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巷 (Black Alley)》 第一篇 【月光遗弃的黑巷】 日记上写着名字,"学岬"。 杜梅江老师瞪大双眼,不敢置信,想要马上离开这处昏暗的死巷,但双脚实在无法再继续逃了。 「难道这是报应...吗?」 梅江全身颤抖着,感觉头顶有一道热流滑落脸颊,但是光线太昏暗,伸手擦拭,也看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血,还是其他东西。这一切都太不真实、太疯狂。疯狂到..彷彿自己就在梦境中。 『只要死了就能醒来吧』 这个念头闪过脑中,梅江顿时揉了双眼,按着太阳穴,急着摆脱这种负面的思考。 『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 梅江说服自己,但眼前这本沾满黑炭的日记,却一直散发着莫名的吸引力,瞬间就勾住了梅江的注意力。几秒后,梅江再也无法移开视线,就像灵魂被催眠了一样。 「是...我应该检查学生的日常生活。」 梅江开始自言自语,接着就弯腰捡起日记,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细细咀嚼。 每一天都被同学欺负,但我还能承受,我不能牵连他,绝对不能… 我知道他们的行为会越来越过分,我想告诉老师,但他们让我没有选择… 老师今天又到家里,我觉得妈妈整个人变了,特别是对我的态度,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 今天妈妈也开始讨厌我了,这是妈妈第一次对我体罚,她觉得我总是把衣服弄脏,是不乖的小孩,我很想告诉她真相,但我不能讲,我真的好痛苦... 我猜想这一切已经没办法了,我好累,打从转校的那天起,至今只过了四个月... 我不想再转校了,但是老师建议我应该去外地寄宿就学,就连妈妈也觉得我应该离开,最好自己一个人离开,越远越好,我好难过...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策划某些事,我不敢想… 黑巷中,梅江老师看着放置在角落的日记,一页一页地翻着,一点一点地瞪大双眼,双手颤抖伴随着不时盘旋的阴风,一阵一阵。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双眼也无法闔上,被逼着看完了日记之后,梅江双手一松,惊慌的丢掉那本邪门的日记,口中不时说着:这不可能! 此时从背后传出的铁鍊声渐渐靠近。 不知是否日记的内容太过惊讶,梅江只听见自己的耳鸣声,却听不见的背后的铁鍊声,越来越靠近,越来越大声,彷彿死魂曲作响,让时间冻结,就在铁鍊声停止的那刻,死魂曲演奏了最后的音符,而回响的耳鸣声让老师听觉丧失,也让所有感官在一瞬间消逝。 今天月光似乎遗弃了黑巷,微弱的光线在墙上只倒映着一个的畸形的背影,地表残留着一摊不像人形的物体,伴随着不知是黑色还是深红色的液体,正渐渐渗出、扩散。 隔天一早,3年9班少了五个人;一位老师、三位学生、以及一位失踪已久的学岬。 警察调查了老师所有的物品,只知道学校又登记了失踪人口,不知是否又是一场闹剧,也不想多呆在学校,只想知道何时下班。 学校总是会封锁所有坏消息,包含这次,只对外声称老师请病假,会立即安排代课老师,然后就彷彿船过水无痕,学校照常运作,所有学生照常上课,3年9班也不例外,好像所有事都没发生,只是这一切看在班长的眼里,一切都变的太不寻常,但是大考将近,再也无多少心思去深究。 傍晚时分,距离天黑只剩几刻,下课的学生总是会盘旋在街头,直到深夜才回家,彷彿现实已经不存在,而真正的现实却一直存在那不起眼的巷道,等着某些人。 今天轮到的是谁? 巷口传出怪风的讯息,只是所有人都听不见,心神不寧的班长,却听见了。 第二篇 【宗良(班长)】 五月二十八日 今天班上又失踪了一个人,是梅江老师,到现在一共有五人失踪了。 「一切都从学岬失踪开始...」 班长李宗良开始写了日记,似乎以往明智的头脑变浑沌了。 『我不会写日记的,学岬你就别幼稚了,那是小学生做的事』 班长想起了自己曾经跟学岬说过的话,这些事情应该遗忘了才对,为何又想起来?一定是受老师失踪影响的。 回忆是什么?灰黄色的影像?断断续续的片段?总是会想起过往的害怕、恐惧?如幻灯片般的播映着残影,即使毫无痕跡的模糊也会成真,一旦充满了一丝丝不安,一切将会变的让人窒息,如同班长对学岬的回忆。 李宗良说服自己,这一切的混乱都可以解释。 自己是班长,如今老师已然失踪,眼看着大考将近,老师不知何时才能寻回,就算学校要指派其他老师兼任,他们也没有多馀心力来照顾我们。自己不论如何也一定要带领同学,拚过这次的大考。这时的大家,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我,我一定要更理智一点才行。 班长重新勉励自己,于是放下笔和日记,工整地将它们收藏在抽屉中。 正打算离开教室时,却猛然意识到,橘红色的日光已垄罩整间教室,空气十分凝重,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班长环顾四周,整间教室除了自己,只剩下一名学生。而那名学生就坐在垃圾桶旁边,桌椅像是被人刻意挪动,如同被恶整一般,要捉弄这名学生。 李宗良觉得不对劲,这名学生头发凌乱,低着头看不见脸庞,肩膀不停抽搐,像是在哭泣。他的衣服看起来很脏,还沾上一些烂泥。 「学岬?」 李宗良脱口而出,一阵鸡皮疙瘩由脚底爬上脑门,立刻感到异常不安,为何自己会说出这名字?某些不愿再回忆的东西,在心底隐隐作痛,班长很快就知道不安的原因,但是极力想忽视。 「你是谁?」 李宗良质问着,但那名学生好像听不到。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我们班的学生,你是哪一班的?你的导师是谁?你一直不说话是打算戏弄我吗!」 李宗良从疑惑转为生气,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又笨又蠢的人,特别是当他想得到答案,对方却无法满足他的求知慾。 在他的世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比他聪明的,另一种就是比他笨的,而他特别讨厌笨的人。这是一种知识的傲慢,源自于他对知识的无比信仰,这种信仰给了他无比的自信,也给了他极端的性格。他无法体会他人的处境,特别是他认为很笨的人的处境,他认为同情这种人是多馀的,这造成了不少误会。 「你别太过分了!」 李宗良越来越生气,音量也刻意提高,即将忍不住飆高的血压,与那蠢蠢欲动的双手。顷刻间,终于动身朝向那名同学,在他眼中,那名同学已经犯了大忌,不可原谅,他只想把那名同学抓起来,压在垃圾桶上,逼问他到底想愚弄多久。 李宗良站在那名同学的侧身,双手猛力抓住那名同学的肩膀,正想使力时,那名同学突然抬头。那五官,那张熟悉的脸啊!但是那肤色却深到发青紫,略带腐烂,双眼充满着血丝,瞳孔混浊不堪。 「学岬!」 李宗良急忙地抽离双手,但双手像是被黏住一般,无法动弹,被钉在肩膀上。 学岬张开了嘴巴,一推烂泥从嘴巴滑落,烂泥中还夹着不少蛆虫。那张嘴巴越开越大,甚至双唇拉扯到撕裂,那道伤口一直裂开到耳朵附近。李宗良以为自己死定了,将要被学岬像蛇一样生吞,但是却看到学岬的喉头冒出一团黑色毛丝,甚至开始推了出来。 黑色毛丝越来越多,喉头也撑破了,然后从嘴里滚出了一颗球状物,在地板上不停滚动,一直滚到班长脚边。李宗良低头一看,差点失禁,那颗球正是自己的头。 人头好像知道李宗良正在看着它,霎时张开双眼,开口说话: 『对不起,我不应该忌妒你!』 『我讨厌笨的人,我更恨比我聪明的人,哈、哈、哈!』 班长从椅子上弹开,满身大汗,心有馀悸的想着刚刚的事,彷彿刚刚真实发生过一般。 「是梦...是梦」 班长不停拍着自己的身体,确认自己脱离梦境。原来刚才只是中午小睡,看着手錶,才经过短短的15分鐘。抬头望向四周,同学们都在午睡,教室光线充足,并非梦中的黄昏色调,但心里仍有馀悸。 回头看着压在桌面的日记,还留有一些口水渍,心里不安的感受却久久不散,为何会做这种恶梦?但随即不敢再去多想,很快地将笔和日记收入抽屉,但这次完全不工整。 有时梦很真实,真实的会让人无法分辨。 放学后,班长终于忍不住整个下午的心神不寧,一听到鐘声便飞快的离开学校,不愿多留一刻。这个举动让不少同学感到意外,毕竟班长总是最后一位离开教室的人,这一切看在风纪股长眼里,总觉得事有蹊蹺,于是风纪股长尾随班长的脚步,想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宗良步伐阑珊,似乎心不在焉,几度差点被车撞上,却依旧不停地在街上徘徊,不愿回家。 今天的夕阳染成鲜红色,令人感到不舒服,因此街上所有放学的学生都不想多停留在外,只有放牛班的学生,依旧死守在游乐场,贪图虚幻的娱乐,填补学业上的失落感。 班长偶尔会经过游乐场附近的街道,都是为了替家人添购日常用品,由家里出门抵达大卖场,经由游乐场的路是捷径,但几度遇上不良学生,班长都会转入巷内,绕过那群虚掷光阴的失落青年,"与其冒着被找麻烦的可能性而默默走过去,倒不如走入巷道避开那群笨蛋"。班长总是这么认为的。今天迟迟不回家的班长,走到游乐场的附近的巷口,这个想法依旧没变。 『走进来吧。』 不知道是自己脑中的声响,还是从巷口吹来的几阵怪风在耳边引起的错觉,班长转身面对巷口,却显得有些迟疑。 「这个巷道不知道都走过几遍的,别想太多了。」 班长说服自己,于是走入巷内。而风纪股长正躲在不远处的电箱后,看着班长走入巷内,也静悄悄的尾随着。不出几秒就走到巷口处,却不见班长背影。风纪股长简直不敢置信,走入这个巷道到最近的岔路,这之间的距离少说也有20公尺,班长脚步阑珊缓慢,怎么可能会跟丢?除非是班长走入巷道后,开始拔腿奔跑。 「难道他发现我在跟踪?」 风纪股长打算走入巷道查看,但是一阵怪风却捲着他的双腿,似乎在催促着他走进去。这个怪风让风纪起了疑虑,甚至开始心生不安。 他抬头看着天空,一片鲜红色天空很快变暗,速度快的惊人,不出几秒就变成一片漆黑,也没有任何月光,他逐渐恐惧走入没有多少街灯的暗巷内,这时他满脑子都只想到梅江老师的失踪。再回头看着巷口,那巷道渐渐变得漆黑,甚至闪过几道黑影,特别是在20公尺处的岔路口,在那唯一一盏微弱街灯的光圈之外,似乎有人正在对着他看,而那个人只有黑影。 风纪很快撇头避开视线,接着开始在街道上奔跑着,心中只想赶快离开这处鬼地方。 「也许明天再问问班长,放学后究竟做了什么事。」 第三篇 【晁介(风纪) 上】 五月二十九日 放学鐘声敲响,3年9班的学生们,第一次在没有班长口号的状况下放学。 算起来已经是第六人了,失踪人数一天一天增加,就连不愿加班的警察,故作迟钝的教职员,都无法忽视这种状况,学校还能隐瞒消息多久呢?接送学生的家长人数日渐增多,担心自己的小孩会失踪,总是在放学后站在校门口的校长,也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只是默默祈祷,失踪的人能尽快出现。 昨夜李家报警,说明李宗良自放学后就不见人影,没回家,也没有去同学家,整个人失去了消息,希望警方能协助寻找失踪的孩子。报警当晚,只见李妈焦急踱步,相较之下,李爸沉默的脸庞显得异常,因为他已经知道事情不对劲,他与班导师杜梅江有私交,稍早就得知好友梅江失踪的消息,也打听到3年9班在此之前已有4人失踪,他当下已决定,隔天一早要逼问校长,究竟事情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二十九日早晨,彻夜未眠的李爸赶在上学时刻前就抵达了学校,赶赴校长室门口,当场就撞见了校长正在开门。李爸上前理论,将满腹的疑问丢到校长身上,脾气显得克制,校长将李爸带到校长室内的候客厅,两人一问一答。 谈叙中,校长清楚表明自己知道的并不多,校方只知道失踪的学生名单,以及这些学生在校的纪录表现,至于这些学生在校外的状况,校方并无职权过问,当然也没有纪录。 校长向李爸保证,这些学生的失踪绝对与校内的行为无关,这一点学校都有良好的体制能够保护每一位学生,绝对不会让学生在学校内发生任何负面的状况,至于校外的言行,校长就不敢保证,详细的调查结果应当要向警方询问才能知晓。 李爸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但是也无能为力。 李爸离开后,没多久警方又再度上门,几宗学生失踪案都是同样一批员警处理,因此到校门口等候的员警都是老面孔,但这次不同于以往,几个人脸上显然严肃。 员警请辅导老师协助,询问3年9班的学生,特别是平时与班长有交情的学生。 风纪股长刘晁介是其中一人,询问过程中,他坦承昨日放学时,有尾随班长的脚步,并且在一处巷口,看到班长最后的身影。警方得知消息后,希望晁介能够协助寻找班长,并且约定在放学后,带警方去那处巷口探查。 到了放学时刻,风纪晁介依约定在校外与警方碰面,随行的还有辅导老师与晁介的妈妈,一行人跟着晁介的脚步移动,晁介凭藉昨日的记忆,带领一行人重现昨天傍晚班长的行踪。 警方在地图上标记,一直走到晁介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 晁介指着眼前的电箱,并说明。 「昨天我就是在这处,亲眼看见班长最后的身影」 警方面面相覷,不明白晁介的意思,晁介自己也看傻了眼,他站在昨天傍晚相同的位置,由相同的方向望去,却不见那处巷口! 「这怎么可能?」 晁介不敢置信,几度揉了双眼,但眼前就是没有巷口。 晁介衝向前去,站在班长昨天站立于巷口的位置,但眼前只有一堵墙,墙后则是民宅。警方跟上前去,指着手中的地图,并且向晁介说明,地图上的这处位置,确实没有巷道。 晁介哑口无言,脑中一片混乱,他明明记得那处巷口就在这里,不可能会记错。他伸手按压那道墙壁,想检查是否有机关,但此举吓坏了辅导老师和晁介的妈妈,两人急忙将晁介拉开。 警方则是满脸狐疑,甚至有几人开始显得不耐烦,认为这孩子简直在胡闹恶搞,警方离开前向晁介的妈妈叮嚀: 「请好好管教小孩,下次再恶意捣乱警方查案,一定会严惩!」 辅导老师离开前,也向晁介的妈妈叮嚀: 「最近大考将近,学生们总是会顶不住压力,逃学、沉溺于玩乐都是常有的事,但如果将压力发洩在警方查案上头,浪费公务资源,这已经不是轻易就能原谅的恶作剧,请刘伯母一定要好好注意小孩的状况,别让这种行为继续下去,耽误了小孩的未来」 警察与辅导老师这两番叮嚀,让晁介的妈妈羞愧到无地自容,她转过身去,眼见晁介还靠在那堵墙上,一股怒火烧上头顶,伸手就搧了一掌,边骂边哭,当场要求晁介,放学后不能再外出,以后都由她亲自接送,直到大考结束。 晁介红了眼眶,不知道是脸颊上的疼痛所致,还是内心的衝突,他怎么会看走了眼,怎么都不相信,难道自己真的疯了。 晚餐后,晁介沉默不语的回房,脸上还留着红手印,他很快就关上桌灯,躺上柔软的床,打算结束今夜这番折腾,但几度翻身,就是难以入眠,不晓得是不是太早睡了,睡眠时鐘还没到,晁介又再度起床,双手抱着昏涨的头脑。 「我明明就看到了,这一定有问题」 晁介打开桌灯,坐在桌前翻开风纪股长的纪录本,上头都是他仔细记录班上同学的言行举止,这是他的习惯,他会留意谁做了什么事,特别是他认为可能会触犯班规的同学。 他翻了几页,突然掉落一张撕掉的笔记。伸手捡拾,却对这张纸没有特别印象,这是张特别摺过笔记,翻开后仔细一看,这张所记录的对象,正是学岬同学。 「学岬...」 晁介再度将笔记摺好,夹在纪录本中,若有所思状。随后继续阅读其他同学的部分,并且将四人的纪录笔记抽出,摆在桌上。 这四人个别是班长李宗良、学艺股长梁子静、康乐股长吴恭严、以及环保股长钮信实。 「还剩两人」 晁介自言自语,接着一阵怪风敲响桌前的玻璃,让晁介突然吓了一跳,但窗前空无一物。晁介急忙将四人的笔记摺好塞到口袋中,然后打算去找一名同学。 晁介穿好外出衣物,静悄悄的想走到大门,却发现客厅内,父母都还没入眠,只听见妈妈的哭泣声,而爸爸正在安慰她。晁介眼看着此刻下楼,一定会被发现,因此再度回房。 一番左思右想,晁介只好打开窗户,从窗户静悄悄地攀爬出去,那窗台外落差地面有4公尺高,跳下去肯定会引起一番骚动,甚至可能受伤,但窗台外有一道围墙紧邻,那是住家后方的防火巷围墙,晁介心想,从那道围墙爬下去,是最安全的做法,于是放胆一跃,打算先踩上围墙,再作势爬下去。 咚 晁介抓紧围墙,贴上身子增加摩擦力,慢慢减少与地面的落差,接着就放手落地,既没有发出太大声响,也没有受伤,晁介心想这真是个好法子,但抬头一看,那围墙已经变了样,由原本的水泥墙,变成了砖头砌墙。 晁介惊讶后退,再环顾四周,这里已经不是熟悉的防火巷了,而是看似无穷无尽的巷道。巷道的宽度只有两公尺,十分狭窄,然而巷道两侧的围墙,此时却变得十分高耸,根本无法爬上去。墙壁之外似乎空无一物,看不见任何建筑物,一片死寂。天空也一片漆黑,没有星光与月光。 「晁介!」 后背传出熟悉的声音,晁介慌张地回头,只见后背的巷道中,站着一名女同学。 「子静!」 晁介不敢置信,缓步趋前,发现梁子静仍在喘气,似乎刚结束一段奔跑。晁介握住子静的手臂,仍有体温,子静也满脸惊讶,同时也伸手触碰晁介的身体,想确认这人是否是真实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晁介与子静几乎同时问对方,但晁介先回答问题: 「我原本要去找副班长,应该是在我家后方的防火巷内,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子静一边调整气息,一边回应: 「我原本是打算去找班长,可是在路上碰到路障,走入巷道后就迷路了,遇上一阵浓雾后不久,我就碰到一些很恐怖的东西,它们一直追着我跑...」 喀啦...喀啦... 一阵铁鍊声在不远处传出,吓得梁子静瞪大双眼,急忙拉着晁介一起逃跑。 「它来了!」 子静衝得很快,晁介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脑中更显混乱,只能跟着熟悉的人跑。 两人在看似无尽的巷道奔跑,不停地跑,死命地跑,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开,子静明显跑的比较快,晁介跑到半路就停下脚步,他不停喘气,也不明白为何子静会这么恐惧听到铁练声。 他就站在原地等着,不想跑了,他想知道子静口中的"恐怖的东西",到底是甚么玩意。 他开始调整呼气,一边等着,一边抬头看着天空,那是一片漆黑的深夜,不见月光,也没有任何云朵、禽鸟、星光,漆黑深不见底。 晁介百思不得其解,不久后就听到了喀啦喀啦声,越来越近。巷道的砖头墙开始渗出淡雾,雾气随着铁鍊声变大而渐浓,不久后就垄罩晁介的身躯。接着铁鍊声停止,那声音似乎就在不远处,晁介想看穿那浓雾中,藏身的东西,但是却不敢上前,接着浓雾变淡,一道黑影渐渐显现,就在晁介伸手可触的地方。 晁介看清黑影面貌后,应声跪地,低声哀号: 「学岬!」 学岬全身皮肤一片青紫,毫无血色,双眼瞳孔混浊不清,穿着校服,没有鞋子。学岬没有动作,只有微微张口,一道烂泥从嘴巴滑落,烂泥中包藏着几条蛆虫,晁介吓得躲避,但双脚已经瘫软。 晁介浑身颤抖,也无力逃跑,唯一想到的,只有磕头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晁介额头贴在地面上,双脚跪地,双手按住地面,不停求饶。 「我不应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知错了,我真的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晁介边讲边哭,眼泪沾湿地面,充满愧疚与后悔。 「我没有害死你,那件事我也没有参与,是他们...是他们威胁我不能说出去!如果我说出去,它们就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弄我,我是被逼的,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原谅我」 晁介的手指感觉到一摊烂泥滴落,几条蛆虫蠕动的触感传遍全身,吓得当场失禁。 「我身上有他们谋划的证据,都在这几份笔记里」 晁介伸手往口袋探取四份笔记纪录,但手指抖得厉害,老是抽不出那几张纸,好不容易将笔记拿出,却掉了一两张。 「晁介?」 「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 「晁介!」 清晰且坚定的语调敲响了晁介的懺悔,晁介抬头一看,眼前已不见学岬,而是班上的好友雄村。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雄村满脸疑惑地问着。此时晁介满脸泪水,泣不成声,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但裤子已经湿透了,还传出阵阵的臭味。 晁介全身颤抖,看了双手,并无烂泥或蛆虫,再环顾四周,这里是防火巷内,身后就是自己家,原来自己还在当时跳下围墙的地方。 「你没事就好,在这里等会,我去叫伯母过来」 雄村打算离开,晁介却将他拉住。 「雄村,我还活着对吧」 「你是怎么了?整个人怪里怪气的,从家里消失也没留下任何纸条,你知道伯母多担心吗?幸好我还没睡,伯母打电话来请我帮忙找,我一下就猜到你可能会在防火巷内留下行踪,结果你一直在防火巷内跪地求饶,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雄村道出事情经过,晁介恍然失措。 「我一直在这里吗?难道是幻觉?」 晁介这时才发现手中的笔记纸只剩下两张,他想起跪地时曾掉落两张,低身想找寻,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开始浑身发麻,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他真的看见学岬,已死去的学岬。 晁介握住雄村的手掌,赶紧将两张纸条塞到他手中,连忙说: 「快去,去找副班长,拿这些东西去逼问她,到底是怎么害学岬的」 雄村完全摸不着头绪,就被晁介推着离开,一边说着: 「这些失踪案都不是偶然,一切都跟学岬有关」 雄村被推着离开防火巷,感到有些厌烦: 「你怎么不自己去找呢?」 雄村迟迟听不见回应,走出巷口后回头,防火巷内却空无一人。雄村大吃一惊,急忙再跑回防火巷内,里里外外几乎翻了一遍,就是没有晁介的身影。 「见鬼了,这怎么可能?」 雄村想破头都想不透,为何晁介会瞬间消失,他更不明白晁介最后说的话,到底是怎么意思?学岬已经失踪近3个月,人人都谣言学岬因为精神异常而走失,晁介却说副班长知道学岬被害的原委。 雄村看着手中的两张笔记纸,上头写着两个人的纪律纪录,各别是康乐股长吴恭严、以及环保股长钮信实的纪录,而这两个人分别在二十四与二十五日通报失踪。 雄村将笔记纸收好,抬头看着星空和月光,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晓得待会如何向伯母交代。 第四篇 【晁介(风纪) 中】 晁介独自一人在巷道内行走,他很想换掉被失禁沾湿的裤头,但手头没有裤子可以替换,他又不愿脱掉裤子走路,于是只好忍着不适感,继续走在巷道内。 自从短暂回到现实世界,与雄村碰面后,他很快又被白雾给带走,他知道自己有罪,所以他很坦荡的接受这一切,他现在只想找到学岬,然后向他道歉,真诚的道歉。 他记得自己曾经看过子静,但她跑得太快,所以当初跟丢了,现在他开始推测,过去失踪的人,很可能都迷失在这个无穷无尽的巷道内。 「恭严、信实、子静、宗良、还有班导梅江…。」 晁介细数过去失踪的人,他手中握有班级股长对学岬的霸凌证据,但只剩宗良与子静的那两张,恭严和信实的证据已经留给雄村。 「不知道雄村他有没有成功。」 晁介好奇地想着,但丝毫无用,现在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最好是解开这个巷道的谜团。 他知道自己与几位股长会迷失在巷道的原因,全都跟学岬有关,但班导梅江呢?梅江老师为何会失踪?他的纪录里头根本没有任何有关于杜梅江老师涉嫌霸凌学岬的行跡。光是这一点,就让晁介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梅江老师曾经霸凌过学岬,但是我不知道?」 这个可能性不低,但没有证据,一切也说不准。晁介并不清楚其他股长是如何设计让学岬失踪,因为所有的秘密聚会与行动,晁介都不被邀请,甚至好几次晁介想一探究竟,都被副班长妍梓赶走。所以他十分费解,学岬究竟是如何出事的。 晁介仔细观察过这个巷道,他发现每块砖头似乎都不太正常,砖头上面都会沾染一些诡异的图形,有一些看似像人脸,有些则是像极了某些动作、字样、图腾。晁介不敢触碰,深怕会发生不可预期的状况。这些砖头砌墙似乎有生命力,某些缝隙会保持特定频率呼出气体,就像呼吸一般。 他想起学岬现身的当下突然冒出的白雾,也许就是从这些缝隙中渗出。 「你是谁?」 一个小孩的声音突然出现。晁介朝声音处一瞧,是个貌似幼稚园的孩童,但脸庞很熟悉,却又说不出是谁。晁介想开口问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边?但孩童很快就转身跑走,晁介也随即跟上。 幼小孩童跑得很慢,边跑边回头张望,没多久就跌倒了,这让晁介吓了一跳,想赶紧过去扶他,但小孩却坐在地上,指着空无一物的地面说话。 「真可恶,我要惩罚你。」 小孩伸手往空无一物的地面一抓,状似抓住了某样东西,然后不停的观察手掌中的空气。接着小孩又望了一眼墙壁,然后对着墙面挥手。 蹦! 一滴液体喷到晁介的脸上,他伸手一碰,指头上沾了一滴血,让他顿时吓到。他一回头,发现墙面上开始流出血液,孩童愣在原地,像是被吓到一般,脸上同样有不少喷溅的血滴。 「小介!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是妈妈的声音,自后背传出,让晁介再度想起了那件早已遗忘许久的往事。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身后走出,让晁介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无法动弹。 「这样是不对的喔,会有报应喔。」妈妈用衣服擦了擦孩童稚嫩的脸庞一边说着。 「什么是报应?」 「报应就是…那个。」 妈妈突然转头对着晁介的后头指着,但是妈妈的脸却没有五官。 哇! 后背瞬间传来一阵异常响亮的青蛙声,让晁介全身开始发抖。晁介慢慢回头,却见到后背的巷道中,站着一隻两人高的巨大蟾蜍。蟾蜍全身都是伤口,不停的滴出血液,让它底下的地面成为血池。 哇! 蟾蜍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就弹出舌头,紧紧缠绕住晁介,然后猛力朝墙面一甩。 蹦! 晁介恢復意识时,只知道自己全身的骨头几乎都断裂了,疼痛不堪,而且身上全是伤痕,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晁介想喊出声音,但血液堵住了喉头,让他几乎窒息。 「这就是报应喔,小介。以后千万不可以做坏事喔,知道了吗?」 孩童没有回应,但双眼看着晁介,像是被吓傻了一样。而倒在地上的晁介,则是几乎同时间失去了意识。 「啊!」 晁介猛然起身,慌张的触碰全身,发觉自己完全没事,但后背已经被汗水沾湿,手指头仍然在颤抖。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是梦吗?但是那疼痛的感觉十分逼真。 晁介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行为,他当时还不会控制力道,失手杀了一隻蟾蜍,内心十分愧疚,于是他后来努力去纠正自己的行为,甚至开始纠正别人的行为,这就是他当初选择成为风纪股长的原因。这件事情已经遗忘许久,如今却又再度想起。 晁介起身想继续前进,却突然发觉脸上沾了一滴液体,他伸手去碰,却惊讶的发觉,指尖上头的确有一滴血。毛骨悚然瞬间佔据了大脑,晁介二话不说就开始奔跑。 他想一直跑下去,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晁介终于停下脚步,他大口喘气,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代表他还活着,因为只有活人才会累。晁介如此的认为,于是在稍作休息后,战战兢兢的走在巷道内。 没多久,眼前的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岔路口,越是靠近,就听到越清楚的动静声,里头有人正在喃喃自语。 「去死」 晁介走到黑影闪过的岔路口,耳边听到的是恐怖的撕裂声。他依靠在墙边,慢慢探头看,眼前的场景差点又把自己吓晕。 「该死的」 一个大人的身影背对着晁介,手上拿着木棍,不停在捶打某样东西, 晁介仔细一看,那东西有手有脚,但满是鲜血。木棍每次重重击打,那东西就会喷溅出某些碎泥。晁介赶紧摀住自己嘴巴,避免叫出声,打算静悄悄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但他随即看到那样东西掉出了一颗球,那颗球一直滚到晁介的方向,最后停在墙边。 晁介看了一眼就紧闭双眼,然后不敢再探头。他知道那颗球是什么东西,那是恭严的人头。 「谁在那里」 人声再度传出,晁介吓得瞪大双眼,不敢动作,但他马上发现自己的影子,已经暴露他的位置。 「又想吓我,我打死你」 人声又再度传来,随即又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晁介也吓得往前奔跑。 「我要杀了你!」 那人像是发疯了似的,毫无来由的追着晁介,手中紧握着沾满血跡的木棍,已经瞄准好晁介的后脑勺,晁介则是死命地逃跑。 晁介很快在眼前遇到十字岔路口,他想随便选了一处跑,但很快就被某样东西拉住,整个人随之被拉到一处暗影内。然后一双纤细的手马上摀住他的嘴巴,两双手抓住他的身体,降低任何动静。 那人紧接着就出现在十字岔路口,他向四处搜寻,想要找到晁介,手中的木棍上还黏着一些人皮和血肉。晁介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人是谁,但他不能说话,连动静都不能发出。 「会怕就好…哈哈,会怕就好…哼哼」 那人随即回头,走原路回去,渐行渐远。 摀住晁介的手开始放开,晁介朝他们一瞧,原来是子静、宗良和信实,但他们身上似乎都有伤,特别是信实,脸上掉了一块皮,半张脸几乎都是血。 「刚才那个是梅江老师?对吧」 三人同时点头,然后像松了一口气一样,全身不再紧绷。 「你们没事就好,但恭严他…」 晁介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惨状,不禁发起寒颤。 「是恭严牺牲了他自己,救了我们」 宗良率先开口,但子静和信实一脸不屑。 「你们怎么会凑在一起?」 晁介好奇地问着。宗良看了子静一眼,接话回应: 「当她说你也出现在这个鬼地方时,我一点都不意外,我比较意外的是,你现在才出现,而且还活着」 子静终于忍不住了:「你应该学学怎么闭嘴!」说完就掉下眼泪。 晁介完全不明白状况,但他大概知道事情不单纯。他们四人接下来都没人开口,僵持了一会后,信实打破了僵局。 「是子静找到我的。我当时跟恭严一起,因为看到了…学岬,所以不停在巷道里奔跑。他那副样子,实在太恐怖了。我和恭严被学岬追着跑,不停地跑,还遇到了一些很恐怖的东西,不过很奇怪的是,我看得见的某些令我害怕东西,恭严似乎看不到,而恭严很害怕的东西,我却看不到。总而言之,我们两人结伴,一路上还算撑得过去。没多久,我就撞见了子静,她也在奔跑,而且她还说,她遇到你,我原本一直不相信,以为她有幻觉,没想到现在真的碰到你」 「你脸上的伤口,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伤害的吗?」晁介害怕的问着。 信实眼神开始变的愤怒,他瞄了一眼宗良说:「有时候,看得见的东西,往往最会害人。特别是一些丧尽天良的人」 宗良突然转身抓起信实沾血的衣领,愤怒地说:「我真该让你也死一死,要不是恭严牺牲了他自己,我们能活下来?」 子静上前去捶打宗良:「杀人兇手!」 宗良使劲挥手,将子静摔倒在地:「臭婆娘!你们最好认清楚现在的情况,谁才是最有资格存活的人,是我,不是你们,我才有智慧救你们出去,你们最好保护我别受伤,否则光凭你们几个人得智能,根本就是找死」 晁介看得傻眼,上前去关心子静的状况,子静倒在地上,一边啜泣地说着: 「是他,是他害死恭严!梅江老师原本的目标是他,我们三个人只是凑巧经过,他却突然将信实推出去挡住梅江,所以信实才会受伤,恭严是为了救信实,不幸被打死。如果不是他,恭严怎么会死的这么惨」 宗良抬高眉头,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现在你们打算连成一气是吧!要排挤我!想当初是谁说要恶整学岬的,又是谁说要学岬赶快转校。需要我的时候,就恨不得赶快巴结我,讨好我,现在不需要我了,就把我当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如果我有罪,你们通通都有罪」 子静和信实马上就沉默不语,宗良则是继续说着: 「你们就是犯贱,总要人数落才会闭嘴!你们最好认清事实,现在大家是一艘船的人,最好别惹毛我,不然我就将所有事情告诉…」 蹦喀! 宗良的左眼球瞬间上吊,但右眼仍看着晁介他们。一道鲜血渐渐从额头流下,然后又再度听到敲打声,宗良的头为之震动,这次木棍的施力太强,一下子就让宗良的左眼喷了出来,吊掛在脸颊上,只剩神经丛连接着。 「他..妈的」 宗良挤出最后的一句话,接着就跪在地上,像失去拉扯着木偶一样,任由木棍宰割。 「被我逮到了吧!还不死」 手持木棍的人是梅江,他的精神状态早已陷入疯狂,此刻的他只想把所有巷子里出现的东西砸碎、砸烂,清除任何可能会吓他的玩意。 「你们听老师的话,乖乖等着,我马上就来处理你们!」 梅江沾染鲜血的脸庞,笑脸说话,显得诡异又恐怖。 晁介这次真的吓到失禁了,但他赶紧拉起陷入恐慌的子静,另一手扶着受伤的信实,要他们赶快逃跑。但信实与子静全身都颤抖不已,无法迅速作出反应。 蹦喀...蹦! 梅江不停挥舞木棍,几乎将宗良的后脑打碎,但仍然疯狂搥打,木棍很快就卡在碎裂的头骨中。梅江咒骂了几口,但很难将木棍拔出,于是用脚踩着宗良的头,将木棍硬扯拉出,但木棍上头已经插满了骨头碎片,活像个钉头槌。 「下一个轮到谁?」 第五篇 【晁介(风纪) 下】 晁介独自一人,死命地狂奔,他边跑边哭,眼泪沾湿了衣领,但不敢哭出声音,也不敢回头,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梦,无奈这场梦太真实了、又太荒谬了,似乎永远都醒不来。 打从梅江老师一棍打死班长宗良之后,他提着沾满血肉的木棍,对着晁介、子静和信实,打算将他们一个接一个杀掉。三人似乎很有默契,各自往不同岔路逃开,于是晁介又剩下独自一人,孤寂的在诡异的巷道中奔跑。 「妈妈,大哥哥为何要跑?」 「因为他有报应…」 同一对母子接连出现在每一处岔路口,晁介丝毫不想停下来,眼角却一直撞见母子俩,听到他们重复同样的对谈。 晁介即将崩溃了,他又累又倦,双腿几乎无法再跑,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眼前却走来同一对母子,依旧重复相同的对话。 「妈妈,大哥哥为何要跑?」 「因为他有报应」 「妈妈,报应是什么?」 「报应就是还债,就像你跟别人借东西,借了就要还,你借了什么东西,就要还什么东西」 「妈妈,那大哥哥借了什么东西?」 「这位哥哥,他对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他如果能向大人说明真相,那么他的同学或许就不会死。小介,你要记住,以后千万不能对人见死不救,这样的罪,比施暴者更过分」 晁介终于忍不住情绪,掩面痛哭大喊: 「我也不想这样,我曾想过要告密,但是他们发现我的意图,他们警告我,如果我说出去,他们就会用更过分的方式霸凌我,我真的没有选择」 「所以你做出了选择,让我儿子被霸凌而死?」 晁介抬头一看,那对母子已经变成学岬母子,但两人都已经不是人样,学岬全身紫黑,眼角流出红泪,学岬的妈妈更恐怖,是具无头尸,全身沾满泥泞,双手托着自己的头,血肉模糊的瞪着晁介。 「伯母!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们…学岬,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见死不救,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害死你,我以为他们只是霸凌而已,我没想到他们会把你弄死,如果我当初知道,我一定会救你…请原谅我。」 「你会救人?到时候我儿子的下场,会不会就像那隻蟾蜍一样?」 晁介朝学岬妈妈指的方向一瞧,那墙壁上突然喷出了一道血柱,然后地上的血泊中浮现了一隻残破不堪的蟾蜍。 「你只对人道歉,那我呢?是你自己没看路,被我绊倒,竟然还将我杀了!你根本不是人,你的灵魂住着恶魔,所以你才会对人见死不救,你根本就该死!该就地正法,即刻处死!」 蟾蜍开口说了话,让晁介吓得眼珠都快掉了。蟾蜍说的是真是假,晁介已经分不清,他现在只是无力的跪地,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恐怖声响,越来越逼近。 「让我追到了吧…」 是梅江老师,他将木棍摩擦墙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地声,还夹杂一阵阵惨叫的人声。 「该还债了,我们也会见死不救。」学岬母子看着晁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此时刮地声直逼脑门,晁介知道梅江就站在身后,但他无力抵抗,面无表情,双眼无神,频频冒出冷汗,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快低头!」 熟悉的声音字学岬母子背后发出,让晁介即刻回了神。 「就是现在,快低头!」 声音再度传出,晁介赶紧低头,脖子的寒毛瞬间感受到一股风压扫过,左耳瞬间发出阵阵耳鸣,梅江的木棍重重砸在墙壁,在地上掉落几片红砖碎屑。 『啊!』 鬼魅般的惨叫声紧接着频传,晁介依旧低头看着地面,只瞄到前方一片诡异的焦黑碎屑散落一地,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往后退!再往前跑!」 声音再度指示动作,这次晁介不再犹豫,即刻后仰。他感觉到自己的头撞到了柔软的腹部,让身后的人发出阵阵哀嚎声并倒退几步,晁介接着拔腿向前衝。眼前不断下指令救他的人,他十分熟悉,也让他再度哭了起来,但这次是充满希望的哭泣。 「雄村!」 晁介根本止不住眼泪,一手搭在雄村肩膀上,他感受到真真切切的温热体温,这是活人。此时雄村一手高举一把短剑,剑身全用古钱币和红线固定住,另一手握着大红印。腰上还缠着一条麻绳编制的长鞭,木製握把上头雕刻着精緻的蛇头。 「你还跑得动吗?我身上的法器只对恶鬼有效,对人没作用,我们得赶快逃。」 晁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已不停发出颤抖,但他仍然决定要跑,而且这次绝对不能跟丢雄村,不然自己肯定会死。他还有很多疑问要问雄村,为何他会出现在这处诡异的巷道?为何身上会有这些法器?他发现雄村的脸上和衣服上头都沾了不少黑灰,刚才的学岬母子也变成了一摊黑灰,他到底经歷了什么事情? 第六篇【雄村 上】 五月三十日 3年9班发生的事情,是难以解释的,离奇又诡异。大人对于学生失踪的事情十分焦虑,深怕自己的小孩也会沾染到不详的气息,但学生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每天都是照本宣科,每天都是重复的背诵,每天都是上学、放学、接着考试,何时才能看到尽头呢?人们总说上了大学就会有目标,就不用像牛一样被逼着做学习,但那只是将国高中的那一套模式,换个形式罢了,由老师与父母逼你读书,转变成自己逼自己读书,否则就得被当重修,严重点就黯然延毕,再更糟糕的就是退学。 因此3年9班的学生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比起失踪,被老师羞辱、被父母骂才是更痛苦的事情,考不上好学校就等于人生失败一半,大家都在拼命要考高分,放学后就是补习班报到,比上班族还血汗,比加班的人更疲惫,什么梦想、目标、未来都是虚无飘渺的,只有手中的笔、考试卷、成绩才是现实。 校长为了安抚3年9班的学生,一早就安排了辅导老师与知名大学讲师,要讲述”学业与未来”,大学名师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地叮嚀同学必须找到目标,有目标才会有动力去考上心仪的大学,上大学后才会越学越有兴趣。但是这一切听在3年9班的同学耳里,都是笑话。 雄村看着晁介的位置,是空的。心里大概有数,也大约了解到这些人并非单纯的失踪,而是全跟学岬有关。不过这次警方没有登校门拜访,调查晁介失踪的事情,也许是受到晁介恶作剧的影响,也可能是不想被人指责,毕竟警方在昨日曾经当着晁介的面,警告晁介的妈妈。 苏雄村只是一名普通人,他没有显赫背景,父母只是小康家庭,成绩也没有特别突出,当然也没有补习的束缚,对他而言,能考上什么学校就读什么学校,反正大学录取率近乎百分之百,先考上再去谈兴趣和梦想。 在班级选举时,他是被提名为班长的人选之一,与宗良和学岬一同,被推举为班长候选人。 3年9班的导师梅江,本身是公民教育出身,曾当过几年公民记者,因此对班级干部选举制度,有一套自己的做法。他设计班级干部一学期一选,得连任,由班级会议选出干部候选人,接着必须在一週内,由每一名同学私下评分,接着将评分表带到下週的班级会议,统一收集并当场计算综合评分指数。分数高者当选股长,而且股长必须在每週宣布该週的事项,而且随时接受同学的监督。 班长李宗良被恭严与信实提名,以连任为目标成为候选人。 雄村则是由荷依提名为班长候选人。林荷依,是班上的三朵班花之一,人人都知道荷依对雄村有好感,就只有雄村不这么认为,他猜想荷依可能只是因为邻居的关係,才会对他比较好感。 「我长得又不帅!」 雄村总是这么回应,只要有人想将他们凑一对。 雄村自己真的如此认为,他既无才气,也没有家势,荷依是很漂亮的女孩,又聪明又温柔,又有个大学教授的父亲,他何德何能?与荷依凑一对,根本就配不上她,只会连累她。 但荷依是怎么想的呢?雄村不敢问,也不想去触碰,雄村担心若是荷依真的只是当他是好友,如果告白失败,那么两人相处就会十分尷尬,倒不如保持这样的关係,若即若离,恋人未满。 虽然荷依提名雄村,让全班都不意外,但一週后投票,雄村只差一票就击败连任的宗良,这让雄村十分讶异,没想到自己能拿到不少支持。雄村虽然学业普通,最大的优点就是行动力与胆识,一旦决定的事情,绝对会干到底,而且毫无畏惧。这一点,班上有不少同学都受过帮忙,因此不少人认为雄村当班长,绝对能胜任。 只差一票,让连任得宗良吓出一身冷汗,至于第三名候选人,学岬只得一票。这件事原本只是不起眼的事,但雄村发现了一件颇为玩味的事件,他曾经在厕所听到吴恭严和钮信实两人,对班上男同学进行买票,他们打算用福利社的兑换卷,换取对班长的支持。 雄村原本应该依规定站上讲台发表落选感言,但是却当场揭穿吴恭严和钮信实两人的买票行为。雄村指证歷歷,还指出被买票的同学是谁,以及恭严和信实当下的话: 『请不要投给学岬,请投给一号宗良』 雄村指出这件事,让全班同学议论纷纷,当选的班长宗良却站起来发声: 「我以为你是正直的人,没想到你会想出这种办法来夺取班长的位置,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这个位置,我让给你就是了」 雄村顿时哑然,随后反击: 「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 班长宗良用他最擅长说服别人的语调,高谈雄村的目的: 「如果是真的,才是事实。你说的都是听说,我也可以说…我听到有人在帮你买票,否则你的票数怎么会这样多?再说了,你该说落选感言,却当场指出有人买票,如果我的当选失格,理所当然是由你递补,这么一来,你就是最大获利者!各位同学听听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雄村辩论口才不强,竟想不出话语反击,荷依急着想上前去帮忙,却被姊妹淘挡下。而全班的同学听班长说的头头是道,竟然频频点头,也没半个人愿意挺身替雄村讲话。 雄村记的很清楚,当下是学岬解围的,他很有礼貌的走到班长面前,然后鞠躬致歉,接着说了一番话,让大家都不会再继续追究,也让雄村安然回座。 雄村直到今日都还记得,自己与学岬的交情,虽然学岬是个不多话的人,但他确实心地善良,而且头脑很清醒、理智,绝对不像几位股长所说的,是个”神经病”的人。 但是自己能做的不多,他总不能一直都跟在学岬身旁,保护他不受股长们的欺压。雄村鼓励过学岬向老师梅江说明一切,但学岬总是不愿点头,坚信事情总有一天会改善,只要自己继续做好本分,然而事情就这么一直恶化下去。 直到学岬失踪,雄村感觉到自己很无力,也很疑惑,为何学岬会选择失踪来回应一切?如今一切都即将知道答案了。 雄村自从昨夜拿到康乐与环保股长的纪录后,当场就阅读,晁介的纪录是条列式的,依照日期撰写,因此很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晁介的纪录中,明确指出康乐与环保股长的对学岬的霸凌行为,例如几次学岬到班级时,发现自己的桌椅被移动到垃圾桶旁边,这就是他们干的好事。还有一次学岬的雨伞在放学的时候消失了,后来找到的时候,整隻雨伞被涂成七彩顏色。更有一次学岬在上厕所,他们竟然将学岬反锁在厕所内,还对着厕所泼水。还有两三次是刻意把垃圾和厨馀塞到学岬的抽屉里。 雄村越看越生气,原来这些都是康乐与环保股长干的好事,当初他想替学岬发声,当场质问所有同学,到底是谁干的,但每次都被学岬制止,他不愿意去追究这些霸凌的行为,这让雄村感到十分无奈。 晁介的纪录中,最有意思的是,几位班级股长会刻意在非会议时间,私下聚在一起,商讨某些事情。秘密聚会的频率,在学岬失踪的前几天最高,最多有一日5次聚会,最令人感到费解的是,这些秘密聚会,皆在学岬失踪后就没了。 雄村昨晚想起晁介最后的话:『这些失踪案都不是偶然,一切都跟学岬有关。』 班级干部中,还未失踪的只剩下副班长叶妍梓。她大概是目前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究竟学岬是怎么失踪的,是不是真的如晁介所说,是被害的?这一切都要问副班长才会知道。 副班长叶妍梓是个神祕的人,平时都不与人打交道,比学岬还沉默,全班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但是性格强悍,身手也很俐落,曾经拿过校际跆拳道金牌,因此班上几乎没人敢招惹她。相较之下,柔弱的学岬会成为被霸凌的对象,也许是某些人将无法出口的气,牵连到学岬身上。 当初是她向班长宗良自荐,宗良很快就答应,之后宗良总是仗着自己有女保鑣似的,这也许是他爽快答应的原因。全班的学生中,能知道她家是做什么的人,大概只剩下喜欢观察别人的风纪股长晁介还有班长宗良,可惜他们已经失踪了。 令人感到巧合的是,副班长自从二十四日,恭严失踪后,就一直请病假,至今都还没有出现。 随着校鐘声落幕,雄村收拾好书本与纸笔,不过他还没想到办法去调查副班长的家。雄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联络簿,不过手上的联络簿只有电话,并没有地址。如果打电话去,副班长是否会透漏他的地址? 荷依已经将书包整理好,却看到雄村似乎没有任何动作,随即轻拍肩膀问: 「小熊,你不想回家喔?」 雄村满脸愁容,向荷依说明,他想知道副班长家的地址。荷依听完十分惊讶,随即语调有些不快的回应: 「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慢慢想」 雄村突然灵感一闪,请求荷依帮他查出副班长的地址,但荷依脸色不悦,不肯答应。 ?没想到小熊喜欢副班长,还要我当月老,真的太过分了」 雄村急着撇清,模样十分慌张。荷依看着雄村略带一本正经的脸,有点好奇雄村的目的,于是问: ?是什么事?你不说,我就不帮你」 雄村颇为无奈的回答:?你听了可别后悔,这事情跟学岬有关。我怀疑学岬的失踪跟班级股长有很大的关係」雄村接着从口袋拿出两张笔记纸,接着说:「这些是晁介留给我的纪录,里面有明确记录那些失踪的班级干部,他们在不同日期、地点霸凌学岬的经过,还有一些秘密聚会。所以我打算找副班长,用这些证据追问她,到底班级股长是否与学岬的失踪有关联」 荷依对学岬的印象不好,她不明白为何,明明学岬没有任何冒犯她的举止,更精确地说,学岬反而十分礼貌,但荷依内心就是觉得不舒服。因此当她听到雄村的话,内心那股莫名的感受又再度浮现:?风纪,还有…学岬」 ?我就说你最好别知道,现在后悔了喔。」 荷依不自觉地靠近雄村:「那…你打算要我怎么帮忙」 雄村陷入深思,不久后挑起眉头说:「联络簿只有电话,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打电话给副班长,就说…担心她没跟上课业,所以替她带来上课笔记。你也知道我上课从不做笔记的,但你就不同了,既认真又可爱,副班长没理由拒绝」 荷依很快回应:「这主意真糟糕,我跟妍梓也没有什么交情,突然间这么关心她,还拿笔记给她,任谁都会觉得可疑好吗」 雄村没预料到会被打枪,有些落寞。但荷依似乎很快就有了新点子,随即拿起手机,拨给副班长: 『妍梓,我是荷依。早上打扫的时候小熊不小心推翻你的桌子,我有找到一封班长写给你的信,应该是从你的抽屉掉出来了,不过日期是你请病假期间,所以我想…这封信应该亲自交给你才对。是…真是不好意思,小熊总是笨手笨脚的。疑…要现在过去吗?还是你要请家人来拿?喔…好喔,我刚好没事,那地址是…好的,我知道了,那就等会见。』 雄村简直不敢置信:「你真有一套,荷依!」 「这叫做投其所好,妍梓一直以来都对班长有好感」荷依有些得意的收起手机。 「那…班长的信呢?而且我是什么时候推翻她的桌子?我怎么一点都没印象?」雄村不停地搔着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笨蛋!那当然是骗她的,不然怎么知道她家的地址」 第七篇 【雄村 中】 五月三十日傍晚 雄村与荷依一同行动,两人将副班长给的地址,用网路地图显示,边找边走。 两人由大马路,热闹的街区,一路走向住宅区,人潮也越来越少,甚至经过几处连栋房舍,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路灯随着日光消失后,接连亮起,但几盏路灯似乎有些故障,一闪一闪的照明,令人感到不快。 两人走出住宅区,马路也越来越狭窄。网路地图似乎有些误导,两人照着路线指引,竟然走到了竹林处。雄村与荷依面面相覷,不时左顾右盼,但这条路确实必须走入竹林内。随着天色转为灰暗,竹林内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两人觉得不对劲。 5月底正值夏季,就连夜晚也会吹起温暖的风,但偏偏在这处竹林道路口,吹起了冷风。 雄村与荷依皆想起了镇上耆老流传已久,关于这个乡镇以前的恐怖真实故事: 那时的小镇与今日完全不同,是一群规模不小的平埔族聚落,其中虽有一些汉人,但仍属少数。整个聚落四周皆是原始的茂密竹林包围,只有一些兽径跟猎人踩出来的路。多数汉人在日本兵打算攻下这个聚落时,早就逃离,只剩下几名老弱妇孺。 日本兵多次进攻,都因为竹林过于茂密,而时常遭受平埔族狙击,损失不小。某日傍晚,平埔族猎手照常在竹林内等候日本兵,却久久都等不到半个人,他们心想,日本兵很可能因为久攻不下而放弃这座聚落,几名猎人欢欣鼓舞,甚至开始走回聚落,打算报告这个好消息。 当天稍晚,平埔族聚落举行宴会,打算彻夜庆祝聚落勇士成功抵抗日本兵,饮酒吃肉,十分开心。到了深夜,多数平埔族都已喝醉,以地为床,倒头大睡。几名平埔族人因为尿急,迷茫走到竹林处小解,却闻到刺鼻又浓密的烟味,随即惊醒,打算跑回去叫醒族人,但为时已晚。 隔日早晨,整座竹林已陷入火海,烈红色大火将外围竹林烧的一乾二净。日本兵全站在外围,指挥官身旁还站着几名汉人,他们全都是从聚落逃出来的汉人,因为被日本人胁迫,不得不透露聚落的详细位置与弱点。 几名汉人被逼着看那大火,不停焚烧竹林,烈焰中不时传来哀嚎声,嘶吼、惨叫不绝于耳。又过了几刻鐘,火焰中开始有人试图衝出,但衝出的人全身都包着火焰,一边奔跑一边声嘶力竭的求救,最后都在惨叫声中倒地,烧成一团焦黑的煤炭。 火焰持续烧个不停,焦黑的竹林只剩根部一团黑煤炭,还有一些看不出人形的扭曲身躯,惨叫声也逐渐消失于耳,最深处的焦黑竹林地里,似乎露出了一小块黑色土丘,指挥官下令让汉人上前去查探究竟。 被日本兵的枪指着,几名汉人被迫走入温度仍高的焦炭中,他们一直走到深处,仔细瞧那焦黑的山丘,瞬间吓得他们全都脚软,那山丘满是焦黑尸体,一个抱着一个,层层堆叠,已有两个人身高。几名汉人吓得拔腿就跑,还有几名仍在原地,但是满脸泪水,口中皆是亲人的名字。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阵冷风开始出现,伴随着刺鼻的臭味,瀰漫整个竹林。眾人开始疑惑,几名汉人突然发觉,冷风是自尸体山丘的缝隙内吹出,随即不敢再靠近。 不久后,指挥官下令要清除那座山丘,日本兵开始搬动一具一具尸体,由于尸体被烧得焦黑扭曲,肢体僵直,难以搬动,于是几名日本兵开始拔出武士刀,将焦黑尸体的肢体砍成一段一段。他们看似恣意挥刀,却老是往头颈部挥砍,几名汉人已不愿再多看。不久,一阵阵哀号声传出,汉人纷纷回头,那群戏弄尸体的日本兵竟然只剩下无头身躯。 几名日本兵跪倒在地,只见那群焦黑尸体中,突然跳出一名焦黑的人,一手中拿着大番刀,另一手正提着日本兵的头颅,一边咆啸! 几乎所有日本兵都惊骇到哑然,一个死人竟然还会动! 那名焦黑的人,全身都已经烧成近乎煤炭状,双眼眼窝被烧到塌陷,两颗眼球已经烧到不见了,整张脸完全看不出五官,却仍然四肢动如脱兔,如同一名剽悍的平埔族猎人菁英。他一手紧握大番刀,一发现有日本兵动静,立刻飞快的衝过去,那动作快得惊人,挥刀就如闪电般,乾净俐落,一转身已经收下那人头颅,接着再往下一名目标衝去。 所有日本兵急忙后撤,指挥官眼见士兵慌乱,大声喝斥!随即上前,挥刀就砍杀了一名逃兵,并下令:所有士兵立刻射击此人。日本兵一听指挥官号令,立刻架好枪口对准目标,密集地朝那焦黑的人射击。 霹靂啪啦、霹靂啪啦! 枪声此起彼落,震撼天地。直到那焦黑的人被射程蜂窝,四肢散落。指挥官为了确认那人是否已死,下令几名汉人上前查看。汉人再度被枪口指着,不敢违逆,只好上前查看。他们走到那人的附近,确认他的四肢已经被枪打到散落,头部吃了数十枪,整个后脑都空了。 几名汉人要离开时,一阵夹杂数十人的声音一同传出: 叛徒! 几名汉人彼此都听到了,他们纷纷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结果发现,声音是由那颗没了后脑的头颅传出,而且是从后脑的空洞里传出。 绝不会放过你们! 日本兵攻下聚落后,便将此地划分给那几名汉人管理。几十年来,这几名汉人努力将此地建造成热闹的城镇,还开设糖厂,种植重要的经济作物,甘蔗。渐渐成为整个区域人口数最多的城镇,但好景不常,城镇每到特定日期的深夜,都会有不祥的怪事发生。后来为了安抚亡灵,几名地主集资在当时尸体山丘处,重新种植了一大片竹林,并在竹林旁建造了一栋万应公庙,每到时节必焚香祭拜。 而那片万应公庙的竹林,就在雄村与荷依眼前。眼见副班长家已十分接近,两人依旧决定走进竹林道。 『不好意思,打扰了』雄村在心中默念,不断默念,一旁紧握着荷依的手。 「我想回家」荷依似乎快哭了,但仍然紧跟着雄村走。 两人一路上没有多少话,深怕说错了话,招惹孤魂野鬼。冷风不时从竹林缝隙中吹来,惹着竹林总是传出积嘎、积嘎的诡异清脆声。 突然间,眼前的竹林深处开始冒出一道冷光。两人靠近冷光处,突然发现一个身影冒出。 「别烦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荷依与雄村被这突然的身影吓住,但仔细一瞧,这个身影是个活人,而且是个看似蓬头垢面的流浪汉。那流浪汉一瞧荷依与雄村,突然定住,接着又回头看着后方的冷光处,雄村与荷依也跟着瞧,但冷光处只有流浪汉自己的油灯,那光线正是油灯的光。 流浪汉再回过头来,看着雄村与荷依两人,接着就缓缓走回冷光处,对着空气说话:「你不是人?」 雄村与荷依觉得十分不舒服,因此急着离开这处,也不想再多听这个疯子讲疯话。 两人好不容易走出竹林,眼前就是万应公庙以及城镇的外环道路。这里人烟罕至,只有庙公一家住在附近。两人面面相覷,接着按照地图指引,走到了万应公庙的庙门口。 「这里就是副班长家?难怪她总是神秘兮兮的,绝口不提自己的家庭背景」雄村喃喃自语,荷依则是早已惊吓过度。 「荷依!还有…雄村。」 熟悉的声音自万应公庙旁的一栋透天厝传出,两人朝声音处看,副班长妍梓正站在透天厝的门口。两人走向前去,荷依内心觉得十分尷尬,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要交给妍梓。 『当她知道我在骗人时,不晓得妍梓会怎么想?』荷依觉得很难受,但雄村却看似坚毅。 雄村将手放进口袋里,走到副班长面前说:「快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学岬失踪的真相?」 副班长妍梓神泰自若:「看来你们不是来送信的,我早就觉得奇怪,班长怎么会突然写信给我?你们觉得这样捉弄人很好玩吗?还有你,雄村!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雄村继续说:「风纪晁介已经将所有事都告诉我了,学岬失踪这件事,跟你们几位股长全都有关係」 副班长妍梓的态度开始动摇:「然后呢?你叫风纪来跟我谈啊?雄村…你这个人真的是学不乖,打从班长选举,你就只会拿”听说”来做为证据。他会失踪跟我一点关係都没有!比起我,学岬跟你的关係更加密切,你们不是好朋友嘛?说不定他的失踪,跟你才有关係!别把自己的问题丢到别人身上!」 雄村这次不再激动,反而沉稳的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笔记纸:「这两张就是晁介给我的证据!你应该很眼熟,晁介总是喜欢拿笔记本,到处纪录同学们的举止行为。你们几名股长对学岬的霸凌行为,他刚好就记录了不少。他还有纪录到,你们的秘密聚会」 「妍梓!他们是你的同学吗?」透天厝里,妍梓的父亲打开房门,对着我们说。 「我们要聊一些私人的事情。爸,你可别跟过来」妍梓回头对着她父亲说。接着就带着雄村与荷依走进万应公庙内。 妍梓将平常给香客休息的桌椅挪开,让雄村与荷依坐下后,才开口说: 「晁介总是大嘴巴。不过我不怪他,这种事…任谁都会误会。你说对了一部分,我们几位股长确实在私下聚会,但是聚会的目的不是策画学岬的失踪,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雄村接着问:「你们为何聚会?目的是什么?」 「你先别急」 妍梓走到神坛前,手中不知拿起什么东西,一边动作一边继续说着: 「你们知道这间万应公庙当初建庙的目的吗?我爸说,这间庙是为了安抚亡灵而建,当初镇上的地主们,建好了庙,却迟迟找不到人来当庙公,协助庙的运作,所有人都怕会沾染到不乾净的东西。就只有我的爷爷,愿意当庙公,以为一家人能够安居乐业,却要时时刻刻守着万应公庙,父传子,子传女,你知道整天睡在大家口中的孤魂野鬼聚集地,心中的感受是如何?你知道我以后得要接续我爸的职业,担任庙婆吗?我得放弃一般人的梦想,甚至也没机会上大学,像个普通人一样谈恋爱,结婚生子,当个家庭主妇」 妍梓越讲越哽咽,雄村与荷依都开始替她感到不捨。 妍梓继续说着:「同学们都觉得我神秘,我也甘愿了,谁叫我註定当庙婆。很多事情我都认了,但是你指责我,说我跟学岬的失踪有关,这我可不能接受!我们的聚会只是单纯的聚会,都在讨论怎么协助同学挺过这次大考,我们可没无聊到去犯傻,干出违法的事情」 面对处境可怜的妍梓,雄村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怪罪错人了,内心逐渐认为,当时晁介整个人神经兮兮的,很可能都在胡言乱语。 妍梓拿起一个装半满水的碗,里头放着一些烧尽的符纸,走到雄村与荷依身旁说:「在学校,我没学到多少,但是在庙里,却学会了怎么替人祈福消灾。我看你们是从竹林里走出来的,那处竹林确实有不好的东西,我来替你们祈福一下」 妍梓将碗里的水一点一点沾在雄村与荷依的衣物上,嘴里轻声唸着听不懂的咒语,接着要求两人对着碗呼气。 妍梓将一块已经摺成六角形的符纸,交到雄村手中,一边说着:「这是护身符,它会保佑你,顺利平安,希望你能成功找到学岬失踪的真相」将着就送两人由外环道路离开,自己也走回透天厝内。 经过祈福,雄村与荷依两人内心稍微安定了些,两人走在外环道路上,虽然车流量不多,而且大马路看似危险,但至少比竹林好多了。 雄村仍在思考,为何晁介会对他说谎?难道是为了陷害副班长?但晁介为何要陷害副班长呢?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雄村也觉得累了,不愿再想了。他主动牵着荷依的手,这个举动让荷依脸红心跳。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手牵手走路,雄村疲惫又微弱地开口:「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荷依,我…」 荷依没有说话,但她心中明白,两人都确信了对彼此的感觉,雄村今日不再迟钝了。 第八篇 【雄村 下】 五月三十日夜晚 雄村将荷依小心呵护,安全护送到家,但一路上,除了在外环道路上,勉强挤出的几个字,就再也说不出半句话。雄村开始意识到今日的自己很大胆、很勇敢,或许是妍梓的祈福奏效了,也或许是竹林里的恐惧让他的内心,深深地确定了对荷依的感情。 他想乘胜追击,但又怕说错话,于是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将荷依护送到家门口,那牵着的手才稍微放开。雄村最终决定鼓起勇气,放手一搏! 「你真的很迟钝!我们整晚都没吃晚餐,改天要补请我吃晚餐,知道吗?」 荷依抢在雄村开口前就说话,话一说完就马上开门进去。雄村深深懊悔,为何自己就是说不出半句话?垂头丧气地走出荷依家,但几度回想荷依刚才的话语。 「补请她吃饭…补请晚餐…那不就是约会了吗?」 雄村明白荷依的意思后,突然变得十分雀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开心的握紧双拳。 走在喧嚣的街上,雄村眼中的世界,开始变得十分灿烂,他开始享受霓虹灯的闪烁,七彩的街灯彷彿就像舞台一般,是爱神为他开啟的璀璨灯火。 他从未感受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充满美好与希望,他希望他的世界更广更宽,于是他急着探索更多他不知道的世界,他开始走在平常不曾走过的道路上,看着陌生的招牌,却一点都不觉得担心,反而感到轻松。 不久后,他发现自己迷路了。雄村打算照着原路走回去,却始终越走越迷茫,他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拿起手机打算查地图,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这下乐极生悲了,雄村开始着急,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他急着想走回熟悉的道路,熟悉的街灯,但四周满是陌生的图像。 要走多少街区、要经过多少巷口?雄村毫无概念,突然间,雄村在一处饮料机旁的巷道,发现了巷道底部出口,正是自己放学会经过的道路。雄村心中开始感到安心,并且走了进去。 『这个巷道真是老旧…』雄村心中呢喃着。 巷道内,不是水泥墙,而是砖头砌墙。仔细瞧每一块砖头,上头都沾黏着未知的脏东西,甚至还会在砖头黏合的缝隙,流出一些古怪的液体。 雄村感到莫名的不适,于是加快脚步。但巷道似乎走不到尽头,明明那个出口就在不远处,但似乎怎么走,都没有拉近距离。雄村开始感到不对劲,他停下脚步观察,结果却惊觉巷道出口离他越来越远。 「该死的」 雄村碎口不止,一边拔腿开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喘,越跑越久,但那出口还是依然越离越远。终于,雄村停下了脚步,抱胸频频喘气,明白自己已经身陷在诡异的巷道内,那巷道已经看不见出口,无穷无尽。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雄村在巷道内,步履缓慢地走,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离开这处鬼巷道。他曾经想攀墙离开,但是两侧的砖墙却越来越高耸,让他怎么都碰不到顶部。他也曾经想回头,但来时路也同样是无穷无尽。 这下真的糟透了!雄村不停懊恼,满脑子都不明白这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不久后,雄村开始发觉四周起了薄雾,而且雾气越来越浓,他开始莫名的担心,深怕自己陷入一片迷雾中。今日的天空黑的深邃,看不见星与月,只有无尽的漆黑。巷道越来越灰暗,而且开始传来刺鼻异味,那气味越来越浓烈,是类似臭蛋的刺鼻味,但更加令人作噁。雄村没有选择,只能继续往前走,直到他遇到第一处岔路口。 浓雾将岔路团团盖住,根本看不清该往哪一条路走,雄村盲目的选了一个,走了进去。但越走越觉得脚下的地面,踩踏的感觉改变了。雄村低头看,发现那地面已经一片漆黑,似乎满是黑炭。 浓雾不见消散,脚底的焦炭越来越多,雄村开始后悔了,但他不知道回头后,另一条路有什么在等着他,与其忍受莫名的害怕,倒不如继续走。 心跳越来越快,雄村越走越慌,也越走越焦虑,那刺鼻难受的气味越来越浓,直到浓雾让他伸手不见五指,他终于停下脚步。 「妈的」 雄村既生气又害怕,他靠在墙边,抱着头懊悔。他想起荷依,想起和她的约定,雄村又有了精神与意志力,他发誓,他绝对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铁鍊声渐渐自远处传出,这是雄村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之外,还能听到的其他声响,但那声音实在太诡异,雄村开始不安起来。 喀啦喀啦。 铁鍊声越来越靠近,声响越来越大,雄村依旧靠在墙边,他开始想像铁鍊声会是怎么样的东西发出的声音,他心想,自己从没做过亏心事,何必惧怕那些非人的东西,但内心对于未知的恐惧,仍逐渐佔据他的脑子。 喀啦。 浓雾意外的飘散,但那声响已经在咫尺之近,雄村望着声响来源处,内心焦急不安,心跳越来越快。 『叛徒!』 一道夹杂着数十人的嘶吼声意外地从没意料的巷道深处传出。雄村转头看着嘶吼声来源处,顿时意会到自己背后的铁鍊声越来越近,这下巷道两头都传出诡异的声响,让雄村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该死的,往哪走都不行」 雄村索性将身体贴在墙壁上,企图增加自身的安全感,但后背却感受到一股温热,而且越来越烫。 『啊!』 惨叫声开始自墙面发出,雄村吓得跳开,望着墙面,那道墙突然间变的焦黑,并且开始蠢动。 雄村退到另一侧的墙面,结果肩膀却突然被某样东西抓住!雄村转头一看,抓住肩膀的是一双被烧成焦炭状的手臂,雄村急着想脱身,但身后的墙面却突然冒出数不清的手,想把雄村抓牢不放。 焦炭的手臂死命的挥舞着,雄村费了很大的劲才脱身,这时雄村只能呆坐在地上,看着巷道两侧的墙面,伸出数不清的焦黑手臂,对着空中胡乱挥舞。这时雄村才惊觉,两侧墙面似乎不只手臂,还有数不清的烧焦人头。 『叛徒!』 霎时间,嘶吼声已来到眼前,原来那是一个全身烧到焦黑的人,五官全毁,一手正拿着番刀,另一手提着数十棵人头,每一颗人头都在哭泣,从紫黑的眼眶里不停流出鲜血!雄村惊骇失声,却无法逃离此地,因为背后的铁鍊声已挡住退路。 『绝对不能放过你』 焦黑人的声音充满仇恨,转眼间就往雄村衝过去,一手提着番刀,精准的对着雄村的脖子挥舞。 喀啦…喀啦! 一道铁鍊自雄村身后窜出,直接打中焦黑人的番刀,在暗巷中闪出几道星火。 『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熟悉的声音自后背传出,雄村回头,竟然看见学岬。 『谁档我,谁就得死』 焦黑人打算再次攻击雄村,但铁鍊依旧精准的打中番刀。铁鍊与番刀,在短时间内交手数回,闪出无数星火。 『快走』 学岬一把拉住雄村的手臂,雄村却瞬间感到鸡皮疙瘩,那双手实在冰冷异常,但学岬的脸色却十分正常,除了脖子上有铁鍊系着,而且铁鍊一直延伸进一团浓雾内。 「学岬…你果然没失踪,跟我走,一起回学校去」 雄村想拉着学岬一起走,但却怎么都拉不动。 学岬淡淡地回应:『我走不了,但你还能离开』 说完,便一手将雄村使力往浓雾推。那力道强的惊人,雄村根本抵抗不了,只能不停后退,没入浓雾中,在浓雾内,雄村依稀看到星火闪烁,铁鍊声与番刀敲击数百回,伴随着数百道惨叫声与焦黑人的嘶吼: 『叛徒!』 雄村在浓雾中,摸索着墙面走动,心中仍有馀悸,焦黑人、焦黑手臂,似乎跟万应庙与小镇过去的悲惨歷史有关,但学岬也出现在那里,而且似乎十分异常,难道…他。雄村不愿再深思,他相信学岬的为人,他寧可相信学岬还活着,他只是迷失在巷道内。 「我一定会救你,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雄村不停重复着,他下定决心,一定会救出学岬,但此时此刻,他置身在浓雾中,却毫无头绪,不晓得该往哪里走。 『如果能再看见荷依一眼就好…』 不久后,雄村从浓雾中看到了一点光芒,他朝着光亮处靠近,越走越快,越走越亮。原本的微光随着浓雾消散而变的明亮,四周的景色也异变,这里已经不是巷道,而是竹林深处,亮光正是油灯的光芒。 雄村看着油灯,似乎有些熟悉,接着他听到脚步声,很快地,一个人影从竹林深处窜出,那是个流浪汉的身影。 「我认识你!」雄村指着流浪汉说。 流浪汉满脸狐疑,撇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你小子别烦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但流浪汉很快就停下脚步,接着再回头看着雄村,但这次流浪汉脸色异变,他又再度看了行径方向一眼,接着就走回雄村旁边的油灯处,对着雄村说: 「你不是人?」 「我当然是人,不然…」 雄村眼角闪过两个身影,他朝着两人看,顿时哑口无言,那两身影正是他自己与荷依。 「我死了…吗?」 雄村勉强挤出几个字,但自己满脑子混乱,根本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如果没死,那就是我死了」 流浪汉对着油灯说着,神情显得落寞。 雄村思绪十分混乱,他开始抱头深思,整理整件事情: 「不对…如果他们是当初经过竹林的我自己跟荷依,也就是说我穿过了巷道内的浓雾,重新回到竹林内,而且是几个小时前,也就是说…我回到过去?时光旅行?」 「听起来是你死了,我还活着。活人才不会发这种神经」 流浪汉打算拿起报纸盖在身上睡觉。 「你看的见我!」雄村再度指着流浪汉说。 「我当然看的见,我只会在乞讨时装瞎子」流浪汉继续倒头睡觉。 雄村突然灵光一闪,随后便跟着他和荷依的脚步,走出竹林。他很快走出了竹林,来到万应公庙前,正巧看见副班长妍梓,带领他自己跟荷依走入庙内。 「荷依!」 雄村奋力大喊,想跑进庙内,但身体却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他奋力想挣脱,试图将手伸到庙内,但身体彷彿被陷进某种坚韧透明的东西,紧紧缠住。 「拜託,我只想见荷依一面,拜託…」 雄村不断乞求,但身体却无法挣脱。突然间,一道红线从后方伸出,围绕着雄村的身体。并且将雄村往庙外拉扯。雄村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将他拖出庙外。 「孤魂野鬼!」 拉红线的人正是副班长的爸爸,那条红线彷彿是从他手中的硃砂笔探出。叶爸爸一手拿着硃砂笔,另一手拨着红线,轻轻一弹便将雄村再度推进竹林内。 「叶爸爸,我是雄村,不是孤魂野鬼!」 雄村试图喊声,但叶爸爸似乎完全没听见半个字,只是将他驱离后就走回透天厝。雄村打算再度走回万应庙前,此时正巧碰到妍梓将自己与荷依送到外环道路,雄村跟上前去,但一路上说的任何喊话,旁人彷彿完全都没听见。 雄村绝望的看着自己与荷依往外环道路渐行渐远,明白这一切似乎无法改变了。他开始朝向妍梓恳求,希望她能帮帮他,帮他一起去巷道里救出学岬。 妍梓走到半路,突然朝向雄村的位置一望,神情古怪,若有所思,一边喃喃自语: 「我给的那道符,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雄村突然伸手往口袋一探,取出了妍梓给的护身符:「妍梓,我是雄村,我就在这里」 副班长又是一愣,但依旧走回透天厝,雄村看着副班长的身影离去,但不敢跟着走进屋内,因为叶爸爸似乎把他误以为是孤魂野鬼,绝对会将他赶走。 「放弃吧,别再鬼叫了」流浪汉站在竹林道口,对着雄村说。 雄村垂头丧气的走回竹林内,身后的流浪汉不时发出哈欠声,惹的雄村不快,雄村回头一把抓住流浪汉的衣服,将怒气全都发在流浪汉身上。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雄村捶胸顿足,愤怒难耐,他气自己面对这种束手无策的情况,竟然毫无任何想法,任由事态发生,却无力扭转,他也无语问苍天,为何在这么多人之中,偏偏选中他,要面对这种恐怖的情境,又要遭受无情的对待。 「很生气吧,我也曾经很气,气自己、气别人、气老天,但最后我什么都不气了,只剩下无奈,无尽的无奈,毫无情绪的无奈。也许总有一天,你会跟我一样」 「你能看到我?」雄村喃喃自语。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瞎子」 「你能看到我!」 雄村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抬起头来盯着流浪汉,神态严肃认真。流浪汉很快拨开雄村的手,躲回油灯旁的报纸堆。 「为什么你能看到我!」雄村第三度指着流浪汉。 「鬼才知道」 流浪汉将报纸盖住头部,企图假睡蒙混。雄村将报纸掀开,一把将流浪汉拉起身子,一边说着:「你之所以能看见我,一定有某种原因,难不成跟你的背景有关?快说,你怎么会住在竹林内?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你又是谁?」 逼问下,流浪汉急着想爬走,但雄村却抓住他的脚,将他拖回原地,一边不停追问同样的问题。流浪汉一把抓住竹林枝干,一边踢了雄村一脚,让雄村立刻跌坐地上。流浪汉见机不可失,马上就拔腿开溜,迅速鑽进竹林内逃窜,雄村也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你别跑!」 雄村喝斥,只能依稀在深夜的竹林内,追着流浪汉的足跡移动。 微弱的声音自竹林内回响:「白痴才不会跑!」 流浪汉非常熟悉这处竹林,飞快的穿梭左右,跳进跳出,很快就一溜烟,鑽进了雄村看不到的暗处。雄村奔跑而过,完全没有辨识出任何身影,很快地便离流浪汉越来越远。 雄村跑到半路就失去了流浪汉的足跡,他停下脚步咒骂,但很快就收起嘴巴,开始回头找回足跡。但走了一会,就觉得竹林变得异常陌生。雄村知道自己迷路了,刚才专心追踪足跡,根本忘了记住方位,加上深夜无灯,眼前只能慢慢摸索找出路。幸好此刻月光还算充足,不至于撞上竹林枝条。 雄村很快就走出竹林,但眼前的景色让他有点讶异,他万没想到广袤的竹林内,竟然藏着一处空地。这块空地仅有大约半个篮球场宽,寸草不生,但中央似乎有块陷落地。雄村好奇的靠近,想知道那陷落处究竟有什么东西。 「不能靠近!」 流浪汉的咆啸声喊住了雄村的脚步,雄村这才发现,那块陷落地之中,竟露出不少骨头!骨头的主人很显然是被弃置的,曾经被泥土覆盖过,但又被人挖出,因此散乱不堪,但数量不少,少说有两三个人以上,被半掩埋在此地。 「快退开」 雄村回头看着流浪汉,他的脸色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双眼瞪大,鼻孔也张的超大,眉头高抬,在额头上挤出不少皱褶,让原本就蓬头垢面、其貌不扬的流浪汉,变得更加丑陋。 雄村后退了几步,慢慢撤离埋着骨头的塌陷地,但很快就停下脚步,再度问着流浪汉: 「这些骨头…你知道对吧。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流浪汉神情似乎冷静了不少,但面对雄村的问题,他没有回答,但全身却疯狂冒出臭汗水,双手紧握,似乎有某种意图。 第九篇 【达忠 上】 雄村走在后头,仍然有所戒备,即便流浪汉刚才很明确说了自己没杀人,但雄村就是觉得不对劲。他一定有所隐瞒,这个想法挥之不去,姑且跟着他走,看看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流浪汉稍早在竹林的空地,已经答应将所有事情跟雄村讲,但他要求雄村必须发誓,不能将事情说给别人听,否则他自己就死定了,他只是想活下去,只想守在这里,卑微地活下去。 雄村很快答应他,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油灯处。 两人围着油灯,席地而坐,流浪汉踌躇一会后,便率先开口:「你一直问我是谁,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不!应该这么说…我根本就没有名字,我连我是哪里人,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我是个孤儿」 流浪汉打算花不少时间说明,于是开始准备一些茶具。 「希望你不要介意,这副是我身上最乾净的杯子了。」 雄村接过杯子,他仔细一看,杯子内只沾上一些土灰,只需要稍微擦一下,应该就能使用。流浪汉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市售茶饮,帮两人倒茶。 「我,还有几位朋友,从有印象以来,一直都住在孤儿院,等候有爱心家庭来领养。在我的印象中,多数人看到我,都不会想领养我。社福人员甚至主动将我介绍给有意愿领养的养护家庭,但始终没人点头答应让我加入。我就是个被遗弃的人,先是被亲生父母遗弃,后来连世界都不想要我了,那时候我很生气,我越生气,脾气越糟,就越没人想靠近我,到最后,我已经放弃了,我再也不想出现在开放领养的房间内,直到有一天」 流浪汉将茶饮倒在雄村的杯子里,接着再替自己倒一些,喝了一口后接着说。 「社福人员将我带到会客室内,他们高兴地说,有人想要领养我。我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以为他们在整我,我一个人呆在会客室内,胡思乱想,还一度认为社福人员要把我送到荒郊野外,我甚至考虑破窗逃跑。我一直望着房门,等待越久,心跳就越快。最后,那扇门终于打开了,几名老人走了进来,他们一直盯着我看,还请了一名奇装异服的傢伙,对我毛手毛脚,问东问西,最后他们同意领养我」 流浪汉又替自己倒了一些茶,喝完后接着继续说。 「我后来才知道,那几个老人就是这座小镇的大地主,他们全都姓叶,住在叶厝一处很宽广的老房子。他们将我带到放满祖先牌位的厅房,在那边不只我一个小孩,还有其馀四名。我们总共四男一女,我的年纪最大。我们在当场跪拜叶氏祖先,入籍叶家,接着又是同一名奇装异服的傢伙,拿着黄色的符纸,替我们取名,从此,我变成有名有姓的人,叶达忠。我当场多了三个弟弟,他们分别取名为顺方、川浩和秀里,秀里年纪最轻,当时只有5岁,我的妹妹取名为尤熙,年纪排行老四,当时只有8岁」 雄村看着叶达忠的神情,在唸出人名的时候有了细微的变化,特别是提到他的妹妹,尤熙的时候,达忠的似乎变得哀伤。 「我们五人,在老房子里生活了快2年多,我们兄妹几人,感情很好,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大家都是孤儿的关係,还是很怕我们又会分开似的,我们很少吵架,很珍惜对方。特别是我的妹妹,我们三个哥哥都很保护她,疼爱的程度比秀里还多。但说起这2年多的时间,我们像是被关在监狱一样,只能在老房子的围墙范围内活动,幸亏那范围还算宽广,否则大家一定会闷坏。每次想出门,大人们总会警告我们,出去就回不来了。因此我们都不敢踏出家门,直到有一天」 达忠在地上舖了几层报纸,调整舒服的角度坐着,一边靠着竹林枝条,开始闭上眼睛说自己的故事。 「我很清楚记得那一天,天色很奇怪,还不到傍晚,整个天空就呈现一片橘红色,有点美丽,又有点令人感到不舒服,秀里说得很直接,他说那个天色,看起来就像老天爷正在流血,染红了天空。来接我们的人,不是平常常见到的几名老人,而是稍微年轻一点的长辈,他们一行人,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带领我们走出老房子。我还记得当时,我因为听到哭声,回头探望,发现老房的总管阿婆和几位僕人,好像在哭」 雄村一直蹲着,突然感觉脚很麻,于是跟达忠拿了几张报纸,也跟着铺在地上,舒服地坐着听。 「我们被送进一辆很狭长、很豪华的黑色轿车内,一路上都有一名大人护送,车子穿梭在镇上,经过很多漂亮的商店,那些招牌灯,一一在天色变暗后,逐渐亮起,非常迷人,这让尤熙非常兴奋,我也很雀跃,那一刻彷彿我人生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刻。我当下跟尤熙保证,改天一定会带她到那些商店,好好逛一遍。车子坐起来很舒服,我们兄妹几人,很快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后,我们已经被带到一处竹林里。大人们将我们带往竹林深处走,越走越远,越走越冷,直到我们来到了一处空地。在那边,我看见很多人在挖洞,在空地中央挖洞」 达忠越说越惊慌。 「几位大人叫我们站到地洞旁,接着又是那位奇装异服的人出现了,他走到挖好的地洞,朝底部一望,然后就点头,接着要眾人退开,退的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出现在空地范围。奇装异服的人开始沿着空地外围走,一边喷洒出某些粉状物,嘴里念念有词,接着走向我们,并且要我们每一个人都拿着一个护身符,并且警告我们,护身符绝对不能离身,否则一定会死。他的话吓到了秀里和尤熙,他们俩人不停的哭,我只好帮他们将护身符塞进口袋。接着没多久,那个怪人就开始跳舞,还念着听不懂的话,那舞蹈跳得很难看,没多久,怪人就朝着挖好的地洞,喷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白色粉末,接着就逃跑了」 达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满脸都冒出汗珠。 「他逃走后,地洞开始冒出白烟,白烟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气味很难闻,所以我想将弟妹们带离空地,但是当我们靠近竹林时,就会有人拿着长棍挥舞,不让我们靠近。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最后只能围在一起。当白雾几乎垄罩在空地时,我们开始听见很恐怖的声响,那声音像是夹杂着数百人的声音一般,嘶吼着”叛徒”两个字,不断的重复,而且越来越大声。秀里和尤熙很害怕,不停的哭,顺方和川浩不论怎么安慰都没用,最后我要大家将护身符拿出来,大家一起手牵手,默念祈祷。但是尤熙却说她的护身符不见了,我猜想应该是在空地走动的时候,掉了出来。于是我将自己的护身符给了尤熙,要她对着护身符祷告」 达忠伸出双手抱着脑袋,低着头,全身颤抖不已。 「白雾逐渐消散,但恐怖的嘶吼声却近在眼前,我知道那玩意就在地洞那处,但我不敢看,我们所有人都不敢看,我们多希望今天是场噩梦,只要赶快醒来,又是明亮的清晨。但老天爷就是不愿善待我们,祂让最糟糕的东西降临在这处空地。我听到地洞里开始爬出东西,并且对着我们靠近,我叫大家闭上眼睛,诚心祈祷。秀里的哭声很快就停止了,我知道事情不对劲,但我不敢睁开眼睛,我好害怕,我是胆小鬼」 雄村看见达忠紧闭的双眼,不停流出眼泪。他的语调开始哽咽,浑身都在发抖,彷彿自己从没离开过当时那情境。 「秀里、秀里…我喊着,但秀里没回应,接着我闻到铁锈味,很难闻的铁銹味,然后有东西喷到我的身上、脸上,我的嘴里…秀里…顺方,你们不要吓我,你们为什么不出声了,川浩你在哪里?你不要丢下我,川浩,呜…呜…你们不要离开我…呜!尤熙,尤熙啊…尤熙…呜,尤熙你不要吓我,尤熙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们不要拋弃我,我不想要一个人…呜呜…」 达忠哭的一蹋糊涂,但仍紧闭双眼,不敢睁开,他此刻已不是事后流浪数十年的流浪汉,而是当时被带进竹林空地里头的达忠,那个十多岁的小孩达忠。眼泪止不住,鼻涕也跟着流出,达忠痛哭哀号,跪地不起。 雄村终于明白了达忠刚才看见空地时,那种神情与举止,原来那是一道极为深刻又从未癒合过的伤痕。达忠哭了许久,哭到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他才慢慢睁开双眼,但双眼已佈满血丝,神情哀伤至极。 「我将它们的身体凑在一起,但怎么样都找不到剩下的部分,我凑不齐…所以我只好将他们就地埋住,然后一个人开始流浪。我离开这个小镇,在外面流浪了不晓得多久,直到今年年初,我才再度回来,我觉得我应该回来陪陪他们,但是我又不敢靠近,直到你误闯了那块空地」 达忠说完自己的故事后,就陷入了沉默。 雄村看着油灯,不断想起达忠描述的那个关键字,十分熟悉。那东西与焦炭人难道会是同一人?雄村问着自己,但光凭达忠当时闭上眼睛的描述,根本无法确认。再说,达忠的故事还有几处未解之处,为何那东西会放过达忠?难道跟他身上没带护身符有关?那护身符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有,大地主叶家为何要领养小孩?难道只是单纯想进行一场血祭?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怎么有人干得出来?达忠经歷的这些恐怖的事情,又跟他能看见我,有何关係? 问题一个接一个,达忠的故事不仅没有帮雄村理解谜团,反而更增添了许多疑问。雄村脑筋不好,他这时多渴望聪明的荷依能帮帮他。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护身符。尤熙的护身符在空地遗失,所以达忠将自己的给了她,如果能找到尤熙的护身符,那么或许就能先解开,为何黑影人选择放过达忠的真正原因。 雄村没有耐心等候达忠平復心情,于是自己一人出发,打算在空地找寻那块遗失的护身符。 第十篇 【达忠 下】 雄村再度来到空地,这时的感受截然不同,每道由竹林里吹来的风,感觉都特别阴寒,尤其是站在埋藏骨头的地方,这里埋着四名被血祭的无辜小孩。雄村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向他们祈求,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还能够将学岬救出来。 「干活了」 雄村弯着身躯,仔细地进行地毯式搜索,希望能找到尤熙的护身符。 一步一脚印,不放过任何可能藏东西之处,雄村又拨又翻,已经过了不晓得多久了。直到月光逐渐转淡,雄村抬头一瞧,一片云雾正逐渐遮掩月光,这可是最糟糕的状况了。 突然间,一道光线自竹林内射出,雄村看着光越来越靠近,他知道是谁来了。 「达忠,快来帮我找,你妹妹的护身符」 达忠提着油灯现身,他不发一语地帮雄村照明,但过了没多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话: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护身符早就烂掉了,这中间不晓得多少次颳风下雨,就算没烂也不可能找得到」 「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雄村仍然坚持要搜寻,他一遍又一遍地找,但始终没有办法找到。正当雄村要放弃时,突然一道红线从眼前闪过,接着很快将他围住,瞬间就让雄村无法动弹。 「快!」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出,接着又是一个瘦长的人影衝了出来。达忠一下子慌了手脚,他想帮雄村,但他不晓得雄村为何突然僵直不动。 「撒了就走!」 中年男子再度喊声,瘦长人影很快就衝到埋藏骨头的地方,接着洒出白灰,然后随即往另一个方向没入竹林。 「快追他」 雄村对着达忠喊着,但达忠已不知所措。 「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中年男子再度发声,他已衝到达忠正背后,伸手就是一棍。木棍狠狠敲打在达忠的腿上,一棒将达忠打得哀哀叫,倒地不起。 「这么多年来,让你给溜了,害家父死不瞑目,也害了我们一家人,必须被绑在这个鬼地方」 男子说完,又是双手使的狠狠一棍,不偏不倚全落在达忠的膝盖骨,雄村还听到骨头迸裂的清脆声响。达忠痛彻心扉,抱着膝盖不停哀号。 「你他妈的,早就该死的人,还死赖活着做什么,我真希望马上能狠狠地把你的脑袋给打破,不过你还不能死,晚点才能死」 男子说完后,便拿出一把小刀,迅速地朝达忠的腹部,刺出一道颇深的伤口,然后将某样东西直接塞到伤口里,塞得很深。达忠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但他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由神秘男子凌辱。男子离开前,又是狠狠地朝达忠的头踹了几脚,将达忠几乎一半的牙齿都打掉了,鼻子断了几段,满脸肿得像麵龟一样。 被狠踹了几脚后,达忠失去了意识,昏死了过去,那腹部依然不停流出鲜血。 「轮到你了,我还以为你是孤魂野鬼,没想到你是我女儿的同学」 雄村这下终于认出了这名下手凶狠的男子是谁。无奈身上绑的红绳很紧,难以挣脱。 「变成这副德性,很挣脱吧。这玩意是专门对付鬼魂的,家父喜欢称为勒魂索,我倒是比较喜欢称为夺魂绳,别露出那种表情,你现在还没死,只是与肉体分离的魂魄,你的身体估计应该还停留在某处,不过…你既然没死成,就代表我女儿的功力还不够」 叶爸爸开始后退,逐渐退到竹林内,但雄村身上的红绳还在。 「叶达忠!」 雄村对着昏死的达忠大喊,但达忠毫无反应。顷刻间,空气中浮现了白雾,而且越来越浓。一股难闻的刺鼻味逐渐飘来,那股味道就跟佈满焦炭的巷道里头闻到的一模一样。 「叶达忠,你快醒过来啊!」 雄村知道什么东西即将来临,内心焦虑不已。 白雾越来越浓,臭蛋般刺鼻味越来越浓烈,伴随着阵阵低沉的惨叫声,逐渐放大,逐渐逼近。 『叛徒!』 那个该死的声音来了,雄村吓得转头一看,白雾间露出了些许黑影,蠢蠢欲动。 雄村已经放弃了,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于是放弃挣脱身上的红绳,也放弃再做任何抵抗,他在恐怖的巷道内已经逃过一劫,但那时有学岬现身帮忙,但这次呢?他身旁只有一个昏死的流浪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雄村开始觉得不对劲,难道事情起了变化?雄村再度转头,他这次终于看清了那个黑影,它就是巷道里的焦黑人,那五官烧毁是最大特徵,一手提着番刀,一手提着数不清的人头,但焦黑人的动作很奇怪,像是被某些东西拉扯住一样。 仔细一看,焦黑人所在位置就是顺方、川浩、秀里和尤熙埋葬之处,而且焦黑人脚正被骨头缠住。骨头紧紧地夹住那双黑脚,让焦黑人无法移动。 雄村看得哑口无言,在回头看着达忠,这时达忠身旁站着一名小女孩的鬼魂。 「尤熙」 雄村脱口而出,女孩鬼魂瞧了雄村一眼,向他点头,接着继续看着达忠,然后将手放在达忠腹部,取出被塞在肚子里的东西。 「咳!」 达忠大声咳嗽,一边吐出大量的鲜血,然后勉强睁开肿胀的双眼。他一眼就认出了女孩鬼魂是谁,很快就流出眼泪,但这次眼泪却含着血色。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害了你们」 女孩鬼魂这次将手放在达忠额头上,似乎在与达忠对谈。没一会,达忠身边又出现其他三个小孩鬼魂,他们都在笑,笑容就像小孩一样纯真。 「顺方、川浩、秀里,哥哥好想你们」 达忠语气渐弱,似乎已经快油尽灯枯了,一名最矮小的小孩鬼魂靠近达忠,抱着达忠一下,然后就跟着其他小孩鬼魂一同,面对着竹林的方向。 他们指着竹林内的某处,接着从空地上,开始浮现出数十个鬼魂,他们男男女女都有,身上的衣服有各式各样,他们纷纷朝着竹林内飘,动作诡异又迅速。 焦黑人呢?雄村回头再看着焦黑人,发现焦黑人身旁满是无头日本兵的鬼魂,每个都拿起武士刀,与焦黑人对峙。 「啊!别过来」 叶爸爸从竹林内逃窜出来,身上被无数的鬼魂缠住。鬼魂们遮住叶爸爸的双眼,拉住大腿,拉住衣服,压住肩膀,不停扰乱叶爸爸的感官。叶爸爸想伸手从口袋里再拿出法器,但鬼魂立刻将他绊倒,让手中的法器遗落,无法脱身。 顿时,雄村身上的红绳解开了,他第一时间跑去查看达忠的状况,但似乎已经无法挽救了。达忠的腹部不停渗出血水,满脸失去气色,嘴唇也发白了,他即将陷入迷茫。 「我马上带你去送医」 雄村想要将达忠移动,但尤熙的鬼魂却制止他。 「你难道想害死他吗?」雄村对着尤熙的鬼魂喊着,但尤熙没有任何表情。 「没救了…我没救了,你不用白费力气,你快逃,快趁现在逃」 达忠几乎使尽力气才能说话,他想握住雄村的手,但手掌又冷又不停发抖,根本握不住。 『叛徒!』 焦黑人的嘶吼声再度传出,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竹林空地随后开始震动,彷彿地震一般,接着从竹林里捲起无数道狂风,交杂在空地,盘旋、重叠、捲动着所有鬼魂与人。 惨叫声、哀号声,鬼魂发出的声响几乎震破耳膜,其中似乎夹杂着人的声音,但分不清是达忠还是叶爸爸的。 霎时间,白色雾气自地面被狂风捲起,不出一秒鐘就席捲了整片空地,接着狂风便停止了。 「达忠?」 雄村伸手不见五指,连自己在哪里都分不清了。 伸手在重重白雾内摸索,却碰到了一面物体。雄村大概心里有数了,他开始挨近那面物体,靠在上头,叹气连连。 「又回来了…。」 第十一篇 【妍梓(副班长) 上】 妍梓送离雄村与荷依后,便走回屋内,眼前却是父亲疑惑的神情。 「我刚刚看到一个很像学生的孤魂野鬼,称呼我是叶爸,还说自己是雄村?真是稀奇了」 『雄村?』 妍梓心头一颤,回应:「雄村就是刚才来找我的男同学」 叶爸沉思一会,问道:「你刚才进庙,有做什么事吗?」 妍梓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那道符才刚开,这么快就有效?」 「你开的是写着夜达忠和生辰八字的符?」叶爸追问,但妍梓只是点头,此时叶爸起身,挥手要妍梓跟他走。 「如果我能看到他的魂游荡在此,那就代表万应公没有收,那道符失效了。」叶爸走出屋外,一边说着。 「万应公没有收?」妍梓满脸狐疑。 「别多心,现在的时机也差不多了,有些事情你终究需要明白,你知道你爷爷当年,为何要找五名孩童献给万应公吗?」 妍梓摇头不知,叶爸接着说。 「因为他们都是一时之选,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你爷爷是叶家领养的小孩,自小被送去给福州师当徒弟学茅山术,学成后便回到镇上,协助叶家风水与家业兴隆。当时发生了一些怪事,于是你爷爷建议在此盖庙以慰亡灵,但不出十年,又再度不平静,叶家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再次委託你爷爷,替他们”彻底”解决此事,并答应,事成之后会给予十甲良地和叶家家族企业的五成乾股,你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吗?够我们一家吃上几代人都衣食无虞」 叶爸带领妍梓走入庙内,这里的一切,妍梓自小便习惯了,但叶爸这次却走不同的路,直到庙的最深处,那里有一道铁门,用六道铁锁封住,是妍梓被禁止进入的地方。 「你爷爷答应了,要替叶家人”彻底”解决此事。但这事情十分棘手。你应该知道这间万应公庙祭拜的正是日本军当年焚杀的那些本地人,当年出卖本地人就是现在家业盛大的叶家的祖先,这事情有极大的冤仇,经过数十年后仍然难以消除。那些含怨而死的本地人,人数难以估计,最少有上千人,全都在这处竹林与庙的地底」 「要彻底解决此事,必须解开冤仇。你爷爷当年四处请神帮忙调解,各方神明皆说此事,冤有头债有主,解铃还需系铃人,必须当事人诚心悔改,向当年被陷害而死的本地人,下愿解怨。你爷爷当时将调解事宜送达天公庙,请天公做主,当年天公开出最低的条件,叶家嫡系血脉五人都得斋戒半生、每日诚心焚香祭拜、甚至还得捐出大半家產,四处积功德化解陈年怨仇,但当年一脉相传的叶家五位当家,无人愿意答应这些条件」 叶爸仔细开啟铁门,口中念念有词。 「你爷爷将叶家五人的回应传给天公,只收到一个讯息,此事难再化解、五子难逃血光。你爷爷马上就知道,五人必遭索命。那些诱人的财富条件,就是那个时候开出的,目的就是要用另一个方法来化解。你爷爷当时想出的办法,那就是找人替代。茅山术化解死咒,会以鸡作为替代,但此事牵涉重大,必须找五名孩童替代」 叶爸领着妍梓走入拱门状的低矮长廊,此廊道皆以红光照明,深不见底。 「你知道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人有多困难吗?五名孩童谈何容易,有父母者断不可谈,因此只能找孤儿,特别是无人照应、无人愿意领养的孤儿,最后选了五名孩童,被送往叶家,正式入籍,并且冠上五名叶家当家人的姓名」 「大当家叶达忠、二当家叶顺方、三当家叶川浩、四当家叶尤熙、五当家叶秀里」妍梓接着復诵五名当家人的姓名。 「正是,找孤儿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让这些孤儿们,真的认为自己就是这名字。到时候施法的力道就会特别强。因此你爷爷利用两年时间,让孤儿熟悉这些名字,然后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就知道了」 妍梓回想自己从小就听过的故事,一边重复:「爷爷施法出了意外,五子只成三子,大当家叶达忠、四当家叶尤熙替身未成,四当家当夜就遭索命,惨死家中,爷爷耗尽阳寿,才得以镇住上千亡灵,让大当家达忠逃过死劫。此后,为了赎罪,我们一家必须永远驻守此地,世代相传」 叶爸停下脚步,两人已抵达廊道底部。 「正是如此。那一晚逃走了一名孤儿,是叶达忠的替代人。他的逃跑,让我们家自此再无翻身机会,你爸爸我这辈子注定是读书人,如果让我有机会好好接受栽培,我这辈子将会是律师或医师之流,拥有不错的社会地位。那年我十七岁,联考放榜,你奶奶在夜里接获里长通知,说我已经考上最好的法律系,但才没几分鐘,你奶奶却说我不能去外地读书,只能守在这里,因为你爷爷那一晚就因为耗尽阳寿而亡」 妍梓从没看过自己的爸爸露出那般的仇恨,那双拳头紧握着,简直快迸出皮肉。 「那天起,我必须自学法术,全依靠你爷爷留下来的手抄,还有这一名”师傅”传授法门」 妍梓往叶爸手指的方向瞧,那里摆着一尊全身漆黑的塑像,面目狰狞,一手举番刀,另一手提数十颗人头。泥塑像处处散发出不祥的气息,让妍梓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为了学法术,你奶奶带我四处找神明拜师,但没有神明愿意教我,祂们都说我不适合学法术,我认为自己天资聪颖,是那些神明没本事教我,所以我十七岁开始自学,二十岁就能开符、操法器,但自学效果始终太慢,所以我势必需要找到神明传授法门」 叶爸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打开壶盖,那里头不晓得装了甚么东西,一直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将酒壶往泥塑像前方的一个杯子倒,却倒出看似黑胶状的液体,臭气四溢。 「就在我四处求神拜师无门,主公便托梦给我,当晚便传授了我几招法门。我隔日一早便知,主公正是万应公庙的眾灵聚合体,既然已拜主公为师,我就得替主公雕塑像,每日祭拜」 妍梓浑身感到不对劲,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拜怨灵聚合体为师,她也没想到万应公庙底部竟然有这处廊道和塑像,这一切都让她觉得不对。 「平时你自学你爷爷留下的手抄本,功力进步始终有限,从今天起,你也要拜主公为师,每日祭拜」 叶爸指着不祥的泥塑像,面容平淡地令人感到诡异。 突然间,塑像前的杯子突然迸裂,溢出了满地黑色胶状物,这让叶爸大为惊讶,立刻请示塑像,有何要事交代。妍梓只见满地的黑色胶状物,突然就在地上显露出一些图形,接着叶爸便领会了指示。 「主公交代,叶达忠已回到竹林内,要我即刻施法,送他上路」 叶爸带着法器,快步穿梭在竹林内,妍梓跟在父亲背后,却感到浑身不自在。 她一直以来都只想到自己的未来,满脑子都想替自己改变命运,离开这处鬼地方,重新当个普通人,于是她听从爸爸的指令,将写有叶达忠生辰的符纸,当作护身符开给别人,她记得爸爸说过,开给越多人,父女俩就越有机会快点离开这里,但她对符纸的效果一知半解,充满疑虑,所以至今她只给过学岬与雄村,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竟然都在替那尊怨灵聚合体办事,她也没想到那尊塑像,会给她这么大的压迫感和不适感,她现在开始质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正确的。 「自庙正后方,朝卯甲方位直走,应该就是眼前这处空地了,妍梓,切记,这瓶白色骨粉,等会要撒在空地中央有塌陷的地方,撒完就直接进竹林,不要回头,直到走出竹林,之后再沿着竹林外围回家,回家后不要再出门,直到我回来」 『骨粉?』 一瓶白色罐子被丢到手中,让妍梓满脑子都是混乱一片,她不晓得这瓶是什么玩意的骨粉。 「就是现在!」 叶爸一把将妍梓推入空地,她惊见空地上有一名流浪汉在弯腰捡拾东西,一时不知所措。 「撒了就走!」 叶爸再度喊声,妍梓也顾不得再多,只得快步衝到中央,打开瓶盖,对着中央塌陷处倒,这时她又惊见塌陷处露出不少白骨,让她大为吃惊。 撒完后,妍梓照着爸爸指示,直线奔跑在竹林内,任何声响都不回头。这时她听见许多杂音,惨叫声、嘶吼声不绝,她开始感到害怕,但她打定主意,死不回头,直到她衝出竹林,看见眼前一大片田地为止。 这片田地是早期日本人託给叶家人管理的甘蔗田,后来转作一般农作,目前都是租借给外地人耕作,因为本地人无人敢靠近这片竹林。 妍梓沿着竹林外围走,没一会就发现眼前有一处石碑,就座落在田埂之间。一时好奇心作祟,妍梓上前查看,发觉这块石碑才设立没多久,而且碑文写着,是几名农夫被同时托梦,要将託梦内容科于石碑上,并立于此地。 「竹子仙托梦…立碑于此。」妍梓念着碑文,感到莫名其妙。 碑文上头还写着托梦内容:竹子仙曾是一名道长,在数十年前,受到诱惑而铸下大错,将五名孩童献给恶鬼,但最终良心发现,于此地竹林内与恶鬼大战,耗尽阳寿才将恶鬼封住,捨命救了一名孩童,并将那一名孩童私下送到外地。为了赎罪,竹子仙将永远帮助受苦受难者。有缘者,可到万应公庙内,神坛虎爷座下,取得福州师赠金钱剑、法鞭、五雷斩鬼印。 妍梓惊醒,自床上弹起,她竟然梦到自己走出竹林的那一刻,但现实中她并没有看到石碑,而是直接回家,洗澡后上床睡觉,因此惊醒后,妍梓觉得很震惊。 她梦中的竹子仙,不就是自己的爷爷吗?难道是爷爷托梦?如果爷爷说的是真的,那么爷爷就不是死不瞑目,而是悔改自己的所作所为。妍梓一想到此,满脸愧疚,眼眶泛红。 「爷爷…」 妍梓的法术自学于爷爷留下的手抄本,于是在她心中,爷爷便是师傅,也是比爸爸更亲近的人。在她梦中,爷爷竟然是捨命救下孩童,而不是像爸爸所说的,因为孩童逃跑而死不瞑目,但这梦境是否属实? 妍梓起身着衣,穿凉鞋便跑出屋外,进到庙里,她飞快地往神坛底下鑽,向虎爷拜了几下,便将虎爷连同底座一起请到一旁,这时果真发现底下有一处暗门,妍梓打开暗门,里头藏着一红布包裹。妍梓将包裹取出,放在神坛前掀开,果真发现三法器。 『难道爷爷是要我就此悔改,利用法器救人?』 妍梓感到不可思议,自己一想起那尊不祥的泥塑像,和爸爸那种彷彿走火入魔的模样,也暗自深信那玩意绝非正道。妍梓因为自私而铸下大错,就如同当年爷爷受到钱财诱惑一样。 「比起执迷不悟,有机会修正自己的错误,还不算太迟」 妍梓取出法器,配戴在身上,再走回屋内,对着爷爷照片说: 「爷爷,妍梓会诚心改过,不再自私,谨守家训,镇守竹林。愿您保佑我,能够不受邪灵侵扰,斩妖除魔」 说完后,妍梓再度衝进庙内,她知道要除掉恶鬼,必先除掉泥塑像,让恶鬼没有躲身之处,于是她赶紧跑到叶爸带领她走过的地方,那处的的铁门已经去掉七道锁头,于是妍梓推开铁门走入红灯的廊道。 这廊道似乎知道妍梓的目的,一路上红灯闪烁,而且廊道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妍梓知道事有蹊蹺,于是口中念着法咒,挥手结成五雷掌开路,果不其然,廊道没走几步便看到了泥塑像。 此时全身漆黑的泥塑像已经发出热气,让妍梓感受到一股高温,彷彿置身在微波炉一般,妍梓再度念法咒,取出五雷斩鬼印,欲往泥塑像盖印,镇邪封鬼,然而越靠近泥塑像,手掌就像插入烈火中,极度的灼热感持续刺痛手掌,甚至骨头都感到疼痛。 「啊!」 妍梓忍不住喊声缩手,她查看手掌状况,却发现手掌果真有灼烧的痕跡,但法印却丝毫无损,这让妍梓感到嘖嘖称奇,于是她赶紧用布包住手掌,再度念法咒,将法印盖往泥塑像身上。 「爷爷!」 妍梓的手掌有如伸入火中,整个手掌瞬间燃起烈火灼烧,让妍梓痛的喷泪,但这次她不想再无功而返,硬是将法印直逼泥塑像身躯。 但情况却越来越糟糕,烈火随着法印越靠近泥塑像而延烧到整隻手臂,让妍梓痛到紧闭双眼,咬牙冒汗,但她就是不想放弃,心中只想着爷爷的捨身救命。 突然间,高温消逝了,妍梓张开双眼,她发现自己的法印已确实落在泥塑像身上,紧接着塑像便开始崩解,就像蜡烛烧尽一般融化,混成一团黑泥。 她看着自己的手臂,竟然丝毫无损,她开始察觉到恶鬼的手法,于是她赶紧走出廊道,这时廊道的红光已不再闪烁,一切显得平静,伴随着泥塑像的不祥气息也逐渐消散,但她知道恶鬼尚未离去,因为竹林内就有几副骨头,那肯定是恶鬼所吞噬的可怜人。 于是妍梓飞快的跑出庙门,直接往爸爸曾说的方位走。 『对不起,雄村。对不起,学岬,是我害了你们…如果到了阴曹地府,我肯定会向你们磕头认错,但在那之前,我一定要亲手收拾掉那隻恶鬼』 成功对付泥塑像,让妍梓有了不少信心,于是她很快就跑回竹林那处空地,但这时空地上,竟然空无一物。 第十二篇 【妍梓(副班长) 中】 妍梓站在空地中央的塌陷地,盯着埋藏骨头的地方,她心中有个想法,但她仍在犹豫是否要执行,这个法子,她只在爷爷的手抄本上看过,自己从没试过,也从没机会试过。 她清楚记得空地上有流浪汉与自己的爸爸,当初她洒完骨粉后就衝出竹林,因此并不晓得空地上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知道一定出了某些状况,所以爸爸才一直没有回家。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已无生人可问,所以只好问孤魂野鬼。妍梓打算施法,请塌陷处的尸骨的游魂出来问话,但这个法子,爷爷在手抄本里有留下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告诫此法的风险。 阴风阵阵,鬼影四伏,站在竹林空地内,随处都可感受到一种压迫感和不适感,叶爸说过这片竹林地底下,全是埋藏日本军焚杀的尸骨,因此施行请鬼咒必须小心,以免请到恶鬼,遭致麻烦。 妍梓的修行尚浅,又无师父带领,所学法术皆是一招半式,习自手抄本的纪载。但手抄本残缺不全,于是许多窍门与高深的法术皆无从学习。万一请到恶鬼,该怎么办?妍梓左思右想,踌躇不定。 「爷爷,请保佑我」 语毕,妍梓开始念咒施法。此刻已没有选择馀地,也没有太多时间踌躇,就算赶鸭子上架,也得豁出去。 请鬼咒施法后,空地仍一无动静,但很快的便从脚底窜起几道凉风。接着便开始从地表冒出数十道白雾,白雾滞留在空地处久久不散,慢慢形成人状。 「糟糕了」 妍梓眼看白雾化为几十名幽魂,心头一颤,如果这些幽魂群起攻击她一人,神仙下凡也难救。她开始慌张起来,不知所措之际,眼前却浮现出四道孩童幽魂。 「你们是跟叶达忠一起被叶家收养的孤儿?」 幽魂传话不靠张口,是以心领神会,于是一鬼一人对谈,只见妍梓一人对着幽魂开口。 「你叫尤熙吗?我是妍梓,这次请你们出来,主要想知道这块空地,在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你说什么?不,是,他是我爸爸,但…」 几道鬼爪很快就紧紧纠缠住妍梓,让她无法招架。 「请听我说明!我爸爸跟我确实曾经做过错事,但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只想要救人!请放过我!」 鬼爪越来越多,开始抓伤妍梓的皮肤,在脸上划出几道伤口,甚至差点划破眼珠。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把替身咒给了两个人,但现在我想救他们。如果你们都是我爸爸害死的,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并不能代替我爸爸来赎罪,至少现在还不行,请你们等我救完人,等我救完人!拜託你们!」 鬼爪逐渐消散,妍梓终于可以活动手脚,这时她看见身旁挤满了数十位充满怨气的鬼魂,他们全都是自己的爸爸,用替身符咒献祭给恶鬼而惨死的。 尤熙的鬼魂穿过重重怨死鬼,来到妍梓面前,伸出小手。 『想救人就跟我走,但是那地方是属于”笑隆”的地盘,生人进入后,就很难离开,想清楚后再牵我的手』 妍梓沉思了一会,还是决定伸出手去握住尤熙的手。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抽离身体一样,那速度很快,很阴凉,眼前只有一片白雾,耳边则是不断传来尤熙的叮嚀。 『你要救的其中一人,学岬已死,但是需要你救的人,不只雄村一人。”笑隆”利用学岬的怨念,将那些霸凌过他的人一个接一个抓进他的地盘,现在他们命在旦夕』 「霸凌过学岬的?宗良…」 『除了你同学,还有你爸爸。但你要想清楚,就算你成功救他出来,那群冤死鬼也不会放过他』 「我知道…我爸爸罪孽深重,但我也一样,也许我们一家就是注定如此,一步错步步错。但是我爷爷在最后关头找回良心,我也试图挽救自己的错误,我相信我爸爸也可以」 『不要抱持太多希望,”笑隆”决不会轻易让你把人救走。当年你爷爷曾经有过机会能收拾”笑隆”,但他最终还是失败了,你要小心,”笑隆”会…幻…』 尤熙的话渐渐听不见,眼前的白雾也开始消散,此刻妍梓双脚有了踏在地面的触感,她知道自己来到”蒐隆”的地盘了,只是她没料到,原来是砖头砌墙的巷道。 巷道两侧深不见底,无穷无尽,天空再无星月,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混杂的气味,一股寂静感压来,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妍梓握紧掛在腰部的五雷斩鬼印,即将面对前方未知的命运。 「刚才那女孩想告诉我的,该不会是幻术…」 妍梓猜测着尤熙的意思,但那声音似乎被干扰,无法听清楚。但妍梓在庙内已有对付恶鬼的经验,她大概知道恶鬼的伎俩,而且她现在也知道了恶鬼的称呼,笑隆。 看着不安的巷道两侧,妍梓选了一个方向前进,脑中不断想像着恶鬼可能会对付她的方式,以及她该如何应对。她也不时观察巷道两侧的墙面,斑剥的砖头墙呈现诡异的纹路,有时像人脸,有时像文字,但总藏着一股哀戚、悲伤,似乎每块砖头都有不同的念头,不同的际遇。 到底有多少人的魂魄被锁在这里?妍梓不禁猜测着,但很快就被一个声音给吸引住。 「妍梓?你怎么会在这里?」 妍梓看的目瞪口呆,眼前走来一个人,像极了班长宗良,但身上充满伤痕,脸上沾了一些黑灰。 「宗良?」 妍梓的手紧握着斩鬼印,担心眼前这人是幻术。 「难道你也是被学岬给骗进来的?这一定是报应!子静、恭严、信实、晁介都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我有碰上他们,但我们走散了,没想到现在碰上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宗良停下脚步,脸上疑似流下了眼泪。 妍梓依然迟疑,于是问:「你真的是宗良?」 「你不相信我?我知道了,你一定认为我是幻觉,这个鬼地方总会出现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我自己就碰到了不少,但是你当副班长和我一起合作了几个月,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真是假?」 妍梓开始动摇了,于是她慢慢靠近宗良,想碰他的手臂,感受体温。 「我还有碰到梅江老师,但他现在已经发疯了,四处拿着武器攻击人,我身上的伤就是被他弄的,我和其他股长也是碰上他才会走失,但我猜他们应该没有跑太远,我们只要动作快一点,说不定还能一起碰头,到时候我们一起逃出去」 宗良说的很积极,像极了一副带头班长的样子,但妍梓却突然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妍梓?」 宗良开始靠近妍梓,想伸出手去碰她的肩膀。 「你还记得今年园游会发生的事吗?当时操场上架了很大的舞台,我们班上的摊位正巧在舞台旁,但很不巧地,一阵强风吹来将舞台吹垮,一张大帆布压垮了我们的摊位。说起来真好笑,明明每个人都没受伤,只有惊吓而已,但是老师们将帆布撑开时,却看见你将走在第一位的女学生狠狠推开,害她撞到木板,成为唯一一名受伤的人,当时你疯狂地大喊着,叫人赶快救你。」 「你说那件事喔,那真是件糗事,不过我当时真的是被吓坏了,所以…」 妍梓突然将斩鬼印高举,正中宗良的胸口。 「我认识的宗良,充满学问、才华与自信,但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自私」 妍梓踩过地上一摊焦黑的粉屑,继续往前走。 「真正的宗良,绝对不会为了救人而冒险」 第十三篇 【妍梓(副班长) 下】 原本寂静的巷道里,开始传出一阵阵惨叫声,是鬼魅般的悲愴,足以令听见的活人心生寒颤。那惨叫声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巷道的地面上,也出现数不尽的一摊一摊焦黑粉屑。 如今妍梓的全身都已被黑灰沾上,她心底清楚明白,那”笑隆”已经被逼急了,一路上出现数不清的幻觉,过去的人、现在的朋友、曾经饲养过的宠物、曾经害怕的东西、曾经后悔的经歷、曾经伤心落泪的事情,如今一一出现在眼前,彷彿是为了打击她的心灵。 但妍梓毫无畏惧,她知道眼前的全是幻觉,因为那正是”笑隆”一贯的伎俩,用幻术来迷惑人心,但如今的妍梓心如止水,贪嗔痴恨,样样皆拋在脑后,唯有救人救命,谨记心中。 她知道记忆会被”笑隆”利用,死去的人也会被利用,因此班长宗良、康乐恭严都已确定死亡,因为他们都出现过了,只剩下子静、信实、晁介,还有雄村。 随着时间越来越流逝,她明白自己的机会所剩无几,因此她希望能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恶鬼”笑隆”,那么这个幻界应该就会消失,但她也知道,”笑隆”绝对不会轻易就范,眼前肯定还会有更危险的东西在等着。 不久,妍梓便看见了似曾相识的人影,正瘫坐在前方不远处的墙边。她谨慎靠近一瞧,发现那是一名蓬头垢面的流浪汉,面容虽然鼻青脸肿,但是她依然认出这人,就是在空地上的流浪汉。但流浪汉的意识已经几乎昏死过去,满脸毫无血色,嘴唇白了吓人,身上的衣物几乎沾满了血跡,地上还留着一摊鲜血。 妍梓知道他还活着,但只剩下半口气,她已无能为力。她已经知道这名流浪汉是她爷爷冒死救下了人,但是却因为她爸爸的恨意,而沦落到现在的下场,她心中满是愧疚、不捨。 「妍梓?」 是雄村的声音,妍梓回头一望,只见雄村满头大汗,刚结束一段奔跑,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但雄村马上就发现了流浪汉,很快的跑过去查探他的状况。 「达忠?」 雄村想叫醒达忠,但达忠毫无反应。 「我不想知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但请你离开这个人,滚的越远越好。」 雄村的话说的很重,而且充满愤怒。妍梓很想解释,但她知道自己如今说什么也没用。 「要不是因为你爸爸,达忠不会变成这样子,而且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快滚。」 妍梓有苦难言,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离去,于是开口说:「我是来救你们,我不会走的。我明白自己做了不少错事,我爸爸也是,但是我现在想要改过,至少让我把你救出去,到时候你要打我、骂我都随便你。」 雄村很生气,但他也清楚自己如果单独一人,若是碰上那个焦黑人,肯定会没命,而且他还有人要救。 「你不只要救我,还要救晁介、还有其他股长,还有学岬。」 妍梓将手扶在雄村肩上,确认了他的体温,一边说着:「恐怕要救的人会越来越少,宗良、恭严和学岬都死了,我们必须加快…。」 「学岬…果然死了,你们是怎么害死他的?如果你不说,我没办法相信你,我当初在庙口问过你,当时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如今却又突然知道他死了,叶妍梓…你到底是谁?」 「我…我对不起你们。晁介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在策画一些事情,不过那些都是班长主导的,他希望股长们一起讨论如何逼学岬转校,恭严和信实提出了不少霸凌的点子,子静则是暗地向女生散佈一些假消息,而我…我策画的是另一样。我在庙里跟你说的那些继承当庙婆的事情,那些全是真的,而且只有一个法子能够改变那个命运,那就是将…」 『将我们献给”笑隆”。』 妍梓和雄村几乎同时看着声音来源处,那里站着一名面容略为憔悴的学生,脖子上有铁鍊缠住。 「学岬!」 雄村和妍梓几乎同时喊声。 『雄村,妍梓只是一时迷失了自我,她就像一隻注定一生都将锁在笼子的鸟儿,太渴望自由,以至于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错误,我已经原谅她了,希望你也要原谅她。』 妍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在巷道内数度碰上的是面容吓人的学岬,但此处站着的是看似正常的学岬。 『妍梓,你看到的是被”笑隆”利用的我的身体,现在的我只是游魂,就像你看到的小女孩一样。雄村,”笑隆”的最终目的是希望找到叶达忠,所以它利用妍梓和她父亲的慾望,替它四处抓人。你身上的护身符,就是”笑隆”将你抓进幻境的媒介。』 雄村伸手在口袋里拿出护身符,将它打开,里头写着叶达忠与一组生辰八字。 「学岬说的没错,”笑隆”就是这个城镇流传的鬼故事,那群被日本军焚杀的数千当地原住民,他们的怨灵聚合体,我爸爸骗我说,只要将这道符开给越多人,我就有机会能自由,当时我真的是鬼迷心窍,才会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 雄村看着达忠,充满疑惑地说:「他就是达忠,所以那头恶鬼要抓的人是他。但生辰八字…算起来至少也八十多岁了,怎么看都不像?」 『有人来了,你们快走…』 学岬身后的墙面突然冒出无数道黑手,将他逐渐拉入墙壁内,慢慢消失于眼前。雄村和妍梓开始听见一些零碎的脚步声,伴随着自言自语。 「爸爸?」 妍梓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她很快走到前方查探,却见到她爸爸独自一人对着空气说话。 「你说过会扶养小孩,你答应过的!」 叶爸爸对着空气指着,满脸气愤难耐。 「我骗你什么!我只是…还没准备好说出一切,我怕你会离开…」 叶爸爸瞬间变的心事重重,神情凄凉。 「我没有选择…但你有,不过你竟然选择跟那个王八蛋…狗男女!破麻!荡妇!你死了活该…」 妍梓停下脚步,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知道爸爸说的是谁,她也知道爸爸对她说了谎,这个谎言几乎陪伴她的童年,没想到今天爸爸亲口说出真相。 「你以为你找了姘夫就能离开我…离开这里?我告诉过你…我们一家子都要留在这里,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谁也不能走。」 妍梓已经无法控制涌上心头的难过,原来爸爸一直都充满恨意,但他却说谎。她无法承受自己一直以来认为慈爱的她,竟然是拋弃他们父女的人。那些只有祖母陪伴的岁月,一直以来支撑她坚强的信念竟然全是谎言。 「妍梓!」 雄村发现了不对劲地举动,急着想拉走妍梓,但他离的太远。 「妈…」 法印、金钱剑、法鞭应声落地,妍梓双手垂地,将头靠在爸爸肩上,脸上的泪水很快沾湿了爸爸的肩头。 「是你逼我的…」 妍梓很快就停止呼吸,跪在自己的血泊中。雄村骇然失声、神色惊恐,只见叶爸爸推开自己的女儿,双手已沾满鲜血,手中握着一把利器,神情依然迷茫、彷若置身幻觉之中,喃喃自语。 雄村看着妍梓全身肌肉彷彿失去控制一般,瘫倒在墙边,腹部和地上满是鲜血。很快的,一阵刺鼻臭味传来,叶爸爸身后开始出现一个蠢蠢欲动的黑影。 『叛徒!杀了他!』 叶爸爸随即将目光移到雄村身上,说着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姦夫。 雄村开始后退,但当他越过达忠时,发现达忠竟是站着的。那双眼睛依然有神,但脸色依旧惨白。达忠一把将雄村手中的符抢走,接着便衝向叶爸爸,那双腿彷彿再度有了活力,但是很快就像被绊倒一样,整个人往前倾倒,却意外将叶爸爸压在地上,但身体却再也毫无反应。 「达忠…」 雄村看见了达忠最后的面容,那张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脸,那张生来就不好看的脸,那张哭起来比猩猩还难看的脸,在最后竟露出了自信又帅气的笑容。 叶爸爸被突然压在地上,似乎恢復了意识,他开始慌张地挪开达忠的身体,却发现他已死去,也发现了自己女儿倒在血泊的样态。 「妍梓…」 叶爸爸终于认出了女儿,但那张脸已经失去了活人该有的气色,木然又沉寂。叶爸爸很快流下了眼泪,但却说不出半个字。他一把抱住妍梓,痛哭失声。 「我的心肝啊…主公!你说话不算话!你答应过我绝不碰她,为什么会这样!」 叶爸爸哽咽逼问,这时从巷道涌现了白雾,却无法越过妍梓的血在巷道划出的血痕。白雾里逐渐浮现焦黑人,恶鬼”笑隆”。 『我答应你不杀她,但我没有答应不让你杀她。』 叶爸放下了妍梓,接着便将浸泡在血泊的法器全数拿起,开始走向雄村。这时雄村看见的只是一名悲伤的老父,那名充满仇恨的男人已经消失了。 叶爸将法器交在雄村手中,声音微弱地说:「学法术之人,心正则强,反之必遭横祸,我爸将这些写在手抄本第一页,我却视若无睹,落得如今下场。心正之人的血,可令法器更强,希望这些可助你离开这里。」 语毕,便隻身一人走向”笑隆”。叶爸脱下全身衣服,用利器在身上画出伤口后,便丢掉利器,接着伸手沾自己的鲜血,在胸口开始划出符咒,一边念念有词。 「我们一家三代,皆因贪念而走偏,但老天爷依然眷顾我们,让我们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改邪归正。心正则血正,爸…妍梓…」 叶爸双手合十,结成手印,浑身发出热气,他想起自己的父亲,耗尽阳寿重伤恶鬼,虽然他一辈子都不曾学过这个法术,但此刻的他,却有如神通般,瞬间心领神会,将自己所有阳寿转化成一股力量罩在全身。 雄村看的目瞪口呆,但叶爸全身彷彿发出炙热白光,满头黑发瞬间变白,他隐约在白光内,发现两个身影,一老一幼,相伴而行。 白光很快充满了视野,伴随着温暖的热气,彷彿垄罩在日光下一般,久久不散。 雄村手中紧握法器,但白光太强,只能伸手遮掩。不一会,白光逐渐消散,但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巷道。雄村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他数度揉了双眼,但研梓、达忠、叶爸、恶鬼”笑隆”全都消失殆尽,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巷道,但原本那种拟滞在空气中的一股难闻臭味,此刻已经消散。 雄村抬头看着天空,发觉了一点星光,他也察觉到巷道更加明亮,彷彿月光重现大地。于是他开始将法器绑在身上,他将长达数尺的法鞭缠在腰部,一手拿着法印,一手握着金钱剑。 他知道事情尚未完结,还有人正等着他救援。 「晁介、子静、信实,等我。」 他看过妍梓用过法印,知道法印的厉害。他手中的金钱剑看似无用,却给了他无比的信心。缠在腰上的法鞭,更是给了他十足勇气。此刻的雄村,快步穿梭在巷道中,丝毫无阻。 第十四篇【地藏】 雄村将一切经过娓娓道来,晁介终于明白这些法器的来歷,但始终不明白,既然焦黑人已消失,为何这处诡异的巷道仍然存在。雄村没有解释,也无从解答,他自从拿了法器后,一路上穿梭在巷道内,遇上不少令人战慄的景象,他看见已死去的人们,像是赎罪般的自残。 宗良跪在巷道内,双手撕裂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呻吟。恭严则是啃食自己的双手,鲜血淋漓。每当雄村想靠近,他们就会隐没入墙壁,消失于巷道深处。 雄村推测是某种束缚,但他并不清楚是何种东西在束腹这些亡灵。他从来没有学过法术,也只看过法印的用法,至于金钱剑和法鞭,他根本不懂该怎么运用。万一碰上比焦黑人更恐怖的鬼怪,自己该如何应付?所幸一路上都只有幻影,试图迷惑人心的幻影,但雄村从来无愧于心,因此这些幻觉一点都无法挡住他。 此刻,雄村甚至希望学岬能再度出现,或许他能给他解答。 两人漫无目的的在巷道内徘徊,根本不知道哪个岔路能够找到子静与信实,但他们没有选择馀地,只能持续前进。一边还要担心疯狂的梅江老师, 但很快,雄村就发现眼前的巷道开始不一样了,地面不再是柏油舖路,而是土壤,是带有苔蘚和些许杂草的真实土壤,红砖墙开始越来越残破,甚至有植物穿过砖墙,蔓藤攀爬在上头。空气闻起来也多了植物的气息。 越走越深入,彷彿置身在树林间,墙壁与树干交错,路面也出现不少盘根错节的树根。 「有人!」 晁介被树干中间的一样形似人影的东西吓到,但两人仔细一瞧,竟然是一座地藏王菩萨,石像上头还系着红布巾。两人觉得古怪,一路前进,路上的地藏王菩萨越来越多,而且都看似孩童的模样。 正当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时,前方不远处开始出现一个人影。那人似乎忙着打理地藏王菩萨的石像。 「你觉得他是幻觉吗?」晁介对着雄村问。 「真是没礼貌,现在的小朋友难道都是如此?」前方的人影发出声音,但晁介的话很小声,按照那距离,根本不会让那人听见。这让雄村觉得不对劲,他开始握紧法印,缓步前进。 「也难怪,你们一路上碰到太多鬼怪,会有所忌惮也是正常」那人影又再度发出声音,彷彿能猜中雄村的心理。 「你是谁?」雄村问话。 那人影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面对雄村和晁介。那张脸和身上的衣物越来越清楚,那是一名从没看过的人,头上戴着一顶残破军帽,但没有一点鬓毛,耳朵旁也没有任何头发,看得出此人并无头发,他的衣物很破旧,甚至像是捡拾来的衣物,但身上并无任何异味,却有一丝清香。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应该待在这里太久,特别是你,苏雄村」 雄村大吃一惊,随即举起法印,想要对付那人。但那人却伸手接住法印,丝毫无损。 「你是人?」 雄村想抽走法印,但那人只用两根手指就紧紧扣住法印,让雄村无法动弹。 「人?我很久以前曾经是人,但现在已经…该怎么说?我好像忘掉我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模样?也罢,那根本不重要,孩子,你的法印对我没有用,这法印只对鬼怪有用」 「你不是人,也不是鬼怪,难道你…」晁介疑惑的问。 但那人并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接着皱起眉头:「遭了!杜梅江…迟了,失策了。」 「你说的是梅江老师?他来了吗?」晁介慌张地想躲藏。 「不,杜梅江已遭夺舍,现在他的身体已被笑隆控制,不过这妖道元气大伤,暂时会躲起来,估计你应该碰不上,但这妖道仍然会驱使亡灵干扰你的去路。」 那人语毕,伸手在雄村的额头点了一下,并告诫之:「我能做的不多,只能帮你牵引一条路,切记,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可回头。」 「甚么意思?」雄村问那人,但那人随即转身对着晁介说话。 「刘晁介,你的灵魂已经脱离身体太久,我很遗憾我没办法帮你,你的罪过不大,而且你已诚心悔过,你将不受妖道束缚,往后你可在此地修持,望早日脱离苦海。」 语毕,那人随手一挥,雄村只见晁介瞬间化为一座地藏王菩萨石像,那人随即替石像绑红巾,并将石像挪往一处摆放。在那里,雄村依稀看见早已有一座石像安置在那边。 「还不快走!难道你也想像你同学一样,回不了自己的身体?」 雄村仍略有迟疑,但他感觉到这里十分祥和,那人的气息也十分超脱不凡,也许自己真的遇上某种不可预知的力量,他很想问那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愿意帮他?但一切问题的解答彷彿了然于胸,也许自己总有一天会明白一切。 雄村踏步往前,手边突然浮现一条铁鍊,那铁鍊一直延伸进前方的树林内。雄村握着铁鍊,不停往前走,渐渐地,四周的景象转变回巷道。 「雄村!」 学岬的声音,雄村迟疑了,但没有回头,他仍然坚持脚步,但学岬彷彿跟在后背,不停的说话。 「我好痛苦…雄村…救救我」 雄村丝毫不理会,于是背后的声音开始消失,但不久后又再度传来人声,这次是晁介。 「雄村!我们都被骗了,那人在骗你,他就是笑隆!」 这下子雄村停下脚步了,但他仍没有回头,却逐渐充满不安和怀疑。 「他将我锁进石像内,就是为了将我吃掉,快来救救我,只有你腰上的法鞭能救我!只要你挥法鞭,就能将笑隆打成灰烬」 没多久,子静、信实、恭严、宗良的声音也一同传出。 「雄村,救救我们!我们都被骗了,真正的出口就在树林那边,笑隆知道你身上的法鞭能对付他,所以想把你骗走,越远越好!」 雄村开始动摇,但他仍然没有回头,他看着铁鍊,和前方看不见尽头的巷道,开始回想起那人曾接下法印,于是雄村问: 「为何你们知道法鞭能伤到他?」 背后眾人不再发出声音,却开始传出低沉的呻吟声。雄村开始明白这一切都是迷惑人的幻术,是笑隆的伎俩。于是他想要继续前进,突然间,一双黑手自两侧墙壁伸出,拉住村雄,想要将雄村拉回头。 雄村拿起法印盖往黑手,瞬间打成一团黑灰,渐渐的消逝在空中,雄村马上往前跑,他知道一路上还会有更多迷惑,但他只能往前衝,越快越好。 村雄不假思索的跑,不停的跑。 不论后面有多少诡异的声响。 不论是谁的声音。 毫不犹豫的跑着。 笔直的跑着! 不要回头。 『雄村!』 荷依的声音…霎那间…犹豫了。 麻痺的身躯,昏沉的神智,这就是所有的感受,村雄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只能微微的张开眼睛,他似乎躺在医院内,从眼里模糊的景象,只能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苏同学…你终于醒了。」 这声音很熟悉,从床边传来的声音,村雄只能从模糊的景象中看见人影,不过很清楚的可以猜出....这是辅导老师的声音! 「一切都已经没事了....一切都会结束了。」 村雄撑起勉强的身躯,打起精神看了四周,却没有半个人,可是刚刚却听到清楚的声音,的确是辅导老师的声音,若是没人,那声音到底是?村雄坐躺在病房中,疲惫着不想在思索任何问题,从窗户中明显的看到外面缠绕着雾气,连病房内也有一点点的雾气。 「一切结束了吧!」 村雄一点都无法提起精神,看着病房内的时鐘停止转动,心情却感到烦躁,这烦躁就如雾气一般....可能永远都无法消逝! 第十五篇【六月一日】 天花板是真的很白,还是眼睛看花了呢?雄村内心正纳闷着,他已经躺在医院超过一天了,整天都无所适从,也等不到半个人来跟他聊天。这期间有几回,医师和护士来检查身体状况,但他们都异常沉默,没人透漏雄村是如何出现在医院。于是雄村只好躺在病床上,无聊地盯着天花板,从墙角看到灯管,由中央看到四周。 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因子,雄村挺起身子,掀开被单看着双脚,摸一摸大腿肌肉,仍然十分难受。他醒来后曾经听到护士们在病房内讨论他的病情,其中一名就提到横纹肌溶解症引发多重器官衰竭的症状,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雄村看着病房内,似乎没有人在监管,于是他溜出病房,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 医院内原来是这么空旷?雄村走在廊道内,很少看到人影,但医院内的陈设却满足了好奇心,他小心不让护士逮住,穿梭在该楼层间,却意外看到一群人挤在一处病房内。雄村凑近房门的透明玻璃,发现里面是单人房,空间超大,里头少说有二十多人。 这应该是某位大人物吧?这么多人来探望,应该是有钱人或有权势的人。正这么想着,病房里头的人却突然转头望着房门。雄村吓了一跳,以为他们发现了自己正在窥视,急忙想逃离。 这下才发现自己身旁已经涌上了一群人,个个面容严肃。不久,房门被用力推开,里头的人群完全没将雄村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往廊道另一端走。随后五名医师和多名护士也自房间出来,却推着一张病床。上头躺着一名灰发的人,脸上用白布盖住,显然已经去世。 医师护士们将遗体运走后,原本挤在廊道的人群也尾随离开,只留下空旷的廊道与莫名其妙的雄村。或许该回房了?再度摸一摸大腿,仍然十分疼痛,于是只好慢慢走回自己的病房。 雄村推开自己的病房门,发现自己的病床边有人影。他略带期待的靠近,看到里头的人有长发,而且是他很熟悉的声音。 「小熊…」 荷依终于来了。雄村高兴地跳回床上,彷彿双腿一点都没事一样。他看着荷依,有种如偿所愿的感觉。或许是太紧张了,雄村挤不出半句话,最后终于勉强说出口:「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 雄村你这个笨蛋,竟然说出这些话,你就不能说自己很想她吗?赶快说一些感性的话?雄村立刻后悔自己说出口的话,内心十分混乱。 荷依看着雄村,突然将略为红润地小脸靠近雄村的胸口: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随后开始细说三十日那晚发生的经过。那天荷依送别雄村,当晚便做了恶梦,她梦见雄村独自一人漫步在一处灰暗的巷道内,身旁站着一排人,全是过去失踪的同学,而且面容十分恐怖。最后她看到雄村被那些人拖进黑暗中,于是惊醒。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荷依再度细语,并将身体靠得更近,几乎是躺在雄村胸口上,彷彿听着心跳声般沉静。 五月三十一日,恶梦后的隔天一早,荷依到学校后才知道雄村失踪了,但随后也立即知道,雄村在昨晚被寻获,并送往医院急救。荷依原本想到医院去,但是放学后却被父母接回家,并警告日后不得独自一人出门。荷依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到医院后发现雄村还没醒来,却碰见也同样在等候做笔录的警察。 警察脸色铁青,彷彿心事重重。荷依看过雄村平安无事后,在离开病房前被警察叫住,他们呈现了一张照片,并询问:我看你们应该是熟识的友人,想请问你是否认识照片中的人。荷依发现此人正是学岬,但她随即也说学岬已失踪多时。警察们的脸色更加沉重,他们说,那晚派出所前来了一名少年,面容惨白,一直站在派出所前,望着里面看。 警察见此人有异状,外出查探,却发现少年身上有血,并且往马路一端奔跑。警察发现事情不对劲,于是立刻召集两人,一同跟着少年脚步。一行三人追着少年,一直跑到镇上的一处竹林,少年停下脚步回头,用手指着竹林内某处,接着又遁入竹林内。 三人原本有所忌惮,但仍然立刻跟上。三人在竹林内追着白影跑,几乎都快迷失了方向,但终究停下脚步,停在了竹林内的一处空地,但少年却突然消失踪影。三人觉得毛骨悚然,正打算离开时却意外发现空地内的竹叶覆盖底下,似乎有一双手露出地面。 三人赶紧呼叫支援,并立即将此人挖出,发现此人仍有生命跡象,于是赶紧叫救护车送医。但随后,三人也发现空地内还埋藏着其他人,之后他们一共挖出五具青少年的尸体,分别是晁介、子静、信实、恭严、宗良。以及一具成人尸体,但查不出身分,目前正在停尸间等候认尸。还有四副身分未明的幼童遗骨也被挖出,但这些遗骨都缺了头盖骨。 警察十分纳闷,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陷入昏迷的雄村。只有等到雄村醒来,一切才有办法釐清。 荷依随即起身,红润的脸庞上多了泪痕,眼眶泛红,原本可爱的小脸变成令人怜惜的哭脸,雄村想伸手触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都不说话…你难道忘了跟我约好的事情吗?」 我在这里啊!没有不说话,你不要哭了!我会伤心的。雄村想把话说出口,但喉头却锁紧,舌头和嘴巴也不听使唤,完全无法挤出任何表情。 「医师说你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但我不相信,我知道你还在,对不对?你的心脏还在跳着,也有呼吸,你一定听得到我说的话。」 醒不来了?一阵晕眩袭来,雄村开始觉得疲惫。 「书里都说,植物人只是暂时困在身体内,只要受到足够刺激就会醒来。所以,我会一直跟你说话…直到你有一天回应我。」 不要闭上!双眼疲惫得再也撑不住,但雄村仍努力想反抗,至少多停几秒鐘,能再度看看她。 「我们约定过,我会一直等你…」 第零篇【梅江(老师)】 五月二十六 校鐘声一响起,老师办公室就进来了几位警察,正等着查办着失踪人口。警察拿着两名学生的个人资料询问着教务主任后,纷纷往媒江老师的座位搜索着,不久,杜梅江老师进了办公室。警方向梅江老师询问了不少关于两名学生的状况,但警方都无法获得任何有关失踪的跡象。没多久,警方就匆匆离开学校。 上课鐘响,媒江老师走进教室,发现今天果然又多了一学生失踪,一切就如同警方所说的,恭严和信实接连失踪,两件失踪案都出自于这间教室的学生,而且两名学生都是班级股长,这样的巧合性,让警方不得不合理怀疑,失踪案与这间教室有关。 梅江真的什么都不晓得,在他的印象中,两名学生的家长联络簿上,并没有任何奇怪之处,若要说有任何值得考虑深究的点,那大概就是两名失踪学生,是一对人人皆知的好友。而警方稍早问话时,梅江也透漏了两名学生过去曾经有过一些比较争议的行为,但那不过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 那是一个未署名的检举,指称恭严与信实在霸凌学岬,但梅江问过学岬,学岬并没有承认这些霸凌行为,于是梅江只好作罢。 「身为老师,你难道没有怀疑,学生会因为害怕而说谎吗?这么容易就放弃调查,你难道没有进行后续的预防措施,或者是进行家庭访问?」 警方追着这条检举的事情,进行了追查。因为疑似被霸凌的对象,早在3个月前就失踪了。如今被霸凌者与霸凌者皆已失踪,这种事情很难不让人怀疑。 梅江迟疑了一会,整理思绪后才回应:「这是一条匿名的检举,如果我随便因为一名连自己是谁都不愿意透漏的人所指认的事情,来对两名班级干部进行霸凌调查,如果一切真的如同学岬同学所说,他没有被霸凌,那么我的调查难道不会对两名班级干部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吗?」 警方决定放弃追查这个消息,梅江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刻意隐瞒了某些事情。 放学鐘声响起,所有人正准备离开了学校,梅江老师走出教室后,就发觉有人在跟着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梅江走得很快,甚至是小跑步衝进了教师办公室,随便收拾后就赶紧离开。 梅江刻意多绕几个街区,但始终摆脱不了某人的跟踪。所以他看准了一班即将开走的公车,就在公车快啟程时,衝进车内,然后催促着司机赶快开走。 「蠢女人。」 梅江回头瞧了一眼那个女人,确认了她真的一路尾随。那名女人的面容显得十分哀怨,但梅江毫不在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摆脱这个女人的跟踪,安心地回家。 五月二十七日 梅江特别早起,他的心情很愉快,因为今天有一件大事即将宣布。举手投足之间展现了自信,一走进办公室内,梅江开始雀跃,期待着某件事发生。 没多久,校长走进办公室,站好位置就急着开口:「各位老师不用多礼,大家赶快吃早餐,你们边吃边听,我今天要宣布一件人事异动,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教务主任即将荣退,我知道大家都很捨不得,我也很捨不得,方主任事必躬亲,亲力亲为,深得同事爱戴,这可不是恭维的话,方主任不用这么谦虚。届时学校不能一日无主任,所以我在今天要宣布一项人事异动的消息,未来的教务主任,即将由3年9班的班导,杜梅江接任。任期从方主任退休后开始,让我们举手鼓掌,欢迎杜老师接续方主任的棒子。」 杜梅江起身接受所有同事的鼓掌,这一刻是他最光荣的一刻,他享受着,内心充满欢愉。 但是事情却急转直下,警方致电告知校方,需要到学校调查失踪案,今日又多了一名失踪的学生,是梁子静,同样是3年9班的学生。 顿时,所有人都不再鼓掌了,大家人心惶惶,校长也慌乱了,而杜梅江呢?他黯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校长的表情。那副模样传达出一个警告,这份人事异动案,在任期尚未开始前,随时随地都会改变。 杜梅江彷彿从天堂掉落地狱,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犯错,知道3年9班不能再出差错,否则他这辈子就注定无法升任,永远只能当个小老师。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进入明星高中,所以他必须累积自己在学校更高层职位的经验,如果只是平凡的停留在班级导师的位置,这个梦想恐怕一辈子都没希望了。梅江开始慌了,他害怕着,自己的梦想会葬送在3年9班手里,所以他决定挽救这一切。 他开始整理学生的档案,并且一一找来失踪学生的好友问话,但根本毫无进展。 下课鐘响后,梅江一样快步返回办公室,打算赶快离开学校,摆脱某人的尾随。但这次他却在自己的桌上发现一封校长写的信。梅江害怕地翻开信阅读,之后便一个人愣在椅子上,任凭周遭的同事来来去去,他都彷彿没看到似的,过了一会,只剩下他一人独自留在学校内。 梅江好不容易回了神,他愤怒的揉掉信件,恨不得将它烧掉。这时他才意会到,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老师。」 女人就站在老师的面前,想要伸手触碰梅江的脸颊。梅江很快就拨掉,然后转身就离开。 「呜…。」 哭声,啜泣声,传入梅江的耳朵,他呜住耳朵,毫不犹豫地跑着。 不知道跑了多久,梅江再度走到公车站前,他回头一看,发觉背后没有女人的跟踪。梅江心头松了口气,于是他跳上了公车,打算直接返家,但是却始终找不到钱包,他这下才想起来,自己的钱包还放在办公室的抽屉内。 「不好意思,可以先借我钱吗?」梅江向车内的乘客借钱,因为他不想回学校,他担心那个女人还在,但是车内的乘客没人愿意借钱。 梅江被司机赶下车,身无分文,只好独自一人走回学校。 「蠢女人该不会回去了吧?谁会在学校里头等?」梅江自言自语。 他很快就走回学校,但他随即发现女人果然还在,而且就在学校正门等候。梅江别无选择,因为学校放学后的唯一出入口,就在正门。 梅江打算故作镇定,自顾自地走过去,但女人却伸手搭了他的肩膀。梅江很快拨掉,但女人又马上伸手搭了另一侧肩头。 「别烦我!」 梅江再度拨掉,但女人这次竟直接搭上两侧肩头,这让梅江终于忍无可忍,他开始咒骂:「我真的受够了!我跟你只是玩玩的,你还真的以为我爱你?你是生过一个小孩的妈妈,我是你小孩的导师,我们的关係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三个月前我就跟你说过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的小孩失踪,跟我一点关係都没有,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干扰我的生活。」 女人毫无反应,而且双手还搭在肩头上,梅江终于忍不住脾气,奋力扭动身体摆脱,然后开始奔跑,直接衝进办公室内。 日落大海,这时的办公室已经一片昏暗,梅江摸索着墙壁,想打开电灯,又担心女人会跟过来。打开电灯后,梅江发现办公室的白板,写着一行大字。 “梅江我怀了你的孩子” 梅江心头一震,被这几个字吓得头晕眼花,一时站不稳,突然发觉自己的后背碰到了某样东西。梅江抬头一看,吓得当场跳开,但随即腿软。 一双腿在空中晃着,身体与手臂不自然摇动,那女人双眼只剩眼白,舌头几乎吐到舌根,脖子上头紧紧缠着布带,已经略为发紫,正巧吊死在梅江桌子上方。 『她死了…她死了?那刚才是谁?』 他开始起疙瘩,又是一阵头晕。他不敢直视那女人的脸,但又不能将她放在办公室,要是明天一早,同事肯定会发现。于是梅江急着想把字擦掉,他却着急的找不到白板擦,于是只好用手掌擦拭,顾不得自己的手上沾染墨粉。 擦完后,梅江只敢看着那双腿,在空中慢慢晃着,他知道终究要处理这个女人的尸体,但他实在太害怕了,又不能找人帮忙,要是报警,警方一定会查到他跟那女人的关係,然后他这一辈子就完蛋了。 于是梅江鼓起勇气,将那女人挪到地上,然后用布盖住那张脸。他想起这个女人曾经在床上跟他说,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小孩,此了小孩之外就无依无靠,因此希望梅江能娶她,让她能够有个归宿。当时梅江意乱情迷,一时口快就答应了,没想到现在会这么麻烦。 「蠢女人…。」梅江忍不住又骂了一口,但随即不敢再说任何话。 他急急忙忙到工友仓库拿了一台推车,以及大礼堂用的红色掛布,将那女人的尸体用布包住,然后挪到推车上头。他想起学校后方大约1公里处,有一个很庞大的竹林。他刚到学校就任时,不少当地人出身的老师就曾警告过,那处竹林千万不能去,如果在那边迷失了又没带手机,大概永远都没有人会发现,因为当地人都不会想靠近,也没有警察想靠近。 梅江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所以他打算将女人的尸体搬到那处弃尸。为了确保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梅江打算挖个洞掩埋,一劳永逸。 他又去了工友仓库拿了一把铲子,再回来时,他发现推车已经不在办公室内。 「该死的!」 梅江认为有人发现了推车,但这个时间点根本不会有人来,难道是工友?梅江走出办公室张望,却惊讶的发现推车已经被移动到走廊底部。为了怕事情暴露,梅江一直等待是否有人出现,但一直都没等到,于是只好赶紧去将推车运出学校。 『难不成是学生?』 梅江不敢多想,只想赶快将这件蠢事搞定。他不疾不徐地推着推车,一路上尽量避开熟人,终于看到了那片诡异的竹林。 梅江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后,就将推车推进竹林内。推车在竹林内摇摆晃动,甚至几次都将尸体翻倒。梅江每次都会咒骂几口,但还是乖乖的将尸体搬好,然后再推动。 『什么日本兵、原住民,我看根本就是编出来骗小孩的鬼故事?怎么会有人全身烧成焦炭还能拿刀砍人?根本是胡扯!』 梅江想起当地人说过的故事,是有关于这个城镇与竹林的故事,但梅江总是不相信,因为许多情节都不科学,根本不合理。他每次看着当地人深信不疑的模样,总是在心底笑他蠢。如今自己在竹林内穿梭,根本就是很普通的竹林。 突然间,梅江发觉自己的背后似乎有人在跟着,他好几次回头,但是都空无一物。他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甚至怀疑那个在学校故意移动推车的人,应该就在跟踪他。 『他想勒索我?他要是敢现身,我肯定会将他一起埋了。』 梅江开始变的疯狂,他今晚已经没有办法保持理智了。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在短时间内升任教务主任、又迅速被撤换、接连看过上吊的人、又要毁尸灭跡、四处奔波、还得知自己当了父亲,但是小孩已经跟着母亲一起上吊死了,种种的一切都让他无法承受。 如果真的疯了,那就疯的彻底。 梅江选定一处,立马就开挖,但土壤很难挖掘,所以又再度放弃。他继续推着推车,却发觉前方有人影在指着某个方位,他不知道那个人影是谁,他只有对着人影喊着:「你要是敢现身,我就连你一起埋了。」 人影没有动作,只是一直朝着某个方位指着。梅江觉得古怪,但自己却莫名的想去查探,那方位有什么。梅江转变方位,没过多久,果真找到了一处位于竹林深处的空地。 「真他妈的邪门。」 这是梅江自大学毕业后,再度骂出脏话。他曾经发誓过,自己为人师表一定不能在口出恶言,但此刻的梅江早已失去了自我,满脑子只想赶快将尸体给埋了。 梅江推着推车,发现竹林空地的中央有处塌陷地,他将推车推过去,却发现这里的土壤像流沙一样,会自动往中央捲动,梅江发现流沙时已经太迟,他随手拋弃推车,想徒手爬出流沙,却发现眼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伸出手臂,但梅江立即发现那个人影不是活人,他的全身都是焦黑状,面目全非,五官尽失。梅江吓得不敢握住那个怪物的手,但如果不握住,自己就会被流沙吞噬。眼看着推车已经被吞了一半,梅江心想:”死就死吧”,于是闭上眼睛握住焦黑人的手臂,免于被吞噬。 梅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但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脱离了流沙,于是再度睁开双眼,但这次却让他感到莫名其妙,又毛骨悚然。梅江发现自己就站在空地外围,手里还握着推车,推车上头还有那女人的尸体。 『难道真的见鬼了』 梅江开始觉得当地人讲的故事,并非空穴来风,于是一边发抖,一边慌张地开始在空地中央挖掘。但铲子一插入地面,他就感觉到这处塌陷地里面并非密实的土壤,还有别的东西。 梅江疯狂的挖掘,终于将塌陷地挖开,但他却发现塌陷地原来早已埋藏了四副人骨,而且年龄大约都在十多岁,甚至有一副骨头看起来根本就是幼稚园的比例,但四副人骨都有一处共通点,全都缺少了头骨。梅江不敢多想,于是赶紧将女人尸体丢进挖好的地洞内,然后草草的将四副人骨与土壤掩盖在上。 梅江匆忙地走出竹林,并将推车和铲子送回学校仓库放好,然后就打算赶快回家,从此再也别想起今天任何事情,最好忘得一乾二净。 梅江在学校厕所内将自己重新梳理过,连同精神也一起整理过,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但错不致死,他只想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至于未来的其他事,就等明天过后再说。 他重新回到办公室,取回钱包,然后收拾整理一切,当他要关灯时,又再度发现白板上写了一行字。 “梅江我怀了你的孩子” 梅江再度头痛晕眩,眼前的画面正天旋地转着,这次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四处大喊着、咆啸,急着想找到那个捉弄他的人,但他根本一无所获。梅江原本整理好的发型和衣服,在这番折腾下,又再度变的凌乱,他也不想再整理了,他只想赶快回家。 梅江赶紧用手擦拭白板,然后关上电灯,头也不回就跨步奔跑起来,一直跑动,不停的跑。 今夜不知如何,街道上空无一人,梅江不晓得跑了多久,一路上只有他一人。而且每次经过巷道,他都会发觉巷道内,彷彿站着一名女人,正在哀怨的瞪着他。 他现在每次经过巷道,都会对着里头的女人破口大骂。 「蠢女人!」 他已经不知所措了,方寸大乱,每次只要看到那女人的脸,他就会觉得很不舒服,而且会满腹的愤怒。他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摆脱不了那女人,于是心中闪过一个狠毒的念头,他要那个女人彻底消失。 「你这么想跟我在一起是吗?」 梅江停在一处巷口,疯狂地瞪着巷道内的哀怨女人,然后就立刻出拳要揍她。但哀怨女人似乎会跟着往后退,让他的拳头扑了空,这下他更加的生气了,于是又再度出拳,但依然扑空。 「我让你再死一次。」 左鉤拳、右鉤拳,接着又是左鉤拳、右鉤拳,但接连十多拳都扑了空,梅江也忍不住笑了,失去理智的狂笑。胡乱出拳,一直到梅江失去气力跌倒后,才停止。 梅江起身后,却发觉自己已经置身在一处没有尽头的灰暗巷道。他开始感到真正的害怕了,伸手触碰墙壁,甚至想爬墙而出,但是墙壁却总是越来越高耸,让他根本就无法触碰到顶端,往前走也不是,往后走也看不到出口。 「老师…。」 熟悉又哀怨的声调从后背传出,梅江回头一瞧,发现女人就站在自己的后背,但这次女人的脸不再哀怨,而是残破不堪的面容,腐败的五官难以直视,手上还拿着铲子,立刻就朝梅江挥舞。 梅江吓得赶紧闪躲,但女人持续舞动着铲子,不让梅江逃开。梅江用手臂挡了一下,他发觉女人的力道不强,于是上前去与她僵持。 老师。 梅江这次听到不同的声音,是从女人后面传出的,梅江甩开女人的攻击,却意外发现女人背后,竟站着学岬,但学岬的肤色青紫,全身略为腐败,模样十分恐怖。 一个女人就够受了,还加上一个鬼小孩,梅江自觉处境危急,于是拔腿死命地跑,但女人和学岬的声音彷彿从未远离过。 不晓得跑了多久,那女人的声音也不晓得自何时开始消失的,梅江来到了一处死巷,他疯狂的喘气,双腿疲软,他已经跑不动了,但他突然发觉死巷的底部,放着一本书。 那本书上头沾满着黑炭,写着”学岬”。 梅江彷彿被催眠般拿起日记阅读,读完后随即将日记丢掉,嘴里不断喊着:「这不可能!」 不知道是否惊吓过度,这时梅江的耳鸣大作,让他听不见背后的铁鍊声。 喀啦喀啦。 铁鍊声一直靠近,正在不远处回响着。梅江后背突然一阵阴寒,接着铲子便砸在梅江背上,让梅江痛的滚地,这时他才发觉,女人和学岬早已在出现在后背。梅江心想,既然已经死路一条,倒不如放手一搏,拚出一条生路。 于是梅江咬牙衝往女人,一把就抓住铲子,然后拼命拉扯。他将女人压在地上,用腿压住女人的身体,他原本担心学岬会趁势攻击他,但学岬依然站立不动,于是梅江专心对付女人。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们之间玩完了,是你不死心跟着我,你死了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变通,死脑筋,你这种人死了活该。」 男人的气力始终较大,梅江靠着体重优势,硬是将女人手中的铲子抢了过来,然后兇残的将铲子往女人的脖子突刺,轻松地让女人身首异处,也让地面喷出了大片血跡。 「死了还不放过我…想吓我,我让你再死一次!」 女人脑袋搬家后,身体就失去动力,梅江起身后想拔出铲子,但铲子的铁尖头牢牢的卡死在地上,硬拔之下,竟然只将木製炳棍拔出。梅江握着木棍,尝试甩了几下,发觉木棍挺顺手的,于是他面对着学岬,一边说着。 「轮到你了。」 番外篇【学岬】 黑巷从没有起点,也不会有终点,只有无尽的回圈。这里不受时间与空间限制,一切皆因人与人之间的牵绊而互相干涉、纠结、缠绕、相互磁吸、蔓延。但说得容易做得难,人之所以为人,皆因贪嗔痴恨爱恶欲。人死后,也会带着心中最执着的念头。 只有放下一切念头,才能中止黑巷的循环。 「3年9班的孩子们,本该纯真善良的孩子,何必如此相互为难?」 一人影对着空气说话,忽隐忽现。这里是雄村曾经误闯之处,树林间散置地藏石像的神秘境界,地面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彷彿深夜中的森林,却偶有几道月光穿过树叶空缺,点缀地面,显得十分静謐。 人影叹气后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此番话引来一道冷风,自林间穿梭而至,现出白雾形体回应:「为何要放下。」 人影移动到月光底下,现出真面目。他穿着破旧不堪的衣物,却一身散发清香,面容端正不带情绪,一头无发却戴着一顶老旧军帽。此人对着白雾说:「你还记得我当初与你的一席话吗?我曾提醒过,若你坚持不放下念头,一定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事已至此,已有数人因你而亡,还牵连到一个无辜之人,雄村。」 白雾一听此名,形态骤变震盪,现出一少男身影,激动回应:「都是因为你!我本来可以救他离开,你却将我困在石像内,是你害他变成植物人!枉你以地藏自居,却只会处处扯后腿!」 少男现出面容,正是学岬。地藏回应:「这一切真的皆因我的过失?还是你仍有执念?」学岬闭口不语,甚至刻意移开眼神,避开对视。地藏接着说:「李宗良忌妒你的才智,因此想方设法要将你赶走。召集班级股长们合伙霸凌你,逼你必须考低分…。」 学岬顺着话语接续说:「他的确是”主谋”,不仅逼我考低分,还逼我必须考到特定分数。某次他限制我只能考58分,我一时算错题数考到64分,结果被关在厕所6分鐘,不仅泼水弄湿我,还故意丢来我最怕的蜘蛛吓我。」 地藏问:「你曾经恨透他,以至于死后这份执念被笑隆利用,如今宗良已经惨死,你还恨他吗?」 学岬默然几秒后摇头。地藏见状,便拿出一座地藏小石像,置于地上,接着再问:「纽信实、吴恭严二人,又是何事与你结怨?」 学岬回应:「李宗良只会动口,真正动手的是这两人。他们做的”好事”多到数不清,我为何不恨?」 地藏分析这两人的霸凌举止背后的原因:「这两人从小就是孤独之人,直到两人与李宗良同班后,才结为朋友。他们视李宗良为带头大哥,听从其命令行动,其实是恐惧再变回孤独的人。为了压抑与对抗恐惧,他们将霸凌行为视为是紓压的方式,其实他们每次动手,内心都越来越害怕。如今他们也因为你的执念,被笑隆利用且惨死,你是否还恨他们?」 学岬沉思半分后摇头。地藏见状,再度拿出两座地藏小石像,置于地上,接着再问:「梁子静呢?」 学岬回应:「她原本私下与我是好友,直到她发现了我的秘密。她不仅利用这个秘密,还告诉宗良他们。逼我不得将被霸凌的事情告诉老师,否则…。」 地藏听闻后说:「所以这么说起来,你对她的恨比前面三人更甚。梁子静不仅没守住秘密,还利用它来陷害你,逼你必须默默承受霸凌行为。但如今梁子静也受到苦难而惨死,也是因为你这份执念,你是否还恨她?」 学岬这回默然不动,抿嘴沉思,直到几分鐘后才摇头。地藏见状,再拿出一座地藏小石像,置于地上,接着再说:「你的秘密,也随着你不愿放下执念而被笑隆得知,于是被利用来拖住苏雄村。这点你可否知晓?」 学岬再度激动回应:「你说来说去,就只是为了将一切责任归到我头上!你明明可以出手干预那头恶鬼,为何你不去对抗那头恶鬼?却处处刁难我?责备我?」 地藏叹气回应:「那头恶鬼以人的各种欲念、执念为食,只要你一天不放下执念,那头恶鬼就永远不会消失。你对雄村既无恨、也无怨,却是最难解的情。你可知道你这份情,衍生出对荷依的妒念,才让笑隆有机可乘。」 学岬自知地藏说地真切,无从驳斥,但仍激动回应:「追根究柢,还不都是你不肯出手救人。若不是我,雄村也躲不过那死劫。」 地藏再度叹气回应:「那死劫也是因你而起。」 学岬现出恶鬼般恐怖的面容怒斥:「你住嘴!」 地藏依旧神态自若的论述:「如果你当初听我一席话,放下心中一切执念,你便可以脱离笑隆掌控,之后雄村误闯虚幻界,笑隆便无法辨识他是谁,也没法子迷惑他,如此苏雄村便可顺利走到此地,届时我便会以铁鍊替他指引方向,安全脱身,也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学岬不愿相信这番话,他想用铁鍊绞死地藏,但铁鍊却丝毫没有动作,于是化作白雾寒气,直逼地藏身躯,寒气顿时翻捲围绕着地藏,不时伸出鬼爪,想将地藏撕裂。分毫间,地藏轻松拨弄手指头,一把金钱剑自树林间彷彿电光般窜出,将学岬逼出真面目,剑尖直抵额头,只差一根毛发之宽。 「别伤到他。」地藏抢先出口,接着从树林间走出另一人身影,是个身穿道袍的男子。 「我来报喜讯,笑隆已被我收拾了。」此番话一出,道袍男子缓缓走到月光底下,露出真面目。他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带微笑又不失正气,举止颇有仙风道骨之姿。腰间掛着五雷斩鬼印,另一手提着一綑法鞭。 「我早知叶兄有此能耐,只是一直缺少神兵利器。不过…我依然觉得可惜,实在可惜,笑隆若能放下执念,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随后地藏闭目省思许久。 道袍男子忍不住大笑,但仍警戒着学岬,那把金钱剑依旧贴紧额头不放。大笑几声后接着说:「佛渡有缘人,也要真心愿意悔改之人才能渡。况且笑隆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幽魂,只是眾多怨念聚集,经过吸收上百血肉后练成的尸妖王。像这类的妖孽,本来就该除掉。」 地藏问:「既然尸妖笑隆已除,叶兄从此便再无执念,此后如何打算?」 道袍男子停住大笑,抬头看着月亮,思量许久后说:「我师父福州师曾告诫我,切勿贪小失大。结果我还是起了贪念,一时迷失自我,以至于铸下大错。当我想挽回过错时,已害了四条人命。我原本可以顺利收拾那隻尸妖,只差最后一下,却被幻术欺瞒,还赔了性命。幸好遇上高僧,让我得以潜沉修行,不受尸妖影响,如今我终于达成心愿,亲手除掉尸妖。我曾经最放不下的…是我那个蠢儿子,他心术不够正,却强行求道,以至于走火入魔,还拜尸妖为师。还有我孙女,幸好她及时彻悟,还带来了我的三样法宝。他们都曾经铸下大错,害了人命,如今都已付出代价,我也没有任何牵掛了。」 地藏说:「叶兄从此可继续修行,终有一天能修成正道,位列仙班。」 道袍男子大笑允诺,说完便化作一道清风,穿过林间而至天际。地藏回头看着学岬,依旧阴寒逼人,但额头上仍有金钱剑,不敢妄动。 学岬问:「刚才那是谁?」 地藏回应:「那正是你同学叶妍梓之祖父,叶基。话已至此,你对叶研梓是否还有仇恨?」 学岬:「研梓…她虽然害我丧命,但她也努力救过雄村,我对她已无仇恨。」 地藏点头,随后拿出一座地藏小石像,置于地上。随后再问:「刘晁介如何?」 学岬:「晁介虽然没有动口动手,但他曾经知情不报,让我无法谅解,但如今他也赔上性命,这分怨念早已不再。」 地藏再度点头,随后再拿出一座地藏小石像,置于地上。 如今地藏面前的地上,已有六座小石像。地藏随后轻轻挥手,石像便化作沙石,隐没于地面尘土。随后说:「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执念无纠缠,一切恩怨终成空。如此放下,甚好。」 地藏再度挥手,金钱剑也不再逼迫学岬。随后双手合十,轻闭双目说:「许学岬,这些人本不该在此赔上性命,却因你的执念而丧命,最后你报了仇恨,却害了苏雄村必须承受苦痛。你可知一切皆因果,我辈行者也无从干预。日本兵焚杀眾生造出笑隆,叶家人靠出卖眾生而发财,却不愿捐钱济世、素衣斋戒以消业障,以至于笑隆滥杀无辜,至此恩怨难解。冤冤相报何时了,一切仇恨终成空,佛本慈悲,念眾生皆具佛性,能及时回头,无奈笑隆一直不愿放下执念,生灵涂炭。而你的选择也与笑隆的所作所为并无二致。如今笑隆已灰飞烟灭,你又该如何?」 学岬又再度恢復到白面少年的姿态,刚才吓人的戾气尽散,不再激动,而是平静地依循地藏手势,双手合十,跪地以对:「我从没想过我的选择,会演变成今天的结局。雄村…是我最不愿伤害的人,我很…不捨他。假如让我重新来过,我愿放下执念。」 地藏回应:「你以后不必再有任何牵掛不捨,苏雄村的苦痛只是一时,待你完全放下执念后,很快就会再见日月轮转。」 学岬闭目落泪,频频顿首,随即幻化成一座地藏小石像。地藏起身趋前,自风中取出红巾,替石像系上。然后提在腰间,走入林间。 月光撒落下,树林间却仍有其他人影。地藏安置好小石像后,回头对着人影处说:「你儿子已经放下执念,你又如何?」 但人影却没有答覆,而是隐没于林内,地藏叹气以对。 接着又有数十道人影忽隐忽现,地藏再问:「你们是否放下执念?」 但始终没有回应。 地藏再度叹气。 地藏明白,只要仍有执念未消,黑巷就不会消失。他曾以为只要笑隆放下执念,便能终结黑巷,但歷经了数十年后,地藏感知到黑巷最深、最隐匿的某处,仍藏着某种难以接近的力量。地藏隐约明白,某种比笑隆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仍然隐藏在黑巷内。 黑巷内虽然少了喘气声,却从不安寧。 学岬的母亲依旧飘盪在黑巷内,等着梅江。 梅江被夺舍后,也同样飘散在黑巷内,四处游荡。也许两人终有一天会碰面,也许终有一天两人会明白,彼此莫名的互相伤害,也都是无谓的执着使然。 流浪汉叶达忠呢?捨命救人之后,因为心中坦然,了无牵掛。死亡那一刻,便跟随叶尤熙脱离黑巷境界。也许在某天月光闪耀底下,会出现在竹林内的空地里,与尤熙等手足相伴同乐。 看似平静的无尽巷道,却偶尔在繁华街道的一隅,静静的出现,等着某人踏进。 今日的黑巷又在等着谁? 后记 黑巷,这个故事其实是我大学时期,在2008年12月4日开始动笔写的怪奇恐怖短文。最早会动笔,全然是因为自己睡不着,又作噩梦。于是索性将某些无尽轮回般的恐怖梦境,以黑巷为背景来写作。 结果写完短文后,发觉可以藉此紓压,于是就逐渐发展为,以中学生为主要登场人物,然后安排一幕一幕恶鬼用幻术杀人的场景。结果毫无控制与情节设计地写到最后,故事几乎以爆走式发展,最后全班学生几乎都死光了,也很难收尾。 这个版本的黑巷非常黑暗且无逻辑,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故事情节主要是学岬这个受霸凌的脚色,因为被全班霸凌而死。极度的怨念化作黑巷,诱使同学一步一步踏进黑巷内,接着用幻术对杀害他的同学进行復仇。这个故事核心很单纯,但没有剧情深度。于是写到最后只剩下雄村,因为没有参与霸凌而没有死去,但却变成植物人存活下来。 于是最早的版本在2009年草草就收尾,也当作黑歷史般收藏在电脑内。直到2017年9月15日,因为整理电脑留下来的资料,意外点开这个故事。时隔多年后,我发觉这个故事其实并不差,只是需要增加故事深度,而且要将每个事件的背后增添合理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必须有某种逻辑性,又不能太空泛。 于是我便重新设计黑巷的核心,将它赋予更古老的传说故事作为源头,然后赋予登场小镇一个悲惨的歷史惨剧,也就是日治时期日本兵焚烧平埔族的传说故事,作为黑巷里头最恐怖的恶鬼笑隆的由来。接着一连串的惨剧,如循环般环环相扣,一直到近代,学岬被霸凌而死,于是被笑隆利用来诱使曾霸凌学岬的同学们,让整个悲剧般的故事有一个比较深度的理由与背景,而非单纯为了杀人而杀人。 或许有读者会猜测到,我写出小镇的古老传说,其实是引用自"萧壠社大屠杀"这个歷史惨剧。故事中恶鬼名"笑隆"其实是取自"萧瓏"之音。此事件又可称为"萧瓏社事件",是1895年乙未战争的一环,发生在台南佳里地区。传说日本亲王在台南身亡,日军为了报復而屠杀萧瓏社,焚杀村庄与多达2000多人当地居民身亡。这个故事实在太过惊悚,于是我便随手将它改写进"黑巷"里头。 这个故事其实并没有对平埔族有任何不敬,反而是藉由故事来描述,当时的平埔族原住民,不仅受到欺压,还有汉人的出卖,这些都是取材自真实歷史的发展,值得今日的我们反省。另外,写到霸凌事件,其实也是取自我以前曾经协助做过霸凌者的问卷调查,于是深知不论是霸凌者或被霸凌者,其实大多并非出自真心,反而是因为某种恐惧而犯下的过错。这些经歷在长大后,双方都会留下伤痕。其实只要愿意回头,真诚的面对当时霸凌过的对象,道歉认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获得解脱。人生谁能无过,但重要的是能否面对自己的过错,进而反省。 另一方面,我重新大幅修改这个故事,某个部分,其实是为了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当初太过于草率的书写,最后让故事无疾而终,总是有所疙瘩。如今重新修改后,并且给予不算完备,但仍可接受的结尾,其实是很舒坦的。 最后,读者看这个故事,顺序上建议还是从第一篇到第十五篇,接着再看第零篇,最后才是番外篇。第十五篇的故事其实已经是一个结尾,番外篇只是补完,针对读者可能会感到疑虑之处,进行对谈式的解答。于是才会安排地藏与学岬对谈。 其他登场人物其实在故事中都可以推敲其结局。但这个故事也只是某些登场人物的人生中某段经歷,例如荷依,她的未来如何,就只有她才知道。她与雄村是否有结果,也只有他们两人才会知道。至于雄村是否会醒来,或许正如番外篇中的地藏所言,终有一日会再见日月轮转。 写后记其实很有趣,期待能在完结一些作品,然后再分享一些创作心得。 下回见 三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