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男公关(逆来顺受妹X变态鬼畜兄)》 序章 我要我们在一起 他满头大汗的停在老师的面前,听见那个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像个鬼影一样的男人几乎算是怜悯地喊出:“三十。” 他颓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腿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腿,止不住地颤抖。 他已经跑了多少圈?至少有五十圈吧。 老师在他每次绕回门口的时候会报一次数字。而那个数字却时而停滞不前,时而倒退。他知道老师在罚他,惩罚他的心不在焉。他没有办法抱怨,因为抱怨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今天就到这里了。晚上老爷有客人,你回屋子里,不要出来。” 晚餐估计也泡汤了。不过这也好过上次饿着肚子做晚功。 他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消失在主楼的侧门,又坐了好一阵子才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属于自己的角落晃去。 经过走廊的拐角,他远远就看到站在餐厅前的父亲,还有那个女人和那个害他被罚的女孩。 女人勾着父亲的手臂,极尽可能地想要得到父亲的注视。而父亲的注意力似乎只在那个女孩身上。 父亲弯下腰,对着略显胆怯的女孩说了什么,然后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蓬蓬的公主裙遮住了父亲的手臂,小女孩突然很不好意思地把头扎在父亲的肩头。 他看见父亲笑得很开心,脸上眼中尽是慈爱。 其实,那么远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楚父亲的表情。但是他就是感受到了父亲对那个女孩的喜爱与宠腻。他们三个人,构成一幅绝美的天伦之乐的图画,非常的刺眼。 从有记忆以来,父亲从未抱过他,从未对他笑过,就连话都很少对他说。 都说母以子为贵。而孩子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关注,何尝不是与母亲所受到的宠爱有关。 这个大家庭,像是一个隐藏在现代社会中的封建帝国。而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被至高无上的帝王意外宠幸的普通女子。她不美,不聪明,也并没有任何一点吸引父亲的本钱。若不是她生下了他,这个家庭里唯一的男孩子,她也许会一辈子呆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默默的过自己的生活。 只是命运终是将她卷进了这个漩涡,无力摆脱,深陷其中。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没有开灯,坐在床边,盯着黑暗里的某处。 他们现在应该正在餐厅和客人用餐。和乐融融的一家人,而他这个所谓的长子,不过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他的母亲,这个家族所谓的主母,此刻应该和他一样,正在独自面对冰冷孤寂的四面墻壁。 他不喜欢见他的母亲,她一个人坐在窗前的身影太阴沉。但是在这一刻,他需要找个人解决他一直在叫唤的肚皮问题。 母亲总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的。 他游走在交错的走廊,寂静的夜里,有匆忙而轻碎的脚步响起。他站在拐角处,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低着头衝了过来。 原本他可以躲开,或者接住她。但不知是因为疲劳过度,还是饿晕了头。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任凭她带着一身柠檬香衝进他的怀抱,温温软软的一小团。 她的衝劲很大,撞得他向后踉蹌几步,脚绊到花架子,摔了下去。 她趴在他怀里,抬眼看过来,睫毛抖动如蝶翼,大眼睛中都是恐惧。 她说:"有鬼。" 他跟在她去她见鬼的地方。她躲在他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胸口冒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被人依靠的感觉。 那感觉让他胸膛有一种暖意荡漾,浑身上下涌出莫名的衝动。 听着虚掩的门缝后传出的断续呻吟声,他心下了然,回头看了看仰望着他祈求答案的女孩,拉着她默默离开。 "这是属于你我的秘密,谁也不说,好么?" 她看着他,用力点头。 长长的黑发,被粉色的丝带系在头侧,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波浪一样的晃动。带着荷叶边的肩带垂下,露出半个圆润白皙的稚嫩肩膀。层层叠叠的公主裙下,纤细的小腿上白色的长袜一高一低,圆头的娃娃鞋不知何时掉了一隻,歪在花池一旁的地上。 他蹲在她身前,拿起那隻鞋子,动作笨拙地穿在她的脚上。 "哥哥,你流血了。" 他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他的手臂,刚才在走廊里跌到蹭破了皮。对于他来说,那是完全可以忽略的伤口,可他还是放任她小心翼翼地去碰触它。 "哥哥,很疼么?" 他摇头,对她微笑。她伏下身,轻轻地把唇贴了上去。 "亲亲就不疼了。" 他的心中荡漾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让他警惕的舒适感。 他并非不曾和小女孩这样近的接触。他有个妹妹,也是很可爱的。只是她似乎继承了母亲的性格,冷淡如沙漠。她从未对他这个哥哥表现出哪怕一丝的关怀。 而眼前的这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却让他年轻而沉溺于黑暗的心中產生了波荡。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本能告诉他,面对于任何一个让自己心思动荡的事物,就只有一个方法: 摧毁她。 他坐在她旁边,手状似不经意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只要一下,一下她就会软绵绵地倒下去,甚至不会吭一声。她不过是个女孩子,一个长得如此漂亮的女孩子。 "哥哥,你看,流星。" 她伸出小手,指向苍茫黑暗之中。他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墨色的天空。 "今天阴天,怎么可能看到流星。" "明明就有的。" 她撅着小嘴。因为他的不信任而伤心。 他为什么要相信她?为什么她认为他会相信她? 奇怪的声音响起,她看看他,笑了。 "哥哥,你饿了么?" "没有。" "可是你的肚子在叫。" 他有些尷尬地放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看向别处。 "哥哥,你等着,我给你找吃的东西去。" 他刚要拦住她,她却已经蹦跳着走远了。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向花园里的一棵梧桐树。背靠着树干,他仰望天空。月亮从流动的云层中显现出昏黄的色彩,天在慢慢晴朗起来。有一道淡淡的亮光划过,是流星,她没有骗他。 "哥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都找不到你。" 她居然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装点心的盒子。 "哥哥,给。" "你从哪里弄的?" "我很厉害吧,我不告诉你。" 他们并肩坐在梧桐树下,她打开盒子,是奶油蛋糕。 "哥哥,你怎么不吃?" 他摇摇头,对她微笑。老师罚了他,就算没有人看见,他也要做到问心无愧。 她竖着一根指头,上面点缀着雪白的奶油。 "哥哥,尝尝,很甜很好吃的,来,尝尝嘛。" 诱惑,是记忆中奶油的甜腻,还是女孩期待的眼神。他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唇齿间是香甜,舌尖有她手指的柔软滑腻。 "哥哥,好吃么?" "嗯。"他点点头,"你现在到处乱跑,不会有人找你么?" "没有人会在乎我在哪里的。" 他一愣,回头看向她。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眼中却有那样浓烈的孤单。那孤寂感染了他,那样熟悉,恍惚间在某处也曾遇见。 "怎么会,我看到你妈妈对你很宠爱啊。" "她只是在那个男人面前装模作样而已。她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我一眼。" 她居然叫父亲'那个男人',他忍俊不禁。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去安慰她,但是他想他了解那种被世界拋弃的感觉。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靠在树干上,静静地看天空。云彩已经散尽,一片闪烁的耀眼星空,仿佛只为了他们而存在。 "如果可以永远和哥哥在一起就好了。"她喃喃地说。 他转过头去,看见她蝴蝶般的长睫毛在微微颤抖,那是即将顶不住的困倦。 "为什么不呢?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她依靠着他沉沉睡去。 天快亮的时候,他把她抱回了主楼。他不知道她的屋子在哪里,就随便找了一间客房,把她放在了床上。 她的睡顏那样的寧静安详,对他百分百的信赖着。 他轻轻地在她的额角啄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她和他一起度过的一晚。一直到一天后她和那个女人离开,他都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但他记住了她的愿望。 我要我们在一起。 第一世:夜梦微醺 「壹」香香 夜梦微醺的暗红色雕花大门在一帮客人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寧静的,黑色的,迷乱的夜。 若熙扶着走廊贴了暗色丝绸的墻壁,用手压着疼痛不止的胃,蹣跚着向洗手间走去。 一间包厢的门突然打开,传出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毫不遮掩的放纵的呻吟。 若熙侧过身,给包厢里出来的人让路,刘海随着深埋的头垂下,遮住了自己的脸。 推开洗手间的门,若熙再也扛不住胃里翻江倒海般的噁心和痛楚,衝进一间隔间,趴在马桶上疯狂的呕吐起来。 终于吐乾凈了。 若熙颓然的向后靠在隔间的门上,身体缓缓滑落。 水箱自动冲水,激起一股混着浓重酒气的让人皱眉的酸臭。 地板很凉,隔着薄薄的西裤,冰得若熙打了个哆嗦。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出隔间,晃到洗手池,拧开了水龙头,俯身,侧过脸,用嘴直接吮吸着冰冷的充满漂白粉味道的水。 嘴里的酸苦很快被水带走,舌头有点儿冰麻了,喉咙深处却依然火烧火燎的。 酒果然不能多喝,再这样喝下去,胃估计都要穿孔到像鱼网一样了。 若熙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影。 染成蓝黑色的及肩直发,白皙的皮肤,浓黑整齐的眉毛,明亮的黑眸,英挺的鼻子,粉红的柔唇。水珠沿着若熙的脸侧,嘴角,下巴,发尖滴下来,性感到无可比拟。 上帝精致的杰作。男女莫辨。 明明俊美无比的容顏,眼中却带着淡淡的忧伤。这样一副完美,却又招人疼惜的模样,让无数的少女名媛春心萌动,贵妇女强人母爱泛滥,甚至男人都为之疯狂。 若熙叹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一副皮相,谁想要给谁去。如果这样的容顏终究带来的只是罪恶,不要也罢。 若熙用洗手台上给客人准备的毛巾擦乾了脸上的水,整理了一下身上笔挺的黑色西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出了洗手间。 走廊上有一群熟识的客人擦肩而过。若熙微微点头,算是和他们打招呼。有人顺手在若熙紧翘的臀部抓了一把,若熙也只是继续微笑着。 这就是若熙的工作,在这个城市最火热的俱乐部,夜梦微醺,做一名“男公关”。 花名很俗,夜来香。大家都叫若熙,香香。 华灯初上,璀璨霓虹下,喧闹的欢乐场。 男人,女人,一掷千金,享乐,放纵,寻欢买醉,找寻刺激。 男人,女人,放下尊严,微笑,哭泣,用自己的容貌,声音,甚至身体,换取金钱。 没有人天生喜欢这种生活。就算是好奇,就算是无聊衝动,就算是迫于生活。 这是一份靠着青春,生命,耐力才能坚持下来的工作。夜梦微醺的老板苏飞很挑剔,客人也喜欢新鲜,所以这里的公关工作寿命都不长,最多也干不过两年。 不过若熙不一样。 若熙是那个人塞进来了,没有那个人的命令,若熙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夜梦微醺里。 好在那个人没有让若熙做躺的,不过是陪客人喝酒,聊天,说笑,唱歌,跳舞,偶尔下去小型的赌场推两把牌,大体上若熙的日子还算好过。 若熙的收入并不多,当然,也不算差。虽然算不上最红的公关,但毕竟模样摆在那里,几乎没有清闲的时候。 若熙不善言辞,甚至可以说的上少言寡语。若熙对客人不巴结,也不主动,这种性子并不适合做公关的。但是有些客人们就是喜欢若熙这样沉默不语,逆来顺受的样子。更何况,若熙还有一张天使一样完美,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人们总是喜欢蹂躪完美的东西,就算不能占为己有,至少,也要曾经拥有。所以,想把若熙搞上床的客人很多。无论男女,几乎一半第一次见到若熙的客人,都和苏飞商量过让若熙出台的费用。 好在苏飞一向护着若熙。或者说,没有人敢和那个人做对。 “香香,你怎么还在这里瞎晃啊,苏姐在找你哦。” 一个穿着名牌小礼服,画着精致妆容的窈窕女子,优雅慵懒地踱了过来。 猫一样的女人,看起来嫵媚,温柔,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小爪子就会跑出来挠人。 夜梦微醺里的公关是分品级的。像香香他们这些住在别苑的,都被调教的气质高雅,品味不俗,各有各的个性。接待的客人,自然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似外面那些庸俗的小店,这里的公关都是有血有肉有故事有想法的人,让客人从心底里向往。可以坐下一起聊古诗,也可以聊股市。可以答天运之疑,也可以解人生之惑。谈心情,谈事业,谈风花,谈雪月,就是不谈真感情。 “今天晚上又有人点你的名了。香香,若有一天飞上枝头可别忘了你雅伲姐。” 若熙向一边侧了一下脸,没有能躲开雅妮的唇,于是浅笑着握住搭在自己胸前的手,略一用力,拉着她在自己面前转了个圈,不着痕跡的让她脱离了自己的怀抱。 “雅伲姐今天真漂亮。”若熙把雅伲的手向上拉到自己下巴的高度,却并没有在雅伲充满期待的眼神里吻上她的手背,而是顿了一下,便松开了。 雅伲看着若熙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收回了手,双臂环在胸前,脸上一热,“哎,香香如果对客人嘴也这么甜多好啊。雅伲姐以后就不用辛苦,让你养就好了。” 若熙心里苦笑,面子上依然不温不火地微笑着。脸颊上带着雅伲留下的一个亮晶晶的唇印,向着苏飞的专署办公室走去。 「贰」楚可 楚可对着镜子看了看高高盘起的发髻。立体的五官,简单修饰的眉毛微微上扬,映着目光炯炯的杏核眼,看起来永远那么利落与强势。 年过四十,楚可包裹在奢华到针脚的套装里的身材依然如青春少女般玲瓏有致。她满意的转了个身,微抬下顎,斜看着依然颓在沙发里的男子。他幽暗的眼眸深不见底,衬衣胸前的扣子敞开着,胸肌若隐若现,微卷的短发随意的搭在耳际,长腿交叠搁在茶几上。 “要走了,怎么还没有准备好?” 男子黑着一张千年寒冰一样的脸,没有动窝,只是扬起同样冷冽的眸子看着楚可。 “你不是都已经决定了么,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让我陪你去和那些人做无谓的应酬。” “梦,你这是什么话。盟科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你以前一直抱怨我不征求你的意见,那是因为你还在学习,我不愿意让你分心。这一次,我是要你和我一起去和合作商交流交流,你又给我这样一幅嘴脸。你究竟是想怎样?” 楚梦依然无动于衷的偎在沙发里。之前他在和朋友合伙开的公司里干的风生水起,却被威逼利诱的回来“帮”姐姐楚可搭理家族生意。可是回来之后,盟科里任何决策企划决定却都从不让他知道,整个把他这个总经理架空了做一个傀儡。 他知道姐姐楚可心里在打算什么,之前他所在的公司在他的带领下已经开始有了和自家公司竞争的力量,把他招回来就少了一个威胁。而且盟科是他们的父亲楚老大一手创下的,里面和楚老大一起打江山的老人家多少都有些重男轻女,怕楚可一旦嫁了人盟科就要落入他姓,多少都在帮衬着楚梦之前所在的公司,反而打压了自家公司的锋头。现在的盟科是楚可辛苦撑下来的,她岂能让人扰了她的计画。 她一直把弟弟当成她事业发展的绊脚石,只要除掉就好。可如果他可以在自家公司里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那才是真正可以巩固楚家的生意实力的决定不是么。她还是捨不得吧。怕自己一旦开始放手,就势之所趋,再也抓不回来了。 只能感叹她一直不相信别人,最后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怀疑。 “梦,以前是姐姐错了,我知道梦已经长大了,以后不会再把你当小孩子看了。” 硬的不行来软的。 楚梦无奈地看着楚可一副哄小孩的模样,在心里翻了翻白眼。 他若是不从,这个老女人估计能把他烦死。他叹了一口气,被楚可从沙发里硬拉了起来推到卧室里的衣橱前面。 “穿这一件衬衣吧,上次去欧洲的时候刚买的,样子和你很配……领带……” 楚梦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皮底下比自己矮一头还多,把他当成个模特假人一样拿着衣服比划的楚可。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慢地一颗一颗解开扣子,扯掉了身上的衣服,随手扔在了床角。 楚可找好了领带转身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半裸着上身肌肉精壮的男子在解皮带。他微歪着头,一张臭脸,动作松散慵懒,却不自觉散发着一种年轻男子性感邪肆的诱惑。 楚可觉得血液突然上涌,脸有些烫,没发觉手里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等到男人的裤子褪到了脚腕,露出结实的长腿,只留下一条白色子弹内裤,她才反应过来。 她把领带扔在一边,有些尷尬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她停下来,没有回头。 “梦,快点儿洗澡换衣服,时间快来不及了。” 把卧室的门轻轻关上,楚可才放下自己一向傲慢的架子,靠在墻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弟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一个男人了呢。楚可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是已经多久没有碰过男人了,居然看着自己的亲弟弟都开始脸红心跳起来。 楚可比楚梦大十五岁,足够可以当他的母亲了。而楚可这些年来,也的确把自己这个弟弟当成儿子一样的爱护,尽心尽力地培养照顾,虽然方式可能不太正确。 二十年前父母离开的时候,自己二十岁,楚梦五岁。一个大学还未毕业的年轻女孩,哪里懂得怎么教育小孩子。打,骂,威胁,训斥,她越是怕弟弟不学无术,对不起泉下父母,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不知道要应该如何对待他。 楚可放弃了学业,一肩扛下了父母留下的公司,为了这个家几乎放弃了一切的生活乐趣。当时的男朋友也因为被她忽略而分开了,自己却连哭泣伤心的时间都没有,一头扎在生意里。 从那时候起,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两样东西:盟科集团,还有楚梦。甚至没有自己。 「叄」楚梦 楚梦从车里面鉆出来,跟在楚可的身后穿过一小节低矮灌木夹道的甬路,向那两扇雕花大门走去。 【夜梦微醺】。 他瞥了一眼门上的字,心中了然,这里就是在这个城市最有名的风月场所。 楚梦之前的公司规模比较小,人手很少,一群年轻人都只知道埋头工作,时而去去pub,夜店,ktv。招待客户也只是出去吃吃喝喝,或者帮忙报个烟花帐,他还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心中多少有些好奇。 门童帮他们一行人开了门。门厅里清清亮亮的,没有楚梦想象中噪杂的音乐和难闻的气味,似乎还薰了香,一种楚梦不太熟悉的味道悠悠绕绕的往鼻子里鉆。 跟着招待的女子沿着走廊向早就预订好的包厢过去。一路的装修都很典雅大方,奢华但不庸俗,细节各处也经得起推敲。带路的女子和偶尔经过的人看起来也都衣着整齐,品味高雅,行为正常,并不似想象中的烟花之地那样不堪,更像个档次不俗的餐馆食肆之类的地方。 楚梦心里的别扭放下了一些,稍稍放松了身体,只是依然集中了精神,等着即将到来的和合作商的会面。 对方三人早已经到了,楚可先迎上去寒暄,随后把楚梦介绍给他们。那些人免不了对楚梦的一表人才一阵恭维,知道是客套话,还是听的楚可得意得笑不拢嘴。 其实无论怎么说,毕竟是一手带大的亲弟弟。楚可对楚梦如何严厉,刻薄,甚至漠视,忽略,她内心深处还是以他这个弟弟为荣的。 双方刚开了个头,就看到一个精干瘦削的中年男子朝楚可使了个眼色。楚梦记得他姓丁,丁董,还叮咚呢。一双色迷迷的桃花眼,遮不住满肚子的猥琐,楚梦从心底里厌恶这种人。 楚可低头微微一笑,似是应允了什么事。楚梦正迟疑中,推门进来了一行人,四女一男,对应他们几个人分别落座。 看来今天根本就不是来谈什么正经事,枉费自己还特意做了商洽的准备。楚梦一肚子的气不知道要往哪里撒,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但是出于对姐姐的担心,他也不好提早离开。只能一个人在角落默默的喝闷酒。 一个长相甜美的年轻女孩子坐在了楚梦身边,黑色紧身小礼服裹着她青春的肉体,纤细性感,但是不肉欲。 楚梦只在她坐下的时候对她礼貌性的点了点头,便转过身,继续品着自己面前那杯酒。 女孩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楚梦的视线却停留在安安静静坐在楚可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 虽说现在提倡男女平等,但是一个大男人做这种工作,还是让楚梦心里感觉不太舒服。 进门的时候这五个人有自我介绍。楚梦记得他好像叫香香。 香香看起来很年轻,看那身型甚至算得上稚嫩。他个子不算高,满打满算也就170,看起来细细长长,肩膀也窄窄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些过于瘦弱。楚梦猜他说不定还未成年。 他的手指很白,很细,很长,扶着酒瓶给楚可添酒的动作流畅熟练,却给人一种机械的感觉,为了完成任务一样的。他一直不怎么讲话,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此刻,他半低垂着脸,楚可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也不答,偶尔一笑,嘴角会出现一个小小的涡,不过转瞬即逝。他的眼睛很大,很清澈,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似乎暗暗的带着一丝忧郁。黑色的西装,黑色的衬衣,让他在昏暗灯光下的脸看起来白得有些异样。 他没有系领带,衬衣只解开了脖子那里的一颗扣子,脖颈纤长,没有喉结。直直的头发,剪得很碎,泛着幽蓝的光泽,垂到锁骨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楚梦突然很想看看他的锁骨。 楚梦端起酒杯,挡住了嘴角泛起的一丝自嘲的微笑。他楚梦什么时候开始对男人感兴趣了,而且,还是个吃软饭的。 估计是香香身上那种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让楚梦觉得有些怪,所以才多看了两眼罢了。 若熙感受到了旁边注视自己的目光。虽然早就应该习惯了别人的打量,但还是有些不舒服。 若熙回望了过去。那个年轻的男子脸庞和自己身边这个女人很像,英气十足,不笑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严肃,而偶尔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却有掩盖不住的蔑视。 不是迷恋,就是鄙视,这些客人看到自己难道就这两种表情么。 楚可半靠在身边男子的肩上,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有些喝多了,但是这个叫做香香的男人张得有点儿太漂亮了吧,比弟弟楚梦更俊俏,甚至比起女人来也不逊色,而且皮肤上一个毛孔都看不见,真是太让人嫉妒了。 她有些迷茫的又一次拿起酒杯喝乾。今天她喝得很急,因为她很喜欢看这个男人扶着酒瓶帮她倒酒的动作。他的表情很认真,仿佛那个酒瓶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楚可觉得自己有些爱上他了。她像个小女生一样的,眼睛都无法从他脸上转开,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抬手想要抚上香香的胸口,没想到他刚好抬手端酒,满满一杯红酒就这样洒在了他的西装上。 楚可手忙脚乱的想要帮他擦。香香只是若无其事的起身告了个错,转身出了包厢去处理。 一侧的中年男子捅了捅看着香香消失在门口后就有些发愣的楚可,低声问了两句。 楚梦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思,也许是为了保护家姐,略侧了头去听。好像是问楚可是不是看上那个男公关了,要不要带回家什么的。 鬼使神差的,楚梦也起身说要去洗手间,出了包厢。 「肆 」"男公关" 洗手间外面有一个男女共用的休息室。清淡的爵士乐悠悠的回响着。沿着一整面墻的镜子,大理石面的梳妆台,两侧放着装满乾花的花盘。休息室左侧墙上的门上是一个抽象的绅士侧脸,右边的门上是一把抽象的阳伞。 楚梦远远的就看见那个叫香香的男公关正斜靠在台子边,西装外套脱掉了,只穿了黑色的衬衣。侧影很单薄,细细长长的,似乎还没有发育好,骨架也小,肩膀窄窄的,显得很娘气。 一个穿了红色斜裙摆的裹胸连衣裙的女子手里抓着那件黑西装外套,正用一只去污笔趴在台子边缘清理上面的酒渍。 “我说香香啊,你直接拿去乾洗不就好了,这样一点儿一点儿的弄又费劲又弄不干凈。” “真是麻烦雅伲姐了,我就知道雅伲姐对我最好了。” 雅伲叹了一口气,没耐心的把手里的衣服扔在一边。 “你是不是又在偷懒,今天的客人是点名找你的,你这样怠慢人家,还打不打算拿小费了。” 若熙没有回答,只是朝着靠在拐角处偷窥他们的楚梦笑了笑。 像个做坏事被人发现的孩子,楚梦有些尷尬,甚至脉搏也跟着激荡起来。他暗暗告诉自己,应该是看到那个红裙子美女的关系。这样性感撩人的身体,任凭哪个男子都会动心。 他尽量让自己一脸淡然的走过去。距离近了些,他注意到美女的裙子后面交叠的细细带子间裸露的脊背,开得很低,看得到下腰处两个小肉窝。 女人敏感的感受到了楚梦的窥视,娇笑着揉动了一下身体,恰到好处的展现了她美妙的曲线。 楚梦勾起嘴角,这才应该是男人眼中的尤物。 长臂一伸,楚梦把女人揽在怀里吻了下去,霸道而又煽情。女人很配合,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一时间唇舌交缠。 若熙很知趣的走开了,心中有一丝嘲笑。 刚才在包厢把身边的女陪晾在一边,还那样的表情看着自己,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过是没看到顺眼的猎物而已。 男人,都是这样一副德行。 女人嘴上不知擦了什么东西,甜滋滋的,让楚梦突然想要更多。他随手给楚可发了短信,又交待了家里的司机照顾家姐,挽着女人的细腰就走出了夜梦微醺的雕花大门。 和合作商之间什么实质内容也没有谈,来这里根本就不是说正经事的。楚可喜欢应酬就随便她。他可不想浪费这春宵一夜。 若熙到别院换了一件西装走回包厢,经过门口,刚好看见雅伲跟着那个年轻男人走了。 贝齿咬了咬淡粉的下唇,若熙心莫名有点儿别扭。 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因为雅伲。 每次看雅伲这样的堕落,若熙都会为她心疼。明明家境很好,一辈子不工作也不会缺吃少穿,却出来做这个,还专跑外场,几乎把她家老爷子气死了。 不过,那些都是别人家的事。自己的事都顺不清,怎么管得了那么多。 楚可喝多了,她几乎全身心的靠在若熙的怀里,抬手抚摸着若熙的脸。 “你的皮肤真好。” 丁董他们三个也放下了有楚可这个女人在场的尷尬,开始和身边的女人们调笑着,嘴和手都不老实起来。 “楚董,你若是喜欢香香,不如今天就带他回去。” 楚可双颊泛红,呵呵笑着,从若熙怀里抬起头,眼中有渴望。 “对不起,我不出场子的。” 淡淡的声音,不大,仿佛从地低下飘上来的,却让在场人都安静了下来。 旁边一人显然喝多了,口无遮拦:“都是男人,你又不吃亏。怎么?嫌咱楚董年纪大了不成?” 若熙低头,默默地答道:“不敢。” “说吧,多少钱。”丁董的脸色不太好。 “对不起,我不出场子的。”还是同一句话。 “有钱不赚你装什么清高,装清高别他妈的在这里装,不就是只鸭么。咱们楚董看上你是你的造化,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丁董摇摇晃晃的要起身,身边的两个女人忙拉下了他。 “香香是真的不出台的。香香不太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别跟香香计较。如果您念着我们香香,就常来捧捧香香的场……” “叫你们老板来,我就不信今天带不走这么个臭娘炮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丁鼎是做什么的……” “苏姐来了也是一样的……” 的确,苏飞来了也是一样的。楚可最终也没有能把香香带出场。 一场聚会最终不欢而散。苏飞不知道在丁鼎的耳边说了什么,醉醺醺发酒疯的人硬生生的把满肚子骂人的话吞了下去,只是面上依然忿忿的,不愿善罢甘休的样子。 楚可离开的时候,眼神还是缠绵在香香的身上,怎么也扯不断。而香香只是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淡淡的表情,低头对她略弯了一下腰,连句制式的“欢迎下次再来”都没有。 二十年来,她头一回对一个男人如此动心,却偏偏是个卖笑不卖身的男公关。 她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买他的身子,她想要他这个人。这么多年一路走到这个地位,她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男人,却一直是她心里的痛。 只是这里不是古代的窑子,公关们都只是签了合作契约的自由人,没办法让她一掷千金换一张卖身契把人据为己有。况且,她也不想拿钱砸人,她觉得那是对她心中神仙一样的香香的一种人格侮辱。 她要和他谈感情。 和一个男公关谈感情,活了四十年从未想过的事情。楚可这一次是真的莫名其妙的沦陷了。 楚可走进卧室,把自己摔在床上。酒醉后的头依然晕晕沉沉的,但是她不困,满脑子还是那个香香。鼻子里仿佛还有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莫名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茉莉清香,混着淡淡的酒味。 胸口轻微的纠结着疼痛,她已经快要忘记这种小女孩一样悸动的感觉。 敞开的卧室门飘进来对面楚梦的屋子里曖昧的呻吟声。这孩子,干好事也不知道把门关严实了。 楚可拉过一个枕头,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她突然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人。 男人,可以有性无爱。女人,却要背负着所谓的道德伦理和几千年来禁錮了女人欲望的枷锁。 楚可放不开,她骨子里是个极为传统的女人。她甚至现在还为了自己如此轻易的就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公关有如此的悸动而隐约有些自责。 她不是没有欲望,她一直在忍耐。四十岁的老处女,也怪不得她平时的脾气古怪。 而今天,香香这个男人激发了她隐藏多时的内心的衝动。 生平以来第一次,她听着自己的弟弟和别的女人交欢的声音,脑海里想着那个身影,抚上了自己的身体。 「伍」孽缘 在这个夜里,脑子里想着香香的,不只楚可一个人。 楚梦从女人的身上颓然的翻下来,看着她赤裸的背影,风华绝代的扭进浴室。 他终于发泄掉了身体的欲望,却让心头压上了更浓重的一层迷雾。 他楚梦对待女人上面不算是善类。虽然未曾出入过夜梦微醺那种地方,但是夜店,酒吧他都去过。 他算不上情圣,却也不是清纯小男生。凭着自己的英俊外表,总有女人会自动送上门来。 他驰骋花丛的自信在今晚却被严重的动摇了。他带回家了这个女人,脱下她的衣服的时候,脑子里居然在幻想那个穿了一身黑的瘦瘦长长的躯体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他今晚一直不在状态,欲望纠结在心,却衝不进大脑,机械般的抽插,蠕动,缴械,说不上欢愉。 他丢给女人一沓子钱,没耐心的推掉了她的告别吻,一个人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等天亮。 楚梦不愿意承认自己对那个娘娘腔產生了任何兴趣。让他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还不如阉了他算了。 他觉得,作为男人就不应该去做那种丢人的工作。有手有脚有力气,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重要的是,男人应该有那么一股骨气。 不过楚梦不得不承认,那个男公关并非只有个美丽的外壳,还有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气质。和其他的男公关不一样的气质。看似柔软赢弱,却又坚韧隐忍。不刻意讨好,却也不逆来顺受。 而且那样一个瘦弱的身体,也许他真的还没有成年。不让他出台,是怕触法么? 那他是被人胁迫利用,还是...... 自己是不是应该帮帮他。 “香香,你为什么就不出场子呢?你一个男人,还怕吃亏不成。还是说……你下面不行?” 若熙淡笑着推开雅伲不停骚扰着自己的手。 “香香,你是不是男人啊。别的男人听到有人说自己弟弟不行,估计都跳起来,恨不得当面表演给你看,你怎么无动于衷啊。” “那你就不要把我当男人不就好了。” “说起来你还是当男人好了。你如果是女人,还让不让我们活。你说你的脸到底怎么长的啊。” 若熙把雅伲捏向自己的脸上的手抓住,握在掌心,继续微笑沉默。 这是若熙最让人没办法抵挡的武器。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那么美丽一张诚恳温柔的笑脸对着你,你不但没办法打,连打趣都觉得自己齷齪。 “对了,上次你那一间出来的那个帅哥,真是……极品啊。我想,你雅伲姐我春心萌动了。那身材,嘖嘖嘖,那技术,嘖嘖嘖,那话儿,嘖嘖嘖……呃,香香,过来,让雅伲姐看看你的身材怎样,技术如何,过来呀……欸,你跑什么啊。” 若熙从雅伲的房间跑出来,笑容还掛在嘴角,一转身,看到了上次那个女人,叫楚可的,正痴痴的看着自己。 “楚董,您来了。”若熙对她点头微笑。 空荡荡的包间,电视里的音乐开得很大声,荧幕上光线闪烁,却让人觉得有种寂寥的感觉。 楚可坐在香香的旁边,默默地看着他。她不知道在这种状况下自己应该说什么。她这二十年来,对着男人只谈过工作。 她早过了谈情说爱的年龄,突然发现自己平常伶牙俐齿的嘴对着香香的时候,笨的可以。 若熙默默地给楚可剥了一颗橘子递过去。 楚可依旧痴痴地看着香香,接过橘子,拿在手里,没动。 若熙偷偷叹了口气。不是没见过内向的客人,不过通常只要一关上那扇门,越是内向的人,就越是里外反差很大。像楚可这么沉默,而且还只是一个人来的,若熙也是第一次碰到。 很少主动服侍客人的若熙,也不得以从楚可手里把橘子拿了回来,掰下一瓣来,塞进楚可的嘴里。 橘子汁从楚可嘴角流出来了一点儿,若熙拿了纸巾去擦。 楚可伸手抓住若熙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轻轻地磨蹭。 “楚董?” 若熙觉得楚可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轻声唤她。 楚可回过神,忙把手里的柔荑放开,脸上有些尷尬。 若熙淡淡一笑,又送了一瓣橘子过去。 楚可接过来,顺势拉着若熙的手,像长辈关心孩子一样,语重心长道:“香香,不要再在这里做下去了好不好?你一个男孩子,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呢?不如跟我走吧。你缺钱,我可以给你。如果你想要工作,我公司里正好缺人……” “楚董,谢谢您的关心,我在这里很好。” 又被拒绝了,这是第几次了呢。楚可有些心灰意冷。 但是坐在香香的身边,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淡淡的茉莉香,她就是不甘心。每天离开夜梦微醺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想念,工作都踏不下心。 也许她天生是个感情方面的弱者,不懂得自控。在男公关温声细语,体贴照顾之下,轻易就陷落。 她已经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万遍,但没有用。 这也许就是他们说的,孽缘。 「陆」哥哥(18+) 若熙把自己裹在黑色的风衣里面,带了大大的太阳眼镜,很反常的,在正午十二点的时候出现在了夜梦微醺的大门口。 一辆加长的黑色房车早就等在了车道上,若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步向那里走去。 从副驾驶下来一个人,也是一身黑,帮若熙开开了房车后座的门。若熙一低头,鑽进内饰纯黑的车里。 那个人就是如此的热爱黑色,无论他自己,还是他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都被这单一的色彩笼罩着。有时候,若熙觉得那个人就是一个能量巨大的黑洞,只要接近,就会被卷进那冰冷刺骨的漩涡,永世不得超生。 车停在这个城市最高的摩天大楼的门口,若熙跟在那个人的贴身助理卞戈的身后走进vip电梯。 若熙扶着栏桿,透明的观景电梯迅速的上升,脚下的地面快速的撤离。 若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vip电梯要弄成透明的。难道那个人就不怕有人会袭击他么。或者,他就是喜欢看着世界在他脚下的感觉。 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卓越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也没有人会去问那个人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什么。 他的话就是圣旨,你只要执行就对了。 电梯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若熙转过身。卞戈伸手帮她按住门,“申先生在他的办公室。” 若熙点点头,独自一人踏进了迷宫一样的走廊。 没有敲门,若熙径直推开办公室黑色的门。申若城好整以暇的坐在写字台后面的皮椅里,优雅的吸着菸。 “哥。” 是的。那个人,若熙的哥哥。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若熙站在门口,脊背笔直。 每次走进这里,无论心里有多少害怕和恐惧,若熙都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若城弄熄了菸,用眼神叫若熙过去。 若熙一边走向前,一边把身上的黑色风衣脱掉,扔在了一边。 “最近有什么特别的?” “那个姓丁的又来了……” 若城一把将若熙拉了过来,推倒在宽大的桌面上。 若熙的背刚好躺在了一块雕花镇纸上,硌得生疼。若熙咬着牙,没有叫出来。 “噢?”若城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把扯开了若熙的衬衣,一边揉捏着若熙的胸,一边在解若熙的皮带。 “还带来了两个新人,好像是一对姐弟……呃……” 没有任何前戏,滚烫坚硬的欲望就捅进了若熙的身体,像把匕首一样,搅得若熙止不住战慄。 “没了?” “嗯……” 若熙知道他是故意的,在交合的时候问自己各种无谓的问题。若熙不得不回答,否则他会像疯了一样的虐待若熙的身体。 可是只要一张嘴,若熙不愿他听到的呻吟声就再也忍不住。而这样的呻吟,也只是激起他心底隐藏的更可怕的兽欲而已。 若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就像若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去夜梦微醺。 他手下那么多人,会有什么得不到的讯息需要若熙去夜梦微醺里打探。就算要派人去,他有的是训练有素的手下,犯不着让若熙这个最最无用的人去。 他是个疯子,他就是要折磨若熙,发泄他自己心中的矛盾,不堪,犹豫,憎恨,然后在痛苦和愤怒中,继续做他的疯子。 何必和一个疯子斤斤计较呢。 若城转过若熙的身体,让若熙趴在桌子上。若熙大腿前面的肌肉跟随着他的律动,一下一下的撞着桌沿,不用看,一定已经是一片青紫。 “回答我。” 若熙依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忍着。若城似乎被她惹怒了,俯身一口咬上了她的肩。 “啊……姓楚……嗯……姐姐楚可……是……盟科的……呃……董事长……” “盟科?” 若熙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神经是什么东西做的,他似乎在思考着为什么盟科的人会和丁鼎凑到一起去,可是身下的动作却一点儿迟疑也没有。 若熙看着桌子上距离自己的脸很近的电子鐘,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身体的痛楚不至于那么难耐。 身上的男人一眼看出了她无声的挣扎,伸手抓住了她的下巴,用力的把她紧闭的唇齿分开,将手指探了进去,搅动她的舌头,抚过她的口腔。 若熙的表情隐忍着痛苦,破碎的呻吟没有了阻挡,从她渗出血的殷红的唇里逸出,点燃了男人又一波的悸动,野兽般的压低了身体,疯狂的肆虐着。 「柒」男人?女人? 若城心满意足的离开,交接班一样的,卞戈进来为他善后。 这个男人依然是一副塑料面具一样的脸。若熙觉得他面部神经应该已经全线瘫痪了,否则不可能遇到什么事情都没有表情。 卞戈从地上把若熙横抱了起来,对她的裸露视而不见,对她身上的伤更是无动于衷。 再怎样,若熙也是申家的千金小姐。他的老板做出这样违背伦常的事,他连反应都没有,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申若城的贴身助理吧。 若熙回到夜梦微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苏飞靠在若熙的房间门口,手指间夹着菸,身上穿着黑色的丝绸暗花旗袍,用大披肩遮住了自己的宽肩膀,可是身形依旧看起来怪怪的。 看见若熙走过来,苏飞略让开了身体,给蹣跚着脚步的若熙让路。 “香香,他又找你过去了?” 若熙无力的抬头看看苏飞,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菸,放在唇边猛吸了一口,浓烈的菸草味道把她呛得直咳嗽。 苏飞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跟着若熙进了屋,随手关上了房门。 若熙脱掉了外面的黑色风衣,破烂到几乎无法遮体的黑色衬衣,映着她苍白的皮肤,让那些新添的伤痕更加的触目惊心。 苏飞虽然看习惯了,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飞拿了药膏过来,“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擦药。” 若熙伸手去夺。苏飞说什么也不给。 “男女授受不亲,苏姐,你给我,我自己来。” 苏飞苦笑,“你是说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不过还是把药递了过去,转身离开。 “苏姐。”若熙在苏飞开门之前叫住了她,“为什么你要选择做女人?” 苏飞转过身,默默的看着若熙,反问她,“为什么你要选择装男人?” 若熙咬着嘴唇,若有所思。 苏飞叹了口气,推门离开,留下了一句几乎听不清的低语,“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不如意的故事,不是我们选择的了的。” 若熙换好了睡衣准备休息,突然有人来敲她的门。 楚可又来了。 若熙无奈的又找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穿起来,忍着痛围上了束胸,出门,接客。 楚可一眼就看出今天的香香有些精神不济,走路速度很慢,好似在蹣跚,忙主动靠了过去。 “香香,你没事吧?” 若熙抿嘴一笑,“楚董说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呢。” 楚可按下香香欲给她倒酒的手,拉着他的手臂,“都说了不要再叫我楚董,叫我楚可,楚姐姐,或者随便什么都行。” “好,我听您的,楚姐姐。” 一声楚姐姐叫得楚可心花朵朵开,但是她依然没有忘记关心香香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 “香香,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客人对你不好么?他们虐待你了么?不要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跟我走好不好?我去跟他们谈,多少钱,我出,你不要再干这个了,好不好……” 楚可的拉扯让若熙肩头被若城咬破的伤口摩擦到了束胸的带子,硬生生的疼。好在楚可急着把她往门口带,并没有看到她的皱眉。 若熙稳住身边这个情绪激动的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认真地望进她的眼睛。“楚姐姐,我没事,真的没事,没有人虐待我,也没有人欺负我。” “真的么?”楚可又有点儿在香香幽黑闪亮的眸子里迷失了。 若熙用力点了点头。 若熙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盟科那么大的公司的董事长的位子。那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 她也不会因为楚可的几句话就对自己的未来生出任何不应该的幻想。 就算楚可有钱,一样没有办法把自己赎出去。 申若城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让若熙在意。 也只为了她,若熙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捌」若童 阳光如同母亲的手,爱抚着若熙裸露在外的皮肤。 走过弯曲的小径,她在转角处的那棵树前略做了停留。 一树的梨花开的好不曖昧。若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梨花淡淡的气味让她又想起了小时候院子里的那株梨树。比梨花还要娇媚的女子总是喜欢坐在那棵树下,纤细苍白的手指扶着琴,断断续续的音符,就像偶尔随风飘落的花瓣。 若熙每次看到那幅画面,心中只有两个字:凄凉。 穿着淡蓝色护理中心制服的年轻男子推着轮椅从转角那边过来。轮椅里坐着的女孩朝着若熙大叫:“姊姊。” 若熙拉低了帽檐,走过去,按住挣扎着想要从轮椅上下来的女孩,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若童,最近乖不乖?有没有淘气啊?” “姊姊,我都快12岁了,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我一直很乖的,不信你问静轩哥哥。” 若熙抬头看向站在若童身后的男子。蜜色的皮肤,短短的头发,笑容很阳光,给人一种很亲切,很舒服的感觉。若熙之前没见过这个男人,想来应该是若童新的看护。 她对他点了一下头,顺势把自己的大半张脸藏在了帽檐下面。 可只是这不到一秒鐘的注视,已经让汪静轩的心跳乱了节奏。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若童是个漂亮的女孩,明眸皓齿,灵气十足。他在头脑里勾勒过多少遍若童嘴里那个温柔聪慧,比自己美上一万倍的姐姐,可这第一眼,依然让他惊为天人。 “谢谢您对若童的照顾,我想推她四处走走,可以么?” 若熙感受到了这个男子热切到让她心慌意乱的注视,只想赶紧离开。 “当然,不过,半个小时之后若童要做例行检查。” “嗯,我会准时送她回来的。” 静轩看着那白色的裙摆渐渐飘远,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感受到了若熙明显的疏离。他想,有这样一个生病的妹妹,若熙的生活应该很辛苦吧。把自己和周围的一切用厚厚的障碍阻隔起来,是她本能的自我保护。这样的女人,真的很容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呢。 若童看了看远处站在梨树下的身影,转向若熙,“静轩哥哥很帅吧。护理中心的好多姐姐都暗恋他呢。姊姊有没有兴趣?我和静轩哥哥最熟了,我帮你跟他说。” 若熙微笑着抬手摸了摸若童的头发,“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若童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我哪里有胡思乱想。姊姊,你应该给我找一个姊夫啦。你总是那么忙,都没有时间来看我。找一个男人,帮你分担一下生活的重担啊。” 若熙笑着深吸了一口气,“小丫头,你的脑子里究竟都装着些什么啊。你要是怪我太少来看你就直说,姊姊一定会放下工作来陪你的。” 若熙看了看远处梨树下转身离开的男人,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样健康正面,浑身充满了青春朝气的男子和自己不会适合的。莫说他知道了自己所做的工作后会有什么反应。就算他能接受她做公关,那个人也不会放过自己。她不想再拉扯任何人卷进这潭浑水了。 不过就算她再躲,也躲不过人家上赶着来找她。 “申小姐。” 若熙没有回头,脚步略迟疑了一下,就继续向前快步走去。 “申小姐,要回去啦。” 静轩追了上来,转到若熙的前面,笑得很灿烂,很无害。 若熙停下脚步,微低垂着头,“对啊,下午还要工作。” “噢。工作很辛苦吧?我看申小姐都很少来看若童,她总是在说你的事。” “汪医生,谢谢您对若童的照顾。您还有事么?没事我必须要走了。” 静轩被她话里的冰冷弄的一怔,若熙趁机绕过了他继续向前。静轩条件反射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申小姐什么时候有空……” 若熙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手,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静轩被她看得有些尷尬,忙放开了手。 “申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 “对不起。” 静轩看着女人转身离开的背影,挫败地挥动了一下手臂。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太猴急了?看来自己还要继续努力才行啊。 若熙在自己的公寓里换回了男装的衣服,把头发用水打湿,拉直。 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夜梦微醺。这里只是她买的临时居所,偶尔会接若童过来住一两天。 她把自己买的所有的女装都放在了这里,每次去见若童的时候,就来这里换装。 这里就像她的平行生活的中转站。从这里出去的,有时候是夜梦微醺的男公关香香,有的时候,就是若童在外企公司做白领的姐姐若熙。 她喜欢在为了生活而奔波的途中把自己暂时困在这里。世界如此之大,这个小小的公寓是她唯一剩下属于自己的地方。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是她,她才是申若熙,她才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大叫,想唱歌,想舞蹈,不为了别人,只为了自己活着的女人。 「玖」男人 若熙晃到雅伲的房间门口,看着她正对着镜子涂涂抹抹,嘴里不知道在哼着什么歌,反正很轻快的感觉。 “挺开心啊,最近一直没见到你,又跑到哪里沉沦去了?” 雅伲看见是若熙,很开心地跳起来,奔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香香,雅伲姐好想你呀。” 若熙无奈地把女人推开远一点儿,“想我怎么还一下子离开那么久。” “很久么?才一个礼拜而已啊。我觉得时间很短呢……噢,不是那个意思啦。我也想香香啊。” 雅伲凑过来又想吃若熙的豆腐,再一次被若熙巧妙地推开。 雅伲无奈地撅撅嘴,从头说起,“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男人么?楚梦,盟科集团的总经理,人高大,帅气,床上功夫很好,还酷的要命的那个。” 若熙想起来,那个头发自来卷,五官深邃,一脸严肃,人前装模作样的家伙。整天缠着自己的那个楚可的弟弟。 “他叫我陪他去了一趟东南亚。你看,我都晒黑了。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一身奥黛回来,你换上给雅伲姐看看,一定很性感噢。” 若熙接过一包衣服,咬了咬嘴唇,注视着雅伲问,“这一次,你是认真的么?” 雅伲怔了一下,收起了笑容,转身从包里摸出菸和打火机,点了菸,夹在鲜红指甲的修长手指间,用力吸了两口,缓缓地吐出来,烟雾在她面前聚成一团乳白色的面具,看不真切表情。 “就算我是认真的,又能怎样?” “雅伲姐,你不应该这样飘荡下去的,你应该更幸福。” “幸福?一定要找个男人,生一堆孩子,然后在家庭里兜着圈子慢慢老去才是女人的幸福么?” “可是……” “呵呵,没想到香香也是个大男人主义啊。要不,香香娶了雅伲姐,嗯?” 也对,男人,天生就不是喜欢安定的动物。平庸的男人,女人不爱。可是卓越的男人,放荡不羈的男人,虽然吸引女人,却又是最最伤人的毒药。有了老婆,可以再找情人。有了孩子,还可以继续播种。 甚至,可以不顾伦理人常。 一身黑衣,高大冷峻的申若城,揽着同样一身黑色大礼服,在他身边看起来娇小瘦弱的若熙,正大光明的走进酒会的大厅。 不只是两人超凡的俊美,更是若城帝王般的气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视。若熙感觉到了人们投在若城身上的崇敬和惧怕,还有扫在她身上的鄙视。 她今天依然是一身男装,而且很大一部分人也知道她是夜梦微醺的男公关香香。若城状似随意,却占有性极强的搂着她的腰,宣布了她的所有权。 如果她是男人,这的确是一件践踏尊严的事呢。 没有人知道她是女人,就像没有人知道她也是申家的孩子。申逸风把她接回来,还没来得及对外宣布,就”突发心脏病”死了。申若城更加不会告诉别人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若熙是自己的妹妹。因为这样,他才可以更放肆更明目张胆的在人前羞辱她,折磨她。 就像现在,若城面色自然的和别人聊天,依然无所顾忌的把若熙揽在身边,全然不顾若熙额头鼻尖不停渗出晶莹的汗水。 对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伴视线一直在若熙身上流连,自然也发现了她因隐忍而僵直到微微颤抖的不自然。 “香香,你没事吧?不舒服么?” 花瓶女显然没有看到若城眼中的不悦,不知死活的还要凑过来,安慰关怀帅哥,顺便吃豆腐。 若熙感觉到身体里的震动又加剧了几分,忙不着痕跡的推开了粘过来的女人。 “我很好,谢谢关心。” “香香,你怎么会很好,你看你的脸色很苍白耶,而且还在出汗。很热么?要不要出去透透气,或者我陪你去休息室歇一会儿?” “不用……” “多谢关心,我陪她去休息一下,失陪了。” 若城搂着若熙离开,身后的女人还不甘心,“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若城摆了摆手,脚下没有停顿,步子迈得很大。若熙踉蹌着跟在他身边,心中了然,他又要发疯了。 「拾」疯子 走廊尽头用来充当休息室的屋子,若城扬手把若熙扔在了沙发上。他并没有直接扑到她的身上,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冰冷的气势紧紧地压迫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装可怜,连女人你也勾引,还真是生冷不忌。” 若熙咬着下唇,试图稳定自己已然混乱的呼吸,胸膛急速的起伏。 若城的手指抚过她脸上的汗水,收回来看了一眼,然后用舌尖缓缓舔过那滴汗。她看到了他眸子一瞬间变得幽深如墨,仿佛她的汗就是春药,欲望的火焰瞬间燃出灼热的温度。 “我没有。” 若熙只开口讲了三个字,就觉得撑着自己意识的一股气散了,大脑越来越迷茫。 若城的眼角抖了一下,薄唇向左扯出一个冷切的表情。 “天生下贱的东西,和你的母亲一般的淫荡。” “你不能这样侮辱我的母亲。” 若熙怒了,挣扎着想要从沙发上爬起来。若城把手里的遥控器一下子推到最大,满意的看着若熙跌了回去,嘴里忍不住呻吟出声。 “叫得那么骚,想让男人上了是么?” 若熙颤抖着双手想去解自己的裤子。若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就这么迫不及待?你最好让那个东西在你的身体里好好呆着,否则,我说不定大发慈悲,把你妹妹接回申家,好好养着她……” “不要,求你,不要,她还只是个孩子。不要,你不能……” “那你就给我叫。” 若熙闭上眼睛,框住了两眼的泪水,咬着牙,从齿缝里逸出几声呻吟。 “大声点儿。” 若城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扯下来,跪趴在自己脚边。 若熙听着自己淫荡到极点的呻吟在空气里回荡。膝盖跪在大理石地板上,硬生生的疼。她突然觉得,如果人的膝盖可以向前弯多好。这膝上所谓的尊严,骨气,只不过让人多了一种东西可以被践踏,被利用,被蹂躪。 良久,男人显然已经不再满足于坐在那里看女人一个人的独角戏,他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女人,扯开了她的黑色西裤,被她的体液浸湿的内裤像刀一样在他的拉扯下将几道血痕留在了她的大腿根处。 身体内不停震动的东西被拽了出去,若熙刚要松一口气,男人巨大灼热的坚挺就侵了进来,让她不禁又秉住了呼吸。好在身体已经够湿润,并不是很疼。但是毫不怜惜的狂暴贯穿狠狠搅动还是很快让她的身体在疯狂的撞击下痛苦起来。 是在受刑,还是在受辱。在她身上的男人,是在惩罚她,还是在发泄兽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有人看见汪静轩在路上扯着她讲了几句话,这个男人就又找到了借口折腾她。 那天若熙还没有看见夜梦微醺的大门,就被一辆车给截了下来。卞戈一脸漠然的看了她一眼,她就顺从的鉆进了车子。 挣扎,抵抗,只是让他的疯狂来的更猛烈而已。她早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若熙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黑色的衬衣,长度刚刚勉强遮住她的屁股。卞戈像个傀儡人偶一样面无表情的横抱着她跟在男人的身后进了申若城的别墅。 一进大厅,就听见了男人夸张的粗喘和女人毫不掩饰的尖叫,像要把房顶掀掉一样。若城冷冷的瞥了一眼在沙发上云雨的男女。男人马上被他冷冽的眼神按下了停止键,连滚带爬的从女人的身上撤了出来。 女人一副被人打扰了好事,心情不佳的模样,斜眼瞟了一下来人,也不遮掩赤裸的身体,坐起身,点了一支菸。 “老公,今天回来的挺早啊。” 若城脸色阴沉,摆手让卞戈先把若熙抱上楼,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用夹着菸的手,自恋的爱抚着自己丰满胸部的女人。 “你最好给我收敛点儿。” 女人站起身,挑衅般的抬起头,从殷红的双唇间吐出一阵烟雾。 “你找你的乐子,我找我的乐子。咱们不是一早说好了,互不干涉么?” 女人挑逗的在若城身上若有若无的蹭过,美眸瞄过楼上拐角消失的卞戈手里抱着的身体,“我就不明白,那样乾瘦嬴弱的男人有什么好。” 若城厌恶的拍掉她的手,看着跪在沙发边上哆嗦的男子,侧头对已经下楼来的卞戈道,“把这条狗给我剁了。” 男子的求饶声还未出口,卞戈已经鬼魅一样的完成了任务。鲜血溅在女人赤裸的身体上,她斜眼瞅了瞅刚才还在她身上耕耘着,如今却已经被解体了的男人,嘴角向上勾了勾。 “老公,我很开心,你为我吃醋了。” 「拾壹」不屑拥有爱 若城翻了个身,从已经昏厥的女人身上下来,侧躺着,用手撑着头。一向冰冷的脸上似乎如春日晒过,融化了,留下的目光,是温柔,是迷茫,是困惑。 他抚过她昏睡过去还依然紧皱的眉头,鼻梁,嘴唇,下巴,天鹅一样的颈子,锁骨…… 然后他也皱起了眉。和她很像的眉眼。 他轻轻地碰触着他刚刚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有些青紫,有些皮下出血的红点,有些齿痕凝结了,暗红色的血。然后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红肿的私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若城拉过被单,盖在她的身上,转身靠在床头,从床头柜上拿起菸,点上。烟雾从他的薄唇弥漫开去,朦胧了视线。 他又低头看了她一眼。 他记得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的时候,自己十三岁,正在院子里和老师做体能训练,远远的,看见管家领着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女孩。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女孩子,比他的亲妹妹最爱的娃娃还要漂亮。 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小的鼻子,红红的唇。很可爱很可爱的,带着来到陌生地方的一点点胆怯,让他心中有种异样的温暖感觉。。 他看得走了神,当天被老师惩罚,没有吃晚饭,还多绕着院子跑了四五十圈。 老师告诉他,女人的美丽,是种原罪。他当时并不懂老师的意思。那两天之后他没有找到机会再见她一面。那个女人和她一早就回去了。 他打听到了她的名字。 若熙,申若熙,他的父亲和那个叫佟思雨的女人生下的女儿,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有一个秘密,幼时的若城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是深深藏在了心里。 他不想让她做自己的妹妹。 不做妹妹,那做什么? 情人?爱人?还是像现在这样,禁臠?性玩具? 若城看着身边依然昏迷着的女人。 他爱她么? 怎么可能。也许曾经向往过,就像每个小男生向往拥有美丽的东西。不过向往可不是爱。 如今她只能让他想起那些个夺取了父亲关爱的女人,让他想起抑郁而死的母亲,让他想起父亲脸上从未对自己流露出的爱怜,让他想起那个漆黑的夜里,交叠的两具苍白的肉体。 什么是爱,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有钱,有势,有家室,将来,也会有后代。 他不需要那样縹緲而不能确定,不能掌握的东西。 他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掌握的感觉。 他天生就应该是王者,拥有一切自己想要拥有的,控制一切自己想要控制的。 至于爱,他不屑去拥有。 「拾贰」“等待” 楚可又一次的走进夜梦微醺,又一次的失望。香香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第三天了。他在故意躲着自己么? 来接雅伲的楚梦,远远的就透过别苑敞开着的大门,看见了颓然的靠在漆黑色圆柱旁的姊姊,不禁皱起了眉头。楚可从那天见到那个香香之后,就一直这样魂不守舍的,连公司的生意也都扔给了他。虽然这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权力,但是看见一直雷厉风行的姊姊因为一个男人而变成这样,这让楚梦在心里对那个娘娘腔又多了一分厌恶。 楚梦很想上前去安慰姐姐,但是他知道,楚可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一定不想要在弟弟面前表现出自己这样脆弱的一面。所以楚梦迟疑了一下,终未走进别苑,而是叫门童进去传了话。 雅伲从别苑里走出来,兴高采烈地勾着楚梦的手臂,却发现身边的男人今天有点儿心不在焉。 “梦,怎么了,生意上不顺利?如果需要帮忙,我可以去和我哥说……” “你知不知道那个香香最近去哪里了?” “怎么,你看上他了?他可是我们苏姐的宝贝,不出台的。” “噢?那他现在为什么不在别馆里,在放假么?” “嗯,也不是。他过一阵子就会消失,有时候半天,有时候一个星期。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看着楚梦若有所思的样子,雅伲心里有些发酸,她勾过男人的头,贴在他耳朵上说,“我听人说,香香被申家的当家人包了。” 申若城?楚梦的眉头一抖,心中嘲笑,说什么不出台,还不是钱给的不够,地位不够高。可怜了姐姐,还在那里小媳妇等汉子一样的等着一个婊子,回去要劝劝她才行。 同样等着若熙的,还有在护理中心的汪静轩。他每天对着若童,听着她讲若熙怎样怎样的好,怎样怎样的善良,温柔。心中对这个如天仙般美丽,溪水般清澈的女人的爱恋莫名的堆积着。每次想到那个白裙飘飘的身影,胸口就涨涨的。 在等待了一个星期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去了档案室,找到了若童的登记档案。很失望的,上面只有若熙的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没有住址,也没有工作地址。 他问过若童,可她必经还是个孩子,也只知道姐姐在一个外企公司里做文秘的工作,至于公司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生意的,在哪里,统统不知道。 他试着打那个电话,也一直是无人接听。他本想要留言,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脑子里空荡荡的,任凭那个影子在里面飞来荡去。 若城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街景,手里把玩着一个白色的折盖手机。手机的桌面,是两个女孩的大头照,头紧紧凑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手机突然响了,若城低头看了看,还是那个号码。他打开手机电源的时候,就发现有五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来自一个号码。他派人去查了,是一个叫汪静轩的年轻男人,若童住的那个护理中心的一个实习医生。 他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没有讲话。 静轩没有想到电话接通了,一时紧张到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些天,他只是习惯性的会在想起若熙的时候打这个电话,然后听听若熙预录的留言。听着若熙的声音,仿佛这样自己就在他的女神身边了。 “若……若熙……” 听见男人略带磁性的温柔呼唤,若城的眼角抖动了一下。他什么也没有说,按下了结束键,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一抹白色像隻蝴蝶一样从窗口飞出,旋转翻腾着,从这座城市最高的大厦的顶楼,急速落下。 「拾三」失踪的她/他 静轩看着手里的电话,有些灰心。为什么若熙听到自己的声音就掛了呢?他不甘心,又打了回去,结果变成了甜美女声的『谢谢用户未开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自己条件就这么差,让若熙躲自己躲到连妹妹生日都不来。 若童正和怀里比她个头还大的维尼熊较劲,撅着嘴,用力地扯着它身上明显太短的红色背心。 姊姊好讨厌,说好了要和她一起过十二岁生日的,结果等了一整天也没来,连个电话也没有,害她担心了好久。两天过去了,姊姊还是没来电话,只派人送了个熊过来。这样就想打法她么?哼。虽然姊姊之前也有消失过半年啦,但是,姊姊后来跟她发誓过说再也不会丢下她的,结果姊姊又食言了,这可是她的十二岁生日耶。 静轩从若童手里把熊抱到一边,在她的轮椅前蹲下来,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她,“若童,你觉得我很令人讨厌么?” 若童正在气头上,甩开静轩的手,“对,你很讨厌,你最讨厌了。” 静轩的脸一下子灰了,他垂下头,站起身,颓然的从若童的房间走了出去。孤单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着,空洞洞的,让他心情越来越糟糕。有气无力的靠在墻边,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子呢?亏得自己一直对自己很有信心的说,结果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追一个女孩子,居然就被人嫌弃。唉~ 楚梦站在楚可办公室的门口,看着楚可歪靠在椅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直直的。他走进去,把一份文件放在楚可的桌子上。没有用他讲话,楚可就像机器人一样,转过身,抓起笔,低头就想要签字。 楚梦一把抓住楚可的手,语气愤然,“姊,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在这份文件上签字,盟科要损失多少钱?丢掉多少信誉?” “啊?”楚可茫然的从自己的世界里醒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这是一份非法的土地转让书。”楚梦半靠在写字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姐姐,“楚可,你究竟知不知道那个丁鼎是做什么的?你和他的合作案究竟是什么?他在项目里投资的钱究竟是哪里来的?” 楚可脸色一沉,“梦,你怎么可以直呼姊姊的名字。这件事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管,也轮不到你管,你没事就出去吧。” “姐,什么叫轮不到我管?我再怎么说也是盟科的总经理,我有权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做不利于盟科的事。” “你什么意思?盟科是我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年才到现在这样的成就,你说我会不利于盟科?你这么说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劳苦么?对得起咱们死去的父母么?你出去,你给我出去。” 楚梦无奈地看着楚可手脚并用的要把自己赶出去,心中有些冒火,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继续吵架的衝动压了下去。毕竟姐姐最近的精神状态总是迷迷糊糊的,要不就是喜怒无常。好在她这样也无暇顾及公司的事情,现在所有决定都经过自己的手,还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差池。他已经派人去查丁鼎了,早晚会搞清楚的。 “姊,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原谅我。” 楚梦一把将楚可揽在怀里,使出自己对付女人的技术,软声软语的安慰她。 楚可先是被楚梦逾矩的动作吓了一跳,也忘记要生气了。闻着鼻尖年轻男人的气味,感觉着他结实肌肉的触感,听着软绵绵的劝慰,心中开始荡漾。她多想香香也能这样抱着自己啊。 楚可推开两个人的距离,叹了一口气,责怪道:“都这么大人了,别这样一惊一乍的……不好……” 楚梦看着楚可的眼神里又有些迷茫,表情也温软了下来,知道她一定又想起那个娘娘腔来了。他试探性地问:“姊,你为了盟科辛苦这么多年,错过了多少青春年华,如今我可以来帮你了,你要不要,考虑找个伴儿?” 楚可没想到楚梦会问她这个,有点儿惊讶,有点儿雀跃,有点儿激动,“你同意……你不反对我找……” 楚梦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些,“当然不反对,女人,还是应该有个男人爱,有个男人疼,才更美丽啊。” “你是说你姊老了,丑了么?” “冤枉啊,姊。”楚梦扶着楚可的肩膀,让她面对墻上的穿衣镜,“你看,姊,你明明和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样嘛……” 楚可左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确保养有效,没有皱纹,身材也算修长,很满意。 “……这么好的条件,一定要找一个和姊姊地位相当的男人。姊,成熟的男人才更懂得生活,更懂得疼爱女人。洛熵不是一直对姐姐有意思的么?他虽然接过婚,有一个女儿,但是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他愿意合作,盟科根本不需要和丁鼎这一号不黑不白的人物有牵连……” 楚梦感觉到掌下的肩膀颤抖了一下,镜子里楚可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去。 “你什么意思?你要你姊舍去自己的幸福,跟了洛熵那个老头子,换盟科的发展?你姊付出的还不够多么?没想到你小子这么阴险啊……” “姊,哪有,我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不喜欢洛熵,咱不答应他不就好了,姊,别生气,啊……” 楚可知道自己想要的有点儿不合逻辑。爱情本就不是理性可以解释的事情。来了就是来了。她几十年的镇定与理智就完全毁在了那个小白脸儿的身上,这都是命定。 「拾肆」“黑暗” 申若城似乎越来越过分了。这一次,人是被横着送进来的。身上新旧伤口交叠,几乎看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肤。他却连让下人给她上药的机会也不愿意给。 苏飞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叹气一边给若熙上药。整个夜梦微醺只有苏飞知道若熙是女人,就算是男女授受不亲,这次也只能他亲自来了。 在苏飞眼里,若熙就像自己的女儿。如果当年自己的孩子能生下来,也比她小不了几岁。 申若城是他教出来的。申若城的凌厉,残忍,冷酷,都是自己费尽心思从小养成的。他亲手制造出一个魔鬼般的男人,如今却落到了若熙的身上。他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自己教导有方,还是应该悔恨。 苏飞又想起那个时常出现在梦里的女人的身影。 有些事情似乎一直在重復。过去的萧煬,苏飞,申逸风,现在的苏飞,若熙,申若城。是孽障,还是宿命。主角在换,只有自己,被卡在这个轮回里,痛不欲生,却永世不的超生。 苏飞突然感觉自己很无力,无能。 当年,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伤,如今,他又看着自己心疼得女孩受折磨。他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不是没有试过去争取,去抵抗,去抢夺。但是结果却是让他在乎的女人更伤。在申家人强大而霸道的力量下,他害怕了,他退缩了,他屈服了。 同样的十八岁,同样青春洋溢的年景,本应该快乐的,幸福的走在阳光普照的校园里,和同学开怀大笑,吃着零食,聊着八卦…… 虽然自己的十八岁,也是在黑暗与绝望的地狱中度过,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 苏飞低下头,看着身上华贵的旗袍,脚上的高跟鞋,脸上尽是苦笑。 自己还是个男人么?懦弱,胆小,卑鄙。 不,他不配做个男人。 又做梦了。若熙看着眼前的那道门框出的一抹亮色。她想要努力醒过来,却始终无法让那画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仿佛还是六岁的年纪,蹲在门后的阴影里,手撑着缺了口的木门槛,看着歪在院子里梨树下躺椅上的女人。 飘摇的花瓣落在女人瘦弱的身上,仿佛要将她埋没般。女人的目光呆呆地看着虚幻的某处。那双眼睛很美,如湖水,如宝石。那张脸也很美,足以倾国倾城,微笑的时候,有夺人心魄的娇柔。 但是那双眼睛,从来没有在若熙身上聚焦过,那张脸孔,也从来没有对若熙微笑过。 若熙一直在等待着她的注视,她的微笑,她甚至想要用任何东西去换取哪怕一刻她对自己的关怀。 因为,那个女人,是若熙的母亲。 被母亲忽略,也只因为,若熙是女孩。 她仿佛又看见了母亲把手臂举的老高,然后狠狠把手里的繈褓摔在地上的画面。她拼命叫嚷着,她费力挣扎着,想要阻止。可是她总是晚了一步,她只能听着婴儿哭叫的声音哑然而止,看着画面定格在那里。 梦中的伤心和空虚让若熙痛苦的挣扎着。苏飞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留下的泪水,轻轻摇晃着若熙的肩膀,让她从梦魘中清醒过来。 若熙终于睁开了眼睛,含着泪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她想要坐起来,头一晕,又摔了回去。 “你发烧了,先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苏飞刚要站起身,若熙就抓住了他的手臂,“今天几号了?” “五月二十五。” 若熙一听,急了,挣扎着要翻身下床,苏飞忙把她又按了回去。 “干吗?你疯了,你现在病着,而且浑身是伤,乖乖给我躺回去。” 动作太猛,拉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若熙只觉得浑身都在疼,散架了一样,皮肤的这里,那里,随着脉搏一跳一跳的,头也在晕眩。 “不行,我答应了若童,她生日那天去看她的。已经晚了两天了,她一定着急了。” 苏飞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这个样子去,若童看见了不会起疑么?” 若熙盈满急切的眼眸看着苏飞,看得苏飞心中暴躁的感觉越来越难以压抑。 “你还是好好躺着吧,给若童打个电话,就说临时出差,去不了。如果需要,我叫人帮你准备个礼物给她送过去。” 若熙很不甘愿地躺回去,眼巴巴地看着苏飞。 苏飞俯身帮若熙把被子压好。转身离开,门在身后关上,他面上就已然蒙上了一层肃杀的神色,把刚经过的公关吓了一跳。 他不能再等了,他不能再忍了,他不能再这样混吃等死。已经有一个如花的生命在他手里被毁掉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花样的人儿雕零。 「拾伍」前世今生 漆黑的窗帘隔绝了外面午后的阳光,屋内昏黄的床头灯,让一室的黑色看起来更加的压抑。申若城的卧室也是同样的装饰,除了黑色,就只有黑色。 都说人的秉性难移,其实人很容易屈服于习惯。曾经那么喜爱纯白色的若熙,如今也渐渐习惯了黑色。无边无际的黑,将人深深的掩埋。 “打电话……打电话……手机……手机……”若熙嘴里喃喃地嘀咕着,开始东张西望的四处找自己的西装外套,却怎样都遍寻不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用床单卷回来的。 她忍痛从床上爬起来,完全不顾身上什么也没有穿,蹣跚着在屋子里寻找着自己的手机。她不能把手机弄掉了,里面有她穿女装和若童拍的照片。 其实她自己并不在乎别人知道她是个女人,她只是很怕申若城会因此迁怒若童。那个疯子,没人知道什么事情会碰触到他的神经,就算他的发疯是纯即兴的,她也不愿意送他个借口折磨自己。 她本应该把照片删掉的,但是她一时心软,没舍得。那是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和若童拍的照片,在她们住了十一年的孤儿院的门口。 那绝对是值得纪念的一天。那是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天。那是她前世今生的分割点。若熙从来没有想过,在一天24小时的时间里,一个人的命运可以怎样的被颠覆。 她的手机,那张照片,还有若童,是若熙生命里剩下不多的几样和过去有联系的东西。若熙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但是她倔强的想要留下些什么,让她能够证明记忆里的曾经不只是她的想象。虽然记忆里的日子并不完美,但至少那十一年,还算点缀着不少单纯的快乐。 “香香,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和雅伲姐说一声……香香……你……” 若熙背对着门口僵直着身体,大脑嗡的一声响,一时觉得天旋地转。她深吸了口气,脑子里构思着解释的话,缓缓转身。 她还没有完全转过身来,就听见一声闷哼,然后是身体倒在地面上的闷响。 苏飞把门关好,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这才把自己一记手刀砍晕了的女人抱起来放在黑色单人皮沙发上。 “你不好好躺着,起来干嘛?而且……也不知道披件衣服。” 若熙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布满伤痕的赤裸身体,不知道是被眼睛所看到的吓到了,还是因为刚刚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又或者是身体的不适,头一晕,脚一软就倒了下去。 苏飞一直没敢正眼看她,但毕竟反应快过常人,一个箭步衝过去,堪堪接住了若熙瘫软的身体。 看着怀里的女孩因为下坠扯痛伤口而微微皱起的眉头,感受着怀里温软的温度和触感,苏飞的脑子里突然一阵迷茫。 眼前的景象仿佛和某个曾经经歷过的画面重合了,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胸口突然一阵抽痛。 若熙靠在苏飞的怀里喘着气,抬眼对上苏飞夹杂着温柔和痛苦的眼神,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苏姐……你……我……” 苏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抱着若熙的状况有些曖昧,忙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把若熙放回床上,转身从衣橱里给她找了一身黑色的睡衣,然后把托盘上的饭和水端过来放在床头。 “先喝点儿粥吧,然后把药吃了,好好躺着休息。我已经派人买了一个毛绒玩偶给若童送过去。” 若熙看着苏飞把依然昏迷的雅伲抱起来,向门口走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 “苏姐……我的手机……” 苏飞停下,没有回头,“我会去帮你找,先安心养病,快点好起来,别让若童等着担心。” 「拾陆」逃? 苏飞坐在若熙的床边,盯着她把体温计从嘴里拿出来,看了看度数,松了一口气。 “烧总算是退下去了。”他帮若熙掖好了被角,“好好休息。” 若熙伸出手拉住苏飞的衣角,他这两天一直都躲着她。虽然按时亲自送来饭菜和药,但是一句话也不和她多说,问他问题也一直打岔。 “苏姐,雅伲姐她……”她可不想雅伲因为看到自己的裸体就被灭了口。 苏飞抿嘴笑了笑,拉开若熙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放心,她很好,她只是看到了你的背影,匆匆一瞥,并没有看出来你是女人,只是被你身上的伤吓到了。” “那你怎么跟她解释的?” “我照直说的。” “照直说?苏姐……”若熙想要爬起来,被苏飞按了回去。 “我说你碰到一个变态的客人。反正这种事情在这里也不算少见,她只是叫嚣说要帮你报仇,也没别的什么。” 若熙松了一口气,跟着又叹了口气,“那若童呢,一定生我气了吧?” “是啊,收到了生日礼物还是不怎么开心,闷闷不乐好几天了。你乖乖养着,身体好了就赶紧去看看她吧。” 苏飞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孩,虽然是有些憔悴,却看起来更添几分病态的美。女人长得美就是原罪么?抑或者,这罪的根源,是男人的欲望? 他深吸一口气,近乎自言自语地问,“你就打算这样被他折磨下去么?你难道从未想过要从他身边逃开?” 他以为会看到若熙悲戚的表情,没想到她也只是自嘲地笑笑,反问他:“苏姐,你最了解他了,你觉得我逃的开么?” “如果你真的想要走,我可以帮你。” 若熙反而回过头劝慰苏飞,仿佛苏飞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苏姐,不用自欺欺人了。抱着这种无谓的希望,只会让自己更失望,让自己伤得更重,顺带的连身边的人都会跟着受伤。如果牺牲我一个,可以换回若童的平安,我甘愿。” “如果你只是担心若童……” “不用了,苏姐,你对我已经很好了……”若熙打断了他,翻身向里躺着。 苏飞无奈起身离开,他回身关门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被子里的瘦削背影微微隐忍的颤抖,在心底用力地叹了一口气。 若熙听着门锁嘎达一声碰起来,这才放声哭了出来。 她不是没想过要逃跑,她走进申家的那第一个晚上,就想着要逃脱这一切。但是这世界是金钱,霸权和暴力建筑起来的,她能跑去哪里?只是略微的挣扎与反抗已经给她的身体与精神付诸如此的苦痛。曾经对她表达同情的人,一个个都如同过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不能也不愿再把希望寄托到任何人的身上,至少不会让她的良心背负太重的包袱。这一生,她都不会再有机会报答那些人,只能背着愧疚,茍延残喘。 若熙看着这一室阴沉的黑色,想起往昔的时光,孤独的童年,母亲的神经质,和若童在孤儿院的挣扎与努力,以为走进了成年人的世界,自己就有了机会摆脱那悲惨的时光,却不知道自己竟然一步踏进了一个更加黑暗的轮回,也许她的一生早就被下了一个定义,悲辛无尽。 「拾柒」‘妈妈’和‘儿子’ 若熙从别苑走出来,扬起头,闭着眼,迎上温暖的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又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这热烈的自然光线。睁开眼,目之所及,天色瓦蓝,初夏的天气,如同十几岁的孩童,带着些许羞却,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激情与期待。 苏飞换了一身精炼的黑色丝绸衬衫配黑色长裤,卷发拉直了在脑后扎了个马尾。极富男性魅力的身材,极其精致女性的脸,很诡异,却有别样的迷人感觉。 站在旁边同样一身黑的若熙,也因为苏飞身上男女混杂的气质,衬托得更加没有了性别界限。若熙不止一次的想,好在如今花美男大行其道,否则自己根本不可能以“男”公关的身份坚持了这么久没有人怀疑。毕竟她的身材虽然够高,骨架却极小,以女人论,也算是偏瘦弱的。 若熙把风衣的领子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回头对苏飞说,“苏姐,我自己打车去就好了,不用麻烦你了。” 苏飞对她笑笑,把若熙的手拉过来搭在自己臂弯,“难得‘妈妈’要带‘儿子’出门,别扫我的兴致。” 若熙对着苏飞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挽着他的手臂向停车场走去,“苏姐,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对我不放心。” 苏飞拍拍她的手,“你病刚好,我可不想那个人再半路把你给劫走了。我跟着你,至少他还会给我些面子。” 那个男人真的会给苏飞面子么?苏飞也不过就是这样说说而已。那个疯子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安慰的话说的两个人都开始沉默,只有皮鞋踏在石子甬路上的声音,空荡荡的,一如若熙的心。 苏飞侧头,看若熙咬着依然有些苍白的嘴唇,小脸儿上有一闪而过的恐惧,胸口满是心疼的感觉。可怜的孩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这辈子要如此凄惨。 苏飞抬起另一隻手,爱抚过若熙的头发,“若熙,要不要考虑‘娶’了你苏姐我。放心,苏姐我已经没有那个功能了,不用担心我占你便宜。”他故意装了雅伲的声音语气,逗若熙开心。 若熙看着苏飞曖昧的动作和一脸的调笑,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是笑过了,又是一阵惆悵。跟申家有关系的人,似乎最后多多少少都落的一身残败。这是命,还是孽障? 若熙不忍让苏飞逗自己开心的努力白费,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把自己搀着苏飞的手拿出来,在身侧弯了手臂,让苏飞挽着自己,“苏姐要是‘嫁’了我,可就要这样才对,我可是大男子主义的人哦。” 两个人嘻笑打闹着,空洞的,无聊的调笑着,故意笑得很大声。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在做戏,但是都不愿意说破。 快乐,就连这样装模作样的快乐,对他们来说都是很难得的。为什么不努力演一下呢?也许就这样笑着笑着,愉悦就真的能渗入心底,盈入眼眶也说不定。 可演戏真的是件很累人,很费心思的事。坐上了苏飞的车,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又沉默了下来。苏飞偶尔侧头看看望着车窗外发呆的若熙,暗自叹了不知多少回的气。 若熙正在想自己找不回来的手机,还有一起丢失的与若童的照片,想着想着,就想起若童身边那个实习医生汪静轩。 这一次若熙同意苏飞送自己去看若童,多少也有些想要利用苏飞让那个汪静轩死心。她不想让任何人接近自己太近,自己是个不祥的人,她不要让无辜的人也卷进来。 她还记得,她刚到夜梦微醺的时候,有个同馆的男公关很喜欢和她打闹,动作颇为亲密,结果被申若城找了个借口砍了他一双手,而自己也被折磨了好一阵子。 这一次,汪静轩只是拉着她的手臂讲话,她已经被申若城折腾成这个样子,她很担心已经有更可怕的事情在汪静轩身上发生了。 “要不要给若童买些零食什么的?”经过一家超市的时候,苏飞停下来问若熙。 若熙从自己迷乱的思绪中抬起头,无意识的“嗯”了一声,转身就要推门下车。苏飞大脑里有根弦突然颤动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把若熙又拉了回来。 若熙不明所以的回头,苏飞盯着一辆深蓝色的运货大车从旁边开过去,又瞅了瞅行人道上的行人,这才放开了手。 “怎么了?” “没事。” 「拾捌」花美男叔叔 苏飞只是突然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不过他不愿告诉若熙让她无故担心。 会是谁跟着他们?申若城的人?如果是他,苏飞可以理解。这不是第一次他和若熙一起出来,申若城就是连苏飞这个废人也不放心。 若熙皱着眉头被苏飞拉着进了超市,她不相信真的没事,否则下车前,苏飞不会“顺手”把车座下面一把小巧的手枪塞进了口袋。 买了两大袋子零食,玩具什么的,苏飞又手脚麻利的把若熙塞回了车上。若熙看苏飞一坐进来就按下了中控锁,“苏姐,有什么情况么?” 苏飞扬眉笑了笑,“我今天有些神经紧张而已。”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今天打扮这么风骚,我怕有人要劫我的色啊。” 若熙配合的勾起嘴角对他微笑,暗地里却做好了心理准备,从一侧的倒车镜注意着跟在后面的车流。 一路顺利,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若熙感觉到苏飞身上戒备的气息也渐渐弱了下来。她一直专心的注意周围,直到护理中心的门口才惊然发现,忘记回自己的小公寓换装了。 “怎么办?苏姐,若童没见过我穿男装的样子啊。” 苏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若熙,把置物箱打开,“我这里有些化妆品,还有一对耳环,高跟鞋也有,不过对你来说尺码太大了。你就凑合画个妆吧,放心,若童还不至于会认不出你来。” 若熙对着粉饼的镜子看了半天,“苏姐,你说,这样行么?若童看惯了我穿女装的样子……” 苏飞擦了黑色指甲油的手爱怜地抚过若熙紧张兮兮的小脸儿,“孩子,你怎么看都是个美女啊,若童要问,你就说,今年流行中性的打扮。” “那……苏姐,你陪我一起进去么?” “好啊。” 苏飞答应的很乾脆,若熙松了口气。之前苏飞送她过来护理中心的时候,都不曾陪她进去。说是让孩子看见他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不好。她还以为这次要花点儿时间去劝他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若熙远远就看见若童坐在轮椅上焦急的张望着,而那个实习医生,不出所料的,站在身后,像个保镖一样。若熙下意识的靠向苏飞,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想要尽量表现的亲密一些。 苏飞低头看了看若熙,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个很明显有些紧张,密切注视着若熙的年轻男子,心中了然,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腰。 没有想到若熙会穿一身黑色的风衣西裤,走的近了,若童才认出姊姊,小嘴张的都能把手里紧紧抱着的维尼熊吞下去了。她身后的汪静轩也满脸的惊艷,但是看见若熙身边的男人……嗯,是男人吧……妖艷的男人,看着他那样曖昧的,温柔的,占有欲表现的极其强烈地揽着若熙的样子,像个遇到危险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若童也忘了自己反反復復念叨了不知道几千遍的抱怨姊姊的话,完全被姐姐的新造型给震撼到了。 “姊姊,你好帅噢……” 若熙蹲下身,摸摸若童的小脸儿,“若童喜不喜欢姊姊现在这样打扮啊?” 若童一本正经地上下看看,小手摸着下巴,“是不错啦,姊姊人漂亮怎么穿都好。” “呵呵,若童就是嘴甜。”若熙拍了拍维尼熊,“喜欢么?” 若童一扬小脸儿,叹了口气,“凑合吧。” 若熙满心愧疚地抱抱她,“对不起,姊姊最近很忙……” “我知道,可是姊姊你至少应该打个电话。静轩哥哥和我还以为有人把你卖了,你正给人数钱呢。” 若童看着姊姊的脸上一僵,一丝痛楚的神情一闪而过,知道自己的玩笑可能开过了,不知道触动到了姊姊的哪根神经,聪慧敏感如她,忙找其他话题。 “姊姊……他是……” 若熙这才想起来自己看见若童就把苏飞忘了,忙站起来,亲密地扯着苏飞的手臂,“他是……”话说到一半就没有了声音,若熙被空气中浓重的杀气给吓着了。 两个被若熙若童暂时忘却的男人,正互相打量着对方。一个像隻拴不住的猎犬,一个劲儿的想往前窜,一个像头慵懒的狮子,看似若无其事,却又霸气十足。 苏飞被若熙一扯,精致艷丽的脸上突然绽放一个微笑,温柔如水,却透着邪肆,把汪静轩笑得一哆嗦。 苏飞半弯了腰,笑瞇瞇的看着若童,伸出手,“你好,我是苏飞。” 若童煞有其事的伸手和他握了握,“你好,我是佟若童。” 若熙一怔,忙用眼神横了若童一眼,若童也不甘示弱,又横了回去,小心眼里正大叫呢,“我都叫了十年的佟若童了,凭什么叫我改姓申”。 苏飞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个佟姓,估计是这俩姊妹母亲的姓。可是站在后面的汪静轩可转不过弯来,“我记得你的登记表上写的可是申若童,什么时候改姓佟了?” 看着小丫头要上火,苏飞忙把另一隻手里提的两大袋子东西拿了出来,“经常听你姐姐提起你,第一次见面,区区一点见面礼,请美丽的若童小姐笑纳。” 若童虽然已经十二了,也很懂事,但毕竟还是小孩子,零食和礼物,还是很快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一边把东西放在膝盖上,一边翻,声音格外的甜,“这么客气干嘛,带这么多东西,真不好意思,谢谢花美男叔叔。” “呵呵。”苏飞对这个新称呼倒是很开心,豪爽的笑声从他女性化的嘴里传出来,多少有些诡异。若熙偷偷转过身,擦掉额角三滴冷汗。 只是这个汪静轩似乎不太识时务,还想张嘴说什么,若熙上前一步拉住他,转头对一大一小守着塑胶袋翻东西的两人说,“若童,先和苏飞叔叔玩,我和你静轩哥哥谈些事情。” 若童回头,对她挤了下眼,笑得很曖昧,“不急,你们慢~慢~谈噢……” 「拾玖」 楚可拿起餐巾,轻拭嘴角,抬头面对楚梦,“梦,你还记得那次我带你去夜梦微醺见丁鼎的时候么?” 楚梦眉角略扬,他知道姐姐要跟他坦白了,依然假装不知的打趣她,“怎么,你不会是看上丁董那个老家伙了吧。” 楚可笑笑,无奈的一声轻叹,“不是丁董,是那个男公关,香香。” 楚梦切牛排的手停了下来,他没想到姐姐竟对自己毫不隐瞒,否定的话反而没那么好讲出口了,“那……姐,你要养小狼狗?” “啊?”楚可没反应过来小狼狗是什么,不过略一想就明白了,眉头皱起,脸色不悦,“你怎么能这样侮辱人家。我是绝对不会拿钱砸他的,我会帮他找份工作,让他离开那里。他做这一行也是迫于无奈,怎么说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况且,他又不出台,陪人喝酒而已。” 楚梦在鼻子里轻哼一声,“不出台?笑话,那是因为他被更有钱的人包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他被人包了,被申家的当家人,申若城包了。” 楚可楞住,随即笑笑,“你开玩笑,申若城是个男的,又有老婆,包个男公关做什么?” 楚梦摇晃着楚可的肩膀,想让她醒过来,“姐,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申若城有断袖之癖,出席各种宴会场合都会带着那个男人做陪,当着大家的面毫不掩饰的搂搂抱抱。这样没有尊严和骨气的男人,你不能要。而且申若城的人,你也要不起。” 楚可一脸茫然的看着虚空,轻轻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说,你骗我。” 楚梦心疼得看着姐姐,知道这样的消息对她打击很大,需要时间去接受。如果她看到了实事,应该会知道自己的处境吧。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午夜时分,整个城市沉睡的像个疲劳的旅人,看似平静,却在阴暗隐秘的角落做着五光十色的梦。 楚可看着手里的手机,略踌躇了一下,拨出了那个号码。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香香是申若城的人。” “呵呵,香香是谁的人无所谓,看你想不想要这个人了。只要你想要,我就能给你弄到手。” “我想要。但是,申若城并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这好办,交给我们就好了。那我们谈过的条件……” “人到了,我才能签。” “fairenough.” 「贰拾」 汪静轩没有看到若童给他使的眼色,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他所有的神经和触感,都集中在若熙双手拉着他的左手手臂。 隔着一层薄薄的制服,温热的气息,从他的每一个表皮细胞,每一个毛孔,丝丝缕缕的鉆进他的身体,沿着他的经脉,血管,迅速的蔓延着,酒精一样的,微醺了他的头脑。 他眼里的一身黑衣,画了淡妆的若熙,天使一样的,闪着温氳的光,几乎要在她的身后长出一对黑色的翅膀。年轻而单纯的灵魂,被她致命的美丽,却带着些许颓废的气质,眼中淡淡的忧郁所蛊惑。坠入她迷茫无尽的黑色漩涡,无法自拔。 若熙把静轩拉到了护理中心楼侧的一个角落。很少人会来这个地方,一片荒凉,疏于搭理的杂草长的很高。一大片的黄色蒲公英的花朵点缀其中,一半已经雕谢,顶着一团团毛绒绒的球,在风来的时候,趁机逃离飞散空中。 若熙停下脚步,转过身,放开了拉着静轩的手。他感觉突然有些什么,随着她温度的剥离被从他身体内一同抽离了。这个可怜的小男人,已经为她丢了魂魄。 若熙看到汪静轩居然好端端的没有事,心中感觉有些奇怪。按照申疯子的做事方法,不可能放过他这个居然敢对自己动手动脚,心存向往的小医生手下留情才对。 “你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一些奇怪的事?” “没有。”汪静轩心中暖暖的,她在关心自己耶,真是感动。他根本就没想她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只要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就已经足够了。他们却都不知,申若城从未想要放过汪静轩。只不过有一拨来歷不明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的手下对这个小医生出手时,从中作梗。申若城搞不清楚汪静轩的来歷,竟收了手,暗中观望。 汪静轩低头凝视那张他日夜思念,近在咫尺的脸。若熙不知在看着哪里,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如水黑眸,蝴蝶的翅膀一样颤抖着。贝齿轻咬着粉嫩小巧的唇,似乎在思考着要怎么开口。阳光穿过树叶,在若熙的脸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让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起来那样的迷蒙,那样的……诱人。 “汪……医生,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讲清楚……啊……” 若熙边讲话边抬起头,没想到汪静轩的脸离自己那么近,条件反射的往后一跳,靠上了护理中心的外墻。静轩牛皮糖一样粘了过去,学着偶像剧里的情节,抬起手臂撑住墻,将她圈在了怀里,低头就想要吻上那她的唇。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打得静轩头侧向一边,他叹一口气,顺势转了个身,放开了若熙退到一旁。静轩抿了抿嘴唇,拉扯到脸颊。她打得可真够狠的,完全没有留手,现在皮肤是火辣辣的疼,不用看,肯定一个小手印。他不禁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谁告诉他这招百试百灵,说什么女孩子最喜欢强势的男人,有些人的话不能信的。自己这么沉不住气,唐突了美人,人家肯定更讨厌自己了。 “对不起。” 气氛有些尷尬,静轩不敢抬头看若熙的表情,他深深的低埋着头,看着面前一双男式的皮鞋,向前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转了回来,终又站定。男士皮鞋?她为什么穿男式的皮鞋?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若童本随母亲姓佟,我们的父亲姓申。若童她还不习惯别人叫她申若童……答应我,以后也不要在她面前提到申这个姓。” “嗯。” “还有,你和我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趁早放弃吧。” “为什么不可能?”静轩突然抬起了头,对上了若熙的眼睛,脸上竟显露出一丝倔强。她不会连一次让他重新来过的机会都不给吧。自己看来真的搞砸了。 “我们并不适合。” “你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不适合?” 若熙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转身要走。她的笑和沉默,看在静轩眼里,有些嘲讽和藐视,让他很受伤,一把拉住了她,“我是真的喜欢你啊,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若熙低头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一直看到他踌躇着放开,才扬起头,深深的望着静轩,“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你和我这才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你就喜欢我了?你喜欢我什么?身材?容貌?你了解我么?” “我当然了解你。”静轩大声地讲完这句话,突然感觉有些心虚,他舔了一下嘴唇,“我从若童那里听说了你很多事。就算我真的不了解你,那就请你给我机会去了解。” “对不起,我没兴趣和你这种幼稚的人浪费时间。” “我……” 看着这个年轻阳光的男人被自己的话噎得一脸不知是痛还是怒的表情,若熙的心突然柔软,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对他表现出一点儿让步,让他觉得自己有任何可能,都会将他推向危险,将自己推进更深的地狱。 “是因为那个不男不女的人么?”静轩的脸有些扭曲,想起刚才那个家伙和若熙亲密的样子,心头火起。 “你怎么能那么说他。” “原来你喜欢那样子的人。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变成那样子。” “我喜欢什么样子的人跟你没关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无所谓。明白了么?” 「贰拾壹」这次是真的失踪了 苏飞和若童聊得热火朝天,两个人很对彼此口味。 若童神秘兮兮地贴在苏飞耳朵边上,“花美男叔叔,我告诉你个秘密噢,静轩哥哥很喜欢我姐姐呢。” 看着苏飞脸上笑容一怔,小丫头忙摇了摇他,“你……不会吃醋了吧。放心,姐姐还没有答应静轩哥哥呢。说实话啊,我觉得你也是不错噠。” 苏飞担心的倒不是若熙会不会选自己,他有些担心那小子会不会被申若城给当柴火劈了。 苏飞看了看錶,若熙和那个小子离开的时间似乎有些太久了。他把若童交给别的护理人员,一路打听着,寻到护理中心楼侧的角落。 苏飞站过的那片荒草地,一小片的草倒了。断了梗的蒲公英尸体横七竖八,非常明显是被人踩出来的杂乱。 靠近楼侧裸露的一小片乾土地上,有几个小号的男士皮鞋留下的脚印。除了若熙的,还能是谁?这么小的脚,只能是小孩子。可哪个小男生,会穿这么成熟的名牌皮鞋? 苏飞小心检查了那片地方。对方应该也是箇中高手,没留下什么可以判定身份和去向的痕跡。 苏飞回到护理中心,汪静轩也不在。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苏飞不会单纯的以为他们两个携手私奔。若熙走到哪里也不会放下自己妹妹的。 不是又被申若城那疯子给带走了吧,难道他不知道若熙才刚刚復原么?这次可好,把人家护理中心的医生也一起捋走了。申若城不会怀疑若熙和汪静轩有姦情吧。如果真是如此,那可是要命的事。 咒骂了一声,苏飞掏出电话交待手下。 他走回若童的房间,在她的轮椅旁边蹲下来,儘量让自己笑的松散自然,“若童,你姐姐和静轩哥哥约会去了。叔叔有公事,也要走了,你一个人没关係吧?” 若童一脸严肃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苏飞,小嘴一扯,不懈的一哼,“真当我是不懂事的小孩,糊弄我呢吧,如果姐姐要和静轩哥哥约会,不会不跟我说一声。又出什么事了?姐姐还真是不让人放心啊。” 苏飞眼角一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安慰这个孩子。 若童抬手拍了拍苏飞的肩膀,“放心,护理中心这么多姐姐哥哥都能照顾我。不用担心我,你去吧。不过,你要确定我姐姐的安全哦。见到她了让她经常给我打个电话。她那么大人了,不能总让我担心。” 苏飞不禁失笑,对着若童点点头,心里一阵酸,这孩子究竟都经歷过了什么,竟如此淡然,聪慧,懂事,镇定。 「贰拾贰」而你,不过是个阉人 站在申若城办公室外的走廊,苏飞忍着内心的烦躁,让自己儘量耐心的接受护卫的贴身检查。 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是自己老了么,居然这么容易就情绪不稳。又或者,他太在乎若熙了。 他总是把她当做自己心里那个女人的影子。同样是年轻单纯的女孩子,同样是雪白无辜的灵魂,却被捲进这残忍黑暗的漩涡。 一想起过去,就让他的胸口锥筛子一样疼。只要事关若熙,他就诚惶诚恐,患得患失,轻易乱了方寸。 在这一点上,申家的人,似乎有天生帝王般的冷静和淡漠。 来之前,苏飞先跟申若城通了电话。若熙居然没有在这里。若熙不会自己随便乱跑,这么说,她很有可能是被别人绑走的。 若城居然一点儿慌乱也没有,彷彿在听他说今天早餐吃的豆浆一样的漠不关心。 苏飞还以为那个人夸张的佔有慾,必定会在听到有人藐视他的力量,竟敢动若熙的时候勃然大怒。他都准备好了迎接申若城的疯狂,却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表现出乎意料的冷淡。这让他一时想不明白疯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过,他从来也没明白过疯子的思维方式。 等待,盘问,搜身,检查,按部就班。在苏飞焦急的情绪下,甚至感觉到程序似乎有些故意的拖沓。要不是第一时间派了自己得力的手下出去调查,苏飞决不可能还能忍着在这里等待接见。 在申若城的书房外,站着那个没表情的卞戈。苏飞衝他微点了下头,他依然是面无表情,雕像一样的。苏飞怎么说也算得上卞戈的师兄了,卞戈也不会因此对他有任何反应。 苏飞不知道卞戈心里是不是和脸上一样的淡漠。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还真的很适合这样的工作,很适合给申家的人做事。只接受命令,不多说话,没有疑问,做事乾净俐落,下手毫不犹豫。没有七情六慾,真正的机器人,比自己强悍多了。 绕过门口的屏风,若城坐在自己宽大的老闆椅里,好整以暇的看着苏飞。苏飞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他感觉在申若城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一丝猎手看着笼中困兽的得意的笑容。 “老师,好久不见,最近夜梦微醺的生意可好?” 苏飞微皱了眉头,难不成,这件事是他给自己下的圈套?申若城想要干什么?怪罪自己把若熙弄丢了,趁机把他做了? 苏飞在合适的距离站下,恭敬的微垂了头,“申,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若熙不见了。” “噢?就这件事,那我已经知道了。”申若城点了一支菸,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苏飞面前,用夹着菸的手,托起了苏飞的下巴,一双冷酷如冰的眼神,深深看进了苏飞的眼睛里。 苏飞毫不退缩地看了回去,心里暗暗的让自己镇定。 “你不打算,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么?” 苏飞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申若城怀疑是他把若熙藏起来了。 “我并不知道若熙现在在哪里。” 看着苏飞脸上的严肃和坦然,申若城的眉角轻轻抖了一下。 “我还以为,以老师的性格,会言出必行的。” 苏飞明白了,原来申若城在若熙的屋里放了窃听器之类的东西,听到了自己说让若熙离开申若城的话,这次又是自己亲自开车带若熙离开的别馆,的确很难不让人联想。 “对不起,如果我说过什么,都是我一时口无遮拦。如果真的是我,絶对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带着若熙离开别馆,还回来自投罗网的。” “那可说不定。” “真的不是我。”无论他相不相信。 苏飞看到申若城脸上那一层模糊的微笑似乎褪了去。腰上一紧,他被申若城揽进了怀里。申若城嘴里呼出的烟,喷在他的脸上。 “我希望,你没有骗我。” “若熙已经失踪超过三个小时了,我的手下还没有任何回应。我想对方不是简单的人物。” 申若城把卞戈叫了进来,做了吩咐,不惜一切代价把若熙找回来,如果有任何人对若熙造成任何损伤,格杀勿论。 申若城回过头,反身把苏飞压在墙上,手指轻拂过苏飞那张艷丽的女人的脸。 “你最好别让若熙想太多没有用的事。她,离不开我。而你,不过是个阉人,什么也给不了她。” 「贰拾三」说,她在哪里? 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现在这幅情况就是絶对真实的写照。 苏飞几乎已经快要坐不住了,但是面前的那个男人,还是一脸的镇定,靠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手里的不知道什么文件。 苏飞想要站起来,申若城眼皮一翻,若有似无的看了他一眼,他就又坐了回去。 这个人会不会太狠了,自己的亲妹妹下落不明,居然没事人一样。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仇家,有多少人想抓住他的弱点毁了申家。若熙这一次失踪后,以申若城和自己的力量,居然迟迟查不出是谁做的,明摆着的凶多吉少,每过去一分鐘,就多一份危险。 申若城其实并没有苏飞看上去的那么镇定。他在看手里的东西,却翻了半天也没看进去半个字。 他有些恼怒,不只是因为居然有人敢挑战他的能力,更是因为,他居然会为那个女人而乱了心思。 也许是被苏飞那个老傢伙的紧张情绪所影响的吧。 申若城一遍一遍的在心中和自己讲,这烦躁只是因为有人动了他的玩具。没有人可以动他的东西,即便他并不那么喜爱和珍惜。属于他的,只能属于他。他恨她,只有他才可以惩罚她。没有人可以把她从他身边带走。没有人。 申若城向着坐立不安的苏飞看过去,儘管老师极力的否认,他依然无法消除心中对苏飞的怀疑。 是苏飞教会了他镇定,冷漠,残忍。他尚且可以维持面子上的镇定,苏飞又怎么会在只是丢了一个馆里的公关,一个自己让他代为看管的女人就紧张成这幅样子。太不正常了。 如果苏飞不是演的,如果这件事真的和他无关,那苏飞的心里就是有了不应该有的感情。 即使苏飞已经不能人事,但他毕竟还是个男人,这就足以让他死上千遍。 苏飞在申若城冰冷的目光下,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申若城还在怀疑自己,过多的表现出对若熙的在乎,只能让申若城误会,给自己,更是给若熙带来更多的麻烦。 他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怕说多了让申若城想更多,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 高跟鞋的声音在外响起,不用看光用听的也知道鞋的主人走的多么妖娇嫵媚。 “老公~” 刚一转过屏风,腻人的呼唤就飞了过来。申太太洛明伊兴高采烈的一步衝到沙发前,旁若无人的贴了过去,擦了鲜红指甲油的手肆无忌惮的抚上了申若城的胸口。 “老公,你第一次叫人家来这里呢。怎么,那种不男不女的男人玩腻了,想到女人的好了?”说着眼角还从苏飞身上扫了过去。 申若城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垂眼看着全身心趴在自己怀里的女人。 洛明伊笑得曖昧,眼角飞花,胸口的衣服被蹭得移了位子,露出大片的雪白和深不可测的乳沟。这样一幅模样,是个男人都会血脉翻涌。 看着申若城的头慢慢低下来,洛明伊配合的闭上眼睛。 苏飞正踌躇着要趁机溜走,不想影响人家夫妻俩做好事,却听见女人一声凄惨的尖叫。 洛明伊的手臂被申若城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到了身后,整个身体跟着翻转了过来,胸脯高高的挺起,因为疼痛而喘息颤抖着。 “老公,你干嘛?疼,疼啊……” 申若城轻笑着,大手从敞开的领口探进去,一把抓住她胸前的丰盈,轻轻地揉搓着。 女人因为刺激和疼痛,不停的大口喘着气。 “老公……原来……原来你喜欢……喜欢玩这种……这种的……啊……” 申若城手里的一团被捏得变了型,白白的肉从指缝间溢出来,看起来淫糜得很,但是女人却已经痛到不愿再享受。 “你……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啊……申若城……你不能这样……啊……” “我不能怎样,嗯?别以为洛熵那个老家伙能保护你一辈子,牵制我一辈子。你最好给我收敛点儿。” “好,好……老公,我都答应你……我以后都乖乖的……你放开我好么……好疼……” “说,她在哪里?” “谁?谁在哪里?”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我……我让他住在咱们均山别墅对面那一栋……我以后真的不敢了……老公,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 申若城把女人扔在地上,向苏飞使了个眼色。苏飞毫不犹豫地衝了出去。 「贰拾肆」非'他'不可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男人,瘦瘦高高,样貌俊美,不过显然被苏飞一群人的气势给吓到了,面部表情因为恐惧有些扭曲。 苏飞抬手用枪指着他的头,“人在哪?” “她……她……” 男人已经吓到口吃,眼睛斜飘着看向枪口,好怕苏飞扣着扳机的手指什么时候忍不住抽动。 苏飞一把将他抵在墻上,用枪口对上男人的面门。 “说,你把人藏在哪了?” “她……她今天没有过来。”男人的眼睛已经脱窗了。 “谁?谁今天没有来?” “就是……就是明……不是……申……不是……洛明伊……呃……” 苏飞拿枪用力敲他的头,“我问你,你们劫持的那个人……那两个人在哪?” “劫持?我们没有劫持谁啊?” 苏飞还想逼问他,手下人已经回来报告,“没有任何发现。” 楚梦带着雅伲回家,刚好看见楚可哼着小曲,笑瞇瞇的要出门,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像个小女生一样的兴奋。 “姐,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出门?” 看到楚梦,楚可的脸拉了下来,低头,不回答。 楚梦无奈,这个姐姐,由不得别人质疑她的选择,否则绝对没有好脸色看。 “你又要去见那个香香?” 其实不用问楚梦也看得出来,楚可沉默寡言好些天了,能让姐姐突然开心起来,也不可能有别的事情。 “怎么,最近总经理当的有声有色的,现在连我去哪,见谁,你也要插手?” “香香今天不在夜梦微醺,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回去呢。”雅伲好心的报告情况。 “姐,你为什么非要和一个牛郎纠缠不清呢。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要给我找姐夫,也应该是门当户对的……” “怎么,你可以叫鸡回家上床睡觉,我去找个人陪我喝喝酒,说说话就罪不可恕了?” 雅伲身子一抖,暗自缩到了一边。 “……姐,我明白,你是个成熟的女人。如果你实在需要排解生理需要,大可以找别人,不要再和那个什么香香搅合在一起了,好么?” “你……”楚可气得有些颤抖,推开楚梦,径直往外走,“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 楚梦一把抓住楚可的手臂,“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我姐,我也是为了你好。”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你就放手。” 楚可甩掉了楚梦的手,转头离开。 楚梦楞在原地,一直到雅伲推了推他,才猛然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楚梦看楚可上了一辆没有见过的车,忙坐上停在路边的自己的车跟了上去。可惜没多久就被人家发现了,七拐八拐就将他甩在了后面。 楚梦把车停在路边,愤愤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喇叭扯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该死的。他点了一根菸,狠狠地吸了一口。 就像他自己说的,楚可是个成熟的女人,她有自己的生理需要。她想要找个男公关陪着喝酒聊天,有什么大不了得呢?自己不也是三天两头去找雅伲。 自己就真的那么喜欢雅伲么?显然不是,他只是想找个人填满自己空虚的怀抱而以。如此说来,姐姐为甚么就不能去寻求一个怀抱? 是因为楚可对香香表现的依恋太强烈了?是因为楚可在香香不在的时候表现的太颓唐了?是因为自己不习惯姐姐身边有其他的男人? 为什么自己反应会如此过激?难道就因为她要找的是香香?是谁不都应该是一样的么? 他可以忍受姐姐去找别的男公关,为什么只有香香不行? 楚可想要知道,楚梦自己,更想要知道。 「贰拾伍」 汪静轩坐在沙发里,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他满脑子想着怎么弥补自己的唐突行为,挽留若熙的时候,却看见她软绵绵地躺了下去。然后一群人从天而降,以强硬的态度,客气的语言把他请到了这里。 一切都已经超过了他那单纯的大脑拥有的理解能力,只能一直傻问,“你们把若熙弄到哪去了?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们把我弄到这里干什么?” 侍者把咖啡和点心放在大理石面的茶几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汪静轩一把扯住想要后退离开的侍者的手腕,“你不告诉我,我就……我就……啊……” 汪静轩还在想要用什么威胁他,侍者手腕一翻,轻易就挣脱了静轩的束缚,然后恭敬的对汪静轩弯腰致歉:“对不起,冒犯了。” 屋子里又空荡荡的剩了他一个人。 汪静轩心烦意躁的站起来,把茶几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对着屋子不同的方向,狂躁的大叫:“是谁?是谁?你出来!我知道你能看见我。你要什么?要干什么?你出来给我说清楚!” 可是回答他的依旧只有静默的夜,以及一地的碎片和狼藉。 眼前是一片黑暗。若熙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很久,除了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她不太能确定自己是盲了,还是所在的地方透不进光。听觉和触觉突然变得很灵敏,周围一直没有人声,只有远处什么地方抽风机的声音,闷闷的,很单调。 已经过了多久,若熙搞不太清楚。她最后一个印象还是和汪静轩在护理中心楼侧荒废的花园。她想要转身离开,却看见他瞪大的眼睛。背后一下轻微的刺痛,意识消散之前,还听见汪静轩在焦急的喊自己的名字。 度过了最开始的那一段恐惧,迷茫,若熙的头脑已经渐渐冷静下来。那一下刺痛大概是麻醉枪之类的东西。她现在应该是被关在一个不算宽阔的地方。因为她坐在椅子上挣扎的时候,弄出了些声音,没有回音。空气不太流通,四周也有种压抑的感觉。呼吸间,有一种木头返潮的味道。 她试图想要从贴着胶带的嘴里发出一些声音,用舌头努力的舔着唇缝,一直到舌尖麻了,嘴唇扯得生疼,也只是嚐到胶带苦苦的味道。肚子已经饿过了劲,胃不像刚才那么疼了。 是谁劫持了她,却又不现身?难不成就是为了把她饿死在这里? 她倒是不担心若童,有苏飞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事。汪静轩不知道是不是也被抓了来。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若熙还是会下意识的觉得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要不然就是冲着申若城去的。 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把一个无辜的人捲进危险中了。 若熙有些害怕。如果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就一定知道申若城的人不能随便碰。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那究竟是谁劫持了自己呢?会用到麻醉枪这样的东西,绝对不会是随随便便无目的的行动。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救自己,对方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会是谁,竟敢不怕死的挑战申家的势力呢? “……真的,你不信,进去看看。” 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人声,已经困倦的快要睡着的若熙猛得醒了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声音传来的黑暗。 “可是,老大会不会……” “反正那边要的是那个男的,这个女的没人会在意的。就算咱俩把她生吞活剥了,老大也不会怪罪的。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嘿嘿,到时候拉你出来,估计都拉不动,哈哈哈。” 若熙听着他们的对话,隐隐有些不安,还未有时间思考,突然听见吱呀一声门响,接着眼前一亮。在黑暗里那么久,又瞪大了眼睛的她,登时觉得双眼刺痛,急忙闭上。可是视觉已经一时间丧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贰拾陆」 若熙感觉到一隻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贴在嘴上的胶布被唰得撕掉了,嘴唇脸颊火辣辣的疼,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她想要开口说话,牵扯到唇,竟痛到颤抖。 “哟,把咱们的小美人弄疼了,你看这红肿的……”手指轻轻的,爱怜的抚过她的唇,“……让人更想要品嚐品嚐哈……” 若熙扭过头,躲开那个人的手,眼睛不停的眨动,想要快点恢復视觉。却不知,她长长的睫毛抖动的样子,楚楚可怜,别样的撩人。 那个人似乎退了一步,得意的询问同伴,“怎么样?这细皮嫩肉,这小鼻子小嘴的,绝对比洪街那些臭婊子强一万倍。”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脸侧蹭着,她左右摇晃着想要躲开,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往后一扯,头皮一阵刺痛,“呃……” 微瞇的眼睛开始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一个男人,狼一样狡猾残酷的脸,眼中带着炙热与贪婪。 “你……要干嘛……”声音嘶哑,残破。 “嘿嘿,你说,我们要干嘛?” 当然,傻子都知道他们要干嘛。 若熙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求饶。她比任何女子都更明白,那样做只会激发男人内心深处施暴的慾望。她早用自己的身体深深的体会感受过了。 眼前的景象在渐渐恢復。在她耳边讲话的矮个子男人正在她身后解开绑着她手腕的绳子。站在略远处的那个瘦子,对若熙的一脸镇定和上下的打量弄得心里发毛。 “呃……你确定在老大回来之前这样做不会有问题?”瘦子明显比较谨慎。 “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嘰歪,你要是没胆子就给我一边站着看。” 矮子拉着若熙的手臂,步履踉蹌的向墻边摞在一起的木头箱子走过去。被绑了那么久已经麻木的手突然被放开,血液下涌,涨涨的,被他这么一扯,痛得鉆心。 “啊……痛。” 矮子把自己的外套铺在箱子上,弯腰把她抱起来,放在上面,就要动手脱她的衣服。 “你们不要命了,敢动我。” 若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冰冷一些,但是疼痛和虚弱,让她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威胁的力度不够,反而让矮子笑了出来。 “呵呵,是,不要命了,在你身上死也值了。哈哈” 他一把扯开若熙的黑色衬衣,看见里面的束胸明显的一楞。 “你怎么穿这么个鬼东西?” 他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么紧的东西弄开,弹性太好,又扯不开,反手从身后掏出把弹簧刀,向若熙身上划去。 “你……你如果敢伤到我,申若城不会放过你的。” “噢?把申若城搬出来,我好怕呀。” 嘶啦,一刀下去,束胸一下子缩紧弹了出去,若熙条件反射的护住胸口。 男人抓住若熙的手腕向上扯开她的手臂。被绳子勒出的淤伤吃痛,她无力的挣扎了一下,无奈绝望的赤裸的上身展露在男人眼前。 白皙的皮肤上,一道浅浅的划痕慢慢渗出了血,隐约还有层层叠叠的旧伤疤,看在男人眼里,另类残破的美,别样的诱人,激发出内心更深处的兽性。 男人另一隻手握刀挑开若熙的长裤。幽蓝的刀闪着诡异的光芒,若熙一动也不敢动,感觉着那冰凉隐隐约约的在皮肤上激起一片片鸡皮疙瘩。 若熙闭上眼睛,无力的躺在那里,像隻待宰的兔子,无望的等待着身上最后一片遮掩被挑破,男人却停了下来。 “你干吗?”矮子看着走上前来,抓住自己手臂的瘦子。 “你没听她说起申若城么?万一她是申若城的什么人……得罪了申家可是死路一条。” “去你的,那个香香不也是申若城的人,怎么这么久了也没见人来救?有钱人,找个玩物还不简单。人家不稀罕,咱们稀罕稀罕……” “我……我就是……香香……” “你?宝贝儿,人家香香是男的。” “我是……女扮男装啊……你也……看到我的束胸……还有我的……衣服……” “呵呵,香香可是做牛郎的,你扮的来么?来,让我看看,你把那话儿藏哪里了啊……” 「贰拾柒」 “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香香,我也不认识什么香香。我的职业是医生,不是什么公关。” 汪静轩快要疯了。先是没人理他,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人,又口口声声叫他香香。还说什么,他是夜梦微醺的男公关。自己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从来没有过,做男公关,太夸张了。 “白天是白衣天使,晚上是暗黑恶魔。呵呵,双重身份,是不是要等到天黑了你才会承认呢?” “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那个坐轮椅的小女孩,可是叫申若童?” “是,不过……” “那就没有错啦。香香,你就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了。我知道你可能怕申若城不放过你。放心,我们既然受托,就一定会帮你摆脱他。” 汪静轩彻底放弃了和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再啰嗦下去。随便他们讲好了,他相信事实终归是事实,早晚会有个明白人出现的。 丁鼎瞅了一眼荧屏画面里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汪静轩,反手把桌子上的铜镇纸就丢了过去。 “蠢货。一群蠢货。” 站在桌子那一面的男人,躲也不敢躲,僵硬了身体,紧闭着眼睛等着结结实实的挨这一下。好在丁鼎在气头上,失了准头,只是镇纸的角从额头擦过,热乎乎的液体缓缓的流了下来。 “让你们去‘请’夜来香,怎么给我弄来这么个毛头小子。” “那个坐轮椅的小丫头身边的年轻男子就只有他,我们怎么知道……” “你们不知道……你们去办事以前都不动脑子的嘛?你脖子上长的这个东西留着有屁用!” 丁鼎歪着脖子看向一边,喘着气想要平復心中的火气。 “怎么处理他?” 丁鼎剑眉一皱,不耐烦地说:“分成几块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混了这么就久,这点事还用我教你?” 满脸是血的男人,已经是面色苍白,像隻鬼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犹豫着,终于小声的问了出来:“一起抓来的……还有一个女人……怎么处理?” “女人?你们只要还有命留着,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可是……”男人觉得这实在是不合逻辑,但是还是说了:“她……自称是香香。” “开什么玩笑?香香是男的。” “她被抓来的时候,的确是一身男装,而且……还穿了束胸。” 丁鼎脑子里“叮”的一声响,猛得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快带我去。” 还没有推开门,丁鼎就听见里面肆无忌惮的传出来男女交欢的声音。站在丁鼎后面的男人脸色发青,让他鲜血模糊的脸看起来更可怕。 “咣”的一声踹开了门,活色生香的一幅画面骤然停止。两个男子看清来人,慌忙的分别从女人身体里撤出,顾不得自己赤身裸体,垂手站在一旁。 失去了支撑的女子,瘫软在地,身上一片狼藉。丁鼎眉心皱成一个大疙瘩,走过去,抓着女人的头发,拉起了她的头。 女人的脸上沾粘着碎发,点缀着浑浊的液体,由于疼痛面孔有些扭曲,但是丁鼎还是很确定,这张脸,他不认识。 “她就是自称香香的?” “不是,那个女人,在里屋。” 丁鼎一甩手,女人的头磕在地板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女人连哼也没哼一声,晕了过去。 简陋的行军床上,铺了几层外套,一个修长的身躯静静的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丁鼎还没有完全走近,就已经认出来,这就是那天他在夜梦微醺看到的男公关。 呃,现在,不能叫她男公关了。她身上穿了非常女性化的一件丝绸荷叶边的上装,薄薄的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下身是牛仔短裙,露着两条修长的美腿。 “你不是说她穿的男装么?” “这是外面那个女人的衣服。”乾瘦的男人连忙接话。不过他不敢讲,这个自称香香的女人的衣服,已经被某人拿刀子挑烂了。 “她现在是怎么了?” “呃……晕了……应该是饿的吧。” “送到楼上客房,准备些吃的。另外,叫邵医生过来。” 「贰拾捌」 走廊里,一瘦一矮俩人在一边候着。 瘦子对矮子使了个得意的眼神,怎么样,不是我,咱俩……对吧,还能在这里站着? 矮子一头冷汗,点头点头表示同意。 关键时刻,那个女人居然在他面前晕了过去。虽然她是如此难得的尤物,他还是无法忍受一具如同死尸一样没有反映的躯体。他天人交战一番,总算是做了个这辈子最最正确的决定,打电话叫了一隻鸡。 客房内,丁鼎看着邵医生调整了一下输液管,两个人一同走了出来。 “怎么样?” “只是低血糖,输瓶葡萄糖就好了。不过……她怀孕了,所以饮食要特别注意。” 丁鼎垂眼,没有接话。 “另外,她身上有很多的伤痕,新旧不一,似乎是长期被虐待留下的。最新的一条刀痕,很长,从胸侧贯穿到小腹,不深,出血已经凝结,应该是一两个小时之前的。她是……” “我知道了,不要把她的情况透露出去。” 丁鼎对自己的助手吩咐:“把和今天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带到后庭去。” 一道冷光罩到阴影里的俩人。一瘦一矮开始哆嗦。 怎么也没想到,香香居然是个女人。怎么也没想到,香香居然是个他们不能动的女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怀孕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会哆嗦了。 后庭正中,几个不甘心的人还在极力的解释挣扎。丁鼎对等在一边的手下摆了摆手,几个人上去把一矮一瘦的俩个不断哀求的人架了下去。不一会儿,刑房里就升起了凄惨的嗥叫。 一时间,所有想要劝说的,解释的,看热闹的都安静了下来。 迟疑了一阵子,丁鼎挥了挥手,“这几个也送进去吧。” 静得可怕的前后庭又恢復了吵闹。有几个是曾经共同奋斗的兄弟,心中多少有些捨不得。但是丁鼎不敢手软。他动了申若城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很有可能怀着申若城骨肉的女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以决后患。 一群蠢货受到了惩罚,丁鼎依然皱眉。原本以为只是劫个男宠,申若城就算知道了,也断不会为了这个男人与他为难。却万万没想到是个女的,而且肚子里还有了孩子。 谁都知道申家血脉单薄,动什么心思,也不能动怀着申家血肉的女人。 或者,他把这个烫手的山芋顺手扔给楚可?这女人,倒是很好操控。 车窗外夜色阑珊,楚可坐在后座,脑子里在胡思乱想,时不时还会轻笑出声,把前面的司机笑得脊背发凉。 马上就可以看到日思夜想的香香了,楚可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表现的太急切。通常做这行的人都比较敏感,况且,还是个大男人。这样被自己掳来,一定很伤他的自尊心。 楚可都准备好了要长期抗战,让他最终知道自己的好。虽然有点仗势欺人,但是她也是为了香香脱离申若城嘛。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给另一个男人做性伴侣,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手机叫唤了半天,楚可才猛然醒过神。 “喂,丁董,我马上就到了。” 楚可的声音甜蜜的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女孩,压抑不住的兴奋。可是回答她的声音却显然不那么雀跃。 “你做好心理准备……” 邵医生前脚走了,楚可后脚就到了。透过瀰漫的烟雾,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沉思的丁鼎,楚可的心猛得沉了下去。 “香香他怎么了?你让我做好心理准备,难不成他……” “你先坐下,我慢慢和你说。” “如果香香少了一根汗毛,我都不会和你合作的。” “噢?是么,那你就连香香的一根汗毛也得不到。我是选上了盟科,可这并不等于说盟科就真的那么独一无二,非你不可。” 楚可知道自己失言了,“对不起,我只是太想见到香香了。” “她……” 丁鼎的欲言又止让楚可紧张到快要爆炸的神经止不住颤抖,“他到底怎么了?他在哪里?你不是说已经把他……接过来了么……” 丁鼎伸手打住喋喋不休的楚可。 女人,果然是很麻烦的动物。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菸,然后把菸蒂用力在菸灰缸里拧熄。 “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吧。” 刚刚离开的邵医生,车还没开出去一百米就又被招了回去。这一次,晕倒的是他刚才擦身而过的那个中年女人。 不出丁鼎的意料,香香是个女人这件天大的新闻对楚可的打击很大。 她刚走进客房,看着床上正在输液的人,心情还是很激动的。因为被单盖着她的身体,只露出那张美丽的脸。 她还很心疼的握着香香的手问丁鼎:“他怎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当丁鼎揭开那单子,楚可就楞在了那里。 “你找个女人来干嘛?” 楚可想要相信,丁鼎是为了敷衍她,而找了一个和香香很像的女人去顶替。可是她对这张脸比任何人都要细致的端详过。从香香的发线,眉端,脸上每一个线条,紧闭眼睛的每一根睫毛,她都如此熟悉。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去相信,心存最后一丝侥幸。 “你这么费劲给一个女人整容,是要糊弄我么?” “她就是香香,申若城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会以男人的身份在夜梦微醺做男公关。她肚子里还有申若城的孩子。医生鉴定,她长期受到虐待,身上很多的伤……呃……” 过多的期待和幻想在一瞬间破灭。不愿相信,无法相信的事实就在面前。积压在胸口的郁闷无处发泄,只有身边这个男人,是这个人将如此的事实推到她的面前。 于是楚可怨恨,崩溃,恨不得掐住丁鼎的喉咙,掐住他的生命。好像只要他死了,一切幻像就会消失。躺在那里的就还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丁鼎也没来得及阻止护卫把她打晕。守着两个晕厥的女人,丁鼎只想翻白眼。 他叹了一口气,吩咐下面的人,“好好看着这两个女人。如果楚可醒了,派人送她们离开。” 「贰拾玖」 纷飞的梨花,春日的暖阳,古香古色的小院,黑漆雕木的躺椅,一身素白的女子,墨黑的长发,病态苍白的美丽容顏,瘦削的修长身材,大的有些突兀的肚子。 若熙总觉得母亲是从主厅掛着的古画里走出来的人儿,美的那么不真实,虚无縹緲,风一吹,似乎就和鼻尖淡淡的花香一样,消失不见了。 小小的若熙,躲在门后的阴影里……??她总是躲在那里,手撑着缺了口的木门槛,静静的看着母亲。 只有这里,是若熙可以隐藏的地方。只有这里,若熙才能看着那美若天仙的人儿,而母亲,看不到她。 她好想走过去,让母亲抱抱。就像隔壁刘婶抱着阿英,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刘婶一边摇晃着,一边剥荔枝塞在阿英的嘴里。 她好想知道,被母亲抱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抱过刘婶,暖洋洋,软绵绵的怀抱,听得到心跳的声音。 不过,母亲和刘婶不一样。刘婶的身材宽宽绰绰的,母亲总是那么纤瘦。丝绸的衣服穿在母亲身上,即便没有风的日子,看起来也飘飘悠悠的。 母亲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那边派来的医生叔叔说,也就是这几天,她就要有个妹妹了。但是母亲总是很坚持的说:“这一次一定是个男孩。我知道。这一次和怀若熙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母亲总是拉着路过的人问:“你看我这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 每次都不等人家回答,她就会自言自语的说:“你看我这肚子,尖的。而且除了肚子,我别的地方都没胖,从后面看,和没怀孕一样的。反应也不重,他好乖的,不像若熙那么折腾人。怎么看这一胎也是男孩儿。” 后来来往的熟人都知道了,每次也都应承着,说她这次一定生男娃。母亲就会很开心的笑,咯咯咯的,很清脆,很好听的笑。 若熙不懂,为什么母亲一定要生儿子。她倒是很希望母亲能给她生个妹妹,这样,母亲不理她的时候,她就有个伴儿了。 母亲生的那一天,家里来了很多人,前前后后的忙活。若熙藏在墻角里,听着母亲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她好怕。 生孩子这么可怕么?母亲生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辛苦?若熙忍不住就哭出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了什么,只是坐在角落里哭。大家都在忙,没有人看见她。她就把手攥在一起,学着后院穿黑色袍子的嬤嬤的样子祈祷。 不知道是不是若熙的小小心思被上帝听到了,折腾了一天,房里总算传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若熙听见走出来的医生叔叔和那边派来的一个叔叔低头讲话:“母女平安。” 若熙看到了妹妹,裹在繈褓里,小脸皱的和核桃一样。但是她觉得妹妹很漂亮,很可爱。 她说要抱抱,刘婶就递了过来。若熙小心翼翼地搂着,手臂紧张到颤抖。软绵绵的一团,小小的,挺不起腰来。 母亲老半天才醒过来,看到若熙,又低头看了看摇篮里的妹妹。母亲伸手一把就揭开了妹妹的繈褓,楞了一下,然后尖叫着哭起来。 若熙吓坏了,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一直推到墻边,然后滑下去,蜷成一团。 她看见母亲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抓起了妹妹,就像抓着一团布,手臂举的老高,然后就放了手。 若熙想要衝过去,但是手脚都不停使唤的颤抖。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软绵绵的身体落了下来,听着妹妹嗷嗷哭叫的声音哑然而止。 「三拾」孩子 若熙挣扎着从梦里醒过来,没有睁开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一身的冷汗。 又做这个梦了,一直一直重复的做这个梦。做了十几年,每个细节,都还和六岁的时候一样。 其实,这不只是个梦。若童就是出生后的第二天,被她们的亲生母亲佟思语,摔坏了脊柱,腰部以下没有了感觉。 庆幸的是母亲刚生完孩子,手上没有力气,若童掉回了婴儿床里,这才算保住了命。 若熙还在平復自己的情绪,却感觉有温热的手指抚过了自己的脸,忙睁开了眼睛看过去,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楚……楚姐姐……” “做恶梦了么?”楚可伸手擦去了若熙额角的汗水,声音低沉,温柔。 若熙看看四周,陌生的环境。努力思索着,自己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啊!她条件反射的低头看去。白色的被单,自己身上穿着衣服。不过,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的衣服。 女人的衣服! 若熙忙转头看向半坐在床边的楚可。她满脸的疲惫憔悴,平时趾高气昂的样子没有了,高高盘起的发髻散落了几缕头发,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楚姐姐……” 楚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香香……” “楚姐姐……” 因为虚弱而软绵绵的声音,原本听得心花弄放的称呼,现在听来,却格外的刺耳。一声声的呼唤,打破了楚可最后的奢望。她不知道是梦境醒了,还是自己陷入了恶梦里。 香香是女人,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可是她能怪谁呢?她能够埋怨谁? 知道了香香凄惨的遭遇,她已经无法再去怪她。一切都是有苦衷的,她现在心里只有怜惜。光看着香香身上那些伤痕,她就浑身疼痛,心紧紧的揪起来。 一个女孩子,正是青春烂漫的年岁,怎么能承受这些惨痛,她无法想象。 楚可低头,缓缓地站了起来,“你睡了这么久,也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过来。” “楚姐姐,这里是……” “这里是我家,你怀孕了,我不放心把你留在……那里。” 若熙感觉头嗡的一声,像捅了个巨大的马蜂窝,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晰了,“楚姐姐……你说什么……” 楚可又坐了回来,双手抓住若熙的肩膀,把她按回床上,“你怀孕了,就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小心身子。” 若熙被动的躺下,两眼发直,“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怀孕……” 她自从跟申若城有了那种违背伦理的关系,就一直有吃避孕药。开始时,是那个人准备在屋子抽屉里的,后来是自己去买。但是申若城实在是非常随性,毫无禁忌的不分时间场合地点想起来就要她。有时候他把她留在申家的时间太长,来不及吃药,她就开始打避孕针。她一直那么注意,怎么可能会怀孕的?她怎么可以怀孕呢! “我不能怀孕,我不可以怀孕的……” 若熙开始神经质的想要打自己的肚子。楚可一把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怕她伤到自己。 “无论怎样,已经怀上了,你就好好照顾身体……” “不,楚姐姐,你不懂,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我不能……” “说到底,孩子有什么错,你不能这样轻易的……” “不!不可以!……” “如果你怕自己没有办法养,我给你养!” 楚可大声的喊叫,总算让若熙疯狂的情绪猛得止住。她楞了一下,眼泪哗的就如开闸的钱塘江潮一样喷了出来。 楚可把若熙颤抖的身体搂在自己怀里,小心地安慰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在梦里想过多少次,和香香这样紧密地拥抱。如今真的抱到了,香香却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个香香了。楚可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绪,酸,涩,苦,一片硬生生的疼。 “香香……如果你不想说,我不问。但是无论你经歷了什么,承受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让你再回去做那种事,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所以,你也要爱护自己的身体,爱护你肚子里的宝宝。无论大人之间有多少恩怨,孩子都是无辜的。” 若熙从楚可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双眸看着楚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楚可心里溢出一片温暖柔软的情感。情不自禁的,楚可抬手,轻轻的把若熙的碎发拨到耳后,蜻蜓点水的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起身走了出去。 若熙楞在那里,抬手摸了摸额头,隐约的温度和触感还在。这算是什么呢?她摇摇头,不想了。 若熙挣扎着起来,走进浴室,打算先洗个澡。脱下衣服,她就在镜子里看到了身上的一道新伤。 想起那两个面孔齷齪的男人,她下意识地揽着自己的肩头发抖。她不知道那个人挑破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衣物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羞愧,恐惧,诸多情绪涌到一起,化成眼泪又静静的流了下来。 她把身体埋进温热的水里,靠在浴池的边上,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那里还是一片平坦,很难想象里面已经开始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一个不可以降生的生命。 她要怎么办?一直躲在这里么。和她一起的汪静轩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距离申若城和苏飞找到她,还剩下多少自由的时间? 她觉得好闷,身子在缓缓的下滑,水慢慢的漫过了她的锁骨,脖颈,下巴,嘴唇,鼻子,眼睛。 天花板的灯晕成一片扭曲摇晃的光点…… 「三拾壹」 楚梦一回家吓了一跳,以为遭了贼。满地都是碎片,什么东西都不在应该在的地方。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向楼上走,一边掏出了电话,想要报警。 突然,他听见姐姐的卧室里有哗啦啦的水声,忙推门走了进去。 浴池中沉着一个雪白苗条的身体,水波晃动,模糊了脸。楚梦什么都没想,衝过去就把她抱了出来。 待他看清楚那张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香香?” 他怎么会在这里?姐姐把他带回来的?那为什么他会沉在水里?自杀? 楚梦的目光向下扫了一眼,他的脑袋和身体的某个部位一起“嗡”的涨大了。 这……他……是她…… 好在他片刻的晕眩中还记得怀里软绵绵,温热的身体是他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他把手放在她的鼻孔下探了探,又摸了摸颈弯的脉,虽然微弱,却还感受的到。 楚梦伸手拉了一条浴巾把她围住,平放在浴室的地板上,一手按住她的前额,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含住了她的樱唇。 “梦,你在干吗?” 楚可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洗手台上,一把将趴在若熙身上的楚梦给推开。 “香香,香香……楚梦,你到底做了什么?如果香香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没完。” “姐,她洗澡溺水了,我在帮她做人工呼吸。” “啊?……” 楚梦从楚可怀里把若熙抱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她猛地咳嗽两声,水从嘴角流下来,迷迷糊糊的醒了。 楚可跟在楚梦身后,看着他把若熙横抱到床上放好,让他转过身,自己过去帮若熙把湿的浴巾拿开,盖上被子,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小脸,声音有些哽咽:“你这是……何苦呢?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为你的家人着想,为所有关心你的人着想啊。” 楚梦的脑子有些混乱,他低声召唤:“姐,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楚可拉着若熙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不要在做傻事了,好不好?” 若熙点点头。是啊,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若童活下去。她不能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若城会怎么样对待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妹。她绝对不能让若童吃苦,为了妹妹,她什么都可以忍受。 水随着若熙的动作从发尖滴落下来,看得楚梦一阵迷糊。楚可拍了拍他的手臂,他才猛得把视线从若熙身上转开。 关上门,姐弟俩个走进楚梦的屋子。 “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香香在咱们家……而且,香香,居然还是个女人……” 楚梦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堆问题,一夜未睡,折腾挣扎到快要崩溃的楚可一屁股坐在楚梦的床上,仰面躺了下去。 “不要问我太多问题好不好。有很多事情,我自己现在也没有搞明白。头好疼……” “楼下那原子弹爆炸一样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是你弄的?” 楚可没有回答,翻了个身,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堆里,算是默认。 楚梦叹了一口气,手扶上姐姐抽动的肩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去安慰。 “姐,你打算怎么办?就让香香在咱们这里住着?你别忘了,她可是申若城的人。” 「三拾贰」 楚可从枕头中抬起脸,眼睛红红的,泪痕尤在。她抽泣了一下,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你刚才……看到她身上的伤了吧……” 回想起那具曼妙的身体,楚梦脸一红,点点头。 “她在申若城那里应该吃了不少的苦头,现在她又怀上了他的孩子……唉……” “你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申若城的?” “你觉得申若城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怀别人的孩子么?” “那咱们留她在这里,岂不是麻烦很大。” “可我真的不想再送她回去受虐待。” 楚梦让又开始抽泣的姐姐靠在自己肩膀上,一声又一声不住的叹气。姐姐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结果还是个公关。如今,却又发现根本是个女人,这可让她如何自处。 香香,拥有绝美的一张脸已经是祸人无数,居然还拥有那样一具诱人到足以让任何男人犯罪的身体。也怪不得申若城让她扮成男人,还走到哪里都明目张胆的带着她,把自己的老婆扔在家里不闻不问。就连楚梦自己,只是匆匆一瞥,如今那皮肤滑腻的手感,那腰肢玲瓏的曲线……已是困在脑海里不能忘怀。 楚可抬起头,平復了一下情绪,打断了楚梦一脑子越来越有顏色的思绪,“香香还没有吃东西。我把刚煮的小米粥放在浴室洗手台子上了,你去帮我看看。如果凉了,就热一下,替我餵她吃了好不好?我累了,想睡一觉。” 楚梦推开楚可卧室的门,正看见若熙裹着被子撑着床边想要起来,忙过去扶她。 “你要去哪?为什么不好好躺着?” 若熙有些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我……饿了……” “噢。我帮你去拿。”楚梦扶着若熙躺回床上,转身向浴室走去。 端起放着粥碗的托盘,楚梦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脸红红的,刚刚抱她的重量感还在臂弯。 他对着镜子里的人说:“你,要有自知之明,这个女人,你碰不得。” 楚梦深吸一口气,端着托盘走出来,“粥有些凉,我去热热,马上回来。” 若熙点点头,看着楚梦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叹了一口气。 楚梦脸上是僵硬的微笑,她想她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她从来不想招惹谁,但是总是有人在她这摊沼泽里沦陷。无奈。 想到第一次见到楚梦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若熙不禁苦笑。当时自己的身份是个男公关,他那样轻视的上下打量自己,还在自己面前故意和雅伲亲热。如今知道自己是女人,脸上的表情,眼中的神色就都变了。这些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视觉动物。 她突然想起另一个满眼桃心的男人汪静轩来,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虽然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如果不是自己非要拉他去那么偏僻的地方谈事情,他也不会和自己一起陷入困境。 若熙提醒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和别的男人,不,是不要和任何人有任何关联。自己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所以当楚梦又进来的时候,若熙尽量努力减少自己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把粥放在这里,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现在身体很弱,粥还有些烫,我来餵你。” “不用,不用,我来,啊……” 好好一碗金黄色的小米粥就在两个固执的人手里被争抢着打翻了。粥碗骨碌碌地滚到一边,粘稠的米汤弄了若熙一身,烫得若熙尖叫着要把身上的被单扯开。楚梦也条件反射的去帮她处理,两个人却都忘了,若熙在被单下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掛。 若熙只是一怔,马上反应了过来,拉过来一个枕头抱在怀里,“你……你……” 楚梦像个石雕一样的站在原地,手里拿着弄脏的被单,漆黑的眸子一时竟幽深的看不见底,毫不避讳的直视着若熙裸露在外的肌肤。 “你……转过头去……” 若熙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眼光看得心里发凉,只感觉他身上缓缓散发出一种很强悍很浓烈的气息,仿佛一头野兽看着自己的猎物。 仿佛被鬼上了身一样,楚梦扔下了手里的东西,茫然的往前走了两步,吓得若熙小声尖叫。蒙着楚梦眸子的一层黑雾一瞬间散去了,他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打开橱柜,抓了一床新被单,还有一套内衣,背着身子扔给了若熙,一声不响的走了。 「三拾三」 东西掉在地上的闷响和楚梦在走廊上又急又重的脚步弄醒了楚可,她揉着太阳穴走出来,将将看到楚梦跑下楼梯的身影。 “喂,你去哪里啊?梦,跟你说话哪,怎么不理人?你那么着急到底要去哪?投胎啊。喂……” 楚梦没有停,如果可以,他现在真的想去投胎。起码,是要做一件努力鉆回女人子宫里的尝试。 楚可撇撇嘴,走回自己的房间看香香,一进去,就被满地的狼藉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楚梦那臭小子做了什么?怎么餵个饭会餵成这样子……” 楚可嘮嘮叨叨的看向刚刚穿好睡衣的香香。楚可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点小,长手长脚露一截在外面,看起来有些滑稽。银黑色的睡衣遮盖了她的身体,脸上仍有些许苍白,很中性的感觉,让楚可脑子里又闪过香香男人装扮的帅气画面,心底的埋怨一下子被一种顿痛推挤了开去。 她走上前,扶住想要下床的香香,收了收神,再开口,嗓音已不如之前清亮,“楚梦是不是欺负你了?跟我说,回头我会好好收拾他。” “不会,没有,都是我,想说要自己吃,不够配合,这才弄翻了,不要怪他……我来打扫一下吧。” “你躺着,你躺着,怎么可以让你来打扫呢。” 楚可把脏的被单和碗拿下楼,发现通向车库的门还开着,摇了摇头。这个楚梦是怎么了,风风火火的跑了,门都不关好,这要是有坏人从这里溜进来,她和香香两个女人可要怎么办。 她走过去,手搭在门把手上,不经意的往外看了一眼,却发现楚梦的车还在车库里,而且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有个人影坐在驾驶座位上。楚可皱眉,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她走的近了,看清楚人是楚梦没有错,低着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手臂一晃一晃的。 楚可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敲了敲副驾驶的窗玻璃,“梦,你这是要去哪里……你……” 车库里很暗,楚梦没有发现有人接近。而且,他也太专注了,根本没听见楚可的脚步声。这一吓,让他忍不住喷了,慌乱的想要把罪证藏起来,却弄得到处都是。 楚可尷尬地背过身,靠在车门上,脑子里又是一团乱麻。 楚梦叹了口气,抽了几张纸巾打扫战场,收拾停当,点了根菸,头扭向一边。 楚可好不容易才从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弟弟自我安慰的画面引起的衝击中冷静下来,心底有闷火一蹿一蹿的。 她知道,弟弟是个正常的男子,香香是个迷人的女子,她怎么就那样放心的让他们共处一室。在她休息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弟弟是对香香產生了怎样的感情,还是单纯的只是生理反应? 她突然感觉胸口很酸。为什么偏偏香香和自己都是女子。她好嫉妒楚梦,他可以理所当然的去追求,去拥有,去爱香香。但是自己不行。 她知道,在这个年代同性恋已经不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但是对于已经四十岁的她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自己做这样的事得。 她应该怎么做?鼓励楚梦去追香香?毕竟,这是唯一可以光明正大把香香留在身边的方法。可是,她的神经能有多结实,看着香香天天在身边,和楚梦同进同出,她会不会有一天彻底崩溃? 况且,现在香香肚子里还有一个,她要让自己的弟弟怎么去面对别的男人的孩子。 「三拾肆」 若熙等了一阵子,发现楚可总也不上来,于是翻身下床,出了卧室,自己去厨房里找吃的。 她看了看墻上的鐘,已经是一整天了,不知道若童有没有着急。申若城是不是在找她,会不会因此迁怒别人。如果她回去,会是面临怎样的风暴。 她不担心自己,她更担心的是若童。申若城知道那是她的唯一弱点,会不会以要挟若童来逼她现身。他肯定知道,无论自己是被谁劫持,如果妹妹出了事情,都会想方设法逃脱出现的。 若熙匆匆喝了点粥,找到电话,打去了护理中心。一切都是她下意识做的,根本没有想到这种做法本身有什么不对。她根本不怕回去申若城那里,过去的日子已经够惨了,还能凄惨到哪里去。 “姐……你去哪里了……呜……” 若童一听见若熙的声音,装出来的镇定和冷静就一下子不见了,又变回了一个小女孩。主要是,站在她身边的这些黑衣人好可怕。 “不哭,童,乖,不哭,姐姐没事,姐姐现在在一个朋友家,姐姐很好,不哭……” 安慰了半天,若童总算哭够了。若熙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话筒里抽泣的声音问:“姐,静轩哥哥是和你在一起么?” “他还没有回去护理中心么?” 若熙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这一次他不会兇多吉少吧。 “放心,你静轩哥哥没事,他可能回家了。”她只好这样安慰若童。 楚可一进来,就看见靠在桌子前,拿着电话的若熙。 “香香,你怎么下来啦?你在给谁打电话?” “我妹妹……” “糟糕。” 楚可拉着若熙转身又向车库走去。 楚梦依然躲在车里面自我反省。楚可把若熙塞进副驾驶,对楚梦说:“带她离开,快,申若城应该已经知道她在咱们这里了。” 楚可回到厨房,拿起电话放在耳边。电话还没有断,听得见那边女孩子挣扎的声音。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掛断了电话。 在自己陷落之前,她早应该找人调查香香才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连人家是圆是扁,是男是女都未认清,就如此衝动。如今付出的感情已收不回,后悔莫及。 她拿起电话,拨了洛熵的号码。他是申若城的老丈人,自己投靠了他,申若城也不能对自己怎样。 楚可无法接受自己对一个女人动了真情,只能把一切都寄托在自己的弟弟身上。只希望倾其所有,包括自己的一生幸福,能换弟弟和香香,两个自己最爱的人一生平安。 脑海里意淫的女主角突然出现在面前,让楚梦有点儿懵。虽然看到他糗事的是姐姐,却好像全世界都已经知道了一样。尤其是若熙一脸无措的样子看着他,让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开始僵硬了起来。 机械的打开车库的门,打火,变档,一脚油门衝了出去。不知目的地为何处,多少有点发泄式的彪车,在这个逃亡的时刻倒是很应景。只不过窘境的起因就坐在身边,再怎么快也逃不开,很是讽刺。 若熙紧紧地抓着ohshitbar,嘴里倒是没有因为如此疯狂的速度而骂人。 她的脑海里已经混乱成一团。担心自己的一个电话会不会让楚家姐弟陷入麻烦,担心申若城会不会对若童做出怎样的伤害。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留下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回去申若城身边,一切就能恢復如常,让无关的人都置身事外。 她知道自己不能逃,虽然她那么那么强烈的渴望过离开申若城的身边。先不说那个疯子要如何迁怒于若童,自己又怎么可能逃开申家的天罗地网。 她已经让太多无辜的人陷入这迷乱的漩涡,她不能让楚家姐弟也被牵扯进来。虽然她隐约能猜出来,她自己这次被人劫持十有八九跟楚家姐弟有关。她不知道被劫持的原因,却知道他们不会是坏人。 若熙转过头,看着楚梦的侧脸。微卷的头发,比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长长了不少,柔软的搭在额前。全神注视前方的眸子,陷在深深的眼窝里,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抖动。笔挺的鼻梁,薄情的唇。他是个英俊的男子,事业有成,年轻瀟洒,走到哪里都是女人瞩目的焦点。 他,是雅伲姐全身心打算去依靠的男人。而她,是被申若城烙上印记的玩物,终不该有交集。 「三拾伍」 “停车……” “嗯?” “我说,停车。” 楚梦这才发现身边的女子紧紧地抓着车把手,一脸的苍白,忙减速靠边停了下来。 “怎么了?不舒服?” 若熙想要说没事,却因为车速突然的减缓而引得反了胃,话没说出口,就开始乾呕起来。说也怪,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才发现没多久,早孕反应就开始了。应该多少也是心理作用作祟。 楚梦一下子慌了神,忙凑过去,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抬起手,迟疑了一下,抚上了她的背。 银黑色的丝绸睡衣,入手温热光滑,宛如触电。楚梦心头荡漾,一时也无所谓申若城,也不愿去想姐姐对香香的依恋,身随心转,猿臂一伸,就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一口反上来的胃酸,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拥抱困在嘴里,无奈,又咽了回去。火热的气息隔着单薄的衣衫烘烤着若熙,淡淡的菸草味道,混着一股情欲过后肾上腺素的味道隐约间鉆进她的鼻孔。胸膛里仿佛塞了一隻兔子,疯狂的跳动着想要破体而出。蝴蝶在胃里纷飞,脑筋一片空白。 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却不知为何那样贪恋这样的感觉。她不是没有被这样深埋在宽厚的胸膛里过,她早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可是经歷了无数情慾的身体,却第一次因为拥抱而感觉到悸动。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因为拥抱而感到温暖和安全。这是她未曾在她的母亲身上体验过的。并与她和哥哥,妹妹,和任何一个拥抱过她的人身上都未曾感受过的。 所以她没有推开楚梦,只是这样手臂被困在身体两边,被动的被楚梦拥抱着,几欲落泪。 感觉到怀里娇躯的顺从与依靠,楚梦心里对她的拒绝和挣扎的惧怕才慢慢缓解。这让他开始兴奋,他把她的默许解读为鼓励,大手从后边轻拂着她的幽蓝色直发,侧过脸,用唇如蜻蜓点水般蹭过她的耳后。 若熙因为这轻微的碰触忍不住抖了一下,头脑渐渐清醒过来。这是不对的,不可以的,她告诫自己。她不能给楚梦,给楚可,给自己,给若童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在楚梦的唇经过脸颊,快要吻上她的唇的那一刻,及时的别过脸,推开了他。 楚梦看着她緋色的脸颊,感受着她如兰的呼吸和他一样的急速。他知道她应该和自己一样动了情。只是她比他更清楚地了解他们现在的处境。 她是被他的姐姐找人掳来的,而他们正在逃亡。他们的身后有个比他更厉害的男人,而她是属于那个男人的女人。并且,她的肚子里还孕育着那个男人的孩子。这样的认知让他心中憋闷。 在他们两个人的牵扯下半敞开的衣领里,楚梦又看到了她身上叠加的伤痕。楚梦不知道那个申若城究竟出于怎样的心态这样对待一个美丽而柔弱的女人。他的心中突然有种叫做英雄主义的东西在抬头。如果他能得到她,他绝对会细心的呵护她…… 他不能让她再回去受申若城的那份苦难。这样美丽的女人,本就应该在男人的关爱中过幸福的日子。而不是被摧残,被蹂躪。如果申若城不懂得珍惜,那么他要自己来。 他重又啟动了引擎,不知该去向哪里,所以漫无目的的开。身边的女人缩在皮质的座椅里,靠着车门发呆。一切都那样茫然,如前方路途,不知通向哪里,不知要到哪里去。他们是生命路途中偶遇的旅人,从不同的地方来,在这一点相会。能不能共同携手走下去,目的地在何方,看不清楚。 “去护理中心好不好。” “嗯?去那里干嘛?” “咱们离开之前,我想去看一个朋友。” “噢。” 楚梦调转车头,向护理中心开去。 「三拾陆」 若熙偷偷地看着楚梦,轻咬下唇。 他居然没有追问她,竟这样相信她么? 她知道这样一去就是自投罗网。申若城知道她放不下她那个妹妹。而事实就是,她是真的放不下若童一个人离开。 楚梦不是不想追问,只是因为被拒绝而感觉尷尬,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他就这样踌躇,犹豫,直到看见护理中心的大门,才清理乾凈头脑中杂乱的思绪,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你来这里见谁?” 若熙现在满脑子都是若童被申若城带走的画面。她不敢向下想。她无法接受在她自己身上发生过得任何一件事在若童身上重演。可是她知道申若城是个疯子,没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就算对方是他的亲妹妹,就算对方是个高位截瘫的小女孩。 对于楚梦的问话,若熙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骗他,一时也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藉口。说实话,他定然不会同意她去自投罗网。她只能保持沉默。 不过这沉默却也让楚梦意识到了危险。一脚剎车踩下去,“吱”的一声停在门口不远处。 楚梦抓住若熙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若熙的一双明眸含着泪水,亮晶晶的如天边繁星,头无力的随着他的摇晃摆动,一脸茫然,魂魄仿佛已不在体内。 “你究竟来这里见谁?能不能告诉我……不要……你不是要再回到申若城身边去受罪吧……” “是又怎么样?” 楚梦双手一僵,看若熙原神归位,抬手摸去眼角泪水,目光突然变得冰冷。 “他是我的男人,我肚子里有他的孩子,我愿意受罪,关你什么事?” 对啊。人家的女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自己什么事。原本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姐姐蛮不甘心。现在又是怎样。 若熙掰开楚梦紧抓着自己的两隻手,打开车门便要下车,被楚梦一把抓住。 “你要去哪里?”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 若熙没有回头,她的心有些摇摆。温热的温度从他的手心传到她的手心。一种安全与对未来生活无限期待的诱惑。 只要回头,只要接受这个男人的呵护,也许她就能有机会从此走出过往的生活。但是她放不下,她没有办法放下那个和她互相搀扶着生活的妹妹。也许有人会跟她说,你已经为了妹妹付出了太多太多,何不为自己想想。可是她知道,妹妹也是支持着她承受这一切的力量。若不是因为有妹妹,她可能早就在申若城身边自我了断了。 妹妹的命运已经够苦。被母亲遗弃的她们,也只剩下彼此了。只要能换妹妹安定的生活,回到申若城身边,承受他可能会变本加厉的疯狂,她心甘情愿。 若熙挣开楚梦的手,那丝温暖从指尖滑落。错过,终究是错过。她没有那个命去承受任何其他的情感。 楚梦眼看着她走下车,看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去,豁然发现,身上穿着睡衣的若熙,脚上居然没有穿鞋。想是楚可慌忙中将她塞进了车里,没有来得及。 楚梦忙追下车,前面渐渐蹣跚的脚步听见他追来,踌躇一下,加快了速度。几步的距离很快缩短,他伸出手去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放开我。” 怀里的女子挣扎着。 “我不要。我不能让你再回去他身边。” “我叫你放开我,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有什么身份管我……呜……” 楚梦扳过她的身体,狠狠地吻了下去。不容她挣扎,不管她的撕咬,满嘴腥甜,却依然那样顽固的不愿放开。 他的大手插进她的头发,固定住她的头颅,固执的,坚定的,霸道的吻着她。一直到感觉她在他的吻里渐渐迷失,感觉到她开始回应,感觉到她几近窒息的喘息,感觉到她身体软绵绵的靠在自己怀里,依然不想要放开。 他很怕自己一放开这仅有的紧密距离就会瞬间变成一道壕沟,再也逾越不了。 是谁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护理中心里面,若童的房间都是等着若熙自投罗网的人。去往楚可家抓人的手下还没有回来。这个时候,却刚刚好有一个人独自将车开出护理中心的大门口,正正看到站在路边,忘情拥吻的这对男女。 「三拾柒」 苏飞服了申若城的镇定。那一场乌龙让他急得差一点把那个给申若城戴绿帽子的男人一枪给嘣了,结果当事人申若城是一点也没当回事。 洛明伊小声抽泣着,托着自己脱臼的手走了。苏飞实在是看不懂这对夫妻。不过,现在也顾不上管他们夫妻的感情问题了。 卞戈回来了,若熙疑似被丁鼎的手下从护理中心带走的。若是一年前,他就带着人直接衝过去要人,顺便把他们铲平了。可是现在,此人势力如日中天,虽和申家实力相差悬殊,但是惹到了也是一个麻烦,不可小看。这真的贸然去了,若找不到人,根本没办法交待。于是只有卞戈带人暗地里去探路。 苏飞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支菸,思考着,丁鼎抓了若熙去是要干嘛。牵制申若城?可是若熙的身份只是个公关,就算被申若城宠幸,又能给他带来什么?还是他们已经知道若熙的身份了?不会,除了申若城和苏飞,就算别人知道了她是女人,应该也不会想到若熙是申家的私生女。 头疼啊。 卞戈那边没有找到人。苏飞便带人去了若童那里。他其实不想这样大张旗鼓的占据女孩的房间,可是要引若熙出来,就需要激发若童内心的恐惧。他突然感觉自己这样做很是齷齪。 苏飞不禁自我嘲笑,以前他是做什么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惜取人性命,何曾会觉得威胁一个小女孩是齷齪。从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有良心的。 申若城的父亲,申逸风说的对,自己的成败都在这义气二字之上。太有情有意,就拖累了自己的步伐、思绪,最后什么事也干不成。 若熙后来还真的打电话来了。苏飞不敢相信,她竟然是自己逃跑的么?和那个小医生?私奔?她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觉悟和勇气。 若童哭哭啼啼的给他们赢得了不少的时间,手下拿到电话的地址立马就出发了。他留了下来,安慰心神恐慌的小女孩,耽误了些时间才出门。他万万没想到,车才开出护理中心的门,就让他看到了这幅画面。 苏飞把车停在路边,靠在座位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楚梦和若熙。折腾了一天,连觉都没睡,四处便寻不着的人就站在那里,穿着一身银黑色的睡衣,光着脚,和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当街拥吻。 就像找到了离家出走的女儿,苏飞松了一口气。毕竟人还全须全影的站在那里。 若熙身上的衣服明显有些短小,虽然以一种半强迫的姿势被那个男人拥在怀里,但看得出来还挺享受的。苏飞的火气有些不打一处来,这算是唱得哪齣戏。 苏飞下车,左右看了看,好在这里比较偏僻,行人不多,也未发现申若城的人。这俩孩子是在干吗,活够了自己找死么?虽说青春一定要有一次疯狂的举动,但是他们这样在老虎门前烤肉,也是疯狂过头了。 「三拾捌」 一声咳嗽打断了满园鲜花,蝴蝶纷飞的美梦,两人惊醒过来,猛得抽身各自退了两步。 “苏……苏姐……” 若熙头皮一阵发麻,虽然她立场坚定,斗志昂扬的要回来看若童,就知道一定会碰到申若城的人。可是这样被苏飞抓到,不免心中害怕,脉搏完全乱了节奏。 楚梦也认出苏飞是夜梦微醺的老板“娘”,一把将呆立在那里的若熙拉在身后,想要上前解释:“苏姐,不要怪罪香香,都是我……” 苏飞打断了他,转身拉开车门,手一挥,“上车。” “我不能让她跟你走……” “我说上车,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苏飞看了看依旧护在若熙身前的楚梦一脸的坚定与戒备,轻叹:“我不是要送她去申若城那里,我们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楚梦还有些犹豫,若熙已经从他身边绕过,鉆进了苏飞的车。他咬了咬牙,也低头鉆了进去。 苏飞没有讲话,把车开得飞快,四处兜着弯子,确定没有人跟踪,才开上了一条通往郊区的偏僻小路。 从后视镜看着缩在角落一声不响的若熙,一脸局促皱着眉头的楚梦。苏飞认出那是盟科的总经理,楚可的弟弟,居然不是自己料想中的那个小医生。这群年轻人,真不清楚他们到底想把事情搞到多么复杂。 这是什么状况?私奔?那又怎么会和丁鼎联系到一起去了?刚才若熙从楚家打了电话给若童,如今又看到若熙和楚梦关系亲密,似乎这是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他知道楚可对若熙的追求,他也知道楚梦经常来别苑找雅伲,却没想到他们两个会凑到一起去。 可如若是私奔,又为何出现在护理中心门口?还做出那种如果让申若城知道,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处的举动。真不知道这俩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苏飞在郊区树林深处有一处私房,没有人知道,平时也很少有人来,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让人感觉压抑的阴沉味道。若熙和楚梦并排坐在沙发上,像一对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苏飞把两杯水放在匆匆抹去了灰尘,还有些骯脏纹路的茶几上,靠在沙发边,点了一支菸,斜看着沉默的两人。 “说吧。” “我……” “我……” 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两个人却同时开了口。楚梦按下若熙的手,做非常亲密状,开始编造他的故事。 “苏姐,你也看见了,我和香香是真心相爱,我想带她离开……” 苏飞眉头一扬,打断了他:“你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女人的?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什么还经常找雅伲出台?昨夜,我可是在别苑看见你和雅伲……” 楚梦脊背发冷,尷尬异常,偷偷瞄了一眼依然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若熙。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听苏飞提到雅伲,若熙心里感觉有些堵。突然想起那日雅伲从东南亚回来,送她衣服的时候那幸福洋溢的样子。雅伲姐好不容易真的爱上一个男人,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坏了她的好事。而且昨夜楚梦和雅伲还在一起,今天却抱着自己那样激烈的亲吻,她不禁对这个男人的朝三暮四有了些怨念。 “我已经知道申若城对她做了什么。我不允许他再继续那样对香香。况且她现在……” “我要跟他走。” 若熙看楚梦快要说出自己怀孕的事实,慌忙间打断了他的话。 楚梦因为她的这句话心中欣喜,倒也忘记了自己说到哪里,只是捞起她的一双柔荑合在掌心里,充满深情地看着她。 看着这两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演戏,苏飞无语。他猛吸了一口菸,把菸蒂按在了茶几上。 他也一直想要帮若熙脱离申若城的控制,这一次倒是个机会。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 “你真的决定要带若熙走?” 楚梦楞了一下,他显然并没有听过“若熙”这个称呼,这让苏飞不禁心生怀疑。 苏飞站起身,招呼若熙跟他进里屋去。楚梦拉着香香的手不放,他并不了解苏飞,只知道他是夜梦微醺的老板,是申若城手下的人,他担心苏飞会对香香不利。 若熙拍了拍他的手,“没关系,苏姐一向是对我很好的。” 关上了门,苏飞直奔主题:“你真的想好了要离开申若城?” 若熙低头不语。 她自然是想要离开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从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开始,每一天都在想。 但是时间久了,就有些认命了。就像是一隻被饲养的宠物,一隻关在笼子里的百灵鸟。人是会习惯的,就算是最残忍,最血腥的,最屈辱的生活。这是隐藏在人内心的惰性和奴性。因为知道力量的悬殊,因为知道抗争的结果,害怕会走进更痛苦的荆棘路,所以选择停留在此刻。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受到外力脱离了原有的轨道。她甚至已经无法回去之前的生活。如果她回到申若城身边,他的迁怒,他的疯狂,只会变本加厉。待在这片刻安寧,坐在这有可能可以帮助自己脱离那过去的人面前,她犹豫了,她动摇了,她开始忘记了自己的麻木,去想象可能面对的新的生活。安定的,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我走了,若童怎么办?如果楚梦走了,楚可怎么办?如果我们走了,苏姐,你怎么办?你我都知道,这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申若城都不会放过我。我能逃去哪里?苏姐,你说,我能逃去哪里?” “所以,你是想离开他了?”苏飞抓到了她话语中的重点,“一切都有我,你只需要配合我就好了。另外,外面那个男人……真的是你要一起私奔的人么?” “他和我……”若熙想,还是不要拉楚梦下水了,自己一个人就好,“……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却从他们家打电话来护理中心。若熙,你要知道,无论他和你之前有没有关系,现在他楚梦已经逃不出这潭浑水了。” 若熙的心揪动一下,申若城已经知道一切可能与楚氏姐弟有关,那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那可不可以让楚可……” “你觉得她放的下盟科么?” “可是……” “没有可是。若熙,你考虑一下吧。但是要快,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三拾玖」 若童从离开了护理中心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处,完全放弃了最初的挣扎与反抗。 好在看守她的人对这个身体残疾的可爱女孩心存怜悯,倒是客客气气的,让她心中的恐惧减轻了几分。只是姐姐从那通未讲完的电话之后就毫无音讯,着实令人担心。 申若城靠在沙发里,看着门口推进来的轮椅上的那个女孩。 女孩脸的轮廓和若熙很像,因身体瘦弱而略显苍白,掛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瞪大着四望的眼睛里满是戒备,手里紧紧地攥着一隻大大的维尼熊,仿佛攥着可以阻挡危险的盾牌。 就是她么?自己的另一个妹妹。那个让若熙牵肠掛肚,愿意牺牲一切去维护的人? 他觉得很无趣。这个女孩虽然也很美丽,却明显的没有若熙小时候那样灵气十足,引人注目。若熙的美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她天生的一股气质,隐藏在举手投足之中,不经意间,让人深中其毒,无药可救。而若童的残缺,显然让她的美丽大打折扣。 申若城瞇起眼睛,若童感受到了他身上危险的气息,更深的把自己埋进了轮椅里面。 “你叫什么名字?” “佟……佟若童……” “你说你姓什么?”男人语调的温度接近冰点。 “我……我……”若童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努力的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倔强的女孩子,和若熙很像。 申若城站起身踱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缩成一团的若童。她也是那个女人生的么?那她会是自己老爸的种,还是那个女人和别的男人的呢? 不自觉的,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你说你姓佟?” 心中虽然害怕,若童还是点了点头。 申若城脸上的笑容豁然消失,一把抓住她怀里的维尼熊甩了出去。却没想到若童誓死不放手的紧抓着那隻熊,也跟着被他从轮椅里扯了出来,摔在地上。 “你居然和那个下贱淫荡的女人姓。” 就算是若童从不记得自己的母亲,但是她还是会为了维护自己母亲的名誉而抗争。 “你不能这样侮辱我的母亲。” 很熟悉的话,从若熙嘴里听过无数遍。 亲情,值得这样去维护么?一个已经逝去的疯女人,一个从来没有给过她们姐妹关爱的女人,顶着一个母亲的头衔,就值得这两个女孩如此去抗争那微不足道的名声? 申若城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孩挣扎着想要把自己撑起来,无奈,毫无生气的下半身只是软绵绵的阻碍着她的行动。 他突然找到了一丝乐趣,蹲下身,伸手托起若童的下巴,细细的端详。 “样子虽然不及,性子倒是一样,果然是一个妈生的。” 听到他提起姐姐,若童心里急了,倒也忘记了害怕,腾出一隻手,一把抓住若城的手臂,刚刚撑起的身子陡然又瘫了下去。 “你知道我姐姐,是不是你把我姐姐藏起来了?你把我姐姐藏到哪里去了?……你还我姐姐……你要敢动我姐姐一根汗毛,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姐姐……呜……” 强忍的眼泪突然决了堤,若童哭得一塌糊涂。 申若城皱了皱眉头,轻声嗤笑:“呵呵,不放过我。你姐姐身上的一切我都动过,就凭你,能把我怎么样?” “呜……你……你是坏人……呜……姐姐……” 申若城伸手抚过若童的小脸,一手温热的泪水。他把手指放在嘴边,舌尖舔了过去,咸涩的味道。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和若熙的第一夜,闭上眼睛,细细的回味。 “你知道么,你姐姐在床上的时候有多么令人销魂。泪水都带着一丝甜蜜,温热,闪亮如鉆石。仿佛天河的水,让喝过得人都沉浸其中。月光落在她的身上,皮肤细致如雪,毫无瑕疵……” 虽然申若城的语调轻柔,若童也还未懂男女之事,却也明白他的言语间轻薄了姐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抓过申若城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疼痛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手想要甩开若童。没想到若童像乌龟一样的,咬住就不放口,身体随着他的甩动跟着晃动,硬生生把申若城的手臂扯破了皮。 鲜血和疼痛成功的激怒了申若城。浓黑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更加幽深。他一巴掌就把掛在他手臂上的若童扇了开去。 若童的头眼睁睁的磕在了大理石茶几的角上,瘦小的身体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肆拾」 申若城一把抓起若童的双臂,拖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她,扔在了沙发上。他把若童怀里的维尼熊远远的扔了出去,像个疯子一样,撕扯着她的衣服。 无力反抗的女孩很快就被他扒光了,无助的偎在沙发里,一道鲜红从发跡蜿蜒而下,映衬着苍白的肤色,分外刺眼。 女孩的身体还未发育完全,初具形态,却依然纤瘦单薄。腿部的肌肉几近萎缩,让原本遗传自母亲的纤细美腿只剩下两根筷子,笔直而修长到怪异的程度。看着她下身还未长毛发的细缝,申若城完全没有欲望,甚至连火气都渐渐冷却了。 他以为自己对那个女人的憎恨而引发的报復行为,可以无视若熙和自己的血缘关系,自然也并不会因为若童的残疾而受到影响。如今看来,他对她这样的幼女并无兴趣。况且她还是在昏迷中,真要做,那和强姦尸体没有差别。 单膝跪在沙发的边缘,他看着身下的女孩的裸体发呆。敲门声突然响起,申若城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卞戈进来,眼睛扫过无声无息躺在一边的裸体,依然面无表情,“发现小姐的形跡了。是否带回来?” “人在哪里,和谁一起?” “和楚家那个小子,住在小姐的那间公寓。” 申若城轻笑,“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那小子胆子够大的,敢冒这个险。” “有人在周围暗中保护他们,似乎是洛家的人。” “不奇怪,洛熵对那个老太婆和她的企业垂涎以久。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敢因此动我的人,看来咱们对他过于包容放纵了。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一次,我和你一起去……还有,带上苏飞那个老家伙。” 卞戈又扫了一眼沙发上的女孩,“她怎么处理?” “留着吧,那丫头回来之后,她还有用。” 若熙回头看着自己的小屋,就这样走了么?自己的生活真的能够从新开始么?回忆一段段翻涌而出,身体不由得发抖。悲伤,恐惧,痛苦,孤单而凄苦的人生路,风云飘摇,就这样结束了?突然感觉很不安,很不真实。 灰白的天空,冰冷的柏油马路,小区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居然没有人,似乎整个世界一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乌云黑压压的掛在头顶,在这样的夏日,居然刮起了风。 若熙站在车外,不禁打了个哆嗦。好像牛头马面已经从地狱的深层升起,站在他们身边,等着在他们心中的希望最最奢望的时候,他们的坚强最最脆弱的时候,跳出来带走他们的灵魂。 她不知道自己预感到了什么,内心似乎有些绝望。在绝望中守候的希望那么单薄,那么渺茫。 有多少奢望,都是从绝望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说到底,依然是无望。有多少甜蜜是从苦涩中衍生出来的,说到底,依然是忧伤。 这个世界如此冰冷,真的有她一片安身之所么? 楚梦摇下了车窗,看这若熙闪动着泪光的双眼,愁云惨淡的看尽了世事沧桑,前路荒凉。他仿佛在那里看到了蓝色的冰碴,刺痛了他的心。 这是一次赌博,赌注是他和她的命,为了给她一个阳光灿烂的未来,他赌上了自己。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无私,不,他不是无私,他是自私的。他想拥有这个女人,自私的不去想为此他会给自己的姐姐带来怎样的结局。 他已经为她丧失了理智,没有理由,不需要理由,这就是此刻他想做的事,衝动,任性,执着,不可理喻。 “走吧。”他有点担心,她似乎会在最后一刻改变决定,再次跑回那人间地狱。 “嗯。” 若熙垂首,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再回头了。她开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车,带着两个人,向着地狱的方向,绝尘而去。 「肆拾壹」 申若城靠在车的后座,点了一支菸,吸了一口,心情烦躁,随手扔给了坐在一边的苏飞。他不喜欢等待,尤其是等待一隻从自己身边跑走的宠物。 一辆黑色的车从不远处的拐角探了探头,加速拐上了盘山路。不需要指示,卞戈一脚油门,快速的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掩饰自己的跟踪,前面的车很快就发现了后面的尾巴,剑一样的衝了出去。卞戈依然是面无表情,轻易的跟在后面。 申若城可以命令卞戈直接衝上去截住那辆车,现在却像是抓住了猎物的野兽,拨弄折腾着控制在手的待宰羔羊,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然后在他们涨红了双眼,想要挣脱的时候,一口咬住动脉,享受沸腾的热血充满口腹的畅快感觉。 申若城撇了一眼身边的苏飞,他看到前面车的车牌之后似乎就开始特别紧张,浑身的肌肉紧绷着。这老小子果然对那丫头有过分的关心。 申若城略向前倾着身体,从前方左右摇晃想要摆脱他们的车后窗,看得到年轻的司机,和副驾驶座位上的女子的背影。 那个女子似乎很恐惧,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臂。男子居然在这种超速驾驶,随时可能会出事的情况下,一隻手掌控着方向盘,腾出一隻手安慰女子,还把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 申若城再也无法忍耐内心的火气,他猛得向后靠过去,抬手一摆。卞戈马上得令,变档凑了过去。 早就知道她是跟着楚梦跑的,但是亲眼看到他们之间亲密的互动,还是点燃了他的暴戾。在自己严密的监控之下,她居然还会有机会背着自己去找男人,说她淫荡还真是便宜她了。果然是有怎样的娘就生出怎样的女儿。 卞戈已经和黑车并行,打转方向盘,将黑车逼向山边。金属的擦碰声,刺耳无比,苏飞暗暗的攥着拳头。 有对面来的货车,响着喇叭迎头向卞戈撞过来。山路太窄,他不得以退后,黑车趁这机会窜了出去。 卞戈岂能让他逃走,不过一脚油门,已经又是齐头并进。 已经可以看到旁边车里的人,男人拚了命控制着车,面目扭曲狰狞,像是一头困兽,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发动机的轰鸣中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苏飞再也忍不住了,哀求道,“不要把他们逼得太紧,万一出事……” 申若城冷笑一声,“靠过去。” 卞戈这次没有留手,把那辆黑车堵的贴上山侧,车门被突出的巖石掛了下来,向后飞了出去。两辆车的速度都慢了下来,这对姦夫淫妇已经垂首可得。 就在这时,那辆黑车却突然踩了剎车,车尾摆动原地转了一圈,车胎在柏油路面上留下长长的黑色痕跡,剎车片摩擦出的热度让空气中瀰漫着一种胶皮味。卞戈饶是反应迅速也还是超了过去,停在了车头的位置。 引擎声声剧烈,车里的男人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阻碍物。女人惊吓非常,抱着头缩在座椅中。黑车猛得向申若城的车衝过来,顶着车的侧面像头发疯的公牛一样,向前衝去。 苏飞坎坎躲过侧边变形的车门,车窗玻璃破碎,仿佛融化了一般一整片垂落掉进车里。苏飞红了眼,超着黑车里的人大叫。但是没有人听他的。前方就是弯路,黑车仿佛要和他们同归于尽,朝着那悬崖就开了过去。 卞戈置身事外一般,扭动着方向盘,就在快到弯路的时候,一脚剎车,借着黑车的衝劲摆尾转了一百八十度,到了弯路另一边停住。而黑车像一根箭一样衝了出去,眾人眼睁睁看着它衝破了公路的护栏,翻了下去。 「肆拾贰」 “不!……” 苏飞几乎是从生命的最深处吼叫出来,大脚踹开变形的车门就奔了出去。刚跑到路边,就听见悬崖下面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xxxx” 申若城大骂一句推开车门走了出去。苏飞双手掩面,颓然跪在护栏的破口处。 申若城向下看去,那辆车已经在崖下两、三百米的地方燃烧起来。 “该死的。下去,我要她活着。” 卞戈身手矫健的跳了下去。苏飞从地上跳起来刚要跟上,却被申若城一把拉了回来,一拳打倒在地,脚踩在他的胸口。 “老师,想趁机逃跑么?是不是你……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苏飞毫不反抗的躺在那里,泪流满面,挣扎着起身,“我要去救她,她不会死。” 申若城眼睛危险的瞇了起来,“不要给我演戏了。我就说今天你的反应不太对头……” 苏飞喘着气,挣扎了一下,又一声爆炸响起。 苏飞颓然的躺了回去,身体蜷缩成一团,肩膀不住颤抖,“若熙就像是我的女儿,我不可能让她死。” 申若城沉默半晌,眉头微扬,“老师的意思是说,下面的那个女人不是若熙?” 卞戈手脚并用的爬下来,到处都是残破的碎片,扭曲变形的车残骸由自掛在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上燃烧。车门已经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车上的人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应该已经晕厥,逃不出来了。 申若城站在崖上,心中莫名的恐慌。雨铺天盖日的掉落下来,熄灭了车的火焰。 拖出来的两具尸体已经烧得面目全非,融化的玻璃和破碎的金属镶嵌其中。他们依然保持着死时蜷缩的姿势,像两隻丑陋的猴子标本。 男人的头被变形的车顶完全的砸碎了,像隻打开了壳的核桃。没有人知道他在空中飞翔的那一刻想过什么,当生命就这样逝去,算不算一种解脱。 铅灰色的天空,乌云密布。雨水冲刷着这个世界,森冷森冷的,周围的植物和破烂的车体在被雨水敲打着发出哀鸣,似是在为死去的人倾诉着冤屈。 记忆是船,在稀疏单薄的潮湿空气中缓缓开来,载满悲伤。 “这不是她,对不对?” 申若城看着地上仰面看天的苏飞,他没有回答,泪与雨水已经混在一起。 寂静的墓地,一样的雨天。这个夏天,似乎格外的寒冷。 申若城站在那里,看着墓碑上小小的照片,攥紧了手里的dna检验报告。 白纸黑字,鲜红的印章。 100%匹配。 他回头看着苏飞,满眼的火光。 “你不是说不会让若熙死。” 苏飞在他身后,慢慢向墓碑跪了下去,闭了闭眼睛,声音哽咽。 “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不会让她死,我对她一直像对女儿一样……不过,我不是个好家长……是你,是你把她逼上了死路……一个自己所关爱的女人在眼前消失是多么的痛苦,痛到骨髓……果然是师徒,你我做了同样的蠢事……很痛么?胸口是不是很痛……呃……” 申若城抬起手臂,苏飞闭上了眼睛。 一声枪响,在静默的墓园里,回响。 对于我们,也许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这就是生命道路的尽头。一个不再有痛苦,忧伤,不再有挣扎,逃避的地方。 一切,恒久不变。 这就是,死亡。 番外 红顏祸水 她回来了,在十二年之后的这一天,又一次出现在了申家的大厅里,身材修长挺拔,穿着简陋的衬衫,长裤,留着短短的男生头,褪去了小公主的气息,不再胆怯的躲在人身后,只是手指因为紧张而纠缠着。 她改变了很多,男性化的打扮让她英姿颯爽,却依然美丽迷人。 他站在二楼,看着父亲满脸笑容的和她介绍这个房子,宠爱与惊艷毫不掩饰。 如果父亲真的那样爱这个女儿,又怎么会让她在孤儿院住了十一年。真是虚偽至极。 这一天,是她的生日。在他看来,匆忙的精心装扮根本毫无必要。她本身已经是一枚拥有不可遮掩光芒的美鉆,任何装饰只让人觉得繁复。 父亲并没有召集家人聚餐,只是在小餐厅准备了一个蛋糕。大家都知道父亲带回来了一个俊俏的年轻人,却没有人知晓她的身份。父亲没有明说,但是他认出了她。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当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隐瞒了她的身份。而后,他却庆幸父亲隐瞒了她的身份。 是夜,他找到机会去她的房间找她,却只看见空荡荡的一张床。他以为她的到来又只是曇花一现,然后他听见了母亲犀利刺耳的尖叫声在隔壁响起。 他跑出她的房间,看见母亲晕倒在父亲的房门口。父亲披着黑色的睡衣从房中走出来,看到他,招手让他将母亲抬走。 母亲走了。突发的心脏病。 很快,他便发现了母亲最后看到让她心脏病发作的画面。 当他站在那里,看着那对绞缠的雪白肉体,忍不住地噁心。 他不是没有做过那件事。老师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让不同的女人教会了他。 可是即便他认为那件事发生在男人与女人之间有多么的理所当然,当他看见父亲覆在她身上的时候,他无法冷静。 拿起枪,表情漠然,正如老师教过他的,那么多次,都不如这一次。在他手指间迸发的,不只是火药,还有不可名状的快感。 他在她面前亲手送了自己父亲最后一程。 他看着父亲的血飞溅在她的身上。想像着,她的体内,如他一样,都流淌着这相同的血液。 两天后,申家对外宣布,申逸风因心血管疾病猝毙。他,申若城,正式接手了申家所有的一切。 他以为他拥有了所有。 他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那无数的淤痕。 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父亲,他得到了什么? 「还记得我么?」 她摇摇头。 「没关系,只要我还记得你。」 【我说过,我要我们在一起。】 美的东西,为何要存在?为了让人拥有,然后摧毁。 红顏祸水。柔弱红顏何以为祸水? 是红顏的错,还是男人的错?抑或着,只是人类不可控制的慾望。 他没有打开父亲锁在她腰上的那条链子。他和自己说,他没有钥匙。可是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如果他愿意,打开一条链子,又有何难。 每天傍晚,他都会站在那里,看着她光裸着身体,像一隻骄傲的小猫,蹲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夕阳发呆。 她逃不出这个屋子,他却感觉她距离他越来越远,伸出手去,如何都抓不住。 当他第一次进入她的身体,她隐忍着疼痛,却那样平静地问他。 「你保证,永远不要伤害若童。」 他给她的回答,是疯狂的佔有,和毫无顾忌的贯穿。 她不会像其他的女人那样呻吟着快乐与痛苦,她倔强的隐忍着,将嘴唇咬到出血也不吭一声。 她不配合,也不挣扎,只是无声的反抗。她不求饶,也不屈服,只是隐忍着承受。 她让他感觉很失败,甚至悲哀。 为了让她出声,他用遍了各种方法。直到她在鞭打下发出第一声低低的哀鸣,他的神经瞬间兴奋到几乎绷断。 捆绑,鞭打,针刺,无所不用其极。他看她像头小兽一样因为痛苦而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的饮泣。她紧闭着眼睛,于是他看不见她眼中的倔强与凄凉。他才能自欺欺人的享受她带给他的存在感。 可是每一次在她身上从亢奋中清醒,他却不忍看自己留下的一片狼藉,只是把她随手扔给卞戈收拾。他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留下来,会不会不捨,会不会因为不捨,而就此放手。 他不想放开她。他无法摆脱她。痛苦的表情,失神的双眼,唇边的齿痕,残破的身体。他被她所蛊惑,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致,几近沉沦。直到有一天,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要她的心。 于是他惶恐了,颤慄着,只想逃离。 他想起了老师说过的话:女人的美丽,是原罪。 他把她送去了老师经营的别苑,以男人的身份。 当她在被禁錮了将近半年之后,再次走到阳光下的那一刻,他看到她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隐约的笑容。 他以为她会逃跑,但是她并没有。她安静的在别苑接待来往的人,在他的召唤下,偶尔回到他的身边。她穿着男人的装扮,身体承受着折磨和他走在人群中间。 只要他说出若童的名字,她什么都肯做,甚至走进关着发情猎狗的笼子。 他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为了另一个人承受这样奴隶般的生活。他想不明白,他无法理解。 他想,他这辈子也不会明白。 第二世:梦一场 「壹」 十月的晴空,瓦蓝无云。 初秋的天,风轻气爽,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从骨头里发懒。空气中漂浮着早餐残留的香气,吃饱喝足,晒太阳,人生舒适再不过如此。 女人打了个哈欠,感叹自己真的变成猪了,刚吃完就想睡觉。从怀孕开始,自己似乎就特别容易嗜睡。 说起来,做母亲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开始的几个月,她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人瘦了一圈。最近好多了,每天都被人灌很多补品,可是似乎只长到了肚子,四肢还是麻桿一样的瘦弱。 一隻瓢虫撞到了玻璃窗上,在纯凈无色的晶体平面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印记。它却依然不甘心的从窗台上翻过圆圆的身体,一次次的碰撞着,直到没有力气,还是固执的慢慢爬行。 天气冷了,连微小如瓢虫都在寻求温暖,又怎能剥夺人寻求幸福温暖的权利呢。 女人打开窗,微凉的秋风吹进来,吹起棕色的卷发贴在抿着的薄唇之间。她小心的把瓢虫用指甲挑起来,让进温暖的屋子里,放在桌子上。 它原地转了两圈,似乎在对她说感谢,然后扑扇着掛着黑点的红色翅膀,一瞬间消失在她眼前。 男人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女人坐在桌前,有丝淡淡的微笑在嘴角,看得他心神摇曳,几乎忘记自己来找她的目的。 就算现在她的脸暗淡平常,她的身材臃肿,可是在他心里,她就是那最美丽的女神。尤其是她仿佛不经意的把手放在肚子上的动作,散发着浓浓的母爱光辉。 他多希望那圆满的突起之中,是自己的孩子。 他在心中无声地笑了。人不能太贪婪不是么,他已经可以这样日夜陪着她,安静的过生活,要懂得感恩。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楚梦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快喜欢上一个人。开始他以为自己只是贪恋香香的美色,可是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普通到掉在人堆里就会消失的女人,自己对她的爱恋似乎日益在加深。 也许人真的有前世今生,也许他们是上辈子错过的情人,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繾綣难解的因果羈绊。 楚梦走过去,关上窗,温柔的帮女人把吹散的头发拢好,“别吹风了,感冒怎么办。你现在不能随便吃药,生病会很麻烦,小宝宝也会不舒服的。” 女人对他感激的笑笑,轻轻的叹了口气。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她肚子里有宝宝,她身边有他。她不再寂寞,也不再需要担惊受怕。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个男人都会帮她解决。 若熙虽然不想欠人情,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楚梦对她的好。如果有一天楚梦离开自己,她真的会不知道要怎样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若熙是想要独自离开的,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祥的女人,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逃离的第三天,若熙半夜偷偷离开了他们当时临时的居所。一个人走在桥上,看着夜幕下黑龙般的流水。这个城市即便在午夜也依然灯火辉煌。可是那点点繁星般的灯光,哪一盏真正是属于自己的呢? 夜风吹过,她的心中一片黯然,几乎有股衝动想要就那样跳下去。 楚梦在那一刻追了来,从身后抱住她。 他说:“你可以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的机会,你可以放弃你的生命,还有你孩子的生命。那些都是你的,你不是我的谁,所以我管不着。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次幸福的机会?你要知道,我放弃了什么才换来了你站在这里?” 楚梦知道自己用让香香心生愧疚的办法来留下她,有些齷齪。但是对他来说,在那一刻,重要的是结果,不是理由。而若熙在那一瞬间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理由,无所谓是什么,一个让自己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夜风很冷,凉透了若熙的心,所以她背后的温度对她有种特别的吸引力。整个世界似乎就是楚梦的胸怀,安全无虞。她像是一隻渴望光明和温度的飞虫,无论是虚幻还是焚身的烈火,向往着,义无反顾。 幸福很渺茫,若熙看不清。但是楚梦说自己可以给他这个机会,她为何不给他这个机会呢?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不是么?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若熙把过去丢进了江水里,向东流去,渐行渐远。 是否真的能放下,逃离,跳脱轮回?若熙已不愿去想,就这样吧,让她梦一场。 「贰」 接受一个人的好,有时候比接受一个人的残暴要困难很多。 申若城和若熙的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所以一切来得似乎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弱肉强食,这个世界的逻辑,无可厚非。狮子和羚羊,原本就是狩猎和被捕食的关系。撕破了皮肉,扯出内脏,一口口的嚼碎了吞咽下肚,单纯的只剩下赤裸裸的鲜血与彻骨的疼痛,冰冷惨烈。 但是一个人对你的关心和爱护,却让你心中惴惴。因为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一旦享受过,就会害怕失去,所以不敢接受的理所当然。楚梦口中的爱恋过于縹緲无形,若熙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好,自己凭什么得到这些,所以更加惶恐。 若熙心中隐藏一种矛盾的抵触情绪,不愿意让楚梦靠得太近,又不想距离那温暖太远。她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却又无法拒绝他的关心。这让若熙心中涌出更多的感激与亏欠。 她已经习惯了把一切烦恼心绪留给自己。如果做一个决定,会给自己,给别人带来不可确定的未来。她寧可在原本看得到未来的路上走下去,即便那条路指向地狱。 若熙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于是害怕改变。 在申若城身边过了八个月那样不真实的生活,便开始相信生活就是那样了。经过了最初的不甘心和逃避挣扎,一切努力完全无用,终于累了,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辈子那样过下去。 结果命运给了若熙机会逃离,而逃离之后,和楚梦住在一起,反而感觉更加得不真实。 早上起来,阳光从厨房的窗口斜斜的照进来。方寸之间,有楚梦旋转忙碌如陀螺的身体。空气中是粘稠甜蜜的小米粥的香气。看着餐桌上的新鲜果汁,丰盛的早餐,若熙都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挣扎着不想醒过来。不敢眨眼,怕再次睁开眼睛,一切都会消失。 她脑海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画面。小的时候,每天早上被窗外开会的小鸟嘰喳的叫声吵醒,肚子总是很饿。母亲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饮食生活。申家派来照顾他们母女生活的那个张妈,知道母亲不得宠,若熙又是女孩,所以对她们很不上心。 小小的若熙坐在刘婶家门口的门槛上,看刘婶拉着风匣给英子热玉米面餑餑。刘婶是北方人,有时候还会炸酥黄薄脆的油条,或者在锅沿上贴饼子。空气中香气四溢。阳光从门洞斜照在灶台上,刘婶用手背抹掉脸颊汗水,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揉着眼睛还没睡醒的英子笑。那是她幼时记忆中最向往的事,母亲的注视,美味的饭食,亲情的温煦。 和若童在孤儿院的生活更加的残酷单调。早上早祷之后,坐在长桌子和那么多孩子一起,喝淡如水的牛奶,啃乾涩的面包。她还要照顾着若童,经常被人抢了她那一份的事物。没有谁对谁错,大家都是想要多吃点东西,才不会那么饿,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你醒了?”穿着白衬衫的男子转过头来,在阳光里朝她微笑。就这样,她把他和太阳重合在了一起。 “我去早市买了新鲜的柳橙和苹果,榨了橙汁,你要乖乖喝掉。医生说要多喝些新鲜的蔬菜水果汁,补充维生素和矿物质……” 带着一身清晨的微寒,头发被露水打湿的男人坐在对面,微笑着看香香小口小口的把他的关爱吃进肚子里。仿佛他的心意就一起鉆进了她的食道,紧贴着她的心跳,沉淀在她的胃里,被温暖包裹着,分解成微小的分子,分散在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不用太麻烦。” “怎么可以随便,现在你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燉鸡汤给你喝,好不好?” “真的不用了,你再这样餵我吃这个那个的,我会变成猪。” “变成猪也没有关系,我想你吃我做的饭。看你吃饭,我会开心。” 若熙低头不语。楚梦总是这样“威胁”她。用他的开心,他的幸福去让她妥协,让她takeeverythingfromhimforgranted。 楚梦开始的时候并不会做饭。早上起来煎蛋,鸡蛋都不会打,几乎每一口都吃到蛋壳。若熙说不需要他做,她自己可以。才刚刚怀孕,根本没那么金贵,做个饭又有什么不行。可是楚梦威逼利诱的把她赶出了厨房。如今他已经是可以对着菜谱做出任何一道菜的“大师傅”。 楚梦看着香香,松松的发髻略显凌乱,低头的时候,鬓角滑落一缕碎发,周身浸在晨曦之中,像幅寂静安详的油彩画,心中荡漾着一股温暖的春水,忍不住抬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手停留在她脸颊边,手掌中是她的温度,手指尖是她细致的触感。他这样隔着桌子看着她,好想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若熙发觉他的眼神中有某种情绪在渐渐漫溢出来,心中惶恐,下意识的别过了脸。 “对不起。”楚梦缓过心神,起身收拾桌子,没有发现看着他背影的女子,眼角闪动的泪光。 若熙不愿意看他这样委屈自己,她受之有愧。她却又无法真的推开面前的这个男人,她贪求这样的温柔和温暖,从小就未曾感受过的关心和爱护。 若熙觉得自己很卑鄙,很自私,利用这样一个极品的男人。 「叄」 若熙从诊疗床上下来,摇晃着走去更衣室换衣服。鼻子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肚子上凝胶的触感有点凉粘,似乎没有擦乾凈。 身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还在嘱咐着什么,楚梦想要过来搀扶若熙,又不好打断医生的话,站在那里遥遥的望过来,恐怕她磕了碰了。 若熙转过角落拉上帘子,隔着淡蓝色的衣服摸着自己的肚子。 那里已经很大,皮肤绷得紧紧的,之前留下的疤痕被拉扯成更可怕的模样。医生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是满脸的怀疑,看着陪在她身侧的楚梦,几乎下一秒就要抓起电话报警。 好在他们准备好了理由:交通意外。时间地点甚至细节,说得头头是道,这才让医生感叹着摇头,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会是个可爱健康,不会让父母费心的乖宝宝。 可是这个孩子怎么可能不让若熙费心。 陪着自己的楚梦,在眾人面前做足丈夫和准爸爸的角色。连她自己对这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完全正视,他却像在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用心。这让若熙很惶恐,很无助。 楚梦还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和自己的亲哥哥乱伦交媾的孽种。若熙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楚梦知道了她生命中曾经的两个男人,都是自己的亲人,会怎样想她。所以她不敢接受楚梦的承诺。她害怕嚐到了幸福的滋味,再失去的痛苦。若熙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怎么去强求一个外人接受自己。 也许是因为不习惯无缘无故受人恩惠,也许是觉得自己不够好,也许是还在害怕那个人会出现,也许是因为不知要如何面对肚子里的孩子,若熙把自己沉浸在无限惶恐里,仿佛掛在悬崖边,随时会坠落的一片枯叶。 “老婆,好了么?” 楚梦在外面叫她。若熙应了一声,把换下来的蓝袍子扔进更衣室的小筐里面,拢了下头发走出来。 楚梦站在过道里,高大而修长的身材,淡黄色的灯光从侧面打过来,照着他微笑的脸庞,温暖而帅气。若熙深吸口气,平復自己渐渐窜高的心跳,告诉自己,他是个好男人,一个会让女人心动的男人。但是因为他真的太好了,所以他不会属于自己。 自己不配。 楚梦小心搀扶着若熙向外走,话语之间都有笑意,似是从心底深处感到开心,“医生说,他很乖噢,躺得好,脑子发育很正常,鼻子嘴巴形状也很漂亮,以后一定是个帅哥。手脚都各有五根小指头,关节也正常。心脏很有力,胃也ok,肠子也没有钙化的现象……” 虽然知道他只是復述医生的话,但是听在若熙耳朵里,却让她心脏一抽一抽的。 “脑子很正常”,“手脚很正常”,一切都很正常。不知道是要开心,还是要难受。 若熙一直在担心,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近亲的血缘,虽然医生没有说什么,但是她很怕孩子生出来会有问题。畸形,痴呆,一个无辜的生命,因为大人的执拗和罪恶在这个世界上挣扎。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苦,哪怕这是一个凝结着她的耻辱的结晶。如果可以,她寧可他不要被生出来。 楚梦扶着若熙坐进车里,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经过婴儿用品的架子,看着楚梦摆弄着手里的奶瓶,围嘴,若熙感觉鼻子酸酸的想哭。她别过头去,却不小心被人撞到了小腿,“哎呦”叫了出来。 楚梦瞪着不停道歉的一对年轻人离开,蹲下来轻揉若熙被撞到的地方,“是这里么?疼不疼?” 若熙看着他头顶黑色的漩涡,感觉心底莫名的烦躁,向后退了一步把腿从楚梦手里拉出来。动作太猛险些让他失去平衡跪在地上。 “你就不能不对我这么好么?” 旁边走过的人好奇的看着这两个人。楚梦半蹲在地上,头垂下去,看不到表情。 若熙想,他会生气吧,这样在眾人面前给他不堪,他会不会调头走掉,最好是永远不要回来。 胸口又开始顿痛,她强忍住想哭得衝动,还想再添一句刺激人的话,但是看着他受伤的身影,话堵在嘴里,说不出来了。 楚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嘴角抽搐,拉着若熙的手臂就往外走,“老婆,咱们回家。”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楚梦今天车开得有些快,若熙知道,他们之间紧绷着的弦,说不定要断开了。 一路无话,车开进车库,楚梦绕过车头过来给若熙开门,伸手要扶她下车。若熙收回手臂,看着楚梦阴晴不明的脸。 “楚梦,你一定要这样委屈自己么?” “我并不觉得这是委屈。” “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去这样?” “我愿意。” “看清楚了,我不是你老婆,甚至不是你女朋友,我肚子里的也不是你的孩子……” “所以呢?” 他只是想对她好,仅此而已。 楚梦脸上的坚定让若熙突然感觉无力,她把一肚子为了赶他走而伤人的话又全咽了回去。刚才在超市,可以说因为人多,自己是为了他的面子。那现在呢。 他就是有这个力量,让她拔出了刀,却砍不下去。 “就这样不是挺好的。不要想太多,我知道这叫什么,產前忧郁?我不会往心里去的。走,回家。” 真是要命啊。 「肆 」 若熙没有再尝试赶楚梦走。那样做除了伤害这个执拗的男人,同时让自己更难受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用处。 她乾脆于是放下了顾忌,坦然接受他的嘘寒问暖,细心关怀。反正他做的开心,她便任由他去。 女人,这样脆弱的个体,本就需要人疼。就让她奢侈一下,就算有罪过,也等到之后再面对。 抬头是满眼金色的阳光,地球依然在旋转,世界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心底的蛮荒而有任何改变。变的只是从眼底到心头的那条路。 若熙又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了。她看着虚空的某处,楚梦看着她。他知道这个女子心里一定藏着许多的过去。他什么也不问,不问她真姓名,不问她的来歷身份,不问她为什么申若城那样对她,她却不反抗。 两个人刚开始共同生活的日子,楚梦还曾试图去亲近她。可是他发现开始的衝动浪潮退却之后,她在他的怀里越来越僵硬。 他知道一切可能发生的太快了。 对于一个刚刚逃离了虐待她的主人,肚子里还怀着那个人的孩子的女人,也许任何亲密的接触都会勾起她不愉快的回忆。 所以他退后一步,在她身边默默关心。只希望能慢慢的融化她心中的冰雪,直到有一天她能被他感动而接受他。 她拒绝过他的关心,她践踏过他的诚意,但是他坚守住了这块阵地。他知道她心中在犹豫,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一定是段不堪的难言之隐。她不讲,他也不问。他尽量不去撕扯别人的伤疤。只是想让她能更快乐一些,而不是像这样整天郁郁寡欢的。 楚梦走过去抚摸若熙的头发,“准备好了么?我们该走了。” 楚梦扶着若熙从椅子上站起来,帮她披好大衣,一起出了门。 楚梦和若熙在这个城市最大的医院门口下了车。看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其貌不扬的平凡夫妻。丈夫搀扶着身体笨重的妻子,伸手把她的风衣领子拢了拢,体贴,自然。 这不是他们平常来做產检的妇產科医院,他们来这里,是要探望一个人。 不过楚梦还是去排队掛了妇產科的号。苏飞嘱咐过他们,虽然已经没有人能从容貌上认出他们,还是要小心。在远处默默的看看就好,切不能靠得太近。守在若童身边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看出了破绽,就前功尽弃了。而他们几个人,也将再无寧日。 若熙很感激苏飞。在她逃离之后,还能保全若童不受申若城的伤害,甚至找到了最专业的医师,尝试治好若童。她并不对若童能再站起来这件事情抱太大的希望,只要能看到若童好好的活着,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无遗憾。 而苏飞却不敢担若熙的这份感激。因为送若童来治疗的并不是他,而是申若城。 苏飞知道若熙的“死亡”必定会让申若城恼怒非常。那一日在墓地,苏飞以为申若城会要他的命,但是那一枪打在了他的腿上。 苏飞以为申若城他的疯狂,可能会迁怒若童,做出任何人想象不到的事。只是苏飞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申若城居然会念及兄妹之情,把若童送来治疗。而且下了死命令,无论是安装芯片,钢架,假肢,还是要物理重组,甚至邪术偏方,一定要若童站起来。 苏飞当然不会真的相信申若城会对若童大发慈悲。不过这样做也不是件坏事,如果真的能让若童恢復正常人的生活,自然是求之不得。就算不能,只要这段治疗的时间,申若城不对若童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他就不会出手干涉。这也给了苏飞足够的时间去安排日后将若童转移的事宜,顺便等待若熙肚子里的孩子出世。 苏飞透过窗玻璃看着不远处坐在医院花园长椅上休息的一对年轻的男女,低头看了看表。若熙应该很急切的想看见妹妹,距离若童出去晒太阳还有些时间,两个孩子就已经到指定好的位子上等待了。 今天的阳光很好,秋风虽凉,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太阳一晒还是暖洋洋的。楚梦歪过头看着半靠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双丹凤眼迷茫的看着远方虚无的某处。 苏飞找人改变了他们的容貌,当时他们的时间太短,只来得及做暂时性的整容,需要经常回去註射才能维持。不过好在他们并不在乎美丑,只要看不出本来面貌就好。现在的若熙已经是一个丢在人群里很快就会消失的女人。 楚梦曾经以为自己是为了若熙不凡的容貌才对她迷恋。而如今她已经变得如此平凡,为什么自己还是放不下她呢? 却是最近他才慢慢懂得,也许真正吸引他的并不是若熙完美的外形。她的神秘,她眼中淡淡的忧伤,才是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引起他注意的原因。 她坐在人群里,说着一些话,做着一些动作,却仿佛和那些声音,那些画面完全脱离。她把自己困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并不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不可否认,看到她的美丽,看到她的身体,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涌起去疼爱她的衝动。退却了那一切虚华的外壳,当迷惑眼睛的一切消失,他才真正看清楚了躲在那坚固堡垒之后的女子,独自承受着生活的丑恶,脆弱,却坚强,楚楚可怜。 「伍」 怀里女子的身体突然一动,楚梦抬眼向远处看去。自动门无声的滑开,一个黑衣人陪着身穿粉色制服的护士从里面推着一个女孩走出来。 若熙的眼神直直的落在那个女孩的身上,扯也扯不开。楚梦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从包里掏出一个大墨镜,微笑着转向若熙。 “老婆大人,太阳太大了,戴上墨镜吧,总瞇着眼睛,会长皱纹的,长了皱纹,就不漂亮了。” 刚好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一个阿婆对他们笑得曖昧,楚梦礼貌的朝她点点头。 若熙小声说了声谢谢,接过墨镜戴在脸上。很復古的款式,顿时盖掉她半张脸。 若熙心中感激楚梦的细心。如果她这样盯着若童看,的确是太明显了。傻子都能觉察出他们的不正常。 可是若熙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到若童了,每次只能从苏飞那里得到一些零星的消息。从若童出生,她就未曾离开过妹妹这么久。 轮椅走的近了,若熙看到若童的腿上盖着一条蓝灰色的毛毯,看不出来若童的腿有没有起色。 不知道她在治疗中吃了多少的苦,小脸虽然比自己离开的时候略胖了些,却依然是略显苍白,很是心疼。 若童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在偷偷注视自己,四处瞅了瞅。虽然知道自己的视线挡在墨镜之后,若熙还是有些紧张的挪开了眼睛。 楚梦感觉一隻手心冰冷的手握住了自己,便略施力气握了回去。 男人温热的回握给了若熙力量,她转头感激地对他笑了笑。虽然他看不见她的眼神,但是他看见了她给自己的微笑。心头荡漾,揽着她的手臂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花美男叔叔,咱们回去吧。” 苏飞半弯下腰,“怎么了?你现在需要多晒晒太阳,补钙噢。身体强壮些才好配合治疗啊。” “我不太舒服,想回去躺躺。明天再出来晒太阳好么?” 苏飞用眼角看了看坐在不远处长椅上的那一对,对若童笑了笑,吩咐护士把轮椅转了过去,打道回府。 若熙看他们还未走近就要离开,心里有点急,就想要站起来。 楚梦紧紧地抱住她,凑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不要动……你已经看到若童了,她很好,你就放心吧,苏飞会好好保护她的……咱们以后还有得是机会……乖……” 若童回到病房,对身后的护士和一边的苏飞微笑着说,“护士姐姐,花美男叔叔,我可以一个人呆一会儿么?” 门轻轻的关上,门锁发出清脆的声响。若童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她把轮椅转到窗边,看向花园里那个长椅。 已经空了。 那是姐姐吧?那应该是姐姐吧?如果那个女人是姐姐,她为什么不过来和自己说话?她感觉到了那个女人一直在墨镜后面看着自己,目光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很亲切。 不过她看出来了,那个女人怀孕了。难道,是因为姐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若童了么? 伤心。 可是那个女人的鼻子,嘴,下巴,却明明是另外一个人。也许是因为自己太想姐姐了,所以出现了错觉? 无论是不是,半年了,姐姐一直没有音讯。那天一通未完的电话,自己就被一群黑衣人从护理中心带走,还遇上了那个很兇很可怕的男人。自己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在心里声声呼唤的姐姐,却从未出现过。 说什么,要一直陪着自己,说什么,要一直保护自己,全是糊弄人的。 虽然花美男叔叔说,姐姐是去远方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去了,要一年才能回来。她却已经不是个会相信这些的小女孩。 她知道,花美男叔叔是给那个男人做事的。那个男人也提起过姐姐,说明姐姐也是给那个男人做事的。 而且,从话里话外她听出来了,那十成十不是什么外企白领秘书之类的工作。 她从小最尊敬,最爱的姐姐,像仙女一样完美纯洁的姐姐,居然是那个可怕男人的情妇么? 如今,又这样不负责任的把自己扔下不管。 她突然对自己的姐姐感到非常失望。 「陆」 楚梦在排队拿药,做戏做全套,不能大老远来一次医院只为了散步。若熙坐在一边长椅上等待,脸色茫然的左顾右盼,期待着若童会在某个转角再次突然出现。不过等到楚梦已经拎着一兜子没有什么实质作用的孕妇服用的营养品回来,上帝也没有怜悯她的思念。 “走吧,咱们该回家了。” “我累了,想多坐一会儿。” “这里是大门口,有穿堂风……而且,住院的病人都在后面一栋楼……” 被人识破了无力的期盼,若熙轻叹一口气,随着楚梦小心翼翼的搀扶站了起来。 若熙直觉的感到若童似乎认出了她。她知道这种想法很荒谬。她自己站在镜子前都已经认不出自己了。脸已经不是自己的脸,而身体,也应为怀孕而臃肿走形。可是她看到了若童转身离开前,望向自己的那一眼,似乎包含了浓浓的怨恨,不似记忆里那样清澈单纯的妹妹。她寧愿相信自己看花了眼。太阳光太强,墨镜太黑,距离太远,她给自己找了很多的理由,可是心里还是感觉堵得厉害。 除却申若城,她只剩下这个妹妹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了。那一眼仿佛在她和妹妹之间划了道伤痕。她是不是不应该只顾自己这样逃开?她是不是不应该完全不和妹妹联络?苏姐那么忙,定不会二十四小时在若童身边。若童有没有受委屈?距离申若城那么近,不知道那个疯子哪一天会想起来发疯,若童会不会有危险?那么多的思绪辫成了一条粗麻绳,紧紧地绑在她的心头,随着心跳来回的摩擦,硬生生的疼。 楚梦挽着若熙出了医院,上了车,进了家门。一路她都沉默不语。他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很想要安慰她,却又不了解她心病的根源,很怕说错了话,让她更难过。于是便只能默默的陪着她,帮她脱下大衣,在沙发里堆叠了垫子,好让她能半躺着,减轻肚子的压力。 若熙看着楚梦把药一盒一盒的码进抽屉,他的背影高大,肩膀很宽厚,伟岸的像座山。 “我去做饭,你中午想吃什么?” “梦……” “嗯?” 楚梦楞了一下,心脏突然嗵嗵的跳动起来。第一次,这是第一次,香香没有连名带姓的叫她。轻飘飘的声调带着很多的迷茫,无助和不确定,却像一阵春风,吹得他胸口软绵绵的心疼。 若熙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像个迷失了道路的孩子。 “怎么了?” 楚梦在她的身边坐下,歪过头,想看清楚她垂下的脸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可以……可以让我……靠一下么?” 她抬起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他当然无法拒绝。 靠在他的怀里,姿势有些僵硬,鼻子抵住他结实的胸膛,酸酸的。男人的味道,和申若城不一样的男人味。几个月前,这个味道让她第一次感到安全。几个月后,这个味道代表着安定,让她想起路边那个失控迷乱的激吻。 楚梦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舒服一些。这么多个日子之后,第一次和她这样的亲密接触。怀里的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容褻瀆的母性气息,可是他还是有点忍耐不住自己的衝动。他的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手指紧紧地陷了进去。 若熙在他的怀里靠着,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般。楚梦盯着对面墻上鐘表的指针,调整着节拍,缓慢深长的呼吸。 分针颤抖了一下,跳到了下一格,微小的移动,似不会被人察觉。楚梦低垂了头,用下巴轻轻的抚过怀里女人的头顶。大手不知何时已经搭在女人的腰际,覆盖在努力成长的生命之上。 “你知道为什么苏姐让我们今天去看若童么?” 若熙突然讲话,把沉浸在自己臆想世界的楚梦吓了一跳。若熙感觉到搭在腰上的手突然拿开了,那股烫得人很舒服的体温也随之离开。 她坐直了些,半靠在沙发上,耳边就是楚梦搭在靠背上的手臂。楚梦的侧脸上有可疑的緋红。若熙的嘴角抿了一丝笑,一闪而过。 “为什么?” 楚梦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很心虚。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柒」 楚梦总算扭过头,一脸的惊讶。 “你怎么不早说。”楚梦趁机站起来,离开让他心烦意乱的根源,嘴里絮絮叨叨的,“我们应该买个蛋糕,做些好吃的庆祝一下。做你最喜欢吃的……你喜欢吃什么蛋糕……蜡烛买几根呢……” “这是我十九岁的生日……” 而去年的今天,她的苦难刚刚开始。 “十九岁……” 楚梦停下他用来掩盖尷尬的手舞足蹈,不置可否的转过身看着偎在沙发里,挺着大肚子的女孩。他知道她很年轻。不过,十九岁,虽说已经成人,却还算是半个孩子。他想起她曼妙的裸体上那些扭曲斑驳的伤痕,对申若城的憎恶又添加几分。 若熙对他抿嘴苦笑,拍拍身边的位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故事么?我可以说给你听。不过,我不能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你要理解人会出于自我保护……而隐瞒一些事实。希望你听过了,不要细问,好么?” 楚梦倒了一杯水递给若熙,帮她调整了身后的垫子。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坐在她旁边,而是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中间隔着窄窄的茶几。 他觉得需要给她,也给自己一点自由的空间,安全的距离。他不希望若熙觉得自己硬闯进她的世界,而引起她的恐慌,或者别的什么。 “我……叫佟若熙。” “若熙……”听苏飞说起过,原来,这是她的名字。 几个月了,他已不再叫她香香。他知道那不是她的名字。虽然名字也不过一个称号而已,叫什么并无所谓,只是不愿再让她想起做男公关的记忆。反正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只有和她讲话,而她也只有他。 这一刻,知道了她的名字,一个属于她和过去的世界的联系,却让他感觉有一丝疏离。这几个月的生活是属于他的。而她的过去,他就算知道了,也无从去参与,只能接受。这种感觉让他有点儿无力,无奈,无所适从。 “我的母亲出生于乌宕,她一辈子只离开过那里一次。那是一个偏僻的小镇。你很难想象在文明这样发达的年代还有那样的地方。那是一个被时间和俗世遗忘的世外桃源。或者应该说,那里曾经是个世外桃源。安静。秀美。 一群外来的客人在某一天出现在黑石板的小巷里,带领他们的人和我的母亲一见鐘情。如果你见过我的母亲,你会明白为什么。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温柔,婉约,将乌宕的恬淡灵性凝于一身,可以吸引每一个男人的目光。 可是那个男人是有家室的,母亲如果要跟他走,唯一的方法,就是给他生下一个儿子。他的家里十代单传,而他的妻子,不能生育。可是母亲不在乎,她爱惨了那个男人。她不在乎保守的镇子里人们的议论和白眼,在男人离开之后,生下了我。 一直到我六岁的时候,那个男人接我和母亲去了他的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回来之后,母亲又怀孕了。在若童出生的时候,我们的母亲出了事。我和妹妹被人送去了孤儿院。一年前的今天,我满十八岁成人,离开了孤儿院……我和若童,在那里生活了十一年。” 若熙的故事讲得很简短,那一杯水也不过喝了两口,半杯水还在她手里,静静的,没有一丝涟漪。楚梦在等着她继续。她的轻描淡写,却定是隐藏沧桑如斯。而这过去的一年,她承受了什么,他无法想象。 她又喝了一口水,等着他问她,“然后呢?”不过他并没有问,只是低垂了眼瞼,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看什么。 “我讲完了。”她叹口气,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她只是觉得因为若童的事情心里面堵得难受,想要找个人说点什么。这样寥寥几句,略微舒缓了她的压力,却让心中多了一种自我怜悯的苍凉。 咣当,茶几被楚梦突然的动作掛到。玻璃杯掉在地上,水洒了出来,深深的渗进长毛地毯。 「捌」 若熙扬着脖子,看着天花板。卡在她身上的楚梦紧紧地环抱着她,貌似还有越勒越紧的趋势。 她的手臂被圈住,只好拿下巴磕了磕楚梦的肩膀,轻轻呻吟了一声。身上的男人这才急忙松开了她。地上的水杯被他用脚后跟碰到了,骨碌碌滚开去。 楚梦上下打量若熙,恐怕自己刚才衝动的拥抱压到了她的肚子。若熙挤出一个微笑,摇摇头。 楚梦回转身子,坐在若熙的身边,伸手把她又揽回了自己怀里。现在他满心满谷的都是怜惜。怜惜这样一个从小孤苦的女孩,怜惜这样一个命运坎坷的女人。他只愿自己能守护她馀下的生命,不惜一切代价。 “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楚梦感觉怀里的女子动了动。他突然有些不愿面对她之前给过他的无数次的拒绝,手臂紧了紧,大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不打算再征求她的意见。人,一生总要固执一次。 “可是,我,身世并不清白。” “谁现在还在乎这个。我只怕自己配不上你,我只怕你不喜欢我,讨厌我。” 他托起若熙的脸,深深看进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泪水要滴落。 “你讨厌我么?” 他小心翼翼地问,提心吊胆的等她回答。 “你不需要怜悯我。”若熙苦笑。 “我没有怜悯你。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博爱。我只是想喜欢你,我只是想你也喜欢我。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想要你……我很自私,我很色……” 温热的唇在四个月零十三天之后,又寻上了它们思念已久的那对甜蜜的柔软。虽然它们的形状已和记忆中略有不同,但却是一样的让人上癮。 若熙被楚梦突如其来的热情,衝动,诱惑弄得惊慌失措。她还沉浸在他沉默了很久又一次的告白之中。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他。 楚梦的鼻子擦过她的,力量重了些,有些酸,让她有种落泪的衝动。若熙看到他半瞇的眼睛里有跳动的火焰,她闻到他身上男人的气息,听到他的呼吸渐渐急凑。若熙知道楚梦现在想要什么。 “把眼睛闭上。” 楚梦轻轻的吻若熙的眼皮,她的睫毛刷过他的唇,很痒。 他坏心眼的一点一点的诱惑她,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的摩擦。他忍了很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朝夕相处四个多月,除了开始的几次不成功的“侵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梦……” 他吻住她妄图拒绝的挣扎,顺势窜进去攻城略地。等待已久的衝动在这一瞬间被点燃,奔腾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若熙的意识开始升腾。从一开始她对他的拥抱和亲吻就没有任何的抵抗力。每一次都是她的犹豫让他知难而退。而这一次不同,他似乎并没有打算随时准备撤退。他成功的捅破了她小心翼翼保护好的内心的空虚和对温暖的渴望。 “熙,答应我好么,让我照顾你,让我来好好爱你……” 耳边轻柔的言语,低沉却坚定。他唤她熙,第一次,有人唤她熙,在和她肌肤相亲的时候,温柔的告诉她,他需要的是她这个人,而不单单是一具女体。长久以来的担惊受怕,自己默默承受的压力,在内心里筑起的堤坝被他一瞬间推倒。她飘荡在惊涛骇浪之中,身不由己,只能紧紧地抓着身边的男人。 「玖」 楚梦的唇边尝到了咸涩的液体,猛地抽开身,看着若熙湿润的眼睛与脸颊,慌了手脚,“熙,对不起,我……” 若熙扯着他的衣领把楚梦拉了回来,急切的寻找他的唇。他楞了一下,便又抓回主动。有了她的认可,他不再畏缩不前,却依然小心翼翼的探求着她的身体。 两人身上的衣物像他们的主人一样的迫不及待。若熙缩了一下,感觉有点儿冷。很快楚梦火热的身子就贴了过来,像个火炉烘烤着她。那温度从皮肤一点点地渗入,穿过肌肉深至骨髓,经流血管,直至心脏。 她感觉血液被那热气加温沸腾,扭动着身体,忍不住呻吟,一把将他推倒。他揉搓着她膨胀的母爱,手轻轻的抚过她大大隆起的肚子。抚着她的腰缓缓坐下,感受到自己灼热的欲望缓缓的被温暖包围。 完美的契合,他抽动自己,满足她的迎合。她的动作熟练而嫵媚,懂得如何让两个人更快乐。而他知道她的技巧从哪里来的,这让他多少有些心里不太舒服。 若熙感觉到了身体里被涨满,心中也盈溢着满足。 楚梦和申若城不一样。申若城的慾望总是伴随着尖锐的疼痛和刻薄的羞辱。她对于情慾,记忆中更多的是恐惧和麻木。 这一次,开始的时候,她没有推开楚梦,只是想回报他这段日子的温柔。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这幅身体。如果楚梦要的是这残败的身体,要的是醉生梦死的交媾,她就给他,并无所谓。 但是在他火热的器官侵入的那一刻起,紧紧封锁的堡垒大门被衝撞开来,他的温柔,他的体贴,往日的感动蜂拥而至,气势汹汹的衝垮了她的理智。 若熙感觉自己像漂浮在浪尖上的一片树叶,身不由己,被兇猛狂暴的欲望潮水卷走。每一片皱褶,每一条纹理,每一次摩擦,每一下撞击,都是足以燃尽生命的激情。山川河流,天摇地动,颠覆一切的身体紧密的镶嵌在一起,两个人的命运仿佛从此刻纠结,再无法分离。 楚梦感觉到若熙的身体绷紧,于是加快律动。他听到她小猫一样的呻吟震颤,低吼着撞击,共赴极乐。 环抱着怀里瘫软的女子,楚梦低头看着若熙裸露在外的皮肤,手指轻轻的抚过那些伤痕。她忍不住抖了一下,闭上眼睛,不敢看他的表情。 “很丑,是不是?” 楚梦低头吻上那些伤痕,一个个认真仔细的吻过去,仿佛那样就可以抚平它们。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若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看向楚梦的双眼里,光芒微微的颤动。 “答应我,不要尝试和他作对。你不知道他的实力有多可怕。” “你不恨他么?” 她恨他么?若熙曾经想过多少次将申若城挖骨抽筋。如若真的有了那样的机会……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机会。她不愿费心思去幻想那种不可能的事情。过多的奢望只会让自己更失望,更痛苦。 “咱们不可能躲一辈子。” 楚梦轻轻的爱抚着她的头顶。他看到了若熙眼里的恐惧。每一次提到申若城,她都像是要藏进壳里的蜗牛。楚梦感受到她的颤慄,更加不能忍下对那个男人的不满和怨恨。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若熙抱住楚梦,把脸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她不敢苛求一辈子,只要多一天这样安定的生活,她已经满足。 “他不过和我一般的年纪,为何对一个女子如此残忍。” “他从小就被训练成一个疯子。你不能用常人的方式去理解一个疯子。” “是吧。” 楚梦抚上若熙的大肚子,感觉到里面的生命积极的蠕动。 “宝贝饿了,我出去买点吃的。你先休息一下吧,想吃什么……” 「拾」 “真的么?我还可以站起来?” 若童兴奋的几乎要从轮椅上站起来了。也许有时候人是需要些刺激,奇跡随时都可能发生。 她转过头去,拉着苏飞的手,仰着头询问:“花美男叔叔,是真的么?我还可以站起来么?” 苏飞蹲下去,微笑的看着女孩,“医生说有一定的把握,并不是说百分百会成功,过程可能会很辛苦,你能坚持么?” 若童几乎没有犹豫,狠狠地点头,“我能坚持,只要能站起来,我就一定可以坚持的。花美男叔叔,谢谢你。” “……” “你该感谢的人,似乎应该是我。” 苏飞站起身,像个保护孩子的老母鸡,带着戒备面对申若城。 若童看到那个男人,小脸儿也垮下来了。 申若城彷若无意的扫了一眼苏飞,看着若童问:“怎么,帮你找了全世界所有最精英的医生帮你看病,还这么怕我么?” 若童没有回答,只是躲在苏飞的身后偷偷看着他。苏飞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 面对两个人毫无掩饰的疏离与敌意,申若城居然没有生气,笑了笑,招手让身后的人进来。很快,各式各样大的玩偶就把若童的单人病房摆满了,连外面的小客厅也放满了。 “送给你的礼物,算是……庆祝有好消息。” 申若城像在自己家一样,向屋子里唯一空着的椅子坐了下去,王者气质十足。但是苏飞看得出来,他在尝试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让自己显得更温和些。 申若城和他的父亲申逸风一样,如果愿意,总可以表现出温柔儒雅的一面,让人莫名的放下防备,忘记他的偽装之下原本是头残忍而冷血的野兽。 “老师,你先出去吧,我和若童聊聊……放心,只是聊聊。” 苏飞看了申若城一眼,转身要离开,却发现若童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 “花美男叔叔……” 若童仰头看着他,声音怯怯的。苏飞拍拍她的手,用微笑安慰她,然后轻柔却坚决的把自己的衣襟拯救了出来。 若童看着门关上,心中一片惶恐,一屋子的玩偶似乎都变成了隐藏着危险的怪物。她听见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哆嗦着不敢转头。 申若城低头看着蜷缩在轮椅里的女孩,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抓着轮椅的扶手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然后伸出手,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大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蛋。年轻的皮肤洁白如玉,没有一点瑕疵,触感柔滑,比起若熙来,更加柔嫩。 “你很怕我?” 若童觉得下巴被他抓着有些疼,脸上蜻蜓点水的轻抚,又有点痒,心脏跳得很快。 他微笑的看着她,像一匹狼看着自己的猎物,势在必得,所以满不在乎。 “其实,你完全不必要怕我……我和你的姐姐很熟……比你的花美男叔叔和你姐姐还要熟悉……” 申若城的语调很轻柔低沉,仿佛漫不经心,却丝丝缕缕的鉆进若童的耳朵里。她看着他一双墨色的眼睛,慵懒的望着她。她不自觉的想要追随他眼中闪动的一丝光亮,却怎么也追不到,渐渐的如同坠入那两潭黑不见底的池水中。脑子里的不知为何慢慢放下了防备,开始有点迷糊。 申若城见她的眼神开始迷离,便俯下腰,扶着若童的肩膀,凑在她的耳边开始喃喃的低声说。 “上次……吓到你了?…… 对不起,那一天,我很……伤心……那么伤心……像是有人把它挖了出来……鲜血淋漓……还把它放在玻璃碎片上践踏……很痛……知道么?很痛…… 在你的心里……你的姐姐一定是个很完美的人吧……我那么爱她……给她最好的……拋下我的老婆……不顾他人眼光……将她带在身边…… 可是……她却背离了我的信任……我们曾经抱得那么紧…… 曾经的温暖,现在只剩下一片荒凉……” 「拾壹」 苏飞站在门口,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知道申若城会不会对若童做出什么事情来,那个孩子因为自小残废没少受欺负,性子又倔强,讲话有时候过于犀利,很容易惹那疯子发火的。 刚好卞戈过来,好像有事情要匯报,他便顺手敲了敲门,没等里面回答就推了开来。 卞戈抬眼看了看苏飞,见里面那个男人并没有因为他擅自开门而传出骂声,就径直走了进去。 苏飞跟在他的身后,刚好看见申若城从一个很曖昧的姿势站起身。 卞戈过去对申若城耳语两句,申若城脸色见沉。未等苏飞有所行动,申若城已再次扶着若童的肩膀俯下身,柔声说到:“乖乖等我。” 等申若城与卞戈离开,苏飞忙过去蹲下身,从下往上看着垂头不语的若童,“若童,你没事吧?刚才那个……哥哥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或者和你说什么?” 若童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的呆滞,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苏飞以为她是被申若城吓得,手放在她的手上拍了拍,“若童,不怕,有我在……” 若童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对苏飞歪头一笑,“花美男叔叔,那个哥哥说,只要我好好听话,把腿治好了,他就会给我买更多的玩偶,好吃的,新衣服,还会带我去迪斯尼乐园。他会不会骗我啊?” 苏飞松了一口气,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个申若城,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黑色的紧身吊带裙,长度刚刚超过屁股,款式简单的仿佛一件贴身的睡衣。或者那就是一件睡衣,里面真空,身材曲线呼之欲出。 女子素着一张脸,长发蓬乱,踢着一双黑色高跟凉拖向街角的小店晃了过去。已经是秋天,行人都穿上了风衣。路上的人们无不註视这个衣着清凉,身材曼妙,气质颓废的幽灵女子。可是她旁若无人,毫不在意。 “来一碗牛肉面,带走。” “小姐,要不要配牛尾贡丸汤啊。”几个年轻男子坐在旁边的桌子看着她,笑得猥褻。 女子对天空翻了个白眼,侧过身体,背对着他们,歪靠在桌子上,手托着头。窈窕曼妙的背影看得他们热血沸腾。 为首的两个男子站起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搭上女子的肩膀。白皙的皮肤入手滑腻,忍不住用手指画着圈,上下轻抚起来。 女人抖动肩膀,摆脱他们的手,站起身,朝老板喊道:“老板,对不起,牛肉面我不要了。” 她转身要走,却见一个男子已经挡在身前,紧紧地贴过来,双手绕过她的身体,撑在她背后的桌子。她向后倾斜着躲开他的脸,感觉到男人的西裤紧贴着自己的大腿。 男人看着眼前单薄的布料下面高耸的丰满,眼眶几乎爆裂。就在他的嘴唇碰触到尖端之前,突然一声嚎叫,捂着下体痛苦的弯下身去。 站在一旁的男子变了脸,伸手抓向她。她堪堪躲过,向门外跑去。而邻桌的那几个男子早已站起身,把她包围在中间。 受伤的男子慢慢站起身,脸部扭曲,抬手掐住女人的脖子,“臭婊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踢我的命根子……” 楚梦拎着蛋糕和熟菜从蛋糕店出来,就看到路上一群围观的人。他不敢多管闲事,只是低头默默绕开。走的近了,突然听见女人尖叫着骂人的声音,异常熟悉。他从围观人群的肩膀上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几乎全裸的女人,手臂环胸紧紧抱着身上残破的布片,被几个混混猫玩耗子一样的在推来推去,上下其手。女人挣扎着,却未对路人求助,只是固执而倔强的咒骂他们。 楚梦大喊一声,“警察来了。”人们四散躲开。他走过去,脱下风衣把那女人裹了起来。 “谢谢。”女人拉好了衣襟,抬头看过去。男子侧过脸看向混混跑走的方向。熟悉的身形,让她如被雷劈。 “楚梦……” 楚梦听见雅伲的呼唤,身体一僵,稳定一下情绪,才缓缓转过脸。他看到雅伲脸上充满期待的表情一下子楞住,慢慢消逝。 “小姐,你没事吧?”他故意哑着嗓子和她讲话。 雅伲苦笑了一声,对他摇摇头。自己果然是想太多,看着谁都像那个自己丝丝念着的男人。 “没事就好。”他拎起放在地上的东西,转身要走。 “先生,你的大衣……” 他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你留着吧。” 雅伲看着那个让她感觉异常亲切熟悉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惆悵。她抓起大衣的领子,把自己紧紧地裹进去,用力吸了一口气,一丝微笑爬上了嘴角。 「拾贰」 两个人的生活,因为推倒了阻碍在中间的墻,而变得阔亮无比,在阴霾多雨的秋天,似是日日都有阳光。 楚梦和若熙心中都知道,这是他们偷来的幸福日子。走在逃难躲避的路上,这样的亲密带着些许现实的残忍,怀揣着侥幸的浪漫。他们于是更加的放任自己去努力感受对方,恐是转身之后,梦就将醒来,摆在眼前的依然是那一片鲜血淋漓。 靠在一起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凑在桌前研究楚梦的新菜色,依偎着在阳台上看夕阳,或是挤在浴缸里打水仗,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刻都只属于他们两个。压抑了许久的激情,多日来培养的默契,内心中对未来的不确定,两颗心之间的距离像是被切断了的橡皮筋,急剧的收缩,猛地碰撞,难以置信的融合在一起,便无法分离。 他们知道,他们现在越是亲密,将来某一刻分开的时候,就更加的痛苦。但是一切都还在未定之天,他们不愿意再去多想,自寻烦恼。只想要多一天的快乐,就多一份可以珍藏的回忆。楚梦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给这个自幼困苦的女孩多一些温暖,慢慢的去弥补她生命中的伤痕。 苏飞嘱咐他们尽量不要在外行走,除非必要的采买和定期的检查。毕竟多一份接触人群的机会,就多一份被认出的危险。楚梦对那天和雅伲的不期而遇耿耿于怀。他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但是在那种情况,又真的不忍心看着旧日的床伴当眾受辱。他对雅伲并无任何感情,却也无法狠下心说出“我付账,你服务,结束后从此形同陌路”的话。况且他也不是木头,他感受得到雅伲对他的心思。当时想,若不是雅伲的公关身份,她也不失为一个理想的对象一路走下去。如今看来,感情并非如此理智的事。所谓身份,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不愿负责寻找的藉口。 若熙的身子日益变得沉重,更加的闭门不出,一切日用采买都成了楚梦的任务。推着购物车走在超市的食品架子之间,楚梦看到前面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妻子挽着丈夫的手臂,互相依靠着。他想着家里那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心爱女子,有一种身为一家之主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不禁哼起了小调,脚下的步子都有了节奏。 楚梦一边清点着车里的东西,思考着有没有忘记什么,一边向超市出口走去。购物车拐过一个转角,两条从超短热裤中伸出的美腿挡在车前。 楚梦说了声“借过”,就要绕过去。可那两条腿向侧边挪了挪,依然挡着他。楚梦这才把视线抬高,看向前方女人的脸。 短暂的沉默,楚梦率先开了口。 “对不起,请借过。” 可是女人依然固执的挡在他的车前,手紧紧抓住了购物车,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似是马上要哭出来。 “梦……” “小姐,你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请让开。” 女人放开紧咬着下唇的贝齿,嘴唇有些抖动。身边走过的人,看着这僵持的一对,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看热闹。男人拉下来的一张黑脸,女人委屈的可怜表情,让好事者在一旁窃窃私语。 眼看着驻足的人渐渐增多,而面前的女人似乎随时都会崩溃的样子。楚梦不想要被人注意,又怕在人群里混有申若城的人,于是不得已妥协。 “小姐,这里人太多,有什么事咱们出去再说。” 来到停车场,楚梦把东西放进后车厢。女人就站在他的斜后方,看着他的背影。 雅伲越来越确定这个面孔陌生的男子,就是自己在寻找的人。她曾经一整天一整天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他的背影,他的呼吸,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她都那样的熟悉。四个半月了,他就那样不告而别,消失的如此彻底,家里的房子都换了。 她曾经找去过他姐姐的公司,而公司似乎也已经易手换了主人。如今又找到他,却连面貌都已改变。若不是她对他的身影,他的味道那样熟悉,竟要又一次擦肩而过。 这也许是上帝给她的又一次机会。她就知道她和他的缘分决不会只是曇花一现。 「拾三」 “小姐,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并不认识你……” “梦……” 楚梦看着二话不说扑在自己怀里的女人,用力想要把粘在身上的身躯揭下去。可是她如同章鱼一样的缠着他。 他恨下心,一把将她推了出去。高跟鞋的踉蹌声音在车库里回响,急促如他额角跳动的青筋。 “小姐,请自重……” 雅伲扶着车站稳,肩膀因为胸口的疼痛剧烈起伏。她轻笑一声,身体摇摆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 他以为她要离开,便侧身走向车门。却没想到她出其不意的衝了过来,用全身的力气将他撞倒,双唇吻上了他的唇。 他努力推她,她便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下唇。疼痛和鲜血让他愤怒,而她却像咬住了就不放口的乌龟。在拒绝与强迫,拉扯和痛苦中,他嚐到了她从胸口满溢出的泪水和加诸在他唇上的疼痛,嘴里一片腥咸苦涩…… 楚梦放下电话,从窗子里模糊的倒影看了看自己可怜的下唇。 雅伲递给他一杯水,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接。 雅伲抬手去摸他已经缝了针上了药的严重撕裂的下唇,他把她的手甩开。他很烦躁,有人在家里等着,那让他恨不得马上飞回去。 雅伲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得和花儿一样,带着即将雕谢的悲愴。 “这是我给你留下的痕跡。你再也逃不掉了,就算你再换一张脸,你也还是你。” 楚梦叹气,自己怎么就惹上了这样一个女人。 “你可以不承认你是梦,我知道你离开一定有你的原因……” 楚梦转身要走,被她从身后一把抱住。手里的纸杯掉落,水在水泥地面上四散流去。 “不要走,听我说完好么?” 楚梦想,自己还是对她残忍些比较好,如果让她这样纠缠下去会没完没了的。于是他掰开紧箍着她的手臂,独自出了急诊室。 若熙看到楚梦的嘴唇,吓了一跳,忙拉他坐下,小心翼翼的检查。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搞成这样子……” “被狗咬了……” “你本事不小,到哪里招惹到这么厉害的狗啊……那你打狂犬病疫苗了么?” “呀,我忘记了,怎么办啊……来,过来,让我咬一口……不能我一个人得狂犬病,你要陪着我……啊……痛痛痛……” 若熙推开了他,看他疼到脸都扭曲了,又捨不得,坐回来悉心关注。 “没事吧?” “来亲一个就没事了。” “不正经。” 不过若熙还是在他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还疼么?” “呜,还疼,这边也要……” “……” “怎么了?” 楚梦见若熙突然不动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马上放下了调笑的嘴脸。 “不舒服么?” “他动了。” “他不是早就会动了么?” “不是,他不是蠕动,是踢了我一脚……” “真得么?我摸摸……” “……没有啊,都没有动。” “怎么会,刚才他明明有踢我……欸,又踢了。” “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我刚拿开他就动……” 楚梦整个人趴在若熙的大肚子上,一边抚摸,一边小声哼哼:“宝贝啊,乖,踢一下给爸爸看……” 他感觉到若熙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于是抬起头看向她的脸。 他看得出,她在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比较自然。他知道,她在意肚子里的孩子。 在他们确定彼此之前,她沉浸在被申若城种下这颗孽种的痛苦里,这个孩子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经歷过的一切不堪。 而在他们下定了决心突破那道墻之后,这个搁置在她与他之间,别的男人的孩子,让她心存愧疚,总觉得自己给他的爱带有了瑕疵。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博爱的人。他没有办法百分百的确定自己会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情。但是他明白,那是她的过去。他接受了她,就等于接受了她一切过去。她已经走过了十多年的坎坷路,他和她拥有的是未来。在即将到来的道路上,他能为她做的,他都会去做。哪怕是抚养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孩子。 他把她搂进自己怀里,轻轻的爱抚着。 “放心,丫头,不要想太多。他就是我的孩子,我就是他的爸爸,我会给他最好的,我发誓……” 「拾肆」 若熙拉开窗帘,坐在窗边发呆。不经意低头,看到了窗玻璃和窗框的缝隙里,卡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物体。她用笔将它拨出来,是一只瓢虫的尸体。 是她之前放进来的那一只么? 固执的小生命,为了追求温暖,一次次撞击在玻璃上。可是在拥有了温暖之后,生命竟也只是这样短短的几天。它死在窗边,是因为又开始怀念外面自由的生活?还是思念曾经的伙伴? 若熙觉得最近自己多少有点孕期忧郁癥,虽然楚梦对自己越来越好,她却还是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得慌。她不知道是因为楚梦意外撕裂的嘴唇,还是他偶尔长时间的独自外出,或者是他为肚子里孩子立下的承诺。她知道自己天生做不成一个什么都不想,简简单单享受生活的小女人。 “梦,我想出去走走。”她对坐在桌前对着电脑不知道在查什么东西的男人说。 “好啊,今天天气不错。还有两个月你就要生了,应该多走动走动。”他抬起头,给她一个温暖踏实的微笑。 外面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不过若熙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偶尔吹过的乾枯的叶子,心情莫名的沉重。她勾着楚梦的手臂,整个人都靠了过去。 楚梦感觉到了她的反常,不过还是很享受被依靠的感觉,便抽出手臂,把她揽进自己怀里,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肚子。 “宝贝叫什么名字好?” “我还没想过。” “嗯……楚留香好不好?”楚梦留住香香…… “讨厌,不正经,我才不要我儿子变成采花大盗……” “什么呀,那叫风流倜儻……” 两个人正在调笑间,一声哀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梦……” 白日里见鬼。楚梦的脊背一瞬间僵直。 又是那个女人。自己不是已经和她讲清楚说明白,让她不要再来烦自己了么。这几日她没有出现,他以为她已经死了心,怎么又冒出来了。 若熙转身,看到来人,楞住了,嘴做了个“雅”的口型,硬生生把“雅伲姐”的称呼咽了下去。看起来便成了一个很惊讶的表情。 “就是她……你就是为了她……把我拋下的?” 雅伲上上下下打量着楚梦疼惜的抱在怀里的女子,她巨大的肚子,那样的刺眼。 “你和她……都有孩子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这样丑的女人生孩子,却把我扔下,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哪里比不上她……她是不是威胁你,拿孩子威胁你……你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她转身朝着若熙咆哮。 “够了!别理她,一个疯子,我们走。” 楚梦怒了,拉着若熙就要离开。纠缠了这么多次,他已经明白了,和这个女人说什么也没有用。她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讲理讲不通。 “疯子?你居然说我是疯子?” “啊……” “若熙……若熙……” 「拾伍」 若熙醒过来,第一个反应是去看自己的肚子。 她不知道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情。是希望这个孩子离开自己,从此一了百了,找个藉口将过错落在别人身上,自己得到解脱。或是怕他会离自己而去,毕竟是一个生命,虽然是禁忌的生命,在自己身体里每日的变化着。 她已经习惯了和这个孩子互相的依靠,如果失去了,她无法想象身体的空洞能带来什么。浓烈的做为母亲的感情,混杂着对于孩子出生后的不确定,矛盾异常。 臃肿的肚子还在,她听见自己松了一口气。 “醒了?” 楚梦就趴在床边,脸色憔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饿了么?我去给你弄吃的。” 她摇摇头,拉住想要站起身的男子。 “发生了什么事?咱们现在在哪里?” 她刚刚才发现,醒来的地方不是他们住了五个多月的公寓,也不是医院。 “雅伲认出了我。” “噢。” “在几天之前,我没有告诉你,怕你会胡思乱想。” “噢。” “这次,她好像,也认出了你。” “……” “我不能确定,但是我们必须要离开那里了。这里是城郊。她推倒了你,我不能把你带走太远。” “梦……” “嗯?”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楚梦把她搂在怀里,“不怕,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若熙静静的躺在楚梦的怀里,她知道楚梦的话不过一种安慰。安慰她,也是安慰他自己。 若熙的心里一片荒芜的静寂。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吧,就算容貌再怎么改变,他们还是他们。熟悉的人,还是可以通过这样或者那样的细节认出他们来。 还有多长时间,申若城还需要多长时间就能找到他们。一切不过一场闹剧,他们自导自演,自以为是的认为能逃脱,多幼稚,蒙着自己的眼睛就能把一切抹去,翻来覆去不过是在原地打转。说不定有观眾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的忙乱和无助,耻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若熙,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楚梦捧起女人的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更加坚定。 “相信我,相信苏飞,相信我姐姐,我们会好好的。” 若熙闭上眼睛,感受着嘴唇上温暖柔软的触感。空气中有浓重的灰尘的味道,寂静安定的小屋因为他们的到来,积沉多年的尘埃都被翻起。他们就是两粒浮尘,身不由己,随着命运的走向飘荡着。 “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是么?” “对。只要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人,给你做饭,洗衣服……生孩子。” “嗯,我们走得远远的,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一起吃饭,睡觉,安静的生活。一直这样,一辈子都在一起……” 骯脏的玻璃窗外,是昏黄的世界。天的那一头,掛着一抹残阳,殷红如血。壮烈的霞光,挣扎着最后一柱通往天国的路途,仿佛走上去,就可以超脱这人世间的一切庸俗悲喜。 而他们躲在这个窄小而浑浊的水泥盒子里,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等待着墨黑的夜,渐渐降临。 「拾陆」 “苏姐……” “雅伲?” 苏飞靠着墻壁,低头看扑在自己怀里痛哭的女子,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怎么了丫头?你不是说不做了,怎么又回来了?谁欺负你了,苏姐给你撑腰……” 苏飞搂着不停抽泣的女子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安置在沙发上,递了一盒纸巾给她。自己点了一支菸,半靠在桌边,看着她快要断气了一样的号啕大哭。 点到第五支菸的时候,雨声雷声才算停歇,苏飞把手里刚点的菸递过去。雅伲接过来,凑到嘴边。一滴流到唇边的泪水碰到了菸,迅速溶了进去。 “说吧,这次是谁?” 这个大小姐不是第一次来这一齣了。每次都因为男人把自己弄得伤心欲绝。 “我找人把他阉了。” “不要……”雅伲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苏姐,你不要伤害他……” “噢?动真情了,捨不得?” 雅伲眼睛哭得很肿,面色苍白,“苏姐,你说,我究竟有什么不好?论样貌,论身材,论家世,我哪点不如人?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能为了那样一个普通,不,是丑陋的女人,不告而别不说,还甚至改变了容貌……” 苏飞刚要点菸的手停了下来,“你说的是谁?” “苏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盟科的总经理,楚梦。” 苏飞一怔,“你见过他了?什么时候?” “最近我才找到他的,就昨天,他还为了那个女人打了我……” 说到伤心处,雅伲又哭了起来。 苏飞默默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被人认出来了。好在雅伲并不知道香香是女人,倒还不用担心她会认出若熙。 但是雅伲不知道,并不等于别人想不到。之前苏飞偶然发现申若城派了人跟踪楚可,估计是知道之前楚可对香香的迷恋,而且若熙最后一通电话也是从楚可家打出来的,如果他知道了楚梦的消息,怎么也不会放过。 “你和别人说起过这事情么?” “啊?什么?” “你和别人说起过你见过楚梦的事情么?” “我……我不记得了。” “算了,不过一个男人。别哭了,回头苏姐帮你找比他更好的……” 「拾柒」 苏飞完全失去了那两个孩子的消息。看样子他们已经离开了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手机没有带走,也没有和他联络。 申若城那边没有动静,估计还不知道消息。苏飞想,凭楚梦的警惕性,应该是已经带若熙躲开了吧。他知道楚梦一直不太信任自己,不愿意主动和他联络。毕竟,苏飞对若熙再怎么好,也是申若城的手下。 苏飞想,让他们这样躲下去根本不是办法。若熙要是生完孩子,就更加麻烦了。就凭楚可暗地里正在发展的势力,暂时还无法保护他们周全,更别说和申家抗衡了。现在申若城只是看在洛熵的面子上,才没有使出太激烈的方法。 但是若童如今完全被申若城吃的死死的,完全出乎苏飞得预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又暗自担心。 申若城完全激发出了这个小女生内心对他的崇拜。说起来,申若城无论从容貌,身形,气质,背景,故意做出来的温柔和伤心男人的忧郁,完全符合小女孩对于偶像的追求。再加上适时的用鲜花,玩具,美食,浪漫的攻势,让这个女孩子彻底晕了头脑。 自己难道又要像多年前一样做一次冒险的动作么?今非昔比,他如今的手下只有一群公关,无人能用。而对申若城这个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下手,无论从感情上还是手段上,都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困难。 更何况,当年的那个满身伤痕的女孩子,内心深处是想要离开的。而现在这个若童,恐怕他带她走了,她也会自己跑回到申若城身边。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申若城的一切都是苏飞教的,他知道苏飞的想法和手段,苏飞却没有申若城那让人感觉匪夷所思的头脑。苏飞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得到自己所爱的人,就能不顾一切的毛头小子。为了若熙,这样做值得么? “苏姐,一切都正常的话,她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嗯。多谢您了,医生。”苏飞点点头。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您看……我的家人……” “放心。” 苏飞把一脸惶恐的医生让了出去,关上门,回头看着刚刚推回病房的女孩。她静静的躺在床上,依然在昏迷中,小小的身躯盖在天蓝色的被单下。 这个孩子,留在这里,会变成怎样的一个工具? 这些日子,申若城总是来找她。也许血缘真的是有莫名的力量。若童对他起初的恐惧早已看不出端倪。俩个人表面上看来就真的如兄妹一样亲密。 苏飞一开始还会担心申若城会拿若童来代替若熙的位子,做出什么变态的事情来。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莫不是,申若城还在等待?等待一个什么机会。也许,申若城并不相信若熙已经死掉的事实。 苏飞暂时还摸不透申若城的想法,不敢冒然将若童带走,只能坐观其变。 女孩坐在床上,看着被单下盖着的腿发呆。男人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捧花。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 女孩接过花,心中窃喜,朝他甜甜的微笑。 “有点麻麻的。” “有感觉就好。开始去做復健了么?” “还没有呢,医生说要等等。” “是医生说要等,还是你自己说要等啊。”他伸手刮了女孩的鼻子一下。 “讨厌。人家没有偷懒了啦。人家也很想早点站起来,好和葛格一起去迪斯尼乐园啊。” “加油喔。给,送你的礼物。” “是什么?”她接过盒子。 “打开看看。” 宝石红的手机,机身上是灰色,粉色和红色的米老鼠图样。背面有水晶拼成的米老鼠,还有若童的英文名字。 “哇,米老鼠耶。” “喜欢么?” “喜欢。谢谢葛格,葛格最好了。” 「拾捌」 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从人群中间走过。身边的一群人,有出游的雀跃,有离别的悲伤。这个男人却有着自己的节奏,沉稳而缓慢的穿行,旁若无人。 服务台一对年轻的夫妻在和柜台后的女子争论。妻子挺着个大肚子,眼睛时不时看向周围的某处。似是感受到某种威胁,却又带着点茫然的神色。丈夫情绪有些急躁,耐着性子和地勤人员解释。 “她还不到32周,真的。” “对不起,先生,您需要出示医生所开的预產期证明,我们才能让您的太太登机。” “你看她肚子大小也应该知道不到32周。” “对不起,先生,我没有怀过孩子,并没有经验。” “你……噢,对不起,大姐,您能不能给这位小姐说,我太太这肚子真的不到八个月大。” 被年轻男子拉住的妇人回头打量了他们两眼,一副教训人的脸孔:“年轻人,对老婆要多点心思。女人怀孕七个月就不易出游啦。万一要是动了胎气,出血,破水可不是小事。女人啊,怀孕的时候最金贵了……” “大姐,我就是想让你证明,我太太的肚子几个月大。” “这我可说不好。有的孩子大些,有的孩子小些。这看起来可能六,七个月,也说不定八,九个月。想我当年怀老大的时候,吃得不好,快生產了还像七,八个月的样子。不像现在的女人,天天山珍海味吃着,那没怀孕的肚子都跟三,四个月那么大了……” 女人拉住想要发火的男子,对妇人和地勤人员点头以示抱歉,就退到了一旁。 “算了,咱们把机票改期,去医生那里开个证明就好了。” “太危险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监视给你做產检的医生。” “那咱们就不要坐飞机了。她也说了,坐飞机对孩子不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咱们走吧。” 男子叹了一口气,搀扶着女子离开。可是还未举步,一个男人就挡在了他们面前。 女人一惊,腿一软,险些坐倒,好在身边有所依靠。她紧紧抓着男子的手臂,躲在他身后,眼中都是恐惧。 若熙看卞戈的目光只是在自己身上扫过,并未停留,想是未曾认出自己,强打起精神,低垂了眉眼,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害怕。 “对不起,您让一下。” 楚梦对申若城身边的这个手下并不熟悉。他拉着若熙想要从这个冒出来的家伙身边绕过去。但是卞戈略挪动了步子,始终挡在他们身前。 “楚先生,我们老板有请。” 楚梦听对方叫出自己的身份,心中了然。他回头看了看躲在身后的若熙,尽量自然地说:“老婆,你先自己回家吧。我去去就来。” 若熙迟疑了一下。她知道楚梦在给她一个机会自己逃离。但是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她真的可以自己一个人离开么?她愿意自己一个人离开么? 楚梦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走,若熙退了两步,又站住,对他摇了摇头。 “梦,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别耍性子……” “楚先生,如果楚太太愿意,可以和您一起去。老板……只是想问你一些话,不会太久。” 楚梦看了看固执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女人。他注意到这个男人只是称呼她楚太太,应该并不知道若熙的身份,再这样扭捏下去反而不好。都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他打算赌一次。只希望,申若城不要认出她才好。 车又一次停在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前面。熟悉的地点,即将见到的熟悉的人。若熙以为自己会害怕,会紧张,会退缩,会临阵脱逃。但是从车里走下来,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心情反而平静如一潭死水。 跟在卞戈身后,看着他熟悉的笔挺背影,若熙走得越来越稳当,越来越自然。这条路她走过太多次。多到对那一头即将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好心理准备。 逃了那么久,提心吊胆了那么久。想这样,想那样的结果,让自己心惊胆颤。到头来,也不过就是那样,还能有多恐怖。大不了就是流血,疼痛,多一些伤痕。她流过的血还少么,伤痛还少么? 说到底,最多不过是死。死也不过就是闭上眼睛,做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她想,应该不会比现在更黑暗吧。 她只是有一些捨不得。 捨不得那黑暗里一丁丁点儿的亮光,那一丁丁点儿的温暖,已经触手可及,几乎沉浸其中。 「拾玖」 楚梦发现了若熙的变化。看她上刑场英勇就义一样的走得越来越快。在她超过自己太远之前,他一把拉住了她,用眼神提醒她,不要表现得太引人注意。现在她的身份还是楚太太,而作为楚太太,应该不会对申若城的地盘那么熟悉才对。 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感觉着他手上传来的温度。若熙感觉有些心酸。才刚刚开始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已。她还没有享受够被人爱护,被人关心,被人搂在怀里,像珍宝一样守护的感觉。 她回握着楚梦的手,走在他的身后,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扮演一块石头的角色。 所以,这块被打磨得很粗糙,体型臃肿的石头也真的被大部分人给忽略了。申若城只是叫了楚梦进去,把她给遗忘在了外面的小客厅。 若熙默默的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这里的一切还是原本的样子,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有任何改变。她的视线偶尔瞟过站在门口的卞戈。他还是那样一副面具脸,冷冰冰的。 不知道在里面的申若城是个什么样子。是否从她离开和死亡的怒气中解脱,是否放弃了无谓的仇视,是否还是那样玉树临风,是否还是那样一副藐视一切的帝王气势。胖了,还是瘦了。 打住。若熙提醒自己打住。现在她更应该关心的是申若城叫楚梦来问什么。他已经知道了楚梦的身份,那自己呢?还有若童。苏飞带她去治病,现在怎么样了呢?如果她真的站起来了,申若城会怎么对她? 专署电梯的门打开,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响起。一个妖娇嫵媚的女人走了出来,一脸的阳光灿烂,眼角曖昧飞花。可是她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若熙,看到她的大肚子,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你是从哪里来的野女人?” 若熙被她打断了思绪,抬头看去,竟是申若城的老婆。她忙站了起来,一时不知道怎么自我介绍,“我……我是……” 若熙的犹豫和心虚让明伊瞇起了眼睛。她伸出擦了鲜红指甲油的手,挑起了若熙的下巴。 “呦,长得还真是……抱歉。怎么,怀着孩子来要挟我们申家?哪里来的野种,别以为申家有钱就可以让你们这些人随便勒索……” 若熙看明伊一脸不懈的藐视自己,喋喋不休的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没有动,只是任凭她以侮辱的姿势面对。她心里想,还真抱歉,她肚子里这孩子还真百分百是申若城的种。禁忌之种。 “……就凭你这个模样,我老公绝对不会碰你,况且他还……” 况且他还是个有断袖之癖的男人。 明伊顾忌到申家的名声,没把这眾所皆知的“秘密”说出来。 若熙不禁勾了勾嘴角。看来明伊还是没有爬上申若城的床。她这个在上流社会出了名的风流女,有多少人拜倒在她的高跟鞋前,而她却败在了这个男人的西裤前。 若熙的笑给明伊的心头点了一把火。她觉得这个衣着低廉,素顏长发的普通女子在向她示威。她不能确定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自己老公的。但是只有那么不多的可能性,已经让她嫉妒到发狂。 她当年靠着自己的父亲进了申家的门,却和申若城结婚这么久都无所出。外面都传她十几岁的时候生活过于浪荡复杂,导致不能生育,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老公根本就没有和她有过夫妻之实。 明伊很着急,并不是她有多爱申若城,也不是她有多想征服这个男人。虽然她下意识真的很想征服这个冷漠的男人。申家多少代都是单传,每代的申家男人都会给自己找很多情人,以求生下男丁。明伊只有生下了儿子,才能成为真正的申家夫人。自己现在,连后备情人都算不上。 之前申若城迷恋男人,她不担心,男人又生不出孩子来。可是现在有个大肚子的女人就在自己面前,她怎能不急。 “你笑什么笑?有了孩子就了不起了?贱女人……” 明伊推搡着若熙,要去抓她的脸。若熙一边护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躲避。 卞戈瞟了两个女人一眼,又恢復到了原本的静默状态。只要不是老板让他做的,或者威胁到老板的事情,他一律不管。 就在这时,门开了。楚梦从里面走出来,正好看到一个装扮妖艷的女人正在攻击若熙。他疯了一样的衝过去把明伊推开。明伊身体失去平衡向后摔了过去,手里却还紧紧地抓着若熙的衣襟。 楚梦手一收抱住了若熙的身体,防止她跟着摔过去。拉扯之间,若熙的衣服在撕啦一声下,扯成了两半,露出她大半个滚圆的肚子…… 「贰拾」 楚梦脱下自己的外套把若熙裹了进去。 申若城听到喧闹声,在楚梦的身后走了出来。斜眼看了看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明伊,转身面对楚梦。 “楚先生,我为贱内的所作所为表示遗憾。希望没有惊扰到……” 申若城看向躲在楚梦身后的女子。她紧抓着宽大的衣服,挡住了头脸,但是那双手……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楚太太,初次见面。” 申若城向若熙伸出手。她有些犹豫,没有搞清楚为什么申若城对楚梦的态度那么客气。但是她知道,没有时间给她思考了。再把申若城的手这样晾在空气里,就太失礼了。 若熙缓缓地伸出手,这样近的距离,空气仿佛胶着难以逾越。她有些希望申若城失去了耐心,收回在空中等待的手。 他生气也好,发火也好,都好过他与她直接的身体接触,哪怕只是指尖。 但是申若城今天似乎特别的有耐心,嘴角带着莫名的一勾微笑。 楚梦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去阻止。申若城的手向前一探,已经抓到了若熙犹豫不决的柔荑。 楚梦心中感觉骤紧,上前一步。但是申若城动作更快,抓着若熙的手一拉,一带,环抱着若熙转了两圈已经是几步之外。 楚梦看了看挡在身前的卞戈,皱起眉头,“申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明伊听到那个女人是楚太太,本来松了口气,这这才不过五秒鐘的时间,那个女人却被她丈夫揽在了怀里,刚退下去的火气又升了起来。不过在申若城面前,她也不能做什么,只是哀怨地唤了声“老公……” 申若城旁若无人地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探究她的脸,似是不太满意,抬手去扯裹着她的衣服。若熙苦于不敢开口,也无力反抗,只是紧紧地抓着衣服不放手。 楚梦急了,“申若城,你不要欺人太甚。”说着就要上前阻止。 卞戈接到了申若城瞟过去的眼风,三两下把楚梦放倒。看楚梦的身体软绵绵的接近地面,若熙便再也按耐不住了,叫了一声“梦”,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若熙感觉到揽着她的手臂随着她的一声呼唤骤然缩紧,似是要勒进她的骨肉。她咬着嘴唇瞪过去,对上申若城漆黑如深夜大海的眸子。 “放开我!” 她看到他的瞳孔缩紧微瞇起眼,好似散发着温柔的血腥味,围绕着她的空气渐渐升压。她听到他的呼吸小心翼翼,若有似无,仿佛有可怕的魔鬼在他身体里隐藏着蛰伏,不知何时就要破体而出。 她慌乱的扭开头,看向被卞戈拖到沙发上躺平的男子,心脏急速收缩,疼痛不已。她已经混乱到无法思考,头脑空白一片。 要如何继续隐藏即将剥开的秘密?要如何面对申若城的疯狂?要如何求得楚梦的全身而退? 她不知道。她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他的束缚下扭曲作响,疼痛难忍。 遮盖在肚子上的外套落在地上,露出她滚圆的肚子,皮肤上原本丑陋的伤痕被拉扯得更加的扭曲。 若熙感觉到冰冷的指尖在那些熟悉的纹路上轻轻抚过。肚子里的宝贝似乎感应到了父亲的碰触,配合着扭动。 温热的呼吸渐渐接近,灼烧着她的耳后,她颤慄着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拉扯着颈后的肌肉想要躲开那靠近的唇齿。 “老公……她……她不是……” 明伊感觉到了空气中恶意的不祥,却依然固执的想要讨一个说法。可是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明伊不是没有见过申若城发怒的样子。只是这样忍而不发的冷酷,让人有种置身炼狱的错觉。不知道他下一刻是要将人剥骨抽筋,还是要刀锯石磨。 申若城抬手把若熙脸颊边散乱的头发拢顺,温柔的仿佛最贴心的情人,脸上始终带着一丝讥誚的微笑。 若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已被申若城横抱了起来。肚子梗在那里,让她只能紧抓着他胸口的衣服稳定身体。 “楚太太……”申若城沉沉地笑起来,“……很有意思。” 「贰拾壹」 门在他们身后无声的关了起来,隔绝了她与外面的世界。 看着屋子里熟悉的沙发,书桌,老板椅,若熙知道,自己绕了一圈,最终是绕了回来。 地球是圆的,命运是轮回。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睁开眼睛,世界恢復如常。所有的温暖,快乐,关怀,简单的生活泡沫一样破碎。 申若城把怀里的女人放在沙发上。若熙很讶异他没把自己直接扔在地上。他的手拢着她的脸,墨黑幽深的眸子闪过一阵迷茫。 若熙正在试图看懂他的表情,忽觉脸颊剧痛。他竟然在拉扯揉搓她的双颊,像个淘气的小男生一样。 他似乎还在疑惑她的脸为何变成这个样子,所有的情绪都暂时被他封存在体内。即刻的沉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他好奇的注视着她的肚子,大手摸了上去,手指沿着那个完美的浑圆行进。 若熙沉默不语,小心翼翼,攥紧了双手,等待着他的判决。 他把头放在她的肚子上,因为感受到胎儿的蠕动而微笑。她看着他脸上仿佛发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的表情,心向下沉,越来越冷。 申若城转过去背对了若熙,依然半跪在地上略探了身,从桌子上摸了什么过来。 她的眼睛盯着那反射着寒光的匕首,再也无法平静的面对。 “你要做什么?” 申若城一把推倒想要起身躲避的女子,无奈她仿佛受困的小兽,剧烈的扭动,尖着嗓子叫喊。 他起身压在她的身上,阻止了她的挣扎。他感觉到她的肚子顶着自己,柔软却结实的感觉,很奇妙。 若熙的双手被他困在头顶,身体被压制着,不敢肆意乱动,怕他压坏了孩子。 她的双眼凝聚在他手中泛着蓝光的利刃。她认得,那是他鐘爱的玩具……曾经与她的皮肤亲密接触过的老朋友。 不过在这一刻,强烈的母性让她不能像之前那样隐忍着逆来顺受。 “不要……求你,不要……” “楚太太……不要什么?” 伴着喃喃的低语,他一下下挑开她身上仅存的破烂衣物。她清楚的感受到那刀锋划破空气在皮肤上激起的颤慄。心悬在那里,几乎忘记跳动。 随着展现在空气中的肌肤渐渐增多,申若城的眼神越来越凝重。随着最后一片布褸飘落,若熙已无处可退,完全的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若熙……” 仿佛梦中的人无意识的囈语,申若城唤着她的名字,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嘴角微微上翘。 若熙见已无可隐瞒,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若熙……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死了……为什么……要改变容貌……为什么会是……楚太太……为什么……你的肚子那么大……为什么……” 若熙看着他紧握那匕首,朝着她的肚子,急速下降,避无可避。 “不要……啊……” 若熙紧闭着眼睛,胸膛猛烈的起伏,肌肉一瞬间紧绷,却没有迎来冰冷穿刺的疼痛。 她怯怯的睁开眼睛,匕首悬在她肚子上方,距离不过半个厘米。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避免肚子的起伏碰触到那危险的尖端。 “为什么……” 他问了她太多的问题,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要伤害他,他是你的孩子……” 申若城冷哼道:“是么?你为了给另一个男人的活路,居然对我说出这样没有创意的说辞。” “我没有骗你……他真的是你的孩子……你可以去验dna……” 申若城略沉默,“你在为他拖延时间?” “没有……” 他弯下腰,凑在她耳边说:“无论孩子是谁的,若熙,我都不会放过他。” 申若城站起身。随着身上的压力离开,若熙松了一口气。 “啊……” 惨叫声回荡在屋顶。她还未完全放松身体就因为突如而来的剧痛而绷紧。 冰冷的刀刃穿透皮肤,肌肉,神经在一瞬间聚集于一点。 炙热鲜血奔涌而出,散落如花…… 「贰拾贰」 鲜血顺着若熙从沙发上垂下的手臂蜿蜒而至,在指尖略微停留,坠入棉厚的羊毛地毯,迅速渗入。 因为肚子的阻碍,申若城无法折叠她的身体,只能把她的双腿拉开到极致。他把存与内心的情绪聚匯在身体灼热之处,毫无节制的发泄。仿佛那样就可以让捆绑时间的橡皮筋迅速弹回,跨越寻觅与等待,抹去焦急与愤怒。 插在若熙肩膀上的匕首,随着她的身体摆动,像个旗帜,挥舞着他的衝刺。血从伤口处四下飞溅,然后凝固成散落的暗红色污点。 她是个破了洞的容器,她感觉身体内的温度与力量从那个洞口宣泄而出。反而是身下的摩擦与穿刺都已是可容忍的舒适。 申若城看着她扭曲的表情,说着折磨人的话语,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并不会因为她的痛苦而停顿。 “真是淫荡啊。” 他感觉到了她下面的湿润,嘴角勾成优美的弧度,低头看去,却是同样鲜红的汁液。 他退了出来,拉住她的头发,把沾污的兇器伸向她的面前。 “舔它。”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凑在嘴边的硬物上沾染的血跡,并未战胜肩头浓重的血腥。 他看她的头仿佛断了支点一样的无力垂下,抬手抚上她肩头的匕首手柄,用力拧动。 “啊……呜……” 他成功的侵佔了城池。而她,给了入侵者的最后一击。 并非她故意,只是因为鉆心的疼痛,浑身的肌肉条件反射的瞬间收缩。好在他及时的捏住了她的下顎,反手一掌,将她打翻在地。 她想,很好,世界终于将要变成黑色。 意识在渐渐合拢,若熙听见耳边有嗡嗡的说话声音,但是似乎裹在棉絮里,听不真切。她没有睁开眼睛,慢慢的在回想,肩头的疮口依然赤裸的疼。 冰冷的金属被灼热的血肉包裹在体内的感觉,似乎停留在了神经的顶端。伴随着他毫无征兆的侵入,浑身上下似乎都在叫嚣着疼痛。 但是在他的压迫中,她感受到了硌在他们身体间的障碍,鼻子发酸。 她的心中仿佛有丝感恩。感激他没有狠心的伤害她的孩子,一个也许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生命。 “小姐。”一个女孩的声音怯生生地在若熙耳边响起。若熙微皱了眉头,很不愿意醒来。 “小姐,我要帮你擦拭身体了。” 若熙闭着眼睛想,这个女孩还真是可爱。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还要解释自己的行为。身上的被单被揭开,微凉的空气吹在皮肤上,激起一片小疙瘩。自己居然还是赤身裸体着的。想是那个人并不想让她被包裹起来,方便他随时都可能激起的欲望。 温热的毛巾贴上了皮肤,女孩的动作很小心,舒服的若熙想要叹气。 女孩的手指轻轻的碰触若熙抱着纱布的肩膀,看到躺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垂首站好,话说得磕磕巴巴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小姐,对不起……弄痛你了……我不是故意的……不要告诉申先生……我求你……” 若熙朝她宽慰的笑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嗓子里乾巴巴的疼痛,只发出了几声沙哑的噪音。 “小姐想要什么?” 若熙对她做了个口型,“水。” 女孩利落的扶着若熙靠起来,把被单盖好,在她背后垫上枕头,小心不碰到她的伤,转身拿过插了吸管的水杯,凑到若熙嘴边。 微凉的水从喉咙里灌进肚子里。空了很久的胃受到了刺激,骤然收缩,针刺般疼痛,好在喉咙却舒服了很多。 若熙停了一会儿,缓慢而小声地问女孩:“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前我来的时候,小姐就在昏迷中了……医生说,您身体太虚弱,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若熙低头看看自己依然膨大的肚子,“那……咳咳……” 女孩放下水杯,帮若熙顺气,很机灵的知道若熙在担心什么,“医生说孩子暂时没有事,但是如果昏迷的时间太长,母体不能提供正常的营养,会导致……胎儿……发育缓慢……甚至……” 她看到若熙的脸色有些发沉,闭嘴没有再说下去。 若熙慢慢的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轻轻的抚摸着肚子。在心里默默的念,“孩子,你很坚强。妈妈就剩下你了,知道么。谢谢你没有拋下我……” 「贰拾三」 若熙在抬头,看到女孩的大眼睛里居然含着泪水,努力的在那里眨眼,不想要留下来。 “怎么了?” “小姐……你好伟大……” 伟大,这是一个多么讽刺的赞谓。母爱是伟大的,一个怀着自己亲哥哥的孩子的女人,还是伟大的么? 心思还未走出多远,泪水已经落了下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得难受,头脑里像是有千万个士兵在混战,刀枪剑戟插在脑仁里,搅动着脑浆,胃里一阵噁心,反上来一股混着胃酸的清水。 “小姐……你怎么了?医生……医生……” “啊……” 长时间压抑在内心的郁闷需要找一个出口,若熙躺在那里大叫,却感觉还是有一大团棉花塞在胸口,憋闷得难受。 若熙内心莫名的烦躁,手里紧抓住床单,扭动着身体,伤口被拉扯到,撕裂的疼痛。那疼却让若熙的烦躁和身体的难受减缓了些许,有种刺激的兴奋感。 医生和护士跑进来,压住若熙抽动的四肢,一针药剂推进了她的经脉。 头脑中的浓重蒸汽在扩散,若熙的身体在药物的强迫下松懈下来。 模糊中,她似乎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将女孩拉去一边。硬物砸在肉体上面的闷响,伴随着尖叫和求饶。一声声的鞭笞,撞击和践踏,女孩的求饶声渐渐变成了闷哼,虚弱的呻吟。 若熙想要解释,一切都是她的错,和别人无关。但是她一动也动不了,连眼睛也睁不开。她救不了谁,她救不了自己,她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受伤害。 当那双沾染着女孩鲜血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她甚至无法扭过头去。 男人炙热的胸膛压在她的身上,坚实的腹肌紧贴着她巨大的肚子。刚刚重新包扎的肩膀又扯裂了开。血液湿润了白色的纱布,浸出一朵殷红的花。 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他的慾望永远那样蛮暴强烈,似乎每一次都想要讲她蹂躪致死。 肉体的摩擦,性器的碰撞,她似乎能听见肚子里那一包涌动的体液里,随着频率轻轻摇荡的小生命挣扎的声音。她的身体,她的心脏,在一寸寸的破裂。 痛苦如漫漫长夜,铺天盖地而来,渗透进每个角落,她的世界,始终一片墨黑。 「贰拾肆」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总有人比你过得更悽惨。而奇蹟,也总发生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在申若城那样的狂暴之下,这个孩子依然顽强的固守在若熙的肚子里。 也许他天生就继承了他父亲的固执与坚韧,霸道的从瘦弱憔悴的母体上吸取着自己用以成长的能量,无人可以夺取他生存的权利。 若熙每一次都以为他会拋下自己而去。而他和妈妈一样,每一次都挺了过来。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申若城给了她这个拖累,如果再由他拿走,其实也算公平。在哪里开始,于是在哪里结束。 可是他并没有给她一个了断,申若城似乎对这个变了型的玩具有了新的好奇心与探究欲。 若熙在清醒与昏迷中间徘徊。似乎每次醒来,他都在身边,在她短暂的意识之中,侵佔她所有的的感官。 “哥……不要……” 她似乎听见自己说,又似乎是听见一年多前自己的声音。未嘶哑之前,纯凈如水的声音。叮咚清脆,流淌过,一去不回。 痛苦其实从未麻木,那样清晰的印在她身体的每一片肌肤,每一条神经。 肩头的伤口红肿发炎,似乎连骨髓都被感染了一般,她的清醒于是也蒙上了雾气。混沌中感觉到有人搬动自己,手臂上插着输液的管子,吊瓶在视线的某处,像个倒计时的鐘摆,轻轻摇晃。她还有多少时间,路还有多长。山高水远,碧落黄泉,开着彼岸花的路途,是不是会比生的现实,来的更让人安心。 没有梦,没有回忆,只有大块大块的黑暗,点缀着混于一团的片断。 似乎有人在黑暗里握着自己的手,低喃些什么。 她不想去听,不想听清,不想理解。 如果可以,她享受这静默。 申若城坐在若熙的床边,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大到突兀的肚子。她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美人鱼,没有一寸身体散发着生命的气息。 他曾经以为她死了,变成一团焦黑的尸骨,看不清面目。 他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坐在车里的时候,真的很想将她大卸八块,抽筋食骨。可是她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在他的手里。 她只能是他的,无论是身体,心脏,灵魂,活着或者死去,都只能是他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永远都是他的。 在这一刻,看着她在机器的辅助下勉强维持的奄奄一息的生命。他心中是否有愧疚?是否后悔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些痛苦与疮疤? 她现在像什么?一隻被钉在蜡板上的蝴蝶标本?还是一串被人玩坏了的提线木偶? 她曾经那样的美丽,一顰一笑动人心魄,举手投足迷惑人心。现在却只能静静的躺在这里,苍白的肌肤上绿色的经脉像侵入的毒蔓藤,蔓延在伤痕累累的羸弱的生命之上。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的拥有她。只有他在她身体里的那一刻,他才能感受到她的温暖,她的拥抱,她细腻的纹路与皱褶,千山万水一样,无法逾越。他想要鉆进她的身体,佔据她每一份细胞,每一滴血液,融于一体,永不分离。 他爱她么?他不爱。爱一个人不会这样残忍的蹂躪她的美丽。 他恨她。从骨子里憎恨着她。 所以他想一辈子霸着她,缠着她,折磨她。 他揭开她身上的白色被单,压住她赤裸苍白的身子 一朵丑陋而脆弱的花朵,他要将她狠狠地揉碎…… 「贰拾伍」 “苏飞那老小子呢?” “还是没有消息。” “竟会让他跑了。” “都是属下的过错。” 申若城揉了揉眉心,“不全怪你,有人暗地里帮他。” “要属下查一查老爷之前的人么?” “不用了,我大概知道是谁。” “那,楚家姐弟……” “现在不能动他们。楚可居然投了洛熵那个老家伙。” “要属下做掉洛熵?” 申若城叹口气,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你先下去吧。” 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坐在床边,看着女人苍白的脸,白的那么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般。他伸出手,摸着她的脸,滚烫。 “人呢?” 小护理从外间跑进来,站在门口不敢近前。 “她怎么还没退烧?!” “医生……医生说……” “该死的,他说什么?” 小护理本就害怕,被他这样一吓,更说不出话来了。申若城走过去,掐着她的脖子,抵在墻上。 “他说了什么?” “他说,能用的药都用了。现在要看小姐自己的意愿了。” “这是什么话?醒不醒来看她,连发不发烧也要看她自己?” “我……我……我……” “你什么?” 申若城手下多用了点劲,小护理居然就那样晕过去了。他放开手,看着她软绵绵的靠着墻滑下去。闭了闭眼睛,第一次感觉这样力不从心。 从小,他就是个要强的孩子。他的母亲告诉他,不要依靠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爱上任何人,否则终将会遍体鳞伤。 所以,他跌倒了不会哭,委屈了不会说,就算是十岁的时候被旁支的表哥强暴,也都默默的自己承受。 他努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为了能自己保护自己,为了能崭露头角,为了能获得父亲的一句赞赏。艰苦而残忍的训练,他坚持着。每夜纠结的噩梦,他忍受着。他曾一度认为,自己的人生从此一片惨烈的墨黑。 直到十三岁的那一天,他遇见了她,那个比妹妹若瑶的洋娃娃还要美丽可爱的女孩。而且因为注视着她太久,被老师惩罚,所以他无法忘记。 他也无法忘记她奔跑着撞进自己怀里,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他无法忘记她的小手轻轻的抚过他流血的疮疤,大眼中,晶莹的泪水。他无法忘记她为他偷来的晚餐,手指尖,奶油的香甜。 只有那一夜,在属于他和她的童年的某处交叉点。枝叶茂密的梧桐树,繁星点点的天空。被父亲忽略的他,被母亲忽略的她,两个孩子,靠在一起的孤寂灵魂。 他在那一夜许下一个决定。即便是十三岁的他,也明了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荒诞不经,虚妄离奇。 他要她与他一起,共赴地狱。他要摘遍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用血铺就他们的火照之路。 直到十二年之后,他又看到她。他知道,曾经的誓言不会改变。只是她早已忘记稚嫩的声音说过的话,而某人,一手将他们推向不归之路。 他想,自己并不爱她。母亲告诉他,不要爱上任何人,否则遍体鳞伤。 走到这一步,是宿命。 他想起老师的话:女人的美丽,是种原罪…… 「贰拾陆」 “哥哥,你看,我可以走了呢。” 若童两条纤细到不成比例的腿绑着金属支架,慢慢的向着站在窗前的申若城移动。 “很好,你很努力。” 申若城的语气敷衍,但是若童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羞涩的侧低了头,眼稍嘴角都是笑意。 “那哥哥什么时候能带我去迪斯尼啊?” “嗯。” 申若城转头看向窗外,心思没有在这里。 若熙还是没有醒来。 是因为他在她身边的缘故么?她竟然连清醒着面对他的机会都如此吝嗇。 那如果他离开一阵子,她会不会自己醒过来呢? “哥哥,可不可以嘛。” 若童没等到申若城的回答,有些着急,想快一点走过去,却被自己给绊倒了。 “哥哥,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若童带着哭音撒娇。申若城没有动,默默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孩。 “我相信你,你自己可以的。” 若童手脚并用着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那倔强的表情,让申若城又想起了病床上昏迷的那个女人。 这就是她忍受一切,想要保护的家人么?她也是我的家人,我可以给她更好的,可那又怎么样呢?心中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所谓亲情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 申若城离开窗口,绕过在地上挣扎的女孩向门口走去。 “哥哥,你要去哪里?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相信我。” 申若城站下,没有转头,“下个星期,我带你去美国。” “欧耶,哥哥最好了……” 关上门,把女孩的欢呼挡在门后,申若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要找美国最好的医生给若熙会诊。就算要把地翻个颠倒,把天捅个窟窿,也要让她醒过来。 私人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这隔音极好的空间里几乎听不到,平稳的似乎还在家里的客厅一样。 女孩第一次坐飞机,非常的兴奋,趴在荧屏上猛看拍摄到的飞机外面的景色。一片又一片苍白的云,单调枯燥,但是她依然看得很开心,仿佛在看一部好莱坞大片。装着支架的腿从椅子上垂下来,前后左右的摇晃。 “若童。” “嗯?” “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嗯……她之前都是很疼我的。在孤儿院的时候,她经常因为我和别的孩子打架……我一直以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纯洁的女人…… 可是她变了。她居然做了哥哥的情人……我知道哥哥是好人,你是爱着姐姐的,我虽然还小,但我看的出来……可是她却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她辜负了你……哥哥,她不应该让你这样每天郁郁寡欢的…… 我从没想到,她是这样……她连我都不愿回来看看,她虽然之前消失过半年,但是她回来了。这一次,她却连个电话也不给我……她不要我了,她也不要哥哥了……” “够了!” 被一个小孩子说中自己的心事,让申若城感到愤怒却无助。 他是被背叛的,被遗弃的。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过。 父亲,老师,妹妹,无论是多么亲的亲人,最后还是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独自面对黑暗。 「贰拾柒」 申若城站在旋转木马旁,看着眼前飞驶的五彩繽纷。小丫头每转过来一次,都会兴奋的叫他。他只是偶尔对她笑一下,已经让小丫头很开心。 一个男人蹭到了申若城的身边,紧贴着他身后站着。申若城仿佛没有感觉,微笑着对转过来的小丫头摆了摆手。 身后的男人似乎因为被申若城忽略而有些恼怒,用手里的东西向前顶了顶申若城。 申若城看了一眼小丫头,转身向一旁走去。 男人一楞,跟在申若城身后,走进大型娱乐设施后面偏僻的暗巷。 “申先生,您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申若城悠闲的靠在墻边,“既然连我来做什么都没有调查清楚,你觉得你有和我谈的必要么?” “你……” 男人举着枪的手软绵绵的垂了下来,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血从他的后脑混着脑浆喷涌而出。 申若城轻哼一声,刚要向前迈步,冰冷的枪口对上了他的太阳穴。 “那申先生觉得,你觉得有和我谈的必要么?” “楚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申若城转过头,枪口对上了他的额头正中,却气定神闲宛若面前空无一物,反而是手里握着枪的楚梦紧张到快要发抖。 二十五年来,楚梦第一次开枪杀人。虽然这几日他一直在学习,在适应。但是和申若城这种从小就锻炼出来的坚固神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定,而气势上,差距不是一分两分。 “申若城,我只是想和你讨回我的女人……和孩子。” 申若城的神色依然漫不经心,但楚梦看到了,他听见“孩子”二字的时候眼中有一丝破绽。 果然,申若城还没有给那个孩子做dna比对。一个无比骄傲的人,竟也有如此可笑的懦弱一面。他竟然无法面对一个结果。一个确认孩子是否是自己的,如此简单的步骤,他都不愿去做。 也许申若城在心底已经认定孩子是楚梦的,所以他不想再让一张纸来羞辱自己一次。 又或者,因为那张检验报告已经欺骗过自己一次,他已经再无法相信任何一名专家。 这个骄傲的男人,他不能容忍背叛。他也许不怕任何人,不怕任何事,不怕名声受损,但是,他怕自己的疯狂。一个让自己都害怕的,疯狂的男人。 “楚太太?真是个神奇的世界啊。楚先生什么时候有了家室?竟未曾通知我。” 申若城的话让楚梦的心一路沉下去,“你……你可以让若熙……” “呵呵,可惜,你提到的这个女人,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楚梦握枪的手止不住颤抖,“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已经昏迷了两个星期了。” 楚梦明显的慌了手脚,“那孩子……” “我可怜的若熙,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人在乎你的死活了……” 申若城做出一个惋惜的表情,轻轻推开了楚梦手里的枪,微笑地看着他。 “你说,我怎么放心让一个到关键时刻只惦念着自己儿子的男人做我的……妹夫啊。” 楚梦愣住,“你……你叫我什么?” 申若城笑着走近楚梦,对他的表情非常的满意,好心情地给了他提示,“申若城……申若熙……” 楚梦想清其中原委,震惊不已,“你……禽兽……你竟然对自己的妹妹……” “怎么?觉得噁心了?和那样一个女人同床共枕……” “若熙是无辜的,都是你……你这个禽兽,我毙了你!” 楚梦抬起握枪的手,对准申若城。 申若城竟然躲也没躲。楚梦在手指抠下扳机的一刻,却犹豫了。 “不要!” 清脆的声音响起,楚梦转过头,刚好看见一个女孩跌跌撞撞的衝了过来,抓着自己的手臂就扯。 “嘣”一声闷闷得枪声在女孩的小腹响起。楚梦傻了,眼睁睁看着若童顺着自己的胳臂滑落。 “你……是坏人……不要……哥哥……” 楚梦楞在那里,看着申若城的随扈过来把女孩抬走,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鲜艷的刺眼。 申若城走过来,拍拍楚梦,“看来,洛熵那个老家伙没有教好你啊。我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再放过你一次。不过,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看着申若城离开的背影,楚梦喊道,“申若城,我不会放过你的!” 申若城笑,“我等你。” 「贰拾捌」 苏飞穿着医院淡蓝色的护士制服拐过走廊的转角,一个门一个门数过去,最后站在了第四个门前面。 他看了看门上插着的名牌,就是这一间。没有人在外面看着,这让苏飞感觉有些奇怪。 这里并不是申家的力量可以触及的地盘。申若城这样冒冒然带着若熙来到这里,可不像其他的平民百姓出门旅游一样的随便。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当地家族与组织的注意。现在估计各地已经风声四起,猜测着申若城来此究竟是要做什么。如果有人告诉他们这个男人兴师动眾跑这一趟,只是为了治好自己的一个妹妹,顺便带着另一个妹妹逛游乐场,估计没有人会相信。 苏飞没有推门,门后面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楞住。 怎么会?那个男人居然把自己的影子留在这里。要知道,这并不是申家的地盘,他带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残疾小女孩到处乱跑,难道……? 门后的卞戈也警觉地感受到门外的来人。僵持了一会儿,门外的人见没有机会就走了。 卞戈没有去追,那个人并不是自己目前的任务,虽然早晚要把他抓回来。欺骗背叛主人,是不可饶恕的罪。下意识的,卞戈回头看了看内屋病床上躺着的女人。 那些人果然跟到美国来了。有多少仇人等机会找主人下手,主人居然让自己守着这个女人,和那个小丫头去了什么游乐城。太不合常理了。 他应不应该自作主张下一次决定,替主人去掉这个麻烦呢? 若熙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之前。 她站在空中,看着自己,看着若童。阳光灿烂,笑容甜美,幸福的感觉很简单,一根棒棒糖,一个蛋卷,一件来自救世军的旧衣服,又或者是平静无事的一天。 她留恋的看着那时候的自己,回味着简单的心情,不愿离开。身后是一片黑暗,所以她不愿转头,虽然知道那片黑暗的某处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自己,她却紧闭了所有的感官不要去听,去感知。 她看到了前方的光亮,那是幸福安定的所在。拋下所有,她便走向那里。 再无痛苦…… 女人床边的一台机器发出刺耳的声响。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卞戈仔细的确认着进来的每个人和他们手上的动作。而走廊外的苏飞早已趁乱转身离开。 医生说,婴儿的心跳骤然下降到了60以下,有脐带绕颈的可能。孕妇本人无法调整体位,几个护士手忙脚乱的帮助推调。 卞戈看着走向自己的妇產科医生,她说,要马上准备剖腹產。 主人没有回来,为了避免在此刻生出事端,卞戈这个曾经带走无数人生命的没有任何人类情绪的凶器,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了產房。 卞戈看着手术刀划开七层血肉,一团青紫蠕动的事物被抱出。他不是没有看过血,但是他却被震撼了。 这就是生命么?看起来小小软软的,无比柔弱,却发出让人心头颤动的有力哭喊。 卞戈第一次开始有了疑问。自己也曾经是这样弱小的一团?真的难以置信。自己是怎样脱离了母体?而自己的母亲在那里? 看着保温箱里的小小肉团,身上贴着圆圆的触片,连接着各种管子,比平时自己看到过的婴儿小很多,那样的脆弱,仿佛他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捏碎,这个铁血冰心的男人心中居然升起一股温暖。 对着这个小生命,卞戈冰冻的脸上开始有了温和的表情,这股从未感受过的柔软感染着他,以至于,连空气中异样的淡淡飘香,他竟未感觉到…… 心中一片空白,孩子不见了,卞戈也不见了,他又一次被背叛。 申若城突然觉得很累。 他只剩下她了。 他看着床上依然静躺的女人,臃肿的肚子已经扁了下去,但是她还是未醒来。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背叛我……绝对不会……” 他揭开她脸上的氧气面罩,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滴,滴,滴,滴,嗶——” 第三世:流放悲伤「壹」 瓦蓝的天空,有轮白日的月球隐约掛在楼角,像片白纸建成的艺术品,平整细腻。初春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但是校园宽阔笔直的大道两旁的树都已经长出茂密的叶子。来往的年轻人熙攘打闹,快乐与青春洋溢在空气中。 男人一身黑衣从黑色的车上走下来,貌似漫不经心的吐着菸圈。身上奢侈的装扮,出色的外表,不同凡响的气势,吸引经过的学生纷纷侧目,小声议论。甚至有女生掏出手机,明目张胆的想要拍照,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上前把手机抢下。于是他们知道了,这个人非同寻常,凡人勿近。 男人走进报告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台上正在演讲的年轻男子手舞足蹈,根本不在意台下认真听报告的人并不多。 “……就像大家都知道的,人类细胞的细胞核内拥有二十三对染色体……其中有一对决定性别的染色体……xx即为女性,xy即为男性……” 这样级别的报告,下面坐的都是圈内人士,这个年轻人却把基调定在给普通听眾的水平,听起来很是无聊,却让并非专业人士的黑衣男人听得更明白。 “……而我们却在临床上发现了拥有23对半染色体的人类……其性染色体產生变异,拥有三条,而并非常人的两条……由于y染色体比x染色体要小,拥有xxy性染色体的胚胎90%会显现雌性性状……及其显见的拥有xxy异常性染色体的雄性个体,具有性格暴躁,异常残忍,痛神经不敏感,性受虐或性虐待……据美方统计,拥有完整记录的xxy个案中,已有70%因为及其恶劣的犯罪行为收监……某些专家甚至相信,阿道夫.希特勒本人也是拥有变异染色体的个案……” 报告基本上是老生常谈,甚至毫不负责的引用很多并未证明的猜想。提问时间,居然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黑衣男人举起了手。 “请问,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產生xxy性染色体变异?” 年轻的演讲者似乎正在等待有人提出这个问题,非常的兴奋,“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目前为止xxy个案的数量还很有限,并不能用以证明目前提出的各种猜想……双卵子单精子胚胎出现率及其低,理论上讲,双精子单卵子胚胎遗失22条染色体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最后一个可能性,就是拥有xxy染色体的族群近亲……” 等到演讲者结束自己的长篇大论,角落里的男子已经没了踪影。 「贰」 女人靠在躺椅里,看着头顶上遮盖住一片蓝天的团簇梨花,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一尊优美而忧伤的雕塑。长发蓬乱,遮不住如画容顏,下巴尖细,清瘦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异常苍白,竟无一丝生气。全身似乎只有那一双黑眸闪动着亮光,追着飘荡空中的纷飞花瓣。 院门吱呀的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踱了过来。 “今天怎么样?” “小姐她还没有吃午饭。” 饭菜的香气飘了过来,女人收回目光,坐起身子,看着男人亲自托着餐盘走了过来。没有等他开口,她已经顺从的接过碗,垂眸看着碗里的饭菜,略微停顿,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来。 她并没有胃口,嘴里苦涩,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想要放下碗筷,却听见他鼻子里“嗯”了一声,便又缩回手,一口一口的送到嘴里,如同嚼蜡,硬咽下去,划得嗓子生疼。 但是她知道他会让她吃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也会硬灌下去。他有一次将一个可撑开的吹风筒一样的东西塞在她的喉咙中,把一碗粥硬生生灌进她的胃里,让她噁心不受控制的反胃。嘴里被塞着东西,反逆物就从鼻孔里喷出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早就明白,自己逃不出他的手心,与其那样痛苦,不如配合一点。 从她醒来之后,他比之前更加的敏感,易怒,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随时燃起的火气。越是看着她日渐憔悴,便越是心急如焚,越是不知要如何才好,便越是容易失去理智。 如果她足够乖巧,他可以抱着她一整天。看花开,看日落。就算泡在温泉中赤裸相对,他也只是贴着她瘦弱的脊背,静静的数她身上的肋骨与伤疤。那是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记。那是她属于他的过去。他心中有悔恨,于是便小心疼惜。 她有时候会被他的温柔所动容。仿佛最贴心的情人,细心的帮她梳理头发,整理衣服,那片刻的假象会让她误以为他爱着她。 而没有人知道他下一刻心中会想起什么,便用力拉扯他刚刚疼惜过的长发,将她扔在榻榻米上面,扯拦她的衣服,像头发狂的野兽一样撕咬她残破的身体。 她不明白,自己这幅模样还有哪里可以吸引他,让他那样兴致昂扬,几乎无穷无尽的索取。 他有时候又会突然停下来,趴在她的肚子上,看着那道扭曲的疤痕出神。这时候,她的心会骤然缩紧。她不知道他把她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她问过他,求过他,但是她只能换来无声的侵佔。 他接过她手里的空碗。拿起梳子,把她抱在怀里,细细的梳理她的头发。她感觉到他的手顺着头发的方向向下抚上了她的肚子,禁不住身体颤抖。 他的嘴唇贴上她的耳侧,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仿佛情人的耳语,“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若熙听到“孩子”两个字,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压抑了几个星期,哦,不,那经过的四百个日夜,恐惧,仿徨,逃避,慌乱,期待,奢望,渴求,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发疯。 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在忍耐? 为了亲人?亲情除了她自己,还有谁在珍稀? 她还剩下什么? 一条铺满荆棘孤独黑暗的道路,以及连自己都开始厌恶的生命和肉身。 「三」 若熙瘦弱的手臂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猛的推开了环抱着自己的身体。 申若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怀里的女子会使出如此大的力量,险些被推翻在地。他伸出去拉她的手停在半空,看到她像个受伤却充满戒备的小兽佝僂着身体退到藤编躺椅的角落里,宽大的白色布袍子更显得她乾扁瘦小的如同一根骨刺扎进他的胸膛跳动的血肉之上。 “过来。”他放低声音,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微勾,宛若诱导着一个孩子。 “不要。” 她从未这样直接的拒绝过他。申若城的脸色一沉,探身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拉过来。 “不要……我不要……我只要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还我孩子……你……” “够了!” 男人明显已经丧失了耐心,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他的脸停在她眼前,扭曲的愤怒充斥着她整个视野,胶着的杀气让空气一瞬间凝结。 看着她一双绝然的双眼,似乎已经将一切拋下只求他赐她速死。 “……你是一个……懦弱的男人……” “你说什么?”他捏住她的下巴。 她竟敢说他懦弱,他狠狠地吻上她的唇,那样狠,已经算不上是吻,而是撕扯,直到嘴里嚐到了腥甜的味道。 他退后一些,用手指轻轻抚摸被他蹂躪过的樱唇。 “你这张小嘴,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这样的话……” “不是么?你除了威胁我,伤害我,摧残我,佔有蹂躪我的身体,你还能做什么?你无法面对亲人的背叛,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你的心,甚至无法面对你自己的儿子……” “他不是我的儿子。” “呵呵,不过是一个简单的dna对比你都不敢做,难道不是懦弱?你是全世界最失败的男人,你身边的人都会离你而去,我祝愿你孤独终老……呃……” 他的手掐着她的脖子,可是他只从她的嘴角看到一丝微笑,似乎在嘲笑他的畏缩。 脖子在他的力量下几欲断掉,她感觉到窒息引起的肺部疼痛,那痛在这一刻却仿佛最舒适的享受。眼前的世界在模糊,就让她消逝吧。 她闭上眼睛,却没有迎来黑暗。脖子上一松,空气重又窜回胸肺,天翻地覆之后,她躺回了他的怀抱,迎着阳光,眼皮透来一片血红。 他轻轻的环绕着她,用嘴唇慢慢的抚过她的耳垂。她听见他鼻子里哼出的笑声,心底冰凉。 “我还能做什么?我就要让你看看,我还能做什么。” 一阵风吹过,白色的梨花花瓣飘然落下。将小院的藤编躺椅和一对亲密拥抱着的男女笼罩其中。一切的残忍被掩盖在一层温情的面纱之下,如一场梦,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永无清醒之日。 「肆」 飞机飞行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中。摇篮一样,轻轻摇摆。若熙躺卧在若城怀里,看着旋窗外一片苍茫云海。如是一片青烟迷雾,隔开了下方万丈红尘。 自古人们幻想着抬头一片苍穹之上,会有怎样一片祥和美丽的仙境。不过梦想究竟是梦想。点点繁星虽然美丽,恍惚间似在近前,触手可及。抬手去抓,才知指尖毫无触及,掌心依然空空如也。璀璨如宝石般美丽明亮的梦,与现实中间隔着山高水远。 人们让自己飞的越来越高,距离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远,却也只能看到宇宙向外无穷扩展。所谓天堂与仙境,不过只存在于人类自我催眠的幻觉之中。越是了解到这世间的广大,就越感叹自己的渺小。 残破蔚蓝星球之上,所谓世界的主宰,连命运都战胜不了。眼看着人类浴劫残喘,苍茫大地,静寂无言。脱离了无动于衷的坚实土地,空悬在这杳渺高处,若老天有眼,不如让他们一同坠落。在空气中摩擦燃烧,宛若烟花,繽纷绚丽。在红尘中摔成一片不分彼此的琐碎残骸,了此一生困苦伤悲。 男人怀里的女人,穿着柔软垂坠的白袍子,身体斜偎在男人胸前,柔软乖顺。男人即便一身黑衣,也掩饰不了看着女人的眼中那点点柔情。 霸气十足的男子,娇媚柔弱的女子,任谁看到他们现在这个样子,都会觉得是一幅温馨幸福的画面。如果生命真如肉眼所见,那用金钱,权势,暴力所粉饰美化的世上竟无一丝残忍丑陋,痛苦凄迷。 若熙一双美腿微蜷着放在皮质座椅上。脚踝从白色丝质睡袍下裸露出来,纤细的像个孩子。 申若城微皱眉头。 已经那样用心的为她请来了营养师,怕她肠胃不适,一天三餐,分成五顿,慢慢餵养,就算是鸭子也该填肥了。那些贵重补品,各色美食,也不知道被她吃去了哪里,一份肉都没长出来。 他隐忍着自己的衝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有时候无法控制翻涌的怒火,甚至去精神科医师那里开了镇静的药物。 她问他除了伤害她的肉体,还能做什么,那他就让她看看他能做什么。 她的黑色长发带着暗钝光泽,巴掌大的小脸儿,苍白的几乎透明。他看着她经常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某处,不知道想些什么,像隻破败的娃娃,美丽却无生气。只剩下一双瞳仁依旧清亮宛如幽静湖水,偶尔波光瀲灩,碧水氤氳。 就是她如此一幅模样,眉宇间柔弱的让人生怜,抿着的薄唇倔强固执,美丽的让人恨不得摧毁。 申若城,一个叱咤风云,一手遮天,贵如帝王的男子,虚空的近似一个黑洞。多少的金钱,多少的成就,多少的繁华和鲜血也填不满的黑洞。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已经腐烂成一滩脓血。 他中了毒,中了若熙这一份毒。用自身的强悍与霸道同这根毒刺战争,最后却发现只是让自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你想要什么?” 房子,车,衣服,饰物,精致美食。她需要什么? 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自由。 自由。这似乎是他唯一不会给她的东西。 孩子。这似乎是他唯一不愿听她说起的东西。 “你想要去哪里?” 他抱着她,轻柔的将她环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泡沫。 若熙的睫毛抖动,似要展翅高飞。 去哪里?他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可是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他终不会让她飞出他的掌心。 但是他们还是离开了,坐上了飞机,如同盲了的旅人,只知从这一步,到下一步,摸索着迈出去,持续向前,不知前方的目的地是何处。 若熙不明白他这样放下申家的家业带她出行是何打算。他影子一样的贴身保镖,卞戈那张面具脸自从她清醒过来,就再也未曾出现。若熙感觉到似乎有些什么在他们的背后蠢蠢欲动,但是若城挡住了所有的真实,而她对现实一无所知。 「伍」 “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他似乎不听到答案就不会放过她。 “太平洋的中间。” 让我们一起沉入海底,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好。” 几乎不加思索的应承。 飞机缓缓下降。耳朵里的世界被包围在一片泡沫之外,模糊不清。 “让我们一起到太平洋的中间去。” 将歷经苦难的肉身沉入海底,而残破的灵魂,要怎样才能走过荆棘之路,爬上天堂? 他们还可以上天堂么? 飞机的起降架接触到跑道,猛的一震,发出轰鸣。他们没有沉入海底,而是降落在了太平洋中的一个小岛国上。 瓦蓝的天空,湛蓝的海水。近处的浅滩如万花筒,孔雀蓝,翡翠绿,象牙白,玉米黄,变幻着魔术般的美丽。 申若城抱着若熙从飞机上走下,坐上车的后座,绕过山麓,打开车门,又抱着她走进绿树环绕,鲜花盛开的童话般的别墅。 直到她躺在柔软飘荡的水床之上,她还未曾让自己的双脚踏上这岛国的土地。 他让她在自己的怀里随水波荡漾。 “你已经在太平洋的中间,围绕着你的,是太平洋的海水。现在告诉我,你要什么?” 他满足了她的一个愿望,是不是,也可以满足她另一个? “自由。” 他眉尾轻扬,“你要遍天下所有,我都会想办法送到你手边。可是,你知道这是我唯一不会给你的东西。” 和她想的一样,不过doesn’thurttotry。 真的,doesn’thurt么? 他俯身轻吻着她的手,沿着手臂一路追上她的锁骨。拨开她包裹的袍子,露出她滑腻香甜鲜嫩多汁的身体。 他找了最好的整形专家,去除了她身上的诸多伤痕。就好像只要她恢復到完美如初,一切就全未发生过。 他的大手轻柔的抚过剥壳荔枝一样柔美的腰身,探进她静悄悄的神秘领地,手指顺势伸了进去,狭窄温暖,羞涩的蠕动。 感觉到她僵直了身体,他贴在她耳边,轻声承诺,“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你。” 他的话似乎还在她耳边回荡,一个个激情的吻就已经落在她的皮肤之上。紫红色的瘢痕带着晶亮的口水,带着霜的葡萄壁画一路蔓延向下。 舌尖代替了手指,若熙痉挛了一下。她习惯了他的暴力与掠夺,这样温情的挑逗让她的心仿佛悬在空中,上下无所去处。 隐忍的慾望终于缓缓深埋进了她的温暖身体。他停下来,抚摸着她薄如白纸的小腹下坚硬的一块,眼中是无尽的怜惜。 “你太瘦了。” 仿佛从心底宠腻着她,温情的不似真实。 滚烫的性器摩擦着她的柔软,并不暴虐,却依然强悍。她看到他绷紧的肌肉坚硬如铁,汗水从额角,下巴,滴落在她的胸前。 她知道他想要宠爱她,不再如之前一样残忍暴戾。他说不想要再伤害她。但是身体的侵佔本就是一种伤害。无论他做得再小心,再温柔,这一切都是错。 侧过头去,他的手撑在她的手上,十指紧握。他抓着她,而她只是略弯曲了手指。指尖向虚无的空气中探去,但是她什么也抓不住。 「陆」 申若城坐在露台上,靠着躺椅抽菸。 面前是隐约翻腾的大海,耳边是永不停息的潮水声。就像这场游戏,暗潮汹涌,每个人都是宿命手心里的棋子,安静而无知。 但是他,申若城,注定是游戏中的胜利者。因为,他不信命,他要打破冥冥中的宿命,他要打破所谓的禁忌。 这个世界只能依照着他的决定,他的逻辑进行。他扭曲这万丈红尘,就算自己,就算身边的人被命运搅碎成纷飞的絳红色肉屑,他也不会放弃,不会停手,直到人生在他的倔强面前妥协。 这是距离他的世界很远很远的一个小岛。在这一刻,他是一头脱离了自己领地的野兽,蜷伏在黑暗里,静静的观望着,等待着。 申若城想起离开前和那个男人的对峙。他知道洛熵覬覦申家不是一天两天,当申若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洛熵就曾下了大赌注,赌过一次。不过自己的父亲申逸风岂是等闲之辈。牺牲了诸多的无辜生命,最终达到一个奇妙的平衡。 经过多年的休生养息,洛熵的实力已经不可小看。申若城嗜父接位的当下,本是个很利于洛熵的机会。可惜这只老狐貍过于踌躇,思想犹豫之下,错过了。 这一次,洛熵来的气势汹汹。申若城却带着自己的女人躲开了去。像一招狭风携雨的拳头,打了出去,却没有命中目标,落在空荡荡的半路,收也收不回去。继续向前,是渺茫不知深浅的空无。看不清楚敌手的虚实,反而收敛了气息。 申若城突然感觉累了。 身体很累,但是这点疲累对于他来说,根本不足以影响他。 心累了。未到而立之年,他却已看清了一切。当一个游戏没有了新鲜感,再玩下去,只会让人疲惫不堪,无聊致死。 他什么都拥有过了,权利,金钱,名誉,势力。他从未拥有的东西,人生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再去追求一次。例如快乐的童年,例如父母的关爱。无论他手中掌握了多大力量,还是有些东西,努力去寻求,终其一生,也求不来。 所以他想竭尽所能,抓住他想要,也更有可能抓住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拥有她,用权力和金钱,用强者的姿态佔有着,他认为这无可厚非。这世界只属于强者,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生存的定律。 但是拥有,和佔有,有本质的区别。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她逃离之后?还是在她回到他身边之后? 有些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慢慢的改变着。习惯了掠夺的他,信手一点,就能让她生不如死的他,在什么时候,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在他身下承受的时候,在她对他讲着企图激怒他,带着但求速死的绝望表情的时候,喉头会有种被人掐住,疼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申若城,你究竟是一个成功的强者?还是一个失败透顶的王八蛋? 若熙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却仿佛依然在梦中。身下的水床悠悠然托浮着她纤瘦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像是一片无助的扁舟,在无际的汪洋大海里漂泊,无法让自己沉浸于深海,也看不到岸边。时间似乎静止,永无尽头。 世界一片漆黑,窗口外有隐约朦胧的星光。空中悬浮一处殷红的亮点,闪烁着,时而明亮如针,时而暗淡如痣。她知道他在那里,不远不近的守着她。无论在申宅,在夜梦微醺,或者任何地方,都是他为她编制的牢笼。逃不开,她也不再想逃。 空气中有腥咸的海风味道,她裹紧了被单,身体有些冷。略微移动身体,身下的床发出微弱的液体碰撞的声音。那一点红光顿住,以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黑暗。 她听见他走进来的脚步声。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皮肤与打了蜡的地板紧密贴实后又慢慢剥离的轻微声响。朦胧的黑色影子将她笼罩。淡淡的菸味,滚烫的热气贴近过来,赶走她皮肤上的寒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男人感觉到了她的颤慄,轻柔的把她揽在怀里。 她的脸埋进他的臂弯,身体饥渴的吸收着他的温度。夜色太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恍惚间是另一个人。 这样的温柔和呵护她只从那个男人身上体验过。但是不一样,他们的味道不同。 黑夜的遮掩下,他的温情带着同样的墨色。似乎随时都会有破壳而出的恶魔,蕴藏摧毁一切的力量。 她脑海中闪过两个字----绝望。 「柒」 抱着自己的身体挪动了一下。若熙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在若城的怀里。竟然一夜无梦。 她抬头对上他平静的双眼,那里一片漆黑,黑的那么纯粹,像个孩子。 他低头吻了她的额头。 他看着她躺在自己怀里,睡得那样安稳的模样。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注视过这样安详的她。不是他不想。之前几乎每一次她躺在那里,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梦中都在忍受着痛苦,美丽的眉头皱着,像座山压在他胸口,所以他不愿去看。 而如今,他才发现她的睡顏有多美丽。就算她现在的皮肤苍白的透明,就算她的双颊消瘦,下巴尖尖的,那么小一张脸。薄薄的嘴唇,淡到几乎没有顏色的粉红,长长的睫毛,漂亮优美的弧度。 “日出很美。” “可惜,我错过了。” 他又将唇贴了过来,这一次落在她抖动的眼睛上。在那样一张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亮晶晶的看着窗外晨曦,映出一片温和的金色。 她换了个姿势,柔顺的头发顺着肩膀向胸口铺散下来,微微遮住了白皙柔嫩的皮肤。隐约有几个他昨日留下的吻痕藏匿其中。 此刻的她,就像隻慵懒的小猫,依偎在他的怀里。无辜,脆弱,柔软,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没有谁能抵抗这诱惑,所以不能怪他情不自禁。修长的手指抚上她不堪一握的腰,他总怕那里会被他折断,所以小心翼翼。 “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 他缓慢而坚定的将自己推进她的身体,慾望满满的填充着她。他弓起脊背,俯首深深的吻住她,贪婪而用力,仿佛要将她吞下肚子里。 他在她的身体里,所以他想她也融进自己的身体,从此分不清楚你我,融合不可剥离。用力的抱住她,几乎要挤碎她的骨头。 “嗯……” 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停下动作,看着她,“弄疼你了么?” 若熙摇摇头。 “若熙,如果疼,一定要说。” 泪在眼角翻滚,她压抑着呼吸,但是水珠还是滑落了下去。 若熙有些害怕,申若城不喜欢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流泪。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乾。 “我不是要哭的……我……” 他抓住她两隻纤细的手腕,困在她的头侧。若熙泪眼朦胧的看着身上的男人,等待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迷乱和血腥。 温热的嘴唇落在她的泪痕之上,一点一点的将咸涩的液体吮进口中。他胸口刺痛,原来她的泪水这么咸。 若熙惊讶的发现他从自己的身体里撤了出来,翻身躺在床上。她被他顺带着侧躺在他的胸口,那里有强劲有力的跳动,有薄薄的汗水。 头顶是他依然粗重的呼吸,身上的肌肉坚硬如铁。退去了泪水的双眼看清了他依然不肯休战的士兵,坚守着阵地,屹立不摇。 她探出手去,却被他按在了滚烫坚硬的小腹上。她撑起了身体,用另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慾望。他想阻止,在她温热湿润的小嘴含下去的时候,长叹了一声,躺了回去。 她扶着他的胸口跨在他身上,小心的坐了上去。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她在他面前主动的奉上自己的身体。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身体控制着她的思绪。 有什么差别,心里怎样想的有那么重要么。这禁忌的情慾连上帝都早就看腻,闭眼不去理会。 「捌」 若熙膝盖跪在水床上不好用力,申若城抱着她的背翻身夺回主动。两具身体紧密地纠缠,慾望火热而激烈,燃烧成一片燎原烈火。 激情过后,他们相拥着坐在露台上看海。若城把她裹在被单里,紧密地只露出小脸,像个大号的繈褓。若熙的手不能动,只好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吃着早餐。 吃饱喝足的小女人,依然猫一样的蜷缩在他怀里。 申若城的心中有前所未有的感觉,满满的荡漾着阳光。 这就是满足?这就是无论做成多少生意,开阔多少地盘都无法让他体会的满足? “等下想去哪里?” 他想他们必须要出去走走,这样看着她玻璃珠一样瀰漫着水汽的眼睛,抱着她柔弱无骨的身体,他自认顶不住这诱惑。 他有一种衝动,想一直这样和她欢爱纠结,只怕自己会不小心将她蹂躪至死。 申若城依旧是自己平日的衣服,墨黑无一丝瑕疵的奢侈。 若熙换上了白色的布衫,领口和袖口有细致的手工绣花,白色的长裙直至脚腕。纤细的身体裹在宽大的衣服里,海风吹过,仙风道骨,似乎转眼就会随风消逝。 申若城看着她,原来这才是更适合她的顏色。她本是这样纯白如天使般的人物,是自己将她拉下了那骯脏可怕的黑暗梦魘。 他把若熙搂在自己怀里,走在林荫大道,下面就是私人海滩,这里游人不多,异常静寂。只有海潮声,海鸥的叫声,面对着广阔的海面,让人心情也渐渐宽阔起来。 两个人走得距离他们住的地方有些远了,已经看地到前方公共海滩人潮汹涌的集市,怀里的女人有些蠢蠢欲动。申若城看了看隐藏在暗处的护卫,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要过去看看么?” 若熙讶异的转过头,还不等她回答,他已经抱着她跳下路边。黑色的皮鞋陷进沙子里,平整如镜的鞋面马上被沙石磨花,粘着微湿的沙粒。 集市上是当地人卖的一些手工制作的工艺品,贝壳,珍珠之类,还有手工刺绣的富有民族风格的衣服,和若熙身上的类似,只是布料做工没有那么精细。 两个人还未走近,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若熙开始还有些拘谨,也许是申若城的温情让她放下了时刻筑起的高墻,也许是大海让她的胸口也坦荡了开来,注意力很快就被那些五顏六色的小玩意儿拉了去。 申若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小女子的模样,脸上始终掛着一丝微笑。 这样帅气的男子,这样美丽的女子,一路走来,已有年轻男女想要过来搭訕,却都被一些莫名奇妙的人有意无意的挡了去。凡是若熙多看了两眼,摸过的东西都被人买了去,小商贩们于是变得格外殷勤。 这就是平凡人的生活吧,申若城自以为是的想。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人们身上汗水的味道,有各种小吃摊呛人的烟气,身边经过的人身上穿着各色衣饰。若在平时,他绝然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是似乎只有在这里,他才看得到若熙那样真实的模样。 一个面色平淡的亚洲男子从人群中静静穿过,向他们贴近过去,沿着小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手工刺绣的衣物。 黑洞洞的枪口安静的探了出来,被人群挤开散落四处的护卫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拍。 若熙拎着一串贝壳的项链直起身,笑容还在嘴角,就在枪口前面,冻结在了脸上。 「玖」 若熙醒来,看着天花板上镜子里的自己。 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窗外陌生的景色。她已经渐渐习惯了每天在不同的床上醒来。 这是第几次他们匆匆逃离?她知道一定有什么在发生着。申若城居然无法整日陪着自己,每次离开她的时间越来越多。 “小姐,起床了么?” 有人轻轻的敲门,得到回答后走了进来。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申若城请来照顾她的。毕竟他身边那些护卫都是男子,有些事情不太方便。 泡了澡,吃了饭,若熙坐在阳台上,捧着一本杂志看。这样奔波流离的生活,她倒淡定得很。也许是因为申若城对她态度的改变,让她的心平静了下来。经歷过了最凄惨的生活之后,怎样都是好的。 她的目光停在了一张海边的图片,又想起了那一天。那瀰漫着莫名温情的一天,那携手漫步在寧静林荫路的日子。她恍惚间感觉那一切都是场梦,一点儿也不真实。以至于她看到那枪口对着她,她都没有害怕。仿佛那枪口里射不出子弹来,又或者和电视或者漫画里一样,子弹会静止,只需要她拨开就好…… 若不是那突然出现的刺杀者,那天的一切几乎完美无缺。如果他们不是兄妹…… 只是如果。 若熙叹了一口气,到今天这种地步,自己还纠结那些有何用处。 “kitty,帮我泡一杯茶。” 没有人回应,但是很快,手边有茶盘碰触桌边的声音。她探手去摸,却没有摸到茶杯,而是另一隻手。 她吓了一跳,扭头去看,却是一张男人的脸。 “你吓到我了。” 若熙被他抱起来走回室内,男人的脸上带着丝得意地笑容,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她抱着埋在她胸口的头,他此刻的确像个饥饿的孩子。 几日的忙碌,总算部好了圈套等那个老狐貍去鉆。他现在每个细胞都异常的兴奋,像是等待着久违的血腥与温热鲜肉的野兽,动作比之前猛烈了许多。 当他急切地贯穿她的身体的一刻,她感觉自己禁不住抽搐了一下。人真的不能过好日子,被他宠的时间久了,居然开始受不住他的疯狂了。要知道,在之前如果他能给她这样程度的欢爱,已经算是开了天恩。 隐忍了几日的慾望,加上战斗前的兴奋感,他虽然身心疲惫,却依然需索无度。一次次无休无止的律动,她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若熙的身体还是过于虚弱,等他宣泄完毕,瘫软在她身上,她已经气若游丝了。 若熙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伏在她身上的身体移开了些,他的重量对于她来说过于沉重。他还留在她的身体里,不是很舒服,但是她已经脱力,昏昏欲睡了。 “若熙。”他埋在她的胸前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将她从入梦的道路上招回。 若熙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黑色的漩涡,有些迷糊。 “若熙。”他又呼唤了一声,声音含糊,近似耳语。 她等着他讲话,却听见他的呼吸声绵长起来,竟已经睡着了。 若熙楞住了,申若城是很多疑的人,睡觉很轻,几乎她对着他眨眨眼睛,他都会醒过来。今天他是怎么了? 若熙抬手去推他的头,温度烫得吓人,竟然发烧了。他的身体那么热,她还以为是慾望的火焰。他这样强壮如牛,平时坚持锻炼,饮食又细致的人,居然也会生病。是这几日累得么?那为什么还要抱着她做爱,把她折腾个半死。 她无力把他推开,勉强用被单将两个人的关键部位盖好,抬手把床头的水杯拨了下去。外面的人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却不敢冒然闯进,敲了敲门。若熙应声让他进来。 两个护卫想要将申若城抬开,却发现他迷糊中抓着她的一隻手臂,说什么也不放开,硬生生抓出青红的手印。无奈,只好让他平躺在那里,而若熙裹着被单躺在他身边。 谁也没想到若城会生病,匆忙在这个小地方请来的医生中文不会,英文不流利,连比划带猜算是看完了病。护卫说什么也不让申若城吃那个医生开的药。男人体温热气蒸腾,像个暖炉。最后kitty打了一盆水过来,帮若熙弄湿了毛巾,给他擦身降温。 毛巾抚过他的身体,这就是她的哥哥,和她一样,继承了父亲优秀的基因,天生完美的身体比例。每一块肌肉,每一条弧线,优美而坚实。 从没想到平时嚣张跋扈,锋芒毕露,宛若帝王的男子,也有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气息紊乱,脸颊緋红。 他现在就是个无害无助的孩子。她把他裹在被子里发汗,拨弄着他的手指,捏他的脸,他都不会反抗。 她趴伏在他的胸口,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自己的胸口也有些什么情绪在翻涌。鼻子又酸了。 「拾」 不知是不是没有吃药的缘故,申若城的病居然好得出奇的慢。 短短几天时间,他们又换了两次地方,明知道颠簸不适合让病人养病,但是若熙知道有些事情是万不得已,只好更用心的照顾着他。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曾经在心里怨恨诅咒过多少遍的男人,现在就手脚无力的躺在那里。她不是恨他恨不得让他死掉么?为什么还帮他擦身体,帮他餵饭,看着他发呆?他们不是有kitty么,这一切都应该让他花钱雇来侍奉他们的人去做才对啊。 若熙不是神,她不会忘记他注于她身上的痛苦。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她不趁机要了他的命?为什么她不逃跑?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癥? 只是因为他近日来对她的温柔,她就可以原谅一切了么?如果伤口那么容易愈合,如果原谅一个人那么简单,那这世上,可还有仇恨两个字? 若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只是累了。累得不愿去考虑那么多。不去考虑若童现在在哪里,不去考虑楚梦是否还活着,不去考虑自己的孩子身在何方。她曾经为了别人考虑太多,将自己置于这万劫不復之地。如果乾坤逆转,她是否还会那样执着坚定?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的面前就是一个沉浸在怨恨里无法自拔的人,她是不是也应该步他的后尘,让自己的生命除却痛苦一无所剩。 她不能再祈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那样的单纯早已离她远去。他们在红尘彼岸遥遥相望,歷经诸多劫难,终究为了一个怎样的结局。 每一次沐浴之后,看着镜子里洁白无瑕的身体,一切的丑陋残忍已经被抹煞,被人为的隐藏在面具之下。她已经死过一次,她寧可让自己相信过去的困顿与无望只是场梦,只是前世未曾磨灭的记忆。 而这一刻,这世上只有他和她,从此相依为命。 若熙坐在床边,缓慢的搅拌着碗里的粥。申若城慵懒的靠在床头,看着阳光从窗口斜斜的照进来,碎金子一样洒在女人的身上。 天堂里的天使是否也是如此模样?白色的布衫,细白的面孔,苍白的纤细手臂,更显得长发,眉眼那样清晰。美的那样悲伤,那样绝望。一隻坠落人间的天使,一隻被他折断了翅膀的天使,一隻被他扯进地狱的天使。 申若城忍不住抬起手来,将若熙脸颊边掉下来的碎发挽在她耳后。多么普通的一个动作,他似乎从来没有做过。记忆如暗潮涌动,往昔自己做过的一切,像海啸一样扑面而来,惨痛而绝烈。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如果一切能够顺利,他要对她好。把曾经遗失过的一切都还给她,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如果,她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如果一切还来得及。如果…… 「拾壹」 若熙用勺子舀了一口粥,在碗边刮掉沾粘在勺底的浓稠,吹凉了送到他的嘴边。 申若城没有张嘴,一动不动瞧着她的眼睛,那里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涟漪。银色的勺子在她的手里,平稳的像一条船,没有一丝颤抖。 胸口在痛,仿佛真的病入膏肓。但是他还是张开了嘴…… “你,过来,把这碗粥喝了。” 若熙楞在那里,看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个黑衣人站在床边,从她手里接过碗,一口一口把滚烫的米粥灌下。 碗底的蓝色标签还未看清,拿碗的手一颤,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咕嚕声,身体已经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不过几秒鐘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安静的躺在地板上,嘴角流出白色粘稠的液体。瓷碗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尸块,流着白色粘稠的毒血。 若熙回头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冰雪般的凌冽眼神罩着自己。她什么都没有说,她不想要解释,也知道和这个男人多说一个字都浪费。 勺子还在她的手里,这已经注定是她的罪,逃不开的。 不过刚刚才完成的心理建设,典型的豆腐渣工程,一瞬间坍塌回原样。原本就是瓦砾堆砌出来的幻觉,如今把原本剩下的一点点残馀完整也摧毁了。 欲哭无泪。 这就是相信他的结果么?为什么自己会奢望? 可笑之至。 有人进来抬走了那具尸体,又有人进来打扫乾凈了地上的污秽。 若熙静静的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动也没有动,像具雕像一般。 一行手下沿着墻站成一排,一双双目光像笼子一样罩在若熙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应该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啊?” 申若城的话讲的不紧不慢,却让若熙的心中一片凄凉。 他伸手揪住她的下巴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没有正眼看她,用力丢在了床上。 若熙看着天花板,吸音涂料凹凸不平,勾画着一些奇怪的形状。一隻手抠住了她的脖子,呼吸困难。耳朵里有一些声音,像一群蜜蜂在嗡嗡乱响,包裹在泡沫之外。 白色的衣料碎片在眼前飞过,展翅高飞的蝴蝶,终究敌不过地心引力,飘忽着落下来,在她的手边,蹭过她的脸颊。 她的身体展现在眾目睽睽之下,无法控制的颤抖。她的灵魂在身体里蜷成一团,可是躲不开他的入侵。 他就像一条蛇,鉆进了她的身体,对她的灵魂围追堵截。她只能躲在角落,品嚐着嘴里铁銹的味道,任凭那些痛苦的记忆把自己淹没。 他在她身上乘风破浪,背对着自己的手下,看着若熙惨白的脸,不过是几分鐘之前,她还坐在他的床边,沉静,温柔,像朵小花一样绽放着美丽。这一刻,她却躺在那里,被他搓揉成一团残败。 他知道,这样强行做爱,她一定很痛。但更痛得是在这些男人面前蹂躪她。 他不想输的一败涂地,所以,在最后一刻,他想用自己的方式…… 保护她。 「拾贰」 若熙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窗外是一片橘色夕阳,像是稀释后的鲜血,笼罩着远山近水。 在那之后,申若城并没有囚禁她。不过无所谓,反正她早就没有自由这样东西。 可是让她奇怪的是,他也没有继续惩罚她。申若城带着一群人离开那个房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样也好,她可以静静的坐在那里看风景。幻想着这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 她和kitty。 申若城把这个女孩留下来照顾若熙的衣食起居。也多亏了有她,若熙还勉强维持着一丝生气。 若熙再也没见过第三个人,她甚至都没有走出过那一间卧室。她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暗中看着她。她不想要逃跑了。跑去哪里有什么区别么? kitty端了晚餐推门走进来,看到若熙依然蜷缩在床的角落。那么大一张床,她佔了半个枕头都不到的位置,像极了摆在床头的人型玩偶。 “小姐,吃饭了。” 人偶怎么会有反应,只是在食物送到嘴边的时候,机械的张嘴,咀嚼,吞咽。她的一双美目之中,只有窗外渐渐暗淡的天空。 kitty把碗盘撤走之后回来,若熙居然不在床上了。她有些紧张,不过一转头间,看到了阳台上的那个白色的影子。夜风吹着她身上的白袍子,幽灵一样。 kitty心中有些害怕,那道身影,瘦削单薄,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会从栏桿翻下去一样。 “小姐……不要……” 她衝过去抓住若熙的手臂。 若熙转过头来,看着一脸紧张的女孩,嘴角向两边扯了扯,试图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可是看在女孩眼里,是流不出泪的哀伤与绝望。 “不要……” 她紧抓着若熙的手臂,不想要放开。 “我只是想……看看夜景……”若熙拍拍女孩的手,“帮我拿件衣服出来好么?我有些冷。” 女孩有些迟疑,仿佛她一走开,若熙就会跳下去。直到看见若熙肯定的眼神,才风一样衝回屋子里去,从衣橱里顺手抓了一件长外套就奔了回来。 若熙看了看kitty手里黑色的男士外套,那是申若城留下来的,细致的纹理,奢侈到每一个针脚,从里到外,纯粹的黑。 顺着若熙的眼神,kitty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了什么,她胸口骤紧了一下,支吾地说,“我……我去换一件。” “不用了。”若熙拉住她,“就这件吧。” 黑色厚重的外套把冷风隔绝在外。已经吹到冰凉的身体,似乎在这许久无人穿着的衣服上,都能捕捉到主人残留的体温。 若熙把脸埋在衣服里,熟悉的味道,属于申若城的味道。呼吸之间,大脑自动把有着他味道的记忆扯了出来,从近到远,从现在到过去,记录着她的一生的画面缓缓倒带,在她的脑海里翻滚沸腾,连带着身体的痛觉都开始敏感起来。某个地方,跟随着脉搏,一抽一抽的疼。 夜空寧静,星星一颗一颗亮了。像无数的眼睛,明亮慧黠,俯视着人间。如果天上真有神仙,是否会笑人世间的灵魂荒诞不经,自寻烦恼。宇宙澄清,这些来自几千万年前的光芒,照耀过谁。几千万年后的那里,是否一片虚无。而人所受的那些苦难,在多久之后,就会被人遗忘,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若熙身后,紧盯着她怕她轻生的女孩离开了。软底的鞋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等到若熙感觉到身后渐渐逼近的温暖想要回头的时候,一隻带着黑色手套的大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拾三」 身体腾空而起,黑色的外套掉在地上。若熙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某一种了结。 抱着她的人坐了下去,衣襟敞开,裹住了她瘦弱的身体。若熙突然感觉自己生出了一种幻觉。 这幻觉身上带着她熟悉的另一种味道,这幻觉有她熟悉胸膛的感觉,这幻觉紧紧的抱着她,仿佛找回了遗失许久的心爱宝物,这一辈子都不要再放手。 这幻觉还开口说话,喃喃地叫她的名字,“若熙……若熙……” 若熙睁开眼睛,抬手摸上那张脸。 “梦……” 果然是梦吧,一场綺丽的梦,她一定是晕了头,才会看到他出现在这里。 男人抓住那隻手,贴在自己脸上磨蹭着,她居然瘦了这么多,那个男人…… “啊。”她呻吟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他松开了不小心攥紧的手掌,把她的纤细如孩童般,苍白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吻。 “若熙,跟我走吧,跟我离开,离开那个疯子。” 若熙呆呆地看着他,冰冷的手指尖残留着他嘴唇的触感温度,呼吸喷在手上,几乎烫红了她的皮肤。 “梦……” 楚梦把她抱在怀里,吻上她的额头,“对,是我……若熙……我来接你了,我要带你离开……” 若熙想,自己是真的要死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吧。梦来接她了,接她离开这寂寥的空间,走向她所不知的某处。 “好……我跟你走……” 若熙笑着把头靠在楚梦的胸前,好奇怪哦,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很快,很坚定。 楚梦将衣服脱下,披在她身上,横抱着她站起来。 若熙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我们要飞了么?” 楚梦一楞,低头看她,苍白小脸上的一双眼睛焦距有些迷茫,脸上掛着一丝怪异的表情。 他没有听明白她的话,“飞?我们为什么要飞?” “飞到那里去啊……飞到永远没有痛苦,没有黑暗的地方去……他们好像叫那里……天堂。” 楚梦看着她转头看向夜空,黑色瞳孔上闪烁着星光,璀璨,却不真实。 “我们是去那里,对不对?你要带我去那里……” 没有得到回答,若熙有些哀怨的转回来看着楚梦,看得他胸口像被细钢丝狠狠地抽紧。 他挤出一个笑容,对她点点头,“对,我们是去那里,去那个没有痛苦和黑暗的地方。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再也不会了。” 若熙靠在楚梦胸口,闭上眼睛,听见他绕过阳台的门,听见门把手扭转的声音,然后感觉他停下了脚步。 “楚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 是kitty的声音,若熙从楚梦怀里抬起头。kitty站在卧室门前的走廊上,皱着眉头盯着楚梦怀里的女人。 “就如你所看到的,我要带走她。” “楚先生,你这样做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让那该死的计划见鬼去吧。她已经被那个疯子折腾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可以让她继续在这里一天一天等死。你也知道申若城很久都没有回来这里了。那个计划不会进行下去了,没有计划了。我必须要带她走。” 若熙有点糊涂了,什么计划?为什么kitty在这里?一切不是场幻觉么?一切不是场梦么?他不是要带她去天堂?她不是要死掉了? “梦……这……” 她的话还没有问出来,kitty已经抬手将一小管针剂扎在了若熙的手臂上。 楚梦看着怀里的女人头一歪,没有了意识,抬头怒视着面前的女孩。 “你……你给她注射了什么?” kitty一反平时软弱无害的样子,面对着这个高她两头的男子,气势竟不容多让。 “把她送回去。” “不,我要带她走。” “楚先生,您能带她去哪里?您如果真的这样做,就等于把两边的人都惹上了。您觉得您能带她去哪里?我知道您是为了她好,但是您带走她,就是对她好的事情么?您到底想清楚没有?” 「拾肆」 若熙醒过来的时候,窗外依然是一片黑暗,只是飘起了小雨,夜空黝黑深远,没有星光。不知道哪里飘来悠远的歌声,慵懒女声,用听不懂的语言唱着一首低靡哀伤的歌。 若熙挣扎着坐起来,身上盖着的黑色外套滑了下去。她用手抓起来放在鼻尖嗅了嗅,是申若城的味道。 她似乎做了个梦,在梦里她看到了一个人,感受了一个怀抱,听到了一些话。但是脑袋丝丝缕缕的疼痛着,不能思考。 口很渴,肚子也嘰里咕嚕的叫唤着。她记得自己似乎已经吃过晚餐,本不应该这样饿才对。打开床头的灯,伸手按了召唤kitty的铃,过了好一阵子女孩才敲门进来。 “kitty,帮我弄点吃的,谢谢。” kitty转身出去,若熙似乎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有一些不同往常。她想,也许是自己头疼的关系吧。 若熙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吃光了kitty准备的简单食物,竟没有发觉kitty并没有像平时一样主动去餵自己。 她喝下最后一口果汁,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孩。kitty正入神地回望着她,面色严肃。 “怎么了?” kitty垂眸,眼角在若熙看不到的地方抖了一下,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小姐,您爱主人么?” 若熙楞在那里,没想到这个女孩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爱他么?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是自己的亲哥哥,他将自己囚禁。他像一条冰冷狡猾的蛇,毫不留情的鉆进她的身体。他像一头残忍狂暴的狮子,将她啃噬乾凈,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她怎么可能爱他。 kitty看到若熙几乎不可分辨的微微摇头,继续问她:“那,您恨他么?” 不容置疑,若熙恨过。 后来她对他展现过温柔,又被他狠狠地破碎了她勉强拾起的信任。她应该更恨他才对。 可是,若熙搜索了自己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并没有找到恨那个字。是因为没有爱,所以没有恨么?还是说…… 若熙的犹豫让kitty有些迷惑。kitty见过申若城对若熙好的样子,几乎捧在手心里。但是,那种呵护,像是一个人抱着自己养的宠物,他爱抚她,他餵她吃东西,他叫人买来各种衣服装扮她。在kitty眼里,若熙不过是申若城留在身边的一个玩物,一个有生命的玩具。kitty每天面对着这个浑身散发着绝望与凄惨的女人。她亲眼看着若熙被申若城在诸多手下面前强佔,若换做是她自己,可能已经让那个疯子死了几百次。就算她无法杀死那个疯子,也不会选择苟延残喘地活着。所以她从心底里看不起若熙的懦弱和逆来顺受。 “你敢在他的食物里下毒,一定很恨他吧。” “我并没有下毒。” “就算那一次不是你下的毒,你也很想让他死吧。” 称谓的转换让若熙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女孩。kitty做事很妥当,利索,也不多讲话,普普通通的,极是低调,几乎没有存在感。她平时从没有特别注意过kitty,一直以为她不过一个娇小普通的女孩子。 可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女孩,似乎换了一个人。眼神坚定明亮,甚至有些凌冽的寒光,周身散发着一种骇人的……杀气。 「拾伍」 对,就是杀气,像一把即将见血的匕首,跃跃欲试的想要撕开皮肉。她的嘴角甚至掛着一个不完整的微笑,残缺以至让若熙感觉到残忍。 kitty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刚才已经有消息传来,两方持久的明争暗斗之中,自己原本的主人已经被逼进了危险的境地。有些事情有些安排没有时间再等了,如今,每一秒鐘都是变数。 kitty打算赌一次,赌面前这个女人的勇气,赌她心中的仇恨。 kitty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小巧的注射器,站起身,拉过若熙的手,把它放在了若熙的手里。 “这个交给你了。我最得意的发明,很方便,很容易使用,就算女生这样小的手掌也可以轻易藏住。你可以把它放在内衣里。至于机会……男人在做爱的时候,意识最为薄弱,而且血液流动较快,药起作用的速度也比较迅速……扎在哪里都成,这是皮下注射的药剂……你也可以说它,见血封喉……呵呵……” 若熙看着kitty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从梦里醒过来。刚才那些话,刚才kitty的表情,貌似只是幻觉,但是手里的注射器实实在在的搁着自己的手掌。 她把手攥紧,闭上眼睛靠在床头。 原来是这样,命运的每一步都是被某隻翻云覆雨手遥遥控制,逃不开,躲不过。 可是,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么?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谁能告诉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真是冷啊,手脚都快要冻僵了。kitty忘记关上窗子,风吹着窗帘飞舞,带进来潮湿冰冷的空气。若熙团成一团,缩在被子里,抱着自己的肩膀,身体依然抖得厉害。似乎人在无助的时候,都喜欢这个动作。和在母亲体内时一样的姿势,安全,温暖,寧静的潜意识。 窗口渐渐亮起来。乌云遮蔽了她的世界。太阳在某个地方升起,她看不到。 她想,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过是他玩腻了的玩具,被丢在这里,最终孤单老去。嘴角向两边扯了扯,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挺好不是么。 kitty来看过几次,若熙一直都蜷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的。kitty以为她只是在睡觉,并没有打扰。 所以等申若城一身疲惫,风风火火的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具包裹在白色被单中,冰凉的躯体。 「拾陆」 她为什么一动不动?她为什么浑身冰凉?为什么转圜之间,她就像具死去多时的尸体一般躺在床上? 他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出生入死,到底为了什么? “你怎么可以不等我……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到阎王地府走一遭也要把你拉回来……我不允许你死……你怎么敢死……” 申若城像是一头慌了神的野兽,在困住若熙的笼子里大声咆哮,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手下的人唯唯诺诺,不知如何是好。 “老大,她没事,还有脉搏,只是昨夜太冷……” “那个照顾她的女孩呢?” “不知何时逃走了。” 若熙朦朦胧胧的感觉有人在身边走动,有人在大声讲话,有人翻过自己的身体,冻得僵直的皮肉针刺一般的疼痛着。 她很想跟他们说,安静一些吧,让她好好的睡一觉,这样平静的睡下去,再也不要起来。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腾云驾雾离开了平稳的床铺,天翻地覆之后,掉落一团巖浆火焰之中。水池热烈的温度烧灼着皮肤,从毛孔侵入骨缝,整个人被搅碎一般,让若熙忍不住呻吟出声。 一具炙热的躯体侵过来包裹住她,却依然止不住她剧烈的颤抖。 “你究竟是要怎样……你这个女人,你究竟要我怎样……” 他的声音咬牙切齿,令人背心沿着脊柱窜起一股冰寒。 “……我已经要为了你放弃一切……难道你一定要我死在你手里才甘心么……” “……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着我……告诉我,你究竟要我怎样……” “……怎样才能抓住你,拥有你,永远的拥有你……” “……若熙,不要离开我……” “……若熙,我只有你了……” 申若城用大毛巾把若熙从浴池里抱出来。她依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在半梦半醒之间,时而呻吟两声,声音虚弱,浑身的皮肤因为热水的激烫像隻虾子一样泛着曖昧的緋红。 池水的热度似乎进驻了若熙的骨髓,久久不去。一切颠倒了过来,换成这个大男人,悲痛欲绝的看着怀里的女人,细心的照顾,时不时低头轻吻着她滚烫的额头,像是一头狼族的野兽,舔舐着爱侣的伤口,耐心,却隐藏着蛮暴的野性。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男人走进来,把床上的女子抱在怀里,从她正在进食的盘子上捏起一片牛肉放在嘴里。 “为什么……你……不怕我再给你下毒么?” 若熙靠在他的怀里,盯着角落发呆。在那里,她眼睁睁看着一个男子的生命一瞬间消逝。 “我知道你不会对我下毒。” 若熙一怔,抬头看向他平静幽黑的眸子。 申若城抚过她的脸颊,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窝。 她看着他的喉结,在形状美好的颈子上,上下滑动。 “那不过是一场戏,从我生病开始,演给对手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看的戏。”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睫毛,鼻梁,“为了让他们以为,你被我拋弃了。” 申若城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轻柔温存,带着牛肉的香醇。若熙的心里却一片赤寒。 一齣戏,不过是一齣戏。付出了一个手下的性命,让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活春宫,不过都是一齣戏而已。 自己一定是个拙劣的演员,落在他的眼中多么可笑。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看自己,“怎么?生气了?” 怎么会生气,怎么敢生气。只是心突然一片惨白。血液在这一刻不知道涌向哪里,留下空荡荡的胸膛颤抖着疼痛。 餐盘掉落在地,发出零碎的声响。他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缠着她的四肢,若熙有些喘不过气。 “若熙,记住,你是我的,永远,无论发生了什么……” 男人扣住她的腰,缓缓推进。 湛亮的瞳仁,毫不压抑的慾望,俊美的脸,残忍而狂暴的掠夺。一次次的衝击,让她的灵魂和身体一同麻痹。迷离,恍惚,意识渐渐涣散…… 纷飞的梨花,春日的暖阳,古香古色的小院,黑漆雕木的躺椅…… 妈妈…… 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梨树下的女子转过头,美的虚无縹緲…… 原来,美丽的女人,注定了躲不过命运的羈绊…… 妈妈,你可知,这张脸,这幅身体,带给了我什么…… 如果我生来就是一个不被祝福的生命,要承受这痛苦,这孤寂,这悲辛无尽的人生,你为何还要让我出生…… 这个世界好冷,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 “若熙,若熙……” 他轻轻拍打她的脸。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做到一半她就晕了过去。他以为自己足够温柔,看来,她的身体还是太过虚弱了。 她缓缓张开眼。 “你要去哪里?你想要谁带你离开?” “嗯?”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抬起她的一条腿,他的分身还在她的身体里未曾脱离,“说,你刚才一直说要离开,你要去哪里?嗯?” “啊……” 他的手臂骤然缩紧,俯下身摩挲着她扭结着痛苦的脸,“哪里也不要去,就在我身边,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若熙闭上眼睛,感觉有滚烫的汗水滴落在脸上。砸在皮肤上,溅起一片细小的水珠。落在唇边,为何,这么咸。 「拾柒」 申若城带若熙离开了那里,找了一个坐落在赤道附近的小岛。安静,美丽,辽阔的大海一望无际,蓝天,白云,水天一色。最重要的,这里温度适宜,即便是晚上也只是微凉。 他似乎一直都在寻找靠近海边的地点。是为了她那一句“太平洋中间”的无心之言么?这算不算是一种宠腻? 刚下过雨,夕阳笔直的划过天际,像灰色墻纸上贴着的一条蕾丝边。那一条清晰的交界线,一边是昏暗,一边是明艷,最最强烈的对比,没有踌躇,没有犹豫,没有融合。只有在这种空气乾凈的不似人间的海滨城市,才看得到。 男人在女人身后伸出手臂,抓着女人身前的雕花栏桿,把她环在他的怀里。 很自然的,在傍晚微凉的海风里,若熙靠向了那片炙热的胸膛。 “很美,不是么?” 申若城没有讲话,只是手臂微微用力,把女人埋进他旷阔的怀里。 若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惜,我们没有一起看过日出。” “我说过,我们还有一辈子。” 一辈子。多么可怕的一个词。谁能告诉她,她的一辈子还有多长。她是不是应该就此从栏桿处跳下去,在巖石与白色浪花里了却此生。 “若熙。” 近似自言自语的模糊的呼唤,迷茫而……无助。 若熙为了自己的幻觉勾起了嘴角。他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无助么? “若熙,你笑了?” 申若城扳过若熙的身体,看着她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笑容,哪怕是一丝苦笑,嘲笑。眼中的光亮一闪而过,只剩下失望。 “笑一个给我看。” 若熙拉扯着嘴角,僵硬而虚假,没有灵魂空洞的笑容。申若城侧头将自己的唇印上去。 他的吻很轻柔的落在她的唇上,一个又一个,勾画着她的唇型。怀里的女人的身体禁不住迅速僵直,本能的自我防卫,虽知道毫无用处,却是生命个体对于危险到来前的条件反射。 申若城略退开一些距离,俯视着她,“你就这样防备着我么?放松一些,我答应你不再伤害你。我这些日子做的还不够么?” “放松?和那次一样,等我像蚌一样张开硬壳,露出柔软让你搅碎?” “你……一定要激怒我,让我伤害你你才甘心么?” “我是否去激怒你,结果有什么差别?” 申若城沉默,看着怀里女子迎着他的目光倔强的表情。良久,鼻端发出一声轻笑,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仿佛呵护着最珍贵的宝贝。 “恨我么?” 若熙一楞,目不转睛的看着申若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我这样对你,你一定恨透我了吧。” 申若城猛然拉开她的衣领,伸手探进她的内衣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注射器。 “这是什么?” 若熙别过头。 申若城捏着她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里面是什么?” 她依然沉默。 “为什么?同样是亲人,你可以为了若童承受一切,为什么却恨不得我去死?” 若熙垂下头,低声呢喃,“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若熙无语,嘴角抽动,用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控制住自己的颤抖。 “是谁?照顾你的那个丫头?” “……” “不说?好。” 申若城招手,已经有人来到近前,“kitty找到了么?给我带过来。” “不要,不关她的事,求你。” 申若城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腿哀求的女人。她可以为了任何人求他,可以为了任何人承受他的暴戾。可是她却从未为了自己做过任何事。他收敛自己的脾气,吃下那些让自己镇定的药剂,试着宠爱她,呵护她。而她却利用他给她的自由,企图置他于死地。 “你想要我的命?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申若城反手从手下身上拽过一把枪,扔在她脚下。 “拿起来。” 若熙迟疑了一下,迅速将枪捡起抓在自己手里。 “开枪。”他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左侧,“打这里,瞄准一点。” 若熙站起身,缓慢的抬起手臂,枪口对准了申若城的胸膛。 「拾捌」 若熙看着面前佇立不动的男子,表情释然,仿佛她手里的不是枪,而是她在帮他整理领带。 手下已经把照顾若熙的女孩压了来。她虽显疲惫,却还算得上衣衫整齐,退却了平时小女孩的打扮,只是脚步有些蹣跚,面色凝重。 kitty看到若熙拿着枪对着申若城,眼中出现一闪而过的笑意,随即换上恐惧无助的表情。 “小姐,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若熙看看kitty,又转过来看看申若城,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说过,不再伤害你的身体……”申若城抬起手,指着他身侧的男人,眼睛却依然看着若熙,“你先来。” 男人走向kitty,布料扯开的声音和女孩子的尖叫同时响起,撕心裂肺。 “不要……你放了她。” 若熙握着枪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申若城好心的出手帮她托住,握着她的手腕,打开了枪的保险拴。 “开枪吧。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开枪啊。你说,他们会不会因为我倒下就停下来?” “小姐……救我……啊……” “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还只是个孩子……” 一个背景来歷不明的女孩子。虽然若熙知道kitty带着她不了解的秘密,但是她却不忍一个女子受到这样的伤害。 申若城用另一隻手抹去若熙的眼泪,双手握着她拿枪的手,修长的手摆正她扣着扳机的食指,一点一点的压下去。 “不……不要……”若熙不可抑制的惊恐起来,却如何也无法阻止手指上传来的巨大的力量。 枪声响起,申若城的衬衣迅速被鲜血染红。胸膛剧烈起伏,他却感受不到空气进入肺中。他压住伤口,挥手让手下退下,抱住楞在原地的若熙,贴在她的耳边,用断续而微弱的声音说:“这样,你可满意了?我的宝贝……只要你喜欢,要我的命也不过这么简单……咳咳……不过,你最好不要过得太幸福……我会……嫉妒……” 若熙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渐渐下滑。 申若城滑坐在地,靠在栏桿上,对手下说:“让她走。” 手下迟疑着退到两侧,申若城用尽全力推了一把楞在那里的若熙。 “走……你走吧……” 若熙看着躺在血泊里的申若城,看着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kitty,猛然拋下一切向外奔去。 事物在眼前飞逝,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光着脚奔跑在沿海公路之上,不知要去向哪里,只想要背离一切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事。一直到一辆车追上她,横在她的前面,她已然剎不住去势,撞在车门上,颓然倒地。 一个温暖的胸膛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呼唤着:“若熙……若熙……” 良久,若熙抬起头,看着那熟悉的脸,嘴型喊出一个“梦”字,便晕了过去。 「拾玖」 看着浑身浴血的若熙,楚梦感觉自己胸口几乎要蹦出个外星人来了。 他将若熙抱上车,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发现她浑身的鲜血并非她自己的,全身上下一切安好,只是脚底因为赤足奔跑而破了皮。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虽然心中有诸多问题,也全压了下去。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回来自己身边了,一切其他,都已无所谓。 回到住所,若熙渐渐转醒过来,但是神智并不太清醒,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楚梦把她揽在自己怀里,紧紧的,听着她像一头绝望的小兽一样哀号着挣扎,胸口被那一声声不似人声的叫喊挖得鲜血淋漓。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变得这样瘦弱,为什么她会叫喊得如此绝望?为什么…… 怀里的人突然没有了声响,过了好一阵子楚梦才反应过来,耳朵里还有那一声声的哀鸣在回荡。他急忙放开她,只怕自己力气太大,抱得太紧勒坏了她瘦弱到硌手的身体。 楚梦找来了医生,给若熙细细的做了检查。其间若熙醒了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默然的像个木偶,任人摆弄。 医生说,若熙是长时间的神经衰弱和严重的忧郁癥,受了刺激,有些自我封闭,需要时间慢慢復原,至于要多久,就要看她自己的意愿了。 楚梦坐在若熙床边,手抚过她的头发,小心的和她讲话,“若熙,饿了么?” 若熙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对他毫不理睬。 楚梦轻声叹气,转身去准备吃的东西。照顾她的那几个月练出来的厨艺已经越发精湛,都是若熙爱吃的东西。 楚梦把若熙爱抱起来,让她半靠着自己。食物送到嘴边,她就机械的吞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反映。 还好,只要她还愿意进食就好。能活下去,就会有希望。他会努力让她好起来,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一起相守相伴。 医生开的药让若熙整日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多。楚梦看着望向窗口发呆的若熙,心底被疼痛掩埋。之前她也是很喜欢坐在窗前发呆的,但是那时候的她至少还有着一丝生气。经常坐在那里抚摸着肚子和孩子讲话。在他走过的时候,会转过头来对他微笑。 而现在的这个女子,眼神呆滞,几乎不怎么眨眼,眼球也不转动。和她讲话也没有反应。叫她吃就吃,叫她躺下她就睡,几乎和一个人形玩偶一样。 他无法想象若熙在申若城那里经过了怎样的一段时光。被自己的亲哥哥困为禁臠,让他这个外人初始听到都从心底生出寒意。之前的她虽然倍受折磨,却依然开朗的活着。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如此坚强的若熙彻底的崩溃。他无从想象,定然是更加可怖的事。 楚梦恨自己为什么要听信洛熵的什么狗屁计划,让他不能够及时的救出若熙。那次见到她,就已经发觉到她神经不太正常的。他竟然放任自己去让若熙做那样危险的的事。 刺杀申若城。他难道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样的一个疯子。居然让自己的女人去冒这个险,那自己和那个疯子又有什么区别。若熙虽然回来了,却变成这副模样,楚梦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恨自己的无能,处处受制于人,连自己的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算什么男人。 洛熵派人来通知楚梦,还送来了一笔钱,算是计划成功的奖励。虽然若熙并没有如计划中给申若城下药,却是用枪在他的胸口开了一个洞。洛明伊在申家宣布了申若城的死讯之后,对外宣称自己肚子里有了遗腹子,坐稳了申家主母的位子。并以自己怀孕身体不堪重负为由,将权力统统转给了自己的父亲洛熵。申家的事业在百年之后终于易主。 无论怎样,若熙算是给自己报了仇。只是这代价,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贰拾」 楚梦带着若熙离开了是非之地,在一个寧静的海滨小镇住了下来。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只当是年轻的丈夫陪着生病的妻子出来疗养。 若熙的美丽和柔弱让小镇上的邻居唏嘘不已,只叹如此亮丽的女子得上这样的病实在是可怜。也有人暗暗猜测编排着各种离奇的故事,但无论是哪个版本,都不如现实来的更惨烈。 楚梦每天陪着若熙在海边散步,期待着大海的宽容能让她渐渐展开心胸。奇怪的是,也只有每次面对大海的时候,若熙的脸上才会有一丝丝表情。 只是,那表情里盈溢着悲伤,还有一种他读不懂的光芒。渐渐的,楚梦也就放弃了这个习惯。 不是他不想若熙早一点好起来。只是他下意识的害怕她好起来之后,会出现他无法接受,无法控制的事。他觉得现在就很好。她在他身边,依赖着他,永远也不用担心她会离开。 坐在沙发上,楚梦抱着若熙讲他们过去在一起发生的故事。这已经成了他每天生活重要的一部分,他要在她的头脑里满满的填进他和她的幸福,把一切不堪的过去都统统挤走。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回应他的呼唤,让自己不要再如此寂寞。 在一起渡过的那几个月的时光不停的敲打着楚梦的心。曾经梦想过的三个人幸福的小日子,竟已化为泡影。现在他只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拋下过去,从头开始。 他知道自己有一点自相矛盾,但是每天看着她这样不死不活的样子,心已经疼到快要麻木了。 虽已入秋,却并不冷,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若熙二十岁的生日,楚梦买了很多的食材在厨房里忙碌。恍惚间,又想起一年前的今日。那一天,他第一次听若熙讲起她的故事。只想咒骂上帝为何如此不公平,要让一个柔弱女子承受这一切。 在露台的小桌上摆好饭菜,抱着怀里的女子,楚梦一个人孤单的哼着生日歌,然后俯身帮她吹灭了蜡烛。贴在若熙耳边小声的问她,“你许了什么愿望?” 和以往一样,若熙沉默没有回应。楚梦端起汤碗,舀起一勺吹凉了放到若熙嘴边,她却没有像以往一样乖乖的张嘴,依然看着远方。 楚梦淤积于心的情绪突然因为她的漠视而毫无预示的破壳而出,在她面前失控的砸碎了一桌精心准备的饭菜。 但是看着满地杯盘狼藉依然无动于衷的女子,他却又忍不住流下泪来,走上前搂住她,流着泪喃喃安慰:“对不起,吓到你了?不要怕,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 若熙在楚梦的怀里扭动了一下,楚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她突然发力挣脱了他的怀抱,自己站了起来。 楚梦看着她走到露台边上,向前倾身下去,忙跑到她身前把几乎从栏桿翻出去的若熙抱了回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到底想怎样?一定要这样折腾我么?很好玩么……” 若熙默然的脸上有了表情,轻皱着眉头,挣扎而焦急的要从楚梦怀里出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楚梦终于了然。 远处的沙滩上有一家人悠闲的走过,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正跌跌撞撞的追逐着海浪,隐约的笑声随着海风飘然而至。 原来如此。孩子。 「贰拾壹」 他怎么会忘记了。那颗禁忌的果实,那个属于她的血肉。他一直下意识不愿意去想。 若熙身上的伤疤已经去除,楚梦想要她把和申若城的一切都忘记,顺带着也想屏蔽掉这个申若城留给若熙的残忍过去的一个纪念。但是他却忘记了,若熙是个母亲,无论那个孩子背负着什么,都毕竟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肉,使曾经与她血脉相连的一个生命。 楚梦本想把若熙留在家里,但是又怕自己不在,她一个人会出危险。找邻居代为照顾,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不放心。只好带着她一起回去原本属于申家,现在却已经姓洛的宅子。 坐在客厅等着洛熵出来接见,楚梦看到若熙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眼神渐渐活络了起来。他很怕这里会牵扯到若熙不好的回忆,但是又想会不会再来一次刺激,她就能清醒过来。一时间无法抉择,于是便静观其变。 楼梯传来脚步声,下来的人却不是洛熵。 “姐?”楚梦从沙发上站起身。 楚可一改之前女强人的利落装扮,一副阔太太的雍容装扮,几乎让楚梦认不出来。 楚可走近,抬手抚上楚梦的额角碎发,眼中满是怜惜和愧疚。 “一年多了……当时以为可以顺利的倚仗洛家扳倒申家,给你和香香铺一条路。却没想到,其间出了这么多的周折,真是……可怜了你们两个……” “姐,我们还好,绕了一圈毕竟走到了今天。倒是你,何苦要为了我们牺牲自己的幸福。” 看着坐在沙发里眼神迷离,表情迷茫的若熙,楚可苦笑,心中压抑了很久,以为造就已经释然的情绪,透过重重掩盖,如潮水般翻涌上来。 “我的幸福……不过一场笑话而已。” “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楚可抬手打断楚梦,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之后,已经是冷淡严肃的脸。 “我知道你们为了什么而来。我只能告诉你,不可能。” “为什么?那是若熙的孩子。” “可是那也是申若城的孩子。” 听见这三个字,若熙突然从沙发上站起,喃喃两句,便抱着头尖叫起来,把楚梦和楚可吓了一跳。 楚可下意识的想要衝过来,但硬生生的停住了自己的脚步,重新坐回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楚梦忙搂紧了若熙轻声安慰,过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復她的情绪。 “姐,说实话,我虽然答应过若熙要对那个孩子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个疙瘩。现在申……现在孩子的爸爸走了,他只剩下若熙一个亲人。你也看到若熙现在这个样子……” “我就是知道若熙这个样子,才更不能让孩子跟你回去。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她?还怎么会有时间照顾孩子?” “可是,若熙要想好起来……她想自己的孩子……姐……” “梦。”楚可长叹一声,“我是为了你好,这个孩子,还是不要的好。” 「贰拾贰」 洛家接手申家的事业,自然很多人都不服。申家旁支的人叫嚣的最厉害。而质疑最多的,就是洛明伊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否是申若城。一直到男婴“出生”,dna比照出来,才彻底堵上了大家的嘴。 那个孩子当然百分百是申若城的儿子,只不过,不是洛明伊生下来的,而是若熙的孩子。 若熙在怀孕后期陷入昏迷,这个孩子算得上命大,未曾胎死腹中,后又早產,所以个头比别的孩子小很多,一直在保温箱里缓慢成长,已经七八个月了,也不过和正常刚出生百天的孩子看起来差不多大小,倒是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 洛熵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申洛贺,整天洛贺,洛贺的叫着。申,这个姓氏,曾经的辉煌,儼然已经成为歷史。 孩子的百日宴会,各界名流齐聚一堂。洛熵派人给了楚梦两张机票,意思再明白不过。楚梦自知无法动得了申家名义上新一代的继承人,只好带着若熙落寞离开。 若熙一日憔悴过一日,邻居都劝楚梦把她送去疗养院。楚梦怎么也不肯让若熙去和那些神经病一起困在那牢笼之中。如果那样,她会凋谢的更快。 思索数日,楚梦冒然做了一个决定:去孤儿院认养了一个孩子。 仓促之间找不到合适年岁的男孩,楚梦便抱了一个半岁大的黄种人的女婴回家。 据社工说,女婴出生不过几天,就被人弃在孤儿院门口,繈褓里只有一个纸条,写着她的名字,一个字,怜。 楚梦花了几天的时间在他们居住的地方收拾出一间育儿室,按照单子买齐了各式用品,还去上了育婴的课程。他不知道若熙能不能因为这个孩子好起来。他已经做好了照顾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准备。 楚梦本想要给若熙一个惊喜的,从孤儿院的嬤嬤那里把吃饱了睡熟了的楚怜抱回家,一路她都安静的睡着。可是楚梦把她放进婴儿床的一剎那,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大声的哭了起来。楚梦小心的哄着她,想让她重新回到梦乡,却怎么样也哄不好。 楚梦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若熙居然寻着婴儿的哭声,自己找来了育儿室。她缓慢但是坚定的走到婴儿床的旁边,探臂将孩子抱了起来。 楚梦在旁边小心的保护着,恐怕她会失手将孩子伤到。却看见若熙一直迷茫的双眼有了焦距,好久没有出声的她,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着哼出了摇篮曲。婴儿在若熙的怀抱里渐渐安静下来。而楚梦,却鼻子一酸,流出泪来。 有了楚怜,若熙的状况渐渐好转。只是她除了这个孩子,还是很少理别人。若熙逗弄着婴儿车里的楚怜,看起来已经和常人无异。楚梦不敢祈求太多,若熙这样也算是有了很大进步,对他来说,能安静的守着自己的爱人,已经足够幸福。 春暖花开的季节,楚梦带着若熙在外面散步,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这算是他们一起渡过的第一个春天吧。万物復甦,也希望生活可以从头来过。 若熙走累了,楚梦扶她坐在长椅上休息。天地之间,飘扬着柳絮,如纷纷白雪。呼吸间是淡淡的花香。怀里是自己所爱的女人,婴儿车里,是静静安睡的可爱女孩。似是勉强拼凑起来的家庭,但是他相信,只要他们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切也许真的会那样继续下去。如果,若童没有出现的话。 可是,无论是命运还是人为,这条路的方向,终究改变了。 「贰拾三」 若童站在床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楚梦让若熙靠在自己胸口,用水将药片灌进她的嘴里。 若童在大街上突然的出现,刺激到了若熙脆弱的神经,当眾晕了过去。 楚梦把若熙放平,盖好被子,终于转身面对若童,心思复杂。 他不知道若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她的样子,衣服整齐,面色红润,行走间也已如常人无异,应该有人把她照顾得很好。她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必然,显而易见。只是不知道照顾她的人是谁。 若童是若熙现在唯一的亲人,于情于理都应该让她们姐妹团聚。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孩。也不知道她的出现,会带来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若童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床上的若熙反问:“姐姐她怎么了?” 楚梦解释道:“她精神上出了些毛病,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晕倒了。” “噢。”若童并不是很惊讶的样子,也没有追问。 楚梦还记得自己曾经在她的肚子上开过一枪。虽然一切纯属以外,但是,却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你的伤……” “我不想再提了。” “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是想要伤我。” 你是要杀了他。 若童扬起脸,看着楚梦的双眼,面色漠然。 楚梦打了一个冷颤。这个小女孩的眼睛里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冰芒,并不像是她说的那样已经原谅了他。 “你这里有地方住么?申若城死了,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若童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让楚梦暂时压下了心底冒出来的警惕。他环顾了一下房间,有些为难,“你也看到了,你姐姐她……” “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是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若童垂首轻叹一声,重又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你知道,以我现在的年纪,如果想要自己养活自己,就只能去卖了……” 那之前照顾你的人呢? 若童脸上的目光过于尖利。楚梦没有问出口,眼神闪去一边,看着床上的若熙,深吸了一口气,很艰难,但是却应承了下来,“当然,我想若熙一定很开心你能留下来。” 楚梦带若童去收拾她住的屋子。他们还有一间暂时用来做储藏室的房间,在育婴室对面。他没有想过家里会来别人,找住处的时候就没有准备客房。他有些积蓄,但不能随便花。虽然洛熵和姐姐都给了他不少的钱,可他心有怨恨,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去动。 “暂时只能委屈你住在这里。我明天去找一处大一点的房子。” 楚梦把搬家扔进来的箱子摞到墻边,空出一半的空间,放得下一张单人床,挤一挤,还能放一张桌子。 “不用,就这里挺好的,我只是需要一个屋顶而已。” 若童像没有骨头一样,慵懒的靠在门框上,看着楚梦听到自己的话,突然顿在那里的侧影,嘴角掛着一个微笑。一个,不属于她年纪的微笑,似是讽刺,似是调笑,似是……勾引。 楚梦转过身,看了一眼窗外,背对着若童,眉头皱了起来。 风吹着乌云滚滚而来,铺天盖日。阴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贰拾肆」 “我可以看看那个孩子么?”若童向身后歪了歪头。 “她在睡觉。”楚梦很想拒绝,但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放心,我不会打扰她,只是看看……我想看看……正常的婴儿……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若童的话让楚梦心里很不舒服。他知道她被母亲摔坏了脊柱,过了十几年的残疾生活。但是她讲话的语调,很尖锐,很刺耳,似乎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姐姐究竟付出了什么,才能让她好好的站在这里。 但是楚梦还是推开了婴儿室的门,若童跟在他身后走进去,站在婴儿床边,手扶着床栏桿看这个安静的睡着的脆弱的生命。 楚梦一直戒备着,注意着若童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小动作。若童用眼角瞥了一眼护犊子的楚梦,一侧的嘴角很难察觉的勾起。她随便他去监视,只是趴在那里,似乎心无旁騖,静静的看着,看着楚怜在睡梦中蠕动着小嘴。 “真可爱,叫什么?” “怜,楚怜。” “你为什么不和我姐生一个?”若童突然问他。 楚梦楞了一下,他没想到若童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们的,简单的解释道:“你也看到了,她现在的状况……” “没想到你还挺在乎我姐的。” 若童转过脸来,眼睛向上一挑,闪过来的目光复杂到楚梦没看懂。她真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么? 窗外下起雨来,劈哩啪啦的敲打着窗玻璃,像是有隻魔鬼想要突破封印闯进来。 楚梦想,真凑巧,真幸运,她怎么会知道在这一场大雨到来之前,找到了这遮风挡雨的屋檐。 “梦……”门口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在噪杂的雨声中几乎让人忽略掉了。 两个人转过头去。若熙的脸上是掺杂着惊奇与欣喜的表情。她靠着门框的身体晃了晃,楚梦衝过去扶住她。 “若熙,你怎么起来了?” 若熙看过来的双眼中流光幽转,楚梦想起刚才她那一声呼唤,知道她总算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心中狂喜,将她一把搂向自己,“若熙……你……” 若熙朝楚梦满怀感激地微笑一下,轻轻推开他,向着若童走过去。 若熙拉着若童的手,感觉她略挣了一下,却也没有抽回去,站在原地让若熙拉扯着上下打量。 “童……真的是你……你的腿……” “姐,是我,我的腿已经好了,可以走路了……” “对不起,我离开了这么久……你,还好么?” “我很好……苏飞叔叔一直都有照顾我……姐姐,你瘦了。” 若熙咬着颤抖的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若童脸上满是激动,一把抱住若熙。 姐妹两个抱头痛哭,好一幅姐妹重逢的感人画面,楚梦却感觉有什么不对。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因为婴儿床里的小家伙被女人们的哭声弄醒了,拉开嗓子加入了这合声。 婴儿在楚梦怀里犹自哭得畅快,怎么哄也哄不好。若熙抹去脸上眼泪,从楚梦怀里把孩子接了过来。 楚怜刚贴近若熙的怀抱,马上就安静了下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勾起她脸上浓浓的母爱。若熙将婴儿的脸贴在自己的脸颊边,轻声哄着。 楚梦心中酸痛,舔了舔嘴唇,却还是开了口解释道,“若熙……她……她不是……” “我知道。梦,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孩子。”若熙打断他,眼中还含着泪,抱着孩子感激的看着楚梦,“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这些日子,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放心,我会好好待她。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 若熙的一声声感谢听在楚梦耳朵里,却并不那么愉悦。看着她和若童两个人站在婴儿床前面逗弄楚怜,让他突然有一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 若熙说,这就是她的孩子,而不是说,这是他们的孩子。若熙不自觉地,下意识的把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若熙说,这会是她唯一的孩子。也就是说,她并不打算以后和他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楚梦安慰自己,若熙才刚刚从忧郁癥中恢復过来,他要给她时间。但是楚梦的第六感却在提醒着他,她已经和离开之前的那个若熙不一样了。 若熙是在怨他么?怨他没有能保护她,怨他没有能保护她的孩子。 这想法紧紧地缠绕着楚梦的心脏,让他一阵阵的发冷。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水打在一片片粉色的花瓣之上,巨大的花朵在风中摇摇晃晃,最终脱离了花托飘摇落下,砸入雨水匯成的溪流中渐渐远去。 「贰拾伍」 若熙一个人忙着打扫那间储藏室,说什么也不让楚梦和若童帮忙。她想要亲手给若童一个栖身之地。 如今,她只剩下若童了。 若熙摇摇头,试图将脑海里翻滚的一些记忆和情绪清扫出去。她要让自己忙碌着,让自己不停的做这个做那个。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去想某些片断,不去深想自己的过去和将来。 她只有现在了,她只让自己面对着现在这一刻,她需要在单人床上铺好被褥,她需要挑选一条适合若童的床单,她要考虑要掛什么样的窗帘,她…… 看着已经妥帖的屋子,若熙再也找不到一丝需要修整的细节。她伸手拍了拍平整的床单,心中渐渐空荡下来。有什么情绪像屋角的薰香一样,悠悠然升腾在空中,扭动出诡异綺丽的线条与形状。 若熙心口一紧,大声地呼唤:“若童……若童……” 若童从婴儿室走出来,站在若熙身后。 “什么事,姐?” 若熙深吸了一口气,甩掉不安的情绪,左右看看,微笑着问她的意见,“怎么样,若童,还不错吧。” “很好了,姐,真的很好了,你休息一下吧,忙了半天了。” 的确要休息一下了,疲惫感突然像潮水一阵阵袭来。若熙回头,看着若童眼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如同一片幽灵,一阵风就能吹动摇曳,灰飞烟灭。 “好,我去躺一会儿。”虽然她还想和若童聊聊天,但是在虚弱面前,她妥协了。 若童看着姐姐把药片放进嘴里,纯凈的水从玻璃杯倾斜着流入她的喉咙。她坐在床边,扶若熙躺好,将被子拉了上来,盖在若熙的胸口。 “姐,好好休息。” 若熙朝她笑笑,闭上眼睛,等着药物将她的头脑清空,让她的身体彻底放松。 若童又在若熙的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姐姐在睡梦中依然微皱的眉头。她是真的瘦了,瘦得似乎只剩下皮抱着骨头。那样苍白,那样赢弱,可是却依然美丽,美得让人嫉妒。 为何这样美的东西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若童走去厨房,楚梦正在忙着做晚餐。 “需要帮忙么?” “不用了。”楚梦搅动着锅里的汤,回头看看站在厨房门口的女孩,“你姐还在忙呢?” “她睡了。” “噢。” 若童走进厨房,拿起放在水槽里的菜篮。 “你放着吧,已经洗好了的。” 楚梦一把将篮子抢过来,菜上的水甩了出去,溅在若童脸上。 楚梦楞住,若童只是随手擦了一下,转身离开。 楚梦刚倒了油,下葱姜爆锅,悠悠的似乎听见楚怜又哭了起来,忙关了火,衝去婴儿房。 若童正手足无措的站在婴儿床旁边,看着楚梦进来,抱起楚怜哄着,她默默转身离开。 哄好了楚怜,楚梦回到厨房,看见若童站在炉子旁边,搅动着那锅汤,汤的表面似乎飘着一层白色的东西,只不过搅动了两圈就完全消失溶解。 “你在汤里加了什么?”楚梦走过去把若童推开,端起一锅汤倒进了下水道。 若童手里还握着汤勺,一滴热汤落在了手臂上。她抽了一张纸巾抹去,留下一片红痕。 “你其实不必这样防着我。”若童低着头,看着手臂上的烫伤,悠悠的叹了口气,“我应该不会做任何伤害我姐,或者伤害婴儿的事。” 她抬起头,注视着楚梦,双眼剔透晶莹,黑白分明,看得楚梦一阵的心虚。 揉成一团的纸巾朝着楚梦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身边的垃圾桶里。 “我刚嚐了一口,你忘记在汤里加盐。” 若童留下这句话和一个落寞的背影,还有杵在原地的楚梦。 楚梦楞了一阵子,才转身拧开水龙头,冲洗手里的锅。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么? 她还只是个孩子,何必那么计较。 「贰拾陆」 楚梦拿着药膏走进若童的屋子。她没有关门。 窗子大开着,潮湿的空气灌了进来,充满整个空间。若童坐在床边,看着楚梦,两条小腿在床沿摇晃着。 “我是多馀的人么?” 楚梦无言,走过去把窗子关上,“这么大风吹到对面的婴儿室去,楚怜会感冒的。” “我是多馀的人。”语气变成肯定句。 楚梦把药膏递给若童,她不接。 “我走到哪里都是多馀的人。连我的妈妈都不愿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嫌我麻烦。” “怎么会。” 楚梦不想和她多说什么,拉过椅子坐在若童对面,把药膏挤在手指上,握住若童的手臂,帮她的烫伤擦药。 “每个人都有她活着的意义。而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童任由他揉搓自己的手臂,肿胀发烫的地方,渐渐升起一股凉气,薄荷的味道。她看着楚梦垂下的眼皮,突然反手抓着他的手臂将他拉向自己。 楚梦没有料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将自己拉动,重心不稳,歪着身子砸到她的床上。 楚梦立马跳起来,药膏的瓶子落在地上,咕嚕咕嚕滚了出去。 “你要干嘛?” 若童撩起自己的上衣,露出肚子上的伤疤,她抓着楚梦的手,贴上那个伤疤。楚梦触电一样的抽回手,眼神闪烁的看向地上的瓶子。 “你为什么没有打死我呢?”若童轻笑着说:“我多希望那时候你一枪打死我。” “噢~噢~睡觉觉咯~” 若熙将吃过奶,已经睡得不亦乐乎,脑袋开始东倒西歪的楚怜放在婴儿床里,盖好了被子。 她站在床边,用手指轻轻抚过可爱的小脸,这样看着看着,就开始发起呆来。 自己的孩子,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孩子,现在还有没有活在这个世上?在哪里呢?过得好不好?长什么样子?像自己?还是…… 胸口又开始疼痛,脑袋里也开始混乱起来。算了,想也想不来了,就此忘了吧。连带着,和他的父亲……都忘了吧。 若熙抓起身边楚怜换下来的衣服,走进洗手间。 若熙清醒之后,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孩子和若童身上。她必须让自己忙起来,她只要一停下来,就有无法控制的思绪从这个或者那个角落,像幽灵一样的冒出来。 若熙整天这样忙忙碌碌,一刻不得闲。开始楚梦还担心她的身体会受不了,但是看着她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脸颊上居然还长了些许肉出来,就随了她去。反正这屋子里的活,再怎么忙,也忙不到哪里去,除了照顾楚怜,基本没有什么真的需要劳心劳力的事。 能这样过下去,其实也不错。就这样吧,那么多次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无法抱着她了。上帝已经让你如此幸运,不要苛求太多。人太贪婪,会受到惩罚的。 夜深人静,月光温柔。 “嗯……嗯……呃……”若熙闭着眼睛,扭动着身体,眉头皱了起来,一滴汗水从额角滑落。楚梦睁开眼睛,看着她,轻轻的叹一口气,把她搂进自己的怀抱,轻拍着安慰。 柔软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楚梦让开一些距离,就着朦胧的月光看着若熙的脸。细致的皮肤,立体的五官,玉石雕刻一般。眉心依然微微的皱着,他用手指轻轻抵住,帮她揉开。 可怜的女孩,又梦到什么了。 若熙每天晚上还是需要吃药才能安睡,即便这样,还是经常会在睡梦中挣扎扭动,想要叫喊,却又喊不出来。真不知道她的心病到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看着她在药物制造的沉睡之中,依然无助的依偎着自己的模样,楚梦心头就会有一丝丝的抽痛与怜惜。他情不自禁的凑过去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梁,脸颊,下巴,然后看着她的唇,硬生生的停顿住。 楚梦深呼吸着想要压抑住身体的衝动。 他也是男人,二十七岁,血气方刚的男人。每天躺在自己所爱的女人,而且还是一名绝美的女人身边,他不可能没有慾望。开始睡在她身边,是为了每天晚上照顾她,抱着她,帮她度过她的梦魘。若熙清醒之后,她依然让他睡在自己身边,似乎已经是默许。只是,楚梦不想要这样趁人之危。虽然就算他现在强要了她,她醒来之后也什么都不会记得。但是如果他楚梦真的那么做了,和那个疯子又有什么区别。 楚梦将若熙放平,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出卧室。他先去婴儿房看了看楚怜,然后踩着夜色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沿着他很多个夜晚走过的路线,拉开阳台的门,踏了出去。 「贰拾柒」 夜风颇冷,很快就将他身体内火热的血液冷却,头脑也跟着清晰起来,没有了睡意。他原本想要带着若熙和楚怜,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若童的出现虽然让若熙清醒了过来,却也打乱了他的规划。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对待若童。她毕竟是若熙的妹妹,是若熙除了孩子之外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了。她已经无法和自己亲生的孩子生活在一起,他不能再把她的妹妹送走。 他自然会竭尽所能照顾若童,让她顺利的长大成人。但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个正值青春期的小女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不停的猜测让他有点力不从心,甚至开始神经兮兮。 这也不能全怪若童,楚梦自己心里对那误伤的一枪也是有所在意的,面对这个女孩的时候,心里总是感觉很怪,很尷尬。况且当时若童是为了申若城才挨的这一枪,楚梦不能不怀疑,这个女孩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那么单纯。 楚梦轻叹一声,没什么证据,自己这样胡乱猜测也是白费力气,平时小心些就是了。只要若童不对若熙和孩子有什么伤害,他就对她怪异的言行举止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好了。过了夏天,他就送若童去上学。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待在家里也不太正常。邻居说不定会多管闲事。 从阳台上走进屋里,温差让楚梦忍不住浑身一哆嗦。看来,这一次在外面站的时间太长了一点。他小声地打了一个喷嚏,最近自己身体似乎不太好,有事没事经常会头晕脑热的,这次不要生病才好。 不过楚梦到底还是发烧了。 早上他还是硬撑着起来给若熙做早餐,但是他没敢再进婴儿室,怕自己会传染给小孩子。吃了点药,他就回床上躺了下来。虽说若熙已经可以独自忙家里的杂务,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互相也有个照应。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阵子,楚梦听见有人敲门。他翻个身,看见若童走进来,手里端着水。 “姐说让你吃药。” “可我刚才已经吃过了。” 楚梦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皱了皱眉头。 “姐说这个药更有用些。” 楚梦有些奇怪,家里的日常药品都是自己准备的,哪里有什么更有用的药。 “我不吃了,躺一躺就好。” 他想要翻身向里躺着,一隻手却抓上了他的肩膀。 “你把这药吃了嘛,你不吃,姐姐会生气的。” “不用了,我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谢谢。” 楚梦觉得的那种奇怪的味道更浓了些,脑仁都在跳动着疼痛。 “你先出去吧。” 若童跪着爬上床来,说什么也要楚梦吃药,楚梦只觉得一阵阵的晕眩,和若童推挡之间,水杯里的水洒了出来。 楚梦把若童按在床上。 若童一脸的惊恐,“你……你要干甚么?” 楚梦质问道:“我才要问你,你究竟要干什么?” “不要……”若童挣扎着,彷彿楚梦要对她做甚么事一样。 楚梦头疼欲裂,还不及再开口便晕了过去。 「贰拾捌」 楚梦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些很奇怪的梦,在梦里,有人尖叫,有人哭泣,他挣扎着想要阻止什么,却无法移动身体的任何一块肌肉。他努力去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梦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在他晕倒之前,若童来让他吃药…… 楚梦看看周围,身边没有若童,也没有若熙。他挣扎着起身,移动之间,只觉得头有一处特别的疼。他摸了摸额头,已经不烧了,再向疼痛的地方摸去,手碰到的触感让他楞了一下。 纱布?自己什么时候头受伤了? 他起身打开门走出去,热度刚刚退去,许久未吃东西,有些头晕脑涨,步履艰难,仿佛踩在棉花上。厨房里有切菜的丁丁当当的声音,他先打开婴儿房的门,远远的看了看,楚怜好好的躺在那里睡觉。 他走进餐厅,若熙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忙自己的,只问了一声,“醒了?”语气冷淡。 楚梦摸了摸自己的头上的纱布,还是打算问问清楚,“我的头……” “你自己从床上滚下来磕的。” 楚梦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但是若熙一直对他都爱理不睬的,若童也只是怯怯的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个吃人的魔鬼似的。 吃过晚饭,若熙居然提议让若童陪自己,楚梦去若童的屋子睡。 楚梦拉住若熙问为什么。若熙只是说:“你生病了,我晚上比较不踏实,怕你和我睡会休息不好,影响病情。” 这个理由并不算充分,但是楚梦并没有坚持。他只是有些担心,若童看到姐姐晚上被噩梦缠绕的时候,会不会慌了手脚。 是夜,楚梦躺在若童的床上,翻来復去的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努力入睡无果,又不放心,于是披了衣服下床,开门摸黑走了出去。 楚梦先看了看楚怜,乖乖的躺在小床上,偎在毯子里,睡得很安静。他又轻轻打开主卧室的门,若熙和若童两个人睡得正沉,若熙似乎也没有在做梦。 楚梦松了一口气,还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他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往回走过转角,却没想到有个温暖的身体一头撞了过来。 楚梦被撞得踉蹌了一下,水洒出去了半杯,勉强站稳了抱住怀里的人,凭着身高认出了她。 “若童?你怎么起来了?” 他顺手把杯子放在旁边的台子上。 怀里的人双臂搂着楚梦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不说话。楚梦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抱的更紧了些。 “你姐姐有事?” “没有。”若童在他怀里嘟囔着。 大家都那么关心她。她怎么会有事,她从来都是最最幸运的一个。拥有母亲的美丽,拥有健康的身体,拥有大家的喜爱,拥有被父亲接回家的机会,拥有被若城哥哥那样爱着的权利。 可是凭什么幸福都是她的呢?她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呀。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要承受孤单,痛苦,嫌弃的眼神?就要独自一个人一天一天的面对空荡的房间?要在若城哥哥面前,做一个替身?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只爱她? 若童在楚梦的怀里调整一下姿势,企图寻求更多的温暖。 楚梦放柔的声音,轻轻的在她耳边说:“若童,你要做什么?已经很晚了,快去睡觉。乖。” “哥哥……” 楚梦一怔,思索着若童是不是在叫自己,然后又推了推她的肩膀,“若童,你放开我。” 女孩扬起脸,在黑暗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单觉得两隻眼睛亮晶晶的,似乎闪着泪光。 “哥哥,我害怕,陪我睡好不好?” 楚梦叹了一口气,“姐姐不是在和你一起睡么?” “哥哥,陪我吧。我要哥哥陪。若城哥哥都会陪我睡的。” 楚梦眉头皱起,抓着若童的肩膀推开她,“你说什么?” 若童眼睛直楞楞的看着黑暗中的某处,仿佛梦囈一样喃喃的说:“若城哥哥对我很好的……他会给我买很多玩具……很漂亮的衣服……带我吃很好吃的东西……去很好玩的游乐场……他还会陪我睡觉……他会抱着我……还会宠爱我……” 若童的视线转过来看着楚梦,幽幽然,像隻深夜里鉆出来躲人魂魄的鬼。 “哥哥……你也那样对我……好不好……抱着我……宠爱我……” 疯了,全疯了,那个疯子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楚梦抓着若童的肩膀,看进她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说:“若童,他那样对你是不对的,知不知道?他是你的亲哥哥,他这样对你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说不可以……若城哥哥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是他让我重新站起来的……是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被呵护的感觉……” 楚梦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女孩解释,他说了很多,若童只是摇头,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开始歇斯底里。 “若城哥哥是对的……你们都说他是疯子……其实你们才是疯子…… 呵呵……你们每一个,每一个都是疯子…… 这个世界,只有他看得懂……只有他懂…… 可是你们都拋下了他……所有的人都拋下了他……就像你们拋下了我…… 你们都是疯子,疯疯癲癲的生活在这世间……只有我懂他,我懂他的苦,他一个人的寂寞…… 他那么爱姐姐……他爱姐姐爱到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姐姐却背叛了他……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姐姐才杀了若城哥哥…… 他说得对,你们都该死…… 你们全都该死!!!……” 楚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臂一刺。他条件反射的把若童推开,女孩的头撞在墻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他把手臂上的小注射器拔了下来。药液还有一点点留在里面,大部分已经被注入皮下。 “这是什么?” 他问若童,却没有得到答案。若童歪躺在地板上,鲜血从头上流下来,对着他笑得诡异。 楚梦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一瞬间,他发觉有什么不对。他和若童在客厅里这样吵闹,若熙没有可能听不到。 他挣扎着衝进主卧室,若熙静静的躺在床上,安静的像睡美人。他爬过去,跪在床前抓住她的手,触感冰冷。 疼痛感在蔓延,沿着颈椎,脊柱,中枢神经向胸肺蔓延,每一次呼吸都是撕裂般的痛。 “若熙……若熙……” 他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可是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 他隐忍着从头到脚剧烈的疼痛,爬上床,躺在她的身边,抱住她。 意识在渐渐抽离,而疼痛便只残留在他的肉身。鼻尖闻到一股奇妙的幽香,唤起一段段记忆的画面…… 夜梦微醺的暗红色雕花大门缓缓开啟,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侧影很单薄,细细长长的,骨架也小,肩膀窄窄的,很娘气的男公关。 她缓缓回头,幽蓝色的碎直发,垂到锁骨的位置。她的容顏依旧饱满而美丽,对他淡淡的微笑。 火红的花朵在她身边一朵朵绽放,凑成一片鲜血般的花海,如火如荼,妖艷而悲伤。 忘川岸边,她是一株孤单的罌粟。 谁中了她的毒,换得魂飞魄散。 无关乎爱恨,无关乎生死,无关乎欲求,无关乎悲苦。 末之彼岸,花开不败。 黑白葬礼 (本结尾是09年补写的,原本08年的故事在上一章结束) 初秋的凉风吹落第一片枯黄的树叶,沾粘着被细雨打湿的泥土。一支皮鞋踏了上去,将单薄的经脉揉成粉碎。陵园里回响着两个人的脚步,合着軲轆碾过石板的声音,空旷而孤寂。 两隻黑伞,一高一低,错落的停在一座墓碑前面。雨水在冰冷的石面上匯成一条蜿蜒而下,滑过照片上男人英俊的脸。 女人将伞交给身边的男子,俯身从车里抱出穿着一身墨黑的婴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滴溜溜的看向四周,似是充满了好奇。 “怜,快叫爸爸……” 女子抱着孩子蹲下身子,让婴儿看着那照片上的人。 稚嫩的小手伸过去,刚抚上照片,就被那冰凉的触感冷得缩了回来,一头扎进女人的怀里。 “怜,那是你爸爸,快叫啊……”女人有点急了,转过孩子的脸,“在家里不是已经会说了么,快叫啊,叫给爸爸听啊……” 孩子说什么也不配合,一个劲的往女人怀里扎。女人咬着嘴唇,都快要哭出来了。 “怜,快叫啊,乖……” 旁边的男子看着女孩的嘴扁了扁,也快要哭出来了,忙走上前,宽慰她说:“孩子还小,不要逼迫她了吧。” 女人只好做罢,将裹着孩子的毯子拢了拢,抱着她站在墓前。 “梦……” 只不过唤出这一声,她已经泪流满面,心中有无数话想说给他听,在这一刻,也全乱了逻辑。 “怜已经一岁了……她会喊妈妈,也会喊爸爸了……她今天有点害羞,以后叫她喊给你听……童……在疗养院很好,医生说,她只是需要时间做心理治疗,会慢慢好起来的……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姐姐说,她会抽空飞过来看你……一切都是因为我……你们原本可以……都是我的错……” 女人终于哽咽得说不下去,男子将婴儿从她手里接过来放在婴儿车里,伸手把女人颤抖不已的肩膀搂在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的背。 “别哭了,若熙,别哭了,他不会想要看到你这样伤心……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没有谁错……要错,也是老天爷的错……不哭了……” 两道墨黑的身影依偎着站在那里良久。一台黑头车停了下来,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下来,远远的看着,任凭雨水将他昂贵的黑色风衣一片片打湿。 雨小了些,苏飞收起伞,把若熙大衣上的帽兜拉紧。一隻手搂着若熙,一手推着婴儿车,慢慢的往回走。 苏飞早就发现了站在高处的那道身影,他和那个男子对望一眼,便垂下了眼瞼。 若熙一直走到近前才泪眼朦胧的看到来人,站住脚步,一时踌躇不知该走过去,还是转头离开。 “回去吧。”若城又一次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她。 但是若熙并不领情,回头看了看那孤单的墓碑,“不,我要留在这里……梦……他很寂寞……” “如果你一定要……我们可以带他一起走……” “不要再打扰他了……让他静静的睡吧……” “可是,这里并不是他的故乡,他也会想要回去吧……那里还有他的姐姐……” 若熙沉默。 “或许,他更喜欢这里……远离那些纷扰……” “你就这么狠心让他无法魂归故里?” 若熙争不过他,索性转身离开。 也许若城是对的。葬在这异国他乡,她从未问过楚梦是不是愿意。也无处可问。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那个熟悉的城市,怎么面对自己的过去,怎么面对那个因为自己死去的男人,怎么面对面前这个自己一直以为已经死在自己枪下的男子。 所以她选择,逃避。 “你难道不想见见我们的孩子?”若城在她身后大声地问。 若熙一下子顿住脚步。胸口有滚滚巖浆在翻滚,在灼烧,在侵蚀着她的意志。 “他已经一岁多了,很健康,很可爱,会叫爸爸了。” “你好好照顾他。”若熙没有转过身。 “回去吧,让他有个学习叫妈妈的机会。” 刚刚忍住的泪水,又决堤而出,若熙站在原地,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打湿自己的脸颊。 身后的脚步声接近,她却挪不动步子,只是本能的紧紧攥着婴儿车的把手,仿佛要将它捏碎了。 申若城打开自己大衣的衣襟,把女人纤细颤抖的身体环抱进去。若熙感觉那无比熟悉的胸膛搂住自己,她听见心底的堤防彻底坍塌。 他拨开她的帽兜,冰冷的唇贴上她的后颈,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战慄。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不用再害怕我……过去的申若城已经死去……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爱你的男人,你儿子的父亲……回来吧,我们结婚……我会给你最华丽的婚礼……做我的妻子,好么……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看日出……我们还有一辈子……去学会幸福……” 若熙转过身体,雨水混着眼泪在她脸上滑落。 “可是,有那么多人为了我死去了……汪静轩……楚梦……背负着那么多人的性命和幸福,我们凭什么,凭什么拥有幸福……” 若城用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若熙……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我们只能索取我们想要的,管不了那么多……就让我们活下去,让我们代替死去的人们获得幸福……一切的罪过我一个人背……若熙,不要想那么多……” “可是……” 他的唇寻上她的,将她的挣扎吞进自己的身体。 妖艷的花朵在绝望的土地上扎根,在人类不可控制的慾望之上,怒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