车之时,平阳公主亲抚着卫子夫的背说:“走吧,在宫里好好吃饭,好好自勉努力,将来若是富贵了,不要忘记我的引荐之功。” 可从那之后,自建元二年入宫以来,时隔一年多的时间里,卫子夫再也没有受到召幸。 建元三年(前138年),汉武帝再次选择宫中年迈体弱等无用处的宫人释放出宫。 卫子夫得见天子,哭着请求武帝释放她出宫回家,武帝怜爱卫子夫,再一次临幸了她,卫子夫因此而怀孕,汉武帝对她的尊宠也一天胜过一天。 然而好景不长,当时的皇后陈氏是大长公主馆陶公主,刘嫖之女,因当初武帝尚为胶东王时,刘嫖为其得立为太子出了力气,陈皇后亦以此原因而骄横高贵。 当她听说卫子夫受到大幸而怀孕,自己却数年没能生孩子,便嫉妒卫子夫。 其母刘嫖更是派人去抓捕卫子夫的弟弟,当时在建章当差的卫青,欲杀卫青以恐吓卫子夫。 所幸卫青的朋友公孙敖带领一干壮士及时相救,使卫青免于一死。 武帝得知此事后,便召卫青为建章监,并加侍中。 卫子夫的兄长卫长君也得到显贵,亦加为侍中,数日之内,赐给卫家的赏金累计竟达到千金之多。 而后十年,卫子夫深得宠爱,继“尊宠日隆”后,史书又接连用“大幸”、“有宠”形容她。 卫子夫被封为夫人,先后为汉武帝生下三女一男其家族更是得到极度的显贵。 卫子夫的长姐卫君孺嫁给太仆公孙贺为妻,公孙贺亦因此更受亲信;二姐卫少儿因与陈掌有私,汉武帝便召见陈掌使其显贵;公孙敖因与卫家亲近而受益;卫青则升为大中大夫之职,纵览汉武帝一朝,更无此幸。 汉武帝元光五年,因陈皇后巨资求子而不得,于是使用媚道害人邀宠的事情被察觉,武帝非常愤怒,便派御史大夫张欧负责此案。 当时张欧的下属侍御史张汤深入案件,追查出楚服等人为陈皇后施巫蛊之邪术,建立祠堂祭祀诅咒,祝告鬼神,祸害他人,属大逆无道之罪。 至此,为后11年的陈皇后于秋七月乙巳日以惑于巫祝被废,退居远郊离宫。 此后半年有余,卫子夫再次怀孕。 元朔元年春天,已承宠10年的卫子夫为称帝12年之久,时龄29岁的汉武帝生下第一位皇子。 武帝异常欣喜,诏令当时善为文者枚皋及东方朔作《皇太子生赋》及《立皇子禖祝》之赋。 为感谢上苍赐予他的第一位皇子,武帝又修建了婚育之神高禖神之祠以祭拜之。 举朝臣子亦为这位迟来十余年的大汉皇长子的诞世而高兴。武帝为皇长子取名为刘据。 欢喜之暇,时为中大夫的主父偃上书武帝,请立卫子夫为皇后。 武帝欣然准奏,择元朔元年的春天,三月甲子这一日册立卫子夫为皇后。 诏曰:“朕听说天地不变,施化不成;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易》说:‘因势变通,人民的精神才会振作。’《诗》说:‘通天地之变而不失道,择善而从。’朕欣赏唐虞而乐观殷周,愿汲取历史的经验教训以为借鉴。现在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有的犯了罪畏罪逃亡及久欠官物而被起诉,事出在孝景帝三年以前的,都免予处理。” 在卫子夫立为皇后之后,因她而显贵起来的卫氏家族亦不负君王所望,并未如大部分外戚一样寄居于裙带之宠。 以卫青、霍去病为主导的卫氏外戚身着戎装,挥师北上,凭借着个人才赋及暴骨他乡的决心在十数次出生入死之后身封万户而不息,为大汉朝谱写出戎车七次出征,北登阗颜山,六次深入匈奴,在祁连山设郡的赫赫战功,基本瓦解了北方匈奴势力,为解决汉朝边患问题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卫氏一门亦获以枝属五人封侯的荣耀,更有姐姐作皇后,弟弟取公主的富贵。 可随着太子刘据一天天长大,卫子夫的容颜也一天天衰老下去。 元朔六年,随着年轻貌美的王夫人的出现,汉武帝对卫子夫持续十五年的盛宠开始逐渐转移。 之后,又有李夫人、尹婕妤、邢娙娥、赵婕妤钩弋夫人等更替受宠。 在这冰冷的宫阙中,人们终是以色视人,卫家的长盛倚仗的是武帝的盛宠,若是没了这份儿宠爱,那变回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是的衰败家族不过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所幸有陈皇后恃宠而骄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前头,卫子夫承宠这么多年性子依旧是谨言慎行,大方得体的,而且对待武帝的移情别恋也是除了宽慰还是宽慰,好在武帝对她虽然没有了感情,可信任还在,日子也并非真的那么不好过。 可盛宠之下,功高相加,卫氏外戚却不知安分了,不仅出了擅用北军军饷一千九百万钱一事,竟然还有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以及行巫蛊诅咒天子之事。 闰四月,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坐巫蛊之罪处死,卫青之子卫伉及卫长公主之子曹宗亦在连坐之内。 而此时的宠臣江充因与太子有隙,害怕武帝死后被新帝诛杀,故而欲构陷太子为先,即妄言武帝生病是因为有人行巫蛊诅咒天子。 于是武帝命江充为使者治巫蛊之案,江充指挥巫师四处掘地寻找木偶人,但凡挖到就逮捕周围的人,并以炮烙之酷刑逼供认罪。 百姓惶恐之余相互诬告,以此罪冤死者前后共计数万人。 汉武帝年迈,愈加相信巫蛊之事,江充趁机说宫中有巫蛊之气以致天子之病久不见好。 于是开始查办后宫中不受宠幸的夫人,随后又查到皇后卫子夫的椒房殿。 将整个禁中的御座毁地面掘开以后,仍一无所获。 征和二年秋七月,江充终是将铁楸挖到了太子东宫,在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的帮助下,得到了桐木人偶。 太子刘据欲往甘泉行宫辩白却遭江充等人限制,无法向武帝辩明情况,情急之下又无上策,便听从少傅石德之计。 于七月壬午日,将江充缉拿,并斩杀韩说。 而协助江充办理此案的御史章赣逃出,去往甘泉行宫见武帝。 无上策,便听从少傅石德之计,于七月壬午日,将江充缉拿,并斩杀韩说。 而协助江充办理此案的御史章赣逃出,去往甘泉行宫见武帝。 因太子能指挥到的车马有限,刘据在决定起兵后派舍人持节连夜入长秋门报卫皇后。 卫子夫同意刘据调用皇后的中厩车架,取武库兵器,调长乐宫卫队,并以奸臣造反的名义征兵,与江充等人在长安城中展开激战,终于杀死了江充,并于上林苑烧死胡巫师。 刘据起兵后,武帝认为太子一定是受到了江充等人的陷害才这样做。 便派遣使者入长安探查,使者却因胆怯未敢入城,对武帝谎称太子造反要杀自己。 武帝由是大怒,派左丞相刘屈氂发兵讨逆。 更发三辅附近郡县之兵,及二千石以下官吏皆归刘屈氂统领。 刘据见刘屈氂的兵卒越来越多,亦开长安官狱放囚徒以充军,并派使者持符节去调动长安附近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命令他们全副武装之后前来会师。 然而武帝派遣的使者侍郎莽通赶到,告知长水校尉太子的符节是假的,并斩杀如侯亲自引长水宣曲胡骑入长安。 而后,护北军使者任安虽接太子发兵符节却作壁上观,因此,太子刘据所率兵卒与丞相的兵卒数量差距越来越大。 混战五日后,血流入渠,尸骸遍地,太子不敌,战败出奔。 七月庚寅日,太子得丞相司直田仁之助,于覆盎门逃出长安,隐匿于湖县。 同日,武帝诏遣宗正刘长乐、执金吾刘敢奉策收回用以帮助刘据起兵、象征皇后实权的皇后玺绶。 卫皇后因无以解释自己的行为,以死明志,自杀身亡。 黄门苏文、姚定汉置之公车令空舍,盛以小棺,将卫皇后葬在长安城南桐柏亭。 而无人知晓的是卫皇后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临盆时正巧是在卫皇后自杀的前一天晚上。 都说虎毒不食子,怎么说皇后犯事,可这孩子终归是武帝自己的孩子,已经赶尽杀绝了,留下一个,还只是个女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便是石邑了,虽然是公主,可武帝却不让史官将她纪录在册,连详细的出生年月日都不写,就写了个封号就完了,连个名字也没有,元夕二字是石邑遇到自己这辈子最好也是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姐妹时,才有的名字。 可偏偏这最好的小姐妹,到头来还是被她害惨了,可是没办法啊!谁让陆秋歌这世间这么多的男人,她偏偏要去爱上那个不能爱上的,这可真的不能怪她呀! 谁让陆将军好好的军官他不做,偏偏要去走歪路和人合伙偷军饷,害得边城将士饿得没有力气打仗,还和官场上的人抢夺拨给百姓的粮食钱财呢? 说到底他们陆家没落,那是怪不得任何人的事,主要还是怪他们自己不安分,不然霍光即便想抓住他们的把柄也无从下手啊! 更何况这一代的陆氏子孙,死绝殆尽,仅剩的除了一些姑娘唯一的男丁还是陆路这么一个体弱多病,活生生就是一药罐子的废物。 秋歌的死当真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啊!为何兄长还是不相信她,都两年了还是怀疑她,这会儿还准备把她撵出大汉,撵出长安城,实在是太过分了! “好了,别怕,有你傅哥哥在,没人可以伤害你的,夕儿,你放心,我明儿就入宫去,一定帮你好好套套陛下的话,好让你安心。” 对陈年旧事,宫阙秘密不明所以的傅介子自然不着急的此时怀中抱着的女子心中拼命为自己开脱,推卸责任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安慰她,还以为眼前的少女和自己童年时手牵着手去玩闹的小女孩还是一样的。 “傅哥哥,你一定要救救夕儿,听说那些匈奴人最是凶狠粗莽,夕儿这小身板儿的嫁过去,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好,你放心吧!没事的,别难过了。” 第481章 没有死 近几日天气越发凉快了起来,白天还好些,多少有那么一点太阳,即便冷风有时候吹得大了一些,也是带有一些暖意的,不至于让人浑身发冷。 可一旦到了晚上,太阳没了,只留一盏冷月挂在漆黑的夜空,光是这么看着就觉得清冷,更何况此时周围的风刮得比白日里还强些。 以至于向来身体强健的宝璐左脚刚迈出此时盛满了洗浴用的热水的木桶,从一片雾气缭绕中走出来,走到雕花红木屏风后换上衣物时,也着实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 “这天气真是越发冷了起来,还是赶紧让心儿过来洗漱才好,不然这夜越深,这风便越是刺骨,这丫头最怕冷了,偏偏还最容易着风寒,可不能让她冻着。” 宝璐抬手用力搓了搓身体两侧的手臂,眼看着窗外已经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的天色,听着哪怕不仔细听也能听得很清楚风吹打窗纸发出的“啪啪”声,加快手上的速度,赶紧把衣服一件件儿的套好在身上,然后跑出门去,走去整座院子正中央此时灯火通明的厢房内喊在里头等着自己洗完好也去洗漱的绎心。 虽然总是嘴上不饶人,可到底也是自小便在府中认识的姐妹儿,更何况那些狠话全都是为了提醒绎心才说出来的,宝璐心里疼这个妹妹比自己还多,甚至连尊贵如公主这般人物也只能在她心里排在绎心的后头,她是那样喜欢,疼惜这个小妹啊! 就因为在乎,所以才要骂她,因为宝璐比任何人都紧张绎心哪天管不住她这张嘴里,祸从口出,害了自己。 “心儿?心儿?”宝璐推开屋门,抬脚,跨过门槛进入屋内,可在前屋转了一大圈,圆桌上,炕台上都没有看见绎心的身影,她眉头微皱,看着大开的屋门外,一边低语,“去哪儿了?”一边朝外跑去大喊,“心儿?心儿?你在哪儿?” 傅介子本来只是想把在集市上为石邑公主购得的零嘴交给她,却没想到她拉着自己说了那么些掏心窝子的话,耽搁了好些时辰,俩人也都不知不觉说得有些多了,待回过神来,天色已全黑。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也没留意打更钟的,不过他看着也知道不早了,自己的身份他自己很清楚。 这里,是公主府,无论是作为青梅竹马的大哥哥,还是陛下亲封的骏马监,只要他是个堂堂七尺男儿郎,就不能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 更何况还是跟公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是不妥了,公主还未出阁,他大汉的民风也还没开放到这种地步,再多待,一个不小心传出去怕是会有损公主清誉。 所以即便公主多次挽留下来用晚膳,傅介子也没有同意,而是道了声“告辞”便径直离去了。 只是半道上却遇见了急匆匆跑来的绎心,若不然此时傅介子怕是早就出府,回到自己的府邸内了。 虽然这权贵之地他是没有资格去住的,可是他的府邸正巧就在这地儿外围不远的地方,离公主府甚为接近。 这也是当初他为何要买那座破破烂烂,估计翻修之后所赔进去的银两恐怕比购下宅邸的银两还要多他也还是买下了的主要原因之一。 “你说什么?!” 绎心偷偷瞄了眼距离这儿不远处的元夕住的寝院,也就是傅介子才出来的地方,眼神中透出些怯生来,片刻见无人出院,松了一口气,视线一转又朝着自己跑来的院子看去,想着自己出门前宝璐还在洗漱,一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想来也不会这么快就追过来,最后才看向傅介子,抿了抿唇,“傅大人,绎心不想隐瞒您,陆家的三小姐,秋歌小姐她的的确确还没有死,当初是我亲手把她从土里挖出来的,不会错的,当时的秋歌小姐确实双眼紧闭,毫无动静,可这却不是被刺杀失血过多而导致的,而是被憋晕过去的。” “那孩子呢?”傅介子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了,一时忘了男女有别这茬,他伸手用力抓住了绎心的肩膀,眉头紧锁着,尽力压低声,可还是忍不住喊了起来,“秋歌肚子里的孩子,既然她还活着,那孩子是不是也安然无恙了?” 绎心用力点头,“不错,孩子是活着的,并无大碍,只是长安城秋歌小姐说她已经待不下去了,她等不了她的佛陵哥亲政那一天了,她此生再也不奢求什么了,更不奢望什么以后位相待,她是想她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要再像她一样,被追杀,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更不要这个孩子终身都背负着一个未出阁便大了肚子,不守贞洁的女子作为娘的耻辱,所以她带着孩子走了,那时候还没有生产,可是肚子已经很大了,怕是快生了。” “那你还让她走?!”傅介子一把甩开绎心,通红的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满是血丝,指着面前的绎心就骂,“绎心亏得我和公主如此的相信你,你怎么能就这么让小歌立刻,她顶着个大肚子,一个姑娘家家的,她能走去哪儿?你让她怎么活下去?她可是自打出生开始半步都没离开过长安的!” “傅大人,这事儿不是我成心不告诉您,是我不敢告诉公主啊!您每日来到这公主府都和公主待在一起,我就是想和你说,也没法子啊!” 绎心也是满眼的泪光,猛地抬起头,面容扭曲,俨然是满肚子委屈无从可说。 这回儿轮到傅介子懵了,他一脸奇怪的看着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绎心,摇头,“本大人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说我总是和公主在一块儿,所以你才拖到现在才和我说明,因为秋歌并没有死的这件事不能让公主知道,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大人,原本绎心也和您一样,那时候我比您还不相信秋歌小姐竟会是公主亲手了断的,可是请您相信绎心,绎心伺候公主这么多年了,是跟着大人,公主,秋歌小姐,你们三人一块儿长大玩闹的,若真的并非公主所为,绎心绝不敢空口诬陷啊!” 绎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哗啦啦地从眼角不停往下流,眸中倒映的是从未出现过的怨恨。 却被及时赶来的宝璐给毫不留情的打断,“绎心!”她朝着绎心快步走去,伸手便用力揪住绎心的一条胳膊,厉声,“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姐姐跟你说多少遍了,那些都是你的误会,你这孩子你怎么就是不听?”骂完之后,扭头,看向因为宝璐的突然闯入,着实有些惊讶,愣在原地的傅介子,双手交叠在腹前,微微鞠躬,行礼,语气恢复冷静,“傅大人,请恕家妹无礼,冲撞了您,她是胡说的,具体事宜请傅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不必放在心上?!”傅介子眉头紧锁,靠近宝璐,眉眼间已有了些怒意,“宝璐,那不是别人,那是陆秋歌,是我和夕儿最好的朋友,你让我别把她放在心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宝璐面对着傅介子咄咄逼人,面上却并无任何惧色,只是在听到陆秋歌这个名字后,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多嘴的绎心,然后看向傅介子,摇头,依旧恭敬,“傅大人息怒,宝璐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陆三小姐的事确实是这长安城内最为禁忌的话题,傅大人难道忘了吗?陆三小姐是如何被赐死的?” “我很清楚,也不可能忘记,这辈子都不可能,可方才绎心说....” 傅介子自然明白宝璐的话里有话,可是方才绎心所说的话实在是太过让他震惊了,他必须搞清楚一切,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宝璐看出了傅介子的决心,遂开口及时打断,不让他再说下去,“傅大人!”喊了一嗓子之后,抬眼,看了看傅介子身后元夕所在的院子,见并无任何特别动静,才再次将视线转回到傅介子的身上,“大人,不管绎心跟您说了些什么,全不过是绎心这丫头的误会罢了,什么也没有,大人也清楚陆三小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死的,如今既然事情有扭转,大人心里知道便好了,多说多问最终害得会是谁?大人是不怕,可是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那位可会再次落得个必死无疑的下场,其中利害关系,难道连我一个姑娘家都看得出来的事,大人不懂吗?” 宝璐知道纸已经是包不住火了,既然傅介子已经从绎心那里得知了某些秘密,那就只能想办法让傅介子自己愿意不要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世,其中自然也包括始作俑者,坐在大汉云端之上最高的那位人物了。 傅介子不会不明白宝璐的这层意思,他彻底的住了口,甩着袖子绕过宝璐和绎心便朝公主府的大门走去,临出门前,侧目瞥了眼被宝璐逮了个现行,正低着头,欲哭无泪,浑身发抖的绎心,想去帮却终究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出了大门,上了挂有自己府名的马车,离开了这里。 第482章 这件事我只说给你听 入夜,夜深人静的楼兰城中黑灯瞎火的,白天到处是摆摊叫卖的小贩,行人人头涌涌的街道,现在静悄悄的空无一物,在月色的照耀下配着脚底下沙土,伫立在眼前的一座座灰蒙蒙的城墙房楼,看着俨然跟一座死城似的。 不过这些锦瑟看着也没有一点惊讶,她虽然打小除了精绝来得最远的就是楼兰了,其他的西域小国她是只听说过却从来未曾去到过,可也知道这沙漠里头的城镇大多如此。 这里环境恶劣,动不动就沙尘暴,这里下雨的日子太少了,白天炎热,晚上犹如寒冬腊月,没有什么四季之分,这导致他们不能像中原人一样开垦荒地,自食其力,自给自足。 只能拼命派出人手去寻找绿洲,可那些地方都是有限的,而且在大漠里走动,若非真的很熟悉地形的人,只怕多是有去无回。 如此最好的办法便是贸易交易他们只能给从中原来运输绸缎的商队好吃好喝的招待,免费给他们住的地方,以表西域和中原的友好,希望他们能给他们送食物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互帮互利,可有人会问既然这片地儿不好生存,那为何不迁移呢? 这世间大好河山数不胜数,难道就没有他们西域子民的落脚之地了吗? 非也。 西域虽然生活的都是些小国,可小国的子民难道就不是子民了吗?三十六国,这数量加起来只会积少成多,更何况还有从来不与任何一国和睦相处,野蛮的匈奴在暗处虎视眈眈,如此战乱,能有个落脚点就不错了,谁敢冒这么大的险跑出去啊?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所以锦瑟理解父王也理解姐姐,可是她不能原谅明明缔结邦交还有很多种方式,为何所有的帝王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联姻,女人就是他们玩弄政权的棋子吗? 这也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每次都要我们精绝把公主嫁过去,汉帝为啥不把自己的儿子揪过来呢?” “他没有儿子。” “啊!” 锦瑟刚松开麻绳,因为她的脚尖已经能碰到城根底儿了,正在兀自嘀咕,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道声音,而且这声音听着还离得如此接近,着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本来晚上到处都没人已经够瘆人了,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预测好的风平浪静四周围却总有风在吹来吹去。 有好几次还挺大的,让腰上绑着绳子吊在楼兰城墙正中间,不上也不下的锦瑟给吹得,死死拽着绳子,闭着眼,叫得跟杀猪一样,难听死了,更丢脸死了。 好在当时附近没人看见,可这会儿这声音一出来,除了让她想起刚才的糗事又羞又恼,还让她颇感惊讶。 因为这声音她在熟悉不过了,不是别人,就是至今也还算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婿,安归的声音。 锦瑟先是惊呼一声,然后猛地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安归的模样,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却让她很是纳闷,见反正都被发现了,便不再遮遮掩掩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安归,疑惑,“安归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锦瑟虽然从未去过中原,可是中原商队每年也都偶尔会经过精绝的,对于中原的服饰,她自然是清楚的,安归身上穿着的鸦青交领麻布曲裾,下长至膝为漆黑,衣袖窄小,与中原人相比偏紫檀的长发用皮绳束起高高的发髻在脑后,头上一顶斗笠,一副普通中原老百姓的模样,额前的额饰,手上的戒指皆被脱了下来。 “意思就是我知道你准备要去哪儿,我也很清楚如果我坐视不理,或者强硬些,直接把你绑了,绑回精绝,以你的性子,再逃出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想过了,还是由我陪着你去一趟,这样你看到你姐姐没什么大事了,我也能放心。” 安归面上没多大的表情,双手抬起,抱在胸前,一字一句顺着锦瑟的话说下去,甚至嘴角还有些浅浅的笑意,那是只有在看到锦瑟时才会有的表情。 “不是......这........这不太好吧?”反倒一向淡定的锦瑟这下彻底的慌乱了,摇着头,摆着手,不断回头朝身后楼兰城门看去,“安归哥哥你是不是在匈奴那儿做质子太久了,习惯了,你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你不是楼兰的弃子了,你是楼兰国的大单于,你跟我一起走,那怎么行啊!你走了,楼兰怎么办?一国不可一日无主啊!” 安归还是那样的笑容,上前一步,伸手,揉了揉锦瑟头顶的长发,脸上全是赞许,“我们家锦瑟是真的长大了不少,一国不可一日无主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出来了,不过你放心吧!这事儿我自有主张,我现在也不过是个幌子,你别担心了,就算我跟着你去中原,我们在那里住个十年八载的不回来,楼兰也不会怎么样的。” “安归哥哥,你该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虽然安归脸上丝毫开玩笑的表情也没有,可他一本正经说出来的那些话还是很让锦瑟难以置信,抬手,把揉着自己头发的安归的手拽下来,眉头微皱着,有些不高兴了,“安归哥哥,你别闹了好不好?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有些小孩子气不知轻重,任性了些,可是你也没必要拿整个楼兰陪我一起玩闹啊?你疯了吧?” 安归反手握住锦瑟拉住自己的手,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嘴附在她耳畔,轻声,垂下的眸子里有些许积存沉睡已久的哀伤和迷茫似乎正一点点的在他的身体里又重新蔓延开来。 “小锦,我知道你可能会很难相信,我一开始也是如此的,可是这确实是真的,小锦的安归哥哥一辈子都不会欺骗小锦的,也不会对小锦有任何隐瞒,这是我们小时候说好的,虽然是个惊天大秘密,但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安归深爱的女人,所以这件事我只说给你听................” 还没等繁絮握住秋歌的手,一阵强风刮过,她的脚便瞬间离地,接下来的事她一概不清楚,只感觉身体好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似的,飘来飘去,无根无依,任人宰割,接着身体各处都传来闷声,然后便是钻心的疼,好像还流血了,可是她意识已经很模糊了,早就顾不上了,只是脑子里一直有句话,“飞来横祸”。 繁絮是在娜宁的眼前被掀飞出去的,她想伸手去抓,可以已经晚了,连片儿衣角她都没有抓住,她像疯了似的追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拼命跑着,呐喊着,撕心裂肺的,身后倒地的秋歌也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也紧随着娜宁的身后,跟着她一块儿去追被狂风卷走的繁絮,心中除了震惊和害怕,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西域这地儿虽然环境恶劣,天气也是变来变去的,可以前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就火舞狂沙,阴霾逼近,可是沙尘暴带来的卷风把一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卷着跑了,这还是头一回。 跑着跑着秋歌就觉着不对劲了,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脚跟碰不到沙地了,她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突然迎面而来就又是一阵狂风,她刚想伸手挡在身前,身体就被掀飞了起来。 在半空中卷了好几会儿落地,可落地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磕到什么地方了,一阵剧痛袭来,她眼前瞬间一黑。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风暴已经停了,可是她半个身体都被死死地埋在了沙土里,动弹不得,连眼睛和耳朵都进了沙子,疼得不行。 她想求救,可这周围一片荒芜,哪来的人啊?! “公主.......娜宁姐姐.......咳咳咳........我必须从这出去才行!”秋歌看着终于风平浪静的沙漠,看着埋在土里深处只露出个小小把手的马车,想起了车队的人还有被风卷走的公主和现在下落不明恐怕也凶多吉少的娜宁,眼里湿润,动了动手和脚,挣扎着,试图破土而出,“公主往日待我这样的好,方才若不是为了搭救我,也不至于会被卷走,我必须得出去找她们才行,不能待在这里,我自己等死可以,公主可不能死了。” “就你这副模样,等死都算便宜你了,你还想去救人,没看到自己受伤了吗?还乱动,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秋歌才动了几下头顶便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她猛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方才后脑勺是装在了井口边了,难怪这么疼,而现在跟她说话的姑娘便是从井口爬出来的,可她既不是伺候公主的侍女也不是车队的人,这荒郊野外的,一个姑娘怎么会自己跑到这里来? 狐红豆瞧出了秋歌眼中的戒备,唇角微勾,笑了笑,一脸的狐媚,“我说你们这些凡人胆子这么小就不要出来混江湖嘛!怎么?这眼神儿,觉得我是坏人啊?本来我还想顺手救你来着,这下子看来是不必多管闲事了,反正也落不着好,百搭,还是省点儿力气的好。” 说完还没等被猜中心事,一脸尴尬的秋歌说话便扭头,探头到井口底下,摆着手大喊,“喂!上来吧你,飞廉那个小气鬼已经走了,咱们赶紧趁现在跑路,否则他等会儿又回来了。” 第483章 全断了 说起这西汉陆氏一门也算是个书香门第,长安城内但凡叫得出名头的夫子都是出自陆氏门下的,不是陆老先生的门徒就是他的远近亲属,反正个个都是学识渊博,出口便能成章的主儿。 不过可惜西汉年代战乱不休,加上各国地界并不统一,根本百姓就没那个闲情雅致去赏那道尽世间风花雪月,肝肠寸断,怀才不遇,坎坷历史的文人篇章。 自然也就并未出过什么大诗家出来,即便真的有,也无人关心,着实可悲,不过好在当今陛下汉昭帝刘佛陵重视文学,故在他登基时,长安城内才加设了好多的私塾学堂。 陆氏一族从此也算是扬眉吐气了,陆家大老爷陆门笙更成了昭帝的太傅,日夜耐心教导一言一行,深得昭帝信任。 只可惜陆门笙并非好美色之徒,今眼看已年过六旬,膝下也只有陆路,陆秋歌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死了,陆路成了独苗儿。 可如今这独苗儿不孝,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跟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娼妇跑了! 把陆门笙那个气得呀!加上还有心怀不轨的胞弟陆游殊从中挑拨,现在已经是躺在了府中一病不起了,只命人速速去缉拿大少爷。 说起这陆游殊,打小就游手好闲的,不爱念书不说,专爱倒腾那些个古董瓷器,风水轮流转什么的命理之学,反正哪哪儿歪门邪道,他就往哪哪儿的跑,那叫一个头也不回的。 可把当年陆太老爷气得不轻,可这陆游殊自小体质虚弱,动不动就小病大病的一个接着一个来,所以纵使性子太过于顽闹了些,太老爷也舍不得把他怎么样。 毕竟他可是太老爷当年最宠爱的小妾刘氏所生下的唯一的孩子,更何况陆游殊虽然皮紧讨打,可那嘴巴可是天天都跟抹了蜜糖似的,很会说话,尤其是哄人。 太老爷哪里会把他怎么样,连同父异母的大哥陆门笙也被忽悠得服服帖帖,明知自己主母娘亲就是因为刘氏才遭太老爷冷落数十载的,也还是不忍心在太老爷死后把这个弟弟怎么样。 这样的一味纵容,并没有让陆游殊感到丝毫的满足,反而让他越来越变本加厉了,眼看着陆门笙被气病了,连床都起不来了,居然在心底里打起了家主的主意了。 这不又开始在陆门笙的枕头边儿吹邪风了,不过也好在之前匈奴邦交,非要让汉昭帝嫁一位公主过去,可汉昭帝膝下人丁稀薄,无人可嫁,宗室之女年龄上也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宫女一时半会儿也是找不着几个合适的,为了防止匈奴瞧死了石邑公主,也是不忍心将这唯一的妹妹远嫁家国,只能先下手为强,否则就陆路那胆小怕事,一天天的老喜欢闷在家里的性子,哪里来这么多话题让他说法啊? “大哥,你看看陆路,像什么话?一声不响的就跟着一个女人跑了,这要传出去,咱们陆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而且这也已经早就不是只关乎他陆路自己的事儿了,这陛下可是前几月前给他选了一门亲事,虽说石邑公主从前从不受先帝待见,可怎么说也是位公主啊!陛下也是看重咱们陆家才把自己的亲妹妹指婚给陆路的,虽说还未正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宣布,可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陆路就这么跑了,那咱们怎么跟陛下交代啊!若是传到石邑公主的耳朵里,只怕咱们这陆家是要翻天了!如此逆子,再留下,以后咱哥俩下了黄泉路,如何还能面对我陆家的列祖列宗啊!必须即刻绞杀,以儆效尤啊!” 不过陆家也并非老爷病倒了便是无人管事的地方,这不大夫人主母还健在嘛! 此时正在陆门笙的床边喂药侍疾,片刻不离,听到陆游殊这样说自己的儿子,虽然心里因为陆路任性的行为也有些生气,可到底是亲儿子,是自己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自己可以骂他,但别的人,她绝不允许说她儿子的哪怕一句的不好。 “二叔这是何意思?”穆玉贤将手中只剩下一半汤药的玉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很是响亮,她柳眉一竖,一眼横向站在自己对面的陆游殊,“我儿陆路是不懂事了些,也让陆家这下子闹了一个好大的没脸,可他怎么说也是陆家的子孙,老爷的香火,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陆游殊早料到面前这位老太婆一定会竭力反对,此时也并不惊讶,唇角微勾,勾起一抹嘲讽,“我说大嫂您都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懂事了,您怎么还有脸对我说这种话?陆家子孙,我也是陆家子孙啊!还是陆路这小子的长辈,小辈儿犯了错,长辈按规矩惩戒,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嫂子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我这个小叔子来教你啊?难怪陆路变得这么无法无天,年纪轻轻就敢带着姑娘私奔,嫂子你看看你生的都是些什么种,一个跟着女人跑了,一个狐媚勾引陛下不成自裁,都是没脸没皮的人才能做出的事,照理说嫂子和大哥都是知书达礼的文人学士,闺阁小姐,怎么就生下这么一对儿活宝出来呢?难道是前世作孽,今世来还?” “你给我住口!”听着耳边越说越龌龊的话,穆玉贤忍无可忍了,起身,扬起手,对着陆游殊的脸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下去,打完之后,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当众掌嘴,捂着被打的半张脸,咬牙切齿的陆游殊的鼻子,“我敬你是我的二叔,老爷的弟弟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说的那些不妥当的话容忍,可是现在看来,那些根本没必要,说到长辈教育小辈儿,那二叔,我打你的这一巴掌你也得给我受着,忍着,我是你的长嫂,长嫂为母,至于我儿如何惩戒,就不必二叔操心了。” 陆路看着井口冒出来的狐红豆的脸,松了一口气,赶紧抬脚走到顺着井壁垂下的绳子,伸手把差不多有他三根手指头粗的麻绳在双手的掌心手背绕了两圈,然后小心翼翼地身体往后一翻,脚跟紧贴着井壁,沿着绳子,一段段的开始往上爬去。 陆路本就不是什么习武之人,加上现在又顶着一个大肚子,难免动作有些不利索,缓慢,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也只是爬到了整个井差不多中间的位置。 待他整个人完全从井口出来时,狐红豆已经用空闲的那只手扯着陆秋歌从土里刨出来了,还从陆秋歌的口中知道了刚才上面发生的一切了。 被提及突然出现的狂风大作时,狐红豆萎缩闪避,甚至都不敢再去看陆秋歌的双眼了,不过好在这厮劫后余生,也暂时并无心情去这么注意周遭的人事。 “多谢姑娘的搭救了,不过我实在是不能久留,我的公主方才也不知道被狂风卷到了何处,我得去找她才行,告辞!” 陆秋歌只要每每想起方才在那生死一瞬间繁絮做出的决断,她朝自己毫不犹豫伸过来的手,就觉得心里愧疚难当,于是便再也坐不住了,先是朝着狐红豆行了一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微微鞠躬,表示自己对她的感谢和敬意之后,双手按在沙地上,用力,便想起身,结果刚起来一点点,双腿,腰上便是传来犹如撕裂般的剧痛,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同时,她瘫倒在了地上。 狐红豆瞧见了陆秋歌的异状,瞥了眼已经爬到井口,双手已经握住了井沿的陆路,松开了手里的麻绳,转身,走到疼得双眼紧闭,卷缩在地上的陆秋歌身边,伸手,轻轻按住了她双腿的小腿处,和后腰,“是不是这些地方疼?” “啊!”陆秋歌在狐红豆碰到身体之后,仰天惨叫了一声,双手猛地握成拳状,咬着的嘴唇都快渗出血丝来了,浑身都在发抖,但还是勉强点头,“嗯.........对...........很...........很疼..............” 狐红豆虽然不是大夫,可她也并非凡人,自然一摸就知道陆秋歌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只是现在她们在一片荒芜的沙漠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什么草药什么的,如果是在深山里倒还好了。 “我.....这是........怎么了?” 见狐红豆许久没有开口说话,陆秋歌心下难免不安,加上这身体又是这样的疼,她忍不住开口去问,可舌头就好像打结,也可能是自己的嘴巴疼得发颤,说出来的话,总是断断续续的,一点儿也不利索。 不过好在还能听得清楚,狐红豆伸手按在了陆秋歌的肩膀上,尽可能把自己的语气放平,“姑娘,你别怕,没啥大事儿的,就是受了点伤,你暂时不要随便乱动,就好好的躺着,就像睡觉一样,把眼睛闭好,小女子我是走江湖的略懂些医术,我现在就帮你治疗,你千万不要动。” 可事实上,狐红豆摸到的是陆秋歌双腿和腰后脊椎骨全都断开了,骨头可能插入血肉,所以才会这样的疼,可是现在她觉得还是不要吓着这位小丫头比较好,否则对治疗病情那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第484章 青冬 “啊!啊!啊~” 昏暗的地下室内除了一声一声有力的鞭打声还混杂了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别说是负责行刑的宝璐了,就是站在外头守着牢门的两位,公主府贴身侍卫,青冬和青月也听得分外刺耳,不寒而栗,一直不敢抬起头来看坐在牢门外,殿堂之上,不用看也知道,此时此刻定是神色阴霾的石邑公主元夕。 两个大男人都受不了绎心的喊叫,更何况是奉命抽着鞭子的宝璐,要知道她和绎心从小便在公主身旁伺候着,那是格外要好的姐妹啊! 可宝璐到底是个倔性子,明明握着鞭子的手捏得青筋暴得都快脱皮而出了,愣是一声也不吭,也不跟公主求求情,就这么一鞭又一鞭抽打在绑在牢房正中央十字木桩的绎心身上,任凭绎心身上流出的血把身后木桩染红,力度也丝毫未减去半分。 要不是到最后连喊人绑了绎心行刑的公主都看不下去了,眼看着绎心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人也陷入了昏睡,打了这么久,眼睛一直没睁开过,起身,“行了!别打了,宝璐,你出来。” 宝璐估计要把绎心活生生的就这样打死了。 “是。” 宝璐闻言,猛地停下手中的长鞭,回头,看着公主离去的背影,愣了片刻,才把手中的鞭子甩手丢到一边去,双手手背手心交叠在胸前,拱手行礼,应声后,朝公主离开的方向,跟着走出了这间地下室。 “傅哥哥他没发现什么吧?”元夕从地下室暗门,自己卧寝从左往右数第三个画着一只麻雀踩在一株鸢尾花上的图画的一面壁橱后走了出来,走到前厅,挥手甩过宽大袖摆,坐在殿正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紧随其后,缓步走来头一回并未同他人一般低着头的宝璐,眉毛一挑,不怒自威,“刚才你说绎心多嘴,可并未细说她多嘴到何种程度,陆秋歌的事,她说了多少?还是.......都说了出来?” 宝璐垂眸,“回公主的话,宝璐赶到得及时,傅先生虽然已经从绎心的嘴里知道了陆三小姐并未死去的消息,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和我们公主府有什么别的关联,依仆之见,傅先生如此信任公主,即便听了这些话,也只能是想到了公主把陆三小姐还在人世的消息隐瞒的这份儿上,至于其他的,再多也就是会怀疑这件事是不是陛下也知道,或者可以说这件事本来就是陛下一手策划的,毕竟当年陛下可是力保陆三小姐的性命的,会拜托公主做这样的事,不足为奇,至于为何隐瞒至今,霍家盯得陛下很紧,这也是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皆知的事,断不会想到别处儿去的,还请公主莫要太过担心,否则自乱阵脚,可不是什么好事。” “放肆!” 元夕随手拿起一旁准备再冷些时候便加入烧炭,先拿出来放着的暖手炉就砸向宝璐,砸得她额角血流如注,也还是咬牙切齿,丝毫不见解气。 周围的侍女侍卫见这动静,赶紧跪下,齐声,“公主息怒啊!” 宝璐也跟着跪下了,却并未劝元夕消气,反而抬着头,一双眼睛瞪得越发大了起来,连声音也比刚才大了许多,“公主,宝璐说的可是肺腑之言,还请公主明鉴,正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公主还是听仆一句话,见机行事,绎心跟傅大人说的那些话,根本不足以让他怀疑到公主的头上来。” 完全没想到被自己都砸得头破血流了,还能这么瞪着自己说那些自己一点也不爱听的话,元夕真怀疑现在跪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宝璐,是别的什么人假扮的。 从前的宝璐能言会道,总是既说到她心坎里,又不会犯戒越界说些不中听不该说出口的话,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她和绎心这一个个都是怎么了?一个背叛一个反叛,难道她刘元夕气运真的已尽,自此以后身边便要多生事端? 和亲也是,陆秋歌的事也是,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另她烦闷无比。 元夕看着跪在面前的宝璐,胸口上下起起伏伏,咬着牙就是不肯爆发出来,反而朝一旁招了招手,“青冬。” “属下在!”站在壁橱前带着弟弟青月守着的青冬闻言,拱手,行礼,“公主有何吩咐?” 元夕先是看了看宝璐,又越过青冬的脸,看向那面暗门壁橱,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可终究消失殆尽,“我听说边城缺营妓,你把绎心好好捣拾捣拾,送过去吧!” “啊?!” 许是元夕的话太过震撼了,又许是青冬在元夕身边虽然也算是伺候的时间最长的,可要说对元夕的了解,恐怕还只能是表面,所以当看到在心中向来宽厚,对下人从不打骂,尤其是对待宝璐绎心俩姐妹,更是肆意放纵,所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送去做营妓”为何意?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便只剩下宝璐发疯一样的喊叫声,痛哭声,她像一头疯了的野兽,嘶吼着张牙舞爪的朝着元夕扑了过去,拳打脚踢,力气大得出奇,任凭周围人如何在她身上拉扯,都不从元夕身上下来。 “哥?!你傻站着做什么,快来把这疯婆子拉开呀!公主都要被她打死了,快呀!” 青冬这时才彻底清醒过来,一个跨步向前,揪住宝璐后衣领,就把她整个提了起来,抱住她乱动的双腿,直接把她整个人扛在肩上,往门外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宝璐,你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公主应该只是一时生气,就算不是,她可是公主啊!先帝的女儿,当今陛下仅剩下唯一的亲妹妹,你在做什么呀?你怎么可以对她动手?!心儿已经这样了,别回头你再一起搭进去,那到时候谁去想办法救心儿啊?就算是为了心儿,你也应该给我住手,好好冷静一点,我们一起想办法,有我你怕什么?大不了我和你带着心儿,我们一块儿跑,我们虽然不是夫妻可已有夫妻之实,我不会抛下你们姐妹的,天下之大,出了长安,咱们还怕没有落脚点,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心儿去充营妓的。” 霍光今日比平日显得有些脚步匆匆,一下了朝会,便直奔东宫,来到皇后所住的椒房殿内,跪拜请见。 来得时候,霍静好刚刚给陛下绣完一对枕套儿,一朵朵白色,紫色黄色小花点缀其中,绿意盎然衬托着,好一副暖春之景,只可惜现已渐渐入冬,绣这个出来难免有些不太合事宜了,不过谁让他们陛下就是不欢喜龙凤呈祥呢!说是俗套,这也没法子。 舜英看了看厮子传过来的话,先是抬头,越过他朝着椒房殿院门口看了眼,在瞧见那官服之后,赶紧放下手中正在沏茶的紫砂壶,转身小跑进内殿,见了静好,先是按着规矩,跪下行礼之后,起身,走到静好近旁,微微弯腰,嘴靠近她的耳边,小声道:“娘娘,霍光霍大人来求见了,怕是又是为了那天的事,娘娘若是烦心,要不要婢子帮你把霍大人先劝回去?” 静好闻言,侧目,看了眼站在身旁的舜英,垂眸,想了片刻后,才开口,“不了,你让大人进来吧!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任何理由将大人拒之门外,去吧!” “可......”舜英只要一想起前些日子霍光对静好的无礼,就觉得心里来气,她不明白,自家娘娘可是他霍光唯一的亲孙女儿,难道不是应该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为何要逼迫娘娘做些她不愿意做的事? 静好又把绣棚上的布换了一张,一扭头,瞧见舜英丝毫未挪动过位置,“怎么了?” “娘娘,您别怪小英多嘴,小英也是实话实说,实在也是受不了娘娘天天儿的这么受着这份儿委屈,自从入了宫,娘娘便夹在了霍大人和陛下的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陛下为了陆姑娘的事和娘娘置气,可那些都不是娘娘做的呀!是霍大人一手造成的,霍大人他倒好了,每天推着娘娘狐媚讨好一个根本不可能对娘娘回头的男人,一点也不顾忌娘娘您的心情,您的感受,怎么说娘娘您也是霍大人的亲孙女,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您呢?这也太过分了,嘴上说是为了娘娘,其实还不是为了霍大人自己着想,小英实在是不想待见他。” “放肆!” 静好横眉,瞪了一眼身旁直肠子的舜英,可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因为他也明白舜英并无恶意,只是看不过眼自己受欺负才多说这么些大胆的话出来的,如此她又如何能责备舜英? 一旁正在给静好整理绣线的舜华见此景,上前一步,拉住舜英,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拱手,“娘娘,小英她无心的,娘娘您也知道这丫头性子就是直来直去,并无恶意,更不是针对霍大人,娘娘息怒,舜华这就去把霍大人请进来殿内。” 说完,扭头,在舜英闻言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及时打断,“小英,我去请霍大人,你还不快些去把热茶备好,快去!” 舜英看着舜华的双眼,半响,垂头,不情不愿,“是。” 第485章 营妓 营妓之设,说者谓盖以慰籍军士者,始于春秋时代越国。 打仗是男人的事,而在军旅生活中又难免有压抑情绪,为慰藉军士,故有营妓。 越绝书云:独妇山者,勾践将伐吴,徒寡妇致独山上,以为死士,示得专一也,去县四十里,后说之者,盖勾践所以游军士也。此为营妓之滥觞。至汉武帝时,正式成立,汉武帝外传云:汉武帝始置营妓,以待军士之无妻息者。其说未知真假,然而唐之营妓,实既官妓之别称,故为官僚往来,必有营妓奉迎。 其实,妓女在秦汉以前已经出现,而且勾践采取过“游军士”、管仲采取过“女闾”的做法,不过到了汉武帝的时候,把设营妓作为一项制度定下来而已。 汉武帝是个具有雄才大略、好大喜功的皇帝,他对外连年征讨,用兵很多,所以如何稳定军心、提高士气成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设营妓就是这方面的措施之一。 其他还有许多对军人优待的措施,如《汉书·冯康传》说:“赵将李牧为边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赏赐决于外。汉魏尚为云中守,军市租尽以给士卒,出私养钱,五日一杀牛,以飨宾客军吏舍人”等等。 不过其实早在汉朝未正式地设立营妓以前,有一种妇女“抑配”军营的制度,所谓“抑配”,就是强制地许配。 汉朝的大将李陵率领军队出关东,把一些强盗的妻子押送到军中随军“抑配”给一些士兵当老婆。 这些女人不愿意,躲在车中不肯出来,李陵把她们搜查出来后,用剑把她们都斩了。 当然,这种“抑配”制在当时并不普遍,而且有不少缺点,士兵甚众,而随军妇女不可能很多,否则将使军队臃肿,行动不便。 而有人有妻有人无妻又易造成矛盾,所以后来从统治者看来,还是设置营妓,让士兵们共同享用、平均发泄**为好。 一般来说被选为营妓的多是一些身份低下又或者是带罪之身或是生在带罪之人家中,家眷,妻女的女人。 除非是有的时候实在人数凑不够,也会抓些乐坊的歌姬舞姬充数,虽说都是卖身,可待在乐坊里伺候着那些家财万贯的大官儿老爷什么的,陪着他们吃喝玩乐,偶尔弹弹小曲儿,不喜欢求求老鸨,有时候若是不是特别要紧的客人也可以选择不接,住着好好的厢房,穿着全长安最昂贵华美的罗裙,总比去到军营里头被一个又一个男人轮番收拾来得要好多了。 那些兵头子可是不会怜香惜玉的,天天被这么折磨着,发泄着,活得比一头母猪都不如,比奴隶还痛不欲生。 所以别说是与绎心关系亲近的宝璐和青冬了,就是别的平日里并未说过几句话的,甚至不是跟着在公主近旁伺候,以前从未见过的侍女侍卫们,听到公主要把绎心送去军营做营妓时,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若是能说,一开口必定就是一句,“公主这惩罚得未免也太重了些吧!” 倒是挂在昏暗的牢房内,血流成河浑浑噩噩,一时清醒一时又晕过去,昏睡不醒的绎心对元夕这个决定漫不经心,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头抬起来,看着见周围四下无人,总算转过身看着自己的青月,奋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唐青月,你给我进来。” 其实不用绎心说话,青月早就心疼得一直在滴血了,见元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地下室暗门又没什么动静,赶紧就把挂在自己腰上的铁制长锁抽出来,打开牢门,冲了进去,跑到绎心跟前,抽出腰间长刀,挥了挥,便将把绎心绑在木桩上的绳子给切断了,然后伸手,接住无力支撑,没了束缚瞬间身体往前倒去的绎心,抱在怀中,滑坐在地上,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眉头深皱,吸了吸鼻子,眼底一片湿润。 “阿绎,有我在,你放心,没事的。” 绎心一笑,她的唐青月就是这样,人狠,话不多,哪怕是安慰,也是如此,可他的心,她是能感受到的,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就算最后真的送走了,至少今晚,她是属于唐青月一个人的。 “唐青月,公主心意已决,她不是在吓唬阿绎,也不是在跟阿绎开玩笑,唐青月,你和你兄长从来最得公主信任,切不可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前程,我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个了,都怪姐姐,下手太重,不过唐青月,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嫌弃我的,唐青月是那么那么的喜欢阿绎,你曾跟我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会讨厌我的,可之后我可能不能再待在你的身边了,既然营妓是阿绎最结局,那么至少阿绎的第一次圆房,要给她最爱的男人。” 绎心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从青月的怀抱里出来,然后一件一件的把身上的襦裙剥落。 精致的酮体在衣裙若隐若现的遮挡下,更显得诱人。 可唐青月绝非一般轻浮公子,更何况绎心的事并不一定就毫无转机了,万一等公主睡了一觉明天早上醒来,发觉自己的惩戒太过不公,幡然醒悟,又赦了绎心呢?那若是他们今日便行了夫妻之事,那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再说了男未婚女未嫁的,就做那些苟且之事,实在有违常理。 “绎心!”青月的眉头皱成一个大川字,呵斥了一句绎心之后,伸手将她滑落在地的衣裙拾起,拉上,“别这样,你冷静一点,这事还未决定,公主她只是一时生气,急了眼儿,以前公主就很疼你和宝璐,虽然这次傅大人的事,你是做错了,可也并非是什么太大的错误,还不至于到如此罪大恶极的地步,公主她会想明白的,在公主气消之前,我会护你周全,你不要再担心别的了,别在做这种事了,我是个男人,再君子也好,终有一天也会忍不住的,毕竟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我深爱的女子,你这是在引火烧身你知不知道?” 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到底也是姑娘家,绎心其实也是有些羞脸儿,即便她和青月早就好上了,只是一直未曾请示公主给他们婚配罢了,可这也是她头一回在他面前将自己表露无遗,可她还是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愿意在青月面前露出哪怕一丁点儿怯意来,闻言,抬眼,瞪着他,“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 元夕出了地下室,在寝卧里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了对绎心的决断之后,并没有再待在自己寝卧内,而是疯了一样的冲到前院儿的祠堂内,“扑通”一声跪在一座碑牌前。 泪目,“小秋!你放过我吧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只是太胆小了,太胆了而已,难道就因为这份微不足道的懦弱,你要置我于死地不成?我现在只剩下傅哥哥是真心想要帮我了,兄长他在怀疑我,他在惩罚我,即便手中没有证据,他也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为你报仇,小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要不是霍光他.......我怎会对你那般凌辱,可是这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你自己啊!我早就同你说过了,霍家不好惹,你为何还是非得去招惹我的兄长?我根本不明白你和傅介子,你们都是傻子吗?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明知道有些事不能为,即便努力去办了,也不一定会有个善终,为什么还要傻傻的把自己搭进去?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喜欢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说起来陆氏一门是长安城有名的文士,其盛名尤其是在汉武帝末年,陆家大老爷陆门笙还当上了汉昭帝刘佛陵身边教书的太傅。 就因为这层缘由,六岁的刘佛陵和同样六岁的陆路还有陆路总牵在身边小他们两岁的小妹陆秋歌就这样成了寒窗苦读的同窗师兄妹了。 那时候的元夕和秋歌一样大,待在皇城中,终日无人可伴,那时候长公主还在,不过她只顾着自己的狼子野心,又是听政辅佐幼主新帝的代理太后,哪里看得到胞妹的寂寞。 元夕和秋歌第一次见面是在西宫的未央宫中清凉殿内。 那时还记得是个夏至,暑热带来的头昏脑胀让元夕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每天躺在殿内,热得什么都不想做,所以在听到兄长邀自己去清凉殿避暑时,她连夜就赶紧收拾好了东西,大包小包的拎着,拉着傅介子就冲去了西宫,片刻也是不肯耽误。 在元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殿内时,正是秋歌舞得最是好看的时候。 没错,陆秋歌虽然那时候年纪尚小,可那身段,那气韵,可是天生的跳舞料子,只可惜那时候大汉风俗严谨,官家子弟,或是正经人家的小姐,断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舞的,否则,那不就成了乐妓歌坊的舞姬了吗? 所以那天大门紧闭,明显是陆秋歌跟着自己的兄长偷着玩闹的,不过因为火急火燎的元夕,全毁了就是了。 第486章 初遇 别看陆门笙现在一把老骨头了,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可这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呢? 陆门笙虽说是书香大家出身,一身的柔弱气质,不过这却并不代表他教育孩子的方式也是那般温柔如水,半天也打不到点儿上。 小的时候陆路,陆秋歌最怕的便是犯错之后被陆门笙发现了,又或者是被他发现之后,被他抓住了,因为这样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不皮开肉绽都难以轻易脱身。 就好像现在这样,紧闭的大门毫无预兆被元夕和傅介子推开来,里面的乐声瞬间停住了。 可舞得有些忘我的秋歌还在旋转着纤细的腰肢,身上薄纱一样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翻飞不停。 松花绿的飘带配着胭脂红的抹胸,底下是紫檀色的灯笼裤,脚上蹬着一双霜色底金边的小舟鞋,鞋尖坠了竹青的东珠,跟着少女身姿摇摆不停,好看极了。 这些舞服是刘佛陵亲手画出的图样儿,然后命宦官高氏送去工坊赶制了三天三夜才做出来的。 一针一线,费尽心思,心血,陛下,陆路,元夕,傅介子,哪怕是当年陆秋歌本人也看不出来这底下到底还有着怎样的情真意切,只是小孩子心性的觉着衣裳好看,又是陛下哥哥送的,便穿上了,可太傅陆门笙如何能不明白陛下的心思。 同时,陆门笙也清楚的知道,他们陆氏虽说家底不差,但也没好到能让秋歌登上后位的程度,在这长安城内,既然没有能力,便不要去想,更不要去做,碰都不要碰,否则只会引火烧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秋歌可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忍心眼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也不拉住她,要怪就只能怪这天底下这么多的男人,秋歌这孩子非不喜欢,偏偏就是看上那个她不能碰的男人。 当年汉武帝走得突然,膝下能承继帝位的便只剩下刚满六岁的刘佛陵了,其余的全死了,幼主登机,宫城内,朝堂上,边城外本就人心惶惶。 加上新帝太小了,心智尚未能成熟,这个时候是最易被人左右的,这也是为何霍氏能稀里糊涂的让昭帝娶了霍静好,承继后位最主要的原因了。 因为陛下那时候自己也是没有任何主见的,也还不知道在朝堂上应该说些什么,又或者是,他还不知道如何去看待一个人,一件事的好和坏,这无疑是最糟糕的事了。 所以他更不知道有些人若是他碰多了,越界了,非但不能和那人好一辈子,反而会因此害死她,这时候便是需要陆门笙这个太傅出马,大义灭亲的时候了。 “唔——唔——唔!” 清凉殿前养了一大池子的荷花莲藕,在这热得人头昏脑胀的夏至里,坐在池边,一边赏着池里的风景,一边在屋内,清凉殿的前殿,喝着解渴的茶水,太阳就是再毒辣,它也找不着里头,正可谓是最好的避暑地方。 可此时此刻这最好的避暑地方却被一股血腥气儿蔓延开来,其中夹杂的是陆秋歌忍痛支吾声。 不错,此时的陆秋歌因为当着众人的面儿瞒着陆门笙起舞,正被他吊在荷花池左侧一棵树上,拿着藤条,狠狠抽打着,一遍又一遍,陆秋歌后背衣服全破了,露出一条条蜈蚣形状的伤痕,有些地方打得狠的,更是直接给拽下一层皮来,看见骨头。 瞧着越打越狠,越打气息越来越微弱,双眼眼皮耷拉着,紧咬倔强就是不肯求饶,或是喊疼的一张小嘴青紫青紫的,整张脸毫无血色,白得就跟一张纸似的,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看着好像就快要晕过去的陆秋歌。 即便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先做的不对,是自己太胡来了,而且爹娘教育子女本就是这世间最为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家事,外人不好插手多嘴。 刘佛陵心疼得还是忍不住小跑向前,伸手,强行拽过陆门笙握在手里的藤条就抱在胸前,仗着自己的身份,哪怕身为太傅,陆门笙也不敢动他。 不等陆门笙说些什么,就快刀斩乱麻的朝身后紧随的宫女宦官小监先行吩咐,“你们还不快把陆姑娘放下来?快!去请侍医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 陆门笙自然知道自己这次下手难免过重了些,可就算是今日活生生的将秋歌打死,也总好过她最后因为和陛下不得善终而抑郁而终来得要好些吧! 自己的女儿,他自己还不了解啊!秋歌这几日进宫进得比他还勤快,前几日乞巧节,还给陛下做了一件披风,从未拿过针线活儿的她,十个手指头扎了六个,可第二天倒也一点不怕疼,抱着坐好的衣裳乐呵呵的就扯着侍女,跟着自己进宫来了。 陛下亦是如此,都夏日了,那件裘毛披风还是从不离身,哪怕不披在身上,也要时时刻刻的带着,就算是搂着走也成,照这样发展下去,陆门笙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做出点什么出来阻止,这俩人一定会把对方越陷越深的。 刘佛陵却不知道陆门笙肚子里头竟有这么多歪歪肠子,也更不知道自己对秋歌的特别,会最终成为了她的催命符。 他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么一个小妹妹陪在身边,天天一起读书,一起用膳,一起来避暑,玩耍,跟秋歌在一起,他觉得那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对于后位,他并未想过这么多,只是如果秋歌想要,他没什么不能给她的。 所以刘佛陵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陆门笙的“良苦用心”的。 “有什么不可的?老师,我知道秋歌妹妹的这件事是做得不对,秋歌妹妹她是闺阁小姐,不应该像个乐坊歌姬一样在众人面前起舞,可是妹妹跳得好看,妹妹跳得高兴,而且方才屋里就只有我和陆路,没有别的人了,老师你就别再责备秋歌妹妹了,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提议让她跳几步的,别再打下去了,妹妹身子从来就弱,她受不住的。” 陆门笙看着面色惨如白纸的女儿,到底于心不忍,加上旁人劝阻,竟一时拿不下注意,生生定在了那里。 一直站在一旁,从头到尾并未敢说过一句话,低着头,也知道自己犯了多大错误的元夕这时见陆门笙面上似有动摇之色,赶紧拉着傅介子便向前,“是啊!陆大人,你就饶了这位小妹妹吧!是我不好,我这人吧做事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里头在办正事儿,随随便便就把门退开了,可陆大人这屋子里头刚才就像兄长所说的那样,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陆大人方向,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求你别打了。” 傅介子见元夕一会儿看看陆门笙,一会儿又看看吊在树上的陆秋歌,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心中不忍,扭头,也跟着附和,“是啊!陆大人,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陆姑娘到底是您的女儿,您要是失手把她打死了,以后白年归老,岂不少了一个给你送终,承欢膝下的孩子,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傅介子也是着急,所以一时之间也没顾忌到一些忌讳,好在陆门笙大概也是被这一连忽悠得懵了,竟也没有跟傅介子计较,直接挥挥手,便让身旁一直看得战战兢兢的陆路把陆秋歌放下来了。 到底陛下圣意就是不一样,高氏领着侍医不出一会儿也就来了,距离陆秋歌被放下来前后之间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自侍医来了,陛下就一直守在屋外,因为里头在换药,他不好随意进去,倒也没怎么责备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元夕。 反倒是元夕自己愧疚不已,守在清凉殿外,久久不肯离去,任凭傅介子说陛下现在无疑是在气头上,她若是待在这里,不是找死就是找骂,不如先行回宫,择日再来找陛下,不是更为周全之策吗? 可这丫头愣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一脸紧张的看着清凉殿紧闭的殿门,紧咬着红唇,双手手指垂在身前,不停的揪着衣摆,掘强摇头,“我不,我就要在这里等着,我不回去。” 果不其然,等刘佛陵反应过来,转身便直奔元夕身边,伸手,一下就把她纤细脖颈给掐死了,任凭一旁傅介子如何劝阻拉扯就是不松手,额前青筋暴凸,一双眼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你到底安得什么心?看看秋歌,兄长和你说多少遍了,在这宫城里要懂规矩懂规矩,你怎么就是不听?要不是因为你,秋歌能被打成这样吗?要是秋歌有个什么闪失,吾绝不会轻易绕过你的!要不然你以后岂不更无法无天,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大的祸事来。” “哥...........哥哥............咳咳...........” 元夕睁着一双大眼,满是惊恐,看着掐着自己的刘佛陵,致命的窒息感,放她头脑发胀,耳朵嗡鸣声不断,眼前也越来越模糊,等刘佛陵意识到用力过猛时,松手,元夕已经顺势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487章 卖了 砰——嘭——哐当哐当! 夜半三更的陈府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摔打东西的声音,伴随其中的,还有两个男人怒气冲冲谁也不让谁的争吵声。 蒋介石和戴笠当真是应了刚来时那句“不醉不归”,一顿饭从六点一直吃到十点多,俩人都是喝得站都站不稳才被手下抬着回去的。 陈颖也因为被叔叔硬拉去招呼蒋介石,跟着没办法也喝了许多,是顶着一张大红脸儿回的屋。 一踏进房门内,便躺倒在床上,衣服也不脱,鞋也不脱,澡也不洗,妆容也不洗的这么闷睡过去了。 这会儿是被玻璃摔打在地上,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尤其刺耳的破裂声给吵醒的。 要是没这声儿,陈颖敢肯定,就自己这酒量,就是这么一觉一直睡到后天早上,她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只不过现在外头的骚动,让她如何能安心继续睡过去,赶紧起身,跑到房门,伸手,拽住金属制地的门把手,就往下按,把挡在面前的的门给推开后,跑了出去,往通向一楼的楼梯口跑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立夫刚拿起一个瓷瓶就想狠狠砸向站在对面的不远处的大哥陈果夫,因为听见了陈颖的喊叫声,才总算住了手,不过还是没有把瓷瓶放下的意思,而是扭头,朝已经跑到楼梯口,正要往下走的陈颖喊,“小颖!不许下来!给我回房去,收拾东西。” 前头几句,倒还可以理解,但那最后一句却把陈颖给搞懵了,收回了正准备放到台阶上的脚,转身,跑向栏杆处,探着身子,看向从她这个位置正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客厅里发生的一切,看向开口的陈立夫,疑惑,“收.......收拾东西?什么意思?二叔,你为什么让小颖回去收拾东西?” 陈颖到底涉世未深,虽然刚才陈果夫的所作所为,已经把他的目的表示得很清楚了,可陈颖还是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或许她根本也不相信自己最信任,也是自己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叔叔,有一天也会把她给卖了! 所以她才会不明白陈立夫为何突然之间让自己回去收拾东西,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现在二叔生气了,要赶她走。 陈果夫却不能不清楚,扭头看着呆站在二楼栏杆后的陈颖,摆手,“小颖,你别听你二叔在这儿跟你瞎扯掰,回屋,睡觉去,没你的什么事,你不是一直说你们新时代的女性讲究自立自强吗?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吗?可是现在世道多乱啊!小颖还这么小,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如果你有个什么闪失,叔叔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所以啊!叔叔托了人,给你找了份儿踏踏实实的工作,你今天先好好睡一觉,明儿个早点起,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叔叔带你去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真的吗?!”陈颖闻言,刚刚还有些因为睡眠不足,又因为宿醉,暗沉的面容瞬间一亮,双眼睁得大大的,一脸兴奋劲儿,迫不及待的就开始问,“叔叔,是什么地方啊?什么样的单位?是做什么的?” 陈果夫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陈立夫头顶都要冒火出来了,一激动,也顾不上站在楼上看着的陈颖了,一甩手,就把刚才还拿在手上不放开的瓷瓶丢了出去,正好砸在了陈果夫身子的左侧,碎片渣子掉了一地。 “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你还是我认识的大哥吗?” 在陈颖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陈颖的娘就去世了,她娘向来身体就不大妥当,生她的时候,更是大出血差点儿一尸两命。 虽然最后还是救过来了,可身体越发的虚了,一到夜里就咳嗽,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咳就是一晚上。 她爹当年忙里忙外的照顾着她娘,还要养着她,不久,也累病了,那会儿肺痨病在他们那条村子里很猖狂,身体虚弱的两位老人家一下子就染上了。 而且还越来越严重,不久就一个接着一的走了,她娘先走的,他爹晚了半年,最后还是没能撑下来。 一下子成了孤儿的陈颖只能投奔自己在广州的叔叔,陈果夫,好在他们两家的亲戚关系虽然一直挺疏远的,但陈果夫一直都很照顾她这个远房侄女儿,还供她继续上学,二叔陈立夫也对她很好,来陈家这些年,她吃好的穿暖的,再也没吃过跟着爹娘那些年的苦头了。 就因为跟着这两位叔叔生活了这么些年头,陈颖自然多少也了解两位叔叔的脾性,叔叔陈果夫虽然有些时候为了自己的政权是会做些让人难以忍耐的事情,可是二叔陈立夫是从来不会对他当面发火的,更别提像现在这样,直接翻脸了。 陈颖看着怒吼一番后,满脸通红,双眼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胸口因为激动起伏剧烈,额上爆出一根又一根的青筋,垂在身侧的手也捏得紧得骨节都发白了的陈立夫。 担心这架势,自己若是再只是在这里看着,不下去管管的话,怕是没一会儿这俩人就要抡起胳膊,打起来了。 遂不再理会刚才陈立夫说的话,转身就往楼下跑去,跑到客厅中间,跑到陈立夫和陈果夫之间,好生劝阻。 “叔叔,二叔,小颖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吵成这样,可是你们消消气,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说说,也许都是些误会而已,有话好好说嘛!都别这样行不行?” 陈颖张开双臂,挡在陈立夫和陈果夫之间,说话间,不停的转身,看了看陈立夫,又看了看陈果夫,眉头紧皱着,神色分外的不安。 陈立夫也知道是自己刚才那样子把陈颖给吓着了,遂松开了点身侧的双手,叹了口气,语气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小颖,叔叔们在说正事,不是在吵架,你误会了,我们没事,你先上去,听二叔的话,把东西收拾收拾,等会儿二叔上来接你,带你去火车站。” “你敢!” 还没等陈颖震惊完“火车站”三个字,询问,身后在陈立夫摔瓶子之后,一直不发一言的陈果夫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站在对面的的陈立夫,突然厉声。 “夫人,我们六哥这几天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就说可能会晚点,您别再打电话来了,您这十几分钟十几分钟的给我打电话,咱们舞厅都没法儿做生意了。” 小建刚招呼完一组客人,把他们送出去,刚回到前台,电话就又响了,不用接,他也知道打电话的是谁,说实话他也是挺佩服这位蒋夫人的毅力的,怎能每天都重复做一件完全没有意义的事,还做得兴趣盎然? 小建是在尤昭带着熊五十和徐夭离开天津去找锦瑟的那天接到尤昭派人送来报社的话,只有一句话,就是让自己来这里帮忙看着夜上海,必要时协助陆晨起陆晨赪俩兄妹好好管着十六行的商铺和按摩院,他还没搞懂是怎么一会事儿,就被人硬拖过来这里了,虽说是个看门,可大小事,从进货洋酒到服装采办,全都一堆堆的推到了他身上,用的还是那个理由,尤昭吩咐的。 如此一来报社的工作,小建不得不暂时不去了,哭死他了都,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势,找到一份儿能糊口的工作,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啊? 现在莫名其妙的没了,还要每天都跟电话对面的疯婆子一直重复解释为什么尤昭不在,也是郁闷了。 电话这头的小建是无奈了,电话那头的宋美龄却不这么觉得,她怎么听都觉得小建是在对她说谎,他是故意隐瞒尤昭的行踪不让她知道的,于是小建越是否认,她就越是忍不住的锲而不舍的追问个不停。 “小兄弟,你只要告诉我,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尤昭他到底上哪儿去了?我不就不会再来烦你了吗?你就告诉我吧!求你了。” 宋美龄自打出生开始,就秉持着心高气傲的性格一路走来,还从未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人,电话那头小建不了解,不以为然的敷衍两句把电话切断了。 可一直站在宋美龄身旁厨房里切着水果的宋庆龄却不淡定了,在那句“求你了”出现之后,更是惊得手中的刀差点儿都要飞出去了。 猛地扭头,看着站在拿着已经只剩下忙音的话筒,还是不肯放下的宋美龄破天荒看着竟有些凄凉的单薄身影,放下手中的刀子,快步朝她走去。 宋庆龄走到宋美龄身后,伸手,拉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拉着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然后眉头紧锁,神情格外的严肃的看着她,质问,“美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和老蒋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你老实告诉大姐,还有这几天你有事没事总站在电话旁,你在找什么人?你刚才给谁打电话呢?” 第488章 打发看家小狗呢? 从吴世泽一行人冲出去之后算起来,大概过了两小时左右,他们才又回到旅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被发现时,倒在了距离旅馆有好几十公里山路旁草丛里,已经失去意识的吴雪卿。 吴雪卿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连划伤的都没有,可尤昭帮着吴世泽把吴雪卿送回她自己的房间时,枕头上就像刚才张球冲出来找他们时说的那样,都是血,可吴雪卿却并没有受伤,只是昏倒了,那么这些血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尤昭把扛在肩上半边吴雪卿的身体放在床上躺好之后,抬眼,环顾了一圈自己现在站着的这间卧房。 一片凌乱,房间里几乎一半的东西,只要是能砸碎的都没能幸免,打斗痕迹显而易见,心中疑惑越发浓郁起来。 扭头朝吴世泽使眼色,想让他借一步,出去跟自己说话,奈何这厮就顾着他宝贝侄女儿了,压根儿不理会她,无奈,她只能转身,拽住跟在身后熊五十的衣袖,将他拉了出去。 顺道半道儿上截住从楼下热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准备往吴雪卿跟前送的张球,不顾反抗,也拉了出去。 “陆晨曦,你干什么?!” 到底忙中有失,直到现在也还没发现吴雪卿哪里不对劲儿的张球,根本不可能明白尤昭的用意。 心里只是记着要不是因为这家伙吃饱了撑着女扮男装,女扮男装也就算了,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风流男人的伎俩? 居然勾搭上了他表妹!勾搭上也就算了,还不屑一顾,吴雪卿能是现在这副模样吗? 遂一开口,那语气也是相当的不客气了。 换作平时,尤昭早一拳抡过去了,势要打得张球这小子从此以后一看见她扭头就跑了,省得让她老莫名其妙的摊上他的这趟浑水。 不过这次情况不同,不管吴雪卿发生了什么,都有她的一份儿责任,奶奶的,她就应该更决绝一些,前几天在上火车之前,她就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就把吴雪卿从火车上踹下去,要不然,能出这样的事儿吗? 所以尤昭忍住了教训张球的冲动,也朝后一伸手,拉住了听见张球的话之后,上前就准备揪起他的领子,平日里最是暴脾气的熊五十,“狗熊,行了,算了吧!这事儿咱也没做对什么,是咱疏忽了,你别闹事。” 可熊五十却不干,他虽然老是欺负陆晨曦,每天一开口不是损她一番,就是踩她俩脚,可这些要是落到别人手里,那他可一点也容忍不了别人这么欺负陆晨曦的。 这不身体虽然被拦住了,嘴巴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指着张球鼻子就说,“嘿!秃驴子,你咋说话的?!你也不想想,是我们绑你们来这儿的?还是我们拿刀子架在你们脖子上逼着你们来的?搞不清楚状况是不是啊你?我跟你说,谁让你们非要跟过来的,你们就是活该!” “你!” 认识张球的人都知道,张球年纪轻轻就谢了顶,加上长得又显老气,吴老爹吴老太太合计着曾经给他找了多少门的亲事,但凡有些条件的都吹了,人家爹妈无一例外就是一句话,“嫁给他跟嫁给孩子的爷爷有啥篓子区别?”所以秃头这俩字,无疑是张球的大忌讳。 果不其然,张球闻言,先是抬起一根食指指着站在面前的熊五十,脸色慢慢由白变红,再由红变黑,只说了一个“你”字,下一秒便嚎叫着朝熊五十扑了过去,一顿的拳打脚踢,尽管都被身手敏捷的熊五十挡的挡,避的避,还是不肯停手。 最后还是在屋里的吴世泽听到外头动静不对头,冲出来,这才帮着尤昭把这在地上扭打了半天不停歇的俩人给拉开了距离。 “球儿,你还有没有大哥的模样了?雪儿在里面晕着,你倒好,不进去好生照看着,跑到这儿来打什么架?” 吴世泽双手从张球胳肢窝下面伸进去,抱住他的前胸,用力,把他拖到方才他和尤昭坐着喝茶的阳台边上,松手,见张球自己一松开手,立刻就往前跑,试图还去招惹那熊五十,反手,赶在他前头,对准脸侧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下去,横眉怒目瞪着他,厉声呵斥。 “四叔,你是不知道,他太欺负人了!”张球捂着印了五个指头红印的半张脸,抬手,指着站在不远处被尤昭也按在了地上骑着腰,压着手和腿,一时之间,动弹不得的熊五十,“他说我是秃头驴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平生最讨厌别人拿我的秃头说事儿!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我知道!”吴世泽又是一阵吼,瞪着张球,上前一步,伸手,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抬起来,另一只手指着刚才自己出来,此时此刻半掩着的卧房,“可是你觉得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雪儿在里头到现在还没醒过来,我们也根本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去关心也就算了,你还在这吵吵嚷嚷的,你说,你是不是诚心不让你表妹好好休息?” 张球也知道说到吴雪卿这份儿上,说到这个场合,无论如何,他都是理亏的,所以在吴世泽指着吴雪卿躺着的卧房时,他就闭了嘴,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尤昭倒腾了半天才总算把身下熊五十制服住,好好的把它钳制,按在了地上,闻言,扭头,看向吴世泽和张球,见俩人都是一副僵持不下的表情,也知道如果自己不介入,他们估计得维持这个姿势直到里头躺着的吴雪卿醒过来,遂开口,劝阻,“吴世泽,算了,也没多大的事,狗熊这家伙也有错在先,我替他给张球道个歉,球爷儿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一头臭熊一般见识了,他向来就是这样,熊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赶紧进去好好照顾雪卿,吴世泽,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许汝茗打小就体弱多病的,心脏还不好,所以自小她爹就从来不让她干活儿别说粗活了,就是打盆水洗脸的功夫都不想她使,更别提下厨房做饭了。 她从前虽然跟着娘学过些菜色,可也是直到几天前,才有机会做出来,准备食材有些麻烦,处理起来也老费劲儿了,可就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她坐在医院附近的小饭馆儿里,舒舒服服不用自己动手,咬着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馄饨,怎么就越吃越不是滋味儿呢? “也不知道尤昭他们现在是到哪儿了?找着人没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许汝茗一边拨弄着桌子前瓷碗里的汤汁,一边扭头漫无目的望着窗外的街道,神情落寞,小声嘀咕。 语气里的愁怅听得坐在对面的同事俞子美也是全无了吃饭的心情了。 说到这个俞子美,那可跟许汝茗很熟了,首先她俩从还未上学堂的时候,就是邻居。 许汝茗的娘从前一直都在俞子美家当佣嫂,许汝茗的爹在还没给日本人办事儿时,从前是做老裁缝的。 俞子美家里所有的衣服,都是她爹给做的,她们总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关系好着呢! 不过后来许汝茗的心病越来越严重,娘也身体不好,没几年就走了,为了筹钱给许汝茗治病,许钟瑾只能走歪路了。 算起来,许汝茗和俞子美也有十几年没见过了,不过好巧不巧这厮后来又选择了读护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还和她特有缘分的被分派到同一家医院来。 这不前几日许汝茗才在外科碰上俞子美的,虽然医院护士最是没人干的,所以资源紧,一来了一批人,每个科室就都得跑一遍去支援,所以没多久俩人就分开了。 可总归在一家医院工作,偶尔没事出来吃顿晚饭也是可以的,反正今儿个许汝茗和俞子美都不用值班。 回去吧!尤昭又不在,冷冷清清的。 还不如在外头多做一会儿呢!只要别像那天那晚那么晚才回去就行了。 “小茗,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啊?瞧你那无精打采的样儿,我刚来时好多人都说管针管儿的最是轻松了,现在我看着你这一滩死水的模样,看来这些话也是假的啊!” 俞子美以为许汝茗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烦恼。 谁知话音刚落,许汝茗闻声扭过头来看着自己,就摇头,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插针管不难,也不辛苦,值班还少一些,那些个西药,一针下去够咱好几个月的工钱了,谁没事打得起那玩儿意啊!我是在烦别的事。” 俞子美听许汝茗说过关于她对象的事,听许汝茗说不是在烦工作那肯定就是在烦她那对象,要不就是她那十几年了还是这么顽固,不想靠别人帮忙,什么事都非得自己来的老爹许钟瑾了,遂再问:“那我猜猜,不是工作,那肯定就是你那个军官对象吧?还是你爹又管你什么了?不是我说,你爹可真是瞎操心的命,你这病现在不是稳定了许多吗?前前后后做过多少次手术了,我娘给他钱他也说不要,现在打根针都这么要命,你爹给你做手术的那些钱到底从哪儿来的?你爹做生意呢?还是你那对象帮的忙,我听我娘说当兵的老有钱了现在。” 许汝茗撇了撇嘴,抬眼,斜睨着俞子美,“我是病好了些才和延卿哥认识的,我爹.........唉.........净干损事儿,我就是治好了病,这心里头也不得安宁啊!不过我是在烦我那个房东,不是他们,莫名其妙就不知所踪,只留了字条,话还写的那么少,打发看家小狗呢?!” 第489章 申甫 前前后后的折腾了半天,等吴世泽跟在明显跟带自己走出去时比,脸色要不好很多的尤昭回到旅馆时,天边已经有些昏黄的迹象了。 又一天过去了,自己又耽误了陆晨曦一天,想想,其实吴世泽说自己不愧对陆晨曦,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可能就是因为那一瞬间的愧疚,才让他昏了头脑,竟然答应了让自己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缠上去的陆晨曦先行离开,给她机会,摆脱自己! 尤昭一脸生气的大跨步走进旅馆,刚一进大门,猛地就一个转身,黑镜片儿后的眼眶虽然没了珠子,但还是死死地对着站在对面不远处吴世泽瞧,咬了咬下唇,冷哼了一声,开口。 “吴世泽,信不信由你,反正本姑娘已经丑话说在前头了,对你和张球当年的救命之恩,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请你少拿什么确认眼睛的搞笑理由来寻我说话,当年我遇害时见到我的第一个人可是你,你会不清楚我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吗?少忽悠我了,总之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儿,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各不相犯,你们就好好在这看看风景,养养身体吧!我和狗熊先行一步了,不用送我们了,后会无期。” 一番话说完后,干脆利落,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 而听完这些话的吴世泽,竟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完全没有要再去阻拦陆晨曦的意思。 他只是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屋里一直昏迷着的吴雪卿稍微有点恢复意识,喊着要喝水,张球赶紧拿着杯子出来倒水的时候,被一脸奇怪的张球狠狠一拍肩膀,才总算回过神来。 “四叔,你站这儿做什么?”张球一直待在屋子里,为了避免外头动静吵着吴雪卿休息,他把门给关上了,所以并不太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如今走出来,突见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吴世泽自己傻傻呆呆的站在那里,疑惑,便走上前去,伸手,用力搭在他肩膀上,看了看周围,询问,“四叔,陆晨曦人呢?还有那个毛男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张球嘴里的所谓“毛男”指的自然是熊五十了,熊五十再怎么说也毕竟是只妖,体质骨骼生长方面尤其独特。 即便化成人形又哪怕是套上人皮,只要这身皮囊不是从别的凡人那里偷来的,附身的话,那就总归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熊五十他是头黑熊嘛! 体毛旺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张球平素里最讨厌旁人拿短比长,要不是因为刚才熊五十实在也是太过分了,他也不至于也跟着别人学着说这个损人的玩儿意。 “走了。” 吴世泽虽然反应是反应过来了,可陆晨曦刚才的话他也不是没听到,所以张球问起也只是说了俩字,就转身回房去了。 其实陆晨曦说得对,自从他出生开始就没少给她们家添麻烦,给她惹麻烦,以前还好一些,现在多了个吴延卿,张球年纪也快到顶了,想必接下来陆晨曦肯定是躲不了多久了,既然如此,就只能他尽全力保住她了。 不过吴世泽好歹也做了吴亦二三十年的弟弟了,关于吴亦非等闲之辈,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也是了解的,陆晨曦若是能一直待在他眼皮子底下倒还好了,吴亦就算运气好被他找到人了,他也没机会下手,可现在......... 这么一想,吴世泽只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大概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就转身,赶紧朝着陆晨曦刚才和熊五十收拾好东西下楼后,离开的当心狂奔而去,面对不明所以,不停在背后喊自己回来的张球扭头,喊:“球儿,你好好的,回去照顾着雪儿,我马上就回来。” 刚跑到半道儿上,想起来刚才陆晨曦把自己喊出去时,说的那些话,虽然刚开始他是持否认态度的,可仔细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发现其实陆晨曦说的那些吴雪卿被搙走之后的所谓疑点,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挺有道理的,便脚步顿了顿,回头,又喊了一嗓子,“对了球儿,你好好看着雪儿,她要是醒了,你先把她关起来,不对,不要等醒了,你现在就把她关房里,别问那么多,我有我的道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张球闻言,虽然是一脸的懵,可吴世泽做的决定,还从来没错过,而且打小张球都是跟着吴世泽混迹的,无条件无理由的听吴世泽的话,早就成了张球的本能反应了,所以一回去,二话没说他就找旅馆的老板要了把锁头和铁链把吴雪卿的房门给扣上了。 自那日突然回来广州之后,许书范就再没见过吴延卿的踪影了,他也曾试过在部队里到处打听。 可是大部分的战友趁着这好不容易的太平时光,回去乡下和家人一块儿去了,留守的根本没几个。 都是些家园被战火残害,家里已经没人的兵子,本来大过年的,周围热热闹闹的气氛就容易触景生情,哪里会有心情回答他的问题啊?! 后来他也曾大着胆子发了个电报去天津,想着,也许吴延卿家里的人会知道他是去了哪里,又或者根本他去办的就是家事,所以才不好跟自己这个还未过门的大舅子说出口。 说真的,许书范真不是个好多管闲事的主儿,这事儿要是落到旁人身上,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那是吴延卿啊! 他未来的妹夫,他如何能坐视不理,眼瞧着年假都快过了,有些家离得稍近的士兵,都已经回来了,吴延卿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虽说吴延卿是中将,基本没人奈何得了他什么的,可到底还不是最老大的那个,军纪向来严谨,吴延卿要是晚归部队,那就是带头犯错。 要是正巧好死不死的撞在哪个枪口上,那恐怕不死也得一身的伤,兵头子可都不是好惹的。 尤其他们这种常年跟那些粗痞海盗打交道的,更是官儿位越高,脾气越差。 可电报发了,等了好几天,许书范却只收到了三个字,“少打听”。 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发过来的,反正肯定不会是吴家那老太太,更不会是吴家那个俩二叔四叔,人家看着就是老江湖的人,不会说这样冲的话,至少不会轻易这么说。 倒是那个小表弟,很有可能,许书范记得他叫什么来着? “张球!对!就是张球。” “什么球?老书,你搁这儿嘀咕什么劲儿了,一上午了都,你要在我们炊事班坐多久啊?没完了你是吧?!” 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上午,眼看还有一个道冬瓜盅,就把今儿晚上的伙食搞定了,可还是没忍住,拿着锅铲直接冲到了坐在他们食堂门口,自己炒了多久的菜,就搁那唉声叹气了多久的许书范面前,申甫申老胖,抬起锅铲,指着许书范的鼻子,就说,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申老胖的性格是部队里出了名头的火爆脾气,可他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平日里要不招惹他,他对兵子还是很好的。 别的部队里的炊事班都在想着怎么给采购食材省钱,可申老胖他是农民工出身,是个实在人,本着一句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一路走来。 作为炊事班的班长,他亲自在班后头荒地开垦,自己种菜,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士兵们做一日三餐,这不年假回来,他又在忙活他那冬瓜的新做法,说是什么天冷干燥,是吃冬瓜的好时机。 这样好的一个胖大哥,许书范也一直很喜欢他,所以即便有些时候,他像今天这样不客气的说话,许书范也没有反驳他,跟他吵起来的意思。 更何况这次的事,确实也是许书范自己做的不对在先,要不是申老胖喊他,他还不知道自己坐在人家地盘耗了四个多小时,一下午了都,人家现在才出来说法,已经给足面子了。 许书范扯了扯嘴角,低着头,笑得很不好意思,赶紧起身,“申大哥,你看我,我想事情太入神了,忘了看时间了都,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就走。” 申甫闻言,脸色稍微缓了一些,但还是不太高兴,抬头,瞥了眼挂在厨房外头食堂里头墙上的钟,撇嘴,伸手,拽住了许书范的胳膊,“行了行了,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点儿了,还走什么走啊?一会儿就开饭了,赶紧进来,帮我切冬瓜,今年班里很多人都晚回来,从昨儿个到现在,班里就只有我和小刘还有小梁忙活着,小许,你这么得空,反正年假,你们这些作战的也没啥事儿,你说你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回宿舍干坐,还不如来帮帮忙,回头啊!我给你多打点肉。” “哪能啊!部队都是一家人嘛!互相帮忙那是应该的,我这就来,申大哥你别忙活了,我这人不太能吃多肥腻的东西,我胃就那德性,赶明这肉你还是给我们将军吧!他一顿不吃三人份量的饭菜,他没力气。” 许书范摆了摆手,挽起袖子,就跟着申甫进去厨房里了。 这可真不是许书范跟申甫客气推辞,这是真的,他一吃多那些肥肉肥膏夜里肚子就会翻江倒海,试过好几回了。 可部队不必外头,打了的饭菜都是标准食量,必须得吃完,不能有丝毫浪费,否则领导非得天天找你谈话不可,然后用“外头多少人一年到头没几顿饱饭吃,不吃饱,怎么保护人民?” 诸如此类的话来给你做思想教育和指导,一开始许书范也为这事儿烦得不行,可自从遇到了吴延卿,他就解脱了。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家伙饭量大得很,他的一顿就是普通人的三四顿,一餐得吃四碗饭,还是必须得装的满满当当的才饱,肉也吃得多,瘦得他不爱吃,硌牙,就喜欢吃那层肥腻的。 而且吃完也没见他怎么撑着,更奇怪的是明明吃那么多,可这身体愣是一点儿肉都长不出来,精瘦精瘦的,军服挂在他身上,就跟挂在衣架上一样,轻飘飘的。 要知道军人的体格大多壮实,像吴延卿这样骨瘦如柴的,还是史无前例的头一个! 第490章 真相 井里的水又深又凉,就算是身材比较高大的人,这水也得漫到胸口上一点快到脖子的位置,比如吴延卿。 吴延卿站在锦瑟身旁足足高了她三个头都还有余的,跟徐言和比也足足有两个头这么多,也算是高大了,但这水还是淌到了他腰身以上,快到胸口了。 所以锦瑟和假徐言和的吴知和一点也不敢走快,因为水已经碰到他们的下巴了,要是一个不小心,绊一脚就很有可能一头栽进水里。 而且刚才忙着在井壁四处敲敲打打,找寻吴知和所说的所谓的机关,发现这井底的地不是平的,而是凹凸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找到机关打开石门,石门后如此情况更甚。 “这条道儿也太长!”吴延卿扭头,越过走在身后的锦瑟,看向走在最后面的吴知和,心中仍是很多不安,“师傅,这条路到底会通向哪里啊?你可千万别坑我,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走进石门时,想着既然打开石门都需要机关拓位,那么门内肯定也是别有洞天,要想顺利通过,应该不是走走水路,忍受忍受冰冷这么简单。 吴延卿虽然拜了吴知和这么一个老来顽乐的老顽头儿,性格也变得有些跳脱,可到底这几年他一直都在军营待着,那儿纪律严谨,规矩也得,束缚住,倒也让他生出两种性格。 一种便是在吴知和这才有的活泼劲头,另一种便是顾着他的身份生出几分兵头子的威严来,不过常年打仗的男人,自然比任何人都懂得是条汉子就该顶天立地,就该什么事儿都一马当先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挡在身后的道理。 所以他不顾锦瑟反对,就把她放在了中间,自己走前面打头阵,吴知和走后面断后。 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石门后的石道实在是太窄了,三人并排走是不可能的,必须得前后走才可以。 都说吴延卿自从跟着吴知和混了,性格比从前飞扬跳脱了些许,许是在吴知和身边实在是太放松了,一时之间他竟没想起来吴知和现在是借着徐言和的身份跟着自己,直接就习惯性的叫出了“师傅”二字。 话一出口,吴延卿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可显然为时已晚了。 “师傅?”走在正中间的锦瑟,闻言,猛地停下脚步,扭头先是看了看身后跟着自己的吴知和,再扭头看向站在自己前面此时也停了下来,不过还保持着刚才扭头的姿势的吴延卿,眉头微皱,“徐言和什么时候成你师傅了?我怎么不知道?” 吴知和一边在心里骂着吴延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嘴巴怎么这么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一边咧嘴,硬是扯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嗐!锦姑娘你是不知道了,我俩不是部队那嘎哒的吗?以前啊吴延卿他呀跟我练过一阵子,我先进去部队的,他呢稍微晚那么一两年,谁知道后来我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被他赶超了,我那个气啊!现在想起来后脑勺还火辣辣的疼呢!他呀就是叫习惯了,以前叫了我两年的师傅呢!现在升官了也没那么容易改掉,是吧吴延卿?” 吴延卿刚想说他俩不是一个部队的,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和锦瑟说起过自己和徐言和分别是海军空军的。 只含糊的说他俩是一个部队的,负责来运送物资给科研小队,为得就是怕锦瑟知道之后不停得追问,套出吴延卿真实的目的。 他那时还不知道徐言和被吴知和附了身,自然怕徐言和知道事实。 也怕徐言和暂时顾不上自己为何也会出现在飞机上,现在突然想起来,他不好解释。 所以就一句也没敢多说,没想到现在这谎话连篇倒派上用场了! “是,是是是!” 吴延卿明白了吴知和话里有话的意思,见锦瑟闻言朝自己看了过来,赶紧点头。 锦瑟虽然对这俩人还有点怀疑,也隐约觉得这俩人在自己问出来的时候反应先是有些犹豫,然后回答得过于匆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心里有鬼,只想尽早撇清关系一样。 可她没有证据,也没办法说法什么,更何况当年傅介子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守卫森严的楼兰城中?又是如何出现在她和安归的洞房之夜中将安归一举刺杀的真相,就在眼前了。 就在这地道的尽头,即便事到如今帮凶早就已经死了不知多少个年头岁月了,她也要知道到底是谁加害她的安归哥哥。 她不知道这条地道怎么走,方才也看见了,周围还不知道有什么机关还未出来,通道也不只有一条。 只有徐言和才知道怎么走才是生路,命拿捏在别人的手中,即便心中分外不情愿,她也只能配合着装傻充愣了。 “原来是这样,徐言和,不是我说你,你何止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么简单,你简直就是养虎为患,笨死了,就吴延卿这品种也能爬到你头上去踩,你是得有多次儿啊?” 吴延卿见锦瑟恢复这几日来损人的那些话,难得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安心了许多,松了一大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去,同时,打断锦瑟的话,“行了行了,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这个婆娘少给我在这里胡乱插嘴,赶紧走吧!这水越到后面越冷了,而且你们没发现吗?水涨得越来越高了,估计再往前走,等会儿咱们就得直接闭气潜下去了,少说会儿话吧!多留点力气,呼吸呼吸空气,等会儿可就没有了。” 前段照例不饶人的反驳,后段则是说到了正事点儿上了,当然其中自然不只有为了转移锦瑟注意力的打算了。 毕竟吴延卿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水漫过头顶,其实也不是最严重的事。 最严重的是这水都漫过了头顶了,他们还是没能找到出路从这条地道里出去,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怎么说这人就算是肺活量再大的,在水下也不过是比寻常人多坚持个几分钟时间罢了,更何况他们这几个伤兵残将。 吴延卿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决定总是最先想到最坏的情况,以免真的不行时,自己没有个心理准备,精神崩溃。 不过应该说不只是吴延卿,每个军人都是这样的心理,那战火连天的模样,一趟进去,一帮人只剩下几个出来,甚至其中断手断脚不计其数,也是常有的情况,所以每次出任务最后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从军之前,部队让他们每个人每个月写一封遗书交上来也是这样一个意思。 果然此话一出,锦瑟和吴知和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话说尤昭和熊五十一甩掉吴世泽一行人之后便是快马加鞭,一刻不歇的直奔罗布泊的方向跑去,也幸好她们此行深谋远虑,带得盘缠够多,要不然这样又是马又是骆驼的,她们如何买得起? “终于甩掉那些跟屁虫了,要我说陆晨曦你早该这么办事儿,就吴世泽那帮人帮不上一点忙不说,还成天拖咱们后腿,真不知道你留着他们是要干嘛?陆晨曦虽然我知道这过冬了,你给我留些粮食应该的,可我最近功力见长,冬眠什么的,能省就省了,你干嘛费这么大劲儿?这么委屈自个儿啊?” 熊五十自旅馆出来以后,那张抱怨的熊嘴就跟连珠炮儿似的,几乎没停过,这会儿子又是开始了。 陆晨曦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开口打断,“狗熊,我说你自作多情也要有个度儿啊!教你些增长功力的办法已经是我对你最大容忍的限度了,还给你准备过冬食物?开什么玩笑呢?滚边去,别在我耳边跟苍蝇似的嗡嗡嗡叫个不停,烦着呢!” 徐夭虽然平日里骑得一手好车,可是说到骑马,那可跟骑那摩托车大大的不一样,首先这马它是活的,车是死的,他根本没法控制它,好几次了,这马不听他使唤,飞快的往与陆晨曦她们截然不同的方向跑去,光是拽它回头,就忙得他一脑门子的汗出来,这才刚消停了多久啊?又来了! “陆晨曦!陆晨曦!熊五十!马,我的马.........” 跑在最后面的徐夭一边拼命扯住缰绳,身下双腿夹紧马身,以免被这头突然又开始抽风摇头晃脑的往别的什么方向冲去的疯马甩下背去,摔死,一边扭头,撕心裂肺朝着不远处陆晨曦和熊五十那边喊去,求助。 陆晨曦猛地回头,看着被疯马折腾得精疲力竭的徐夭,心里也是不忍,赶紧拉紧缰绳,停下了身下的马,然后掉个头,朝徐夭跑去,“撑着,我来了。” “怎么回事,不就骑个马吗?亏你还是什么警局探长,连个马都骑不好,等会儿你怎么骑骆驼?怎么去把锦瑟那个麻烦逮回来?” 熊五十虽然对屡次被打断行程颇有些不满,可却也不能真的不管徐夭的死活,心中不情愿,不过也只能跟着陆晨曦掉头,去救人了。 第491章 勾结 金黑的阎王大殿之上,一男一女身着黑袍红袍端坐其上,男的眉眼弯弯,留着一头比女人还要柔顺亮丽的乌黑长发,身躯修长挺拔,女的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澄澈清透,及腰长发全部盘在头顶上,金钗玉冠内,巴掌一样大的小脸儿越发显得身姿娇小玲珑。 底下有人跪拜,是成千上万的冤魂厉鬼,如今皆恭顺跪在地上,叩头,“臣鬼拜见阎王阎母!” 烨华闻言眉毛一挑,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先是纳闷,自己不是闭关养伤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连他自己也一点印象都没有? “都起来吧!” 还没等烨华搞清楚状况,反应过来,坐在他身旁的女子便抬起手来,掌心朝上,对底下跪拜的鬼子吩咐了一句。 烨华这才总算注意到了她,他仔细回忆着刚才底下这些小鬼喊的话,在心里反复咀嚼,“阎——王——阎——母?” 老半天才恍然大悟阎母是什么意思,可是想明白之后,他更觉得奇怪了,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对啊!我又没娶妻,哪来的阎母?” “相公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呢?” 这时只见玉冠女子回过头来,看向低着头,嘴一张一合,小小声自言自语的烨华,忍不住,开口询问。 “嗯?!这声儿!怎么这么耳熟?”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烨华心里的惊疑更重了,因为他觉得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所谓的阎母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心中一跳,猛地抬起头来,“你是.........啊!” 可在烨华看清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的脸之后,先是狠狠地把将要问出的话咽了回去,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叫的同时,因为真的太过震惊了,腿一软,身体往后一倾,没站稳,竟直接摔坐在了身后的黑龙交椅上。 这可真不能怪烨华堂堂一个阎王爷,居然这么不经吓唬,因为这件事儿就算是换作旁的谁,哪怕是一向稳如泰山的孤槐澍,恐怕也难逃这样的反应啊! 因为此时此刻站在烨华面前,和他一起站在这阎王大殿之上,受万鬼敬拜的阎母竟有着一张和陆晨曦如出一辙的脸蛋,仔细回想,就连声音也一模一样啊! 换谁,谁不得吓死? 只不过烨华没想到更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相公你怎么了?阿晨今天妆容画得不好吗?还是我脸上长东西了?你怎么吓成这样了?” “阿晨”是烨华仅对陆晨曦才会用的称呼,而且只在私底下,从来没有旁人知晓,连向来同自己最亲近的叔叔孤槐澍,在他面前,烨华也甚少对陆晨曦用这个称呼,如今面前的女子却用来做自称! “你说你叫什么?”烨华猛地从交椅上站起身,走到女子跟前,伸手,握住她两侧的肩膀,呼吸有些急促,因为激动,“陆晨曦?是你?是你对吧!” 女子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抬手,摸了摸烨华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疑惑,“这儿没病啊!相公,你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我当然是陆晨曦了,要不然我还能是谁?哪有做相公的,把自己娘子的名字都给忘了,还好意思问!搞什么呀你?” 陆晨曦眉眼之间有些微怒,不过语气却是娇嗔的,并无半点生气的意思,反而听起来还有些小丫头撒娇的感觉。 “阿晨,你叫我什么?相公?!我该不是在做梦吧?还是春梦啊!” 烨华实在是难以置信面前的这个对自己卖弄娇蛮的俏丽姑娘便是陆晨曦,是他心心念念的陆晨曦。 在他脑子里陆晨曦只有对着莫倾征才会有这样小鸟依人的一面,这会儿怎么会在自己面前这样?这太奇怪了,肯定是在做梦! 所以反复确认,甚至一口咬定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假象,也无可厚非。 “相公,你没事儿吧?是不是昨儿个咱们太激烈了,你磕到脑袋了?傻了吧?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不一直都是我相公吗?我不叫你相公叫你什么?” 这下子陆晨曦真的生气,横眉怒目的瞪着烨华,挣扎着抬手推开拉着自己的烨华,反手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打下去,撅着的嘴,都能挂上二两腊肠了。 这下烨华信了,因为就在陆晨曦手落下之后,他的后脑火辣辣的疼了老半天才消停,会疼,那就不是梦了,是真的。 “阿晨!”烨华伸手,就紧紧搂住陆晨曦的身体,力度之大,恨不得要把她揉到骨血里,眉头微皱着,眼底除了欣喜若狂更多的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激动,“你终于是我的了,你终于到我身边来了,你可知道我等着一天等了多久?阿晨,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根本就不那么无私,我每次看到你和莫倾征在一起的模样,我这心里就疼得......疼得都快喘不上气儿来了,只是比起我自己,我更心疼你,怕你难受怕你为难,我不想你不高兴,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每天,每天我都想去把莫倾征杀了,把你抢过来,哪怕是像关着那些犯了滔天大罪的厉鬼一样关着你,我也要把你留着,不许你去找莫倾征,可是没办法啊!我就是做不到这么狠,就是太清楚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可这次,是你自己要来的,不是我逼的,我不会放你走的,绝不会!” 陆晨曦闻言,莞尔一笑,伸手,搂住烨华的腰身,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安慰,“相公,我们已经成亲了,我当然不会离开你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糊涂话啊?莫倾征又是谁啊?相公你今天好奇怪啊!不过,阿晨也不会轻易放相公走的,相公现在也是我的男人了。” 白无常自云什被请来了阎王殿坐镇,就被孤槐澍莫名其妙的派遣到了无忧山庄,这是烨华闭关的地方,远离黄泉奈何,远离鬼市喧嚣,远离阎王殿内事事非非,轮转司的前世今生,纠纠葛葛,也是离地面最近的冥界第一层。 所以这里的天空是蓝天白云的,也有黑夜交替,四季替换,冬暖夏凉,有草,也有花,山庄是在水上,旁边是一座巨大的瀑布,和与之媲美在大小上一点也逊色的水车,孤槐澍每隔三天,回来一次,进去之后直到半夜才会出来,而且每次出来之后里头沉睡的烨华嘴角都会有奇怪的笑声溢出。 小白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多问一句。 只是平日里总是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去的孤槐澍今日却颇有些不同,虽然他极力掩饰,拿着宽大的袖袍拼命遮掩,可小白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那不是..........傀儡娃娃吗?!” 小白看着孤槐澍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中,一直垂着的眼眸突然抬起,拧眉。 所谓的傀儡娃娃便是宿主的寄生娃娃,也可以说成是替身,自古以来冥界的帝王身边都会养着无数的傀儡娃娃,这些娃娃个个样貌都和帝王自己一模一样。 有些帝王从不露面,即便是在阎王殿上也是在背后操纵着傀儡坐镇。 毕竟阎王身份太过特殊,定天下律法,执掌天下生死大权,得罪的,比起旁的神明要多上许多,孽债也是数不胜数。 所以孤槐澍带个傀儡娃娃,小白一点都不奇怪的,毕竟孤槐澍是除了烨华以外在这冥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物。 如今烨华整年整年的闭关,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关,若是孤槐澍出个什么差错,对冥界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要是这个傀儡娃娃看上去不是那么像陆晨曦的话,小白估计看都不会看一眼。 “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尔反尔了,还想趁着这机会干脆鱼死网破,先下手杀了你这成天在这给我碍事儿,不知好歹的侄子,亏得你来得快。” 老蛊听到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去,见是孤槐澍,嘴角一勾,笑得邪魅,开口打趣的同时,抬手,在躺在石床上的烨华的脸上摸了一把,“瞧瞧你侄儿笑得这样儿,我的娆情丝不错吧?等会儿再放个傀儡,你侄儿便可好好的跟他心尖尖儿上的女人春宵一刻了。” 孤槐澍最是听不得老蛊那些贫嘴的话,还没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好了,别废话这么多,赶紧办事,要是你不把事办好,你和东哥在这里躲着藏着的事,怕是我就不能再给你们两个兜住了,记住,只是让烨华多睡个几个年头,要是让我发现你借机做些什么多余的事,到时,我可饶不了你们俩!别忘了,你们前前后后得罪了多少人,我只要把你们的行踪稍稍透出去一些,只怕也不用等陆晨曦来收拾你们,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刑君你放心,我老蛊向来说话算数,不害就是不害,帮你就是帮你,不会一时一个样儿的,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老蛊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被人威胁,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东哥受了重伤,冥界便是他们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孤槐澍,谁还愿意帮他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只是没想到这孤槐澍竟是这样的狼子野心,居然勾结别人,亲手给自己的侄子种春蛊,让烨华陷在自己的美梦里永远出不来,不过这样也好,少了烨华这条臂膀,看陆晨曦这瞎了眼的死丫头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第492章 通向哪里? 许书范平素里双手拿惯了枪,即便是拿刀,那也是拿来砍杀敌人的,还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拿起刀来,竟会是在厨房里,砧板前,切五花肉。 他们部队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年假回来连着四五天,食堂里都要炒红烧肉,在这战乱里,不是谁家都能吃得上一顿肉的,有的人家里连着好几十年都吃不上一点荤腥的东西,在外头,这也是大有人在的。 许书范并非生于富贵人家,相反虽然许钟瑾不惜去给李士群当了走狗,可得到的钱财也不过是刚好足够支撑许汝茗平日里的医药费罢了,别的再多的,就不能再过多奢求了。 所以自从来了部队,许书范每年一到时辰就比谁都准时回到部队里,就为了能混着吃上一顿肉,就因为这事儿,他还被当时别的兵头子笑话了好一阵子,不过他从不在意,也没觉得丢人,吃饭乃人生大事,他贪肉,这又有什么?吴延卿一顿饭能顶一般人四五顿都还没说话呢! 其实他也是不明白,自己馋肉是因为幼年老是整年整年的吃不上,连青菜也只能吃烂掉的叶子,苦苦的,涩涩的,难吃得要死。 可吴延卿跟自己不一样啊!人家可是大少爷,吴家在商界的名号,别说是天津了,就是他们执行任务时,沈阳,武汉,南京,上海,长沙,就是去到黑龙江偏远的地儿,码头上都是他们的人,全都是他们家运货的水路。 那些个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舵主们自从吴延卿管了这一片查探之后,就再没有他们跟部队纠纷出来了。 当然,天津正西十六行也是商界一把好手,只不过三年前,商行的巫先生毙了,连着各方势力争相哄抢着商行的东西,打算趁机捞到点好处,好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位尤六哥,把局势给镇压住了。 此人在商界没什么关系,却得到蒋介石的重用,做过他的助理,甚至听说之前一直都住在蒋家,在官场上有人脉,虽说还不足以扩大势力,但立个让旁人不敢欺负的下马威,那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毕竟这时势,得罪谁也别得罪官场上的人啊! 不过要说到官家人脉,申甫申老胖这大哥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了,许书范承认,申甫做出来的饭菜确实很好吃,自从他来当了这个炊事班的班长之后,整个部队的伙食是有了质的飞跃。 但是申甫这人从前来历一概不清楚,也没有在别的部队里头干过的经历,就像是凭空突然掉在他们这个地方一样。 突然被上头指派安排进来做事的,更奇怪的是,带他进来的竟然是许钟瑾! 也就是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申甫难免跟李士群这日本小狗没什么关系。 不过许书范这人儿就是有一毛病,他最讨厌先入为主,自以为是的去把别人的作为说死的,正巧赶上今儿炊事班里午后冷清,很多人都还没回来。 小梁跑去采购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小刘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怀春,一有空就屁癫癫的跑去看文艺队那些小姑娘扭腰跳舞。 这会儿刚吃完午饭,碗也不洗,也不怕申甫回来之后骂死他,就把碗丢给许书范,跑了。 现在厨房里,只剩下许书范和申甫二人,一个洗碗,一个帮着拿过洗好的碗在一旁擦干净,收好进柜子里。 许书范瞧着此时此刻便是问话的最好时机了,先是在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在申甫手上擦到第五个碗盘之后,开口,“申大哥,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啥事儿?” 申甫向来是个爽快人,也没多想,便立刻回了一句。 “其实也不是啥大事,就是我有些在意,想跟你多问几句,不过在我问之前,你得答应我,你听了之后,不许生气,也不许对我动手动脚。” 在拳脚功夫上,许书范并非打不过申甫,毕竟许书范年轻力壮,申甫早已人到中年,体力上,还是许书范更胜一筹的,只不过许书范不屑为难一个老大哥罢了,要是被吴延卿回来之后知道了,他肯定不死也一身伤。 吴延卿平素跟申甫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来往得特别的好,吴延卿能在食堂里怎么重复打饭,或是一连打好几盘饭菜都根本没人敢说他,也最主要是这个原因。 所以若是吴延卿回来之后知道许书范刻意刁难申甫,还不得往死里弄他! 可许书范也不想白白挨申甫的气啊!所以只好给他来个丑话说在前头,提前准备准备。 申甫却不知道许书范这么多的歪歪心思,只想着这厮一开口肯定是要说自己的坏话,就算不是,那也肯定不是自己爱听的话,不过许书范这么一说,他倒还真想听听看,到底是有什么事?让许书范这样忌讳,遂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答应你,你赶紧问吧!什么事啊?” “其实吧..........也没什么...........就是申大哥你知道许钟瑾这个人吧?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俗话说得好,英雄不问出处,部队里关于家里的人,很少有士兵会刻意提起,大家都是背井离乡来到这从军的。 大多不是为了什么保家卫国的壮志豪情,都是逼于无奈,几乎有一半以上都是走在半路上突然被抓来充军的。 现在地方官无良,凑不够人数就随便从贫民窖里抓几个人来充数,顶上去,殊不知这样不仅外头百姓叫苦,这些在窖子里饿得骨瘦如柴的男人,非但帮不上任何的忙,还会拖军队的后腿。 没受过专业训练,不会拿枪不懂查探,电报收发也就算了,体力也是比不上一般士兵的,跑几步喘三喘,送去战场除了当人肉垫子还能做什么? 所以根本除了吴延卿,没人知道许书范的爹是许钟瑾这件事。 不过申甫是许钟瑾亲手带进来做事的,怎么可能不清楚,只不过这怎么说也是许书范家里的私事,他怎好过问?没想到这会儿许书范倒先好奇上了。 申甫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便是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遂点头,开口,实话实说,“知道,他是你爹,是李主任让他帮我进来这里做事的,说正好我会做饭,正好炊事班的老班长退役了,回老家享福去了,我顶替他的位置,再合适不过了,我想反正我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李主任说了,我先进来干得好了,他就帮我找到我女儿还有我.........反正就是大概这样。” 察觉自己说多了,申甫赶紧住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许书范眉毛一挑,“找女儿?申大哥,你还有个女儿?” 这井下的地道显然比吴知和想象的还要复杂上许多,刚才他也是无意才在城里发现这条地道的,走错了好几次,差点儿就出不来了。 还好老伴虽然老糊涂了,但关键时刻,女人的敏锐感还是在的,如今看来这井口便是唯一安全的出口了。 只不过要去到这井口可得绕上不少的弯路,即便已经走过一遍,吴知和这路带得还是颇为吃力啊! 主要还是因为这地道实在是太过昏暗了,打了两个火折子都只能稍微照亮脚下的一片地方,别的再多也没有了,周围更是常年被井水浸泡,长慢苔藓,做记号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眼看这路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一点尽头也没有,吴知和也有些开始慌了,不过他不敢让吴延卿,锦瑟知晓,怕还没怎么着呢!这俩小年轻的就自乱阵脚,局势只会越来越严重,所以他只能不动声色的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同时在脑子里反复回想前些天出来之后到底是怎么走的?绕了多少个弯?是不是刚才少绕了一个,走错了? 可这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越是认真的去想一件事,或者是找一个人一件东西,就越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找不到,反而不去想了,不去找了,丢的有一天竟会莫名其妙的回到自己手上。 吴知和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又想刚下来时那样稀里糊涂的被他们绕到那条路,掉到那个洞窟里,这次,他可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了。 锦瑟身为大漠儿女,即便后半辈子都是生活在了中原,可方向感还是很好的。 罗布泊这地儿不是很诡异,而是诡异的事全都聚集到了这片地儿。 记得她小的时候有一次任性离家出走,西域小国,除了匈奴人以外大多临近,也就是去小宛的方向吧! 她发现了一座奇奇怪怪的山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脚踩空,直接就掉下去了。 安归那小子也是傻得可以,不去找人来搭救,竟然自己跟着也跳了下来! 反观方才吴延卿和徐言和,锦瑟真不明白怎么自己老是遇到这种傻子? 他们并没有到底,不过估摸着那洞窟得有好几十米深,可能还不止,因为锦瑟和安归在半路找到一块突出的岩石,拉住了,总算停下了,可也很难上去,不过总比摔下去,摔死要好,锦瑟拆下了父王在她生辰时送给她的一条链子丢了下去,反正那时候她正好气得就是这糊涂老爹,也是为了赌气,不过好长时间都没听到落地的声音,所以她才敢肯定底下一定很深。 而且那里的石头很干很松,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到处长满了一种奇奇怪怪的植物,这种植物外形像是中原吃的那种木耳一样,有血有肉,就跟人的耳朵似的,你要是用手去碰它,它会动,还会伸缩。 锦瑟和安归揪过一朵掰开来看过,因为实在是太好奇了,却发现里头流出来的是像血液一般黑红色的液体,那是剧毒的液体后来因为那次事情,锦瑟差点一命呜呼,如今这个方向,希望是锦瑟想错了,她怎么觉着特别像那天她和安归跑出去时,去的方向呢?!这地道到底会通向哪里? 第493章 粉饰太平 罗布泊位于中国新疆塔里木盆地东部,中国最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最东缘,盆地中河流如塔里木河、孔雀河、车尔臣河、疏勒河等皆汇集于此,形成了巨大的湖泊。 罗布泊曾有过许多名称,有的因它的特点而命名,如坳泽、盐泽等,有的因它的位置而得名,如蒲昌海、牢兰海、孔雀海、洛普池等。 总面积约2万平方公里,在新构造运动的影响下,湖盆地自南向北倾斜抬升,被分割成几块洼地。 因为湖水四周地貌奇特,故常被世人拿来说书,渐渐的,所有的人一提起西域,便会将其称呼为盐泽或是罗布泊,而不是塔里木盆。 而在罗布泊旁便是楼兰国城,它东起古阳关附近、西至尼雅古城、南至阿尔金山、北至哈密。 周围也有些自己部下小城,在当年可曾是万家灯火繁盛之地,虽说比不上长安城,但也绝对不逊色于它。 人人都说西域民风开放,其实不然。 锦瑟贵为精绝公主,和中原里头的那些公主王府小姐一般,也是甚少出去精绝的,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楼兰城而已,更别说中原长安城了,她自出生起,就根本没出过大漠一次。 也算是深居闺阁了。 所以此行,她也是有勇无谋的一时冲动罢了,若不是安归跟着,恐怕她就是把这一整片的沙漠都绕遍了,也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到中原去。 更何况即便方向对了,走出去沙漠也要搁个七八天时日的路程了,更别提她这样漫无目的前行了。 不过刚沿着塔里木河和孔雀河一直东行,到了胡杨林,锦瑟和安归的麻烦就来了。 锦瑟预测到了后面几天,必会天生异变,只是现在还说不太准究竟是后面的哪一天。 锦瑟的预测从来是不会出错的,安归也知道锦瑟在精绝是被奉为先知一样的神明一般的存在,自然也不敢不信。 只是只要出了胡杨林,离塔里木盆地外,古阳关就不远了。 西汉置关,因在玉门关之南,故名,乃是阳关都尉的治所。 为汉国防御西北游牧民族入侵的重要关隘,也是丝绸之路上中原通往西域及中亚等地的重要门户,凭水为隘,据川当险,与玉门关南北呼应。 阳关和玉门关,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名扬中外,情系古今。 在离开两关以后就进入了茫茫戈壁大漠,两者都是丝绸商路的重要关隘。 是丝绸商路上敦煌段的主要军事重地和途经驿站,通西域和连欧亚的重要门户,出敦煌后必须走两个关口的其中一个。 同理,如果锦瑟和安归要去中原的话,这个关口就必须得走过去。 眼看关口近在咫尺,若是就此停下,暂缓行程,躲避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灾难,难免过于杞人忧天,耽误行程。 毕竟此行出来,俩人都是轻装上阵,只带了足够的盘缠,至于食物并未多带,刚好足够穿行沙漠罢了,走还是不走,对他们来说都并非全无坏处,实在是个两难抉择啊! “安归哥哥,风暴已经离我们很接近了,我们必须马上找到躲藏的地方,不然就来不及了!” 但连赶着去找姐姐,日夜兼程,从出楼兰城门半刻都未曾停歇下来过的锦瑟在入夜以后,安归砍来柴木,把火烧旺起来之后,突然走到他面前跟他这么说了,他也知晓情况的严重性,恐怕这次变天没这么简单,当机立断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现在这林子里休息几天,你说什么时候走,咱们就什么时候才走,我听你的。” 在渡口负责接洽西域使团的是高氏的徒弟也是他家中的小侄,高无畏,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模样虽不算生得俊俏倒也算端正。 他并非宦官,而是刘佛陵身边的贴身侍卫,武功极高,平日里行事分寸有度,性格也是规规矩矩,兢兢业业的。 轻易不在陛下面前谨言,可每次说出的话,都能解开刘佛陵燃眉之急,无论是看似多么难解的困局,甚至是死局,他都能一语点破先机。 自进宫起,便受到刘佛陵极大的信任,甚至刘佛陵在高无畏进宫两年后,都养成大事小事,做决定之前,一律先过问他的习惯了。 即便是打小和陛下一起长大,私底下可以说是情同手足的傅介子傅大人,现任骏马监,陆太傅的公子陆路,也未必能与之匹及。 大臣私底下虽然对此颇为不满,但监国大臣霍光霍大人都并未对此事提出些什么,其他的人,也不好搅了陛下的圣意。 这才这么多年都让高无畏相安无事,可惜这样的日子,高无畏也知道,过不久了。 高无畏还有个妹妹,高繡,巾帼不让须眉,年纪轻轻的一小姑娘舞弄起这些个刀枪战马时,那是连军营中的好些杰出武将都比不过的。 就连高无畏跟她这小丫头对打起来,近日来也是开始有些吃力了。 高繡步法诡奇,最擅的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偏偏明知道她的套路,可不知为何每一次高无畏都会输给她。 有人说高无畏是在谦让自己的小妹,故意的,可只要高无畏自己才知道,高繡现在的身手,别说是他了,放眼长安城内就没有一个会拳脚的能打得过她的。 她呀要么就是在外真的遇上了什么高人指点,要么就是生来如此,就是块练武奇才。 可依高无畏对高繡的了解,前者显然可能性要比后者大些。 不过不管怎么说此次陛下派他来接待西域使团,护送精绝国公主进宫,那是绝不可怠慢的事。 长安城外的渡口到城内再到宫里,路途遥远,山路崎岖,更何况还必经那座山,必须要绝对的小心。 这位西域公主可是关系到他们西汉和边境塞外友好邦交的重要人物,要是出了任何差错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能够承担得起的。 所以起初高繡闹着要跟过来的时候,高无畏那是坚决不同意的,可无奈这丫头居然胆大妄为的自己偷偷在后头。 既然都已经来了,就没有让她自己回去的道理,再说了,高无畏有种感觉,要是自己那么做了更会出事。 “高繡,我可警告你啊!待会儿公主到了,你可千万别像前几次那样胡言乱语,陛下已经饶过你一次,没有道理让他再饶过你第二次,就是陛下自己愿意,你兄长我这次也不会答应的,把你那点小心思给我好好收起来。” 高无畏看着渡口底下的海水翻涌,突然想起早些年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自己也是受命来接属国进贡的贡女。 当时高繡还小,骑马有些困难,便就让她坐在马车前,也是她偷偷跟来没办法才带着的,那天还正好是某个人的忌辰。 高繡可是祸从口出,不知收敛,犯下大错,若非自己和叔父极力恳求,怕是陛下不会轻易宽恕。 今日虽然并非那人的忌辰,不过有如此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高无畏如何能不好生谨慎,丑话说在前头? 高繡的性子最是刚烈执拗,即便知道做那些多余的事,说那些多余的话,不过就是以身犯险,稍稍能引起陛下一点注意,余下的再无更多了,更别提要替谁讨回一个公道了,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但也未必不会再次明知故犯,这丫头就是太不怕死了。 高繡是个聪明人,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高无畏话里有话,也明白他其中的意思,只不过比起自己的命,结拜姐妹的冤死显然更胜一筹。 “兄长多虑了,繡娘自然不敢在多嘴多舌,因为那样根本毫无用处,那窝囊废既然已经负了秋妹,连秋妹的死活都不曾在意,又怎会在意繡娘说这么几句话呢?反正这些女人进来都只有一个命运,那就是孤寂的老死在宫中,诺大的未央宫便是她们金碧辉煌的牢笼,锁住她们的一生一世,她们都是和我秋妹一样可怜的女人,我不过是给她们提个醒儿,别对那窝囊废抱什么希望,他只会萎缩一辈子罢了,还是早些求全自保吧!那还不如我一刀直接将她们斩杀来得痛快,死从来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等死的漫长过程。” 说到最后激动处,高繡抬手,拔出挂在腰间的长剑,直指面前这水天相接一汪大洋,神色肃杀,双眼里透着的是视死如归的决断。 看得骑马停在一旁的高无畏眉头紧锁,赶紧伸手,将高繡手上的剑一把夺了过来,厉声喝止,“高繡!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么喜欢去死,你可以尽管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高家二十几三十口的人该怎么办?叔父又该怎么办?你要全家人都给你陪葬吗?给你的结拜姐妹的陪葬吗?!” 高繡看着朝自己怒吼,面目通红,青筋爆额,神情激动,愤怒的高无畏,语气反倒平静了下来,淡淡道:“兄长,秋妹曾经你也夸赞过她,知书达礼,温柔娴静,才华横溢,诗书经文随口道来,心思透亮,做事周到,别人只会施舍乞丐饭食,她却教会乞丐如何有一技之长,她是这长安城第一才女,说到谋略,只不过是志不在此,而非不能也,为何现在她惨死,死后连个尸首都不见了,不能入土安葬,这一切全都是拜那刘佛陵所赐,秋妹一片真心错付,你为何不让我为她讨一个说法?如此死得不明不白,你觉得秋妹她能瞑目吗?你觉得陆家士族子孙日后能尽心尽力为大汉效力吗?如今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窝囊废看不出来,兄长难道也看不出来吗?” 第494章 顶替 大汉,建立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 其军事制度继承秦制,主要汉军分为京师兵和地方部队,京师兵分为北军和南军。 北军是汉军的精锐部队,长官是中垒校尉,其下是屯骑校尉掌骑士。 步兵校尉掌上林苑门屯兵,越骑校尉掌越骑,长水校尉掌长水宣曲胡骑。 北军士兵又称屯兵。 南军为守卫皇宫的部队,长官为卫尉,其下主兵的有南宫卫士令北宫卫士令左右都候等,另有宫掖门司马七人主管宫门守卫。南军士兵又称卫士。 首都长安另有守城部队由城门校尉统领。 长安还有非正规军:执金吾率领的缇骑,负责治安。 虎贲中郎将下辖左右仆射、左右陛长率领虎贲郎,羽林中郎将下辖羽林监,和骑都尉一起统领羽林骑。 虎贲和羽林都是皇帝的卫队。 光禄勋郎中令下辖五官左右三个中郎将管理三署郎,三署郎在汉初曾组成郎中骑是主力的骑兵部队,但后来三署郎成为仪仗队和候补官员的训练班。 地方部队,各郡由都尉率领,边郡的边防军由长史率领,各王国由中尉率领,县和侯国由尉率领,边县另有障塞尉。 战争期间派出由将军率领的临时编组的作战部队。 将军下有长史、司马辅助,部队分若干部,部由部校尉和军司马率领,部下设曲,曲由军候率领,五百人一曲,曲下有屯设屯长,五十人一屯。 汉朝郡、国并行。 郡置太守.为地方最高军政长官,以都尉辅佐掌管兵员征集、训练、考核校阅、维持治安、率军出征,以及武器装备的制造、管理等。 郡下设县,县令兼理军、民两政,置县尉助理军事和掌管治安。 与郡平行的诸侯王国,以相为行政长官,兼掌军事:王国中尉、郎中令、卫尉等统领军队,负责王宫宿卫和维持王国治安。 县下还有乡、亭等基层组织,各置官吏,兼掌组织本地正卒训练和治安、邮驿、户籍、兵役等军政事务。 汉为巩固和加强中央集权,建立了全国统一的军队,并置于皇帝的严格控制之下。 负责全国军事行政的官吏为太尉,汉武帝时改称大司马。 战时临时任命将军统兵,地位最高的为大将军,其下依次有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又有前、后、左、右诸将军。 将军出征时常置幕府,作为参谋机构。 在郡、县分置郡尉、县尉,协助郡守、县令掌管军事。 制度之严谨在那个年代,可算是厉害了,可俗话说得好,有名利的地方,必定会有暗斗,有暗斗的地方,就是有了裂缝的鸡蛋,随时可破,不在于你这个力道大不大,而是在于你有没有打准地方。 寅时,西域使团乘着小舟迎着海风而来,上了渡口,穿越山林,一路上并未出什么差错,车队人马在午时到达邙山,按照这样的速度,如无意外,高无畏推测车队在申时之前到达长安城内,应该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怕就怕天黑之前还不能出山。 世人都道他西汉国都莅临山水之下,群山环绕,退可守进可攻,地形实在是妙啊! 却不知道这邙山常年山匪肆虐,其猖狂程度虽还不敢起兵直逼都城,却也和这样没什么区别了。 执掌京师城门守卫的城门尉平日里可没少受这些山匪的欺负,虽说每一次都守住了,可日复一日,这些山匪对这样点到为止的试探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而他们的城门尉却越来越觉得身心疲惫,对于没有尽头的东西,人往往会不自觉的开始觉得烦躁非常。 高无畏相信,那些个粗莽匪徒就是打着耗尽他们城门尉的耐心才这么一次又一次不怕累的试探。 “看来也是时候向陛下请奏了........”高无畏看着隐匿在山野之间难得的美景,一汪清澈的湖水上牵挂着一弯倾泻而下的瀑布,水里还时不时带着一些从瀑布上,山林里飘落下来掉在水中的一朵朵鹅黄心象牙白边儿的桂花,看着很是风雅,而这些被山泉水冲刷过的桂花做出来的桂花糕,会比一般要清甜许多,他想起了家中母亲闲来无事在家中就喜欢做做小点心什么的打发时间,这几天尤其爱做花糕点,便走到湖边,伸手,开始细心采摘,“桂花糕.........娘做得很好吃.........以前小秋也喜欢做..........娘做糕点的手艺就是跟她学的..........她从哪里学来的?” “什么是桂花糕?” 高无畏正兀自嘀咕着,脑子里陆秋歌的身影和自己母亲的身影不断在自己眼前反复出现,思绪渐渐远去,拾掇桂花的手,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否则以他的身手,绝不可能背后有人走来,都如此接近了,还未曾察觉。 “谁?” 猛地回头,却是一张鼻梁高挺,眉眼翘挺,充满异域风情的一张面目,正是来和亲的精绝公主。 看清开来人后,高无畏立刻反应过来,转身,跪下,行礼,“末将想事想得实在是太入神了,未曾听见公主的轻唤,失礼了,还望公主恕罪!” 娜宁生来便是为奴为婢,哪里受得过这样的大礼,哪怕是旁人说话客气些,她也是很不习惯的,所以此时见高无畏居然朝自己跪了下来,第一反应便是赶紧伸手去拉住他,“高大人莫要这样!快快请起,是我不好,明明看见高大人想事想得正入神,却冒味打搅,是我没考虑清楚状况,才会惊着高大人,既然是我的错,高大人又何须自责?” 没错,此次来替精绝来和亲邦交的是娜宁,要说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还是要从那场风暴过后说起。 娜宁为了救被狂风卷走的繁絮,紧随在繁絮的身后,朝着风眼中心跑去,原本以为难逃一死,不过想着,公主都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如何还有脸面去见大单于?也就释怀了些。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越是在心里期盼着某件事或某个人亦或是某个结果,现实往往都会反其道而行,总不会遂了你的心愿,娜宁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救繁絮,可最后竟然被她活了下来,而繁絮,身体被像破布一样甩在一处山岩里头,一命呜呼,当场就气绝了。 但在和亲在即,死公主,还只能算是小事,大事便是除了繁絮就是下落不明,在使团走后并未从楼兰回到精绝的锦瑟了,单于王当机立断让人把娜宁装扮好,送上了车队,日夜兼程,总算是在规定时限赶到了中原,有些仓促,但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好了,事情主要也是因为娜宁护主不利造成的,她是始作俑者,所以哪怕是把命给出去她都愿意,更何况只是区区终身大事,只希望自己这临时找的替代品千万不要露馅才好,否则精绝国好几十口子人命可就都得交代了。 “公主,您是主子我是臣,无论是何事,都不能怪主子没把命令下好,只能怪我们这些奴才没有听清楚主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臣并不了解西域的人文风情,但在我们大汉便是如此,还请公主日后多加习惯,否则难免落人口舌。” 高无畏察觉到了娜宁的话语之间对自己客气的态度,先是惊奇,而后便是想到了也许西域那边就是如此,他每天除了军营就是宫里,少有见过外面的山水世面,自然不懂西域的风情如何,这样一想,原本的惊奇虽不能化作无,但却也没这么的诧异了。 后宫女人不干政,前朝男人不管后院事,这是自古以来宫里的规矩律法,更何况高无畏虽然深得陛下信任,却也摆脱不了自己侍卫的身份,其实他和陛下的奶娘没什么区别,奶娘照顾陛下养育陛下,而他保护陛下,陪伴着陛下,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在这诺大的宫阙中,除了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被随意摒弃的。 难道没有霍光,没有上官皇后,陆秋歌就能活了吗? 她只会更加的生不如死,最后连父兄都会被牵连其中,陛下能在乎谁?陛下如今是自身也难保了,还能奋不顾身的去护着谁? 突然的,高无畏有些可怜面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公主了,她从小被培养,习中原话,中原妇道守德,规矩方圆,一生都在为着把自己当做贡品献给陛下,换来两地安康。 可到头来,等待她的,不是辛苦耕耘之后的丰硕收获,而是孤寂,死一般的孤寂。 等高无畏反应过来时,提点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再也收不回来了。 娜宁并未仔细研习中原人的语言,只不过她身为繁絮大公主的贴身侍婢,小到饮食起居,大到护卫安危,这些都是要照顾到的。 所以她总是跟着公主,无论公主去到哪里,哪怕身在异乡,她也会陪着公主一起眺望家乡方向的斑斓星空。 加上她又有些小聪明,虽说很费力才能完整的表达一个意思,但只要旁人说得不快,汉语她还是多少能明白个大概意思的。 可方才高无畏噼里啪啦的突然说了那么一大段话,还半点停歇也没有,娜宁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了原地。 仔细在脑子里反复咀嚼却也搞明白了一句,“不了解西域风情”。 娜宁莞尔一笑,伸手,拍了拍高无畏宽厚结实的臂膀,“高大人无妨,我初来乍到,也是不了解你们汉人的人情世故,风俗习惯,这些都没什么,你莫要放在心上,我可以给你好好讲讲,就好比说你刚才的那些什么糕,吃食上就打不相同,我们那的人最爱就是酥饼和油塔子,口味儿都比较重,清淡的不太适合我们,还有呢..........” 高无畏:“........” 第495章 避其锋芒 元封六年到征和元年之间,汉武帝刘彻有一次出外巡狩,路过河间国时,观天相、占卜吉凶的“望气者”对汉武帝说此地有奇女,汉武帝立即下诏派人寻找。 果然如望气者所言,一会儿的工夫,随行官员就找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据说此女天生双手握成拳状,虽年已十多岁,但依然不能伸开。 汉武帝奇心大起,便命人唤了此女过来,见其双手果真是紧握拳状,汉武帝伸出双手将这女子手轻轻一掰,少女的手便被分开,在手掌心里还紧紧地握着一只小玉钩。 随后,汉武帝命人将此女扶入随行的轺车,将其带回皇宫,由此而得到汉武帝的宠爱,号称拳夫人,此女便是赵氏。 赵氏的父亲当时已经去世,他曾犯法被处以宫刑,做了宦官,担任中黄门,死于长安,死后葬于雍门。 有人认为赵氏是小儿麻痹才会双手握拳,但这无法解释汉武帝能展开她的手并且手里有玉钩。 但也有人认为握拳藏钩就是当地官员和随行人员取悦汉武帝的一出好戏,赵父的宦官生涯使得赵氏的美貌被一些官员得知,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将赵氏送给汉武帝。 后来,赵氏晋升为婕妤,居住在甘泉宫中,她的宫殿被命名为钩弋宫,所以也称钩弋夫人。 太始三年,赵氏为汉武帝生下一子,取名为刘弗陵,号称钩弋子。 据说刘弗陵和上古的尧帝一样都是怀胎十四月而生,于是称其所生之门为尧母门。 征和二年,发生著名的巫蛊之祸。 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因受苏文、江充、韩说等人诬陷不能自明而起兵,兵败后自杀。 之后汉武帝一直没有再立太子。 汉武帝一共生有六子,长子即刘据,次子齐怀王刘闳早逝。 巫蛊之祸后,可以继承皇位的只有四人: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昌邑王刘髆和赵氏之子刘弗陵。 刘旦在刘据死后上书汉武帝,自愿回到都城长安进皇宫担任保卫,希望得以立为太子,汉武帝大怒,立即在北阙杀死刘旦派来的使者,并削其封国三县。 而刘胥为人奢侈,喜好游乐,而且行为没有法度,所以最终没能成为皇位继承人。 刘髆是汉武帝与宠妃李夫人所生,是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外甥。 李广利和丞相刘屈氂是儿女亲家,征和三年,二人一起策划谋立刘髆为太子,事发后李广利投降匈奴,刘屈氂被腰斩。 后元元年,正月,即汉武帝去世的前一年,刘髆去世。 刘弗陵是汉武帝最为年幼的儿子,征和三年至征和四年之间,汉武帝认为年仅五六岁的刘弗陵身体好而且智商高,很像他少年之时,所以就特别的宠爱刘弗陵。 汉武帝有心立他为太子,但因其年幼母少,恐怕女主垂帘祸害国家,犹豫不决。 汉武帝住在甘泉宫时,命内廷画工描绘一张周公抱着周成王接受诸侯朝拜的图画,并赐给奉车都尉霍光,于是左右群臣都知道汉武帝想立小儿子刘弗陵为太子。 数日之后,汉武帝无缘无故斥责赵氏,赵氏摘下发簪、耳环,叩头请罪。 汉武帝却命人将赵氏拉走,送到宫廷的监狱中,赵氏回头看着汉武帝,汉武帝说:“快走,你活不成了!” 不久赵氏死于云阳宫。 当时暴风刮起满天灰尘,老百姓都感叹哀伤。宫中使者连夜抬着棺材出去埋葬她,并在坟墓上作有标记。 赵氏死后,汉武帝在清闲无事时询问身边的人,人们对赵氏之死有什么看法。 左右回答说:“人们说将要立她的儿子,为什么除去他的母亲?” 汉武帝说:“对,这不是一般儿辈愚人所能懂得的,从古到今国家起内乱的原因,是因为人主年小而母亲年壮,女主人独断骄横,淫荡放肆,没有人能阻止她,你们没听说过吕后的故事吗?” 后元二年春天,汉武帝在弥留之际立刘弗陵为太子,任命奉车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辅佐刘弗陵。 四天后,汉武帝去世,年仅八岁的弗陵即位,是为汉昭帝。 汉昭帝即位后,追封母亲赵氏为皇太后,征发役徒二万人修建云陵以安葬赵氏,并设置园邑三千户。 还追赠赵氏的父亲为顺成侯,下诏在扶风设置园邑二百家,派长丞按规定奉守。 除此之外,还有顺成侯的姐姐赵君姁,赏钱二百万,并充实其奴婢与房宅。 对其兄弟也是各按亲疏进行赏赐,不过赵氏家族中没有一人在朝为官,只对赵父进行追封。 并非昭帝不想,而是当时追封时他并未亲政,一切的大权都还在霍光的手里,霍光屡次上书昭帝外戚势力的影响有多恶劣,毕竟当年卫皇后的前车之鉴就血淋淋的摆在面前,言语之间皆是希望陛下不要再犯和武帝当年同样的错误了,导致朝纲混乱,这可是对不起刘家先祖的大事儿啊! 刘佛陵并非不明白霍光的苦心,也知晓这并不是自己意气用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赵家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到朝中做事,更没有一个人来引荐过。 但刘佛陵还是因为此事恨透了霍光这个人。 赵家引荐不引荐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推举不推举,那是他的事,至于他霍光当年立子杀母的勾当还没干够,现在居然还要赶尽杀绝,母亲不留也就罢了,连让他好好的跟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多相处些时候都不让了?! 这是刘佛陵绝对不能忍耐的事情,当年若不是陆太傅从中调和,他是绝对不会原谅霍光的,更加别说娶他的孙女了,现在孙女也娶了,大权也尽数给他霍光了,没想到啊!自己宠幸个女人都不行了! “吾一再退让,换来的就是这个!” 刘佛陵忍无可忍的将手中的奏折竹简尽数掀翻,摔打在地上,怒喝。 周围宫人见状,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生怕被正在气头上的陛下殃及池鱼,那可就冤死了。 唯有自陛下幼年时便近身伺候的宦官高氏高彌才敢向前一步,询问。 但语气里还是不少的小心翼翼。 “陛下这是怎么了?看累了就歇息会儿,仆这就命人准备些茶水果点来伺候着。” “不必了。”刘佛陵瞥了眼弯身下去拾着被自己摔在地上的奏折竹简的高彌,摆了摆手,气得是那叫一个牙痒痒,“吾现在没那个心情,这个霍光实在是欺吾太甚了,吾后头那些美人婕妤家人子,吾已经许多年没去见过了,每天就往椒房殿跑,他老人家还嫌不够,如今精绝送了公主过来,竟上书提醒吾专注朝政,切勿沉迷美色!他也还真是敢啊!现在是没人管得了他了是吧?他怎么这么能啊?” 静好见夜深了,刘佛陵还未曾到椒房殿来歇息,也没见有小厮来传意,便差了舜华去了一趟建章宫。 发现陛下竟连晚膳都未曾传过,只以为是今日朝事诸多,恐他顾着看折子,饿坏了身子,遂命人去做了些羹汤,亲自送过去。 怕的也是自己若是差人送,陛下怕是不会好好喝完。 谁成想刚过了建章前殿,绕过了骀荡宫,一只脚还没跨进承光殿的门槛,耳边就是传来陛下的怒斥声,其内容竟是与自己的外公有关! 而且其中夹杂着的还有摔打东西的动静,可见陛下这是盛怒。 上官静好入宫也有些年头了,尽管当初自己的爹和鄂邑长公主勾结牵连出的好些事端,自己这个皇后也是坐得勉勉强强。 但刘佛陵却并没有半分怠慢自己,不管是在霍光面前还是不在他面前,可见刘佛陵生来便是个温柔的男子。 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他是不会轻易对人发火的,可就是这样好脾气的一个男人如今竟也动怒了,可见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啊! 静好下意识的把抬起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往后退开了几步,隐在殿门后,同时拉住了守在门口,见自己来了正要往里通报的小仆,“你没见过本宫,更不许跟陛下说本宫来过这儿,明白了吗?” 小仆闻言,听出了上官静好语气里浓浓的威胁,侧目看了眼被摔得一片狼藉的殿内,点头,压低声,“仆明白,还请娘娘宽心。” 在这宫里做事,要想过得平安,过得舒心,就必须得让你伺候的人舒心了安心了,甚至觉得你有用处,这点但凡是在这宫里的人儿都明白,这小仆常年伺候在刘佛陵身边,虽然并不近身,但那高彌也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儿,自然也明白了些道理,也知晓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后头皇后来过的事说不说?怎么说?那都是他的事,而现在必须得先答应,否则怕是自己今日便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小英你在这待着,晚些把羹汤送进去,就说是我吩咐你送的,这几日天气闷热,我精神不好,吃不下东西,还经常头疼,只怕这几日不能近身伺候陛下了,让陛下搬去清凉殿避暑时自己仔细着。” 舜英不明白为何静好要这么做,明明是陛下偷偷责备娘娘,为何娘娘还要可以避开陛下?为什么不去跟陛下解释清楚呢?正想开口询问,还没吐出一个字,就被站在一旁的舜华拦住了。 “小英!别多嘴,娘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陛下现在是为了霍大人心中不痛快,娘娘避其锋芒,是明智之举,你别多事坏了娘娘的好事,赶紧去。” 静好莞尔一笑,拍了拍舜英的肩,“你姐姐是个明白人,你呀可得跟你姐姐好好学学,记住本宫的话,我们走后半个时辰再把羹汤送进去,然后照本宫刚才说的说给陛下听就是了,然后赶紧出来,别多待,万一陛下细问,本宫怕你露馅。” 舜英虽然还是不懂舜华口中的“避其锋芒”是什么意思,但见娘娘和姐姐都这么说了,也就再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应是,在目送着静好一行人离开建章宫后,数着数,算着时间,然后把端在手里,因为天气热未曾凉掉多少的羹汤端进承光殿内。 第496章 天坑 入夜的大漠风沙极大,吹得人脸都要歪到一边去了,哪怕是在密林之中,也难逃。 锦瑟看着周围以夸张的幅度摇曳着的树木,沙沙作响一片的茂叶,只能不断的往前头被吹得好几次险些要熄灭的火堆里,掰着树枝丢进去,一刻也不敢停歇下来。 这大漠荒原的夜晚,火是绝对不可以熄灭的,因为如果那么做了,就会吸引来不好的东西,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警戒,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却是不能不信。 从前精绝国骆驼队也是有人不以为然,犯过这样的错误,结果二十几个人的骆驼队,只有那么一个活着回来,还自此以后疯了,多可怕啊! 锦瑟自个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没事,可不能连累了人家安归殿下不是。 “锦瑟,你困了就先睡吧!我来守夜。” 坐在锦瑟对面的安归见锦瑟好几次握着树枝的手移来移去,怎么都丢不准,便抬头朝锦瑟看去,结果看到她眼皮子都快耷拉到肩膀上了,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身体也时而歪向左边,时而又歪向右边,真怕她等会儿一个不小心,一头扎到火堆里,遂忍不住,开口提议。 锦瑟闻言,先是毫无反应,接着便是猛地睁开双眼,惊醒过来,摇了摇头,抬手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还在逞强,“我没事的安归哥哥,你睡吧!锦瑟来守着,不怕,不怕......我......哎呀!” 结果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用力顶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身体就朝着前头倒去。 “锦瑟!” 安归惊呼一声,起身,伸手接住锦瑟,将她紧紧按在怀里,护住她的脑袋和身体之后,任由着自己的后背压向身后那堆旺火,虽然火立刻就被扑灭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也不薄,但后背还是被烫红了一片,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眼角都挤出眼泪来了,仰天就是一声,“啊!” “安归哥哥!” 锦瑟没想到安归居然会伸手过来接住自己,更不敢想象若是安归方才没有及时行动或是毫无行动的话,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 听到安归喊之后,更是心里觉得紧张得不行,也顾不上什么大漠上熄火不熄火了,只赶紧起身,伸手,将安归扶了起来。 先是扯开他衣服,然后扳过他后背,借着头顶月色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安归哥哥,你忍着点,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了,隔着衣服,应该不严重,你别担心,我出来的时候,带了好些药膏药丸什么的。” 安归疼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嘴唇都青了好几层,但他不想让锦瑟担心,也怕自己若是喊得太惨,会把这丫头给吓坏的。 幸好火被他压灭了,周遭一片漆黑,除了头顶有些白光洒下来,再无别的亮堂的地方了,锦瑟就是眼力再好,也只能勉强看清楚安归受伤的大概位置和范围,至于程度是完全不清楚的。 所以他只需要在那些清凉的药膏抹在他火辣辣疼的伤口上时,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疼得喊出声来,身体绷得紧紧的,不轻易打颤,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安归哥哥,你疼吗?”锦瑟心里本就因为之前安归说的那些话,还有即使自己直言不愿做他的王妃,伤了他对自己的一片痴心,也还是在自己最需要人陪着的时候义无反顾的陪着她出来这趟,愧疚不已,如今他又这样舍身为自己挡火,她连哭出来的心都有了,声音也有了些哽咽,“疼你就喊出来吧!不叫的话更难受,都怪我,怎么就站不稳,连累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安归回头,一笑,伸手,放在锦瑟头顶上,指尖插过发丝,揉了揉,“锦瑟,比起我疼,我更怕你疼,再说了,你都叫我一声哥哥了,哥哥保护妹妹不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没事的,放心吧!在匈奴待了大半辈子,我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安归小皇子了,皮糙肉厚着,这点火,烫不掉我几层皮的。” 其实安归不说,锦瑟也看见了,安归的后背上全都是伤痕,大得小的,深的浅的,从手臂到后背再到腰上,都有,数都数不完,有些还缝了线,跟一条又粗又长的蜈蚣一样爬在安归的背上,真是难看死了。 “他们竟然对你这样毒打......”锦瑟情不自禁伸手,指尖一点点的勾勒着安归背上每一道伤痕的轮廓,眉头皱着,轻轻咬着唇。 安归回头,看见了锦瑟眼里的心疼。锦瑟对安归的视线有所察觉,突然抬眼,也看着他。 刚开始自己是蜻蜓点水,不痛不痒,没什么感觉,后来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脸贴着脸,锦瑟的嘴被安归死死含在嘴里,吸吮着,轻咬着,好像怎么都不够。 小舌被卷得生疼,锦瑟感觉自己的脸滚烫得厉害,自己从前生病发热时,好像都没这么厉害,脑袋也有些懵,晕乎乎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若不是身上裙带被松开,裸露在外的身体着了凉风,狠狠地打了个冷颤,还有身后不远处,动物的嘶吼声,还不知道接下去锦瑟会迷迷糊糊的和安归做出些什么来。 锦瑟伸手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安归,起身,裹了裹身上的袍子,扭头就朝身后树丛里头看去,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方才动物叫声确实是从这个方向传出来的。 “锦瑟,我......” 安归刚才也是情难自抑,如今被这么一推反倒也是清醒过来,借着月色,看着衣裙被尽数扯开,衣衫不整,扭过头去不敢看自己,满脸通红的锦瑟,尽管意犹未尽,还是更多在心里的是后悔,开口,想解释,却觉得说再多感觉也是借口,便话到一半,就住了口。 倒是头回经历男女情事,虽说还没怎么的,就结束的锦瑟出乎意料完全没有在意刚才的事情,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起身,一脸警惕的看着方才传来动物吼叫的树丛,顺道拉起还坐在草地上的安归,慢慢往后退,压低声,“安归哥哥,别出声,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刚才我突然站不稳,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推了我一下,刚才的动静你听到了吗?应该是狼,狼围捕猎物,一般都是团体行动,它刚才不出来是因为人数不够,可你听刚才那些声音,它的帮手来了,咱们必须马上立刻,要不然就要成它们的盘中餐了!”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一声低吼再次从树丛后传来,听着明显比刚才密集了许多,的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打颤。 锦瑟二话没说,拉起身后的安归就开始往反方向跑,拼了老命的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了,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聚集过来,而且隐约能看看四周围幽幽绿光。 在树林之间闪烁着的绿色光点,乍一看之下好像一片萤火虫的光海,好看极了,可谁知道这美丽包裹之下的,竟是致命的危险。 一开始是锦瑟领着安归跑,到最后,锦瑟毕竟是姑娘,难免体力不支,便是安归背着她跑,那时候她们是有方向的,也知道要去哪里,可是后来锦瑟想,这是在林子里,视线什么的都有些阻碍,这才多多少少牵制了狼群,可若是她们跑出树林,茫茫大漠,开阔辽源,她们如何还能躲得过?! 遂打消了跑出去的想法,也是为了抱住拴在密林外围隐蔽位置的骆驼,要知道在这大漠中行走,没有骆驼就跟人眼耳口鼻一样,那是不能再活下去的。 所以跑到一半便调转方向,转而朝着密林深处跑去,可都说慌不择路,其实她们也没想过具体哪个方向,她们也是头回来到这里,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跑的这条路最终会通向哪里。 只是一个劲儿朝着林子密集,没有狼群嘶吼声的地方跑而已,更不知道再往前几步便是一巨大天坑,虽然平日里被密林遮掩,难以让人发现,但其覆盖程度却几乎有半个林子这么大,深不见底。 夜深了,周围黑黑的,天坑底下也是黑黑的,犹如那海天一色,让人凭着肉眼难以分辨。 但锦瑟是谁啊?她可是先知,她早在好几年前便知晓预测到了此处会有东西坠落,然后出现巨大天坑,至于这个东西是个啥,她暂时还没了解到就是了。 刚才跑的时候,她也是可以避开当初推测的方向,谁知道自己身下这个傻二缺,居然又给她绕了回来,还跑得老带劲儿了。 让她在他背上一颠一颠的,震得脑子都停止思考了,更别说再去辨认什么方向了,等锦瑟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自己身体下坠的时候了。 刚开始周围石壁还有头顶上月光照着,勉强能看清楚,可随着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头顶洞口越缩越小,四周围便是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锦瑟本想伸手抓住石壁上凸起的石块,好让自己停止下坠,可这洞实在是太大了,她掉下来的时候是被安归背在背上的,安归一脚踩空,身体猛地往前一弯,将她整个人抛了出去,所以她并非紧挨着石壁下坠的,而是在中间,上去远,左右找支点也够不着,两头不到岸啊她这是! 第497章 竟是小姑子! 呲! 伴着身上衣物的次啦声而来的是血肉被洞穿后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的剧痛。 陆秋歌身体先是因这突然的变故,僵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胸前多出来半段刀刃,大张着口,任凭着嘴角满出的血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打湿了一片,直到吐出第三口血,才颤着身子转过身去,直到在看清楚站在自己身后手握刀柄的人后,才再也撑不住,身子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向一侧倒去。 意识模糊间,怀中温暖被彻底抽离,孩童啼哭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陆秋歌嘶喊着,伸手拼命朝前头抓着什么,可还是无济于事,根本挽回不了什么,她能做的只是用力将眼皮子撑开,哪怕只是一条小缝,抬头,质问着站在自己头顶的男人,“为什么?!这世上谁杀我,哪怕是一个素不相识只是听从某些人命令的杀手我也都没这样心痛,你到底为什么啊?!你说我负了你,可你呢?你又何曾拿一颗完完整整的心来对待我?你好残忍,好残忍啊!那只是我的孩子吗?不管你信还是不信,那就是你的孩子,你的........呃呃.........孩.........把.......他.........还给我!” “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陆秋歌躺在一块硕大岩石上,突然大喊着猛地坐起身来,神色慌乱,手往前伸着,似乎想抓起什么,满脑门子的汗,将前额头发打湿了一大片,粘在脸上弯弯曲曲像一条条爬在脸上的小黑蛇,难看极了,也狼狈极了。 但她顾不上这些了现在,这几年,自从被繁絮收留以来,哦,不对,应该是说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可能比自己被卖到西域商队还要早些时候,她便每天每夜的做着同一个噩梦,在这个梦里她被人被杀了,而这个人她能很清楚得看到他长得是个什么模样,却如何也没办法在自己脑子里搜寻到关于这个模样的一切信息。 “怎么起来了?!” 还没等陆秋歌细想,思绪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狐红豆给打断了,只见她头上,手上,肩膀上,顶着一大堆用一根破麻绳扎紧的断树枝,有粗有细,有长有短,光是这么看着就觉得重得要死,可这家伙却怪力的很,竟还能健步如飞的走到陆秋歌身边,按着她的肩膀,责备,“快给我躺好!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帮你把受损的骨骼接回去的,暂时不要太大动作,要是不小心又断,可有得你疼了,我相公也不会放过我的,小姑子。” “你......你是谁啊?” 陆秋歌本来之前就被狂风给甩得头脑发昏,遇见狐红豆时,全身的骨头都断了,巨大的疼痛,早让她脑子难以清醒。 所以关于受伤之后所发生的事,难免有些断片,更别提就出现那么几分钟,自己就晕过去不省人事的狐红豆了。 “我是谁?”狐红豆闻言,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理所当然,“我还能是谁?我是你大嫂啊!” 陆秋歌眉毛一挑,双眼圆睁,先是扭头望了望周围环境,然后屁股往后挪动了两下,一脸看疯子一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狐红豆,笑得尴尬,“姑娘,你......我.......你没什么事吧?大嫂?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连家都没有,我就是一小奴,什么大嫂啊?我没有兄弟姐妹的。” 攀亲戚的陆秋歌见多了,毕竟是在皇宫里,可像狐红豆这样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什么人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此人受了重伤,都快死了,就在那胡乱搞相认的,她还是头回见,难免惊讶异常,语气也越说越激动。 其实别说是陆秋歌了,就是狐红豆刚开始听见陆路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死活不相信的,她自认跟陆路认识也有些时日了,妖身未曾暴露之前,也在陆府上住过,也从未听说过陆家原来还有一个小姐,陆路还有一个妹妹,那成天把什么三字经,道德经挂在嘴边上,动不动就来一句无规矩不成方圆,恪守古板的陆老头儿居然除了陆路这么一个儿子以外还有一个女儿。 所以她曾以为这个陆秋歌有可能不是陆路从前的相好就是他爹从前的相好,又或者是什么相好的孩子,流落在外的偷生女之类的。 可陆路的表情怎么都不看是在撒谎,而且他还说陆秋歌之所以在家中无人提及,完全是没人敢去提及,陆秋歌当年犯了天大的错误。 身为名门出身的闺秀却不知捡点,出嫁不是女儿身也就罢了,还和情人珠胎暗结,丢尽了家族的脸面,这才被从陆氏族谱中除名,且撵出长安城。 理由什么的有条有理的,神色也只有重逢故人的激动,没有面对自己逼问和怀疑时的慌乱。 天狐擅读心,若不然狐红豆还真不敢相信陆路说的这些个,如今,自己不怀疑了,没想到这陆秋歌倒质疑上了。 “你身上中了火毒,且毒气攻心,这几年虽然没怎么复发,但并不代表这毒物会自然而然的从你身体里消失,它不过是暂时消停了一会儿罢了,不过毒性太强,加上没有及时疗养,你才会不记得的,大嫂且先帮你疗伤,打通几个经脉,至于你以前的那些事情,大嫂答应你,你一定会再想起来的,而且不会太长时间。” 狐红豆方才用内力为陆秋歌行针的时候隐约能感觉到陆秋歌身体里的毒性,灼热猛烈,唯有那火蚁啃食方能有这样的效果。 那小东西对普通这些凡人来说,稀罕得紧,可见害陆秋歌的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不过陆路看起来似乎完全不知情,只是知道自己的爹,陆老头儿因为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不忍心,便暗中派了个可以信任的人将陆秋歌送出长安,说是撵,其实是救,可之后那个把陆秋歌送出去的人便再没有回来过,如此,陆秋歌的行踪便是连他和他爹都不清楚了。 “火毒?!”陆秋歌还是往后退着,显然一点也不相信狐红豆所说的每一句话,满心都是被自己害惨的繁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火毒?我不知道,你放我走吧!求你了,我要回去找公主,公主是为了救我才被卷走的,我得回去找她!” 眼看着锦瑟和安归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可却怎么也到不了底,若不是这俩人不是看过别人磨难,就是亲身经历过磨难的人,恐怕摔死之前就被吓死过去了。 “安归哥哥!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想个法子停下来。”锦瑟看着随着下坠越来越深,已经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四周,勉强辨认着安归的方向,朝他喊道:“你手能够着墙吗?啊!” 还没等锦瑟问完,突然腰上一紧,有什么东西搂住了她,本来就有些神经紧张,这么一下,直接吓得她惊慌失措张嘴就是一声惨叫,然后便是拼了命扭动着小腰的挣扎,同时伸手不停对搂着自己前头看不清楚的某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往死里拳打脚踢。 安归偏着头,咬牙受着,左手紧紧搂住锦瑟的腰,右手死死抓住凸起的石壁上的岩石,一下承受着两个人的体重,可安归不但气不喘,竟连脸都没红,就好像他现在只是抓住一个普普通通的杯子在喝酒一样,让他难受的不过是锦瑟的奋力反抗。 打了老半天都没反应,锦瑟试探着伸手去摸了摸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摸到了安归常戴在食指上,那枚银戒指,上头镶嵌了一块圆形朱红图腾,是一条龙盘着身子护着一颗珠子的模样,锦瑟认得那纹路,她曾拿在手里把玩过。 “安归哥哥?!” 锦瑟猛地住了手,眯着眼,仔细看着眼前的漆黑一团,试探喊了一声。 安归松了一口气,搂着锦瑟腰上的手又往里收紧了一点点,无奈,“当然是我,不然你还以为是谁?你别乱动了,等会儿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是你怎么不吱声啊?”锦瑟自然听出了安归语气里的叹气声,咬了咬嘴唇,反驳,“我打了你,你怪得了谁?这,这么黑,你不出声,我怎么知道是你,这坑如此深不见底,我当然以为里头会有什么怪物了。” “是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坑?以前还从来没见过。” 安归闻言,先是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明显感觉到头顶有风吹过,底下却是一片水腥味儿,眉头微皱,“这下面难道是沙漠里暗流?我好像闻到了水的味道,不过没听到水声。” 锦瑟点头,“不错,下头就是水,这坑洞是在十几年前就形成了,就是我预测的位置,被什么东西砸到,才这样的,至于是个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位置再往下摔一点点,便正好是这胡杨林的湖底了,有水的味道很正常,咱们都摔下去很底下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想办法停啊?” “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嘛.......” 安归可不敢说他刚才满脑子都是方才自己跟锦瑟亲昵的模样,一下子走神了。 要不然,依锦瑟的性子,她现在是所有的事情都突然堆成一堆在她面前,所以才无暇顾及,若是现在自己好死不死提醒她,她想起来了自己被冒犯的场面,可不就只是像刚才那样挨那么几下暴揍一顿了,还不得直接打死他。 第498章 主父沒坣 “驾!驾!” 远处似有马蹄声奔来,白鹤是今日负责山寨大门的值夜放哨,夜里山林最安静了,周围的动静这时候能听得最清楚,当然,危险也总是在这个时候才开始潜伏。 没有被拉来放哨的时候白鹤就是一看马的,是一直负责照顾马坊里头马匹的马奴,对于寨主的汗血宝马“阿疾”的马蹄声自然熟悉非常。 如今一听,便立刻辨认出,二话没说,起身就往看台下跑,把紧闭的寨门推开一大道口子,好让已经出去算起来有三四日的寨主进来。 骑在阿疾上催马扬鞭,英姿飒爽的主父沒坣隔老远便能看见躲在寨子竹门后头,只露出半张脸给自己看的白鹤脸上不太乐意的表情,一笑,抽在马屁股上的鞭子下手下得越发狠了起来。 直到跑进寨子的广场,才收紧缰绳,“吁”了一声把马停了下来,下马。 朝着正在关门的白鹤飞奔而去,然后伸手,不要命的揽过白鹤的肩膀,就往自己怀里收去,语气老不正经,又开始调侃,“小白,你老大我回来了!怎么这副表情?不欢迎?你老大我都出去多少天了?我这一路上快马加鞭的往寨子里赶就是怕你这小子我离开这么久你会哭鼻子,结果你竟然什么都没有,还给我摆上了脸色,胆儿肥了啊你!” 白鹤对主父沒坣这登徒浪子一样的痞性子,早就司空见惯了,只不过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旁人对他搂搂抱抱,或是未经他的同意,就碰他的身体或者是他的东西,不管这个旁人于他而言有多熟悉都好,哪怕是他亲爹亲娘都绝无情面可讲,更何况此时此刻这样对待自己的只不过是主父沒坣这个连男的也不放过的好色鬼。 白鹤一把拽过主父沒坣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先是在头顶上绕了一圈之后,便是一抬腿,一脚踹在他的嘴巴上,板牙落地,血肉横飞的同时,整个人倒飞出去,正好砸在了听到广场有动静,从帐里跑了出来的黑丹的胸口上。 “啊!”莫名其妙挨了一脚的黑丹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胸口,坐起身来,伸手去扶倒在自己前面,捂着流着血的嘴,笑得抽搐得不知道到底在哭还是在笑的主父沒坣,先是担忧询问,“大哥,你没事吧?”在主父沒坣摆手后,扭头,怒瞪着误伤了别人,而且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的兄长黑丹之后,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白鹤,斥责,“弟弟,你怎么能对大哥动手呢?跟你说多少遍了,大哥这性子是狗改不了吃屎,几十年的老习惯了,你就迁就一下他怎么了?谁叫他是我们的大哥。” 不用白鹤说,黑丹也能猜到白鹤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对主父沒坣动脚的,其实主要也是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 沒坣抹了抹嘴角的血和鼻孔里流出来的,伸手拉住黑丹的胳膊,“四弟,没事的,大哥没事,你就别责怪五弟了,说到底也是大哥自己的错,五弟呀实在是比山下都城里头那些小姑娘还要赏心悦目啊!大哥总是忍不住,对不起五弟了。” 最后那句对不起,毫无诚恳之意,白鹤知道沒坣不过是在黑丹面前做做样子罢了,上回还说什么保证不会再犯了,一定会克制住,结果呢?半夜竟然偷偷溜进他的卧房,还窝进他的床榻上,简直可恶,说他是狗,白鹤觉得都侮辱了狗。 “大哥,你说的哪里的话,没事的,我这弟弟承大哥厚爱,那是他的福气,我们俩兄弟当初若非大哥舍命相救,我们现在如何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入夜,山里风大,大哥还是赶紧进去吧!二哥和三哥都盼着大哥回来跟我们大家伙说说这次商队一行可有什么收获?这条财路到底好不好走,能不能走呢?” 可黑丹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只顾着问沒坣跟着老罗的商队去极北大陆,有什么见闻,毕竟这当山匪十年半载还成,若是一直这么当下去,可不行了。 前有长安卫兵死死盯着,后又有那山鬼作祟,不出半年,这寨子肯定是保不住的了,必须得赶紧想别的谋生法子,不能留下寨子里的任何一个兄弟。 商队是黑丹能想到为数不多,如今看来还算勉强可用的法子,寨子里以前曾劫过无数商队,毕竟只要除了长安城,想要去渡口,邙山是必经之路,所以对这些商队的大概模样,做什么的,黑丹自认为这世上除了那些别的商队,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就是去很远的地方,搞买卖,不难,有马有车有人有货物便可以了。 但沒坣这次回来说的一些话,却让黑丹明白那些所谓的简单,不过就是自己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而已。 首先货物什么的货源很难找得到,即便找到了,那合作的人可不可以信任,这也是个难题,还有就是人脉的关系,商队的头目大多在各地有着自己的根据点又或者是熟人,像是沒坣此次跟着的商队便是跟楼兰新任的大单于,还有小宛,乌孙的单于王特别的熟悉,俩人有时候还会一起谈生意,互利双收,这些都不是他们这些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的山匪做得出来的。 “那我们岂不是完了!我之前可是把那个高无畏好几个弟兄都杀了,大哥你还把他弟弟给阉了,以高无畏的性子,他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寨子现在又不知道被那山鬼婆下了什么巫术,人一个接着一个病倒,简直比瘟疫还要厉害,连病根都来不及找到,就已经死了一片了,咱们必须得找门路马上离开这里,否则要是高无畏这时候带人攻击寨子,咱们就得全都玩完在这里啊大哥!” 黑丹从跟着沒坣进帐里,这嘴巴就没停过。 听得沒坣实在忍无可忍,抬手打断,“四弟!够了,别说了,大哥又何尝不知道现在是咱们寨子最危机的时候,咱们现在是蜡烛两头烧,可这事儿也急不来啊!” 白鹤是跟在沒坣黑丹二人身后进的帐子,所以对于一旁帐内的情形他看得比前头顾着交谈的二人要清楚,只见一旁帐内在烛火照耀下,倒映在帐布上头的人影应是听到外头动静想要出来,结果才走到帐门,就身体不适,捂着肚子,扭曲了几下便倒在了地上,因为布上的人影消失了。 白鹤认出那是二哥肖阳的帐子,一声惊呼:“二哥!”便赶紧朝着帐子跑去,掀开帐帘,冲了进去,将瘫倒在地上满头大汗,浑身抽颤个不停的肖阳扶起,见情形不妙,扭头朝帐外大喊,“来人,快来人啊!大哥,哥,你们快来,二哥也出现症状了!” 这几日寨子里的人一个个倒下,倒下后不出三日便毙亡,最先开始的症状便是如现在肖阳的这般,白鹤见了这么多弟兄的痛苦,自然不可能不一眼认出。 可是现在的心情更那时候的心情那是截然不同的,那些弟兄虽说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肖阳是他的结拜兄弟,自然更为重要,那时候兄弟一个个倒下他都未曾有过这般无助,而如今看着肖阳惨白如纸的脸,他是真的害怕了。 在天黑之后过邙山显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所以高无畏便择了一处地方,有些偏僻,不像白天的时候待的那个湖边那样开阔的一片密林围绕的空地扎营。 偏僻虽然遇到危险时,难以求救,但也有它的好处,就是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毕竟这次他们过邙山首要的任务是要把西域使团还有精绝公主送到长安城内,并不是要去剿灭山匪,跟他们硬碰硬,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弟兄们自然是不怕的,只不过万一伤到了公主,那怕是回去之后没法和陛下交代,没法和精绝交代,西域和大汉的友好就有可能自此有了裂痕,这样的后果,显然不是高无畏一个侍卫可以承担得起的。 要知道陛下可是非常倾心这位素未谋面的精绝公主,之前西域使团也曾拿着公主的画像来给陛下瞧过,他当时也在一旁,的确好看。 虽说现在这个公主跟画像上的不大想象,但也是一个美人,就是看着总觉得多了种成熟稳重的感觉,可能是因为那幅画是公主十一岁的像了,现在长大了,所以不一样了。 可高无畏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怎么说呢?他对这个公主印象还挺好的,具体因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们大汉也有公主,虽然基本都出嫁了,不过石邑公主还在长安住着,时常也会到宫里来给陛下解闷,也是很温柔对待哪怕是小小宫女也很好的性子。 可高无畏却总是有意无意和这位公主保持着距离,总是觉得她那笑容之下掩盖着什么让自己浑身打颤的东西,他只能理解为,是因为身份悬殊的关系。 可同样是公主,到了精绝公主这里他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心里很轻松,觉得自己这样的身份多靠近些也没什么大关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499章 噩梦 为什么? 你不是我最衷心的婢女吗?为什么连你都要背叛我了?! “公主?公主!我没有,娜娜没有,我只是太害怕了,那些狼很凶,我不是故意要逃跑的,公主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呵呵.........你可知道现在的我变成了什么模样?!就因为你的懦弱,我一辈子都被困在痛苦中生不如死!可你呢?你居然顶替我嫁给我要嫁的男人,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这一切!这就是你的衷心吗?娜宁! “不是,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享受,公主,对不起,是单于王他实在找不到可以顶替公主的女子了,大汉曾经看过公主的画像,精绝里唯有娜娜和公主长得有那么一点想像,公主,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国民啊!” 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个贱妇,以为穿上几件华服,就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就是一个下人,奴隶,这是你生生世世都改变不了的臭德行,我要你陪我一起下地狱,我不允许你一个人在上面霸占我的一切,你不能取代我,永远也不能! “啊!不要!” 眼看梦里与平日里截然不同,面目狰狞的繁絮掐向自己的手,娜宁大喊着瞬间睁开眼,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坐起身惊醒过来。 精绝虽然自己是西域小国,可到底公主就是公主,还是身娇肉贵的,如何能与军营兵房将士,兵蛋子相比。 他们这些粗莽男人别说是睡在简陋的营帐里,就是靠着树站着也能睡得很香。 夜里宿在林子中难免公主会诸多不适应,可男女有别,公主又即刻成为宫里的家人子,高无畏自然不好守在她的营帐外随时听候差遣。 所以只能让同为女人,自己的妹妹高繡同公主睡在一个营帐内,以便公主若是有什么需要或是身体不适,他能及时知道,然后想办法解决。 高繡睡在娜宁身旁不远处,虽说并不是盖着一床被子的,但娜宁突然坐起来,起来之前还发出那么大一声的惨叫,别说是近在一旁的高繡了,就是靠在营帐外至少隔了十个人以上的一棵树下,围着一堆篝火,守夜的高无畏都听得很清楚了。 而且露宿野外,高繡精神难免紧张,直到半夜都还是半睡半醒,所以娜宁一起来,高繡便是把双眼睁开了,抬眼,瞥了眼后背起伏得厉害,大喘着气,满头大汗,满脸惊恐,说是见鬼也不过如此的娜宁,慢慢坐起了身,伸手,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的同时,关切,“公主,您没事吧?是做噩梦了?没事的,都是些假的玩儿意,您不必太过在意。” “真的.........只是些假的吗?”娜宁感觉到后背上安抚的手,扭头看向高繡,眉头紧锁着,“可是我看着,真的好真实。” 方才梦里繁絮的模样,可怕极了,同从前温柔的样子简直是大相径庭,灰褐色的皮肤,还有那只毛绒绒尖尖的耳朵,那漆黑的长爪子,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绿光的双眼,朝自己龇牙咧嘴时露出嘴角泛着寒光的尖牙。 不过这些倒让娜宁想起来以前锦瑟公主跟自己说的话,她说咱们塔里木这个地方太邪乎了,不仅地势复杂,连动物都跟成了精似的。 之前若羌就曾穿出来这样一件事,一户人家是做猎户的,有一次丈夫抓了一头小狼回来,煮了吃,结果那天晚上,整个若羌都能听到刺耳的狼叫声,接着第二天那户人家上到年过七旬的老人家,小到三四岁的小孩童,都死了,肚子也是无一例外被剖开了,里头被撕咬的一片凌乱。 自此以后总有人说不要去抓在荒原里迷路的小狼崽,因为母狼会循着气味找到你,无论你在哪儿,狼都是有组织性的群居动物,若是来了,肯定不可能只来一只。 荒原环境恶劣,养出来的狼最凶猛了,不要咬死你,它是绝对不会松嘴的,而且那双绿眼睛,盯着你,仿佛能读懂人心一样。 那天也是,娜宁追到繁絮是她身边围满了狼,公的母的,大的小的,都有,他们似乎是在进食。 站在山谷最高处的那头狼一双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娜宁看,看得她不住往后退,最后索性扭头跑了。 因为繁絮的血已经流出来很多,把倒下那一片的地都染红了,脸色也很苍白,胸口完全也没了动静,整个人以很怪异的姿势倒挂在山谷尖起的岩石上,左手和右脚都被刺穿了。 也许听起来像是害怕被狼吃的借口,娜宁那时候就是觉得繁絮已经死了,人成了那副德行,是肯定要死的了,所以根本没想那么多,直接就跑了。 如今想来,难道死去的繁絮公主被利用,被那些野狼下了咒术?还是刚才看到的那些不过就是自己因为救不成公主,心中愧疚,想象出来的,就和高繡说的一样,都是些假的玩儿意? “我知道,我也做过这样的梦,没什么的,公主您别多想了,您肯定是舟车劳顿,太累了,才会这样的,快躺下,好好歇息吧!明儿可就到长安了,您这样的脸色,是见不得陛下的。” 高繡其实很明白娜宁的心情,陆秋歌死后,她每一天逃脱得了那些可怕的梦魁,她总是会梦到陆秋歌惨遭不测的前一日,她们两个还在陆家闺房内,蒙着被子,讲着姑娘家的秘事,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陆秋歌竟和刘佛陵,珠胎暗结的事! 陆秋歌求她一定要帮自己保守秘密,否则这孩子一定来不到这个世界上,可惜即便高繡守口如瓶,即便无人,甚至是当今陛下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这个孩子也还是不可能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而陆秋歌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最爱的那个男人的手里,轰轰烈烈一场相识,相知,相爱的爱恋,竟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也是足够凄凉了。 可即便这样,那个刘佛陵还是堂而皇之的继续往他的后院招女人,陆秋歌的死对他而言,也不过如此。 什么爱?有什么用?没用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娜宁觉得高繡说的话在理,遂抬手,抹了抹额前被吓出的虚汗,扯着胸前的被子,又躺了下去,“高繡妹妹你说得对,可能真的是我太累了,怎么可能会是真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那些都只是传说而已.......” 帐内恢复宁静,可帐外却不平静了,只是听到喊叫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高无畏想都没想,立马冲到了娜宁帐前,伸手,一把掀开帐帘,就朝里探着脑袋,神色紧张,语气急促,“公主您没事吧?!出什么事了?刚才的叫声是什么?是有刺客吗?您别怕,高某这就来救您。” 说着就一个箭步冲进帐内,将刚躺下准备要好好重新入睡的娜宁给拦腰抱起,冲了出去,顺道还抬脚,狠狠地踢了一脚还在那儿躺着的高繡,责备,“繡娘你怎么回事?!还在这里睡,我是让你进来保护公主的,不是让你睡觉的!” 高繡先是愣了片刻,而后便是哭笑不得的坐起身来,掀开帐帘,走到帐外,看着外头围成一个包围圈,将抱着娜宁的高无畏围在中间的将士,捂着肚子,笑得抽抽,她发誓,这绝对是她高繡这辈子笑得最厉害最旁若无人的一次,到最后肚子都疼了,才勉强让自己停下来。 而娜宁则是一脸的懵,靠在高无畏因为被冷风在外头吹了一宿,冒着丝丝寒意的盔甲,她们的脸离得是那样的接近,只要娜宁稍稍一抬头,嘴唇就能碰到他的下巴,上头满是胡渣,摸着虽然有些扎手,但一定很舒服,这么想着,她竟然真的不自觉把手朝着高无畏伸了过去。 “公主?” 察觉到在自己脸上窜来窜去的小手,高无畏虎躯狠狠一震,猛地低头,看向怀中的娜宁,双眼微微眯起,幽黑的瞳眸内闪过一丝别扭,但只有那么一瞬间,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娜宁看到高无畏看向自己,抬眸,一下子和他四目相对,心中咯噔了一下,她吸了一口凉气,马上把手收了回来,别开脸,看向别处,有些尴尬,“那个........高将军.........我没事.........你误会了.........” “误会了?”高无畏虽然觉得娜宁现在的脸色很奇怪,但一心想着办好陛下交代的事儿的他自然没时间去多想这些姑娘家家的复杂的小心思,只是听到娜宁的说法,眉毛一挑,抬头,看向站在士兵外围笑得快岔气的高繡,眉头紧锁,喝止:“繡娘!你怎么回事儿?笑什么笑?事关公主的安危,这是你笑话的地方吗?越来越没规矩了,兄长就不该相信你。” 高繡看了眼被自己兄长紧紧抱在怀里,满脸通红尴尬的娜宁,无奈摇头,忍不住提醒,“兄长,你还说繡娘呢!公主是何等金贵之躯,还未出阁,除了陛下,你怎么能这样亲昵的抱着人家不撒手,咱们都没事,就是公主方才做了个噩梦,惊醒,喊了两声,什么刺客啊!兄长你赶紧把人家放下来,看人家都不好意思成啥样了。” 第500章 狼女 狼人,是西方民间传说的一种兽人,狼人极度惧怕「银」,狼人厌恶任何由银制的物品,只是皮肤表面的接触也会让它们感到疼痛,这可用作分辩它们与普通人的方法。 “即便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一个不忘在夜间祈祷的人,也难免在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变身为狼。”关于狼人的传说自古以来络绎不绝。 近半个世纪以来,狼人无疑已经成为西方神秘文化中最热门的话题之一。 这种怪物平时从外表上看与常人并无不同,但一到月圆之夜就会变身为狼人,失去理性并变的狂暴。 狼人的形象往往是残忍、嗜血的屠夫和忠诚、勇猛的战士两者的结合。 其实,世界各民族的文化里都有关于人变为野兽的神话传说,中国有狐妖,非洲有狮人,秘鲁有豹人,印度有虎妖这些野兽在当地人眼里都是令人生畏的。 而欧洲人对于狼有着特别的恐惧,这种恐惧起源于北欧和东南欧的一些民间传说,在这些地方,狼被视为致命的野兽,尤其对于穷人来说。 欧洲关于狼人的传说发展成熟后的描述便是,狼人除了长着狼头和体生长毛之外,它们的体型也比一般人高大许多。 由于狼人沉迷于人肉及其它动物的生鲜血肉,尤其非常喜欢找人类下手,狼人基本上分成两种,一种是天然的,也就是天生就是狼人。 此种狼人非常凶猛强悍,还有变身成人的能力。 它们通常把这种变身能力运用在欺骗上面,变身成人形之后,一般人是认不出来的,就这样不知多少无辜者牺牲在狼人的假面具之下。 天生的狼人,天生残暴,是非常难缠的敌人,因为它们攻击速度极快,再加上灵敏的嗅觉,就使得它们更加危险。 另一种是后天的,大部分都是因为受到诅咒而在月夜将失去理智成为一个饥渴的屠杀者,白天则回复成人类。 这种类型的狼人由于受到的诅咒作祟将一生无法回归人形,除非有人解除诅咒,否则终生就像天然的狼人一般沐浴在血腥里。 少部分的幸运者还残存着微弱的人性,但通常无法阻止屠杀的行为。 它们不像天然狼人一样强悍,但还是一个称职的屠夫,后天性的狼人也可以一击把人咬死。 据说在那里五角星作为邪恶的象征会被印在狼人的下一个牺牲者的手上,而人一旦被狼人咬到之后,自己也会变成狼人。 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可以减小狼人杀人的机会,那就是在他还是人形时,令他吃的很饱。 万一不幸遇到狼人的话,还是有些应对方法,一是视破其身份而当场叫出名字,不过要做到这点要做到恐怕很难。 二是在它额头上敲三下或是划十字架符号,不过通常情况下它是不肯乖乖让你去画的。 如果上述方法都不管用的话,就立即大喊并以强光射之以吓跑狼人。 如果要追踪狼人真实身份的话,可以在它身上留下伤痕,然后在次日寻找身上有这种伤痕的人。 总之关于狼人传说的起源,尚难以追寻,说法各不相同,也缺乏普遍认同的起源。 在中原宫阙外是城墙,城墙外是边塞,一层一层的居民其实极少会遭受到什么野兽的攻击,除非是隐居山林的人士,哪怕是种田的农夫,他的宿敌也不过是一些杂草虫子,乌鸦和猫头鹰罢了。 这里的百姓最害怕的,最传得厉害的妖魔鬼怪无非就是那些个山精狐狸精什么。 大漠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塔里木本来就是个邪乎的地儿,那里的野狼由于环境的恶劣,群体性极强,一般都是一起对某个地方发起攻击的。 沙漠里的一个水井通常又都是安在城外的,百姓们若要打水用水,只能出城,井口就在孔雀河边儿上。 那些沙漠狼就跟成了精似的,似乎盯准了他们会这样出来,一年下来已经有好几个人去井里打水时被这些狼群攻咬死拖走了。 乌孙是当时第一个受害的,死的是城里十分有名的大夫的孙女,才十二岁左右,被硬是扯下了半张脸皮,奄奄一息爬到城门时,已经快断气了,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救回来了。 可谁知接下来才是噩梦的开始。 在那之后,乌孙城里每到月圆便接二连三的有人被杀害,狼人诅咒的故事也是从乌孙城最先传出来的,后来竟以暴风的速度遍布了西域三十六国,自此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都是真的,并非传说,都是繁絮从前从逃难来到精绝国内求助的乌孙国民口中听到的,听说连单于都成了妖魔,他们只能弃家跑出来逃命了。 原本都是些别人的笑话,听着只是心中觉得诡奇新鲜,口中说着安慰那些难民的好话,可其实当时繁絮心里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难过而有多难过,真真儿应了那句话,刀若是不捅在自己的身上,你又怎么知道那会有多疼? 那些难民当初尚且可以逃出生天,出逃之后又有地方可以倚靠,可她呢?她现在这副模样能走去哪里? 死里逃生又如何?她已然成了人人唾弃,人人见了都想尽快除之而后快的可怕怪物,她这是生不如死啊! 繁絮想到此处,抬起自己的双手,垂眸,看了看,松了口气,还好,那些毛都消失了,她又抬头看了看天,灰暗的夜空果然挂着的是一轮弯月,她明白,叹气,“果然,这都是暂时的,只是因为今天的月亮只有一半,不过也足够了,足够我跑了..........” 娜宁因为惧怕群狼,弃自己逃跑之后,繁絮被狼群咬着脖子和头发一直拖来拖去,这些畜牲似乎并不想立刻就把她吃掉,再后来她就昏死过去了。 等她迷迷糊糊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被关在一座铁笼子里,笼子外罩着一块隐隐从外透出些亮光来的黑布,周围还很嘈杂,好像到了一个集市里。 就在她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黑布突然被掀开,亮光瞬间打在她的身上。 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就好像身体被什么人用火灼烤一样,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她完全睁不开眼了。 耳边都是嘶吼声,半天,她才听出来,那是她自己因为痛苦扭曲的喊叫声。 那些白日光打在她身上,就好像一根根比她大腿还粗的钢针狠狠扎进她身体里似的,疼痛无比,又带有火烧的灼热感,她的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亮,怎么着都看不清周围的物件儿,只是在自己的喊叫声外听到了一点点别人的声音,那大概就是把她关在笼子里,又把黑布掀开的人,听声音,是个男子。 主父沒坣也没想到救了自己之后,一直睡到现在,睡了整整八九天的繁絮会突然在自己到玉关门时醒过来。 虽然她身上那些黑毛已经尽数褪去,届时若查询起,说她是自己买来的奴隶即可,可那刺耳的叫声,守门的官兵如何能轻易再放他们进去。 当初商队南行的那个夜晚,若没有繁絮搭救,他又早就一命呜呼了,成了那些野狼的盘中餐,他又不能如此忘恩负义的丢下她不管。 虽说她一会儿变狼一会儿又变人的,可如果他真丢了她自己跑,那不就成了贪生怕死之徒,那不就和高无畏那样虚伪的皇城兵官差不多了?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事! 更何况繁絮会被商队抓住拿去集市上当稀罕物件卖,完全是因为他呀! 群狼报复,也是理所应当的,追根究底还是要怪老罗,这次找的什么商队给他呀!不但没见识到什么东西,还差点儿把自个儿的小命给搭进去。 不过这塔里木果然邪乎,狼女,还真有这种半人半狼的怪物。 主父沒坣觉得这是个机会,他们山寨要离开长安,甚至是中原都不能再待下去了,走得越远越好,若是寨子里多了这么一个大家伙一路保驾护航,岂不简单了,更何况繁絮能出手相救,说明她还是有人性的,并不是头完完全全的畜牲,这就更好办了。 心里对繁絮有着这样盘算的主父沒坣自然于情于理怎么都不会轻易丢下这头小狼不管不顾的,当机立断就一脚踹倒了要去碰铁笼的卫兵,然后砍断铁笼上的锁,把里头繁絮背在背上,骑上拉笼子的其中一匹马,砍断了马上到绳子,就往长安的方向驾马而去。 一路上停都不敢停下来,没命的往邙山赶,期间繁絮又醒过来一两次,都是问他是谁,她自己在哪里这些问题,而且每次自己跟她说过一遍,她晕过去再次醒来时,又是什么都不记得,还得给她重复,昏昏沉沉的,加上那几天的天儿跟倒水似的,雨一直下一直下,从早到晚,一点亮堂光都没见着,晚上连月亮都没有,要避开那些野兽穿过密林,还不迷路,老费劲儿了,可他还是没丢下她的打算。 关于这点,繁絮现在算是明白了,也记起来了,脑子里好似有一双手,轻轻拨开了所有混沌,只是繁絮看着四周围的营帐,心中却半点安心的感觉都没有。 因为清醒过来的同时她也明白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 第501章 死胡同 丑时,高无畏率领的军队拥着载着西域使团的马车下了邙山,一直往北行。 过了渭河,改道东行,过了雍门,直城门,章城门,到达西安门,届时已是寅时。 一进城门,往东行,便是太常街,沿着这条道儿一直往前就到了章台街,过了这儿就是东宫长乐宫了,这是陛下后院家人子美人婕妤住的地方。 原本但凡是陛下后院的人都该住到这里来,可陛下说了公主初来乍到,唯恐对周围环境不适,这时若有家乡亲人在身旁陪伴自会好上许多,便早早喊了高无畏将公主安排进西宫未央宫的飞羽殿内。 至于护送公主的西域使团,陛下在高无畏动身离开长安之前便也已着人将未央宫的天禄阁收拾出来了。 所以高无畏领着娜宁一行人马过了太常街,一直往前走,进了未央前殿,将公主好好的交到陛下派来伺候的奴仆手中,才拉着高繡,转身告辞。 “高将军!” 娜宁坐在马车里,见车子停了,赶紧抬手,将垂落在颈上的面纱戴上,然后起身,伸手,掀开马车上的帘布,便是看到高无畏朝自己伸开的手,她盯着他的掌心看了片刻,才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下了车,看着跪倒一片的宫女宦官,有些不知所措,眼角余光瞥见转身的高无畏,忍不住回头,喊他,声音里隐隐透着些害怕和无助。 高无畏听出来了,心中狠狠地一颤,停下来脚步,却也没转过身去,只是微微侧目,一如初见那般恭敬,“公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你........这就走了?” 娜宁咬着嘴唇,抿了又抿,老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说不准自己对高无畏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短短这一夜的相处,她总觉得什么东西在改变,好比说高无畏一路上对自己的态度,她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不需要再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别人了,现在她成了主子,是别人来伺候她,原本这对于一个奴籍少女来说,这样的好事,是足以高兴一辈子的,可她却越来越觉得不安。 高无畏越是对她言听计从,她心里的这种感觉便越是强烈得不容她忽视,高无畏就好像从前的她一样,何时何地都是低着头的,没有多说一句话的份儿,却也是自由的,身上没有背负任何必须要完成的责任。 出什么事,大不了一死,反正只要自己愿意,也连累不了任何人,可她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精绝献给大汉的贡女,她是精绝的公主。 她身上所背负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脉,生死存亡只在她的一念之间,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气都喘不上来了。 她突然不想这么继续下去了,万一哪天她的身份被揭穿了,或者来的时候锦瑟公主就老说大汉的陛下女人很多,尤其是那家世显赫的上官皇后。 担心繁絮公主到了这,怕是不好过,即便有几分姿色,讨得陛下欢喜,也不能真正保其周全。 一个男人如此三心二意,又如何能真心待人? 只怕到了危难关头,也只会袖手旁观,自己这是被硬生生的推进了一个火坑里啊! 娜宁自小跟在繁絮身边长大,繁絮则是比锦瑟还足不出户的公主,每日除了去上汉文课就是在院子里研习那些古书,所以娜宁根本连尼雅城都未曾出去过,身边除了小公主五岁的勒孩王子,再没接触过任何别的男人了。 所以对于男女之情,她是懵懂的,更不可能会知道当一个姑娘被另一个男人总是吸引,脑子里总是会想着他,甚至有时候还会为了他做自己以前从来都不会去做的事情,亦如现在这样,一直以大局为重的娜宁竟反常的半点考虑都没有就开口喊住了要走的高无畏一样。 其实世间许多的喜欢都是不知不觉的靠近,张扬主动的反而甚少,更别提都从未有过这样经历的深居宫阙的娜宁和一直以来专注陛下,之前甚至爱屋及乌关心陆秋歌的高无畏了。 当然了,高无畏对陆秋歌除了因为陛下的关心,更多的其实是赏识,陆秋歌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温柔娴雅,说话行事大方得体且考虑周全,学识虽说比不上陆太傅渊博,但却比很多人看得更通透,学得更深层。 “是,公主可是对末将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高无畏有些不明白娜宁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她听出了她的不安,不过心中也只以为她只是初来乍到,不适应,正如陛下所想到的那样罢了,没想那么多。 娜宁闻言,摇头,“没有。”垂下眼帘,有些失望。 高无畏因为并没有完全把头转过去,所以看不完全娜宁的面目,自然也不能完全看见她的神色,听见她说没有,便顺理成章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先行告退了,公主好生保重。”便大摇大摆的往宫门外走去。 娜宁伸手,往前几步,想拦,却也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又不能说自己心里就是不想让他走,这样说,还是当着现在这里这么多人的面儿,她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虽说也说不上哪里怪怪,但就是觉得很奇怪,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就是觉得这里这么可怕,若是高无畏在,她或许能安心点,就像在邙山那一夜那样。 她其实心里也是对那些四周围没有一点亮堂的地方很是畏惧的,可高无畏在外头守着,烛光照在营帐的帘布上,还能看见他靠在外头树干上的背影。 那一夜,她难得觉得安心,可这样的缘由,她如何能说得出口,即便没人,她也是说不出口的。 如今围在自己四周围这些偌大的宫墙,娜宁说没有想要逃走的冲动,说出来就是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可偏偏这种时候,这个高无畏,这个昨天明明誓死保护在自己身边的护卫竟然就这么走了,事不关己的一副模样,看着真是讨厌极了! 看着高无畏远去,拐出宫门,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身影,娜宁撅着嘴,这样想着,冷哼了一声,扭头,也往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心中徒然不快起来。 真是的,何时她的情绪竟这样反复无常了? 坑内深不见底,加之锦瑟,安归又反应太慢了,做出行动时,已是俩人彻底看不见洞口的时候了。 所以她们现在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少天,更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无论怎么样四周围都是一成不变到让人发疯的漆黑,根本让人无法分辨。 俩人只是不断替换着握着那柄后来因为握着的岩石松动,安归又抽出挂在锦瑟腰上,本是用来此行防身的,狠命插进石缝的弯刀,好保持着悬挂在半空中。 但是这样,即便俩人替换,也还是太累了,尤其是锦瑟,安归体重对她来说实在是个很大的负荷,几轮下来,她已经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了,而且这几天都没敢睡觉,实在也是太困乏了。 “小锦,你睡会儿吧!我撑着。” 安归看着在自己胸前,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皮子打架不断的锦瑟,眉头微皱,忍不住开口建议。 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这样吃苦头,更何况还是他在身边的时候,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锦瑟如何能理解安归的那些大男人的小心思,只以为安归是怕没睡好的自己等会儿轮班时会握不住手,俩人会摔到下面去,她也是掘强要强的人,自然不愿意让别人小看了她,遂强撑着摆手,抬头,把耷拉着跟牛皮糖似的粘着自己眼袋不放的眼皮强行撑开,“没事的,安归哥哥,锦瑟不困,不用睡,我来撑着,你睡吧!” “小锦,别胡闹了,赶紧睡。” 安归看着勉强自己的锦瑟,难得强势,搂着她腰的手往里收了收,将她半个身子按在自己身上,“睡吧!一会儿我再叫醒你,否则等会儿你太困了,抓不住松了手,咱们俩都得摔死下去。” 锦瑟也明白了人命关天,开不得玩笑,加上安归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是肯定不能再坚持下去了,撇了撇嘴,不太情愿,“那.......好吧!我就.......睡一小会儿,你记得叫醒我。” 但从那说完这句话之后马上倒在自己胸口的头,几乎一秒就微微打起了均匀鼾声的速度,安归知道自己刚才的坚持果然是没错的,锦瑟也到了极限了。 不过此时让安归担心的却并不是他们二人的睡眠,而是接下来还怎么办?掉下去肯定是会死的,可不掉下去,这么悬着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他们总不能在这坑洞中间吊上一辈子吧?! “是时候该想想别的出路了,我和锦瑟都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安归抬头看着没有亮光却一股股凉风扑面而来的头顶上方,那是洞口的方向,也就是他和锦瑟掉下来的地方,假设这个坑洞有好几米深,他和锦瑟也不过掉下去了两米左右而已,下去,找死,上去又太远了,要是之前那块岩石没有脱手,倒是可以徒手爬上去试试看,现在恐怕是不行了,而且他刚才在附近石壁摸索了一下,发现周围石壁虽说凹凸不平但很滑,长满苔藓,可能是之前锦瑟说的底下有水腥味儿的原因,反正很难下手。 “难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等死了吗?等到力竭摔死下去?” 这样的前后不着岸的死胡同,安归还是头一回遇上,敢说就是被送去匈奴当质子时,他都没有这样觉得情况棘手过,更别提此次还牵涉到了锦瑟。 第502章 疫症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依相随,映日浴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乐声响起,伴着少女歌声悠扬婉转,捏着长水袖,扭着柳腰肢,勾月一样的鞋子轻点着地面就这样舞到了大殿中间。 今晚汉昭帝在未央前殿设宴招待西域使团和远道而来和亲的精绝公主。 所以娜宁早早的就被宫女小厮们扯去好生洗漱打扮了一番,因为她坚持,所以身上西域的服饰并没有换,只是不是白日里被高无畏带着进宫时穿的那一套了,换了一套新的。 只是她此时却对自己这决定有些后悔莫及了,本来今日设宴就是大汉为了款待西域使节的,娜宁的位置安在了汉昭帝一旁,只稍稍比坐在汉昭帝另一边的上官皇后低了一个台阶而已。 本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她偏偏还穿了这么一身招摇的衣裙,如今她坐在位置上,是那叫一个坐如针毡啊! 底下的人,从进殿门开始,视线就没从娜宁脸上身上离开过,一直看着她在小小声的和一旁坐得离得近的窃窃私语,也不知道是否是在谈论她什么。 反正很不舒服,加上身处异乡,连呼吸的空气都觉得异常陌生,更别提身处这样的气氛之中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除了在心里默默祈祷这食宴赶紧结束,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最可恨的还是站在刘佛陵身后不远处的高无畏,竟然摆出一副跟自己毫不相识的嘴脸出来,亏得娜宁刚被宫女迎进来时,还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不回应也就算了,竟然还移开目光,不看自己,这算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我到底哪儿惹到他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还以为来到这里总算认识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没想到才一晚上,居然就会变成这样........” 娜宁方才又忍不住扭头过去瞄了眼高无畏的脸,见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握着刀柄防卫的姿势和进来时没有任何变化,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三足卮,看着盛在里头因为自己的动作摇曳的酒水,抿了抿唇,小声抱怨着。 却不曾想如此细小的声音,周围还有乐声参杂,坐在一旁的刘佛陵还是听见了一星半点,扭头,看着娜宁撅着红唇,垂下的两排眼帘黑绒绒的,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在脸颊投下一片光影,果然俏丽。 “公主是在烦什么?可是这踏歌不合公主的眼?不好看?” 娜宁被突然出现在耳旁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转过去,看向刘佛陵,咬着唇,眨巴着眼,呆愣了老半天才知道摇头,“不是.........挺..........挺好看的......就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舞,还有那些人,陛下,我能不能坐到下面去啊?我不想坐在这里了。” “这是为何?” 刘佛陵不明白娜宁为什么会突然不想要坐在自己身旁,要知道这宫里的美人,每天都是想着法子变着花样的想让自己离他更近一些,他虽然年纪还算轻,但是也明白这些道理。 只是这几年霍光权倾朝野,他顾忌皇后,只能日日宿在椒房殿内,生怕徐婕妤的事又再次在自己面前重演,他不想再害了其他的女子了。 她们不欠他什么更不欠霍光和皇后什么,她们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啊! 可是娜宁居然说不想同他坐在一处,不想坐在他的身旁,难不成这处处入宫的精绝公主是位心思通透,双眼明亮的女子,她一眼就看出了他对霍光的忌讳?! 不过在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刘佛陵的想法便被彻底的否认了,因为娜宁竟开口直接就把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因为.......陛下您看,下头的这些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在打量着我,也是怪我自己,其实方才在飞羽殿时,陛下您派遣过来照顾我起居的婢子香囊就和我说过了,说今日陛下设宴,会有很多大臣都会来赏脸儿,让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换上大汉女子的服饰,可是我实在是不太习惯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襦裙,觉得有些束手束脚,挪不开身子,就想着头一天先这样穿着也无妨,都是我不好,当时就该听香囊的话,把衣服换上,如此引人注目,倒也是我自己的不是了。” 娜宁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刘佛陵,一来是怕他会生气自己的任性,二来,也是为了更好的表现出自己心中确实有谦意的模样来。 刘佛陵却不以为然,难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上下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娜宁,嘴角笑越发深起来,“吾倒觉着公主这身打扮甚是赏心悦目,公主是不喜欢那些人看着你,可是你长得这样好看,他们不看你看谁?” 不懂男女情事的娜宁自然听不太出来刘佛陵话里浓浓的情味儿,只是听见有人夸赞自己生得好看,心中喜悦,抬头,嫣然一笑,“谢陛下夸赞。” 汉人的规矩在来和亲之前,娜宁跟着繁絮也学到了一些,虽说宫里的肯定更加森严,她们如今学习的只是些皮毛,等进到宫里,肯定还是要跟着司仪习更多的,不过这些不多的皮毛之中便是有了若是陛下缪赞时该先回一句什么话,不需要行大礼,此时只需要微微额首便好了。 娜宁照着做了,并没有从刘佛陵的脸上看到任何狐疑或者是觉得莫名其妙奇怪的神色,她安心了。 看来自己行为举止,说话方式并没有什么不得当不得体之处,不过也是,若真的有,估计早在高无畏那儿,娜宁便露馅了。 上官静好不是没有听到刘佛陵同娜宁的对话,奈何心中酸楚,作为一国之母,她也只能强颜欢笑,毕竟说到底,也还是自家人的错才导致陛下对她失了心的,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抱怨什么。 男人就是如此,跟沙子似的,你抓得他越紧,他便流失得越快,拦都拦不住,而刘佛陵就是被霍光逼紧了,即便心中事实上并不是真的那样厌恶上官静好,也没法给她什么好脸色。 高无畏其实早在进来时,就感觉到娜宁的视线了,只是他身为陛下的贴身侍卫,除了陛下周围的环境,不好分心去关心别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所认识的,哪怕心中自己对她也并非真的全无在意之情,更何况有陛下在中间,他心中有什么事是绝对不该做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就是心烦意乱,很不舒服。 傅氏府邸位于直城门外的焦家村附近,此时的傅宅灯火通明,噪杂声不绝于耳,府邸的大红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进去一队人又出来一队人,而出来的,皆是无一例外的摇头叹息。 “公孙先生?公孙先生!您别走啊!小妹到底这是得了什么病?您倒是赶紧给治治啊!” 这些人的反应越是如此,傅介子看着就越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随便伸手便拉住了一个转身往府门外走去一位自己认识的侍书询问。 公孙行扭头看了眼紧紧拽着自己袖袍不放的傅介子,又看了看身后,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嘴唇却发紫,满头大汗,怎么叫都叫不醒的傅鍫,也是为难,“傅大人,不是老衲不愿意救傅小姐,而是小姐根本没得救啊!” “这.........!公孙先生,小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怎会如此严重?” 傅介子闻言,心中一沉,神色慌乱至极,拉着公孙行的手收得更紧了。 公孙行摆手,挣脱开傅介子抓着胳膊的手,往府门快步走去,“傅大人,老衲之所以说傅小姐无药可医,就是因为老衲根本查验不出小姐这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一般来说老衲医治,哪怕是兴起疫症,古往今来,也大多有迹可循,但小姐这样的症状,老衲是头一回见啊!初初发病时,寒气入心,如今却是浑身冒热汗脉搏加速,是兴奋的迹象啊!这实在是........恕老衲医学浅薄,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了。” “公孙先生!公孙先生!” 任凭傅介子在自己身后如何叫,愣是不回头,也不停下,主要也是担心真的是疫症,得赶紧回去禀告师傅,也不知道有无感染性,太危险了。 傅鍫的贴身小婢蔚蔚不停从水井内打来凉水给傅鍫擦身子,还沾湿了一块毛巾敷在傅鍫通红得就像那刀铺子里刀匠手中在火炉里头烧红的铁块似的额头上,半刻未曾停歇下来过,一边收拾,眼角的泪就跟断了线了珠链子一样,啪嗒啪嗒一个接着一个豆大泪珠往下掉着,可傅介子在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抿着嘴,呜咽着。 但傅介子如何能不注意得到,此时正是他心中最为烦躁的时候,蔚蔚还这样哭哭啼啼的,他自然忍不住开口呵斥:“蔚蔚!你给我住口,鍫儿还没死呢!你在这嚎丧个什么劲儿?你有空在这里哭,还不如赶紧仔细想想,小姐到底怎么会染病?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你给小姐误食了些什么?” “蔚蔚没有啊!老爷,怎么办呀?这么多的侍书都治不好小姐,怎么办呀?” 谁知傅介子话一出口,蔚蔚哭得更凶了,哽咽着摇头,看着倒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不过以傅介子对蔚蔚的了解,也没想过怀疑她,所以这样的反应,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就是悔恨自己干嘛要说她,这下子好了,哭声更收不住了。 就在傅介子转身打算先行离开这里等一会儿蔚蔚平复了情绪再回来时,一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蔚蔚突然住了口,猛地抬起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对了!邙山,小姐昨儿个去了躺邙山。” 第503章 找到我妹妹他就有救了 入夜的山林静悄悄的,只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鸟兽声,许是被一向热热闹闹的山寨如今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给影响了,安分了许多。 因为这寨子真的里里外外到处看不到人,整个看起来跟荒废似的不说,里头真的连一丁点的动静都听不到了。 就连平日里入夜之后广场中间升起的篝火,此时此刻也只剩一堆干柴洒在那里。 寨子里搭建的营帐这会儿也只有位于整个广场正中央,山匪的头头,昨儿个刚从西行的商队回来的主父沒坣平日里睡觉的帐房亮堂着,隐约的还可以瞧见映在帘布上走来走去忙碌的身影,其余都是一片漆黑。 “大哥,二哥开始发热了!怎么办呀?” 眼看着肖阳面色由白变红,黑丹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抬手拽住站在身旁沒坣的胳膊,不断摇晃,询问。 他实在是恨啊!他恨自己这辈子除了杀人劫货,再没有别的本事,不能带着弟兄们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也没有什么医术本领,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亲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如今的肖阳,从前的三哥叶诜,这种感觉简直比让他替他们去死还要辛苦。 沒坣听着黑丹的质问,也是无奈,看着躺在床上,已经陷入迷幻,面色潮红,无端傻笑的肖阳,眉头紧锁,半响,扭头,看向黑丹,“四弟,大哥也没办法了,咱们散了吧!大家能去哪儿就去哪儿,都逃命去吧!如此大概长安城里头那位便不会再紧咬着不放了。” 还没等黑丹说话,一直守在肖阳床边的白鹤猛地站起身,指着沒坣的鼻子,眼泪直流,泣不成声,“好啊!这就是咱们哥儿俩认的好大哥,主父沒坣,你就是这么当大哥的吗?!跑?跑哪儿去啊?寨子里头的但凡有家的,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会来做山匪吗?你说散了就散了?你以为你是谁啊?随便替别人决定要走的路,我呸!我早就跟哥说了,咱们就不该认你做大哥,遇到点事儿你就缩起来了,你就害怕了,没这胆子,出来混什么江湖!哥,咱们走,带着二哥走,咱们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兄弟的。” 白鹤一番话说得激动,说完之后,转身,伸手,就要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肖阳抱起来,身后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按住肖阳的胸口,拦住了。 “谁啊?”几乎是喊出来的。 白鹤先是抬头瞧了瞧,见黑丹,好好站在自己旁边,手臂不可能绕个弯从自己后面伸出来的,然后又看向主父沒坣,都被自己骂呆了,愣愣的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却没有聚焦点,飘飘忽忽的,双手好好的垂在身体两侧,也不可能是他,看了是另有其人,不过不管是谁,此时拦着他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一想着,回头,一开口,语气肯定不会好了。 站在白鹤身后的繁絮并没有被白鹤这么一嗓门的吼叫给吓到哪怕一点点,许是因为经历了那样可怖的事,加上繁絮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胆小的姑娘,总之在跟白鹤对视了大概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之后,她伸手,按住白鹤手臂,将他推开到一边去,走近肖阳床榻边上,垂眸,仔细看着,未说一句话。 原本还有些愧疚自己语气的白鹤这下彻底火了,也不管繁絮女儿身的身份,伸手,揪住她的后衣领,就把她整个人轻轻松松拎起来,丢开到一边去,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她,语气比起刚才愤怒时还要不客气,“我说你谁啊?谁让进来的?看什么看?没长眼睛啊?没看见我二哥正在这儿休息吗?别怪我没说啊!这是疫症,不想死的话,给我麻溜滚远点,染上了可别赖我。” 繁絮闻言,扭头瞧着肖阳,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白鹤没听懂繁絮话里的意思。 繁絮转过头,看向白鹤,看着他的双眼,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说你不对。” “哪里不对?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知道些什么?赶紧给我出去!” 白鹤看出了繁絮眼神里对自己的不客气,方才的愧疚瞬间转变为恼火,要知道他是山寨的五当家,他可从来没在寨子里被人如此质疑过,而且现在帐子里还不止有主父沒坣,黑丹二人在这里站着,顿时觉得失了脸面,伸手拉住繁絮的手,就要将这说话莫名其妙的姑娘给提出去,还没提到帐帘,一直未曾说话的主父沒坣开口了。 “五弟,你等等。”主父沒坣疾步走到白鹤身后,伸手,按住了他提着繁絮胳膊的手臂,看向繁絮,“你,有什么高见?别卖关子了,赶紧给我说出来,没看见我二弟已经快不行了吗?我知道他人死活与你无关,可若是你能救我二弟,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回家,可好?” 繁絮看了主父沒坣片刻,摇头,“不好,我不能救你二弟,不过你还是必须送我回家,因为我的妹妹,能救你二弟,更能解救我,你二弟这根本就不是病,这是巫术,致幻的巫术,我小时候见过,我的妹妹会对人施巫术,也会为人解开,如果你把我安全的送回西域,我倒是可以让我妹妹救救你们,反正对我妹妹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对你们下此术法的人,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你们离开这里,如此强大的咒术,我也是第二回见着了,你们这是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人物了吧?!” “巫术?对,的确是这样没错。”主父沒坣点头,神色却半点没因为繁絮那句有救,明亮起来,反而眉眼间褶皱更深了些,“可这里离西域路程遥远,实不相瞒,之前我寨子里的其他人也中了这种巫术,没一个能活过第三天,我弟弟怕是撑不到你找到你的妹妹了,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不过主父沒坣担忧的这些问题,繁絮又怎会没有考虑到,虽然她并不知道这种巫术种术人最多能再活几天,但从肖阳现在可以看见的情况来看,估计也不久了,不过她还是开口让主父沒坣带自己走了,这就说明她已经想到应对的办法了。 夜宴在亥时才结束,大臣皇亲贵戚皆慢慢散去,唯有霍光还坐在位置上,一点不动,只是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娜宁瞧,看得娜宁头皮发麻,浑身都痒痒了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实在为难。 上官静好看到了娜宁的尴尬,顺着她视线看向自己的外公,眉头微皱,语气里有了些怒意,开口,“霍大人为何还不离席?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同本宫还有陛下说?” 话虽然这么问,可在霍光开口想要说话时,却出声打断,“霍大人,不管你因为什么事留在这里,可你也看见了,如今夜色已深,陛下陪伴使团,劳累了一天,也该好好歇着了,有什么话你就留到明日朝会上说吧!这样晚的天,想必霍大人家中也有人等着,快回去吧!” 霍光听着上官静好这字里行间浓浓驱逐的意思,面上却无半点妥协的意思,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拱手跪下,向坐在高处的刘佛陵行了一礼之后,抬头,“陛下!老臣并非食古不化之人,只是这公主殿下这衣服,实在是太为不妥了,可能这是西域的风俗,可公主既然也到了中原,到了咱们大汉的地界,就应该学学汉人女人,尤其是今日这样正式的场合,大庭广众之下,露胳膊露.....这跟长安城坊间的舞姬有何区别?是在有损我大汉清誉,还请陛下秉公处罚。” 娜宁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华贵的衣裳,不止打出胳膊,还隐约看得到肚脐,又抬头看了看坐在刘佛陵另一旁的上官静好,包得那叫一个严实,揪着手,看向面上阴晴不定的刘佛陵,有些害怕,“陛下恕罪,我.......我........”着急的她想不出任何为自己辩解的话,抿着唇,小眼神瞄向站在刘佛陵一旁身后的高无畏,红着鼻子,都要哭出来了。 高无畏这下实在无法再无视娜宁的眼神了,扭头,看向她,看着她窘迫无助的模样,竟上前一步,开口求情,“陛下,霍大人此言差矣!公主身上的衣服确实在大汉不合规矩,可公主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是很熟悉,若真的要罚,也应该罚伺候公主飞羽殿的宫女,到底是如何伺候的?竟没和公主说明白这么重要的事。” “无畏说得对。” 高无畏的话无疑是给了霍光和刘佛陵拉锯战一个很好的台阶下来,刘佛陵本就不想和霍光纠缠下去,霍光的心思他早就清楚了,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太过宠爱这精绝公主而冷落了皇后,让他霍氏的地位大大减弱罢了。 只是如今刘佛陵还未亲政,他可不能跟霍光就这么撕破脸皮,至于精绝国又是来求和的,若是就这样平白无故惩罚了精绝公主,还是这等衣服小事,这和亲怕是即便成了,大家双方心里都有了根刺儿了。 如今高无畏这样一开口,他自然乐得其成的从台阶上走下来,起身,伸手,拉着坐在位置上,有些紧张的娜宁起来,将她的手握在胸前,拍了拍,柔声安慰,“公主远道而来,本就极其艰辛,这点小事,下次注意就是了,至于飞羽殿的宫女如此不懂事,那便都拖出去绞杀,吾再给公主送别的聪明的过去伺候着。” 话音一落,便大殿上便传来了宫人小厮们呼天抢地的求饶声,娜宁看着夹在中间,自己还不容易来到异乡认识的一个还不错的香囊,于心不忍可也只能咬牙忍着。 第504章 方舟 黑暗里,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丝毫,耳边能听得到的,除了隐隐约约的水声,就只剩下俩人可以放平,微弱的呼吸声了,周围什么也瞧不见,只有胳膊肘子上的酸痛,提醒着自己还没死,还活着,即便是心理承受再强大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上呆上个好几天,怎么着也得被逼疯过去不可。 可锦瑟竟然直到现在还能给安归唱唱歌谣,讲讲故事,解解闷儿,实在是不容易了。 安归也没落后锦瑟多少,死咬紧牙关,绷着身体里最后一根神经,愣是不松口,死活没迷糊过去,还在心里不断琢磨着到底是爬上去呢?还是松手摔下去得了,反正之前锦瑟不是在下头闻到水腥味儿吗?这几天下头的水声可没少往他耳朵里头遛弯的,虽然不知道水深,但总归有些希望,怎么着也比这么吊着半死不活的要好呀! 问题就是,锦瑟,不愿意跳,安归这几日是把嘴皮子都快磨烂了,这丫头就是不肯,怎么着都只有那一句话,“要跳,你自己跳,慢走不送。” 把安归气得,可他没法儿啊!他向来本就拿一门心思跟自己对着干的锦瑟就没办法。 所以现在他算是跟锦瑟杠上了,不明着跟她说法了,就跟她暗地里对头着,看谁先忍不住撒手,比耐力。 原以为吧锦瑟怎么着她也是一女的,轮到力气这活儿,她肯定是比不上自己的,可没想到呀!人家愣是他在这儿挂多久,就跟着在这儿挂多久,也不喊累,还一天到晚的哼着小歌的,别提多乐呵了。 这可把急得一门心思等着锦瑟累极,自己撒手的安归急坏了,这下再也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小锦,你说咱们这样不是办法呀!这都几天过去了,谁知道咱们在这吊着?这下面都是水,有水就一定有通往外头的办法,试一试不行吗?” 谁知锦瑟闻言,眉毛一挑,撇嘴,“试一试?开什么玩笑呢你?!拿命去试啊?你愿意我可不愿意,这底下是水没错,可水底下又是什么呀?万一这底下就跟那井底似的,四周围都是石壁没有出路呢?那咱们到时候怎么爬上去啊?” “我的小姑奶奶,你以为你一直跟这儿待着,就能爬上去了?”安归哭笑不得,“吊在这里,不但咱们俩的体力消耗得快,这距离,怎么着也爬不上去,除非你安归哥哥多长好几条腿和手,就跟那大蜘蛛一样,或者我能像壁虎一样身体能粘在墙上不往下掉,否则绝无可能,所以摔下去和吊在这里根本毫无区别,可摔下去说不定底下会有什么暗流,能通到外面去,水都是有连接的,胡杨林里不是有挺大一片的湖吗?这可说不准的,总比在这儿干等着要好啊!” 锦瑟偏着头想着,片刻,抿了抿唇,“你这话说的的确有理.....” “是吧!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跳吧!别在这瞎浪费时间了。” 安归不等锦瑟说完,在听到她终于有那么一点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之后,便急着打断,兴奋就准备把手松开了。 不过在松到第三根手指头的时候,就被锦瑟给叫住了,“唉唉唉!你等等,急什么呢?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不就这么点子事儿吗?这都悬了几天了?”安归这次可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把握着刀柄的手重新放好。 “什么叫这么点事儿啊?两条人命,你和我,怎么就是小事了?安归哥哥,锦瑟死了倒也没什么关系,可你不行啊!你是楼兰国的大单于,你要是死在了这里,楼兰怎么办?匈奴人可是早就窥视楼兰城很久了,你就忍心将你的臣民推到匈奴那些粗俗莽夫的手里被揉搓,被践踏?” 锦瑟对安归的话很不高兴,板着脸,伸手,狠狠地在安归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拧上了一把子,厉声质问,双眼即便在黑暗中,明知道谁也看不见谁,也还是睁开得大大的,她骂人时,就喜欢这样,龇牙咧嘴,双眼圆睁,总想着不管自己有理没理,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反正就是到死都不肯服输的心气比谁都高的性子。 安归却不以为然,“这样正好,你不是之前说我们楼兰顶多再过个几年城里就不能再住人了吗?提前迁走,最好能直接离开这破落户儿的沙漠,这不是更好?” 锦瑟早在安归还在匈奴当质子时便已预测到了以后孔雀河的决堤,楼兰城的覆灭埋没,若是有人攻打,尚且可以一博,扭转乾坤,可这是天灾啊!人如何能逆天? “话不是这样说呀!你说迁走就迁走啊?开什么玩笑?整个楼兰城多少人啊?一时间你能给搬到哪里去?别说傻话了!” “我说能就能,再这么下去咱俩都能逼疯不可,这次我不要听你的了,你的命归我管了,要是你摔下去死了,那我也去死,我给你负责,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说完,安归真的松开了手,吓得锦瑟赶紧伸手抱紧他的腰,随着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忍不住张嘴喊叫起来,双眼紧闭着,小脑袋直往安归怀里拱着,脸色都吓得白了一大片,只是周围黑,看不太出来罢了。 这次摔下去比刚下来时还要久,半天也没碰到水,就是水声可能是往下掉的关系,听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了,最后扑通一声,双双坠入水中,水流和突然落水的力度,将抱在一起的俩人强行分开了。 锦瑟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死活不让安归松手的原因,自己不会水啊! 挣扎了半天,怎么都冒不出头上去水面,喝了好几口水的锦瑟渐渐意识模糊,没了力气,挣扎不上,身体往后一仰,就这么沉了下去,突然在她身后,出现了两个金色的光球。 “系统检测,系统检测,不明生物正在接近,不明生物正在以每秒0.5的速度正在接近,根据自动防护系统,将自行发动防护,根据自动防护系统,将自行发动防护。” 与此同时,其实离锦瑟安归不是特别远的狐红豆突然头痛欲裂,摔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吓得躺在一旁的陆秋歌猛地站起身,走到狐红豆身旁,蹲下,伸手,扳过她疼得满地打滚的身子,虽说素不相识,可到底也算是萍水相逢,刚刚狐红豆还帮自己解毒,怎么着人家这样痛苦,她也应该关系一下。 “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狐红豆慢慢抬起不停发颤的手,摇头,半天才哆嗦着嘴,勉强挤出那么一句话来,还是有气无力的,可见真的很难受。 “我......我......没事.......方舟.......是方舟........被动了!” “方——舟?那是什么?” 陆秋歌反复咀嚼了一边狐红豆说的这俩字,方,她明白,舟就是小船她也明白,可组合在一起,就根本不知道是个啥。 狐红豆又是摇头,“你......别.....别问了..........此事与你无关的........你去好好........挡着.........我........笑拱.........骂上.........揪.........惠来乐。” 陆秋歌听着这语无伦次,糊里糊涂,话语全错的一段话,咬牙忍了半天才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点头,“好好好,你休息,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你先歇会儿吧!” 话说陆路一出去找路就找了两天有余了,也没见回来,虽说之前陆路回来的时候,就跟陆秋歌说了自己从前的很多事情,陆秋歌多多少少有一些有印象,有一些没有。 可陆秋歌觉得陆路没在骗自己,因为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好骗的,但这也不代表她能完全信任他了,所以心里她还是警惕的。 对于陆路出去找新的落脚点,她并不关心,可这都过去两天了,人还是没有回来,她开始有些担心了。 这塔里木大漠气候变化多端且环境恶劣,这陆路万一在半道儿上遇上了沙尘暴什么之类的,迷失了方向,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她却没说出来,主要也是怕嫂子承受不了,虽然嫂子平常看起来那样的彪悍,说话有时候还莫名其妙的,可想必是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加上这些天嫂子身子欠安,她是更不好说出口了。 狐红豆看着好好躺回去的陆秋歌,松了口气,咬牙忍着那强烈的头痛,和心中的震惊,照理来说,那东西被埋在那种地方,是不可能被谁发现的,更别提碰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看来不能再和飞廉吵下去起内讧了,得一致对外了,那方舟上可是有......该不会是跑出来了吧?当初到底是谁说这麻药能把这厮冻住好几万年不止的?谁说的?打不死他! 这么想着,另一边到处找狐红豆和陆路踪迹在云上飞跃的飞廉也感觉到了那股子头痛,幸好他姜的还是老的辣,多活好几万年,怎么着也比狐红豆那小妞稳得住,只从天上倒头往下栽,在距离地面只剩下几米的半空一个翻身,停了下来,抱着头,脸上是完全不输给狐红豆的难以置信,“方舟刚刚.......动了?!” 第505章 同类 “陆晨曦?陆......咳咳........陆晨曦?醒醒.........醒醒啊你!” 熊五十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喊着面前这个正用手死死将他脖子掐住,将他整头熊举得高高的,双眼暗黑无边,甚至比此时此刻,他头顶上顶着的夜空还要显得黑暗,手臂后背长出了许多尖锐的角,将身上穿的衣服全部刺穿开来,左额上有一硕大黑角破皮而出,鲜血淋漓,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全然没了意识的陆晨曦。 可陆晨曦却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手上的力度也没有丝毫松懈的意思。 熊五十知道,若是陆晨曦再不醒过来,若是自己还不赶紧想办法帮陆晨曦醒过来,自己今儿个真的可能会就这样死在这丫头的手里的,可他除了喊也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了。 回想起来,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们甩掉了吴世泽那一群半点忙都帮不上还老拖后腿的麻烦之后,便一起赶往塔里木罗布泊。 听陆晨曦说,那里是锦瑟从前的故乡,若是锦瑟真的是因为那个什么傅介子出走,那一定会回到塔里木,因为锦瑟的痛苦是从那开始,也是从那结束的。 后来就是徐夭的马不听使唤,熊五十和陆晨曦前去搭救,耗了些时间,那马也是,硬是望着陆晨曦,熊五十他们要去的反方向狂奔个没完没了,后来还是陆晨曦把把马给拴在一旁,熊五十化成熊形,费了老大劲儿,才追上去的。 不过人和马是都追着了,可却意外被徐夭看到了熊五十妖化的模样,吓得他直接给吓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陆晨曦又给他解释了好大一番长篇大论,直到午后,三人才再次出发,不过没走出多长的路,天就黑下来了。 这人不累,马跑了这么久,也是够呛的,陆晨曦便提议找个隐蔽的位置,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再起来继续赶路。 毕竟从下火车起就基本没停歇过,也该坐下来好好吃点什么东西裹腹了,熊五十是妖几百年不吃都没啥关系,陆晨曦和徐夭就不一样了。 这时候的陆晨曦还是很正常的,发疯是在后半夜。 熊五十起来撒夜尿,顺道把快烧完的火堆折了点树枝丢进去,虽然陆晨曦说了要尽可能隐藏行踪,毕竟这地儿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不好说这其中会有什么不速之客,他们此行主要是为了尽快找到锦瑟,把她安安全全的带回去天津,不是来惹事儿惹麻烦的。 可在密林里灭了火,人是不会来了,可那些飞禽走兽就不好说了,更别提熊五十这一身浓浓的野味儿了,怎么着都能吸引一两个过来单挑的。 所以三人讨论了半天,还是决定让陆晨曦在四周围画个符阵,熊五十用妖术施下障眼法,便好了。 忍着动物怕火的本能把火堆生旺的熊五十在折到第三根树枝时,才发现四周围的不对劲儿的,等到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每一招式都快狠准,把他打得根本没有时间去反应,甚至身体被打到半空中,又被一只脚踩着重重砸在泥地里,下坠的强大重力将四周围花草树木瞬间夷为平地,连地面都下陷三尺。 可熊五十也还没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也是被打懵了,直到有一只手朝自己的脖子伸了过来,看清攻击自己的是谁之后,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也是现如今,熊五十所面对的这场景,他扭过头去,看了看徐夭躺的位置。 只见徐夭躺在一颗横倒在地的树下,可好在一旁有一块巨石将倒下的大树给勉强撑住了,徐夭倒也没事,就是刚才被他下坠时的力给掀飞出去,摔得晕过去了罢了。 胸前隐约还能看到动静,尽管微弱,至少没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幸中的大幸啊! 熊五十松了一口气,回头,再次盯着陆晨曦漆黑的瞳眸,开口,正想继续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那黑眸一缩,脖子上的力度消失了,悬着的双腿落地。 前一秒还暴走得很什么似的陆晨曦双眼一闭,身体瘫软往后,摔倒在了地上。 “陆晨曦!”熊五十赶紧伸手,却还是没能把陆晨曦接住,只好也顾不得自己被掐得生疼,到现在呼吸还有些喘不上气儿的脖子,跑到陆晨曦跟前,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抱到怀里,抬手,拍着她的脸,“陆晨曦?陆晨曦?陆晨曦醒醒!快醒醒!” 打了半天,叫了半天,陆晨曦没醒,倒是把躺倒在一旁的徐夭给吵醒了。 陆晨曦暴走的时候徐夭还处在熟睡当中,也是在睡着的时候被掀飞晕过去的,所以起来看到横在自己脑袋上的大树,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他的脸上也没多大的惊讶,显然如今什么都不如白天里人变成狗熊给他的震惊更多一些,更别提这个人还是自己认识,相处了好几日的。 他慢吞吞从树下钻了出来,起身,拍了拍衣服上落下的尘土,一抬头便看到坐在不远处的熊五十和躺在他身上的陆晨曦,赶紧小跑过去。 可当他垂眸,看着肉角已经消失,浑身衣服全都是破洞,看着容貌好像肉了些,明明短发如今却一夜之间长发及脚,披头散发的陆晨曦,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脸上的表情和白天看到熊五十变成狗熊时如出一辙,颤着手指,指了指熊五十又指了指陆晨曦,“你和她,不对,她和你,晨曦她该不会也是......妖?!” 熊五十闻言,抬头,一脸的无语,“不是,这个女人是个人,不是妖。”说完之后,看着徐夭脸上警惕的表情之后,又觉着莫名不爽,龇牙咧嘴就是一顿吼,眼神里尽是不屑,“喂我说!妖怎么了?就算这女人真的和我一样都是妖怎么了?我告诉你姓徐的,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根本就不是妖,而是险恶的人心,你们人恶心起来,简直连妖怪都自愧不如,瞧你那德行,真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呃........嗯~” 徐夭被熊五十好一番数落得面红耳赤时,尤昭迷迷糊糊的先是将眼睛撑开一条小小的缝隙,而后便是缓缓往上下两边撑大,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看了看头顶的熊五十,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徐夭,疑惑,“欸?你们俩.........砸在这儿啊?” “你说呢?”熊五十闻声,垂眸,看向睡眼朦胧的陆晨曦,一脸的无奈,“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啥都不知道了,别开玩笑了!” 尤昭摇头,理所当然,“嗯!我好端端的睡觉,被你们俩吵架吵醒的,我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不很正常吗?” “很正常是吧?”熊五十死死咬牙忍住想要暴揍尤昭一顿的冲动,圈着她肩膀的手臂往上一抬,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伸手给她指着一片狼藉的周围,“您老看看,好好看看,还坚持啥都不知道,我也没办法了。” 可尤昭看到周围也只是惊讶,并没有如熊五十所料的干坏事露出的羞愧,扭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我睡了一觉,这里是怎么了?还是你们趁我睡着换了个扎营的地方?可再怎么也不能扎到这垃圾堆里啊!” 一旁的徐夭看着尤昭脸上,确实不像是在撒谎或者装傻,这厮是真的根本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就熊五十的态度来看,周围这些始作俑者即便不是陆晨曦,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女人,再装可就没意思了,多大点事儿啊!我没怪你,就是想了解到底又怎么了?你最老老实实告诉我。” 熊五十还是觉得尤昭是在装,刚刚那副模样,那么大动静,这家伙即便熟睡也断不会丝毫察觉都没有吧?!再说了,她刚才那副模样,熊五十倒是觉得跟自己妖化时的样子很是相像,难不成真被徐夭说中了,陆晨曦和他是一样的?那.....那他不是也可以...... “装什么呀?说什么实话?你让我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到底出了什么事?”尤昭抓了一把头顶的毛儿,打算顺一顺睡得凌乱的鸡窝头,结果这么一顺,完全没有头,她一吓,扭头就垂眸去看,在看到一直到脚踝的发尾,双眼瞪得和铜铃一样,大张开的嘴都能吞下一颗鸡蛋了,“怎么回事儿?!这是.........!” 熊五十顺着尤昭的视线,看向她一夜疯长的长发,摇头摆手,“你可别问我,我也是什么也不清楚,还被你无端端打了一顿,现在你竟然还什么也不知道,数落不了你,我已经够憋屈了。” 表面上话是这么说着,可熊五十心里却有一股子兴奋在无端蔓延,陆晨曦很可能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只妖怪,她不是人,也就是说,她是自己的同类,而且看着还是个大家伙啊!几百年了,他熊五十终于遇到同类了。 第506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年后的上海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虽说孙禄卿并不喜欢生活在拥堵中,可这也实在是太不习惯了,这不,大街上除了对面卖早点的摊子还冒着白烟,街上连个送报纸的都没有了,可见即便是战乱,人们归家的心,依旧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和影响。 “点儿?” 孙禄卿穿戴好衣裳,便从卧房走出来,下了楼,走到灶台旁,把放在上面为了怕天儿冷,会被冻住,所以总是这样暖一暖的发油瓶子拿起来,倒出一点在手心上,抹在头发上,再拿木头梳子,从头梳到发尾,一扭头,便是看见在一旁放着大锅的灶上,拿着勺子,忙活着的陈泽安。 眼角余光撇过挂在墙上的咕咕钟,眉头紧锁,开口嗔怪,可眼底全是暖如春风般的美好,“你这孩子,怎么又起来得这么早?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早饭这点事儿,娘来就行了,你呀有空还是多去督促着画儿,这孩子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疯,还有你那陪着这臭小子一块儿的你妹妹,这丫头也真是的,上课总是听不进去,人家张老师喊她起来回答问题吧!她还不乐意了,整天就知道想着她的那些什么虫子爬得最快,什么蛇牙齿里喷出来的毒液能最快让人死掉,还在屋子里养一大堆那些毛毛虫,螳螂什么的,我可真是受够她了,你说她哪里还有个女孩子家家的模样,真不知道将来要怎么把她嫁出去才好了...................” 孙禄卿有个小毛病,就是一旦啰嗦起来,就会没完没了,不过对此陈泽安早就习以为常了,继续手上的工作不停,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着孙禄卿讲得每一句话,在觉得差不多到时机时,才插嘴打断,“娘,好了,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是直儿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不从小就那样吗?不,应该说现在的她跟小时候的她比起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那时候就是蹲在那看蚂蚁她也能站在蚂蚁洞里看上一整天,现在好些了,也聪明了,知道直接把东西抓回来慢慢仔细看就好了,根本不需要每天特地跑到那些地方去。” “你呀.......护短妹妹也得有个程度不是?”孙禄卿将已经抹好发油的长发用红绳系好一根俩手臂粗的油麻大辫子之后,在脑后绕着盘了一个包,拿嵌了云纹图案的簪子别好,将发油放回原处,转身朝着陈泽安走去,抬手,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眉心狠狠点了一下,“能随便什么事都由着她自个儿的心意来吗?孩子,你得拿出点大哥哥的气势啊!可不能让弟弟妹妹踩你头上啊!” 陈泽安一笑,抬手,揉了揉被戳痛的脑门儿,顺道把锅子里已经看着煮得差不多到面片子捞出来,拿碗盛好一份份,放在一旁准备好的木托盘里头,摇头,无所谓,“娘,什么踩的,画儿,直儿,羽儿比我小,我做大的,本来就应该多些谦让他们的,再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拿来这些斗法的,我和弟弟妹妹,可不像娘和爹那样。” 陈泽安是故意提起陈立夫的,因为没办法呀!他要是再不多刻意提醒着,孙禄卿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丈夫,没离婚。 而且这件事于情于理,本来就是孙禄卿错在先,不管怎么说,孩子也是夫妻俩共同拥有的,任何一方都没有理由单方面的去拿掉这个孩子,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 孙禄卿故意隐瞒自己去堕胎的事也就算了,还恶人先告状的跟陈立夫闹着分居,本来就应该她先去找丈夫求和的,既然她拉不下这个脸皮,死活不去,一拖再拖,那陈泽安也不能让她忘记有这么一件事,混水摸鱼,蒙混过关。 都说知子莫若母,好歹也是自己身上割下的一块儿肉,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养了这么久,陈泽安翘起尾巴,孙禄卿都知道他是拉屎还是撒尿,更别提这已经不是头回陈泽安和自己说着说着话突然把话题绕到陈立夫身上去了,一来二去的,她能不知道这小子打什么如意算盘? 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好了既然你都上手了,那娘就不用帮什么忙了,我看你做得也挺好的,娘就负责去把画儿,直儿,羽儿喊下来吧!”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孙禄卿又开始了装疯卖傻,借机开溜,可这次陈泽安在同一个地方摔了这么多次,怎么着都学聪明了一些,伸手便拉住了孙禄卿的胳膊,又将她拽了回来,将已经放好一碗碗片汤的托盘端起,放在她手里,“娘,还是我去喊吧!你把面端出去放好,一会儿可能会有人来,你直接给他开门就是了,是我一位认识的人。” “同学?” “不是,就是一位朋友,你不要问人家那么多,让他进来就是了,应该很快就到了,你快端着东西出去吧!” “好吧!” 这时孙禄卿才发现盘子上摆了八碗片汤,可他们母子一共才六个人,多出来的那两碗应该就是还给等会儿的客人吃的。 孙禄卿一边把碗放好在每个位置的前头,一边歪头,寻思着既然陈泽安有朋友要来,这孩子还是这么多年头回往家里面带人,自己要不要换身好一点的衣裳,今天实在是穿得有些随意。 而且听陈泽安刚才的语气,反复确认个不停的举动,可见今日来家里的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至少对陈泽安而言很重要,不然他绝不会特意嘱咐的。 要知道从前家里无论大小什么样的事,他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哪怕是陈立夫和孙禄卿分居之后,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孩子才接受父亲真的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这样慢得比老乌龟还慢的性子,虽然不大可能来者会是个女孩,可她也不想陈泽安的朋友回去之后会说陈泽安的娘亲一点也不重视孩子的朋友。 所以也没犹豫多久,放好盘子里的碗之后,转身,便果断上楼去了。 陈颖瞧着一下火车,半刻也没肯歇着,拽着就往熟悉的小路上走着,也不叫辆黄包车,过了霞飞路,转大概五六个街口左右,就到了麥琪路。 陈立夫,孙禄卿的家便在麥琪路的最里面,是一栋两层式的小洋楼,有个小小的前院,里头当着秋千和一些摇摇木马,看着似乎许久没有被修剪过草地上洒满了花牌,全是小儿子陈泽宠的玩儿意。 陈颖从前来过这里一两次,那时候她的父母还在,她还住在老家,没怎么出来过,来,也不过是正月的时候跟着爹妈过来串串门,不过对于孙禄卿这个婶婶,虽然总共俩人也就见过一两次面,她倒是对其很是喜欢,举止得体,雍容大方,关键是人很实在,和别的官太太那是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知道孙禄卿是学书法出身的,曾几何时,她也吵着闹着让爹娘给她学过一阵子,为的就是想要像孙禄卿那样的气质,可惜怎么看都是东施效颦。 后来爹娘没了,那些书法字画,也就自然而然的荒废了,当初她好像还跟孙禄卿说过要把自己的作品拿给她看呢! 如今两手空空的,也不知道待会儿如何给她解释才好。 不过幸好如今有比这儿更让孙禄卿注意的事,那便是许久未曾归家的陈立夫。 要知道刚才在火车上的时候,此人还同陈颖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就是死在外头也不会回去上海的,结果这时候走在从火车站到自家小洋楼的路上走得比谁都快。 “二叔,您不是说死都不会回来吗?”陈颖看着前头拉着自己的手,健步如飞的陈立夫,没忍住,打趣道:“怎么?咱们不回老家了?” 陈立夫怎会听不出来陈颖语气里的调侃,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这丫头一眼,龇牙咧嘴,“你这孩子,也不想想,二叔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爹妈,不让你惨遭蒋介石的毒手,那宋美龄岂是个好招惹的主儿,你要真应了你大叔的话,跟蒋先生好上了,那姓宋的不弄死你,你可真是祖上修了大恩德了。” “不就是要找地方躲起来嘛!回老家也是躲啊!干嘛非得拉下脸来回上海,您这么不喜欢,再说了,我若是不愿意的事,谁能逼我去做?大叔也没追来呀!可能是死心了,咱还是回去吧!” 陈颖心想怎么说都是我帮了你,因祸得福,帮了侄女又得回老婆的芳心,其实你和嫂子一人退一步不就好了,非得俩个都死要面子活受罪,怪谁啊? 但嘴上却没说出来,只是不痛不痒的劝阻,身体却丝毫没有往回走或者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走得比陈立夫还快了。 陈立夫见状,便松开了拉着她陈颖的手,叹气,苦口婆心之后是得逞后的得意笑容,“小颖,你还不了解你大叔那性子,不达目的他是誓不罢休的,你以为他真有那么容易放过你,二叔想过了,老家太明显了,还是这儿好,反正我和你嫂子吵架的事,谁都知道了,你大叔一定想不到我居然能拉下脸皮跑回来这儿的!” 第507章 络新妇 络新妇,本来的意义为“女郎蜘蛛”,也叫新妇罗。 在日本的很多讲述妖神鬼怪的诡奇书籍里有记载,是蜘蛛变为人形的妖怪,会诱惑男子,当男子被诱惑后,会将男子的首级取走食用,弱点是怕火。 据说她们白天是美女外形,是看起来像是十几二十岁样子的小姑娘,晚上就露出蜘蛛精的原形,放出口吐青烟的小蜘蛛,吸人的鲜血,诱惑男子,当男子被诱惑后三日的子时,会被其取走首级食用,是极危险的妖怪。 传说中最早的女郎蜘蛛是位嫁给某地领主的美女所化,领主撞破了她与别的男子的情事,便将她扔进一只装满毒蜘蛛的箱子,让蜘蛛吸食她的身体。 她死后,怨灵与毒蜘蛛合为一体,成为了无情的女郎蜘蛛,常出没在森林中勾引年轻男子,取其性命,不过有一弱点,便是格外的惧怕火。 作为狩猎男子的魔女,她们都非常妖艳,会让男人为之迷醉,并在诱惑他们后的第三天子时取其首级,并将他们吃掉。 还有一个传说,从前,有个去高野参拜的旅人坐在道旁休息。这时有只蜘蛛偷偷地过来,在他的脚上挂上了蜘蛛丝,离开了。旅人因为是个闲人,就解开了脚上的丝,把它挂到道旁边的草叶上。这样草叶就替代了他被蛛丝缠上。结果所有的草都被连根拔出,拉进了河中。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京都那次劫难之后,小小的蜘蛛女新子虽然是可怕的魔女络新妇,却也失去了大半的妖力。 即便因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初那人的法力渐渐流失殆尽,负责看管她们的式神又不知道去了哪里,玩忽职守,她跑了出来,可游荡在这儿世间,已经大半年了,光靠吸食旁人的怨气吃下血肉,那是远远不够的。 要想好好活下来,她就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很好的肉身,自从出来之后,她便发现了,她一只妖灵,又不是鬼怪,竟然除了火还会怕光! 估计也是那人当初耍的把戏,他既然能轻易将她们所有一起锁住在一个地方,就一定料想到她们会有再次跑出来的一天。 这一定是他的后手,真是好可恶的诡计啊! “不过找是找到了,可这女的长得.........”新子见四下里无人,屋外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便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翻身,下床,踮着脚,走到窗前的窗台边上,借着外头月色映照,看着玻璃前的自己,抬手,摸上脸颊,捏了捏,撇嘴,“也太次儿了些了,跟新子原来的模样比,差远了啊!而且看着和那个道姑是一伙儿的,我看还是赶紧找别的就开溜吧!今时不同往日,我可不是那道姑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张球其实一直在吴雪卿的屋子里守着,一步也不敢离开,毕竟这不是在天津,人生地不熟的,吴雪卿现在意识不清醒,一直昏迷着,万一有什么坏人,在这个时候打什么坏主意,这可就不好了。 吴雪卿要出事,别说吴世泽,老爹吴亦,奶奶林爱英不会放过他,连妹妹都保护不了,他自己都没脸继续活着了。 不过屋子里没热水了,万一吴雪卿等会儿醒了,想喝口水,却没有,那也不好,而这里打热水的地方要去到院子里,他只能先出去了,没想到还没走到门口,便是听见从门内传来动静,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显然不是吴雪卿,可却是从吴雪卿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新子因为没了大半妖力,除了怕见阳光这个毛病以外,还失去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女人模样,只能以一个小屁孩的样子出现,什么都小小一只的,屁股,胸部,脸蛋儿,一个女人只能勾引男人的东西,她全都没有了,要食人肉只能靠硬强,一来二去的,她也是很累的,眼前这个女的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却怎么着都比小屁孩好多了,至少轻轻松松勾引一个吧! “就先从门外那位下手吧!饿了好久了,可得好好露一手,吃个饱了。” 新子其实早在张球上楼梯时,就闻到了他的气息,听到了他心跳声,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捕获猎物最好的方式,便是守株待兔,过早的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走到门外的张球浑然不觉里头新子的小心思,伸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挡在面前的门,推开了,探头进去,看着站在床前的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一旁,已经空了的床褥,试探着,喊了一声,“小雪?你.......醒了?” 新子点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因为她听出来了,由于自己妖法不如从前了,连最简单的附身肉体都做得不好,身体样貌虽然已经是吴雪卿的模样了,可声音却还是新子自己的声音,她怕张球听出端倪来,所以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反正这厮等会儿就没命了,本来也不用跟他废话唠嗑那么多的。 “小雪,太好了,你真的醒了!”张球看着吴雪卿熟悉的侧脸,反手把身后的门带上,小跑上前,拉住她的肩膀,就扳过她的身子,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根本没多想,“快让表哥好好看看你,你知不知道你都快吓死我和四叔了,莫名其妙就不见了,床上还有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好久了?” 新子被张球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追问,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等到整理好思绪,正想开口时,这厮又转着脑袋,看着这间屋子,一脸奇怪,“对了小雪,问你个事儿,你这儿还有别的吗刚刚?我上楼的时候,好像在这里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新子无奈,只能挣开张球抓住自己肩膀的手,转身走到一旁,把刚才起身时看到的一小叠子用麻绳绑好的牛皮纸上,从放在屋子中央烧剩下,堆在火盆旁的煤掰了一小块下来,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举起来,给张球看。 没有什么小女孩,就只有我一个人,你肯定是听错了。 吴世泽骑着马在前方驰聘着,不时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漆黑一片,若有所思,然后回过头来,握着缰绳的手便是比刚才更紧了些,抽打在马身上的力用得越大了些,现在追不追到陆晨曦,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赶紧想办法甩掉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悄悄跟在他身后的那帮人。 乌鲁察觉到了吴世泽的举动,喊着弟兄,都加快些速度,绝不能让这头肥羊给跑了。 他们可好久都没开过荤了,许是当初一下子劫得太猛了,现在附近的山民都不敢走这条道儿了,连白天都逮不着一个人。 另一座山头又是唐泽的地盘,这厮对挑衅者向来不会手软的,手里又得了那么一个宝贝,更是不好招惹。 更何况之前双方是签订过协议的,他可不能越界,否则在这一片都没法儿混下去了。 就在吴世泽和身后紧追不舍的乌鲁俩人的拉锯战僵持不下时,突然远方一声巨响。 接着便是一个光点拔地而起,一股力把四周围的树木都毁了,虽然有些距离的,但那股子强力还是将吴世泽,乌鲁一行人被震得连人带马倒飞出去好几米远。 吴世泽因为离得稍近,更是“哇”一声吐了好几口血出来,胸口闷疼闷疼的,耳朵嗡鸣声震的难受极了,头痛欲裂,眼睛都睁不开了,手和脚更是瞬间失去了知觉,倒地,怎么都起不来了。 只是在心中纳闷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儿?骂着到底刚刚那是什么缺德东西,不知道他在逃命吗?偏偏这个时候整这些事儿,殊不知道那是陆晨曦暴走时整出来的幺蛾子。 动物的鼻子向来很灵,更别提是妖了,熊五十在陆晨曦恢复清醒之后便是能抽出空挡来好好闻了闻周围的气息。 这也是陆晨曦交代的,虽然也知道这荒山野岭的,白天尚且他们骑行了一路都遇不上一个人,更别提这深更半夜了。 不过摧毁了这么多树木,要是还伤到人,陆晨曦害怕呀!硬是要他闻,好求个心安理得。 他只能伸长鼻子,蠕动着,嗅了嗅,结果还真闻到了几个人的气味儿,这还不是最让他震惊的,最让他惊讶的是混在这些气味儿的里头,竟还有吴世泽的味道! “吴世泽?!”熊五十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锁,垂头看向听到自己莫名其妙惊呼,抬着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尤昭,用力咽了咽口水,“女人,你完了,吴世泽丫的居然还追到了这里了,气息很微弱啊!我看他可能是被你刚才那样打着了,咱得折回去看看他,否则他今儿个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熊五十不敢想象吴世泽现在的情况,刚才陆晨曦暴走时的力量,连他一只妖都差点儿折进去,只能勉强护住离得最近的徐夭,以免他心脉被震碎,很吃力,吴世泽一血肉之躯,虽然有些距离,可没有自己庇护,怕是不死也一身残了。 所以一直让陆晨曦快点走,甩掉吴世泽这一队包袱的熊五十头一次急不可耐的想跑回去看他。 第508章 吓得差点儿尿裤子 ........ 这么多年了........ 我等这天已经这么多年了..... 攻击可不是白挡下的........ 吴世泽这是你应该给我的回报,若要怪,你就只能怪自己生而为人,平庸至极! 等次目狼再睁开眼时,周围已经开始起雾了,很浓很大,盖过了头顶的夜空,肉眼所见之处,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哼!”次目狼见状,唇角邪勾,“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显摆。”抬手,伸出细长的食指,凌空轻轻一点,周身浓雾便化作一缕青烟,飘散开去,以次目狼为中心,四周围立刻清晰了不少。 不过到底这是这么多年之后,次目狼头回重新回到了肉身,还不是自己原来的那具,更不是别得小妖的,而是一个凡胎之躯。 如此,施展妖术的力度自然很难把控,所以周围虽然已经散去不少雾气,可还是有些又重新凝聚扑上来了。 正当次目狼想伸手,故技重施时,胸口突然一阵闷痛,疼得他吸了口冷气,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紧握住虎柄大刀勉强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去。 同时纳闷刚才那股力量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连他都有些受不住了!更别说吴世泽了。 若是方才他不是一马当先,驱动天丛云挡在他身前,这厮怕是早就化为一堆灰烬了,连身体都得直接消失。 不过,不管是谁,他都得好好感谢,因为亏得刚才那股力量,才能直接震碎了天丛云刀柄上白虎封印,不然他哪能从妖刀内跑出来,还能借机附身在吴世泽的身上。 “我得马上离开这里,这家伙的身体快不行了,我必须马上找个地方给他疗伤才行,他要是死了,我就又得费心思出去重新找别的肉身了,没时间了,阿星出事了,我能感觉得到,我必须马上找到他!” 妖对同类的本能,让次目狼可以很快察觉到四周围两股朝自己直奔而来的妖气,不管来者何妖,对他而言只要不是星童丸,那就都是碍手碍脚的不速之客,更何况他心里隐约有一种感觉,是一种非常不爽的感觉,他只在两个人身上有过这样的感觉,第一个是李雁儿,第二个是陆忙忙。 换作平常全盛之时,哪怕这样的来一堆,他都没在怕的,可如今不同,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了。 虽然任何一个拥有天丛云的人他都不喜欢,可怎么说吴世泽也比那陆忙忙好得多多了,再说了还有血契在呢!他可不能让吴世泽现在就死了。 张球看着吴雪卿递过来一张又一张牛皮纸,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几个要很仔细很仔细的看,才能勉强看懂其中一两个的字,汗颜。 心中更是无奈得想发笑,却不敢真的笑出来,只是死死憋着,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也是在忍着想要一步步那自己好好吃掉,再悄无声息进攻屋子里的其他人,尽可能不硬来闹出太大动静的新子,疑惑,“小雪,你的嗓子是不是出问题了?开不了口说话吗?这莫名其妙的写什么纸条啊?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竟抬手摸向新子脖子喉咙处,捏了捏,吓得她整只蛛弹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大一步,摆着手,一脸惊恐。 吴雪卿和张球的关系,平素里向来都是水火不容的,不是我骂骂你,就是你揍揍他的,对对方皆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主儿。 可尽管如此互相嫌弃,看不惯,但两人之间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张球不过就是碰了一下吴雪卿,这家伙竟然反应如此之大,他站在距离房门大概两个人距离的位置,吴雪卿竟然跳起来直接躲到了房间的另一头,离他隔了整整五六个人左右的距离! “小雪!”张球这下急眼儿了,快步向前,伸手,一把抓住见自己过来,扭头还想找地方跑的吴雪卿,将她背对着自己的身体扳过来,“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躲什么?我是你哥啊!你怕我?” 新子看着眉头皱成一个大“川”字,一脸严肃的张球,撇嘴,心想,谁怕你了,我可是蜘蛛精,我怕过谁了我,都是只有别人怕我的份儿好不好,就你这小身板儿的,还不够我过冬呢! 蜘蛛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最常见的结网蜘蛛,它们在树枝间结网,用网来捕猎。 另一种是不会结网的,它们四处游荡,寻找猎物,然后用毒牙杀死猎物,这种是游猎蜘蛛,这种蜘蛛在热带、亚热带、温带有分布。 如果是温带的游猎蜘蛛,在冬天是会冬眠的,它们会找一个角落或这是洞,用丝把洞口封住,一直等到来年春天。 结网蜘蛛一般到了秋天产完卵就死了,不会冬眠。 新子是要冬眠的那一种,从前因为她是妖,有妖术,所以不用,现在她若没有了能化形的能力,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蜘蛛罢了,还说特别,就是比一般蜘蛛大了些,牙齿利了些。 唯一能抑制冬眠的办法,便是把一个个人吃下去,这样她的妖力才会恢复,当人了,若是能吃下妖灵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没有呀!整座山头除了那山童就只有自己这只妖怪,山童她根本打不过,要想吃他,简直是痴心妄想,他没反过头来整自己就不错了,所以只能选前者,循序渐进的办法。 张球从吴雪卿的表情,看不准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他觉得吴雪卿肯定是受委屈了,受欺负了,要么就是被抓走的时候,不知道中什么邪术。 要知道这靠近沙漠山这些地儿跟东南亚一样都是挺邪门的,后者是巫术小鬼多,前者则是出现很多不止一次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 吴家是做贸易商贸的,货物流通有时候会派家里的那些人去很多地方,其中便有新疆,那是前些年的事了,那时候张球和吴世泽还没有找到吴延卿。 百来号人的车队,瞬间就这么凭空消失在这些山头里,一个都没回来过! 就因为有这样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所以吴雪卿一有这么一些异样,张球立刻就打心底里认定她肯定是中了什么诡异的法术,才会这样的,说不出话来,还性情大变。 “嗯?什么味儿?” 新子丝毫没再理会张球内心的挣扎,脸部的扭曲,而是侧头,看着窗台的方向,蠕动鼻子,嗅了嗅,一股诱惑力十足的气息,仿佛在空气里化成一只勾人的手指头,勾得新子三魂不见七魄,连不能让张球听到自己声音的事儿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管不顾的就从窗台上飞跃而下,朝着那气息的方向,狂奔而去。 心中呐喊,是妖!这味道是妖!这里竟然有除了我以外的人妖怪!肯定跟刚才的震动有关。 刚才尤昭闹出来的动静显然都传到张球这儿来了,不过比起吴世泽的正面迎击的惨烈,他们这儿更多的是小打小闹罢了。 熊五十弯着身,手往后伸,左边肩膀背着尤昭,右边背着徐夭,朝吴世泽的方向跑去,可他发现自己越是离得近,吴世泽味道流失得便越快,显然吴世泽并没有站在原地不动,而是也在活动,而且是往她们的反方向也跑着。 这让他有些纳闷,徐夭有自己庇护,现在都没缓过来,吴世泽一人之力,承受了刚才陆晨曦那一击,如何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这......是吴世泽吗? 熊五十开始怀疑该不会是他闻错味道了吧?可又不太可能。 “你怎么了?”趴在熊五十背上,长发在空中翻飞不停,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快要飞出去,眼皮一合一合,快睡过去的尤昭,眼角余光一转,无意瞥见了神色有些异样的熊五十,而且明显能感觉到他速度似乎比刚才慢了许多,直起身子,歪着脑袋,靠近,嘴巴都快亲到他眼睛上了,才停下,奇怪,“狗熊,你咋了?快跑啊!不是说周围闻到了吴世泽的味道吗?又说他快死了,你还不快些跑?出人命啦!你停下来做什么?!” 熊五十扭头,撇嘴,总是要反驳一两句,不管对与错,不管什么场合,“你眼瞎不是?哪只眼睛看见我停下了?” 尤昭垂眸,看了眼熊五十飞舞的双腿,“你是没停下来,可你跑得也忒慢了,累了?不应该啊!你这也知道累!稀罕啊!” 听着尤昭这明着跟自己说法,实则暗地里嘲讽味儿十足的话,熊五十恨不得立刻把这妞儿从背上抖落下去,可惜只能想,想了半天也没敢这么做。 陆晨曦刚才整得那一出是真把熊五十给吓着了,他到现在走路腿还哆嗦着呢!只不过怕被陆晨曦笑话,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出来,现出来罢了。 不是他夸大,就他对陆晨曦这丫的狗眼看人低,蹬鼻子上脸的了解,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怕上她了,刚才差点儿被她吓得尿裤子,她肯定拿捏这事儿,笑得他天荒地老不可,他就是这一身熊皮再厚,也禁不住她这样折腾不是。 第509章 孙明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学着人家和老婆搞分居,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老婆,无奈忘记自家内人也是个不好打发的彪悍主儿,硬是拿捏着不肯主动过来找,为了自己的老脸儿只好也硬着头皮继续把本来打算差不多得了的矛盾延续至现在白热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种丢人丢到姥姥家的丑事,也好拿出来说,居然还得意上了! 陈颖真不知道该怎么把陈立夫,看似有条条大道理,实则很尴尬的话给接下去,只是干笑着点头,心里这么想着,却怎么也没说出来,倒不是不敢,就是看着陈立夫把脸面维持得这样辛苦,一时竟觉得他有些可怜,不好意思戳穿罢了。 陈立夫是当局者迷,只顾着跟自己的小侄女儿炫耀自己耍玩陈果夫的手段有多么高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不过如此,殊不知话语之间,自己已经家丑外扬了,幸好没有外人在。 也幸好事先已经知道陈立夫今日会回家里来的大儿子陈泽安不在,否则他一定会后悔劝陈立夫回来的。 因为在电话里听说陈立夫要回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劝阻这么多次,为什么突然昨天晚上就答应了?! 但他原本以为他的父亲虽然平时任性起来就跟个大小孩似的,有些无理取闹,可到底还是个顾家的男人,即便母亲这次真的做错了,也还是舍不得把自己的妻儿老小全扔在家里不管不顾的。 要是让他知道他自陈立夫离开上海之后,一天未曾停歇过的再三劝阻不过是让陈立夫落难时猛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躲避之所,估计会大义灭亲。 毕竟把亲爹直接拒在门外这种事,陈泽安一根筋的性子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在陈泽安把煎好的玉米饼,一大锅昨天半夜就熬好,放了一晚上,变得更加糯香软绵的粥端出来,放好在餐桌上时,陈泽宁终于揉着一对朦胧的睡眼从楼梯上,慢悠悠的走了下来。 陈泽宁走进餐厅,抬眼,看着在餐厅和厨房来回跑来跑去,忙活得跟什么似的陈泽安,本来是见怪不怪的,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很快他就发现了,是嘴角! 陈泽安忙得蜡烛两头烧,本来脸上应该挂着最不耐烦的表情,即便碍于母亲现在就坐在餐厅里,可也不应该这样,瞧瞧,这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妥妥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大哥!”陈泽宁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从自己面前走过,手里端着要放到餐桌上的碗筷的陈泽安,一脸奇怪,“你怎了?笑成这样,捡钱啦?” 陈泽安挣开陈泽宁的手,拧眉,“一大早的,你小子胡说什么?”继续走到餐桌盘,把手上抱着的一摞碗筷摆放好在座位前,“你要是起来了,上楼去,把弟弟妹妹叫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睡!不用去学堂也不能起这么晚,一会儿家里要来人,都给我乖乖下来。” “来人?”陈泽宁闻言,扭头,看向玄关处的大门口,“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来贺节吗?我们家有那么多亲戚吗?可别再来了,爹不在,老有人问,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又不能说实话。” “怎么不能说实话了?” 孙禄卿看着放在餐桌正中央,冒着滚滚热气白烟的大锅,起身,拿着勺子,搅弄了几下里头的热粥,又绵又软,还格外粘稠,确实有点火候。 不过就是里头的肉有些煮烂了,正想夸陈泽安几句好听的话,还让他以后都能提得起劲儿早起做早饭,自己也能轻松一点了。 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陈泽宁的话,见他字里行间又提起陈立夫那个小气男人,这心里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立刻不乐意了,猛地起身,眉头紧锁,不怒自威,“画儿,以后如果还有人问你,你爹死哪儿去了,你就说他已经被你娘给休了,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别指望了!” “娘!”陈泽安是陈立夫,孙禄卿生得三子一女里头最粘着陈立夫这个爹的孩子了,听到孙禄卿这么说自己的好爹爹,他自然是头份儿不高兴的,放下碗筷,抬头,就喊了一嗓子,直接打断了孙禄卿的话,眉头微皱着,侧目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大门口,有些不安,“您可不能这么说爹,他也不是故意走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娘您,您说您没事儿干嘛把怀了小孩的事瞒着他呀?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孩子,爹他肯定难过,你......” “哦!点儿,你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了,什么意思啊?”孙禄卿见陈泽安居然这么胆儿大敢打断自己说话,也不甘示弱,绕过餐桌走到陈泽安面前,插嘴,“孩子是他陈立夫的,就不是我孙禄卿的?孩子还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呢!十月怀胎的是我不是你爹!我作为一个母亲,是得多万般无奈才舍弃自己的孩子的?你知道吗?” 陈泽宁见气氛有些僵持不下,隐隐的竟似有爆发的先兆,赶紧一步向前,站在了陈泽安和孙禄卿之间,抬着手,先是把身体转向孙禄卿,“好了好了,娘,大哥不是那意思,您别生气别生气,我们都知道您辛苦了,孩子没了,您肯定是最难过的那一个,毋庸置疑,大哥,您也知道,他就没什么心思,也不会什么婉转的说话,他向来就是直嘛!他没别的意思的,您千万别误会了。”见孙禄卿听完之后,脸上稍有缓和,松了口气,接着又转向陈泽安,“大哥,我知道你跟爹最要好了,你帮着爹说话,正常,爹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委屈了,可再怎么说离家出走,多大年纪了,他这点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吧?你就别再气娘了,爹走了,娘情绪本来就不怎么好,不指望你说句好话了我,就希望你尽可能的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成吗?” “..........不成。” 陈泽安可没孙禄卿那么好打发,哄骗,而且他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陈泽宁这墙头草两面三刀的性子,更是不会听他说这些废话,扭头转身,继续走回去厨房,忙活去了,再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在心里期盼着陈立夫能再快点,再快点回到家里来。 也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那两声祈祷,又或者是陈立夫和陈泽安父子之间总归心里头有些联系的,就在陈泽安祷告完之后,玄关处便想起了电铃声。 从前觉着刺耳得不行,如今听起来竟说是妙音都不为过了。 陈泽安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就跑向玄关,跑到大门口处,伸手,正想把门拉开时,突然想起自己本来是打算让母亲过来开的,便把伸到半空的手硬是收了回来,扭头,看向餐厅,“娘,你快来开门。” “开门?”孙禄卿闻言,抬头,瞥了眼站在门口,扭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陈泽安,挑眉,“你不站在边儿上吗?没长手?” 陈泽安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寄送过头,忘了根本了,如今只能厚着脸皮把手背在身后,往后退开了好几步,点头,附和,“对,我没手,娘,你倒是快来开门啊!” “你这小子!”孙禄卿被拗得没办法,只得起身,走到陈泽安身旁,抬手,对准他的后脑勺就拍了拍,“怎么回事儿啊你今天?古古怪怪的,开个门都不会,非得要我来,怎么着?看着不是同学了,就不给开了,我可跟你说了,孙叔叔你再不喜欢,那也是你长辈,怎么能把长辈关在外头呢?” 陈泽安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眉角有些抽搐,先是不敢确定,“孙......孙叔叔?”而后是难以置信,“孙明!”接着就直接是怒吼了,伸手,一把拽住孙禄卿的胳膊就喊,“娘,你把孙明叫来了?!什么时候?你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外头传来的并不是陈泽安预料之中,陈立夫的声音,而是这几个月以来趁着陈立夫不在,一直倾慕孙禄卿,老围着她转悠,打算趁虚而入,自己也在孙禄卿的单位见过好几次的孙明的声音,尖利,滑头,一点也不稳重。 “卿小姐,你没和孩子说啊?我说呢!怎么老半天不给开门,要不我改天,你们今儿有事吧?” 孙明虽然声音听起来不怎么老实,但其实本人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国文老师,这年头男人习文的少,想孙明这样长了一副贼眉鼠眼的更是少之又少,不过人不能貌相,这个道理孙禄卿,陈泽安也是明白的。 如果陈立夫不在,陈泽安或许并非不能接受孙明,他也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娘亲好,偶尔耍点小聪明,也是可以理解,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争取,那得多懦弱啊! 只是陈立夫在呀!那就另当别论了。 陈泽安没法 第510章 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 陈立夫其实隔老远就看到站在自家门口堵着的孙明了,只是自己在的时候,孙明从来不会胆大到直接找上门来。 而且平日里陈立夫向来不会过问孙禄卿太多工作上的事情,孙禄卿也不会问陈立夫家庭以外的事,俩人这点倒是显出夫妻之间才有的默契来了。 加上离开的这几天虽然一直与大儿子陈泽安联系着,可陈泽安怎么敢跟自己的爹说娘在爹离开的这段日子,与另一个男人交往甚密。 要知道陈立夫和孙禄卿已经冷战好几个月了,任何事哪怕只是鸡毛蒜皮,都有可能让这段脆弱的婚约瞬间分崩离析。 所以对于孙明这个人,陈立夫是完全陌生的,这会儿突然在自己家门口看见,身后还领着一个看着跟自己的女儿,直儿陈泽荣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还以为是哪门子的亲戚。 毕竟现在正月过去不久,虽然有些晚了,但来家中拜贺的应该还是不少的,只是看着未免有些太过面生了。 不过陈家人丁不算稀薄,远房亲戚也挺多的,偶尔有些不常往来的一见面,不认识,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此人也不一定是陈家的亲戚,也有可能是孙禄卿娘家那边来的。 这么一想陈立夫便有些见怪不怪了,停下的脚,再次抬了起来,往前走着,走到自家院门口。 抬手,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串,捏着其中一根长长细细,末端罕见的有三个牙齿的钥匙插进院子铁门的锁头里,扭了扭,“咔嚓”,打开了,推门而入。 走到此时听到身后动静,循声转过身看过来的孙明后边,摆了摆手,笑得尴尬,小心翼翼的打着招呼,“唉哟!你好啊!你.......呃........是我夫人那边的亲戚?不太眼熟啊!” 陈立夫年纪大了,加上平时工作压力也大,难免记性不好,尤其是对人,对某些非工作上的事情,便习惯性的不会太过去看重。 陈颖却不同,家里的亲戚,无论是多远的,多不常往来的,只要她见过,就绝不会认不出来,孙禄卿娘家的人从前也不是没来过陈家。 陈颖还没上大学的时候,一直就住在上海陈立夫家里,也就是现在立在面前的这栋宅院,所以孙禄卿的亲朋戚友,只要是来过的她也都认识。 可面前这位,与其说面生,想不起来,不如说他给陈颖的感觉,就是初次见面。 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确的,陈颖一直都相信这个道理,遂上前一步,走近站在前面的陈立夫身旁,弯腰低头,附耳,轻声道:“二叔,别套近乎了,我觉得这人应该不是咱家亲戚,要么就是以前没来过的,我们根本不认识他,因为从来没见过以前。” “啊?!”陈立夫侧目,“真的?我说嘛!怎么看着这么面生,难怪了,那他站在咱家门口干啥?问路?” 陈颖撇嘴,“那怎么可能呢!问路跑到人家家里,敲门问,到大街上随便拽一个问,不是来得更方便更快,傻子!” “小颖!”陈立夫横眉怒目,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说得太兴奋,都不知道自己话说过头的陈颖,厉声,“什么傻子?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肯定又是画儿那臭小子吧?我可告诉你,别尽跟那混小子学,当心以后你嫁不出去。” 自知自己说了不该说得话,有失身份也失了礼数,理亏,加上又有外人在跟前看着,陈颖不好反驳陈立夫,只得低着头,姑且先忍气吞声了。 陈立夫虽然不认识孙明,可孙明却是认识陈立夫的,从前陈立夫偶尔也会去单位接孙禄卿下班,孙明跟他只有过几面之缘,不过那几面都是孙明远远的看着,未曾走向前去,所以陈立夫对他毫无印象,也是这个原因。 孙明怎么都没想到陈立夫会突然回来,还是在今天这个自己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昨晚甚至紧张得一夜未眠的来孙禄卿拜访的日子,难免有些不甘心,加上看见陈立夫身后竟带着一个十几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俩人竟说个话都靠得那样的近,遂忍不住心疼屋内的孙禄卿,开口为她抱不平了,“想必这位就是陈立夫陈先生了吧?孙老师的爱人,对吧?” “孙.......老师?”陈立夫闻言,砖头,把视线从陈颖身上转到了站在自己面前,几个台阶上的孙明身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点头,“是啊!我是孙禄卿的爱人,你是她单位的同事?” 孙明点头,“对,陈先生也许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有些管闲事了,可是孙老师是个十分优秀的女人,我也知道你们之间有些误会,也许是因为你们原本就不适合成为夫妻,可即便如此,现在你们的身份也还是合法的配偶,孩子也还在家里,你怎么能.........”话说到一半,视线越过面前的陈立夫,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陈颖,痛心疾首,“小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样不学好?你家里人若是知道了,该难受成什么样啊?” “啊?”陈颖听得一脸的莫名其妙,看向也是同样神情,扭过头来看向自己的陈立夫,抬手,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压低声,“二叔,这人.......是不是精神不大正常啊?你看他说话说得奇奇怪怪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扯到我家里人上头去了,嫂子的单位还有这样的人?!怎么进去的?” 陈立夫摇头,也是尽可能小声说话,“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你也知道,你嫂子一向不信我.....” 还没等陈立夫说完,紧闭陈府大门便是被从里面,猛地拉开来,站在门口的,是陈泽安。 其实只隔着一道门,屋子里头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到外头陈立夫和孙明的对话,孙禄卿也没听内容,一听到陈立夫的声音,扭头就跑了。 陈泽安虽然不喜欢孙明,更不想要自己的爹知道有孙明这么一个人存在,可总不能把陈立夫关在外头,天儿又这么冷的,还是大早上。 再说了,要是让领居看见了,也不知道作何解释,到时候岂不让人白白看他们家的笑话?只能硬着头皮把门打开了。 却没想到竟看见了好久不见的陈颖! 陈泽安面上难看的表情总算有了些缓和,看着站在自己爹身后,从前短短的头发现在留长了不少,不束任何头绳,也不戴任何饰物,只是梳成两把,整整齐齐的夹在耳后洒到脑后长发及腰的陈颖,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更为好看了些,两侧脸颊泛红,抿了抿唇,别开脸,不敢再看下去,难得小声结巴道:“这........怎么........怎么你也来了?!” “我难道不能来吗?”陈颖自然听出了陈泽安话里的“你”指的是自己,一笑,绕过挡在面前的陈立夫,孙明,走到陈泽安跟前去,歪着脑袋,抬头瞧着一年多不见,已是长高了不少的少年,眨巴着大眼,调侃,“今儿挺冷的,你怎么不穿多些,脸都冻红了,别回头冻得脑袋都结冰了。” 陈泽安知道陈颖明白自己的脸不是因为天气冷才这么红彤彤一片的,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话里有话,指桑骂槐。 所以他根本不会去问陈颖什么意思?因为如果他真的这么问了,陈颖说出来的话只会越来越口无遮拦,她是在给他下套儿啊! 可陈颖小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陈泽安这点儿把戏,这不见陈泽安咬着嘴,就是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扭过头去,就朝着还在跟孙明僵持着的陈立夫喊:“二叔,您瞧瞧您的好儿子,姐姐来了连声好好的招呼都不打也就算了,姐姐问他话,还不回,当没听到,这算什么事儿嘛?” “陈颖!”陈泽安被这么一喊,脸上温度越发烧得厉害了,紧咬着下唇,忍无可忍,“你够了啊!什么姐姐,你才大我几天而已,还姐姐呢!再说了,我爹事前也没跟我说过你要来啊!我怎么知道你。” “得了吧!少蒙人了,你会不知道,二叔要不是因为我,才不会拉下脸回来呢!主要还是为了跟大叔斗气,大叔想让我去蒋先生那里做事,二叔不肯,就带着我离家出走,本来要回老家的,可是二叔说回去老家太明显了,还是来这儿最让人想不到。” 陈颖也是踮着脚尖,朝着陈泽安身后,左瞧后看,没见着孙禄卿的身影,才敢把陈立夫回来的缘由说了个彻底,说完后,扭头看向陈立夫,“是吧?二叔。” 陈立夫点头,“是啊!要不然你爹我能回来吗?半刻我都不想搁这儿待着。” “爹!”陈泽安没想到陈立夫竟是抱着这样的一个打算回来的,心中有些后悔,可人回来了终归是好事,只是.....想着视线移动,看向早已被刚才陈颖那声“二叔”惊得呆愣在那里半天的孙明,眼角余光瞥了眼楼梯口,用力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孙.......孙叔叔,你是来找我娘的吧?那什么我娘今儿个有事儿,要不你.....” 正想趁着孙禄卿不在把孙明赶紧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走,陈泽安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那是啪嗒作响,可却还是棋差一步,话还没说完,楼上便传来了孙禄卿的声音,带着温怒,直接打断了陈泽安的话,“陈泽安,你胆儿肥啊!孙明你上来,小颖进来,其余闲杂人等,从哪来回哪去!这么勉强就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 第511章 甘之如殆 “烨华你快来看呀!” “烨华,你说我穿这个衣裳好不好看?” “烨华,我今天就是吃定大草菇煮得汤了,你不许拦着我!” “我任性,还不是你惯着,怎么?堂堂烨华阎君要出尔反尔,咱们可是拜过天地的,拜过天地,你就要护着我一辈子,期限是没有尽头。” “烨华,你对我真好,我喜欢你..........喜欢你.............” 数日来,烨华不断沉浸在和陆晨曦这些郎情妾意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对面前一直陪伴着自己,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的陆晨曦,从一开始的怀疑,到现在宁可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自欺欺人。 烨华其实也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儿,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陆晨曦是不可能会对除了莫倾征以外的人芳心托付的,如果有,那便全都是假的。 可他对陆晨曦的感情,许是压抑太久,只稍稍一尝些甜头,便甘之如殆,不得已,不回头,明知是错的路,还是固执的一往直前。 且越往前,心里便越总是有个控制不住膨胀的念头,如果世间没有了莫倾征,陆晨曦没有遇到他,那她就还是几年前那个围着一堆妖魔鬼怪瞎转的,每天只需烦恼能不能把死人魂魄按时送到奈何桥下的引路姑娘。 心里只会烦恼这些工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烦恼什么时候也可以换自己整一整坏心眼儿的阎王。 他们虽然可能不会真的变成他想要的那样,至少他们会互相扶持,偶尔开开无关大雅的玩笑,他身边只有她,她身边也只有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在心里便越是乞求得厉害,往往早已抓在手里的,皆会抛到脑后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 烨华虽为鬼子,统帅一方国都,却也逃脱不了这世间这些情情爱爱,牵牵绊绊,红尘碌碌,哪有沾染不上的道理?不过就是时机未到罢了。 “小曦,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得离开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我也会很好的。” 烨华坐在一小舟上,摇摇曳曳,手里握着一支船桨,向前滑动,撑着底下的舟在忘川河上往前游动,突然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小舟另一端,自己对面,正趴在舟沿边上,一只手扶着船,另一只手伸到船外的河水里,每次从远处飘来一盏写了死人名的河灯,就捞起来,举在眼前,仔仔细细,看个究竟,有时可能看到什么有趣儿的,捂着嘴巴,“咯咯”笑出声来,生了好生清脆一把嗓子的陆晨曦,开口,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 “离开?去哪里?什么时候才回来?烨华,你是要出远门去了吗?我才不要等你,我要跟你一起走!” 陆晨曦闻言,把伸在河水里的手臂暂且收了回来,转过身,抬眼,看向坐在面前不远处的烨华,先是疑惑,而后是雷打不动的坚定。 烨华见她这般,心下一动,几乎就要松开答应,可他太清楚即便自己的真的答应了又如何,这儿不过就是一个照着他心底最深处欲望,捏造出来用来困住他的幻境罢了!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谁趁着他闭关修炼空挡,趁机对他施展这样的术法,可无论这个人是谁,有一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人肯定是敌非友。 毕竟树大招风,这句话自古以来可不是说假的,烨华到底是冥界的老大阎王爷儿,一路走来,得罪的妖魔鬼怪,各路异士能人,那是只有多没有少的,被人趁火打劫,也是可以理解的。 总之一句话说来,这个世界虽然看着真实,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根据烨华的记忆还有内心最期盼的念想制造而成的,都是假的,带不走的,所以即便烨华有这个想把现在在自己跟前的这位陆晨曦带走,也是不可能的,只能拒绝。 “不行!我不会带着你走的,你得留在这里,小曦,我真的必须要走了,这里是很好,你也很好,可我要的不是这样的,我要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活在我的幻想里面的你,我要从这里出去,你放我出去吧!” 话音一落,果不其然,前一刻还是妙龄少女的可人模样的陆晨曦,仰天一声怒吼,拔地而起,在落地时,已是一只通体灰黑的巨兽了,这只巨兽有着长长的鼻子,胖胖的身体,尾巴长长细细,跟牛尾巴似的,身上暗紫色的花纹像活了一样,会动,绑得巨兽不断发出痛苦的低吼声。 “大妖化的梦貘!” 烨华看着虎足踏于河水之上的梦貘,惊呼一声之后,眉头紧锁,视线最后落在了梦貘身上看似是一些紫色的花纹,其实只要再仔细看,便会发现,是一条条紫色的蛆虫密密麻麻的爬在它身上,吸食着它的血肉,让它神志不清。 “我想我知道是谁要让我一直睡下去了,可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我即将出关的?” 烨华往后退了一步,轻松躲开了梦貘甩过来的大鼻子,游刃有余的脚尖轻点水面,跳到它的背上,抬手,抽出腰间衣带,单手结印,指尖放到嘴边,张嘴一咬,用血在带子上画了一排符咒,然后对着缠在梦貘头顶正中心的紫色虫子按去。 同时,大喊:“你忍着点,可能会有些疼,不过我现在只能这样帮你把蛊虫催出来,我不会道术,跟陆晨曦那傻妞比差远了,可能会有些费力费时,你也得忍着点,学着自己努力抵抗一点,否则咱俩都得被困死在这儿了。” 也不知道梦貘是听明白了烨华的话,还是怎的,竟真的比方才安静下来了不少,也不再上窜下跳的试图把烨华从它的背上甩下去,而是低着大脑袋,埋在胸前,把巨大的身躯缩成一团,后背剧烈颤抖着,卷着鼻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忍着身体里被万虫噬咬的痛苦。 烨华见此,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左手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脑子里都是陆晨曦施法时,盛气凌人,威风凛凛的模样,竟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 “小雪?小雪?你在哪儿?” 张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跟吴雪卿跑散的,只记得吴雪卿突然跟发了疯似的从窗台跳了下去,竟稳稳落地,完好无损。 这也就算了,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厮那两条腿就跟上了发条似的,跑起来没完没了,还快得要死。 连张球这样常年被吴亦,吴世泽轮着折腾训练的,体力比起同龄人来说,不算差的,都完全追不上她了。 加上外头不知从哪里飘来,越来越浓郁的雾气,从最开始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到现在张球是彻底看不见吴雪卿的身影了。 除了扯开嗓子对着周围喊着吴雪卿的名字,张球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新子不是没有听到张球喊着自己附身的这个姑娘,吴雪卿的名字,只是她现在早已被食物的香味儿冲昏了头脑,即便察觉出对方并非软脚虾,也愿意尽力一博,谁让她已经饿了好几千万个年头了,她馋肉,都快馋死了! 络新妇从前只是一方土地的小妖精,对于镇守四荒山脉的大天狗自然是无福见之,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都闻到了次目狼的味道,还不赶紧夹着尾巴有多远跑多远,而是异于常妖的朝着味道传过来的方向,往死里,狠命的跑。 而距离新子已经不远的熊五十一行人,因为熊五十不清楚吴世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也是担心他承得陆晨曦那一击,所以只能一边蠕动着鼻子,不放过空气里任何一丝吴世泽的味道,一边同新子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在双方距离只剩下两三个人时,都同时停下了脚步。 “这味道...........好臭!”新子转身,看向隐在浓雾背后的熊五十,动了动鼻尖,好看的眉毛在眉心中间,揪在了一起,拧成一个结,半响,抬手,捂着鼻子,大声,“哪来的臭狗?还不快给我速速现身!如果你是跟我强肉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虽然我最讨厌吃你这种臊肉了,可今日挡我者必死无疑,我劝你识相赶紧给我退回去。” 熊五十本来就是个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若犯我,我必千倍奉还的主儿,更何况这次还是被一只蜘蛛精骂,更是忍无可忍了,仰天咆哮,瞬间化成兽形,抖动着后背把背上的尤昭和徐夭甩下,然后朝着新子的方向狂奔而去,从白雾中飞身而出,长大熊嘴,一口狠狠咬在新子肩膀上,生生给她剜下一大块肉下来。 新子吃痛,后退了几步,也不甘示弱,趴着身子,在地上扭着,下半身开始异化,无数条长着钢针一样细毛的腿从血肉里破皮而出,新子长着长出獠牙的大嘴,喷出一团又一团蜘蛛丝,将熊五十绑成一个球甬。 熊五十力气虽大,不断扯开咬开即将缠到身上或者是已经缠在身上的蛛丝,却也架不住新子毫无疲惫变着花样继续喷着,而且新子的蛛丝跟普通蛛丝不一样,哪那么容易挣脱扯断,一来一回,不知费了熊五十多少的力气,而新子便是趁着熊五十喘气的空挡,将他身上蛛丝越绑越紧,越缠越多,直至做成一个吊在树枝上的巨大白甬,方才罢嘴。 第512章 完了这下子更甩不掉她了 “妖孽!住手,哦不对是住口!” 尤昭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刚才一睁眼,从前一直都是一片黑暗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很多斑斓的光点,这些光点动来动去的,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又中了什么邪术,怎么眼珠子都没了,还能看见光点? 后来她听着熊五十在自己耳边嘀咕的话,走动的声音,才看出来原来这些光点就是熊五十,还有徐夭。 她似乎是能看到一些活着的东西,就是看不见模样,但是能看见他们站在自己哪个位置,怎么说呢? 就好比说她从前只能凭借着声音判断一个人站在自己的什么方向,或者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可现在她能实实在在的看见那个人站在那个位置。 只是还是和从前不一样,四周围还是黑的,没有画面,就只有一些不同颜色的光点组合成一个人的模样,而且只要会动的,她才看得见,像那些死物,比如说树呀!叶子呀!挡在路中间的石头,这些她还是看不见的。 所以拨开白雾,走到被包成巨甬的熊五十跟前,她也是一眼就看出了攻击熊五十的是一什么东西。 而且她之前也说过了,没有了双眼,她身体其他器官变得比以前发达了很多,其中最厉害的便是嗅觉。 她没有阴阳眼,看不见鬼神妖魔,却能闻到它们身上异于常人的特有的味道,什么味道说不上来,反正和平常普通人不一样。 尤昭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蜘蛛形态光点,动了动鼻子,发现这妖精里头还混着正常人的味道! 难怪熊五十能被它伤着,毕竟能附身在人身上的妖魔,级别都不会低到哪里去。 虽然熊五十这头脾气又臭,说话又缺德,平日里有事没事儿老爱找尤昭茬儿,逗猫一样逗着她玩儿,还把这既幼稚又无聊的玩儿意,当做熊生唯一乐趣的死狗熊,让她很是讨厌,尤其是他那对自己虚情假意的嘴脸露出来的时候。 尤昭是眼瞎了,但脑子没出啥问题,她能不知道熊五十到底是为了什么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吗?妖就是妖,即便暂时温顺了,那总有一天还是会爆发的,到时候可就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了! 她对熊五十,妖怪什么没有偏见,但也不会盲目去同情它们,能堕入妖道,说明它们前生必定是十恶不赦之人。 否则顶多就是做个畜牲,几年的寿命,一来一回很快就完了,妖却不一样,一只妖,没啥大事的,可以活好几千万年,甚至生生世世的活下去,如此的痛苦折磨,还不如直接斩杀它们。 而且它们的命大多不会被轮转司那帮家伙写得有多好,为情,不得善终,为亲,众叛亲离,为欲,永无止境,为友,遇人不淑,总之就是要多惨就有多惨。 否则当年便不会有京都那场鬼族妖界联手造成的战役,烨华的爹兴许还可以多活几个年头,不会丢下还在襁褓中的儿子给弟弟就撒手人寰。 但不管从前人妖殊途这个词儿到底有多么的根深蒂固,熊五十是她陆晨曦的熊,不管他对自己的好,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干见死不救这种缺德事儿的。 一声怒喝落地。 尤昭抬起一只手,将缠于腰间的九阴血鞭抽出,甩向新子,另一只手则是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三张黄符,咬破左手食指尖,画符一气呵成,甩手飞出,双手捏诀,脚步罡,口念咒:“玄科禁祝谨咒曰 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 若有凶神恶煞鬼来临地头凶神恶煞走不停天清清地灵灵弟子奉三茅祖师之号何神不讨何鬼不惊急奉祖师茅山令扫除鬼邪万妖精急奉太上老君令驱魔斩妖不留情吾奉三茅祖师急急如律令敕!” 话音一落,新子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拉扯似的,她竟被硬生生的从吴雪卿的身体里给拽了出来。 胸口生闷得发疼,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吐了一地,脑袋一歪,就这么晕死了过去。 尤昭见眼前的光点没再动作了,且有消失的征兆,赶忙伸手从跨在肩上,总是觉得没有从前那个用着顺手习惯的布包里翻找出烨华给的百鬼袋,朝着新子甩去,念动咒语,把这只蜘蛛精给收了进去,然后才转过身去,帮着因为新子晕了过去,妖气退散,明显没有刚才那么难以摧毁的蛛丝从熊五十身上扯下来。 “行啊女人,有两下子,不愧是当过阴差的,只不过如此一来你的行踪怕是就在地下暴露了吧?安生日子可就到头了,没关系吗?” 关于尤昭全力来救自己这件事,熊五十在心里是窃喜的,可嘴上还是不饶人,让原本夸人的话听着听着竟能听出冷嘲热讽的感觉,也是挺厉害的。 不过这会儿尤昭却没功夫跟他计较那么多,因为虽然刚才熊五十好心帮徐夭挡住了不少的攻击,可到底徐夭只是个普通人,血肉之躯,跟熊五十这身糙肉熊皮可不一样,刚才是还没什么事,那是因为后劲儿还没上来,在尤昭拿出百鬼袋时,已经受不住了,这会儿是彻底的倒地不起了。 “别说了!”尤昭转过身去,走到徐夭跟前,蹲下,将他扶了起来,“快点儿把他送回去,我得给他煮点水喝下去,他气息已经开始紊乱了,再不管不出半时辰肯定会七窍流血而亡的。” 熊五十闻言,点头,走到尤昭身旁,伸手刚想把被尤昭扶起来,靠在她身上的徐夭抱过来,眼角余光一转,瞥了瞥倒在身后,衣衫褴褛,脸色惨白如纸,全身大大小小全都是还在渗着血的伤口,熟悉的身影,当看见裸露在外姑娘更私密的地方时,赶紧收回视线,舔了舔嘴角兽牙,看向尤昭,“我说女人,那什么你也别区别对待呀!光顾着徐夭了,那边那里,不还有一个吗?赶紧去处理一下,男女有别,我虽然是头熊,也知道公和母的区别,我可不好去碰她,交给你了。” 尤昭这才想起刚才新子是附身在了某个普通人身上作威作福的,但她因为看不见,并不知道那人是吴雪卿,更何况新子虽然变成了吴雪卿的模样,却学不来人家的声音。 听了熊五十的话,只以为是哪个倒霉的姑娘,也觉得熊五十说得挺有道理的,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在这月黑风高,荒郊野外的地儿,好不容易大难不死,怎么就被你这头臭熊给碰了,醒来之后,误会了怎么办? 尤昭便也没多想,就绕开挡在面前的熊五十,走到倒在不远处,果然因为新子的离开,已有些悠悠转醒迹象的吴雪卿身边,伸手,搂过她的肩膀,将她从冰凉的水泥地上扶了起来,另一只手伸到胸口下,解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脱下自己大衣,把挂在上头的布包放到一边去,然后抖开衣服,摸索着裹在了怀里的姑娘身上。 被新子附身时,意识一度处于虚无状态的吴雪卿隐约觉得有很么人在拉扯着自己的手和脚,只是她动不了,也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 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动,可肯定不是她给弄的,她就想被谁关在自己身体里的一个箱子里一样,听得见,感觉得到,却无法干预。 然后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箱子的锁“咔嚓”打开了,浑浑噩噩的脑子瞬间一片清明,就好像被人从头到脚倒了一盆凉水下来似的,一下扎醒过来。 吴雪卿猛地睁开双眼,先是有些发愣的瞪着前头看了半天,之后才慢悠悠的似有所觉的把头抬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尤昭好看的脸。 她想起了刚才那道救了自己的声音,眼泪啪嗒啪嗒就跟那脱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颗颗不停从眼角往下掉,后背因为抽泣,剧烈颤抖。 搂着吴雪卿坐起来的尤昭感觉到了手臂上的动静,听着隐约传过来耳边的哭声,眉眼放柔,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抹浅笑,放在吴雪卿肩膀的手轻拍着,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 吴雪卿从来没见过这么温柔的尤昭,更从没见过对自己这么温柔的尤昭,她想起了在火车站时,尤昭说的那些话,于是哭得更凶了,转过身去,伸手,从尤昭的胳肢窝下伸过去,就紧紧搂住她的后背,脸埋在她胸前,往死里哭,委屈巴巴的诉苦,埋怨,“阿昭,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呀?我真的好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也喜欢一下我?我哪里不好了?你说出来,我都把它们改掉,我会很努力的让自己变成你喜欢的模样的,在我最危险最无助的时候,你总会出现,都这样了,你还说我们不可能,我们没那个缘分,我不信,我不信!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你了。” 尤昭闻言,身躯狠狠一震,嘴角抽搐着,扭过头去,看向见此情景,幸灾乐祸,捂着嘴,捂着肚皮,笑得在地上打滚的熊五十,龇牙咧嘴,“合着你丫刚才是故意让我来的?妈的你这头臭熊,我刚才就该让你被那蜘蛛精给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了。” 骂完后,头扭回去,看向埋在自己胸前的吴雪卿,欲哭无泪,“完了,这下子更甩不掉她了。” 第513章 没有人可以替另一个人决定他到底要 阿溺也是经历过京都那场空前绝后的战役之后,被封存后又被陆家祖师爷陆耀祖误闯放出的鬼族妖邪之一。 不过虽然被囚禁了如此之久,可她真的打心眼里感谢当年那位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阴阳师,其实若要让她选,她宁可舍弃当年平安京中妖物横行鼎盛时期。 因为那时候她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小喽啰,往上是红叶狩掌管的鬼市,她从前不过就是个守枫叶林的小鬼婆,只因身边鬼族有了首领茨木童子的拥戴,便一夜之间成了哪怕是姑获也不敢轻易得罪的大人物。 那时候的茨木真的太强大了,万鬼之上,唯有那四荒山脉的大天狗,方能与之一博且有胜算。 而她溺之女,在这些面前唯一能做的只是夹着尾巴,小心做事,可现在呢? 红叶还被关着,或者早已死在了那场战役之中,而她却活了下来,成了新任鬼市的掌事者,她站在了最高处,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算起来阿溺掌管这鬼市少说也有几千,几万载有余了,汤馆里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更是数不胜数,可她却还是第二回见着有哪个进来之后吵着嚷着要赶紧离开的。 第一回是陆忙忙,就因为她帮着云家那小丫头片儿差点在池子里轻薄了他,还好死不死的被他未过门儿的娘子给撞见了。 那天似乎是没追上媳妇儿还是怎么的,回来之后,他差点儿没把她这汤馆给翻上天去了,坏了十几座池苑不说,还下狠手,打得她好几天都下不去床。 而且这个结果还是好不容易才得回来的,当时陆忙忙是已经打红了眼了,要不是阎君烨华,刑司司君孤槐澍好生拦着,估计这跟发了疯的疯狗一样乱咬人的陆忙忙就要把她打得灰飞烟灭了! 那股狠劲儿,就是现在想起来,也让阿溺心中暗暗发悚,没想到这样的奇葩,时隔这么久,还能再撞见第二个,而且竟也还是一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主儿,白无常。 “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把白使拦住啊!快让他别砸了!”阿溺看着不远处红着脸,肆无忌惮耍着酒疯的白无常,恨得牙痒痒,却不能出手真的把他怎么样,只是一边吩咐着站在白无常四周围想办法逮住他却个个不敢真的动手的管役拦住白无常,一边扭过脸,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奴仆樱离,着急,“你也别傻站在这不动了,赶紧的,去把黑无常给我找来呀!他弟弟莫名其妙砸我的场面,这算什么事儿啊?让他快来好好管管他这好弟弟,我是不敢上前管了。” 其实白无常酒量差是整个冥界众所周知的事了,主要也是因为这厮明明酒量不好也就算了,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还有事没事总喜欢抱着一壶酒喝,还每每都是烈酒,一杯下肚,立刻就站不稳了不说,发起酒癫来比这世界上任何酒鬼都还要疯。 到处乱砸乱扔不说,若是逮着谁就往死里打,那也没什么,可不是呀!这厮逮着人就喜欢脱人家衣服,然后拉过来她汤池这边,一起泡澡。 人家不从,就打,打得动静还闹得特别大,前几次,把她两件浴池中间的墙给拆了。 还有一次,直接打穿了她半边屋顶,说什么要露天看星星泡澡,开什么玩笑?! 这是冥界,天空除了罗刹红云还是罗刹红云,哪来的什么星星?这不摆明找茬嘛! 阿溺惹不起,躲不了,还不能搬救兵吗? 只是这个月收来的全砸在这修理上了,没一点儿剩余的不说,还得多赔一点儿进去,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偏偏摊上了白无常这么一个事儿精,他上的厕所,擦屁股的却是她。 樱离得了命令,瞥了眼不远处作威作福脸烧得越来越红润的白无常,也知道事态紧急,不敢耽搁,转身便朝着黑白无常住的十八层勾魂楼跑去。 可楼是空的,樱离又跑了一趟刑司,紫竹殿,也是没见着黑无常的声音,正想着他会不会是去了人界索命去了,心里狠狠咯噔一下,想着若黑无常真去了人界,那天大地大的,她要上哪儿找他去啊? 心不在焉走过轮转司时,耳边突然传来推门的声音,接着就见黑无常从轮转司大门后走了出来。 “鬼使!无常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了。”樱离生怕下一秒黑无常便会又从自己眼前消失,一看见他,便赶紧朝着他拔腿,冲了过去然后一把拉住他的一只手,就往鬼市的方向拽去,“您快跟我来,鬼市出事了,溺姑娘让我务必来请你过去的。” “鬼市?等等!”黑无常认得樱离是阿溺身边的奴仆,也看出小姑娘神色之间的焦急,却不太明白鬼市又不是他黑无常管的,出事,跟他有个毛线关系?见樱离不管不顾拉着自己就要走,赶紧胳膊发力,抽手,把她拉了回来,拉到自己跟前来,一笑,“小樱,你是不是糊涂了?你们阿溺老板娘是不是也糊涂了?鬼市出事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找我去做什么?瞧热闹?可惜了,我现在可没这个时间。” 樱离知晓黑无常这个人向来是非恩怨分明,更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如果自己不把事情全部和盘托出,想必他是不会乖乖跟着自己的离开的,遂把白无常如何在鬼市街头巷尾耍酒颠,然后到她汤馆大肆破坏的事迹一一说个清楚。 果不其然,话还没说完,就变成了黑无常拉着她火急火燎的往鬼市的方向疾奔而去了。 “鬼使,您慢点,我......我要跟不上你了!” 樱离被黑无常拽着跑得七荤八素糊里糊涂的,等她想开口反抗喊停时,他们已经站在阿溺汤馆的正门之外了。 黑无常赶紧伸手,推门而入,可四周围却安静得出奇,凌乱不堪倒是有,却也没了动静,不应该呀!若真像樱离说的那样,不可能这么安静。 樱离跟在黑无常身后,喘着气,抬眼看了看四周,片刻后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这.......怎么回事儿?” 阿溺听到白无常的猜想是震惊的,她万万没想到孤槐澍竟会和老蛊那样的人勾结在了一起,可没道理呀! 孤槐澍图什么呢?烨华若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他难道是想坐阎王的位置?也不该呀!他又不是没坐过。 前阎王走得早,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烨华当时太小了,难当大任,遂由孤槐澍代替成为新阎王,直到烨华长大了,才交还给他。 若是孤槐澍不服,为何当时不提出来,反而一直等到现在才暗地里出手呢? 还是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他也不怕日后被发现了落人笑话。 可白无常说得如此笃定,白无常的性子,阿溺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他不是个会信口雌黄的人,更何况早些年若非白无常当时拦住暴怒的陆忙忙,恐怕她也撑不到孤槐澍他们来劝架了。 这点恩情她也还是记着的,从未遗忘,如今竟然只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忙,帮着支开得了孤槐澍命令,一直守在无忧山庄最里层的黑无常。 白无常说孤槐澍表面上让他去守着无忧山庄的入口,不许任何人入内打扰烨华闭关,却背地里派遣了黑无常守在了最里层,盯着烨华的同时也方便盯着他,他也是有一次觉着孤槐澍奇怪,想着进山庄看看烨华时才发现的,而且他有个想法,孤槐澍这么做其实还有一个最主要的目的,那便是不让他有任何机会走出冥界,孤槐澍肯定是怕他去找了陆晨曦! 这点,阿溺还是可以办到的,事到如今她也不怕坏了孤槐澍的好事,得罪他了,本来孤槐澍行事作风,她向来就不喜。 当初鬼市掌事权还是烨华再三劝阻,才来到她手里的,孤槐澍一直就反对,陆忙忙差点把她打死那次也是烨华先赶了过来。 明明十八离鬼市是最近的,可偏偏就是隔了一条忘川水身在阎王殿的烨华先行跑了过来搭救自己,若说孤槐澍其中一点故意也没有,她不信。 换而言之,若是冥界易主,变天,那她阿溺的好日子恐怕也要到头了,所以于情于理,如何她都不会不帮白无常这个忙的。 黑无常一进到汤馆,看着面前这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丝毫也没有樱离刚刚说的那样,断壁残垣,一片狼藉,便知道自己是中计了,转身想走,已经来不及了,汤馆的门,在他前脚刚迈出时一下关上。 “小樱,没看出来呀!演得很好嘛!” 站在黑无常一旁的樱离闻言,难以置信的嘴脸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得逞之后的得意笑脸,微微额首,“鬼使过奖了,小樱这是皮毛,怎能入您的眼呢?要论骗人,鬼使您才是以一当十的那位,白鬼使都已经跟我和小姐说了,您也真是的,司君胡闹,您身为鬼使非但不加以阻拦也就算了,竟还跟着他一块儿疯,对了,白鬼使让我给您留了一句话,您且好生听着,然后乖乖的在这儿呆上几日吧!” “白鹤!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黑无常咬牙,脸上全是无奈,片刻,叹气,“他说了什么?什么话?” 樱离垂下眼帘,回忆着白无常昨日的模样,开口,学着他的语气,竟学得有那么七八分相似,“哥,没有人可以替另一个人决定他到底要走怎样的路!” 第514章 失踪 军衔制在部队里是比较统一的,无论是海军陆军还是空军除了特编部队,其余的都是只有十八个军衔,从高到低分别是“将官”,“校官”,“尉官”,“士官”,“义务兵”。 而“将官”,又分为大将,中将,还有上将。 “校官”分为,大校,上校,中校,少校。 “尉官”分为大尉,中尉,上尉。 “士官”分为一级军士长,二级军士长,三级军士长,四级军士长,上士,中士。 “义务兵”分为上等兵,列兵。 一般来说士兵,7年是海军义务兵服役期满转士官,到7年应该是二级士官军衔。 军官的话,正常情况下是军校本科四年毕业后,下部队三年,中尉或上尉军衔。 吴延卿是军官进来的,照理来讲三年,怎么说也只能混个跟许书范现在差不多的中尉,可却直接跳了五级,升到了将官级别,实在是令很多人都匪夷所思,更别提那些个不熟悉吴延卿这个人,别的军官带出来的小崽子了。 都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该想个婆娘似的那么小家子气,搞那些个什么嫉妒心什么的。 可部队里混得好不好,看得就是这个军衔,每年拿的补贴大小也都和这个脱不了半点儿关系。 一个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毛头小子,竟然比那些在部队里窝了整整七八九年都还熬不出头来的还升官升得快,难免让人没法子看得过去,看不过去了,自然就得说它一两句话了。 若是放到平常,许书范也就见怪不怪了,眼红的人世界上多得是,可这次不一样啊! 这些人没有瞎掰胡扯啊!这都年后好几十天了,吴延卿确确实实人还没有回到部队里报道! 大将裴世矩来来回回的也不知道往许书范的宿舍跑了多少回了,每次一打开门,就一句话,“赶紧想办法把吴延卿给我找回来!” 许书范每次也都实话实说自己是真的这次不知道吴延卿到底上哪儿去了,可谁让整个部队一大帮子大老爷们,就他俩好得这么明显。 要不是许汝茗还在广州时,常来部队帮着许钟瑾给许书范带些吃食顺道儿瞅几眼吴延卿。 俩人再旁若无人,大庭广众的腻歪几下,估计整个部队都以为许书范和吴延卿有啥特别关系了。 毕竟虽然那个年代,大家的思想还是比较古板恪守的,可就这事儿在部队里,也不知道出过多少回这样的事儿了,都是男人嘛!卫生队那边护士长又泼辣,难免有些生理需要,总不能憋着吧! 这些事虽然有些丢人,影响风气,但确实是很平常的事,上级也不会管这种小事,只要不搬到台面上来说,背地里,就由着乱搞也无所谓。 这个裴世矩就是曾经怀疑过吴延卿和许书范有过什么的上级,他自己大概也是想起当年的丑事,知道冤枉了许书范,后来每次见他都会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这次见许书范开门看见是自己之后,脸上露出明显不耐烦的表情,也忍住些火气,没开口责备,反而摆出一副求助的模样,语重心长。 “书范啊!不是我愿意天天跑来你这儿狗窝闹腾你的,主要就是吴延卿,你看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人不回来也就算了,连个信也不捎带的,你觉得这合适吗?再说了,我是有惜才之心,可.....纸包不住火啊!这几次会议我都帮他挡下来了,那接下去呢?他到底上哪儿去了?你再好好想想,再问问别人,成不成?” 许书范点头,“成!”转身走进屋内,抓起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听筒就放在耳边,可另一只手却在拨号键前停了下来,扭头,眉头微皱,嘴角略带笑意,“可是大将,您说我该问谁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莫开玩笑!”裴世矩瞬间板起脸来,一双眼狠狠瞪着在他眼里未免有些太过嬉皮笑脸的许书范,“你以为我是在给你开玩笑是不是?我告诉你,不是!绝对不是!吴延卿要是再不回来,肯定是要被记过的,而且是大过,你不知道外头大伙儿都蠢蠢欲动,等着拉他下台呢!估计不等我露馅,就有人去捅破了。” “那不正好说明大将管束无方吗?”许书范依旧摆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摇头,“大将,不是我不肯帮你,也不是我明知道吴延卿的下落却故意不告诉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家里我已经打了不下十次电话去了,得到的回复永远只有一个,就是吴延卿人根本没在天津。” 裴世矩还不死心,上前几步,走到许书范跟前,“那你妹妹呢?会不会是跟你妹妹在一起呢!” “不知道。”许书范还是摇头。 “不知道?”裴世矩猜不透许书范这三个字里面的意思到底有几层,遂一一问出,“什么意思?不知道?是你妹妹不知道?还是你妹妹不让你知道?还是.....” 但不等裴世矩把话问完,许书范便开口打断,“我的意思是我妹妹,我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怎么联系?” “哈?!”裴世矩伸手,一把揪住许书范衣领,就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眼神凶恶,终于摆出了军阀该有的气场,“你耍老子呢!你妹妹,你不知道她在哪里?你怎么不说你上厕所,不知道自己的把子长在身体哪个部位了?” 许书范被提得双脚离地,有些难受,却也没反抗,毕竟他为人吊儿郎当,但脑子还是有的,裴世矩怎么说也是他的上级,人家是大将,他不过就是个小中尉,裴世矩这人虽然脸皮薄,但报复心还是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的,根据这么些年头一起在部队训练了解,他可不想之后莫名其妙被派到手一些特别艰难的任务,虽说军人精神就是要为别人所不能为的,但也要讲求个力所能及不是? “真的,大将,我妹妹她离家出走了,连我爹都在四处找她,到现在还没找到,我怎么能知道啊!我要知道,我爹还需要这么找吗?我妹妹还赶着做手术呢!我就是平日里再纵容,这种事,我也不敢拿来开玩笑啊!那可是我妹妹的命啊!” 这也不知道是许汝茗第几次在回家上楼的时候,推开尤昭的房门了,反正很多次了,从尤昭立刻之后,她自己也都忘记去记这种小事。 可是她今天心里有些发慌,昨儿晚还做了个噩梦,扎醒之后一直在床前坐到天边翻了个鱼肚白也没丝毫困意,不过那却不是跟尤昭有什么关系的梦,而是吴延卿。 她总觉得吴延卿出了什么事,而且这几天她右眼跳得特别的厉害,不是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吗? 她不是个迷信的人,可这几天心里就是不舒服,慌慌的,她挺担心吴延卿的。 毕竟小两口也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也不知道自己离家出走的事,哥哥许书范有没有跟他说? 要是跟他说,怎么他没来找自己? 越是这么想下去,许汝茗心里就越是不安宁,着实也是因为吴延卿反应不正常啊! 许汝茗知道自己的爹在自己从美国跑了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就联系许书范,不然她也不至于跑到天津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找过许书范,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部队的宿舍电话,就是怕许书范这小子墙头草,不一定会帮着自己。 她原本是想先去趟吴延卿家里找他的,可是想着自己和吴延卿的关系,自己如果就这么冒昧去找,还是以一个离家出走的事儿,那吴延卿的家人该怎么看她呀! 她一个小姑娘,还要不要脸皮了? 思虑再三,许汝茗还是把去吴家的年头,扼杀在了襁褓之中,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通俗的丑媳妇儿怕见公婆的关系。 吴延卿待她不错,他们俩也好了两三年左右了,对于吴延卿这个人,虽然还不能说足够了解,但谈婚论嫁,这些也够了,她最喜欢吴延卿一点的就是他这个人从来不会跟自己藏事,只要是他打心眼儿里信任的,他都会把心里话说的毫无保留,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不曾因为误会吵过架的原因,她从来不必去猜他每个表情背后的意思,这让她觉着很舒服,也很舒心。 但同样的吴延卿也不是没有跟许汝茗说起过关于林小悦的事情,从林小悦如何认识他到如何用各种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的理由纠缠他,蛊惑吴家老太林爱英,全都和盘托出,说个清楚明了,然后表示不是自己不愿意带许汝茗回去,而是即便带回去了,也估计只会让她心里落得不痛快而已。 许汝茗也是这么觉得的,林小悦这个人虽然她与她素未谋面,却从吴延卿说的这些事之中听出了这姑娘不简单的手段,这样死皮赖脸的一个人,想来如果自己跟她硬碰硬的话,恐怕真就如吴延卿所说的,不会有什么好处,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不顾清白赖在男人家里不走,你想这样一个人她还有什么事是为了这个男人做不出来的? “不能去吴家,得再想个办法才行,实在不行,还是.......找找哥吧!” 许汝茗停在电话前良久,终于伸手,握住话筒。 第515章 不行 转眼间,尤昭一行人已经在小旅馆里待了差不多四五天左右了,期间除了有些牧民来送些货物,再没有别的人来过了。 也幸好有熊五十这头熊妖在,变成旅馆老板,已经被新子剐了全家的新疆男人的模样,这才总算是骗了那送货的人。 不过熊五十这死狗熊吧!怎么着也还是改不掉狗熊愚蠢的本性,装都不会装,吞吞吐吐的,好几次要不是尤昭装成旅客出面解围,根本就过不了关。 一来二去的,送货的又不傻,至少不可能有熊五十那么傻,而且送货的以前又似乎同旅馆老板多少有些认识,久而久之,就还是怀疑上了。 现在这旅馆是彻底待不下去了,本来尤昭其实还打算多住几日,先把吴世泽找到再说。 可这几日她和张球,徐夭和熊五十,他们分头,几乎把这附近的山头都给翻个底朝天了,愣是连吴世泽的人影都没瞧见过,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所以尤昭想好了,吴世泽的事先搁一边,当务之急,是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吴世泽,一边走一边找就行了。 可谁知道明明这么好,这么周全,这么变通的主意,被张球听进耳朵里,就成了她尤昭忘恩负义,大难临头各自飞,毫无义气了! “我说张球大少爷,你能不能不要想事情那么死板呀?懂得变通,转转弯成不成?我不是这个意思去嘛!我的意思是.......” 尤昭仰头,看着原本好好的端坐在自己对面的张球,突然猛地站起身,伸手,指着自己,开口,直接就打断了自己还未曾说完的话。 然后就开始在那里骂,什么“狼心狗肺”,什么“见死不救”,反正怎么难听怎么来,激动得唾液喷得她满头满脸都是。 听到最后,她实在忍无可忍了,一巴掌狠狠拍在面前桌子上,也站起了身,怒吼,“张球!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张球不信,“我刚可是两只耳朵都听见了,你说咱们今晚立刻收拾东西走人,不找我四叔了,你说说,我误会你什么了?这话不是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吗?” “是,这话.....” 尤昭点头,正想解释,又被打断了。 张球一拍桌子,伸手指着尤昭鼻尖,得意,“是吧!” “张球,我陆晨曦敢说就敢认,敢认就敢办!你也瞧见了,摩苏尔已经在怀疑我们了,狗熊演得又不像,他发现我们是迟早的事,别忘了后院那几具尸体还在那埋着,咱们现在如果被发现了,那是有理也说不清的,不走,等着被抓吗?你被抓了,你觉得吴世泽,谁还会去找他?谁知道他失踪了,还可能遭遇不测?我这也是为了吴世泽好,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呢?” 摩苏尔便是这几天给旅馆送来从吃食,酒水,果品,新鲜蔬果菜到生活用品,什么床褥,帘子,贴在窗上的砂纸,蜡烛,油膏,还有一些赏玩的小玩儿意的送货郎。 尤昭套过他几次话,知道了他就住在后面那座山头的背后,专做杂货生意,闲来没事还会去集市上摆摊,卖卖水果啥的。 他前些年带着媳妇和两个侄子侄女开垦了家门前一大片荒地,开始种植一些葡萄,辣椒什么的。 他媳妇儿是做菜一把好手,调酱料的手艺更是没得说,用葡萄和辣椒调制了一种烤肉酱,涂在烤熟的羊肉上面,不仅不会盖住肉原本的腥膻味儿,还会使这种让中原人不太能适应的冲劲儿得到缓和,吃起来也更香,所以生意不错。 旅馆也总是跟他进很多的这些酱料,不过这几天,这些酱料合着旅馆厨房里仅剩几块肉片,全进了熊五十肚子里,白吃白喝还白住,说实话,尤昭真不是这么厚脸皮的人,她挺过意不去的,而且她总觉得旅馆老板一家大小还有住在这里别的客人突然飞来横祸,跟她有着莫大的干系。 其实若不是尤昭在火车站一狠心,对吴雪卿说了那样一番伤人心意的话,吴雪卿何故会自己跑出去,最后出了事,就算吴雪卿是被新子用妖术引过去的,如果不是她总是有意无意躲着吴雪卿,一心只记挂着自己的事,锦瑟的事,新子这样级别的妖怪,她如何能察觉不到?所以算起来,说这些人都是她害死的,也不为过。 不过人都死了,再说这些也没用处了,尤昭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人好好都安葬妥当,然后赶明儿抽个空,等烨华出关了,去轮转司求求情,看看能不能知道这些人转生到哪里了?算算,看看有什么劫难,帮一把他们。 张球见尤昭说得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有些觉着自己的话好像真的说的有些过分了,不过最主要也是因为他关心吴世泽心切,这也不能怪他的。 吴世泽这人平日里,虽然不靠谱了点儿,爱坑人了点儿,爱威胁人了点儿,可就是他再怎么不好,也是张球的四叔,张球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弃其不顾的。 但陆晨曦的话,仔细听着,也并未全无道理可言,要是那个送货郎真的怀疑他们,找人来,发现院子里几具尸体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问题了,而是肯定会立刻发现的。 主要还是因为陆晨曦这疯婆子,明明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还非要喊熊五十,去砍柴,劈几块木板出来做墓碑,插在埋尸体位置的上面。 这些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这几天他们又绞尽脑汁行骗,到时候他们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更何况真正的理由也说不出口啊! 难不成真的跟人家说这些人全都是是因为有一只蜘蛛精半夜袭击,把他们都吃掉了? 谁信啊? 张球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陆晨曦,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理解,明白,可是你对我四叔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哪能边走边找呀!再说了,走?咱们走哪儿去啊?回天津?” “不行!” 徐夭在那次被尤昭震得五脏六腑好像全都飞出体外,再被无数个人揉搓,践踏,浑身痛得发抖的事故之后。 被熊五十背回旅馆,迷迷糊糊的,足足躺了三天有余,昨日才勉强下床走动几下,但还是时不时觉得反胃恶心,头晕乎乎的,走两步路,眼前就一片模糊了。 昨日坚持帮着找了吴世泽一整天,今儿一早起来,晕得更厉害了,摇摇晃晃的,双腿打颤,还没走到房门口,便是身子一歪,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幸好吴雪卿的房间就在徐夭的隔壁,听到动静,赶忙伸手,接住洗脸盆前,水龙头底下的水,随手往脸上泼了泼,抹了抹之后,转身,跑出门外去,拉开房门,往左手边走,走到徐夭房门前,伸手,一把推开,着急忙慌的就往里窜,“徐夭,你没事吧?!怎么了?好大动静。” 徐夭是头朝地往下摔的,砸在旅馆的木制地上,跟石头砸在门板上是一个声儿,闷闷的,很响,本来就眩晕的头,这下眼前是彻底黑了,只剩下耳边昏天地暗的呕吐声。 “呀!”在家中向来娇生惯养习惯的吴雪卿哪里见过这样污秽的场面,低喊了一嗓子,扭头就往屋外跑去,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去,找到还在那里对峙的尤昭和张球,拉起尤昭就往楼上跑,“阿昭,你快来,徐夭他好像不行了,吐得满地都是,他该不是喝酒了吧?!” “喝酒?”尤昭哭笑不得,被吴雪卿拉住的手,稍稍一用力,将拉着自己没头没脑往前跑的吴雪卿拉停了下来,抬手,看着眼中光点,摸索着,食指弹了弹吴雪卿的额头,“徐夭都快只剩半条人命了,还喝酒呢!你是不是没睡醒啊?做梦呢吧你?” 吴雪卿从未见过尤昭对自己做过如此亲昵的举动,脸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指来来回回绞着衣衫,“阿昭,我.......我可没有没睡醒,真的,徐夭真的吐了一地,人看着脸色也不太好,好像都快要晕死过去了,眼皮子都撑不开了我出来的时候。” “什么!”尤昭听着吴雪卿的语气虽然怪怪的,却不像是在开玩笑,想起熊五十背着徐夭回来时,对自己说的话,甩开吴雪卿的手,自顾自就往楼上跑去,直奔徐夭房间,一进去,吐没吐一地,她看不见,只是闻着房间里飘着的那股子酸味儿,也知道吴雪卿说的都是真的,赶紧跟着光点,走到徐夭跟前,蹲下身去,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徐夭?徐夭?” 可徐夭的嘴里除了念叨着一句,“不行......不行......不行......”就再没有别的了。 闻声赶来的熊五十和张球,一起帮着把徐夭抱回去床上躺好。 张球看着那一地污秽,伸手拿起放在床前,已经空了的暖水壶,起身,想着去煮点热水给徐夭漱漱口,谁知道刚一起身,手腕就被徐夭一把抓住了。 绵软无力,却让张球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因为他挣开一次,徐夭马上又抓了上来。 然后嘴里又开始念叨那句“不行”,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一句话。 徐夭半撑着眼皮,看着张球,嘴唇疼得哆嗦,艰难说道:“张......球.......别.......不找........锦瑟........不行........不行.......不行.........” 原是刚才徐夭听到了客厅里张球和尤昭的话,才匆忙下床的,想要阻止。 如此说来,徐夭这样,还成了张球的责任,他有些尴尬,抬眼,看向尤昭,动了动嘴唇,大意是,“怎么办”之类的话。 但尤昭见此,只是摇头,神色凝重,什么也没说。 第516章 耍无赖 云什在大街上走着,一言不发,跟在他脚边的诺敏摇着长长的绒尾,抬起狭长的眼珠子看着他,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这几日她跟着云什到处跑来跑去,先是去寻了一趟在天津的陆晨曦,结果人去楼空,只有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在那里看门,问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又回了一趟长春,云满楼还是那副德行,对云什不问,不理,不关心,许疏雨也一样,自云什踏进家门开始,就围着他不停的转来转去,问长问短,嘘寒问暖,紧张兮兮的。 云老太依旧没回来过,也没捎信回来过,云家生意,如今无论大的小的,急的不急的,全权交给云满楼打理。 家里之前对云满楼这个外戚承继当家之位不满的那些个叔伯,自从云满楼做主了生意之后,分给了他们不少的油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全都乖乖把嘴闭上。 变天,真是说来就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 云什不想在那待着了,没住几天,带着诺敏,又跑了出来,只是走在黄昏街道上,他才想起,原来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诺敏,你说我这样,有什么意思?” “什么?” 云什的问题太突然了,诺敏闻言,愣了愣,好半天,才抬起头,看向问完话之后,远远看着天边,发着呆的云什,看着他一脸的悲戚茫然,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了些酸楚来,慢慢的,猫头垂了下去,落寞,填满一双猫眼。 “你想你妹妹的话,为什么不去找她?你一直都知道她在那里,只要你迈开一步,其实就能看见她,甚至是碰到她,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云什,酒吞太了解你的重情义了,因为看重,所以格外的紧张,因为紧张,所以不得不在乎。” 诺敏一针见血。 云什唇角上扬,却是勾起一抹苦涩,他停下了脚步,转身,蹲下去,伸手,抱过诺敏柔软的身体,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拍着她的屁股,点头,“好啊!很好,诺敏,你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的正确,不错,我就是被那家伙抓住了把柄,我在害怕什么?我还能在害怕什么?小曦,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欺骗了娘,欺骗了爹,是我亲手把那两只怪物放出来的,要不是我贪玩,事情何须变到现在这副模样?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可小曦和爹娘不一样啊!我得护着他们,他们什么错都没有,没想到啊!当年祖师爷濒临死亡,还能带了这种东西出来,也难怪我们陆家几百年来,一直承着这毒咒,应该的,全都是应该的报应!” 诺敏知道云什说的陆耀祖带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却识时务的没有在此时此刻说出来,沉默了片刻之后,舔了舔猫爪子,开口,“好了云什,咱们回去吧!回下面去吧!虽然那不算是你的栖身之所,但怎么说也比在这里要好上许多,走吧!” 白无常几乎是冲到忘川河边上奈何桥下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止,由于背上还背着一个负累,现在他是连站在那里,都觉得疲累至极。 可没办法,后头追兵紧追不舍,怎么甩都甩不掉,他根本不敢轻易停下来,这不眼看都到奈何桥下了,这才敢稍稍放慢些速度,歇一歇。 反正沿着这忘川水,一直走到黑林,出了黑林,便是人界和冥界的交界口了。 虽说奈何桥另一头也有一个,而且目前来看后者比较接近,但孟婆在边上守着,她老人家看着身后一大堆孤槐澍派来的人追着他跑,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过去。 与其在那边跟她耗费时间,吃力不讨好且不说,万一等到后面的人赶上来,包围住,前有狼后有虎的,就更别想出去了。 反正只要安安静静的,黑林里除了那白牛一族,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那岂不是比现在前后两拨人马都要好应付的事。 总之现在什么也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要赶紧把背上的烨华送到陆晨曦身边,这丫头聪明,即便没有办法让烨华恢复过来,至少跟她说孤槐澍同外人勾结,害烨华,以后可能还准备对她下手的事说给她听,她怎么也能想到一个暂时的应对之策出来的。 反正怎么着局面都会比他和烨华两个在这里做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要好得多了。 果然如白无常猜测的那样,原本坐在桥另一头,茶摊上悠然自得的打着小盹儿的孟婆,听到动静以后,猛地站起身。 先是看到白无常,而后把目光放在白无常背上,已经许久未曾见到面,听说闭关的阎君烨华,大惊完以后,才是看见追着俩人身后的一众妖魔鬼怪,其中不乏一些刑司里孤槐澍手底下的人,阵仗可不是一般的大。 立刻绕过茶摊,跑上桥,往着白无常立刻的方向,也跟着追着。 不过孟婆心里却不是想着要帮孤槐澍的,而是她之前也只是听说了烨华在忘忧山庄闭关。 具体事宜也知道多多少少和那莫倾征,还有那日轮转司发生的一切,脱不了干系。 因着这里头其实有很大一半是她的责任,她没有及时查清楚莫倾征的事也就算了,烨华跟着莫倾征跳下轮回台时,她比谁都离得近,却没出手阻止。 虽然她是因为真的被吓懵了当时,可谁信啊? 这点从孤槐澍在烨华闭关以后,立刻派了黑无常来收走了她的幽冥印信,还封了驱忘台,就可以看出。 她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以她很着急,她急着需要一个功头,让孤槐澍重新信任她,否则她在冥界待不下去,只是时间问题。 在看到白无常背着明显还处于昏迷状态的烨华出现时,孟婆知道,她的机会来了,虽然不知道白无常到底在干什么蠢事? 但孤槐澍派这么多人追捕,一向和黑无常俩兄弟形影不离的白无常却独自一人带走了烨华,这事儿绝对没这么简单,不管白无常是不是在劫走烨华,孟婆很清楚,只要追上了,自己就是大功一件了! 至少在孤槐澍的眼里。 白牛一族当年在妖界那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然那势利的汤馆老板溺之女断不肯把鬼市后头的黑林拨给他们居住。 但就是原本如此庞大的族群,却在几十年前,消失得悄无声息,仿佛从来未曾在这天地间出现过一般。 旁的人断然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知晓其中缘由的,但白无常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当事人,自然是清楚的。 当年云家女儿云春与东哥内外呼应,差点儿把阿宛害死,还放出了罗刹云尽头,那残骸内的东西,整个冥界都差点儿因此覆灭! 白无常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冥界一成不变的天空突然之间风云色变,血一样霞红的浓云在天上翻滚,在那尽头,有一双眼睛,竟和阿宛一样,清澈透亮,仿佛一眼看过来就能瞧到人心坎里去。 华贵的大殿变成断壁残垣,奈何桥塌,忘川水被尽数吸干,所有的幽魂都被河水带着,往那双眼睛底下卷去。 它在吃那些鬼魂! 白无常没有看到最后,因为黑无常一手抱着晕过去的阿宛,一手朝他伸过来,拽住了他的胳膊,就把他硬是拉走了。 只在他视线里留下陆忙忙手持那把诡异莫奇的刀,朝着天边冲天而上,毅然决绝的背影。 那是白无常最后一次见到陆忙忙。 所有的人都说他死了,没了,此后阿宛身上,肚皮的地方,便多了一道掌纹,后来,生下陆山河陆山海这对兄弟以后,这掌纹便消失了,反而出现在了陆山海的肚子上。 白无常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觉得自己的哥哥,烨华,孤槐澍,他们全都知道,只是他们不愿意把话说出口,亦或者是他们不愿意让他知晓那些话罢了。 “如果我这次真的能把阎帝你救出去,你就告诉我吧!当年的真相,那到底是什么?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一定听得见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数三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三,二,一........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白无常一边往前没命的跑着,一边时不时,扭过头去,朝烨华说出了这番承诺的话来。 话音落下,烨华双眼依旧双眼紧闭,不过正如白无常所说的那样,他是听得见白无常现在正在说些什么的,只是动不了,也睁不开眼睛,更说不出话来罢了。 白无常这样,不就是在耍无赖嘛! 烨华在幻境里骂骂咧咧,气得快跳脚了,可却也只能眼巴巴在那里听着三个数字一一数完,什么事都做不了。 因为他现在根本就是分身乏术了,梦貘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更何况白无常怎么说现在也是在帮他,如果说白无常真的那么想知道当年陆忙忙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必须要隐瞒的。 当初不多说,其实是因为他自己都没搞懂,陆忙忙就这么没了,最讨厌的家伙就这么永远离开了。 他心里不是滋味儿,自然也就没功夫跟别人解释什么,而且他根本就不想记起陆忙忙当年的惨状,他也是在害怕呀! 第517章 大海捞针 林爱英和丽娜认识,而且关系匪浅这件事陆山海也是前些年才知道的。 此前丽娜从未跟他提起过林爱英这个人,更没说过林爱英比她大上好几岁,从前是她在英国时的中文老师,她现在说的每一句中国话,都是林爱英悉心教导出来的。 陆山海自小就跟哥哥陆山河性格完全不一样,他是不喜欢守着祖祖辈辈的老规矩,陆家吴家的恩怨,那都是多上一辈的事儿了,即便那些惩戒,那又不是只要独独那么一家在承受,这不大家伙都在受着吗? 那还有什么好斗的?他就真不明白了,云诗怡那样清奇的女人,怎么就看上了陆山河那种古板老土的性格了?也不嫌闷得慌。 当初碍于陆山河的面子,陆山海不好明着同吴家往来,哪怕是生意之间的接洽,也是不敢。 可现在陆山河不知所踪,两个小侄一个下落不明凶多吉少,一个死活不愿意出来见他。 他也懒得再去管了,只想好好的和吴家里能在生意上说得上话的好好谈谈盘货的问题。 所以眼看着林爱英被吴亦搀扶着踱步过来时,他立刻就将手里的暖水壶扔给站在自己身后,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终于知道来看看爹娘的陆晨起,便在脸上堆满了笑,然后搓着手,就迎了上去。 看得身后被突然扔过来暖水壶砸满怀的陆晨起那是一个没眼看呀! 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爹啊爹,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原来你丫是这么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势利眼儿小人啊!” 然后也不顾病房里小心翼翼地捏着水果刀,削着一个苹果的丽娜,趁着还没人看见,赶紧扭头就走,毕竟在吴老太和吴亦面前,他陆晨起跟陆家是没有半点关系的,要是被他们知道他是陆山海的儿子,那可就完了,陆晨曦还不得把他削成苹果泥! 潜入吴家已经半年多了,关于未来表妹夫莫倾征的事半点儿也没有打听到也就算了,还暴露了身份,那不找死嘛! 也不知道陆晨曦这小丫头到底从哪里来的自信,说她的未婚夫如果不在她知道的所以可能在的地方,那么就有可能找亲人去了,之前云老太就是说起过莫倾征很可能是吴家的孩子的事。 她也不想想,云老太的话,能信吗? 就这么让他找,不是大海捞针是什么? “等陆晨曦这死丫头回来,我一定要跟她反抗,我再也不干这种破事儿了!什么跟什么呀?我是过街老鼠吗?偷偷摸摸的。” “哟!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瞒着我偷偷来看娘,你怎么这么卑鄙无耻啊!” 陆晨起嘀咕着小声抱怨,还没走到楼梯口,面前便闪过一个人影,接着耳边就是响起自己再熟悉不过,刺耳的声音。 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有可以另他连声音都这么讨厌的也就只有他的宝贝亲妹妹,陆晨赪。 别的本事没有,但说到挖苦他的本事,陆晨赪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不过今天陆晨起有些不耐烦,快步走下楼梯,走过陆晨赪身边时,伸手,将挡在路中间的她一把推开了,“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损我,你快上去帮我挡一挡,那老太太拉着她儿子又来了,可别让爹说漏嘴了。” 陆晨赪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吩咐过,唇角微勾,话语间总有股痞气的感觉,“凭什么?” “凭什么?”陆晨起斜睨了一眼挑衅似的看着自己的陆晨赪,抬手,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反手将自己推到墙边抵住,掏出插在腰间的手枪前,开口,“你最好哪也别去,什么事儿也别管,反正到时候爹不知道情况,一个不小心,说岔了嘴,损失的是谁?是咱们的小表妹,小曦可还指望着咱俩能帮她把莫倾征找回来。” 本以为说到陆晨赪软肋上,谁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次陆晨赪不认账了,反而情绪在“莫倾征”三字从陆晨起口中说出来以后,更激动了,死死压住陆晨起的身体,就毫无顾忌的大吼大叫,俨然一个疯婆子的模样。 “莫倾征,莫倾征,你少跟我提这个人!小曦三年前都快死了你不是不知道吧?可这个莫倾征呢?人影都没有,从来没出现过,直到现在,连人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知道了,就算他活着,那小曦出事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来?这样的男人,我们小曦根本不稀罕你知道吗!还找什么找?” 陆晨起被陆晨赪大张着嘴喷出的唾液溅得满头满脸都是,无奈,陆晨赪常年在海上跟那些军舰作战,壮得跟头牛似的,他根本挣脱不开,只能扭过头去,尽可能不看陆晨赪的眼睛,心里也是无奈,“小妹,你哥我说句公道话成不成?就.......你说这天底下有小曦这么找人的吗?仅凭一个名字,照片没有一张,这也就算了,家里有什么人?有什么亲戚?从哪里来?老家在什么地方?这些她都是一问三不知,我都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在说假话,到底有没有莫倾征这么一个人存在?如果有,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凭空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晨赪不以为然,转身,松开了陆晨起,走到一边去,“小曦不会说谎的,再说了,她有必要捏造自己有个未婚夫这种事吗?哥,你再想想办法吧!我觉得既然小曦认为那个莫倾征就在吴家里面,那你就再好好打听,说不定是些个什么远房亲戚之类的,再好好找找。” “这样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陆晨起不再理会陆晨赪,抬头,看着天花板,重重叹了一口气之后,朝楼下走去,走得不紧不慢却也让人很难追上,任凭身后跟下来,有些跟不上,陆晨赪如何叫喊“停下”,愣是一点也不回头。 吴家为了避免吴延卿想起过去的事,过去的家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即便吴延卿通过林小悦,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自己以前发生的事了,吴世泽,吴亦,林爱英也还是会时不时吩咐下面的人不要随便在吴延卿面前乱说话,所以对于陆晨起这个外人,混了三年,也还不知道内情,实属正常。 要知道就是张球也不知道多少吴延卿过去的事,更不清楚莫倾征这么一个名儿,因为林小悦很少连名带姓的喊吴延卿的名字。 吴雪卿就更是厉害了,完全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病房内,丽娜手里捧着一本蓝皮顶头印了一串漆黑,让人看不懂的鸡肠字的厚书,正读得津津有味,全然不曾察觉到病床前不远处,紧闭的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走进来的是林爱英和吴亦,陆山海紧随其后。 “洛斯,你怎么打个水打这么久,赶紧的,快给我冲一冲那个蜂蜜,我口都快干死了,刚才喝那些药水,也太苦了。” 丽娜在林爱英和吴亦几人走到离自己的病床已经很近的时候,依旧没有把头从书页中抬起,似乎是不舍得,听着脚步声的动静,也只是以为是刚才遣了出去打水的陆晨起回来了。 丽娜是外国人,所以再给一双儿女取名字的时候,分别取了一个中文名和一个英文名,陆晨赪是单字一个“红”,而陆晨起便是“洛斯”。 有些像姑娘的名字,不过丽娜对这个名字很是喜欢,怎么都不愿意改,就一直这么叫下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陆晨起不太担心自己的母亲会说漏嘴的原因,因为母亲叫惯了“洛斯”这个名字,只在平时偶尔才会叫一次他的中文名。 他又从来没在张球,吴亦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他自然是一点都不担心,他的担心全在陆山海那里。 林爱英知道洛斯是丽娜的儿子,笑了笑,许是老人家顽皮心突然兴起,一时间她竟没有出声解释,而是朝身旁,想要开口说话的吴亦摆了摆手,然后慢慢的在丽娜病床旁摆着的木靠椅上轻轻坐下,嘴角含笑,等着丽娜自己抬起头来发现。 吴亦难得见自己的老母亲这样,也是看得乐呵新奇,遂也不打扰,转身,拉着陆山海,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俩亲如母女的老朋友,让她们说会儿话,继续上次被打断的叙旧。 丽娜察觉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又变成了一个个在病房里的夜晚,只有微微开启一条缝隙的窗户外头总是传来些孩子在楼下公园里,嬉笑打闹的声音。 她稍稍抬起头来,“洛斯你怎么........”一下对上了林爱英饶有兴致的眼神,愣了片刻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推了林爱英一把,语气嗔怪,“老师,您说您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玩这个,也不怕孩子看见了,笑话您,来了干嘛不出声啊?吓死我了都。” 林爱英被丽娜推了一下,脸上的笑堆得更高了,到最后眼睛都剩一条缝看不见了,“看什么书呢?这么入迷?我坐在这多久了,你也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我没告诉你。” 第518章 不记得过去的路也不记得来时的路了 是夜,太阳西落,大漠最冷的时候又来了,滚滚烟尘遮天蔽日,连月亮都被乌云遮住了完全看不见,天上没有一丝亮光,黑得可怕。 吴延卿一行人已经不知道在地道里头度过了几个日日夜夜了,所以即便外头风沙再大,吴延卿觉得,比起待在这暗无天日,连时间流逝都丝毫感觉不到,耳边除了若隐若现,时远时近的水滴声,什么也听不见的地道里,他宁可出去外头被沙尘暴埋了算了,至少还能再沙子盖过头顶之前,呼吸上一口外头的空气。 因为这里不仅安静,黝黑,还总有一股子不知道什么味儿,腥涩的,像是人流出血一样,还有一股像从前军营宿舍里,一个小兵头子,把饭盒拿回宿舍忘了洗干净,煮鸡蛋在里头放臭了也不知道的那种味道,反正闻了就让人难受。 不过怎么说吴延卿也是名军人,这点儿意志力,还是有的,半句话也没多说,继续赶着路,咬牙忍着,倒是一手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如今走在最前头带着路的吴知和,从他们拐第七个弯的时候就开始骂骂咧咧,听得人是没法儿不怒火中烧。 但怎么说吴知和也是吴家祖师爷,关于这点,自遇见吴知和开始,吴延卿便向林爱英打听清楚了。 家里现在还存着吴知和的画像,吴延卿曾偷偷拿出来,对着看过,确实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过毕竟是画,不比现在照相清楚,但吴延卿觉得吴知和不会骗自己,其一,初遇吴知和便是在吴家长春祖宅的祖师祠堂内,其二,吴知和如果真是欺骗自己,那他图什么? 根本没道理,而且这么长时间了,如若吴知和真想对自己做些什么,或者是他想要害自己,早就下手了,等到现在,不应该吧! 所以吴延卿还是很相信吴知和说的话的,而且至今为止,吴知和哪一次不是为了帮他? 吴延卿能活到现在全靠吴知和的帮忙,当然了,自然也少不了谭桔,死死忍住不把他吃掉的功劳。 所以反正吴知和怎么说也算是吴延卿的长辈,他这个做小辈儿的,如何能开口责备长辈,只能忍气吞声了。 但锦瑟跟吴知和可没啥关系,自然不会同吴延卿一样,对这个死老头多有顾忌。 “徐言和!你骂够了没有?可是你把我们弄进来的,我都说了不进来,现在你是什么意思?找不到路,你还怪上我们了?” 吴知和本来怎么就找不到前些天进去的洞口,心情烦闷得紧,想着从进来的时间仔细算了算,都已经过去差不多六七天的时间了,他们还在这里兜兜转转,不仅找不到出去的洞口,连进来的井口都弄不清方向在何处了,但他不敢明说出来,本来情况就危机,要是他再扰乱人心,岂不真的得全都死在这儿了。 谁知道他本是一片好心,却不招待见。 锦瑟话音一落,吴知和立刻扭头反驳,“你这死丫头,你懂啥?要我说,谁都不怪,就怪你!都是你害的。” “我?!”锦瑟一把推开走着走着突然变成她走在最后,占了自己中间位置的吴延卿,爬到吴知和跟前,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吴知和的鼻子,气得脸都红了一片,“徐言和,亏得我前些天还天天紧着你,眼看着你不停的托我后腿,都硬是没把你丢下,现在你可好了,你能耐了,你居然这么对我!我早就说过这里的道路复综错杂,让你不要跑进来的,现在可好了,这路越来越一会儿窄一会儿宽的,绕半天了,人都绕晕乎了,还是没有找到你说的什么出路,你倒是告诉我啊?怎么出去啊?你进来之前不是说你知道路吗?” 吴延卿并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锦瑟,他敬重吴知和,是因为他是自己的长辈,但吴知和这次如果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就把他们骗进来,那就真的太过分了,他并非不分青红皂白,因为关系,就一味帮着谁的人,锦瑟生气理所当然,他当然不会阻止她质问吴知和。 吴知和被锦瑟说得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老半天愣是一句话也回不出来,只能看着锦瑟,俩人大眼瞪小眼。 吴延卿见吴知和真的一句话也不说,心中从猜测到渐渐明了,伸手,拉开锦瑟,爬到吴知和面前,拉住他,爬到一边去,搂着他肩膀,嘴靠近他耳畔,压低声,“我的祖宗,你别开玩笑了,你不会吧!出路到底在哪里?别再兜圈子了,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带进来的干粮只够再多撑一天了,你要是再不带我们出去,我们真的都得饿死在这里了。” “我.......”吴知和也只有在吴延卿这样自己人的逼问下才不敢再端着面子不放,侧目看了看身后在微弱火折子下,只能勉强看清楚轮廓的锦瑟,小小声靠着吴延卿实话实说,“那什么........其实吧.........我一开始,也就是前几天我自己来的时候,进来的时候,我是知道路的,我都来回两趟了,可是我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这路明明是对的啊!就是直走左拐三次,右拐六次,然后一直走就到了,可就是没找到啊!我也没办法了现在,我尽力了。” “你!”吴延卿虽然心里早就有所准备,可当真相真的摆到面前时,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看着吴知和无奈神色,抬手想掐死他却又想起了吴知和这是附身在徐言和的身上,如果自己掐他,就是在掐徐言和,吴知和是鬼,断不会再死一次,但徐言和可就不一样了,便忍着收回了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祖宗啊!你知道你这次把我们害得有多惨吗?” “我知道了,你赶紧帮我想想办法吧!我看我这要是再找不到路,后头这姑奶奶就要把我五马分尸了!怎么办呀?” 锦瑟看着前头背着自己,嘀嘀咕咕的俩男人,爬上前,伸手,一只手搭住一个人的肩膀,将他们同时扳了过来,“你们偷偷的在说什么呢?到底怎么样?能不能出去?倒是给个准话啊!” 虽然吴知和对锦瑟刚刚跟自己说的话心有余悸,一直给吴延卿使眼色让他不要说实话,不要说实话,先随便编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先。 但吴延卿觉得吴知和和他既然是自家人,那么吴知和犯的错处自然也是他犯的错处,大不了锦瑟要杀要剐,他一个人全抗下来便是了,他可做不出骗人家小姑娘这些事儿。 “那个........锦瑟.........我祖宗他.......呃........不是.........是我........徐言和他说他好像忘记了路了........咱......好像出不去了........” “好像?”锦瑟眉毛狠狠往上一挑,咬牙切齿,扑倒吴延卿身上,伸手,揪住他衣领,就开始破口大骂,“什么好像,我看你们是完全不知道路,咱们根本出不去了!还在这儿给我装,我就奇了怪了一路上,怎么走来走去都没有找到他说的那什么出口。”见吴延卿被自己骂得哑口无言,还喷一脸唾沫,锦瑟心里消了消气,也是想着这么吵下去不是办法,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若是这里真的和当年杨林内那个天坑相连,那谁知道会不会又跑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又或者是当年她和安归看见的,就是那大块头的老巢,它也许还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便也不再多说了,松手,将吴延卿甩开到一边去,摆了摆手,难得好说话,“行了,赶紧原路返回,我就说不进来了吧!你俩就是不听,这片地儿的事儿我比你们清楚得多了好不好!安归哥哥城里有这样的地下通道,我会不知道?反而被你俩外乡人知道,开什么玩笑呢?!” 可谁知自己都如此难得让步了,这俩厮居然半点动静也没有,在锦瑟话音落下后,扭过头去,抬头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不说。 锦瑟这才感觉到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深呼吸一口气,竭力忍耐着不把眼前着俩人砍成土豆泥的冲动,压低声问:“你俩可别跟我说,你们连过来的路,都给忘了?” 吴延卿瞧着锦瑟眸子冷光,用力咽了咽口水,挪了挪身子,挪到了吴知和身后,抬手,推了推他,“您老人家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去,别老让我给您收拾,自己说,我也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儿。” “你!”吴知和扭头看了眼关键时刻躲得比谁都快的吴延卿,狠狠地啐了一口在地上,抬头看向锦瑟,脸上的表情,是那叫一个临危不惧,“锦瑟丫头,你猜得不错,我老头就是不记得了,不记得过去的路也不记得来时的路了,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明明前几天都在这儿地道口走了两三天了,从来就没出过这种事,不然我哪有这个自信带着你俩小孩走啊!我觉得吧!现在不是咱们起内讧的时候,咱们必须同心协力,不然真都得饿死在这里,要不就是被这用不见天日,给逼疯在这里。” 第519章 激将法 大动肝火之后,徐夭又是躺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直到后半夜才慢慢清醒过来。 扭头看了眼守在自己两侧的因为愧疚的张球和另一侧在陆晨曦暴力胁迫之下的熊五十。 如今一人一熊皆是昏昏欲睡的模样,一只手撑着脑袋,下巴往下一点一点的,好几次差点儿都要摔到自己床上来了! 徐夭无可奈何,只能抬手,一只手摇一边,将他们摇晃醒。 摔着他们没关系,可别砸着他了,这几天他已经够惨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站也站不稳,睡也睡不好,起来就犯恶心,躺下又晕乎乎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天地都在旋转似的,更不舒服了。 胸口还生疼得厉害,一阵儿一阵儿的,从早到晚没个停歇不说,他还老做梦,梦到锦瑟,梦到她吃苦受累,想回来却回不了,可怜兮兮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是真的很担心锦瑟,可那张球偏偏这个时候,竟然还说不找锦瑟,要直接打道回府,还好死不死的被他给这么巧听见了,这不要死嘛! 他一激动就更难受了,看眼前这情形,回想着白天时候自己的情况,估计最后又是晕过去了。 熊五十比张球睡得浅,加上动物本就对周遭环境有着本能的警惕,更何况熊五十从前用尤昭的话来说就一直都是野生放养的。 别说是被徐夭比蚊虫叮咬还轻的一推了,徐夭还没碰到他,仅仅只是感觉手臂上风向不一样了,他也一下子扎醒了。 猛地抬起头,一双熊眼在漆黑的屋子里熠熠生辉,尤其是眼底那抹灰。 此时在窗外月色映照下,竟和刀刃上的寒光如出一辙,有些凌厉,看得人瞬间心生寒凉。 徐夭被吓得心里轻轻咯噔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往后推了推,“五十,你........醒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吧!你可算醒了,没事了吧?你要再不行,陆晨曦那死女人就要把我熊皮扒下来了。”许是天太黑了,他背着光,又许是跟尤昭在一起久了,已经习惯了像个人一样活着,很久没被人害怕过了,熊五十一时之间竟没有察觉出徐夭面上的异样,看着坐了起来的徐夭,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朝屋外走去,走向门口时,顺道一脚踹在还闭着眼的张球脚踝上,“喂!醒了,我就喊陆晨曦,你在这里照顾他,我们即可启程,走出这片山,我们如果快的话,天亮之前就足够了。” 张球这次总算是醒了,毕竟熊五十用的力道,是徐夭十倍以上还不止,脚踝若是光线足够的话,其实可以看见上面已经红了一大片了,隐约的,还能看到些鹅蛋青一样的颜色。 “啊!杀人啊你?”张球只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由下至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睡意全没了,猛地站起身,瞪着一双恶狠狠的双目,转身就要朝已经收到门边的熊五十扑过去,却被他灵活的一闪,落了个空,气不打一处来,正想继续时,才想起身后的徐夭,赶紧收了手,扭头,笑得尴尬,“那........那什么.......徐夭,是吧?我吧!其实早上吧!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唉......你就当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错话得了,你别放在心上,具体的陆晨曦已经都和我说了,我也知道你来是为了找那位锦瑟姑娘,只是你看啊!我四叔他也不见了,我表妹现在状况只是比你好上那么一点点,咱们身边还有一只什么什么妖怪的,你说.......徐夭啊!这个人吧!他要量力而为,你懂我的意思吧?” 徐夭明白张球话里有话的意思,但他不明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张球又是为什么要跟他说出来? “我找锦瑟,你带着你表妹回去,这事儿其实根本就不冲突,我不是很理解,这跟你们其实没什么关系吧?这是我和锦瑟,小曦之间的事。” “我知道。” 张球没想到徐夭会回他这么一句话,竟点了头,而且仔细斟酌一下,其实徐夭说的话还挺有道理的,他找他的四叔,他们找他们的姑娘,事情的的确确是不冲突,可吴世泽是因为陆晨曦才不见得啊!难道她可以置身事外吗? 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张球是没有说出来的,因为身后门外有动静了,是凌乱上楼梯的脚步声,刚才出去的熊五十把陆晨曦带来了。 同时跟着过来的还有自从知道尤昭救了自己之后,就差上茅房和睡觉,比从前跟得更紧,更死皮赖脸的吴雪卿。 “徐夭!你没事了吧?” 尤昭一进门,直扑徐夭床前,还好现在她双眼多多少少能看见些光亮,否则这一下,就是她平日里身手再好,一不小心,也得摔个狗吃屎。 徐夭先是摇头,遂又想起来这屋里是黑的,便开口,期间瞥了眼紧跟在尤昭身后,身体朝向窗外,借着外头月光,能看清半张脸的吴雪卿,死死把“小曦”这俩字咽在肚子里,开口,“阿昭,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瞧你说的,你这样还不都是我害的。”尤昭有些不好意思,止住了脚,低下了头。 尤昭虽然在那晚之后其实什么记忆也没有,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把四周围的花草树木,无辜人全都给害了个遍,但听熊五十跟自己描述的,自己当时可是怎么喊都喊不醒,整个人就跟着了魔似的,六亲不认,但她打伤了熊五十,徐夭,还把当时到附近,根据张球的说法,是赶着去找自己的吴世泽给害得直到现在人影都没有了,却是真真儿的事。 一夜之间,莫名其妙成了千古罪人,也只能接受了,谁让人家谁也没说假话。 脑子躺了这么些天,总算恢复清醒的徐夭被尤昭这么一提醒,也是想起了那晚的事,眉头紧锁,疑惑,“小.......阿昭,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成了那副模样?” 锦瑟之前不是没有跟徐夭说过一些关于陆晨曦和陆家的事,其中牵涉还有其余很多人,但从来没有说过陆晨曦竟会变成那晚那样.......可怖的模样,就是现在想起来,徐夭还是会觉得那样的陆晨曦令人胆战心惊。 静静伫立在那里,铁铸一样的身体,像一把暗藏凌厉刀锋的刀鞘一样,能轻易裹住刀锋,其实刀鞘比一把刀本身可能还要厉害得多。 “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妈的都是你把我害这么惨的!你还说!还说!” 锦瑟现在只要一看见吴知和那厚脸皮说教的模样,就来气,也不顾吴延卿阻拦,扑过去,就是一顿胖揍,一边揍一边骂。 吴延卿起初还拦着,后来干脆就由着小姑娘来了,因为就锦瑟这三两下小拳头,以徐言和身体绝对扛得住,再说了,吴知和他是死人呀!借着徐言和的身体感觉感觉很久没有的疼痛,是他运气好。 但显然吴知和不这么认为,他抬着手死死抱着头,承受着锦瑟暴风雨般,一阵接着一阵的雨点一样密集的拳头的同时,扭头越过挡在面前的锦瑟,看向坐在她身后,一副看戏模样的吴延卿,气得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怒吼:“吴延卿!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就看着你的太祖太祖太祖太祖.......爷爷被人打,你这小子你怎么能在那里无动于衷呢?!” 吴延卿摇头,刚才只是嘴角有些控制不住上扬,如今是眉眼间都染上了笑意了,“太祖太祖太祖太祖.....爷爷,这事儿您怎么能怪到我身上来啊!我刚才也还是锦瑟一起说了这路看着太复杂了,不要进来,就躲在洞口等风暴过去就行了,您偏不,还有啊!您老人家也不想想,我到这儿都是因为谁?徐言和差点儿死了你知不知道?还有.......” “得得得得得!”吴知和摆着手,打断了吴延卿还未说完的话。 他就说嘛!自从他说了身份之后,这吴延卿一路上就没给他好脸看过,原来是为了这么些缘由,他当是什么呢! “我说你这小子,能不能别这么记仇,这性子得改改,以前都温顺的小伙子啊!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提议你去参军,你瞧瞧,这暴戾性子,一看人不顺眼,你就想怎的?杀了?剐了?现在是连你爷爷我都不放过了是不是?” 吴延卿还是笑,但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阴冷,就是一旁锦瑟瞧了都从心底最深处打了个寒战。 “爷爷,这是小事吗?两条人命!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暴戾,爷爷您换成是我,整日整日的被各路妖魔追杀,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缘由也就算了,每天忙着自己的事就不够了,还要连您的事也要忙着,帮着您擦屁股,到头了还要被您连累到这步田地,你说换您,您高兴?” 吴知和从从鼻孔里狠狠喷出一口气来,“我害的,谁知道你是被谁给害的,可别全都推到我老头子身上来,你不想被那些东西追着打,有本事别做还魂尸啊!你的血肉就是让他们疯狂,我有什么办法?你这忘恩负义的臭小子,亏得老头我以前那么用心教你,还想着我不适合习道,那就让你继承一下耀祖的遗志,瞎了眼了,我就不该教你!我现在就给你找路,等找到路了,咱们就你走你的阳关道儿,我过我的独木桥!” 说完吴知和便转身,爬开去了,速度之快,离得只有一个人距离的锦瑟是拦也拦不住,她扭头看向吴延卿,正想问他干嘛要说些这么过分的话,只见他摇头压低声,“我是激他的,不然他不会认真,咱们不管过多久都出不去,走吧!赶紧走!” 锦瑟不明白吴知和,吴延卿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更不明白吴延卿为何突然这样着急忙慌的,只是视线被吴延卿挂在脖子上因为趴着,掉出来在胸前晃来晃去的一枚用红绳丝系着的铜钱币,竟是和陆晨曦腕上那串如出一辙,且此时此刻在黝黑的地道内如同被火烧着了一般,通红得刺目。 第520章 不可能说得清,直接跑吧! “快!大家快跟我过来,老莫大哥一家人已经好几天了我都没见过他们,一直都是几个外乡人接待我,这太奇怪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啊!” “摩苏尔,你可别危言耸听在这里,大家可是大晚上不睡觉过来陪你的,可别到时候是一场误会了。” “是误会还不好?郭若,你难道真的想老莫大哥一家人都出事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被称为郭若的少年涨红了脸,抬手,狠狠推了一把闻言,扭过头来与他对峙,走在人群最前头的摩苏尔,恼羞成怒,“我怎么会想要老莫大哥出事,咱们这儿总不太平,要不是老莫大哥厉害,震住那些嚣张跋扈的山匪,咱们父老乡亲的,能在这儿多住这么些年头吗?他就是咱这片儿的大恩人,我肯定不想他出事啊!” 摩苏尔被郭若推得一个趔趄,手中火把差点儿掉到地上,明知郭若无心,肚子里还是升腾起了一股无名火,怒斥:“郭若!你干什么?!咱们今儿是来看看老莫大哥有没有事的,你要是帮不上忙或者不想帮忙,直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这样拖大家后腿。” “你!” 郭若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要回嘴,却张了张口,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要驳回一句什么。 “好了!你们吵够了没有?” 郭蓁.努尔原本一直走在人群最后面,没想到就这样的距离,前面挡着黑压压一大片的人,她竟然还是能把摩苏尔和哥哥郭若的吵架声听得如此清楚!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而且毕竟现在站在这周围的又都是平日里最熟悉的人,有的甚至就住在她们家对门,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再让郭若和摩苏尔这么吵嚷下去,得多丢人啊以后! 女孩子脸皮薄,受不住,只能赶紧跑向前,一横身,挡在了摩苏尔,郭若中间,将一吵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的两人给制止住了。 新疆是一个多名族地区,其中最主要的少数名族是维族,其实维族人的名字是没有姓氏的。 他们的名字组成是本名加父名,本名在前,所以先念得只是其本名而已。 维吾尔族人的名字的构成是,名字后面加上爸爸的名字,一般是前名后姓,名和姓之间用点来区分。 维吾尔族人的姓是很特殊的,不是像跟汉族同志们的姓一样的姓氏,就是爸爸的名字。维吾尔族的名字用汉字写出来有的是长一点有的是短一点,是因为按音译写的。 还有,用汉字写的时候中间用点来区分名字和姓,其实用维吾尔语写的话根本不存在用点区分开来的问题,平时称呼的的时候叫前面就行。 像摩苏尔的全名便是摩苏尔.包土,郭若的全名是郭若.努尔,他们都是维族人,所以几十年来,一代一代都是这么喊下来的。 “好,看在蓁蓁的面子上,我不跟你吵,蛮不讲理!” 郭若知道郭蓁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他也并非真的很喜欢跟摩苏尔胡搅蛮缠,便乖乖下来了,只是临走时也还是不忘多骂那么一句,好显得不是自己怕了摩苏尔,而是郭蓁来搅了他的好事罢了。 可摩苏尔也不是一个骂不还口的主儿,郭若多说一句,他自然也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不过这次他聪明了,直接冲上前去,一脚横扫,踢在郭若握着火把手腕上,将他的火踢在地上,扭头对着他目瞪口呆的脸,唇角微勾露出一个尤其做作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脚滑。” 在郭若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桃之夭夭,狂奔着,直往每天熟悉的小路,白天才进去送过货,老莫开设的旅馆跑去。 任凭郭若在后头鬼吼鬼叫,就是不理会。 徐夭看着眼前忙忙碌碌,来回跑着收拾东西的各色人影,起身,伸过手去,想要帮忙,可每每到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尤昭就会不知道从背后的哪里冒出来,将他的手,还有身体全按下来了。 且口中就只有那么一句话,“徐夭,你好好躺着,你伤着呢!别到处乱跑了,等会儿要是再晕过去,就不好了,我们收拾就行了,完了之后我会让熊五十和张球给你把身上衣服换一换,然后马上出发。” 总也不跟徐夭说马上出发是要出发到哪里去?等他想要开口问,一抬眼,原本站在身边的尤昭又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徐夭想起了白天时,听到张球的话,也不起身了,直接朝着面前忙活众人大喊:“我们这是要回天津了吗?!锦瑟呢?我们不找她了?” 声音里全是惶恐不安。 尤昭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去,摇头,“不是,锦瑟是一定要找的,我们不回去,找不到她,一辈子都不回去!”说完,看向闻言,明显手上动作变慢许多的张球,一顿,继续,“不过,如果有人想要回去,那也无所谓,分开就是了,徐夭你放心好了,怎么着我都不会丢下锦瑟不管不顾的,别说她现在已经可以说算是我唯一能看见的家人了,就是她不是,我也不会丢下她的,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得多缺德的人这时候才会只顾自己安危啊?” 尤昭一番话说得是话里有话,仔细听去,还颇有些指桑骂愧的意思在里头,张球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喂!姓陆的,什么意思啊?隔应谁呢?”张球把手上东西狠狠往旁边一摔,上前,一把推开挡在自己和尤昭中间的吴雪卿到一边去,垂眸,俯视着见自己举动,也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毫无畏惧的尤昭,看着乌黑镜片后那对深不见底的黑洞,不知为何,明明里头什么也没有,却总感觉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在黑暗里静静注视着他,就好像黑夜中觅食的野兽,血的味道弥漫在鼻尖,气势竟有些端不住了,但还是掘强的死撑着,“我告诉你,我对四叔怎么着也比你对他有情有义,我四叔是为了找你们才出的事,怎么着你们现在拍拍屁股就走了,就可以,我回去找外援就不成?” “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谁急就是隔应谁。” 尤昭在怼人的口才显然是天分过高了,常常能把对方说得大嘴张半天,回不出一句话来。 倒不是因为她说得多么有道理,而是因为实在是太硌耳了,人家压根儿就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直接撸起袖子,就想把她往死里揍上一顿。 张球现在的确是想这么做了,可刚一动作,往前挪了挪,就把熊五十给拦在身前。 “你,让开!” 熊五十充耳不闻,转过身去,看向尤昭,突然伸手,死死捂住尤昭的嘴,另一只手拽着她胳膊,将她整个人扯到一旁窗户旁黑暗处,按在墙上,接着,扭头,瞥了眼见此莫名举动,根本没明白什么状况的呆愣傻站在那里的张球和吴雪卿,低吼:“你们俩,蹲下!快点!” 然后又看向坐在床上的徐夭,“徐夭!躺下。” 徐夭虽然不明白熊五十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了,因为熊五十表情看起来有些太过反常了,这厮竟然脸上也会出现慌张的神色,实在是稀罕。 尤昭和徐夭一样,也觉察出了熊五十语气里的不对劲儿,所以在被他按到墙上时,也没有过多的反抗。 只是她实在是很不喜欢不认识的人碰她的身体,哪怕这个熊五十不是人,也让她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这些年追捕太多,安全起见,他们一直都是睡在一个屋的,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尤昭在这一瞬,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此行回去之后,还是把屋子里原来用作储藏室的一间房收拾出来给熊五十住进去吧! 尤昭抬手,将熊五十放在自己嘴上的手拉了下来,别开脸,“你干什么?!” “我.....”熊五十想过自己突然这样,陆晨曦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些抗拒,甚至会生气的打他一顿,可他却是没想到陆晨曦竟然会反应这么大,还露出这么嫌恶的表情,太阳穴狠狠跳了一跳,也移开了视线,下巴抬了抬,示意看向窗户外面,声音闷闷的,“窗外有人,很多。” 尤昭也知道自己似乎做得有些太过头了,眨巴了两下眼,顺着熊五十视线朝窗外看去,星星点点,一片火红,偶有起伏,如同那暗潮汹涌的海面,暗示着暴风雨前宁静已经快结束了。 她眉头紧锁,一下子把歪歪扭扭倚在墙上的身子站正了,“是火!他们带了火吗?” 这下尤昭终于明白为什么熊五十的语气刚才听着这么的不安了,熊五十虽是熊妖,可怎么也逃不过一个猛兽的本能,他怕火。 熊五十闻言,点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领头就是你早上才担心过会不会怀疑上我们的那个送货的,估计这事儿是兜不住了,也不可能说得清,直接跑吧!” 第521章 冯少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鬼,那么夏济安觉得这个魔鬼应该叫——731。 夏济安没有对又子,奈良千和说谎,他和陆诚的确是被一起由关东军一支连队运送进去的,那里的人叫他们“马鲁太”,日文他不知道怎么念,但中文就是这个意思。 刚开始进去那里,他被关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终日没有亮光,只是固定的时候,会有人从房间左上角凹槽里放下食物。 屋子不大不小,除了他正好还能装得下剩下六个人。 夏济安尝试和他们交流,试图了解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惜跟他关在一起的,没有中国人,听着语音,有苏联的,有朝鲜的,甚至连一些根本听不懂是什么地方语言的都有,很多很多。 夏济安找不到陆诚,他被送进来的时候,有人开箱给他和陆诚打了一针,他很快就睡着了,应该是有麻醉作用的药物,等他再睁开眼,自己已经是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待着了。 偶尔能听到外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但往往很快便戛然而止,屋子里的人虽然说的话都听不懂,但是惊慌时发出的动静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在害怕。 因为他们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外头有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看不清前路,这是世界上最可怕也是最让人不安的事情。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屋子的门开始被频繁打开,夏济安见到了外头模样,像是个地下室。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穿一套白色长袖长裤,甚至连头都裹了白色帽子的奇奇怪怪男人。 只见他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大圈,最后视线落在了夏济安身旁一名小男孩身上,疾步走来。 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出头的模样,瞧着穿着奇怪的男人朝自己走来,吓得直往夏济安身后躲,可无济于事,这是人家的地盘儿,能躲到哪里去? 男孩最终还是被抓住了,夏济安想伸手帮他,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如何还能去帮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给收了回去。 夏济安其实对这件事,他是有些后悔的,因为那个男孩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夏济安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男孩被拽着头发拖走时,朝自己看了过来,湿润求助的眼神。 人大多就是如此,不管有没有这个能力,在面对别人的求助时,大部分人本能的都会选择去漠视它,只因为求助的人不是自己本人,与自己无关的事,总是端姿态端得高高在上。 所以后来夏济安突然不怎么怪陆晨曦了,因为换作是他自己,也不会做得比陆晨曦多更多,他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 人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再没有回来过,很快一屋子的人,就只剩下夏济安一个。 夏济安夜夜惊醒,看着那扇铁门,冷汗直冒,他越来越怕听到推开门时的吱呀声,直到现在出来了,听到这种声音,心里还是会突然狂跳的特别厉害,就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样。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那扇难得很久没再打开的门还是在夏济安从最后一个人离开,开始数的第十天,打开了。 呼——呼呼——呼呼呼.......! 疯子的脚步跑得飞快,在树丛之间灵活穿梭,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又子紧追其后,倒没觉得有什么难度,就是苦了跟在最后,死咬着牙关,坚持不掉队抱着小麻子的奈良千和。 奈良千和本来就不是个从军的料子,这么说不是因为他以前是捏寿司的师傅,而是他的身体确实非常虚弱。 过冷会受寒,过热会中暑,喝点生水都会拉肚子足足拉了七八天,这三年里,又子可没少照顾他,本来她是应该紧着奈良千和先的,可是她这不是好不容易才把夏济安给找到的,为了防止他又跑得没了人影,又子此时此刻也真的顾不上这么多了。 以至于奈良千和一边跑一边扯开了嗓子喊,“云画!云画!停....停.....停一下......我.......我跑不动了!'等等!” 又子依旧充耳不闻,速度加得更快了,一伸手,都已经能碰到疯子的肩膀了。 疯子察觉,心里咯噔一下,双腿前后迈得比刚才更卖力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躲着后面那东西还是在躲着紧跟在自己背后,怎么说都是对牛弹琴,就是不肯听自己一言的又子和奈良千和。 他不断变换方向,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身后的东西和逃出去之前的事,不想起那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不想起那些日以继夜,永无休止的惨叫声,不想起帮助自己逃走之后,落了单的冯少男的下场会是怎么样的? 他不敢想,更不想去回忆这么可怖的事情,他太想摆脱了,以至于玉红说要自己带他走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不是因为他舍不得玉红,而是他怕玉红会拖着自己,让自己没法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实在是太害怕不能顺利离开了,太害怕自己又被重新放到那张冰凉的铁板床上,然后看着那些在灯下亮得刺眼的刀刃割在自己血肉上,划开自己的皮肤,扒开自己的肚皮,无论他如何喊叫,都没人能来救救他。 这和开门一样,银色的刀刃,刺眼的灯光,甚至于那灯外形颇为相似,都是圆圆一个的挂在天上的月亮,疯子都觉得自己看久了,精神会崩溃。 这些东西,成了疯子心里永久的梦魁,像鬼魅一样,总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冲出来,缠住他,缠紧他,将他再拖进那片黑暗之中去。 所以更多时候夏济安不是不知道陆诚怎么样?而是他不敢去想陆诚会怎么样?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奇怪,这人他心里越是害怕什么,越是不想什么发生,这个事情就越是会发生,夏济安一度不敢相信自己当时拉着冯少男横冲直撞跑进各个类似实验室地方的房间里看到的一切,不过最让他难以接受还是放置陆诚的那件屋子里的情景。 冯少男比夏济安要早一两天来到这里,她一直想尽办法躲起来,她说她太弱小了,她需要一个男人,带她重出重围,她要从这逃出去,这无疑是个疯狂的举动。 不过通过冯少男,夏济安也总算多多少少了解到了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里表面上是个日本人分支驻扎部队,名义上是研究防疫和净化供水的731部队,实际上,是由日本陆军中将、医学博士石井四郎,牵头成立,专门研究细菌作战等秘密技术的生化作战部队。 而他们实际运作的,是将各种活人进行活体解剖、鼠疫试验、冻伤试验等惨无人道的试验。 所谓的“马鲁太”,就是被从各地抓来的朝鲜苏联战俘,或者是其他盟国战俘,又或者是随便从这偏僻的山野里抓来的当地村民农民的“活人小白鼠”。 夏济安如果是在没有跑到各扇门前推开看到里面的场景前,听到冯少男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这里不是日本也不是别的什么外国,是在中国人自己的土地上,竟也会背地里有这样的事! 还做的如此滴水不漏,神不知鬼不觉,此前完全没有消息透出。 夏济安还未跟着莫倾征,于雕离开上海前,他是搞地下工作的,各个地方都有他的眼线和下属盯着,他很难想象居然会一直以来漏掉这么可怕的事情。 同时到了现在夏济安也明白了,为什么和他关在一起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再也没有回来过,为什么每次那些人被带出去之后,夜里的惨叫声会更多更响。 夏济安跟冯少男躲在了一间研究室里面,在屋子的正中央,有一张铁板床,鲜红的血顺着床沿低落在大理石的地上,顺着缝隙,渗了进去。 一名已经分不太清楚究竟长什么模样,只是看着下身勉强能分得出是个女人裸露着,四仰八叉的躺在铁板床上面。 血就是从她被开膛破肚的身上留下来的,同时还有些粉嫩的肠子什么的,一颗不知道是心脏还是胃什么的,被拿出来,放在铁板床旁铁推车架子上一个玻璃罐子内,里面装满了水,看着有些浑浊。 冯少男说那些水应该是福尔马林,用来防止器官腐化的,那些人是要把这些器官摘下来做成标本之类的东西。 夏济安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突然铁板床上女人动了动手指,接着眼睛竟然张开了,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夏济安,双唇因为极度疼痛,剧烈颤着,她艰难朝夏济安伸出了她的手,在求助。 夏济安被吓得呼吸都要停止了,死死拽着蹲在自己旁边的冯少男,脸上全是惊恐,“她.......没死?!她怎么会没死?!” “这里进行的是活体解剖。”冯少男似乎已经看了很多这些事了,面上端着淡漠,语气见怪不怪,“就是在人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活生生把他们的器官摘下来。” 第522章 渡衡 白无常在忘忧山庄劫走烨华阎君的消息像那天边的微风一样,轻而易举便是吹遍了整个冥界,无鬼不知无鬼不晓。 以瞧着态度,俨然准备大义灭亲的黑无常为首,阴差们到处搜捕,但凡是有门有屋顶,能躲人的,他们都是要进来兜一圈的。 不过皆是无功而返。 鬼市内。 翾飛街的尽头,酒肆内,却全不受这些影响,里头人头涌涌,有些年头,看着陈旧的红木长条木椅上坐满了酒客。 推杯换盏,酒液顺着宽口矮杯沿晃晃悠悠洒出,但没有人在意,笑谈声,猜拳声,劝酒声不绝于耳。 这间酒肆只有二层楼高,一楼主要是吃食,二楼则是只有酒,白酒果酒甚至是有些时髦的洋酒,这里全都有得卖,更重要的事,这里是外头那些引起一阵骚动阴差绝对不敢进入的地方。 这让渡衡很安心。 他也是阴差,不过他是前几日才新来的,对冥界情况,他不熟悉,也不想熟悉。 渡衡从不与别的阴差打交道,更不会像他们那样,为了能谋到个好的出路,讨好着刑司司君孤槐澍身边唯一俩左膀右臂,黑白无常,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做完以后,便来这家酒肆里,坐在二楼,右下角最边边的位置,将自己全身都隐在角落的暗处,然后叫上一壶白酒热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呷着,什么也不想,任凭酒精将他脸熏得跟个猴屁股似的。 冥界是极寒之地,没有阳界什么一年四季,但也不会像阳界冬日那样,从天上飘下一层厚厚的雪,将整个天地铺满一片银白,就只是干冷而已。 无聊至极。 这是渡衡心里对这个地方的评价,总是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看久了,自然会腻味,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生前是什么人,更不会知道从前的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连为什么会死了到这里来当什么引路阴差,他也不知道,所以自然也就找不到家了。 不过轮转司的人说他其实挺惨的,死的也惨,可就是不肯告诉他到底死的怎样惨。 “我说你怎么又自己一个在这里啊?” 池羽走在翾飛街巷尾,隔没来远就瞧见了坐在酒肆二楼的渡衡,笑得兴奋,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酒肆冲了过来,一进门,躲开小二盛情招待,直奔二楼来,走到渡衡桌前,也不客气,问也没问直接抬脚,拿脚尖勾住长条板凳的一条凳腿,就把凳子拉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坐在了渡衡身旁位置上。 引路阴差无论是谁,皆是对自己生前的事情毫无记忆,所以名字都是随便给取的,也没什么太厉害的意思,阴差都是孟婆在管,除了黑白无常以外,他们全都是孟婆手底下的鬼。 死后名字,自然也是孟婆给取的,不过孟婆就是有这么一个习惯,无论来的是谁,孟婆在他来的前一日出筑忘台第一眼看见的是什么,这个来者之后便叫什么,就好比池羽来时,孟婆的八哥被如今孤槐澍钦点的掌事人云哥儿的猫,丢进了阎王殿前的池子里,淹死了,几根羽毛飘在池子上。 至于渡衡名字是因为什么,孟婆没说,她也不喜欢别人过多询问她不说的事,不过反正他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很想知道,所以也就真的一句都问过,只是孟婆对他,虽然这么说难免有些自作多情,可是他总觉着孟婆有意无意在躲着他。 “事情都办完了,还不准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子?你不也跑过来了嘛!还好意思说我。” “什么啊!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来这可不是为了贪杯,我是有正事儿要办的。” 池羽脸上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嘴靠近渡衡的耳朵,压低声音说着话。 渡衡最不喜旁人这样靠近自己,更何况还是池羽这样的,其实他们俩根本也没熟到这种程度,只是接人时总是碰到一块儿,然后又不是真的完全不认识,总不好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走吧! 就聊了一两句,谁成想这厮压根儿分不清什么是真心话什么是客套话,就这么死皮赖脸的缠上了自己。 知道他总是来翾飛街的兮翠楼喝小酒,就天天都跟着过来,每每渡衡前脚进来,池羽后脚紧随其后,真是片刻不耽搁。 渡衡显然不大喜欢池羽这样热气主动,主要是太过了,让他感觉莫名不舒服,见池羽靠了过来,下意识就是把身体往后挪了挪,躲开了一些,无奈,“怎么了?你又有什么事?”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你知道吧?” “阎君?” “不错,就是咱们阎王爷,烨华小主子,你刚才来的时候也瞧见了吧!都是找他的人,没想到啊!白无常居然也参与其中,听说还是溺老板帮得忙,红叶馆封了,你知道吧?” 渡衡点头,“知道。”伸手,拿起桌上冒着丝丝缕缕白气,热乎乎的酒壶往放在桌前,已经空了的杯子里,又倒满了酒液,抬头,瞥眼,看向池羽,“那跟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丢了就丢了呗!上面的事,咱们这些小阴差,根本差不了手,再说了,战乱,死得人越来越多,咱们人手都快不够了,光今天一整天,我就去勾了不下四十几个魂魄,我可没你这么闲,有空去想别人的事。” “司君发了悬赏令,这个跟我们有关了吧!” 池羽见渡衡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怡然自得,气得半死,一急,猛地站起身,就喊,喊完以后,后知后觉的扭头,看了看周围,用力咽了咽口水,脸上堆着抱歉,又赶紧坐了下来,拉起渡衡一条胳膊,声音小了,却也掩不住语气里的激动,“阿渡,你是不是傻呀!悬赏令!冥界的悬赏令!这是多少年没有遇上的事了,若是我们把阎王爷带回来,那咱们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悬赏令都说了,无论什么都可以答应,咱们这些阴差,什么也不图,就图能够重新让我们的名字进入轮转司的名册内,喝下孟婆汤,渡行奈何桥,跳下轮回台,这是重获自由的最佳时机!你怎么这么木头啊!” “嗯?”渡衡还是没明白池羽这么兴奋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唉!你怎么这么笨,你想啊冥界悬赏榜向来酬劳都是不标明,无限制的,那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把阎王爷好好的带回来,司君也许就真的能让我们去投胎在世为人也说不准啊!” 渡衡一顿,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池羽话里的意思了,只是心中却还是没有起多大的波澜,反而越发寂静起来。 小声嘀咕,“在世为人?这有什么好的?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池羽说完一番话,手上倒酒的动作越发频繁起来,大口大口的举起杯子往肚子里灌下去,全然没有注意到渡衡异样的神色,更别提去仔细听那跟蚊蝇一样小声的一句话了。 几乎是同时,放在桌上,身上的生死簿同时开始发热,淡淡微光从帛书缝隙透了出来。 渡衡掀开衣服,抬手把插在衣服内袋里的本子掏了出来,翻开,瞥了两眼,抬眸,看向坐在身旁同样也是拿着本子在看的池羽。 俩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是一笑。 “又是那里。” “你也是啊!” 夏济安听着冯少男语气里与现状不符的冷漠,眉头微皱,“你怎么还能说这样的话?”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说?” 冯少男扭头,声音冷冷的反问,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盯着夏济安,漆黑的瞳眸,此时格外幽深,让人看进去,就好像坠入了一片深潭,暗无天日,深不见底。 完全看不透。 这是夏济安对冯少男第一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这个看着只有十几岁左右的小姑娘,脸颊左侧长了一颗泪痣,脸型微方正,不是陆晨曦那种柔和的肉肉的苹果脸蛋儿,有些棱角分明,就这样看,分不出男女。 从背后看,更分不出,因为冯少男比他长得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那时候夏济安很疑惑,为什么一个女人能长得这么高大?吃了啥长的? 这样一张脸,却长了一颗楚楚可怜的泪痣,真是很不相衬,就像把老虎的尾巴安到猪身上一样,突兀异常。 但却能让人永远的记住,相忘都很难忘记。 夏济安答不出来冯少男的话,他很想做些什么,但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根本救不了这些人,看啊!冯少男此时的眼神就是在说他的没用,只会说,却做不到! “我告诉你现在应该怎么做。”冯少男见夏济安语塞的模样,紧咬着下唇,抬头,恶狠狠的看着那个躺在不远处向他们拼命求助的女人,猛地站起身,冲到铁板床前,随手拿起放在铁架子上,那颗在玻璃瓶里泡着水的器官旁一把银制的小刀子,双手握住刀柄,举过头顶,奋力往着女人脖子上大动脉插下去。 刀子割开皮肉,轻而易举便挑断了血管,瞬间鲜血喷出来,溅得冯少男满头满脸都是,她满意的看着已经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瘫软下去的女人,抬手,借着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回过头去,看着夏济安,眼底还是那样深,嘴角却绽出一个笑,“明白了吧?她是要我们给她一个痛快。” 第523章 高之嗣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西汉,长安城。 南兴辟雍。 日上三竿,太学内也渐渐开始传来了朗朗书声,只是且高且低,参次不齐,可见无心比用心的占了多数。 可今日夫子似乎并没有心思去理会只是让屋里的官家子弟们继续毫无心思,敷衍了事的念着书上的诗词政理,眼神却远远的抛向了学堂纸糊镂窗外,在烈日下,波光粼粼的河水,一时竟就这样失了神。 心思在半空中飘着飘着,一直飘到昨日半夜,他因家中来了个自己不大喜欢的人物,便不顾夫人的反对,躲到了昆仑池边上去。 可这一躲,他又后悔了,毕竟那人虽然不讨他喜欢,却也是夫人娘家的亲人,自己这么做,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想着想着收拾了一下就又要打道回府。 谁知还未出太学,天空中就像突然炸开了似的,一声悲鸣拔地而起! 夫子想大概当时的情景他直到进棺材都不会再忘记,天空中有一巨大鱼鳍甩过,仔细一看,竟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大鱼,圆头圆脑,上身平下身凸,长得好生奇怪,不过确是鱼的模样,如若不是,那只能是夫子才学浅薄了。 那大鱼似乎很痛苦,摇头甩尾的模样似乎是像那从前陆太傅府上,陆二爷养的那条哈巴狗发了羊癫疯一样。 接着便是翻了个身,直挺挺的朝着昆仑池坠了下来,掀起千层巨浪,把还在岸边双目圆睁,痴痴观看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奇异景象的夫子给整个人盖下了池子里。 喝了好几口水以后,夫子总算是爬上了岸,亏得他会水,否则这深更半夜的,想找个人搭救他都难了。 不过那大鱼毕竟真的太大了,掉下来动静可是非同小可的,长安城夜里自从出了邙山山匪一事之后,宵禁便比从前要严上许多了。 更何况闹出动静的又是太学,又是在城内,不出半时辰,执金吾率领的缇骑便是御马而来。 执金吾中新上任的寺互高之嗣和夫子相熟,却也是个秉公处事的人。 夫子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就没怎么说法,直接跟着高之嗣回去了,审问了半日,并无什么收获。 加上后来高之嗣在带走夫子之后,第一时间,遣了去搜昆仑池的人带了两个不明身份,着装奇怪的外来人过来,高之嗣自然没有精力再放心思在盘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线索的夫子身上,没一会儿就派人将他送回了内宅。 可夫子虽然隔着挺远的,也只是那么一眼,却也是被那两个让高之嗣的人抬回来,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不知是晕过去还是死了的一男一女给吸引住了,准确来说,是那位姑娘。 夫子为人防意如城,实乃律己之人,他心里的吸引可不是那种终日流连在酒肆作坊那些登徒浪子对娼妓歌妇的那种恋恋不忘。 那姑娘确实好看,但眉眼之间那股气韵,夫子总觉着自己是在哪处见过,可如何想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才忘不了。 “夫子?夫子?” “啊?” “夫子,你让我念的我已经念完了,夫子认为如何?” “哦.....挺.......挺好的。” 夫子回过神来,点点头,看着这一屋子学堂里的学生,面上有些尴尬,抬手搓了搓络腮胡,他一紧张就有这样的习惯,将花白的胡子绕着自己的手指,绕上好几圈。 “夫子,可是身体不适?” 问话的是黎清越,方才带头念诵的也是他,他可以说是这一辈儿官家子弟中学识悟性最为出众的一个了,就是出身不大好。 虽为家中长子,却是个庶出的,生母只是个普通农妇女儿,好在黎氏为商家,黎氏当家人黎腾逸并非固守成规的人。 心中也没有官家那么多的嫡庶之分根深蒂固,所以黎清越虽然是庶出,在家中却也并非不受重视。 否则黎腾逸也不会把他连同大房的小儿子黎澜騛一起送来太学。 “无妨,清越啊!你这....” “悬夫子,执金吾寺互高之嗣求见。” 悬流抬手,刚想以黎清越刚才念诵的词文为他细心指导一番,就被外头小童的通报声给打断了。 一愣,扭头,门外果然是高之嗣的身影。 “高寺互怎么又来了?可是昨夜老夫说的还有什么遗漏不可?” 高之嗣摇头,一笑,“倒也不是,就是想着这都到了响午了,来太学这儿讨口饭吃,顺道我还想听听夫子昨夜并未说完的大鱼诡事。” 高繡看着几乎堆得都快从桌上掉下来的丰盛菜肴,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高无畏,“大哥,今儿是什么日子啊?这些菜,别说是我们了,就是再多来几十个人一起吃,也吃不完呀!” 一旁的丫鬟闻言,赶紧上前一步,低头,靠在高繡耳边悄声提醒,“小姐,今儿是嗣爷儿的生辰。” 高繡侧目,点了点头,看向站在高无畏身后的管家郑卫,“既然是嗣爷儿的生辰,那他人呢?上哪儿去了?让大哥和二姐在这里等他老半天吃饭是怎么一回事儿?像什么话?!赶紧把他叫回来。” 郑卫战战兢兢,哆嗦着嘴唇,看了看高无畏又看了看高繡,终究还是说出了实话,“回二小姐的话,嗣爷儿昨夜值班呢!直到现在也还没回来过,我.....我也不知道爷儿上哪儿去了,上哪儿找去啊?” “什么?!”高繡向来对这个弟弟就不满,这下更坐不住了,猛地起身,转身就要往前院走去,“值班值班,了不起了他!不就当了个执金吾的寺互吗?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把大哥撂在这里,这算什么?翻了他吧!怎么着以为现在娘不在,他娘翻身做主,就可以骑到我和大哥的头上来,想都别想!我这就去找他去。” “站住!” 眼看着高繡就要绕过院前五鹤屏风,出府门了,一直把玩着桌上的小青杯喝着口小酒的高无畏将手中杯子狠狠往高繡离开的方向摔去,怒喝。 “砰!” 一声响。 是瓷杯碎了一地的动静。 高繡刹住脚,转身,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后依旧端坐在屋内,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但一双黝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瞧,额头上,不用螺黛去画,也自然形成的愁眉,此时此刻全揪在了眉心中间,薄唇抿成一条线,显然是已经在隐忍着怒火了。 高繡紧咬着下唇,心中不平,“大哥!你总是这样纵容他,难道是忘了当年姨娘差点儿将我们...” “够了!”高无畏这一声比刚才那一声稍微小了些,却带着一股子不容抗拒的语气,眼睛还是那样瞪着站在不远处的高繡,比常人黑上许多,眼珠子大上许多,眼白少上许多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繡娘,大哥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平日里在营里说说你也就罢了,在外头,只有大哥在的时候,任你如何谩骂,大哥都不会说你半句的不是,可是在这儿,不行!” 高繡知道高无畏在意什么,低着头,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了,走回到饭桌旁,继续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高之嗣,给她“好弟弟”过生辰! “高寺互这是怀疑老夫认识他们?” 悬流看着眼前又凉了的茶水,倒掉,重新斟了一杯,再次放到高之嗣面前矮桌上。 高之嗣伸手,将冒着白白热气的小小砂杯握在掌中,把玩着,却不放到嘴边去,“也不是怀疑......” “不是怀疑?难不成高寺互是已经认死老夫认识那俩人了?” 悬流吹胡子瞪眼,心中有了些不悦,不只是因为高之嗣莫名其妙的怀疑,更是这小子不顾上下尊卑,不顾阶级分别,贸然前来找寻他,然后在他客客气气努力维持修养风度,不与他这些不懂事的小辈过多计较的时候,当真把自个儿当是回事儿了,竟拿出平日里在监牢里审问犯人那套来审他! “悬夫子别激动,下官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吧?”高之嗣面对悬流的气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眸中依旧是那样的玩味,他放下手中的砂杯,总算正视坐在对面的悬流,剑眉微微一竖,罕见的紫金瞳内波光轮转,“悬夫子那两人来路不明,身上没有任何通行帖文,凭空突然出现在长安城内,我作为布防的执金吾,难道要视而不见?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晚辈今日来,只是想请夫子在好好的跟晚辈说说当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大鱼又是什么,鱼怎么可能在空中游动!晚辈知道夫子才学渊博,平日也会自己执笔写些小词,但这可不是写诗,还请夫子如实相告。” 悬流心中虽还有些闷气,但听着高之嗣一口一个晚辈,心中多少也顺平了些,也知道那大鱼之说,着实是荒诞了点,勉强点点头,“这样,也不是不行,只是老夫从不行诓骗之事,大鱼之事,老夫也难以置信,只是确是当晚见到的真实情况。” 第524章 拜祭 元凤四年,三月。 西汉,长安城。 渭河以南,无风坡。 这里虽说是一处儿乱葬岗,却左临水,右临一大片一大片的桔梗花,漫山遍野,全都是,看在人眼里,姹紫嫣红。 紫是桔梗花,红则是刻在这埋在桔梗花堆旁石碑上的赤色朱红。 青天白日,却见袅袅烟气在这好看的景色间升腾而起,有些突兀,让身后御马而来的男子猛地拉紧了手上的缰绳,将马停在了半道儿上。 男子一身长袍黑衫,已经是三月了,身上却还是披了一件大氅,依然是如墨一样的黑,兜帽将一张脸盖住了大半张。 此时男子遮在兜帽内的双眼抬了抬,看向单膝跪在不远处泥地里,不停往摆在身前铜盆丢着纸钱,看着一张渐渐烧完后,接着又一甩手,再丢另一张下去,双唇颤动,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跟碑后躺在土里的逝者说着什么话,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楚。 男子下意识想要牵动身下马匹,走近一些,却还是有些犹豫,拽着缰绳的手,久久松不开,厚厚的嘴唇此时此刻抿成一条细线,眉心中间,拧出一个小结。 但碑前的人似乎早就觉察出身后的动静了,只是一直未曾言语,许是盼望着来者能识趣一些,自己离去,毕竟整个长安,哪怕是些毫不相熟的人来祭拜,都比此人来得要好上许多。 “你滚!” 可就这么蹲着等了半日,后头的人虽然没有上前一步的打算,却也没有扭头就走的意思,傅介子终于忍无可忍了,将手中纸钱呼啦啦丢到火盆里,起身,回头看去,神色冷峻,狠狠地吐出两个字。 男子微微一愣,片刻后竟松开了扯着马匹的缰绳,另一只手甩着马鞭,双腿朝着马屁股狠狠一夹,朝傅介子方向奔了过来,直到那马都快冲到傅介子身上,方才把缰绳又扯紧,翻身下马,走到傅介子跟前,抬手,将盖在头上的兜帽掀开,露出那张无奈的脸,“介子,我知道我不该来这里,可是除了这儿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去什么地方了,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可以稍微放下戒心,不用每天都如临大敌一样,这么些年了,你为何还是不肯原谅我?” “原谅?”傅介子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笑,“陛下真是折煞臣子了,陛下是君,臣子是臣,君臣君臣,臣在陛下脚下,谈何有这样的资格?原谅?陛下莫要开臣的玩笑了。” 刘佛陵见傅介子一口一个臣子,一脸恭敬奉承的掐媚模样,知道他是在装,他是在话里有话的讽刺自己,心中却并没有多大的怒气,反而越发平淡起来,只偶有钝痛阵阵传来,“介子,既然你说我们是君臣,那为何方才吾听到你说了一个滚字?以下犯上!实乃大不敬!你说吾该如何罚你?” “随陛下高兴便好,反正陛下向来如此,伴君如伴虎,臣早就有所准备了,自己早晚也得是陆秋歌那样的下场。” “傅介子!” 这次,刘佛陵是真的怒了。 谁都可以,陆秋歌的事是刘佛陵心里一辈子的疙瘩,旁的人也就算了,不知者无罪,傅介子是和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他的所有事,傅介子没有一件是不知道,不了解,不理解的,若是连傅介子都如此说法他,他真不知道在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对他真心的人了。 “怎么?陛下是被臣说的心虚了?臣说的不对吗?歌儿....” “够了!傅介子,你明明知道小秋的事并非我所愿,我的处境,旁人不知晓,你难道还不了解吗?别人都可以说我对小秋忘恩负义,可你,绝对不行!” 傅介子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刘佛陵话里的处境指的是什么,但陆秋歌因他而死,已是事实,死者为尊,他自然是要多顾忌陆秋歌一点的。 加上前些日子绎心说的那些话,竟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刘元夕。 刘元夕是谁? 是他傅介子爱慕了数十年的女子,他的一生中大半辈子,都是围着她来转的,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去玷污她的!谁都不行! 但纵使心中这样想,却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脑海里不停的闪现着绎心说着话时的模样,是那样真实,语气那样肺腑之言,一点都不像是搅弄风雨,唯恐天下不乱的胡说八道,他心中越来越慌,越来越没底了。 遂今日见到刘佛陵,心中便兀自有一股无名火拔地而起,愈发烦闷起来,语气自然也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毕竟若陆秋歌当年的事真的连刘元夕都参与进去也不是不可能,刘佛陵到底是她亲兄长,陆秋歌又算得了什么呢? “陛下,臣失言了,不过这种脏地方,您以后还是别再来了,快些回去吧!陛下竟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就不该总是贸然跑出来,若是被霍大人知道了,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事了。” 傅介子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又蹲了下去,手上动作飞快,三两下便把碑前的纸钱收拾干净,裹好,跨在肩上,绕过挡在面前的刘佛陵就沿着山坡蜿蜒的小路往下走去,走到一半,脚步一顿,侧目,“陛下,臣马上就要出使西域了,此行不知什么时候复能归来,有一事,心中在意,想问,却难免有些冒犯圣心,陛下可否准我问出,不治我的罪过?” “介子,刚才你还数落吾来着,怎么那时候就没想先让吾不治你的罪?痛痛快快的骂完了,这会儿反倒婆妈起来了?” 刘佛陵回头,笑了笑,“说吧!何事?” 傅介子依旧没有回过头去,抬头,看着天上飘动的云团,咬了咬唇,“陛下,当年歌儿的事,夕儿她.......她也........帮忙了吗?” “绝无可能!”刘佛陵猛地转过身去,眉头紧锁,“你怎么会这样问?!夕儿和小秋情同姐妹,若当年她早就知道我的决断,她定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我的。” 傅介子点头,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相信,“好,我知道了。我听说西域送来了一位公主,倒是近日很得陛下圣心,就是不知道能活在这长安多久........陛下,珍重。” “所以.....竟是真的?!” “老夫说过了,我是不会诓骗旁人的,老夫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童了,一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会跟你玩这样的的事儿吗?真是荒唐!” 悬流抬手拿起放在面前矮桌上的砂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润了润说了半天,早已干哑的嗓子,看也不看坐在对面,目瞪口呆的高之嗣。 “悬夫子,小辈儿自然知晓您老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这事儿却是太过诡奇,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寺互,这样的话,如何向上面禀告?” 高之嗣看出悬流还是对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窝火,赶紧为自己解释一番,这老人虽说只是个教书先生,可当今最得陛下圣心和信任的陆太傅,也是他的门生,别说是太傅了,当朝就有差不多二十几名臣子都是出自他的门下,这还没算上那些王公诸侯膝下的公子世子,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这看似质朴的老先生,那是十分的不好惹,他以后不是走官场路,就是从军,左右全都有老先生的人,他如何要自己落自己的不痛快? 好在悬流并非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的,见高之嗣肯向自己低头,也没再说些什么了,摆了摆手,“行了,高寺互的难处,老夫知道,只是下回即便是审问犯人,既然还要审,就说明这个人的罪行还未曾定下来,既然如此那便是无罪之人,高寺互还请多多注意自己的言辞,可别太过火了,这长安说大不大,说小它又不小,若是传开了,高寺互的仕途,怕是就跟那竹篮打水一样,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悬夫子训诫的是,小辈儿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既然夫子已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那小辈儿还有些公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高之嗣见好就收,也不多留,收拾着起身,就要退出门去,刚行完礼,一直抿着茶水的悬流却突然将手中砂杯放下,抬眼,看向高之嗣,“高寺互且慢。” 高之嗣脚步猛地一顿,抬眸,“悬夫子,可还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悬流似乎听到了高之嗣胸膛内传来咯噔一声清脆,精明的老眼一片狡黠,有意卖关子的拉长语调说,“寺互啊~” “小辈儿在。” 高之嗣竭力不让自己心中的忐忑在这名老者面前显露出来。 “那位姑娘,如何了?” 可却没想到悬流问出来的话,竟是这般的不着调,以至于高之嗣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啊?” “啊什么啊?”悬流又不高兴了,拧眉,剜了一眼高之嗣,“就是昨夜那位,你抓回来,你手下的人说是在渭河边发现的一男一女,男的我不管,女的,我问你女的如何了?” 第525章 逃狱 元凤四年,三月,农历二月十五,春分。 西汉,长安城。 京兆狱。 偶有吵闹声从狱中传来,且越演越烈,逐渐竟变成了刀枪剑影的打斗声。 隐约间,夹杂在里头的,是一道怒吼的男声。 “她在哪儿?!她在哪里?!” 而且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两句话,站在狱门外许久,出了太学便一路直奔来京兆尹,中间,别说是饭了,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上的高之嗣听得好不不耐烦,终于还是跨步朝牢狱里走了进去。 “亏得你们好意思在平日里自居自己是我大汉男儿!竟连个小小囚犯,你们都制不住,真的丢尽府尹大人的脸面啊!” 高之嗣看着倒在台阶之下,满地四仰八叉的人,眉毛一挑,看向站在这堆人最后,光着膀子,身上全是被严刑逼供,拷打出来的血痕,一条一条毫无规律,此时刚把一名狱卒从扛着的肩上丢了出去,甩在不远处悬在墙上火盆里,点着了屁股的囚犯。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哪里人?贸然前来我长安,还是用那样诡奇的方式,可是有何事?” 不错,现在站在高之嗣对面,接二连三打趴了上前去十几个人,脸上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淡定自若,可语气在谈到那个“她”时却还是掩不住焦急的男子便是昨夜当着悬流的面儿,从空中摔落下来,连同那条直到现在也还是了无踪迹的所谓大鱼,凭空突然出现在城郊渭河边的那一男一女其中的一位。 安归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了自己从天坑内冲出来的那一瞬间,天空是那样的黑,地下的树木,河川,沙漠,从前以为一望无际的东西,竟然俯视起来是那样的渺小。 此时此刻听到高之嗣发问,异色瞳眸里看不真切意思,脑海中不停闪现过一些画面,片刻,颤着唇,眉头拧紧,小心翼翼,“你.......你说这是哪里?长安!” “不错,西汉,长安城,这里是京兆狱。” 高之嗣点头,决定一步一步来,不操之过急,因为安归看起来好像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不敢肯定是不是故弄玄虚,装出来的。 但高之嗣为人行事向来谨慎,“敌不动,我不动”,是他向来行事的原则。 更何况安归身上实在是有着太多的疑点了,而且那样强健的体魄身躯,高之嗣唯有之前跟随亡将军去战进犯匈奴的时候看到过。 安归看着甚至比高之嗣还要小上好几岁,却已经身高九尺,杵在那里,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神色凛然,让人难免望而生畏,全然不像是这个年纪小男孩应该有的模样。 “西——汉——长——安——京兆狱!” 安归垂眸,一字一句的重复着高之嗣刚才所说的话,面上逐渐褪去淡定之色,终于露出少许这时候本该有的惊讶来。 片刻,终于再次看向高之嗣,“你是说,这里,是........中原?!” 高之嗣点头,“不错,是中原。”心中却突然咯噔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安归,心中想着难不成此人还真是匈奴?!嘴巴上却并没有开口将这想法说出来。 安归吞咽了一下口水,点头,终于能接受了,看也不看倒了一地的狱卒,笔直朝站在牢门前,台阶上的高之嗣冲了过来,走到一半,被拴在手和脚还有脖子上的铁链给扯了一下,但仅仅一顿,发力,最后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铁索从中间,扯断了,飞跃起身,伸手,一把掐住高之嗣的脖子,将他整个按到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继续方才的怒吼:“我不管这里是哪里!锦瑟呢?锦瑟她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安归白皙额前青筋暴凸,两颊通红如天边日落西山时的晚霞,滴血一样,一双异色瞳眸充满血丝,正死死瞪着高之嗣,简直就是一头毫无人性的野兽。 人若是凭一己之力,徒手与雄狮猛虎拼搏,那这个人一定是个天大的傻子! 把以卵击石,自不量力,看成是勇敢无畏的大傻子! 至少高之嗣心里是这样认为的,他很清楚要驯服安归这样烈性过猛的汉子,智取绝对才是上乘之策。 “你先冷静一点,你说的可是那位和你一起来这里的姑娘?” 安归点头,却不言语,视线片刻不离高之嗣的脸上。 像是野兽在观察自己猎物。 高之嗣胸膛传来“咚咚咚”几声巨响,好像要跳出来似的,他哪怕是踏上沙场,手执刀剑,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敌人,也从未有这么紧张过,那是来自人本身最原始的恐惧。 “因为那位姑娘是女囚,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女囚不能与男囚关在一处儿,虽然人是我抓来的,但我还是得将她送去专门关押女性囚犯的掖庭狱内。” “怎么走?” “啊?” 高之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安归问的是什么。 “掖庭狱。” “你要去?!” 高之嗣眉头紧锁,惊呼一声。 但安归也只是冷冷看着他,并没有回答,更不理会他脸上的神色,嘴上还是重复那句话,“你说的掖庭狱,怎——么——去?” “从这儿出去,西南方位。” 高之嗣有种感觉,若是自己什么也不肯说,安归必然会立刻扭断他的脖子,不带一丝犹豫,再说了掖庭狱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安归单枪匹马就这么闯进去,更何况外头还有他的人马驻守,安归能不能出去还是个未知数。 但安归显然行事向来简单粗暴惯了,话音一落,根本也不等高之嗣反应过来,身体便像一支箭一样,飞了出去。 疾驰中撞翻了好几个迎面而来的狱卒在地上,踩着他们,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丝毫不带停留,心里眼里一如既往都只装着一个锦瑟。 高之嗣愣了片刻,双腿一抬,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身,紧随其后,跟在安归背后也跑了出去,系在腰间佩刀已出鞘半截,左手握住刀柄,准备随时出击,将这头发着狂,突然闯进长安的野兽拿下。 都尉归百川今日当值,不过他是从边城调配下来的,年少轻狂,岁数不及双便从军卫国了。 只是此人品行不错,奈何天生好打,没什么事就喜欢找同僚打架, 人吧!也够木头的,一句好话也不会怎么说,主帅说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懂变通为何物。 后来就被几个自从他进营之后,没少被他揍过的弟兄给诬陷给一脚踢了出来。 缘由便是他当街打骂同营弟兄,还在打斗的过程中,打翻了少说五六家商铺。 不过最严重的还是,他把当时去巡查的霍大人霍光的车驾给掀翻。 霍大人怒火中烧,当天晚上便找了他们的主帅,主帅的心儿跟明镜似的,体恤归百川,也知道他并非故意为之,知道是那三个好事的整出来的幺蛾子,就只是把他军饷全扣了,然后将他发配回长安,做守宫城的普通武官。 这主帅也是霍家的人,自然是又法子镇住霍大人的气,但得罪霍光,归百川也没傻到这种程度,他很清楚,自己的仕途,已经算是结束了。 不过他无所谓,反正前途什么的,他从来也不怎么在乎,他之所以从军,不过也是因为自己自小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处使用罢了。 归氏在长安是有名的金户,宫里每年贡上的首饰,全都是出自归氏之手,镶嵌是个细活儿,所以归氏家中不比常人家,向来都是重女轻男的,就连现在归氏当家的家主也是个女儿身。 归百川在家里并不受到爹娘的重视,而且归氏向来都是招婿娶亲的,姐姐全都住在家宅内,他这日子是越发不好过起来了。 所以当时归百川从军,他那是没得选择,即便现在只做了个武官,怎么着也好过在金铺里当个甩手掌柜吧? 这么窝囊无用的事,归百川就是去死,也不干这个! 不过归百川来执金吾也有一段日子里,除了寺互高之嗣,这里头还是没什么他的对手,每日下来,依旧闲得发慌,安归冲出来时,正好是他手痒到已经忍无可忍的时候了。 说打就打。 周围的人根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原本在牢门外守门,等着里头去盘问犯人的高之嗣出来的归百川和突然一脚踹开狱门,猛冲出来的安归就扭打起来。 直到高之嗣冲出来,指着打得热烈的俩人朝旁边面面相觑,发愣的几个随行小卒喊,“快!快把他拦住,别让他跑了!” 一旁的人才开始有了反应,不再看戏一样的摆着姿态干站在那里了。 全部都涌了上去,伸手几个扯住归百川的衣衫,几个扯住安归的双臂,结果还没抓稳,就被俩人一起挣脱开来。 安归也不恋战,毕竟他主要的目标还是锦瑟,他本能的察觉到归百川跟其他那些人不一样,里面那些人,更是没法跟他比拼,他可不想被归百川在这里缠住,眼看着背后扯住他那些小卒都松了手,扭头就跑,也不管跑的是不是高之嗣所说的西南方位了。 第527章 蜡烛两头烧 “好好好,我都听夫人的。”悬流难得这样听话,抬手,轻轻抚着陆长风已经鼓起很大的肚皮,隔着衣裙感受着孩子的动静,乐得像个孩子,“没想到啊!我居然也有老来得子的好事,真是祖上积德。” 悬氏一脉在长安里是有名的人丁稀薄,这一辈儿除了悬流以外仅剩嫁去了晋阳淳于氏的小妹悬晴?,再往上顶多就多了个叔叔,比起京师其余氏族,一大帮子人,宅子里整年整年热热闹闹的,欢腾不已,他们如何能不算稀薄? 不过悬流还算争气,与陆长风结为连理算一算大概也有快四十几年了,膝下已经有悬摇席,悬清坛二子,如今若是再天上个女娃娃,那何止是祖上积德,简直就是老天恩泽无度了! 悬流每日必要听一听陆长风的肚子,和这个未出生的孩子说说话,否则连觉都会睡不着,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陆长风听着悬流的感概,心中也是跟倒了一大罐蜜糖下来似的,甜滋滋的,勾着嘴角,不再是平常那样浅淡的笑容,而是露出几颗小牙,合不拢嘴了,抬手,拍了拍,摸还觉得不够,俯身将耳朵贴在自己肚子上仔细听着里头动静的悬流,“瞧你!让下面的人看着,像什么话嘛!好了,赶紧的,咱们回去用膳吧!你不饿,孩子也饿了。” “夫人,你还未用膳?!”悬流闻言,嘴角笑容荡然无存,猛地起身,视线绕过挡在面前的陆长风,看向她身后跟着的一众婢子,眉头紧锁,语气里已有了微怒,“你们是如何照料夫人的?怎么夫人到现在还未用晚膳?” 陆长风和旁的人一样,都从娘家带了一个陪嫁的丫头过来,名叫喜月,额前有一块拇指大小月牙形状的青记,“喜月”二字,便是由此而来。 此时,喜月听见悬流的质问,赶忙带着身后婢子一起跪下,双臂伸直在身前画了半个圈,叩头在地,神色却并无半点因为悬流而慌乱,云淡风轻,就好像悬流只是她问“吃了吗?”而已。 “家主,前些日子大夫前来看诊过夫人,说夫人有些吃撑了,千叮咛万嘱咐过我们也不要真的什么都给夫人吃,吃得多也并非是什么好事,每餐的时辰最好固定,现在便是最好消化的时辰,所以不打紧,家主不必过于担心。” “又是其常那小子!”悬流一听喜月说的这些话,就知道来看诊的大夫一定就是长安城里有名的风流医师驷其常,“以后不许找他来看,他这人我太了解了,只要不是出人命的事儿,他就从来不会看重,更不会真的好好诊治。” “外子,阿常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旁的人也就这样,对我他怎敢如此怠慢?好了,你也别太紧张了,阿常说得对,你呀!太紧张,这样可不好,我好歹也生下了摇席和坛儿的,这方面,我熟悉着呢!也就那么一回事儿而已。” 陆长风按住悬流的一只手,“放心吧!该怎么做,不用阿常,我也大概知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好了,累了一天回来,赶紧陪我去用晚膳。” “好好好~听你的。” 自从陆长风有了身孕以来,悬流对她的所有要求,不是“好”就是“的勒”,再没有别的回答了。 高繡看高之嗣不顺眼,这在高府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上到高家现任家主高尔汝,下到一个管马的小厮,根本没有人不知道。 但当归百川背着高之嗣血淋淋,气息微弱,瘫软得可以说已经是毫无动静的身躯回来时,最先反应过来,第一个御马出府,直奔距离高府最近的求安堂而去的却是高繡。 驷其常刚从外出诊回来,背着沉重的药箱,走路一颠一颠的,快不了,因为肩上还背着一个箩筐,里面装满了刚从山上采下来的药材。 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半道儿上就会被人拉去看诊,带的药材也不多,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是从陵县脱身。回到长安城内。 原本以为总算可以休憩一下了,没想到前脚刚跨进医馆的门槛,后脚还没来得及跟上来,就被马匹嘶吼的声音给硬生生的拦住了接下去的所有动作。 看到高繡的那一瞬间,驷其常哭出来的心都有了,几乎想扭头就跑了。 可惜,医德,让他没法做出那种事。 这该死的医德! “你快点啊!”高繡一路上骑着马,撞翻了好几个铺子,但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到高府门前,立刻扯住驷其常的袖袍,就往堂内拽去,衣服都快被扯掉了,也不住手。 “哎呀!你别拉我了,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脚,我自己会走的,你松开呀!我衣服都快被你扯烂了,松手啊!” 驷其常忍无可忍,一把甩开高繡拽着自己衣服的手,退开几步,走到一边去,整了整被扯得从肩膀滑到差不多胸口位置的领口,脸气成了猪肝色。 高繡却不以为然,“驷其常,人命关天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弟弟都快死了,我哪里还有空闲管你这破衣服啊!你赶紧给我过来!” “弟弟?现在知道他是你弟弟了?” 驷其常和高繡也算是相熟甚久了,主要也是因为高繡这丫头实在是太容易受伤了,三天两头,大病小病,居然全让她给碰上了。 这也就算了,和高之嗣打架,打得浑身都是伤,也没少为了这个来找他,所以他是,最清楚高繡对高之嗣这个弟弟到底有多看不顺眼。 以至于现在听到高繡对高之嗣明显的关怀紧张,这让他不免诧异,一开口,便有了些调侃的意味。 高繡察觉,横眉怒目,狠狠剜了一眼驷其常,“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都挺不喜欢他的吗?怎么?他若是真的死了,没救了,我还以为你肯定是整个高府最高兴的那一个呢!难道不是吗?” “我才不屑有这种想法,你别胡说了,赶紧进去,给他治,否则我爹非得被那女人弄死不可!” 高繡别开脸,看向别处,声音闷闷的。 箭入肉三寸,胸骨折断,但断口不大,并无伤到心脏。 高之嗣的伤比驷其常想象的要轻了许多,这让他松了口气,伤人者显然对箭的速度有所把控,不过即便如此,高之嗣想要完全恢复,恐怕也得好长一段时日了。 驷其常手下熟练动作着,三两下便把卡在断骨之间的箭取了出来,随手丢在放在一旁盛满水,用来给浑身是血的高之嗣擦洗身体的铜盆内。 “咚”的一声响。 盆内的血水颜色又深了几分。 “好了,接下来就是缝合,固定住就可以了。” 随着驷其常话音一落,屋子里沉重紧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自驷其常进屋以来,一直死死盯着他看,脸色发白,后脖子出了一大片的汗,打湿衣裙的高夫人关闭篱,此时也终于把视线挪开了些,紧握在胸前的双手,稍稍松动。 “所以是没事了?”高尔淳见夫人没什么事了,松开了揽住她肩膀的手,上前几步,走到驷其常身后,小心翼翼的询问,“小儿活下来了?” 驷其常理解高尔淳的担忧,难得不厌其烦的给他解释,“是,没事了,高大人别担心,我的医术,您还信不过?” “自然不是!若是连驷先生都无法医治小儿,怕是这天底下就没人能做到了,驷先生辛苦了。” 驷其常见好就收,也不对这位已经被儿子吓坏的老父亲多加刁难了,点点头,便起身,正准备去药箱里拿缝合的线出来,手还未伸出去,外头又是一阵喧闹。 “驷先生?驷先生是不是在这里?” 许是今日多事,驷其常现在但凡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身上都没来由一阵恶寒,这会儿又听见了,奈何高之嗣的伤还未处理好,他又不能就这么走了,不能走又不想理会,可又不得不理会,难免心中有郁结之气,语气自然也就不怎么好了。 “我在,什么事啊?” 一声怒吼拔地而起,却并未吓着屋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从远处着急忙慌的跑进来的小厮看起来可比驷其常这声中气十足的应答更吓人。 又来了一个浑身血红的人。 “你谁啊?谁让你闯进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还是高繡最先反应,上前一步,挡住那小厮的去路,否则那一刻他非直接扑到驷其常身上不可。 小厮也是着急起来不认人,竟敢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高繡,直接一个箭步冲到驷其常面前,伸手,拽住他一侧袖袍就往外跑,“先生,您快跟我来呀!我夫人.......我夫人她出了好多血,大概是要生了!” 离得近了,驷其常才认出来这小厮是陆长风府上的马奴,名叫吴钩,陆长风出门总是带着他,拿东拿西,牵牵马什么的。 那既然他是陆长风的马奴,那么他口中的夫人........ “还真是蜡烛两头烧啊!” 第526章 谁都不是好惹的 西汉的长安民风奢靡,能居住在城内的除了位于西北隅的横门大街两侧“九市”,这些个贸易场所以外,皆是要么是官场大家,要么是士族一脉,再不济也是什么府衙大人的亲属,至于宫城就不必说了,皇权贵胄。 平民百姓都是居住在城外的,周边只围了城郭,因为城内面积太小,主要都是些宫殿,加上还有些衙署、仓库、兵营、监狱,最多只有三分之一的面积供百姓居住。 由于城内容不下众多的官员、贵族,所以他们大多居住在长安附近扩建的“陵县”。 不过有些官员倒是无所谓,依山傍水,对他们而言,反而还别有一番滋味。 反正都是在长安周边,外面还围了一层城郭,夜深,也是会有执金吾到处巡守,护卫京师安全,所以反而住在城中的倒是越来越少了。 如今只有东北隅宣平门附近,还有几个居民区。 安归一路狂奔,便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其实安归在匈奴的时候时常跟着那些猛将出去猎狩,看着那些使劲浑身解数,左闪右闪,躲避冷箭的鹿群,他大概也知道如果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那最好的方法便是躲进人群中,要藏一棵树就要将它放在树林中,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所以他不是不知道想要甩掉后面的两个追兵,他本来应该往人最多的“九市”之中随便一个市,跑去,只是他初来乍到,不识路啊! 加上后头追兵跟的又紧,慌乱之下,他根本也没看清楚自己跑的是哪一边,反正先跑就对了,结果现在,看着周围差不多都是一模一样屋檐建筑,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他居然迷路了! 用中原的话怎么说来着?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站住!你!”身后紧追不舍的高之嗣似乎也是看出了安归的迷茫,瞅准时机,开口大喊,“别跑了,你出来又能怎么样?你知道掖庭狱怎么走吗?你停下,把我问你的话说完,我带你去找那个姑娘,你这样没头苍蝇一样跑,也不是个事儿啊!你迟早会累的,等到那个时候再让我抓住,我可就真的不留情面了。” “一个逃狱囚犯,高大人何须跟他讲什么情面,待我将他擒住,你且先去歇歇脚。” 归百川不愧是因为与人相处不善,被从军营里踢出来,连高之嗣缓兵之计,都完全听不出。 气得跟在他身后,只落后他一个人左右距离的高之嗣,脸红成猪肝色,恨不得飞起一脚,踹在他因为跑动,剧烈上下抖动的屁股上,将他狠狠踩在地上,然后往死里给他揍清醒了。 安归虽然也习过汉语,但光是看倒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听的话,如果语速不快,也不会到完全听不明白的地步。 可高之嗣,归百川不知道啊! 所以他们说了一大堆,安归也完全听不懂,只听明白了几个字,却也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只本能的以为,他们肯定是在威胁自己,毕竟自己这是在逃狱,可不是在逛大街。 人家总不会问他吃了没? 以至于午后的长安城内,一个人一马当先在前面拼命狂奔,其余两个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可前面的却每喊一声,跑得就越是飞快,到最后,连影子都几乎看不见了。 “驾!” 突然一声马嘶声从街的尽头传来,接着便是一声声清脆的喝止声。 远远看去,有少女御马而来,火红色的衣裙在空中翻飞,乌金色的及腰长发,发丝间别着些红绒丝绳,此刻在午后日光照耀下,如那些纹着金丝的大红绸缎般好看。 看呆了被马嘶声惊得扭过头去安归,也看呆了从城郊回来,刚过横门,经过東市,无意间抬起头来的黑袍男子。 “安归哥哥!” 女子识出了被人追了九条街,跑得跟条狗似的的安归,下身纤条双腿越发夹紧马腹,直朝着安归的方向奔去,任何横在了他的面前,直接拦住他的去路,扭头,咧嘴,笑了,不是那种浅浅淡淡的笑容,只是勾勾嘴角那么简单,她的笑容异常绚烂,就像是在夜空中突然炸开的烟花一样。 “锦瑟!” 安归戒备的神色在少女来到面前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快!”锦瑟松开了一只抓着缰绳的手,朝安归伸了过去,“上来。” 安归一笑,伸手,握住锦瑟伸过来的手,翻身跨马,从锦瑟手里接过缰绳,调转马头,往大开的横门直奔而去。 锦瑟坐在安归背后,一只手搂住安归的腰,另一只手伸向马头系弓弩的位置,抽出三支羽箭,搭在弩上,拉满弓弦,往后头紧追不舍的几名追兵各掷一支。 皆是准确无误,洞穿左腿小腿处。 不伤人性命,却也阻断了他们的追捕。 锦瑟虽是女儿身,可自小便跟着安归习武,弓弩什么的,五十步内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追捕的兵卒,除了身手好的高之嗣,归百川,其余人皆中招倒地,抱着血流不止的小腿,嗷嗷叫个不停,痛得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 归百川直接拔出系在腰间的佩剑,将已经到了跟前,近在咫尺的羽箭一分为二。 高之嗣则是一个翻身,跃上一旁屋檐上,沿着瓦顶,继续跟着安归,锦瑟的马,往横门而去。 “这个男的怎么这样讨人厌?!”锦瑟察觉到了高之嗣的动作,赶忙又倾过身去,从马头边抽出三支羽箭,直指高之嗣,“走开!要不然下一箭穿透的就一定是你的胸口,本公主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赶紧滚!” 高之嗣也不知是真的被锦瑟的怒吼给震慑住,在锦瑟喊完之后,真的住了脚,没再追赶下去了。 但锦瑟弓弦已松开,三支羽箭,两支插在肩膀上,最后一支穿过胸口,血瞬间涌了出来,不到片刻染红了胸前一大片的衣服。 高之嗣身体一软,往后,从屋檐上直接翻了下去。 耳边什么声也没有了,最后只听见归百川扯破嗓子的呼喊声,还有男子惊慌失措的惊呼声。 元凤四年,三月。 横门外,东市边,有女与少御马衢以弓弩伤,三死一伤,是为元凤,三月春分。 只因当时正巧赶上午后休憩,真的见到的并没有多少人,所以并未录入正史,倒是野史偶有记载。 悬流家中的内室,是位胆小如鼠的女人,平生最怕的便是一些带毛的,或者是很小的很小的动物,常常因为偶然在草丛内见到一条毛虫子或者是蚂蚁什么的,惊恐万状,搅得整府上下不得安宁。 奈何悬流一生中并无什么特别的爱好,最喜欢的便是养些花草,还在后院开垦了一大片的菜圃,多是自己亲自下地耕种,并不让下人随意碰触。 这让他的夫人嫁给他的头一天,就已经几乎有了想要被他休掉的冲动。 今日也是,悬流一回府,直奔后院,撸起袖管,埋头,就没抬起过了。 陆长风一开始并无觉得其有何异样,只是眼看日落西山,天边由红转黑,一轮弯月代替了烈日,挂在半空中,晚膳也由热到凉,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让婢子扶着自己,托着已经很大的肚子,一步一步,慢慢的朝后院菜田走去。 换作平时,她是绝不会去的,因为那菜地里什么虫子都有,小到比米饭还小的菜虫,大到跟毛毛虫似的大虫子,她最是怕那些东西,加上怀了身孕,行动本就不便,终日里,也就在卧房的几尺地活动。 不过这么长时间,陆长风又想起今日悬流回来,少见一句话都不曾同自己说过,悬流不是那种寡言少语的儒族大家,虽是当家人,却怎么也改不了年少时的乐呵劲儿,就是没那个力气再飞檐走壁,上窜下跳罢了。 “外子?” “.............” “外子?” “.........嗯?!” 陆长风叫了两声,总算在第二声的时候,悬流听到了,猛地回过头去,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的夫人,诧异,“长风?你怎么来了?!” 悬流自然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很怕蛇虫鼠蚁这些东西,赶紧起身,走上一级台阶,伸手扶着陆长风,又将她往内室推了回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回去,身子不适就好好在屋里待着,等会儿见风了,你又要受寒了。” 陆长风听出了悬流话里除了对自己的担心,还有些别的,抬手,按住悬流扶住自己的手,“外子,你怎么了?今日回来,我就见你神情不对,可是在太学有什么烦心的事了?还是昨夜兄长他们来,让你这么不高兴?要真是如此,那我以后便少让他们来就是了,也不能真的不让他们来呀!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我到底姓陆,哥哥叔叔们来看看我,也是应该的,年关刚过,若不是陛下有旨,怕是昨夜,弟弟也会来,从前他是你的门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又是一家人了,你可真的别再这样了。” 第52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元凤四年,三月,农历二月十六,子时。 悬氏宅邸内。 此时灯火通明,嘈杂声,喧闹声,不绝于耳,给府外入夜后,空无一人,未免显得过于孤寂街道,倒是平添了几分人气儿。 太学夫子悬流已经在自己前院里踱步很久了,左瞧右看的,就是怎么也坐不住。 而在他身边时不时会有端着铜盆疾步跑过的婢子,神色皆是慌乱,端着的因为跑动,里头盛着的清水摇摇晃晃,好几次,眼看都要全洒出来的铜盆,也无一例外,端进去时是白色的,出来的时候是赤红的,若是仔细去看,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水底飘着一些像肉丝一样的东西。 悬流毕竟是俩孩子的爹了,自然清楚那些东西都是从陆长风身上剪下来的。 他本来很想镇定的,可怎么都制止不了身体的颤抖,还有胸膛那颗似乎下一秒就要从身体里生生跳出来的心,让它可以稍微慢一些。 悬流都开始怀疑了,这身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如果是,那为什么会这么不听他的话? 可陆长风从前也生育过俩次,也是像这次这样突如其来的,老大是睡觉的时候,睡到半夜,老二就更夸张了,洗澡的时候,从水里出来,也是那样疼,陆长风前后两次叫得也很大声,可生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头回的事儿。 算一算,从用晚膳的时候,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七个时辰了,七个时辰! 悬流又不能进去,看不见夫人,只能靠着从后院厢房內,传到前院的喊叫声,来判断结束了没有,难以了解具体情况,自然是比谁都要着急,都要心慌。 “爹!”悬摇席不亏是做大的,上要孝敬爹娘,下又要照顾小老弟,危急时刻,依然能镇定自若,看着在自己眼前转悠来转悠去的悬流,伸手,扶住他,将他强行推搡着去堂内坐下,“您别在这儿走来走去了,娘不会有事的,您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去坐下吧!您转得我都快晕了。” “爹爹,坐,坐,快坐!” 站在父子俩一旁,吃着左手拇指,呆呆抬头一会儿看了看踱步的悬流一会儿又看了看牵着自己右手的大哥悬摇席,间隙还竖着耳朵听着后院传过来的妇人,听着让人起一阵起皮疙瘩,凄惨的喊叫声,根本就没搞懂什么情况的悬清坛,听了悬摇席的话,小跑着跟在大哥身后,含糊不清的跟着劝悬流。 悬清坛是早几年出生的,悬流记得是元凤一年,四月,农历三月初一,也是丑时,天还没亮,就哭起来了,这日子不好,生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竟是踏青,也就是和七月半,十月朔并称三大鬼节。 此乃凶兆啊! 但悬流怎么说也是个饱腹诗书的文人学士,怎会去信这些个歪门邪道的市井邪说,所以一直以来,对这个小儿子,他给的疼爱,向来是只会比悬摇席多,断不会比悬摇席少的,偶有听见下人疯言疯语,仁贤如他,也会做出杀鸡儆猴的事,绝不手软。 悬清坛过了今年,也只是个年仅四岁的小小子,足足比悬摇席少了十多岁,搞不清楚情况,实属正常。 悬流虽然心情烦躁不安,看见小儿子天真的大眼看着自己乐,也是忍不住不笑出来,脸上的阴霾,一驱而散。 “好好好,爹坐,爹坐,坛儿和爹一起坐,别搁那儿站着了。” 悬流伸手拍了拍悬清坛肉肉的小脸蛋儿,学着悬清坛的话,眉眼满是柔和。 看得一旁悬摇席,松了一大口气,而后也是看着小弟弟,笑得比他老子还乐呵。 “坛儿乖,等会儿啊!咱可就又多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 悬清坛拍着小手,又蹦又跳的,可笑到一半,又把笑容敛了下去,垂着眼,想了想,片刻,抬头,无比认真,“可是哥哥,坛儿还是比较喜欢小妹妹,如果是小妹妹就好了。” “弟弟也是很好的,坛儿,娘亲生完孩子可是很辛苦的,你等会儿可不许闹娘亲,即便不是坛儿喜欢的小妹妹,答应哥哥。” 悬摇席一笑,绕过挡在身旁的悬流,抬手,放到悬清坛圆圆的脑袋上,拍了拍。 “坛儿说得对,一定是个妹妹的,我们这一家子要是再多个女娃娃,就什么都好了!” 悬流激动起身,脸上的笑容越发大,笑得眼睛眯起来,只剩一条窄窄的缝隙了。 也不知道是应了悬流这番话,还是这世上真有什么天注定的事儿,话音一落,后院便总算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了。 清亮,尖利,足以刺破夜空的长鸣,像是百灵鸟的叫声一样。 “出来了,出来了.........” 接着,便是婆子的声音。 悬流认出那是给陆长风接生婆的声音,他猛地转身,一手抱起站在自己脚边的悬清坛,另一只手,拽住站在身旁的悬摇席垂在身侧的手,就往后院跑,“长风,长风,快,跟我去看你们娘。” 可此时厢房內让人难受的不只是满屋的血腥气,更多的还是无比沉重的气氛。 “婆婆,你先把孩子抱出去吧!” 驷其常看着躺在床上,苍白瘫软着的女人,毫无血色的脸,此时挂着一丝满足,用力咽了咽口水,额前滑下一滴冷汗,扭头看着用早已准备在一旁许久的锦缎把光着身子满身沾满血丝的孩子裹住的接生婆。 说话时,声音在抖,抖得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心惊。 但他没办法,此时若是连他都慌了,等会儿谁去跟悬流说。 哪怕只是端架子,他也要把它端好了现在。 “驷先生,这......”婆子扭头,看了看床帐内的陆长风,又低头看了看抱在自己胸前,放声大哭的孩子,犹豫不前,“悬夫人........驷先生.........难不成连您也没法子了吗?!” 驷其常摇头,“婆婆,俗话说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岂是人力可以扭转乾坤的,这个世上,让我最无奈的事,便是人们往往把我们这些大夫,看作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其实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在生死面前,也是普通人,医者不过是尽一切所能,力挽狂澜罢了,若是已成定局,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 高之嗣不愧是武将出身,驷其常刚给伤口缝好了针,他半夜就醒了,捂着阵阵发痛的箭伤,勉强下床走动,他是要去上茅房,人有三急,他可不想这么大个人了,还尿自己床上,那传出去,他估计以后在长安城,不蒙着脸都没法儿走动了。 高无畏见高之嗣无事,在驷其常离开高府时,顺道儿送了他去悬氏的宅邸,接着便回了宫里,他是陛下近身的侍卫,一般来说是不允许在宫外宿夜的。 至于高繡,因为高之嗣这一次受的可不是普通的伤,又是在长安城内当街被两个来路不明的逃狱人射伤的,高繡虽为女子之身,却不愿端正坐在家中,不出闺阁,习女红,学规矩,反而甘愿在京兆府跟在荀我心荀大人手下做女官,还是专门负责审问犯人的,不过想来高繡平日里的性子就彪悍异常,也是适合做这些事的。 长安城内,陛下周围竟除了这样的斗杀,其中一名逃犯还是在京兆狱内逃走的,如今怕是不止高繡,掖庭狱那边也难辞其咎,都在全程搜捕,陵县也自然不会放过。 高繡往后只要未抓获两名逃犯,估计都是难眠之夜了。 更别提和高尔淳,关闭篱似的,一直坐在屋子里,守着他醒过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高之嗣一睁开眼,第一眼便是瞧见高繡俩兄妹,估计没被箭射穿胸口至死,也得被吓死。 高家三兄弟不合,这无论是在府外还是府内,都不是什么秘密了,高之嗣是妾室生的,大夫人走后,自己的娘便一跃而上,掌管了整个高府,高无畏,高繡心里不舒服,也是可以理解的,高之嗣又不是那么自私的人,不会只想到自己的难处。 所以一直以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碍于脸面,一直装作本来就不爱搭理高繡俩兄妹的模样,也是为了让自己娘亲心安。 百善孝为先。 若是娘亲关闭篱认为高之嗣若是亲近高无畏,高繡,便是和当年高尔淳只愿意守着大夫人,冷落她那样,觉得不安,那他便不再和他们说话就是了。 他作为儿子,总是要站在娘亲这一边的。 “呃........”高之嗣挪了半天,才走到门边,伸手,刚想把门推开,突然,猛地抬起头,只觉胸口气血翻涌,片刻,张嘴,“哇”的一口血吐得满地全都是,满身的冷汗此时此刻直冒上来,胸口箭伤火辣辣像是被热火灸烤着一样。 高之嗣本不想让还在屋子里守着自己,现在已经熟睡过去的爹娘担心,可是在忍不住疼痛,身子一歪,倒地痛苦喊叫着,滚了起来。 而此时胸口,原本已经缝好的箭伤,竟慢慢溃烂,流出一些暗绿的脓水来,周边鲜红的血肉,变黑,和高之嗣吐在地上的血,是一样的颜色。 高尔淳夫妇听到动静,惊慌失措的起身查看,束手无策之时只能喊来两个小厮,一个去悬府一个去医馆把驷其常请回来。 殊不知,这对驷其常来说,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529章 流莺 “驷其常!” 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怎么的,悬流带着俩儿子兴冲冲的冲进屋内时,正好赶上了驷其常对着婆子说出那番感慨的时候,他先是一顿,猛地住了脚,而后甩开牵着俩儿子的手,将原本抱在怀中的小儿子悬清坛放到站在一旁跟着自己停下的悬摇席怀里,大跨步走进去,抬眼瞪着站在屋子中央的驷其常,大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婆子离得近,被悬流突如其来的威压给吓着了,抱着孩子,连连后退好几步,跟着周围见老爷发怒,也是惶惶不安,却也只能蹲守在一边的婢子一起站在屋子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不敢言语,连呼吸都尽可能放慢。 只有驷其常一如平日,缓缓转身,视线从婆子转到此时正看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的悬流,眉心中还是总有那么个结,即便不去皱眉。 “悬夫子,我的意思是生死非我们这些凡人之力可以改变,即便我们努力,可这世间就是有那么一两件事,不是说你拼尽全力就可以做到的,我们得学会接受,夫人她小产,胎儿保住了,但夫人大出血,如今尚还有一口气,但........只是时间问题,夫子切莫过于悲伤,还是要为孩....” “你这个庸医!” 当夜在场的,没人知道悬流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只是知道在驷其常说到孩子时,还未说完的话,就已经被暴怒,失控扑过来的悬流给揪住领子,按到在地上,使劲儿掐住脖子。 要不是刚出生的女娃突然放声大哭,十几八个小厮合力向前,竟一时之间,也不能将悬流从驷其常身体上拉起来。 孩子哭得很大声,百灵鸟一般的呼鸣,尖利却不刺耳,悠扬婉转,似乎要穿透人心一般。 悬流狠狠愣在了原地,手上突然一松,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气了,他抬头,朝接生婆怀里蠕动的包袱看去,片刻后,起身,走得近些,伸手,“把她给我吧!” “这......老爷还是我抱着吧!”婆子是被悬流刚才那副模样给吓着了,不敢给。 加上方才悬流进屋是气势汹汹的样子,她真怕如果自己把孩子送出去,下一秒,这个没了夫人显然有些疯癫的夫子会把自己亲生孩子的脖子也给掐断了。 驷其常看出了婆子的想法,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甩开了一旁想要过来扶着自己的小厮,捂着一片红肿的脖颈,朝他们摆了摆手,“我无事,你们走开。”然后看向犹豫不决的婆子,扯了扯嘴角,朝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点点头,“婆婆,给他吧!虎毒不食子,怎么说这小娃娃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个女儿,他不会把孩子怎么样的,你给他抱抱。” “这.......”婆子还是有些决定不了,可孩子越哭越凶,还挣扎着要从她身上掉下去,好几次,差点儿抱不牢,孩子伸着手,直往站在面前的悬流身上抓去,如何拦都拦不住。 婆子最后还是妥协了,点头,上前一步,伸手,将孩子送到悬流朝自己伸过来的手上,“老爷,给,是个女孩,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 “我知道。”悬流接过孩子,搂在怀里,微微抬起下巴,在孩子刚出生,又是小产,有些过小的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从外头听来,我就知道一定是个女儿,多好听的哭声啊!清亮像一只小鸟,流莺!” 悬流笑着笑着,哭了出来,眼角的泪啪嗒啪嗒全掉在孩子稚嫩的小脸蛋儿上,水珠打醒了到了悬流怀中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下来,哭声止住,闭着眼,鼻子一抽一抽,慢慢似乎是又熟睡过去的女娃,小脸一皱,吸了吸鼻子,好像又想哭了。 悬流却不管了,转身,抱着孩子就往挡在床帐细薄纱织成的幕帘后,躺在床榻上,浑身和孩子一样也是血,脸色煞白的陆长风,坐在她床边,柔声,“风儿,你看,我们的女儿,多好看,多像你,我们就叫流莺,好不好?悬流莺。” 悬流此时没有和平常一样,称呼陆长风为“夫人”,而是叫了她的小名。 陆长风闻言,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动许久,才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出来,看向坐在床前的悬流,看向他怀中,自己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唇角微勾,没有力气再去点头了,张了张嘴,声音气弱游丝,“好......流莺........好...........” 陆长风颤着手,抬起,朝孩子伸了过去,几乎就在一瞬间,原本安静闭着眼的孩子,瞬间把双眼睁大,扭头,看向陆长风,透亮得像是可以把人的心都看透了,咧嘴,两排粉嫩肉壁,没有牙。 “风儿?” 悬流看不到孩子的双眼,只觉得夫人陆长风神色不对劲儿,苍白的脸色,从脸颊两侧开始润红起来,出血的伤口不再流出东西来。 血总算是止住了。 众人看着这诡奇的一幕,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若不是府外突起一声大喝,这僵局还不知要到何时才会被打破。 和方才驷其常在高府一样,慌乱的小厮,健步如飞朝自己冲了过来,期间摔倒了好几次,但很快就再次爬起来。 “驷先生?驷先生!我家三公子,不行了,您快来呀!” 小厮跑进屋内,扑到驷其常跟前,拉住他的手,大口喘息着,脸涨得通红,跟滴血一样,显然是一路未歇,跑过来的。 “实种?!” 驷其常眉头紧锁,伸手扶住倒在自己身上的魏实种,心中隐约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三公子?高之嗣啊?他又怎么了?伤口裂开了?” 魏实种摇头摆手,“要只是这样,我家老爷怎会派我深夜造访,隔十条街都知道悬氏夫人在生产,不得打扰,可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 “只是这样!”驷其常听着这语气,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额前滑下一滴冷汗,“什么叫只是这样?你的意思是...........还有更严重的?!” 高繡被自家贴身小婢女绵山从京兆府拉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寅时天空虽然还是灰沉沉的,却已有一块儿白悬在其上,蒙蒙的开始亮起来。 绵山是个哑巴,平常和高繡说话也都是拿手比划的,因为绵山不识字,一开始高繡怎么也看不懂绵山想要表达些什么,后来相处的日子长了,有些手势,她也就明白了,可今儿她是又看不懂了。 绵山是一路冲进京兆府的,先是冒冒失失的撞在冲好一壶茶,照旧捧着紫砂壶,一边将壶嘴放在嘴边,直接倒进嘴里喝,不用杯子,一边朝着正堂内,在案上,堆积得差不多已经有一座房子那么高的公文走去,醒好了神,打算继续批阅的荀我心身上。 惊动了当时坐在案桌后,正帮着荀我心看公文,几乎彻夜未眠的高繡。 绵山看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府尹大人,只是不停的弯腰躬身,满脸歉意,嘴里咿咿呀呀的,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荀我心本就不是宫城内那些权贵那样的,斤斤计较之人,他从前是个蛮夷,为人最是豪爽了,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但凡能用拳头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这点倒是归百川不谋而合了。 绵山是个哑巴的事,只要认识高繡的,基本上就都知道,荀我心也不愿为难一个小姑娘,利落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些地上的灰的袍子,一甩袖,摆手,“绵山姑娘,不用这样,没事儿,就一个茶壶,我那多得是存货,男子汉大丈夫的,摔一下没什么,你是来找繡娘的吧?她在那儿呢!快去吧!” 荀我心抬手,指了指堂内正中案桌后面,从堆积如山的公文里冒出半个脑袋的高繡。 绵山点头,转身便朝着案桌跑去,走到高繡面前,也没有任何前奏准备的,就开始挥舞着手臂,比比划划,嘴里咿咿呀呀的,虽然说不出话,却让人听得出来,她很激动。 可也不知是绵山比划得太快了,还是太乱了,高繡瞪大双眼,仔细看了好久,还是不懂。 最后实在太着急了,绵山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高繡直接就往外跑,朝着高府的方向跑。 荀我心看着绵山和高繡离去的背影,犹豫了一瞬,便也拔腿跟了上去。 他心里有一种感觉,是高之嗣。 果不其然,荀我心跟着高繡,绵山到了高府以后,府中上下皆是兵荒马乱的模样,时不时有呼喊声,哭泣声传来,凌乱不堪。 高繡揪住其中一个跑过去的小厮,厉声询问:“怎么了?府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爹他.....” “不是不是,二小姐,是三公子啊!” 小厮摆手打断了高繡接下去的话,抬手,往后院指了指,“三公子他前半夜还好好的,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了就喊得特别大声,很痛苦的模样,夫人和老爷一直守着,所以马上就知道了,让人赶紧去把驷先生又请了回来,驷先生前脚刚到,二小姐你后脚就回来了,你还是快点去看看三公子吧!刚才仆看着,那伤口......都长出虫子来了!” 第530章 真的要他死在那里 元凤四年,三月,农历二月十七。 汉昭帝第一次在朝堂上怒,只见狱卒不能,犯人猖狂,且执金吾高之嗣邀不遂,反有重伤不愈,故诡,内生虫也,令城揭日在场之狱画者如,命六,又命京兆,城门校尉,执金吾率缇骑急长安城内与四排查,务早把一男一女异乡人带回。 只因伤口一夜之间,溃烂流脓,生出怪虫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忌讳,毕竟之前长公主与霍家勾当的事儿,风头并未完全过去,史官恐霍光气愤,便不敢记录在册,不过世上有怕死之人便也多得是不怕死的人。 好比说正值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姕在,正史不写,尽喜欢写些乡野烂文,可把已经在君王身边伴了七十多年,已年过七旬的史官姕恰啼给气得够呛的。 不过没法子啊! 谁让他俩老爷们儿是一家子呢? 明知姕在为了不可为之事,只要不严重,姕恰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常有的事,只是这次涉及的实在是太过忌讳,陛下不愿提,霍光更是不愿家丑外扬,且当初涉入的人中还有当今椒房殿主子的家人,他决不允许姕在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了。 “爷爷!都一晚上了,你到底要罚我在这里跪多久啊?差不多得了,我这也不是头回了,我就不信,以您老人家的精明,能现在才知道?!” “你这混小子!” 姕恰啼一声怒喝,抬手把握住掌中的砂杯,就朝着跪在面前不远处,院子里一颗老槐树下,头顶着一桶满满的滚烫热水,手高高举着,抓住桶底,好不让它轻易往下翻落,烫死自己,哭着一张脸的姕在,摔去。 “砰”一声清脆过后,起身,快步行至姕在面前,扬起手,狠狠在他脸侧甩一巴掌,厉声,“这能是一回事儿吗?!以前?你也不看看你以前随意写的那些是什么,除了风流还是风流,让百姓看了成何体统,却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但这一次,你写的是什么?全长安都知道,当年霍家和长公主当年的事,你还敢写出去让别人看,霍大人现在独揽朝权,连陛下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可你倒好,一写直戳别人痛处,你是不是要让我姕氏从此在长安消失?一家四代,二三十口人,咱们都是在近前记录陛下饮食起居的,都是些沉稳的性子,怎么乐游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怪胎出来?” 姕乐游是姕恰啼的儿子,一脉单传,就生了这么一个,自然是爱惜宝贝得很,姕乐游是武将出身,常年在外长征,很少归家,及冠之年以后,只回来过三次,第一次是夫人高烛冷丧葬时,第二次是他被打断了两条腿回来养伤,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便是把姕在送到姕恰啼的身边,托孤。 姕恰啼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在了,夫人也不在了,三十出头,妻离子散,若不是有了姕在,估计他是活不到现在的。 所以他对姕在是舍不得打骂的,只是这一次他也不能说是在责骂姕在,若是霍光什么也不知道倒还好,可谁能保证别的人会不会告诉霍光呢?会不会霍光认识的人里头就有人去看了这些野史传记呢? 当一头野兽在熟睡之时,不知何时再次醒来情况下,你不想惹他,最好的方法不是离他远点,而是直接彻底消失在他的面前。 可年轻气盛的姕在又怎会想到姕恰啼的难处,还有这些以他这个年纪,还是难以看透的隐患,他只是天真的认为姕恰啼不过是和当今陛下,还有朝堂之上那些臣民一样,阿谀奉承,力求自保,实乃缩头乌龟的表现! “是,我是怪胎所以我就跟爷爷您说过了,我不适合和你一起做这些,你就不能放我出宫去,宫里的每一件事,我都不喜欢,陛下没有陛下的模样,大臣没有大臣的模样,现在连爷爷都要去讨好霍氏,椒房殿的主子,那以后是不是刘姓子孙,都改姓‘霍’得了。” “狂妄!” 姕恰啼扬手,又是一巴掌,这次打得更用力了,姕在火辣辣一边侧脸嘴角渗血。 可姕在愣是一点头也没低下去,依旧抬得高高的,圆瞪着双眼看着站在面前,高得像是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脸因为生气,五官都扭曲了起来,脸呈猪肝色的姕恰啼,迎着他眼中的威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淡泊的笑容,“爷爷生气,是因为孙儿说的都是事实吧!所以也忌讳,也不能说,对吧!爷爷,请您恕孙儿无能,实在无法和你们这样聪明,见风使舵的明白人苟同一处儿。” 话毕,姕在颤着跪了一夜,酸软得已经使不上任何力气的双腿勉强站起来,手一抖,将高举头顶的水桶翻过来,任凭滚烫热水尽数倒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烫得通红,滋滋冒着白烟。 “我再也不要听您的话了,也不要当什么史官,一个不能写事实的史官,我根本不屑做,我要去游历山水,写我自己喜欢写的事,史记本来就是要给后世窥探前世留下的史册,不清不楚,故弄玄虚,歪曲事实,便是对不起天下人,爷爷,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姕在没等姕恰啼回答,便转身离去了,头也不回,背影决然。 “你.......!”姕恰啼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只能干瞪一双眼,看着姕在逐渐远去的背影,抬手,颤着食指,憋红了脸,半天也只从齿缝见挤出一个字来。 姕在虽然天性顽劣,但姕恰啼万万没想到自己养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孙子,竟然会有一天毅然离他而去,且还是因为这种奇怪的缘由。 史官的确是为了将史记记录在册而存在,可历代,所谓的史册不过也就是按君王虽说记录,其中并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他们只是仆而已,和这宫城中千千万万的奴才一样,如何能自己做主?简直是天方夜谭,而姕在为了自己做主,放弃一切锦绣前程,宁愿做个野文学士,更是令他匪夷所思,三观颠覆! 傅介子这几日只要得空,就会跑去城外,去无风坡,看望那位,且次数越发的频繁起来,就好像再不去多看几眼,一辈子都再也看不见似的。 傅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陆秋歌的事具体是什么,她不清楚,但她却知道那是兄长非常好的小妹,兄长对她的疼惜不会比自己少到哪里去,以至于她死后,兄长甚至为其与陛下闹翻! 只是有些日子了,傅介子没再为陆秋歌的事伤神,如今又突然这样,傅鍫难免不安,总觉得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所以今日一大早的,见傅介子驾着马又要出去时,傅鍫一步向前,内衣外只披了件薄薄的纱衣,顾不得晨凉,伸手,死死就扯住了傅介子马上的缰绳。 “兄长!你不许去。” 傅介子垂眸,疑惑,“去?去哪儿?” “去哪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啊?”傅鍫一脸你别再装了,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扁着嘴,“兄长,你最近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鍫儿知道陆小姐可怜,可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就不能不再管这种破事儿了吗?” “破事儿!”傅介子抬手,拇指捏着食指在傅鍫的额前狠狠弹了一下,“鍫儿,哥哥跟你说多少遍了?姑娘家家的,不要说什么破呀死呀的这种话,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傅家对你是多么疏于管教,你看看人家世家女子,哪个跟你似的。” “我......”傅鍫自知理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后就再没动静了,低着头,咬着唇。 好一副委屈样儿。 傅介子见好就收,也不忍心骂她太过,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放心吧!我今儿不是要去扫墓,只是去陪个朋友喝点小酒,顺道儿一块儿去看看你高大哥。” 高之嗣,傅介子,姕在是同窗,曾一同拜在太学悬流悬夫子门下,只是后来一个做了武将,一个当了小官,都没能成为真正的文人,倒是姕在也还算擦点儿边。 高之嗣中毒,已经过去两日了,救治方法,无果,延缓病情,痴妄,每日看着曾经好友生不如死的在床上躺着,吊着一口气,绝望的看着自己,傅介子就没有办法忍受自己坐视不管,干站在那里。 不错,如今的高之嗣没有昏迷,他是清醒的,他每天都在承受蛊毒侵蚀身体带来的疼痛。 几个时辰前,又有人派了小厮来送信,是姕在的,具体说什么傅介子没去注意看,只是其中有件事,让他颇为震惊,姕在说什么他不当什么史官了,他不要再在宫里待着了,他要离开长安,到别处儿去,他要去做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文人侠士。 高之嗣危在旦夕,若是连姕在都要离他而去,傅介子还真不知道这城中还有什么可让他挂念的人,难道是天意,他这次出使西域,老天爷是真的要他死在哪里吗? 第531章 夜闯高府(一) 陵县 入夜,却不平静,即便是偏远的山野涧,也有步兵铁骑时不时行军而过发出的动静。 不过两日的功夫,这里大街小巷都已经贴满了锦瑟和安归的悬赏画像,不过锦瑟却并没有要跟着安归离开这里的意思,反而常常在俩人趁着夜色跑出来,去山上,找寻明日吃食,路过这些画像时,总是撇嘴,半开玩笑一样的嘲讽,“切~哪家的画师?功夫这么差,也好意思贴出来!真是不知羞,画得一点也不像我和安归哥哥,我的鼻子哪里有那么扁,眼睛也太小了,安归哥哥怎么脸画得这么歪?贴这样一张破纸片就想把我抓住,没门儿!” 话是说得轻松,可每次当那些官兵又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时,锦瑟总是会扯着他跑到附近的山上躲着,一躲就是好几个时辰,有一次甚至直到后半夜才下的山。 安归根本不知道都这样了,锦瑟为什么还要坚持在这里待着?直到今天,一大早,他冒险去市集上,用从楼兰带出来的盘缠,打算买些什么给锦瑟。 毕竟怎么说今儿也是锦瑟的生辰,若是还在精绝或者楼兰,锦瑟贵为公主,自然生辰是少不得庆祝的,如今俩人落魄异乡,好在身上还有些钱财,至少买点锦瑟喜欢的吃食哄一下。 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巡查完的官兵,他并没有立刻扭头就跑,因为那样太明显了,也很怪异。 何况他自被悬赏以后,出门都会适当乔装一下,还特地把脸抹黑了很多,一般情况下,很难轻易认出。 抹黑脸是锦瑟提议的,用的就是山上现成的泥巴,脏是脏了点,可第一次抹的时候,安归在水面上照了照,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这是自己了,可见效果多好。 那些官兵果然看都没有看一样衣衫褴褛,身上隐约散着微微恶臭,脸黑得只能看见眼睛和嘴唇的颜色的安归,直接便与他擦身而过了。 只是在那一瞬安归却也是听清楚那两个官兵在说些什么,“高之嗣”这个名字,他没听过,可掖庭狱,京兆狱这些字眼他却是不陌生了。 大致是说有两个逃犯,一个是从掖庭狱逃出来的女犯,一个是从京兆狱逃出来的男犯,据说不是一般人,那天去抓捕被当街射伤的执金吾高大人,中毒了! 还和巫蛊术有关系,连宫城内的陛下都惊动了,下令全力搜捕,昨日委派亲信高无畏率领京师禁军羽林,以整个长安城为中心,除了邙山还不可轻举妄动以外,其余城镇,逐一排查。 安归眉头紧锁,一下就想起了那天,在城内他与锦瑟共骑一马逃跑时,锦瑟对空射出的那一支羽箭。 箭镞在烈日下泛着的是乌金色的光。 “锦瑟,搜捕已经越来越严了,周围的居民对我们白日足不出户,只是晚上才出来已经多有怀疑,你看要不我们先........” “我不要走!”锦瑟猛地把头从瓷碗内抬起来,嘴角还粘着一粒米,张嘴时,还能看见腔内肉壁缝隙里挤满了嚼碎之后,呈糊状的白饭,她却丝毫不在意,“我还没有看到姐姐,在没有看到姐姐之前,我一步也不会离开的,而且如果我走了那毒.....反正我不走.......” 安归已经知道锦瑟给高之嗣投毒的事了,也知道只有她能做得出来这种事,从前他们常去附近的绿洲打猎,那时候锦瑟只是个半大的小女孩,却已经浑身藏满了各种毒药,蛊虫,毒粉,饲养毒蜂,把它们当成人一样对待,还起了名字! 不过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锦瑟的亲生母妃是南疆女人,跟着商队去到精绝,不知染上了什么病症,虽有人都死了,就留下她母妃一个,长得极美,被精绝当时大单于也就是锦瑟现在的父王看上,不顾阻拦收入后院。 安归曾有幸得见锦瑟母妃几面,为人阴沉,浑身上下有一种黑压压的感觉,跟她站在一处儿很不舒服,脸上总罩着黑纱,看不清面容。 可即便真是绝色,这样阴森的一个女人,送给安归,安归都不想要。 不过最让他一直以来,深表疑虑,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是也不知道这样的母亲,怎会出了锦瑟这么胆大妄为,牙尖嘴利,跳脱异常的女儿?! “锦瑟,毒什么?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清楚吗?” 锦瑟话锋转得虽快,警惕如安归还是听见了最后似乎只开了个话头,并未说完的话,追问。 他其实并不想直接戳穿锦瑟,他更想让锦瑟自己主动跟他把实话说出来。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愿意去逼迫锦瑟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可惜锦瑟还是摇头,嘴巴牢的,就跟上了锁头似的。 “没有,安归哥哥,你快吃吧!吃完了,我守后半夜,你守前半夜,我困了。” 安归闻言,始终没有低头再去吃面前那碗饭,而是一直盯着锦瑟看,直看人家小姑娘捧着碗灰溜溜的跑出去洗,也没把视线移开。 直到锦瑟把一股霉味的棉被兜头罩在身上时,安归才深呼吸轻轻的,叹了一声气,起身,捧着已经凉透的瓷碗,离开了。 直到安归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一直扯着被子把头蒙住的锦瑟才开始动作,把盖在身上的棉被一把掀开,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起身,下床,三下五除二把鞋子和衣服穿好以后,走到门边,伸手,先是将门轻轻拉开一条缝隙,弯腰,眯着眼,仔细看着外头的动静,在看见安归好好的端坐在守夜的位置上后,点了点头,把挡在面前的门再推开些,推到足够一个人进去出来的空隙之后,闪身,小跑行至院子的后墙,踩着其中一块墙角凸出的石块,借力,飞跃,伸手握住墙沿,利落翻身,落地,拍了拍手,扭头四顾看了看周围的动静,见两边街头皆是空无一人的模样,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她与安归那天从长安城内逃到这里的方向,跑去。 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离开以后,鬼鬼祟祟,紧随其后的黑影。 这两日对关闭篱来说,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她是艺妓出身,在长安城最为有名的入玉关内里是官家们烧光银锭也要买下一夜的尤人儿。 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世,原本关闭篱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嫁得一个男人的,毕竟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说是卖艺不卖身,可谁信啊? 好不容易遇上了高尔淳,非但不嫌弃她,还将她娶进了家门,不顾旁人左右的疯言冷语,给了她一个确确实实的名分,这跟那些在自己身上花大钱的男人可不一样。 他们虽然什么都愿意给她,疼起她来,甚至比高尔淳还要放纵,可若关闭篱问他们什么时候把她娶回去的时候,他们就会支支吾吾,推推拖拖,总是不会有什么准儿话的。 嘴里跟抹了糖蜜饯儿似的,心里指不定跟那些个街头巷井里的婆娘一样,觉得自己就是个承欢各种男人床榻之上的骚狐狸。 不过高家除了高尔淳,和已经过世很多年头的大夫人余以灵以外,其他的人并不喜欢她。 世人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家里,断不能出现两个当家的女人,否则定会引起一片喧闹。 但余以灵显然不是和普通官家夫人一样,相反自关闭篱进门后,她从未有过任何的刁难,她是一个本分的女人,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对高尔淳所做的任何决定,她都遵循且不会说得过多。 一开始关闭篱以为余以灵不过是装模作样,毕竟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女人心甘情愿的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但余以灵还真就是那么一个万众挑一的人,她不像养在深闺中的世家女子,在外人来时,她会恪守规矩,但没人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很慵懒,关闭篱进门不到一个月,她就把当家的主权给了关闭篱,然后当起了甩手掌柜来。 余以灵炒得一手好菜,总跟关闭篱说,如果我爹娘再晚几年把我嫁到这里来,我估计会自己开个小饭馆,就叫做“灵娘大碗菜”,又大份儿又好吃,吃了还想吃! 余以灵在世的时候,家里根本就没请过厨子,一直都是她自己掌勺,高尔淳每次看见余以灵从烟气袅袅的厨房内,一手托着大盘子,一手提着大黑勺,额头上扎着一条花巾,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吆喝又上一个什么菜时,总是笑得乐呵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关闭篱艺妓的时候实在是太劳累了,很难生育,有心的下人总是在背后嚼舌根,“生不得才好呢!生出来还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咱老爷可不能白给别人养孩子!” 也是余以灵给她找来了各种偏方补药,否则生高之嗣时,她早没了人了。 就是这样一个好好的女人,就什么生了重病,说来就来,高之嗣落地以后,没几年,余以灵就过世了。 现在好不容易生下来的高之嗣也身中剧毒,即将撒手离她而去,关闭篱如何还能承受得住啊! 所以她总是彻夜彻夜的守在高之嗣身边,即便忍受着那些凄厉的惨叫,她也不离开孩子半步,可却没想到竟会撞见如此难以置信的事。 第532章 夜闯高府(二) 关闭篱睡意朦胧,隐约间,似乎听见屋门被推动的声音,可她没在意,只以为许是风吹动了门窗罢了,也是因为这两日守株待兔已经搞错太多次了。 即便真有人来了,也只能是高尔淳或是高无畏俩兄妹。 虽说无畏和繡娘自小便不是很喜欢她,也是受了一些有心的下人挑唆,加上外头,亲戚之间的传言,孩子还那么小,怎会懂得真正的分辨是非对错,自然也就信了。 但此次高之嗣出事以来,俩兄妹里里外外,不知道帮着打点了多少的事,繡娘更是日以继夜的查询那两名逃犯的线索。 即便无果,也是尽心了,她是看在眼里,暖在心上啊! 也幸好有驷其常驷先生这样的在世华佗,否则高之嗣的命恐这次真的要就这样交代出去了。 “咦?照理说没有我的解药他现在即便不化成一滩血水,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好!” 就在关闭篱想着近来和高无畏,高繡关系上的缓和,心中愉悦,睡意也渐浓郁,睡得越发沉时,突然耳边飘过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跟着还有翻动被褥的动静。 关闭篱猛地睁开双眼,抬头,朝床榻的位置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黑影在那里鬼鬼祟祟,低头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听声音,是个姑娘。 关闭篱想起了高繡曾说的话,逃犯中,一男从京兆狱逃出,一女从掖庭狱逃出,皆是打伤狱卒不下数十人,嚣张至极! “兔子真的来了?!” 关闭篱愣了一瞬,喃喃自语。 另一头的锦瑟并未察觉关闭篱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此时此刻正瞪大一双眼睛看着她,屋子太黑了,也不点了灯油什么的,这院子树干多,枝叶皆繁茂,遮蔽了空中的弯月。 所以锦瑟现在是伸手不见五指,更何况她现在全部注意力都被此时躺在床上,怪异,竟摸着跟根本没中毒一样,哪哪都挺好的高之嗣身上,哪里还能看见关闭篱。 只不过锦瑟也不是傻姑娘,在瞧见高之嗣平安无事以后,她便发觉夜闯此行,没有这么简单! 扭头,立刻就往屋外跑去,早已顾不得掩饰,跟进来时一样轻手轻脚了。 关闭篱瞧见锦瑟跑了,想着自己还没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模样,只要她一出高府,这人海茫茫的,她上哪儿去寻锦瑟? 赶紧站起身,一边跟在锦瑟身后,也往外跑去,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叫喊,“来人啊!来人啊!抓犯人,快来人啊!” 锦瑟闻言,回头,瞥了眼关闭篱,啐了一口,气得骂起自己来,“早知道我就不来了,锦瑟啊锦瑟,你说你装什么好人嘛?现在好了,完了吧!被人给逮着了,不就放错毒吗?这中原地处优渥,能没个盖世神医?你说你瞎操什么心啊?” 不错,高之嗣虽然身体还是不能动弹,但是溃烂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而且锦瑟刚才把手伸到高之嗣的伤口摸过了,没有听到健儿,小须的鸣叫,两个虫母都被清出了,能不好嘛! 她竟还傻乎乎的来给人家送解药,没想到全是陷阱! 锦瑟解开系在腰间的折叠弩,弹开,搭弓,上弦,一个翻身,伸手,朝着紧追其后的关闭篱射了一箭,仅仅擦过她侧脸,尖利的箭刃,划过她脸颊,带起一缕血色。 关闭篱吃痛,捂着脸,停了下来。 可刚才她的喊声,已经引来了不少人,毕竟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好的,高繡派人守在这里已经两天两夜了。 锦瑟刚射完一箭,人已经到进来时的矮墙角了,跳起,便打算离开,谁知刚抬脚,还没来得及发力,腰上一紧,就被人直接从墙上扯了下来。 话说姕在一出了冠前,过了京兆府,便直奔自己位于宣平门的一处小宅邸,三两下把包袱收拾好了出来,然后出来,跟生怕耽误了什么大事似的,往冠後街的方向赶去。 而此时终究没能甩掉缠人小妹傅鍫的傅介子正端坐在冠後街中断,入玉门后,财来酒肆的二层最角落的位置内,等候多时。 姕在一进去,便看见被傅鍫揪着耳朵,明明狼狈至极,却还是笑脸相迎的傅介子。 “当真是宠爱妹妹啊!这可不行,纵容只会让她性子越来越彪悍,若是哪一天也变得和那高繡一样,岂不是要成老姑婆了,嫁不出去。” 姕在看着这一幕,笑了笑,上前,走到傅介子和傅鍫中间的位置,打趣。 傅鍫闻言,扭头,目光锐利如寒芒,狠狠的在姕在的脸上剜了一刀子下去,“本姑娘嫁不嫁得出去,跟你这个‘屎官’有什么关系?去去去,别靠我这么近。” 傅鍫一边伸手推着坐在自己旁边来的姕在,一边不等姕在动作,就起身,坐到了对面的座位上去了。 “怎么?跟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拘束了?!” “不是,咱们什么时候去看高大哥?不是说他中毒了吗?严重吗?我听说现在好多人都在找那天射箭伤高大哥的那两名逃犯,抓着了吗?” 姕在挑眉,眸中流露出饶有兴致的玩味来,“你傻呀!抓着了,大街小巷的黄榜还会贴在那里吗?再说了,我一直待在宫里,我怎么知道高之嗣怎样了,你不问你哥倒来问我了。” “哥~” 傅鍫本来听见姕在居然骂自己傻,想要开口反驳一下的,可奈何自己问出来的问题,经过姕在的一番分析,确实有些多此一举的感觉,根本没有办法去反驳什么,再说了高之嗣的事两厢比较,孰轻孰重,她自然拎得清楚,便直接看向自姕在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握着小酒杯,闷闷的一口一口往嘴里灌温热的白酒的傅介子,开口。 “行了,跟老猫叫春似的,难听死了,我之前去看过了,没什么大事的,你就甭瞎操心了,要操心也不应该是你去。” 作为兄长,傅介子怎能不知道傅鍫对高之嗣的爱慕之心,更何况傅鍫向来是个敢作敢当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本就从来不遮掩她和高之嗣的那点事儿。 只是高之嗣是他兄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为了不让傅鍫太过伤心,他是断不能给这丫头太多的希望,只能一次又一次泼冷水了。 “怎么就不是我操心了?!哥,你什么意思嘛?现在外面那些官兵.....” “无妨,无妨,驷其常的医术,可以信得过,至于那些闲言碎语,不过就是说起来给有心人听罢了。” “我不,我要去看看高大哥,哥,高大哥出事这么长时间,咱都没去看过他,现在姕在也要走了,咱去看看吧?” “你说你去打扰人家清净干嘛?” “你要不带我,我就自己去!” 傅介子实在拗不过傅鍫,也是怕她这说到做到的性子,与其让她自己去,闹腾人家不得安宁,丢人,还是他亲自带着去好了。 “好了好了,明日,明日兄长带你去拜访,行了吧?” 看着傅介子妥协,傅鍫却并没有轻易放过,还是摇头,“不,我说的是今天,现在,我们立刻就去!你要是不让,我等会儿自己去。” “你.......别得寸进尺啊!”最后六个字,傅介子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就是要又得寸,又进尺,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行,你可别给我捣什么乱。” “好,那走吧!” 傅鍫原本阴郁的脸,瞬间绽放笑颜,起身,说走就走,欢脱的往楼下跑去。 徒留下俩男互看叹息。 其实高之嗣的蛊毒早就有了缓解,并且每一天都在好转,根本没有外界传得那么严重,至于刘佛陵大怒,主要也是为了配合傅介子。 傅介子在高之嗣被发现中毒的时候,已经去看过他了,当时的高之嗣却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不过世间就是有那么一些事,死到临头了,还能有转机。 高之嗣的转机,便是驷其常。 驷其常身为医者,和别的医馆里的大夫显然不一样,他四处行医,什么疑难杂症,瘟疫剧毒没有医治过。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驷其常他本就也是南疆人,虽说在南疆女子善用蛊毒,男子一般都是被施展的下场,驷其常从前跟着爹娘生活在乡野间,也被心爱的女子下过蛊,也就是小丫头怕他拈花惹草,才给他种情的,既然自己本身就中过,据说当时还差点儿被搞得没了命,切身体会,自然是比任何人都了解。 何况听驷其常说他母亲当年是南疆的巫师,专门就是去卖这些姑娘给情郎种蛊的材料和蛊虫的,自小便耳濡目染了。 蛊毒最重要的便是虫母,而一般虫母都会在施蛊者的手中,养着,但高之嗣此次中的毒不一样,只要把虫母挖出来,那其他的小虫子,便不足为惧了,但驷其常只取出来一条,他说另一条在施蛊者的手中,只能赌一把。 箭入三寸,显然射箭者是控制了力度的,而且此蛊的解药便是把两条虫母捣烂,加上一味芍药,方可根除,他们事到如今只能赌射箭者还在长安城或附近,她并非有心至高之嗣死地的。 可是两日过去了,戏做全了,可人并没有出现,去搜捕的缇骑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驷其常只能行针,暂时先封住高之嗣的穴道,延缓蛊毒的蔓延,护住心脉,可若是没有解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可没想到就在傅介子强忍着忐忑,带着傅鍫和姕在去看有可能已经是最后一眼的高之嗣时,却在高府内听到了这个时辰不该再有的鼎沸喧闹声。 所有的仆役,家丁,婢子,手上皆拿着家伙,每个人都跟发疯了似的冲向后院。 傅介子好不容易才拉下一个人,还没等问清楚,便有两道身影,自屋顶上飞跃而下,一男一女。 男的,傅介子认识,是高无畏。 而女的,顶着一头与破旧衣衫完全不符的乌金色的长发在夜空下犹如一道银河,在月光照耀下,泛出一层黑金色的光来,发丝间隐约看见火红色的绒绳绑了几条小辫,而此时这个姑娘就是两只手抓着头上这跟红绒丝绳,将它的另一端捆在了傅介子一旁的一颗槐树树干上,荡秋千一样,从屋顶荡了下来,然后哇哇大叫着,一屁股坐到了傅介子的脸上。 第533章 哪里都不对劲儿 元凤四年,三月,农历二月廿。 距离高府那晚守株待兔闹出来的动静,又过去了两日,但无论是掖庭还是京兆,都未曾传出来过有关于这两名近几日来,把整个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的逃犯到底怎么样了,从哪来,现在又准备到哪去。 就像是两块巨石,丢进深潭之中,非但没溅出一丁点儿的水花,反而连影儿都开不见了,深沉湖底。 倒是近来刚得一女,夫人遭遇小产,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悬流宅邸中,总是到了后半夜,就隐约有哭声传出来,惹得附近大街小巷百姓,人尽皆知,还笑称为“夜半哭泣”。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但这还是把为人向来不愿麻烦别人的悬夫子悬流给着急坏了。 因为这哭的也不是他,更不是他家中任何一个人,而是自从孙子一封书信也没留下,毅然出走之后,每晚都准时抱着床铺被褥和一壶烈酒,到自己府上准点报道,张口闭口,不醉不归的多年老友姕恰啼啊! 而且每次往往他一哭,自己的小闺女,小祖宗,本来睡得好好的,竟也睁开了小眼,长着嘴,跟他一起咿咿呀呀的大哭起来了。 估计是被他吓的。 姕恰啼从前是悬流的同窗,若说他闭门不见,终究也还是不合适的,可小女流莺每天跟着他一起唱高调,府上的人怎么受得了?自己刚大难不死的夫人陆长风,怎么受得了?附近的官家更是受不了他们啊! “爹,我觉得姕大人这是心病,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悬摇席看着趴在悬流莺竹篓小床上托腮,垂眸,一只手抬起来,揪着下巴上络腮胡,眉头紧锁的悬流,忍不住开口提议,“要不咱再跟姕在说说,让他回家吧!或者.......姕大人不就是想知道姕在上哪儿去了吗?我们就告诉他实话,姕在根本还没离开长安,现在帮了傅大人抓获逃犯,大功一件,正住在高府上呢!成吗?” 悬摇席被姕恰啼和自家小妹轮番折腾了这么几日,每天晚上觉睡不好也就算了,即便是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半夜听着哭声,实在是太恐怖的一件事了,连日来,现在也是难以忍受了。 年纪尚轻的悬清坛就更不用说了,被惊扰的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还高烧不退,躺在床上起不来。 倒是刚在阎王爷那儿走一趟的陆长风累极了,一日下来,有半日都是在睡的,而且睡得死死的,有的时候会让悬流觉得慌,怎么喊都喊不醒。 哪怕是悬流莺和姕恰啼半夜轮番攻击,陆长风也是整个悬府唯一一个没有感觉到半点不适的一个人。 “你以为你说了有什么用?”悬流摆了摆手,“姕在那小子的性子,为父不了解,你与他瞎混这么多年,还能不明白?他若是铁了心去做某件事,你就是十头牛车你也拉他不回来啊!” “爹~”悬摇席怒目,扁着嘴,“什么瞎混啊?其实我就不明白了,你和姕大人为什么这么看不起姕在,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所谓的史册,不过就是把世人想看的记录下来罢了,从来就没有真实可言,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悬流挑眉,“好啊!你觉得没意义,姕在也觉得没意义,那摇席,你给爹说说,到底什么才能被你们这些年轻人称得上意义的事?什么?” “至少.........”悬摇席被悬流话里末尾的那一声吼,给吓了一跳,垂着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不能.......骗人吧.........” 悬流摇头,“孩子啊!你呀!太天真了,也怪我,男儿郎本来就不应该老是把你拘在这一方尺的地儿里,终日不是对着我和你娘,两个老家伙,就是照顾坛儿那个调皮鬼,这么多年了,爹都没有真正问过你,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是真的想和爹一样,做一位文士吗?” 悬氏和高家虽然一个是儒族大家,一个是官家氏族,但这并不妨碍悬流,高尔淳的兄弟情义,高尔淳自小就没有咬文嚼字的天赋,夫子教习的功课,都是一会儿在悬流这抄点,一会儿在姕恰啼那儿搂几眼。 虽然常常因此被夫子大骂一顿,但高尔淳就是出了名的心大,从来都是笑呵呵的一一接下,那模样就好像他这么做本来就是为了给夫子骂的。 悬流每次看着姕在,傅介子,悬摇席走在一起时,总是会想起当年自己与高尔淳,姕恰啼那段同窗的时候。 试问当年的他们,哪个不是从姕在,悬摇席这样一路走来的? 走着走着就变成了现在的自己,无可奈何,却也只能接受,日月交替,每天这个世间都在变化,人作为世间最卑微的蝼蚁,又怎能不变呢? “我......我不知道.......”悬摇席头垂得更低了,“我真的不知道.........爹,你会这样吗?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就只是觉得这样随波逐流也不错,但........” “孩子,无妨的。”悬流起身,走到悬摇席身旁,抬手,拍了拍他脸颊,“人生在世,你又不是你爹,你的路还长着了,慢慢想吧!不过有一点,爹必须要提醒你,一路走来,无论你以后是权高位重,还是名扬千古,都一定要守住自己的本心,切勿迷失自我,照顾幼弟小妹,这样便好了。” “是,爹。” “你们爷俩儿说什么呢?说的这么沉重?你是不是又骂儿子了?” 悬摇席话音刚落下,陆长风便从外头风尘仆仆的进来了,抬手,展开双臂,好让见自己入屋后,涌上来的婢子,把御寒的大氅从她身上解下来。 虽然已经三月了,春分也过了三四日了,可入夜以后的长安还是冷飕飕的让人发抖。 陆长风刚生育完,又大病了一场,自然是不能受凉的,所以这次也不要婆子再三在一旁叮嘱了,陆长风自己已经乖乖披好才出的府门。 此次去主要也是去山上还神,感谢送子娘娘赐给自己一个水灵灵的丫头,自己一直都想要一个丫头的,原本以为都一把年纪了,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没想到还是怀上了,只是也不知怎的,庙里似乎没有人,大门紧闭,白跑一趟了。 “是开导,你怎么又跑出去了?这刚生完,驷其常说了,你不能随便下床的!” 悬流绕开挡在面前的悬摇席,快步朝着陆长风走去,拧着眉,纠正陆长风的话后,拉过她的手,握在胸前,撅着嘴,一脸嗔怪。 我才不怕呢!我呀现在有个小福星儿在身边,我的小莺哥儿一定会保佑娘亲平平安安的。” 陆长风不理会悬流的责备,绕过他,走到悬摇席旁,看着躺在竹篓里,圆润的小娃娃,笑得合不拢嘴,伸手,将她抱出来,抱在怀里,逗弄。 自从陆长风小产,都已经断气,却只是被悬流莺抓了一下手,就又莫名其妙活过来,回光返照似的消息在那天以后,被当时在场婢子,下仆,接生的婆子传开以后,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悬氏出了一个神女,一生下来,就降下瑞泽,救了自己的娘亲。 而且就在悬流莺落地的那一天距离长安城几十里以外闹着瘟疫闹了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水卧巷,竟然一夜之间,下了场雨,全都好了! 悬流想悬流莺之后的满月酒,估计会很热闹了,出师未捷,人已成名,这可是千古未曾有过的事啊! 真是神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可听香儿说了,你那天是不是跑出来找我了?” “哪天?” 陆长风装作没听明白的模样,反问,手上动作不停,逗得小流莺咯咯笑。 “你还问!就是渭河那一夜,你是不是跟着我出来了?香儿都和我说了,你呀掉到河里了,差点儿没淹死,还动了胎气,你为什么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 陆长风猛地扭头,看着正在帮自己整理脱下来大氅,闻言狠狠抖了一抖的婢子香桥,“香儿,我不说了吗?这件事让你烂在肚子里,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卢香桥见势不妙,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扑通就跪在地上,“夫人,老爷,香儿不是故意的,只是那天驷先生问起来了,香儿见夫人您那样的情况,不敢再隐瞒了,正巧当时老爷也在,可老爷站得远,香儿不知道老爷站得那么远了,居然还能听见香儿的话,香儿真的不是有意违背夫人您的叮嘱的。” “好了,娘,你也是的,身怀六甲,本来就不应该到处乱跑,出事了,就该及时告诉我和爹,香儿是为你好,你还骂她。” 悬摇席实在看不过眼了,上前一步,伸手,将香桥扶了起来,拍了拍她腿脚处沾了些许尘土的衣裙,“香儿,这儿没你的事了,去收拾屋子去吧!” 香桥点了点头,感谢的看了看悬摇席,“是,谢谢大公子。”转身,头也不回的赶忙小跑着出去了。 陆长风虽然大难不死,但性子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前向来对待下人大度包容,更何况卢香桥可是她自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平日里更是能不骂,就不骂,可自从生下了流莺之后,她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就连偶尔悬流带些学生回来,授授课,都得被她摆脸色,整天不是窝在家里,就是跑去那个早就不知道荒废多少年的所谓的送子娘娘庙,你一说她,她还跟你急眼儿了。 之前还拿刀砍伤了一个下人。 脾气暴戾得不像话且喜怒无常的。 悬摇席真怕呀!怕终有一日,陆长风会疯癫得连他和爹也.......捡回一条命,却成了这副模样。 姕恰啼,和比姕恰啼找不着孙子更让人苦恼的事,笼罩着悬氏,让悬摇席,求助无门,自己想,又想不出任何的办法来啊! 倒是悬流不以为然,还张开闭口,理所当然,“你娘未曾嫁我时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从前生完你的时候也这样,心情不好,爱发发小脾气,过几年就好了。” 但悬摇席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儿,哪里都是,可让他说,却也说不上来。 第534章 快把她带来 算一算,娜宁来这未央宫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上旬的日子了,可陛下来看她的日子却是屈指可数。 但宫里的仆似乎也是见怪不怪,常常她问起,也只是说陛下大部分时候都是去椒房殿,别说是她了,就是别的宫里的姐姐们,也都是差不多两三个年头都是见不到陛下的,她这儿已经算是好了的,至少还有那么两三回。 娜宁常常百无聊赖,宫里的家人子又不允许随意出宫去,整日就被困在这几尺的宫殿内,纵然金碧辉煌,也难逃寂寞。 后来娜宁不再期待陛下了,每日高无畏从外头回来,都是进的安门,他总会经过太常街,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总是会在外头带些好玩的,或是有趣儿的吃食来给她,她就每天眼巴巴的站在前宫殿门前等着高无畏从街口路过。 可不知为何,这几日突然高无畏就跟没了影儿似的,娜宁哪都找不到他了。 询问好几个守宫门的侍卫,也都说不知道,要么就是公务繁忙,可他们也不愿告诉娜宁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公务繁忙,她开始担心了,开始没日没夜的胡思乱想,常常会在夜里把自夜宴结束以后,被重新派遣来贴身伺候自己的婢子跳珠给吓得赶紧伸手捂住她胡言乱语的嘴。 哪怕明知这样逾越了规矩,也还是不放手。 娜宁是当局者迷,跳珠却是旁观者清,她早就看出来了,娜宁对高无畏的不一般,更要命的是高大人看起来好像,似乎,也有那么点儿意思在里头! 跳珠是椒房殿主子的人,也是舜英,舜华老家里的姐妹儿,照理来说,如今应该揭发这个西域公主的丑事,让她自此以后无颜再见陛下。 毕竟表面上看陛下对这位小公主和对其余宫里的夫人一样,都是不温不火的,但宫里但凡进贡得了些什么好东西,陛下都会遣身边的宦官高氏高彌大人带过来飞羽殿,让娜宁先行挑选,然后才会送去椒房殿,这事儿虽说做得滴水不漏,可还是被心细的跳珠发现了端倪。 但当跳珠准备给椒房殿主子说的时候,她犹豫了,娜宁虽说是西域的公主,可为人亲切,即便是对待她们这些奴仆,依然一视同仁,在宫里如何和那些家人子,良人,八子,七子,长使,美人相处的,如何跟陛下,椒房殿主子相处的,就怎么跟她们这些人相处,她总是那样潇洒随意,不拘不束,真好。 跳珠不想让娜宁就这样在宫里香消玉殒,更不想她被人陷害,背负骂名,她相信娜宁从前大概从未曾有过爱慕一个男子的时候,所以面对高无畏高大人,娜宁完全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想那样对高大人好才那么做的。 相反,陛下,不过就是谈恋娜宁的容貌,和她恰到好处的年轻,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真心实意,如若真心,他断不会理会霍光如何如何,椒房殿的主子又如何如何。 跳珠十分看不起刘佛陵,觉得从未见过那样一个窝囊的帝。 “良人,热水放好了,快些去洗漱吧!” 跳珠看着还坐在前殿台阶上曲着腿坐着,双手抬起,托着腮,双眼眺望着远处,似乎越过了太常街,直穿到安门外的乡野田地里的娜宁,忍不住,走到她身后,弯腰,靠在她耳边,提醒。 “良人别等了,都这个时辰了,高大人怕是不会来了,还是快些进去吧!虽说已经三月了,夜里的风还是厉害的紧,可别受寒了。” “珠儿,我没事的。”娜宁闻言,扭过头去,咧嘴一笑,一边脸颊,凹进去一块儿,是个小酒窝,“我一会儿就会自己进去的,你先回去吧!我们那儿风沙,入夜之后可比你们这里大得多了,我的身子向来硬朗,这么点小寒风,吹不死我的。” “唉哟!我的好良人,您可得打住了!”跳珠一下子伸手捂住了娜宁的嘴,一对儿好看的柳眉拧在了一起,“什么死不死的,快别总是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词儿。” “哎呀!”娜宁甩头,抬手,将跳珠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拽了下来,撇着嘴,“珠儿,我才不管你们这些中原人的什么规矩呢!我每天待在这儿,就跟那些待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无聊又没劲儿,好不容易有个高无畏,肯给我带些好玩的玩儿意来,结果不知怎的,又没有了现在,我正气在头上呢!你就别管我了成不成?” “良人~你这.......这么干等也不是个法子啊!要不........” 其实跳珠不是没有办法怎么找到高无畏过来,到底她从前也是椒房殿主子身边的人,跟着舜英舜华也认识了不少的官人,派人偷偷传个话去井干楼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到底也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要被谁给发现了,抓着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珠儿,你是不是知道高无畏在哪里?你有办法是不是?”娜宁看着跳珠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一跳,拉着她的手就将她拉着坐到了自己身旁的位置上,摇晃着跳珠的手,眨巴眼睛,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珠儿~我的好珠儿~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吧!” “不行,良人这事儿办得太冒险了,要不良人您再等几日?说不定高大人明儿就来了。” “等等等,一天天的等,你们怎么都要我等?等陛下要等,现在连高无畏也要我等了,我怎么要等那么多的人啊?!” “不用等了。” “高无畏!” 娜宁猛地扭头,看着站在未央前殿门外的高无畏,双眼一亮,唇角上扬,嘴角直接咧到耳后根去了,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朝他跑去,结果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宫裙给绊了一脚,整个砸在地上。 “良人!” 跳珠惊叫一声,赶忙跑过去,伸手想要将娜宁从地上扶起来,却还是比突然出现的高无畏晚了一步, 高无畏伸手,一只手搂住娜宁的腰,另一只手拉住她的一条胳膊,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帮她拍着身上脸上的尘土,着急起来,连宫里的顾忌也不管了,“你干什么啊?!跑什么跑?我不就站在这儿吗?你看看你,好了吧!摔了吧?疼得不还是你自己吗?” “你上哪儿去了?”娜宁不理会高无畏的挖苦,一把甩开他扶着自己的手,那嘴巴撅得高高的,都能挂上一排腊肠了。 “良人找我大可派人传信,高氏无畏自当立刻前来,为何要这样干等着?” 高无畏拱手,毕恭毕敬,这会儿倒想起来行礼了。 娜宁却不吃这套儿,伸手,拨开他放在身前的双手,“去去去,别跟我整这些,你知道的,咱俩是兄弟,是朋友,只有我和你或者珠儿在的时候,你大可不必这样,现在装什么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高无畏向来佩服娜宁的眼力见,她总是能一眼看出别人心中所想,便不拐弯抹角,点了点头,“我今儿来,确实是有些事想要跟良人求证。”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来,铜制的框架上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白色石头,“良人,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件东西?” “这是......”娜宁伸手,接过高无畏递过来的戒指,拿在手上,翻弄着,觉得有些熟悉,但皱着眉,仔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这是个什么来的?自己是在哪里曾经看见过? 直到翻着翻着,在指套里面,却看到了一行很小的歪歪扭扭像是文字又像是符号的图案时,才恍然大悟。 “高无畏,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娜宁一脸激动,伸手,一把抓住站在面前高无畏的两只手臂,摇晃,“你快说啊!这戒指你是怎么得来的?谁给你的?” “良人?!”高无畏被娜宁的这副模样给吓到了,愣了老半天,才缕清思绪,开口,“这么说,良人的意思是,您真的认识这件东西?” “自然认识,你快说这东西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你不可能有这件东西啊!” 娜宁已经搞不清楚情况了,这枚戒指她终于是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它异常熟悉了,因为这戒指从前一直戴在锦瑟公主的手上啊! 说起来这戒指还是当年繁絮公主,画了图样,让她拿去城里找工匠打造出来,是送给锦瑟十三岁时的生辰礼物来的,指套里纂刻的是从前西域的文字,很古老了,当今世上,唯有精绝的大单于,楼兰的安归王子,还有闲暇时,最喜欢读些古文的繁絮公主还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那是锦瑟公主的小名儿阿穆儿。 这东西现在本该还戴在锦瑟公主的右手食指上,怎会被高无畏拿在手里,还带进了宫城里来给她看见?! 娜宁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锦瑟,出事了。 “看来那丫头没骗人啊!不知良人前些日子有没有听说过长安城内有执金吾被当街射杀的事?射杀执金吾的其中一名现在已经被抓获的女逃犯手上就带着这枚戒指,还口口声声跟我说她是良人的亲妹妹,我也是抱着宁可杀错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谨慎心思,半信半疑的来问良人话的,没想到这么看来,那丫头还.......真的也是西域的公主?!” 看着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的高无畏,娜宁心中也是狂跳不止,生怕锦瑟出了什么大事,日后九泉之下,她如何还能有脸面去见繁絮,上前一步,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高无畏,马上把锦瑟公........锦瑟,我妹妹,带过来见我,她不是逃犯!” “不行。”高无畏摇头,“既然是西域的公主,那便是我西汉的贵客,既然是贵客,必须得奏请陛下,按规章制度,择良辰吉日,把公主迎进未央宫.....” “我就要见,我是说私底下,你先别跟陛下说,我想私底下见锦瑟,高无畏是兄弟,你就帮我这个忙,我自有我的道理,这样做最好。” 娜宁不听高无畏说的中原那套凡俗礼节,捂着耳朵摇头,她主要是想起了当时繁絮是把锦瑟放在了楼兰,算一算时日,锦瑟估计不可能回精绝,她是直接从楼兰找过来的,否则不可能这个时候就到中原,前几日已经在长安城内了,也就是说锦瑟很可能根本还不知道繁絮出事她来冒名顶替的事,若是不事先说清楚,难保以锦瑟那性子不会出岔子,所以她必须赶在锦瑟身份暴露在整个长安之前,先见到她,否则若是穿帮了,这可就麻烦了,到时候陛下震怒,难保不会找精绝的晦气。 第535章 如此才能保命 元凤四年,三月,农历二月廿一,子时三刻。 建章宫,承光殿。 掌灯的仆役已经进来了三趟,帮着刘佛陵把案桌前燃尽的烛台换火,再把琉璃漆花罩重新盖好,低着头,缓缓退了出去。 守在殿门外的宦官高氏高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看着仆役走远以后,转身,抬脚跨过门槛,走进殿内,穿过三道拱门,走到案桌前,躬身,拱手在身前,跪下,大拜行礼,“陛下!” 刘佛陵闻声,从一堆折子中,抬起了头,“高彌?”伸手从案桌一侧,拿起一杯已经放得有些凉的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嗯...这茶果然........凉了就难喝了,高彌去帮我换一壶回来。” “陛下,已经子时过了三刻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这茶......不宜多喝啊!” 高彌头不抬,身不起,开口,劝阻。 刘佛陵此刻却不想再听他的话了,摇头,“吾今日还就是不想睡了,吾连每日自己要睡在何人床榻之上都尚且不能够自己做决定,吾还睡什么睡?!” 说到最后,眉眼已是有了些许微怒。 高彌知晓今日霍大人又是递帖子来了,椒房殿想必现在早就已经收拾好了,正眼巴巴的等着刘佛陵前去。 迟迟不见人影,却没派一个人前来催促,想必也是知晓如今陛下心中的不痛快,免得火上浇油,无端端牵连无辜。 椒房殿的那位主子,可是个绝顶聪明的可人儿。 可惜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儿,却要被迫困在这里,其实说起来,所有的人都是可怜人啊! 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 “陛下,要不........去未央宫?飞羽殿的小主子向来乐呵跳脱,想必这个时辰,也是还未歇息的。” 刘佛陵眼前一亮,却很快又黯淡下去,“罢了罢了,吾可不想害了那样的一个尤人,去静好那儿吧!” “唯。”高彌又是一个叩首,起身,拱手在身前,缓缓退出去,“陛下,仆这就去给您传步辇。” “你等等......” 眼看着高彌的身影都快退到殿门了,刘佛陵突然起身,开口,叫住了高彌。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高彌闻言,猛地停下后退的脚步,微微抬了抬头,心里狠狠一跳,怕刘佛陵这祖宗又要反悔了,那他可如何去跟椒房殿主子交代啊? 那舜华舜英俩姐妹,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啊! 不过还好,刘佛陵顿了片刻,也只是问了句,“高无畏呢?吾吩咐给他的事,追查得如何了?那女子的身份查清楚了没有?” 高彌松了一大口气,想了想,摇头,“仆并不是很清楚高大人查案的进度,不过高大人此时人并不在井干楼,仆晚膳时派人去送过吃食,却并未见到楼中有人,高大人大概也还在全力追查,陛下无需着急,既然犯人已经收监了,也总算不辱没我长安京兆府还有大理廷尉的名声,百姓也大可不必再人心惶惶了,京师执金吾缇骑的面子也回来了,对高尔淳大人也有了交代,至于女子的身份,只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是吗...........” 刘佛陵坐回楠木椅上,兀自点着头,半响,才想起还等在门边的高彌,摆了摆手,“好了,无事了,你出去吧!” “唯。” 高彌接着方才的动作,缓缓退出殿门外,转身一边吩咐着底下两个仆役,一边疑惑这几日陛下的古怪之处,奇怪陛下何时竟然对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此的感兴趣了?那高尔淳就是个大司农,不过就是前几年闹饥荒,自个儿掏出几个锭子粮食来救了差不多两个县的百姓罢了,如今他已经告老退职很多年了,至于高无畏,确实卫尉管着陛下的安危,可也不至于这样好待高氏一族吧! 高彌虽然也是高氏的,但他是外家,高尔淳是本家,他想来对高无畏这个侄儿都是表面笑嘻嘻,背地里捅刀子的,谁让他们本家老瞧不起外家的人,如今他在陛下身边得宠幸了,虽说是宦官,可权利也和光禄勋差不多了。 自然心高气傲了许多。 一直自持着高无畏不过是得了他这个叔父的提拔,才得以晋升到现在这个位置。 高无畏本性并不争强好胜,跟高之嗣不同,即便知道高彌绝非贤人,也既不戳穿,更不管束,只是做好自己本分的事,若非遇到难以忍受的,他便也不会插手,到底不一根筋,虽然不屑见风使舵,却也不至于笨到迎着别人的刀口上去。 子时六刻,东宫长乐宫,椒房殿。 “娘娘,娘娘!” 静好的贴身婢子舜英小跑着冲进了前殿。 气喘呼呼的,满脸霞红,眸中却流转着掩饰不了的兴奋劲儿,“娘娘,快梳妆,陛下要来了。陛下的辇已经过了百虎门,估计一会儿就快到前殿来了。” “小英!”舜华在舜英闯进来时,正帮着坐在梳台前的静好把朝云近香髻上插着的金钗取下,放回梳台前的漆盒中,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跑进来的舜英,“你到底要让姐姐跟你说几回?不许在娘娘面前这么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 舜英被训斥了,满肚子的委屈却也只能烂着,紧抿着嘴,拱手,跪下,行礼,“是,娘娘,小英知错了,小英方才应了娘娘的吩咐,把莲子羹送去飞羽殿,结果还未走到太常街,就看见了陛下的仪仗,有些激动,所以........” “好了好了,华儿,你就别骂你妹妹了,小英也只是替本宫高兴,既然陛下来了,你便吩咐下去,准备些茶果点心来,给陛下当宵夜。” 静好脸上看不出什么神采,闻言,也只是侧目,吩咐站在自己身后的舜华,人并未从梳台离去,那朝云近香髻,也还是吩咐婢子将其解下了。 更别提往脸上涂抹胭脂,描眉黛了。 只是拿起放在梳台一侧坠了颗拇指打小东珠的牛角梳,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解开发髻,散落下来的乌黑长发,眸中有莹光闪过,两条修长眉毛顶部,狠狠拧在了一起。 “娘娘?”舜英小心翼翼地走向梳台前端坐的静好身旁,询问,“你怎么不梳妆啊?陛下他.....” “小英!” 静好这次不等舜英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侧目,眸中炯炯有神,看向舜英时,自有一股威严迸射而出,“让你送的莲子羹送过去给飞羽殿良人了吗?” 舜英一时语塞,半响才摇头,“没,娘娘,小英错了,小英这就去送。” “小英!” 静好看着被自己的态度吓了一跳的舜英,战战兢兢的从殿中退出去的身影,出声,喊住了她,扭头看去,眸中那股锐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多很多的无奈,“你别怪我,你要记住,陛下不是我期待的人,更不是来救我们出水火的人,我对陛下而言,只是个累赘,只是妨碍陛下与更心爱的人夜夜缠绵,行鱼水之欢的绊脚石,他来,不是因为喜欢我,连心疼都甚至没有,他只是被外公胁迫,不得已来的,如此的不情愿,不高兴,若是我再和这宫城里的其他女人一样,精心打扮,不仅不会讨得陛下的欢心,反而只会适得其反,让陛下认为我本就是站在外公那一边和他对立的,如此咱在这宫中便再没有好日子过了,我们只能默默无闻到让世人遗忘我们的存在,才能保住地位甚至是性命,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唯。” 舜英眼眶内一片湿润,抿了抿唇,点头,拱手,在身前,躬身行礼,背着身缓缓退了出去。 子时八刻,西宫未央宫,飞羽殿。 娜宁足足死乞白赖的求了高无畏一个晚上了,就在方才,此人总算是答应,冒险看看能不能把她带出宫去,毕竟锦瑟现如今是带罪之身的女囚犯,被关押在掖庭狱,由廷尉都统唐见亲自看守,想要带出来,简直比登天还要困难,更别说带进宫城里面了,估计连掖庭狱前街口他们都未必能顺利通过。 不过娜宁如今是陛下的良人,按照规矩,没有陛下的诏令,是绝不能私自出宫去的,更别提还是由一个侍卫带出去的,稍有不慎,被发现,很可能就会被当做通奸来处理。 到时候陛下震怒,高无畏和娜宁都有可能被处死。 只不过两权相害,取其轻罢了。 高无畏又没法子真的不去管娜宁,这丫头一口一个兄弟,早就不顾他的想法,硬是把自己和他绑在一条船上了。 收买唐见和唐见的手下,那是想都不能想的事,不过收买几个看门的,高无畏还是有很多办法的,事实上他也用过很多次。 高无畏是陛下身边的卫尉,照理说,没有陛下的意思,他也是不能私自跑出宫去的,更别提三天两头的,回一次家中看看了。 其实陛下心里对他买通侍卫跟明镜儿似的,只是出于对他的信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陛下并不是真的眼瞎心盲,包括霍光那些个事儿,陛下心里也是比谁都要清楚。 第536章 来了 舜英舜华俩姐妹在椒房殿内向来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过这可不是因为她们是椒房殿主子静好从娘家带进宫内的陪嫁婢女。 霍氏从汉武帝那一辈儿开始便是西汉有名的大户望族,霍静好作为霍氏女辈的长孙,不仅深得霍光的宠爱,就连贴身伺候的婢子也都是从官人子女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须德才兼备。 而舜华舜英,则是当今九卿之首,奉常舜空来膝下的排行第五和六,最小的两个孙女。 这两个舜氏的掌上明珠却都甘愿来椒房殿当小婢女,照顾霍静好,无微不至,甚至对霍静好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下的每一个命令,都言听计从,可见霍氏威严,椒房殿主子的威仪。 眼看舜华马上就到许婚之年了,舜英却越发的不高兴了。 犹记幼年时,那时候舜英还没有跟着姐姐舜华来到霍静好身边,霍静好也还没有成为椒房殿的主子,只是霍家的小主子。 她们三人已是很要好的姐妹儿,常常一起去岭梅,跟着白春雪一起习茶道,插花,绣工女红,诗词歌赋。 那时候的岭雪并没有现在这样死板,白春雪在世时,还会带她们去取百花磨花汁做花膏,做胭脂玩,作诗,也要在雷雨交加的天气里。 端坐在回风廊的真梅亭内,看着湖水碧波荡漾,听着天边雷声轰鸣,好一番震天动地的意境啊! 不像现在的白个若,年纪明明比她还小,可办起事情来,却总是一板一眼的,过于较真儿的人,总是讨人嫌的。 不过舜英不喜欢白个若主要还是因为白个若那张脸皮,那张和白春雪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皮,每次看着白个若,她心里总会有一种逝者如斯的感觉,特别不舒服。 也许她就是不习惯面对物是人非吧! 就像不能面对高无畏和舜华那样。 人总是会有害怕的事的。 舜华舜英那时候的家在洛城门附近,距离在宣平门附近的高氏宅邸只有仅仅一条街。 那时候的高无畏还不是卫尉,也没有在陛下身边,他只是一名初入世的执金吾。 他很刻苦,总是在别的人懒懒撒撒琢磨着如何找人替班,好去入玉关喝花酒,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巡街,不放过一个角落,认真护卫着京师的安全。 也正是因为有高无畏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认真人,才免去当时在岭雪待得太晚,归府途中偶遇几个醉醺醺,心怀不轨的登徒浪子的霍静好,舜华舜英俩姐妹儿被羞辱。 舜英永远也不会忘记高无畏被那三个男人联合起来拳打脚踢,几乎打掉了半张脸的牙齿,疼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居然还能扭过头来,咧开满是血的嘴,朝他们笑,问她们还有没有力气跑,让她们赶紧跑不用管他了。 舜英是一根筋的性子,向来都是只要认准什么东西,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直至进棺材。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跟哪个男人一起过一辈子虽然有违自己的身份,但她确实直截了当的跟高无畏说过自己对他的爱慕,而高无畏也不含糊,直接就一张黑脸甩过来,然后斩钉截铁的跟她说,“姑娘的好意,高某领了,但受之有愧,还请姑娘自重,收回。” 毫不留情面。 舜英知道舜华也对高无畏有那么一点意思在里头,只是姐姐性子向来内敛谨慎,又含蓄,是断不可能和舜英一样直接跟高无畏说出来的,但到底是亲姐妹,又是从小在一处儿被养大的,舜英太了解舜华了,就像舜华了解她一样。 所以一直以来舜英把舜华和高无畏的接触看得很警惕,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开始戒备起来。 可是她没想到高无畏心中的人不是自己,不是舜华,竟然会是初来乍到的那位看着傻傻的,空有一张好看皮囊就什么也没有的西域公主,飞羽殿良人,繁絮! 舜英躲在墙角,手里还托着静好让她送到飞羽殿,盛着冰冰凉凉的莲子羹的托盘,眼睁睁看着在自己和姐姐面前向来自持一副不近女色严肃模样的高无畏小心翼翼地在走在最前头,急急忙忙的娜宁背后,伸手,悄悄拉住她一侧袖角儿,嘴角似有淡淡笑意,他们去的是安门的方向。 眼圈瞬间红了一大片,紧咬着下唇,直到唇角沁出些许血腥儿来,也不曾有过松口的意思。 舜英到底也是世家子弟的姑娘,宫城里想要去静好那儿给她说亲的,都能排满整条太常街,高无畏凭什么? 陛下是如此,如今连高无畏也是如此? 私通啊! 高无畏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作为陛下的近身卫尉,居然偷偷和西宫里的良人走在一起,会有什么株连九族的严重后果。 就这么喜欢? 为了她宁可牺牲自己的仕途甚至是性命,还有家族?! 舜英在这一刻,自心底燃起了熊熊怒火,几乎要把自己也烧死过去,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椒房殿的,莲子羹让她这么跑着洒了一路。 身子也湿透了,衣裙上全是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舜英低声呜咽着,丝毫不理会自己现在有多么失态,跌跌撞撞的冲进前殿,冲到正站在刘佛陵身后,躬身,伸手,帮着刘佛陵解下头顶上束发的冠缨,放在面前梳台上的静好身旁,跪下,拱手于身前,叩首大拜,声嘶力竭喊:“娘娘,您一定要为婢子做主啊!” “小英?!” 静好被舜英这副狼狈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扭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转身,上前一步,伸手,扶住舜英的手肘,想将她从冰凉的地上扶起来,却发现自己如何都扳不动她,疑惑中有了些微怒,“小英,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好吗?你没瞧见陛下的仪仗已经立在了椒房殿吗?如何能这样胡闹!” 一旁也是不明所以的舜华见到左右为难的静好,心底怒意只会比之更甚,知道静好是碍于椒房殿主子的身份不便对舜英大吼大叫,那丑人,便由她来做吧! “舜英!马上给我起来,成何体统,还要娘娘来扶你,你真当自己是几斤几两了?起来!” 舜华快步向前,伸手,一把扯起了跪在地上的舜英,扬手,一巴掌就狠狠甩在她的脸上,“主子平常宠着你,惯着你,那是主子心善,不与你计较,可我是你姐姐,你的不是就是我的不是,我可不会像主子那样娇纵你,这是椒房殿,不是舜宅,不是你舜英可以随意作威作福的地方,下去,领罚!” 最后一句“领罚”喊得极其大声,舜英一愣,下一秒眼泪便夺眶而出,声音哽咽着,转身,却并没有走向殿外,而是走向坐在梳台前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刘佛陵,重新跪下,拱手于身前,叩首大拜,“陛下,请您给婢子做主啊!前些年婢子的爷爷早已向陛下和高尔淳高大人提亲,要将婢子和姐姐一起许配给高氏长子高无畏,不知此事陛下可还记得?” 刘佛陵眯着眼,偏着头,细细想了片刻,复又看向舜英,点了点头,“不错,是有这么一件事,吾记得,当时是同意了,不过俩姐妹一起,高大人跟吾说.....” “陛下,方才椒房殿主子娘娘紧着飞羽殿良人,特意遣了婢子去飞羽殿给良人送一碗,婢子亲眼所见,飞羽殿的良人和陛下卫尉高氏高无畏高大人.........一起........出了安门!” 丑时一刻,尚門旁,冠前街,京兆府。 锦瑟昨日被高无畏问了一下午的话,今儿早又被高无畏和京兆府尹荀我心又是再详细的盘问了好一番功夫。 高无畏便堂而皇之的趁着锦瑟被绑手绑脚无力反抗之时,将她手中的那枚姐姐送的戒指给取下,揣兜里,带走了! 锦瑟正寻思着,怎么这中原人竟然这样穷困潦倒吗?一个犯人的东西,也稀罕去偷?! 高无畏就只是回了她一句,让她好好等着,晚上他还来找她。 可这等得天都快亮了,第二日都过去了,锦瑟跟着同关一处的阶下囚都彻夜不眠的大战三百回合,打得他们牙齿掉光,也没见高无畏来找她。 可惜这高无畏太滑头谨慎了,估计也是怕她又跑了,把她和安归哥哥隔老远的关着,也不怕她一个小姑娘的被轻薄,硬是将她跟三个大汉子关在一处儿,搞笑呢这不是? 幸好锦瑟不是吃素的,要不然现在早就没了,虽然眼下这三个大汉子都愿意帮她这个大姐逃狱,可她不知道安归被关在那里呀!要是让她自己先跑吧!这良心上又说不过去,而且关键是盘缠都在安归那儿呢!她跑出去有什么用?这是中原,不是西域,没有盘缠,她吃什么?喝什么?想打道回府,连路费也没有啊! “哎呀!这个高无味,到底上哪儿去了?不是说来找我吗?找不着北了?都这个时辰了,还不来?莫不是骗我玩的吧?!” “穆姐,您坐下吧!别晃了,您晃得我三兄弟头都晕了,歇会儿吧!”坐在一旁,方才被锦瑟打得脸肿得跟个红烧猪头似的卢章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住一点点锦瑟的衣角,也不敢真的拉,就是碰一下立刻松手,捂着脸,“还有啊!无畏,不是无味,穆姐,该来的总会来的,您别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锦瑟一巴掌甩在卢章三的后脑勺上,“无味,无味,就是没有味道嘛!有什么不一样的?这什么破名儿啊?还有那个之前抓我来的那个,姐子?我可听见别人这么喊他了,一个大老爷们儿的,叫什么姐啊?你们中原人这都起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名......” 锦瑟话头猛地顿住,扭头,看向前方,悠长的长廊外隐约听见了脚步声,两个人,一快一慢,偶有金属撞击的声音夹杂其中,应是剑鞘,“高无味果然来了!” “是高无畏啊!穆姐。”卢章三哭笑不得。 第537章 祝幽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此时此刻,锦瑟不仅说话的声音在发抖,连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但不是因为她冷,她是被气得发抖的。 看着跟在高无畏身后的娜宁,锦瑟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直到高无畏看着娜宁,把那句“良人”喊出来以后,把锦瑟和娜宁说是姐妹团聚以后。 锦瑟才从以为繁絮只是不方便来这里,所以让贴身伺候的侍女娜宁替她来看自己的梦中惊醒过来。 毕竟这里是监牢,中原人规矩最多了,家中教习先生总这么说法,再说了,在邦交之前,西汉也曾派遣过大行令来精绝走动过。 看他们那挑挑剔剔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有多麻烦。 而“良人”锦瑟也曾听说个这俩字,虽然不知道具体意思,不过就是陛下的女人才会有的称呼,之前大行令领旨过来的时候,也是让姐姐去中原做什么“良人”的。 所以她很清楚,只是为什么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繁絮而是娜宁? 为什么娜宁会成了“良人”? 那姐姐呢? “什么怎么回事?”高无畏一头雾水的看了看胸膛剧烈起伏,目露凶光的锦瑟,本能的挪了挪身子,挡在了娜宁面前,右手抬起,按住剑鞘,“锦瑟姑娘?你没事吧?” 娜宁知道锦瑟为何会如此激动,只是她又不能在这里就这样解释出来,高无畏还在这儿呢!要想说清楚,必须支开他才可以。 “锦瑟公........锦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相信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此事大单于是知晓的,你别激动,我一会儿会和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解释。” 娜宁伸手,推开了些挡在自己面前的高无畏,“高卫尉,你能不能稍微回避一下?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我妹妹说。” “我回避?”高无畏挑眉,看向一字排开蹲坐在一旁的卢章三,卢梨四还有卢嫪五,抬了抬下巴,“那他们呢?也需要回避吗?” 娜宁这时才注意到蹲在狱房角落的三个大汉子,细细想了片刻,觉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好,遂点点头,“麻烦高卫尉了。” 娜宁为人豪爽,从来不去搞那些表面形势,装模作样的东西,自从跟高无畏熟悉起来以后,一向都是直接喊大名的,半点也不含糊,且每每喊一声,皆是中气十足。 可如今突然客气起来了,从进来到现在,“高卫尉”已经喊了第二次了。 高无畏知道这是娜宁在求自己的意思了,他本就不屑为难两个小姑娘,更何况娜宁于他而言,又是难得的伯乐,便也不再说什么。 伸手,拉过锦瑟铐住双手的铁链掏出系在腰间,方才路过前厅时,强行从荀我心手中抢过的一大串钥匙中,抽出一根最短的,将铁链打开。 然后反手按住锦瑟的后背,把她往牢门推了推,“走吧!出去外面去,若你真的是西域的公主,那高之嗣那一箭,就只能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了,我也没什么资格把你关在这儿,这要让大鸿胪那帮老家伙知道了,还不得叨死我。” “什么若是!我本来就是公主,说了实话,你非不信,我有什么办法。”锦瑟平生最讨厌的便是陌生的人碰她了,尤其是眼前这个高无畏,扭头,不甘示弱做了个鬼脸,“你这个没有味道的人,少对本公主动手动脚的,要是在精绝城,本公主早就让你斩首示众了,一刻也不耽误,赶紧把安归哥哥给我放了,否则休怪我再给你那弟弟下一副更厉害的药!” 高无畏听着锦瑟无厘头的一句话,那龇牙咧嘴模样,就跟只被踩着尾巴的小野猫儿似的,忍不住失声笑出来,摇头,却没有回话。 一个已经下药成功的,却是因为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于心不忍,又没忍住冒着被抓住的危险,还是要跑回来给解药的人,高无畏不相信锦瑟会再次对高之嗣下毒手。 若是她真有那份儿心思,现在她就不会站在自己面前。 娜宁也是被锦瑟皮皮的模样给逗乐了,虽然不合时宜,但她确实有些想要发笑,只是还没等嘴角上扬到能和鼻尖齐平时,这个笑容便狠狠地僵在了脸上。 因为她竟从锦瑟的口中听到了安归的名字! 但碍于高无畏还在场,安归的身份比锦瑟和她还要特殊,她不便在这里多说,就什么也没说,只是习惯性低头的跟在锦瑟身后,走出了这座牢房。 心里头却如同热锅上灸烤的蚂蚁一样,着急又不知所措。 只能不停的在心里头催促锦瑟走快点,再走快点。 高繡今日当值,本来就是要留在京兆府宿夜的,却先是见大哥高无畏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从来没见过的女子,还大摇大摆的抢走了牢房钥匙。 然后一般这个时辰,不是在入玉关寻欢作乐,就是在渭河边跟着那些风流子弟把酒言欢的荀我心,居然难得的端坐在府衙中! 还在高无畏抢过钥匙走进牢房后,守在门口不走了。 这一系列的反常,都让高繡难以放下心思去办事,只能走到荀我心身后,站定,跟着他一起守在牢房门前了。 只见进去还不到一盏茶功夫的高无畏又出来了,不仅如此,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女子,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其中一个,高繡就死了,烧掉,化成灰她都能认得,就是当街射杀高之嗣,前几日才被抓回来的锦瑟。 高繡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拦在高无畏面前,左手抬起,握住剑柄,眼看就要拔剑出鞘,横眉怒目,越过高无畏和娜宁,死死瞪着走在最后头的锦瑟,“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她,你怎么把她放出来了?” “繡娘,让开!” 高无畏自己也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高繡去解释,何况见到高繡拦路,身后原本是走在最后,不知怎的走到他后面来的娜宁一直在掐他的后腰,明显就是催促他快些。 “大哥?!” “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你先让开。” 高无畏打断了高繡的话,伸手,强行推开了她,侧身,给身后的娜宁和锦瑟让出一条路来。 “姑娘,走吧!” 娜宁到底是他私自带出宫围的,若是这时候还叫“良人”,岂不是不打自招,高无畏才没这么笨呢! 傅鍫说傅介子这就跟喝酒似的,后劲儿发力,前几日被锦瑟刚砸中的时候,还能打能跑能跳,看着没啥大事,这几日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总想睡觉,还老是吐,可无论怎么吐,嘴张得比前院儿的那口大缸还要大,嗓子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什么也没吐出来,就是干呕。 但傅介子却不信,他就是觉得自从那天以后,自己浑身都不对劲儿了,可若要让他说哪里,他又真的说不上来,就是很不舒服,眼皮子合上,就怎么也撑不开了,昏昏沉沉,精神萎靡,集中不起来想事情。 傅鍫不以为然,只是安慰他休息几日便会好了,这几日驷其常一直都守在高府上,直接人就住在那儿了,傅鍫也没法儿子让他来给傅介子瞧病,想着就先这么养着,兴许过几日自己就会好了。 直到今日石邑公主刘元夕来到府上看望傅介子,可傅介子却睡得还是那么沉,且有越往深里的趋势,傅鍫才开始着急起来。 刘元夕的心到底没有傅鍫那么大,更何况此时的傅介子非彼时的傅介子,自个儿能不能逃得大鸿胪那帮老家伙的毒手,被嫁到离长安十万八千里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靠着傅介子,她自然是比往日更要紧张他的安危的。 “傅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了?” 刘元夕站在一旁,搓着袖摆,看着听了傅鍫的话之后,赶忙派了宝璐去宫里请来了平日里照顾她的侍医,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紧抿着唇,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侍医名叫幽篁,在宫里太药内也算有些名头,却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有多么高超,而是因为他的一双眼睛。 只见他闻声,抬起头来看着刘元夕,一双眸中通体漆黑,几乎没什么眼白,全是眼珠子幽深的漆黑,亦如他的名字幽深的竹林的意思一般,祝幽篁这双眼睛,总是让人感到极度的不适,而他也靠着这样一双奇特的双眼,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有治病救人,就时常被人骂是不祥之人,加上本身性格就阴沉,一来二去,还真就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宫里的才人都不愿意用他,唯有石邑公主常常让他到府上给其把脉,调理身子。 石邑公主总说他说话痛快,不像别的侍医,总是要冠冕堂皇的卖弄一番,才把重点说出来,她不喜欢那种不干不脆的人。 但即便如此,祝幽篁也不喜欢石邑公主这么一个人,许是因为这双与旁人不同的双眼,他总是能把一个人看得很准,且往往一眼就够了,石邑公主给他的感觉非常的不好,表面干脆,其实背地里指不定秘密比谁都多。 所以祝幽篁向来对石邑爱搭不理,不喜与她多相处片刻,却不是因为性子直爽,才总是直白了当的告诉她。 第538章 何等羞辱 “舜英!” 丑时六刻,东宫长乐宫,椒房殿内,灯火通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衬得这道声音,在依然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划出凄厉的弧线越发明显起来。 那是从霍静好的嘴里发出来的。 那是包括刘佛陵在内,在场所有人从未曾听到过的声音。 像乌鸦一样,撕裂嗓子的尖利,刺耳,让人听了心里直发闷,很不舒服。 刘佛陵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静好,张了张嘴,却愣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连向来镇定自若的舜华也都忍不住小声的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一大步,不敢靠近静好。 静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眨了眨眼,撇开脸,不再看瘫软在地上,放佛被吓傻了的舜英,看向刘佛陵,拱手,行礼,“陛下,妾失礼了。” 半天无人回复。 也是站在刘佛陵身后一直低着头的高彌看不过去,上前一步,开口,才把这僵局给又扳回来。 “陛下,后主子喊您呢!您看舜英姑娘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刘佛陵原本还在晃神,被高彌贴耳的一句提醒给一下拉了回来,猛地抬起双眼,眼珠子里有了聚焦,先是看了看霍静好,接着是瘫坐地上的舜英,清了清嗓子,起身,走到舜英跟前很近很近的地方,直至自己被这椒房殿内的烛火拉长的身影,将舜英整个笼罩在其中,方,才停下来。 “舜英,你在静好身边伺候也有几个年头了吧!什么话该说什么事不该做,吾相信你心里都是有数的,从前你王父常常就跟吾提起你们俩姐妹的好处儿,又是说德才兼备,又是说善解人意,又是说聪明,又是说圆滑,简直是把你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舜英啊!你说若是舜空来知道你如此丢舜氏的脸皮,他老人家会气成何种模样?” 舜英战战兢兢,不敢把头抬起来,只是干瞪着一双眼,死死地瞧着地上的阴影,哆嗦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 宫里上上下下背地里都说刘佛陵是个懦弱的君王,明明手里握着刘氏的江山,却甘愿臣服在区区一个臣子,霍光的脚下。 曾几何时,舜英也在暗地里这样鄙夷过刘佛陵。 可此时此刻,她觉得刘佛陵并非大家所说的懦弱,他只不过是大智若愚,暗度陈仓罢了。 “陛......下.........我.......没有......真的没有..........骗您啊!” “小英!”舜华上前一步,转身,横插在刘佛陵和舜英之间,挡住了俩人的视线交汇,喝止住还想解释下去的舜英,看向刘佛陵,拱手,行礼,战战兢兢,“陛下,小英她只是一时看错了眼,她也是为了飞羽殿良人好,担心良人人生地不熟的,若是私自出宫去,万一出了个好歹,这可如何是好啊!并无恶意,更没有要诋毁良人的意思,良人是陛下的女人,是婢子们的主子,我们是断不会做如此背主的的事儿。” 刘佛陵冷笑,哼了一声,“背主?你们的主是谁?是飞羽殿的良人吗?” 语气里全是嘲讽,没有半点给人迂回的余地。 静好看在眼中,寒在心里,连哈出的气,好像都能把空气冻成了冰渣子,放在身前交握着的双手忍不住紧紧攥了起来。 刘佛陵是背对着静好的,所以并没有看见她的脸色由白到青,再由青到黑的变化,但高彌却如何也不能不注意到,赶紧小步跑着,走到静好身旁,附耳,压低声,“后主子,沉住气啊!陛下并无责备的意思,只是舜姑娘这回确实是太能挑事儿了些,而且说的还是那样让陛下脸面全无的话,良人和侍卫?私通!这是天大的丑闻啊!” “我明白,多谢宦者提醒了。” 霍静好的神色稍稍缓了些,却还是像冰霜一样被冻住了。 她也是掘强的,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只是一直以来自己外公对刘佛陵做的那些事,实在是有违人伦,她对刘佛陵有很多的愧疚。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他对自己的冷漠和无礼,可今日,她真的不想再忍下去了。 她年幼被簇拥登上了椒房殿,是她的错吗? 外公逼迫他,在朝堂上,权倾朝野,独揽政权是她的错吗? 如果都不是,那么为何他要做得如此绝情? 一颗真心,却被人狠狠踩在泥地里,踩进泥水中。 那是何等的羞辱啊?! “陛下,舜英到底是否在说谎,只需移驾便可一清二楚了,请陛下同妾一起移驾至飞羽殿,顺道儿看看妹妹,前些日子妹妹告病,侍医去了一批又一批,总不见好的,妾一直很是担心啊!” “若是没有呢?若是吾的娜娜还好的端坐在殿内?后,该如何处罚这等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刘佛陵口中的小人指的是舜英,静好听出了,咬牙,心一横,抬头,“那全凭陛下处置,妾,和舜英一起,同罪,自刎舌挂在宫中,杀鸡儆猴,然后,就地绞杀!” “主子!” 舜英和舜华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霍静好,惊呼出声。 刘佛陵气极了,竟没有丝毫犹豫,便拍掌叫好,而后转身,看向已经被霍静好那句话震傻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高彌,“高彌,去,传步辇,吾要去飞羽殿,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你的小婢子说的那样,顺道儿派个人,去井干楼,把高无畏给我招来。” “唯!” 高彌拱手,行礼,背着身,缓缓小步的退了出去。 “静好,你真的以为,吾不敢动你吗?” 刘佛陵看着高彌匆匆远去的佝偻背影,走到霍静好身旁,轻声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眸中也没有喜怒。 静好没有扭头,也没有立刻就回答,自己是顺着刘佛陵的视线看向远处已经只剩下一个黑点的高彌,微微叹了口气,“为何不敢?陛下是这里唯一的主人,我们都是您的臣民,要杀要剐,都只是您一句话的事而已,静好自从嫁进刘氏,走进这座椒房殿,就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殊荣,舜英舜华都是妾童年的玩伴,早就亲如姐妹,自当一荣俱荣,一败便也俱败,至于外公,妾有一句话斗胆告诫陛下,有些人您越是对他一再纵容,就是给了他继续放肆的资本,擒贼先擒王,若是没有了外公,那些结党的,也就自然而然全散了。” 静好总是如此,淡淡的,明明在说重要的是,语气却总像是在谈论明日午后吃什么做点心一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样。 也是因为这样超出男子的才智和谋略,让刘佛陵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对她相敬如宾的欣赏,总想着还真是霍光的亲外孙女,若是霍光心境和静好一般,或许会是自己很好的一条臂膀啊....... 丑时八刻,西宫未央宫,飞羽殿。 由于情况特殊,娜宁并没有带上跳珠,反而留她在殿中放风,虽然一贯刘佛陵都是白天才会整日整日待在这里,晚上从来不会留宿的。 也是因为这样,以至于直到现在,娜宁也还是姑娘的身子。 其实不止是娜宁,宫中很多已经留在刘佛陵身边许多年头的才人都还是姑娘。 因为刘佛陵从来都是在椒房殿留宿的,要么就是在建章宫的承光殿彻夜不眠。 刘佛陵也是史上第一个登上帝位直到现在一个子嗣都没有的君王。 跳珠正在整叠着浣洗好的裙褥,正打算捧起来放到什么地方去收好,然后便赶紧熄灯睡下,她右眼皮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跳得特别的厉害尤其是在娜宁跟着高无畏走了之后。 不是总有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吗? 她觉得心慌慌的,老是外面一有什么动静,就以为是谁来了,她真怕好的不灵坏的灵,若是陛下真的那么凑巧偏偏这天就来了这里,见着熄灯了,大概也不会有入内的打算了吧! 跳珠的预感是没错的,但动作却太慢了。 就在她准备掐灭殿内最后一根烛火时,刘佛陵和静好的仪仗已经站在飞羽殿门外了。 在高彌的声音下,跳珠身体控制不住,抖得像个筛子,看着面前的烛火和手上的剪子,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把它放下了,转身,走出殿外,拱手,行礼,叩首大拜。 刘佛陵搀扶着静好下了步辇,抬头,看着仅剩一点光亮的飞羽殿,眉头皱了皱,脸上阴晴不定,“娜良人呢?” 跳珠哆嗦着,不敢把头抬起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即便明知道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人了,婢子们见势不妙,也都不敢出来,刘佛陵现在问的就是她。 “我问你娜娜去哪儿了?!” 刘佛陵的声音拔高了许多,脸上不再是隐隐压着的怒火了,而是直接爆发出来,额前青筋一根一根的在皮肉下跳动着,隔老远都能看得很真切。 “良.......良人.....她......我.......” 在刘佛陵的威逼之下,跳珠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出来。 突然一名仆跑进来,拦在了刘佛陵和跳珠之间,跪下,叩首大拜,“陛......陛下.......”同样哆嗦着嘴,“井干楼,是空的,高大人不在楼中,方才仆去问过了,高大人似乎是出了宫门,子时,安门。” 第539章 震怒 “安归王子他真的........” 寅时一刻,冠前街,京兆府内,一声惊呼拔地而起,惊得早起正在树杈间吱吱叫唤的鸟儿都四散飞出。 也吓得跟着高无畏折腾了一夜未眠,此时靠着距离娜宁和锦瑟谈话的庭院不远处的墙角边,竟缓缓睡过去,打着轻微鼻鼾声,也够心大的荀我心,一下跌坐在墙根底下,惊醒。 “什么事?什么事?” “嘘!” 荀我心显然刚睡醒,脑袋还转不过来,忘记了他睡前和高无畏躲在这里,是在偷听,此时睁着朦胧的双眼,四顾眺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话,全然不怕娜宁和锦瑟会察觉这处儿有人蹲守。 吓得站在一旁的高无畏赶忙蹲下身去,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竖起一根食指,贴在唇上,压低声,“别说话,咱们离得很近,她们会听到的!” 荀我心先是呆愣的看着高无畏紧绷的面容好半天,然后才是反应过来,点着头,“哦!对对对,不能让她们听见咱俩在这里偷听,对了,你听到什么了?” “你别问了,继续睡吧!跟你没关系了,千万别再出声了。” 出奇的,高无畏竟别开脸去,不敢看荀我心的双眼,起身,继续隐身在墙角的阴影,眼珠子则是偷偷的往不远处庭院正中央,一座架在一座小池子里的亭子内,坐在石凳上的俩道倩影瞄去。 池子已经干涸了,没有水也没有鱼,表面长着一层竖得高高的干枯杂草,用石块累砌的壁边,一块儿苔藓也没有。 你什么意思啊? 荀我心看着高无畏谨慎到不能再小心翼翼地背影,很想开口把这句话说出来,却终究只是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因为他觉得在自己睡着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而这个“什么”,估计他现在就是磨破了嘴皮子,高无畏也不会跟他说出半个字的,谁叫他在最关键的时候,睡着了?怪谁啊? “你小点声儿!” 远处的锦瑟还没有发现高无畏在窃听,只是左右看了看,在视线没有闯入半个人影之后,松了一口气,继续看向被自己刚才说的话,吓得一下从石凳上弹了起来的娜宁,横眉怒目,“快坐下来!激动什么啊?你在这里装成我姐姐我都没你这么夸张的反应,快点!” 娜宁讪讪笑着,慢慢又坐在了石凳上,“我......我这不也是迫不得已嘛!大单于说了,没人比我更合适,我跟着公主,了解所有中原的礼仪规矩,还知道中原,中原文字如何说,如何书写,临时,上哪儿去找一个我这样的回来顶替,又不能直接跟中原的使节说,只能这样了,锦瑟公主,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锦瑟猛地瞪大本就跟铜铃一样的双眼,“你人都到这儿来了,中原的陛下都见过你了,你还想怎么办?当然是继续装下去啊!如果现在被揭穿,死的就不只是我们两个了,整个精绝都会被我们连累的!” 娜宁闻言,紧抿着唇,脑海里竟现出了高无畏的背影来,她好像看见他回头冲自己喊,喊得很大声,扯开了嗓子,脸都红了,喉结在脖子中央突突直跳,但是她耳边什么也听不到,安静得好像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她此刻都能很清晰的听到一样。 “不过安归哥哥的事,暂时不要泄露出去,我的身份就不必隐瞒了,瞒了我就得死在这里了,安归哥哥就说他是我的贴身奴隶,保护我过来的好了。” 锦瑟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可是娜宁全然听不见,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她似有所觉的扭过头去看着那个空落落的墙角,看着那团黑暗的最深处,泪水,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 滴在了自己的手上,也打在了高无畏滚烫的心里面,就像已经煅得通红的熟铁被打铁夫突然放进冷水里一样,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像是某种动物的呻吟声。 高无畏下意识将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双唇抿成了一条线,心里低声念着娜宁和自己说过的小名儿“娜娜”,念到一半,突然想起,这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许这根本不是她的名字,心中酸楚,再无声息。 “嗯?” “.......是马蹄声!” 锦瑟和站在不远处的高无畏,荀我心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趁着夜色,正无限接近这里,是冲着他们来的吗? 同一时间,京兆府门被粗暴的撞开,领头的是太尉大将军吕无厌,执掌整个京师除了建章宫上的陛下以外最高兵权。 他也是从大漠来的,祖上十几辈的人遍布在小宛和楼兰,而吕无厌的奶奶是一名匈奴女人。 所以他生得极其强壮,虽然只有十四五岁而已,可身材之魁梧,放眼整个长安城,每一个能比他长得还壮硕,站着像一头人熊,而当他坐着,简直就像一头公牛,没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不会腿软的。 今晚他是在睡梦中突然接到陛下的急诏,让他带着人去高府,把高无畏带回来。 他正纳闷陛下这是何用意的时候,却看见了鬼鬼祟祟从高府出来的魏实种,拿着食盒,不知道要上哪儿去。 他觉察不对劲儿,跟了过来,却没想到这小子去的竟是京兆府,而站在府邸门前接应他的居然是高繡! 他喊了一嗓子,可高繡一看见他,就跟见了鬼似的,扭头就跑。 吕无厌没多想,直接追了进来,当他撞开门,一直跟着高繡到了内堂,才想起来这里是京兆府。 他若是这样擅闯,即便有陛下的手令,恐怕那个记仇的荀我心也不会怎么放过他。 但还好,他已经看见高无畏了。 高无畏知道带着娜宁就这么跑出来,肯定是很冒险的,可是他实在是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啊! 本以为即便被发现,抓住,也是要等到回去之后的事,可他没想到刘佛陵竟然会让吕无厌带着兵出来缉拿他和娜宁。 他高无畏是烂命一条不值一提,可娜宁怎么说也是精绝国的繁絮公主,陛下的良人,派官兵来追捕可就不仅仅是私自出宫围这么简单了,这是要撕破脸皮,兴师问罪的意思啊! 寅时五刻,西宫未央宫,正殿宣室。 从前汉武帝前头好几辈的先帝都是在这里上的朝,议的政,后来到了刘佛陵这儿才改去了建章宫。 此时殿内灯火通明,站满了一排又一排的人,其中有深夜被从床榻上拖出来的大鸿胪大行令梁秋浦,也有高尔淳和高繡,京兆府荀我心,更有执掌国中礼仪的奉常舜空来,再有就是舜英舜华搀扶着的霍静好,坐在刘佛陵一侧。 如今这殿内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的看向跪在大殿正中央的三人,娜宁,锦瑟还有高无畏。 刘佛陵看了看娜宁,又看了看锦瑟,胸口发闷,放在大腿上的手缓缓握紧,眉心拧了一个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句问话几乎是撕开嗓子吼出来的。 娜宁被吓了一跳,扁着嘴,伸手,就去勾住锦瑟的手指,身体微微往后挪了挪,躲在了锦瑟身后。 高无畏始终低着头,因为他自己也没搞清楚事情的具体情况,刘佛陵如此问,他根本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更何况他还是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把娜宁根本不是什么公主的事情说出来,只能沉默。 倒是锦瑟看着殿堂之上震怒的男人,凌然不惧,甚至唇角微勾,冷冷哼了一声,“什么怎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父王他在我出去玩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把我的姐姐嫁给了你,我连我姐姐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锦瑟从小就是姐姐带大的,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什么?!” 刘佛陵其实压根儿就是在审问高无畏和娜宁,谁知还没审到,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还说出一大堆他根本听不懂的话来,而且他记得她,他见过她,就在前不久,宣平門。 原来她叫锦瑟...... 刘佛陵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中狠狠地一跳,抿了抿唇。 “陛下,这位姑娘确实是精绝大单于最小的一位女儿,之前出使时,臣是见过她的,虽然仅仅一面,但因为公主实在是太过........所以臣一直记着公主的模样。” 梁秋浦看出了刘佛陵的震怒,也知道如果自己再不站出来说句话,要是刘佛陵一气之下,真对两位公主做出什么好歹来,这可是苦了他们这些使臣啊! 他该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何去跟精绝的大单于交代,两个女儿啊! 精绝虽是小国,可西域如今是贸易的必经之路,其中利益,实在是不容小觑啊! “高无畏,你呢?你和娜娜深夜出宫到底干什么了?” 刘佛陵的脸色因为梁秋浦的话缓和了些,但还是心中有口闷气发泄不出来,遂转向一直未曾说过一句话的高无畏。 “陛下,锦瑟公主,一开始臣并不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加上当街射杀执金吾,也是不小的罪名,臣不得不谨慎,不能她说是公主,臣就相信了,所以就想着让良人去看一看,是,就如实禀告陛下,如若不是那也不便叨唠陛下,良人也是疼惜妹妹心切,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是臣没有跟良人说清楚,还请陛下责罚。” 刘佛陵没有看高无畏,只是看着锦瑟,不知道为何会有人能把京兆狱的破布麻衣穿得这样的好看,灰头土脸上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却更显得锦瑟只有巴掌大的一张脸上罂粟一样鲜艳的红唇,小小的,很丰满。 咬在嘴里一定滋味很不错。 刘佛陵的眼神炙热的快把锦瑟看出一个洞来,锦瑟却丝毫未觉,只是扭头打量着周围宫殿的陈设,心里头狡黠算计着要不要再来一次逃狱。 可坐在刘佛陵一旁的霍静好却看得真切刘佛陵眼底的东西,心中狠狠一揪,就像被一双大手突然握紧一般,痛得她差点惊呼出声,却一张嘴,只是一声叹息,起身,走到锦瑟面前,伸手,将她和娜宁拉了起来,浅笑嫣然,“公主远道而来,是我们招待不周了,既然也是西域单于的女儿,便是孤大汉的贵客,相信公主对我们并非真的有恶意,都是些误会罢了。”侧目,“舜英舜华,去,把西宫的天禄阁收拾一下,空出来,让锦瑟公主住进去,那儿离娜良人的飞羽殿很近。” 舜华舜英闻言一愣,抬眼朝刘佛陵看去,竟在这位刚刚还一腔怒火无从发泄,痛苦不堪却也狰狞可怖的陛下脸上看见了一丝笑意,赶忙恭顺的拱手在身前,行礼。 “唯!” 第540章 地心人 1942年四月三十号,距离吴延卿跟着吴知和,锦瑟俩人下到这个地底井洞里已经过去了整整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原本之前一路上吃的喝的,都是锦瑟自己带来的,和徐言和飞机上准备给考察队的补给干粮。 本来就不是很多,总会有吃完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今天就来了而已。 吴延卿已经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自己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看见的都只是一片漆黑。 地洞狭隘,他甚至都不能好好的站起来,只能跟条狗崽子一样,四脚立在地上爬着,往往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手还不住的抽筋。 稍稍一抬头,就能碰到的石壁,也让他心里很有压迫感,很不舒服,久而久之,连梦也不做了,睡得越来越浅,浅到吴知和翻个身的动作都能把他吵醒。 吴延卿总也睡不着,脑袋终日昏昏沉沉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发呆,他一个军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锦瑟。 吴知和倒还好,他是鬼,本就可以永远也不用休息。 今晚吴延卿真的忍无可忍了,趁着锦瑟熟睡,拉住吴知和的手,就将他往一旁离锦瑟比较远的地方拖去,指着他的鼻子,“吴知和,我的祖宗,算我求您了成吗?这都多少日子过去了,这条道儿就他妈跟没尽头似的,您到底还要我们陪你在这里走多久,是不是走到死的那天?怎么说你也是我吴家的祖先,您行行好,别折腾我了行吗?” “嘿!大孙子,瞧你把话说的,你都知道我是你祖宗了,那我能害你嘛?” 吴知和讪笑,伸手,轻轻握住吴延卿都已经快戳到他鼻孔里头的手指头,拿开,“我之前是真的知道道儿的,我都来回好几回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方向是没错的,可就是走不出去,莫不是中邪了?!” “是!是中邪了!”吴延卿哭笑不得,垂在身侧另一只手,瞬间握成拳状,咬着牙,怒吼,“我中邪了,你丫就是那旮瘩邪!” 喊得满脸通红,握拳的手背上,青筋随着这一句话落定,一根接着一根的暴凸出来。 吴知和觉得自己再贫嘴,下一秒,那拳头吴延卿肯定得挥到他脸上来了,用力咽了咽口水,赶忙正色,“那你说,大孙子,你说你现在想我怎么做?” 他总觉得吴延卿是想到什么法子了,不然他老早就跟吴延卿说过自己可能找不着路了,吴延卿这几天一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得很,有力气还不如留着暖肚子,何必再把自己拽过来,多此一举的把几天前才说过的话再问一遍?吃饱了撑着? 果不其然,在吴知和这么想着的时候,吴延卿已经把思绪整理好,将被吴知和抓在掌心里的那只手抽出来,指着头顶上的洞壁,露出这段时间已经少有的眉飞色舞,“您不是鬼吗?您不是能从实物上直接穿过去吗?你从这儿穿出去,给我们指路不就好了,从上面看咱们走去了哪里,井口在哪里,再下来把我们引回去。” 吴知和一脸为难,起身,手脚并用,爬到一边去,背对着吴延卿,缩着,朝后摆手,“这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 吴延卿大概没料到吴知和会拒绝,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胸口因为激动,微微起伏着。 这时一直躺在俩人身后不远处的锦瑟随意搭在大腿边上的手,手指微微颤了颤。 其实锦瑟没睡着,不是,准确来说她跟吴延卿一样,根本就睡不着,在这样老鼠洞一样狭窄的环境待久了,人都快发疯了,哪里还可能睡觉啊! 她之所以装睡,主要也是对这几日来吴延卿和徐言和的表现感觉太过奇怪了,每次都背着她偷偷不知道在图谋什么,如果她醒着,她担心这俩人不会实话实话,只好装睡了。 可如此一来反而越来越听不懂这俩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了,一会儿说什么找不到路,这个她早就猜到了。 这几日徐言和带着她和吴延卿几乎绕遍了这地底下所有能走的道儿了,每天又是左拐,又是右拐的,可他们现在还坐在这里。 她盼着柳暗花明又一村,简直盼得脖子都长了,她又不是傻子,只是人都下来了,再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关键是后面那一句,穿墙?!什么意思?耍杂技吗? “我的大孙子啊!不是你祖爷爷我不想帮你,只是我这老家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到底怎么一回事?” 吴延卿爬到吴知和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强制性帮他把头抬起来看着自己的眼睛,“祖爷爷,从今来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这条路到底是会通向什么地方,您之前在信上和我说你在这里找到了东西,那东西呢?是什么?我要您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和我说清楚。” “东西?还有东西!” 躺在一旁偷听的锦瑟闻言,眉毛狠狠往上一跳。 吴知和不敢看吴延卿的眼睛,躲躲闪闪,支支吾吾的,“没什么没什么的,行了,你快去睡吧!等会儿还得赶路呢!” 眼看话头就要断了,锦瑟终于还是躺不住了,猛地坐起身,也不顾突然起来,额头撞到过低的石壁带来的钝痛。 “不许睡!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们两个。” 锦瑟捂着被撞得通红的额头,不管不顾冲到吴延卿和吴知和跟前,拉住吴知和另一边胳膊,大喊。 “你又来瞎凑什么热闹啊!” 吴知和发现自己居然被前后夹攻了,心中除了后悔还是后悔,他就不该这么快暴露身份给吴延卿知道,现在好了,一个头两个大了。 锦瑟不依不饶,“你快说,别给我岔开话题,说!快说!你到底是谁?什么东西?还有穿墙,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说啊!” “我.......” “我什么我啊!说得对,你赶紧给我说清楚,怎么说我俩都陪着您在这儿破地道里耗了十几天了,您不给我们个说法,天理难容啊!” 吴延卿跟着锦瑟一起来回摇晃着吴知和,摇得他天旋地转,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伸手举在头顶上,“别摇了,都给我住手!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地心人,这里有地心人啊!” 在1941年1月,罗斯福曾交给戴维·拉姆夫妇一项极其秘密和重要的使命:寻找“阿加尔塔”。 “阿加尔塔”指的是地下世界。 据传说,地下世界有无数洞穴、隧道和迂回曲折交错成网的地下长廊,那里埋藏着古代文明的秘密和无尽的宝藏。 多少年来,这一充满诱惑的传说吸引了无数科学家和探险家展开了无数的探索和考察。 拉姆夫妇领命以后,率领一支美国考察队前往墨西哥的恰帕斯丛林,寻找地下长廊的入口。 1942年3月,拉姆夫妇向罗斯福汇报了他们的考察经历。 据拉姆夫妇回忆,当他们横穿当地密林时,遇到了把守地下长廊入口的皮肤呈蓝白色的印第安人,并发现了秘密入口的线索。 但是这些印第安人在密林中马上包围了考察队,严厉示意考察队立刻离开,不许再前进一步。 拉姆随身带的印第安人向导随即上前与他们搭话,才知道他们是玛雅人的后裔,是印第安族的一个分支,叫拉坎顿人。 拉坎顿人居住在密林中,与世隔绝,世世代代守护着密林深处的圣地,地下长廊的入口就在此处。它通向地底的远方,那里藏有珍宝。 拉坎顿人遵守祖训,不准外人进入他们的圣地。 这是距离至今最近关于“地心人”的数据。 但其实早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有过脚下这片底其实里面是空心的说法了,具体是谁传出来的,已经无从得知。 但这些地底洞穴显然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更非完全遍布这片大地,这也是为什么事到如今,只有很小部分的人知道“地心人”存在的理由。 不过锦瑟恰巧就是那所谓的“很小部分的人”内的其中一个。 吴知和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记忆瞬间回到了十三四岁时候的岁月,想起了那些个人和事儿。 那张常年在她脑海里只剩下鲜血淋漓的脸庞突然之间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脸上也没有了血,镶嵌在眼眶里的异色瞳子还是那样一成不变的一半晦暗一半清明,就好像是天地一样,让人仔细看的时候会忍不住陷进去。 那里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锦瑟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地心人的?” 照道理来讲锦瑟自己在这片大漠生存了大半辈子,若不是当初闹着去中原找繁絮,自己的姐姐,硬扯着安归赶夜路,也不会遭遇到夜狼。 若是当时没有狼,她和安归也不会失足跌落进那个天坑内,只是那个天坑虽然巨大,却不是地心人的老巢。 似乎是被地底下的那件东西硬生生砸下来的一个大洞,只是如此惊动可底下住的那些“人”罢了。 按照她之前所测,应该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至于这个很远的地方是个什么地方,以她的推算,无从得知。 但她和安归都是无意发现的,可现在眼前的这个徐言和听着语气却像是明知道这里边有,他是故意来这里找寻的。 “地心人”可不是什么友好的生物,锦瑟现在想起当年天坑里看见的一切还汗毛倒竖的呢! 还有那只黑黑的看不清楚是什么,却带着她和安归直冲云霄,不出半日便到了中原的大家伙,没准儿也是那些“地心人”的同伙什么的。 锦瑟现在不仅对徐言和恨得牙痒痒,更是对自己的愚蠢恨透了,自己怎么傻呵呵的跟着徐言和进来一个月了,现在才是想起楼兰城附近的地底住着这些怪物呢?! 这不是,已经太晚了吗? 第541章 伏击 吴延卿,吴知和,锦瑟,在吴知和说出那三个字之后,三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千年万年的老寒冰冻住了一样,凝固得让置身其中的人短时间内足以窒息。 半响,吴知和总算在吴延卿和锦瑟脸上瞧见了表情,可却不是他心里想的,惊慌失措和迷茫还有恐惧。 吴延卿就按下先不谈,因为这厮显然根本就没听懂吴知和说的话到底是几个意思,居然还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一句,“我从来没听说过这边还有这样的土著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吴知和不怪他,毕竟是自个儿的大孙子,虽然相隔好几代人,但到底是自家人,俗话说得好,自家人不灭自家人威风。 可锦瑟呢? 震惊,没有,害怕,更是没有一丝半点。 反而是一脸戒备的看着吴知和,身体下意识往后退开了些,松开了那只揪着吴知和胳膊的手,眸子死死盯着吴知和看,似乎不愿意放过他从现在开始的任何一个动作,开口,疏远冷漠,“你怎么知道地心人?你见过了?你是谁?来这里到底是要找什么的?这里什么都没有,有也不是你能拿到的。” 锦瑟犹记自己和安归摔在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黑铁块一样的大家伙身上的时候,从洞开的缝隙往下瞧,里面是有挺多她们完全没见过的东西,甚至是现在这个年代才有的枪支,当时在那黑铁里面,锦瑟也看到了。 那黑铁乌黑沉重,可是凑近了,又清晰得能把你的脸照得很清楚,就像是以前安归哥哥带回来的那颗很珍贵很珍贵的,只有小指头那样大小的黑曜石一样。 不对。 应该说那黑铁看着比那黑曜石还要好看上许多,而且很坚固,那些地心人估计是刨了很久才刨出了一个紧紧容纳一个很瘦小很瘦小的人通过的小缺口。 幸好那时候锦瑟只有十三四岁,身材还算娇小,并未完全长开,否则若是安归那样魁梧的身材,肯定刚伸进去一条胳膊,就能把洞口给卡死了。 那些东西即便放到现在,估计也是很值钱的东西,锦瑟记得那里头除了那些枪支以外,还有很多五彩的珠子,就跟以前去中原看见的珍珠链子上的珍珠一样,但黑铁里的珍珠,一颗颗全都有人眼珠子那么大颗,有的就跟鹌鹑蛋一样,反正稀奇古怪的东西特别的多,她没功夫仔细往里头瞧,记得再往里走,有一间屋子,里面都是像现在水管一样的东西,排得很整齐。 难不成徐言和是要来找这个? 锦瑟这么想着的时候,吴知和也没闲着跟她干瞪眼,一直在脑子里理着思绪,锦瑟的话在吴知和心里无疑是砸下一记重锤,风水轮流转,现在反而是他需要些时间来好好冷静一下了。 “锦瑟姑娘,地心人的事我实在是无可奉告,因为这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了,也太久远了,不过我的身份,我想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了,就当是对锦瑟姑娘的一个补偿,就由我的大孙子和你说明,延卿啊~” 吴延卿被点到名,脑袋还有些懵懵的,一下子竟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好半天,才从嘴边挤着两个字,“死人。” 一抬头便对上了锦瑟奇怪的眼神,“死——人?什么意思?” “其实你现在看到的这位不是徐言和可他又是徐言和,该怎么说呢?就是...............................好了这样,你明白了吧?” 吴延卿解释了一大堆,也不知道锦瑟懂不懂,反正他口都快说干了,也就住嘴了,毕竟他们身上的水已经快喝得完全没有了,现在不仅要保存体力,他还得保存水分。 否则即便现在吴知和的脑子回来了,能带他们顺利从这条该死的地道里出去了,茫茫大漠,还没等找到附近的居民,他们就得渴死在半路上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那他现在到底算是死了还是活着?怎么又是你的兄弟又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 “谁有那个闲工夫开你玩笑啊?而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不至于那么无聊吧!” 吴延卿有些不高兴了,斜睨瞪了锦瑟一眼。 可锦瑟也不是吃素的,撅着嘴,抬手,一巴掌拍在吴延卿后脑勺上,“你什么意思啊?也不想想看,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底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俩狼狈为奸的爷孙,你说说看吧!我现在也不想管你们到底是人是鬼好了,我现在就问你们一句,你们到底想不想从这里出去?” “那还用说?” “当然想,你愿意搁这儿一直待着?” 吴知和和吴延卿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锦瑟点了点头,拍掌,“那不就得了,现在话说开了,地心人什么的,我劝你就不要再去找了,那东西不是什么好家伙,亏得直到现在都没遇上要是遇上了咱都得交代在这里,你老人家自个儿玩命就算了,可别带着我俩小辈儿缺德不缺德啊你?你是整个人都已经跨进棺材板儿的人了,你是无所谓了,可我和吴延卿还有大好年华呢!” 锦瑟说着话的时候,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吴知和,接着说完以后,盘腿坐下,再看向吴延卿,先是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开口,语气里的质疑不多不少,足够让吴延卿炸毛,“你!说这家伙是鬼,还是你祖辈上的鬼?你们俩很久之前就认识了,那我想问一下,既然这祖宗是刚附身在徐言和身上的,那之前他是鬼,你是怎么看见他的?” 锦瑟一直都相信鬼神之说,她能活到如今也是靠得这个,还有陆晨曦家的那点牵扯到小曦的破事儿,她从前在聚宝斋的时候,可没少听见刘皮在那唠嗑。 顺便提一句,她当时真想打死陆山河那丫的狗杂种。 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现在好了,还连累了小曦,颠沛流离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在这儿姑娘那儿到头啊? “就是这么看到啊!用眼睛,就像平常看东西那样,就这样看。” 吴延卿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皮,指着前方,但是太黑了,锦瑟看不到,只是大从心底儿里觉得吴延卿在敷衍她,他肯定没把重要的地方说出来。 于是继续逼问,“什么啊?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到底是为什么?你倒是说啊?你为什么能看到嘛?总有个原因吧?难不成你跟小曦一样,都是生来就有的?” 吴延卿摇头,“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出过一次意外,好了之后,以前的很多事我都记不清楚了,四叔他们也从来不和我说,我知道他们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可我真的问不出来,四叔的嘴,就跟拿针缝住了一样,反正从下山回到天津之后,我一直就能看见,那时候我一回去,我爷爷就死了,守灵那晚,是我头回发现原来之前我看到的很多东西本不是我应该看到的,反正我就是发现了,还被喊打喊杀追了九条街,锦瑟,我不骗你,我真的也不是很清楚。” 吴延卿这话说得五分辛酸,五分无奈,锦瑟不得不相信,也确实如吴延卿所说,事到如今,他根本没理由跟她闹着玩了。 陆晨曦从前可没少跟她说着这些类似的辛酸史,所以锦瑟也格外能理解现在的吴延卿。 谈话结束后,一路上三人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其实不管是吴延卿还是锦瑟,即便只是附身在徐言和躯壳内的吴知和也是能感觉到从四肢不断传出来疲累感,这时候没有人会愿意再多说一句话,因为事到如今,这样,也已经是很消耗体力的一件事了。 虽然三人都已经坦诚相待了,可这并没有消除心中的顾虑,因为他们现在谁都不知道脚下的路该怎么走了。 吴知和心里也越发开始烦躁起来,其实他也在后悔了,后悔为了自己那点子破事儿,害了两个孩子。 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都出来冒险了,老天爷就会想若他真不给你点危险,岂不太没意思了,而往往危险都是在悄无声息中逐渐蔓延的。 就好像你站在池子边看鱼,却不知道其实鱼也在水底下看着你。 同理,吴延卿一行人在谈论着“地心人”的时候,也是不知道在距离他们仅剩下几步远的前方,有人也在谈论着他们。 呼——呼呼——呼呼呼! “嗯?” 吴延卿听着耳边钻入的声音,猛地抬起头,脸上凉飕飕的,感觉更明显了,他伸手一把拉住了走在最前面的吴知和,“等一下,你们看,前面是不是........有风?我还听到了风声!” 走在吴延卿身后的锦瑟因为整个人都被吴延卿虽然算不上魁梧却也足够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什么也没感觉到,但是她了解,吴延卿可不是像吴知和那样空口说白话的人,立刻惊喜爬上前,抬头,靠在吴延卿一边的肩膀上,仰脸,感受,随后惊喜,“真的诶!真的有风!太好了,那咱们是不是再往前走就可以出去了?” 锦瑟话音一落,俩人都笑了,只有吴知和拧着眉,摇头,浑浊的瞳子满是警惕,“不对!这里的地势不可能前面是出口,但为什么会有风?” “管那么多干什么,先走去看看嘛!快点快点。”锦瑟兴奋并没有因为吴知和的话减弱,而是直接挤身上前,一只手勾住吴延卿的胳膊,另一只手勾住吴知和的,侧着身子,就往前爬,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就在锦瑟走出第三步的时候,突然一道尖啸声拔地而起,刺得人耳膜生疼,太阳穴突突跳得停不下来。 锦瑟猛地停住所有动作,冷汗从后背慢慢渗出,越来越多,紧张,忍不住张嘴大口的呼吸着,瞳孔急速收缩,那是在极度恐惧中。 因为她太熟悉这道声音了,太熟悉了......... 第542章 决定了 1942年,四月二十一日,若羌县,托格拉克勒克村,雨夜。 这里距离罗布泊有差不多一百九十多公里,这个县城比尤昭想得要大上许多,记得她以前也跟着陆山河来过这儿,也就是前几年的事了,那时候她还没有去上海,还不认识莫倾征,她的整个世界,被陆山河,陆诚还有云什填满,即便有些空隙,也被锦瑟和刘皮,贺云画给堵上了。 她本就不是那种广结好友,朋友遍天下的人,其实她很少主动和别的不认识的人说法,在香港念书的时候,出出入入,也总是一个人,没想到现在竟走上了商会大姐头的道路,现在人是见多了,可心里头却比那时候感觉还要孤寂。 看着窗外绵绵细雨,心里堵得慌。 照理说,陆晨曦可不是这么矫情的人啊! “唉……” “怎么了?” 冷不丁,张球出现在尤昭身后,因为他来得足够近,便恰巧听到了那声极轻的叹息。 尤昭心中狠狠一跳,却没有转身,只是撅着嘴,“张球,你属贼啊?走路没声儿。” “想什么呢?我从门口走进来很久了好不好,你自己没听清楚,还怪到我头上,有理不?” 张球习惯性和尤昭贫嘴,上前一步,走到了尤昭身旁空出来的位置,也放眼眺望,看着窗外,或者是更远的地方,看着雨水洒在泥地里,积起一个又一个水坑,心中也是有些烦闷了,“这雨到底还要下到什么时候?都两天了,还这么大,四叔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躲雨......” “对不住。” 尤昭突然说。 张球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尤昭为什么突然道歉,她不是对自己,是对四叔,这些话本该让吴世泽自己来听的,可现在却只能是他来听着。 张球一直都不敢问尤昭,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会在梦里一次又一次的看见那天夜里,他们被人追赶着,就像几只过街老鼠一样,被人人喊打的追赶着。 经过林涧时,看见那一片片血肉,他当时想起的是在北平和吴世泽吃北平烤鸭时候。 那里的厨师会直接把整只鸭子放进炉子里烤熟,然后用刀一片片把鸭子肉切下来,先从那层被烤得橙红的脆皮开始。 然后是里面的肉,只给最外面的,因为那里的最嫩,肥而不腻,配上特制的酱汁,入口即化,香味久久弥漫在嘴里很久都不会消散。 那些血肉也是一片片的,唯一和前者的区别就是带着些许内脏组织,切口没有那么整齐。 每每梦到这些的时候,张球都会反胃到惊醒,然后起来吐得昏天黑地都停不下来。 尤昭虽然一直什么都没说,但张球从她的态度里看出,四叔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不过那些血肉里没有四叔的,这个张球已经求证过了。 “我们现在还要去吗?去找你的那位朋友?” “张球,其实你们早就不必再跟着我了,如果我找到吴世泽,我会把他带回去的,至于锦瑟的事,本就与你们不相干,你还是带着雪卿回去吧!” 张球摇了摇头,“我倒是想来着,可小雪这孩子就是一根筋儿,一直就是这样,讨厌一个人就会讨厌一辈子,喜欢一个人也是,她呀!这次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我真怕呀!要是哪天你能不用再东躲西藏的过日子了,她会是第一个疯掉的那个。” “我会好好和她解释的。” 尤昭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给张球,而且她向来对于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行为,是不屑的。 “好......” 四周又安静下来了,这几日一直是这样,张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张球不同她再像以前一样开着没头没脑的玩笑话了,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冷冷的带着戒备,像小刀子一样,总是能刮得人,脸上生疼,即便陆晨曦看不见,她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到。 但她没啥资格难过的。 慢慢的雨越来越小了,雨势渐停,但小了没一会儿,滴滴答答又开始锥子一样狠狠砸在地面上,重新密集起来。 尤昭始终没有离开过这扇整个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身边的位置凉了又暖了,这次站着的是熊五十,他其实已经很少离开陆晨曦超过一米以上的地方了。 那次的事,居然让他这个老妖怪都心惊胆战,想必自己真的变得相当可怕,陆晨曦即便没有看见,心里从熊五十反常举动开始,也已经这么想了。 “别站着了,要着凉的。” 熊五十陪着陆晨曦,看着窗外,心却并没有飘到窗外去,而是一直在心里数着时辰,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口,提醒。 尤昭转身,走近熊五十,伸手,勾住他的一条足有自己两大腿加起来那么粗的胳膊,额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和手臂中间的位置,脸埋进去,身体微微有点发颤,开口,声音出奇的疲累,闷闷的,软绵无力,“狗熊,我对这些奇怪的事真的特别特别的累了,爹没有了,阿诚哥没有了,云画没有了,济安也被我害惨了,吴世泽现在也没了,阿征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日子过得这么糟糕,我觉得我也没做什么特别大的坏事,怎么就过不好日子呢?” “你别多想了,很快咱们找到锦瑟就回去,一回去我们就继续去找莫倾征,你哥,你爹,贺云画,夏济安,一定能找到的,你别着急,你看啊!这世界这么大,有这么多的地方,哪可能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找到的,我们继续,会找到的,总会找到的。” 熊五十的话说的肯定,他并非在安慰陆晨曦,他是真的觉得一定都会把这些人找回来的,吴世泽那样一个人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出什么事的。 何况他虽然不相信吴世泽,但却很相信吴世泽背上那柄刀,那不是普通的刀,每一次他靠近吴世泽的时候,都会感觉到磅礴的妖气从刀内传出,只要再多靠近一寸,他敢肯定,刀内对他本能有着敌意的同类,会用这妖气把他撕成碎片! “狗熊,少来了,我知道的,我其实什么都知道的.......”尤昭摇着头,圆润的额头在熊五十的手臂上擦了擦去,“我不能再去找任何一个人了,我们回去以后,好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一辈子也别出来了,何苦呢?这么些事儿,我早就累了,不想再管了,阿征也好,爹和哥也罢!他们总会有自己的日子的,他们总会有自己要经历的事儿的,我也有,所以就这样吧!算了吧..........” 陆晨曦一直都不是一个爱泄气的人,她也是很想把每件事都做的好好的,所以当莫倾征说要离开上海时,她心里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就这么跟着他一块儿走吧!走南闯北,吃多少苦头,都无所谓,他们在一块儿,这样就挺好的,可是不能啊! 莫倾征有他自己决定要做的事,他要去把奶奶和大嫂救出来,他想要给她们一份安定的生活,虽然不可能完全逃离战争,至少也不能让她们无白无故就这样没了呀! 而陆晨曦,她也有她自己想要的东西,家里的宗亲无故失踪,她得时时刻刻陪在爹和哥哥的身边,她还要完成她娘没有完成的事情,既然各自有各自的方向,何必停下来干等着对方回啦呢? 他走他的路,她过她的桥,再遇上了,肯定还是最好的时候。 陆晨曦从来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哪怕是现在,她也没有后悔过的时候,但其实她在很深很深的心底深处,还抱着那么一丁点的希望,就像小的时候那样,自己如果刻意的去找一件东西就会怎么都找不到,如果自己突然停下来了,不找了,什么也不做不想了,没准儿那样东西就会回到她的手上来了。 也许是自己对莫倾征的找寻太过迫切了,以至于俩人越行越远,也许是时候该把这该死,看不见任何希望的事情停下来了。 “你是在意气用事,我不听你的,因为你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你就又该骂我了。” 熊五十将手臂从尤昭手里抽回,别开脸,冷冷的说了一句,熊眼看着远方,却并无聚焦点。 手中唯一支撑的东西突然被抽离,尤昭仅愣了一瞬,便重新反应过来,抬头看着熊五十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点头,“五十,我这次说的是认真的,你一定得相信我,我骗你也没饭吃更没钱花,我干嘛要这样欺骗你?我想好了,等把锦瑟那死丫头找回来,我就去找吴世泽,发散我所有的人脉鬼脉去找人,等也找到了,咱们就不混了,找个什么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了却此生算了,人生在世,能活多少年,快活一天是一天,没必要连累这么多人进来,世上即便是我爹我娘,我都没任何资格要求别人为我去牺牲什么东西的。” 这是陆晨曦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喊熊五十的名字,熊五十呆呆的扭过头去看,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543章 光怪陆离 在熊五十看来,陆晨曦一直以来都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顽强,无论是性格还是精神,还是身体,她总是有超乎寻常的毅力去坚持某些连他都觉得已经支撑不下去了的事情。 可自从吴世泽失踪以来,他发现陆晨曦就好像是突然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他问,她除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跟他多说半句,感觉整个人比刚在长春出事那会儿还要消沉,也极少与自己开玩笑了。 熊五十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但是他细说也说不上来,只能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陆晨曦,今儿也是,直到陆晨曦躺在床上,呼吸逐渐平稳均匀了,他才敢起身慢慢退出来。 陆晨曦如今不喜欢他跟自己睡在一间屋子里了,但也还是让他守在门外,还莫名其妙的说如果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就赶紧进来拿绳子绑住她。 一开始熊五十以为是因为在树林里的那件事,吴世泽又因为这件事至今下落不明,她心中愧疚,加上自己当时口无遮拦添油加醋的那些话,给吓着了,想着过几天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可没想到事情不仅没朝着他预想的方向走,还越来越偏离了。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熊五十觉得可能跟那晚上,那些村民来抓他们,陆晨曦和张球坚持让他带着徐夭,吴雪卿,还有那大蜘蛛新子先走,她们留下来断后。 俩人回来之后就都这样了,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催促着熊五十他们赶紧走,跟身后被狗追一样,着急忙慌的赶着路,来到了这个县城。 张球肯定知道所有的事,但熊五十也知道张球肯定不会告诉他,因为如果要说,张球根本就没有必要等到现在! “看来要用狠的了.....” 熊五十轻轻的将陆晨曦的屋门带上,掩好,转身,便朝着长廊另一头就住在楼道口一旁的张球屋子疾步走去,柔拳擦掌的,目露凶光。 尤昭虽然把熊五十赶出了屋子,却还是把新子一直留在身边,毕竟新子的功力,她是了解的,若不是有熊五十在,自己当时要是不把那件东西拿出来,恐怕都不太可能是这小蜘蛛的对手。 当时尤昭让熊五十带着徐夭,吴雪卿先走的时候,忘记自己那种袋子还有很多个,天黑黑的,一时看漏眼,给错了熊五十,之后才知道新子居然一直都还在自己身上待着,但熊五十不知道。 新子这头小妖精非黑即白,非亲非故,尤昭本就不相信这厮能替她给熊五十隐瞒,若是熊五十稍加盘问,再给点好处什么的,这厮肯定跟他好说话。 身上的诸多变化,尤昭知道瞒不了多长时间,但至少肯定不是现在说出口。 但手握把柄的新子的嘴岂是一张哑巴符能够控制得住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唔~” 就好像现在这样,即便话不成话,新子还是撅着嘴巴不肯认输,好好的把嘴闭上,不发出一点声音出来。 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已经持续了老半天了,也还是半点儿要停歇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尤昭终于忍无可忍了。 “死蜘蛛,给我闭嘴,你唔唔什么唔唔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尤昭的怒吼并没有起到实际作用,因为话音一落,新子闹腾的更凶了。 尤昭只能从床上坐起身,把放在一旁的百鬼袋拿起来,解开系住袋口的皮绳,丢在一旁,一只手抖落着把新子从袋子里硬是丢了出来,另一只手比划着结印。 新子被摔得七荤八素,在地上翻滚溜了一圈,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把已经插进自己就头顶旁两侧的毛腿腿从地板上抽出来,把过度蜷缩的身子又扳了回来,抬起赤红的眼白里有三个黑葡萄眼珠的眼睛,看向盘腿坐在床上的尤昭,扁嘴,“你干嘛?” 一开口,才说了三个字,便惊喜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啊呀!我又能说话了!太好了。” 尤昭看着面前笑得人畜无害的新子,心想若不是她红裙子底下伸出的六条,加上充当小手前面那两个只略微显短的,一共八条的黑毛腿,尤昭估计也会和很多人一样,把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我可告诉你了,别忘了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我劝你一句,识相点,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尤昭觉得对于新子这样狡猾的小妖精,就该先小人后君子,甭管那么多,威胁完再说。 “后果?”新子眨巴着赤红的双眼,黑葡萄一样的小眼珠子,在眼眶内滴溜溜的直转悠,歪着头,还是笑,完全不吃尤昭这一套,“什么后果?漂亮姐姐,哦不对!现在应该改口叫漂亮的妖怪姐姐,竟然咱们一场同类,何必赶尽杀绝呢?你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呗!功德无量啊!” 尤昭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从一个妖怪的嘴巴里听到功德无量四个字,不过稀奇归稀奇,她却不能因为这个新子能说会道,就这么放了她,以这小丫头的狡猾,这就等同于放虎归山! 谁知道她之后有机会,会不会反咬自己一口的。 尤昭抬手从腰上把系在腰间的九阴血鞭抽出,甩手,狠狠抽在新子身上,抽得她整个在半空中翻了两个跟斗,最后重重撞在了窗台上。 “少跟我套近乎,谁跟你是同类,你果然什么都看见了,我告诉你,我跟你一定是不一样的,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别在这里趁机乱说些什么,否则我是饶不了你的!” 新子被咬牙,忍着痛从地上站起来,抬起毛腿指着尤昭的鼻子,气得鼻子好像都能冒出烟来,整张脸红得就像滴血似的,“你这个死妖婆!装什么装嘛?妖怪怎么了?妖怪也比那些人好吧?新子虽然这些年一直都待在林子里没有出去过,可是外头的世界新子清楚得很,我们妖怪无论做怎样残忍的事,都不会对同类出手的,可人呢?打场仗,死了那么多的人,那尸体堆得跟山一样高了,你说说看,我们妖怪和人谁比较恐怖,就算不至于我们比他们好,但这么着也是不相上下吧?而且做妖有啥不好的,人会老会死,我们妖可以一辈子,不对,永永远远都可以这个样子,想去哪去哪,想干什么,干什么,多快活啊!” 尤昭听着听着,垂在身侧的手又是握着鞭子举起,却没有再抽打在新子身上了,因为新子有一句倒是说对了,妖怪可怕,人难道就能圣人到哪里去了吗? 对现在政府而言,只要涉及自己的利益,死多少人都是无无所谓的。 哪怕明知道生而为人,大家活着都不容易这个道理,自己人打自己人,也不是完全没有的事情,她的阿征无论是站在那一边,其实到头来都是错的,因为人从一开始就是自私的,不自私,一个国家怎么会分裂出多个政府出来?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了!”尤昭觉得自己和新子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儿去,干脆转身,卷着被子,躺回床上去了,“我要睡了,你最好识相点,别再发出什么声音来。” 新子努着嘴,皱着小鼻子,狠狠朝外喷出一口气,哼了一声,可之后果真没了动静,不再说话了。 尤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跟一片羽毛一样轻,缓缓的一直往下坠落,底下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仿佛一张巨大的嘴,要把她整个人都吞进去,突然底下有了亮光,流光一样的灿金。 尤昭猛地一回头,身后是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而那双流光一样的眼珠子,就在铜镜里和自己一样,死死盯着自己看。 可这是镜子啊! 她是在照镜子啊! 尤昭心里呐喊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且她的身体还在往下坠落,突然,“砰”一声,她的脑袋狠狠地砸在了铜镜上面。 与此同时,她整个人也从床上滚落了下来,摔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疼得龇牙咧嘴,一下子,惊醒过来,再无睡意。 陆晨曦他们来得有些晚了,旅馆都被租满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来这么多的外乡人,所以陆晨曦她们只能租了整座旅馆的最后一层,也就是最顶层的位置,只有这里的房间还是空着的。 熊五十被陆晨曦赶出屋子后,就一直不放心,也不好好的睡在自己的屋子里,跑到房顶上坐着,楼沿边,晃荡着双腿,一坐就是一整夜,脚底下对着的便是陆晨曦屋子里的窗台,一有什么动静,他肯定是最快一个知道的。 当然,刚才新子和尤昭之间的对话,他也是听得很清楚的,只是还是不懂罢了。 但新子说的那句“同类”却让他很是在意,他觉得陆晨曦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如此性情大变的,照道理来讲,陆晨曦这水牛一样执拗的性子,让她放弃莫倾征,你还不如让她直接去一头撞死在墙上罢了。 尤昭前脚刚摔在地上,熊五十后脚就翻身爬窗跳了进来,跑到她跟前,将她抱着扶了起来,扶着坐在床上,“陆晨曦!你没事吧?” 尤昭因为刚才的梦和摔的那一下还有些懵,听着熊五十的声音,还没弄懂自己到底这是醒了还是没醒,还在睡,迷迷糊糊的把看不见东西的眼睛睁开,抬手扶额,摇晃脑袋,“狗熊?我做梦呢?怎么梦到你?” “做什么梦!是我,你没睡觉呢!你怎么了?平时你也不会这样啊?睡个觉还能睡到地上去,你也真是够可以的。” 熊五十帮着陆晨曦把卷在她身上,把她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棉被扒拉下来,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尤昭的脑袋还没转过来,听到熊五十笑话自己,竟反常的什么也没说,只是拧着眉心,嘴里小小声嘀咕着,“我好像看见很多的光,光怪陆离,好生奇怪,还有一个圆圆的皮球,像小时候爹买给我玩儿的那个,很圆很圆,但是上面好多花纹,怎么那么蓝?还有很多一点一点的,刚刚那地方又是什么?好黑啊!” 第544章 预备甩掉 1942年,四月二十四号,午后二时四十分,若羌县,托格拉克勒克村,青天白日,是个大晴天。 连日没日没夜的赶路,别说是受了伤的徐夭和被新子玩坏的吴雪了,就是啥事都没有,好好的尤昭,熊五十,张球的身体都已经快受不了了。 所以这次尤昭一行人要比往日修整得更为长时间一些。 足足待了三四日,这会儿才开始准备启程挺进沙漠的物资,不过物资只是其次,要顺利在阴晴不定的大漠中来去自如的关键点还在找到一个好的,确实熟门熟路的,不是来坑蒙拐骗的,好向导。 这也是头一回,尤昭和张球达成一致共识的一次。 很难得。 不过很多事都是如此,想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尤昭左手挎着熊五十,右手又被吴雪卿抓着搂在怀里,几乎把整个县城绕着走了一圈了,还是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要命的是,自从那晚上那个梦开始了之后,尤昭的麻烦几乎就没有停过。 除了眼眶那里莫名其妙长出来的东西以外,还有她那疯长,一晚上就足够长发及腰的一头青丝。 害得熊五十每天早上都得起早,给她剪掉,这也就算了,白天头皮痒得就跟十几年没洗过头那样儿,这不这会儿又开始消停不下来了。 尤昭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熊五十的熊腰,别过脸,不让吴雪卿看到,压低声,“狗熊,怎么办呀?我的头.....又来了,今晚上肯定还会长,难道真像新子说的,我要不这次就别剪掉了,多难受啊一天天的。” 尤昭最怕痒了,这个只有莫倾征和熊五十知道。 “成啊!那你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熊五十朝着走在尤昭另一边的吴雪卿努努嘴,“还有,除了这小丫头以外,李士群那边也不是吃素的,现在风头虽然是过去了些,可我总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之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李士群的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你还是小心些为好,毕竟敌人在明,我们在暗,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在守株待兔,其实偷偷挖着陷阱给我们跳下去而已。” 尤昭点头,也是认同,“不错,现在恢复女儿身,不就等于告诉别人陆晨曦在这里吗?的确是太过冒险了点,怎么着也得等烨华出关再说,话说这个孤槐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最近我怎么都联系不上黑白无常,算起来最后一次见这俩小鬼还是在两年以前的事情了,莫不是出了啥事儿吧?!” “能出.....” “你们俩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 熊五十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一旁一直安安静静走着的吴雪卿突然把脑袋凑在了尤昭和熊五十面前,吓得熊五十一下子把话头收回来,差点儿没把舌头尖儿给咬折了。 尤昭猛地垂眸,伸手将吴雪卿伸到自己胸口前的脑袋给扳了回去,“雪卿,你干什么呢?!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和旁人说话的时候,不要在一旁偷听,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哦~” 吴雪卿撅着都能挂上一排酒壶子的嘴,点点头,别开脸看向别处,努力不去让自己注意熊五十和尤昭。 可小眼神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往俩人身上飘。 尤昭不去管她,再次看向熊五十,“其实我觉得吧!这个找向导是怎么着都不会安全的,首先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光靠着一两眼,咱们怎么能知道得清楚,其次吧!锦瑟的事,别说是这些不相干的人了,就是张球,咱都不能让他多知道,怎么说世代恩怨摆在那里,我和他也不算是完全的朋友,只是现在吴世泽下落不明,他非得跟着我,我也不好说些什么话,如果可以,原本我是不打算带这么一大箩筐的人一起去的,一路上没事倒还好,真要出什么事,他们这一大伙儿子人都在,你的作用不就没法儿发挥了嘛!” “而且吧.........”尤昭说着说着,越来越小声,看着熊五十的小眼神儿特别的不对劲儿,话说到一半,顿了片刻,舔了舔嘴唇,才又说,“原本我是想着此行不用花骆驼这点冤枉钱的,不有你嘛!你怎么着也比那骆驼厉害些。” 这下熊五十可算是明白了,撇嘴,“合着你从开始就打算好了,你要骑我啊?!” “五十啊~”尤昭笑得眉眼弯弯,加上脸圆圆的,整个人看起来不再是那种短发后的英气,而是多了几分恬静可人的感觉,歪着头,打量着熊五十,“瞧瞧你说这话,这就没意思了不是,我哪能这么对待你,不过锦瑟这事儿吧!越少人知道越好,扯个徐夭进来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还想怎么着?” “所以你的意思是........” 熊五十挑了挑眉,并未明着把心里想到的话说出口,可意思却已经从熊眼中表露出来了。 尤昭点点头,“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现在嘛!还不是时候,时机未到,咱们姑且再等等。” “我不喜欢张球这个人,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不过就是徐夭,伤虽然好的七七八八了,可是要他跟着我们穿沙漠,这也太呛了,要不还是让徐夭跟着张球他们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再一起回天津去?” “狗熊,我说的话你到底懂不懂啊?不行!咱们是要甩掉张球他们,你觉得张球能乖乖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吗?要是能,我还至于一直在这边盘算吗?” 尤昭觉得她随时都能被熊五十给气得背过去气儿去,她们商量了老半天,结果这厮居然连最基本的条件都还没给她弄明白过来。 “那就是说还得再把徐夭带上,你可得想好了,他的身体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几天,你知道锦瑟会去哪里吗?咱们不能像没头苍蝇一样找呀!这沙漠这么大,你又不带骆驼,我可告诉你,我没来过这儿,不认识路。” 熊五十并不理会尤昭的嫌弃,而是继续往深里给这小丫头分析,直到话音一落,小丫头点头,给了个放心的眼神告诉他,“我当然知道锦瑟会去哪里,我要什么也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冒险来这里,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你是知道的,锦瑟虽然重要,但把我命搭上去也把人带不回来的这种又蠢又笨,又傻又冲动,有勇无谋的做法,我是肯定不会去做的。” 熊五十才点点头,放心下来,不再多问多说下去。 因为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张球大步迈着,朝他们跑过来的身影了。 不过尤昭没在意这些,因为她的注意力全然被跟在张球身后一直小跑着也朝着这边过来的一个看着有些畏畏缩缩的小姑娘给吸引了过去。 吴雪卿也注意到了紧跟在张球背后的身影,不过她向来都是先看尤昭的反应的,何况对面的是位大姑娘。 结果好嘛! 一扭头,她便是瞧见了尤昭努力伸长了脖子,小眼神儿直往张球身后瞥的模样,气得要是面前有张桌子什么的,她早就给他狠狠得掀翻了。 “尤昭!”吴雪卿一把拽过尤昭的胳膊,然后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你看什么看啊?有什么好看的?不许看。” 原本吴雪卿力度就控制得不是特别的好,拽得尤昭淬不及防的整个人往后仰着退了两步,幸好练家子下盘稳健,否则差点儿没当场一屁股摔在地上。 这回还变本加厉捂着尤昭的眼睛,整个人直往她身上压过来,要不是熊五十看不过眼,伸手在尤昭身后把她的腰扶住,她得就地折过去了。 加上这几日的纠缠,尤昭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下吴雪卿盖在自己脸上的两只手,就喊,“吴雪卿!你在干什么?我是瞎子你不知道啊?我本来就什么也看不见,好不容易现在有点光亮了,你什么意思啊?别再胡闹了行不行?” 说完尤昭扭头就走了,脚步闷闷的,扁着嘴,胸口起伏剧烈,看着,真是很生气了。 远远的,张球看着这一幕,也只能无奈摇头,虽然不知道陆晨曦为何现在还不告诉吴雪卿事实,但或许是跟当年她被人追查得满街跑,到处找藏身之地有关系。 而且他在来的时候,也和四叔提过要不要把陆晨曦的事挑明说出来,吴雪卿也是够麻烦的,追男人也不像她似的,死缠烂打呀! 但吴世泽却是一口回绝,并且斥令他,让他不要随便乱管陆晨曦这些个事儿,态度很强硬,他也不好再说下去。 吴世泽这么做总归有他自己的道理,毕竟吴雪卿是他亲侄女儿,若非迫不得已,他能舍得这样耍着她来玩儿? “尤昭?!” 吴雪卿眼眶内含着泪,扭头看向张球,眼神里除了求助还是求助。 其实以前的吴雪卿不是这样的,她从来不会被任何的事情,人给束缚住,她有自己的主见,从来不愿跟着别人的意思行事,可自从遇到了尤昭,她感觉她的整条命都在被尤昭主导着。 尤昭从来不 第545章 阖苏 “张球。” “嗯呢!” “你确定吗?” “啥?” “这小妞儿,你确定她有十几岁了?我怎么听着小声儿比我小这么多?这能用吗?” “用什么?不就是指路吗?你又不要她干嘛!不过这你可就说对了,这位小丫头确实没有十几岁,人家已经二十好几了,只是长得嫩口罢了!” 张球一手拨开把脸使劲儿得往人姑娘跟前凑的尤昭的大脸打开,结束这段让小姑娘尴尬的要命,脸从进屋开始就一直红得跟滴血似的,头也不敢抬,手一直揪着衣角不敢动的对话。 然后扭头,看向站在窗台边的熊五十,“喂!你,把窗帘拉开成不成?乌漆麻黑的谁看见谁啊?” 熊五十没理会张球的喊叫,而是抬眼瞥向被张球打了脸,端端正正坐回身后椅子上,居然一点儿没生气的尤昭。 “行了,开吧!反正我看不见,无所谓,只是可别苦了咱张大少爷。” “你叫什么名字?会说汉语吗?”这次尤昭是看着坐在对面的,张球带回来说可以做他们这一行向导的丫头,开口,询问。 小姑娘点点头,后想起张球带自己来的时候说过,尤昭是个瞎子,便开口,“是,我会说也会听,我叫阖苏,阖苏.马拉,我听说你们想进沙漠,我能带你们进去。” “我不需要别人带我进去,我自个儿又不是没长脚。”尤昭摆摆手,伸手扶住屁股下的椅子,往阖苏那边挪了挪,双眼虽然看不见,可那一团乌黑的镜片分明是对着阖苏的方向,“我要的是你能把我们都带出来。” 这句话说得平静,可听在阖苏的心里,却是掷地有声。 阖苏心里狠狠一跳,顿了片刻,便重重点头,即便知道尤昭是看不见的,她也还是下意识要做这个动作,“尤老板,请您相信我,我做这个买卖很久了,从来没出过任何事,我对路段已经很熟悉了,进去过好几回,至于您说的那地儿,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去那里干什么?那里除了些破铜烂铁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不过前几天我也才带人去过一次,这次去也是顺道儿把他带出来,您放心,人命关天,我是认钱,可也不是只认钱不认命的那种人!” 空气只静止了一瞬。 便有一道拍板声儿传来。 接着就是气势磅礴的一声吼“好!” 尤昭起身,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指着阖苏,笑容爽朗,“就冲小姐姐这句话,我信你了!”笑完之后,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难得腼腆,“不过呀!就是以后别叫我什么尤老板了,我才十几岁,姐姐你都二十好几了,比我大些,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阖苏是个乡野姑娘,听尤昭这么一说,也不扭捏了,点头,“好,尤昭妹妹。” “嗯~嗯?!” 尤昭也正点着头,点到一半突然僵住了,眨巴了两下黑洞洞的眼眶,用力咽着口水,抬头,“阖苏你.........刚说什么?” 尤昭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么些人了,还从来没有被看出来过,而且阖苏今儿是头回见到她吧?! 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说是啊!妹妹没听清楚吗?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当然也要回你一句妹妹了。” 这次不仅是尤昭了就是站在一旁一直听着,未曾出过声儿的熊五十和张球都惊呆了。 熊五十上前一步整个插在尤昭和阖苏时间,将尤昭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自己身后,垂眸,看着阖苏,一对儿熊眼透着警惕,“你是谁?” 张球也从椅子上起来了,走到阖苏身旁,抬手指着尤昭,“你.....知道她是女的?!” 阖苏看着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熊五十,一脸的不解,“我是阖苏.乌拉,刚才我已经说过名字了,什么我是谁啊?她这么明显,为什么我会看不出她是女的,男人才不可能长得这么清秀,而且......反正她就是个女的嘛!” 阖苏可不敢说尤昭闻起来就是母的味道,因为尤昭给她的感觉太不对劲儿了,她死咬着舌尖好久,血腥气儿都溢满了整个嘴巴里,她才总算把说的那个字的冲动忍了下来。 “行了,别把人吓着了,咱赶路呢!吓跑了,你再给我找一个去?”尤昭伸手,握住熊五十的肩膀,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他,撇嘴,“看出来就看出来吧!不过阖苏,我打扮成这样自然是有我自己的原因的,我希望你什么都别说,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那样就好了,题外话结束,现在咱们来聊聊报酬的事儿,一般来说这个报酬.........” “我不要钱。” 尤昭还未把话说完,阖苏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咧嘴笑,“你们管饭就成。” “管饭?” 阖苏点头,“嗯!在我做你们向导这几日,一日三餐,你们全包下来,这就是我要的报酬,其他的都不用,还有,我这儿有个规矩,就是只要进了沙漠,你们就都得听我的,不管你们是老板还是天皇老子,都不许不听我的话,我说哪儿不能去,你们就都不能动,要是出了事,或者是少了人回来,可不要怪我,还有晚上,我来守夜,你们该睡觉的睡觉,不许随便乱走动,不许在沙漠里刨坑,拉屎拉尿也不行,我们不骑骆驼,步行,不许喊累,掉队了,我也是不管的,定好了回来的时间,就是这个时候回来,只许提早不许推迟,还有你们去那地方,会经过杨林,我们得绕行,林子不许进去,晚上可以生火,但只能是后半夜,还有大漠里的天气变化无常,常常白天是个大好天,晚上就刮沙尘暴,这些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的,所以食物什么的睡觉最后也带在身上,还有,如果真不好运,让我们遇见了风暴,不许躲进山洞之类的地方,我会帮你们安全逃离开的,这点你们放心..........” 阖苏这规矩足足说了两个时辰,等到终于完了之后,尤昭觉得自己都已经睡完两个回笼觉了。 不过她本来就没打算骑什么骆驼,有熊五十嘛!沙尘暴?根本就没在怕,有熊五十嘛! 至于杨林,锦瑟从前也和她说起过那片地方,她知道其中凶险,能不进去是最好的。 除了态度莫名让人一会儿觉得好一会儿又觉得不爽,这个因为实在是赶路,可以直接忽略。 尤昭对阖苏这个向导还算比较满意。 在阖苏说完之后,便也点头,一一同意了下来。 启程的时候放在了半夜,因为如今多了些边防的步兵,要想进沙漠也不是那么随心自如的事情了,哪怕是本地的土著民,如今也是不被允许,动不动就要写个批文什么的交上去,就因为之前一队外国研究队在这边发现了楼兰的遗迹。 导致现在有很多科研小队都跑到这地儿来没事儿找事儿做,不过尤昭管不了那么多,她只要锦瑟平安回来就可以了,至于别的,她不想惹事儿。 尤其是那些军佬,吃里扒外,拿着政府的票子大枚,却总是对那些外佬阿谀奉承,好像人家是他爷爷似的。 “小昭,咱真的不喊张老板他们吗?”阖苏走在了最前头,跟在她身后的是尤昭,熊五十断后。 尤昭摆手,满嘴胡说八道,也不害臊,“甭理他们,本来他们其实就没打算进去,他们是我安排在这边放风的,他们不进去的,你不用管他们。” “真的假的?” 阖苏回头看着尤昭,脚步停了下来,“可是之前张老板找我来的时候,跟我说.....” “阖苏,我才是给你报酬的那一个人。” 尤昭伸手打断了阖苏接下去没说完的话,然后推着阖苏的腰,催促她赶紧继续往前走,“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不是说交班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吗?” “好吧......” 阖苏被尤昭最开始的那句话堵了堵,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尤昭才是那个给报酬的人,自然而然她也只能是听尤昭一个人的话了。 三人猫着腰,快速穿过土楼的大街小巷,左转右转,尤昭头都快被阖苏带晕了,才是出了托格拉克勒克村的村口,虽然这是县城,可却是这附近唯一的县城,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若跟天津比,倒也还不相上下了。 尤昭体力向来好,但却还是抵不住小聪明,才跑出村口,除了差不多几步远,就突然停下来,然后转过身去,绕到走在最后熊五十的身后,扒拉着熊五十的肩膀,后脚跟点地轻轻往上一跳,双腿自然而然勾住熊五十的腰,然后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抬手指着前面,“好了,继续走吧!” 熊五十却没动,阖苏也没动,一人一熊,皆是扭过头去,看着尤昭。 “你干嘛?” 熊五十最先说话。 尤昭歪头趴在熊五十肩膀上,“我有点累了,歇一歇,你们赶紧的。”双唇靠近熊五十的肩膀,悄声,“快点,别一会儿张球他们追上来了,徐夭可是很难甩掉的,赶紧让张球把他带回去,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锦瑟交代啊?!” “要是你出事了,我跟锦瑟更没法儿交代。” 突然一道声音穿过熊五十和尤昭之间。 尤昭狠狠打了一个寒战,顿了片刻,僵硬扭过头去,在对上那双暴怒的双眼,随意搭在熊五十脖子两侧的手臂狠狠收紧,“你......你.......你.........” “你”了半天,看着徐夭难得青筋暴凸扭曲的面容,尤昭也才挤出一句话,“我和狗熊说的这么小声,你怎么也能听见?” 徐夭都在这了,那么张球和那个最麻烦的吴雪卿,尤昭已经不敢往徐夭身后看了。 敢说自从结识了这么些个人以后,她得知莫倾征下落不明时,都没现在这么害怕过啊! 第546章 有枪! 若羌县,吾塔木乡,夜半,凌晨三时四十九分。 尤昭一行人现在位于吾塔木乡,只要再往前走走,就出了若羌县了。 届时他们大可一路沿西而行,过了东塔提让,再往前大概走两个小时左右,就已经是大漠地界了。 如果一路不停歇,也没出任何意外的话,照这个速度,明日午后前赶到杨达什卡克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事情。 不过世上的事就是如此,皆是想得时候很简单,做起来的时候特别难。 但到底说来也还是要怪尤昭,她太着急了,总想着一步登天,仔细想想,哪来那么容易,要是从前早些时候,倒也还能什么公文就没有,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可现在边防关卡抓得牢,别说短时间内弄个真的,尤昭也不是没那个门路,就是弄个假的糊弄糊弄也是必要的。 尤昭倒好了,啥都没有,两手空空的来,这不存心整事儿嘛?! “什么呀!你连个假的都没整?!开什么玩笑?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张球不敢大声喊,因为现在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周围还有巡防的军官模样的男人到处走来走去,他正拉着尤昭躲在一处土楼的后墙角边儿上,熊五十和吴雪卿,阖苏,徐夭站在他俩的对面,此时也是紧贴着墙壁不敢出声。 尤昭一把甩开了张球拽着自己的手仰着头,抬眼瞪着他,“没有就没有嘛!大惊小怪什么,害怕就别跟过来,我又没求你过来,你走,怕你就赶紧走。” 张球低头看着尤昭撅着嘴,一脸赌气的模样,寻思着到底为什么吴雪卿一直都没有发现尤昭其实是个女的,居然还爱慕上了,就像阖苏说的那样,其实挺明显的,就是一没张开脑子的小丫头片子。 这样想着,张球视线落在了尤昭帽沿后,掉下来一根发丝,一卷一卷的,不听话的垂在尤昭因为刚才一直在跑的关系,有些霞红的脸颊旁,随着尤昭胸口起伏,一颤一颤的跳动着,很俏皮。 “欸!你别动!”张球赶紧侧过身去,伸手扶住尤昭身后一面墙壁,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身体里,把对面吴雪卿的目光严严实实的挡住了,然后抬手,指尖绕了绕尤昭那根头发,将它又重新塞回毡帽里,“我说你的头发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不是才剪掉?” 尤昭捂着被张球碰过的地方,抿了抿唇,“不是.........我...........你别管了,反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跟不了你解释,我现在不剪了,就这样吧!我已经想好了,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看还是跟雪卿说一下,老这么骗着,我心里挺不舒服的,我不喜欢这样骗人,我觉得雪卿不会把我的事说出去的,只要我和她好好解释其中利害关系,我相信她明白的。” 尤昭根本不准备把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熊五十都不能完全让她信任,她只能等,等烨华出关,等他来找自己,实在不行,她就去找孤槐澍,这老家伙活得年头久,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他没见识过?他就算没有办法,也能和她商量一下,不至于现在这样,也太孤立无援了。 “你干什么?” 张球根本没看清楚熊五十是如何来到自己面前的,手已经被他抓住了,那只手正巧是帮着尤昭整理头发的那一只。 “没什么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天太黑,张球看不真切熊五十脸上的表情,只是听着语气,似乎有些凶,好生疑惑。 尤昭一下子被两个人夹在中间,脸颊两边一边被熊五十的呼吸喷着,一边让张球的呼吸喷着,闷得要死,赶紧伸手,将两人推开一点,小声,“果然这头发还是太麻烦了,回头我得整个什么法子,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得赶紧上路,要不然就来不及了,等天亮,边防的把守只会越来越严!” “说的不错,没有公文,我倒是还有别的出路可以走,试试看吧!赌一赌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执勤。” 阖苏点头认同尤昭的话,然后整理了一下周身的行囊,确认什么都背在身上之后,转身离去,走的时候顺道儿向着熊五十一行人招手,“快!跟着我走,别掉队了,我可是说过的,掉队的人,我是不会管的,你们得自己顾好自己。” 尤昭现在已经不会太过惊讶为什么自己明明说得那么小声,可阖苏无论在哪个位置站着,只要有动静,只要自己的嘴巴里发出了声音,那么不管大的还是小的,她都能听见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次换成是尤昭和张球走在了最后头,阖苏最前面,徐夭第二,吴雪卿第三,熊五十在他们身后。 张球走了一段路后,倾着身体,靠近尤昭,嘴距离她的耳朵只剩下一个拇指那么远的时候,开口,压低声,“欸!陆晨曦,你说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样?” “哪样?” 尤昭没听懂张球没来由突然没头没尾冒出来的这么一句话,侧目,反问,目视前方,显然也没太大在意,只觉得张球一会儿肯定又要贫嘴了,忍不住下意识将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准备着随时在张球欠揍的时候,反手挥拳过去,一定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张球没注意到尤昭的动作和心思,继续说着,“就是你们女人啊!总是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的,你看你已经有我四叔这样待你极好的人了,还要去招惹别的男人,还有你之前说认识你到现在,影儿都没有的未婚夫,你觉得你这样合适吗?” “我从头到尾就没跟你四叔搞对象,我和阿征好着呢!大不了他要是死了,我就跟他结阴婚,你受什么刺激了?” 尤昭撇撇嘴,无奈摇头。 张球还是不信,“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四叔是在自作多情?” “吴世泽对我好那是因为我小时候救过他的命,不是因为别的,我跟他从来就没有那层意思,他对我也是只有愧疚,这些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反正你们女人就是一点都不从一而终,一点不坚定,小悦她明明那么喜欢延卿,还要来招惹我,现在好了,我天天都想着她,做什么事都紧着她,怎么她就是看不到我的好处呢?我跟延卿比起来,难道就差那么多吗?” 听着张球委屈巴巴的嘀咕声,尤昭压根儿没想去理会,直到在那两个字出现以后,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身,一下子顾不上阖苏千叮咛万嘱咐的保持安静,朝着身后的张球大喊:“你说什么?小悦?” “啊?!” 张球被尤昭突然的大反应给吓了一跳,也是猛地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尤昭,愣了老半天才缓缓的点点头,“是啊!小悦啊!” “林小悦?” 尤昭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在发颤,牙关上下打架个不停。 这时徐夭也反应过来,不顾熊五十的阻拦,扑在张球身上,伸手,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双眼瞪大如铜铃,“你说什么?小悦,你认识小悦?!” “我....” 还没等张球回答,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哨声,尖利的鸣叫,划破夜空,刺穿空气,惊得躺在老屋楼顶上的老猫都跳起身来上窜下跳的跑得远远的。 更别提尤昭一行人了,难得整齐划一的转身,脚底抹油似的往一个方向,跑得飞快。 哨声尖锐,加上夜半无人,更是听得很清楚,很快四面八方皆有人聚集过来。 阖苏不慌不忙,带着他们一直往原来出来时便计划好的方向继续跑着,显然这些事儿在她身上不是头一回发现了。 “砰砰砰!” 尤昭猛地住了脚,扭头,看向身后,耳朵微颤,听着那些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半响,反应过来,赶紧转身去拉住还被阖苏带着没头没脑不要命的往前跑着的熊五十,徐夭,张球,低吼:“来不及了,先找个地方躲躲,他们有枪,路程太远了,照这样跑下去,跑得再快,也得成抢耙子!” “成成成,我自己走,你别拽我了。”张球朝身后奋力拉扯着自己衣领的尤昭,脖颈处要命的窒息感,让他忍无可忍,往后一甩手,“那你说咱们能躲去哪儿?” 张球可是瞧着这方圆十里放眼望去,都是些土楼的后墙后门哪里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可话音一落,尤昭根本没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从随身的布包内翻找着,掏出一根铁丝一样的银针扣子,然后就伸向身旁就近一户人家的门凹挂着的已经锈迹斑斑不知经过多少年头洗刷,原本古铜色的现在已经变成灰黑色的铜锁。 将手中的银扣子插进锁孔内,拧了拧,在身后响起第二声枪响之后,终于传来“咔嚓”一声。 锁被打开了。 尤昭赶紧把手上的东西随手丢进布包里,伸手将挡在面前的木门一把推开,然后抬脚跨过门槛,转身,向后招了招手,朝面对这样突然的情况,显然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的一众人说:“快!进来啊!别傻站着。” 第547章 六条君 “都去哪儿了?” “快!再去那边找找,我刚明明看见有几个人影的,怎么没了?” “是!” “许书范,你别过来,去边防守着,已经丢了一个了,要是你也丢了,那咱们这队损失惨重啊!” ....... 直到外头嘈杂声渐行渐远,尤昭才敢放开捂住张球突然不安分起来嘴巴的手,趴在门缝边上,耳朵紧紧贴着缝隙,朝外仔细听着,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应是出了什么事,隐约间尤昭似乎听见了要去找“谁谁谁”,什么东西“坠落”,“坠机”之类的字眼,但信息太少,串不成一句话,搞半天还是不懂。 “陆晨曦,你干什么?!”张球在尤昭终于把她的手从他的嘴巴上拿开以后,激动得不行,也压根儿没顾忌到还站在一旁的吴雪卿,直接就朝着趴在门上偷听的尤昭怒吼,“你捂着我干什么?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让咱们不必用任何计策就可以顺利出去的办法,刚刚那个好像是.......” “是什么是啊!给我小点声!”尤昭猛地起身,伸手,一巴掌扇在张球嘴巴上,直接打断他接下去还没说完的话,眉毛倒竖,脸都气红了一大片,“还干什么呢?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刚才早就被打成筛子知道不?不知道感谢我也不怪你了,反正你这人本来就是忘恩负义的一个小子,可大哥,不带你这么害人的吧?你叫什么啊?想把外面的人都引进来吗?我的身份别人不清楚,你不知道啊?” “我....” “闭嘴!”尤昭再次捂住张球的嘴巴,踮着脚,靠近他,附在他耳边,压低声的同时嘴朝着吴雪卿站的位置努努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是瞎了,可你没瞎啊!没看见你表妹搁这儿瞧着咱啊?陆什么晨曦!再喊,老子就把你舌头割下来信不信?别以为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还有狗熊呢!” “不是,许书范!” 张球一把扯开了尤昭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垂眸看着她,眸里除了兴奋还有惊喜,脸上方才的惊慌失措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笑容。 而一旁还在为张球刚才不小心喊出口的那声“陆晨曦”陷入沉思中的吴雪卿也突然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惊喜看着张球,“我也好像听见了,是许长官吗?前些日子,年前跟着大哥一起回来的那位。” 这回轮到尤昭和熊五十,徐夭,阖苏不知所措,尤昭一脸茫然的扭头看了看吴雪卿声音传来的方向,又转向张球,“不是.......你俩什么意思?长官?你们的意思是刚才外面经过的那些朝我们开枪的巡防军里面有你们认识的人吗?” 吴雪卿点头,想了想又摇头,“许书范这个名字我确实是认识的,我家中有个大哥,就是以前我和阿昭你说过的,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那个大哥,吴延卿,阿昭记得吗?” “记得是记得,你说他去当兵了不是吗?” 尤昭从前和吴雪卿刚结识那会儿,吴雪卿就总是提起吴延卿,虽然从来未曾见过面,可是尤昭却是对吴延卿这个人很是了解了。 “对,许书范是我大哥的下属,他们在一个部队,是一个连的,只是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听错,人太多了,我也不确定,而且这年头同名同姓的也不是完全没有的,希望不是认错了。” 熊五十看向尤昭,“既然她们俩都不确定,咱们还是照原计划吧!别冒这个险了,万一被抓到了,你了是脱不了身的,也得为老爷子想想吧!” 熊五十说的老爷子自然指的是陆山河。 如今陆山河和陆诚皆下落不明,凶多吉少,要是陆晨曦再出点什么事,他们可就真的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我知道。”尤昭点头,声音闷闷的,眉心拧出一个结,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来。 “什么人?!” 突然一道疾风擦过尤昭一侧脸颊,接着身后便传来“叮”的一声,是什么东西被打在了木门上。 尤昭并未多想,下意识身体就做出了反应,红鞭在手中像是活了一样,犹如一条凶猛却又隐忍着攻势的红蛇,左闪右躲间隙,直击敌人要害。 六条君还是第一次见到身段如此柔软,身手灵活的人,一般来说,即便是习武多年的人,在对手攻势下,也是要留出一些时间想着下一步应对之法,可眼前这人,似乎是凭着本能来接下自己的攻势的。 尤昭突然反手握鞭,一直空着的左手突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抹寒光,接着六条君便感觉到脖颈喉结处,一片寒凉。 那是因为尤昭用刀刃将六条君的脖子给压在了刃口最锋利的位置,现在尤昭只要稍稍用点力气,六条君就会被轻而易举的割喉。 而且那把不知何时被握在了尤昭左手上的匕首竟然就是方才六条君投掷出,失手钉在门上的那把。 用他的刀将他杀死,还真是带感。 “快住手!” 阖苏看着眼前这场发展得太过快,她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的僵局,赶紧冲上前,伸手,拉住了尤昭握住匕首的那只手臂,扭头看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杀人这件事已经游刃有余的尤昭,开口,“小昭,这个是我的朋友,我在边防的朋友,他叫六条君,自己人,自己人,别杀他!” 尤昭并没有因为阖苏的话松开握着匕首的手,冷哼了一声,“好好的一个中国人,叫什么日本名字,什么什么君的,这里可没人取这样的名字吧?” “我不是中国人,我就是日本来的,我是来这里的学堂念书的,原本,可是有一天,突然被抓来充军,可能是因为在这边待久了,汉语也说得挺好的,很多人都没怀疑过我的身份,至于六条君这个名字,我也只是跟小苏说过。” 六条君竭力控制着脸上的惊疑和眼中的恐惧,只敢在心里嘀咕着此人的暴戾气也太重了。 “巴莫,这是我早上跟你说过的那几位新找来的主顾,你别惹事,客气些,还想不想明年正月之前离开这里,回家去?” 阖苏喊着六条君在这里的名字,横眉怒目瞪着他,伸手将他和尤昭之间的距离分开了些,“咱们需要大枚,需要票子知道不?你家里不是还有弟弟要养活吗?你还说你要供他上大学的。” 六条君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顺从的随着阖苏推开了出去,看向尤昭,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你年纪轻轻的身手真的很不错,我不是你的对手,承让了刚才。” “你也不赖。” 尤昭这人向来如此,若是旁人露出敌意,她便也不会多加客气,若是露出了善意,即便是日本人,她也不会把人家怎么样,毕竟她也知道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个道理,她去过那里,知道那里的人民有多么的不容易,也许有些人确实很坏,但对大部分人来说,战争并不是他们渴求的东西,他们和自己一样,也想在自己的故乡好好的生活下去,安安定定一辈子,要怪就只能怪那些政治官员野心太重了。 阖苏知道尤昭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但尤昭刚才打斗时溢出来的杀气还是让她心惊胆战直到现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一只手还是紧紧抓着六条君的手不放开,视线转向尤昭身后的众人,“各位,巴莫今儿虽然不当值,但是有他带着,咱们进去会容易很多,不管各位在里面是不是有认识的人,如果是真的最好,如果不是,那咱们也要给自己留条退路,先跟着巴莫出去吧!” 张球点点头,抢在吴雪卿开口之前说道:“小苏说的不错,我也只是听着名字像,还真不敢太过确定刚才在外头的人里面是不是真的有许书范这么一个人,咱们干的不是一般事儿,还是得谨慎些,多留一手比较好。” 吴雪卿闻言,撇着嘴,抬脚,快步走到尤昭的身旁,伸手,将尤昭垂在身侧的手臂拉了过来,搂住,挑衅一样的看着站在对面的阖苏。 阖苏看着尤昭和吴雪卿,竭力忍着没笑出来,拉着六条君的手就转身进屋去了,“走吧!大家先进来,现在外头还没安定下来,咱们歇会儿,等一下,等那些人把附近都搜一边,放弃回去之后,我们再出去也不迟。” 尤昭知道阖苏一定是在笑话自己,即便没有听到一点笑声,她也知道阖苏心里一定是在笑话着自己,而且背后的三个男人也一样,她真的有一瞬忍不住要和吴雪卿说出真相了,可话到嘴边,又记起了来时火车上吴世泽的嘱咐,“小陆,我知道这样让你很为难,这样的要求也有些过分,可是我希望这个真相不要由你来揭穿,小雪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小雪的性子向来执拗,俩兄妹都是如此的,也是像了我三哥,所以我想自己慢慢跟她解释,你先什么都别说,否则我还真保不准这丫头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你可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你懂我意思吧?” 然后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无奈的把那些肺腑之言,又吞了下去。 谁叫当初是她自己非要什么女扮男装呢?自己选的路,怪得了谁? 第548章 几个意思? 眼看着碗间的金属制盘内时针指向了数字五,分针转了一圈指向了数字六,一转眼,已经五时三十分,不过好在天气比较冷,天没那么容易亮起来。 完全亮起来,至少要到七时以后,也就是说还有过大概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以后。 不过尤昭却并不心存侥幸,因为外头巡防的人有增无减,根本就完全没有退去的意思,她可不指望一个小时以后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看来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了。” 尤昭侧头趴在院前木门关合的缝隙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眉头越皱越深。 搁她身后蹲着也跟着听的张球点点头,认同,“这些人怎么也不知道累?都这么久了,还不回家洗洗睡。” “你想好了?这一路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撑得住?我可不会停下来帮你的,你最好顾好自己,也顾好你那表妹。” 尤昭闻言,循声,扭过头去,面向张球,说话是毫不客气的丑话说在前头。 但张球倒也难得没生气,只是摆摆手,“你放心好了,我既然已经决定跟着你出来了,自然有点儿底气,我也不是那么莽撞的人,再说了吴雪卿那丫头,你可真别小瞧了她,她好歹也是我吴家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就是这几年去泡了些洋墨水,难免软了些,不过正好这次好好练练她,咱吴家的人,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哼!”尤昭脸上并无任何喜色,反而嘴在张球话音落下之后,撅得高高的,都能挂上一排的酒葫芦了,“张球,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你什么意思啊?你是在讽刺我是吧?” 试问但凡是陆氏吴氏,云氏的子孙,谁不知道当年祖师爷那点子破事儿,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根本没人能清楚,可大伙儿都知道带头去往那凶险之地的确实是陆耀祖没错,所以错误就全在她们陆家的身上了吗? 凭什么? 陆晨曦一直都搞不懂,为什么祖师爷要这样委屈自个儿?带头进去的又如何?就全都是祖师爷一个人的错了吗?敢情其余俩家的当家腿没长在自个儿的身上,反而长在了祖师爷的身上吗?他们自己也有选择不去的权利啊!凭什么一出了事,说法就成了好像祖师爷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得他们不得不去了? 简直荒唐至极! “喲!陆晨曦,我说错了吗?当初要不是你们祖师爷带头,不知道带着去了什么地方,我们吴家能这么分崩离析吗?能被迫离开自小生养的故乡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重新开始吗?这么多年的漂泊,全是你们害的,幸好我爷爷当初找到了法子,要不然直到现在还和你们家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呢!你们本家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吧?” 尤昭本来就看不惯张球,这厮不惹事儿,不在她跟前乱蹦哒还好,要是乱来,她肯定饶不了他,而且听着张球的话,她突然想起了爹以前说的话。 陆山河曾经跟陆晨曦说过,说他们家的人总是无缘无故突然消失无踪,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本来就短命,很多人都以为只是诅咒的关系。 可是她就觉得奇怪,还特地去和陆诚查了查,虽然没什么结果,可却发现吴茂的事儿,那次去途径上海就是在偷偷跟踪吴茂,结果人跟丢了,倒识了莫倾征这么一个能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尤昭的红鞭才脱手而出,张球虽然及时反应过来,但还是慢了半拍,眼看鞭子斜着擦过他脑门,凌厉削下他几撮头发丝儿,就要狠狠落在他肩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尤昭身后木门突然想起了“砰砰砰”三声有力的敲门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陌生的声音,“老巴,什么时辰了?换班了你不知道啊?还不快点过来,我赶着回家补觉呢!困死了都。”显然是来找刚才那个日本人六条君巴莫的。 尤昭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张球瞅得空隙,伸手,手掌在尤昭的红鞭上绕了两圈在掌心上,往后一扯。 在尤昭低声惊叫一声内,张开一条臂膀,搂住尤昭过于纤细的腰肢就往后退,在后背抵到门板之后,用劲儿将身后门板推开一条缝隙,闪身溜了进去,然后把木板推回原位紧紧关上。 熊五十眼瞧着张球搂着尤昭闪进来,起身疾步走过去,扯住尤昭另一条没有握鞭的胳膊,将她从张球的胸前拉了出来,拉到自己身旁,“你们在干什么?!” 尤昭刚才可是告诉了熊五十,她去外头看情况的,张球跟着出去,也说去看情况,怎么这俩人这会儿突然跑进来,还搂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陆晨曦心里眼里不是从始至终只有莫倾征一个吗? 怎么见男人也不知道避嫌? 她怎么能这么随便的对待自己?! 熊五十死死瞪着站在对面的张球,怒不可遏,“别人不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不清楚吗?不知道注意点啊?” 尤昭被这俩人拽来拽去,摇头甩脑都懵了,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扶着脑袋,伸手去够椅子,她早就熟悉了这个屋里的摆放情况,毕竟也不大,没一会儿就够到一把空的椅子,撅起屁股坐了上去,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扭头先是看了看熊五十声音传来的方向,“狗熊你胡说八道什么?外头动静你们这里听不到吗?”然后转向一边大概是阖苏他们刚才在她出去的时候站的位置,“巴莫,外头有人找你,赶紧出去啊!傻坐着干什么?” 巴莫扭头看着尤昭对着阖苏喊自己的名字和自己说话,忍俊不禁,在推开门出去之前,开口,“我说小昭老板,您别急,我正要出去呢!还有,我已经在门口这边了,您拿后脑勺对着我说话是怎么回事儿?” 尤昭老脸一红,撇了撇嘴,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我没拿鼻孔对着你就不错了,神气什么,跟一个瞎子叫板儿,不知羞!” 伸手扯了扯站在自己身旁,熊五十的裤头,然后伸手,一根食指,指着巴莫,“狗熊,咬死他!” 徐夭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沉默着,半句话都没多说,脸上此刻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了,尤昭虽然担心他,但一时之间,她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徐夭这副模样是在进来之后,听了张球的一席话以后才变成这样的。 尤昭还真是没看出来,徐夭找了整整三年的林小悦,原来早就在跟前了,只是一直没能发现,更没想到,林小悦居然会住到了张球家里面去。 根据张球的说法,林小悦是他之前常说的那个表哥吴延卿从前的一些朋友。 尤昭从前还是陆晨曦时,借着莫倾征的光,也曾有幸在林小悦家中住过些时日,可却是从来没有听过林小悦还认识这号人物,奇怪之余,更觉得有哪里不对头,她总觉得张球说的话里面,肯定还有好些东西没有跟她说清楚的。 具体是什么?尤昭说不上来。 可她就是觉得张球跟自己说林小悦事情的时候,眼神尤其飘忽不定。 而且在说到吴延卿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甚至都不敢往她身上瞧,若不是心里有鬼,他是做不出这种鬼鬼祟祟的反应来的! 原本怎么说吴延卿这人跟尤昭没啥关系,但据吴雪卿在张球说起时,一直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林小悦有多么多么喜欢她这个大哥时,徐夭的脸色,几乎和菜场的猪肝,那是一模一样了。 尤昭眼瞎看不见,却也是觉察出徐夭周围气氛的不对劲儿,连熊五十都只是说徐夭脸色不大好,然后就没再说下去了,从来不会看眼色的狗熊都开始识时务,说明徐夭确实很不对劲儿了。 所以就冲徐夭这难受劲儿,尤昭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林小悦不一直窥探着她家阿征嘛! 怎么莫倾征才消失没多长时间,就又跟别人好上了? 尤昭虽然因为莫倾征的关系,与林小悦那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她从不觉得林小悦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什么?” 熊五十站的地儿紧挨着尤昭,所以她的嘀咕声,他也是第一个听到的。 尤昭扭头,“我是说林小悦,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想的?徐夭找了她这么长时间,大街小巷贴布告什么的,锦瑟都跟我说过好几次了,简直是踏破铁鞋的去找她老人家,结果她倒好,人就在天津,不可能不知道徐夭找着她吧?她完全无动于衷,几个意思?” 最后四个字,尤昭是看着张球说的。 张球看着尤昭有些偏差的方向,也不计较,心知肚明她是要看着自己,上前一步,“陆晨曦,我知道你一直对我诸多不满意,对我们家也是,可是我可告诉你了,我们家,你骂谁我都无所谓,哪怕是我自己,但是小悦,不行!她不是那样的人。” “张球你认识她多久?” 尤昭不怒反笑。 “我........” 张球哆嗦了一下嘴,并未说得出什么话来。 尤昭也不等张球回话,直说,“张球,林小悦这个人,我并不讨厌,因为她是我阿征很重要的小妹,但是也不代表我有多么 第549章 李玉轩 尤昭此时此刻的语气已经不能单单只用不客气来形容了,浓浓的责备和不满,充斥着张球的耳膜,让他记忆瞬间回溯到三年前。 那是一个冬天,长春降下霜雪没多久,他跟着吴世泽去到兴安岭,他不知道吴世泽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更不知道吴世泽到那里去的目的是什么。 即便后来知道是去找失踪多年的三叔吴征的儿子,自己的表哥吴延卿。 他也不知道吴世泽到底是从哪里得到吴延卿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的这条消息,吴世泽去哪儿向来他都是跟着去的。 从不多问。 林小悦的出现,是张球命里的劫数,这句话是老太太林爱英说的。 自从林小悦出现,张球就变了,一直以来都对家里言听计从的他,开始反叛,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从前一直都不学无术,跟着吴世泽到处跑,混日子的他,开始主动从吴亦的手里把生意接手过来做。 可做了这么多,这么这么多.........得到了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有。 张球在通往林小悦的这条路上,不停的跑,半刻不敢停歇,可是他的终点,不过就是吴延卿的起点,他每每想到这里,是真的恨他啊! 恨不得他马上死掉的那种彻骨的恨意。 所以张球听不惯尤昭现在对林小悦的说法,一点也听不惯。 “陆晨曦!”张球低吼一声,打断了尤昭还想要说下去的话,猛地冲到她跟前,伸手,毫不客气揪住她的衣领,“我告诉你,如果可以选择,你以为我愿意让小悦去倒贴那个压根儿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小子吗?!我要是可以做到,我一定不让她受这份儿委屈,你到底懂什么?懂什么?小悦从来没跟我说过她还有什么别的认识的人,是不是故意躲藏,现在还两说,天津这么大,你这能怪她吗?我告诉你,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侮辱小悦!不允许..........啊!” “妈的!” 熊五十啐了一口,不等张球说完,抬起一脚狠踹在张球的腰侧。 踹得张球整个人倒飞出去,伴随还有一声惨叫,木头撞翻后裂开的声音。 动静之大,吓得正在外头和一名熟识的巡防兵周旋的巴倒吸了一口凉气。 巴莫身体猛地一颤,比起转过身去查看究竟,他首先反应过来做出的动作是伸手拦住了听到声音以后,想要进屋去的巡防兵,“轩哥!你干什么呢?别介,屋里乱,都没收拾过,脏着呢!还有老鼠。” “我一大老爷们儿,怕什么老鼠啊!”李玉轩根本不理会巴莫的阻拦,自顾自的抬起脚,就往屋里走去,伸手推开了轮番凑过来,挡在自己身前,巴莫的手臂和身体,神色警惕,“我今儿晚上刚听见一消息,上头派了人来,说什么前个月进的科研小队,你还记得不,那天正好是咱俩值班,夜勤,咱不是也杀掉几个吗?接着今儿又有巡防的人发现飞机残骸,前几日动静,记得不?没准就是这坠机整出来的,只不过离我们这儿远,不大,才没理会,这下算是摊大事了,老糸现在要拿咱俩开刀,非说是我们值守不好,关我们屁事儿?” 李玉轩从进屋开始,嘴巴就几乎没停下来过,巴莫拦不住他的人更插不进去嘴,想着躲在自己里屋那一大堆的人,急得满脸通红,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突然里头传来了阖苏的声音。 竟是说不出的轻绵软糯,是从来没有过的语气,说的话也是听得人老脸一红。 “巴莫?你怎么还不进来?是你吗?快进来啊!我等你呢!快点啊!不知道人家着急吗?” 李玉轩闻声,先是猛地停住了脚步,而后扭头,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傻愣愣呆立在原地的巴莫,一笑,眼神里全是调侃,“我说你啊!之前还跟我在那装模作样,说什么也小苏不是那样关系,没准备和人家整对象,这是什么呀?难怪呢!这么大风的夜晚,非拦着我,不让我进屋去说话,原来春宵一刻值千金,行吧!不打搅你了,你慢慢的啊~” 李玉轩抬手重重的拍了拍巴莫的肩膀,转身,又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侧目,“今儿我就吃点亏给你顶顶班吧!下不为例啊!往后喜糖可得给我最大份儿的。” 等巴莫回过神去,已经是李玉轩走了很久之后了,他转身,跑到木门前,伸手拉着虎头铁制粗环,把门拉关上,然后几乎是跑着回到屋子里的,一推开门,第一眼先去看着阖苏,才刚对上眼,就没忍住别开脸去了,耳朵像被谁割下来,拿到火上烤着一样,红得发烫。 可还没等他害羞过一盏茶的功夫,一旁就是传来了吴雪卿的声音,满是赞赏,却不是对着阖苏也不是对着巴莫,而是对着尤昭说的。 “阿昭!你也太厉害了,学得怎么这么像?” 尤昭闻言,抬手挠了挠头,脸上挂着的笑容是不好意思的,“哪里哪里!你忘了我是开舞厅,夜总会的,这些女人对男人逢场作戏的话我自然是知道些具体的,刚才也是急中生智,也不知道学得像不像,不过好在好像没人怀疑。” 尤昭已经听到关门声了,而且如果外头的人没走,巴莫也不敢就这么开门进来。 “是你?!” 巴莫猛地扭过头去,看向被熊五十紧紧护在怀里,跟老母鸡护小崽子似的尤昭,难以置信。 “是啊!”尤昭点点头,而后想起什么,又开始笑得意味深长,“哦~不然你以为是谁啊?” 阖苏知道尤昭瞎子,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否则她现在一定死死盯着自己瞧着看,就像自己之前笑话她和吴雪卿那样,这小丫头报复心可够重的! 熊五十护住尤昭的手臂微微有些变得僵硬,身体像是铁铸一般,冰冷却又不得不笔直。 他站的离尤昭最近,刚才尤昭在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也是听得最清楚的一个。 更何况屋门就在他的方向,尤昭若要外头的人听得清楚她说些什么,就必须把脸转过来他这边。 嘴巴哈出的热气,把熊五十连着耳朵以下侧脸的位置熏得殷红,他心里划过一丝欣喜。 但高兴不到片刻,尤昭在说得巴莫无言以对之后,朝自己熊五十悄声又来的一句却让他飘飘然的心境瞬间坠回谷底。 “狗熊,你瞧见巴莫的表情了吗?告诉我一声,一定很好玩,以前我就是这样经常逗阿征闹着玩儿的,他的表情也是很好玩的,你快帮我看一下。” 李玉轩疾步走在还有些夜色的空巷里,军制皮靴硌在黄土泥地里,每走一步,鞋帮子底下都掀起一片的尘土,那种烟尘呛在鼻子里很是难受,但他却半点要走得慢些的意思也没有。 而且越是接近不远处的巷子拐弯口,李玉轩的脚步明显就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了,在走到拐弯口后,猛地停下身体,转身,看向左侧方向,竟恭恭敬敬抬起手行了一个军礼,“报告长官!侦查完毕,没有在屋中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但是正如长官所猜测,巴莫步兵的神情确实有些古怪。” 裴世矩点点头,扭头看向站在自己左后侧,站得身形格外笔直的许书范,心想果然有旁人在,平常对自己毫不客气的许书范也得碍于军衔,变得乖乖的,更别说现在吴延卿生死未卜的情况之下了。 “许中尉,你带一队人跟着这位巡兵去看看,我还得继续去守着边防,再过两三个小时,他就该到了。” “是。”许书范脸上并未出现过多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走向李玉轩的方向,“走吧!带我过去看看。” 李玉轩抬手,又是一个军礼,转身往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只是与刚才不同,这次他走得极其的缓慢。 巴莫和他虽然认识不是很多年,说到熟悉根本也不算是最熟悉的,可若有人要李玉轩去害巴莫,他又是不舍得的,更何况巴莫为人那么好,对他更是没得说,但若要他帮着巴莫私藏内贼,这种事,他又是完全做不出来的。 这样两难的境地,让得李玉轩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喘大气儿似的,后背在越接近巴莫住的院子,越是有汗慢慢渗出,且越来越多。 他也在害怕,他多希望巴莫真的是在跟阖苏鱼水之欢啊! 许书范走到院门前便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不知何时明明是充当带路角色的,走着走着竟垂着脑袋,瑟缩得跟在自己身后的李玉轩,“还是你来敲门吧!自己找个理由,别让他们怀疑,这院子是只有那一处儿的后门了吧?” 李玉轩点点头,根本不去看说话的许书范,“对,是只有那里了,长官派人好好守着,跑不了的。” “成吧!” 许书范看出李玉轩和方才那个有嫌疑的巡兵似乎是一对儿很好的兄弟,此时此刻他也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了。 他很同情李玉轩,却不想帮助这个男人,因为那位巡兵很可能和吴延卿,徐言和出事有着莫大的干系,任何能找到吴延卿的机会,现在他都不想去放过,孰轻孰重,他只能牺牲李玉轩了。 第550章 吴延安 1942年,四月二十五号,吐鲁番,凌晨,七时三分。 吴延安的车队从白城出发,沿着锡林郭勒盟,蒙古的边缘地带一路往西行进,一连五月有余,一直到五天以前才让脚底下的靴子踏上了乌鲁木齐的土地。 原本以为可以歇息几日了,结果却接到了电报,临时调遣去若羌县,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吴延安本着军令如山,在接到电报以后,便启程更改原先的方向。 南下,紧赶慢赶的也才到了吐鲁番,没办法,数月的日夜兼程,弟兄们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了,即便是受过训练,也已经是极限了。 只是距离约好的电报上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吴延安此时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旅馆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根本就坐不下来! “派去打听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吴延安扭头看向坐在床边,帮着他整理被褥的七尺大男人,在他这里算是半个狗头军师,有点脑子的陆世乡,“世乡!你说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陆世乡摆了摆手,“我说将军什么时候能改改,自己这性子?着急有用吗?现在情况尚且不明朗,无端猜测,除了自己吓唬自己,没有其他任何的作用,将军且先静下心来,坐下,喝口茶,别这么走来走去的,我脑袋都被你给转悠晕了。”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吴延安这次难得不听陆世乡的话,抬手,按着眉角,感受着皮下不断跳动的脉搏,心慌慌的,就像是悬在了半空中似的,“我上一次右眼皮直跳是我爹莫名其妙死在老家的时候,以前我从来不信这些,可自从那件事以后,我现在是真的相信这些个鬼神之说了,世乡,自从那天那个电报截获以后,我就开始浑身都觉得不对劲儿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是........” 陆世乡没等吴延安把话说完,就把他的话接了下去,“将军的意思是说又有人要出事了?是将军家里的人?” 吴延安点点头,“我这几天总是会梦见我爹,我爹跟以前不一样,他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跟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全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他一直说是自己背地里脏事儿干得太多了,所以老天爷诚心让他活不下去,还说什么吴亦,我的二叔也一样,活不了多久了,迟早会轮到他的,到底什么意思?” 吴延安曾几何时也和张球那样的男孩一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是天津城里最是桀骜不驯的少年郎,若给他一杆枪,他甚至敢去射杀猛虎! 可惜岁月蹉跎,从军数十年,将他的性子磨砺得平润光滑,他再也做不到年少时许下的豪言壮志了,他只是对着军旅内日复一日的生活,一点点的感觉到厌倦。 他想回家,他不想再周旋在那些高层官员还有商铺老大还有借着亲戚一步步晋升,顺风顺水的公子哥儿之间了。 吴延安都已经快忘记了当初到底自己是为了什么选了这条路? 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 可是一转眼,他爹死了,娘也疯了,至于家中叔伯,则是从前该不正眼瞧他,如今也还是不正眼瞧他。 奶奶林爱英,如今这世上除了那失散多年突然在三年前回到家中的表弟吴延卿,还有哪个人能令她老人家关心的? 吴延安虽然自从吴延卿回到吴家以后一直从没有见过他一眼,但却是打心底儿里不大喜欢这个凭空而降的表弟,本来一个张球,已经够他烦了,现在倒好,非但没把张球弄走,又来了一个,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下子老太太要是百年归老了,他就成了空有将军头衔的虚壳了,要知道现在高层那些官员之所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给他介绍女儿,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吴家那些商会商铺。 若是那些老家伙知道了家里的东西有可能以后都不是归他的,也有可能他得到的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的,还不得把他的嘴撕开,把这几年送到他嘴边让他吞下去的好处都伸手进他的肚子里重新抠出来! “将军,你看你,我就说嘛!人真的不能自个儿吓唬自个儿,是真的会吓唬出病来的,而且俗话说得好,梦境向来都是反面的,坏的,总是会变成好的,没事的,将军真的不必如此担心。” 陆世乡听着吴延安的话,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凌厉,但很快便淹没在了漆黑得犹如天上夜空的瞳眸中,即便仔细找寻也再也找不着了。 吴延安走到陆世乡身旁,转身,也坐在了床边,脸色因为陆世乡的安慰稍稍缓和了些,“希望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是反的,坏的会变成好的,要是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我可是还有个人等着我回家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了这个将军就没了吧!我也无所谓了,这么多年了,这个位置我早就坐得腻味了,现在我只想回去白城,和她好好的待在一起,热热乎乎的过小日子,这才不枉此生!” “将军!” 不等陆世乡再次回话,门外便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且越来越接近,最后屋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一名小兵头冲了进来,满头都是汗,显然跑了许久来的。 一见到吴延安,没有说出一句话,一张嘴直接先大喘了两三口气儿,等过了差不多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以后,才开口,这次嘴巴里总算是有点人声儿了。 “将.......将军........打.......打听到了,据说是沙漠里发现了坠落的机身,好像是送物资的,给科考小队,飞机上没人,也没尸体,什么都没有,还爆炸了,都焦糊得难以辨认了,不过还是被巡防的人找到了编号,是之前分派出去的飞机,驾驶的是空军一等少将徐言和,不过上头派将军您来主要还是因为徐言和那天起飞的时候有个小兵头看见了,有个不在这次运送名单里的人溜进了机仓内,不过当时起飞得快,没来得及拦住,而这个溜进去人,是将军您的表弟,海军的上将,吴延卿。” “砰砰砰!” “怎么回事儿?!” 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把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吴雪卿更是在惊呼一声之后,猛地伸手,够住站在一旁尤昭胳膊上的一叶衣角,紧紧攥在掌心不放。 尤昭暂时没功夫去甩开吴雪卿摸过来的手,抬头,估摸着巴莫是站在自己前头的某个位置,“巴莫,你怎么找么多人来找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也不知道啊!我平常就跟阖苏,轩哥来往,其他的人,我都不怎么熟悉,我家更是从没有人怎么来过,今儿这是怎么了?确实有些奇怪了。” 巴莫心中也忐忑,但外头拍门声完全没有因为里头没有动静回应,而停歇下来的意思一声一声,就像敲在巴莫心上一般,他焦急四顾,“怎么办呀?要不干脆装没人在屋子里得了?” “这个主意不.....” 就在尤昭想要点头认同的时候,伴随着拍门声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来,“巴莫,是我,李玉轩,开门,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没给你说。” 尤昭闻声,猛地扭头,面向门口方向,顿了顿,转向巴莫,“那什么好像是刚才那个。”神色无奈,“你还是出去吧!” 巴莫明白尤昭的意思,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李玉轩人刚已经来过了,知道有人在,如果这个时候突然装作没人在家,实在是有些过于刻意,简单来说就是假的可以,没准儿人家本来是没怎么着想你,这会儿就会开始怀疑了。 “好,那我出去,你们可千万别出声。”巴莫刚走到门口,抬脚跨过门槛,脚却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去,想了想,扭头,看向阖苏,“小苏,要不你跟我一起出去吧!这样也像些,免得让轩哥找理由进屋子。” 阖苏点点头,倒也没因为刚才尤昭整的那一出儿有什么异样的感情,脸上依旧是那样浅浅淡淡的笑,在那儿轻轻的挂着,更别说尴尬和害羞。 巴莫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他挺喜欢阖苏的,李玉轩刚才意味深长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确实是心系阖苏很长时间了,也没什么冲击的,就是认识的日子久了,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女人不错,可以拿来跟自己一起过日子的,就想要跟她好上。 可惜巴莫也看得出来,阖苏对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个心思,她是跟自己很好,但绝不是他心里想要的那种‘好’,那是不一样的。 阖苏在二人快走到门口时,伸手,轻轻拉住了巴莫的手腕,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巴莫眉头微皱,扭头,压低声,“怎么了?” “不对劲儿!”阖苏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距离她只剩下两个人左右距离的木门缝隙,里面隐隐约约透着一抹暗蓝。 那是巡防兵穿的军服,她认得,巴莫也经常穿成这样。 虽然这样看着外头好像只有李玉轩一个人,但她分明在这里嗅到了除了李玉轩以外其他别的什么人的味道,很多,都是不认识的。 不过阖苏自然知道自己不能照实告诉巴莫,只能摇了摇头,拉着他往后慢慢退开,“先别开门......我不太确定........这外面........” 就在阖苏斟酌着该怎么跟巴莫说得正常些的时候,身后,屋内,一直没说过一句话的熊五十突然抬起头,转身,跑向阖苏,伸开双臂,将阖苏连同站在她旁边的巴莫也搂住,往后退回屋内,“别出去,是陷阱,我们被发现了,赶紧离开这里!” 熊五十这头熊精,嗅觉比谁都灵敏,前门后门都挤满了人,根本瞒不了他,但是在这堆人里,他竟闻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味道,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他一时半会儿还说不上来具体的就是了。 第551章 文绣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青云刚出岫。 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闲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 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今鸟投林,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真干净.... “........又来了” 自从离开了那个男人以后,她总是如此,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而且一闭上眼,就好像再也睁不开似的,睡得特别特别的沉。 梦也越来越长,在梦里她好像没有长大过,还是那个不谙世事,待字闺中小姑娘,她没有嫁人,没有进去那座森严却又凄凉的城楼,没有认识过那个鼻梁特别长的男人,她的丈夫,第一个丈夫.... 她还住在记忆中已经很模糊的花市,每日只是在私塾和家中来往,从未认识什么人,也没去过什么比街道口还远的地方。 记得她那时候挺喜欢看书,也喜欢说书唱戏的人儿。 其中最喜欢的便是这红楼梦,她觉得好有趣儿啊! 那时候只有抄本甲戍本,那是她从一个收买破烂的手里拿一摞旧书册,一个拌黄瓜的翠绿盆儿,两个小铁锤,换回来的。 中间还死乞白赖求了好久了。 因为外头没有卖这些书,那破烂户儿手上拿着的可能是最后一本了,可惜他不识字,更不懂书本和白薯之间的价值到底哪个更高,最后还是被她偷偷从厨房里的竹篓里拿了一个番薯来一槌定音的。 她从前还有个远房亲戚,是个小姐姐,十五六岁的模样,但其实已经是十七岁了,只是有些丰满,所以看着更小些。 那是1922年,那是个不冷不热的秋天,她满了十三岁,小姐姐比她大了四岁,听说是来竞选的,跟她一样。 至于竞选什么,她不知道,额娘从没有告诉过她,只说如果这事儿成了,额娘就一头撞死在墙上算了。 自从有人过来拿走了她的照片,额娘几乎每日以泪洗面,所以她也很害怕,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究竟以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她会变成什么样? 心空落落的,悬在半空,没有落脚地,但她还是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上私塾的时候,片刻也不耽搁,继续捏着毛笔,写着她的大字帖,即便嬷嬷说她可能过了这个秋天她就不必待在家中了。 字帖什么的,写不写都无所谓了。 但她不听,她跟其他孩子不一样,跟私塾里那些小孩都不一样,她喜欢书,喜欢书页里面的味道,那是腐朽的味道。 记得从前有一册书说,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命都是一场轮回,起点即是终点,你拼尽全力的往前奔跑,其实只是饶了一个圈,到最后大家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生命开始,结束,都是相对的。 很深奥,看不太懂,但她却很是喜欢这些看不懂的书,因为可以猜,猜它写的写些什么,有时候一本书可以猜出好多个答案出来的。 他总是和她一起猜,他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她身旁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位置。 她们将身上的绸被盖过头顶,黑暗里她看不见他的脸,他的眼睛。 但他说话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说话时候哈出的热气,吹在她的脸颊上,蒸得她鼻尖儿都红透了。 “绣儿?绣儿?” 啊~是他在喊我的名字吗? “耀之,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睁开了眼,她情不自禁的将心底最深处,已经积了一层又一层的尘埃的名字喊出来。 死寂,在空气中,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蔓延开来。 静了片刻,耳边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文绣挣扎着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翻身下床,头垂得低低的,穿着鞋子,不敢看站在床边的男人,“你怎么来了?出发了吗?什么时辰了?” “你还在想他。” 吴延安答非所问,视线随着文绣动作。 文绣闻言,愣了片刻,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吴延安的双眼,“没有,就是做梦,迷迷糊糊的,你别当真。” “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吴延安这话说得随意,也并不凌厉,就好像是在谈论明日天气如何一样,可听在文绣的耳朵里,却有了咄咄逼人的感觉。 文绣就知道吴延安并不会轻易放过她。 但她不想跟他吵架,至少现在不想。 “你别这样了,我以前的事,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好的时候我也跟你说过了,如果你觉得委屈,我们可以分道扬镳,可你没有,我以为你接受得了,现在......” “我没说我不能接受!” 吴延安摇头,声音比刚才拔高了许多,把文绣吓了一跳。 “延安,走吧!我们别聊这个了,忘掉吧!就当你从来未听过,如果不行,那我可以现在就走,我保证我只要走出这个大门,这辈子你都不会再看见我了,你放心。” 吴延安没说话,一下子周围又静了下来。 半响后,文绣转身,就要去够自己房子床架子旁的滕箱,手刚伸出去,就被另一只手抓住了,紧紧的,指甲几乎全抠进了她的肉里。 文绣倒吸了一口凉气儿,扭头去看,眉头微皱,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吴延安看出文绣是在喊他的名字,不深情也不无奈,却像松了口气的人一般,挺舒服的感觉。 他总算是松开了点手上的力道,却并没把手从文绣的手臂上拿下来,而是使了点劲儿,将文绣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等拉到跟前后,握住她的两只手,握在掌心,垂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轻轻摇晃文绣的手,“别走了,我就是.......我没什么事,你说得对,之前本来就已经说好了,我太小气了,咱们走吧!什么也别说了,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文绣点点头,“好。” 话音落下,想了想,手指微微动了动,回握住把自己的双手裹着的手,也摇晃了一下。 裴世矩抬头,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一言不发这样已经很久很久了,倒是一旁副官万士云皇上不急太监急的踱步来踱步去,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吴延卿已经不见有些日子了,万一真是在飞机上出了事,那........等会儿来的可是吴延卿的表哥啊!咱们岂不.........” 万士云不敢再说下去了,那吴延安是天津将军,官职可比他和裴世矩高出很多很多,如果此人一怒之下以此来给他们降职,他们也真不好说些什么。 从军的人都知道,军衔在军中有多么的重要,得混多久,吃多少的苦头,巴结卖乖多少的人,才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闭嘴吧你!”裴世矩受不了万士云的唠叨,扭头就是一声怒吼,“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再说了,那吴延安也不是通天的人儿,能无缘无故就把咱俩怎么着吗?更何况此事吴延卿犯得错误可比咱俩大得多了去了,目无军纪,私自行动,最后出了事儿,这事儿可不能赖到我们身上,吴延安他该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 万士云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被裴世矩一个凌厉的眼神又给全部逼了回去。 裴世矩见万士云可算是住了嘴了,扭头又继续看着远处地平线发愣,其实比起那些军职,他更担心的是吴延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传来的电报上说,烧毁的机身附近并没有发现任何尸体,里头也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些烧坏的物资,水和罐头之类的东西。 生不见人,死总要见尸吧? 裴世矩不相信吴延卿真的死了,他有种感觉,这家伙福大命大,肯定是已经逃出来了,只是过了个把月了,他肯定不会再待在原地等着他们这些不知道何时才能发现出事的人来救他,那他到底上哪儿去了? “大将!大将!”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且越来越沸腾,越来越接近,裴世矩猛地扭头,第一眼便是看见大概是太过着急了,顾不上上下级之分,粗鲁的拨开挡在面前人群,直冲到万士云和裴世矩跟前的一名下士。 脑袋还和刚开始见到的那样扁平,这是俞荣先,是经常跟在吴延卿和许书范身边的兵头,十二三岁的年纪,身体却格外的健硕挺拔,至少不像吴延卿,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姑娘家的腰若细柳的感觉。 吃得比谁都多,睡得比谁都饱,可就是直长个儿,不长肉,他有时候真想剖开吴延卿的肚子看看里头平时吃的那些肘子红烧肉排骨都到哪里去了? 还有一日三餐,一顿五碗饭。 要不是军里操练平日里吴延卿都能完成,虽然谈不上最快最好,但关键时刻也能勉强派得上用场,毕竟年轻人,有点小聪明,裴世矩还真不愿意提拔他。 这么些年,裴世矩可从未破例这样提拔过谁,细心教导过谁,可吴延卿这个人吧!还真挺让他觉得好的。 不拿别人,就拿现在站在面前的俞荣先比较吧! 同样年轻,但俞荣先心浮气躁,许书范有时候也有些难堪大任,总是喜欢被私人感情轻易左右,判断往往不够全面,且漏洞百出。 吴延卿却冷静得多,也冷漠得对,军人本来就是越过天底下所有的百姓冲在战争最前线的人,这样的人是不需要的,就是感情。 所以裴世矩并未拿俞荣先的表情当回事儿,神情依旧淡淡,看不出紧张。 “怎么了?荣先,别慌,慢慢说。” 第552章 认出 熊五十确确实实是没见过莫倾征长什么模样的,因为莫倾征来到那个山洞的时候,他已经被陆晨曦给收了,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记住了莫倾征的声音和味道。 现在站在外头人里头,他虽然不敢肯定里面一定会有莫倾征这个人,但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是独此一份儿的,基本上不会出现相同的,除非........ “熊五十,我最近得罪你老人家了吗?”尤昭将自己的手从面前男人脸上拿了下来,在衣服上嫌弃的擦了好几下,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希翼的熊五十,眉头紧锁,“这人根本就不是阿征,声音都不一样,阿征的脸没有这么长的,这人的脸跟个鞋拔子似的,还有啊!阿征的耳垂特别特别的薄,没有这么厚的。” 熊五十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尤昭,走到被突然推门而出,利落的结果了围在他身边几个小兵头,顺利来到他面前,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在原地,好长时间,动也不动的许书范,低着头,脸凑近许书范的脸,在几乎跟他碰到鼻尖时,才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不是吗?”鼻子抽动得厉害,“不对啊!就是这味儿,就是这个人,怎么可能呢?我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陆晨曦,你看都看不见了,能分得这么清楚?” 尤昭抬手一巴掌拍在熊五十的后脑勺上,“我的男人,我能分不清楚吗?阿征什么样的脸,什么样的声音,我会搞错?这人肯定不是阿征,熊五十我真想把你那熊鼻割下来切开看看里头是什么构造的,你到底是怎么闻的啊?简直浪费我的表情,浪费我的时间,要不是你说阿征在外头,我早就想法子跑了,这下好了。” 经过刚才一轮打斗,由于熊五十一句话,尤昭是冲在了最先锋的,所以她很了解其实自己现在已经站在敌人的包围圈里了,不过还要看现在这里有多少人,包围圈大不大,有没有突出重围的可能性。 不过尤昭冲出来的时候,张球一行人也跟在身后,因为小苏和熊五十说前门后门都围满了人,除非他们会遁地,或者这院子里有条秘密地道,否则他们插翅也难逃。 既然如此,人在生路死路都被堵上的同时,采用的多是破罐子破摔的应对法子,反正最后的结果都可能是死,那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些人对付他们对付得太过轻松了。 尤昭下手老狠了,右手红鞭舞如蛇,左手匕首寒光亮,几乎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起一落,毫不留情,而且都是直中要害,食指中指合拢,点其人头前部入发际五分处,在此人昏厥后,刀子割开胸口,直接给人放血,鞭子则是抵挡见此一旁上前阻止的其他人。 尤昭虽然眼睛瞎了,可听觉和嗅觉却异常灵敏,一轮下来,直被人开枪,子弹擦伤了手臂,打下了一小片肉来。 不过小丫头愣是一声疼都没喊过,继续搏杀,若是尤昭没瞎,想必当时她的双眼定是血红血红的。 许书范觉得论肉搏,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尤昭的对手,论枪法,他觉得自己只要一有所动作,还不等解下系在腰间皮带上枪套里的英国韦伯利左轮手枪,尤昭的刃口就可能抵在他脖子的大动脉上了。 尤昭离得太近了,这个距离,刀子绝对比枪要快得多。 “你到底是谁?干嘛的?”许书范觉得他必须得先稳住尤昭,如果他被擒获,周围的兵头即便都扛着大枪,也不敢把手指头往扳机上扣。 “我?”尤昭把脸重新转向许书范,同时脑子飞速运转,组织着语言,片刻,才开口,“我......我是......阖苏的朋友,我们是来这里,那什么........” 但说出来的话也还是难以让人信服,最后还是张球实在看不过去了,疾步向前,走到尤昭和许书范中间,插嘴,“许长官,我们来这儿是有些家事你.....” “怎么?你们已经知道延卿的事了?吴家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许书范紧张打断了,其实刚才打斗的时候,许书范已经看到张球了,只是尤昭攻势太过猛烈,一时之间,他难以靠近罢了。 “什么?延卿?哥他怎么了?”张球闻言,愣了愣,压根儿不知道这突然之间怎么又扯上了多日不见的吴延卿,许书范怎么突然说起了吴延卿? “你不知道?你们不是收到延卿坠机的消息,过来找人的吗?” “坠机!” “你说什么?!” 张球和吴雪卿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吴雪卿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巴莫和阖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许书范跟前,伸手,拉住他两条胳膊,双眼瞪圆如铜铃,一口气分三次吸入呼出且吸入的比呼出多得多。 “书范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坠机?我哥他坠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可别吓唬我们,你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 许书范被吴雪卿激动的摇晃着,抬手制止了一旁见状想上前阻拦的一位上等兵,对着吴雪卿,摇头,“雪卿,你书范哥会是这样的人吗?这样的事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你们不知道吗?那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们......”吴雪卿被许书范的话一堵,加之缘由根本不便多说,呆愣了片刻后,便松开了许书范的手,扭头看向尤昭,“阿昭.......” 尤昭闻声,扭头看向张球,“张球~问你呢!咱为啥来呀?” 尤昭不认识吴延卿,只是总是从吴雪卿和张球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罢了。 所以对于许书范说的那些话,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觉着吴雪卿有些可怜。 她以前可没少听这小姑娘夸赞她这儿好久没见的大哥的,可见吴雪卿和吴延卿的兄妹感情极好。 而且每次听着听着,总是会让她想起来陆诚,但毕竟没什么来往,可怜有,难过却实在谈不上来。 当然了,在很久很久以后,当陆晨曦得知其实吴延卿和莫倾征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她再想起这件事时,自然是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心惊肉跳,切肤之痛了。 “等等等等!”裴世矩听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抬手,打断了还没说完,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俞荣先,“你说的这是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你说许书范他怎么了?他跟着那帮人跑了?!咱们原本要抓住的那帮人?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是真的,许中尉说了,让我回来给传个信儿,也不能让大将您死得莫名其妙的,让您给挡着上边来的,反正也不会怎么样,说是上边那个吴延安,是吴中将的表兄,不会把您怎么着的,您怎么说也算是个受害者嘛!” 俞荣先说的时候根本就不敢去看裴世矩的双眼,一直低着头,叽里咕噜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才喘一口气儿。 “好啊!好啊!好你个许书范,你怎么就那么能呢?” 裴世矩闻言,呆呆地看着俞荣先好长时间,才转过身去,先是仰头对着天边大声狂笑,接着扭头,看向见着裴世矩突然动作,加上方才俞荣先不可思议的一番传话,也是呆住的万士云,额头青筋暴凸,张牙舞爪的怒吼,“万士云!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带着一队人去把许书范给我逮回来啊!还有那些准备拿来交代的那帮人,快点啊!” 万士云闻言,被吓了一跳,顾不上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着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完头,转身,就往外头冲去,抬起一只手,按住腰间枪套。 “还有一事,大将。” 俞荣先见万士云走了,自己也准备离开这里的裴世矩,赶忙开口拦住。 裴世矩停下脚步,微微侧身,“怎么?” “之前李主任不是来找过大将吗?” “李主任?”裴世矩眉头微微一皱,“你是说李士群?” 俞荣先点点头,“不错,就是李主任。”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俞荣先抬脚往前走了一步,靠近裴世矩身旁,低头,悄声,“之前李主任不是拿了几张照片来找大将嘛!让大将帮忙找人来着.....” “找什么找!” 俞荣先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裴世矩就来气了,那李士群也太不知道个好歹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新鲜萝卜皮了? 他堂堂一个大将,可不是他李士群72号的一个打下手,这会儿想起,肚子里头还窝着一团火呢! 不免说起话来声音就拔高了些。 但俞荣先却没怕,也没就此打住不再说下去了,反而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还要兴奋得多,“大将莫气,那李主任也是按上头的规章办事儿,您也知道咱们的体系也不完全离得了......是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那些照片上的人,大将可还记得一二?” “我每日这眼前得晃悠多少人影儿啊!加上这几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吴延卿这臭小子,为了他,我白头发都蹦出来好几十根了,没有一天给过好日子我过的,要是这回儿真死了倒也安生了。” “大将真的一个都不记得了?” 俞荣先见裴世矩答非所问,不死心继续追问下去。 “就记得有一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 裴世矩想起了李士群带来一张照片里头其中一张,那是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姑娘,那脸蛋儿,真是绝了,就是身段小了些。 不过毕竟人家还小,也可以理解,大了就张开了,五官小小的,脸是标准的鹅蛋脸,穿了一身胭脂色儿的袄裙,袄以大襟,七分倒大袖,下摆圆角,裙下摆上升,是鸦青色一条长裙,摆至小腿以下,脚踝以上。 及腰长发卷成一股拧在头顶上,只留一撮在脑后俏皮的甩来甩去。 眼睛圆圆的,有些像杏壳眼儿,但他看出了,是狐狸眼,本是最是勾人魂儿的,却偏偏小眼珠子透亮透亮的,似乎能看到人心坎里去,像个孩子。 “我今儿看到那姑娘了,虽然变换了装束,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肯定是她!” 第553章 你的腿脚能快过导弹吗? 直到现在夏济安回忆起冯少男这么一个于他而言可能只是萍水相逢的姑娘,记忆力也只有她朝着自己回过头来说“明白了吧?她是要我们给她一个痛快!”这句话时,满头满脸都是血的模样。 可奇怪的是,那一刻,包括已经顺利逃出生天的如今,夏济安也并不觉得那样的冯少男多么可怖,相反在那一刻,夏济安感觉到的,是这么久以来,似乎已经离开他身边好长时间的安心。 也是。 比起那些给人开膛破肚的可恶日本军官,冯少男显得要善良得多了。 不过夏济安还是疯了,他的精神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连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突然到来的真相,成了压垮他这头历经风霜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济安记得他当时发疯了似的怒吼着,辱骂着,跟个受惊的娘儿们一样尖叫着,冯少男伸过手来捂住他的嘴,他竟然还咬掉了她的一根手指头,吞进了肚子里,血腥气儿,让他越发疯狂起来,他捶打着冯少男,他挥舞着双臂,打翻着房间里所有立起来的东西,包括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夏济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可怕的地方出来的,他只知道是冯少男拉扯着他,跑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走道儿,他眼前满是血淋淋的尸体,标本,器官,大肠小肠十二指肠,耳边充斥则是两国的叫骂声,听不懂,但是追赶他们的那些实验人员,那些可恶的军官! 他似乎看见陆诚了,但他不想自己去看见,他甚至不想让自己去想这么一个名字,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升得高高的,底下嘈杂一片,接着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再一睁眼,他已经躺倒在森林里。 夏济安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是被装进箱子里运送过来的,就和运猪运狗一样,他不认识路,但周围没有人走的踪迹,他倒挂在一处儿峭壁边缘,只要在往前挪一挪,他就可以整个人翻身摔下去,摔死了。 他颤着身体,慢慢爬起身,爬了好久好久,才到了稍微平地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自己可以去哪儿,只是一直往前走着,走着,希望早点离开这片远远看去,总有种没有尽头错觉的森林。 他脑子里那时候提不起任何想法,身体动着,眼神却是空洞的,绕了好久,他饿得好像肚子被人打了一枪似的,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头也晕乎乎的,一会儿浑身都觉得冷,好像被什么人扔进冰窖里一样,一会儿又热得好像在烈日下暴晒了十几个时辰,浑身都要冒火的感觉,他精神一度陷入意识模糊状态,直到眼前出现了平坦的水泥路,直到眼前出现了那抹灰色的塔尖儿,直到那扇门打开,那个叫做朱利安的牧师从里头跑了出来,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和饿狼一样,在黑暗里闪烁着异样。 从那时起,夏济安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人,所有的好都只是假象,是表面的。 不过那时候他疯了,是真的疯过一段时间,什么也不记得,记得也说不清楚。 现在想起来,即便凭着本能,他那时也觉得跟玉红离开教堂是最好的选择。 夏济安怀里搂着玉红,背上背着小麻子,不断朝森林中某个方向跑去,说实话,他其实早就有所准备了,自己不能顺利逃出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所以除了不变的火车线路,夏济安还想到了山路,当然了必须绕开一个路段,那个路段绝不能踏上去。 夏济安一直都是一个不理性的男人,陆晨曦也常常这样说他,说他往往在遇到两难境地时,最先想的反而是周围人或者自己或者自己在意其他人会怎么样,而不是回去想这么做这件事会朝着可能什么一个方向去发展,他总是感情为先,利益靠后。 就好比现在,明明是在逃命啊! 可夏济安却因为打心眼儿里觉得不应该把玉红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随便就地挖个坑,把玉红埋了,这种事他做不到,所以明知道这样会成为负累他也还是选择了背着两个人一起跑。 比起死人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这是这世上亘古不变的道理,可他却不是不懂,而是压根儿就不想这么屈服了。 而陆晨曦是真正做到了就事论事,夏济安觉得就算自己现在跑到陆晨曦面前,跟她说自己在实验室看到的一切,这小丫头也未必就会去给陆诚报仇。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胳膊是永远也拧不过大腿的,拿鸡蛋去碰石头,那不是勇敢无畏,那就只是找死而已。 可是任何事都要用这样的道理作为衡量的标准吗? 人就不能有点感情,有点不顾一切的冲动? 夏济安咬着牙,他没有手去抹一抹已经从额角流进眼睛里的汗水,更没有办法去揉一揉被咸咸的汗水腌得刺痛的双眼,只是拼命大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吸着树林里,因为才下过一场大雨,湿漉漉的空气,肚子里一片冰凉。 都说人在运动的时候,脑子会一片空白,可夏济安觉得,这话是假的,他觉得这样奔跑着,他脑子里的画面反而比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时候还要多,加上耳边嘶鸣声儿,他脑海里又是出现了冯少男的那张面孔。 看着看着,能让他安心许多。 不从知何时开始,夏济安只要一有什么害怕的事,就会习惯性的去想起冯少男,想起她的果决和坚毅,这样就会安心许多了。 风声突然从夏济安侧脸急速擦过,黑暗中,一双手,伸了过去,一把抓在夏济安左肩膀上。 夏济安一吓,猛地回旋身体,试图甩开肩膀上的那只手,可是那与其说是一只手,还不如说是动物的爪子,就差没有长满毛发了,爪子锋利带勾,尖儿处,距离夏济安的肉只剩下一厘米左右的距离,只要稍稍一动,就能插进血肉里了。 夏济安大口喘着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片刻,背上突然一轻,耳畔传来一道声音,“你跑啥跑?我又不吃你,想甩掉我没门儿,天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了,去打听打听,到嘴的鸭子,我又子就没让飞走过的!” 还不等回话,夏济安便赶紧后脖子一疼,眼前就黑了。 “云画你是不是疯了?” 奈良千和虽然看不清危险,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所以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抱着重新回到背上的小麻子,然后跟紧前头贺云画的脚步,往前没命的狂奔着。 可是前方道路越来越开阔,不出半时辰,贺云画便是带着他们回到了大路上,虽然有几处塌陷,但到底还不算是完全不能通过,有些太过厉害的,顶多绕一下路就能解决。 可历经千辛万苦,奈良千和以为又子会带着他们去什么安全的地方,至少不会蠢到回到原本的位置,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贺云画的判断能力。 当视线里再次出现那栋废弃的房舍,奈良千和疾步上前,一把拽住正把夏济安一条胳膊扛在自己肩膀上好扶着他往前走的贺云画,低吼了一声。 又子扭头,不明所以,“干嘛呀?你干嘛突然骂我?” 奈良千和直视着贺云画实在无辜得可怜的双眼,眉头微皱,“云画,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儿?还是开玩笑?那你这玩笑可开得太大了些了,现在这里加上你有四条人命啊!你回来这里做什么?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找到了吗?我们还回来干嘛?刚刚那些你都看不到?还是忘了?不是吧!你这样回来,不是羊入虎口吗?现在我们还被不知道谁在追杀啊!刚刚树林里的你也看见了了不是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平常你胡闹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次.........” “哎哎哎!”又子抬手在奈良千和面前摆着,可谁知这厮话还是啰嗦个没完没了,到最后忍无可忍,她只能伸手,将奈良千和一张一合的嘴巴给捂上了,“停停停停停!” “干嘛呢你?没完了是吧?能不能让我插一句嘴?” 奈良千和因为嘴巴被又子捂住了,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不过他还是点头了。 又子舒了一口气儿,点点头,“很好,千和,我知道你已经厌倦这样的生活了,我也是,曾几何时我也不会这样活得躲躲藏藏,窝窝囊囊的,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前,但是陆诚的事还没有搞清楚,他才是小曦最重要的人,夏济安是逃出来了,可你刚才不是没长眼,没看见的,夏济安的神情不对劲儿啊!他肯定还隐瞒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告诉我们,说不定这里头会有关于陆诚的线索,说不定陆诚现在还在里头,之前之所以我没有冒险闯进去就是因为咱们只有两个人,如果贸然进去,不知道方向,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很容易就会暴露,那到时候谁还回去救陆诚和夏济安呢?没人了,所以我们得谨慎,可现在不懂,夏济安进去过,他肯定很清楚里头构造,即便不是很清楚,听他的意思他也并不是对陆诚的情况完全不了解,所以咱们真不能现在就离开,我想过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不会被炸的,因为实验基地就在这里,追杀的若是来了,我来挡住,你得想想啊!你的腿脚能快过导弹吗?” 第554章 翁梅竹 也许是周围死的人太多,怨气太重了,一连几日都是阴雨连绵,终不见天日,还好又子的房舍地势高,没有被水淹的迹象,只不过若是再这么下去,不停雨的话,还得考虑换个地方待着了。 附近都是山林,离村大概七八九公里左右的地方又有一条溪流,若是雨势再大些,怕是很容易会造成山岩滚落的现象。 经过城里的躁动,村子里的人几乎搬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几个,纯粹是没地方去罢了。 但即便要走,又子觉得也要等夏济安恢复精神才可以,陆诚的事还没解决呢! 要是就这么半途而废走了的话,又子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不过她记得自己当时没使多大的劲儿啊!怎么夏济安就足足昏睡了几日都还是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呢? 倒是那个顺道儿拎回来的小麻子醒了。 刚开始倒是说话了,可人家压根儿就不认识夏济安,说根本就没见过他这么一个人,不过夏济安之前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姑娘,她倒是认识的。 更奇怪的是,这小麻子看着就是个臭小子,还不是奈良千和给她换衣服的时候,那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慌张跑过来,在自己跟前摔了个四仰八叉,那紧张劲儿,又子还以为奈良千和是在骗她呢! 这小麻子竟然会是个假小子! 这也就算了,那什么红的死了,她搁那儿哭了三天三夜之后,连句“谢谢”的话也不说,就要往外跑,嚷嚷着非要去什么沈阳。 一直拖着拉着她的奈良千和到村口,也不知道一个臭丫头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最后要不是又子看不过去,出手制止,还真能让她给跑了。 “我要去沈阳!” “给我闭嘴!” 又子气喘吁吁的扶着桌子坐在一旁板凳上,抬眼,狠狠瞪着被奈良千和按着肩膀,坐在床边,不让站起来龇牙咧嘴跟只小狼狗似的小麻子,“我跟你说多少遍了,现在外头情况不明,不要随便乱跑,你是听不懂还是怎么样?” 小麻子奋力摇晃着脑袋,“我不管,我不管,我现在就是要去沈阳,我要去找我娘还有孙姨,我要去找她们.......呜呜呜呜...........” 小麻子的声音越说越哽咽,最后竟低着脑袋,抽搐着肩膀,低声哭了起来。 这副情景,配上又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整得跟又子欺负了小麻子似的。 “别哭了!”又子语气缓和了些,眼神也撇开到一边去,不敢再直勾勾的瞪着了,“能不能讲讲道理,可是我和千和救的你,你不说谢谢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我也不是为了给你感谢才这么做的,我是为了小曦好,我是为了阿宛,但怎么说我竟然救了你,我就肯定不想你就这么轻易死掉啊!” 虽然嘴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又子心里头想的却是既然夏济安在那种生死攸关逃命的情况下,明知道多带一个人都是一种累赘,他还是不丢下眼前这个臭丫头。 说明这臭丫头对夏济安来说挺重要的,倒是有点用处。 若是夏济安醒来后,还是不愿意说出陆诚的下落,那么就可以用这丫头来威胁他一下。 俗话说得好,兵不厌诈嘛! 奈良千和自然看不出来又子心里原来是打着这样一个算盘的,他还有些感动,贺云画居然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能这样的好,所以也帮着又子的忙,劝着小麻子留下来。 “小麻姑娘,你不是不知道外头的情况,我们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来的路上发现很多道路都已经塌陷了,城里因为被锁定轰炸所以受损肯定比村子里还要严重,你说你要去沈阳,那我问问你,火车可能都没有了,你要怎么去?跑着去吗?这不现实啊!” “........我要去找我娘.........我就是要去...........” 小麻子的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明显底气不足,但还是执拗的小声嘀咕着,死活不肯松口罢休。 又子向来对待除了陆晨曦和岳宛以外的人提不起任何的耐心,话音一落,抬手猛力一拍桌,腾地就站起身来,“说不通是吧?非要去送死是吧?成成成,你去你去。” 说着又子便疾步走到小麻子身旁,伸手拽着她的一条胳膊,就往屋外扯,“走,我现在就带你走,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走出这个屋门,你就有骨气一点,别回来,再出什么事,我可不会再去救你第二次了,我这里可不是开善堂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你滚你滚,我说得嘴皮子都磨破皮,你还是要走,那我也没办法了。” “等.......等.........等一下........我........我.........” 小麻子有些慌了,颤着手,想要甩开扯着自己的又子,小鹿的双眼求助的看向奈良千和。 “云画好了,等一下,别介。”奈良千和知道自己已经把小麻子说动了,赶忙走到又子身后,拉住她扯着小麻子那只手,按下,“小麻姑娘只是一时益气,不是真的要走,只是突然之间死了自己最亲最亲的人,家也没了,被炸干净了,一时没能接受得过来而已。” “不想走了?” 又子刚刚是激将法,怎么说小麻子留着是来威胁夏济安的,她当然不敢现在就把人弄走。 其实把小麻子带回来的路上她和奈良千和已经说好了要一起唱双簧,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一个劝一个吓,反正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暂时留下来再说。 这会儿奈良千和发话了,又子自然也不会胡搅蛮缠下去,顺势顺水推舟,停下手里的动作,站定,扭头看着支支吾吾的小麻子。 小麻子没有立刻回话,但身体往又子的方向挪了挪,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片刻后,才轻轻点点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了句:“嗯!我........再想想吧!” 然后就绕过挡在面前的又子,朝着屋里头走去了,在身影消失在房间拐角处时,又子朝着站在身旁的奈良千和,呲牙笑得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还有........” “怎么了?!” 奈良千和最先反应过来,迎着小麻子突然扭过头来,投向自己的视线看去。 “........小麻子其实是我的小名儿,我之前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不好把大名告诉你们,不过既然决定一起行动,互相信任是必须的,我叫梅竹,翁梅竹,梅花的梅,竹林的竹。” 小麻子说完就立刻跑开了,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刚刚三人还剑拔弩张,突然之间......的确很难让人马上就能适应过来。 夏济安醒来的时候,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但乌云还没有离开,应该还会再下。 又子生怕夏济安跟小麻子一样会逃跑,所以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奈良千和轮流守在夏济安的床边看着他。 瞪着灯笼一样硕大的猫眼儿,在黑暗中,绿幽幽的,可把夏济安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瞬间鸡皮疙瘩都全起来了,大喘口气儿之后才勉强看清楚又子那双眼后的面孔,但心悸的感觉还是没那么容易就消失。 夏济安挣扎着从床铺上爬起身,没好气的看着又子,一只手还按在胸口上,紧紧的,“贺云画!你是不是有病啊?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 又子没理会夏济安的抱怨,双手交叉在胸前,“现在清醒了是吧?不犯浑了是吧?好吧!赶紧的,麻溜把陆诚的下落告诉我,别以为我很想缠着你,你以为你是谁啊?要不是看在小曦的份儿上,我可不愿意管你的死活,识相,快点说出来,否则等会儿出了人命,我可管不着。” “你想杀我?” 夏济安开口,语气倒是出奇的平静。 又子摇头,“杀你没啥用处,反正我看你这模样,估计你也不是很想活了,不过嘛.........那位麻子.........夏济安我一向不屑威胁别人,可是为了你,我几乎都做了,你也应该有点表示了吧?” “玉红呢?” 夏济安的只是挑了挑眉,接着扭头看了看周围,还是答非所问。 又子等了这么长时间,其实已经很不耐烦了,偏偏这个夏济安还在跟她兜圈子了,她都已经威胁他了,他还是无动于衷,这让她太恼火了,所以想也没想,话音一落,便起身,扑到坐在床上夏济安的身上,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龇牙咧嘴朝他大吼,大张的嘴巴里有尖牙露出,“死人你说能去哪里?当然是埋了,我又不是你,难道还搂着她在这里睡觉吗?夏济安,你以为我真的做不到?我可不是在吓唬你,告诉我陆诚在哪里?之后你的死活,你的去向我一点也不会干预,明白了吗?!” “是啊!死人你说在哪里?当然是埋在土里,不然你让我一直带着他?” 夏济安脸上笑容在又子吼叫声中越发大了起来,他重复着又子的话,一字不差。 “什么?” 又子这会儿反应不过来夏济安的一番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我是在问你......” “我已经说了,我早就已经说了,一开始就说了,是你自己没办法接受我有什么办法?” 这回轮到夏济安扯开嗓子吼了,夏济安满脸通红,红得跟滴血似的,额前一根根青筋暴凸而起,过度睁大的眼珠子内布满血丝,衬得这张已经被摧毁的支离破碎的一张面孔更加的可怖如罗刹。 “他死了........死了.......死了你知道吗?我也很难受,你到底还要我说些什么啊?” 突然夏济安猛力一翻身,将又子压在身下,豆大的泪珠从夏济安扭曲的眼眶里掉了下来,啪嗒啪嗒,全摔在又子惊疑的脸上,声音逐渐从怒吼转变为哽咽,再到声嘶力竭的哭吼声。 又子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呆呆的看着头顶上方哭得极其丑陋的夏济安,发现自己好像怎么都想不起来夏济安原来是什么模样了。 第555章 出逃 奈良千和不愧在日本是当厨子的,做饭烧菜很有一手,即便是食材稀缺,他也能每日变着花样的给又子做。 但今日,显然不是奈良千和把饭烧坏了,而是饭桌上的每一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吃得下饭。 夏济安一直看着摆放在面前桌子上的碗发愣,双手放在大腿上,一点要动作的意思都没有。 又子就不用说了,压根儿没从屋子里出来,一直躲在床边角落里,抱着一股霉味儿的棉被,跟抱着什么宝贝似的,死活不肯撒手,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抱着双腿,脸埋进膝盖里。 没哭声,但就是哭不出来,奈良千和才更是担心得不行。 小麻子虽然时至今日已经能够接受好姐妹的死讯,但是没人动筷子,就她一个人在那儿吃,估计也是不好意思,扒了几口饭,就没再动作了,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躲在屋子里,只留出一个被棉被裹得看不出任何曲线的背影给透着门缝往里瞧的人看的又子。 “她只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奈良千和闻言,扭头,顺着小麻子的视线看向屋子里的又子,重重叹了口气,“她呀..........”开了个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接下去,便也只能摇摇头,“小麻姑娘,你就别问了,我对云画的过去也并非真的很了解,我只知道从我认识她以来,一路上她都在为着别的人奔波劳累,没有一次是为了她自己的,其实也该够了,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就一直听她说要去找个什么人,那人是谁啊?找不到了吗?” 这次小麻子没有再看着门的缝隙,而是转头看向坐在对面无言许久的夏济安。 夏济安察觉到小麻子的视线,别开脸,“看我干嘛?我也不知道.........” “真的......死了吗?” 奈良千和跟着小麻子一起看向夏济安,听语气似乎还有些不相信。 夏济安这会儿倒没有再闪躲了,直视着奈良千和,“我还有必要对你们说谎这么多次吗?陆诚........我知道很难接受,我.......我也不想他死啊!可我不能不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据贺云画说的,奈良千和知道夏济安是已经亲眼看见过陆诚的尸首了。 “我明白的。” 奈良千和眸中划过一丝悲痛,心里对素未谋面的陆诚报以诚挚的歉意,他知道陆诚其实间接可以说是他害死的。 如果他当时有自己的决断,他再勇敢一些,就不单单只是救出贺云画一个人而已。 虽说战乱年代,人人都身不由己,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害死陆诚那帮人是同一个故乡出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奈良千和不敢过多去劝阻贺云画的原因之一,他觉得她肯定是在责备着自己,肯定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要走吗?还是继续留着。” 小麻子对陆诚的死虽然感到可怜但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她不认识这个人,也不像奈良千和那样,有那种关系在里头,在这件事上,她完全是个局外人,所以她现在只关心自己该何去何从。 不过也许是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劲儿,小麻子说出来的话是小心翼翼地。 夏济安摇头,“当然不能留在这里,这里离基地太近了,而且这几天的雨,搞不好山上的石头现在已经开始松动了,万一走得不及时,我们没准儿会被困死在这里,必须马上离开,一刻都不能耽误。” “这话说得不错。”奈良千和点点头,抬眼看向屋子,“但是云画她.........怎么办呀?” 夏济安知道奈良千和的为难,他也不是真的想贺云画就这么死在这里,虽然陆晨曦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行了,你们去收拾东西,贺云画那边,我来搞定,我去跟她说清楚,都什么时候了?可不能再随着她自个儿的心意来了!” 说做就做,夏济安起身,疾步往屋子走去,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木门,走到床边,抬脚,爬上床,伸手,扯住棉被的边缘,就往后用力拉扯,“我说你差不多得了,没完了是吧?现在可没时间给你在这里难过,赶紧起来收拾东西,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好。” 出乎意料,又子没做任何反抗,甩开压在身上的棉被,“腾”地一声就从床上站了起来,绕过夏济安,下床,穿鞋,往外头走去,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停顿。 倒是把夏济安给整懵了,本来他刚才进来时已经在脑子里组织好了想要用来劝慰贺云画的一大堆的话,居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小麻子本来就是被炸出来的,根本来不及从屋子里带什么东西,所以她只是帮着奈良千和收拾一下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有一些大枚和票子,和一些能保存很长时间的罐头和充当干粮的煎饼什么的,也就这些,也收拾出两大袋子的东西来。 小麻子两个都拿不动,奈良千和也只是勉强能背得起其中一个装着干粮和衣服的。 还是夏济安和贺云画把剩下的东西拎上的。 “咱们现在就走吗?” 小麻子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等会儿好像还会下大雨,还是我们等这场雨过去之后再说呢?走山路的话,下雨天可不是很好走的。” “等雨停?!”又子扎紧其中一个袋子,甩在肩上,抬头,看向小麻子的后脑勺,“别开玩笑了!现在咱们是去逃难,你以为是干什么?游山玩水啊?还要等天气好的时候,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两说,不能再等下去了,之前是因为陆诚下落不明,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那就不能再拖了,否则再下一场雨,这里就要淹了,咱们是熬不到雨停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停,也许连下好几天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你最后赶快抛掉,我们现在就离开,在雨下来之前,我们至少要翻越半座山,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才可以。” 又子说得没错,四人一出村口,泥水就已经没至膝盖了,照这样的速度下去,这个村子不出两三日就被全淹在水里,到时候再想走,几乎是不可能了。 小麻子虽然有些不大喜欢又子生硬的语气,但是不得不佩服这姑娘处理事情的能力和直到现在依然能镇定自若的心态,要是换作是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奈良千和吧!小麻子自然是不喜欢这个男人的,这个年代,是个中国人都具有没有任何道理讨厌日本人的理由,她也不例外。 她没见识过战争,但也深知万恶的日本人是如何残骸中国同胞的,但以前玉红总说,其实中国人最大的敌人根本就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其他的敌国,是中国人自己,自己人打自己人,一个国家,分裂出几个政府,内乱不同心,自然打不过人家了。 不过嘛!要跟又子比,奈良千和的脾气可好不知道多少了,温柔,做的饭也好吃。 至于夏济安,听又子说,他是玉红的朋友,可小麻子只知道这个夏济安是她们附近这一带很有名的教堂疯子,她以前跟着娘去买菜的时候,经过教堂时,总是会看见他。 娘很怕疯子的。 每次一经过,一看见疯子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角,娘就会紧紧拉住她的一只手,往她身上靠着,低着头,小声对着她喊了一句:“疯子!” 但说实话小麻子一点儿都不怕这个疯子,只是不知道原来玉红竟然把疯子带回了家里来,难怪那几天她没在见着他。 疯子那时候总是蹲坐在教堂大门口,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来往的路人看,小麻子知道他在看这些人的,即便他污糟糟,打满结的头发,把整张脸都遮盖住了,她也知道。 小麻子觉得疯子是在找寻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来我家的?我怎么从来没在家里看见过你?” 小麻子瞥了眼走在最前头的又子和紧随其后的奈良千和,看了走在自己前面只有一个人距离,帮自己背着所有行李的夏济安,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夏济安身体微微一颤,侧目,嘴唇蠕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来很久了,是我自己要藏起来的,小红她在帮我。” “.......你叫夏济安?” “济南的济,安心的安。” 小麻子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又没再说话了,可当夏济安想把头转回去的时候,又开口了,“你知道吧!玉红是怎么死的?” 夏济安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恰好此时小麻子将低着的头重新抬起来,两颗眼珠子,在泪花里打转,“你能告诉我吗?” 夏济安点点头,“是我,把祸事招来的,对不起,我不该心软,我早就应该离开你们家的,如果我好好的离开了,或者说我不跟小红回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那只怪物只是想把没有吃掉的猎物吃完而已。” 第556章 我怎么舍得真的不管她? 因为连日连绵大雨的关系,好像不只是周围道路开始浸水,连山上的泥土都被水淋得变得格外松软,脚上稍微用点劲儿,就全塌陷下去了。 鉴于小麻子已经踩空了好几次了,有次还差点整个人翻下山崖,所以夏济安现在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走在她身旁。 一只手拉着肩上的大包袱,另一只手,伸过去,扶住小麻子一条胳膊,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又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是灵活,可总不能不管奈良千和。 一行人走得很慢,眼看雨势越来越大,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停下来的,夏济安便提议停下来,歇息一下再赶路,正巧不远处有个山洞,看着挺深的样子,周围石壁也挺硬实,应该没这么容易塌。 “不过这处山崖上的泥土也可能被雨水泡松软了,万一滚下来,可能会把洞口给堵上,我们还是要留个人守夜才行啊!” 又子将肩上的包袱放在洞内,走到洞口,探头往上看去。 “我来守着,你们先睡吧!”奈良千和帮着夏济安把装着锅碗瓢盆的包袱从肩上卸下来,放到一旁去,闻言,走到又子身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们姑娘先休息,我们男的轮流守着,我先守上半夜,夏兄弟守下半夜。” 又子摇摇头,“不行!我们必须得赶快离开这里,不能久留,如果可以的话........” “这种天气连夜赶路你不要命了?”夏济安不等又子说完,便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又子扭头,不服气反驳“就是要命才得赶着从这里离开,你自己不也说了吗?这里很危险,而且那天晚上不是还有人要抓你吗?” “我的事你甭管,倒是你们,准备带着我们去哪里?离开这里我们又能去哪里?” 夏济安本来就准备去流浪的,不过如今身边多了个小麻子,他决定还是得先把小麻子送去沈阳,让她回到她娘亲身边,确认她安全之后才动身也不迟,但又子她们,他实在不清楚,说实话,他很想甩掉她们。 “我要去长春,云家,找云什,他知道小曦在哪里,你跟我们一起吧!” 夏济安摇摇头,“我不会跟你们走的,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陆诚的下落了,对陆晨曦你已经找到一个交代了,就不再需要我了,等翻过这座山到邻县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夏济安就知道贺云画一定会回去找陆晨曦,而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便是陆晨曦,不对,更准确的来说,他根本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他从前认识的人,他讨厌他们那种同情怜悯的眼神,那会让他恶心的。 又子又怎能不明白夏济安的心思呢?牛不喝水强按头,这样的事儿她一向都是做不来的。 但她除了陆诚的事,还有一个人很想问问夏济安,现在她也只能问他了。 “夏济安,于雕他..........” “我不知道,我们被那头人熊追了一路,我已经快不行了,是我让于雕和莫倾征把我丢下的,反正也是死,至少帮他们拖住一会儿吧!没想到最后竟然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不是........我不是问你于雕他去哪儿了,我知道的,你什么也不知道,我是问你他瘦了吗?在军里的饭他吃得惯吗?他..........他过得挺好的吧!” 夏济安心中一颤,垂着头,脸上看不清楚什么神色,只是声音有些沙哑,“挺好的,他那时候一直都说你,他还带着你的照片,就夹在衣服的最里层,紧贴着胸口,他说这样他睡觉也能安心一些,他是瘦了些,不过他块头本来就大,不碍什么事儿的。” 奈良千和靠着洞口坐下,尽量不让自己去听贺云画和夏济安的对话,贺云画很久之前就跟他说起过,这个于雕是什么人,和她有着怎样的关系了,他从没介意过,毕竟他之前在日本也有一个未婚妻,他原本就没什么资格过问贺云画的过去和什么样的人一起。 只是说不在意,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夏济安,谢谢你,要不是你,被人熊活活咬死的可能就是于雕或者是莫倾征了,我知道我和小曦其实欠你挺多的,你完全有理由不见我们,可是你知道吗?小曦她受伤了。” “.......什么?!” 夏济安猛地抬起头,隐在长发后头的一双眸子尽管已经没什么感情了,可能还多了几分厌恶,还是掩饰不住闪过一丝紧张。 “我也是听云什说的,这几年,我和云什一直都有书信的往来,小曦她........被挖了眼睛........瞎了.......” 夏济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儿,疾步走到又子跟前,抬手,握住她肩膀,难以置信,“你说什么?!瞎了?你没在开玩笑?小曦她现在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又子哽咽着喊了一嗓子,抬手,将夏济安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扯下来,甩到一边儿去,“云什不告诉我她在哪里,只是说她没什么事的,挺好的,让我不用太担心。” “瞎了也能叫好?!他怎么想的?” 夏济安一声怒吼过后,抓起方才放在一旁的包袱就要往外走,“快!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里,你带我去找他,我就不信了,他一个字都不肯吐出来,他要是不说我就弄死他,还有顺道儿我还要问问他,到底是谁?谁把小曦的眼睛弄成这样的,我一定不放过他!” “夏济安,我以为你已经不愿意看见小曦了。” 又子没有夏济安的激动,只是在夏济安背着行李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伸手拉住他的一条胳膊,不让他继续往外走去。 “我........”夏济安语塞,咬了咬下唇,别开脸,“.........我没这个意思的,确实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在好好待在她身边了,像以前一样,可这并不代表我就能忍受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不会不管她的,我怎么舍得真的不管她?” 第557章 你居然还活着! 夏济安醒来的时候,奈良千和正呆呆地蹲坐在洞口外,任凭天上的雨水从头顶浇下来,淋得他浑身湿透,落汤鸡似的,而且他记得自己睡下时,奈良千和也是这样的一个姿势的,也就是说,这么久奈良千和动也没动过。 “你怎么了?”夏济安挣扎着站起身,缓步走到奈良千和身后,尽可能脚步放轻,生怕吵到躺在山洞最里头的两个女人,伸手,一把抓住奈良千和的肩膀,将他往洞内拉,“坐在这儿做什么?不怕淋生病不要紧,咱们这一路可还长着呢!你要是病倒了,我们几个妇孺病残的可没法子照顾你。” 奈良千和抬了抬肩膀,甩下夏济安的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鼻子闷哼了一声,撇嘴,“病了才好,我好把云画拖住,你别管我了,你不本来就不想和我们一道儿吗?这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意了。” “你这是什么话?”夏济安横眉怒目,在头发丝缝隙中狠狠瞪了一眼奈良千和,“那是之前,现在不一样了........” “是啊!现在不一样了,云画她很快就不需要我了,她还是要回去找那个人,她还是看不上我这样的小日本,也对,本来吧我就不应该抱希望的,她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什么答案,也没说过和我一样的话,我这是一直在自作多情罢了!怪不得任何人!” 不等夏济安把话说完,奈良千和便猛地站起身,双目瞪如铜铃,脸涨得通红,胸口因为激动,正激烈上下起伏着。 夏济安先是一愣,随即便是反应过来奈良千和口中的“那个人”指的十之八九是于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大半夜的闹腾成这样,原来是吃干醋啊!贺云画可够可以的,她到底是从哪儿把你这可怜兮兮的小狗捡回来的?” “你什么意思?”奈良千和伸手揪住夏济安的衣领,跳脚的模样,像极没长大的孩子,因为心爱的糖果被抢走了,炸毛了。 所以奈良千和越是这样,夏济安脸上的表情反而越是乐不可支,更何况就奈良千和那样的厨师顶多最大的力度也就只有砍鱼头的力度而已。 夏济安是什么人?还能怕了他去。 “你笑,你就笑吧!你们真是都太过分了,太不把人当人看了!”奈良千和见夏济安依旧笑得开心,本想说几句骂骂他,可无论他如何在脑子里翻找,都还是找不出任何可以用的难听的词汇,最后他也干脆放弃了,转身,就想走。 突然天边炸开一片响声,瞬间整个天空被照得亮如白昼,但烟火转瞬即逝,没多久,森林又恢复晦暗,亦如夏济安在那里时,作为一名“马鲁太”,被关着的那间小黑屋里一样。 奈良千和身体先是一僵,而后猛地转过身去,“怎么回事儿?” 又子此时已经睁开双眼,也坐起了身,看着夏济安他们的方向,即是洞口的位置,顿了片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三两下收拾好解开的包袱,将拿出来充当被子盖在身上的衣服重新塞回到包袱里,然后一巴掌拍在一旁睡得跟头死猪似的小麻子脸上,“醒醒,走了走了,快走!” 小麻子睡得好好的突然被这么一巴掌打下来,睁开眼,脑子还晕乎乎的,看着洞顶,一时间,竟是毫无动作。 直到夏济安来到她身旁,拉着她一条胳膊,挂在自己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背了起来,她才总算是从睡梦中反应过来。 张牙舞爪推着靠过来夏济安的后背,一张小脸儿,惊慌失措的,“唉唉唉!你干什么?!放开我,放我下来,你要干嘛呀?” “别闹了!没听见刚刚枪声吗?不想死的话就老实点。” 最后还是又子在旁一声吼,才叫停了小麻子的无理取闹。 四人一踏出洞口,直往枪声响起相反的方向跑。 “夏济安,那家伙有枪吗?你到底是得罪了谁啊?这么天涯海角狗皮膏药似的追杀着你,你抢人家老婆了?还是烧人家全家了?” 又子一只手拉着奈良千和,另一只手按着肩上的包袱,往前没命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肚子里窝着一股没来由的火气儿,可能是因为睡到一半被突然扯起来夜半跑路的原因。 “你在说什么啊!没有,那就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可他不可能有枪啊!要有枪,那这东西不是做出来就太.......还会用枪,可能是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这里还是离那个地方太近了。” 不是夏济安不够意思,也不是他故意不想跟贺云画说清楚事情的实际情况,而是有些事儿,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该怎样去开口。 更别提陆晨曦居然还出了那样的事之后,如果他再把事情说出来,那岂不是雪上加霜,硬是往人家伤口上再撒把盐下去,这样的事情他可是做不来的。 与此同时,黑暗中,有人也和夏济安怀揣同样忐忑不安的心思在黑夜下亡命狂奔着,即便掉了一只鞋的脚已经被树林里的树枝刮破了,流出的血染红了身后一大段路的枯叶,她也不管不顾,还是大步迈着往前跑。 她没有什么方向,逮到树干之间有什么缝隙就钻进去跑着,期间摔倒了没五六次也有两三次了,膝盖都破皮儿了,她也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有好几次她跑起来的速度甚至比头顶上方雨水落在身上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她身上穿着一身完全不符合其身形体格的白褂子,褂子底下是一件军服,现在这身衣服也已经被弄得泥泞不堪了。 她的手里紧紧抱着一杆长枪,那是一把毛瑟1898步枪,德国佬出的货儿,使用毛瑟7.92mm枪弹,弹丸初速650m/s,标尺射程2000m。 那杆枪正微微冒着白烟,显然是刚刚才被它的主人,对着什么地方开过一枪。 而抱着这把枪的小姑娘若不是顶着一头在空中飘扬的长发,估计没人会认出她是个姑娘,她的漆黑的瞳眸就像一片深潭,左侧脸颊下长了一颗泪痣,可脸却是和男人一样棱角分明的。 就像命里注定的那样,两队人分明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跑着,最终汇集到一个点去。 “啊!” 夏济安被突然从旁边草丛里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大跳,差点儿没停住脚,把背在身后的小麻子整个甩飞出去。 对面跑来的人也是一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整个人往后一翻,最后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抱着的枪杆瞬间脱手,滚落到一旁草堆里去。 “什么人?!”倒是又子还算镇定,听到夏济安的动静以后,抬眼瞧了瞧突然出现黑影身后,并没有跟着别的什么其他人,立刻先斩后奏一个箭步冲到黑影跟前,抬起爪子,刀尖似的指甲直接便抓向黑影的脖子。 黑影也不是个吃素的,即便明知道自己如今处于劣势,也竟不肯乖乖的轻易屈服,从旁边一翻身,堪堪躲开了又子的手,在地上翻了两个滚以后,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地上跃起,顺道儿拾起方才脱手掉在草丛里的枪杆,举枪,瞄准,拉保险,一系列动作行流云如水。 “老实点!我是谁你们管不着,狭路相逢,我就是个过路的,你们只要乖乖把嘴闭上,别发什么不该发出来的动静,我是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我还赶着路呢!没功夫搁你这儿浪费时间。” 天太黑了,头顶的月光因为连日大雨,被乌云遮蔽得没有一丝亮光撒下来,所以夏济安很难看清对面人的模样究竟是怎样的,可那声音他却是不会记错。 “少男?是你吗?!” 果不其然,黑影在夏济安话一出口后,举枪的手猛地一震,接着缓缓放下了已经对准又子的枪口,偏着头,眉头微皱,“是你?夏.....” “夏济安,是我,你是冯少男,是你吧!”夏济安不等冯少男把话说完,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全是惊喜。 冯少男也认出了夏济安的声音,彻底放下了戒备,松了口气,“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还以为谁呢!大晚上的。” “你才把我吓一跳好不好?你居然活着?你怎么出来的?我记得当时你......你.......” 夏济安说不出来冯少男帮自己逃跑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似乎有些记忆错乱,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就是很不得了的大事。 “还说我呢!你比我先跑出来的,怎么这么长时间你还在这里,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一带附近都是他们的人,要想不被抓回去,你就得跑得远远的。” “我现在不就在跑嘛!” 冯少男没好气的瞪了夏济安一眼,“现在才跑,早干嘛去了?亏得我这么尽力帮你逃跑,你要是再被抓回去,那我岂不白忙一场,为了你,我可是折腾了好一番。” 又子听着这对话,扭头先是看了看夏济安又看了看冯少男,眉头一挑,“你们,认识?” 第558章 死在这里谁都不会发现吧....... 吴延卿把眼睛睁开的时候从右眼角刺进来一道光线,让他晃眼好久才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先是抬了抬手指头,然后又扭了扭脖子,最后稍微挪了挪屁股,见都没有发生什么异状或者是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以后,才挣扎着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被摔得有些迷糊了,又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头昏脑胀的,随着身体的动作,肚子里的胃囊翻滚着直想吐。 但他还是依稀能记得在躺在这个地方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是被从很高的地方丢下来的,后背狠狠地撞在了此时此刻背后这块跟生铁一样的硬物上,心肝脾胃肺好像都在那一刻在身体里行了一通乾坤大挪移似的。 以至于现在吴延卿总是明明想要抬手的时候,脚却动了,想要挺起腰背,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他肯定是哪根筋搭错了。 躺在他旁边的是徐言和,是真的徐言和,因为吴延卿已经在他身上看不到那股笼罩的黑烟了,这说明吴知和已经离开徐言和的体内,也许是在徐言和的身体和自己一起被扔下来的时候,也许是在扔下来之后,不过他想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因为吴延卿一看到徐言和,第一反应,便是伸出一根食指到徐言和的鼻子下,探了探他的鼻息,指尖划过一道气流,徐言和还活着,而且呼吸均匀,看着应该只是睡着了而已。 只是可能是由于被吴知和附身多日的缘故,眼袋底下总有青烟之气一时之间难以祛除,印堂也隐隐有灰黑,脸颊两边凹进去了一大块儿,整个人骨瘦如柴了一大圈,活像从哪个难民营里爬出来的一般。 吴延卿觉得抱歉,但却并未打算在徐言和醒来之后把事情的真相,包括吴知和的事说于他知道,因为如此一来,自己的事也必须和盘托出。 吴延卿并不认为徐言和是那种跟娘们儿似的,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但这些难以置信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对他来说越好,世界本来就不太平,谁知道自己这样的能力,还会招来怎样的灾祸? 怎么说他现在虽然算不得上有老下有小的,但至少家中有奶奶是没错,底下也有妹妹也没错。 而且说不准,等过了明年春天,他也和许汝茗商量着俩人之后的事,说不定就这么成了,到底也要成家立业了,可什么事都不能再马虎了。 不过一想到许汝茗........吴延卿就犯了难了。 许汝茗除去时常报道的病痛不讲,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她体贴,温柔,且从不过多追问吴延卿不想说的一些事,这个女人很有包容心,她的心宽阔得能容得下自己所有所有的私心,也能理解他全部的无奈,作为红颜知己,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但若是结婚........ 吴延卿倒真是有些拿不准了,他之前在家中说得那样肯定,主要也是为了堵住老太太林爱英的嘴,避免她又给自己胡乱的塞人,别人也就算了,那林小悦还偏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中间还有些忌讳,隔着个张球,他可不愿把自己至于这两难之境,所以才推说已经和许汝茗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事实上,哪里有的事儿啊! 暂且不说许汝茗和一般女人不一样,她接受的是新式的教育,是新时代的女性,她也有自己的医护事业,她一直都是个有主见的女人,这就像是以前的某个人。 不是说吴延卿愿意娶,许汝茗就一定愿意嫁,事实上俩人才刚碰触到结婚这个话题的边缘,还从未深入谈过,主要也是因为没时间。 许汝茗在事业上非常有野心,这和她乖巧的外表极为不符合,她早就和吴延卿说过了,她不仅仅想在医院里当一名白衣天使这么简单,她相当军医,她也想为祖国的战事尽一份绵薄之力,即便她只是个小女人。 如果真要结婚,吴延卿还得寻思着如何求婚。 但这些都不着急,因为吴延卿不知道到底要走哪条路,现在摆在他摇摆不定的心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条就是跟许汝茗求婚,然后按部就班把剩下的日子过完。 第二条,他想找到自己身体变成这样的真相,他想要回去上海看一看,他想要跟着吴知和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如果他一直这样,他也是没法长长久久的和许汝茗生活下去的,他不想欺骗这个女人,他也骗不了她,她可不是一般的精明。 横竖都是死,他摔下来的那一刻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大概谁都不会发现吧...... 难怪有人说死有的时候,其实就是一种解脱。 但吴延卿竭力不让自己有这样消极的情绪,他蹲下身,伸过手去,抱起徐言和的身体,想说虽然暂时他也还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个地方,但洞顶投下来的光却是实实在在的,锦瑟也说过上面有一个出口,只要他能想到办法,就能随时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他得打起精神来。 吴延卿他们一行人是被穷追猛打赶到这个地方来的,前一秒他还和吴知和,锦瑟一起探讨着有关于“地心人”的事时,周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很多声音。 因为太突然了,三人一下子就都慌了起来,先拿吴知和来说,他是最先跑起来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接着是锦瑟,要不是锦瑟临走之前,伸过手来,拉了吴延卿一把手,他还没反应过来呢! 直到现在想起了,吴延卿脑子里都还只有那么一句话,“要命的!这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 地道太黑了,他跑的时候看不见路,已经不知道被绊倒了多少次了,膝盖的地方刺痛刺痛的,大概是磨破皮儿了,但是因为前头一直有吴知和的声音,还有锦瑟慌乱的呼吸声,他也还算安心,因为地道儿的岔路口十分的多,又是在这种时候,万一走散了,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了。 之前吴延卿之所以比吴知和,锦瑟都要淡定,倒也不完全是因为他军人的出身,部队里的训练固然艰难,可潜意识里他也还是只是当那些是训练而已,真要遇到这种事儿,心情自然不比那些时候。 他之所以不慌不忙,纯粹是因为还有吴知和,锦瑟在身边,他其实根本没办法相信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幽深压迫一眼望去完全没有任何尽头的黑暗地道里面,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一定是崩溃的吧! 现在好了,真的要崩溃了。 “呃......” 就在吴延卿抬头,仰望着似乎很近但又似乎很远很远的头顶投射下来的亮光时,被他抱起来的徐言和已经悠悠转醒了。 徐言和显然没怎么弄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因为他最后的记忆,是在很久很久的时候了。 据吴知和后来坦白的话,早在徐言和,吴延卿他们投靠锦瑟的第二日,他就已经附在了徐言和的身上,正巧是徐言和体力不支倒下的那一次。 吴延卿恍然大悟,还说了一句:“我说呢!你都病成那样了,怎么就又突然好了,能走能说了,我还以为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原来是你在作祟!” “延........延卿?”徐言和缓缓睁开双眼,头一眼也是看向头顶上耀眼的位置,发了会儿呆以后,才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吴延卿,开口,哆嗦着嘴唇,老半天,才从干哑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 虽然很小声,但这个地方现在除了吴延卿和徐言和以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了,吴延卿又离得近,自然不可能听不见。 “徐言和?!” 吴知和和徐言和的声音自然是格外的不相同,所以一开口,吴延卿便知道这次没有耍诈,吴知和真的已经离开了徐言和的身体了,而徐言和抬起手来碰自己的时候,脖子上的红线铜币没有勒紧发烫,便是最好的证明。 吴延卿脖子上总是用红绳穿着一枚铜币,系在颈上,总也不取下来,旁人想要了来看几眼,都不许。 有一次许汝茗碰了,吴延卿还莫名其妙的发了通脾气,那可是他头一次和许汝茗那么大声说话。 气得本就心气儿高的许汝茗足足晾了他半个月,最后还是许书范充当了和事佬,这事儿才了结的。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但其实若要问吴延卿这铜币从哪里来的,他又是如何都说不出来的,他就记得是有人给他的,至于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在什么地方给的他?一概不知。 倒也是件奇事儿!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们怎么在这里的?”徐言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连日被吴知和用得早已在地道中爬得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时之间竟是完全不听他这个原主人的使唤了,动不了。 吴延卿伸手,按住徐言和的肩膀,制止他接下去的动作,“你别乱动,他是死的,摔几百遍也死不了第二次,你可不一样,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了,你让我好好跟你说,这里是在一个坑洞底下,锦瑟来过这里,我们............” 吴延卿从三人被吴知和诱导着下了井口说起,一字一句,不敢隐瞒,包括徐言和被吴知和附身,吴知和其实是吴延卿祖宗的事儿,连同一直以来自己为数不多人知道的秘密,也和盘托出。 因为没办法,瞒不过去了,而且这几日吴知和是死人,即便附身在徐言和身上,对徐言和的身体上变化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但乌烟屋却不能看不出来。 徐言和的伤口正在一点点的恶化,地道没有水,几个月了,一直不停的爬着,本来受伤就该好好休息的,若不是吴知和附身在徐言和身上,吊着他一口气儿,恐怕徐言和早就........ 也许这样想有些残忍,却是事实,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吴延卿自然不会再绞尽脑汁想要隐瞒什么了,因为没必要,徐言和已经不能把这些话,带出这片大漠了。 第559章 你是不是疯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徐言和看着吴延卿,双眼睁开得已经是极大了,端着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可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什么鬼呀神呀的,我可是从来不信这些封建东西。” “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了,它就不存在,就没有了,我还真希望这些都是跟你在开玩笑,天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吴延卿叹了口气,左手托着徐言和的后背,把他的身体又扶着坐上来了一些,也好让自己借着头顶上的光,将他胸前的伤口,看得更清楚一些。 果然全都已经化脓了,銅绿色汪汪盛了一大片,肉边缘泛起,已经又硬又黑了,血迹凝固在上面,常人看了要反胃,吴延卿却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什么也没多说,只是仰着头,看着自己方才落下的地方,“也不知道祖爷爷和锦瑟如何了?爷爷应该是没事的,爷爷跟我说过,其实没人能看见他,从没有人能,我倒是个例外了,那些家伙虽然稀奇古怪,不过我看他们那反应,也应该是没有看见爷爷的,但锦瑟........那些家伙为什么单单只带走了她?” 徐言和因为仔细听了吴延卿方才说的话,所以知道吴延卿此时口中的“那些家伙”指的便是那“地心人”。 “延卿,我有个猜测。”徐言和突然开口,神色凝重。 吴延卿垂眸,“你说。”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吗?” “记得,怎么了?” “那些科研队发来的电报很是奇怪,而且上头也不准我多问那些科研队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我怀疑........这个东西之前不是早有说法吗?说不定..........” 吴延卿不等徐言和说完,便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头,“你的意思是,科研小队也出事了?他们是来查地心人的?!不会吧!” “不好说.......那些外佬不是在这儿整出点名堂来了吗?”徐言和摇摇头,“就政府那帮子官员,能不眼红?这年头干地下活儿的,多得是,因为这发了横财的也多得是,不过就是咱们做官的,得端着架子,要是都和旁人一样了,那岂不是一窝子都成贼了?” 吴延卿一笑,“贼怕什么?他们呀还不是怕那些报纸不知道怎么写嘛!都只顾着自个儿面子去,要真出人命了,这荒芜之地,单单死几个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 “我是不行了,可是吴延卿,你得出去,你可不能跟着我死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从军那一天起,我早就有随时死在异乡的准备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我们放弃的时候。” “没错!大孙子,咱们一定能出去的!” 吴知和的声音突然从一旁插了进来,可把吴延卿吓了一大跳,抖了抖身体,猛地朝声音传出来的方向一扭头,却不仅看见了吴知和,还有满是褶皱的包子脸上,一笑便会露出零星几颗白牙的惠奶奶肖茹惠。 奶奶左手边还坐着一个人,是个男人,看着大概十八九岁左右,也可能更大些,身着衣服虽不华贵,却也是一看便知是稀罕料子,而且不是这个年代会有的款式,男人还留着一头长发,高高的束了发冠,身着一身灰地菱纹袍服,大袖,袒领,都刺有纹路,领子裁成鸡心式,穿时露出内衣,袍服下摆,打一排密裥,裁制成月牙弯曲状。 此时男子的手被惠奶奶的肉手紧紧的抓在了掌心里,揉着,搓着,也不反抗,更不抽出,乖乖的,竟由着老太太胡闹。 吴延卿本想开口,却顾忌到徐言和还在这里,虽说自己刚才已经和他说清楚,可还是有些....... 遂犹豫片刻,扭头,不看吴知和,低头,先去看了被他突然猛烈的反应吓到的徐言和,“那什么.......刚才我不是才和你说过吗?” “说过?说过什么了?”徐言和仔细想想,刚才吴延卿和自己说了很多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吴延卿这样没头没脑的是在问哪一句话。 无奈,吴延卿只好提醒,“就是我祖爷爷的事儿。” 这下徐言和总算是点头了,“我记得,当然记得,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只可惜我当时整个人就感觉昏昏沉沉的睡去了,未能切身体会到鬼上身,是个何种感觉。” “我祖爷爷现在就在我后头,你介意我可能........因为你看不见他.........所以在你眼里我只是在跟空气说话而已,你懂我的意思吧?” “真的?”徐言和闻言,稍稍用力抬起了身体,朝着吴延卿背后看去,却除了昏暗的石壁还是石壁,并没有什么人站在那里,连个影子也没有。 但他相信吴延卿不会跟他说这样的谎话的,所以即便什么也没看见,还是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没事的,你去吧!” “你去哪儿了?”吴延卿慢慢的把怀里的徐言和放在岩石地上,起身,转身走到吴知和跟前,抬头瞥了眼坐在左上角石缝上的肖茹惠和那个陌生男子,“他是谁?” “你问我,我去问谁啊?”吴知和也顺着吴延卿的视线朝着肖茹惠身旁的男人看去,鼻子里闷着气儿,狠狠地哼了一声,目光最后落在了肖茹惠和男子交握的手上,“瞧瞧瞧瞧,我这老太婆已经老糊涂成这样了,以前总是把你认成是我也就算了,怎么说你也是我亲孙子,可是那个小子像我吗?他跟我比,不是差远了吗?小惠什么眼神儿啊?我来了这里这么久,她就抓着人家不放这么久,赶明儿我也趁着年轻才死,早知道要这样做孤魂野鬼的,我还不得挑个好看的年纪,死掉。” 吴延卿听着这浓浓的酸醋味儿,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摇头,“我说祖爷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想着这个啊?快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你到底去哪儿了刚才,我记得我们..........” “被那些东西丢下来嘛!我记得,锦瑟那丫头说得不错,这上面有个出口,可以通到地面,不过嘛!有些太高了,爬,没有落脚点,我还可以,你们两个想上去就难了,我去城里把小惠带回来,她在那里自己待了好几个月了,我带着你和锦瑟下来这么久,她就自己一个在那里等我那么久,我可不能在让她一个人再这样等着我了,我答应过她的。” 吴知和早年的事情,多多少少这几年也和吴延卿说了不少,里头也有肖茹惠如今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吴延卿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对吴知和说的那个地方,倒是产生了些好奇心,且这心思显然有日益增长的趋势。 “我觉得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要找怎么出去的办法。”吴延卿抬眼,仰着头,再次看向自己摔落的位置,若有所思,“我们不能丢下锦瑟不管,虽然这泼妇平日里是凶巴巴了点,可我吴延卿不是平白无故受人恩惠的,这几天我和徐言和吃她的,用她的,就出了点力气,除此之外再无报答,我可不想欠一个人情在这里,我们得去把锦瑟救回来。” “你是不是疯了?!”吴知和先是怒吼一声,接着吼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大声了,赶紧抬手,捂住了嘴。 也不知道刚才那些东西走远没有,要是知道他们都没死,还在这里,估计还会把他们再扔下来一遍。 吴延卿和他倒是无所谓,本来都是已死之身了,丢几次都是不痛不痒的,没多大感觉,徐言和可就吃不消了。 吴延卿眉头紧锁,“祖爷爷,您能不能有点担当?您可别忘了惠奶奶就是因为您当年的懦弱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即便是死了,也是不得安生,其他的人也是如此,您再这样胆小如鼠,如何能解救他们?” “那怎么能一样呢?”吴知和不以为然,摆了摆手,“小惠是我的女人,爱人,老伴儿,她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的,还有祠堂里的其他人,他们也都是我生前的兄弟姐妹儿,救他们,我当然是可以义不容辞,可是那个臭丫头,我凭什么要救她?你受她恩惠,我可没有,我不救,我要赶紧离开这里,然后想办法把楼里的东西拿到手,其余的,我是一概不理会的,你是我孙子,就跟我走,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尽想着泡妞儿?这要是让小茗知道,可不得了了!” “您老就说吧!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退一万步讲,小茗一来不是那种小气家家的女人,二来更不会是那种听风就是雨完全没有主见的,我的感情问题,祖爷爷就别操心了,锦瑟必须得救,您要是不去,那您就把我丢下自己回去吧!不过有一点,徐言和您必须把他带回去,其他的,我没什么要求了。” “不可能!”吴知和甩手,打断了吴延卿的话,“你是我孙子,我不可能让你留在这里。” “那就救锦瑟。” 吴延卿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得意,他就是总能一下子抓住吴知和的弱点,是啊!吴家的香火在吴知和带领下如今是岌岌可危了,若是自己也没了影儿,那他真的没脸儿去面对长春祠堂内那几位列祖列宗了。 第560章 鸡飞狗跳 锦瑟是被打晕带走的,混乱中,她只顾着看着前面被从岩缝里推了出去的吴延卿,她的双眼对着吴延卿的双眼,一个惊恐,一个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不明白吴延卿到底是谁给他的淡定,直到现在,死前最后一刻,他竟还是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锦瑟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接近的双手,等她反应过来时,后脑勺已经狠狠地一痛,身体一软,眼前突然全黑了。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开始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摇摇晃晃中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抬起又放下,耳边传来了一连串金属声,周围更黑了。 但她眼前却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大道。 那是夕阳下的长安城。 夕陰街。 锦瑟总念不会中间那个字,傅介子教了她不下十次了,她就是记不住,她就是不明白为何“夕”这么一个好听的字后头要跟这么一个和阴阳的“阴”一个读音的字儿? 读起来太奇怪了。 傅介子还跟她说他读过很多很多的书,却也不知道这个名儿到底是为何这样取,只说是陛下的意思,或者说是以前几个陛下其中一个的意思。 但总有点什么意思在里头吧! 虽然有个奇怪的名字,可就是架不住锦瑟对这条夕陰街的喜欢,记得跟着娜宁一起住在未央宫时,她总是从東關出来,便向左行。 一路上沿着章台街,过了丞相府,武庫,就到了北宫,然后继续朝着北行,老远就能看到横门,横门的旁边,就是夕陰街了。 她那时候是最不听话的了,明明有宫禁,明明她知道若是被抓着了会连累娜宁。 明明她知道刘佛陵人虽然不像她在精绝时道听途说听到的那样,是个极好极好的温柔男子。 但在这宫里,他这个陛下是个虚设而已,其实并没有多少的实权,很多事都是大臣帮着做出决定的,真出事,他是断不能保得了自己的,她还是忍不住跑出去玩闹。 掐指算起来,锦瑟来到这儿长安城已经过去一整个春天了,暑热侵袭着城内大大小小的街道,刘佛陵更是早早的便命人摆驾西宫未央的清凉殿避暑了。 不过还是酷热难耐,但即便这样的热气也抵挡不住锦瑟的闹腾劲儿。 西宫的人自是早就习惯了这位西域公主了,自从她来到这未央宫,宫里没有一天不鸡飞狗跳的。 自己的天禄阁好好的不住,每日非霸占着兰台不放,天天搁那儿吟词唱歌儿,若是些雅物也就罢了,还偏是那些市井的粗词。 若不是陛下宠着,椒房殿娘娘又出乎意料的看重这小姑娘,估计早就被宫里那帮太常老家伙们,好好整治一番了。 不过嘛这低俗的性子倒是让宫里的良人,八子,美人婕妤纷纷叫好。 毕竟这宫里的生活日复一日实在是太百无聊赖了,又因为霍光的缘故,陛下也不常来,即便来也是去椒房殿。 有些位分低的良人,甚至压根儿就已经不记得陛下长得什么模样了早就。 这下好了,宫里多了这么一个有趣儿的小丫头,多热闹啊! 也是因为锦瑟的缘故,原本只是八百石良人的娜宁,连跃了三个位分,晋了二千石的美人,这可是这后院儿从未有过的先例,毕竟娜宁被送到这里来,才不过过了个把月而已,半年都还未曾有,听过母凭子贵的,倒还真没听过还能凭着妹妹飞上枝头的。 不过陛下那点儿子心思,倒是众人皆知,仆们各宫的女史们私底下都在说着,说若是锦瑟,肯定不止当个美人这么简单,虽然不可能马上做昭仪,但得个娙娥,婕妤什么的,大概不是问题。 自古以来也有不少先例,俩姐妹一块儿服侍陛下,也不是什么出奇的大事。 就是可怜了椒房殿娘娘。 明眼儿人其实都能看出来,陛下这会儿可不仅仅是对某个女人感兴趣而已,兴趣是会随着时间淡化的。 但陛下对锦瑟,可以说到了痴迷的地步了,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又怕化了,简直是在供菩萨一样供着锦瑟,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才来了几日,建章宫是什么地方? 陛下素日里批阅公文的地方,连椒房殿娘娘进去也得再三请人通报。 可锦瑟却能大摇大摆的想进去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这是何等的宠爱啊! 但锦瑟对这些显然不以为然,她只关心自己来长安以后新交上的朋友,不打不相识的高之嗣有没有把好酒留下来给她喝。 “我说你可得少喝点,等会儿我可不能抬你回去的。” 高之嗣眼看坐在对面的小姑娘豪气冲天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拦下。 別桌的人都是拿着小杯一口一口的抿着,细细品着酒的味道,她可倒好。 一只手拿着一个比她的脸还要大出两圈的大瓷碗,另一只手抓着一只肥鸡腿,一口肉一口酒的。 喝得红光满面,说得眉飞色舞,赤色的纱裙在一片暖黄的酒馆里,格外显眼。 锦瑟一把打开了高之嗣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甩头,乌金色的及腰长发今儿用一绸红丝系在头顶上,一动作便向着两边甩来甩去的,跟马尾巴似的,别有一番英姿飒爽的痛快味道。 “兄弟莫怕,莫怕!”锦瑟抬手朝着坐在身旁全程不发一言的男子肩膀拍去,“这不有莫速在嘛!我就是醉倒街头也不怕,谁敢把我怎么样?回头我砍他全家!” “好!”坐在高之嗣身旁的归百川一排掌狠狠地拍在了面前木桌上,一阵狂笑,“阿穆儿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和我们这里扭扭捏捏的那些姑娘就是不一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辣得呛鼻,够味儿!” “大川这句话可说到我心坎里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这地儿实在是太憋屈了,不说远的,就说静好姐姐吧!姐姐明明不喜欢她外公这样那样的安排,说出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顾忌这样那样?陛下也是,那个霍光当真如此可怕吗?” 锦瑟确实喝得有点多了,难免口无遮拦,高之嗣知道此时就是自己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也是堵不上她的那些话的,便也懒得费那力气,心里同时松了口气,幸好这是在宫城外的酒肆里,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可免不了多生事端的。 殊不知就在他们四人正说得兴起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厢房烛火通明,有一双耳朵正细细听着他们的话。 “阿穆儿姑娘是有所不知啊~咱们这陛下......” “归兄!” 高之嗣还未等归百川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头,锦瑟这小丫头说话不知分寸,归百川难道还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这些也是可以拿来台面上大肆宣扬的?! 归百川被高之嗣这么一吼,愣了好半天才是反应过来,抬头,看着高之嗣挤眉弄眼的眼神,便是想起来自己刚才正欲说下去的那些话,松了一口气后,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扭头看了看左右四周,“真是多谢高兄了,是我考虑不周,就顾着在阿穆儿姑娘面前献丑,忘了忌讳,我明白的,明白的,不说了。” “欸!怎么不说了?”锦瑟搞不懂归百川和高之嗣这一唱一和的是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这下子又是没有故事听了,撅起的嘴巴,都能把酒肆门口摆着的十几罐小酒壶挂上了一整排上去。 “阿穆儿,你醉了,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娜美人该担心你了。” 高之嗣不愿回答锦瑟的问题,也知道一时半会儿跟她是说不清楚的,只能赶紧打发她回去。 也正好,天色渐晚,锦瑟脸色也越来越烧得火红,眼神都开始迷离了,再不推她回去就不好了。 到底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两个大男人跑来酒肆喝花酒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要是再闹出点儿事儿来,就完了。 高之嗣扭头,看向坐在锦瑟身旁眼瞧着桌子旁几个倒着的酒壶其实全是莫速搞定的,可这少年人脸儿上别说是潮红了,一点点熏红都没有,异色的瞳眸清澈依旧,紧紧盯着锦瑟,片刻不离。 “赶紧送你们公主回去,她喝大了,别让她出什么事,最近这城里是越发的不太平了,就前几日张二家又被偷了,那些山贼,我都不知道城门关着,难不成他们会飞天还是遁地?怎么就挡不住他们呢?” 高之嗣一仰头,闷喝了一口酒,愤愤放下酒杯,“啪”的砸在桌子上,“我非要把他们全揪出来不可,真是死性不改,前些日子消停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他们痛改前非了,果然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归百川抬手,拍了拍高之嗣的肩膀上,“高兄莫生气,咱们回去好好商议一番,打贼匪什么的,我最是在行的,咱们联手,哪怕是单枪匹马都能给它掀翻了。” “好!” 高之嗣一声狂笑,转身,拿起盛满酒的大瓷碗就跟归百川碰上了。 第561章 是喜欢 元凤四年,六月,农历廿一日,夏至。 被暑热侵袭的长安城虽然背靠山水,入夜依然酷热得跟个蒸炉似的,稍微动作一下,便已是浑身的臭汗湿答答的粘在了身上了,很不舒服,更别提还背了个人儿了。 安归觉得锦瑟似乎比起以前要重了许多,也是,自从到了这儿,每日好吃好喝的,他身上连带着沾光,都长了二两肉,更何况是锦瑟。 每每想到这里,安归心里就分外不是滋味儿,他明白锦瑟为何在这里向众人隐瞒他的身份,骗人说他是她的一个随行小奴,还为他改了个名字,叫做“莫速”。 实在也是精绝公主的身份本就令人惊讶,若是连楼兰王都堂而皇之的踏上了中原的土地,怕是这事儿就没这么好糊弄了。 当时也是考虑到娜宁的身份,若是事情闹大了,冒认公主的事万一被抖了出来,那可就完了! 但他不明白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锦瑟还不愿意跟他一起尽早离开这里? 人心可是世界上最千变万化的东西,万一有一天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可不就是得不偿失了? 既然如此难道不是越早脱身越好吗? 繁絮公主的遗体据娜宁所说,直到现在也还找不到,锦瑟难道就一点儿也不紧张自己的亲姐姐,反倒是去关心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姐姐一切,明明之前只不过是一名低贱女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陛下身边佳人的娜宁。 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关于这些,安归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了,只是那是一个他根本不愿意去想的答案,所以他就一直都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模样。 天真的以为有些事儿,有些人,不去想就不会发生,不去说,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这些他不喜欢的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的长河,自己消失掉的。 殊不知,这样的想法,才是这世间最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安归哥哥~安归哥哥~” 背上均匀的酣睡声不知何时变成了轻声呼唤,锦瑟甜糯的声音,带着些许酒气,一口一口的,全哈在了安归被汗水浸湿的脖子上,凉凉的,还有些发痒。 “你怎么了?”安归偏过头去,脚步下意识放得比刚才更轻了些,“是不是我走得太快了,颠着你了?” 锦瑟迷迷糊糊的摇着头,“没有..........安归哥哥,锦瑟就是想喊喊你的名字,我以为你走了。” “你在这儿,我怎么会走?快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到了,睡吧睡吧!” 安归像是在哄小孩似的,拍着锦瑟的后背。 锦瑟却不依他,依旧不安分的甩着脑袋,放在安归脖子上的手臂,一下子收紧一下子又松掉,屁股在安归的后背上挪来挪去,就是躺不好,撅着的嘴唇和脸一样,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你让谁睡呢!大耳贼!” 锦瑟才来了个把月,可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了十几分长安城内市井粗鄙小人的感觉了,这骂人话又不知道是从哪处儿学来的,准是和那归百川脱不了干系。 “小锦,你别和归百川那样的大汉学这样粗俗的话,咱们西域虽说是民风开放,也不会谁都张口闭口是这些个难听的,更别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可不许和归百川那样的学,这样,不好。” “怎么着?你现在嫌弃我了是不是?啊?安归哥哥,你嫌弃锦瑟了是不是?是谁说要娶我的?是谁啊?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你们男人..........呜呜呜...........” 说着说着,锦瑟竟把头埋在安归的肩膀上,哭得身体直颤,呜咽声隔一条街都能听得清楚。 安归闻言,心狠狠地一揪,紧抿着嘴,低着头,过了好半响,才开口,“.......你说的是傅介子,对吧?” “傅介子.........傅介子这个混蛋!”锦瑟越说越激动,现在更是手舞足蹈起来了,要不是安归臂力大,她这样闹腾,这会儿早就摔得屁股开花了。 但锦瑟一点儿也不在意,她依然扯着嗓子大喊着,“傅介子就是个混蛋!人家.......人家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他,可他呢!就知道他那个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公主吗?我也是公主啊!他怎么就是瞧不上我呢?安归哥哥,你知道吗?我这里好痛好痛啊!我好难受啊!我想要回去的,可是我又舍不得,怎么办?你说我要怎么办?” 锦瑟抬起一只手的食指,不停的戳着胸口的位置,眼泪就和下雨一样,哗啦啦的流个不停,眉心拧出一个结,无论安归如何伸手去抚也抚不平。 “锦........锦瑟.........我们回去吧!”安归深呼吸了一口气,头还是不抬起来。 “回去?哪儿啊?回去哪里?” 锦瑟一下停止了哭声,吸着鼻子,愣愣的把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看向安归的后脑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问。 安归这次彻底把头抬起来了,他回头,目光对上锦瑟的双眼,“锦瑟,我们回楼兰去吧!或者你不喜欢跟我一起,我可以派人把你送回精绝去,那才是我们的家,这里不是,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你也知道的,再待下去会出事的,我不想你出事。” “回.......回西域?”锦瑟摇晃着有些发昏的脑袋,接下去安归的话茬,反复在自己的嘴巴里咀嚼着。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混浊的双眼,瞬间有一片清明荡开,接着锦瑟双臂抬起,蠕动着身体,猛地从安归的背上跳了下来。 看着转过身来,见自己这突然的举动,有些诧异的安归,用力摇着头,“不行!绝对不行!安归哥哥,锦瑟不能回西域的,不能回去,锦瑟要是回去了,就这么走了,就真的完了!我和傅介子完了,安归哥哥,锦瑟舍不得他,锦瑟不想离开他,他看不上我也好,他还是这么讨厌我也好,可是我很喜欢他,真的,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我不走,我就是不走。” “不回就不回吧!”安归出奇没有说任何劝解的话,只是顺从的点着头,转过身去,背对着锦瑟,又把身体蹲了下来,双手往后朝着站在身后的锦瑟招了招手,“锦瑟,我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走了,想走了,我们才回去吧!好了,我们回西宫吧!快上来。” 说起这锦瑟和傅介子的事儿,其实也并没有这么复杂,之前不是锦瑟心软,为了救下高之嗣,夜闯高府了嘛! 好巧不巧就被正要带着朋友上府拜访的傅介子给逮个正着,傅介子当时是被高夫人关闭篱的喊叫声引来的,由于高之嗣住的院子离府门很近,所以傅介子比其他人更早察觉到了异样,赶了过去。 要不是傅介子突然横插一脚进来,估计以锦瑟的身手,是不会被抓的。 在把身份的事儿搞妥当之后,锦瑟一时闲起来,便想起了这么一个人儿从前这样妨碍过自己,害得自己平白又多受了几日牢狱之灾。 这小丫头又是向来有仇必报的的厮,怎能就这样放过了傅介子,从此以后,傅家,便是被她闹得鸡犬不宁全然不亚于西宫。 三天两头跑一趟不说,只要有傅介子的地方,后头必定紧跟着锦瑟,主要就是去搞破坏的。 后来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俩人死对头的身份,傅介子说东,锦瑟一定就说西,傅介子办正事儿,锦瑟肯定去拆台子。 可是旁人都以为锦瑟搞出这样大的动静是因为她讨厌傅介子,所以总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就是不给他好过。 但安归却不能不知道,锦瑟这是喜欢上了傅介子,所以才用这样张扬的方法,使劲浑身解数的想要引起傅介子的注意。 每次安归抬头,只要傅介子在身旁,锦瑟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傅介子,而且眼睛里流淌着的感情从来就不是厌恶,而是欣赏。 安归突然想起锦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呀!就是喜欢比我厉害的人,父王总说我的功夫比西域所有武士都要了得,那么如果有一天,有人能打得过我,躲过我的毒针暗箭,如果这个人恰巧又是个男的,我觉得我可能会嫁给他!” 锦瑟的身手,确实很了得,五六岁就敢冲到匈奴人的营地里叫板儿,替他出气,被打得浑身是伤,也咬紧牙关没有倒下,别提这性格有多硬性。 安归总是想若是锦瑟不是个姑娘,如今他们西域和中原的地位会不会截然不同? 锦瑟的娘是草原上牧民的女儿,据说还是大帐篷的姑娘,锦瑟这样的性子,身手,据精绝王说,是完全随了她的外公。 幸好只是性子和身手,若是连身形容貌都那副模样,那就有些...... 安归突然想起了他之前也在精绝见过一次锦瑟的外公,那粗犷的体格和血口大嘴的样子,还真是要多可怖有多可怖,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 “阿穆儿!安.........莫速..........你们怎么喝这么多的酒?!” 安归闻言,猛地抬起头,便是看见娜宁焦急的一张脸儿,原来自己已经走到了太常街,双手往上颠了颠背上的锦瑟,脚步加快的往不远处的東關走去。 第562章 你这是把儿往火坑里推啊! 锦瑟的酒量极好,在精绝城内一直有着千杯不醉的名号,也不知道到底是水土问题,还是地方不同,那酒酿出来的也是不一样的。 自从到了长安,照例跑出去喝花酒的锦瑟竟然每日都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的。 可能是锦瑟一直未曾喝醉过的关系,所以娜宁和安归无幸目睹,锦瑟原来喝醉了之后,她就是一条疯狗! 只要她喝醉了,几乎是逮人就咬,随便咬个什么地方,张开的嘴往往一咬着什么东西,不待她清醒过来,旁人是如何使劲儿,这丫头也是绝不会松开一点儿口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方才高之嗣看出锦瑟脸色已经开始不对劲儿,才赶紧让安归把她送回西宫。 一来,免去她等会儿在街上胡乱生出事端,二来也是免去等会儿自己的皮肉之苦,至于安归的安危,显然不在咱高中尉的考虑范围之内。 正如锦瑟一开始说的那样,高之嗣这人心地不坏,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算计着别人,不管大事儿小事儿,只要是事关他自己的,他总免不了心思缜密,细细斟酌,办起事儿,真是好不痛快。 不过安归却觉得没什么,这个世道皆是如此,你不去算计别人,别人就会来算计你,充当好人,除了个自己找罪受,是没有一点儿其余用处的。 这个道理,匈奴人早就教会他了,锦瑟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就是她还未曾经历过彻底失去靠山,小心翼翼,寄人篱下,权衡度日的日子罢了。 “珠儿,你出去打盆水进来,倒水的时候,掺些凉的,这天儿实在是太过闷热了。” 娜宁帮着安归把喝得醉醺醺的锦瑟抬到天禄阁内白玉砌成的梨台上,上面是早就铺好床褥,将已经开始不安分,手脚胡乱挥舞的丫头按住床榻上之后,便起身,扭头,朝着跟在身后的跳珠嘱咐道。 “是,娜美人。” 跳珠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同时也带走了身后跟着的一大帮子良侍都带出去,还把大门带上了,独留三人在里头。 跳珠原本说是椒房殿娘娘的话,但其实主要是听舜英舜华俩姐妹的,她们是主子娘娘身边正一品的宫令女官。 而她不过是个从四品的良侍,虽说也是女官,身份地位却是差了一大截,完全不一样的。 舜英舜华说东,她不敢说西,更别提帮衬着娜宁了,要帮也只能偷着帮。 所以对于这个古怪的莫速,她能做的不过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别的,是再也不能了。 “安归王子,你们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瞧瞧,都喝成什么模样了?!” 娜宁不敢责备安归,却也不得不给他一个提醒,这里可不是西域,处处都有一双双眼睛盯着她们,稍有不慎,可就全完了。 更何况前些日子锦瑟还出了那样大的一个风头,现在这地儿就几乎没人不认识她的,若是这时候再犯点什么错给人逮个正着,这可如何是好? 安归摇摇头,甩了甩宽大的袖袍摆子,坐到了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丫头,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被她这滑稽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 “娜娜,你莫要担心,没什么的,她就是心里难受,难免贪杯,回头我一定看好她,不让她再喝这么多了,你放心好了。” “心里难受?”娜宁眉毛一挑,转头,看向安归,视线落到了安归眉心的褶皱上,抿了抿唇,“........敢问安归王子,您口中说的难受,指的可是.........傅监?” 安归闻言,视线从躺在床榻上的锦瑟转向站在一旁的娜宁,“不然你以为会是谁?” 不还有陛下吗? 娜宁的脑海里瞬间跑出了刘佛陵的面容,但她没把心里想的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我想的也是傅监,除了他,公主也看不上别的男人了,只是那傅监也真是的,咱们公主哪里不好了?论姿色,论地位,哪点儿差了?他居然还瞧不上咱们公主,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的!” “我听说傅介子和汉武帝留下最小的一位公主,乃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 “王子说的可是石邑公主吧!我知道,我早就听说了,早些日子我还在陛下那儿见过呢!也不怎么样嘛!跟公主比,差远了,再说了,青梅竹马怎么了?从小一起长大也不见得以后能一起走上一辈子的路。” 娜宁还未等安归说完便开口打断了安归的话,自己说了起来,可说得正兴起时,突然想起来安归王子和锦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 原本繁絮离开精绝时,大单于都已经准备把锦瑟许配给楼兰王安归了,自己在安归面前这么说,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啊! 赶紧把原本前一秒还滔滔不绝的嘴给闭上了。 顿了一会儿,安归没再听见娜宁的声音了,疑惑的抬起头,“怎么不说了?” 娜宁笑得尴尬,摆了摆手,“安归王子别听娜娜我瞎胡说八道,我知道个什么事儿啊!您别多想,其实吧!这青梅竹马,各人有各人的不同,那个傅介子和石邑公主,我知道,我一看就知道一定不能成事儿的,不过咱们公主和安归王子您就不同了,你们的关系多好啊!精绝和楼兰的关系也是那样坚固的,等我这里安定下来,公主回去西域,到时候,王子便一定能迎娶公主回城的。” “娜娜,你知道的,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安归知道娜宁是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了,这会儿是在补救,不过他根本没在意过,他和锦瑟的事也不是娜宁一句话就能够决定下来的。 “当然了,安归王子的好,娜宁知道,公主更是装在了心里面。” 安归看着拼命解释,安慰自己的娜宁,用力扯了扯嘴角,却还是只能露出一个颇为惨淡的笑容,他也放弃了,垂下了头,“娜娜,别说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的,你真的不用这样安慰我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也没这么脆弱,你给锦瑟擦擦身吧!我出去了。” 看着安归落魄的背影,娜宁心中无奈,却也只能无奈,她不是锦瑟,说什么,对安归来说,都是没有用处的,还不如闭嘴得了,免得像刚才那样,说错话。 高之嗣一回到府中便是在院子里看见了忙于公务,已经多日不来家中与阿翁切磋棋艺的傅介子,重重叹了口气后,转身便想离开。 谁知晚了一步,高尔淳已经看见了他的身影。 “之嗣!”高尔淳放下手中的墨绿青玉棋子,起身,看着已有一半身形隐入院墙一角的高之嗣,目光炯炯,“你走什么?没看见傅监在这儿吗?还不快过来,成天没个正经的,又跑到哪里去了?你阿母说,你今天不当值,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若是换作平时,高之嗣自然是不能把锦瑟给抖出来的,但傅介子在这儿,可就不一样了,他猛地转身,一抬头,便是对上了傅介子听了自家阿翁的话之后,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一咬牙,开口,“我去和阿穆儿姑娘喝酒去了。” “你怎么又........” 高之嗣还没等到傅介子脸上有什么反应,高尔淳便已经开口了,一脸气结的看着自己,从锦瑟的身份,说到她的特殊,再说到自己的身份,最后来一句,“以后你莫要再和那西域公主扯上什么关系,要知道这些都是陛下的,你在那儿瞎凑什么热闹啊?!” “话不能够这样说,淳郎,儿大了,什么事情他不明白,或许是公主自己愿意的,说不定也是份儿好的姻缘,要不......” 眼看着高尔淳气得脸都红了大半了,关闭篱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了高之嗣和高尔淳之间,劝慰。 反正她对于锦瑟这个孩子,甭管她是公主还是百姓孩子,锦瑟这个性子,她是很喜欢的。 英姿飒爽,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矫揉造作,为人处世干净利落,像极了从前的余以灵。 若是能让她做自己媳妇儿,那便真是再好不过了。 事关高之嗣的终身大事,关闭篱可不会像高尔淳那样儿,瞻前顾后的,怕这个怕那个的。 “篱娘!住口!”高尔淳横眉怒目,快步向前,一把抓住了关闭篱的一条胳膊,将她强拉到一边儿去,低头附在她耳边,压低声,“你做什么?!本来你这儿就有那么点儿的心思,你不赶紧阻止,还在这儿煽风点火,什么意思?真想咱们的好儿,折在里头?” “说不定人家公主自己愿意.....” “自己愿意怎么了?”高尔淳未等关闭篱说话,便是忍不住开口喝止,“公主的终身大事岂能自己做主?即便能,那公主不顾忌陛下的脸面,咱们还能不顾忌?公主未曾有家人在朝中当值,自是不知道其中官僚的利害,我们自己还能不知道?你这是把儿往火坑里推啊!” 第563章 路漫漫 锦瑟的酒直到第二日的午后,才是缓缓的清醒过来,她慢慢的从被向来睡觉就不老实的她踹得七零八落洒落在床底的绸被和许是被她用劲儿太大摔到地上,碎成一块块碎片的玉枕,以她躺着的位置为中心,方圆几里地一片狼藉的床榻间爬了起来。 脑子重得就跟灌了铅似的,还头痛欲裂,连带着胃里的一阵翻涌,险些就要一张嘴把肚子里昨晚吃下的全都吐出来了。 反正锦瑟现在是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她翻身下了床,抬起有些许微打颤的双腿往厢房外走着,一拉开雕花大门,迎面便是吹来一股沁人的凉风,有些微温润潮湿,接着锦瑟的鼻子一动,便是轻而易举的嗅到了雨水特有的腥味儿,“嗯?下过雨了?” “唯!”旁边有一修剪着院子花草的婢子听见了开门的动静,循声,扭过头来,一抬眼,便是瞧见了锦瑟的那张睡眼朦胧的脸,咧嘴一笑,赶紧放下手中的剪子,起身,走到锦瑟身旁去,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一礼后,开口回答。 锦瑟被吓了一跳,肩头猛地颤了颤,刚想呵斥一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不过在转过头去之后,瞧见了婢子的脸,便强行又将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顿了顿,改口,“漫漫,你属贼啊?走路没声儿,吓死我了。” 此婢子名叫路漫漫,是锦瑟来了西宫以后,刘佛陵派遣来照料她一应饮食起居的婢子,从二品御侍,在锦瑟到西宫住下之前一直都是在建章宫伺候。 暑热时,也会跟着刘佛陵到清凉殿避暑,可以说是非常高阶级的女官,就是长得一张小圆脸,看着年纪和锦瑟差不了多少,但事实上已经是快三十岁的女人了。 再熬个几年,便可离开这宫城,到外头家去了。 行事沉稳得体,总是锦瑟顾虑不到的事,她都照顾到了,平日里锦瑟这天禄阁缺了个什么,她也都还记着想着,得空儿便去给她添上。 可也不知为何,此婢子许是从前一直都在刘佛陵身侧待着,看着连高彌对她的态度也是柔和得不得了,向来也是个得宠的主儿,难免有些孤傲吧! 她对别的婢子,仆们,总是爱搭不理的,哪怕是高彌来寻,也是一副清清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偏是对锦瑟,许是因为刘佛陵交代过了,所以不算冰冷,但也谈不上热络就是了,但偶尔也还是会对锦瑟露出些许笑意,比起旁人,那是不知道好了多少了。 而且路漫漫此人也不知为何,似乎尤其讨厌娜宁飞羽殿的跳珠,一看见她便是凶巴巴的一副模样,有时候哪怕是锦瑟在场,也控制不了她对跳珠的不客气。 不过想来也是,路漫漫这妞儿连椒房殿内的舜英舜华都未曾放在眼中,更别提别的了,但锦瑟却有种感觉,路漫漫是在针对某些人,至于是谁,她现在还不得而知。 但她与刘佛陵说起过路漫漫的奇怪,刘佛陵却也只是一笑,还笑得特别的轻快,笑到最后,竟满意的点着头道:“是这样呀!如此我便能安心了,漫漫这样做得很好啊!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一句话,莫名其妙直接的给锦瑟整懵圈了,如今仔细想来,那些民间流言蜚语,不全是假的呀! 关于霍光,霍静好,刘佛陵三人之间的恩怨........ 说到底这些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锦瑟觉得,为自保,她最好以后离这三个都远点,只要他们没踩到她的地界来,她便不管他们如何窝里斗,她可决不能掺合进去! “阿穆儿公主,您都敢偷溜到外头去和几个大男人一块儿喝花酒了,如何就能怕上我了,您可是有着比天还大的胆子啊!” “我这不是.......”锦瑟刚想给路漫漫回话,便是想起了她说的那句“喝花酒”,眼角狠狠地一抽搐,扭头,额前滑下一滴冷汗,“你.....你怎么知道我去喝酒的?不对应该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和几个男人去喝的?” 路漫漫唇角微勾,故意把声音拉长了许多许多,“阿穆儿公主啊~”无奈的摇着头,“姎如何能不知道呢?您昨晚回来的时候,可是一身的酒气啊!哪怕隔了一个太常街,恐怕也无人闻不出来吧!而且公主又不是不了解自己一喝完酒就办的那些事儿,瞒不了的,莫速已经尽力了,公主可是莫要责备他呀!” 锦瑟才不会责备她的安归哥哥,她深知安归楼兰王的身份,她不过一个精绝公主,哪能逾越,更何况她对安归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份愧疚在那里,她是不敢怪他什么的。 但这些事儿路漫漫自是不可能清楚的,锦瑟也不可能原原本本的说与她听,毕竟她们的关系也还没好到那个地步,什么事都能说出来,路漫漫到底是刘佛陵的人,说不定还是派来监视她的,否则刘佛陵何必忍痛割爱呢? 锦瑟可是从很多地方都听说了,这个路漫漫从前可以说是刘佛陵在后宫的左膀右臂,后院儿的一应事物,哪怕是椒房殿娘娘来了,也都是先禀告于路漫漫知晓,而后路漫漫整理一下思绪,再去回刘佛陵的。 如此好用,关键是都已经用得熟门熟路的一个人,一般情况下,锦瑟不觉得刘佛陵会舍得把路漫漫送走,如此大的牺牲,指不定安得什么坏心呢! 锦瑟可不觉得刘佛陵真像外头传言的那样,对她多么多么的喜欢和迷恋,每次她同刘佛陵玩耍时,刘佛陵看她的那个眼神儿,她比谁都清楚。 刘佛陵根本就不是在看她,但至于他在透过她看着谁?想着谁?她就不知道了,也没兴趣知道,反正她也不是很喜欢刘佛陵。 哪怕是作为兄弟,她还是喜欢高之嗣,归百川那样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痛快男人。 傅介子嘛!也闷骚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像刘佛陵这般难以看透,深沉得要死。 “就你嘴贫!”锦瑟斜睨着瞪了路漫漫一眼,撇嘴,“你们这些中原人真真儿是大惊小怪了,就我们那儿,喝点小酒算什么?不像你们,整日整日的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闲得慌?” 路漫漫又是一笑,“公主说的可是傅鍫姑娘?闺阁女子,自当如此的,公主也要入乡随俗才好呀!” 锦瑟撅着嘴,闷闷的“哼”了一声,不再看路漫漫一样,扭头便离开这儿前院,只头也不回的落下一句,“我偏不!” 其实昨日锦瑟本是也跟傅鍫约好了的,让她在酒肆里和高之嗣,归百川一起等着自己来,结果这丫头没等着,倒是把这丫头身侧伺候的婢子小池给等来了。 远远的,锦瑟便是在街的那头瞧见了那在右眼角跳跃的小朱砂痣。 小池一见了锦瑟,一句话也没多说,拉着她的手便开门见山,直入正题,“锦瑟帝子,我家女公子不能来寻您了,今日出门时,我家公子回来了,女公子被拦下,公子不许她出去,女公子怕您在这儿一直候着,便遣了我,来于您细说。” 哔哩吧啦一大推,无非就是一句话,傅介子不准傅鍫出门就是了。 锦瑟那个恨呀!那个咬牙切齿啊!恨不得当时就立刻冲到傅家府邸去,把那不把姑娘家心意当回事儿也就算了,知道之后还满大街的躲着自己的傅介子,撕成碎片。 不过她还未起身,手就被当时坐在一旁的安归给按下了,而锦瑟现在清醒了,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找安归好好算算这笔昨日未曾来得及算的帐。 锦瑟找到安归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屋子里,从院子里往里头看去,因为还有一道门没有打开,她只看到安归似乎坐在棋盘前摆弄着什么,他拿的是六博棋中的白水晶棋子,每拿起一棋,嘴角便带着浅浅的笑意,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迎着此时照在院子里,还不算是炙热的日光,好看极了。 锦瑟大摇大摆的走到和自己住的屋子并无二致的雕花大门前,跳脚跨过门槛,走进屋内,开口,刚喊了第一句,“安.......”在看到屋内情景之后,后头那个“归”字,立刻便是被她强行咽回肚子里去,顿了顿,改口,“莫.......莫速,你怎么这样,陛下来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不错,锦瑟恨透了自己的鲁莽,安归不可能自己跟自己下棋,他有病吗? 另一头肯定还坐着人的,而此人竟是犹记昨日白天才来过的刘佛陵。 锦瑟一边在心里骂着身后开一边不开一边的雕花大门,寻思着总有一日,她要把这些门全给拆下来,实在不行,就找个借口,打烂,不让那些人修理便好了,另一边则全部心思都用去安归身上。 锦瑟死死瞪着安归,咬牙切齿,让人不得不想象,若现在刘佛陵不在,她肯定会立刻扑到安归身上,奋力撕咬的。 安归也察觉到了锦瑟怨气颇深的眼神儿,但他也只是轻笑一声,再无过多的理会了,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锦瑟不可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当场将他就地正法的,即便很生气,她终究不是从前的孩子了,早就干不出这么鲁莽的事儿了。 第564章 红透的耳后根 雾气缭绕中,锦瑟低着头,望着浴池里摇拽的热水上倒映出来自己的脸,确实足够赏心悦目,不过若论勾引男人,需得再上些妆,方能事半功倍,但锦瑟并不认为如此便可将傅介子划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外头刘佛陵还在同安归切磋着棋艺。 锦瑟未来得及和刘佛陵说上,便被不知何时来了阁中,都未曾听见婢子入内通报一声的娜宁给拽回后院厢房內,洗漱去了。 待锦瑟将衣裙尽数褪下,身后是早已烧好的热水了,初初入内,有些滚烫,灼得皮肤发痒,她便喊了婢子来又掺了些凉水进去,这才算是舒服了。 婢子推门入内时,锦瑟无意朝外瞥了一眼,见那跳珠在吩咐着人给她收拾床榻上那堆狼藉,而路漫漫,自是同以前一样,站在一旁,抱着双手,面目不善的死死瞪着跳珠。 锦瑟差点儿没被路漫漫那副模样逗得大笑出声来,虽然对跳珠有些同情怜悯,但她从旁人那处听说过些端倪,这跳珠原来是椒房殿的人,对那舜英舜华比对娜宁还要敬重几分。 自这以后,路漫漫但凡如此作为,锦瑟什么也不说了。 那中宫是待人和善,但人心难测,锦瑟也绝非生来便良善到即便旁人有心害她,她也一句不说,只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傻的地步。 不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 更何况如今娜宁身份特殊,若顶替的事被发现了,死的就不只是娜宁和她两个人了,整个精绝,都会面临灭顶之灾,其中缘由有多严重,锦瑟自是比谁都要清楚的。 所以这跳珠,还是盯紧一些比较好,谁知道中宫如此好人,是真的生来便这样的好,还是暗度陈仓。 身在异乡,除了安归,娜宁,她谁都不会相信的,哪怕是傅介子,十成,她也只能相信他八成。 “你也真是的,怎么喝得一身的酒气,也不知道洗一洗?” 娜宁进屋,彻底打断了锦瑟的思绪,抱怨着。 锦瑟闻声,扭过头去,撇嘴,“我又不知道他回来,那刘佛陵也真是有够闲的,一国之主,怎么天天往我这儿跑?昨天明明才来过,他怎么今天又来了?他.......” “还不快住口!”娜宁未等锦瑟说完,便伸手将她的嘴给捂上了,侧目瞥了眼身后开了一小条缝隙的屋门,眉角抽搐着,拼命给口无遮拦的锦瑟使着眼色,“这是陛下的地方,陛下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岂容我等妄加非议的。” 锦瑟看明白了娜宁眼睛里的意思,不过就是说刘佛陵和安归的屋子虽然在前院,但廊道却是与这儿相连的,事实上也并非真的隔很远,加上这天禄阁又不是很大,若是在这儿说话大声些,那边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到只言片语,更何况外头站了一排又一排的婢子,仆,万一当中有哪个喜嚼舌根的,说了出去,可就不好了。 “知道了,他是陛下,想去哪儿去哪儿,我不是,出个城门都要被骂一宿,行了吧?” 但锦瑟也岂是能委屈自个儿的性子,有话不让她说,除了让她憋死,不会有别的下场。 锦瑟抬手一把拽下娜宁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一脸愤慨,显然昨日的酒还未能让她从傅介子给的委屈中彻底走出来。 说着说着,眼角竟泛起泪光来。 娜宁看愣了一瞬,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坐在浴池台阶上,甩手,示意屋内的婢子都出去候着,又叫她们把门带上后,才转头,看向锦瑟,弯身趴在池沿边上,压低声,“公主,您怎么了?又跟傅公子吵上了?您昨晚可把我吓坏了,我等呀等,怎么都等不到您,还以为您会出什么事,还有啊!昨儿晚上,中宫来了,我都没敢说你跑出去玩儿,就随便编谎骗她说你身上不大爽快,去屋里歇着了,幸好漫漫镇定,帮我掩护了过去,要不然您肯定得挨罚的。” “霍静好?”锦瑟眉毛挑了挑,“她来找我做什么?喝茶?赏月?总不能是来找我探讨人生吧?” “公主~您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啊!” 娜宁撅着嘴。 “不然呢?她又不是妖怪,来我这儿也就和我说几句话,或者吩咐些什么事儿,无非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难不成她还能来吃了我啊?有什么好怕的?娜娜不是我说你,你这破锣胆子,是怎么有勇气答应我父王的要求的?自己在这里待着,你不得吓傻过去啊!” “一开始是吓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一回生二回熟,也就没什么了,不过公主你得小心点了。” 锦瑟这次才扭头,真正看向娜宁在热气腾腾里显得有些模糊的面容,眉头微皱,心底暗暗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昨夜和中宫一块儿来的还有一个人,您可知道是谁?” 谁知道就在锦瑟最最着急的时候,娜宁好死不死的居然给她卖起了关子,气得锦瑟毫不犹豫一巴掌就扇在她后脑勺上,“死丫头,没功夫和你玩儿,有话赶紧说!到底怎么了?” “其实这俩人公主您是见过的,是大鸿胪大行令梁秋浦,另一个是太常舜空来,之前咱们被审问的时候,这两个人都在场的,您可还记得?” 娜宁抬手捂着被拍痛的脑袋,声音闷闷的给锦瑟解释,“梁秋浦之前咱们在精绝的时候也是见过的,据说傅公子是他的学生呢!” “那他俩也来了,又如何?”锦瑟还是不懂娜宁口中所说的小心在那里。 娜宁也是被锦瑟关键时刻不转的脑子给气得哭笑不得,揉着被打痛的地方,欲哭无泪,“公主,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您怎么还是不明白?梁秋浦和舜空来是做什么的,您仔细想想嘛!他们和中宫一块儿来找您,如此你还是不懂吗?自从您来了这儿,陛下对您的态度,公主,中宫可不是一个这么闲杂的位置,中宫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您的,你和傅公子别说是现在他对您没有男女之情,即便有,那也唯有辜负的份儿了!” 申时三刻,安門,龍首原,鄭家村。 傅府在整个村最里头的位置内,如今里头隐约传出乒乒乓乓的响声,还有吵架的喧闹声,仔细一听,是一男一女,女的言辞激烈,男的倒是端得住,声音一样大,却比女的听着要淡定许多。 傅家三年前死了夫,前年又死了令室,如今就两个孩子,且敢在府中吵闹的,便只能是傅介子和傅鍫了。 “兄为何不让妹出去?” “没什么.......昨夜兄在床前思来想去,一夜未眠,忽地想起再过两年,妹就幼年十三有余了,该是成婚的年纪了,日后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还是少些出门,少些与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玩闹好些。” 傅鍫听着傅介子这淡淡的语气,这云淡风轻的神情,便是格外的来气,一扬手又是把身后的一个花瓶摔到了地上。 “我不嫁人!我不嫁!兄平时也不这样管束我,为什么如今倒是来劲儿了?莫不是妹说中了你的心事,兄不让我出门去,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因为我去找的是阿穆儿姐姐,对吧?” “不是。” 傅介子眉角狠狠一抽,面上虽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的表情,可心里早已为了傅鍫这一针见血的话翻涌起来了。 是啊!他可不就是因为锦瑟,今儿才死活不愿意让傅鍫出门去的嘛! 他讨厌锦瑟吗? 说不上来吧! 但他就是看这个锦瑟哪哪都不顺眼,他不想看见她,不想待在有她的地方,甚至有的时候,他走在去承光殿的路上,远远的便瞧见了锦瑟走来,他下意识的反应一定是扭头就跑,他这是在怕她吧! 但这么一个小丫头,他堂堂七尺男儿,怕她什么? 难道他是真的被前些日子锦瑟为了报复之前他在高府对她做得那些事儿,让她没了面子,闹腾得他太厉害了? 傅鍫见傅介子只是简简单单的这么回了自己两个字,越发心中不痛快起来了,看着身前,傅介子桌子上的折子,一咬牙,挥手,手臂直接从桌子的这头横着扫到那头去,见折子啪嗒啪嗒全摔到了地上后,拍了拍手,叉着腰,绕开挡在面前的桌案,走到傅介子跟前,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就是就是!在妹看来,兄你就是因为阿穆儿姐姐,才突然给我定下这样那样的规矩的,我就不明白了,阿穆儿姐姐这样好的一个人,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喜欢她?处处针对她?难道就因为之前姐姐给高中尉下毒吗?这事儿别说是我了,就是之嗣兄本人也没有过多责备,兄你凭什么在这里不喜欢姐姐嘛?” “......我.......我不是不喜欢她........” 傅介子起身,难得没有因为傅鍫的任意妄为责备她,而是垂着头,伸手,推开挡在了自己面前的傅鍫,蹲下身去,默默收拾着被傅鍫方才推倒的折子,一叠一叠的将它们重新摞好,规整摆回案桌上。 傅鍫叉着腰的手,动了动,改成抱着双手,转身,看着闷闷地收拾着东西的傅介子,看着看着,竟眉开眼笑,顽皮的凑近至嘴唇离傅介子耳畔仅剩下一根手指头的距离后,轻声调侃,“那~兄的意思就是说你是喜欢阿穆儿姐姐咯?” “傅鍫!” 傅介子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转身将手中折子一大堆胡乱塞到傅鍫手里,面上正色,厉声,“这样的事也只能拿来开玩笑的吗?赶快把屋子收拾一下,兄有些事儿,需得出去一趟,你在家中好好的,不许乱跑,城内宅中东西都拿过来了,不许找借口回去!” 傅鍫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傅介子,喜笑颜开,脑子里不停闪现的并非傅介子方才一通警告,而是他那儿红透了的耳后根。 第565章 强扭的瓜不甜 酉时,東市。 这里虽是集市,不住人,很多人家每日卯时日始时来到这儿来支摊做买卖,等到了现在这个时辰,日落西山,便会收摊回去,沿着杜門大道,从洛城門,或是过了大道,从宣平門出城去。 晚了,就出不去了。 但这東市后头有几家平房,就夹在東市去太上皇廟中间必经之路的正中央,那里原先是一家卖糕饼的铺子,菜地那么大的面积,铺租不便宜,加之位置实在是偏僻了些,虽然离東市很近,却也生意惨淡,没做几年就关门大吉了。 这铺子,原先是傅介子家君留下来的唯一还能算是值钱的东西,开铺子生意是不会好了,但至少地还是值钱的,不过如今想变卖也暂时卖不出去了。 因为傅介子藏了个人在这儿。 突然传来的开门声,把屋内正在石板上切着肉末的绎心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儿没一个滑手把自己按在肉上的手指头给切下一根来,猛地抬起头,直到看见那身宽大得可将人的整张脸都罩住的斗篷被掀开,露出傅介子一张脸,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都这个时候了,没人看见你吧?” 绎心放下手上的肉和菜刀,手从一旁拿了块布胡乱的擦了擦,然后快步向前,走到傅介子身后,伸手,帮着他把斗篷从身上解了下来,拿到一旁去放好,“你也真是的,包这么严实做甚?吓死我了。” “你这话说的,我不包得严实点儿,回头谁都知道我有事没事儿都跑来这里,我看你怎么办!” 傅介子瞥了眼石板上切碎的肉末,走到屋子中央,从桌子底下扯了一长条木凳,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抬手,揉了揉走了这么长的路,难免有些酸麻的大腿,“你怎么现在才做饭?” “天不黑,我不敢从这儿出去。”绎心将傅介子的衣服放好以后,又回到石板跟前,拿起菜刀,继续切着她的肉末。 傅介子闻言,先是一顿,而后一声叹息,扭头,看向绎心,“其实你也不用如此的惧怕,夕.....公主并非你想的那样残忍,铁石心肠,你到底跟了公主数十年,你这样不回去,宝璐......” “你根本就不了解刘元夕!”绎心抬眼,手上切肉动作停止,一下开口打断了傅介子接下去还未说完的话,连尊称都不用,竟是直接便将石邑公主的大名喊了出来。 傅介子眉头紧锁,瞪着绎心,“绎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那是......” “我知道她是公主,身份尊崇贵重,但那又如何?”绎心已经完全不停傅介子的劝阻了,见傅介子瞪着自己,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顰着眉,咬牙切齿,“她是公主,我不是,那我们这些人的命就不能算是命了吗?傅公子,您还不明白吗?那个还是您儿时一起的玩伴夕儿吗?不是了,公主她变了,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青冬,他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绎心,青冬的事儿只是个意外,你没有证据....” “那姐姐呢?姐姐变成了如何,傅监,您是亲眼看见的,难道也是看错了?您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她?她就是怕我跟你说,就是怕您不帮她了,就是怕陆秋歌的事情被您发现了,被陛下发现,到时候她就完了,彻底的完了!” “别说了,绎心,宝璐的事,我.......你好好在这儿待着吧!我今日来,主要是把这些给你的。”傅介子低头,抬手,将随身系在腰间的两个看着就沉甸甸的大袋子解下来,放在了案桌上,拉开束着袋口的绳子,将袋口倾斜,给绎心看,竟是满满两大袋子的五铢钱,数都数不清。 “什么意思?” 绎心眉头紧锁,眸中并没有看到东西后的兴奋,连一点点喜悦都是完全没有的,反而脸变得越发冷若冰霜,就跟冻了一层冰在脸上似的。 傅介子看着看着竟有些心寒,不自然别开脸,看向别处,解释,“绎心,这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看你了,我想过了,既然公主要将你送去那种地方,你姐姐又.......青冬也.......此地不宜你久留了,你还是收拾一下,明日出城去吧!这些盘缠,够你找到一个能安心住下来的地方,然后生活一段时间了,我往后几日,有些事,要离开长安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还是赶紧离开得好,至于小秋的事,我都明白了,我自会禀告陛下的。” “那姐姐呢?” 绎心不去看傅介子手中的那两个大袋子,只是死死盯着傅介子别到一边的侧脸,咬了咬下唇,“傅监的意思是,这件事里头已经没有我的事了,所以还是早早把我打发走比较好是吧?姐姐因为我跑了,被送去给那些营里士兵羞辱致死,青冬也是为了帮我,被腰斩,你让我走,我能走到哪里去啊?我什么都没了,我能去哪儿?” “绎心,你不走,若是让夕儿找到你,你可有想过自己的后果?宝璐已经有了那样一个下场了,如果到最后,你还是不得善终,她所付出的一切不就全都白费了吗?还有青冬。” 绎心摇头,“我不想再听你说了,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不能放过她!” “绎心!”傅介子猛地扭过头去,这次总算是看向绎心的脸了,他目光先是落在绎心那双此时此刻瞪得和铜铃一样大的眼睛,而后慢慢往下,最后落在了在衣裙下,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无奈的闭上眼,“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孩子想一想啊!你难道就不想留下你和青冬唯一的骨肉吗?你可以去死,没关系,可孩子是无辜的,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走吧!别胡闹了,你当初执意不和我一起搬走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了,就一个晚上,明日,你必须出城去,你可以先在我的祖宅内歇息几日,想想自己可以去什么地方,然后我再给你找辆马车。” 这次直到傅介子离开,绎心都没再说一句话,到底将为人母,怎么着也不会太过莽撞的。 话说锦瑟,自洗漱完毕出来以后,便被刘佛陵拉着下了好几盘的棋,偏偏她还对这中原的棋盘不太熟悉,别说是六博棋了,就是规则不算复杂的围棋她也是一窍不通的。 总之她是不明白这些个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能让这些大男人研究个一整天。 勉强陪着玩了一宿,起身来,竟觉浑身酸痛难忍,见四下里无人,便一歪头,靠在安归的肩膀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打算小歇一会儿。 “安归哥哥,我怎么觉着这下棋,比我出去找人打一架来得还要累啊?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玩这些干坐一整天的玩儿意?也太无趣了~” 锦瑟有个不好的习惯,但凡熟悉一些的人,她总是在相处中,有意无意的撒娇,死皮赖脸,即便是如今心中有人,但对于朝自己靠近,无论男女,她也都还是如此对待,一点也不去避嫌。 曾几何时,安归就是被她这习惯给整得心中一直对她的感情抱着那么一丝希翼。 “安归哥哥?你怎么了?”锦瑟靠了半天,都没听见什么动静,睁开眼,抬头,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安归的下巴,看不见他面上是个怎样的神色。 “没什么,小锦,我只是在想..........” 锦瑟见安归话说到一半,突然又沉默了下来,不说了,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从安归的怀里起身,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疑惑,“想什么?” 安归目光触到锦瑟的视线,不自然的别开脸去,抿着唇,“.......没什么的。” “安归哥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这样吞吞吐吐,我不放心。” 锦瑟的语调逐渐变得强硬,听得安归心中一跳,深呼吸一口气,终是抬起头来,“小锦,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吗?” “你要走了吗?” 安归点了点头,“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楼兰王,如今楼兰城的人都靠着我活下来,我不能这么自私,我必须回去了,我离开得已经太久了,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安归哥哥,你走吧!别等我了,赶紧回去吧!我........我打算再留下来一些时日。” 锦瑟并没有犹豫太久,只是低着头,想了想,便看向安归,前后甚至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显然她早就打算好了,只是安归不问,她便也不说罢了。 “好......吧!”安归松开了握住锦瑟手臂的手,起身,走向门外,“锦瑟,你自己好好保重,这里不比西域,你虽贵为精绝的公主,但在中原,你也只是个外邦女子,很多事,还是要多加谨慎,切勿再像从前那般,任意妄为,少喝点酒,傅........他的事,莫要过于介怀,有些人,本就不是一类人,我来中原这些时日,倒是学了一句话。” 安归快走到门槛时,猛地顿住了话头,停下脚步,扭头,“强扭的瓜不甜。” 第566章 帮忙 戍时二刻,杜門大道。 眼看已经六月了,夏至都来了,可夜晚还是有些秋风,而傅介子行的风向好死不死便是那风口的位置。 但他脚步不偏不倚,笔直的沿着杜門大道往南面走去,身后是越来越远的東市,前方是越来越近的京兆府。 每行一步,傅介子便是叹了一口气,垂着头,看着鞋尖,发着呆,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却还是觉得心乱如麻,胸口憋闷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如此难免就有些注意力集中不了,未曾看见身前的路早已被不知何时突然从一旁闪过来站定的身形。 一步两步,俩人的距离不断在缩短,傅介子没有抬头看路的意思,而站在不远处的红衫女也没有挪位换个地儿继续站的意思。 不出片刻,“咚”的一声,傅介子的脑袋就只能闷闷的撞上人家小姑娘的胸口了。 红衫女下盘稳健,不动如山,倒是撞人的傅介子被弹得一下子脚上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以后,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四仰八叉的模样,甚是有趣。 逗得站在对面的红衫女“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傅介子听着这熟悉的笑声,猛地一抬头,果不其然,瞧见了那一头乌金色及腰长发间缠绕两根红绒,异色瞳眸在笑得眯起眼眶内,闪烁星星点点的光斑。 “锦瑟!你在这里做甚?”傅介子在看清锦瑟的面容之后,脸腾地一下全红了,他不愿自己这样窘迫的模样被锦瑟看见,赶紧拍了拍衣服上尘土便从地上麻溜的爬起身来。 可锦瑟还是笑得合不拢嘴,捂着肚子,又是弯腰又是驼背的,抬起一根手指头,指着傅介子的鼻子,“傅介子,你太好玩了,走路不看路吗?你是没瞧见你刚那模样儿,实在是太好笑了。” “笑什么笑?”傅介子眉头紧锁着,他最不会应付的便是锦瑟这样的女人,死乞白赖,刀枪不入,脸皮比宣平門旁的城墙还厚! “笑你啊!这地儿除了你,没人让我觉得这么好笑了。” “我懒得和你说......”见锦瑟在自己明显强硬的语气面前不为所动,傅介子放弃了,直接绕过她挡在面前的身体,继续往京兆府的方向走,头也不回。 可锦瑟好不容易才在街上把傅介子给逮着的,哪那么容易放过他,更何况今日还是她心情尤其不痛快的一日。 安归执意要走,她想留,可在脑子里翻找了半天,却也找不出任何合理的理由来,只得作罢。 原本是心情烦闷,一个人出来走走,没想到刚过了武庫,便远远儿的瞧见了傅介子,好不容易能逗他一把,她可不想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 见傅介子不理会自己,走了,她赶紧转身,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火红的裙摆,在她小碎步下,摇拽得和被狂风吹舞的火一样,倒也还当真衬锦瑟这风风火火的性子。 “傅介子,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行了吧?别生气嘛!你上哪儿去啊?我陪你?反正我今儿也闲。” “公主还是赶紧回西宫去吧!天色不早.......” “天色也不晚啊!” “......” “傅介子,我昨儿个去找傅鍫,去到你们的宅子,怎么没人了?附近的人说你们搬了,好好的你搬家做甚?” 傅介子侧目瞥了一眼走在身旁的锦瑟,发觉俩人的肩膀都快碰到一起了,赶紧往一旁挪了挪,神情冷淡,“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了?”锦瑟垂头,鼻尖微颤,闷闷的哼了一声,绞着手里的裙子,赤红的布块儿在白玉一样的指尖绕来绕去,捉摸不定,“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忘了?还是没听见?还是你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儿?!” 她果然.......不是在说笑! 傅介子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脚步越走越偏,有意无意越来越躲开身旁锦瑟,但却不再装傻充愣了,“锦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还太小了,很多事其实你根本就还不懂,你现如今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罢了,过段时间,你就会.......” “不是!”锦瑟闻言,猛地一转身,停下了脚步,一双眼死死盯着站得离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很远很远的傅介子,咬了咬下唇,“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一时兴起,我想了好久了,我不讨厌你了,我喜欢你,就跟你喜欢刘元夕那样儿,我想像娜娜陪着陛下那样,我也要嫁给你!” “锦瑟,住口!别再说了。”傅介子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转瞬就被他掩下去了。 锦瑟这次倒难得听话,话音一落,立刻便住了嘴,但身体还是不见老实,也许是破罐子破摔,才走出去没一会儿,又是蹦蹦跳跳的跑来傅介子身边。 但这一次,傅介子没再开口赶她,也没有再躲避,只是静静的继续往前走着。 许是知道即便自己再把刚刚那番话说个百来遍,锦瑟对自己已然走火入魔,她是怎么也听不进去的,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省点力气暖暖肚子算了。 “傅介子,你搬到哪里去了?能不能跟我说?” “你不许来。” “你跟我说,我不去。”锦瑟说着说着,越来越靠近傅介子,最后一个伸手,将他垂在身侧的一条胳膊,抱在怀里,摇晃,撒娇。 锦瑟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给她点甜头,她就能把此前收到的痛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属于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缺心眼儿一样的人。 傅介子眉头微皱,却没有推开,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就在龍首原,鄭家村,那是我祖上那辈留下来的祖宅,原因不能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懂,你可千万别跑过来,平日里出西宫到外头来溜达溜达,已经是陛下对你最大的容忍极限了,你若是跑出城去胡闹,陛下可容不了你,明白了吗?” “你这么关心我呀~”锦瑟笑得一脸掐媚,显然没听到点上。 傅介子也不想跟她再解释多一句,反正他既说不过这小妞儿,也没什么资格强制命令她要如何如何去做,不过他想锦瑟大概也没这么蠢,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是明白的。 “嘶!” 突然前方传来马嘶声,尖利刺耳,很是难听,锦瑟忍不住想要抬手将耳朵捂上,却还未碰到耳垂,其中一只手腕,便是被站在一旁,原本一直避免和自己有过多肢体接触,走路也尽可能走得远远的,宁可歪着走的傅介子一把抓住。 “欸?”还没等锦瑟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就被傅介子拉着小跑拐进身旁一条暗巷里。 傅介子将锦瑟拉到巷子一个拐角处的角落里,然后将她推在了墙上,一个旋身,自己也靠在墙上,后背死死抵住身后砖墙,扭头,小心翼翼地往巷口方向瞄。 “傅介子!你干什么?”锦瑟看着傅介子一脸紧张得不行的模样,眉头微皱,片刻后挪了挪身体,伸长了脖子,也凑到傅介子后脖子的位置,顺着他的视线,也朝着巷口位置看去,可看了半天,也看出什么名堂来。 “你到底在看些什么呀?” 傅介子被突然出现在耳畔边缘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猛地扭过头去,鼻尖跟锦瑟的鼻尖撞在了一起,呼吸因为距离太近瞬间一窒,老半天才慢慢深呼吸了一口气,缓过劲儿来。 “你.......你在这儿干嘛?” 但因为傅介子实在是太慌乱了,憋了半天,也只问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惹得锦瑟忍不住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在这儿干嘛?刚刚不是你扯着我进来的吗?我还想问你呢?你干嘛呢?见鬼啦?跑得那么快做甚?躲得这么严实做甚?” 面对锦瑟一连串噼里啪啦冒出来的问题,傅介子如今没什么心思去一个一个细细回答,抬了抬下巴,“你看哪里,是不是有辆马车?” 锦瑟闻言,顺着傅介子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是看到了一辆马车,不仅如此,她还眼尖的瞧见了挂在马车旁的木牌,冷冷哼了一声,斜睨瞪了傅介子一眼,满脸的不屑,“公主府的车嘛~” “是啊!是夕儿平素出入所乘的车。”傅介子点头,一双眼只顾着死死盯着刘元夕停在路边的车,依旧没理会锦瑟刻意拖长的尾音和意味深长的语调。 “那你不是应该趁此机会,迎上去和你的夕儿妹妹好好唠嗑几句话吗?” 好了,酸味儿已经很大了。 傅介子抿了抿唇,扭头,对上锦瑟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双眼,心中一动,突然开口,“锦瑟,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锦瑟一挑眉毛,“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是跟刘元夕有关的事,我可不想掺合进去。” “算是和她有那么一点关系.........可你听我说..........我真的是没什么办法了,锦瑟我..........” 锦瑟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傅介子还未说完的话,“行了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搁这儿墨迹了。” “嗯........我想你帮我送个人出城去。” 第567章 您不应该在这时候离开的 子时,夜半,龍首原,鄭家村,傅府。 “可以。” 傅介子在卧榻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不断回响的是锦瑟清脆的声音,还有眉清目秀的小模样儿,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接下去,他总会听到自己略显慌乱的声音,“你....你别这么随便,想好了再回答行不行?!” 还不是因为锦瑟答应的实在是太爽快了,他都还没跟她说清楚要带的是谁出城去,也没有说清楚绎心的事以及最为重要的,把绎心带出去若是处理不好,被什么发现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干嘛要对他这么的好?像一开始见面那样和他最对,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改变? 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她是不是知道这样,这样他会很不安心的,所以故意做这些出来给他看的? “锦瑟啊锦瑟........我该拿你怎么办?”傅介子几次翻身入睡无果以后,果断的从榻上爬起身来,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抬手扶额。 比起傅介子的担忧,应承下来整件事情的锦瑟倒是表现的极为无所谓,好像她现在做的不是要偷偷把公主府上的逃奴运走。 而是只是某一天突然走在街上,手里刚好多出了一个馒头,又适逢经过一个可怜乞丐身旁,随手将手里馒头施舍丢出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也是心大的可以了。 倒是在锦瑟回来以后,听了她与傅介子约定好的具体事宜的安归,倒吸了一口凉气,总算做出了一个现如今理所应当应该有的一个反应。 “你是不是疯了?!这种事你怎么能答应他?”安归在屋里到处乱转,抓耳挠腮,俨然已经是一副崩溃的模样了。 锦瑟不以为然,手上拿着一块儿热腾腾,显然刚刚才出锅的胡饼,咬着,口齿含糊不清辩解,“不是,紧张什么呀你?不就是带个人嘛!反正明天你也要出城去啊!顺道儿的事而已,没事。” “还没事呢!”安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锦瑟怎么能这样淡定的把被发现之后,或许就不仅仅是得罪公主府这么简单的事说得这么轻松? “是啊!可不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吗?到时候我送你,顺带把她送出去,就行了啊!这有什么?你也太激动了安归哥哥,坐下来,坐下来嘛~” 锦瑟起身,伸手,想要去拉安归的手,让他别在她眼前走来走去了,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晃得她眼睛都花了。 “锦瑟!”安归最是见不得明明都这种时候了,锦瑟还是一副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模样儿,头一次将锦瑟的手甩开到一边去,横眉怒目瞪着她,厉声,“你严肃点,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出来?” “那又怎么样?”锦瑟见安归不领情,还是凶巴巴的一副样子,火气也开始冒了上来,缩回手去,叉着腰,“傅介子他求我一次,容易吗?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次可以让傅介子欠我一个大大人情的机会,我不可能放弃的,这人我必须送,这事儿我也管定了!” “我懒得和你说,你真是疯了。”安归看着锦瑟昂首挺胸对着自己的模样,气结,扭头便走了。 安归不是不知道锦瑟对傅介子那层心思,可他却没有想到锦瑟竟然为了那个傅介子可以疯狂到这种地步,就因为是他求的,哪怕是这么冒险的一件事,她也傻傻的去给他做,这没被发现也就算了,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怎么办? 刘佛陵虽然有意锦瑟,但这个把月看下来,安归也算是看清楚了,刘佛陵在这里并不能全部自个儿做主,他在这长安城的权力,还没自己在楼兰城的权力大呢! 真出事了,他是很难保得住锦瑟的。 更别提锦瑟自从来了中原,住进了这未央宫以后,刘佛陵便鲜少去椒房殿了,中宫能不讨厌把自己男人抢走的锦瑟吗? 还有那霍光。 到时候前后夹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锦瑟还想回西域,她能否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都是个问题,这傅介子,到底是不是存心来害人的? “莫速?”高无畏今日当值,自从那次事情以后,陛下就不似从前,总不大待见他了,不再让他贴身跟随,经常有事没事指派他去巡城,和普通侍卫一般无二,他自知有些不公,却无法辩解,毕竟他确实在内心深处,是起过一些对陛下不忠的想法。 高无畏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飞羽殿,避开娜宁,甚至入城时连安门都不走了,执意绕远路,走了清明門。 就是怕如果遇到了娜宁,他担心自己会把持不住,还是会想要靠近。 不过天禄阁这儿倒是成了常来之地了,因为锦瑟公主和家中阿翁,假母,女弟,弟弟关系颇好,阿母更是将其当成未来儿媳妇一样去看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忘了锦瑟曾给高之嗣下毒那件事儿的。 今儿高无畏又来了,主要是拗不过假母的坚持,硬着头皮把手里这些个糕点送进来。 谁知道他才走到前院儿,便远远的瞧见了怒气冲冲,大踏步迎面而来的安归。 “莫速?” 高无畏喊了一声,见安归闻言,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自己之后,迈步朝他走去,“你怎么了?这副表情?” “没什么.......”安归答得闷闷的,垂着头,别开脸去,就是不看站在面前的高无畏。 整得高无畏莫名有些尴尬,抬手饶了饶头顶,试探问了一句,“那.......锦瑟........公主她在吗?我这儿有点东西要给她。”抬手,扬了扬手中的食盒,“你看你要不..........” “后院儿,你自己找去吧!”安归根本没打算给高无畏一丁点台阶下脚,不等高无畏说完,便直接打断他回了一句话,回完以后绕过他,就往他身后大门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高无畏站在原地看着安归渐渐消失在长廊拐角的身影,呆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摇着头叹了口气,“这小奴脾气比我还大呢!”转身,往安归方才说的后院儿走去。 翌日。 安归起了个大早,收拾了一下随行要带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些身外之物,真正想要带的,皆不在手中,但这些情绪,他不愿表现出来。 昨日虽然跟锦瑟大吵了一架,一晚上没有说过话,但安归心里依然什么事儿都习惯紧着这丫头,宁可委屈自己万分,也不愿让这小丫头受苦半点。 “安归王子,都收拾好了吧?”娜宁今儿也没睡晚,才过了寅时便在婢子的簇拥下,来了天禄阁,进门时,吩咐跳珠把跟着的人都遣下去,然后让跳珠在屋外头守着,无她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娜宁,之后你靠你好好照顾锦瑟了。”安归闻言,并未回头,低头继续捣腾着自个儿的包袱皮,直接开口,“锦瑟她呀平日里............最是讨厌..............这些你都注意着.............若是她真的有一天留在中原............中原的规矩..................” 事无巨细,吩咐了个遍,听得娜宁心中一阵紧一阵松的,好不惆怅,终于忍不住打断安归几乎没尽头的交代,“安归王子,不对,其实娜宁早就该称呼您一声大单于了,您已经是楼兰的王了,原本公主和您,将会是最好的良缘,却不曾想这.........”娜宁顿了顿话头,斟酌着该如何描述傅介子在安归和锦瑟之间的关系,但过于贫乏的中原词汇,她也只能学了锦瑟那般市井粗语,“半路都能杀出个程咬金来,真是委屈您了。” 安归一笑,摇头,“无妨,这是锦瑟自己的选择,我不愿意勉强她,至于傅介子.........若他能待锦瑟好,那便好了。” “哪有.........这么简单..........”娜宁垂头,重重的叹了口气,眉头微皱,“先不说那傅介子和石邑公主那点青梅竹马众人皆知的事儿,即便没有石邑公主,傅介子不过一俊马监,陛下若是不同意,他和锦瑟也不可能的,其中阻碍,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偏公主还不听,非要拿着鸡蛋去碰石头,这不犯傻吗?安归王子其实您不该这个时候离开的,您应该留下来,劝劝公主,如果任由公主再这么任性下去,我真有些担心不知道之后会出些什么事啊!” “能出什么事?娜娜,我不许你在这儿危言耸听!” 锦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娜宁的身后,突然开口说这么一句,着实把娜宁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身去,看着抱着手一脸不耐的锦瑟,垂下了头,她怎么给忘了?锦瑟平素最厌恶的便是别人在她背后说她坏话。 “公主,我.....” “你别解释了,我不想听!”锦瑟脸上阴晴不定,直接绕过娜宁,走到安归跟前,伸手,帮着他将几乎有半个人那么大块头的包袱,拿起来,“走吧!安归哥哥,我送你出城去。” “人接过来了?” 锦瑟手上顿了顿,抬头,看了安归一瞬,总算反应过来安归口中的要接过来的人,指的是谁了,咬了咬下唇,“安归哥哥,这是我的事,你别管了,快走吧!” 锦瑟那小身板愣是将大包袱一把扛在了肩上,疾步往院子外头,走了出去,看也不看屋内自知无力再去力挽狂澜的安归和不明所以,还在为锦瑟刚才神色颤栗的娜宁。 第568章 变故 绎心在宝璐和青冬相继因为自己出事以后,就一直躲在傅介子为她安排的这所小屋内,鲜少出门去,所以关于锦瑟的事,她竟是丝毫不知。 今日早起,开门,眼瞧着这么明艳的女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故作熟络的勾起自己的肩膀,将自己迎去早已停在外头候了多时的马车,若不是锦瑟口口声声打着傅介子的名号,绎心差点儿就要夺门而出,直接跑路了。 一路上,锦瑟一直抱着双手,端坐犹如一尊玉菩萨,眼皮耷拉着,不晓得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不过是在闭目养神。 但绎心却闲不下来,反复上下打量着坐在自个儿对面的锦瑟,火红色的衣裙,脸蛋儿就像剥壳鸡蛋似的,白嫩白嫩的,睫羽如扇,一头乌金色的及腰长发间有火红绒绳缠绕,没有挽发髪,只简简单单绑了几条辫子,连个簪子都没有坠着,却还是让绎心眼前一亮。 果然什么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种话,对于长得本就赏心悦目的人是无需顾及的。 马车行到一处便缓缓停了下来,绎心刚想掀开帘子去瞧,却是被锦瑟厉声喊住了,“别动!” “啊?!”绎心吓了一跳,身体狠狠一颤,猛地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去,看向锦瑟,“怎......怎么了?” 锦瑟已经把眼睛睁开了,异色的瞳眸此时此刻正紧紧盯着绎心的脸瞧,“傅介子说你的身份特殊,还未出城之前,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谨慎期间,你现在还不宜露面。” “哦.....好的,我明白了。”绎心也觉得锦瑟的话说的在理,更何况锦瑟如今可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可不得听话点,保不准这小姑娘一个不顺心便随手将她丢出车外,看这马车,锦瑟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绎心是公主近身女官,自然是见过些大场面的,可这个锦瑟的随从比石邑公主的还多,但这宫城里的显贵,她也不是没见过的。 锦瑟却面生的紧,不是她说,虽然她记性并非真的有过目不忘那么好,但锦瑟这模样儿,但凡见过一次,怕是都很难忘掉。 尤其那一头乌金色长发和那双鎏金一样的眼珠子,一看就不是中原的姑娘,难不成是别国的郡主?公主之类的? 就在绎心独自猜想锦瑟身份之时,安归已经掀开马车帘子,弯身走了上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锦瑟身旁的位置,看向绎心的视线,犹如两把冰刀子,让被戳到的人,皆不寒而栗。 绎心用力咽了咽口水,不自然的别开脸,看向别处儿,心却跟被猫爪挠着似的,又痒又疼,心里已经把傅介子拎出来痛骂了上千遍,“傅介子啊傅介子,我知道先前多有得罪,昨儿个还跟你吵了一架,可你也不用如此来报复我吧?这俩小祖宗,一个不动如山沉默得能把人给憋死,一个没有一丁点儿善意,让这俩送我出城?你怕是想让我没命离开长安了。” 安归和锦瑟的模样儿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看,前些日子若不是锦瑟坚持,压根儿没人相信安归这样的儿郎会仅仅是个奴隶而已。 好在安归自小便不是在花团锦簇,锦衣玉食的长大,虽贵为楼兰城的王子,却在匈奴人里寄人篱下过完了大半辈子。 身上手上皆是伤痕累累,手掌上布满干重活累活生出几乎有一个大拇指那么厚的老茧皮。 否则任凭锦瑟巧舌如簧,都无法真正骗到刘佛陵和其他的人。 安归平时待人若是不踩着他尾巴,他也都是好意相待,自然了,骨子里还是有着粗暴的一面,到底是被匈奴人带大的,只是很少表现出来罢了。 先不论昨日和锦瑟吵了一架,心情本就烦闷异常,更别提面前坐着的绎心还是昨日引起吵架的始作俑者,安归自然是没什么好脸给她的。 绎心大气也不敢出,锦瑟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小心翼翼地拿着眼角余光,瞥着安归,心里除了空落落还是空落落。 她知道这么想很自私,但她承认,安归的离开,确实让她觉得有些不舍,想要阻止。 可她还是忍了下来,她知道留安归下来,除了让他更加难受以外,她再没有什么能够给到他的。 三个人,实在没必要这样牵扯。 毕竟锦瑟知道自己对傅介子绝不是一时兴起,玩闹而已,她也不知道傅介子是哪里让她这样牵肠挂肚的喜欢得不行,她只知道如果自己跟安归回去,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傅介子,她一定会难过得要死的。 “我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啊?”绎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把几乎抿得看不到线的嘴巴张开,把其实刚才一路上,就已经很想要细问的话,说出来。 锦瑟闻言,挑眉,视线从安归身上收回来,转到绎心身上,“你去哪儿我可管不着,傅介子说了,把你送出城就行,等会儿出了城门,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吧!” “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安归转身,抬手,掀开身后一角帘子,眯着眼看着外头不知何时周围又多了几个人,眉头微皱,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别回头惊动了哪些人,西宫和北宫离得可不算太远,就隔着后院一堵墙,你是不是忘了,那舜英看你和娜宁尤其不顺眼,要是她看见了,说不准又得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怕什么~”锦瑟不以为然,“天塌下来,有陛下顶着,我才不怕呢!再说了,中宫也不管这事儿啊!又不是她的逃奴,她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手伸这么长,而且啊!我都算过了,这个时辰,椒房殿内没人有功夫管我们这边的,陛下昨儿晚是在椒房殿歇下的,今儿早肯定没这么快离开,不得都紧着伺候,谁有那个闲工夫?安归哥哥,你就放心吧!” 绎心听着锦瑟和安归你一言,我一语的,心如坠冰窖,浑身上下透心的凉,双腿控制不住打颤,“那个.......你们说.......这里离北宫就只有一堵墙?!什么意思?这里到底是哪里?” “未央宫啊!”锦瑟看也没看绎心一眼。 绎心却一被这四个字,吓得抖如筛子,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却还是觉得腿软,心里又开始骂傅介子,“傅介子,你真的不是帮着刘元夕弄死我吗?未央宫?这个姑娘该不会是个什么才人之类的吧?把我带到这里来,还不如我自个儿想办法跑出去呢!” 与此同时,安門外,龍首原旁,小白锡,此时竟是站了一排又一排严阵以待的士兵,全是执金吾,为首的不是高之嗣,是公主府的侍卫长长优。 在长优身后,是一辆砖红马车,前后左右都是雕花镂空格窗,描了鎏金印花,内未挂上帘子,只垂了一层鹅黄色的纱,极薄,顶儿是精白的圆顶,边儿镶了一圈赤金。 车前系着五匹身材健硕的俊马,此时此刻,和前头士兵一样,皆是昂首挺胸,俨然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刘元夕端坐在车内,一双眼紧紧的盯着距离不远处的安門位置,看着那里人来人往的模样,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收紧。 虽然一切计划周全,但她还是觉得这其中会出些变故,而且傅介子......她现在还未想出若是等会儿俩人遇上了,她抓了绎心,那傅介子又该如何处置呢? 若是放在以前,那也就无所谓了,可现下,她不是还需要傅介子去为她做事嘛! 不过刘元夕觉得,傅介子大概不会这样冒险,应该会找别的人送,至于是谁,也怪舜英那个丫头,怎么也不打听清楚,跟人跟到一半,只偷听到了今日要走,却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的。 倒是那个陛下的新宠,那个西域公主,如何也能牵涉其中?傅介子又是什么时候和她这么好的? 如此多事,也难怪舜英不喜欢她了。 “长优,人出来了吗?”刘元夕心事重重,忍不住开口,朝着骑在马上,站在队伍最前头的侍卫长喊了一声。 不大不小的一道声音,正好钻进长优两个耳朵内。 长优回首看去,“公主请放心,有我长优在,任何人,只要是公主想要的,都是跑不了的。” 刘元夕点点头,心中稍稍安定了许多,但还是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总觉得今日的计划,不会如此简单的。 摇曳马车内,三人相对无言,有些尴尬,让绎心坐如针毡,不断在心中呐喊,她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遇上锦瑟和安归这俩人的? 要知道安归身上沉重的气息,不说话,光坐在那里,都快把她给压死过去了。 绎心努力别开脸,不去看车里沉默俩人,而是一个劲儿的扭头,看着多亏了这车走的时候摇来摇去的,挂在身后窗前帘子一会儿掀开一角一会儿又盖上了,她正好钻个空子,偷偷看看外面是什么模样,行到了何处。 反正锦瑟只是让她的手不许碰到帘子就好了,那这样偷看是无所谓的吧? 眼看已经过了太常街最后一个街口了,马车却突然,猛地停了下来,吓得毫无防备的绎心差点儿就和坐在对面的锦瑟一般,没坐稳,身体往旁往前一倒,直接躺进安归的怀里。 锦瑟心里咯噔了一下,并未让自己的脑壳在安归胸膛前停留太久,便起了来,掀开身后一角帘子往外瞧去,在瞧到一个方向时,眉头狠狠皱成一个大川字。 果然,就知道在讨傅介子欢心这条路上,老天爷不会让我那么简单的。 第569章 长优 “漫漫,怎么了?”锦瑟看着突然停了下来的马车,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最先看到的便是跟在车旁,路漫漫的一张脸。 “公主,未瞧见?”路漫漫语气里是锦瑟认识以来从未听到过略显沉重的调子,察觉锦瑟投过来的视线,稍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停在了安門外不远处小白锡位置的大队人马,从锦瑟坐的位置,正巧可以看得很清楚。 锦瑟点头,“看见是看见了,可那些不是高之嗣手底下的人马吗?”说着,异色瞳眸一转,视线挪到了为首的长优身上,眉心间的“川”字越发深了,“那人.......我从未见过,是谁?” “是......是........长优!” 不等路漫漫开口回答锦瑟的问题,锦瑟突然骤变的异样神色,已经让绎心紧张得无法安了,忍不住起身,凑到锦瑟身后,随着她的目光,一起透过小小的缝隙,向窗外看去,待看清立在远处的身影后,双腿一软,身体越抖越厉害,最后一个没站稳,一屁股摔坐在了锦瑟的脚下。 锦瑟闻言,扭头,看向坐在地上的绎心,看着她眸中流转的晦暗和绝望,面上却并未出现任何慌乱之色,“长——优?”只是慢慢,细细的将绎心方才结结巴巴吐出口的名字反复在嘴巴里咀嚼,低声念着,然后收回落在了绎心身上的视线,将其又转向了马车外的路漫漫,“长优是谁啊?” 锦瑟知道绎心已经是被吓坏了,问她,估计她半天都拉不直她那根舌头,说不清楚话,别到时候,还把自己给搞糊涂了。 反正刘佛陵之前将路漫漫指给锦瑟的时候,也是说过的,路漫漫的大半辈子都耗死在了这座都城里,她对都城,比陛下还了如指掌,向来她应该是自己的这个长优的,否则刚刚就不会是那种语气。 “公主府的侍卫长,只有名无姓,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一概不知,他的身份仅仅在石邑公主之下,不仅可以私下随意进出公主府,石邑公主还将入城牌子都给了他,倒真是一点儿都不防备。” 这下锦瑟明白了路漫漫为何语气听起来如此难得的沉闷,抬头,远眺,目光又落到了骑在马上,立在不远处犹如一座雕像一般的男子,莞尔一笑,“原来如此,公主府的人,难怪了,把你吓成这样。” 锦瑟这里的“你”是扭头瞧着坐在地上,依着自己脚边的绎心说的。 傅介子在拜托她送走绎心的时候,已经把公主府和绎心的关系原原本本的都说于她知道了,只是有一点,他省略了陆秋歌的事。 若是旁的人也就算了,但偏生锦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尤其是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更是会将此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仔细记下来,而后在心中细细揣摩。 她听出来了,傅介子话没说全,但她当时也看出来了,傅介子是不愿意告诉她的,不管她如何去问。 聪明的女人,是懂得善解人意的女人,以退为进,是锦瑟对攻陷傅介子,唯一所能想到,最有用的法子了。 但绎心既然是因为知道了那个石邑公主,那个刘元夕的一些秘密,才会被这样逼得退无可退,赶尽杀绝,那傅介子的事是不是她也......... 锦瑟心中狠狠一跳,松手,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帘子放下,转身,弯腰伸手,将坐在地上的绎心扶了起来,将她拉到自己身旁的位置坐下,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温柔,“行了这一路,我都还不知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叫什么呀?我叫锦瑟,阿穆儿是我的乳名,你也可以这样唤我。”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好感,绎心虽感到极其的不安,却也不能反抗,她很怕锦瑟下一秒就回把她从车里丢出去,丢到长优的脚下去,毕竟现如今这是唯一能让这一车子人都活命的法子了。 “我......绎........绎心........” 锦瑟抬手,拍了拍绎心的肩膀,像是看出绎心的心思,“你放心,都走到了这里的,如果这个时候,你暴露了,我也独善其身,再说了,我既然已经答应下来的事儿,就没有临阵逃脱不办的道理。” “我们早就没了退路了。”安归双手抱在胸前,不停唉声叹气,“公主既然早早派人在这里围剿我们,你在我们这里的消息,怕是早就泄露了出去给公主府了,否则时辰不会掐得这样的准确,你如今下去,除了加速我俩的死期,别无他用。” 绎心迎着安归恶狠狠的目光,难得并没有闪躲开去,只是紧咬着下唇,“........对不起!” “好了,安归哥哥,这事儿是我自己决定的,怪不得任何人。”锦瑟起身,打了打裙摆,双手背在身后,握成一个小拳头,回眸时,嘴角一边上扬,得意的犹如一个刚刚得胜归来的将军似的,眼波流转间,突然迸出一道阴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早就看那个刘元夕哪哪都不顺眼了,今儿个正巧,本公主就陪着她好好玩玩儿。” 还不等安归,绎心反应过来锦瑟话里的意思,锦瑟便大踏步的走出了马车外去,飞起一脚将车夫踹了下车,腿脚舞动,火红的衣裙内似乎能掀起一片光点火星,动作利落得让人眼前一亮。 锦瑟遥望着长优立马的位置,看着那队人马身后围着的砖红精白圆顶马车,眉毛一挑,往前跑了几步,最后飞身一跃,落脚在了马车最前面的一匹通体黝黑的马上,扯过它缰绳握在掌心间,然后将绳子一甩,“驾!” 银铃般清脆一声下,黑马仰头嘶吼了一声,便闷头往前直冲而去,不出片刻,便已经跑出去了很远很远了。 大概是没想到面对这样的阵仗,锦瑟居然一丝一毫投降的意思也没有,竟直接跑了,长优站在原地,愣神了好长好长一瞬间,才被身后马车内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厉喝给拉回了思绪,赶紧喊了弟兄,驾马追赶在了锦瑟身后。 可谁知才跑出几步,耳边便传来利箭穿破空气时候的啸鸣声,紧接着,原本跟在他身旁的几个人接二连三的连人带马的倒下。 长优一抬头,只看见箭刃已经对准了自己,那骑在马上令他出人意料的红衫女,勾着弦的手指,欲在下一秒,松动。 但长优此时此刻脑子里却是一片的空白,有的只是那双紧紧盯着猎物的异色瞳眸,在杀人时,竟是那样的流光四溢! 锦瑟就是这样一个人,越是不知所措的时候,面上便越是装作不动如山的镇定模样,让看着的人,总会没来由生出许多安全感来,就好比现在坐在马车里的绎心一样。 但事实上,锦瑟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她连现在骑着马要往哪里跑去,她都想不出来,但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不跑,又能如何? 现在至少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不过安归却是比任何人都了解锦瑟的,他很清楚锦瑟才来长安城个把月,别说周边的地方,城里的地方,她都并没有去全,她怎么可能知道要逃去哪里比较安全! 安归知道锦瑟如今的游刃有余全都是装出来的,但他没有捅破,现在情况已经足够混乱了,身旁的绎心又是鸡大的胆子,明说除了引起恐慌,没有任何别的帮助。 “你,好好的坐在这里,别乱动。”安归扭头,吩咐了一句绎心后,便起身,学着方才锦瑟的方法,小跑几步,接着飞身一跃,稳稳的落在了锦瑟左侧身后的一匹马背上,突然起来的重量,让这匹马惊慌了好长时间,安归只能紧紧扯住缰绳,控制好它。 听到动静的锦瑟,回头,额前的“川”字又深了深“安归哥哥,你来做什么?”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安归迎着刮在自己面上,像尖刀子划过脸颊一样刺痛的风刀子,看着锦瑟,眉毛倒竖,眸中盛着满满的,就快要溢出来的岩浆似的,怒气腾腾,“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小锦,你太鲁莽了。” 锦瑟也火了,“你刚没看见吗?那个公主可是要杀我们!我不跑,留在那里等她的刀落在我的头上?我又不傻!” “你傻透了我告诉你!”安归怒吼,整张脸都红了,青筋在额前暴凸出来,突突直跳,“你这就叫作做贼心虚,石邑公主不过是猜测绎心可能在你这里躲着,并没有肯定,若是肯定,她不用大费周折带着这么多人在这里堵我们,早就禀告陛下了,她就是因为手上根本没有任何证据,陛下又不傻,不会听她的一片之词就把你给扣下,所以她得抓你个现行的,你明白吗?” “啊?!”这个锦瑟倒还真没有想到。 安归无奈摇头,扶额,“锦瑟啊锦瑟,其实你本可以拖住她,看看能不能骗过去,你现在居然直接就跑了,直接就选了最坏的打算,连争取都不打算再去争取一下,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你知道吗?” “那.......那怎么办呀?”锦瑟扁着嘴,哽咽着声朝安归喊,垂着脑袋不敢看安归一眼。 安归虽然心中有闷气,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整这些内讧的时候,只能收了心思,抬首看向锦瑟右手边的前方不远处,然后双腿狠狠夹紧身下马身,“快!上山,我们上山去,山林遮蔽多,我们把马车弃了,然后找地方躲起来,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第570章 这世上的困难你根本帮衬不完 酉时,日入,邙山。 公主府侍卫长,奉命进山捉拿三名逃犯的长优,折腾了一整天,除了他手上如今紧紧握住的一抹赤色布条,一无所获。 长优看着面前这座清澈如镜面的大湖,眺望远方,马车沉没的大概位置,他隐约还能看见破碎的木屑和马匹歪倒到一旁的尸首,血丝顺着水流,一直蔓延上来又蔓延开去,逐渐看不见了。 长优的手又握紧了几分,指关节掐得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听得站在一旁身后的随从南山,一阵心颤。 但眼看都已日落西山了,若是别的山头也就罢了,可这是邙山啊!夜里在这处儿停留,可非明智之举。 那主父沒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虽说也不知这几日是怎么了,那些山匪竟然安分了许多,附近百姓,已经鲜少有人报京兆府了,但谁知道这头恶狼是不是只是睡着了过去。 万一他们这一闹腾把他给吵醒了,那可是个疯子,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挽回局面? 相信石邑公主,也是不愿意平白无故去趟这儿的浑水。 但瞧着长优,似乎这厮完全没有要离开,明日再来搜捕的意思,无奈,南山只好开口,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主子,咱们还是下山吧!这里是邙山,那主父沒坣,万一惊动了,可是会跟狗皮膏药似的,紧紧粘死在我们身上的,咱们没必要去招惹这苍蝇一样烦人的人,方才我们也是亲眼瞧见的,那三名逃犯坐的马车坠到了湖底,半天没人上来,咱们在这儿也守了好几个时辰了,周围也都毫无动静,想来怕是已经被全压死在水底下了,回去吧!可以复命了。” 长优却还是摇头,“不行,继续找,让人下水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这........好吧.........我这就派人下水去找。”南山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不过是跟随在长优身边的一个小小的侍童,没资格反驳侍卫长的意见,只能在心里悄悄琢磨,什么时候长优这么听公主的话了?一字不差的听从,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也只有长优自己才知道,他自己在对南山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锦瑟的面容,那双异色的瞳眸,在冰寒箭刃下,竟也能不输冷冽。 他从前从不能理解何为一见倾心,即便耳边已经有一个女人对他不厌其烦的说了无数遍,他依然不能理解透彻,果然,有些事儿,还是得切身体会。 “阿丘!” 锦瑟仰头对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抬起手,一只手上下来回搓着手臂,另一只手则横着一根食指,在鼻尖底下搓着,吸了吸鼻子,“怎么回事儿?是冷了吗?也没什么风吧!我怎么这么想.........阿...阿...阿丘!” 不等锦瑟说完,她感觉一上来,仰着头,又是对空打了一个喷嚏,这个比刚才那个还要大声,听得安归眉头紧锁,扭头,看向锦瑟,抬手,掌心向内,放在锦瑟侧脸上,探了探热度,方向和自己的没什么区别以后,松了口气,“并未觉得你发热,还好,不过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多危险啊!万一你忘记通道在哪儿该如何是好?万一你........” “哎呀!这天底下的,哪有这么多的万一啊!反正现在出来了,不就好了吗?” 锦瑟抬手,摆了摆,不耐打断了安归絮絮叨叨的责备,转身,走向走在了俩人最后头,垂着脑袋,如今也是和锦瑟,安归一样,浑身湿漉漉的绎心,走到她身旁,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肩膀,见她吃惊抬头看向自己,抬眼,迎上她的双眼,莞尔一笑,“绎心是吧!我可是把你顺利送出来了,虽然过程惊险了点儿,刺激了点儿,不过你人的的确确是已经在城外了,既然如此,我的任务也便圆满成功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你也不用再跟着我和安归哥哥了,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如今你已经不是任何人的婢子了,你自由了。” “是啊!我出来了。”绎心双眸,紧紧盯着锦瑟的双眼,眸中因为锦瑟的话闪过一丝亮光,但很快便消失了,她重新低下了头,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助和迷茫,“可是阿穆儿姑娘,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呀!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收在了公主身边伺候,我已经习惯了伺候人了,别的,我也都不会,除了公主府,就属长安城,我最为熟悉了,我能去哪儿啊?” “你就没有家人?你家乡在何处?”安归闻言,插话的同时,也扭过头去,看向绎心。 绎心眸色却因为安归的话越发黯淡无光,“我的家乡........家人........我爹娘早些年头一直都在霍家做工,我阿母是霍家的厨娘,我阿翁是霍家的马夫,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为奴为仆的,家乡,阿翁没有和我说过,我就生在长安,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 这回轮到锦瑟沉默不语了,她倒还真没想到绎心竟是这样一个身世,也难怪了,受委屈,受欺负,没有任何人来护着她,反倒是一个毫不相干,仅仅只是因为想从绎心嘴里套出某些有用线索的傅介子选择帮了她一把。 “你不会是还想多管闲事吧?”安归看出了锦瑟神色的变化,眯着双眼,语气透着一股强硬的冷淡,“锦瑟,我可告诉你了,我不许你再乱来,别人如何,我是管不着,可你不行,你不疼惜你自己的命,我可是很在乎的,你可别再乱来了,你不是什么圣人,这世上的困难,你根本就帮衬不完,你明白吗?” 锦瑟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绎心,眼底有些挣扎。 安归顺着锦瑟目光看向绎心,心中虽是不忍,却也还是抵不过锦瑟这么多年在自己心中的份量,他一咬牙,疾步向前,拉起锦瑟一只手,将她拉离了绎心身旁,走开得远远的,语气逐渐放柔,耐心解释,劝阻,“小锦,我知道你很想帮她,可你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也不可能带着她会西域啊!还有那些人都知道你是未央宫的人,知道你是初来乍到的西域公主,他们都看见你了,娜宁怎么办?咱们现在可没心思管别人的事啊!” “嘶!” “啊!” 还没等锦瑟回答安归的问题,远处便隐约传来马蹄狠狠踏在泥地上的声音,接着是越来越接近的马的嘶吼声,还有飞快跑动时,带起的疾风吹过地面的声音。 锦瑟只来得及回头瞄了一眼身后,腰身就被一直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的手给抱住,双腿瞬间离地,她被一个男人抱上马直接给带走了! 夜色浓郁,又是突发情况,锦瑟根本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办法将身后搂住她的男子看清,而且这是在马上,如果自己乱动摔下去,疼得可不会是身后的这个男人。 “你是谁?抓我做什么?”锦瑟强自镇定下来,但即便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掩盖,她还是能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 男人没有回答,锦瑟耳边除了喘气声,还是喘气声,她已经完全听不到背后安归的呼喊声了,看来已经跑出去很远很远。 锦瑟不是没想过是石邑公主的人,或许是那个叫长优的侍卫长,可这个方向,却不是下山的,而是上山。 “你到底是谁啊?”锦瑟这次语气重了些,颇有些恼怒的意思在里头了,手肘轻轻往后捶打着身后男子,竟用上了激将法,“敢做不敢认,连名字都不敢报出来吗?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没劲儿!” “闭嘴!”男人终于发话了,却也是丝毫不客气,抬手狠狠掐住锦瑟纤细的脖颈,威胁,“小姑娘,如果不想自己这么好看的脖子被捏碎,你最好乖乖听话,我们寨主要见你,你顺从些,等会儿说不定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些。” “寨主?”锦瑟心中一跳,想起了初来乍到时,曾拗着高之嗣带她到处去玩儿,但这座山,高之嗣却说是她绝不能去的,说什么年年这山上的山匪横行霸道,最是凶蛮。 周围附近的村庄不知被洗劫过多少次了,女的被侮辱,给他们生下孩子,男人全部杀光,来年,他们又来,把孩子抢走,再把女人给杀了,渐渐壮大人丁势力。 邙山是他们的老巢,附近山脉还有许多的分支,他们的寨主最是好色,淫乱半生,所以才有那些村庄里的惨剧发生。 白鹤见锦瑟安静下来,也不动作了,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给唬住了,松了口气,精神一放松,钳制难免就露了破绽,锦瑟也顾不得许多了,这个山匪绝不是好惹的,自己若是跟他回去了,还不知道会受到怎样惨无人道的迫害,她握紧挂在脖颈上,垂在胸前的一块小银镜,一勾手指头,找准缝隙,从银镜凹槽内抽出一根几乎有尾指那么粗的银针,狠狠插进身后男子的脖子一侧,在他吃痛之余,一咬牙,顺势翻身滚下马背。 第571章 十八年后,我还是个好女子! “五弟,大哥可丑话说在前头,人你必须得给我好好的带回来,但不许用绑的,更不许伤她一条头发,我是要请人回来帮忙,必须得让别人知道咱们这样做是没有任何恶意的,否则别人该不乐意帮我们了,明白了吗?这可跟我们之前下山去绑花姑娘不一样。” 看着锦瑟摔下马后,因为不知道身旁并非平地而是山坡,身体一下子收不住,直线往山坡下滚了下去的身影,白鹤脑子里一下响起了临行前,主父沒坣叮嘱的话。 接着眼前便出现了二哥肖阳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和三哥死去前痛苦的样子,终是一咬牙,翻身下马,追着锦瑟急速消失的身影,冲下了山坡。 锦瑟滚下去之前跟滚到半山腰的时候,她还是清醒的,只是眼睛睁不开,主要也是因为周围树枝太多了,如果她睁着眼,怕是等到了山脚,她眼珠子就不知道再路上哪根枝丫上插着了。 而且下落速度太快,她就是把眼睛睁得和水缸的口一样大,也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过了半山腰以后,她后脑勺闷疼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磕到了哪里?眼前瞬间一黑,只在意识涣散之际,远远的瞧见了有个人朝自己跑了过来,她下意识念了一声安归的名字,便再无动静了。 原本是极其细微的动静,却还是被扯住一根树枝,拼命伸直一只手,堪堪拉住锦瑟袖口的白鹤给听见了。 他眉头一皱,想起了方才劫走锦瑟时,在她身旁好像还站着两个什么人,不过因为天太黑了,他也看不是很清楚,而且繁絮给的画像,大哥要的人确实只有锦瑟,所以就理所当然的没有理会。 原本他还以为去城里劫人,又要乔装,又要整个身份出来,得费好一番周折,却未曾想到,这丫头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现在想来,这三人既然相识,见认识的人被人就这么带走了,另外两个不可能无动于衷,这锦瑟的身份据山底下弟兄打听又十分特殊,万一那俩人去城里叫人,那岂不....... 若是换作平时,寨子里的弟兄肯定不会害怕这些狗官,但今时不同往日,寨子里病的病,死的死,实力折损大半,正面冲突,实在不合适。 “该死,还是失策了!”白鹤想到这些,赶紧手臂发力,将锦瑟捞了上来,背在背上,然后双脚并用的往山坡上爬,一边爬一边盘算着他是现在赶紧回寨子里把这件事告诉大哥,让一些弟兄去把那俩人也一起捉回来,还是他直接自己去捉呢? 单枪匹马?人家可有俩人! 别到时候人没抓到,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而且肖阳已经要撑不住了,那繁絮给的东西虽然有点用处,却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白鹤陷入两难,正扒在山坡已经偏上的位置,喘着气,打算歇息一会儿,再继续往上爬。 还没等他将第三口气呼出来,后脖子处便缓缓流下一股温热,紧接着,白鹤鼻尖便嗅到了一丝丝血腥味儿,且越来越浓郁。 他回头看了一眼锦瑟,在看到小丫头白皙脸颊一片鲜红从脑袋上一直流下来后,瞳孔狠狠一缩,不敢再做任何停留,往上拼命爬去。 待爬到空地后,慢慢的把背上锦瑟放下,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脑袋,把她放在泥地上,先是伸出一根食指,放到锦瑟鼻子底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有气儿。 然后将锦瑟翻了个身,想去查看她头上的伤口有多深,还没动手,锦瑟紧闭双眼突然猛地睁开,瞪圆,异色瞳眸,流光四溢,声音像是在念诵着什么经文似的,生硬得毫无生气,却让听着的人莫名觉得尊崇,“元凤年,傅氏介子踏上白龙堆土地后,西域将起大风,质子配美姬,从此成傀儡。” “什......什么?”白鹤完全没听懂锦瑟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突然起身的模样,脑子里突然出现两个字,“挺尸”,抿唇,忍了许久才忍住没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 说完这句话的锦瑟,双眸渐渐恢复了清明,眨巴两下后,扭头看向尊在身旁的白鹤,“你.....” 才说了一个字,便一下子全想起来了这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抬手,从胸前银镜中抽出一根银针又准备朝白鹤脖子插去。 不过这次白鹤早有防备,一个旋身,起来闪到一旁去,顺利躲开了锦瑟说来就来的攻击。 “喂!我说阿穆儿姑娘,你等一下!”白鹤抬手拦在自己面前,知道这小丫头身法,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他又不能在这里白白跟她耗,只能使用怀柔政策,先稳住再说。 果不其然,锦瑟闻言,捏着银针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眉头微皱,“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若是白鹤说出“锦瑟”二字,锦瑟可能不会停手,但“阿穆儿”是锦瑟的乳名,放眼这中原长安城内,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连刘佛陵她也不喜欢跟他说,眼前素不相识一个人,怎会叫她的乳名?! “宁波,知道吗?铃波让我来找你的。” “宁波”这个名字是繁絮同他讲的,在下山前,她说锦瑟打小就是个精明的人,若是他平白无故出现,带她离开,锦瑟怕是不会肯,硬强,他又不会是锦瑟的对手。 “宁波”是繁絮的小名儿,这个名字只要她的爹和锦瑟还有一位平素里,贴身侍女知晓,他只要说是“宁波”来找她,让她帮忙,锦瑟一定会来的。 “宁波!”锦瑟将停在半空的手,彻底放下,“姐姐?你.......我姐姐已经.........你莫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锦瑟横眉怒目瞪着白鹤,想要说出繁絮已经死了的消息,又担心此人来路不明的身份,万一是长安城中哪位人物,那岂不是全露馅了! 但如果什么也不说的话,又弄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诺!你看这个.......”白鹤抬手,扒开衣襟,从一直放在胸前靠着的一枚戒指掏出,铜制框架上同样镶了一种白色的石头,和锦瑟手上戴着的并无二致,只是内侧刻有的精绝古文,是“宁波”的意思,并非“阿穆儿”了。 这会儿锦瑟再不能不相信白鹤的话了,只是心中还是觉得惊疑,娜宁不是说繁絮已经死了,甚至连尸首也找不到吗?为何姐姐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拜托这个人来找自己,姐姐为何自己亲自不来见她? 其中缘由,越是细想,锦瑟便越是觉得无甚蹊跷,但既然白鹤能拿出信物,又能说出繁絮家中所用名字,到底还是有些联系的。 “那你告诉我姐姐现在在哪里?她可是出了什么事?家乡的人都说她已经故去了,这个把月,我在宫里可谓是战战兢兢的活着,若她不给我个好说法,我可不依她!” 锦瑟刚想起身,本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跟着白鹤过去瞧一眼,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谁知刚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直起身,头便一阵眩晕传来。 若不是身旁的白鹤瞧见不对,及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她可能就要往后倒去,又滚一次山坡了。 锦瑟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晕,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别说了,赶紧先坐下,谁让你起来的!”白鹤扶着锦瑟往前,走到一棵树下,将锦瑟慢慢托着靠在树干上,然后低头,伸手,撩开自己的衣摆,五指捏住衣摆内其中一块布片,“次啦”一声用力扯了下来,接着捏住布条两端的断口,裹在锦瑟后脑勺流血的地方,在锦瑟额头前绑了一个滑稽的蝴蝶结。 锦瑟感觉脑袋被扯得紧紧的,很不舒服,抬手就要拉下头上绑得紧紧的布条,扭头,看向白鹤,嘴撅得高高的,都能挂一排酒葫芦上去了,“你干什么?!我不要这个,弄下来。” “弄下来,你等会儿就失血过多死了,别闹了,撒手。”白鹤态度强硬,硬是钳住锦瑟拉着布条的手腕,将她的手安安分分的拉回到身侧,“你自己死了可不要紧,你姐姐说了我二哥的病只有你能救,你知道你这么一死,回头得赔上多少条人命给你吗?别这么任性行不行?” “你在说什么啊?我又不是侍医,怎么还给你二哥看病,我看你说这种糊涂话,也够病得不清的,你放手,我不要弄这个,好难看啊!” 锦瑟完全不想听白鹤在那边废话一大堆,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模样被他弄得糟糕极了,幸好傅介子和安归都不在这里。 “那你是要没命还是要好看啊?”白鹤没好气瞪着还在乱动的锦瑟,自己只好两只手都出动,方能勉强制住她。 锦瑟闻言,抬头,直视着白鹤双眼,拗得像头水牛,“我两个都要!你要是整得我不高兴了,我就算跟你去了,我也什么不干,什么不说,你不服,直接弄死我算了,反正十八年后,我还是个好女子!” “.......” 第572章 并未山鬼这么简单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芬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爰啾啾兮穴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这词里的“有人”二字,指的便是山鬼,其实早在很早的时候世间便多有山鬼的传说,尤其是在一些傍山而建的村庄内,更是多这些说法和奇闻故事。 在这些故事里,山鬼多为女子,山鬼的头发很黑很长,十分美丽,很吸引人,但是胸臆间长有数寸的青毛,十分吓人,形象却与一些恶鬼有着几分相同。 不过一般时候山鬼会遮盖住此处胸口,不让别人看见。 一般山鬼都是山里老神仙,他们虽然有好有恶,但却离不开所居住的山脉,即便是恶鬼,只要不进山,便伤害不了任何人,但邙山这儿的却并非山鬼这么简单。 “你是说自从那个叫什么阿姐的来了你们山头,你们寨子里的兄弟就开始染上恶疾,且一个个都是没几天就死光,无药可医?” 锦瑟趴在白鹤的背上,双手将他的腰身箍得紧紧的,避免自己等会儿一个不小心,再从马上摔下来。 虽说刚才是故意的,但这山路也确实崎岖,方才她本想着是下马然后找条路,赶紧跑,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把白鹤甩掉,所以滚下山坡纯属意外。 锦瑟差点没把心给吓得跳飞出来,幸好白鹤抓住她了,若不然照这么一个下坠速度,她就是不死也得半身不遂了。 届时傅介子就更不会爱上她了。 “不错,就是这样,现如今寨子里的弟兄们已经死了好几个了,连我三哥.......也难逃厄运.......这一切都要怪那个可恶小童!” 白鹤闻言,先是侧目瞥了一眼顺理成章拿下巴抵在自己肩膀上,眨巴双眼瞧着自己,语气里好奇远比关心多更多,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锦瑟。 然后目光下移,最后视线落在了腰上扒拉得极为用力的手,眉头微皱,“我说你扒得我这么紧做甚?松开!刚刚不是还....” “刚刚是刚刚,如今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锦瑟不等白鹤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还一脸的掐媚,“都是些误会,“我等江湖逍遥客,应当不拘小节,你别这么小气嘛~” 说着说着话,鼻尖都已经碰在了白鹤耳垂边上,还有意无意蹭来蹭去,绝对是故意的。 “你干什么?”白鹤数次躲避锦瑟的攻势无果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发话。 但锦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白鹤只能收紧手里的缰绳,把马停下来,可右手刚有动作,就被突然从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给死死按住了,锦瑟压低声,语气却不再轻松撩拨,“别动!你没发现你走的路已经不对头了吗?” 白鹤直觉眼前混沌一片,因为锦瑟的一句话,却突然全部清明起来,前头嘈杂声不断,火光影影绰绰的在山涧闪着微光,再看看脚下的路,那里是上山的,他们原来一直在往山下走啊! “这!”白鹤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右边肩膀的衣服被锦瑟用力一扯,便跟着锦瑟一起摔下了马,摔到了一旁几乎有半人高的草丛里去。 “怎么回事儿?”白鹤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锦瑟,一番心惊肉跳之后,他头皮都布满了细汗。 锦瑟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一双眼死死盯着草丛缝隙外逐渐接近的火光,“你这马不能要了,咱们往后退,山下有人埋伏着要抓我,我要是被抓了,你二哥可就没救了,所以你最好配合,还有,你们这山上确实有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但不是什么山鬼,是比山鬼更麻烦的东西。” “那是什么?” “我现在没功夫跟你详细说,先助我脱身,之后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成吧!赶紧的。”白鹤只犹豫了一瞬,还是觉得先听从锦瑟的话,毕竟如今肖阳已经是他的软肋了,他只要无法舍弃肖阳,便只能是对锦瑟言听计从了。 不过锦瑟这丫头到底是惹上了什么祸?这也太多人要找她,捉她回去了吧! 白鹤觉得自己哪是把救星带回了寨子里,他是把灾星带回去了吧!他现在怎么有一种引火烧身的感觉? “卫长!快看,那儿,有一匹马。” 长优一行人虽然从邙山上全数退了下来,却也并没有打算放过锦瑟他们的意思,一直徘徊在山脚不愿离开。 直到夜幕降临,长优也还是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在山脚扎营,另外遣了几个人回去公主府给石邑公主送信,估计也是些表忠心,一定会把人带回来或是就地诛杀,铲除后患的话。 不过这些话里有几句真,几句假,恐怕只有长优自己才能清楚,就好像现在,他表面上是在帮着公主捉拿逃奴和帮助奴隶逃跑的要犯,心里却全是锦瑟的那双异色瞳眸,她乌金色的长发,她发丝间缠绕的红绒绳,微微上扬的朱唇,戴着一枚镶了白色石头戒指拉紧弓弦的手,火红色的裙衫。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一直不停的想起她的模样,她的穿着,甚至她脸上任何一丝的肌肤纹路,而且每想一次,他的心就跟着颤动一次。 他是刘元夕身侧的红人,身边平日里什么女人没有,但锦瑟这样儿烈性的,像是一团烧得旺旺的火堆一样的女人,可是从未有过,他..........他必须找到她。 他终于明白为何宫中人人都在议论刘佛陵对这个西域公主的痴迷了,她怎么有着那样一张脸,那样一个性格? 那是一种只要你是个男人,一见着,就为之沉迷的绝代佳人! “去!把马牵过来。”长优侧目,瞥了眼跟在自己身侧的南山,“我不是让你跟着公主先行回府上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卫长,我记得我近日并无得罪你吧!你怎么能如此待我?”南山察觉长优投过来的视线,哭笑不得。 长优却是不能明白南山的意思,眉头微皱,“你此话是何意?如此待你?我如何待你了?你我之间,又何谈得罪不得罪?” “您不会不知道吧!公主的性子,恐怕这城中,哪怕是陛下,也没有卫长您来得了解,绎心是公主的大患,此患如今不仅未除,还逃出生天,公主现如今,那是气在头上,谁去靠近都不会有好事发生,您还让我去给她通报,这不是明摆着整我嘛!” 南山一番话说得极其委屈,不过听在长优的耳中,却觉此人心思缜密得可怕,但他并无更多说法,只是点点头,将心底的话压下去,改口,“是啊!公主的脾性我最是了解了,幸好你心细,难为你了,罢了,不回就不回吧!” “卫长,马,会是那伙人的吗?” 长优走向被卫兵强行拉扯过来的马匹,抬手,抚了抚马后的鬃毛,想起了沉在湖底的那几具马的尸体,摇了摇头,“邙山有马,不一定是那逃奴同伙的,你们忘了吗?这里是谁的地盘。” “你是说.........好汉堂?主父沒坣!他们怎么会下山!”南山有些不敢相信,一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立在不远处马匹,炙热的视线都快把马烧出一个窟窿来了。 长优斜睨了一眼情绪似乎有些失控的南山,“他们下山的时候还少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今儿不一样,你即是我的部下,一切行事就都得听从我的,我不许你胡来,如今主父沒坣这等人,不是我们的目标,刚才还是你同我说的,你说让我别招惹这些苍蝇一样的人物,忘了吗?” “那不一样,我以为他们已经........”南山话说到一半,便猛地停住了话头,他知道这是他和那个人的交易,他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他会死的现如今好汉堂那帮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人还要凄惨上万倍,他是在和一只魔鬼交易啊! “已经什么?”但头已经开了,长优也不是聋子,听不见,免不了开口询问,毕竟话说到一半不说,更奇怪。 南山摇摇头,“没什么,卫长夜晚山里风大,还是赶紧回营帐内歇息吧!若是您病了,公主那方,我们可都不好交代。” 南山说完话,不等长优回答,扭头便自顾自的离开了,他神色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慌乱无措过,他知道自己做了件多可怕的事情。 但他只劝慰自己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他不过是在合适的时候,将他们往火坑里推了一把罢了。 要想想当年村子,村民们还有自己那傻傻的老阿翁,还有.....并蒂,好汉堂的那些人根本已经算不得是个人了! 第573章 徒手爬峭壁 锦瑟再睁眼时,头顶身侧,全是漆黑一片,唯有耳畔边那一声又一声毫无规律可言的滴水声告诉她,她已经从梦里醒过来了。 她脑袋有些疼,耳朵也嗡嗡作响,但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随着脑袋逐渐清醒,她昏倒前的记忆也慢慢回来,越来越清晰呈现在她眼前,里头只有吴延卿,徐言和还有那些地心人苍白的面孔,没有安归,也没有傅介子,更没有了姐姐。 锦瑟试着动了动手脚,竟然没被束缚住,她心中大喜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安,那些地心人绑了她来做什么呢?做压寨夫人?不会吧! 吃?那为什么不三个人一起绑来?吴延卿可以理解,瘦得跟竹竿儿似的,咬了也磕牙。 徐言和不错呀!虽然有伤口,避开吃不就好了,为什么单单就带了她来呢? 难道…......这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锦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站起身,抬手,却摸不到头顶的岩石,踮着脚也摸不到,“看来这处儿果然已经不是那些地道了,宽敞多了,这到底是哪里呀?” 人便是这样,对于看不见,看不清,未知的东西总是抱有绝对的恐惧,看不清的路,会无法下脚去走,看不见的东西存在会觉得很可怕。 好比吴延卿和锦瑟说过的吴知和的事,若不是跟着陆晨曦时日多了,见怪不怪,早就被吓得个半死过去了,未知的地心人,现在也让她很是心悸啊! 陆晨曦说过,如今冥府的孟婆,并非是真正的孟婆,只不过是冥帝烨华用自己的一窍精魂所塑,而孟婆汤也酸臭难喝,往生的多有不愿喝的,从前还生起了不少的事端。 孟婆原本是守护冥府大门的妖怪,易男易女,不过多为女儿身,女儿身时美艳无双,男儿郎时丰神俊朗,反正都是魅惑人的东西,自然是看着越美好越好了。 至于上一代孟婆为何并未留下任何子嗣便坠入轮回道,去了人间,这就不得而知了。 据说是被人杀了,而此人便是冥帝烨华,这件事当时轰动了整个黄泉冥府,却无一人一鬼知晓,烨华究竟为何要杀孟婆,而且还是在俩人共饮交杯之时! 锦瑟摇了摇头,将自己飘得已经有些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抬起的手,绷得直直的,摸索着生怕前头有什么东西,撞上了。 但锦瑟觉得,这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刚才她起身时,虽说不是弄出特别大的动静,但也不能说是悄无声息的,更何况是在这样安静的情况下,哪怕是一点点的动静,都能很清楚的听到。 不过这地心人没准身体构造和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也许他们已经听到她这边的动静,之所以按耐着不动,不过是猎人观察猎物的一种方式,又或者他们想要考验她什么。 但她可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哪怕是要她冲出重围,她也不能待在这里再多待哪怕一秒钟。 而且吴延卿和吴知和.........锦瑟脑海中瞬间出现了昏倒前自己眼前最后的画面,是吴延卿从半空被丢下去的模样,虽然是萍水相逢,但她却还是有些担心这俩人,到底这个把月若是没有他们,她是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在那样昏暗的地道里,撑过这么长时间的。 如今锦瑟是寡不敌众,她很需要吴延卿和吴知和的帮忙,靠她自己一个,那些地心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会不会比当年还要多出更多。 毕竟地心人也是会繁衍的,肯定比起当年她和安归哥哥见到的那些还要多上许多,那她就更不能孤身一人作战了! 就在锦瑟摸索寻找出路时,与此同时,另一厢,吴知和,吴延卿这祖孙俩也没闲着。 吴延卿将徐言和藏在一个较为隐秘的草丛堆后之后,便跟着吴知和走了,去救锦瑟去了。 吴延卿是眼瞧着锦瑟被那些怪物抱着拐进了他当时摔下来的那岩壁上凸出来一块石壁形成的空地右后角一个大概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的洞口深处,如果要找人,他就必须回到那块空地上。 吴知和倒是简单,他是鬼魂,一飞就上去了,吴延卿可不行,他只能徒手找凹石想办法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吴知和是个死魂,和吴延卿其实原本就在两个世界里,只是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吴延卿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东西罢了。 但吴知和还是很难碰到吴延卿,白天肯定是不行,晚上倒是可以碰到一点点,但要吴延卿等到晚上,他觉得他不是去救锦瑟,而是去给她老人家收尸还差不多。 谁知道那些怪物是把锦瑟带走要去做些什么,现在是一刻都不能够再这么耽误下去了。 “大孙子!你行吗?”吴知和看着下头,从他飘的位置看下去,还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点的吴延卿,深感怀疑,吴延卿真的能徒手爬到这么高的位置吗?中间还能一刻不歇。 但吴知和显然真的是低估了吴延卿的能力了,他不仅能徒手一刻不停歇的往涯顶爬,还能在这么高压运动的情况下,和他聊天。 “放心吧!没事儿的,这点距离,一会儿就上去了,幸好这些石头并没有全长满青苔,否则我恐怕就真的只能等到天黑了。” 吴知和见吴延卿说话的语气,还算平稳,点点头,“那就好,我就怕你途中撑不住了,一松手,残废了,我可对你负责不了啊!不过大孙子,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你看.........” “有什么事等我们都出去了再说,您先去帮我探探路,看看那洞口里头是个什么路,看看那些怪物还在不在,会不会有人守着。” 吴延卿不等吴知和说完话,就开口打断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着赶紧把锦瑟和徐言和他们一起带出这个鬼地方,然后有多远走多远。 等回了部队,再给上级写份报告,一定派人好好来查查这里,徐言和的伤他刚才得空瞥了眼,已经开始留脓水了,伤口周围没有一点要结痂的迹象。 其他地方的伤是好了,但胸口最严重的那块儿反而看着越来越严重,再不医治就.........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知道知道,你这都说都说第几遍了,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差不多得了啊!” 吴知和抱手摇头,转身,往身后黑黝黝的洞口飘去,“你先爬着,我去帮你探探那洞里头的路,你快点。” 吴知和不等吴延卿应答,便飞进洞穴里,一下子飘了出去好远的距离,期间一共路过三个需要拐弯的路口,左右右,他默默在心里把顺序记下了,免得等会儿又忘记了,像先前在地道那样,徘徊个把月才出来。 毕竟刚才被那些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是不是早就跟踪窥探已久的怪物一路追赶,身上唯一还能支撑几日所剩无几的口粮,也全部掉光了。 他们现在要么就出去,要么就活活饿死在这里,现在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择了。 当然,吴知和是已经死了的人,不可能再死一遍,何况他也是可以出去的,不过且不说他去过外头,方圆十里,没有一户人家,除了这片绿洲,就是沙。 一大片一大片的,看不到尽头,层层叠叠的黄土丘,去求助,肯定不可能,更别提即便有人家,那这个“人家”也不是吴延卿,看不到他呀! 所以最保险的办法还是吴知和,吴延卿一起合力,把锦瑟和徐言和搬出这里,等救出了锦瑟,几个人可以赶紧找个隐蔽的地方,想办法藏起来。 刚才吴知和上去看过了,根据太阳的位置,如今是早晨的十点钟左右,差不多到正午了。 依照吴延卿现在的速度,等他爬上来,至少还需要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再找路,想办法救锦瑟,到藏起来,估计做完这些,也快到天黑的时候了,等到了天黑,一切就都好办了。 不过这个计划,最难的地方不是在吴延卿徒手爬峭壁,更不是之后找地方藏身,而是救锦瑟,谁知道这些地心人把她带去哪里了? 其实吴知和一直不敢说,他最先觉得最好的计划便是,他们先找地方藏起来,然后等到了晚上,肖茹惠和那只来路不明的小鬼都在,三鬼可以一起合力,这样就足够力量把吴延卿和徐言和拉出这个这么深的坑洞了。 说白了就是抛弃锦瑟,不救她了,自己先跑,但吴知和觉得不到万不得已,吴延卿大概不会这么做。 当然了,徐言和已经伤得很严重了,如果等会儿找不到锦瑟,或者是找到了但带不出去,估计在那个时候,吴延卿会比吴知和更先提出要先走吧! 牺牲已经不太可能获救的同伴,以一个人换取两个人的命或者是更多数人的命,这种说不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的事儿,吴延卿这几年在部队里没少做过。 所以部队里,除了许书范,没人愿意承认吴延卿这个领导,他做事风格确实是凌厉了,且向来并无人情可讲,哪怕是同期的弟兄,只要到时候,该牺牲,该放弃,他做决定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其他人不懂,吴知和却明白自己这大孙子的难处,牺牲一两个人,可以救下半个连队回去,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呢? 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吴延卿作为一个中将,领袖人,他首先要考虑的是整个连队的利益,然后才是各个人的生死安危,如果能救下,他会拼尽全力,如果不能,情况确实已经不允许了,难道他还要牺牲所有的人给那么一两个的,做陪葬品吗? 大家都是爹娘生养的,这是个两难的决定啊! 记得二傻死的时候,吴延卿走在了部队最后头,回到船舱,哭得跟个傻子似的,鼻涕都吃进嘴巴里,他哽咽着看着自己,说,他看见了,看见二傻变得和自己一样,然后有个人来带二傻走了,他不敢说话,因为吴知和说过,最好不要让那些引路人知道他是看得见他们的。 第574章 也许大概可能或者应该… 1942年,四月三十号,正午,且末附近,塔克拉玛干沙漠。 今日,阳光普照,风向偏西,被烤得有些炙热的沙地上,有一六人小队缓缓前行,走的也是西面的方向,风一直从尤昭后背往前吹打着。 幸好临行前,她跟阖苏要来了披肩,包着头,脖子还有脸,否则她觉得她那帽子是要兜不住那头这几日莫名疯长的头发的。 吴雪卿此时可就走在她身后啊! 而且如今还多带了一个人,虽说张球已经和尤昭解释过了,这个突然插队进来的许书范是他日日夜夜说个不停的那位大哥的部下,是个信得过的人,但军人什么的,还是防患于未然得好。 谁知道李士群的眼线已经布置到什么程度了,这个时代,外通消息的汉奸,中国的比人日本自己的本国人可还多呢! 这个许书范看着正儿八经的,谁知道他里头是个什么心思,突然就说要帮他们,前一秒他可还要抓她们啊!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尤昭已经被人背地里,阴过许多次了,不能不长记性了,否则她也不可能单靠着熊五十那猪一样的脑子,在天津摸爬滚打混出,现在这个人样儿来。 尤其是夜总会,舞厅的生意,底下都是姑娘,本来就极其难管束,加上警察局那些又是些只认钱不干活的,她一年到头,也不知道给那吴根松吴局长送过多少礼物,从锅碗瓢盆,到营养补品,燕窝银耳人参茶,珠宝首饰珍珠链~ 这才为姑娘们省了不少的麻烦事儿。 尤昭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到这些,想到大上海的惠姨娘,想到按摩院的小张头,想到领班的二两九,想到了........也许她真的离家太久了,可天津什么时候成她家了? 她家原本不是该在北平,或者是在长春的老宅院儿,什么时候变了? 不过现在她除了天津,真是什么可以去的地方也没有了,身边除了狗熊,一个人也不剩下,连黑白无常,她现在也看不见他们了。 从前她总抱怨自己老是撞鬼,这下好了,眼睛没了,再也看不见那些东西,可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念冥府那些青面獠牙。 想念阎王殿的木窗,想念那黄泉彼岸驻立的奈何桥,想念桥底下,简陋的茶摊,茶摊后,邋邋遢遢又懒惰的老太婆...... “唉~” 张球骑着骆驼走在尤昭身旁,听到这声叹气之后,扭头,身体微微朝尤昭方向倾斜,小声,“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小健能把那些丫头都看好吗?前几日那个事儿虽然解决了,但是天津最近也不太平了,那些丫头也是的,跟她们说多少遍了,别人家给点大枚票子就跟着人家走,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吗?万一是卖猪仔的,我看她们怎么办!” 尤昭一席话说得又是摇头叹气,又是愤慨满满,听得张球一连挑了两三次眉毛,“没想到啊!尤爷儿对自己养的姑娘们,还挺厚道紧张的,我还以为舞厅这种地方就是.....” “张球,我可告诉你,我家的丫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凭本事混口饭吃。”尤昭不等张球说完,便已经知道他话里有话里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忍不住立刻打断,“你可不要瞎想,她们都是很洁身自好的,跳跳舞,唱唱歌,哪怕跟着出去,也只是陪着吃吃饭什么的,我可都派人盯着的。” “没错没错,阿昭对姐姐们可好了,奶奶也是的,这都什么年代了,思想还这么迂腐,都不听我解释的。” 吴雪卿听到了张球和尤昭的对话,赶紧扯着身下的骆驼,强行凑上来,插嘴,嬉皮笑脸看了看尤昭,扭头便朝着张球挤眉弄眼,意思很明显,“我说的话,奶奶肯定不信的,哪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但如果是表兄你来说,那就肯定万无一失了,奶奶的态度一定会转变的,到时候我和阿昭之间最大的阻碍都没了,剩下的那些,就很好对付了。” 张球不是没看懂吴雪卿眼神里蕴含的意思,只是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如果吴延卿知道了吴雪卿居然跑去夜总会搔首弄姿的给人唱歌,还跟夜总会老板好上。 不对,准确来说是准备使劲浑身解数,倒贴上去人家的冷屁股上,脸上会是个何种表情? 估计会气得掀桌子,掀完以后,带人直接把陆晨曦底盘一锅端了,铁面无私,没有任何人情可讲。 张球用力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吴雪卿,“小雪,虽然吧我只是你表哥,但我还是由衷劝你一句,你在舞厅唱歌这件事儿,还好说,但你和尤昭的事,我劝你还是最好不要让你大哥最先知道,万一哥知道你和这样的人搞在一起,我担心你的阿昭,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啊!你还记得你大学时候的.......” “啊!对,大哥,我知道了,我不说了不说了。”吴雪卿闻言,脸上瞬间一连变化了好几个色儿,最后扯着骆驼,又退回到了她原先走在整支队伍最中央的位置上,低头,再不言语。 尤昭看着莫名其妙突然远去的吴雪卿,心中觉得突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疑惑,抬头看向张球,“怎么回事儿?她这次怎么这么听话?大学时候.....什么意思?” “小雪没和你说过吗?” “什么?” “小雪大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小白脸儿好过,处了一年多的对象,那小白脸说自己家里是做点小本行生意的,但是后来不知怎的,让小雪帮忙找门路运一批货物到外海去,结果就被我哥截胡了,我哥当时在海军部队里,只是个少尉,也就是这个任务,让他得了上级赏识,原来那小白脸儿的爹娘是近几年香港走私军火炸药,走得特别厉害的爱尔阑夫妇,到也不是那对夫妇是爱尔兰人,是因为女的叫于爱英,男的叫徐尔阑,小雪为这事儿足足半年多不跟延卿说一句话,你知道小雪为了那小子哭天抢地的和延卿吵完之后,他头一句很关心,担心,问的是什么话吗?” “什么?” 尤昭笑得尴尬,一双眼盯着张球,一眨不眨。 “你没失身于他吧?哭得这么惨!” “......卧槽!” 不得不说,这片地方,光是塔里木盆地的面积就足够他们一队人像没头苍蝇一样绕上个好几天了,难怪一开始陆晨曦会坚持一定要带一个向导,风沙掩埋中,熊五十的嗅觉,不比在一处密林里,那么管用了。 熊五十承认阖苏确实也是个好向导,为他们省去了不少的时间。 但即便如此,熊五十对于找到阖苏这块宝贝,张球这个第一大功臣,依旧提不起任何感激之情来,更别说,这一路,张球就一直走在陆晨曦身旁,而吴雪卿又挤在她俩后头,跟得紧紧的,毫无他熊五十的容身之处啊! “到底什么时候才找到人啊?女人,这么盲目的找,我们得陪着你找到何年何月?你到底是不是知道锦瑟在哪里的?” 熊五十越看着陆晨曦和张球聊天那儿合拍样儿就没来由觉得好像熊眼被吹进了一大堆沙子,还怎么都弄不出来似的,不舒服且莫名窝火,忍不住,开口朝前头大喊。 尤昭思绪一下子被打断,愣了好半天,才扭过头去,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走在了队伍最后面的熊五十,“这个嘛~我想,也许,大概,可能,或者,应该,锦瑟会在楼兰古城的遗址里头吧~” 熊五十实在是太过了解陆晨曦这个人了,都说人平时说话的语气会充分体现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陆晨曦说话从来不扭扭捏捏,干脆利落,向来都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哪怕是在说些很羞耻很不害臊或者很丢份儿的事,也一样,脸不红心不跳。 所以当她语气里居然出现尾音拖长且出现两次时,基本就可以肯定,她要么就是在敷衍谁,心不在焉,要么就是心虚了,想用这种方式引开别人的注意力。 显然,如今情况,更倾向后者。 “你别打算混过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儿的环境多恶劣你不是不知道,也不是看不见,没人知道我们进来这里........” “换而言之,如果我们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知道,既然没人知道,那便不会有人来救我们。”走在最前头,和巴莫阖苏并排走在一起的许书范,闻言,侧目,不等熊五十说完,便打断,插嘴道。 然后扭头看向尤昭,“小兄弟,这么多条人命,现在可都拴在你一个人身上,这确实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尤昭撇了撇嘴,扭头横了一眼张球,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了?这个许书范不是善类,瞧瞧,说我了。” 张球对上尤昭小眼神儿,哭笑不得,“我说,人家也没说错啊!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在这里的什么位置的?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悠啊!” “我自然是知道的,除了那里,锦瑟回来这里不可能再到别的地方去的。”这次尤昭的声音大了许多,看向许书范,直视着他投过来的双眼,予以肯定后,扭头,看向跟熊五十骑同一头骆驼,方便照顾的伤员徐夭,“徐夭,锦瑟临走之时是不是和你说过傅介子这个名字。” 徐夭闻声,艰难将俩眼皮撑开一条缝看向尤昭,虚弱的点点头,“不错,是有说过。” “那就对了,傅介子嘛~虽然不知道锦瑟是如何得到消息的,不过确实是徘徊在这里没错,另外还有.........” 尤昭想起了一些往事,记得那还是在她娘,云诗怡刚归天的时候,发生的,那也是她第一次遇到锦瑟的时候。 第575章 没出来 1928年,十月二十三日,河南安阳市小屯村,商超晚期都城遗址,殷墟科学发掘进行中。 陆山河是当时河南省文物工作队的一员的戴叔叔的朋友,到底是倒卖古董的行家,虽然对于热爱文物保护的人来说,这种人显然犹如一锅白粥里突然掉下来的老鼠屎一般讨人厌。 但队里还是很多人对陆山河的眼光很是信任,因为他是真的很懂。 这一年,是云诗怡过世的四年以后,陆诚十五岁,陆晨曦已经长到了九岁了,出落虽说和亭亭玉立,文静乖巧,这俩词还是相差甚远,但至少并无偏离姑娘这条轨道上。 姑娘家该有的,她都有,没有的也在长了,就是这性子,总也学不乖,年纪越大,什么事都会想了,道理她也都懂,但就是不肯去好好做,更多的时候还是喜欢路乱着凭心情使小性子乱来! 就像对待戴法光一样,从来就没给过人家好脸儿,陆山河觉得纳闷,一问,你猜怎么着? 陆晨曦这小丫头竟然理直气壮的跟她老子说什么,她就是不喜欢国字脸的男人,看着敦敦实实像黄牙瘦骆驼似的,不好看。 这叫什么理由嘛?! 但陆山河生气归生气,若是让他真的不去理会陆晨曦这么一个怪癖小姑娘,又不行,谁让她是他女儿呢!他对她是真没什么办法。 就像今日,刚出土的几样东西,原本他好好的摆在工作的案桌上,他就转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桌子就空了,只剩下一堆洒了满桌的黄泥。 那些可是很珍贵的玉器,那个时代,那个雕工,价值连城,怎么能由着这小丫头拿出去乱玩,陆山河赶紧出门去,逢人便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女儿上哪儿去了?” 问了一路,最后在戴法光住的屋子前头台阶上,看见了一大群孩子,而被这群不知从哪儿来的孩子围在中间的便是陆晨曦和站在小姑娘背后,眉头紧锁,不停拉她衣角,小声说着似乎是,“别胡闹了,爹会生气的,快放回去吧!”之类的劝阻话的陆诚。 “哎呀!怕什么?有我在,天塌下来,咱们也权当被子盖上,不用担心,不就是些石头雕的小人儿吗?难道就因为它埋在土堆里好久好久,它就很值钱了,那棺材,尸体什么的,不是都可以捣腾出来卖吗?” 陆晨曦皱了皱鼻子,扭头,朝着陆诚就是一顿奶声奶气的吼,“阿诚哥,你胆儿也太小了,你看你比小曦大这么大只,可你的胆子,就跟是什么来着......”举起肉乎乎的胖手,在半空中比划了好几下,最后五指和食指捏了一个小小的一点出来,伸到陆诚跟前,“比龟仙人拉出来的粪球还要小啊~” 龟仙人是陆晨曦半年前在市场从一个小摊贩手里买回来的,说价说了好久。 陆诚记得那天他腿都站酸了,陆晨曦才笑嘻嘻的把当时只有她一个巴掌大的小龟崽,拿过来。 说什么“岚嫂嫂说了,龟可以养到好几百岁,就升仙了,所以要取名龟仙人,希望早点升仙,然后带着她游过万里河山去看娘亲。” 很傻,很不着边际的话,陆诚当时听着,却突然很想哭,他也是想云诗怡了,怎么可能不想,他相信另一个人跟他是一样的,只是不明说出来罢了。 “啊!是爹,小曦快…”陆诚思绪收回来,一抬头便是瞧见了陆山河那黑得已经跟锅底似的一张脸,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后,伸手,拉住陆晨曦衣角,打算提醒她,让她最好现在赶紧洗个头认错,早死早超生啊! 却不曾想到,陆晨曦闻声,顺着陆诚视线看过去,片刻之后,竟反手拉住陆诚拽着她一抹衣角的手腕,扭头,撒开脚丫子,就跑,头也不回,一个劲儿往前猛冲,直到大街上,才气喘呼呼的停了下来。 陆诚跟着陆晨曦一起,靠着身后的一堵墙,左右看了看,发现原来他们跑到了一座小巷子里头了,距离文物保护队住的院落隔了两个翠绿瓦屋顶。 “小曦……你………你………跑什么啊?!我……我让你认个错……不就好了……你这一跑……咱们就……………” 不等因为跑得用力过猛的陆诚,结结巴巴的说完自己的意见,体力显然更胜哥哥一筹的陆晨曦,就抬手,摆了摆,打断,“胡说什么?我陆晨曦怎么可能认错,再说了,不是阿诚哥你让我跑的吗?你看你,拉我衣服拉得都没形了。” 陆晨曦上下整理着被陆诚拉得歪去脖子一边的衣领,眉心中间皱起一个大“川”字,“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阿诚哥,你得回去帮我重新烫平,不然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依你了。” “小曦,别说那么多了,赶紧把这几件玩儿意原封不动还回去,爹现在肯定已经很生气了,我们不仅偷偷把东西拿出来玩,还带出了院子,爹今晚肯定会罚我们不许吃饭的。” 陆诚懒得去听陆晨曦在那里嘀咕个没完没了,伸手,拽过陆晨曦握拳拿着什么的手臂,就去掰她的手指,“你要是喜欢这些雕的小人儿,小玩偶,回头,哥哥给你买更好看的,爹的东西你别动。” “那我也要雕了小猪,小熊的。”陆晨曦力气向来比陆诚要大上许多,使劲攥紧五指,就是不让陆诚拿到她手里的两件雕刻着似乎是什么动物的石头。 陆诚点头如捣蒜,他是真怕陆山河生气起来的模样啊! “好好好,哥哥什么都听你的,就给你找小猪小熊的,哪怕是雕龙雕凤的都成,你赶紧松手啊!” 陆山河看起来虽然是个已经老了些的翩翩公子,总端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但其实私底下对陆诚和陆晨曦的教育,那是向来只有更严没有最严的。 刚才陆山河的脸色,陆诚也是瞧得真切的,陆晨曦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问题,陆山河向来对这个女儿宠溺至极。 但他,可就遭殃了,不管什么错,谁先带头,陆晨曦没做好,就是他陆诚没有把妹妹照顾好,通通都是他的错。 “那说好了,打勾勾,打完了,我才给你。”陆晨曦还是不松手,倒也不是真的怕陆诚拿到东西之后会反悔,只是看着陆诚这样急得脸都红了的模样儿,觉得很是有趣罢了,而但凡她觉得有趣的时候,就是想要使坏的时候了。 “好好好,打吧打吧!”陆诚现在只想赶紧把那些石头雕的东西拿回去给陆山河,根本没空去理会陆晨曦那点小心思,见陆晨曦伸到自己胸膛前的小指头,毫不犹豫,抬手,勾了上去,晃荡了两下,然后瞅准陆晨曦另一只手松了点,赶紧把紧握在她掌心的东西抢了过来,扭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情况来之突然,陆晨曦一下子并没有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定睛朝前一看,哪里还有陆诚的身影啊! 这时小姑娘才意识到自己被哥哥丢下了,嘴巴立刻就扁了下去,然后撒开脚丫子,也往着刚才来到这里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抱怨,“阿诚哥最坏了!竟然丢下小曦自己一个人回去了,不等我,太坏了,等我回去一定不饶你。” 这厢陆诚已经跑出了小巷,重新回到了街道上,人来人往之间,他一眼便是瞧见了站在路口中央的男人,脸色阴沉,正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自己。 陆诚猛地僵住身体,硬生生的将往前的脚步停了下来,手里还拽着那几个石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臭小子!知道回来了?”最后还是陆山河先开的口,他疾步朝着见了自己,手足无措的陆诚走了过去,一把拽住他握住石头的手腕,拿到自己面前,将他五指一根根掰开,把石头拿回到自己手上之后,视线移到他身后,左右看了看,都没看见任何人以后,眉头微皱,“你妹妹呢?小曦不是比你还先跑出去吗?她人呢?” “小曦?”陆诚疑惑,抬起右手,“小曦不是在我后面吗?阿爹,你不是吧!老了,也不用眼神差到这种程度吧!小曦这么大个人站......…” 陆诚的话说到一半,就自己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抬起来的右手上,此时此刻,空无一物,可他刚才明明是有伸手去抓陆晨曦的手一起跑出来的,跑的时候,身后他还能听到小姑娘喘气儿的细微声音,怎么就.......没了! 陆诚后背脊一阵恶寒蔓延开来,他用力咽了咽口水,脖子僵硬的扭转着,他慢慢转过头去,左右看了看,身后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陆山河也察觉到了陆诚的不对劲儿,眉头皱得越发深,“怎么了?是不是你妹妹有什么事?她在哪里?” “好........好像......还在巷子里面….....”陆诚看向陆山河,抬起自己的右手举到他面前,“阿爹,我刚才明明是握着小曦的手一起出来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跟着一起来。” 陆山河绕过陆诚,朝他身后的巷子口走去,“阿诚,你在这儿等着爹,爹进去把你妹妹找回来。” 第576章 林秀荣 “为什么?都没人跟我玩儿?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这里?为什么.......爹......娘......荣荣很想你们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老巷子内,隐约传来小孩的哭泣声,鹅卵石铺就的石阶上,陆晨曦踮着脚尖,扶着墙,耳朵竖起得高高的,细细倾听着。 自从云诗怡不在之后,陆晨曦自己也发现自己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自从承接了云诗怡留下的生死簿之后,她总是喜欢没日没夜的往阎王殿跑,跑去叨扰烨华,戏弄黑白无常,赢孤槐澍的棋。 其实原本引路人是对陆,云两家的责罚,陆晨曦生来便要承受下来的责任,但因为当时陆晨曦还小,陆诚虽然大些,但云诗怡到底爱子,爱女心切,不愿意让他们过早背负这些,去看那人世间天人永隔,生离死别的残忍。 所以就将俩兄妹的簿子,叠在了一起,帮着他们背负起来,日子久了,两本生死簿竟已经严丝合缝,丝毫分不开一点了。 云诗怡死后,只能带走属于自己的那本生死簿的阳簿,留下了原本就属于陆晨曦,陆诚的陆晨曦这本,烨华后来将它交给了陆晨曦。 陆晨曦向来心大,不计较这些,也就承接下来,自愿替陆诚背负一半了。 生死册又分为阴阳两簿,阴簿记录的是此人在冥府内身份功勋死后将要轮回去何处,一般这阴簿都是由历代阎罗冥帝保管,除非有什么要紧,否则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 而阳簿,则是记录了此人在阳间的时候的生老病死,生平经历,从裹吧裹吧,呱呱落地开始,到棺材板儿盖上,钉上钉子,丢下一坯黄土撒上,事无巨细,这个便是陆晨曦一众引路人手里拿着的生死簿。 而此时此刻,被陆晨曦卷成一个竹筒,放在夹棉盘扣背心内,大棉裤头夹着的生死簿正隐隐从内往外透出些微热。 “嗯?刚才这条路我明明已经走过了,怎么又回来了?”陆晨曦茫然四顾,原本以为这种巷子里,都是墙对着墙壁,中间是石头铺成的路,景色大概哪里都差不多,只要方向没错,就不用奇怪。 但算算,陆晨曦都已经拐了三四个路口了,还没走出去,不应该啊!她走进来的时候,明明并没有走到这么里面的,怎么出去的路这么远? 而且更奇怪的是,陆晨曦猛地抬起头看天,“我和阿诚哥出来时,我记得是在午后吧!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天就黑了?” 可不嘛!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已经黑压压一片,恰逢在这个时候,巷子内但凡有后院儿门的门廊上,挂着,看着已经积满厚重尘埃的灯笼全都亮了起来。 一个个圆圆的红灯笼,在夜风中肆意摇曳,看着,很是诡异。 陆晨曦将身上夹棉盘扣背心拉了起来,把夹在棉裤的生死簿抽了出来,翻开,果不其然,上面印着三个大字,“林秀荣”! 说起这个林秀荣,陆晨曦对她还真是已经很熟悉了,这并不是说陆晨曦认识她,小丫头连见都没见过她,就只是她前些时候,不总喜欢赖在阎王殿不肯走嘛! 那时候曾经有负责这一带的引路人闯进了阎王殿,向冥帝烨华诉苦,说什么河阳安阳市小屯村里有条巷子叫作“接官亭”,里头出了一只特别凶猛的处女鬼和被这只女鬼带领的一大帮小鬼。 据说是因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以前,这条巷子爆发了一场瘟疫,具体是什么瘟疫由于年代太过久远,已经无从得知了,但据说当时巷子里几乎一半居民全都感染上。 他们被自己的家人抛弃在家中,不得出门,也走不出这条小巷,每日有专人会拿食物从窗口送进去给屋子里的人吃。 但因为没有办法治病,很快这些被感染上的人全都死在了自己家里,其中就有一个刚满四岁的小姑娘,被贪生怕死的家人丢弃在了家中。 家人还为了怕小姑娘出来找自己,还很残忍的用砖头把门给封死了,最后竟活活将其饿死在了屋子里。 至此以后,接官亭这里鬼魅四处出没,横行霸道,再无人敢来,更没有住在这里,日子久了,这里的屋子便全都荒废了,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鬼巷。 而这个厉鬼大姐头名字就叫作.......“林秀荣!是你吧!出来吧!我知道是你了。” 陆晨曦将生死簿夹回到自己的大肥棉裤上,双手叉着腰,剑眉倒竖,透亮的眸子锋芒锐利,环顾四周,不放过眼睛所能看见的任何一个角落。 哭泣声在陆晨曦话音一落之后,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夹杂了浓郁黑气的邪风。 陆晨曦按在腰上的手忍不住垂在了身侧,收成拳状,她当然不可能不紧张。 只是烨华同她说过,收魂的时候,无论是恶鬼还是厉鬼还是只是普通的小鬼,对峙时,决不能让对方察觉到你在害怕,亦或者是你在犹豫,否则糟糕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要适时懂得随机应变。 而且这个林秀荣虽然是个很厉害的鬼魂,但若要称之为厉鬼,那还嫩了些,顶多就是只接近厉鬼的恶鬼。 她虽然初出茅庐,但也是已经见识过东哥那样的厉鬼冤魂,林秀荣这种级别,比起东哥,不知道差了几个等级去了,她才不怕呢!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孩了,凭什么?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凭什么我得变成这个鬼样子,一辈子困在这里,你们却能随意进出,想干嘛去干嘛去?凭什么?!” 突然一道凄厉嘶鸣声,自陆晨曦的头顶,劈头盖脸的落下,小姑娘身体往前倾了倾,伸手,扑在了地上,然后快速就地朝一旁滚了一圈,滚到一边去,面对林秀荣突如其来的攻击,反应奇快的闪躲开去。 “你居然敢躲!我不许你躲!”林秀荣这下彻底被激怒了,面容扭曲,咬牙切齿怒斥一声后,伸手,五指化爪,飞扑向前,抬手,发狠,抓向陆晨曦。 陆晨曦还是一个劲儿的躲,暂不正面对其进攻,同时,抬头朝打得几近癫狂的林秀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我说这位小姐姐,你可真搞笑,你打我,还不让我躲,这是什么道理?你会干站着被人打死自己吗?那不傻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为什么都不陪我玩?!” 林秀荣丝毫不理会陆晨曦的每一句话,她好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魔怔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跟刚才一样的话。 然后面对陆晨曦对自己攻势的闪躲,她似乎很气愤,进攻一次比一次更加迅猛了。 若不是陆晨曦反应快,早就被她揍成肉酱了,只是八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时候的陆晨曦,一个手肘几乎有一个半陆诚的腿那么粗。 这些肉一定程度限制了陆晨曦的速度,好几次林秀荣的风刀都已经切到她肩膀上了,她才勉强转过身去,一来二去,头发丝掉了满地,手臂也多多少少擦伤了一些,但不碍事儿。 现在唯一的难处就在于,陆晨曦她被困死在了这里,无论她如何往后退,想办法既然打不过就先撤,都还是无济于事,不管她往哪个方向跑,最终都还是会回到原来的位置,她根本跑不出去。 “该死!这墙眼到底在哪里啊?” 陆晨曦知道自己是遇上鬼打墙了,只要找到墙眼,一举攻破,她才能从这个无限循环的圈圈里走出去,但她跑来跑去,累得出了满脑门子的汗,都还是什么异样也没发现。 通常鬼打墙就是指人无意间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里,就像人平常睡觉做梦一样,其实那也是一种启示。 不是时常有人觉着自己在现实中发生,做的事情,有时候就有一种很久以前曾经看见过自己这样做过的感觉吗? 陆晨曦现在就好像被坏人拉进了一场噩梦,若想苏醒,要么就是她找到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跑到什么位置的时候才进入现在这个空间的,空间与空间之间都是有叠层的,要么就是通过外力,让在外面把她叫醒。 不过显然现如今凭她这样的能力,要想收复林秀荣和从这里出去,光靠一己之力,显然会有些吃力,这个时候她便开始庆幸,幸好陆诚没被牵扯进来,否则自己得照顾他不说,找谁去搬救兵啊! 反正自己突然不见了,陆诚肯定回去找她爹陆山河,等陆山河来了,一切就好办许多了。 而现在,陆晨曦只需要拼命撑住,不让林秀荣打死自己便好了。 但硬碰硬显然是肯定不行的,必须转移林秀荣对她的注意力才行。 陆晨曦翻转身躯,接连闪开了林秀荣五六个风刀以后,抬脚,踩着墙壁,借力,凌空一跃,攀上了小巷旁其中一堵墙上的翠绿瓦顶上,双手紧紧握住瓦沿,后腰用力,做出倒立动作,脚掌踩稳,整个人翻了上去,一个转身,盘腿坐在屋顶上,看向黑气凝聚围绕漂浮在半空中,跟凌厉得几乎招招致命的攻势不一样,单薄瘦小跟个小鸡崽似的身影,“你以前叫荣荣是吧?你爹娘总是这样喊你,对吧?他们真坏,丢下荣荣自己一个人跑掉了,荣荣姐姐,你一定很孤单吧!很想找人陪你玩对吧?其实小曦也很孤单的,小曦的阿娘刚没了,小曦一个人也很寂寞,不如小曦留下来陪姐姐可好?姐姐想玩什么小曦就陪着姐姐玩什么,可好?” “.........你.......当真愿意留下来?”林秀荣闻言,愣了片刻,将伸在半空中的手垂了下来,揪着衣角,满脸不敢相信,但眼底凶光没了,周身的黑气不再蔓延。 “是啊是啊!小曦可以一直陪着姐姐的,不似那些贪生怕死的坏蛋,阿娘说了,小曦是引路人,即便死了,也不能够投胎,只能一辈子留在冥府做鬼差,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 陆晨曦说起谎话来,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忽悠人的伎俩,一套儿一套儿的,不过最主要还要庆幸此前从未有人同林秀荣说过这样的话,更没人这样骗她玩儿过,自然是没有一点戒备之心的。 加之她也实在是孤单太久太久了,哪怕有一丝希望,也会犹如落水的人突然找到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木板似的,视之为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不放。 “好啊好啊!我们玩,我们玩。” 林秀荣果然上当了,周身黑气尽数褪去,飘着张开双臂,朝陆晨曦飞去,满脸的兴奋。 第577章 六姨方优如 “嘎吱”一声,伴随着咿咿呀呀难听刺耳的木门推合声,一道强烈的光线自门外直直射进,杂乱且尘土纷扬的柴房中,照在躺在木柴堆里灰头土脸的刘皮身上。 刘皮慵懒的抬了抬一边眼皮,斜睨瞧着此时正叉腰站在木门前的老妇人身上,撇嘴,“有本事,一辈子别放我出去啊!关死我在这里得了,反正我是不会干那档子事儿的,饿死也不干!” 六姨没理会刘皮的骂骂咧咧,大跨步向前,不似女人的健壮手臂朝刘皮伸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就将他整个人轻而易举的提起来。 近些看,才发现六姨虽然是个女人,但身材真的比一般男人都要高大很多很多,站在刘皮面前,高出了足足两个头,面容看不清,擦满了鹅蛋粉,没有一丝褶皱白得就跟那些唱大戏似的,两个黑眼珠子,一抹胭脂唇,看不出什么年纪,只是暗觉应是不老。 人虽不老,心思却是格外沧桑歹毒的,刘皮被拐卖到这里以来,一天不知道被她用那根几乎比她健壮的手臂还要粗上两个指头的藤条抽他,后背,屁股,手臂,腿,无一幸免,愣是不抽脸。 如今刘皮才总算明白为何单单不抽脸,那是因为若是破了他的皮相,就不好卖了,卖去做花旦了。 难怪了,自从被拐卖到了这里,六姨没日没夜的让他们学身段,学舞刀弄剑,其实若只是唱戏倒也罢,也算是门手艺,做好了,也许还能想办法离开,偏偏还要去给人做那些勾当。 谁不知道喜玉堂是干什么? 即便被关在这里,他从前也是知道的,可恨他那赌钱的爹,自是未曾找过他吧! 早知如此,还不如别去干什么给人送水的活儿了,又累又苦,赚来的大枚,每年都要给那混蛋还赌坊的债,要不是为了娘...... “娘......她怎样了?”刘皮想起了家中尚且还卧病在床的母亲,他母亲原来是在布织局做的,在长春,母亲身体硬朗时,虽然刘皮日子还是过得苦,但至少不用出去做工,偶尔还能去私塾上上课,和别的孩子在小院儿踢踢皮球,如果母亲在,她一定会找自己,不会让自己就这么被拐跑的。 六姨和时常来一次的肥头大耳的猪头肉林彪是一伙儿的,都是做人贩生意,这个院子是他们用来存货的其中一个地方,大概住了二十多个人,都是男的,跟刘皮差不多大,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除了那个被自己娘前些年,不知从哪里带回来,说是什么亲戚的孩子,和他一起被卖过来的小法,只有九岁以外。 六姨和猪头肉还卖姑娘,也都是十几岁的,只不过听他们说好像放在城西一个什么什么米仓里关着,这是刘皮前几日在猪头肉来时,装睡,趴在门缝里偷听到的。 不过姑娘有姑娘的卖法,和他们又是有很多的不一样的,不过不管怎么卖,刘皮都不要再坐以待毙了,他打算逃跑,带着小法,这里关着的其他人虽然也对他很好,但没办法,人越多,目标越大,越没法走了。 而且这些人都不比小法重要。 经过几日来的偷听,刘皮从林彪的嘴里知道了,自己所在地方,这里是河南安阳市的一个小村,距离长春有多远,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未出过远门,别说是河南了,就是长春城郊他都没去过几次。 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马上离开,他已经想好了,只要他能跑出这个院子,他就有办法找到码头,然后直接跳水游过去也好,藏进船舱里,偷渡也好,总之只要离了六姨和猪头肉,一切的困境,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但他出不去啊! 问题就在这里。 这个巷子,太错综复杂了,他来时,是被打晕带来的,根本不知道出去之后要怎么走,往哪个方向,要不是迷路了,也不至于半路被猪头肉给逮回来。 他被丢去柴房睡也就罢了,偏偏一向体弱的小法因为和他一起逃跑也被罚了,睡得一夜不安稳,本来就老咳嗽了,柴房灰尘多,小法昨夜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刘皮恨透六姨和猪头肉了,而且在柴房里躺了一夜,他也想明白了,反正横竖都是一卖,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何必再同他们客客气气的。 小法为了这事儿折腾了一个晚上,昨夜风又大,他们身上没什么衣服,只能抱在一起取暖。 但小法还是浑身都开始滚烫了,他昨晚就发誓,绝不会给他们好脸儿的,大不了一起死,他不怕! “滚开,死婆娘,松开你的脏手,不许你碰我!”刘皮还在六姨的手上挣扎不停,用力扭动着腰身,试图从六姨身上落下来,张着嘴,用他所有能知道的恶心难听词,全都骂出来,喊出来,撕心裂肺。 方优如低头看着手上少年,眉头紧锁着,垂在身侧空着的一只手,紧紧握成拳状,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皮儿,我可告诉你了,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主顾,先前从我们这出去的,人家现在都不想走了,那可是为富得流油的爷儿,生得又俊俏,若不是天生龙阳之癖,如何能轮得到你无玷污,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常先生看上你,那是你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别人想要都要不了呢!你要知足,人家听说你还有个分不开的弟弟,已经决定了,把你们俩都要了回去,你知道这得多少钱吗?从我这儿出手的货物,只要面相不差,都是高价,你以为谁都舍得出这份子钱买你这么一个小屁孩?若不是你这脸蛋儿还有些看头,我早就卖你去做苦工了,还白养你这么长时间,我可告诉你,你最好识趣点,咱们呀有话好好说,只要你把常先生伺候好了,回头说不准常先生还能准你家去看望看望呢!不过你到时候也别想找到我们了,我们早不在这了,明白了吗?” 刘皮冷哼了一声,狠狠朝着六姨的脸啐了一口唾沫上去,“我呸!老婆娘,你还真是不害臊啊!你说这世上怎么就会有你这样的人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还回来,我回来做甚?看望你们啊?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们就一人贩子,我没弄死你们就不错了,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从这儿被你们卖出去的,哪个回来过,早就被玩死了吧!” “你!”方优如松手,将提到跟前的刘皮丢到一边去,抬手,拉着袖口,用力擦着湿润的脸颊,气得脸上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指着刘皮鼻子就骂,“好你个小兔崽子,我今儿要是不打断你的狗腿,我……我就不姓方我!” 说着,六姨就冲到一旁去拎起一根都快跟她腰差不多粗的木棍子来,跟发疯了似的,朝着刘皮挥去。 刘皮早有准备,闪躲及时,但还是被蛮力硬是挨下了几棍子,登时,周身皮开肉绽,淤青一片,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也有骨气,愣是一声都没哼唧出来。 俩人一个打一个躲,不知怎的就扭打到了大门前,小法此时也从柴房爬了出来,他浑身都是细汗,脸上也是一片的通红,呼吸只有进,极少出的,烧得已经很厉害了。 但他听到了刘皮被抽打的声音,尽管浑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他还是挣扎着跑出了屋子,看着眼前模糊的两道身影,他颤巍巍的朝前伸着手,开口,声音微弱,“哥……哥别打了……六姨……我求你…求求你别打我哥……………” 话说到一半,还没说完,身子一软,猛地摔打在了地上,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只是脱力了而已。 刘皮听到动静,扭头,看向柴房的方向,在看到倒地的小法以后,呼吸狠狠停了一瞬,然后反应不及,硬生生挨下了方优如,挥向他侧脸的一棍子,闷痛阵阵传来,温热的液体自头顶滑下来,半张脸都染上了浓郁的血腥气儿。 刘皮往后趔趄的退了退,双腿止不住的打颤,手往后伸去,按在身后木门上,却没想到平常都是上了锁的门,今日竟然只是从外面轻轻掩上了,一推,叽呀一声就开了。 “没锁?!”刘皮原本还做了往门上靠的动作,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情况,他双腿又有些发软,一下子没站稳,身体直直往后摔去,直接摔出门外。 地上铺着的鹅卵石有些地方特别的尖锐,磕得刘皮生疼,也让他一下子恢复清醒,猛地抬脚,一记下扫,将六姨绊倒在地上后,跑回屋子里,拉起趴在地上小法的一条胳膊,扛在自己肩膀上之后,拼了命的往大门冲去。 刘皮头上的血止不住,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但他不能在这里倒下,这是唯一的希望了,他有伤,跑不出多远,但至少要把小法送出去。 虽然外头情况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总好过被卖了好,而且前些天他还听见六姨和猪头肉说什么小法身体太弱了,卖到哪里都是个赔钱货,还不如直接打死,也能省几口饭。 第578章 救救他们 陆晨曦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聊不下去了,先不说年龄上的代沟,让她几乎是在和林秀荣鸡同鸭讲一般,牛头不对马嘴,陆山河一直不来的急躁心情,已经让她根本没有任何心情跟这个老姑娘,瞎扯咸丰年代的东西了。 再说了,生死簿上写的那些林秀荣的生平,陆晨曦已经仔细看过一遍,实在不想再重复去听那些让人心里忒不痛快的故事,更何况林秀荣讲出来的时候,声情并茂,一会儿哭一会儿,听着原本堵心的事儿,怎么越听越滑稽? “小曦,你说他们到底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啊?”林秀荣说到一半,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陆晨曦乖巧放在大腿上的手,握紧,拉到胸口,泪眼汪汪。 陆晨曦被猛地一拽,吓得差点儿没反手一巴掌呼过去,笑得尴尬,心里想着,“还能为啥?也许是因为你太啰嗦了,”嘴上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改口,将空出的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被女鬼抓着的手上,轻轻拍了拍,“林秀荣啊....那啥.....我是觉得吧......你的爹娘可能......就算他们把你丢下了,你也不应该一直呆在这里呀!” “我不待在这里,那我又能去哪儿?我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这条街,我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我不敢出去,万一我爹娘他们后悔,他们会回来找我的。” 林秀荣松开了陆晨曦的手,背过身去,肩膀微微发颤,估计又是在哭了。 陆晨曦突然有些心软了,鼻子发酸,其实她觉得林秀荣挺可怜的,变成厉鬼,也不是林秀荣自己愿意的。 林秀荣是真的很迫切的想要她留下来,自从她说要留下来陪林秀荣玩,林秀荣身上的黑气全都没有了,可她却一直想方设法想走,连所谓的“陪伴”都只是拖延时间的手段。 陆晨曦突然感觉自己脸,现在烧得发烫,一定很红,她这是羞愧吗?因为对林秀荣说谎了,她感到愧疚了吗? “别跑!给我回来。” 不等陆晨曦想出该如何把林秀荣的话茬给接下去时,突然一声怒吼,从脚下小巷内传来,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里有别人?!”陆晨曦猛地扭过头去,远远的便是瞧见了一个泼妇一样的女人挥舞着几乎快和她腰那么粗的一根木棍,正追打着跑在她前面的两个人。 林秀荣和陆晨曦一样,也听到了动静,她停止了哭泣声,转身,顺着陆晨曦的视线,一眼便瞧见了正吃力的将已经烧糊涂的小法扛在肩上,朝这边跑来的刘皮,眉头狠狠一皱,从屋顶上起身,“刘皮!他又被打了?” 听着这语气,似乎还认识。 陆晨曦眉毛微微一挑,目光跟着林秀荣一起移到了被泼妇追着打跑在前头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刘皮的脸上,细细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刘——皮?”然后扭头看向林秀荣,“怎么,你认识他?” “认识。”林秀荣点点头,呆愣的眼神,在下一秒后,立刻变得狠戾起来,还没等陆晨曦反应过来,她便轻点脚尖,旋身一跃,朝刘皮的方向飞去。 刘皮眼前已经开始一黑一黑,眼皮不停耷拉,又强行掀起,跑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眼看着身后方优如手中的木棍已经快要挥到他后背上了,腿上却是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了。 “谁来.......救救我们.........” “我来!”伴随着一声暴喝,阴风狠狠扫过,直接就将追在刘皮和小法身后的方优如扫得倒飞出去三丈远,最后身体如破布一样摔打在了一堵墙上,闷哼了一声,鼻子和眼睛都流出一点血浆,头一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不过情况显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陆晨曦被林秀荣这突然的杀人举动,吓了一跳,怀着热了热,她视线远眺,看向了歪倒在墙角的方优如,眉心中间皱成了一个大“川”字,她不用看也知道了,林秀荣的阳簿上,这下子又添上一条孽债了。 虽然林秀荣拼死拿着魂体将刘皮护住,但阴风还是直面从刘皮的门面穿了过去,刘皮自然免不了当场就倒在了地上的结果,但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微弱,但并未断气儿。 陆晨曦不再站在屋顶上干看着了,学着刚才林秀荣的模样,脚尖轻点,气沉丹田,旋身往前一跃,跳下了屋顶,她知道这次是出大事了,死了人了,林秀荣必须带回去! “刘皮?刘皮?”陆晨曦走到林秀荣身后的时候,她正蹲在刘皮身旁,拼命伸手,想要去摇晃他的身体,但手一直穿过去,根本就碰不到刘皮,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着急。 “林秀荣,你是鬼,他是人,阴阳相隔,你是碰不到他的。”陆晨曦看到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向前一步,蹲下身,伸手,按住了林秀荣穿在刘皮身体里的手,“别这样,他受伤了,得赶紧送他出去,去医院,你赶紧把你这鬼打墙给我撤了,我送他过去。” 陆晨曦早在刘皮被方优如追着跑过来时,就注意到他一脑袋的血,也许是有些那些血腥气儿,才让他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又或者是,刘皮早就进来过这里,很多次了。 看林秀荣对刘皮的态度,陆晨曦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好好好,我撤,我撤,你可一定要救救他!” 这次林秀荣难得温顺听话,也许也是被刘皮脑袋上血淋淋一片的蜿蜒伤口给吓到了,没敢再多问一句话,就朝着小巷深处快速飘去,估计是去找墙眼了。 “唔~” 因为刘皮就朝着一旁倒下的,小法当时被他扛在肩上,这么一倒,刘皮整个人就直接压在了小法身上了,估计是被压得喘不过气儿了,小法虽然眼睛未曾睁开过,却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 陆晨曦闻声,垂眸,看见了刘皮压在身下,脸红红的一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岁数的男娃娃,看着看着,鬼使神差的竟朝他伸过手去,摸了摸,掌心竟被他的下巴的骨头磕得生疼。 “这么瘦......” 星童丸一进接官亭,就发觉周围气息不对劲儿,就在他顺着自己散出去的妖气找到墙眼之时,刚抬手,以气化利爪,打算直接将墙眼切开时,墙眼竟在他面前自己破了! 然后随着眼前一阵雾霾渐渐散去,星童丸眼前瞬间清明一片,接着他看见了自远处,有三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来。 那个留着一排短短的齐耳短发,穿着一件漆黑夹棉盘扣背心,内里套着白底纹了嫣色小花的一件夹棉短款对襟搭扣,底下套了一条大棉裤,踩着一双檀色搭带布鞋的,蹦蹦跳跳朝自己这边跑来的小姑娘不是陆晨曦又是谁,只是她身后怎么....... 星童丸一眼便瞧见了紧跟在陆晨曦身后一起从墙眼里跑出来的,还有一只鬼。 只是此时他管不了那么多,除了陆晨曦的安危,如今对他来讲,什么都不重要,更何况这小丫头现在眼眶里,还躺着雁儿的眼珠子。 “小曦!”陆山河两步并做一步朝陆晨曦的方向疾步走去,伸手,及时托住以陆晨曦这么小的个子,实在难以支撑起刘皮已经东倒西歪的身体,“怎么回事?这是些人谁?” 陆山河既然能瞧见林秀荣,自然也不会注意不到被林秀荣抱着的小法,好在这陆家生来无论男女,皆是一双阴阳眼,这个他倒不用过多掩饰了。 “爹,这个.....我……我………”陆晨曦扛着刘皮一路了,实在是太累了,她实在是没想到解开了墙眼以后,还要走出那么大一段路,才能从那里头出来,累得气喘呼呼的,看见陆山河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更别提他问的话了,结巴了半天,也回答不出一句话。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回去吧!回去再说。”陆山河一脸警惕的瞥了一眼陆晨曦身后的林秀荣,最后还是伸手,将陆晨曦拉了起来,帮着她,把昏迷不醒的刘皮和躺在林秀荣怀里的小法抱过来,两个胳肢窝,一边夹一个,往来时方向走去。 一走到巷口,就瞧见了在那儿东张西望,一脸焦急的陆诚,陆晨曦眉眼一弯,冲了过去,整个人跳到了陆诚的身上,“阿诚哥!小曦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诚赶紧伸手,将突然扑上来的陆晨曦给接住,但因为陆晨曦实在是用力太猛了,他趔趄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才搂着她站稳了。 “小曦,你上哪儿去了?你要吓死哥哥了。”陆诚站稳后,垂眸,搂在小丫头背上的手越发收紧,眉头紧锁,“不是让你跟着我吗?怎么现在才出来?” 陆晨曦在陆诚怀里心满意足的蹭了好几下以后,把刘海儿都蹭得歪到一边去,扭头,抬手,朝着林秀荣一指,“诺!还不是因为她,我明明是一直跟在你身后的,结果吧她就整了个地儿把我给困住了,老半天都出不去,还不是因为你这天煞孤星的体质,这些鬼都怕你,结果就只困着我,不理你呗!” 陆诚顺着陆晨曦手指的方向看去后,果不其然,林秀荣立刻抖得像筛子一样。 第579章 醒了 1928年,十月二十五日,河南安阳市钟楼大街,王氏私人卫生诊所。 距离陆晨曦带着两个人,一只鬼从接官亭小巷内出来,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了。 刘皮伤得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陆晨曦听诊所里的大白褂说,除了表面上的皮外伤以外,还有一些什么什么震荡的,她不大懂那位大白褂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刘皮确实是从两天前一直睡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倒是小法昨天就退烧了,夜里还睁着眼给陆晨曦讲故事。 陆晨曦知道原来小法和刘皮是被人贩子卖到这里来的,他们有家,不过不在这边,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陆晨曦觉得自己和小法,很合得来,对着他,她比对着阿诚哥的时候话还多,但她又总是不敢多说太多,可能是因为小法长得那么好看吧! “小法,你快点往我这边推嘛~快点,用力,我好困啊!”陆晨曦蹲在一张病床上,身后躺着的,是把头包得严严实实的刘皮,她背对着刘皮,朝窗台方向,拼命招着手,那里也有一张和她现在蹲着一样大的病床,床的一边,站着的是伸直了手,因为用力,脸颊两侧晕红一片的小法。 许是因为陆晨曦的嗓门太大了,又或者是因为医生说的所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刘皮的眼皮动了动。 但陆晨曦并未察觉,一门心思全在正奋力推着病床到陆晨曦这边的小法身上,而一颗心全系在刘皮身上的林秀荣又被后来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赶来的黑白无常给勾走了,也就前一天的事儿。 本就是恶鬼,又犯下孽债,估计下场不会好的,陆晨曦有些担心林秀荣,虽说她总是一会儿凶巴巴的,一会儿又很和善,很好相处的模样,让自己总是难以适应,但她总归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蛋吧..... 但这几日陆晨曦每次一走到阎王殿,才进了前院儿,就被守卫的鬼差拦下了,说什么“烨华已经歇下了,不便打搅。” 一次是这样也就算了,还有可能是真的,可是两三次都是这样,陆晨曦就是再迟顿,也该知道这是烨华在刻意躲开她的意思了,可是为什么呢? 隐约间,陆晨曦觉得,这件事跟林秀荣脱不了干系。 但烨华是如何知道自己对林秀荣起了同情心呢?他猜的,有猜得这么准吗?还是谁跟他说了什么?可能说什么呢?她又没在接官亭那儿做过些什么。 “小曦?小曦?”小法折腾了半天,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总算是把自己睡的病床,挪到了刘皮睡的病床旁边,将两张床并在了一处,抬手擦了擦汗,累极后舒了气儿,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结果一抬头,发现原是陆晨曦又开始在发呆了,他急忙抬手,在陆晨曦面前扬了扬,“小曦,你怎么了?又发呆,想什么呢?” 陆晨曦捕捉到小法在眼前胡乱挥舞的手后,抖了抖肩膀,回过神来,看向小法,摇头,“没……没发呆啊!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想不出结果,有些烦。” “什么事?”小法脱了脚下的鞋子,爬上床,爬到陆晨曦身边,伸手,牵过她的手。 两日的相处,陆晨曦又是个闹腾的主儿,死皮赖脸那劲儿起来了,脸皮能比天安门城墙还厚,这点时间,已经足够让俩人熟悉起来了。 只是有的时候,在小法面前,陆晨曦总是会意外的表现出一点她此前从未有过,小姑娘家应该有的羞涩。 可能是因为小法真的很好看吧! 就是瘦了点。 “没什么的......我有些担心.......”陆晨曦脑海里出现了林秀荣那张尖尖的小脸儿,看着眼前此时一脸担心看着自己的小法,想起小法其实是看不见林秀荣的,即便那天她也有帮忙救他和刘皮,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摇头,“没什么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的,我可能是太困了,我们睡吧!” “好。”小法看出陆晨曦有心事,但也看出这个小丫头不愿意把事情跟他说出来,他从不愿意勉强别人做不喜欢的事,如今也就只能识趣闭嘴了。 即便已经过了十一点的,街道上还是随处可见灯火缭绕,冒着腾腾白烟热气的小摊,黑瘦的老板,上身一丝不挂,布满细汗,汗衫随意系在了腰间,头上绑了一条毛巾,踩着板凳,拿着大勺,一勺一勺的搅弄着面前锅中的热汤,另一只手放在已经卷好的面和包好的馄饨旁边,准备随时下面下馄饨,有些大点的摊子,甚至还有蒸包的笼子,叠起来比一个人都高。 陆山河和陆诚就坐在其中一个摊子前的板凳上,吃着馄饨,两人中间,还放着一笼刚蒸好的小笼包,白又鼓,好像只要一筷子戳下去,肉汁和肉末馅儿就会从包子的头尖尖的位置,溢出来。 “阿诚啊!等会儿你把包子给小曦带点回去,她呀最喜欢吃了。” 陆山河勺了碗里最后一口馄饨,咽下去以后,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陆诚。 陆诚点点头,“知道了,不过都这么晚了,这小丫头也应该睡下了吧!不过我这么把包子带回去,估计她闻着香,睡得多死都能立刻起来,就是那两个.......阿爹,咱们是把他们交给警局还是自个儿带走?” 陆诚并未明说昨日他经过文物保护小队住的院落时,听见了陆山河和文物保护小队的领队伍乃泽伍老谈话,说是最近估计队里得一块儿往新疆那一代跑一趟,好像是有了什么发现。 “阿爹倒是想丢给警局算了,反正咱们普通老百姓,能管得闲事儿也有限,但是......” 陆诚不等陆山河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显然对目前情况,了然于心,“阿爹是说小曦吧?” 陆山河点点头,并不言语。 “也是,如果我们说要把那俩个孩子丢在这里,由得他们去自身自灭,小曦肯定不会同意的,没准啊!回头这小姑娘脑子一充血,跟着一块儿留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陆山河闻言,冷哼了一声,“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阿诚,你看看你妹妹,这都还没开始大呢!就尽想着跟臭小子走了。” 最后“臭小子”三字,就好似在醋缸里泡过出来一般。 听得陆诚直想笑,但一咬牙还是忍住了,只是眼前不断闪现小法那张秀气的面容,却越来越清晰,挥之不去,总觉得他像某个人,但仔细想吧!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正如陆诚所预料的那样,等他拎着一袋子小笼包回到诊所时,陆晨曦已经枕着小法的一条胳膊,歪头,俩孩子靠在一起,睡熟了。 陆诚将手里的袋子提起,看了看,又扭过头去,看着陆晨曦和小法,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又出了房门,他总不能为了一袋包子,就把妹妹给吵醒吧? “嗯?” 陆诚已经开门走了出去了,可就在他正想反手将门关上的时候,突然屋里传来了动静,难道是小曦这丫头居然说起梦话来了? 陆诚好奇,转过身去,又走进了病房,可病床上的陆晨曦别说是说梦话了,根本就挪都没挪过地方,双眼合得乖巧,小嘴不是吧嗒吧嗒的舔着,但只有动作,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似乎是梦到在吃什么好吃的。 小法睡得更是安稳,规规矩矩的平躺在床上,没有被陆晨曦霸占的那条胳膊,放在肚子上。 如果声音不是他们俩个,那便是,陆诚视线开始往左侧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躺在陆晨曦左侧的刘皮身上,谁知原本闭着眼睡觉的刘皮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这么一看,正好俩人四目相对。 刘皮看着这个突然闯入自己视线的男孩,皱了皱眉头,张口,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全被剧烈的咳嗽给淹没了。 “你醒了!没事吧?”陆诚被刘皮一声比一声要厉害的咳嗽声吵得回过神来,疾步向前,走到刘皮的床边,抬手,按住他额头,另一只手,又摸上自己的脑门,片刻后,点点头,将手放下,“嗯!看来没什么事了,烧都退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口渴吗?我给你倒点热水吧?” 刘皮实在是嗓子干得厉害,虽然还没弄清楚这里是哪里,眼前的人又是谁,但还是拼命的点了点头。 喝完水以后的刘皮,头更晕了,好像喝一杯水,费了他多大的力气似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他来不及问陆诚情况,心中担心着小法,却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原本是被六姨追赶着,怎么就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到了这里来呢? 看着自己不过是转身放个水杯的时间,便又沉沉睡过去的刘皮,陆诚打消了回文物保护小队住的院子的打算,走到诊所的走廊上,借了电话,给住的院子打了过去。 接的人是伍老,他说今晚不回去了,打算留在诊所陪着妹妹,但却对刘皮醒来一事只字不提,只说是小曦闹脾气,硬是要他留下来陪着,唬弄了过去,然后走回了病房。 第580章 自认为的事 昨天半夜,下了场雨,不大却很密,直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才慢慢转小,停了下来,但那声儿足够吵得陆诚一夜未眠了。 而且可能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一大早起来时,陆诚一推开病房的门,楼道里就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吹得他从骨子里疼了出来。 原寒风刺骨,是这样的一种感觉,陆诚算见识了。 他本想先出门去,到厕所那儿洗把脸,虽然这么冷的天,他的手根本就比愿意去碰水,但该有的卫生还是要有的。 临走时,他还故意把脚步放轻,关门的动作都不敢整得太大,轻轻掩上,不成想平素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妹妹竟这时候就醒了。 陆晨曦听到门边的动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关得只剩下一条缝隙的房门,大喊,“谁?!” 她昨晚睡得死,根本不知道陆诚来了,更不知道他一夜都待在这里没有回去,这会儿瞅见自己的房门动了,这又是在诊所不是在自家更不是在平日里这几日已经待熟的院子,自然警觉。 陆诚闻声,把快要合上的门缝又重新拉开了,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上,“嘘!小点声儿你,干什么呢?这不是只有你一个,别吵醒了别人。” “阿诚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陆晨曦见是陆诚,松了口气后,又扁起了嘴巴,“还说我呢!明明你自己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似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我才会误会的嘛!” “什么鬼鬼祟祟?我还不是怕吵醒你,真是好心没好报,再说了,什么这么早就来了?我昨晚上就在这睡的,没走,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陆晨曦摇头,“不想知道。”抬手揉了揉眼睛,又躺了下去,不过这次靠到刘皮的肩膀上了,脚却压在小法的肚子上,整个人打斜横躺在床上,不出半天时间,眼皮子耷拉下去了,又睡了。 “........真是聊不下去。”陆诚无奈叹了口气,反手把房门关上,转身往走廊右侧尽头的厕所走去。 陆晨曦总是这样,起个床得耗费很多功夫,不是因为她醒得晚,最主要是她总是醒了之后,只要没立刻离开她的小床,她总是能反复又躺上去,然后重新入睡。 陆山河就是烦她这德行,所以,叫她时总是直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拎着直奔厕所,反正这丫头只要洗了脸就会精神起来的。 “嗯?” 也不知是屋外光透进来打在了病床上,还是左肩上陆晨曦的头实在是太重了,刘皮先是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接着不多时就把紧闭的眼皮全部掀开了,一扭头,正巧这个角度,嘴唇跟陆晨曦的脑门碰了个正着。 刘皮慌了一瞬,赶忙把身子往后挪了挪,却碰到了正在扎针的右手,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陆晨曦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湿答答的,软软的,热乎乎的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许是因为昨晚隐约总能听到的雨声,她抬手,在刘皮刚才碰的位置拿手背擦了擦,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嗯~这屋子,怎么漏雨了?” 刘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不知道眼前睡在他身旁的这小丫头是谁,因为他最后的记忆只到他扛着小法,跑在小巷窄窄的鹅卵石地上,然后六姨在他们身后追赶。 不过...... 刘皮眉头紧锁,“我怎么………那时候…………好像听到…………秀荣的声音了?” 刘皮其实一直以为都有个事儿,不敢跟任何人讲,哪怕是他亲娘也不知道,他呀!总是能在一些地方,莫名其妙的听到很多很多声音。 可是每次这种时候,他回过头去寻找,却又是一个人都找不到,他听到的,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这是他被拐卖到这里以来,遇到一个一直住在那条他被关着的巷子里的一个小姑娘跟她说的,她说她叫林秀荣。 “谁笑?不许笑话我!”陆晨曦因为离得太近,刘皮这边但凡有什么动静,哪怕是很细微的,都能被她很快轻易察觉。 更何况刚才刘皮的笑声也太大了些,就连躺在陆晨曦另一边的小法都眼皮动了动,就快要睁眼了,不过最主要还是陆晨曦腿实在太重了,压得小法肚子难受。 陆晨曦一睁眼,抬头,直接对上刘皮那双眼睛,四目相对,僵持了一瞬,最后还是小法出声打破的。 小法想要起身,却才起到一半,就发现自己的肚子被两根大白腿压得死死地,根本不能挪动分毫,只得一脸无奈扭头看向陆晨曦,“小曦,你能不能把你的腿放回去啊?你压着,我起不来了。” 声音,别提多委屈了。 可陆晨曦光顾着看刘皮,压根儿没搭理小法,只是见刘皮也看着自己,回过神来后,伸长脖子,挪了挪身体,把脸又往刘皮脸上靠了靠,眨巴双眼,“你......醒了?睡得可好?知道我是谁吗?知道自己咋了吗?欸!你知不知道你闯大祸了,有人正四处找你呢!” “是六姨吗?”刘皮见陆晨曦靠过来,身体又往旁边挪了挪,好家伙,这下他半个屁股都在床外了。 “六姨?”陆晨曦又眨了眨眼,“那是谁啊?” “那.........是猪头肉?”刘皮又说了一个名字。 陆晨曦还是一头雾水,“猪头肉?我不知道,反正有人在找你们,不过我会帮你们的,我已经和小法说好了。” “小法!”刘皮猛地坐起身,“小法他在哪里?你见过我弟弟?他.....”只说了半句话,就没了下文,因为他已经看见躺在陆晨曦另一边的想起来又起不来的小法了。 小法也瞧见了刘皮,兴奋得想起来,结果刚起到一半,又被迫摔回床上去,还是陆晨曦腿惹的祸。 “小曦,快把腿拿开。” 这次陆晨曦不再说什么了,乖乖把压在小法肚子上的腿收了回来,盘腿坐在两人中间,再次看向刘皮,“你们俩先别急着唠嗑,先给我说说,林秀荣怎么会认识你们?还为了你们背上孽债,啧啧啧!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陆山河被陆晨曦折腾了那些时候,导致可以一天就处理完的工作硬生生是拖了两天,还得熬夜,心情不快,还不能发作,已是够憋屈了,这会儿走到病房时,竟还听见里头有说有笑的,胸口便升起一团无名火,大跨步推门而入。 此时已是午后,但几个孩子却半点要睡午觉的打算也没有,尤其是陆晨曦,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过还有刘皮那样的稀罕事儿,刘皮竟然和自己一样能听到那些东西的声音,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只是能听到,却看不见。 “欸?”陆晨曦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到陆山河后,猛地跳起,一下子窜到了陆诚身后,只小心翼翼地探出半边脑袋,“阿爹?你怎么来了?” 自接官亭一事回来以后,陆晨曦都不敢看陆山河一眼,更别提和他说话了,主要也是,陆山河虽然回来之后一句话也没有骂她,但他那眼神儿,还有给人的感觉,就是在责备嘛! 陆山河瞧着陆晨曦这样害怕的模样,心中原本想发作的火气,一下子又没了,无奈叹了口气,妥协,“好了好了,出来,爹不骂你,你怕什么?躲什么?我是你爹,还能吃了你不成?” “真的?”陆晨曦脑袋从陆诚身后出来了一点点,眨巴双眼,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陆山河,“可是爹,既然你不怪我,为什么这些天都不来看小曦,也不和小曦说话了?” “你还说呢!爹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些石头是爹要拿来工作的?让你不要拿来玩,不要拿来玩,就是不听,爹本来一天就可以搞定的工作,被你整了这么一出,这不,这几日都在熬夜赶工,你伍叔叔也被你连累了不少,你以后可不能在这么胡闹了。” 陆晨曦从陆诚身后慢悠悠的挪了出来,跑到陆山河跟前,伸手,搂住了他,“爹~对不起,小曦以后会听话的,不拿来玩了,不过还是怪爹,要不是爹带回来的石头,太有趣了,我才不拿呢!” “你呀!”陆山河弯身,将搂着自己腰的女儿抱了起来,转身,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刘皮和小法,“你们的事,我都已经和当地警局的人说了,里头有我认识的人,你们放心好了,我交代过了,他们等会儿会带着人来接你们,然后过些天把你们送回家去,你们好好保重,我们......” “欸!阿爹,什么意思?回家?为什么?!爹咱不是说好了吗?小曦想要带着他们一起,你为什么反悔,阿诚哥说你没反对的。” 陆晨曦不等陆山河说完,便听出了话里的猫腻,赶忙开口打断,然后扭头看向陆诚,急得脸都红了,“阿诚哥,你不是和小曦说爹已经答应了吗?” “我......”陆诚看着陆山河,也是惊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是没反对,但我也没答应,是吧?阿诚。”陆山河察觉陆诚的视线,扭头,看着他。 陆诚闻言,偏头仔细回想,发现确实当时陆山河是一句话没说,但既没说“好”,也没点头,什么答应,似乎是他自认为的事。 第581章 焉知祸福 1928年,十月二十七日,晚上,十点二十分,王氏私人诊所。 二楼,右侧倒数第二间,灯火通明,里面隐约传来吵闹声,害得整层的病人都没法儿好好休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赶走出来,说一句话。 “刘皮,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 陆晨曦收拾东西到一半,突然抬起头,看向坐在床边,一屋子唯一一个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做的刘皮。 “什么意思?” “我阿娘跟我说,救命之恩大过天,我救了你,你怎么也没感谢我啊?” 刘皮起身,走到陆晨曦跟前,抬手,捻了一撮她不听话的垂在耳侧,一卷一卷的发丝,在指尖绕了两绕,“小妹,你阿娘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吗?” “喂!”陆诚本来站的位置离陆晨曦就很近,刘皮一靠上来,他立刻伸手,拉住他的肩膀,将他拽了过来自己这边,“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教教你妹妹学一些道理,萍水相逢,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刘皮转身,拉起小法的手,往门口走去,“我和小法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我们就先行一步,反正你们也把船票给我了,保重。” “哥!你看你,干嘛说他啊?”陆晨曦扭头看着陆诚,嘴巴撅得高高,能挂上一排酱油瓶子。 “我.....”陆诚百口莫辩,只能紧跟在刘皮身后,追了出去,“行了,你别生气,我去叫住他们,成了吧?” 刘皮走得就跟脚底生风一样,陆诚一直追到诊所门口,才追上他。 “刘皮!你等等,先别走,听我说,其实你现在真的很危险,小曦说的话不无道理,我劝你……” “陆诚,我娘的事我没和你们说过吧?”刘皮不等陆诚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不过我想你们这么神通广大,应该也多少查到了一些,我娘她现在还卧病在床,我那赌徒老爹,不可能去管她,她只能依靠我们,我们真的必须得马上回去。” “刘皮,我知道你着急,但也许你也不用亲自回去,你把地址给我,我让阿爹……” 陆诚还想再说些什么挽留的话,刘皮却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了,“陆诚,我和我弟弟都很谢谢你们帮忙,不过就到这里为止吧!保重了。” “快!人出来了,赶紧,都抓上来,那边等着收人。” “好!” 陆诚转身,准备走回诊所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引擎声,紧接着,是车门被猛地从内推开又关上的声音。 “刘皮,小法?!” 陆诚扭头,只来得及看见小法被一个男人死死捂住嘴压在车窗上的模样,他追着跑在了大马路上,“停车!你们干什么呢?停车啊!” 一直追到拐弯处,前面的车竟然真的停了下来,陆诚猛地站住脚,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看见车门被推开,他一步一步抑制不住往后退。 果不其然,刚才在车上捂住小法嘴不让他发出声音的男人,大跨步朝陆诚走来,拦腰轻而易举的抄住他的身体,将他整个提起来,往车的方向跑去,竟将他也一并丢进车里面。 陆晨曦下来时,街上的闹剧已经上演完了,空无一人,陆山河的车也正从街道口慢慢悠悠的驶了进来,还没到诊所门口,脑袋就伸出车窗外,朝陆晨曦这边喊了一嗓子,“小曦!爹来了,快,上来,这么冷的天。” 陆晨曦闻言,却并未动,只是把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眉头微皱,“咦?阿诚哥,刘皮,小法他们呢?他们比我先下来,难道都自己走了?不能吧!” 陆山河把车停在了陆晨曦身旁,推开门,下来,“小曦,你怎么还傻站着?快来啊!你不冷啊?” “爹,阿诚哥他们呢?上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爹也是刚刚才来的,就看见你站在门口,别的谁也没看见,他们不是还在上面吗?” 陆山河绕过站在诊所门口的陆晨曦,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台,“没在吗?” 陆晨曦摇了摇头,“他们比我先下来的,您又没来,他们会跑去哪里?难道是自己去了码头?” “怎么可能!就几个屁大点的孩子,这里离码头可还有好远,他们怎么去?跑着去啊?”陆山河弯身,将放在陆晨曦身侧的小皮箱拿起,走向自己停靠在诊所门口的车子,“行了,咱们先走,去码头看看,怎么能自己先走,阿诚这孩子,别人走,他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阿爹,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凑热闹啊?阿诚哥是去救人好不好?那林彪,阿爹不是也和我说起过吗?刘皮现在一个人带着小法回去一定会出事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阿爹,我不许你不管他们的死活。” “好,管管管,全都管,行了吧?”陆山河拗不过陆晨曦,只得顺着她的话走。 一上车,后座坐满了人,两侧,伍乃泽,许松兰一人一边,中间的位置,是多日不见的云什。 “你这讨厌鬼怎么来了?不知道自己看着让人很不爽吗?”陆晨曦蹦蹦跳跳的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在陆山河帮着系安全带的空挡,扭头朝身后云什望去,一开口,就不是什么好听的。 云什早就习惯了,不以为然,别开脸,“你要是你想看我,就别看,反正我又看不到自己,恶心的是你。” “你.....”陆晨曦气结,却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闷闷的转过身去,抱着手,扁着嘴。 自从云诗怡过世之后,云什就几乎是赖上陆晨曦家了,刚开始只是有事没事总往这里跑,后来竟然直接就住在了陆晨曦家里,赶都赶不走,现在更甚,他们俩兄妹跟着陆山河出去办事,他也还是厚着脸皮屁颠屁颠的跟着过来。 陆晨曦记得以前云什也不这样啊! 虽然也喜欢跟着她跑,但并没有跟得这么紧过。 可每次她问起时,云什总是支支吾吾,闪闪躲躲,就是不肯说真话给她听。 而且她总有种感觉,云什和陆诚,陆山河这三个男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在瞒着她! “你开快点,那边等着收人,马上要开船了,要是送不到人,咱们的尾款可全都收不回来。” “知道了,你催什么?你以为我就不着急吗?路就这么长,我也没办法啊!” 陆诚和刘皮,小法皆被蒙着双目,绑着手脚,只能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却看不到是谁在说话,更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要带他们去哪里,只是情况看着就不妙,如果再不想办法从车上下去。 陆诚有种预感,明年的今天很可能就是他们三个人的忌日了,而且当时他被抓上来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看见,小曦也还在楼上,他真不知道是该庆幸她没有下来还是应该觉得悲哀,这下好了,没人知道他们被抓走了,没人回来找他们的。 “这是铁钉和臭丫。” 就在陆诚苦思冥想却想不出一个办法应对现在这种情况之时,突然身旁,上车以来,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刘皮开了口,压低声,尽可能靠在陆诚耳边说了两个名字。 “铁钉,臭丫?那是谁?”但陆诚根本听不懂刘皮在说些什么。 刘皮只好又开口,“是林彪的手下,我耳朵很灵的,只要是我听过的声音,过耳不忘,臭丫,你别听她声音粗壮,长的又…就以为她是个男的,其实她就一丑娘们儿,叫朱月涟,铁钉,就是刚才抓你上来的那个,龙云岫,是长春那里的地头蛇,有名恶霸,龙家的少东家,林彪就是因为有了他,才能在长春那边横行霸道。” 陆诚还是不解,“可这里是河南啊!又不是长春,林彪怎么敢直接在大街上这么抓人?” “河南,林彪也有关系啊!就那个警局的单局长单闵,我还被六姨关着的时候,他就经常来和林彪喝酒吃肉,就在院子外头。” “什么!单闵?” 刘皮点头,“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不需要你们帮忙,为什么我不求助片警儿,现在的官家,无非就是黑吃黑,什么公道,根本不存在,谁有几个臭钱,谁就是大佬。” 陆诚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把刘皮的话接下去,因为世道确实如此,但单闵竟然和最近一直因为六姨方优如的死到处找刘皮,还放话出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要是拦他,一并处置,嚣张得不行的林彪竟然是认识的。 听起来俩人的关系好像也是利益相互。 陆诚想起来了,之前陆山河好像跟他说起过,说警局的单局长坚持要见刘皮和小法,现在看来,绝非善意了,根本就不是要送两个孩子归家,反而将他们交给林彪的可能性比较大。 此次若不是陆晨曦的任性,单闵在陆山河这儿讨不了好,林彪被逼急了,只能出此下策。 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啊! 第582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1942年,五月二号,和田河边附近,塔里木盆地。 熊五十猛地睁开双目,可映入眼帘不是这几日旅馆斑驳的天花板,还有那总是摇摇欲坠的吊灯,更不是鱼肚白的天空,而是黑压压一片的夜空,虽然其中偶有繁星点缀,数量却是少得可怜。 “怎么天还没亮?” 这几日赶路实在是太累了,能休息的时候,一队人几乎个个都是倒头就睡,半点不带醒的,熊五十也不例外,今天突然一睁开眼,天还是黑的,让他颇感意外,下意识便扭过头去,朝陆晨曦睡觉的方向看去。 陆晨曦因为男人的身份不得已跟张球,许书范,巴莫一个帐篷睡,还好张球体谅,让她躺在最边边的位置,他躺在她旁边,帮她挡住另外那两个毫不知情的男人。 但熊五十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完全放心下来,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自己扭过头去,看到的不是跟头顶上的天一样,黑下来的帐篷,而是不知何时燃起的篝火堆旁,小姑娘抱着双腿,埋着头的身影。 陆晨曦一遇到什么她不能解决,或者是不能面对的困难时,喜欢把自己蜷缩在某个角落里,这是长久以来的一个改不掉的习惯。 熊五十清楚。 他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褥,从沙堆里坐了起来,看着坐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身影,犹豫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站起身,走向她。 “女人?你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抽什么风呢?” “你才疯!” 陆晨曦立刻还击,半点不愿意吃亏。 熊五十哭笑不得,坐到她身边去,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又怎么了?担心锦瑟啊?” “知道你还问什么问?” “没事的,锦瑟都那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啊?你就别搁这儿瞎操心了,你不是已经知道她会去哪儿了吗?再过个半个月,咱们大概就能到楼兰古城附近了,你也别急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想想徐夭该怎么办吧!” 陆晨曦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熊五十,眨巴着眼,“徐夭?他怎么了?没事管他做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熊五十没有回答陆晨曦的问题,反问。 陆晨曦老实回答,“真傻。” “徐夭被你打的伤得很重,说实话,这些天他都是在强撑着跟着咱们走的,你呀!又着急,赶路赶得太猛了,他其实很吃力,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也不想让我跟你说,他不为别的,和你一样,也是担心去晚了,锦瑟可能会出什么事,我觉得你有必要和他说明一下,怎么说他和锦瑟....也不算是毫无关系吧现在?” 陆晨曦闻言,看向阖苏帐篷的位置,因为徐夭一路上脸色还是不好,阖苏多多少少也会些土办法,自荐守着徐夭,即便巴莫一直反对,也只说病人这里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只有她知道,是在阖苏这样的身份上没有。 其实她早就什么都看出来了,只是现在她姑且还需要阖苏这样一位向导,要武力有武力,要脑子有脑子,她愿意暂且保持沉默,一切等离开时候再说就是了。 只是正如熊五十所说的,她的关注点全在阖苏和锦瑟安全上,徐夭的身体如何,她还真压根儿就没怎么去注意过,落单了也只是以为伤筋动骨一百天,休息多几日,他也就好了,没想到却是……从来不曾好过。 “狗熊,你以为我要是能说,会憋这么长时间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熊五十不能理解陆晨曦的话,傅介子的事,他都能知道全部,为什么徐夭跟着锦瑟生活这么长时间,他却什么都不能知道? 陆晨曦挪了挪屁股坐到一边去,离熊五十远了一点,也不让他再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了,“傅介子的事,是锦瑟的私事,要说出来,也是她自己跟徐夭说出来,哪里轮得到我开口,再说了,你知道什么呀?这其中牵涉到的事情还很多的,包括锦瑟的身世,还有.......捅破了,我和下头那些不好交代,还是等烨华回来再说吧!” “锦瑟这事儿不会连他也不知道吧?” 熊五十口中的“他”指的是好久没从陆晨曦口中听到过的烨华。 陆晨曦摇头,“怎么可能让他知道,要让他知道了,锦瑟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好不好。” “怎么做到的?” “什么?” 熊五十扭头,直视着陆晨曦已经开始有些闪躲的双眼,深呼吸了一口气,“陆晨曦,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吧?不要给我来装傻充愣那一套了,不灵,说!锦瑟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待在这里!她又不是跟我一样的妖怪,你用了什么办法才让她维持现在这个状态这么长时间的?” “我………”陆晨曦紧咬着下唇,背过身去,不再看熊五十一眼,“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事,你别问了。” 熊五十出乎意料的没有不依不饶,直接起身离开,“好,你不想说,我不逼你,可是陆晨曦,我真的讨厌这样的你,我问你之后的事,你回避,我问你莫倾征的事,你回避,现在连我问你一个不是那么相干的人,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说什么才不是因为瞎了眼,必须靠着我帮忙,才能活下去,都是骗我的吧!你这个骗子!” “那你问啊!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嘛?”陆晨曦被熊五十的话给激到了,转过身去,站了起来。 熊五十也转过身去看向陆晨曦,“我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弃那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到的人?三年了,我陪着你上山下乡,到处找来找去,如果莫倾征真的还活着,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爱你,他为什么不回来找你?还有陆诚,你爹,我们不是已经………小曦,醒醒好不好?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了。” 小——曦。 这是熊五十第一次这么喊她。 陆晨曦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出口,最后僵持一会儿,听熊五十死活没有任何离开的动静,她扭头,钻回了帐篷里去,睡不着,还不能吹风解闷儿,她也是足够憋屈的了。 “欸…哼……!” 就在陆晨曦满脑子都是抱怨熊五十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手脚并用爬进帐篷时,一巴掌按在了许书范的右脚踝上。 许书范吃痛,皱了皱眉头,闷哼了一声出来。 “呃……不好意思。” 陆晨曦闻声,扭头,道歉。 但许书范已经被陆晨曦一来一回的折腾给吵醒了,还被踩了一脚,只能挣扎着起身,掀开了一些盖在身上的被子,看向挪到了张球一旁的陆晨曦。 “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走来走去的?” 其实陆晨曦刚开始出去的时候,已经踩到了许书范一个脚趾头了,把他吵醒,这会儿好不容易才又睡着了,结果又被她进来又来了一脚,还是同一只脚,他纵然脾气再好,也已经忍无可忍了。 但陆晨曦是个瞎子,看不见许书范已经很不好的脸色,加上熊五十刚才说的那些话,让她的心直到现在还一片凌乱,这时候根本没怎么注意,还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只心不在焉随意回了句,“没什么,我向来睡得不好,出去吹吹风,你不用在意,睡吧!” “我现在也已经睡不着了?” “为啥?”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 陆晨曦这下总算想到了和许书范一样的点儿上了,撇嘴,“你该不会想说,是被我吵得睡不着觉了吧现在?” “.......” “那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说说吧!正好趁这个机会,咱们好好聊聊吧!我听小球说,你是他四叔的朋友,要不是看在延卿的份儿上,我可不会跟你们这么疯。” 哟呵! 陆晨曦听着许书范这赤果果挑衅的语气,眉毛一挑,扭过头去,即便看不到许书范,也要循着他的声音,大概看着他的脸在哪里。 “看来吴雪卿那大哥倒是很有威严,人不在这里,却还能让下属听话到这种程度,还是……你有什么非听话不可的理由?” 陆晨曦用尤昭这个身份混迹官场三年,大抵里头的各种关系相处她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不拿远的,就拿宋美龄和蒋介石这对模范夫妇来说。 蒋介石手里不知握着多少人的把柄,而宋美龄的背景,则是蒋介石对她还算言听计从的主要原因。 兄弟,朋友什么的,大多大难临头各自飞,世态淡凉,这些事,这三年她不知见识过多少了。 那些往日里天天往他们家送礼做客的叔叔伯伯,在她们家出事之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已经算是念往日情分了,比趁人之危踩一脚那些好的多了去了。 所以张球说许书范是他家大哥很好的兄弟,一定会护住他们的这些狗屁话,她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许书范不可能听不出尤昭字里行间的话里有话,心中觉得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的同时,冷哼了一声,拉着被子重新躺下,“今儿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尤爷儿,不要想着这世上所有人都跟你似的,尽是利用别人做缺德生意的人,我劝你离雪卿和小球都远点,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切~架不住一个愿打一个越挨,我可没求着你们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以后少跟我搭话。” 许书范没给尤昭好脸儿,她也不愿意给她,也躺回了被子上,蒙住头。 第583章 冒险 陆晨曦这个一旦被人做语言上攻击时,明明反怼的时候,是非常迅速且思路清晰的,面上也是死活不愿服输的,但事后往往会没法不去在意那个人骂自己时说出来的话,越难听记得越是紧。 所以在被许书范挑衅完以后,陆晨曦一夜未眠,几乎是睁着眼到天亮的,直到圆月下沉,天边亮起一抹明黄,天空开始翻鱼肚白时,她才勉强有了一些困意。 可这时已经是要赶路的时候了,张球开始收拾摊开在沙地上的被褥,巴莫帮着许书范把头顶上的帐篷拆下来,收好,只有陆晨曦,还顶着昏黑的眼袋,生无可恋的望着撤了帐篷以后突然变开阔的头顶,一动不动。 “喂?我说你帮一下忙行不行?”最后还是许书范没能忍住,先开口,话一出口,语气尽是责备,连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很嫌弃的那种。 这个陆晨曦虽然眼瞎,但心不瞎,她感觉的出来。 “关你什么事?!”尤昭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从地上爬起来,沿着续绕在鼻尖多时,熊五十的狗骚味儿,朝他跑去,然后张开双臂,脚尖轻点,跳到他宽厚的背上,手臂勾住,头一歪,“好了,狗熊,走吧!上路了咱们。” 熊五十感觉背上一沉,扭头,鼻尖就碰到了尤昭的鼻尖,他脸上并没什么波澜,只是起身,抬头,瞪着站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愣在原地的许书范,“你说话,不能客气点?尤昭说得对,我们可没求着你来的,相反,这几日,你那上司的弟弟妹妹,不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尤其是他那个妹妹,我们不是你部队里的下属,你最好搞清楚这一点,尤昭心善,不跟你们多计较,但这不是给你蹬鼻子上脸的资本,懂吗?不爽,就滚,没人会拦着你!” 熊五十昨晚在陆晨曦逃难一样跑进帐篷的时候,还在外头坐了很久才离开,所以许书范和陆晨曦说的那些不算难听,但也算不上客气的话,他自然是听的很清楚了。 他忍许书范已经多时了,一路上虽说没有张球和巴莫抱怨得多,但许书范那张臭脸,陆晨曦瞎了,他可没有! “狗熊,闭嘴。”尤昭抬手在熊五十脖子侧掐了一块肉在手指上,“不要跟他吵,咱们没多少时间了,赶紧去找锦瑟,甩掉他们,快点,锦瑟肯定快不行了。” “什么?!”熊五十眉头紧锁,“你怎么……”话在他再次扭头看清楚陆晨曦埋在他肩膀上脸蛋儿的脸色后,打住了话头,果然,就像他之前所猜测的那样,锦瑟和陆晨曦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联系,锦瑟明明是那种身份,才得以继续在这里生活。 尤昭没理会熊五十投过来的视线,而是抬头,“阖苏,你过来。” “来了。”阖苏将手上的东西全丢在了巴莫手上,同时朝他点了点头,压低声,“记住了,一定要保证好他们的安全,好好送出去。” “怎么突然...” “别问了!”阖苏不等巴莫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我的事,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考虑,巴莫,切记,别让他们跟过来,带着他们往回走,也别跟他们说什么原因,尤其是那个张球和他的妹妹,小昭说了,他们俩只是麻烦,你可得盯紧了,别出事。” “可是……” “别可是了,我走了。” 阖苏转身,拉住站在巴莫身旁摇摇欲坠,从刚才开始就直喊困,如今眼皮子都掀不开的徐夭,扛起在肩上,朝陆晨曦,熊五十站的位置跑去,然后在熊五十化成巨熊跑出时,伸手,赶紧眼疾手快的把他的一撮钢针一样又尖又长的熊毛拽在手里,先让徐夭上去,待徐夭躺好以后,才自己翻身和陆晨曦一样趴在他的背上,“我说你们俩,至于吗?有这么着急?要知道现在下面差不多有十双眼睛看着呢!你们孤注一掷了,救了人之后不打算回去了?” 熊五十刚想否认,尤昭竟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是这么想过,这几天也是这么打算的,我想开了,有些东西,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怎么努力也只是把拳头往棉花里打罢了,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可你不是很爱他吗?” 阖苏这里的“他”显然指的是莫倾征。 熊五十不知道阖苏和陆晨曦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熟悉到了已经可以谈论莫倾征这个人的程度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了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跑路,而且看阖苏的态度,看来他之前察觉到的,是没错的,阖苏和他的确是一类。 “你不是也像我爱阿征那样,在意巴莫吗?既然如此干嘛不说清楚?”陆晨曦没有回答阖苏的话,反问,但不管是语气和神态,都是认真的,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阖苏唇边绽出一道浅浅的上扬弧度,“小昭,人妖殊途这句话,自古以来都有人讲,这不是说假的,也并不完全迂腐,我和巴莫想要在一起,太难了,我多少岁了,你知道吗?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巴莫还有几年可活,我却是清清楚楚的,他的一辈子太短了,我的一辈子又太长了,你说我们俩怎么说得清楚?怎么能说清楚!” “这事儿很简单啊!我可以帮你的。” “谁都帮不了我,小昭,我曾想过把我的妖丹分一半给他,这样虽然我会失去一些修为,但没关系,那都是可以再练回来的,他却不行,但想必不用我说,你既然是来自冥府的引路人,也应该知道,服食妖丹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怎样的一种生不如死,他很有可能别说是陪我一辈子了,就是活命都很难了,我怎能让他冒这种险!” “妖丹,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尤昭点点头,唇角微扬,“不过呀!我有更好的,只要你好好帮忙,等把锦瑟带出来了,我就告诉你,你照顾好徐夭。” “你就放心吧!我这儿的迷药都是自个儿调配的,绝对让他睡上个两三天天,照这头熊妖的速度,徐夭这一觉足够你们赶路了,他的伤也不大紧,就是路赶得太急了,没怎么能好好休息。” 吴知和看着爬着峭壁上来的吴延卿背上的汗到现在都还没干透,就已经忙着四处钻洞找锦瑟,从白天找到黑夜,一刻未曾停下来过。 憋了好久,终于还是开口询问:“大孙子,你………也长大了………年轻气盛…………你…………” “我怎么样?”吴延卿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吴知和话里头的重点,难免心生不耐。 “我是说,你…………年轻气盛………难免容易对姑娘………” 都听到这里,吴延卿想不明白吴知和话里的意思也不行了,扭头,撇嘴,“我说祖爷爷,您说你们老一辈儿的是不是都这样?一看着别人形单影只,就浑身不舒服,总想让他重现自己年轻时的风采,我有伴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和小茗已经说好了,明年就成事,我再年轻气盛,也不至于这么精力旺盛,你放心吧!我没那个意思。” “那就好,小茗那孩子,实诚,人又好看,做事踏踏实实的,对你又很照顾,如果你们最后成不了,我就难受了。” “赶紧找人吧!趁下次天亮之前,拖得越久,我担心咱们越是出不去。” 吴延卿这话不假,这两天一夜,他和吴知和钻在洞穴里,匍匐前进,时不时会遇到那些东西,有好几次,要不是他闪躲得快,早就被发现了,只是现在没被发现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找不到锦瑟。 “大孙子,你这么找,无疑是大海捞针,不如祖师爷给你个法子?” “您有什么办法?” 吴知和抬手,抚了抚下巴上垂下来的大白胡子,“大孙子,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其实直到现在为止,能看到我的,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我想也许我可以偷偷找一个跟着,虽然不一定能找到锦瑟,但总比你这样到处没头苍蝇一样盲目乱转要好得多了吧?” “你是看不见,但他们能看见我,你跟着走了,就算找到锦瑟,锦瑟也看不见你,你怎么带她走?” 吴延卿摇头,面上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多少同意。 “你傻呀!我当然知道这茬儿,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你呢!我跟出去以后,就待在原地,哪都别去,我找到人,就回来找你,然后带着你去找人,你把人救出来,这样不就成了。” “可……”吴延卿的心情没法像吴知和这样轻松,毕竟吴知和可是有前科的,要不是吴知和不认路,他和锦瑟根本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问题是,你不认路也就算了,你还天天带头走得比谁都欢,这算几个意思嘛? 这已经丢了一个锦瑟了,要是再丢一个吴知和,还是唯一有办法把吴延卿和徐言和从这个坑洞带出去的,他可不敢冒这险。 第584章 说清楚 “知和?” “嫂子……我……大哥他…………” “耀祖还是决定要去那个地方吗?” “嫂子知道?!” 也不知是窗外月色照进来的缘故,还是其其格的脸色本来就不好,怎么看总是觉得略显苍凉,听到吴知和的话,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转身就要走了。 “嫂子!” 许是出于不忍,又或许是吴知和打从那个时候其实就一直反对陆耀祖的决定,以至于后来,他会在中途和陆耀祖分道扬镳,可惜那时候已经太晚。 想脱身,早就不可能了。 吴知和在其其格走到门边,一条腿都已经迈过门槛时,开口叫住了她,见她扭过头来,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直接开门见山,毕竟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明日便要出发了。 “嫂子,要不你再去劝劝大哥,我们说的话,他不听,但你说的,他一定会听的,你去跟他说说,别犯傻了,为了一个马琉灰,根本就不至于!” “知和。”其其格抬手,打断了吴知和激烈的言语,唇边一抹浅笑,从进屋开始一直都在,此刻也并未因为吴知和的话变淡多少,“夫君的决定,其其格向来是支持的,只是这一次,确实冒险了,我也说过了,可夫君抱着琉灰的遗物,蜷在我的怀里,哭得就像个未懂事的孩子一样,我……我也替他心痛,我实在不想看他一直这样下去,我想人各有志,若是知和不想跟随夫君,那不跟着就是了,但这次,我不会再劝阻夫君,希望你能稍微理解我们。” “弟妹?!弟妹?” 其其格在说完后,转身便走出去了,任凭吴知和在自己身后如何叫唤,不再回头,也不再回应。 那是吴知和见其其格的最后一面,所以即便死了做了鬼以后,从前的记忆逐渐淡去,就连有的时候,肖茹惠他也会忘记,但他依旧忘不掉和其其格在陆宅,那一夜,最后一次谈话。 其其格不是那种很美很美的女子,不仅如此,乍看之下,还有些青黑,脸不似别的姑娘白皙,到底是草原的姑娘,性格豪爽之余,体格也不算娇小,记得甚至比陆耀祖还要高大那么一点点。 那时候,吴知和总在想,其其格到底是吃了什么?一个姑娘家家的,竟长得那样魁梧高大,眉目间英气逼人。 但只要稍稍打扮一下,略施粉黛,却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明艳,尤其是那双眼睛,透亮得看人一眼,好像能看到人的心底里去一样。 没想到,这种眼睛这辈子,竟还能见到第二次。 “放开锦瑟!”吴知和的方法果然奏效了,他总算知道锦瑟被那些东西关到了那里去,可一进门,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正趴在锦瑟躺着的一块巨大岩石旁边,手上握着一柄匕首,正往锦瑟手腕上扎去。 东哥倒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有人拦着她办事,竟然还是一只鬼,猛地扭过头去,一双眼紧紧盯着飘在不远处的吴知和,“你是谁?” “我让你把锦瑟放开!”吴知和没理会东哥的问话,只是看着她抵在锦瑟腕上的刀刃,咬牙切齿,“你跟那些家伙是一伙儿的吗?你到底为什么要抓锦瑟?” “抓?”东哥眉毛微微挑了挑,“你以为是我把她给抓到这里来的?” “不然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 东哥勾唇一笑,那双一看就知道并不属于她的双眼头一次折射出一丝邪魅来,“陆晨曦怎么派了你这么一个什么都搞不清楚情况的废物过来救人?还是这小丫头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在陆晨曦心里这么重要,原本我还想着既可以取血,又可以引蛇出洞,从此永绝后患,一举两得,现在看来,怕是我的计谋早就被她知晓透彻了,真是失败啊!我竟然会输给一个瞎眼的小丫头。” 吴知和并不是陆晨曦派来的,他也不认识什么陆晨曦,自然不知道东哥这一席话到底是何种意思,他只当是发疯,他现在只绞尽脑汁的想怎么从东哥的手里把锦瑟救出来。 吴延卿是不能指望了,吴知和敢肯定,只要自己现在转身离开,再回来,锦瑟肯定被害的渣渣都不剩下多少了。 但他不离开,又能做些什么呢? 老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活动过筋骨了,自从东哥挖了陆晨曦的双眼后,她就一直闭关,足不出户,老蛊没办法,只得伴其左右,为其护法,以免有人趁人之危,做些什么出来,东哥以前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了,她一定会很生气的。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多,眼看东哥的身体渐渐有了实体,不再半透明的状态了,不管是陆晨曦,还是烨华,没一个来找茬的,倒是来了个孤槐澍,却不是要把他们怎么样的,竟是来求合作的。 条件是让他调制睡蛊,让烨华醒过来的时日暂且无限缓后。 具体原因,孤槐澍自然是不会同他们讲太多的,说是合作关系,其实大多时候,老蛊都是被命令的那一方,他心中不快,却也架不住东哥的一句话,“先听听他的话,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还是太虚弱了,孤槐澍要是真的对咱们出手,即便不至于立刻就能让我们灰飞烟灭,我们也别想继续在阳界逍遥快活,畅通无阻了。” 东哥所言不虚,老蛊虽然憋屈,却也是知道轻重的,他很清楚孤槐澍并非省油的灯,当初若非他们有助于他,他根本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离开冥府。 只是这层关系,除了东哥,老蛊和孤槐澍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包括烨华。 “赶紧搬,把这些都给我搬回去,我得好好看看,这难得一遇的地心人炼出来的蛊药,会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儿。” 老蛊此次跟随东哥来到新疆,随行做了很多的蛊人,主要是怕有个什么危险,能多点人肉垫,实在没想到此行除了锦瑟以外,还有“地心人”这样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到底存在还是不存在的收获。 “你怎么不尝尝看你自己炼出的蛊是个什么滋味儿?” “谁!”老蛊闻言,猛地扭头,却并未见周围出现一个人影,但他的心有些慌乱的跳个不停,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怎么?才这么些天没见,你这老妖怪就不认识我了?”尤昭不再躲在暗处,扯着熊五十颈边的熊毛,走了出来,上头托着还在睡的徐夭,阖苏却不见了。 老蛊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此时此刻站在不远处的人究竟是谁,倒不是因为这地下岩洞太过昏暗了,而是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看见这张脸。 “陆……陆晨曦?” 尤昭抬手,扯下帽子的瞬间,一泼青丝,顺流而下,原本英气的面容,被削弱了不少,反倒是多了几分娇媚。 “老蛊,你们是如何得知锦瑟下落的,我现在还没兴趣知道,我劝你们最好现在马上离开,我今儿不想和你们打。” “你这个瞎子,好大的口气啊!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陆晨曦吗?你现在连视物都做不到,还想和我们打?你失心疯了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老蛊却将警惕的目光投向乖顺的趴在陆晨曦脚边的巨熊,脚步下意识慢慢往后退。 “你有本事就试试看,我保证你拦不住我今儿。” 陆晨曦手轻轻放在熊五十圆滚滚的脑袋上,一下又一下抚着上面的长毛,她虽然瞎了,看不见老蛊此时此刻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但她能察觉到老蛊的谨慎,她就知道带熊五十来,是她这辈子做得是正确的决定。 “老蛊!” “吼吼!” 野兽的怒吼声里夹杂了东哥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老蛊眉头紧锁,不再理会对面的陆晨曦,转身,便朝着刚才和东哥分头的方向冲去。 “东哥!怎么了?” 尤昭闻声,唇角微扬,“狗熊,听听,我就说吧!带阖苏来是对的,就咱们俩,虚张声势也有些底气不足你说是不是?东哥如今可不比从前了,没有这么好对付了,多一个人在多一个帮手,咱们早点解决就可以早点回去嘛!” 熊五十化出人形,弯身,捡起方才陆晨曦丢到地上的毡帽,帮着把她那及腰青丝一点点盘起,然后用帽子盖住,手捧住她的脸。 “你答应过我的,这件事结束以后,就不再整事了,我们隐居去,不问世事,其他人怎么样,就由着他去吧!” 尤昭抬手,握住熊五十的手臂,拉了下来,别开脸去,“我……狗熊…………我其实正想和你说这事,这件事太突然了,决定得太仓促了,如今想来,多有赌气的意思,我想再想一想,考虑一下再做决定,不过有件事还是要先确认,如果这次结束以后,我即便要离开去过自己的日子,那也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绝对不会和你一起,你就想去那去哪儿吧!你自由了,不必再顾忌烨华。” 第585章 争执 1942年,五月四号,上海,麥琪路。 正值日上三竿之际,铁制床架上,从头盖到脚趾头,连头发丝都没能露出来一点点的被子总算是被掀开了,躺在床上的,是个蓬头垢面的姑娘。 姑娘的脸上没有粉黛,露出了本来的脸色,是有些小麦颜色的肌肤,相对比其他的人,要黑那么一些,皮肤却很好,没有一丝褶皱和雀斑,光是这么看着,都能感觉到这样的脸蛋儿,掐在手里,一定是滑嫩嫩的。 陈颖抬手,食指勾住自己滑落至胳膊肘的睡衣吊带,拉回到肩膀上后,翻身下床,房间的最右侧,便是洗漱的屋子,她抬头,看着镜子里,年轻的面容,突然脑海里出现了那天,在天津时候的饭局画面,心中一动,眉头皱了皱。 不等她再细细的想,屋外便传来了敲门声和伴随着敲门声来的,孙禄卿的声音。 “小颖,下来吃早饭吧!醒了吗?” “马上就来。” 下了楼,走到饭厅,陈颖拉开椅子,坐到了陈泽容旁边,抬头,看向坐在最中间的孙禄卿和对面的陈立夫,“抱歉,起晚了,没耽误大家吧?” “没事儿,有更晚的。”陈泽安就坐在陈立夫的身旁,闻言,和对面的陈泽容对视了一眼,皆相视一笑,然后转向楼梯口。 片刻后,传来了匆忙的下楼声。 陈颖扭头,也顺着陈泽安的视线,看向自己刚刚走过的木制楼梯,一眼就看见了,一边下楼一边穿衣服,头发没梳,脚上一只脚穿了袜子,另一只脚却是光着的陈泽宁。 “画儿,别急,慢慢来,当心摔下来!”孙禄卿知晓陈泽宁性子里或多或少比旁的人多了几分急躁,但边穿衣服边下楼梯,这件事还是太过危险了,虽然楼梯起的不高,但摔下来也是够呛的。 “娘,我能不急吗?都快要迟到了,您也真是的,怎么不早点喊我一下?每次都让我把自己整得这么忙。” 没错,今儿是陈泽宁私塾抽考的时候,若是晚了去,他可不敢想象辛先生会怎样惩罚他这个不听话的学生,而他却不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毕竟他总不能和辛先生说,因为我离家出走的爹好不容易最近回来了,我太兴奋了,这几日总是一晚上都睡不着,今儿晚起来了吧? 那如果这样说的话,陈泽宁敢保证,今天之内,辛先生一定会打电话到家里来,或者是孙禄卿的单位,向他的母亲,清楚且一字不差复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所用的所有词汇。 到时候,他回来,可就家法伺候了。 “你以为我没喊你?”孙禄卿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朝自己这边走来的陈泽宁,抬手,指了指坐在身旁的陈泽安,“你倒是多说一句话,问问你大哥,我喊你喊得整间屋子的人都醒了,就你不醒。” “娘,我不醒,您就不能再多喊我几声?我晚去,辛先生还不得骂死我,到时候又得往家里打电话了,娘,您不是也烦先生嘛~” “别胡说!你以为娘跟你一样,成日不学无术,也不知道跟你大哥好好学学,就知道玩闹,你说说看,你几时正正经经的坐在家里看书的?” 陈泽宁撇了撇嘴,斜睨了一眼陈泽安,拉开陈立夫左侧的椅子,屁股重重沉了下去,“娘,您就是偏心,成天夸大哥,把他夸得都要上天了,区别对待,这可不行!” “娘哪里区别对待了?二哥,你少来了,娘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你呀就是学的不够认真,前几日我在学堂里见到辛先生了,先生说你上课的时候,总是和坐在旁边的学生一起玩耍,讲话,功课也是做的最马虎的那一个,还有啊…………” “陈泽容!”陈泽宁不等陈泽容把话说完,就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狠狠瞪着她,“你什么意思啊现在?我最近没有得罪你吧?你这么说我,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陈泽容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交叉,抱着双手在胸前,后背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我实话实说而已,前些天,我确实在学堂里遇见辛先生了,他说这几日忙,本来还想着来家中问候,或者来个电话也成,但他家中有些急事,等着他回去处理,后几天,还得和学堂告假,回趟老家,担心你的进度,所以才拜托我和母亲说的。” “那你怎么现在才说?这都过了几天了,你就是故意的吧!”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现在说不行吗?我前几日忘记了,刚才听娘训诫你后又突然想起来,然后说出来,不行吗?” “你放屁!” “陈泽宁!”孙禄卿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根本没办法忍受自己教导出来的孩子嘴巴里竟然吐出这么污秽的词语,她起身,走到陈泽宁身旁,将他从椅子旁拉了出来,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说些什么?” “娘!你打我干什么?”陈泽宁捂着清晰印了五个手指头的半边脸,扭头,看着孙禄卿,眼眶,盛满了液体。 孙禄卿眉头紧锁,根本没有理会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表情,委屈巴巴的陈泽宁,语气依旧非常的严厉,“画儿,辛先生说你,那是为了你好,你以为他老人家是为了谁,你不感谢先生也就算了,你还对他说出这么不尊敬的话,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还有直儿是谁?这是你亲妹妹啊!你身为兄长,平时不以身作则,给弟弟妹妹树立一个好榜样倒也罢了,你现在还得寸进尺了,你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些什么话,这些话,但凡念过书,有点教养的绅士,都不会对一个女士把这样的话说出口的,就这样,你还不像大哥好好学习,你大哥才比你大多少,可他从来没让我操心过,也不会跟你一样,自己做错了事,还能厚着脸皮,硬是把脏水都泼到人家身上去!” “婶婶,好了,泽宁他知道错了,您消消气吧!”陈颖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陈泽宁和孙禄卿中间,抬手,拉住陈泽宁的手,带着他走向大门口,“泽宁,姐姐先送你去学堂,早饭什么的,咱们路上吃,你和婶婶都需要互相冷静一下,走吧!” 陈泽宁没有反抗,难得顺从跟在陈颖身后,直到俩人坐着黄包车,到学堂附近,随便挑了家还算少人的面馆,走进去点了吃食以后,坐下来,他才看向陈颖,开口,“阿姐不必在我和娘之间勉强做什么和事佬,没用的,我娘她那个人,本来就不待见我,她就是喜欢大哥。” 陈颖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很多亲戚朋友,除了陈立夫一家以外,都已经不来往了,所以她不是很能理解陈泽宁的处境。 不过她总是听陈立夫说,他很心疼陈泽宁,因为是老二,上面大哥是长子,又是爹娘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比疼别的孩子更要偏心陈泽安一点。 而陈泽容和陈泽宠,都还小,陈泽宁身为哥哥,就应该照顾弟弟妹妹,大哥也该好好尊敬。 不是有句老话这么说的吗?长兄如父嘛! 所以身为老二的陈泽宁在家中,不止一次被忽略,被无视,其实这些,陈立夫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他也是个情感笨拙的人,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儿子。 一碗水端平都很难,更何况现在陈立夫和孙禄卿的手上端着四个碗。 再说了,即便陈颖十八岁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这边住了,也知道孙禄卿和陈泽宁的矛盾并非是突然爆发的,而是一朝一夕,日积月累的形成的。 不是局中人,她自认为也没资格对陈泽宁的事做出任何的评价,于是她只能开口回答:“泽宁,饿了吧?刚才我见你早饭都没有吃一口,先吃点面条,垫垫肚子,可不能饿着去上学,自己抽考,努力。” “……阿姐,你……真好。”陈泽宁闻言,顿了一瞬,突然开口。 “嗯,阿姐会一直都对你好的,没事的,婶婶不对,不应该大清早起来就胡乱骂人,可是泽宁你也未必就没错,你不应该和她吵起来的,毕竟是娘亲,如果实在是不高兴,你不同她说话,不理会她就是了,但你不要骂她。” 陈泽宁点头,“我知道,我本来……也没想和她吵什么的,阿姐,我真的…………比不上大哥吧!” “胡说什么呢!”陈颖抬手,摸了摸陈泽宁的脑袋,“陈泽安,那是谁啊?那是你哥哥,兄弟之间,有什么好比拼的,你莫不是学傻了?婶婶也就那么一句而已,像我娘以前就天天在我面前说别人的孩子怎样的好,可有一次,我看见她在别人孩子那儿猛夸我,都是这样的,你娘不夸你是怕你自满,我没觉得你比陈泽安差多少啊!不都差不多嘛!陈泽安那个人也不算完全懂事的那种,只是他比你大些,思想成熟些,知道如何委婉讨爹娘欢心罢了,这些你再大些就明白了,面来了,在不吃就糊了,快吃吧!” 第586章 胡搅蛮缠 1942年,六月十五号,这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 不是孙禄卿小气,也不是她对一些小财耿耿于怀,而是最近实在是太过不正常了,一天的时间,家里的电话,就没停过,一直在响。 上午通常三到四通,下午就稍微少一点,两到三通,不是来找陈颖的就是来找陈泽宁的。 是谁? 无论孙禄卿怎么问,对方也不肯透露,反正听声音,肯定不是她认识的人。 今天,又打来了,找的是陈泽宁。 “画儿!”孙禄卿将话筒放到一边去,扭头朝着楼梯口大喊,“下来。” 陈泽宁半天没有动静。 孙禄卿知道这小子还在对那天她责骂他的事,很是介怀,不愿意搭理自己,“画儿,有人找你,下来,不来我就帮你挂了,我就数三个数儿……三…二……” “砰砰砰砰砰!” 在孙禄卿的“一”字快要吐出口时,楼梯口总算传来了下楼的声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放在桌边的话筒已经被人拿了起来。 陈泽宁对着孙禄卿,朝饭厅那边努了努嘴,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让孙禄卿在这边旁听。 孙禄卿最近也不想再和陈泽宁吵下去了,总感觉会没完没了,遥遥无期,所以难得在陈泽宁表面意思以后,乖乖听话的转身离开,只是没有去饭厅,而是之间上了楼。 “喂?” 陈泽宁目送直到孙禄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口,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内,才把话筒贴在耳边,开口。 耳边先是出现一堆嘈杂声,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泽宁!” 能这样大嗓门直呼他其名的,除了俞子美,还能有谁? “你别闹了行不行?!” “我怎么了?” 俞子美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得到陈泽宁现在脸上的表情得有多臭,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除了不耐烦以外,还有点隐忍怒火的样子。 “我跟你说过吧?”陈泽宁不讨厌俞子美这个人,他最讨厌的是她这装傻充愣的态度,别人开玩笑的时候,她就较真儿,别人跟她认真说话的时候,她又以为你在跟她开玩笑! “说过什么嘛~人家记性可不是那么好的。” 你看,就是这样。 “俞子美,你说你记性那么差,是怎么当上护士的?”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和积极态度,感动护士长和……” 陈泽宁真的已经忍无可忍了,“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我是说,我家里有大有小,让你不要天天往我家打电话来,刚才接电话的是我娘,你知道吗?” “这不正好嘛!”俞子美在电话那头,不满的撅着嘴,“我们现在不是在处对象吗?我迟早都是要见你父母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一点,听到你娘的声音,这有什么啊?” “谁告诉你我们在处对象的?” “不是吗?!我们之前在上海都………你都在我家过夜了,难道你只是玩玩而已吗?” 陈泽宁想起了在俞子美要离开上海,到天津去那一个夜晚,他一夜未归,但因为他不是陈泽容,所以孙禄卿无所谓,也不担心他会被人欺负什么的,还说什么就他这种痞子,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所以那个夜晚,没人找过陈泽宁,自然也没人来打扰陈泽宁和俞子美办事儿。 陈泽宁多希望有个人当时突然出现,拉住他,骂醒他,打醒他,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现在就不用为摊上这个麻烦的女人,烦躁不安了。 说到陈泽宁和俞子美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多么复杂,俞子美从前一直住在上海,所待的卫生学校就在陈泽宁学堂附近,俞子美的表妹和陈泽宁是同窗,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刚开始谁都没有那个意思的,他们只是聊得很投机,所以经常会一起玩,那个晚上,俞子美说有接收她的医院了,她要去天津。 俩人都喝了点酒,然后稀里糊涂的,陈泽宁就跟着俞子美回了家,她一个人住,爹娘在那儿,他也不知道,以前不清楚,现在就更不清楚了。 反正一个人都没有的房子,适当的时机,刚好的微醺,一切都发展的那么恰到好处,以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不这样,反而奇怪了。 从此以后,俞子美就没放过陈泽宁,三天两头往他家里打电话,都还是小事一桩,有一次还突然从天津跑回来找他,吓了他一大跳,劝得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可算是把人暂时安抚回去了。 自此以后消停了一段时间,俞子美说护士太忙了,暂时没空再给他打电话了,他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噩梦又卷土重来了。 还是以这么猛烈的方式。 “行了,今天我还要去学堂,没空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你别胡搅蛮缠,我走了。” “陈泽宁你别忘了,我为你失去了什么了!你休想这么轻易地把我……” “啪!” 陈泽宁不等俞子美把话说完,就把话筒挂在电话上,直接挂断了,他知道俞子美肯定又要拿那件事,说事儿了,他一点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因为每次听到,他总有种走到半路,突然踩到狗屎的恶心感。 “泽宁?” 陈颖一从楼梯走下来,就看见傻呆呆杵在电话旁边的陈泽宁,走到他身边,抬手,一下子拍在他肩膀上,本想着吓唬一下他,捉弄玩闹一下,结果一巴掌下去,人家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泽宁?你没事吧?” 陈颖有些不安。 陈泽宁的模样,有些奇怪,满脸通红又紧咬着下唇极力忍耐的样子。 “我没事。”陈泽宁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陈颖,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鹅黄色的小洋裙,摆垂到膝盖,腰上简单系着一根黑色的细皮带,金属制的搭扣上镶一块海蓝色的晶石。 “打扮成这样,你要去哪儿?” “我就去附近走走。” 陈颖别开脸,努力不去看陈泽宁投过来的视线,她知道自己在说谎。而陈泽宁在看到陈颖这样的举动后,也断定她是在心虚,却已经没有精力对她穷追不舍了,摆了摆手,“行,那你去吧!我得去学堂了,等会儿晚了,辛先生又骂了。” 第587章 人言可畏 许汝茗工作的医院离她住的地方,大概有几个街口的距离,虽然谈不上近,但也没有远到需要每天有人专车接送才方便的地步。 不过大概是因为初来乍到时发生的那件事,尤昭带着熊五十离开以后,往后的每一天,尤其是许汝茗上晚班的时候,都会有一辆车等在医院的门口,许汝茗从门后走出来时,车门开了,走下来的,是尤昭的朋友,小健。 这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最多也只有十一二三岁的小男孩,行事却意外的大方得体,虽然没有贵公子那么绅士,却也礼貌温柔。 许汝茗对小健不反感,反而多了几分欣赏,才识了几日,心里俨然已经把他当作是亲弟弟一般,亲切对待了。 但医院这么大,每天都会有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的,许汝茗自然明白什么叫做“人言可畏”,自己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出身,天天却有辆车接送上下班,难免让人乱想。 几次以后,她让小健不用来接送自己无果,只能让他换个地方停车,不要在医院附近,免得闲言碎语,愈演愈烈。 不过许汝茗的朋友俞子美倒觉得无所谓,也是,她向来不是会顾忌别人眼光的人,只是许汝茗想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如她那般潇洒肆意的。 摇拽的车厢内,许汝茗和小健一同肩并肩坐在后座,俞子美则做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俞子美突然扭过头,“小茗,我也真是搞不懂你,你到底在怕什么?”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把许汝茗飘忽在车窗外风景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她放下托腮的手,看向俞子美。 “你说什么?” “就是车啊!尤老板好心派人接送你,你自己也乐意坐,那怕什么别人知道?还让人家魏大哥停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许汝茗抿了抿唇,“医院有人说,你没听到?” “听到了。” “那你还问什么问啊?” “小茗啊小茗,你就是这副德行,鸡大的胆子,不就是被人说几句闲话嘛!这有什么?咱们当初在卫生学校的时候,都是女人,哪有不多事的,你还记得吗?你当初刚跟吴延卿好上的时候,差不多是咱们毕业的时候吧?那些人说的话可比现在难听多了,其实啊说白了都是羡慕嫉妒恨,自己做不到,骂别人,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这种无聊人,你理会她们做甚?” “医院有人说小茗姐姐?”小健从俩人的对话里听出些端倪来,猛地起身,后背离开了些真皮靠垫上,扭头,看了看许汝茗,又看了看俞子美,“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俞子美撇嘴,“不就是那点东西吗?说小茗什么在外头找了个男人…………小茗其实是某位官员的红颜知己…………诸如此类的,没什么意思和新意,真亏那些人说得出来,费半天脑子,就想出这种程度而已的事迹。” “小美!”许汝茗一脸担忧的看了眼小健,小健是尤昭的人,这些话大概也会告诉他吧! 其中会不会也包括了,刚刚俞子美说的“跟吴延卿好上”的话呢? 许汝茗根本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担心? 但若要让她做个选择,让尤昭知道或是不知道自己和吴延卿的关系,她竟想选择后者,这种想法,让她莫名烦躁。 “小健,尤昭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小茗姐姐找尤老板是有什么事吗?” 许汝茗眼神有些闪躲,因为她察觉到自己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俞子美正在把目光投在她的脸上,“我……也没什么,就……随便问问而已。” “这样啊!小茗姐姐如果没什么急事那就太好了,因为啊我也不知道尤老板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许汝茗太阳穴狠狠一跳,“难道尤昭他走的时候,没跟你说清楚吗?他到底是去办什么事了?” 小健摇了摇头,脸上的疑惑不像是装出来的,“还真没有,只说是去找一个故友,然后给她帮忙这样,说大概过一段时间就回来,在他回来之前,照顾好他住的房子,让人每周去打扫卫生,接送小茗姐姐,管理好洗脚城,按摩房还有舞厅的进账,看住姑娘们,别让她们随随便便跟人离开,就这些。” “那他就没说有什么急事,可以去什么地方,或者是找什么人能联系上他吗?” 许汝茗不肯轻易放弃。 但小健还是摇头,“没有。” “那…好吧………”许汝茗垂眸,盯着脚尖,重重叹了口气,“那就只能这么干等着了。” “你等尤老板干什么?”俞子美奇怪的看着许汝茗,“你找人家又没什么事。” “我……跟你没关系!” 如果有人要问许汝茗最讨厌俞子美这个人什么地方,那她肯定就会说,“我最讨厌的便是她那总能一针见血的话。” “欸!怎么跟我没关系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一切都跟我有关系,你说啊!你找尤老板要干什么嘛?说不定小健就能搞定,尤老板不是让人都听小健的话吗暂时?” “对啊!”小健还真以为许汝茗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需要帮忙,听了俞子美的话以后,点头如捣蒜,“小茗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就好了,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去找……” “没事,小健,我还是等尤昭回来再说吧!” 三人说话间魏大哥魏国贞已经把车开到尤昭住的洋楼底下了,俞子美现在也住在这附近。 其实医院里有提供宿舍,只是最少都是五六个人一个宿舍,许汝茗倒是无所谓,俞子美嫌弃太挤了,而且一堆女人住在一起,总归是要出点小摩擦,小矛盾的,这样难免影响在医院里的工作。 但许汝茗本来就有“心病”,做了几次手术,还是时常会发作,尤其是在人多嘈杂的地方,她的身体最是受不了了,只能另外在外头找个落脚点。 现在这个地方,是吴延卿拜托了朋友给她找来的,说是朋友,可吴延卿家中老小不就住在天津嘛! 想来应是他家中的人。 在天津,吴氏的名号在各大商行里头,可是很响亮的,别说是找个住的地方了,就是找整块地皮都轻而易举。 所以许汝茗更是拼命的做好手头上的工作,她爱吴延卿,她绝对接受不了旁人以为她是为了贪图他们吴家那些商铺地皮的财产才和他处对象的。 第588章 想找个洞钻 “诶!”许汝茗把身上的东西随手放在皮制沙发上,却听到了开门声,赶紧转身,“小健,你等等,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嗯?怎么了?什么话?” 小健松开了扭动门把手的手。 “我………我………我想问你一下尤昭他…………他的事。” “尤老板?” “嗯。”许汝茗点点头,垂眸,看着脚尖,不敢看站在自己对面的小健,脸颊看着,似乎有些晕红。 小健心中一跳,眉头微皱,“小茗姐姐,我听小美说过,你以前是住在广州那边的,你在那边已经有个对象了,是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把许汝茗接下来要问的,全堵在了嘴边,再也说不出来了。 “小茗姐姐,尤老板这个人其实我也并不是很了解,关于他私人的一些事,不过,尤老板不是个随便的人,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许汝茗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点着头,“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她现在只想小健赶紧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彻底,她已经羞愧像就地挖个洞,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了。 没想到只是多问了一句话,小健就已经看得这么清楚了。 没明着说出来,说明小健已经给许汝茗留有余地,给了她一个台阶,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往下走,那就真的是太不识趣了。 “好。”小健闻言,不再多留,转身就走出了门口。 回到车内,俞子美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额头在车窗上一下又一下撞着。 小健怕再不叫醒她,等会儿她即便脑壳硬,撞不傻,额头也得肿起来了。 “小美?小美?” “啊?谁?” 俞子美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推着,猛地睁眼,一扭头,就看见伸手过来的小健,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嗯~小健,你送小茗进屋怎么这么久?我好困啊!” 俞子美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眼泪都出来了。 “没什么,就聊了些别的话,你不就住这附近吗?还需要我再送你?” “你不是反正也要兜个圈从这片儿出去,顺道儿送我一下怎么了?” “……”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是在屋外车子驶出街口拐角处,才开始响起来的。 许汝茗不用接,都能猜到这是谁打来的,因为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了,自从尤昭离开以后,这通电话几乎是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打过来,有的时候她晚班,没这么早回来,听在街口摆摊的老太太说电话响了一个下午。 “喂?”许汝茗在电话响到第六声的时候,总算是伸手,将话筒拿了起来,“又是你是吧?我都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小姐,尤老板他真的没在,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我就是个帮他看房子的,什么也不知道,麻烦你能不能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以前我一直都是打这个电话找阿昭的,凭什么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就不打了?” 面对电话那头的穷追不舍,许汝茗简直心力憔悴,她甚至都有想过不如找别的地方搬走吧! 但她又舍不得。 如果这个时候走了,她和尤昭之间,就这样到头了,再不回有什么后续,可刚才小健的话,无疑给了还在痴心妄想的她一记重击。 “美玲!你在做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打扰人家的吗?” “美玲?!”许汝茗眉头微皱,等她反应过来,想要问清楚情况时,电话已经被切断了,只剩“嘟嘟~”的声音,在她耳边重复想起。 许汝茗把话筒重新挂在电话的凹槽上,拎起丢在一旁的手包就朝外跑去,等她跑到门口,果然小健的车已经开走了,但她知道他会去那里。 俞子美住的地方是隐匿在比许汝茗当初差点儿出事的那条小巷更深的胡同里的一栋旧楼,从外面看,好像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你……就住在这儿?!”小健把车窗摇下,抬头,看着驻立在不远处一栋姜黄色的斑驳大楼,“这里怎么看上去……好像……” 俞子美看出来小健的意思,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点头,“房东说,这里以前三楼的时候失过火,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三楼也找人重新铺了地板和粉刷墙壁,就是外面的,工程太大,房东懒得给钱出来,反正我们是住在楼里面,又不是楼外面,外表怎么样,无所谓。” “可……不是很危险吗?”小健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不会啊!外面是挺恐怖的,可是里面还是很正常的,而且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小美,你脑子正常吗?都这样了还好?!” “这样不是不容易遭小偷吗?这么破的地方,想来在外面的人看来,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在里面就是了,我刚来拿钥匙的时候,还以为这楼已经废弃不用了呢!” “你身上有很多值钱的东西吗?” “一件都没有。” “那……这有什么用?” “至少算得上是一个好处嘛!” 看着俞子美笑得这么开怀的模样,小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目送她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旧楼的门口,转身,哭笑不得的坐回车内,准备继续回去舞厅把这个把月的账目好好看一遍,听说这些数目以前都是尤昭自己在看的。 这么一大摞,也亏他看得进去,不过小健倒还真没想到尤昭竟能这样信任自己,账目上的数额哪怕是他努力卖报纸卖上几百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钱。 尤昭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看着这么一大笔数目,难道就不怕他突然财迷心窍? 还是尤昭不清楚,这么一大笔钱足以让一个正常人隐姓埋名一辈子? 小健真不知道尤昭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铸造这么大的心,还是对他们这种有钱的富商来说,这点钱根本算不得什么,就算是被偷了,也没什么关系? 是他见识太浅薄了? 第589章 几十岁的人了你能不能成熟点? 这已经不是宋庆龄第一次瞧见宋美龄鬼鬼祟祟的站在电话前了,看她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她哪怕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的内容,她也能大概猜到自己这妹妹在给什么人打电话了。 “大姐,你做甚?”宋美龄放下话筒后,尴尬的走到一边去,眼睛丝毫不敢朝宋庆龄的方向看去,“我……你吓死我了!” “我吓你?是你做贼心虚了吧?” 宋庆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深呼吸一口气,明明已经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话一出口,语气还是很不好,“美玲,我真是不明白了,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几十岁的人了,你能不能成熟点?” “我又怎么了?”宋美龄硬着头皮抬起头。 “你还问?你跟我说说,你刚才给谁在打电话?是那个男人吧!是他吧!你有没有基本的礼义廉耻,你现在是有夫之妇啊!你到底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大姐!”宋美龄满脸通红,“你别说这种话,我和阿昭………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我和老蒋的事,和他没一点关系。” “那你说说,你和老蒋到底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宋美龄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不说是吧?你每次都是这样,有什么话,咱们就敞开了说啊!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我!”宋美龄突然怒吼一声,转身就跑上了楼,“大姐,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和老蒋的事,我们一家人关上门解决,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插手!” 宋美龄跑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后背抵在门板上,身体一软,慢慢滑坐在了地上,冰凉的地板,却不如她心里面凉。 其实想当年,她与老蒋,也曾温软浪漫过,老蒋一直都是个风趣幽默的男人,他总能轻而易举的逗乐她,他是那么的温柔绅士,只是现在,大概是老了,亦或者是时间久了,当初的那种恋爱的感觉就渐渐淡去。 现在的老蒋满心满意只有他的权政,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他已经很久没带她出去好好吃顿饭,很久没有像以前一样送礼物送花给她,带她去海边看日出。 连吃饭睡觉,这么放松的事,他也时常不识趣的拿学生什么起义运动,革命运动,这些事来给她添堵,真不知道这些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遇到尤昭,宋美龄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虽然老去,但心却还是很年轻的,还是学生时代的那个怀春少女。 对自己未来的爱人,充满了各种憧憬。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尤昭一直以来,对她都是不冷不热,一会儿亲近,可还没等她高兴久一点的时候,又变成了疏离,而且最近她还发现了一样很重要的事。 尤昭身边,又多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吴雪卿,她已经知道了,但刚才接电话的那个,她这边却是毫无头绪的,可她打的是尤昭在天津公寓的电话,每次都是这个女人在接,也就是说,他们住在一起?! “小健,外面有个姑娘找你。” “啊?” “我说…” “我不是听不见,谁找我?” “一小妞,姓许。” “许汝茗?!” “…嗯!好像是叫这名儿,你倒是麻溜出来啊你。” 小健起身,将手中的账本和清单随手放在了一边,因为他还没看完,要是不按照现在这个样子摆放好了,等会儿,他又不知道自己看到哪里了。 只是许汝茗来找他,究竟是会有什么事? “小茗姐姐。”小健一眼就看到了在夜上海门口晃悠的许汝茗,霓虹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有种瑰丽的感觉。 “小健。”许汝茗闻声,扭头,朝台阶上看了过来,在捕捉到小健的身影以后,几乎是两步并作一步的跑了上来,“我都忘记跟你说了,最近,就是尤老板离开以后,家里一直有人打电话来寻他,有时候光是一下午就连着三四通,我休息的时候数过,我问她名字,她又不肯说,刚才又打来了,不过这次,我好像在电话里听到什么“美玲”,尤昭认识的人里头有谁是叫这个名字的吗?因为她真的太奇怪了。” 小健眉头紧锁,“美玲!宋美龄?!” “宋美龄!”许汝茗到抽了一口凉气,她怎么能不认识这个名字,现在还有谁不认识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字从小健口中说出来,完全没有真实的感觉,所以需要反复确认。 “嗯。”小健点点头,“这么说来,她还真够难缠的,之前她也经常打过来舞厅这边,洗脚城那里也有工人常常会接到她的电话,她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找尤老板商量,我都已经跟她说过好几遍了,尤老板现在不在天津,他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具体上哪里去了,更不知道他确切的回来时间,但就好像对牛弹琴一样,她愣是一点儿也没听懂我在说些什么,这几天没打来,我还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人家只是换了个阵地,继续来。” “尤昭和宋小姐,认识?”许汝茗眉心间皱起一个大大的“川”字,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反正她现在就是有一种很不高兴的感觉,嘴巴又干又酸。 就像是那种吃完了一个酸橘子以后过了很久,嘴巴里还有的那种涩涩干干的感觉一样,很不舒服。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的确是听尤老板听到过这么一个人,好像是生意上的朋友,五十哥也说过,他们走的挺密切,经常一起去一些饭局,想来也是,宋小姐是蒋先生的妻子,官家人,做商行的,哪有不跟这些人打交道的道理,只是没想到尤老板竟这样厉害,一交,就交到这么一对儿大鳄而已。” “大鳄……” 许汝茗的心里现在是越来越不是滋味儿了,她转身,任凭身后小健如何喊叫,也不再回头,往来时的路走去,她觉得自己是有些嫉妒了,嫉妒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她更觉得自己还有些愧疚,是对久未见面的吴延卿。 第590章 害怕 陈泽安睡得屋子,以前是姥爷在睡的,即便姥爷离开了这里,但很多东西都没带走,其中就有一台电话机,已经很老旧了,但铃声还是很响亮,声音也没有听得不清楚。 只不过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陈泽安还没有从床上起来,折腾了好久才把话筒拿起来,放到耳边。 “喂?谁?” 慵懒的声音,应该是还没有睡醒。 这让此时站在电话另一头的陈颖很是犹豫,她昨天还和陈泽安吵架,结果今天就一大早来打扰他,他真的回来救自己吗? 陈颖显然是完全没有这个把握的。 陈泽安才苦口婆心的劝诫自己不要和蒋介石那样的人整在一起,结果昨天晚上,她就夜不归宿的和他睡了一晚上,无论怎么解释,都不能单单只用一句“鬼迷心窍”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 陈泽安说不准会很看不起她吧! 怎么说,如果她坚持拒绝,蒋介石怎么可能带得她走?说白了,还是你情我愿,怪得了谁? “谁啊?怎么不说话?”陈泽安怎么可能知道陈颖到底是什么心思,他甚至都不知道现在是她在给他打电话,只是一直没声音从话筒里出来,他还以为是打错了,或者有人故意捉弄他,就要把话筒放回电话凹槽里。 突然,细微的一声,“我~” 陈泽安眉头微皱,又把话筒放回耳边,“谁?” 其实他认出了陈颖的声音,只是太过惊讶于陈颖居然会在现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有些不确定罢了。 “是我,陈颖。” 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对面静了片刻,只听得到喘气的声音,陈颖本以为已经没什么希望了,握着话筒的指关节松了松,刚离开一指头的距离,“你在哪儿?” 陈泽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有了些男人磁性的声音就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能理会她,已经是关心的意思了。 “我……在………大概是在………”陈颖扭头,寻找着路牌之类的东西,可什么都没找到,只看到一家咖啡厅,便报出了咖啡馆招牌上的名字。 陈泽安已经在穿裤子了,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你待在那里不要走来走去,我现在过去找你。” “好。” “你等着我。” “泽安!等等……我……谢谢你。” 陈泽安原本已经要把电话挂断了,听到陈颖这么说,他心里突然特别不是滋味儿,张了张嘴,本来想要再说点什么,但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根本就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了,只能回了一个“好”字就赶紧把电话挂断了。 “泽安!你上哪儿去啊?”孙禄卿说是回去睡回笼觉,其实她哪里能睡得着,一闭上眼,陈颖的脸就一直在她脑子里晃悠个不停,所以躺了没一会儿,就又下了楼,想着帮帮陈泽宁,因为前几天的事,俩母子至今为止一句话都没怎么说过,陈泽宁在躲着她,她早看出来了,所以也不指望他主动过来找自己了。 孙禄卿一下楼,还没走去厨房,楼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听着,好像还挺着急的,她扭头,往上看去,就看见了一边下楼一边系衬衫纽扣的陈泽安。 “我就出去一下,马上回来。”陈泽安敷衍了几句,直接绕过孙禄卿就往玄关处跑了过去。 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的,久的话,孙禄卿难免会越问越多,说多了,就难保不会说漏嘴,说错话。 陈泽安对陈颖的事其实是有些头绪的,但……没什么根据的事,不能够乱说啊! “怎么还不来?” 距离陈颖打电话给陈泽安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十多分钟了,虽然昨天下了一个晚上的雨,但天气没有因为这样变得凉快些,反而变得又湿又粘,太阳照下来,还有点儿闷热闷热的感觉,待在室外,已经很不舒服了。 陈颖只能转身,朝刚才自己在电话里头,跟陈泽安说的咖啡馆走去,拾级而上,伸手,推开了玻璃门,在装在门上的铜铃被摇晃得叮当作响时,在走廊尽头,背对着玻璃窗的角落,坐了下来。 皮制沙发微透凉意,陈颖舒服了许多。 “请问小姐要喝些什么?” 比起昨日西餐馆,穿着要休闲许多的服务生拿着餐牌朝陈颖走了过来,满脸堆笑,礼貌询问。 陈颖接过他手里的餐牌,随意翻了几页纸,最后指尖停在了第二页正数下来第三处地方,“给我这种牛奶就好了。” 服务生点点头,收回餐牌,“好的,请稍等。” 语气冷漠了许多。 陈颖扭头,再次看向外面,咖啡馆的门口,台阶下,立着一块儿雕刻漂亮的木板,上面涂涂画画了许多东西,正上方写着咖啡馆的名字,“红——珊——瑚——咖啡馆。” 陈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越看越觉得这个名字特别的耳熟,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谁说起过,但若要她仔细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陈泽安是踩了一辆自行车过来的,他虽然已经在上海生活了十几年了,但对上海的某些道路,他还是很不熟悉,兜兜转转好半天,才找到陈颖在电话里跟他说的熙华德路,又在路口来来回回好几次,从街头走到巷尾,才总算是看见“红珊瑚”的招牌。 一推开玻璃门,他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最里面角落里的陈颖,他快步走了过去。 “小颖。” “嗯?!”此时此刻,陈颖的牛奶已经喝到第二杯了,昨晚上没怎么睡好,热腾腾的牛奶,最容易催眠了,她撑着脑袋,强撑眼皮好长时间了,这会儿已经有点半睡半醒,突然被身后这么一声喊,猛地惊醒过来,但扭头朝陈泽安看过去的眼神却是完全懵的。 陈泽安紧盯着陈颖眼袋上的黑圈,眉头紧锁,“你怎么回事儿?你一大早跑来这里做甚?还是……你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家吗?!” 陈颖逐渐恢复清醒,反应过来陈泽安的问题,眼神闪躲,“我……我其实………”最后实在是编不出什么理由来了,更何况陈泽安现在这副模样,她觉得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根本不会相信,只能说实话,不然更会惹恼他。 “嗯!我没回去昨天晚上,我在外面。” 第591章 求助 陈颖打横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两只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陈泽安的俩片儿衣角,头一直低着,从开始就没有抬起来过。 陈泽安看不过眼了,瞅着不用拐弯的空挡,松开了一直握住自行车把手的手,到身后去,拉着陈颖一只胳膊,就勾在自己腰上,“你抓紧点,不然等会儿拐弯的时候,会把你甩下去的。” “哦……”陈颖闷闷应了一声,还是低着头。 陈泽安微微侧目,酝酿了很久,“…………你不用这样,我没打算问你什么,你比我大这么多,自己在做些什么,我想你自己应该是比谁都清楚的,更何况,自己的路,只能自己来走,我根本没什么资格让你一定要怎么怎么做。” “你觉得我脏了,是吧!” 不是询问的语气。 陈泽安眼皮一跳,“没有。”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底气,连他自己听着都不会相信。 “你骗人。” 是肯定的语气。 陈泽安重重叹了口气,“是,我骗人,你……”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了,放下踩着踏板的脚,踩在地上,把车子停了下来,扭头,“你昨晚去找他了吧?” 陈颖点头,“对,我去找他了,原本……是想做个了断。” “结果反而陷得更深了。”陈泽安一针见血。 陈颖只能点头,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她摘不到任何理由再去反驳。 “婶婶和叔叔他们……” 陈泽安想起了今一大早,二楼的动静,接话,“我娘估计是坐在门口等了你一个晚上,见你没回来,今天大早上的时候,就到你房间去看了,还把泽容给吵醒了,不过你放心,我娘她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你的事,除了我,家里没人知道。” “呵…”陈颖自嘲的一笑,仰头看着天空,眸中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知道就知道吧!早就无所谓了。” 总之陈泽安觉得现在的陈颖状态很不好,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她带回家里面去,毕竟孙禄卿和陈立夫现在正到处找她,现在回去,面临的除了兴师问罪,不会再有别的路可以走。 “怎么了?” 陈颖看向自行车前方,不知什么时候,这条不断往后延伸的道路,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陈泽安停下了自行车。 “我觉得,你还是等会儿再回去吧!我爹娘现在一定在气头上,你现在回去可能会挨骂,也可能……我们找个什么地方,坐会儿,等一下再回去也不迟。” “走吧!我都说了,无所谓了,想怎么骂就尽管怎么骂吧!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也没想推卸任何责任。” 陈颖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陈泽安的后背。 陈泽安却摇头,“小颖,别这样自暴自弃,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很窝火,你说的没错,路是你挑的,任何人都没错,错的只有你一个人,可是人有的时候在气头上,什么难听的话都是说得出来的,我不想我们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变得开始带上刺儿,你懂吗?” “……” 陈泽安停顿了许久,见陈颖都没有回话的打算,便把车停好,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公园的石凳上坐下,扭头,郑重其事的看着她,“你今后打算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陈颖没有敷衍,她是真的很迷茫现在。 “就这样,跟了蒋先生,做他的……”陈泽安酝酿了好久,从总算把其实已经到嘴边的那句“情妇”吞了回去,换成,“红颜知己。” 陈颖却摇头,“别问我了,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也许可能会这样吧!但是现在我给不了你肯定的答复,泽安,你别再逼我了。” “那你好好想想吧!”陈泽安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了。 “大哥呢?还在睡吗?我去叫他下来。”陈泽容落座之后,习惯性的侧目看向自己的右手边,可今天这个位置上却是空无一人的,她眉头微皱,看向餐桌上每一个人,起身。 孙禄卿抬手喊住了她,“直儿,等等,你大哥他有点事,出去了,走的时候,和我说了,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先吃就行了,不用等他。” “哦。”陈泽容点点头,但还是没坐下,“那还有小颖姐姐呢!我去喊她吧!” “喊什么喊?”陈立夫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我们家,从今天开始,没有这个人了!” “你在胡说什么?!”孙禄卿放下喂着陈泽宠的小饭勺,抬头,瞪着陈立夫,“小颖她也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现在吃早饭。” 陈泽容是不是被刚才陈立夫突然一大嗓门给吓了一跳,一顿饭下来再没说过一句话。 平常总是喜欢叽叽喳喳的人突然没有了动静,整得陈泽宁也不是很习惯,而已刚才陈立夫的态度,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陈颖和陈泽安都出去了? 同一时间? 俩人是在一起的吗? 陈泽宁嘴里咬着煎蛋,舌头却一点味道都尝不到。 陈泽安和陈颖一直在外面晃悠至了午后才回到霞飞路的洋楼内,但无论是厨房还是餐厅,一个人也没有,陈泽安上了二楼,陈泽宁和陈泽容的房间也是没人的,连年纪小,向来很少带出门去的陈泽宠也不见了。 “爹娘,弟弟妹妹他们好像都不在。”陈泽安重新回到一楼的客厅,走到坐在沙发上傻愣愣发着呆的陈颖,“你说他们去哪儿了?” 陈颖摇头,“我怎么会知道……泽安你忙吧!我真的好累,我的衣服也是昨天的,没换过,我先回屋里洗洗。” “那……” 陈泽安目送着陈颖的背影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他觉得今后,别说是陈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过下去了,连他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和陈颖再在这间屋子,同一屋檐下,生活下去了。 陈颖的决定,他的确无权干涉,但他觉得这个所谓的“决定”恶心,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让陈颖或者是他自己,改变的事情。 第592章 脏 陈颖打横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两只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陈泽安的俩片儿衣角,头一直低着,从开始就没有抬起来过。 陈泽安看不过眼了,瞅着不用拐弯的空挡,松开了一直握住自行车把手的手,到身后去,拉着陈颖一只胳膊,就勾在自己腰上,“你抓紧点,不然等会儿拐弯的时候,会把你甩下去的。” “哦……”陈颖闷闷应了一声,还是低着头。 陈泽安微微侧目,酝酿了很久,“…………你不用这样,我没打算问你什么,你比我大这么多,自己在做些什么,我想你自己应该是比谁都清楚的,更何况,自己的路,只能自己来走,我根本没什么资格让你一定要怎么怎么做。” “你觉得我脏了,是吧!” 不是询问的语气。 陈泽安眼皮一跳,“没有。”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底气,连他自己听着都不会相信。 “你骗人。” 是肯定的语气。 陈泽安重重叹了口气,“是,我骗人,你……”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了,放下踩着踏板的脚,踩在地上,把车子停了下来,扭头,“你昨晚去找他了吧?” 陈颖点头,“对,我去找他了,原本……是想做个了断。” “结果反而陷得更深了。”陈泽安一针见血。 陈颖只能点头,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她摘不到任何理由再去反驳。 “婶婶和叔叔他们……” 陈泽安想起了今一大早,二楼的动静,接话,“我娘估计是坐在门口等了你一个晚上,见你没回来,今天大早上的时候,就到你房间去看了,还把泽容给吵醒了,不过你放心,我娘她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你的事,除了我,家里没人知道。” “呵…”陈颖自嘲的一笑,仰头看着天空,眸中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知道就知道吧!早就无所谓了。” 总之陈泽安觉得现在的陈颖状态很不好,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她带回家里面去,毕竟孙禄卿和陈立夫现在正到处找她,现在回去,面临的除了兴师问罪,不会再有别的路可以走。 “怎么了?” 陈颖看向自行车前方,不知什么时候,这条不断往后延伸的道路,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陈泽安停下了自行车。 “我觉得,你还是等会儿再回去吧!我爹娘现在一定在气头上,你现在回去可能会挨骂,也可能……我们找个什么地方,坐会儿,等一下再回去也不迟。” “走吧!我都说了,无所谓了,想怎么骂就尽管怎么骂吧!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也没想推卸任何责任。” 陈颖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陈泽安的后背。 陈泽安却摇头,“小颖,别这样自暴自弃,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很窝火,你说的没错,路是你挑的,任何人都没错,错的只有你一个人,可是人有的时候在气头上,什么难听的话都是说得出来的,我不想我们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变得开始带上刺儿,你懂吗?” “……” 陈泽安停顿了许久,见陈颖都没有回话的打算,便把车停好,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公园的石凳上坐下,扭头,郑重其事的看着她,“你今后打算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陈颖没有敷衍,她是真的很迷茫现在。 “就这样,跟了蒋先生,做他的……”陈泽安酝酿了好久,从总算把其实已经到嘴边的那句“情妇”吞了回去,换成,“红颜知己。” 陈颖却摇头,“别问我了,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也许可能会这样吧!但是现在我给不了你肯定的答复,泽安,你别再逼我了。” “那你好好想想吧!”陈泽安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了。 “大哥呢?还在睡吗?我去叫他下来。”陈泽容落座之后,习惯性的侧目看向自己的右手边,可今天这个位置上却是空无一人的,她眉头微皱,看向餐桌上每一个人,起身。 孙禄卿抬手喊住了她,“直儿,等等,你大哥他有点事,出去了,走的时候,和我说了,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先吃就行了,不用等他。” “哦。”陈泽容点点头,但还是没坐下,“那还有小颖姐姐呢!我去喊她吧!” “喊什么喊?”陈立夫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我们家,从今天开始,没有这个人了!” “你在胡说什么?!”孙禄卿放下喂着陈泽宠的小饭勺,抬头,瞪着陈立夫,“小颖她也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现在吃早饭。” 陈泽容是不是被刚才陈立夫突然一大嗓门给吓了一跳,一顿饭下来再没说过一句话。 平常总是喜欢叽叽喳喳的人突然没有了动静,整得陈泽宁也不是很习惯,而已刚才陈立夫的态度,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陈颖和陈泽安都出去了? 同一时间? 俩人是在一起的吗? 陈泽宁嘴里咬着煎蛋,舌头却一点味道都尝不到。 陈泽安和陈颖一直在外面晃悠至了午后才回到霞飞路的洋楼内,但无论是厨房还是餐厅,一个人也没有,陈泽安上了二楼,陈泽宁和陈泽容的房间也是没人的,连年纪小,向来很少带出门去的陈泽宠也不见了。 “爹娘,弟弟妹妹他们好像都不在。”陈泽安重新回到一楼的客厅,走到坐在沙发上傻愣愣发着呆的陈颖,“你说他们去哪儿了?” 陈颖摇头,“我怎么会知道……泽安你忙吧!我真的好累,我的衣服也是昨天的,没换过,我先回屋里洗洗。” “那……” 陈泽安目送着陈颖的背影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他觉得今后,别说是陈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过下去了,连他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和陈颖再在这间屋子,同一屋檐下,生活下去了。 陈颖的决定,他的确无权干涉,但他觉得这个所谓的“决定”恶心,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让陈颖或者是他自己,改变的事情。 第593章 想办法 可能是怕有动静出来别人会怀疑,陆诚一上车之后,陈皮,小法还有陆诚自己就被那帮身份不明的绑匪给打晕了,等他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轮船因为长期浸水,潮得不行,布满霉点的天花板。 陆诚想喊,可他的嘴里被一团大概有一个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的布堵住了,发不出声来,手被绑在身后,脚也绑着,完全就动不了,他努力挺直腰板,仰着头,观察四周围的情况,可除了漆黑一片再也看不见别的什么东西了。 也没有发现陈皮和小法的身影。 他试着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先是左边,但没半天,他就撞在一堵墙上了,接着是右边,他摸到了类似于麻袋一样的地方,他吸了吸鼻子,果然空气里有一股海水咸涩味儿。 陆诚这时才勉强确认他大概不是在一艘船上就是在码头附近的仓库里被人关着了,但他更倾向于前者,因为他身下木板,总给他一种摇来摇去的感觉。 很轻微,但让他察觉,这点儿动静足够了。 他继续往右边挪动,同时,口腔里舌头费力把堵在嘴巴上的布团顶出去,但直到他已经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除了舌尖传来阵阵抽搐一样酸麻感觉,他什么也没收获到。 “欸?那些人醒了吗?” “应该没有,里面没什么动静,打了两剂药,你就放心吧!我保管他们会一直睡到明天这个时候都不醒,赶紧叫人开船,别磨蹭了,最近风头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三个,没单局罩着,早点离开,免得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你个没文化什么时候学会这么些词儿来的?!” “你管我什么时候学,麻溜的,没在跟你开玩笑,赶紧去找彪哥说去。” “得嘞得嘞!” 门外的声音逐渐远去,伴随着脚步声,陆诚松了一口气,身体往左移动,不再往右,因为他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到门边了,现在他被绑手绑脚,根本没有能力对付任何人,既然有人看守,那他就只能静观其变,而且刚才听到他们说什么“彪哥”他倒是想起来这么一个人了。 陆晨曦之前不是说过吗? 有人四处在找刘皮和小法,这个人就叫作林彪,跟这边警局局长单闵,不仅认识,关系看来还是相当的亲密。 听门外人刚才的那种说法,很显然,他现在就是被林彪手下的人给顺带绑来的。 “看来我们有麻烦了。” “唔?!” 陆诚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吓得他心脏突然停了停,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他猛地扭过头去,双眼在适应了黑暗以后,慢慢能看见对面大概轮廓,但听声音就能知道,对面的,是刘皮。 只是为什么刘皮能说话? 他没被堵着嘴吗? “唔~唔~” “别说话,小点声儿,外面能听见。”刘皮喝止住陆诚,压低声,靠在他耳旁,“小法在我旁边,是他帮我把布弄掉的,你安静点听我说,别激动,一定要冷静,我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把手和脚上的绳子解开,咱们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已经醒了,否则等会儿又要被打那些药,到时候又睡半天,还怎么逃?” 陆诚明白了刘皮的意思,拼命的点头如捣蒜,就是不知道这么黑,他能不能看得见。 “你别动,我现在帮你把嘴上的布咬下来,你自己也使点劲儿,把它吐出来。” “唔唔!” 刘皮把身体往前挪了挪,张嘴,咬住陆诚嘴巴里的布,往外拉,拉了老半天,牙齿都酸了,才总算把这东西抽了出来,吐到一边去。 陆诚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咽了好几口的口水,才总算缓过劲儿来,看向刘皮,悄声,“怎么回事儿?拿下来的?小法呢?就在你旁边的位置吗?我刚才动的时候你怎么不过来?不对你一早就行了,你干嘛不叫醒我?!” “我喊了啊!你是不知道自己睡得有多死吧?” 刘皮撇嘴,“小法他有个不好的习惯,睡得熟了,就会……” “哥!” “好好好,不说不说,多大点儿的屁事儿啊!有什么关系?多亏了你,要不然我现在哪里能和陆诚说话,咱们仨就是不吓死,也得憋死在这里了。” “反正不准说!”小法稚嫩的声音传来,让陆诚想起了陆晨曦,左顾右盼,“小曦没被抓来吧?” “我说你有功夫去担心别人怎么样,还不如想一下咱们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出去啊?” “不知道。” 陆诚的声音有些泄气。 “那………真是浪费力气,早知道就不那么费劲儿帮你刚才。” “怎么说话的?”陆诚气结,“居然还怪上我了,你也不想想看,我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到底是因为谁?” “是我又怎么样?” “还怎么样?那你知道是因为你,还怪我?!我和小曦好心把你们兄弟俩救下来,不成想居然还被你连累了,早知道,就不管这闲事儿了。” “谁要你管了?!” 若不是刻意压低声,刘皮这一嗓门吼,恐怕能把陆诚耳膜都震破了过去。 躺在一旁的小法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俩人不仅讨论起来完全没有任何解决办法,现在还要吵起来了,他要是再不插嘴进去,估计就要没完没了了,这么长时间找不到人,小曦该多着急啊? 小法一想起陆晨曦哭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心就跟针扎似的疼得不行。 “别吵了,大哥,阿诚哥,你们都别吵了,我们现在要想办法出去,这么吵,只会把关在这里的时间越拖越久,没有任何意义的,阿诚哥,你想想小曦,她找不着我们,肯定会很着急的,大哥你想想六姨,林彪现在该有多恨我们,我们要真落在他的手上,哪怕不死也非得被他削下一层皮来不可,咱们这次让林彪在这里翻了那么大一跟斗,咱们绝不能落在他手里的,赶紧想办法出去,现在绝不能再有二心,咱们必须团结起来。” 陆诚和刘皮不再出声,因为小法说的,确实在理。 陆诚虽然没得罪林彪,但不抓也抓来了,他想林彪不可能把他放了,就因为他和这事儿不大相干。 第594章 装满猪油膏的麻袋 陆晨曦一行人到码头,已是后半夜的时候了,来来往往,连远行的人都没有了,只剩下搬运卸货的包工头,苦力们汗流浃背的在肩上扛着一支大竹子,“嘿哟嘿哟”的给自己喊着,好不勤奋。 陆晨曦从未在这个时间点还在街上待着,不由觉得很是新奇,到处跑来跑去,陆山河都快管不住了。 “小曦,你给我回来!” “你们这样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啊?”陆晨曦不理会陆山河在身后的喊叫声,跑得头也不回,往后甩着手,“阿爹,咱们分头去找人,我用我的办法,你用你的,找到之后就在这里会合。” “小曦!陆晨曦!”陆山河吼得嗓子眼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他其实已经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刘皮那俩兄弟也就算了,他们偷偷这样跑掉,早就是预料之中的,但陆诚又是怎么回事?也跟着跑了?!整什么呢? 陆山河现在不敢贸然行动,更别提像陆晨曦这样分头去找人,不然他自然明白像这样没头苍蝇一样四个人在码头,哪怕是晃悠到明天天亮,都不可能把人找到。 “算了,你就让她去吧!小丫头鬼主意多,你女儿又不是一般人。”伍乃泽拉住了正要追着陆晨曦远去背影,跟上去的陆山河,“放心,松兰这小子已经跟着去了,不会有事的。” “可……” “小曦这孩子虽然平日里是任意妄为又鲁莽了些,到底年少气盛,自然是会比我们这些人少些顾忌,但也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她知道分寸的。” 伍乃泽眼里全都是欣赏,“这点,真是和诗怡很像啊~” 陆山河扭头,“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忘?” “怎么可能忘得掉,要忘掉,我现在没准已经儿孙满堂了,诗怡可是我头一次喜欢的女人,没想到就这么被你抢走了,亏你当时还是我的挚交,真是寒心啊!” 语气里除了调侃,竟没有一丁点惋惜的意思了,陆山河知道那只是因为伍乃泽已经对这段感情的失败所带来的挫败感麻木了而已,但他却没有一点胜利者的优越感。 因为赢的人,原本就不是他。 “还真是委屈啊!有你这样的人吗?”陆山河哭笑不得,“我还在呢!你居然在我面前说什么?你喜欢我太太?!伍乃泽,你怎么想的?”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当年和你一起争夺小怡,你又不是不清楚,都是亲身经历的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了,小怡都为你生了俩孩子,你还有什么好看不惯的,伤心的是我,被甩掉的是我。” “可是目睹小怡去世的是我…………” “节哀顺变,兄弟,我………唉…………小怡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啊!” 伍乃泽想起云诗怡的死,心里头的痛绝不会比陆山河要少,只是他很清楚,他这点伤心跟突然一夜之间变成孤寡老人的陆山河,还有突然失去母亲的两个孩子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小曦,你等等我!”眼看前头越跑越远的小姑娘,许松兰急了,充上前去,伸手去,一把扯住了陆晨曦后衣领,将蹦蹦跳跳的她拦截下来,“我说你别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等一下我,我们一起去找。” “哎呀!我不要跟你一起。”陆晨曦甩开许松兰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扁着嘴,“松兰哥哥,你知不知道出大事了?小法,他明明就答应过我的,不走了,结果他哥哥一醒过来,他全部忘光了,我要去把他抓回来!言而无信,这可不行!” “小曦!”许松兰手再次攀上陆晨曦的肩膀,“别胡闹了,那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什么东西,你还不明白吗?想走的人,你留不住,别去管他了,先找陆诚。” “你傻呀!阿诚哥肯定和小法他们在一起啊!找阿诚哥,不就等于在找他们吗?有什么区别?” 陆晨曦不理会许松兰的话,自顾自往一个方向走去,越走,怀中的本子就越是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滚热滚热的,但这些,除了她自己,没任何人会知道。 做陆晨曦这一行的,都知道,有的时候,死人可比活人要有用得多了。 “不行!”刘皮又躺下,扭头,看着陆诚,“这绳子绑得也太紧了,就是把我的指甲都扣翻,也解不开呀!” “你好歹再试试。”陆诚不信邪。 刘皮却摇摇头,翻过身去,“别老让我来,你要是真不信,你可以自己试试看,来呀!能解开,我叫你爷爷都成。” 陆诚的脸颊憋得通红一片,“刘皮你……”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小法再次开口,“别介!”看向刘皮,眉心中间皱起一个“川”字,“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阿诚哥也是为了咱们好,不是刚才已经说好了吗?现在先什么都别管了,咱们什么事,都等出去之后再说。” “小法,不是大哥泼冷水给你,实在是现在就是个死局,你没看出来吗难道?你真的觉得就凭咱们仨,能从这儿出去,咱们现在连这几根破绳子都解不开,外面还守着一个人,你说说看,我们要怎么出去?” “这………” “同不同心什么的,根本没用,同心又怎样?还不是直到现在还在这里干坐着等死,我看啊!还是省点力气吧!反正横竖都是一个结果。” 陆诚扭头看向锁着的木板门,从生下来到现在,头一次感到无力,跟着刘皮也躺在了地上,竟然没去反驳刘皮的话,“是啊!对,你说的太对了,没用的,咱们现在除了等死,还能做些什么呢?” “做些感谢我的事啊!” 清脆银铃声儿,惊得已经如泄气皮球一样的三人瞬间清醒过来,一扭头,映入眼帘的是小姑娘略显丰满的身躯。 可能是印象真的太过深刻了,以至于后来有好几次,刘皮在聚宝斋和陆晨曦喝茶的时候,都会把这事儿拎出来感慨,“小曦,我当时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就那么出现了,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那时候你那种像装满了猪油膏的麻布袋一样的体形,现在却……怎么缩了这么多?!” 感慨完以后,欢乐接受陆晨曦的暴揍。 第595章 跑 “小曦!” 小法扭头去看,一脸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陆晨曦也是笑,但还是抬手把食指竖起来放在嘴巴中间,“嘘”了一声,悄声说道:“别喊那么大声,外面有人,听得见,我来救你们了。” “行啊!陆晨曦,你………你……挺………能的…………你怎么知道我们…………我们…………被…………关在这里…………了………我………和陆………陆诚…………还以为…………这次已经………死定了!”陈皮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喜悦给整得有些语无伦次,舌头说话时怎么都弄不平,胸口起伏得厉害,几乎都快要喘不过来气儿了。 陆晨曦得意,“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早就提醒过你了,跟着我混,不愁吃喝,你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你不争取,现在好了被抓了吧!被关了吧!我告诉你刘皮,你就是活该!还连累了小法哥哥。” “说的跟谁很稀罕你救似的。”刘皮回过神来,还在嘴硬。 陆晨曦向来不是那种会热脸贴冷屁股的人,闻言,立刻反驳回去,“那成啊!等会儿咱们走的时候,有本事你就给我留下,动也别动,我保证不拦你。” “你!”刘皮气结,却果然不再说什么了。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陆诚早就不想和刘皮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可不想惹林彪这种人,这种亡命之徒,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好嘞!” 陆晨曦灵活翻下堆得高高的麻布袋,跑到陆诚面前,帮他把手上脚上的绳子解开以后,转身,又去解开刘皮的,解的过程中,不忘趁他没办法反抗的时候,狠狠掐他一把,当做他老是跟她过不去的惩罚。 就在陆晨曦把刘皮弄完以后,转身去小法躺的位置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木门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快点!”陆诚压低声,看向陆晨曦。 “我也想快啊!可是………”陆晨曦手指已经很疼了,但小法身上的绳子好像绑得比刘皮和陆诚身上的都要紧上许多,连结也是不一样的,她鼓捣了半天,也搞不懂这个到底要怎么解开。 眼看着木门已经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隙,一道光线射了进来。 “小曦,你别管我了,你们先走,快点!”小法把一直拉着自己手上绳子的陆晨曦用肩膀推开,“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别磨蹭了,我没事的,你们等会儿再回来救我也行,快点啊!” “不行!”刘皮也蹲下帮着陆晨曦一块儿去解小法手上的绳子,“还等一会儿,等一会儿说句不好听的,你人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了,林彪知道跑了这么多人,他肯定会迁怒于你的,到时候你留下来,不就死定了,大哥不能这样丢下你,要死,咱们兄弟一块儿死。” “大哥!”小法眉头紧锁。 “别弄了,抱起来,直接先走吧!都别死。”陆诚也是为这俩人的死脑筋捉急,走到小法背后,伸手从小法胳肢窝底下插入,抱住他的胸,然后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往后,陆晨曦刚才溜进来的通风口,拖去,“你们俩搭把手,快点,跑啊!” “阿彪,我跟你说这次你可真摊大事儿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居然把陆老板的儿子都抓进来了。” “你少啰嗦!我愿意抓谁,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这是我的船,你可以亡命天涯,我可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在这里,我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陆老板还是怪罪下来,找不到你,肯定得弄死我。” “不就是几个破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彪撇嘴。 “可你就是连这么几个破钱都没有!” “刘世乡啊刘世乡!你娘给你起这名儿还真没起错一点,真是个土包子!现在这个世道有钱有什么用?关键时候还得靠兄弟。” “你是说单闵吧!”刘世乡无奈摇着头。 “是啊!就是我这位好兄弟。” “阿彪,本来你抓人这事儿,单闵他就已经反对过了,你自己根本不听人家讲,现在还指望人家会帮你忙?你会不会太天真了?” 林彪一把夺过刘世乡抓在手里的锁头,丢到一边去,任凭其哐当哐当从夹板滚落到水里,“扑通”一声,掉下去没了影儿,“我林彪做事根本不需要征求你们任何人的同意,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抓人我就抓人,方优如那老娘们儿虽然讨人厌,可好歹也是我在罩着的女人,打死她,就等同于折断了我一根手指头,我怎么能容忍我被俩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绊着摔了这么大一跟斗!” “所以你为了你的脸皮,把我还有这整条船上的人的命都牺牲掉是吗?”刘世乡抬手,揪住林彪的衣领,“林彪你简直丧心病狂,早知道我就应该在你第一回上来这条船的时候,把你扔下海去,这样就干净了。” “可惜你什么也没做啊!你还和我称兄道弟了这么多年,现在想后悔了?可惜来不及了。” “啊!陆晨曦,你能不能抓稳点儿?” “怕什么?又摔不死你!” “什么人?!” “完了,被发现了,刘皮你快点儿。” “你倒是使劲儿啊!” “你自己也用点力气嘛!” 林彪和刘世乡的对话被刘皮的喊叫声突然打断,林彪率先反应过来,推开挡在面前的刘世乡,推开关押刘皮的船舱木门就冲了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被破开的通风口和在通风口下被解开,丢得到处都是的麻绳。 “跑了?”紧跟着林彪身后进屋的刘世乡把头探进来,询问。 “赶紧追啊!还问。”林彪一巴掌呼在刘世乡的后脑勺上,就往外跑去,“他们三个人目标大,这码头的路我肯定比他们熟,跑不了多远的,刚才还听到声儿,肯定能追回来了,你跑快点给我,要是人丢了,我就弄死你!还有你这艘船。” 第596章 落海 “你们俩快点啊!” 陆晨曦跑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扭头看去,因为她察觉原本跑在她旁边的俩人已经被她远远甩在身后许多许多了,不禁皱紧眉头,挥手催促。 而被吩咐站在船下拐角处一个隐蔽角落里等着她的许松兰,因为陆晨曦这挥手,总算是注意到了他们,但不明情况的他,还以为陆晨曦是在找自己,竟从角落跑了出来,跟着挥手,“小曦,这边,这边。” 林彪本来就紧追不舍,这会儿听到动静,速度更快了,转瞬间已经站在了刘皮和陆诚他们的身后,“刘皮你这小子!”声音听起来很是咬牙切齿,每吐出一个字,牙关就嘎吱作响,“你往哪儿跑?杀人偿命,我今儿非弄死你不可!” 陆晨曦瞧着,急了,“那个女的不是刘皮杀的,你误会了,是别人,呃,也不对,是那什么…………反正不是刘皮杀的,你别冲我们发疯啊!” 她不愿说出林秀荣的名字,主要也是这对于林彪来说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她说是鬼杀死方优如的,只怕对现在这样的局面起不到任何帮助,反而会使林彪更为火大。林彪肯定会觉得陆晨曦是在把他当傻子,居然会用这么没谱儿的话来忽悠他。 “那你说,谁啊?除了他还有谁,小姑娘,我不信你,你那模样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你是在骗我的。” 林彪摆着手,并未停止去抓刘皮和小法的动作。 “大哥,你们别管我了,带着我,你们是跑不掉的,你们先走吧!” 小法意识到其实林彪现在就只有一个人,而离开这艘船的缺口,就在不远的位置,但因为陆诚和刘皮都抱着自己,行动难免会有些迟缓。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扭转局面,那就是刘皮和陆诚丢下他,先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即便林彪丧心病狂把他先杀了,只要刘皮跑了,日后多的是机会给他报仇。 “不行!不能这么做。” 首先出声的是站在对面的陆晨曦。 而后紧接着的是陆诚,“小法,别说这种胡话了,我和你大哥怎么可能丢下你自己先跑了,男子汉大丈夫,死算得了什么?” “小法,大哥会回来的………” “刘皮你在说什么啊?!” 陆晨曦双眼圆瞪,眼珠子几乎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皮把小法抛去甲板外,“扑通”一声,海面激起一阵水花,然后被刘皮和缓了一段时间才从这场面缓过神来的陆诚拖着往船下跑去。 小法的身上,绳子绑得很紧,即便他水性好,也难逃一死。 陆晨曦当时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她耳膜好像破了,她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那声“扑通”不断在她脑海最深处回响着,结束不了。 “小法!小法!” 陆诚不能理解刘皮的做法,但林彪就在后头,而且不怀好意,要是这里现在只有他自己也就罢了,陆晨曦可还在这里,他必须要保证妹妹的安全,妹妹的命可是………用云诗怡的换回来的…………… 第597章 发现 吴延卿睁眼时,头痛欲裂,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什么人在后脑勺上,来了一棍子似的,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起身时,才发现身下是木板,远观,是一座横在池面的桥,池子已经荒废了,杂草丛生,水都没有了,早就干涸了吧! 吴延卿缓慢转过头去,只见身后是高堂庙宇,自己居然是躺在别人院子里。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哼~” 尤昭的脑袋其实一直都枕在吴延卿的胸口上,吴延卿突然这么一起来,整得她上半身一下子从他身上滑了下来,重重砸在木板桥上,闷哼了一声,也是醒了。 “好痛……” “你没事吧?” 吴延卿赶紧伸手揽过尤昭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低头,将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查看,然后抬手,伸向他的帽子,“给我看看,磕到脑袋可大可小。” 也实在是刚才尤昭脑袋砸在木板上的声音太响亮了,把吴延卿吓唬到了。 尤昭也是刚醒,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吴延卿已经把她的帽子拿了下来了,一头乌黑瀑布长发直泄而下。 “嘿!” 尤昭怪叫了一声,抬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就往后推开了好几步,直接从吴延卿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 “你干什么?!” 声音说不出的惊慌失措。 “你……” 但反倒是吴延卿结结实实的愣在了原地,“怎么……女的!” 尤昭闻言,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一边去,但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又处于一个惊慌的状态,根本没功夫理会周围是个什么情况,跑到一半,直接一脚踩空,整个人从木板桥上,翻了下去。 “喂?!” 吴延卿跟着她跑了过去,却在快到桥沿是及时刹住了脚,蹲下身。 “你没事吧?能起来吗?” 尤昭从一堆杂草里起身,手臂什么的肯定都擦伤了,或许还流血了,因为她闻到血腥味儿了,她抬起头,面向吴延卿说话的方向,“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我能掉下来嘛~” 已经完全是小姑娘的声音了,细细,柔柔的。 听得吴延卿眉心间皱起一个大“川”字,“喂!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我怎么害得你了?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 好嘛! 好一个“走路不长眼。” 要知道这个“眼睛”这件事儿,可是陆晨曦现在除了莫倾征以外,最大的软肋了。 “你怎么说话的?我就不长眼,对,我就是不长眼,怎么了?我是个瞎子呀!你怎么这么欺负我?” 陆晨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么委屈,可能这样的情绪早就有了,只是她自己一直在压抑着,压抑到后来慢慢的,她自己想哭都哭不出来了,但这个男人一句话,就让她爆发,也是厉害了。 可能是他的声音恰好那么像莫倾征吧! 从刚才水里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不……瞎子?”吴延卿一开始还以为尤昭是在说气话,可他发现好像从刚才开始,尤昭一直都未曾把架在鼻梁上的小圆黑镜拿下来过,他想起来在广州的时候,他有一次和许汝茗出去,送她回卫校,有个蹲在她校门口的一个乞丐,他什么也看不见,鼻梁上,也是戴着这样一副眼镜,说是怕吓着别人。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下来,行了吧?我和你一起摔下来还不成嘛!” 吴延卿还真的从木板桥上跳了下来,把尤昭从一堆杂草丛里拉了起来,然后让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双手伸到后面,握住她的腿凹处,背起来后,从已经长满发霉青苔的池壁,直接徒手爬了上去。 “喂?” “我叫吴延卿。” “什么?” “我不叫喂,吴延卿,我名字。” “自报家门啊?” 吴延卿点头,“你叫什么?” “尤……”尤昭想起来吴延卿这个名字了,这不就是张球和吴雪卿轮流在她面前提起来的那个所谓的“大哥”吗?! 要是吴延卿不知道她是女儿身,这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让他泄露出去,不管是吴雪卿,还是别的什么人,谁知道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会不会整个天津城都知道了。 那可不行,她的事还没办完呢! “陆……陆晨曦,我叫陆晨曦。” “陆——晨——曦?” 吴延卿眉头微皱,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心里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至于怎么奇怪,说不上来,就是不太舒服。 “怎么了?你…听过?” 陆晨曦想起,吴雪卿说过,她大哥是在部队里干活的,之前那个许书范好像叫他什么来着?上尉?中将,反正就是当官儿的。 虽说不是那边,但多多少少都会接触到,难免听过自己的名字,怎么说当初她可是被李士群全上海在通缉。 名号虽然不至于响当当,但也不可能无人听闻。 她心里突然有点没底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里哪根筋抽风了,怎么把这个名字给说出来了。 所幸吴延卿没什么反应,“晨曦是吧!把眼泪擦干净,咱们得先从这里出去,到底是怎么到这来的?” “这?”陆晨曦因为看不见东西,所以一直还以为自己和吴延卿现在还在那个洞穴里面,刚刚哭的时候差点就让“你再欺负我,我就让熊五十过来咬死你!”这句话脱口而出了。 “对啊!刚才还在那里,怎么一下子就到这来了,谁家的院子?大概是荒废了,草长这么高。” 吴延卿点头。 “院子?”陆晨曦皱了皱眉,“我们不在洞穴里吗?什么院子?狗熊呢?锦瑟呢?他们上哪儿去了?也在这儿?” “你认识锦瑟?”吴延卿扭头,停下了脚步。 陆晨曦点头,“那是当然的,我这次跑过来,就是为了找她的,把她带回去,你也认识她吗?” “嗯!我和我的两个朋友,跟了她一路,结果我们不小心掉到那个洞穴,出不来。” “你们一直在那里?!” “嗯。”吴延卿点头,唇边擒着一抹无奈。 “那你描述一下,我们现在这个地方,我看不见,不太清楚情况。” “好。” 第598章 很了解 “这……你从哪儿找来的衣服呀?” “别挑三拣四的,荒山野岭,能找到这些,不错了,难道你想光膀子?” “可是这衣服好大一股味儿…” 吴延卿闻言,抬了抬胳膊,把袖口对准鼻尖,半响,也是皱着眉头,“嗯!没错,是很大的味儿。” “那我要换,给我换!” “没得换,你要脱,我不拦你,但你就得光着膀子今天。”吴延卿不理会陆晨曦的抗拒,转身,“我去看看外面情况。” “喂!”陆晨曦摸索抓住吴延卿一条胳膊,“你别走啊!赶紧给我拿衣服,你回来,这衣服不能穿,这味儿太难闻了,我都要熏晕了被它。” 吴延卿背着身的动作不变,因为陆晨曦现在衣服根本没穿好,他要是转过去,那可就一览无余了。 “你别胡闹了,我都说了只找到这些,将就一下吧!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根本就不是穿这些衣服,而是这里是哪里?怎么离开?我们到底是怎么莫名其妙到这里来了?你到底搞没搞清楚情况啊?” “我怎么没搞清楚情况了,我们不是逃出来了吗?现在就没事了,只是不知道狗熊怎么样了?” 吴延卿哭笑不得,扶额,“我说你有空去担心别人怎么样了,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你是不是认识这地方?” 就在方才,陆晨曦让吴延卿和她描述周围环境的时候,吴延卿很清楚的看见陆晨曦在他的话说完以后,眉头皱得,两条柳叶眉都要凹进去褶皱里,看不见了,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又不肯照实说出来。 “我……”陆晨曦不想骗吴延卿,而且她总有种感觉,虽然没有任何事实根据,但她就是觉得她和吴延卿之所以能一下子突然从沙漠绿洲底下的洞穴来到这座老宅内,是因为她的关系。 陆晨曦其实早就发现了,自从那天在树林里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的身体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具体是个什么,她也不是很能说得上来,还有眼睛那里,也是一个问题,她其实无数次都想着把这件事跟熊五十说一说的,毕竟现在在她身边,又是能无所顾忌说得上话的,就只剩下狗熊一个了,但她又……到底该从何说起? “是吧!你认识这地方对吧!”吴延卿的语气已经从询问变成了肯定。 陆晨曦只能点头。 “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陆晨曦虽然是个瞎子,根本看不见吴延卿的脸,却还是多此一举的别开脸,面向别处,“我……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不说是吧?” “……” “行!”吴延卿紧咬着下唇,扭头就走,“我没跟你说过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屁大点事儿,都要藏着掖着,一点都不痛快的人,还你的事儿,咱们现在可有俩人在这儿,你居然还把这些当作是你自己的事,我跟你可没法再待下去了。” “我以前住在这里。” 吴延卿脚步猛地停下,侧目,见半天没动静,开口,“继续说。” “我娘………我爹………我们家刚搬来北平的时候,就是从长沙搬过来的时候,本来是住在这里的,不对,一开始就是住在这里的,后来,我娘……走了就搬了,跟你说你不会明白的,反正是你想不到的事,你就姑且当做我这是中邪,撞鬼来理解就好了。” 吴延卿已经转过身,看着陆晨曦,“鬼?” “嗯!”陆晨曦点点头。 “那你可就错了,鬼,这方面,我很了解。” 第599章 同道中人?! 吴延卿说出来的后一刻,他就开始后悔了,本来自己的那个事儿,就莫名其妙的,别再被这小丫头当成失心疯的,而且他现在也才想起来之前吴知和似乎是说起过,让他最好不要把能看见脏东西的事情说出来。 吴延卿问过吴知和个中缘由,但他老人家只是摇头甩耳,就是不明说。 “鬼你很了解?”陆晨曦此时还未觉出些吴延卿话里头的不对味儿来,“什么意思?” 但奈何吴延卿没看出陆晨曦其实这时候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自以为已经暴露给敌人自己的全部弱点了,此时此刻木已成舟,只能和盘托出。 “我……我能看见……………” “看见?” 吴延卿点头,点了半天,才想起来陆晨曦是个瞎子,她看不见,只能又开口,“对,我能看见,你看不见的,我都能看见。” 陆晨曦沉默一瞬,眉头狠狠皱起,“你什么意思啊吴大哥?我看不见的你都能看见?你这不是废话吗?我是瞎子,你也是瞎子不成?你这是故意那我打趣是不是?不用这样吧!这么小气,不就是刚刚撒泼让你找件衣服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延卿有些急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能看见……即便你没瞎,也看不见的东西。” “我没瞎,也看不见的东西?”陆晨曦重复了一遍,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但谨慎不明说。 “对,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要是觉得害怕,大可以从这里离开,我不拦着你。” “我一个瞎子,从你这儿离开,还能活吗?” “你说你去哪儿,我把你送过去。”吴延卿闻言,觉得陆晨曦说的话在理,遂重新补充了一句。 陆晨曦摇头,“不是这个问题,鬼,你能看见鬼对吧?是这个意思吗?” “……嗯!” 陆晨曦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长廊尽头,扶住经久失修,已摇摇欲坠木围栏,“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在这里,遇到同道中人! “你……你怎么了?”吴延卿小心翼翼地从屋门内探出半边脑袋,朝陆晨曦看去,“我……你……没事吧?” 陆晨曦摇头,“吴大哥,咱走吧!” “去哪儿?” “反正不能待在这里,当初我娘就是在这里没的,因为我。”陆晨曦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吴延卿能听出来,她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那么沉重。 吴延卿不多问,“好,我们走。” 熊五十两边肩膀,一边扛着一个人,左边是锦瑟,右边是徐言和,头上还趴着一个活宝似的老太太肖茹惠,吴知和跟在他身旁。 阖苏走在最前面,带路。 “你那小姑娘把我大孙子弄哪儿去了你能不知道?我不信!” “死老头,我要是知道,你觉得我会还在这里待着吗?” “我不管,你们赶紧把我大孙子还给我,不然我和我老伴儿,就一直跟着你,你妄想甩掉我俩!” 熊五十面对明显在无理取闹吴知和根本发不起任何脾气来,因为他现在满心满脑都是陆晨曦和吴延卿一起在漩涡内消失的画面,他也曾潜入水底找寻,可……就是找不到她,哪里都没有! “五十,你别着急,或许小昭已经脱困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不是?”阖苏看出熊五十脸色不对劲儿,开解,“我们当务之急是先把锦瑟送回去,徐夭还病着呢!你别胡来。” 熊五十摇头,咬牙切齿,“我不胡来,我知道得把他们都送回去,那些地心人给我等着,好好等着,等把锦瑟这净惹事儿的臭丫头送回去之后,看我不回去把他们一锅端了,我以后熊五十这个名字就倒过来念。” 第600章 久违的并肩而行(一) 清晨。 陆晨曦和吴延卿肩并肩从老宅院走了出来,乡间小道过了十几年,几乎没什么变化,沿路鼻尖还是那股香樟味儿,陆晨曦现在走在这条道儿,脑中依旧会有当时和陆诚坐着马车时的画面闪现,很清晰,走着走着,甚至还能想起东哥的面容。 那时候她如何也想不到,那样好看的一个人,心肠竟是那样的歹毒! “是不是有些太热了?”吴延卿突然开口。 “嗯?” “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陆晨曦欲言又止,因为她不是很清楚到底该不该和吴延卿说陆诚的事,虽然她觉得没关系,但是吴雪卿那边……还是越少人了解她的过去越好吧? “什么?累了?”吴延卿没想到陆晨曦肚子里有那么多歪肠子,只是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觉得要么就是被这头顶上的毒日头给热晕了,就是走累了,小丫头都这样,娇生惯养的性子,都是天生的,怪不了,哪怕是善解人意的许汝茗,也有,只是比旁人少些罢了。 陆晨曦摇头,“不是。” 吴延卿停下脚步,走到陆晨曦前头,反手往后伸去,扯过陆晨曦一条胳膊就勾在自己的脖子上,蹲下,好让她能趴到自己的背上来,然后扶住她双腿的凹处,将她背了起来,“累了就直说,我背你就是了,你可不许拖我后腿,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磨磨唧唧的,等会儿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 陆晨曦只惊呼一声,却没说什么,也多做反抗,只是还是摇头,“我都说了,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想起了我大哥而已。” “大哥?” “嗯…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是不还……………” 活着。 末尾两个字,是陆晨曦永远也不敢说出口的,但她也很清楚,有些事实,说出来与不说出来,其实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亲大哥?” “不然呢?” 吴延卿唇角微扬,仰头,看着天边,“我家中,也有一个小妹,和你……大概差不了几岁。” 我知道。 陆晨曦不言语。 “我也有很久没看见她了,其实我………我也不知道还怎么说?其实我在家中,如同一个外来人,我觉得他们虽然待我好,但我却对他们没什么感情。” “外来人?怎么这么说?”这陆晨曦就有些不明白了,毕竟从前从吴雪卿嘴里听到的都是他们兄妹怎么怎么感情好,这会儿,吴延卿这说法,就有些不对味儿了。 陆晨曦虽然向来也不爱打听旁人家事,但吴延卿身份特殊,因为她犹记在上海时,她的外婆,云老太曾见过莫倾征一面,当时也是说他跟吴家是有关系的,那么…… 其实陆晨曦心里一直对莫倾征的失踪抱着一种没有消息有的时候往往就是好消息的侥幸。 吴延卿也知道自己说多了,只是陆晨曦与他算是素不相识,即便说了,也没关系吧? “我其实也是才来这个家,我奶奶和我说,我…………” 第601章 久违的并肩而行(二) 北平这天儿还真是奇怪,早上时酷热难耐,走两步,吴延卿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更别提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等走到城内时,鬓角都已经在滴水了。 陆晨曦有些不忍,蹬着双腿,“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不累了?”吴延卿也没故作推辞,其实陆晨曦不重,至少对他这种一天到晚在部队里进行负重练习的人来说,这点重量,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就是抱着她围着这山头跑上个两三圈都不是问题,可是这天儿也热得太不寻常了,跟个火炉似的。 我本来就没说过我累… 陆晨曦点点头,“放我下来吧!” “好。” “我们已经在城内了吗?”陆晨曦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道熟悉的吆喝声,恍惚间,她好似从未离开过这里,她有种错觉,只要她走回去,没准阿爹和阿诚哥,都还在原来的地方等着她,从来没离开过。 吴延卿抬头,看了看驻立在面前的城墙,“对,咱们现在先去找一个可以留宿的地方,幸好我身上还有些票子,否则我们今晚就得露宿街头了。” 陆晨曦把久违梳成了油麻大辫的及腰长发拨到身前来,发尾尖尖的末端,在手指间绕来绕去,神色间隐约可不安,“我……我觉得……我还是待在城外,比较好,我就不进去了,你去吧!” “胡说什么?!”吴延卿一把拽住正欲转身离开的陆晨曦的胳膊,拉到自己身前来,“你一个人在城外,姑娘家,不安全,别胡闹了,我们现在……” “我知道!”陆晨曦不给吴延卿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可吴延卿,我进去,只会更不安全,具体缘故,你不需要知道,反正……” “什么缘故?” “不能说。” “我都把我的事跟你说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这人也太没诚意了。” 陆晨曦眉头紧锁,猛地抬起头,“我没诚意?!”声音瞬间拔高了好几度,“我怎么没诚意了?你的事?就你那点儿要说不说的破事儿?谁稀罕知道啊!再说了,看你刚才那支支吾吾的模样,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不就是留洋回来,大家谁也不熟悉谁嘛!这有什么?” “那我也算和你说了……”吴延卿有些心虚,抬手摸了摸鼻子,声音反倒被陆晨曦衬托越发小了起来,“不像你,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了,又一起差点儿死掉,也算是生死与共过了,你怎么这么小气?” 陆晨曦摇头,“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就都住城外。”吴延卿最后还是妥协了。 陆晨曦唇角微微上扬,“其实你不用勉强的,城外没什么住的地方,我……” “怎么没有?就是破点也没什么,有个顶儿挡着脑袋就可以了,不能分开,这样明天我还得到处找你,多麻烦,还是住一起比较方便,多少两个人也有些照应。” 吴延卿已经转身,调转了方向,拽着陆晨曦胳膊的手,慢慢的移到了手腕,再到掌心。 第602章 久违的并肩而行(三) 入夜,下起了倾盆大雨,把被早日蒸得热气腾腾的道路冲刷一干二净,还起了大雾。 陆晨曦和吴延卿在城外找了个旅舍,今晚就暂时借宿在这了,但因为人生地不熟,俩人没分开睡两个房间,而是都在一个房间,以免有什么风吹草动,可随时有个照应。 离乡背井的人,最担心的不过就是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再说了,陆晨曦好歹当了三年男人,对什么男女有别,早就不大敏感了。 “我睡那边,你睡这边,没问题吧?” 吴延卿帮着陆晨曦铺好被褥后,抱着另一床被子,往旁走去,开口。 陆晨曦摇头,“你随意吧!我睡哪儿都成,就是想洗个澡,你先睡吧!” 即便当了三年男人,陆晨曦过分干净的习惯还是改不掉,尤其是今天风尘仆仆的走了一整天,不知怎的,她倒是有些想念熊五十了。 有熊五十在的时候啊………他那毛毯一样软绵绵的大背头。 骑在熊五十背上,她根本不需要走得这么累。 水声,吴延卿的耳边全是潺潺的水声他已经搞不清楚是外面在下雨还是里面在下雨,反正他睡得不是很安稳,半梦半醒时,眼稍稍撑开了一条缝隙,便瞧见一身水汽从木门后走出来的女子,半敞开了许多的领口,隐约露出些弧度来,殷红殷红的,及腰长发全部散开来,乖巧垂在胸前两边,和后腰,腕上是方才系着头发的大头红绳,晃晃悠悠。 吴延卿觉得有些热,脸有些烧,他赶紧背过身去,紧闭着双眼,但是胸膛内狂跳声,“咚咚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耳膜,不容忽视。 陆晨曦长得好看,吴延卿承认,他看见她的头一眼,就有这样的感觉。 但吴延卿认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自己对女人不至于肤浅片面到那种程度,要真是这样,部队里文艺兵,好看的海了去了,许汝茗面容也是姣好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好感还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嗯?你说什么?”陆晨曦向来耳朵就尖。 吴延卿原本只是小声嘀咕,听到这声音,差点儿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缓缓扭过头去,“我……没说什么,你赶紧睡吧!” 陆晨曦没在意,“哦!我等头发干了就睡。” “好。” 若羌县,吾塔木乡。 “怎么就你们回来了?陆…尤昭呢?”张球听到院子外开门声,吓得打了大激灵,猛地站起身,冲到门外去,看到的却是阖苏一行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四处张望,却并没有看见尤昭的身影,一颗刚落下去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不知道。” 这张球不提起来还好,一提起来,熊五十就一肚子火无处发,这会儿直接把背上的锦瑟和徐夭一个丢给张球,一个丢给阖苏,自己扭头就走,“我去找她。” “我也去!” “去什么去?”熊五十转身,对着张球就是一顿吼,“别给我添乱,都好好在这里待着。” 原本吴雪卿还想出来,听到熊五十的声音,伸出去门外的腿,硬生生就这么缩回来了。 第603章 习惯(一) 许书范老早就看熊五十和尤昭格外的不顺眼了,张球又是吴延卿的表弟,真要往深里去计较,那张球可以说就是他的一家人了,反正许汝茗和吴延卿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没跑了,这会儿熊五十对着张球胡乱撒泼,没道理不激起他过去瞎添乱帮忙。 这不熊五十话音一落,刚想转身出去,许书范大跨步向前,侧身,直接拦住了他所有的去路,“你等等,先别走。” “做什么?!”熊五十肚子里本来就窝着一团火,正愁无处发泄,结果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凑上来挣着抢着给他泄火啊? 许书范到抽了一口凉气,尽可能控制好脸上的肌肉,不让被熊五十甩开之后,疼得让人牙关都要咬碎的手臂,让他看起来太过滑稽。 不过他也确实没想到熊五十力气竟然这样大,简直跟他名字一样,跟头人熊差不多,不用看现在他也知道,长长的袖子下,他的胳膊一定已经红了一大片,放着不管,可能明天肉会肿起来。 “别吵了你们!”躲在门后的吴雪卿俨然已经看不下去了,冲了出来,挡在许书范和熊五十中间,伸开双臂,拦住欲往前的许书范,把要打架一样架势的俩人拦了下来,转身,先是看向许书范,“书范哥,你别老找阿昭他们的麻烦好不好?”然后转过身去又看向熊五十,“我想和你一起去找成吗?我真的很担心阿昭,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真的!” “雪卿,你根本不需要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他。”许书范伸手,把吴雪卿拉到自己身旁。 吴雪卿这会儿却一点也不领情,甩开他的手,斜睨瞪了他一眼,“我的事,不用你管,阿昭现在下落不明,我不可能跟你一样呆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熊五十转身,根本不等吴雪卿和许书范吵完,他就已经走出老远了,陆晨曦消失的模样,他直到现在仍历历在目,这件事,绝对不寻常! “好了好了,许长官,我之前听巴莫说,你们是来找给研究小队送物资,失事的空军士兵,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看他身上的衣服和许长官之前穿在身上的军装很像。” 阖苏刚才看见熊五十出去时和她交换的眼神,她明白熊五十的意思,遂把躺在一旁的徐言和扶了起来,推到许书范跟前,开口。 果不其然,许书范一看到徐言和,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徐言和!”他一把抓住徐言和的肩膀,摇晃,“延卿呢?怎么就只有你?醒醒,回答我!” 阖苏一把按住许书范抓着徐言和的手臂,“喂!你别这样,他受着伤呢!你先松手,我们是在找锦瑟的半路时候发现他的。” “那只有他一个人吗?没别人了?” “没有。” “不可能!延卿呢?” “什么延卿?” 吴雪卿这会儿可是彻底站不住了,拉过许书范的手,就问,“你什么意思?我大哥他也在那里?你不是才跟我们说大哥他没什么大事吗?好端端的大哥为什么会去运什么物资?” “你问我我去问谁?”许书范甩开吴雪卿的手,“不行我得找人问问去,你走开。” 第604章 习惯(二) 一场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等折腾到天明时,天上还飘着绵绵细雨,但是那种基本不撑伞,水滴打在身上,也不会疼的那种没什么感觉的雨。 陆晨曦醒得比较早,公鸡还没叫,她就已经把眼睛睁开了,当然了,对于她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看到的都是一片黑。 “吴延卿?” 她试着叫唤了一声,等了许久,无人回应。 “你在不在?吴延卿?”她又试着叫了一声,可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陆晨曦手脚并用从床上爬了起来,右脚因为睡时被被褥捆住了,绑得紧,折腾了老半天才总算下地。 她摸索着慢慢往大概是门口的地方走去,还没走到,耳边就传来推门声,接着一股凉风扑面而来,清醒了不少。 “外面还在下雨吗?” “早就放晴了,走吧!咱收拾一下,得离开这里了,今天得进城去,不能再拖了。” 吴延卿抬脚跨进门槛后,反手将门关上,我先换,反正你也看不见,然后我出去等你,你快点。 陆晨曦点头。 “好。” 早饭陆晨曦吃的是吴延卿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面馍,里面塞了点酸菜,没有肉,皮也硬邦邦的,不和着水一起冲下去的话,肯定到嗓子眼就会塞住的,不上不下,可难受了。 但陆晨曦由始至终都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咬着,没发表任何意见,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过分不满或者委屈的表情,只是就那样咬着,好像在做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这倒是吴延卿完全想不到的发展。 不过吴延卿对陆晨曦自结识以来,虽然相处的日子不算特别多,但好感确实一天比一天越累越高,越积越多。 吴延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总是不自觉对陆晨曦格外的好,特别的关注,然后没来由觉得她其实人挺好的,真要说好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不过这也正常,他们才认识多久啊! “我们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到北平来了,这里距离新疆可是有……” “我知道。” “你没事吧?”吴延卿看着陆晨曦,觉得她的脸色突然之间特别的苍白。 陆晨曦顿了几秒,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扭过头去,看着大概是吴延卿走在自己旁边大概位置,“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别多想了,既然确定这是北平,那延卿大哥身上可还有路费?” “问题就在这里。”吴延卿低下头,“昨日住旅馆的钱是我身上仅剩唯一的一点了,现在我身上是分文都没有了……” 吴延卿的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句话陆晨曦已经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你说啥呀?大点声。” “我说我……我现在没钱了。” “你不是吧?!”陆晨曦多希望吴延卿现在能告诉她刚才那句话其实是他在开玩笑罢了。 但很显然即便陆晨曦看不见吴延卿脸上的表情,也能从他的语调和现在的气氛中感受到,他根本没在开玩笑。 “那你说怎么办嘛?” “我怎么知道。” 第605章 习惯(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陆晨曦还是头一次觉得一天的时间竟然可以走的这样快,好像她在行走,前脚跨出去,后脚跟上来时,吴延卿已经在她耳边道了一句,“天黑了。” “我光说黑行不行?你倒是想想办法,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呀?”陆晨曦一巴掌拍开吴延卿凑到耳朵根的脸,“你身上分文没有,我身上也没有,咱们怎么回去呀?” “是谁说有分文才可以回去的,再说了,你准备回哪儿去啊?” “回……回天津啊!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呗!” “你住天津?!”吴延卿有些惊讶。 “怎么了?你也……” “我老家在那边,不过我还是得先回去广州,走吧!天黑了,咱们的门路来了。” 吴延卿拉着陆晨曦的手,往前走着,陆晨曦看不见,所以她根本不清楚吴延卿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一直不停下来,就在陆晨曦疑惑吴延卿该不会把她卖了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火车呼啸而过的轰鸣声,右脸颊因火车旁带风刮过,生疼生疼的。 “快,进来。” “这是哪里呀?” “你管这是哪里,快点进来,被人发现就糟了。”吴延卿不愿给陆晨曦多解释,扯着她的一条胳膊,就把她往火车最末尾用来摆放些蔬菜水果大米存货的车厢拉去。 “吴延卿,你不会把我卖了吧?”陆晨曦一只手被吴延卿拽着,另一只手扒拉着车厢的大门,死活不肯放手。 “卖你这么一个瞎子,你说值当多少钱?别胡闹了,赶紧进来,等会儿人来了,你可别怪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了。” 吴延卿伸手去把陆晨曦扒着门框的手扯了下来,但注意了力度,尽可能不弄伤她,搂着她就往车厢深处走去,顺手把只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反手关上。 熊五十不知道陆晨曦到底去哪儿了,能去哪儿?会去哪儿? 他翻山过海,盲目的找着,发疯了似的找着,从天上找到底下,等他回过神来,他脚下已踏着黄泉八百里沙土,周围皆是一片荒芜。 他知道这里是黄泉的尽头,顺着水流,往下走,要走很久很久,才能走到桥的那边,他不知道陆晨曦会不会回到这里来,只是哪里都没有她,哪里都没有…… “陆晨曦?!” 熊五十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但他的耳边除了水流声,什么也没有。 他不甘心,又喊了一声,“陆晨曦!” 这次不刚才更大声了。 还是没有回应。 熊五十累极了,他也实在是跑了太久了太久了,他整个呈大字形躺在了沙土上,看着殷红的天边,喘着气,眼角越来越涩,就在他忍不住抬手去搓时,突然有道声音插了进来。 “熊………五十?” “谁?” 熊五十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身后,却都是空无一人,刚才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是熊五十吗?” 若隐若现的声音又来了,这次更清晰了。 可熊五十还是看不到来者何人,只得开口,“什么人?你在哪里?” “对面。” “嗯?” 烨华看着那方没头苍蝇似的狗熊,哭笑不得,只得再开口,这次声音刻意拔高了许多,“狗熊,看这边,河的对面,我在这里。” 第606章 习惯(四) 锦瑟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昏迷过去的,她只记得等她的双眼闭上又睁开以后,她人已经在行驶向某个方向的火车车厢上了。 旁边躺着的是徐夭。 他看着人好像瘦了一大圈,脸颊都凹进去一个拳头了,眼底一片黑,脸色蜡黄,看着跟个鬼似的,晚上出门一定会把人给吓死的。 “徐夭?”锦瑟一开口,嗓子干哑,还带着“沙沙”的杂音,刺耳又难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徐夭立刻就醒了,猛地睁开双眼,起身,先是看了看周围,最后视线落在了躺在卧铺上的锦瑟上,眼睛慢慢有了聚焦点,嘴角瞬间裂到耳后根去,“锦瑟!可算是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长时间?” “我……”锦瑟一下子还是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徐夭这一连串的提问。 “你一个一个问嘛!”张球突然推门进来,看样子,早就听到刚才徐夭说的话了,“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她怎么回答?” 徐夭点了点头,改口道:“好,锦瑟你慢慢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真的睡得太久了,我以为你……” 徐夭不敢把剩下的话说下去。 锦瑟动了动身体,摇头,“我没什么事,挺好的,只是这里是……” “火车。”张球把话接了下去,“我们先回天津去,熊五十说的,让我们回去之后再和他汇合。” “熊五十?”锦瑟眉头紧锁,“小曦呢?她人呢?” 锦瑟不知道是自己睡得太沉了发梦还是真的,她记得自己躺在那个洞穴时,好像听到了陆晨曦的声音。 但是现在又看不见她。 张球闻言,下意识瞥了一眼徐夭,正巧这时候,徐夭又好死不死的把头扭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了,同时别开了脸。 “没……他们先走了一步,刚我不是说了吗?熊五十让我们回去天津跟他汇合,到时候就能见到了,你不用着急。” 徐夭点头,“对,锦瑟你别担心,再多睡一会儿吧!你也真是太累了这几日。” “还好意思说我,我看你可比我累多了。”锦瑟抬起一只手,抚上徐夭右边脸颊,掌心感受着他硌手的骨头,“你怎么这么瘦了?这几日都没吃饭吗?脸色怎么能差成这样!徐夭,是不是我让你吃苦了?” “没事,你再睡会儿吧!” “你这样,我怎么相信你没事啊?骗小孩也不带这样骗的,睁眼说瞎话!” 徐夭被锦瑟话逗乐了,哭笑不得摇着头,“锦瑟,我真没事,就是前些天水土不服,到了新疆又拉又吐,还害得小曦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照顾我,不过这怪不得别人,是我自己硬是要跟过来的,其实小曦已经说了,不用我来,她自己就能把你带回来,可我还是不放心,这下好了,尽给人添乱。”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你知道就好!”不等徐夭回话,一旁张球忍不住插了句嘴进来,“回去之后好好反省,就为了你,这趟回去,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和我奶奶交代呢!” 张球仰天长叹了一句,“四叔啊四叔,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摔门而出。 第607章 习惯(五) “延卿大哥……延卿大哥?” “说话。” “你们家……有一个叫吴征的人吗?” 吴延卿眉心拧了一个小小的结,垂眸,看着歪着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陆晨曦,隔了好久才点了一次头,“有。” 陆晨曦猛地抬起头,胸膛起伏有些剧烈,说明她现在很激动,“真的?!” 吴延卿不明所以,但还是再次点了点头,“真的,是有这么一个人,怎么了?你认识他?” 吴延卿怎么可能不知道吴征,那可是他老子啊! 虽说和吴雪卿那些人一样,没什么印象,但毕竟是他爹,他连自己爹的名字都记不住,那就太…… 没良心了。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你见过他吗?” 吴延卿偏头,仔细想了想,“我想该是见过的,你要找他?我听我奶奶说他已经过世了,有些年头了。” “你说……………过世?!” “对啊!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奶奶说找到以后已经是这样了。”吴延卿心里对吴征的离开没太大感觉,因为他根本想不起来吴征的模样,更想不起来他们父子俩曾经朝夕相处的日子是怎样的光景,这么说也许有些残忍,但他确实不难过。 就像当时林爱英说的,不是自己的老子,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的爹一样。 陆晨曦慢慢瘫软在地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眼眶,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寂静了片刻后,她的胸膛内突然闷痛了一下,然后就像着了火的什么布或者纸一样,灼烧的灰烬渐渐蔓延开来,最后整个人卷缩在了一起。 因为真的太疼了。 她曾无数次遐想过莫倾征现在是个什么模样,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当然,也有往坏的那处想。 但……这个结果……………也太坏……………太坏了……………… “陆晨曦!” 等吴延卿回过神时,扭头一看,陆晨曦已经在有些发潮的火车地板上把自己卷得跟只虾米似的了。 瘦削的背以很夸张的姿势弓了起来,嘴巴里发出唔唔的叫声,跟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 吴延卿以前养过一只猫,瘦瘦小小,花斑小猫,是在一个小岛上抱回来的,那个小岛的人都生了病,小猫也是。 但是他带回去,养了很久,最后………被一个喝醉的老兵发酒疯掐死了。 “我没事。”陆晨曦察觉到了吴延卿语气里的紧张,抬起手,朝他摆了摆,“你……你走开一点,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不行!”吴延卿不肯走开,“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晨曦,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吴延卿伸手,握住陆晨曦一只胳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对自己,“告诉我,你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哭?” 陆晨曦看不见吴延卿的脸,但是她感觉得到他的关心,而且他的声音和他的是那么的相似,她忍不住伸手搂住吴延卿的腰,把自己的脸死死埋进他胸前,然后放声大哭起来,把这些年辛酸都在这一刻,全哭出来,喊出来,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偷偷跑上这列火车的,要是被发现了,俩人就要被赶下去了。 第608章 习惯(六) 火车足足行驶了两天两夜,就在陆晨曦吃生土豆都快吃吐过去时,但到的地方却不是天津。 “你什么意思?” 陆晨曦现在无比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肯定是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一样出了什么问题,否则绝不会在吴延卿口中听到那两个字。 “没什么,我们在附近随便找个落脚点,我打听打听哪辆车是回天津的,咱们就坐上去就行了,和这次一样。” 吴延卿完全不能理解,陆晨曦为什么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不是,什么?什么叫没什么?” “就………我知道我搞错火车了,这也没什么吧?咱们就在这逗留几天而已,下回我一定打听清楚,行了吧?” 看不到眼睛,从面部表情都能看出陆晨曦的激动,吴延卿忍不住往后退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回答。 “可……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啊!” “那又有什么问题?” 吴延卿还是理解不了陆晨曦现在这么激动的理由。 “你……”陆晨曦知道自己不能向吴延卿透露太多,哪怕他和莫倾征可能没准儿有什么亲戚关系,他的声音又和莫倾征的那么像,也不行! “我不想说话了,总之这里就是不行,我一刻都不能留在这里,你马上带我走,随便哪个方向的火车都行。” “可现在已经很晚了。”吴延卿看着只有零星几个人还逗留,有些空荡荡的月台,为难。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陆晨曦也察觉到周围的安静,眉头皱成一个大“川”字,紧咬着下唇。 “我……我们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先凑合一晚上再说吧!” “找什么地方?去我那儿吧!反正他们一定想不到我还会回来,回来还回自己家睡觉,就算真的抓到了,就当我倒霉好了,该来的躲不掉。” 陆晨曦扯过吴延卿的手臂把他往月台外拉,凭着当年一点记忆,找到出去的门,推开了。 当年出事的突然,上海这边根本什么也来不及收拾,陆晨曦就得跟着熊五十亡命天涯,而且这一离开,就是三年。 其实这三年陆晨曦最担心的就是当时留在上海的僵小鱼,她还让它等她回来,结果没想到这一走就……… 李士群一定不会放过她留在上海任何蛛丝马迹,僵小鱼现在恐怕…但小鱼到底不是普通人,陆晨曦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 “去你住的地方?什么意思?这里可不是天津。” 吴延卿还以为陆晨曦是不是刚才被他刺激得有点太过了,疯了,以为这里是天津城,不然怎会莫名其妙跟他说去她住的地方? “我当然知道,同样的话,重复两遍,你不累啊?”陆晨曦是瞎子,没有眼睛了,要不然现在她一定扭过头去,狠狠瞪一眼吴延卿,“我以前在上海这边逗留过一段时日,住的地方应该还在,我走的急,没处理,就是应该会脏了点,毕竟三年没人住过了。” “真的?” 陆晨曦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不信啊?那你就自己在这儿待着吧!我可走了。” “等…你等等我!” 第609章 认出(一) 说是说跟她走就成,但真当陆晨曦走出火车站的售票口,她……还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你知道方向吗?”吴延卿跟在陆晨曦身后,见她突然停下来,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陆晨曦说是说跟着她走,吴延卿也确实乖乖跟着了,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完全相信陆晨曦。 “我……”陆晨曦一向不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我是肯定知道在哪儿的,我是说地址,但是我现在看不见,方向的话,我不知道,要不我把地址给你报一遍,还是你带路吧!” 陆晨曦把从前租的,后来在莫倾征走后没几日,以为会北平上海两面跑,有时候会在这里逗留很久等着莫倾征回来,又买下来的小洋楼所在街区号报了。 吴延卿一挑眉,“霞飞路?”语气满是调侃,“没想到小丫头片子有点身家,上海那个地段的房子,可不是谁都买得起的。” “以前是有点,现在好像……”陆晨曦想起自己那几家洗脚城,按摩院还有舞厅,唇角微微上扬,“现在也没混得比以前多差啊!” “你还真是…”吴延卿跟着陆晨曦嘴角上扬,确是一脸哭笑不得,“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不谦虚的人。” “那是你见识浅薄!”陆晨曦扭头就反驳一句。 吴延卿摇着头,走到了最前面,“赶紧走吧!太晚了,现在世道可不太平,尤其是在上海这种地方。” 这个不用吴延卿说,陆晨曦也懂,不过对于她而言,所谓的不太平自然是这几年还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的那个老大叔。 但对吴延卿来说,却是…… “果然,越是邻近七月半,晚上这街上东西就越多。” “什么东西多?” 陆晨曦现在当然看不见吴延卿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但是她还是能听得到的,那些声音,细细的说话声,像是下水道的偷吃花生米时的老鼠,难听刺耳极了。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 “这里是挺多的,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是为了帮一只女鬼申冤才来的,后来吧我就碰到了阿征,也不知道刘思昀现在怎么样了?投胎投得好不好?” “你还和鬼做朋友?!” “吴延卿,你觉得人和鬼有区别吗?”陆晨曦突然停下脚步,抬头,“其实根本没有,也许很久以后,我和你都会站在他们中间,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东西,人和鬼的区别不过是你走的时间比我早罢了。” “你是说,我们都会死?” “不会死,那不成妖怪了吗?”陆晨曦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但是笑着笑着,嘴角的苦涩越来越浓,因为她又想起了之前在树林里的场景,她虽然看不到自己当时的模样,但是徐夭,他差点被自己弄死,确是事实。 “我们赶紧走吧!别再街上待着了,我看你有点太累了。”吴延卿察觉到了陆晨曦情绪的波动,伸手,拉过陆晨曦的胳膊,拉着她往大街上的某个方向走去。 他以前跟着部队一直没离开过水,不过有几次出任务也来过上海,在码头中转过几次,幸好那时候许书范总拉着他下来喝酒,大概街道他还是能认出来的。 第610章 认出(二) “我请你们来是来干什么吃的?!” 凌晨时分的76号原本是最安静的时候,审讯室内却传来了一声暴吼,接着是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墙壁上的声音,砰的一声,把在值班室值夜的晋明奎吓了一跳。 明奎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把阻隔了自己和总部大楼内,拉起的窗帘扯开一个小角,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果不其然,里头人的火不是喊上几句就能灭的。 过不了多久,又是“砰”一声巨响传来,这次不知道又丢了什么东西出去了。 但晋明奎没再被吓到了,而是扭过头去,拍醒在自己旁边桌子上打瞌睡的螳螂精一样消瘦男子,杨少岳,“喂!小岳,醒醒,快听,李主任又发飙了,我猜肯定跟那只僵尸有关。” 杨少岳在听到“僵尸”二字时,猛地睁开双眼,起身,一巴掌扇在晋明奎后脑勺上,把他扇得低下头去,“要死了你!说这么大声,整个上海都听到你的声音了。” “怕什么?”晋明奎虽然不认同杨少岳这么怕李士群,但他也不傻,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只是逞能,到时候要是真的把事情从他嘴巴里传了出去,倒血霉的可是他自己。 “你们两个。”林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楼里走出来了,身上脸上都是擦伤,衣服的袖子也破了,看上去简直狼狈不堪。 “去,进去里面,把东西搬到车上来,快点!” “什么东西?”晋明奎向来看不惯林地行事作风,这会儿更是林地说一句,要是不驳回半句,浑身都不舒服。 “你管什么东西,林队长让我们搬,我们就赶紧搬就是,别那么多废话了。”杨少岳比晋明奎在76号待得时间久得多了,自然也是见识过不少林家两兄弟的厉害,早就不敢像晋明奎这么狂妄了,见林地眉毛一皱,赶紧扯着晋明奎的胳膊就往门卫室外头拉去。 整得林地想发作都找不到人。 “你干嘛拉我?” “大明,听哥的,少说两句吧你,也不看看咱俩是个什么货色,说难听点,咱俩就两条看门狗而已,哪有你发表意见的时候?” 杨少岳压低声靠在晋明奎耳边说着,“你呀就收敛点吧!这早就不是莫处长还在的时候了,老雕又走了,咱们从前跟着他混,已经算是得罪了林家两兄弟,现在你还不知道怕,还在这儿装腔作势,我真是看着都替你着急啊!” “我就是觉得跟着征哥混好,他人多好啊!不想着林天林地,势利眼得跟什么似的,不就是坐上队长的位置吗?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啊?要不是征哥出事了,还真能轮得到他们?” “好了,别再说了!”杨少岳忍不住打断晋明奎越说越过分的话,“赶紧把东西搬一搬,等送走里头那几尊大佛,还有外头这个凶神恶煞的,咱们好赶紧关门走人,没准儿还能赶得上吃碗混沌,就霞飞路口摆摊那家,每晚这个时候才来,幸好咱们也是这个时候才得空。” 晋明奎听着杨少岳的话,不禁想起了把蒸腾白烟背后窈窕的身影。 “是啊!蔓芳,我昨日答应了。今天帮她忙的。” 第611章 认出(三) “你倒是快点啊!” “你以为我不想快?问题在你的钥匙不在我。” “那你就想办法嘛!使点劲儿啊!” “还使劲儿?你这钥匙都锈成这样了,我怕我一使劲儿,它折了怎么办?”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就是折了也比你在这鼓捣半天也弄不开这道门要好吧?” 现在已经是凌晨,吴延卿按着陆晨曦给的地址,兜兜转转,走了老半天才找到面前这栋位于霞飞路最末尾街道拐角处偏僻角落的洋楼。 找到以后,原本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了,没想到陆晨曦根本没把这里的钥匙随身带着,说什么有备用的放在这里,他又陪着这姑娘大半夜在这偷偷摸摸的刨土。 他们把洋楼后头的花园翻了个底朝天,偏这姑娘好似有健忘症一样,一会儿说在这,一会儿又说在那儿,反正没个准点儿,折腾得他浑身泥臭味儿,才总算挖到了就是现在被他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握紧的钥匙。 可惜锁头全锈了,根本拧不开锁。 “不行了!”吴延卿弄得浑身都是汗,终于放弃了,松开捏着钥匙的手指,转身看向陆晨曦,“我认命,睡大街吧!” “睡什么大街,你不知道上海乱吗?”陆晨曦听出吴延卿已经被折腾得有些恼了,声音下意识放柔,犹豫了片刻,开口,“要不………我们撞门进去?” “撞门?!”吴延卿眉毛狠狠一挑。 陆晨曦点头,“钥匙没用,也只能这样了,睡大街真的不是,而且我现在一个姑娘………不好的。” “你傻呀!那也不能撞门啊!这附近你以为就你一户人家在住吗?动静闹得太大,人没准儿会以为咱俩是小偷什么的,惹来片儿警,不是更不好,而且你刚才不是也说了,你在上海必须避开任何一个人,尽量不要让别人看见你回来了,你刚在路上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吗?” “哦……那……怎么办?”陆晨曦嘴上没说什么,脸上也没表现出来什么,但心里在吴延卿话音一落后,狠狠一紧,越发觉得吴延卿这个人不仅声音和莫倾征很相似,就连这样考虑周全谨慎的性格也很像。 不过想来也是,吴雪卿以前不是说过吗? 她大哥是在部队里从军的,行事作风,沉稳如泰山,也很正常。 “延卿大哥。” “嗯。” “……” “嗯?”吴延卿扭过头去,看着喊了他一声后,又不说话的陆晨曦,疑惑,“你怎么了?有话就说。” “我有点饿了。” 吴延卿一愣,垂眸,看了看自己过于干瘪的肚皮,抬手,摸了摸,“你还真别说,我也是,可是没办法,我们身上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吃,再说了,都这么晚了,也没卖了。” “其实刚才我故意让你绕了别的路过来,其实……我回来这里的事,应该可以让她知道的。” “什么?” “延卿大哥,咱们去吃碗馄饨吧!”陆晨曦深呼吸了两口气,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第612章 认出(四) “老板娘,来碗肉馄。”杨少岳人未到,声先到。 金蔓芳此时正把手里一碗盛得满满当当,汤汁走一步洒一地的阳春面送到最中间那张桌子上,那里有一对男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只是她觉得有些奇怪。 “哎!来了。”金蔓芳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杨少岳和晋明奎,刚答应,她就后悔了,因为她很清楚他们是什么人。 虽然他们不似76号其他人,但她实在不敢拿陆姑娘,人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保下来的命去冒险。 “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来啊?”金蔓芳虽然已经死咬着发抖的牙关,但声音还是听起来有些支支吾吾,脸上的表情即便她现在看不见,也能感觉得到,自己该是摆出多么慌张的一副模样。 “说什么呢?”晋明奎还没察觉到金蔓芳的不妥,只是奇怪,“我们不是天天都是这个点儿才来的吗?以前也是这个时候,怎么今儿你倒想起来说我们了?” “我……我没说你们啊!”金蔓芳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了,只是揪着手上的抹布,眼角余光撇向吴延卿和陆晨曦坐的位置,使劲儿眨巴眼皮。 嘴巴一张一合,但愣是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吴延卿注意到金蔓芳的不对,扭头,看了一眼晋明奎和杨少岳,在看到他们身上衣服以后,眉头狠皱,将手上的瓷勺放下,伸手,拉起陆晨曦放在桌上的手,就走,步伐沉稳却也快速。 “你干嘛啊?我还没吃饱。”只有什么也看不见的陆晨曦不理解吴延卿为什么突然把她拉走了,她刚勺起一口馄饨,才咬了一半,汁儿都还没怎么尝到多少,就没了。 “快走。”吴延卿尽可能不让自己回过头去看,即便他能感觉到因为自己的突然离场,已经把晋明奎和杨少岳的视线吸引过来了。 “怎么了?”陆晨曦也不是个傻子,不可能直到现在还察觉不到吴延卿的不对劲儿,于是靠在他耳边,压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吴延卿没想过隐瞒,毕竟俩人现在已经算是一条船上蚂蚱,“来了两个人,我不认识,但我认得他们身上的衣服,76号你听过吗?” “何止听过这么简单。”我现在还被他们通缉呢! 陆晨曦撇了撇嘴,“怎么遇到那些人了?” 吴延卿点头,“对,你不是说你的行踪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吗?这些人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口中的任何人,但我也有我这边的理由,不能让这些人知道我到这里来了,所以麻烦你配合一下,就没有别的不生锈的钥匙了吗?” “钥匙肯定是没有。”陆晨曦越发淡定,“不过嘛~门倒是有一个。” “门?”吴延卿没听懂陆晨曦的意思。 陆晨曦也没觉得麻烦,耐心解释,“我以前在花园里让僵小鱼给我刨了一个地下室出来,本来是想拿来腌酸菜黄瓜什么的一个地窖,我记得我走的时候,没锁,因为我以为我过几日便能回来。” 第613章 认出(五) “你们快坐下吧!想吃什么?老样子是吧!我马上给你们去做,你们先坐下等着。”金蔓芳瞧见吴延卿和陆晨曦坐的位置已经空了,松了一口气,为了掩饰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当然也怕晋明奎和杨少岳这边被突然离场的吴延卿俩人吸引注意力。 不过显然金蔓芳是高估了晋明奎的洞察力,他根本就看都没看一眼离开的吴延卿和陆晨曦,满心满眼都只有现在站在面前金蔓芳一个。 注意到吴延卿俩人的,是杨少岳。 “喂!你们两个,站住。” “杨长官!”金蔓芳走到杨少岳面前,拉住他的一条胳膊,神色紧张,“你做什么?他们……他们只是过路的客人而已,你们都饿了吧?赶紧坐下来吃东西吧!” 杨少岳不是晋明奎,他对金蔓芳可没有任何意思,所以也不会只凭她的一句话,就放弃站在不远处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很确定他绝对没有看错。 “莫……是你吗?” 金蔓芳虽然认识陆晨曦,却是没见过莫倾征,只是听陆晨曦偶尔提起过,自然没看出来吴延卿和莫倾征,这两个人之间的端倪。 “你在干什么啊?快走啊!”陆晨曦看不见身后的人的面容,也看不见此时此刻吴延卿脸上的表情,她只是听见后面有人想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走,而吴延卿还真就乖乖停下来了! “他们好像认识我们。”吴延卿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不回过头去看杨少岳,而是附身,把嘴巴靠在陆晨曦耳边,悄声说道。 “认识我!”陆晨曦心中狠狠一咯噔,眉头紧锁,“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你是不是疯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啊?” “什么话?” “我不是说了吗?在上海,我不能让任何人瞧见我回到这里来的。”陆晨曦还是第一次觉得有人能这么笨。 陆晨曦发现其实吴延卿和莫倾征也不是特别的像,莫倾征会记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可是现在跑的话,太明显了。” “你怕什么?进园子躲起来,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会去哪里?再说了我们都跑了,他们肯定不会想到我们其实就藏在这附近,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恰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你别乱动。” “什么?” “对不住,失礼了。” “嗯…………啊?!” 陆晨曦看不见吴延卿的举动,只是突然双脚够不着地了,整个人被吴延卿凌空抱了起来,然后胸口不断往前撞,撞在吴延卿的肩膀上。 她整张脸都烧起来了,也不知道这几年她为了更像个男人,特地去晒黑了一点的脸能不能把冲上来的血色多多少少盖下去一点点,否则等会儿吴延卿若是看到她这副羞赧的模样,还不知道会不会笑话死她? 除了莫倾征和熊五十,吴延卿是第三个这样抱着她的男人。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很反感。 第614章 认出(六) 幸好陆晨曦这次没在骗吴延卿了,否则他就是体力再好,也总不能抱着她围着上海跑上好几圈吧! 更何况即便那样做了,也不一定能把晋明奎和杨少岳甩掉。 人家可是地头蛇,上海有什么路,自然比他要熟悉得多了去了,没多久,吴延卿他们就被追上了。 更要命的是…… “是陆小姐吗?!” “呃……”吴延卿闻言,猛地停下脚步,微微侧目,“他……还真的认识你?!” “那你还站着,快跑啊!”陆晨曦无法理解为什么吴延卿还站在原地不动,她不是才说过在上海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行踪的吗? 更何况身后这两个人极有可能是李士群手底下的人。 “可不对啊!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跑什么?”吴延卿之前陪着陆晨曦躲藏,纯粹就是不想惹麻烦,和陆晨曦的被追捕自然是不一样的。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快走啊!” “陆小姐!是我,晋明奎,你不认识我了吗?老雕,之前我在他手底下办事儿,莫处还在的时候,我们见过几次的。” “嗯?”陆晨曦眉毛微微一挑,一巴掌拍在吴延卿臀上,“你等一下,放我下来。” “不是说跑吗?”吴延卿还真挺受不了陆晨曦这阴晴不定,变来变去的性子。 “让你放就快放。”陆晨曦不等吴延卿动作,自己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朝着晋明奎刚才传来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说你认识老雕?” “是啊!我之前是老雕手底下办事儿的,后来因为莫处犯事儿了,我们这些之前跟着他们混的这帮人,调离的调离,降职的降职,我最惨,现在成了条看门狗。” 晋明奎越说心里越发委屈,抬头看向陆晨曦身后吴延卿的方向,眼泪都一下子溢出来了,“可是我………我………我怎么………真的………没想到居然………还能再看见您。” 吴延卿被晋明奎这个眼神看得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陆晨曦,这是你的故人?” “嗯。”陆晨曦点了点头,“虽然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但我确实好像,应该,以前从于雕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晋明奎眉头紧锁,看一双眼先是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杨少岳,见后者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扭过头来,一双眼紧紧盯着陆晨曦身后的男人,“你……你刚才说什么呢?我们………莫处………你…………你不认识我们吗?” “嗯…?” “什么?” 吴延卿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晋明奎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所以他说的话都是对他说的。 而陆晨曦因为看不见,所以看不到晋明奎和杨少岳一头雾水的表情,更看不见晋明奎现在是看着吴延卿说话的,还以为晋明奎是在问自己。 但是“莫处”这个称呼,让她呆了一瞬。 这个称呼太熟悉了,因为以前于雕也是这么喊过一个人,就在她面前,是对着莫倾征这么喊的。 第615章 对你不起(一) 冥界,黄泉下游。 猩红的天边总是传来乌鸦叫声,咿咿呀呀的,很是难听。 熊五十盯着眼前两个男人,一下子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甩着刚才直接从黄泉另一头淌水跑到这一头,湿透的头发。 最后还是烨华先开的口。 “你不是应该跟着阿晨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熊五十没说话。 烨华想了想,“是………她让你来的?” “不是。”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什么,熊五十在看到烨华眸底燃起那股喜悦,立刻反驳的人话就脱口而出了。 话音一落,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直就不是很喜欢烨华的缘故究竟是什么,还有那个莫倾征。 “那你在这儿是……” “你什么时候醒的?”熊五十知道烨华闭关的事,更清楚他为了什么闭关,只是烨华不让他告诉陆晨曦,后来他是自己不想说出来。 “也没多久,阿晨呢?不是让你跟着她吗?” “你……没看见她吗?” “你说我?”烨华眉毛微微皱起,隐约觉出了些不对,抬眸,紧紧盯着熊五十,“什么意思?阿晨她到这里来了?你是来找她的?” “我……我……你没见到就算了。”熊五十转身想离开,手臂却被抓住,扭头看去,竟是一直都没说过一句话的白无常,“如果你知道陆晨曦在哪儿,一定得提醒她,提防我大哥还有孤槐澍,他们和那女鬼…………已经是一伙了!” “原来是这样。”熊五十的记忆突然回到了三年前,长春,那个雨夜,深巷胡同里,满手都是血的陆晨曦,还有她掌心下,黑黑的眼洞。 “难怪她那时候来得这么巧,原来根本就不是巧,都是计划好的,烨华,你们叔侄儿俩是在唱双簧吗?” 熊五十推开挡在面前的白无常,把趴在白无常背上的烨华,揪住领子拖到泥地上,一拳下去,烨华嘴里溢出一大片血红。 白无常被熊五十的气势给吓傻了,坐在泥地上半天起不来,更别说去帮忙阻拦了,好在烨华也不是吃素的,即便刚闭关出来,身体虚弱得,方才甚至需得白无常背着才可,根本没力气走路。 此时此刻被熊五十压在身下,也丝毫没有任何慌乱,反而脑子里的思路越发清晰起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巧?什么巧了?我叔叔他给阿晨带来麻烦了?” 白无常对烨华的一针见血,现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熊五十也没想到,烨华居然一下子就说到了重点上,愣了片刻,才回复,“对,陆晨曦,她的眼睛,就在那天,被那只女鬼,剜了。” 熊五十说的轻描淡写,烨华也除了皱眉没什么其他表情,倒是一旁白无常听完熊五十的话以后,狠狠地到抽了一口凉气。 “阿晨她现在没事吧?” “有我在,死不了。” “那就好。” 白无常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俩人到底怎么能做到这么镇定的,难怪他一直看不见陆晨曦,原来她没了眼睛,难怪她不来找自己。 “阎君,五十,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小曦变成这样了,你们………还不赶紧去把她找回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治一治。” 第616章 对你不起(二) 熊五十面对白无常的怒吼,完全不予理会,只是抬头,斜睨了他一眼,不屑,“找她?找她做什么?治?她又没病,你要给她治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她早就习惯没有双眼的生活了,反正有我在就行了,她不会有任何事的。” “什么!”白无常没想到居然能从熊五十嘴里听到这么自私的话,“熊五十,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没眼睛也没关系?那是你的眼睛吗?你凭什么在这里替小曦做决定?!” “那你又凭什么在这里评头论足,这三年,是我一直陪在陆晨曦身边,你了解她多少?”熊五十不怒反笑。 白无常倒没想到熊五十竟直接反驳自己,愣了一瞬,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我……我怎么不了解小曦了?我和她也认识了很多年,不对,我在小曦还这么大的时候,就认识她了,你不过是认识了她才两三年罢了,这算什么。” 白无常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掌心朝下,比了个到自己大腿膝盖上一点点的高度,“我们认识的时候,小曦才五岁,这么高。” “你们别吵了。”烨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熊五十傻也就算了,白无常怎么也和他疯到一块儿去了现在? “阎君,小的知罪。”白无常面对烨华,总是很恭顺,尤其是现在,黑无常的背叛,让他觉得自己格外对不住烨华多年的悉心栽培和教导,还有……更对不起陆家以前的那位……… “陆忙忙……”白无常没想到自己竟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赶紧伸手,把嘴捂住,抬头,一双眼死死盯着烨华,然后头低得更低了,“阎君,我……我不是……” “无妨,其实我也想起他了。”烨华倒是无所谓,摆了摆手,抬头,眺望远方,叹气,“若是他还在的话,想必情况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只要有他,什么都能解决,是我没把他和阿宛留下来的孩子都保护好,不管是陆山河,还是阿晨,还有云什那小子,也是,我还真是对不起他了。” “你们在说什么?”熊五十不认识陆忙忙,所以对烨华和白无常突然的感慨,自然也就莫名其妙了。 “阿晨现在在哪儿?你是来这里找她的?”烨华想起来刚才熊五十问过自己陆晨曦的去向。 熊五十本来也没打算隐瞒烨华,烨华一问,他直接就照实说出来,从锦瑟的突然离家说起,一直到陆晨曦在洞穴里突然消失。 尤其是在树林里发生的一切,熊五十更是着重详细说明,最后紧盯着烨华,“你觉得陆晨曦这是怎么了?她那模样,连我当时都吓了一大跳,但若和我一样,倒也不是特别的想似,所以我不是很肯定,也没听跟陆晨曦说起过这件事,你知道什么吗?” 烨华摇头。 熊五十急了,“你不是说你们认识了很久吗?怎么连这么点事儿都不清楚?” “是我说的吗?”烨华瞥了眼站在熊五十身后的白无常,然后起身,“还是先找人吧!光听你这么说,我完全想象不出来,阿晨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情况,还是要实地侦查,才能确定。” 第617章 对你不起(三) 行的一路,白无常把这几日在冥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给抖落出来告诉了熊五十,当然,这是烨华的意思。 否则他可不想自己的大哥被熊五十说法,虽然至今为止做了不少连他听了都不能认同的事,但毕竟是他的大哥,岂能在他眼皮底下任由旁人说三道四。 但熊五十却并没有说些什么,更准确来说,他根本就不在意白无常那些小心思,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双熊眼只是盯着前方不知何处,眉头紧锁着,“那时候我还奇怪了,东哥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会在那里,而且竟然一下手,就下死手,一点顾忌也没有,原来是有了靠山,你叔叔,收了她什么好处?竟这样祸害旁人?” “叔叔他如今连我都下得了手,更何况是阿晨,五十,你再和我细细说说阿晨这几日的变化,还有…………陆山河和陆诚,你们有他们的消息吗?” 烨华虽然在闭关,从外人眼中看来,他是沉睡的,但其实他听得到外面的声音,更清楚外面的情况,就好比每日云什自从被孤槐澍招来了阎王殿镇殿,他便总是有事没事跑来叨扰自己。 字里行间的,倒是也说起不少事儿,但就是没说过陆晨曦被东哥挖眼的事,若是说了,他怕是早就睡不住,起来了。 “吴家的人吗?” “没错。”熊五十顺道儿把吴世泽的是也说了。 “对了,五十,莫兄怎么样了?身体没事了吧?”烨华突然想起来了在轮回台的事,随口问起。 说者无意,听者却…… 熊五十猛地停下了脚步,扭过头去,紧盯着烨华,开口,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发颤,“你………莫…………你说的…………是谁?” 烨华见熊五十停下来,他也停了下来,扭头看来,见熊五十这激动的模样,不明所以的他,一脸莫名其妙,“是谁?阿晨难道没和你说过?!不应该啊!他们形影不离,即便没和你说你也该知道莫倾征这个人,这到底是……” “他不是死了吗?”熊五十觉得自己心应该是停了,为什么他听不到从自己胸膛里发出的任何动静,为什么他连血液的温度都感觉不到了? “死了!你在说什么?”烨华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莫倾征怎么可能死了,我把他拉上来了,我怎么可能让他死,他对阿晨而言是怎样的重要,我能让他死吗?难道他没回来找过她?” 熊五十摇头,“我至今为止,只在陆晨曦嘴里听到过他无数次,人,我是从来没见过,你说你救了他,那他人呢?他现在在哪儿?” “我…………” 烨华细细想了片刻,努力让自己想起轮回台之后的事,但记忆一片混浊,不过他想莫倾征既然没有入轮回,自己又把他引出去了,那他该是回到了初始出事的地方。 他记得他闭关前让孤槐澍去打听过的,但因时隔这么久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当时孤槐澍打听回来的消息了。 第618章 孟婆汤,没兑水(一) “你可别玩疯了,别忘了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放心吧老大,我肯定记得。” “你别弄错了时间,跳跃可能会使空间扭曲,尤其是你的体积,你必须要很谨慎。” “总之搞到氧气就行了是吧?” “最好能带几个人回来,有些东西,虽然没用,但还是有延续下去的必要的。” “好。” “…………信号故障…………重复一遍,信号故障。” “氧气不足百分之五………百分之四………百分之三………二………一……………” “快,撤!杠零零五,快准备找地方降落,快点!带着……” “啊!”陆晨曦觉得自己的头好像一下子栽到了什么地方去,但感觉不到疼,却足够冲击。 因为她一个翻身,整个人直接从床上飞了出去,然后面朝下,狠狠摔打在了地板上。 陆晨曦闷哼了一声,刚想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又开始疼起来了,她抱着脑袋,在地上,疼得直打滚,但她还是忍住没叫出声来,因为她知道吴延卿就睡在旁边的屋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晋明奎和杨少岳的话,吴延卿和莫倾征,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又有人和她说,他们其实是一个人呢? 如果吴延卿真的是莫倾征的话……… “那他为什么要说阿征他已经死了?”陆晨曦觉得鼻子发酸,心里好像有很多委屈,脑子却是一片空白的。 “咚咚咚!” 突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的是… “陆晨曦,你没事吧?怎么了?刚才好大声音。” 是吴延卿的声音。 陆晨曦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了那么一瞬间,才恢复正常,她慢慢爬起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开口要说些什么,就这么等着,她想等吴延卿自己走掉,但是她似乎是低估了对方的毅力。 迟迟听不到脚步声,陆晨曦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手上,却不动作,“延卿大哥,你……我没事,你走吧!” “今天……” “今天的事绝对不可能!”陆晨曦几乎是本能反应直接驳回吴延卿的话。 “那…我们是………” “你别多想,我现在想到一个人,见过阿征里头的,只有他是可以完全信任的,等我找到他,如果你真的是……那我……” “其实我真的不认识你。”吴延卿突然开口,“陆晨曦,我承认,我们才认识不到两日,我已经比任何人都还要相信你,你如果说我真的……我想我会信的,而且之前也有过同样的事,我会查清楚的,现在这样正好,我们就多在上海待几日,直到把我的过去弄清楚再离开,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晋明奎今日多嘴,不仅把莫倾征和陆晨曦相识相知相爱过程和盘托出,更是将这几年陆晨曦之所以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的前因后果,也抖落了出来。 但很显然,吴延卿听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副局外人的表情,他虽然已将陆晨曦当做友人,即便有些欣赏,但也不至于立刻恢复到当年那般热烈的感情。 毕竟那孟婆汤,又没兑水。 第619章 孟婆汤,没兑水(二) 陆晨曦一晚上都没再睡着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人在这儿,心却早就飘出去了,她努力想象莫倾征当年的模样,他们分开前的场景,但无论如何都很难和吴延卿重合起来,主要的缘故还是,她根本看不见吴延卿的模样。 “其实这世上,也有很多一部分人,长得很相似,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这样宽慰自己,毕竟晋明奎算什么,不过是莫倾征以前的一个手底下的人,他知道什么?他能了解莫倾征多少?他说的根本不能相信,更别提现在他也算是半个李士群的人,说不准是来混淆视听的。 “不行!”陆晨曦想到这处儿,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得离开这里,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晋明奎从前是阿征手底下的人又如何?现在他可是在76号办事儿啊!” 陆晨曦翻身下床,往前走了几步,顿了顿,又往后退了回去,“不对啊!我一个人我…………我怎么走?” 陆晨曦想起来自己方才出火车站,可是连方向都找不准了,但叫醒吴延卿,她又………… “要是狗熊在就好了,怎么办啊现在?” “咚咚咚!” 突然,又是和刚才一样的敲门声。 “谁?!” 陆晨曦狠狠打了一个激灵,深呼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抬手,握住门把手。 “是我,晨曦,你还没睡吧!”吴延卿的声音再次想起,多了几分担忧。 “我没事,你快去睡吧!” “我听到很大动静,是不是摔倒什么了?” 陆晨曦不得不佩服吴延卿的听觉,“嗯!我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下床走走而已,没什么的,你快去睡吧!” 陆晨曦不想告诉吴延卿要走的事,她现在脑子里头,和外头已经太久没有修剪过的花园一样,是一片乱麻,根本理不清任何思绪,更别提莫倾征的事了。 莫倾征没死,她心里是高兴的,可同时也是害怕的,她不知道这样的喜悦究竟对不对,她害怕到头来发现不过就是这世上,恰巧有两个人长着同样一张面孔,然后又那么碰巧,被她遇上了而已。 她害怕的时候希望落空时的带来的绝望。 如果是这样,那她宁愿莫倾征一辈子都没有消息好了,这样她既不用承受这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悲痛,更不用去的细想为何他还活着却没有来找她? 吴延卿如果真的是莫倾征,那他为什么装作一副第一次认识她的模样? 吴雪卿不是说过,她大哥是留洋回来的吗? 即便结合吴延卿之前同自己说一半又没说一半,可能他自己本人都没搞懂的过去,那也找不出任何一点可能带有莫倾征影子的东西。 “外头小伙子好水灵啊!一定很好吃。” “嗯?” “怎么?你该不会把我忘了吧?” “你?那……蜘蛛精?” “什么蜘蛛精!我有名字,我叫新子,少蜘蛛精蜘蛛精的叫我,我跟你翻脸信不信?” 陆晨曦居然忘了自己把新子一直带在身上,现在好了,柳暗花明又一村,以前她不懂,现在她总算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了。 “新子!” “干嘛突然叫得这么热络,我跟你可不是很熟。” “你是不是很想出来?” 新子眉毛一挑,嘴角刚裂开了点,又收了回去,“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句话我可是在那山疙瘩学了不下几十遍了,说说看吧!条件是什么?” “小蜘蛛,聪明。”陆晨曦一脸笑眯眯的,“你,带我走,带我去到我要去的地方以后,我就放你出来,不抓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又凭什么不相信我呢?再说了,你落我手上,我现在给你个机会逃跑,你可是捡到大便宜了,再不答应,我可就反悔了。” 新子咬着尖牙,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这样至少有个机会,而且如此一来,陆晨曦势必要将她从百鬼袋里放出来,只用符咒操控,离开了袋子,她出逃的几率就高出很多了。 第620章 孟婆汤,没兑水(三) “你可记住你说过的话了?” 一路上,这已经是新子问的第五遍了。 哪怕是耐心好如陆晨曦,这次也是恼了,“都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到底要我重复几遍啊?”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的,过河拆桥,你们这些人,最拿手了。” “那是旁人,我才不会做这种事。”陆晨曦撇嘴,“你少给我安莫须有罪名,还有,你身上的毛也太扎人了,我都快被你扎成筛子了。” “忍着,我都还没嫌弃你重。” “你能不能慢点?”陆晨曦一双手死死扒住新子长在最前面两条长腿的毛发,时不时抬头感受迎面而来,刮面的风呼啸而过,眉头紧锁,“风打得我好疼啊!” 新子猛地停下脚步,扭头,四只猩红眼珠子内清晰倒影出陆晨曦现在皱着眉头的模样,“大小姐,不是你让我快点的吗?从这到你那儿,你知道有多远吗?现在是天黑,没人看得见我,要是天亮了,我还能驮着你在大街上这么跑?那准得见我一次吓死一个。” 陆晨曦可以想象一头足足三层楼高的蜘蛛跑在街上是什么模样,即便她现在看不见,也不影响她汗毛倒竖,用力咽了咽口水,点头,“你说的倒也没错,可是你跑太快了,等会儿我会被你摔下去的,再说了,你动静弄得太大,你以为没人出来瞧你?” “那你说怎么办?”新子就没见过比陆晨曦还磨叽的人。 “我们可以走下面,下面的就是看见你了,也不会害怕的。”陆晨曦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这么多年,一直随身带着的生死簿,翻开。 吴延卿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现在他老早就放弃了,眼巴巴看着天花板发着呆,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很多事,出现了很多画面,有他在兴安岭第一次见到张球和吴世泽的时候,也有他在长春,遇到林小悦的时候。 林小悦的确是说过他以前在上海有过别的身份,但“莫倾征”这个名字,从未从她嘴里出现过。 但在上海,今儿却有故人认出他来,吴延卿心里现在很复杂,不过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陆晨曦。 按照晋明奎和杨少岳的说法,自己从前和他们在一个地儿办事儿,陆晨曦是他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他们的关系匪浅。 可吴延卿对陆晨曦,又真是没有任何印象,只是觉得这小丫头挺聪明,两日相处下来,性子干脆利落,虽然偶尔会磨叽一些,但大部分时候比他还要果断,胆儿也够大的。 毕竟按照晋明奎的说法,陆晨曦现在可是被整个76号通缉当中,就这样,她竟然还有闲工夫拉着自己去吃馄饨? 如果这样胆儿还不算够大,那他也还真不知道胆大这俩字该怎么写了。 不过听晋明奎描述,陆晨曦以前该是和他一样,能看得见东西的。 “那她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 吴延卿思量了许久,最后还是爬起床,走到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621章 明媚了(一) 现虽是夏季,入夜了,风仍旧很大,吴延卿本想下楼去讨杯凉水喝喝下肚,刚走到楼道口,就听到“砰”的一声动静,一扭头,声音是从陆晨曦屋子里传出来的。 吴延卿思量了许久,还是走到门边,抬手敲了敲门,但门没关,是虚掩着,一推便开了一大条缝来,他眉头紧锁,“嗯?”了一声后,推门而入。 漆黑的屋子里,只留了床头一盏小灯,被褥凌乱,吴延卿走近,伸手摸了摸,“已经凉了………” 吴延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一抬眸,眼前已经不是那间屋子了,而是连路灯都没有几盏空荡荡的街道。 他不知道陆晨曦会去哪里,他也不知道陆晨曦为什么不告而别,或许她只是跟自己一样,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吹吹风。 可她看不见啊! 吴延卿觉得自己的心里现在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他尽可能不让自己去想自己现在的世界会有多黑,身上会有多冷。 他想或许他只是把陆晨曦当成了许汝茗。 其实现在向来,陆晨曦无论是性子还是相貌,和许汝茗都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相似,只是陆晨曦胆子更大些。 可是一旦细细考究,他又觉得其实……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陆晨曦?” 吴延卿漫无目的在街上跑着,跑得满身是汗时,他抬头对着漆黑的夜空,忍无可忍大声喊了一嗓子,原本是不抱什么希望。 却没想到… “你叫我啊?” 吴延卿身体僵了僵,猛地转过身去,他好像来到一条商店街,身后是一座咖啡馆,虽然很黑,但能看到珊瑚两个字,他扭头看去,陆晨曦就站在咖啡馆玻璃门斜对面路灯下。 昏黄的灯圈,照得她浑身好像着了火一般。 吴延卿用力咽了咽口水,张嘴,但没发出任何声音,他一时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陆晨曦等了半天,最后还是自己先开了口,“我………能摸一下你吗?” 话音一落,她朝着吴延卿快步走来。 吴延卿并没有反应过来陆晨曦这句话的意思,他只是在她走开那个位置以后,看到原来有三个人跟在陆晨曦身后,此时这三个人一起看着他,其中两个,装束特别奇怪。 “就一下。”陆晨曦已经走到吴延卿跟前了,她踮着脚,伸手,掌心盖在吴延卿两边脸颊上,然后再到他的手。 吴延卿从没被人这么碰过身体,哪怕是许汝茗,但他不排斥陆晨曦这么对待他,摸了半天,他竟一步也没挪动过,任由摆布。 “这些茧,不会变的。”陆晨曦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什么?”吴延卿一下子没听懂她的话。 “我不该怀疑的,我不该以为你死了………”陆晨曦的话越来越颤抖,肩膀微颤。 “谁……死了?你在说什么?” “延卿大哥,我们一起回去吧!” “回去?” “嗯!我跟着你,我们一起走吧!我不会再………不说不吉利的话了,咱们回去吧!” 陆晨曦抬头,嘴角微扬,笑容不再是那样浅浅淡淡的一个弧度,只是微微一笑,她的笑如今是绚烂的,就像烟火升上天空,然后突然炸开一般,浑身都明媚了起来。 吴延卿看着这样的陆晨曦,有些呆愣,见她伸过手指来挽自己的手,竟赶紧伸过去回握住,很自然,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般。 第622章 明媚了(二) 陆晨曦拉着吴延卿回到住所时,天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她赶了吴延卿去屋里睡觉,无视他对自己刚才的模样满腹狐疑,更不让他细细询问此时此刻跟在他们身后,同他们一起回来的烨华一行人。 等吴延卿的房门合上以后,陆晨曦才敢在客厅的皮沙发上坐下来,可能是好久没人回来过的关系,周围的家具,隐约总是散着一股霉味儿。 “你再和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陆晨曦不知道烨华在哪儿,但他就在这屋子里,所以她直接开口了。 “你别急,等我再细细和你详说……………”烨华无奈一笑,坐在了陆晨曦身旁的位置上,尽可能简短且明了的把话说清楚给小丫头听。 熊五十再回来的路上,已经从烨华嘴里听过一次同样的描述了,他已没了兴趣,靠着墙,站着,视线不住的往楼上飘。 他其实现在正努力的在脑子里把刚才见到的男人和这三年里,时常在陆晨曦口中听到的莫倾征,重合,联系在一起。 可他毕竟不是陆晨曦,无论如何,他都难以想象,更难以相信烨华那套说辞。 但烨华确也确实为了救他,闭关了,时间和逻辑都对上了,而且烨华根本没必要瞎编话来骗他们。 “他为什么要活着?” “嗯?狗熊,你说什么?”没了眼睛的陆晨曦,不管是嗅觉还是听觉,如今都比一般人要灵敏了许多。 所以哪怕熊五十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在她听来,都像是直接在她耳畔边轻声吟喃一般。 换作平常,熊五十肯定不以为然,但刚才他说的话……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陆晨曦不高兴。 “没…没说什么。” 好在陆晨曦现在一门心思扑在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上,根本就顾不上熊五十的小情绪。 “烨华,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别糊弄我,这事儿,可是不能开玩笑的。” “谁跟你开玩笑了,莫倾征的事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只是那个时候,实在没办法,没想到居然让你们生生分开了这么久。” “没事儿……”陆晨曦扭头,仰起,脸朝着二楼的方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和阿征终于还是遇上了,挺好的,不过……”眉头紧锁,又看向烨华,“你说的姻缘线断了,是什么意思?” “阿晨,你也知道轮回台这东西一旦跳下去会怎么,你这么多年引路人,可不是白做的。” “这个……我晓得。”陆晨曦垂眸,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阎君的意思是?” 一直未曾说话的白无常突然开口,表情不比陆晨曦好到哪里去。 烨华点头,“莫倾征,已经死了,所以他不会记得从前的前尘往事,只不过,我又救了他,所以他现在……” “半人半鬼,难怪他和我当初一样,能看得见你们,也能看得见那些东西,孟婆汤啊~”陆晨曦摇头,“我原本还指望能让他想起来什么,现在看来,只能打翻了全部重新来过了。” 第623章 明媚了(三) “狗熊?” “……” “狗熊?”陆晨曦喊了一声,在除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声以外,她再找不到任何回应之后,又开口。 熊五十趴在窗边,背对着陆晨曦,没动。 陆晨曦终于忍无可忍了,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熊五十!你聋了?我喊你呢!” 熊五十终于转过身来,起身,斜睨看了一眼睡成鸡窝头的陆晨曦,目光游走来游走去,最后落在小姑娘滑落到肩膀下的白色吊带,看了好久,才别开脸,“折腾了一晚上了,你不是说你很累吗?让我别打扰你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啊现在。”陆晨曦撇了撇嘴。 “那跟我又没关系……找你那谁去………” “谁啊?”陆晨曦眉心拧了一个结,翻身下床,摸索着朝熊五十走去,“狗熊,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意思?”熊五十还是不看陆晨曦,“什么我怎么了?我没事啊!” “你这也叫没事吗?”陆晨曦交叉双手抱胸,“从昨儿晚开始,一直到现在,你一直板着个脸儿,你到底怎么了?我没做错什么吧?” “你一瞎子,怎么看见我板没板脸?” “你说我瞎子?!” 熊五十胸膛内心猛地咯噔了一下,起身,神色有了些慌乱,“我……我不是那意思………就是…………我…………你不是看不见东西嘛!” “我是看不见你老人家的脸皮,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来啊!还有你说话的语气,我都听出来了,你刚才就是在生我气,至于你生我什么气,我就没那么神通广大知道了。” “……………”熊五十垂眸,沉默良久,就在陆晨曦受不了这突然安静,又要开口时,“小曦。” “嗯!” 陆晨曦愣了一瞬,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又吞了回去,她被吓到了,因为熊五十从来没有这样喊过她。 “他记不得你了,还有你们以前的事,你还是要……”熊五十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了。 “要什么?”陆晨曦明知故问。 熊五十重重叹了口气,抬头,“要什么谁知道啊?只有你知道啊!你想要什么?他吗?你都认不出他了,他也没认出你,不对他根本就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莫倾征了,你能怎么办?” “我和阿征也不是从呱呱落地的时候就认识啊!”陆晨曦并不能理解熊五十的担忧,“我和他在我还没有到上海来之前,谁也不认识谁,和现在是一样的,我没觉得重头再来,有什么辛苦的,阿征他受伤了,才会这样,我很理解他的,我也曾经………我娘是因为我才离开的,可我呢!拿着从我娘眼眶子里挖出来眼珠子,堂而皇之的活了这么些年,我又比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吴延卿好到哪里去?”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熊五十。”陆晨曦打断熊五十,不让他接着说下去,“这就是一回事儿,无知,就是有罪,即便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伤害了别人就是伤害了,没什么不同本质上。” 第624章 争吵(一) “我不想跟你吵这个。”熊五十起身走到门边去,背对着陆晨曦,低着头,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声音却是沉沉的,“我现在就只问你一句,就一句。” “什么?”陆晨曦好像察觉到什么了,在开口之后不等熊五十把话接下去就转身,“诶诶诶,不说了不说了,我又困了,我得回去睡去了,你守夜,我晚上还不知道会不会跟上次似的梦游,你可得守住我了。” 但熊五十根本没打算放过陆晨曦,尤其在她最后一句话说完以后,他转身,疾步向前,伸手,拽住陆晨曦的胳膊就往回拉,“你别去睡,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就这一次,把话听完行不行?” “听什么啊?”陆晨曦决定耍赖到底,“我不听,我想睡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困了,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之前说的话,是不是都不作数了?”熊五十不理会陆晨曦的无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陆晨曦顿了顿,依旧秉持着熊五十说东,她就说西,就是不和他聊到一块儿去。 “我……狗熊,你知道吗?就孤槐澍那事儿,他老人家亏我那么信任他,他居然和老蛊他们勾搭在一起了!还有黑无常,你说……” “陆晨曦!”熊五十终于怒了,抬起另一只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握住陆晨曦另一边肩膀就直接给她扳过来,“你能不能还好听我说话,然后好好把我问的话回答?” 陆晨曦还是头一次庆幸自己是个瞎子,她没法儿看见熊五十现在怒目圆睁的脸,这样她至少心里头可以少那么一些…… “你怎么了?我不一直在听你说话吗?” 熊五十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好,我就当你刚才没听清楚我的问题,我现在再问一遍,我问你之前讲的那些,是不是都不作数了?” “之前讲的……哪些啊?” “你问我?!”熊五十眉头紧锁,握着陆晨曦肩膀的手越收越紧。 陆晨曦有些疼,但她没敢说出来,只是咬了咬下唇,“狗熊,我之前不是不知道阿征他还活着嘛……我之前有多难过,你也是知道的,也看见了,现在好不容易,阿征他回来了,我肯定不能再走了,我这次要好好待在他旁边,之前讲的不是不作数,只是我总不能撇下阿征,跟你跑到别的地方去吧?熊五十,你是不是……” “我没有。”熊五十猛地放开陆晨曦,转过身去,他知道陆晨曦刚才想说什么,但他不想听,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承认,因为不会有任何回报。 “你有,你就是有!”但陆晨曦不是傻子。 “我都知道的,可是狗熊,我爱他,要不是他还要救他的奶奶和嫂子,要不是我爹那边我不放心,我肯定不会和他分开的,没准儿我现在都已经……所以你走吧!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在跟着我了,你身上的东西,我帮你拿掉,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谢谢你这三年的帮忙,以后只要你熊五十用得着我陆晨曦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帮忙,无论什么忙,我一定帮。” 第625章 争吵(二) 辗转反侧,陆晨曦也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只记得等她把眼睛睁开的时候,耳边全是什么东西在铁板上,“滋滋”的声音,鼻尖全是从一楼飘上来,香味儿。 “是阿征的味道。” 莫倾征以前常给陆晨曦做饭,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道菜,味道自然也不会太过不同,闻久,就习惯了,也记住了。 陆晨曦想翻身下床,但是她眼睛太痒,好像什么东西要从肉里长出来一样,特别不舒服,很想去抓,但她不敢随便伸手去碰,可以说她刚才就是被痒醒的。 “怎么回事儿?!” “阿晨,醒了吗?”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门外,是烨华的声音。 陆晨曦抬头,“嗯…醒了。” “那就下来吃点东西吧!一整天没怎么吃了吧?我听吴延卿说你们俩昨天好像回来的时候还被什么以前认识的人发现了,害得你饿了一夜肚子,也没怎么好好吃饭。” “我不饿,你先下去吧!我还想再躺会儿。”陆晨曦现在实在是难受得紧,眼睛那处儿是又痒又疼,她抓也不是,挠也不是,这么放着不管忍着就更不是了。 烨华却并未听出陆晨曦语气里的不适,还是敲门,“那怎么行,你都睡这么久了,不能再睡了,赶紧起来,不饿也得出来活动活动,顺道儿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我得看看情况才好给你想办法看怎么治。” “你去吧!我真的只想躺着。”陆晨曦抬起两只手捂着眼,躺回床上去,翻身,背对着门口。 “你………”烨华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到嘴边的话,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改口,“那好吧!熊五十,你让他出来,我问问他情况,这么些年,都是他跟在你身边照顾你,你的情况,他该是比谁都要了解,我先问他也一样,你好好休息吧!” 陆晨曦闻言,眉头狠狠皱成一个大“川”字,紧咬着下唇,“狗熊他…………走了,你别问了,我之后自己会跟你说清楚的,你先下去吧!” “走了?”烨华还没理解陆晨曦突然来的这么一句话,“什么意思?什么走了?走去哪儿?” “走了,就是走了嘛!”陆晨曦再次起身,走到门边去,伸手,握住门把手往下一压,拉开门,“熊五十,他走了,我让他走的,你说他一个……本来就应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结果这三年一直被我绑在身边,这算什么事儿?反正现在你也出来了,阿征也回来了,我就让他走了,去他自己想去的地方便好了。” “这……”烨华看着陆晨曦的脸,觉得她到底这么些年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能白得好像白糖糕似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阿晨,你没什么吧?” “我怎么了?”陆晨曦自然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脸色。 “哪不舒服?”烨华伸手,握住陆晨曦的手腕,把她盖在脸上的两只手给拉了下来。 “嘶!” “………嗯?你……看到………怎么了?”陆晨曦好像听到了烨华倒抽凉气的声音了,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天的画面,虽然她看不见,但她可以想象,若不是熊五十,当时徐夭怕是早就被她弄死了。 第626章 兜转(一) 鲲,传说中的大鱼,生活在北边幽深的大海--北冥 但从来没人说过最北边要最到哪里去。 说书人没有说,那些自持满腹诗书的文人也没有说过。 还有人说,北冥是天池,很大很大,所以容得下大鱼。 1931年,这一年,陆晨曦十二岁,她总是在看书,看很多很多的书,哪怕是不在学堂上学的时候,她也是捧着书本到处跑,那时候她只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古里香,另一个就是聚宝斋。 那年,陆晨曦还没捡到锦瑟,聚宝斋里常年常年只有刘皮住着,刘皮比陆晨曦大八岁,比陆诚大一岁,二十岁。 不过陆晨曦幼时矮小,等过了七岁的时候,生长发育却比同龄孩子都要快,不过十一岁,身材却已经高挑得和刘皮站在一块儿,远远看着,只比他矮了小半个脑袋。 就是五官越长越小,巴掌大一张脸儿,却也不是瓜子的,而是鹅蛋的,圆圆滑滑,像颗立起来的鸡蛋,微微偏黄的皮肤,牙齿倒是陶瓷一样儿的白净。 杏核眼儿,大大的,像盛了一汪湖水的小湖,一点儿也不干涩,永远看着都像蒙了一层水汽一样。 和刘皮说的一样,陆晨曦浑身上下,也就这双眼最有看头了。 “刘皮!”陆晨曦抱着一堆书,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聚宝斋,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把额前的碎发已经全打湿了。 “快点,给我拿一下。” “给你拿什么啊?”刘皮转身,把手上的扫帚放到一旁去,倚着墙壁,然后朝陆晨曦走了过去,伸手,把她手上抱着的一堆拿金属搭扣的皮绳捆着的书,接了过来,一脸嫌弃,“话都说不混匀,你说你这样,怎么上学堂的?” “我怎么了?目不识丁的人没资格说话!”陆晨曦总是能以最快速度反驳刘皮说的每一句对她不利的话。 刘皮倒也从来不恼,只是笑着打量她,“怎么着?今日大小姐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你这儿清净,我挺愿意来的,我爹,他今日要在家中宴请,我不想去,吵吵闹闹的,待在房间里也不能安生,我来你这儿看会儿书,待不久,你忙你忙。” 陆晨曦立起鞋尖儿,蹬了蹬,把皮鞋上的土都抖下来以后,从刘皮手里又把刚才的一摞书拿了回来,“我上屋里去了。” “好~”刘皮目送着陆晨曦离开,在她走到楼梯口时,才开口,“中午,就只有阳春面。” “我要加酸菜!”陆晨曦没回头,接着上楼。 刘皮一笑,点头,“好。” 今日是小法的生辰,刘皮想忘记那天晚上在码头的事,可是他发现无论怎么做,记忆随着时间,不仅没有沉淀,反而越来越清晰,他其实抱着侥幸的,他觉得那船下都是水,掉下去也死不了人,而且小法他水性很好。 没准儿他自个儿从水下跑了。 可是每每想到这一处儿,刘皮又会想起,如果小法真的跑了,为什么没来找自己呢? 借着陆山河的名望,他可是大摇大摆的在那儿待了三天三夜啊! 三天! 还游不到岸上吗? 第627章 兜转(二) 陆晨曦最怕的就是暑热,因为她总是有出不完的汗,她的汗腺特别的发达,炎热的天气,她只要稍稍那么一动,额头就开始沁出汗珠了。 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突然来到聚宝斋的缘故,因为这儿和古里香比较起来,离她的学堂是最为接近的。 她打算在这里待到天黑下来,才回去。 刘皮其实现在已经很少会想起小法的事情了,若不是今日是他的生辰,他扫了扫,又把扫帚丢开到一边去,转身,上了楼。 整个聚宝斋都是陆家出钱盖的,当时构思房舍时,自然也是听从陆晨曦的意思,上了楼,长廊尽头往左拐角,正好从上往下看去,可以看到一片种满莲藕的小池子,正对着大门就是陆晨曦给自己预留休憩的房舍。 里头的格局很简单,除了一扇绣工精湛的屏风,刘皮看来,没什么需要让他小心翼翼对待的东西。 但他也曾斥责过陆晨曦,他们非亲非故,只不过萍水相逢,指不定哪一天,他就会走了,或许不告而别,她又能奈他何? 这样把这些东西放在他身边,可是不安全的。 但每次面对刘皮苦口婆心,陆晨曦都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从来就没见她放在心上过。 说久了,次数多了,刘皮自己都腻味了,自然也就消停了。 推门而入,陆晨曦并未把头从书中抬起,刘皮倒也没喊她,自顾自的走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看着她,也不说话。 终于陆晨曦忍耐不住,抬起头,“你干嘛啊?” 脸上并没有不耐,但眉心间确是拧出了一个结。 刘皮一笑,“没什么啊!就是进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陆晨曦继续低头去看书,“有话就快说,没话就出去,我看书的时候,旁边最不喜有人。” “有他的消息吗?”刘皮敛起嘴角边的弧度,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陆晨曦捏着书页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顿了好久,才继续翻了下去,“没有……我爹找过了,派了很多的人,有人说他还在那里,有人又说好像在上海见过这么一个孩子,我爹在上海盘口有兄弟,去找过了,没有,后来又有人说在……看见过他………不过已经不抱希望了,反正十之八九是忽悠人的,假的,没必要当真。” “小曦。” “嗯?” “我觉得他没死。” “我不知道。”陆晨曦摇头,把手上的书推到一旁去,“刘皮,我和小法虽然认识的不是很久,也就那么一天,不对,就半天,也不对,好像也就那么几个时辰,可是我还是好难过好难过,你和小法一直待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我知道你心里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我会让我爹继续找的,你呀!好好在这儿待着,等消息就好了。” “我想自己去……” “林彪现在还在找你,你知道吗?”陆晨曦突然开口,直接打断了刘皮还未说完的话,“别冒险,你要是出了事,小法不就白那样了吗?” 第628章 兜转(三) 即便太阳已经下山了,街道上还是弥漫着一股由下而上,闷闷的热气,陆晨曦觉得北平这天儿越发的像广东了,南方的天儿总是一热起来,就没完没了,她以前跟着陆山河去过广州,也是这样的季节,住了五天她就受不了,吵着闹着要回来了。 记得那时候云诗怡还在,她…… 陆晨曦胸口突然一抽疼,猛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着,半响,她抬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进去,好像这样就可以缓解到什么一样。 但其实都是徒劳。 陆晨曦歇了一会儿,脚继续抬起,往前走着,她走的很快,比刚才快得多了,因为就在刚才,她停下来时,突然听到了从出了聚宝斋一段路后便出现在她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她不回头,但现在脚步声又响起,她不用看也知道了,有人在跟着她! 偏偏从聚宝斋到古里香这条街上,又没什么人往来,周围,别说是小摊贩了,连只鬼影也不见得有。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晨曦只得越走越快。 突然。 “啊!”陆晨曦的肩膀猛地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啊?”对方也跟着叫了一声,许是给她吓到了,但声音很耳熟。 陆晨曦转过身去,果不其然,“云什,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到底是谁吓唬谁啊?”云什也是无奈,松开了抓住陆晨曦的手,转而从她手里把抱着的一堆书拿到了自己手上,“你叫什么叫啊?莫名其妙的。” “你才莫名其妙,偷偷跟在我后面又不出声,我还以为是……” “是什么?”云什打断陆晨曦的话,“我本来是想喊你来着,可是你走的太快了,我根本就追不上你,不站得离你近点的位置,我喊你,你也听不见啊!” “还不是因为你偷偷跟着我,不然我也不会走那么快,反正都是你的错。” 陆晨曦决定不再和云什争执这种无聊的问题,转身离开。 云什追在后面,“别走啊!等等我,你这么晚了,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没什么……我在学堂看书呢!想起来时,天已经黑了。”陆晨曦没告诉云什,刘皮的事。 “胡说!”云什突然停下来,“我刚去学堂寻过你了,你人没在那里。” 陆晨曦不理会,“哦……是吗?那你找我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之前拜托我打听的那件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过来告诉你一声,反正过几日便是……” “便是什么?”陆晨曦明知故问。 但云什没回答。 “打听的事是什么事?我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就是你说让我打听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陆晨曦偏头,仔细想了半日,然后猛地停下脚步,扭头,“你是说小法吗?你知道他在哪儿了?” 云什点头,“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活着?” “那不然?” “他现在在哪儿?”陆晨曦恨不得马上拉着云什跑回聚宝斋去,但她还是忍住了,她不想让刘皮抱一个不确定的希望,还是等真的找到人,再说吧! 第629章 兜转(四) 1931年七月初,上海,志新琉璃厂。 到处都是汗水混合着铁锈的味道,女工们穿着粉色的内衣外面披着一件一套式的白色外套,头上戴着白色头套,都是清一色埋着头苦干的模样。 “金莲儿?” “哎!” 突然一名女工猛地抬起一直低着的脑袋,转身走向窗边,朝外一看,满是汗水的脸上,没了疲惫,取而代之的是欢快的笑容。 “翠屏,你再等等,我把这块儿镶好了,就下来了。” “你快些。”被喊做翠屏的是个体态丰满的女人,一瓣的屁股足足有金莲两瓣那么大,此时正朝着楼上招手不停,“要不不等你咯!我都快饿死了,今日饭堂有红烧肉,可不是白菜包子,去晚了,就没了,连隔壁厂子的都来了。” “好,好~”金莲点头,赶紧转身回去继续埋头苦干,这次手上的速度更快了些。 正如翠屏说的,隔壁厂子都来抢肉包,虽然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来不及了,等翠屏拉着金莲跑到食堂大门口时,别说是红烧肉了,连炖煮红烧肉的那锅汤汁都被抢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剩不下来了。 金莲知道翠屏特爱吃肉,尤其是红烧肉中间那层肥膏,她扭过头去,小心翼翼地开口,“翠……翠屏,对不住了,都怪我,手脚太慢了,早知道………就让你自己先来了。” “没有的事儿。”翠屏人胖心宽,抬手拍了拍金莲瘦削的肩膀,“不就是一顿红烧肉嘛!我又不是没吃过,你瞧我这一身肉的,还抢什么肉吃啊!咱去街口,吃酱面去,那儿更香。” “好,不过得我请客。” “成啊!”翠屏也不推辞,勾住金莲的胳膊就往前走去,走在林荫路上,俩姐们儿少不得互相说笑打趣儿解闷的。 “金莲儿,这几日那小小子,还有没有来找你?” “什么小小子?”金莲瞧着翠屏满是调侃的眼神,不用问也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她不愿正面回答,毕竟那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她一黄花大闺女,得时时刻刻矜持着,这世道,最忌讳的就是胆儿肥的女人。 “就是那位啊!”翠屏拿着胳膊肘,使劲戳着金莲的腰肢。 直至金莲忍不住,发笑,到处跑着躲着求饶,方才罢了手。 “咯咯咯……好姐姐,好姐姐,别这样,饶了我吧!” “还不快说,你们那天晚上撇下我和余大哥,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他说了一个消息给我知道。”金莲拗不过翠屏,只好一五一十,从实招来了。 要问金莲是怎么认识那个小小子,还要从她被委任去武汉采石开始,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事的时候,因为她宿舍里还藏着另一个人。 要是被人发现了,金莲真不知道要怎么和人家解释,可是………她又不好丢下一个孩子不管,更何况还是一个生病的孩子。 “大娘,给我装一饭盒酱面,我带回去。”金莲从怀里把一直抱着的铁盒拿出,递给来放盘子的大娘,“我回去吃。” “你还装啊?!” “我今晚赶夜班呢!回去当夜宵吃。”金莲努力掩饰脸上的表情。 第630章 兜转(五) 厂子里大多配了宿舍,尤其是志新琉璃厂这样荒郊野外的,宿舍就在距离厂门大概走个一里地的地方,是几栋紧挨着的矮楼,每栋只有四层高,细细数来,有六栋,从上往下看,正巧排成一个六芒星的形状,正中间是一口井,黑洞洞的,很深。 金莲就住在那口井绕着麻绳把手的右边那栋房舍,住在顶层。 拖着疲惫的身体,金莲的步子走得却很是着急,她从包里摸出钥匙后,对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插进去,推了推,把铜锁推开以后,把挡在面前的门推开了,走进屋,然后反手迅速把门带上。 “小弟弟,我回来了,今日觉着如何?” “嗯!好多了,多谢阿姨照料。”一个小男孩坐在窗边,闻声,才转过头来,看见金莲后,咧开嘴,笑出了声来,起身,朝金莲跑去,伸手,先是接过她手里脱下来的布鞋,然后拿过她递过来的铁盒子,闻着味儿,抬头,“这是什么?好香。” “给你的,吃吧!”金莲笑得温柔,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突然眉头紧锁,“嗯?孩子,你又骗阿姨。这不还烫着吗?你还跟我说你好多了!快,去床上躺着去。”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男孩一个闪身,躲开了金莲伸过来推搡的手,摇头,“烧虽然没退,可是我人精神很多了,而且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了。” “那也不行,你还病着,不能随便乱走动。”金莲可不管男孩讲些什么,“快去,小征,好好躺着,阿姨给你热酱面去,热好了,再叫你起来。” 男孩闻言停下脚步,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小征?我?” 金莲垂眸,一笑,“是啊!其实这是……我一个很熟悉的人的一个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小孩小孩的喊你,你须得有个名字啊!” “就叫小征?” “不是,我呢以前,你别看阿姨就在这琉璃厂做女工,其实我爹是个教书先生,给我除了莫金莲这个大名,还起了字,单字一个“倾”,而他也是单名一个“征”,你呀暂且和我一个姓吧!就叫作莫倾征!” “莫——倾——征…………” 男孩细细又跟着金莲念了一遍,垂着眸,神色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以前也有这样的名字,对吧?” “没事儿。”金莲顿了一会儿,抬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迟早能想起来的,大夫说了,你这脑子是发烧发的糊涂了,所以才想不起来从前的事,而且本来你这么半大的孩子,就不太能记得起小时候那些事情。” “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我还真的是……把脑子给烧坏了。” “小征!”金莲拉了一把莫倾征的胳膊,“不许你这么胡说八道,什么把脑子烧坏了?你呀就是总这么想,所以身体才会这么虚弱,你说说看,这几年,你总是生病,不过你也别着急,我已经和他说了,回头呀一定给你找一份儿活儿干。” 第631章 父子(一) “三弟?三弟!” “啊?”吴征走在路上,肩膀突然被猛地拍了一下,吓了一跳,扭头,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在看清身后的人之后,肩膀一松,呼出了一口气,“二哥,你吓死我了,干嘛呀?” “什么吓死你了,我可是有喊过你的,喊那么大声,你没听见?”吴亦刚还奇怪呢!这吴征怎么越叫越走啊? 他还以为上次自己办那缺德事儿,吴征还在生气呢! 吴征闻言,顿了一下,摇头,“我……没听见,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昨日老太太胸闷,昨晚就上了医院,我叫上你,一块儿去瞧瞧,娘平日里最疼你了,见着你,肯定什么病痛都没有了,赶紧的,叫上弟妹,一起去。” 吴征眼神在吴亦说到后半句时,眼神立刻黯淡下来,“我们自己去就行了,不用管她。” “三弟,你不是不知道弟妹的身份,老太太也欢喜她,你这样,没意思,阿福已经走了五年了,你才不过三十几岁,难道你抱着阿福的骨灰,一辈子单过吗?娘也是为了你好,才给你相了这么一个姑娘。” 吴亦太清楚当初吴征娶的媳妇,阿九津福,那个日本女人,是吴征去东洋拿那批货的时候,认识的,因为货物见不得光,吴征吃了不少的苦,阿福就是那吴征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的那个人。 吴征很爱她,而阿福也确实很美,但………却是个痴傻的女人。 但有时候还是很正常的,和一般的那些疯子不一样,阿福很少发病,有时候一年到头也不会发一次。 可傻起来,任凭任何人,她都认不出来了,包括吴征。 “二哥,阿福是怎么走的?你知道吗?” “三弟!”吴征闻言,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你说你怎么还怀疑娘呢?不是之前……” “我没说这件事和娘有关系。”吴征猛地抬头,一下子对上吴亦的双眼,“我只是问你,阿福是怎么走的?” 阿九津福是在吴征出去跑水路的时候走的,他回来的时候,阿福已经火化了,成了一堆躺在瓷罐里的灰尘,他一度不敢相信,郁郁寡欢,每天酗酒,若不是他那天喝酒喝太多了,也不会把……他的延卿…………… “丢了,我连自己的儿子都弄丢了,我现在已经不想追究你们这些事情了,我就问一句,就一句!阿福她到底是怎么走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弟妹她是……她生病了,肺痨,你也知道的,她一直肺就不好,天一冷,就咳血,你都知道的,你别在胡思乱想了。” “我不信!”吴征转身就走,任凭身后,吴亦如何喊,都不再回头。 阿福的病,他是一直都知道,吴亦说的话,也大多合情合理,可他就是没办法去相信,相信阿福,在没有见他最后一面的情况下,自己先走了。 可是他不该啊! 他不该在阿福离开以后,一直酗酒成疯,自暴自弃,更不该忽略了自己的儿子,以至于把他给弄丢了。 第632章 父子(二) 人死去第一处是孟婆庄,诸役卒押从墙外经过赴内案完结。 生前功过,注入轮回册内,转世投胎,仍从此庄行过。 有老妪留进,升阶入室,皆朱栏石砌,画栋雕梁,珠帘半卷,玉案中陈。 妪呼女孩,屏内步出三姝:孟姜、孟庸、孟戈,皆红裙翠袖,妙常筓,金缕衣,低唤郎君,拂席令之坐。 小鬟端茶,三姝纤指捧瓯送至,手镮丁丁然,香气袭人,势难袖手。 纔接杯便目眩神移,消渴殊甚,不觉一饮而尽。 到底有浑泥一匙许,抬眼看时,妪及三姝皆僵立骷髅,华屋雕墙,多变成荒郊,生前事一切不能记忆。 一惊堕地,即是懵懂小孩矣。 此茶即孟婆汤,一名泥浑汤,又名迷魂汤。 ————《吴下谚联》 此后,古著文献中的黄泉,大多记载了孟婆烹汤的大锅和曼珠沙华。 但其实在黄泉里,所有的生命,都将走向终结,又……怎会有花。 黄沙遍地,日头时,热气蒸腾,入夜了,便起大风,能足足吹上一整夜,片刻不曾停歇。 这已经不是陆晨曦头一回入梦时,迷迷糊糊的被卷入这黄沙之中了,其实引路人都有这种能力,魂魄离体,即便数月,只要你护好你的肉身,待你重回之时,顶多就是有些头昏脑胀,犯恶心,于性命,大多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陆晨曦犹记,她十二岁时,看见的孟婆,不是像以后的那样白发苍苍的,而是一个婀娜多姿,一瞥一笑,媚骨天成的妙龄女子。 她总着紫衫,乌黑的一把长发间插了一柄钗头凤,她有一个名字,叫…… “六桥?” 陆晨曦行过黄沙,只见前头突现一个大院,周围廊房数百间,两边有台,旁设锅灶,许多人在那里喝茶,她抬头一看,便看见“孟婆庄”三个大字。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喊了一声。 周围的食客有停下来瞧她的,也有继续喝茶完全不理会她的,她继续往里走,行至二层,才终于瞧见了站在一口大锅后,执着汤勺在搅拌的女子。 而这女子,便是孟婆了。 这冥府前门,黄泉内,唯一的女人。 “六桥,我睡不着,找你玩来了。” “丫头,没看我正忙着吗?还来寻我玩儿?” “说这么多,还不是想我帮着你熬汤。”陆晨曦一笑,走到六桥身旁,抢过她手里的汤勺,继续搅拌,“好好好,我帮你便是了,你去歇着去吧!我来。” “你这丫头……”六桥唇角微微上扬,“睡个觉都得跑到我这里来作妖,你说说看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六桥,我……” “我知道,你就是想多看几眼你娘亲是吧?” 陆晨曦不言语,却轻轻点了点头。 六桥敛去了笑容,“丫头,你该知道,你娘亲,你们家,犯了大事儿,无论是谁,你们家的人,都无法入六道轮回,那么这样的鬼,下场只有两个,要么就是被我当恶鬼,吃了,要么,就是和你一样,忘去前尘,永生永世,留在这里,你死后,也只有这两条路,而你娘她……” “烨华说了,她还在。” “傻妞,人家说什么,你还真的信?” 第633章 父子(二) “六桥!” “嗯?” “为何冥府要在今日放这孔明灯?” “这……你得问咱家阎王爷儿,其实咱们做鬼差的,大多在人间有那么一段难以忘记的情意,早已无法去延续,索性,便像这样,放走罢了。” 听到此处,陆晨曦把原本枕在六桥右肩上的头抬起,“那六桥,你为何不写呢?” “我吗?”六桥垂眸,不语。 “是……六桥没有在人间念及的事儿?” 六桥闻言,摇头,唇边勾起一抹弧度,却是那么的苦涩,“丫头,其实我有的,我有一个很想念,很想念的人,可是………我不愿这样放手,我其实可以喝汤,可是我不愿这样。” “都说要入冥府,须得先过孟婆庄,行过黄泉,走过奈何,方能入六道轮回,六桥,可是在等什么人?” 六桥眼底划过一抹惊异,她猛地扭头,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稚嫩的小脸儿,她竟是没想到陆晨曦的心思,是这样的通透,一语即中。 “丫…丫头,是啊!”六桥终是承认了,“我想他即是迟早要离开的,那在他离开时,定会过这黄泉,也定要喝一喝我这的孟婆汤,方能忘却前尘,一身轻松好上路,所以我守在这儿,总归是没有什么大错的。” “即使如此,为何不主动去寻他呢?”陆晨曦越发的不解了。 “寻他?!”六桥眉心拧了一个结。 陆晨曦点头,“是啊!寻他,六桥你说的可是你生前的夫君?” “是,是他。”六桥眼底有些湿润,“还有一人,我们的孩子,我那未足月便被抱走的孩子,我甚至都来不及感受一下他的体温,怀里就凉了,往后我便一病不起,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咳得越来越厉害了,记得他走的那一日,风起得好大,吹得窗户都差点儿关不上,呼呼声,在我耳边,吹了一夜,第二日睁眼时,我便感觉今日身体不对劲儿了,接下来那几日,便是干熬,我死的那天,天儿倒是难得放晴,有了些微暖意,我出门去,去接我的孩子,他昨日和我说要到戏园子里去看武松打虎,然后……” “六桥,你其实可以回去看看他们的。” “我去看过了,他如今已经有了人照顾,只是我并没有看到延卿。” “延卿?” “我的儿子。” “你们俩,坐在这儿,干嘛呢?” 烨华知今日是冥府放灯的日子,早早的便从人间回来了,看着华灯初上,血红色的天空慢慢变得昏暗,从霞红变成了牛血红。 他行至孟婆庄,一抬头,就看到了晃悠悠在楼顶的那双腿。 细细,长长的。 烨华就知是陆晨曦来了,她总是来,一天能来七八次,也不见她腻味,这点倒是和他们家的那几个人不大相同,事实上,当年吴家和云家,已是有为了保存子孙后代,牺牲自我,愿留在冥府,永世为奴,听候差遣的长辈儿。 “奴”是何物? 是哪怕是刚入门的鬼差,也可随意欺负的存在。 烨华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不知不觉已走到陆晨曦身后不到半尺远,开口说道。 第634章 父子(三) 陆晨曦紧挨着六桥,看着远处的孔明灯飘飘荡荡,迎着火光慢慢越升越高,实在是没注意到突然来到身后的烨华,更何况烨华算是半个鬼,行路大多也是飘着,脚不沾地,自然不会发出些什么声音来。 所以当烨华突然出声时,正入神的陆晨曦就被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呀?!”陆晨曦捂着胸口,扭过头去,横眉怒目。 烨华哭笑不得,“你这么凶巴巴的干什么?我不过是问上一句,你不愿回答便不回答罢了,我走还不成嘛!” 烨华以为陆晨曦是在责备他到这里了,打扰到她和六桥了,转身,招呼着一直紧跟身后的鬼奴欲速速离开。 陆晨曦却开口,“我不是这意思,”她撅着嘴,别开脸,不去看烨华疑惑的表情,“你走路能不能以后带点儿声,吓了我一跳,正听六桥讲她孩子,结果被你这么一吓唬,好了,我连她孩子刚才说叫什么名字我都给忘了。” “忘了就忘了。”烨华还是不解,“你没事儿,记着人家孩子的名字做甚?” “我不知道。”陆晨曦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的事,向来不需要藏的基本都藏不住,“我就是想知道,结果就被你这么一声,给吓的忘记了。” 一旁的六桥闻言,一笑,开口,“是叫延卿,吴延卿,延绵的延,公卿的卿。” “吴——延——卿!”陆晨曦皱紧眉头,“我好似在哪处儿听到过………我…………在哪儿呢?想不起来了,我…………吴延卿…………我…………我!” “啊!”陆晨曦猛地坐起身,后背上,脑门上,全都是汗,流了一身。 她坐在床上,喘着气,大口呼吸了好久好久,才想起来,抬起手,拿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不过好像自己总是会梦到以前的事。 只是六桥,是上一代的孟婆,自六桥之后,孟婆就不再是美艳动人,而成了苍老白发的老人家了。 这点,也是陆晨曦一直未能想通的。 烨华到底为何要做此变动? 六桥不是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够杀死孟婆,就连烨华也都做不到,那杀孟婆一说,又是从何而来的? 六桥到底是怎么没了的? 陆晨曦隐约觉得最近发生了很多很多事,看似没有关联,但其实就像自己幼年玩耍的九连环一样,一环扣一环,每一扣,都紧密关联。 尤其是自己的身体,陆晨曦最近每每一睁开眼,看到的不再是黑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亮光照了进来,而且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渐渐的似乎有些轮廓出来了,她一直都不敢把眼镜拿下来瞧,也不敢让烨华瞧,她怕……怕真的和熊五十说的一样了。 “小曦,吃饭了,快出来。” “好,来了。” 陆晨曦摸索着下了楼,来到饭厅,坐下后,烨华便开口,听声音,他应该是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待在这儿,已经两天了吧?” “三天。”陆晨曦纠正。 烨华点点头,“是时候该回去了,熊五十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你身边没个人护着,不能留在上海太长时间,而且那两个人,我也不放心,既然已经找到莫倾征,就赶紧回去吧!” 吴延卿还是不太习惯“莫倾征”这个称呼,听见烨华喊自己,也并未抬起头来,只是看着窗外,思绪万千,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其实根本没任何印象的爹,吴征,昨日他似乎瞧着他了,不过该是在梦里,他说他看见娘了,娘和一个小姑娘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第635章 父子(四) 饭后吴延卿来到二楼,走进陆晨曦的房内,果不其然,她没再睡了,而是坐在窗边,动也没动,听到自己进来的动静,也并未回过头来,不过想来也是,她是瞎子,回过头来,她也不知道来的是谁,何必多此一举呢? “晨曦。”最后还是吴延卿主动开了口。 但陆晨曦还是没回头,只是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我昨日,做了个梦,我梦到了以前的事,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晨曦,我有点事……想和你说,你………” “我就说,吴延卿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陆晨曦不理会吴延卿的话,直接打断他,插嘴道:“原来我以前从谁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你大概也不知道她是谁,可能你们没有见过面。” “谁?”吴延卿知道陆晨曦现在听不进去自己的话。 陆晨曦起身,终是扭过头来,“她叫六桥,她是上一代的孟婆,我还小的时候,总和她一处儿顽,后来,她死了,她说她在人间有个儿子,就叫吴延卿。” “许是……同名同姓?”吴延卿深呼吸了好长一口气,才开口,声音有些颤巍。 陆晨曦摇头,“我想过你这个问题,但是我觉得不是,阿征,你见过你娘亲吗?” “并未。”吴延卿垂眸,细细沉思,然后似是自语,又像是在跟陆晨曦说话一样,“其实也算是见过,家中,我爹以前用的卧房,我前些年回去时,曾进去瞧过,在里头有我娘的一张照片,就夹在我爹从前穿的西装内口袋里,我无意寻到的,不知和你说的是不是一个人,我奶奶不喜欢我娘,家中无人提及她,我向四叔打听了一下,才知晓她的名字,是………” “阿九津福。” 突然一道声音插到俩人中间来。 陆晨曦抬头,“烨华,你怎么偷听我俩说话?!”她一听就能认出这是谁的声音了。 “我才没偷听,只是路过而已,怎么,你还没同她说?”烨华这一次是看着吴延卿说话的。 “说什么?”陆晨曦看不清这俩人脸上的表情,疑惑的偏着头。 “说什么?让你的阿征自己跟你说吧!我先回去了。”烨华早就决定不再插手陆晨曦和莫倾征之间的事,因为他太清楚这俩人现在的状况,只是陆晨曦……能让她安心几日便几日吧! 烨华转身出了门,吴延卿直到烨华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才把目光收了回来,然后扭头,看向陆晨曦,“我要走了,回广州,明天就走,我出来太长时间了,部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之前一直有人替我挡着,但我不可能总麻烦旁人。” 吴延卿是担心许书范,他不知道得帮自己挡掉多少麻烦,还有吴延安那边,他也是有事儿找他,实在不能再待在这里陪陆晨曦耗了。 “回广州?为什么?那我……还没………” “其实你们说的那些事,我不想骗你,我是真的没什么感觉。”吴延卿深呼吸一口气,“也许我们之间以前有过什么,可是现在,我有我的日子,我也有一个未婚妻,我们马上就要结婚,我和她,是很合适的,你明白吗?” “……” 吴延卿等了许久,陆晨曦只是呆呆坐着,嘴巴不动一下,他终于是等的不耐烦了,转身,离开,走到门边,顿了顿,侧目,“你,保重吧………” 最后三个字,似乎说的格外沉重。 第636章 父子(五) 吴征是吴延卿的爹,几乎可以说是素未谋面的爹。 这是这几日陆晨曦和吴延卿相处下来知道的事。 但陆晨曦却是越来越不能理解,既然如此,当初云老太为何会说那样一番话? 难不成自己这老外婆对于误导自己这件事,早有预谋? 陆晨曦在吴延卿话音落下后,人反而陷入了沉思,并未去追赶他,只是走到窗边,耳边隔了许久,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 然后是靴子踩在草地上的动静。 不知什么时候,陆晨曦变得不那么女人了,她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再任性的强取豪夺,也不再坚持那必须的占为己有,耳边如今还回响着吴延卿方才的那声“保重”,但她人却是一点也没动。 其实许汝茗的事,吴延卿和她这几日说了不下十次了,她都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她也知道吴延卿和莫倾征不一样,他有自己的生活,他的行事风格也和莫倾征截然不同,更重要的是,他跟莫倾征不一样,他,不爱陆晨曦。 “其实这样,和失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陆晨曦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出来吧!不是让你走吗?怎么还在这儿?” “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熊五十隐在黑暗里的身体露了出来,抬眸,一双熊眼,紧紧盯着陆晨曦,“你看到了吧?他不是莫倾征了,他不认识你,你们回不到以前那样了。” “以前………什么样?”陆晨曦明知故问。 熊五十苦笑,低头,“我怎么知道,我那时候又不认识你,陆晨曦,我们走吧!” “走什么?” 熊五十知道陆晨曦其实听得懂自己说的话,之所以一直在反问,不过就是也不想去做那个早已在心里成型的决定罢了。 她是在逃避。 “就像吴延卿说的,不管他以前是什么样的,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也没意思要变回以前的样子,他有他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就当莫倾征死了吧!反正之前,你也以为他死了,无所谓了不是吗?” “我……” “你还想要什么?” 陆晨曦垂头,“我不想要什么的,我只是………舍不得。” 陆晨曦向来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一是一,二是二,该是怎样,就是怎样,她不是那种硬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别人身上的人。 这几日她和吴延卿相处下来,其实之前俩人谁也不知道对方身份时,相处的挺好的,可烨华一旦说破了,吴延卿总是有意无意想要躲着她,这些她很难感觉不到,她总是尝试和他说起以前的那些事,可是他也总是回避,要么就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也许就像他刚才说的,他有吴延卿这个身份,也有爱人,许汝茗,他不想卷土重来。 这世上最爱陆晨曦的,是莫倾征,不是吴延卿。 “狗熊,你说如果我再争取一下,是不是看起来……像是耍无赖的人?” “……不会。” 陆晨曦莞尔一笑,“狗熊,你说我们去哪儿好?” “什么?!”熊五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抬起头,一脸诧异。 陆晨曦突然认真,“我说,你不是说要走吗?那就走吧!去哪儿?” 第637章 父子(六) 嘴上说着“保重”但其实吴延卿一走出来,就已经有些后悔了,可折回去吧……又………………… “你果然是在这里!” 突然一道声音闯入,直接打断了吴延卿混乱的思绪,他扭过头去,瞧见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来者不善,眉头紧锁,“你是………?” “让他过来。” 此时此刻站在吴延卿对面的人正是林地,他其实早就收到消息,前几日已派人埋伏在了这里,打听,只是吴延卿鲜少从那座房子里出来,他想下手,却也不敢贸然行动,毕竟万一没东西在里头,到时候动静闹大了,那他脸面上,可是不好看的。 刚看到吴延卿走过来的时候,他也呆愣了老半天,毕竟他一直以为莫倾征已经死透了,连尸骨都没有,被人熊给吃的一干二净,这是他在三年前逃回来那些人嘴里打听到的。 他也曾经以此痛快过,可如今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一个圆,兜兜转转,他竟是回到了原点。 林地见许久没有动静,扭头看向身后,“整什么呢?还不快把人给我带上卡。” “来了,这小子,还真是头倔驴。” 林天扯着晋明奎的后脖子上的衣领,把满头满身是血的晋明奎直接丢在了吴延卿和林地之间的过道上。 吴延卿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但他认得晋明奎,这几日,他可没少拉着杨少岳来,和陆晨曦一伙儿的,整日和他说着一些他早已没了感觉的往事。 可………他也并不是不待见他。 “你是谁?做什么?” “莫队……快跑。”晋明奎奋力抬起自己的头。 “莫倾征,你果然还活着。”林天站在晋明奎身后,将他说的话听得很清楚。 吴延卿倒也不慌,只是抬着眼,“莫倾征?又是这个名字,我不叫这个,我不是他。” “哼!瞧瞧,大哥,我就说呢!莫倾征这人嘴硬着,咱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撬不开他。” “等带回去了,进了审讯室,他不是也得说。”林天对着身旁的一位军官使了使眼色。 吴延卿再次后退了一步,只不过这一次,他想了许久还是弯身,把倒在地上的晋明奎扶了起来,然后拉过他的手,挂在自己的肩膀上。 接着对着迎面扑过来的人飞起一脚直直踹了过去。 一个旋身,往旁闪去。 他想他不能回到洋楼里去,因为陆晨曦说过,她不能出现在这些人面前,而且林天林地刚才的说法,怕是晋明奎还不算太笨,没把陆晨曦的事也给抖落出去,不然他们就该兵分两路了,又或者是…………已经有人去抓陆晨曦了! 吴延卿心乱如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以前哪怕是再艰难的任务,他的心态从未变过,可今日,他却不知为何心空落落的,觉得慌得很,他看着来时的方向,想了很久,周围不断有人冲过来,他都一一挡了回去。 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是撑不了多久的。 第638章 父子(七) 翌日,天边还未翻起鱼肚白时,烨华就已经睁开眼,然后翻身下床,鬼使神差似的冲出房间,走到陆晨曦房门前,抬起手,不管不顾的敲门。 但许久,不听响应,仔细侧耳靠在门边时,也听不到里头有动静,烨华心悬到了半空中,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门把手,犹豫了片刻,狠狠往下用力一按,任何右肩膀朝门板撞去,把门推开后,他跑到了房中央,映入眼帘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收拾的很干净的床铺。 烨华走到床边,伸手,被褥已经凉了,说明人走了很久。 “阿晨你……”烨华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走了,去哪儿了?难道跟着吴延卿………但也不对啊! 烨华太了解陆晨曦了,她可不是那种死缠烂打,厚脸皮的女人。 这点,莫倾征也是不能够改变的。 “那她会去哪里?” “阎君,你快来看。”白无常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然后不管不顾的抓起烨华的手,就跑向窗边,然后将半掩起来的帘布拉起一角,伸出食指朝窗外指去,下头竟黑压压一片,全围满了人。 “怎么回事?”烨华还未从陆晨曦的不辞而别回过神来,眼睛顺着白无常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心却是飘向别的地方。 “他们在拍门,我不敢给他们开门,看阵势,来者不善啊!” 烨华这时才总算是认认真真的往窗外看了下去,突然眉头紧皱,“是他!” “谁?”白无常不知道烨华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烨华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烨华并不理会白无常的疑惑,只是将被白无常掀起一角的帘布猛地扯下,然后转身,快步离去,“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那人,是来抓阿晨的。” “小曦?”白无常虽然和陆晨曦熟络,却也鲜少知晓她在上面这些事情,自然也不会认识此时此刻,在收到林天林地的密保以后,半信半疑来到这里逮人的李士群了。 但烨华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烨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陆晨曦走了,若不然,这一次可是栽大跟斗。 与此同时,陆晨曦人并未离开上海,而是又回到了原先她头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租的店面内。 她是来碰碰运气的。 “小鱼?”陆晨曦手指捻起盖在家具上白布的一角,用力掀开来,一时之间,尘土飞扬,她捂着嘴,呛得脸都红了。 可却还是不肯放弃,一遍一遍喊着,“僵小鱼?小鱼?你在不在?你别躲了,出来吧!是我,我回来了。” 但屋子里除了飞散在空中的灰尘,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回应她。 “二楼我找过了,什么也没有。”这时熊五十踩着已经有些破旧,一碰就咿呀咿呀响个不停的楼梯走了下来,看着咳得眼泪都出来的陆晨曦,大跨步朝她走了过去,伸手,捂住她的口鼻,往门口退去,“别找了,没有,什么也没有,我一个角落也没放过,都给你看了,都三年了,那小僵尸,怕是早走了。” 第639章 告别 由于章节总是被屏蔽,这边决定弃坑,改战别的网站,各位拍些啦!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