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欢重拾（1V1 H）》


 01.无果的暗恋

    下午六点，钟烨的航班晚点叁小时后终于抵达通城机场。
    他没有行李，五分钟后走到机场门口，长长的一排出租车挡着路。从机场到市中心，叁十分钟的路，一百块不讲价。
    贵的犯罪，但钟烨的时间更值钱。
    六点半到店，生蚝烤串已经摆了一桌，发小们正在喝酒，见钟烨一身西装革履，一时有些不敢认。
    刚子从小和钟烨对门，连忙招呼：“嘿，我就说烨哥讲义气，说好了来怎么可能不来！”
    “嗯，刚回国，时差还没倒。”
    钟烨闻多了烟味酒味，挑了角落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我迟到了，罚酒一杯。这顿我请，大家随便点。”
    说完仰头饮尽，痛快又利落。
    当年离开时沉默寡言的人突然这么上道，发小们先是一愣，立刻重新倒酒。
    刚子问店家要了五套骰子，摆开架势要玩。
    “我不能多喝。”钟烨直接拒绝。
    刚子啧了啧嘴，拿起倒满的酒杯与钟烨碰了碰：“烨哥，我今天可是特意推了事过来的，你人都来了不喝，不像话吧？”
    “明天付原结婚，别喝多了误事。”钟烨微微笑着，熟门熟路地将话题引开：“新娘子怎么样，照片我还没看过呢。”
    “没什么好看的。今天最后单身夜，我们喝酒。”付原连连摇头，显然是不愿提。
    刚子比了个孕肚的动作。小声告诉钟烨：“怀了，不愿打，又哭又闹还堵门，没辙只能结婚了。”
    钟烨并不意外。大家都是卖鱼街上光屁股长大的狐朋狗友，小时候打架捣蛋，长大了抽烟喝酒。
    “说起来烨哥你有动静没有？啥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到时候是哪家五星级酒店？咱们可得打扮打扮，不能丢了烨哥的脸。”阿力喝的多了，开玩笑说：“烨哥你该不会还单身吧？”
    “单身。”钟烨并不回避，坦然说：“工作忙，没想法。”
    “我听人说你高中那会暗恋同班女生，该不会没成，一直惦记到现在吧？”阿力猛地拍了下桌子：“那女生真是亏大发了，我烨哥现在飞黄腾达，就是人中龙凤，她肯定肠子都悔青了！”
    钟烨不由得皱了皱眉，刚子忽然拍他的肩。
    “烨哥，你现在可是咱们这最出息的，要不就在通城找个？”刚子吸了口烟，俨然深受其苦：“可赶紧找个对心意的，否则到了相亲饭桌上，鬼知道对面是人是鬼呢！”
    刚子喝一口酒，往裤兜掏手机：“说是给我推荐个漂亮姑娘！照片一看真行，结果呢，我托人一查才知道结过魂堕过胎，别人不要的破鞋。要不是我消息灵，就被坑的裤子都没了。”
    “我说你今天的相亲怎么不去，之前还兴奋得跟狗似的，不都约在盛源了么？”
    “呸，这么一破鞋也敢来祸害人，我当然要和烨哥喝酒。让她自己等着去吧，好好想想自己什么货色。”
    钟烨习惯了察言观色，也习惯了不把反感露在脸上。
    他不想看刚子手机上的照片，但硬怼到他眼前。
    一张普通的照片，没有滤镜也没有化妆，女人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长裙坐在窗边，温婉又安静。
    “烨哥你看，长得可以吧？就是人不行。”
    钟烨抬手给了刚子一拳。
    刚子被打蒙了，正要回手，钟烨掏出一沓现金拍在桌上说：“喝醉了，我先走了。”
    -
    简沐不是第一次被放鸽子了。
    相亲久了，再奇葩的男方都见过。今天约在盛源酒店是男方的意思，她已经点了前菜，哪想等了一个小时都没人。
    菜已经凉了，但毕竟一道菜上百块，卖相还是很诱人。
    简沐最擅长的就是止损和安慰自己，她又点了壶热饮，夹起一块蔬菜往嘴里送。
    凉透的菜叶有些苦味，回味发涩。
    她决定找个吃播一边看一边吃，才发现高中同学的消息。
    ‘我听说钟烨回国了，你知道吗？他现在是新成集团的分区负责人，同学们都说要多联络呢。’
    ‘在？怎么不回话？不会又去相亲了吧？’
    ‘喂，你别放弃啊，说不定他还是单身，你还有机会呢。’
    没机会的。
    简沐从来没有做白日梦的癖好。
    就是做了梦回到十七岁的夏天，她也不敢对钟烨说出喜欢你叁个字。
    说起来，简沐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她默默地低头叹气，忽然有人拉开了她对面的座位。
    “你好，请问是来相亲的简沐吗？”他对她伸出手说：“我是钟烨。”
    面前的男人依旧英俊，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年少，眉宇间英气非凡。
    简沐呆呆地啊了声，伸出手与他轻轻相握。
    不是梦，男人的手掌温热，骨感硬朗。
    她想收回手，但钟烨不松开，反而越攥越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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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一个人

    在简沐难堪之前，钟烨先松开了手。
    “抱歉，刚刚和朋友喝了点酒，有点上头。”钟烨重新坐下，扫了眼桌上简单的菜色。
    他拿出手机扫码，干净的银白色，衬得他的手指越加清瘦。
    钟烨说：“我朋友有事来不了，让我代他向你说声对不起。再吃点什么？我请客。”
    “不用，aa吧。”
    无趣的相亲变成了老同学相见，简沐却更紧张了。她拿起玻璃杯喝一大口，仰头的功夫发现钟烨也偷偷在看她。
    钟烨立刻低头点了一杯鸡尾酒。
    “我记得你不是不能喝酒么？”简沐回忆说：“高中毕业聚会你没来，说是酒精过敏？”
    钟烨苦笑一下：“现在能喝一点了。”
    那时钟烨很穷，谢师宴的份子钱还是问同桌借的。虽然同桌愿意再借一次，但他已经找了叁份暑假工，请假亏的钱更多。
    “说起来你谢师宴怎么没来？”钟烨问。
    “我……”
    简沐也苦笑了下：“我高考不是考砸了吗，挺丢人的，没脸去。”
    “这样啊。”钟烨很想问当初怎么会考的那么砸，虽然简沐学习一般，但本科还是没问题。最后却只考了个专科。
    但此时此刻的简沐很平静，钟烨也不想再揭旧伤，下单说：“同学老师没见到你，都很遗憾。”
    “嗯。”简沐垂下眸子，心酸的厉害。
    她其实不受欢迎。这里的同学，大概专指钟烨一个人吧。
    “有什么的，有缘都能见。我们现在不就见到了吗？”简沐笑了笑，同高中时一样腼腆温柔：“这家的招牌菜都很好吃，你可以试试。”
    “我知道。通城可是我老家。”钟烨也笑：“说起来，你怎么会在通城？你家不是在宁平么？父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这？”
    “这里好吃的多，我就来这了。”
    服务员端了鸡尾酒过来，一人一杯。淡粉色的桃子口味，晶莹剔透，少女心十足。
    钟烨拿起酒杯，与简沐轻轻地碰了碰：“庆祝我们的再见？”
    “是该庆祝一下。”
    清脆的碰杯声悦耳动听。
    鸡尾酒入口甜腻，回味辛辣发涩。
    简沐中途借口去洗手间，扯了纸巾擦眼角。
    “不能哭，不能哭。”她不停告诫自己。本身已经够狼狈了，再哭花了妆，连给钟烨留个好形象都落空了。
    再回到餐桌，钟烨竟然已经结了账。
    “我把钱转给你。”简沐看了眼两千多的账单，心在滴血。
    “没事，你先扶我一下。”钟烨笑了笑，分明脸都没有红，声音却温柔了不少：“我有些晕。”
    刚出门，钟烨就已经靠在简沐肩上。
    他身高一米八，简沐却只有一米五，但还不算沉，更像是男友贴在女孩身上撒娇的拥抱姿势。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嗯，我爸妈出去办事了，家里没人。”钟烨声音懒懒的，摸了好一会儿才掏出皮夹说：“你帮我找个酒店住？这是我的身份证，我的银行卡，密码是……”
    短短一分钟，简沐就知道了钟烨的身份证号，银行密码和手机解锁支付密码。
    就这酒量，简沐猜他这些年要么混的不好，要么混的太好。她不禁叹口气，换了个方向。
    -
    钟烨被带进一家小店，撩开门帘后一张淡蓝色的单人床。床边堆了些咖啡杯，很拥挤但不凌乱。
    “这是我家，你就睡在这，有事喊我。”简沐将男人放下，喘着气叹：“喝醉了不能离开人，很危险的，我就在外头，喊一声就听得见。”
    简沐正要起身，忽然被钟烨拉住。
    她跌回他怀里，男人的心跳剧烈。
    “我知道，喝醉了一个人很难受……”他的气息温热，喷洒在耳蜗时濡湿而暧昧。
    简沐想挣，钟烨抱得更紧，他凑近她，直至唇瓣相贴：“这些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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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醉酒

    钟烨的薄唇温软，还有淡淡的酒味。同简沐记忆里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不同，味道有些涩，更多是成熟的男人味。
    他已不再青涩，此时却同少年一般冲动，迫不及待地抱紧她。
    简沐被他压在身下，在他眼中看见浓烈的欲望。同她曾见的浑浊不堪截然相反，炙热得难以抗拒。
    “钟烨，你是不是喝醉了？”
    “嗯。我喝醉了。”钟烨松开她的手，指腹在她紧咬的唇瓣摩挲，直至沾上她的津液。他忐忑不安地往下抚摸，简沐没有惊叫。
    他擦过她细腻的肌肤，比梦中更柔嫩绵软。
    “我喜欢你，总是梦见你。”
    钟烨总是梦见简沐坐在窗边的模样，恬静温柔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中如同天鹅般雪白纤细的后颈，还有偶尔视线相碰时她微微笑着的漂亮模样。
    他不想再做梦了。
    他胡乱解开她的胸衣扣子，乳肉握入掌心时他比简沐还紧张。
    许久未做的身体经不起一点撩拨，简沐迷蒙着眼，盯着这些年暗自怀念的男人，伸手解他的衬衫扣子：“你最好是喝醉了。”
    单人床太小，衣服被胡乱丢下。
    探向他身下时，简沐轻轻摸了摸他的腰。钟烨的腰线劲瘦，肌肉紧实充满爆发力，哪一处都饱含着爆发力的年轻活力。
    “简沐。”钟烨热得厉害，仅仅被暗恋的人摸着就硬得发涨。
    他额头起了汗，强咬着牙不动。
    简沐忽然起了玩心，故作笨拙地扯下他的内裤。
    粗大火热的阴茎握入掌心时，简沐实打实地愣了愣。她的一只手几乎握不住它，柱身青筋迸起，圆润硕大的龟头硬邦邦的。
    “你是第一次吗……”
    她的掌心沾了一些腥涩的前液，紫红色的阴茎在手中亢奋地跳动着。
    “你是第一个。”
    钟烨往前挺了挺腰，借着她柔嫩的手心勉强纾解：“简沐，我喜欢你。”
    “你喝醉了，我知道。”
    简沐正紧张，钟烨忽然俯身吻她。
    他卷起她的舌，搔刮着上颚不停入侵，掠夺般勾缠吮吻。
    “呜呜……”止不住的津液顺着嘴角往下流，简沐有些缺氧，身下的紧迫感更加危险。
    钟烨挤进她的腿间，伸手抚摸她小腹上的软肉。
    “痒。”简沐闷哼着，“快点……嗯……”
    他覆上她毛发稀疏的私处，两片花唇间汁水泛滥，伸指一划便沾满了她粘腻的淫液。
    钟烨诧异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暗淡的灯光下闪烁着潋滟水光。
    他两指并拢，分开，拉出一条淡淡的丝线。
    “别看。”
    简沐羞得拽紧枕头。
    “很好看，真的，没骗你。”钟烨也红了脸，他喘着气，握住阴茎对准她分开的腿心处。
    那处小孔翕合颤动，正往外吐着水。
    龟头顶上时简沐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绝望感，她呜咽着，睁眼看眼前的男人，小声唤他的名字。
    “嗯，是我。”
    如泣如诉的哀声，钟烨想把她整个儿揽进怀里。
    他咬紧牙，就着她丰沛的爱液顶开层迭细密的肉褶，直至全根没入。

 04.醉酒

    粗大的肉棒将湿润的小穴撑开填满，龟头正顶在子宫口，酸麻感传遍全身，简沐不禁绷紧了身子，溢出浅浅的泣音。
    “很疼么？”
    钟烨粗声喘息，低头看见她被他全数撑开的穴口，两片花唇近乎透明，他伸手抚摸她顶端凸起的阴蒂。
    粗糙指腹揉擦轻碾，绞着肉棒的穴不断溢出淫水。
    他进出的越加顺畅，简沐侧着头不停呻吟：“呜、慢点……慢点操……别往那里顶啊……”
    那里是哪里？钟烨被夹得后腰发酸，抽插时噗嗤噗嗤的水声淫荡地勾引着他。
    他伸手握住她颤抖不停的雪白双乳，两颗艳红色的乳尖被捏住提起，简沐泪意朦胧地看着他，腰肢抬高，双腿挂在他的劲腰上磨蹭：“钟烨……”
    记忆中清纯无辜的女人被压在身下操得媚叫不停，钟烨忽然发了狠劲，一下下狠干进她窄小柔嫩的穴。
    “呜呜……不要、放过我……”
    穴口溢出一层层细密白沫，床单溅满了她的淫液，她的肉穴被不停填满抽插，快意覆顶：“轻一点，求求你……”
    钟烨咬紧牙，撞得简沐口齿不清地胡乱叫喊，最后抵在她的最深处射精。
    “不要内射！”简沐惊恐地回过神，从他身下逃开。
    “我……”
    钟烨紧盯着她无法合拢的穴口，依稀可见外翻的粉色媚肉，一股又一股的白浊精液从穴内往外流。
    都是他射进去的。
    钟烨呼吸渐重，这些年的思念又多了些占有欲，他握住她的脚踝，分开后又插了进去。
    无度不止的欢爱到后半夜才结束。
    简沐从没有这么酸过，下床时两条腿几乎站不住。
    她草草收拾了下被射的乱七八糟的下身，打湿毛巾回去给钟烨擦下半身。
    半软的肉棒又雄姿不减地立起来，抵在她眼前硬邦邦的一大根。
    “这……”简沐有些馋，身下又起了水意。她回味了下高潮的余韵，盖上被子后躺在钟烨身边。
    喝醉酒的男人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英挺的眉毛皱着，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欲火未消。
    简沐轻轻地伸手，抚摸他的眉骨、鼻尖，直至多年前在梦中才敢亲吻的薄唇。
    “我也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她说着，感到他的呼吸停了停，很快又恢复平常。
    喷洒在指尖的鼻息潮湿而温热，一如多年前在教室中静谧的午后，虽然很想悄悄碰碰他，但只是看着他午睡的侧颜就很安心。
    简沐小声说：“我也喝醉了。”
    她那时将我喜欢你写在日记本。
    现在也要留在心里。
    -
    第二天睡醒，钟烨的精神很差。
    “抱歉，我的床不舒服，委屈你了。”简沐微微笑着收拾凌乱不堪的床具，一股脑儿塞进洗衣娄里。
    堪堪四平米的小间实在太挤，根本没有洗衣机，她得去外头公用水池洗。
    钟烨看着她背对的背影，纤弱惹怜得令他心疼。
    他看了眼这小小的咖啡厅，再看看墙上起了皮的贴纸，认真说：“简沐，我昨晚说的……”
    “啊？你昨晚说什么了？”
    简沐忽然回过头，眨着眼睛，单纯无辜地冲他笑：“我昨晚也喝醉了，不记得了。说起来你是不是该走了，该不会蹭完床还要蹭饭吃吧？”

 05.戳破

    简沐没敢看钟烨的神色，径自去洗漱。
    冷水扑簌簌地打在脸上，水流声很大，这样就听不清外头动静。
    简沐记得，钟烨一直是个识趣的人。
    高中开学第一天，大家还不知道班主任是谁，却知道钟烨是从通城特招的文化尖子生，叁年后要成为学校宣传的门面。
    在一众富贵子弟打量的目光中，钟烨背着深灰色的书包坐到教室最后排，兀自捧书慢读，侧颜清瘦而沉默。
    和那些幼稚的十五六岁男孩截然不同，他被询问刁难时不见厌色，只是将书翻过一页，吐字清冷：“学习。”
    男生笑他是个书呆子，女生当他是个长得好看的书呆子。
    但校运会上，他给班级拿了叁块金牌，搬了叁次水。烈日炎炎的枯燥午后，他将冰饮分给同学们，对他们略带愧疚的谢意轻轻颔首。而后擦净手，坐到树荫下看书。
    他的确成为了学校最得意的招牌。成绩优异，天赋异禀，内敛温和。分明是他融不进他们的话题，却成了一朵无法攀折的高岭之花。
    留恋过去可不是好习惯。简沐慢慢擦干净脸，发现钟烨竟然没有走，就坐在她小小的咖啡厅里。
    她看见他略带歉意却不再犹豫闪躲的眼神，不仅皱起眉。心想这些年他摸爬滚打，褪去了青涩，也学会了主动争斗。
    “不走吗？”简沐指了指门口的招牌：“已经是开店时间了，我该工作了。”
    钟烨微微笑着：“请给我来一杯美式咖啡。”
    简沐愣了愣，又见钟烨浏览菜单说：“再来一杯冰拿铁，给你。”
    行，今天算是开张了。有钱不赚王八蛋。
    简沐围上围裙后冲了两杯咖啡，干脆拿出冰箱里昨夜剩下的水果切盒分给钟烨：“有话快说，说完别打扰我做生意。”
    “真的会有生意吗？”钟烨直言不讳，“我刚查了团购和外卖软件，这家店近一个月的出单数不到一百单，就算加上来门店的客人，每天也没有十单吧？”
    “那十单还是有的。”简沐有一种被全数看穿的窘迫，“本身在家点咖啡喝的人就少。上个月又有台风，没什么人逛街。”
    “这样够生活吗？”
    钟烨掀起单薄的格子桌布，又拿起桌上简沐亲手制作的纸花说：“不只是这些装饰，还有墙纸和海报招牌，全都是你手工制作。虽然店铺介绍说这是你的特色风格，但究其原因，是因为没有钱。”
    这就是社会人吗，太恐怖了。
    “勉强够吃饭。”简沐侧开脸说：“我挺开心的。”
    “为什么？”钟烨不理解，“你是简家的千金小姐，就算和父母吵架，也不该到这种小城市来求生糊口。”
    他不明白，那个千娇万宠，在高中时连冷水都不能碰一下的简沐，怎么现在会窝在这种鬼地方。
    “如果我能帮上你的话，我很乐意帮你。”钟烨真诚地说：“高中时你也帮我保守了秘密。”
    “不需要。”
    简沐笑了笑，语气极为轻松：“我已经和家里断绝联系了。而且我大学也没有读完，结婚又离婚，现在能够每天卖卖咖啡睡睡觉，饿不死，当条咸鱼也挺好。”
    钟烨桌下的手不停握紧，可他开不了口。
    就像高中时他悄悄看她时一样，他只要看见她笑就好了。
    “抱歉，我不该问的。”钟烨将苦苦的咖啡喝尽说：“对了，我家离着不远，我这次特意买了悦城斜巷街的桂花饼，给你拿一点？”
    “去你家拿吗？”简沐歪歪脑袋，嘿嘿地笑了下：“你昨晚不是说你家没人吗。”

 06.变故

    钟烨被戳穿了也面不改色，好似无意地说：“现在应该回来了。世界上总是有很多巧合的事，例如，这家店正好在我家小区外。”
    男人咬字清润，淡漠间透着一股非巧合的冷静与必然。
    “例如，我们昨晚偶然相逢。”
    钟烨举起咖啡杯，与简沐的拿铁相碰：“这么难得，需要庆祝一下。”
    的确很难。
    咖啡的涩苦味在舌尖漫开，简沐垂下眸说：“去吧，我有几年没吃了。”
    -
    其实通城和悦城隔得不远，高速一个半小时就能到。但悦城靠海，与通城隔了一座山。对比之下，通城就是山沟沟里的穷地方。
    百花小区是叁十年前的老小区，一层两户，六楼没有电梯。
    钟烨还穿着正式西装，在幽暗的楼道中格格不入。
    “我在悦城买了房。”钟烨忽然说：“在新秀别苑。”
    那是悦城这些年最火的小区，多的是商界精英和娱乐圈人士。
    “嗯。”简沐不知道那是哪，她已经很少关注悦城的消息了，“你是要搬家吗？”
    钟烨本想缓解下尴尬，哪想被问住了。
    “我……”
    转过拐角，六楼门口却蹲着一个短头发的小女孩，穿着短袖的初中校服，抱着一个书包发抖。
    隔着那扇单薄的木门，门里争吵声越来越大。
    “钟瑜？”钟烨很惊讶，“你怎么来了？今天学校不上课吗？”
    “我逃学了。”小女孩怯怯地站起身，抱紧书包说：“堂兄，我能不能在你家借住几天啊？”
    门突然打开，只见钟烨母亲怒气汹汹地冲屋里人吼：“反正我不答应，你要留就留，我走！”
    “妈……”钟烨赶紧让她小声点。
    “我先回去了。”
    简沐没空掺和家长里短，摆摆手之后回了咖啡店。
    -
    下午两点，简沐收拾完客人留下的纸杯，去街后头洗了昨晚弄脏的床单被罩。
    她正要关店收摊，看见钟烨领着小女孩来店里。
    钟烨点了两杯甜牛奶，付账时多给了一百块：“能让她在店里多坐会儿吗？我妈身体不好，我得送她去医院一趟。”
    “没问题。”
    有钱一切都好说，哪怕是暗恋对象给的。
    “麻烦你了。”钟烨终于露出一丝笑，他不禁感慨说：“还好你在这。”
    “读书靠同学出门靠朋友，去吧。”简沐朝他挥挥手，哥们似的保证：“看小孩嘛，我拿手的。”
    简沐调了一杯加糖的热牛奶，端给在桌子子上写作业的沉默女孩。
    她受惊般颤了颤，说谢谢的声音小小的。
    简沐才发现她手腕有淡紫色的斑驳淤青，看着不止打了一次，昨晚才挨过打。
    女孩眼下有未褪的乌青，衣服沾着楼道里那股闷潮的味道，头发也很乱。
    简沐猜她昨晚通宵坐在楼道里，根本没睡过觉。
    “写完这道题要睡会儿吗？”简沐比划了下她的身形，能睡在店里的那张叁人沙发上。
    “不要。”钟瑜专心写题，根本不理简沐。
    半小时后，她开始频繁地望向门口，心惊胆战的模样活像被人扔下的宠物兔。
    “别紧张，钟烨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简沐衷心地说：“要聊聊天吗？”
    钟瑜这才忐忑地看向简沐，她思索许久后开口：“姐姐是钟烨哥哥的女朋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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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咖啡

    哇哦，现在孩子们的问题可真直白。
    “不是哦，怎么问这个？”简沐摆了摆手：“我以为你会问店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零食饮料。”
    “啊，这样啊……”
    钟瑜很不好意思，孩子气的脸上还有些失望：“因为婶婶一直催钟烨哥哥结婚，但哥哥说他会直接带老婆回家，让他们别操心。”
    原来钟烨的态度这么强硬？听上去还挺酷的。
    “我一直很好奇，钟烨哥哥这么帅气又会读书的人，会找个怎么样的女朋友。”钟瑜小声说着，打量了下简沐的脸蛋，嘀咕说：“姐姐分明很漂亮啊。”
    “谢谢夸奖。”简沐很少被人夸了，忍不住笑，“漂亮就谈恋爱吗？你钟烨哥哥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说的也是。”钟瑜的眼睛有了几分神采，满是崇拜，“说起来姐姐是钟烨哥哥的什么同学呀？”
    “高中同学。”
    “哎？那你岂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每天上下学都有司机接送的那种？”钟瑜惊讶地捂住嘴，低头局促不安地捏袖口。
    方才热络的气氛忽然冷淡，简沐不禁苦笑：“虽然英华的确是个贵族学校，但也不是遍地大小姐大少爷吧？也有例外的。”
    简沐眼神飘忽，意有所指地说：“……例如你哥。”
    “是哦。”钟瑜年纪小，脑袋也简单，她觉得简沐没有钟烨说过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架子，又放松地笑起来：“那你们学校漂亮吗？真的会上游泳课，食堂有披萨寿司吃吗？”
    简沐不是很愿意回想过去，只是点头或摇头，“我身体不好没去过泳池，午餐习惯喝粥吃面，没试过别的那些菜式。”
    “哇，那太可惜了。”钟瑜听着都惋惜。
    简沐喝了一大口甜牛奶，压下心里的那股遗憾苦涩。
    -
    钟烨回来的时候，简沐正在教钟瑜剪纸花做挂饰。
    印象里从来沉默寡言，比他过去还腼腆阴郁的小堂妹竟然有了笑容，钟烨也很开心。
    简沐还是同过去一样招人喜欢。
    毕竟谁会不喜欢温柔漂亮的女孩子，她只要坐在那，就足够让人欢喜了。
    “辛苦你了。”
    钟烨带了份糖炒栗子回来，剥了分给简沐和钟瑜。
    钟瑜只拿到一颗，正要说，钟烨说：“少吃零食，坏牙。”
    “那我也少吃点，我牙早坏了。”简沐说着将栗子推回，“忙完了？还好吗？”
    钟烨点头，但其实一点也不好。
    小堂妹是私自离家出走来投奔的。
    但这么说也不贴切，因为钟瑜的父母不久前才离婚，谁都不要这小孩，算不上有家。
    母亲总听一些成功人经验心得，生怕穷亲戚缠上门，态度极其强硬。这家有钟瑜就没她，一哭二闹叁离婚，一着急心脏疼只能住院观察休养。
    钟烨不喜欢走一步看一步，但如今别无他法。
    他带钟瑜回家后，又到了简沐的咖啡店。
    简沐正戴着耳机打游戏，声音特别甜：“哇，老板好厉害，老板太帅了！时间到啦我先走啦，以后见哟~”
    她摘下耳机时长长的松了口气，好像摘下的是一张贴在脸上的面具。
    “在做什么？”钟烨从没听过她这么甜美亲昵的语调，有些愣。
    她是网恋了吗？
    “赚外快的副业，陪玩。”简沐伸了个懒腰才招呼：“喝咖啡还是奶茶？”
    钟烨只能又点了杯美式。
    “打开还是打包？”简沐伸手去扯塑料袋，显然是赶人。
    钟烨接过咖啡，也握住她的手：“一起吃顿饭吗？算是帮我一个忙。”
    ***
    毕竟谁不想拥有一家咖啡店想喝就喝想吃就吃呢（）

 08.过去

    什么忙要到餐桌上去帮？缺个人上床都比这理由靠谱。
    简沐感慨钟烨还是挺单纯的，嘿嘿笑着摇头：“别吧，万一是有前女友的场合，我不就成挡刀的了？我身娇体弱的，干不了这个。”
    钟烨看她说得一板一眼的俏皮劲，习惯冷淡的眼也染了笑意：“说了我一直是单身，你现在给我变个前女友出来？”
    这是昨晚喝醉酒说的事，简沐无辜地眨眼睛，假装很惊讶。
    “如果为难就算了。”钟烨拎起咖啡说：“如果哪天你前夫出现，可以喊我来帮你。随叫随到。”
    “不用。”简沐低头清理咖啡壶，心想绝对不会有那天。
    那人被简沐告进牢里蹲了一年，出狱后好像无事发生，依然顺风顺水地潇洒快活，不出半年又娶了个新的二十岁漂亮老婆。
    如果他真来找她，大概率是算账。那简沐就该逃命了，而不是拉钟烨下水。
    轻则受伤，重则瘫痪丢命。
    简沐心有余悸，手放在冷水底下冲了许久，钻心透骨的凉。
    钟烨还没有走，他就站在菜单边默默等待，面容温柔而沉静：“我记得你不能碰冷水。”
    他高中时还悄悄往她课桌里塞过手工红糖。
    “没办法嘛，要恰饭的嘛。”简沐将咖啡壶擦干收好，玻璃壁上倒映出她恋恋不舍的脸，“我肚子有点饿了，想吃点热的。”
    -
    晚餐在西厢街的如意楼，是通城唯一评上黑珍珠推荐的餐厅。
    钟烨这次回来一是见老朋友，兑现年少时飞黄腾达不忘发小的诺言；二是受一个短视频博主朋友的邀请出镜。朋友最近想拍一系列通城高端的休闲节目，想要一个能吸引人的招牌亮点。
    只是吃顿饭露个脸说几句话而已，钟烨觉得是举手之劳。他也没有什么被关注的心理包袱，高中时早习惯了。
    听说是提前去拍摄餐厅踩点，简沐立刻放松不少。她开始拿手机查食客评论，生怕钟烨点错菜花冤枉钱。
    等位的时间漫长而无聊，钟烨发现简沐查完了，拿手机看游戏攻略。
    “你在做陪玩吗？”钟烨说：“要不要试试做主播之类的，或者短视频自媒体。”
    那些更赚钱。而且以简沐的长相，光是起点就领先别人一大截了。
    “以前试过，但效果不好，算了。”
    简沐苦笑说：“我游戏技术一般，唱歌又不好听，嗓子也有点沙，只能开变声器上岗就业。”
    钟烨并不开口。他心里越加疑惑，分明是娇宠长大的千金小姐，怎么比他还怕生胆怯。
    应该是这些年受了重大的刺激才对。
    可他没理由开口询问，只能默默听着。
    简沐高中时就话少，文文静静的内向女孩。现在更沉默了。
    半小时过后，服务员过来抱歉说今晚没位置了。她给了钟烨一张优待卡，说是下次预约可以选择最好的包间。
    钟烨正恼火，简沐却拍拍手说：“走吧，正好时间点到了，我带你去吃我最爱吃的小吃一条街！”
    离百花小区很远的平景路，小摊贩们围挤在路的两边，沉闷的夏夜空气里满是油烟味。
    简沐找了半天，指着一个摊子：“就是那个！超好吃的！”
    五块钱一份的孜然小土豆，酥脆嫩软，金灿灿的香气扑鼻。
    钟烨尝了一口，和高中时学校围栏外边的小摊味道很像。
    那时候只要两块钱，他馒头白粥吃腻了就会去买一份。同学们瞧不起这种垃圾食品，钟烨每次都是蹲在围墙边吃，回教室前还要漱口叁遍，生怕被人发现嘲笑。
    “好吃吧？”简沐咬下一口，眉眼弯弯地笑：“我之前发现的时候可惊喜了，没想到这里有。以前超想吃的，但一直吃不到。”
    “挺好吃的。”但总归没有高中时好吃。
    过去的东西总是有一层美好的滤镜。
    但如今简沐就站在眼前，活生生的，钟烨还是觉得她很好。
    他伸手拭去她嘴角的油星，忽然低头吻她。
    “我以前很想吻你。”唇瓣一触即分，钟烨认真道：“但一直不敢。”

 09.别后悔

    夜市喧闹嘈杂，钟烨在人来人往的无数张里是独一无二的温柔炫光。
    “不可以这样哦。”简沐伸指点唇，轻轻摩挲着他的细腻余温，“现在不是以前了。”
    “所以我现在一定要说。”
    钟烨伸手握住简沐的肩膀，仿佛拥着期待许久终于成真的美梦：“我喜欢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做过很多梦。
    梦里追逐了她很多次。在朝日初升的地平线另一头，她站在黎明旭日中，恬静而温婉。是他漫长黑夜里不停追逐却不敢开口的目标。
    他跑了很久很久，才迎来天光大亮。
    简沐从来不是绝情的人。
    “可以啊，但你会后悔的。”简沐笑着，纯然无辜地说：“都成年人了，有什么事上床说？”
    -
    情趣酒店的套房花样很多，简沐选了最贵的那一间。
    昏暗暧昧的灯光里，简沐伸手抚过床边的那张奇怪椅子，低声问：“要玩这个吗？”
    钟烨只在日本爱情动作片里看过，大概是把女方的腿分开在两边，私处暴露无遗，只能任他窥探玩弄。
    “不玩。”
    钟烨觉得这太过火了，有一种强迫亵玩的蹂躏感。
    “太好了。你真好。”简沐喘了口气，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脯：“我不喜欢玩这个，太难受了。”
    钟烨头昏脑涨地洗完澡，发现简沐已经光裸地坐在床上。
    同昨夜醉酒时的旖旎光景不同，她双手捧着自己的乳，指尖按在嫩红色的乳尖揉搓打圈，色情而淫糜得极其熟练。
    “怎么这个表情？”
    简沐爬到床边，抓住钟烨系在腰间的浴巾，自然而然地扯下。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干嘛板着一张脸。”她娇声嗔怪，尾音缠绵惹怜。
    钟烨毫无防备地被她捕获。
    他猩红色的阴茎被她嫩白的双手握入掌心，上下搓动时指尖顺着迸起的青筋爱抚。
    “很大呢……”简沐目不转睛地看着，满含欲色的眼眸很是惊讶：“是我见过最大的。”
    就像她熟稔的揉搓动作一样，本该是让他极其快慰的话语，钟烨心里却苦涩得厉害。
    “你……”究竟见过多少男人。
    “唔，流出来了。”
    她忽然低头，殷红小舌舔走马眼的清液。
    出口的质问成了一声闷哼，钟烨看见她灵活的小舌在他的龟头游走亲吻。她将他的阴茎含入口中，填满口腔也不停。
    “可以再深一点哦。”
    简沐跪在床上，跪在他的胯下，伸手握住他的手按在后脑勺，一点点含入咽喉：“很舒服的，唔嗯……”
    “简沐。”
    钟烨想让她停，可她不愿意松嘴。
    他猛地抽出，顺着本能将她背过身去，直至看不见她那张淫乱不堪的脸。
    泥泞泛滥的小穴溢满了淫液，插入得极其艰难。
    “好棒……好爽……”简沐抓紧了床单，抬起腰肢前后吞吐：“快点，用力操我，小穴想被肉棒狠狠地操呀。”
    -
    射精后，钟烨有一种莫名的虚无感。
    直到清晨也没有缓解。
    他睁眼时简沐不在身边，她似乎已经走了。但床上、地毯上、沙发仍残留着昨夜她高潮时喷出的水液。
    她缠要不停的媚叫声仍残留在耳边。
    “为什么会这样。”
    钟烨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十年的时间仿佛不再是遥远的距离，而是一场破灭的幻梦。
    他下床，发现昨天脱在浴室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被整齐地迭好，就放在不远处的小沙发上。
    她还是一样温柔细心，一样沉默寡言，受了伤都会藏起来假装没事发生。
    钟烨去医院的路上做出了决定。他同母亲坦白：“妈，我想娶一个女孩。你大概认得，就是小区外头那家明烨咖啡店的老板。”
    母亲脸上的惊喜迅速褪去，好像要被气出脑梗。
    “你敢！那女的离过婚打过胎，丢路上的都没人要的破鞋！你被下降头了要娶她？说，你是不是被她骗了！”
    ***
    后悔倒是不后悔，就是心肝有点痛……

 10.顿悟

    母亲的声音尖锐刻薄，钟烨从小被训到大，第一次红了脸。
    “妈，你才是听人嚼舌根被骗了！”
    病房里还有两个病友，纷纷看好戏似的瞧过来。那目光令钟烨难受至极，他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不停握拳冷静说：“我喜欢她很久很久，只喜欢她一个。”
    “你是要气死你妈我！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那女的离过婚打过胎，还招惹不叁不四的人上门！”钟烨母亲抬手打他，可二十八岁的钟烨身材高大，已不是小时候了。
    她打不动，忽然放声大哭：“好啊，你大了就不听话了，你想气死你妈我啊？你爸不听我的你也不听我的，那你别喊我妈，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这种气话钟烨已经免疫了。他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转身出了病房。
    兜里还有半盒烟，钟烨知道对身体不好的，但这些年工作压力大总得有个排解法子。他点上一根，抽得太急不停地呛。
    钟建平还是第一次看见儿子抽烟。正要训斥他不学好，忽然想起他已经二十八岁了，只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阿烨啊，你怎么和你妈吵架呢？她偷偷在病房里哭。”
    “那是她自己不讲道理。”
    钟烨用力将烟掐掉，有一种无法逃脱的无力感。
    他知道母亲是错的，可他无法改变，甚至没法闹脾气不再理她。难道还能真的断绝亲子关系不成。
    “她身体不好，这些年为了吃多了苦，说重几句你听听就算了。”钟建平说的语重心长。
    钟烨习惯在父母面前保持沉默，但这次他忍不了，“那妈喊你不要管钟瑜，不管钟家的事，你怎么不听听就算了？”
    钟建平板起一张脸：“你小孩子懂什么！才入社会几年，这种事你不懂！”
    呵，钟烨读的书不少，知道的道理也多。例如轮不到自己不知道疼，劝别人总是很容易。
    钟烨摇摇头说：“我去见个朋友，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今晚也不回家吃？你明天不就回去上班了？”钟建民张口教训：“你一年才回几趟家？外头这么好玩？那些朋友有你爸妈对你上心？”
    “多请了叁天假。”钟烨脑袋很灵光：“妈住着院，钟瑜也在家，我多呆几天安排好了再走。”
    “你请假干嘛？好好的工作不能这么叁天打鱼两天晒网！老板再器重你也就是个打工的！你……”
    眼看钟烨摆手走远，钟建民气得跺脚：“越大越不听话！”
    -
    钟烨越走头越疼，工作论文的deadline都没这样过。
    他去小店买了瓶冰水，就站在店门外喝。前面有个公交车站，有个小男孩背着半人高的大书包，手里提着一个水壶上了去郊区的线路。
    看着像是离家出走，怪让人担心的。
    但钟烨觉得自己想多了，哪有人真的能一走了之，再也不回家不和父母见面。就像钟瑜，肯定过几天也会回去的。
    又是一口透心凉的冰水，钟烨忽然愣住。
    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简沐的电话。
    “简沐，我问你一件事……”
    “你怎么会有我电话？”简沐听见钟烨声音时很惊讶，“你昨晚趁我洗澡时悄悄动我手机了？你怎么知道我密码？”
    “你咖啡店的立牌上写着。重点不是这个。”
    钟烨一颗心跳的极快，有些发疼：“你是不是和你父母关系不好？”
    否则怎么会一个人来通城艰难求生，几年不回去一趟。
    “我以为你会问我今晚要不要再来一次。”
    “别开玩笑。”钟烨深吸一口气：“简沐，我很认真地在问你。”
    简沐喜欢钟烨认真时的样子，他什么模样她都喜欢。她小小声地笑了下，嗯声说：“你问的是我和我亲生父亲的关系，还是和继父的关系？”
    ***
    给点珠珠嘛，拜托拜托了~

 11.鸡汤

    简沐说的轻描淡写，钟烨却震惊得说不出话。
    仿佛窥探到了她不愿意说的秘密，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叁秒沉默后，简沐又笑着问：“你觉得世界上有好的继父继母么？”
    “应该……或许……可能会有……”钟烨在酷暑的阳光下浑身发冷。他对重组家庭了解甚少，但他知道，很多亲生父母都算不上合格。
    “嗯，是真实存在的。”
    简沐声音甜甜的，仍然和煦温暖：“在感动中国的颁奖典礼上，在道德楷模的表彰现场，在媒体新闻上，偶尔偶尔还是能见到的。”
    “对不起。”钟烨闷声说：“对不起。”
    他分明猜到了，为什么还要问呢。
    “没事的呀，需要说对不起的人又不是你。”简沐传来一声慵懒的鼻音，似乎在伸懒腰。
    “简沐……”
    “嘘，沉默是美德哦。”她打断他的话，“对吧？”
    “嗯。我还有事，先挂了。”
    钟烨挂掉电话，一颗心茫然无措地跳。但很快有一种隐晦的甜蜜感。
    刚刚简沐说的话，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特有的暗语。
    钟烨想起第一次对她动心时，也是这样小鹿乱撞的感觉。
    卖鱼街的穷小孩到了非富即贵的英华高中，吃不起食堂交不起器材费，周六日没法和同学出去玩，只能在城西脏乱的小吃街做黑工。
    他被领班拉到餐馆后头的小巷子里骂，正在擦脸上被喷的唾沫，转头看见路过的简沐。
    她微微笑着，温柔恬静的漂亮眼睛仿佛缀着星星，同那些讥讽嘲笑的同学截然不同，冲他招招手说：“好巧啊，能在这里遇到你，周末快乐。”
    那天简沐和父亲出去玩，正好路过撞见他被经理斥骂的难堪样子，她从来没和别人说过。
    好巧啊……
    钟烨回过神，心里的小鹿扑通扑通地跳。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现在也该轮到他来替她保守秘密了。
    -
    五点钟，钟烨和朋友在餐馆外碰头。
    韩星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白t恤黑裤子，搭配一枚精心挑选手环和尾戒，颇有几分精致小资的模样。
    “你喷香水了？”钟烨见发小这么重视，不禁审视了下自己。
    他还是昨天那一身，简单的休闲裤和淡灰色衬衫。昨晚他脱得乱七八糟，万幸简沐将它收拾得很整齐。
    “第一次进这么高档的餐厅，怕露馅。”韩星晃了晃摄影相机，“烨哥你有经验，你带我进。”
    钟烨也无外乎是出差开会时被接待下了几次米其林而已。
    钟烨就自然而然地走了进去。
    包间装修不错，餐品除了贵还是贵。
    韩星准备的很充分，不停念稿背稿，镜头位置换了又换。钟烨吃的少，话也少，当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韩星连连叫好：“烨哥你形象太好了，就是要你这种高冷的范，来拍一下侧脸，说句话。”
    可说什么呢？
    钟烨觉得这家特色的杂米饭特别难吃，还不如学校旁边小店里的饭团。
    “嗯，还行。”钟烨尽力按照剧本走：“可以尝试。”
    韩星努力把话题往国外的米其林叁星扯，最后说：“其实重要的不是这餐饭有多贵，有多好吃好看，是陪你一起吃饭的人，是ta的心意和陪伴。”
    钟烨觉得这话真酸。
    但他忽然更怀念那家饭团小店，那个和简沐一起点的饭团。
    ***
    少喝鸡汤，多喝毒鸡汤（x）

 12.饭团（100珠珠加更）

    钟烨和韩星分开后没回家。想去简沐的咖啡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怕打扰了她的生意，更怕她尴尬。
    钟烨坐在街口的甜品店，要了份抹茶牛奶冰慢慢吃。
    太甜了，不符合他口味。
    但抹茶是十几年前兴起的时髦货，班级同学间讨论热情，钟烨只能听着，靠猜测和想象勉强接话。
    如今工作了有钱了，但一点也不好吃。
    至于十几年前的抹茶究竟好吃不好吃，他以前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
    ‘或许成年人的每一次执着偏爱，都是在补救ta的童年。’微博点开韩星的账号，第一条便是如此伤感的鸡汤文字。
    无聊，枯燥，毫无营养。
    正如刚刚韩星在餐厅里拍摄时的完结感言：爱你的人不一定要陪你吃很贵的饭，只要他愿意陪伴，每一顿饭都是爱。
    贵不贵爱不爱的不知道，但钟烨觉得，愿意陪伴吃糠咽菜的一定是真爱。
    “今晚还想去小吃街。”钟烨给简沐发消息：“一起吗？”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一如她多年前答应他的邀请。
    -
    高二上学期，学校办了特优补习班，年级前一百的学生都要去实验楼上晚课。
    一套补习课本四百七，相当于钟烨一整个月餐费。他非活活饿死不可。
    问遍了人，只听说城南有一家巷子里的旧书店有见过。
    钟烨不认路，又没有手机查地图。手足无措时遇到简沐从洗手间出来，眼眶红红的，似乎才因为胃病吐过。
    “简沐……”他叫住她。
    她停步微笑，嗓音沙哑：“嗯？”
    “我、我想去个旧书店。”钟烨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毕竟她不愿意与人讨论病情，“在城南的曙文街，我不认路，不知道怎么坐公交车。能请你帮一下忙吗？”
    “好。”简沐有些惊讶，但很开心地说：“正好我也要去买二手书。”
    -
    周六的天气阴沉沉。钟烨在公交站等简沐，发现她也穿着校服。
    “听说今天会下雨。”简沐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卷起裤管：“打湿就不好了。”
    钟烨那时觉得，大小姐们的衣服都很贵，弄脏了不太好。
    公交车很挤，钟烨就站在简沐的身后，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的后颈。白皙纤弱，比试题更难以挪眼。
    她不时伸手摆弄马尾辫，钟烨总觉得被发现了，不敢多看。
    旧书店离一家小学不远，找到时里面坐了很多看漫画的小学生。玻璃泛旧发黄，在闷潮的天气里越加糟糕。
    “我们先吃点东西？”钟烨不敢带简沐去这么糟糕的地方，紧张说：“待会小学生都回家了，我们也方便找书。”
    “现在不行吗？”简沐看着那些有说有笑的小学生：“他们什么时候才回家啊……”
    “估计还要好一会儿。”钟烨得想办法扯走她的注意力，可他又不知道漂亮衣服，昂贵牌子，“隔壁饭团店的姐姐很漂亮的样子。”
    “啊？”
    简沐眨了眨眼：“你想吃饭团吗？”
    -
    “你想吃饭团吗？”
    傍晚，简沐又和钟烨在小吃街见面。只是他沉默的不说话，她只能挑最稳妥的话开口。
    “嗯。”钟烨停下脚步，对着菜单认真挑选，他忽然指着一个咖喱鸡排的饭团问：“你说这个会不会比我们高二时那家饭团店的好吃？”
    “我猜会好吃。”简沐要了个火腿沙拉酱的。
    她接过时说了一句谢谢，用力咬了一大口。
    她发现钟烨在看她，不好意思地笑，又恢复成淑女小口小口的仪态。
    其实不吃那么急也没事。这次她不用回家，也不会挨打了。
    ***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好像没什么人喜欢这个故事。
    我会努力快点把安排好的故事说完的_(:3」∠)_

 13.叛逆期

    钟烨看简沐在街灯下的侧脸，安静温柔间光影变幻不停，透出人间烟火气息的辛酸苦辣来。
    “约了你两次，都没好好请你吃过饭。”钟烨内心很愧疚，更有让大小姐受苦的罪恶感：“别吃了，站着吃对胃不好，我们找家附近的店坐着吃。”
    “没事呀。”
    简沐舔去嘴角的饭粒，浑然不在意：“我习惯了。”
    “可我记得你有胃病。”钟烨沉下声：“高中的时候总是见你去洗手间吐。”
    “这是过去的事了……”简沐闷闷的咬一口，不愿意回想那股作呕的反胃感觉：“还吃别的吗？没别的安排我先回去了。”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钟烨不再像高中时一样偷偷注视，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嘈杂熙攘的人群中，她被抱进怀里的小声惊呼如雨滴落水，很快消失不见。
    “别怕。”
    钟烨发现她颤得厉害，怀抱没有松开，语调温柔地说：“简沐，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
    简沐努力调整呼吸，才挂上笑说：“没有，就一点点小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要尊重，要无视，要保持距离。
    可那是简沐，明知不该问不可以，钟烨偏偏发疯似的想知道。
    他痛苦地皱起眉，盯着她纯然无害的笑脸，挣扎许久，仍然开口问：“是高中时你也偷偷喜欢我吗？”
    “你猜。”
    简沐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卖章鱼小丸子的摊位：“我想吃那个，你叫我出来的，你请客。”
    触到红线的钟烨立刻回神，掏出手机扫码时发现她眼神兴奋而期待，闷热的夜风都舒爽几分，他松口气问：“你不是说要回家了。”
    “你就当我叛逆期延后到了二十七岁吧。”
    简沐接过船型的纸盒，叉起一颗呼呼地吹。
    木鱼花因为受热卷曲颤动，她好奇地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说：“我以前听同学说这个是活的，还信了，你有没有信过？”
    “没有。”
    因为钟烨以前根本吃不起章鱼烧。他有很多后知后觉的事，例如喜欢，例如……叛逆期。
    叛逆就是要做不能做的事。
    如果他叛逆早一些，是不是就敢告白早恋了？
    “我就知道。”简沐默默吞下章鱼烧，心想自己也太幼稚了。
    钟烨现在是成功的商业精英，以前也是成熟认真的好学生，哪像她，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想回家。”钟烨发现她落寞地垂下眸，问：“要不要一起？”
    -
    叛逆期从来不是什么好词。
    直到躺到酒店的床上，简沐才懊恼地拍脑袋。如果第一次是醉酒，第二次是为了绝他的念头，那这次又是什么呢？
    算了，都说事不过叁……
    简沐轻叹口气，透过磨砂的玻璃隔断看钟烨的侧影。
    哪怕只是这一抹剪影，混在滴落不停的水声中，她也会渐渐安心。
    其实她有很多秘密，以至于不知道哪个算小哪个算大。
    那天钟烨说饭团店的店长姐姐很好看，她很吃醋，难得的零花钱买了两个糯米饭团，想买的漫画没买到，肚子也吃饱了。
    她回家晚了，又不愿意吃饭，也成了那个人惩罚教训她的理由。
    “和钟烨做又没什么好怕的。”
    简沐轻声安慰自己，试图听一首歌放松。
    屏幕刚划开，‘继父’的微信消息让她瞳孔一震，仿佛又要发来什么不堪的威胁照片。
    这次却只有一条文字消息，比过去的简单命令长很多：你母亲住院了，她想你回去看看。
    ***
    因为没有珠珠所以连潜力新书都上不去，鱼鱼有点难过……
    希望自己能坚持下去（抹泪）

 14.床上

    钟烨洗完澡出来，就见简沐光裸着身子坐在床上，被子被紧紧攥在胸前，露出纤弱雪白的肩头。
    她眼睛有些红，映着手机屏幕里惨白色的光，不是什么漂亮场面。
    “你洗完啦？”简沐匆忙收起手机，对他笑了笑，伸手摸他的腹肌。
    葱白指尖顺着肌肉的纹理挑逗游曳，若有若无地够过他的内裤边缘，她抿唇时眸色暧昧，一股浑然而成的媚色。
    “我不是那种人……”钟烨忽然按住她的手。
    简沐愣了愣，他怕她失望，急忙补救：“虽然真的很舒服，但我不想和你做炮友关系。”
    “为什么要做炮友？那样不好。”简沐歪了歪脑袋，无辜地说：“只是单纯一夜情吧。你情我愿的那种。”
    钟烨从小习惯被父母斥责打骂，进了社会没少受冷嘲热讽的苛责，但这一眼如同冰刃般穿过他的保护层，狠狠扎在心上。
    “那样更不好。”
    钟烨早知道年少时的梦会碎，但他不愿意就此放手，“我们可以谈恋爱，然后……然后……”
    结婚，生子，共度余生。
    简沐摇头笑着说：“你在做梦。”
    “只要梦不醒，就不是梦。”钟烨认真道。
    他给简沐拉上被子，将她裹成一团，坐在床上时搂住她：“我们可以慢慢谈。”
    “谈什么？”简沐无趣地挠被子：“到了床上不上床，还有什么好谈的？”
    钟烨：“我定了外卖。”
    “哈？”简沐不明所以：“情趣用品店的外卖吗？”
    钟烨还是第一次听说外卖能干这种事，急忙否认：“是甜品店的外卖。还有咖啡和奶茶。”
    很快有客房服务送到门口，钟烨拿了一杯白桃乌龙给简沐，自己则是一杯普洱茶。
    “里面不会有什么违禁药品吧……”
    简沐吸了一口，皱起眉说：“好甜啊，尝不出来。”
    钟烨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他还没有下叁滥到给她下药的地步，而且他自认以前两晚的激烈缠绵，根本不需要吃药。
    “说说你的事吧。”
    钟烨离简沐半米远：“或者我先说说我的事？”
    关于钟烨高中省状元的事简沐早就知道了，本科时保研，硕士在美国进修，同时在五百强的垄断企业工作。这么光辉的履历在同学嘴里传过好几遍。
    “我们说说钟瑜的事。”
    简沐咬着吸管，将被子的角分给他：“你怎么看她的？”
    “什么怎么看？”钟烨很意外，但也不奇怪，“就是普通堂妹。”
    简沐一直温柔又悉心，总是会注意到身边的人。
    “她跟我说，她父母离婚了，谁都不要她，所以才来投奔你。”简沐躺在床头嘬着奶茶，很悠闲的样子：“还有一些她没说，不过我猜她父母对她不好，平时没少打她出气。”
    “嗯，大概是这样的。”
    “那你对她的未来怎么看？”简沐问：“她不像你这么聪明，又有机会去好学校读书。”
    钟烨还真没想过这事。
    他只想把钟瑜放在父母家，读书的事看她自己造化，总归饿不死养不坏就行。
    被简沐那双漂亮眼睛盯着，钟烨才发现这个话题很沉重：“大概会像很多普通人一样，读完书找份普通的工作，再结婚生子，每个月还房贷，为柴米油烟算计吧。”
    “可不是只有钱而已哦。”
    简沐苦笑着：“那我说的再直白一点吧，如果你的儿子，或者你的铁哥们要娶这样一个女孩，你会答应吗。”
    钟烨脑海中冒出未曾想过的词：父母离异，性子古怪，成绩普通。
    不行，绝对不答应。天底下好的女孩这么多，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不会，对吧。”简沐轻松地说：“人之常情而已。”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会有人真的喜欢她，愿意对她好呢？”钟烨紧张地说：“以后的事谁说的清？”
    “那我比她更糟糕，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会怎么想呢？”
    简沐伸手抵住他的嘴唇：“我还离过婚，打过胎。他们都会说你被我骗了。”
    “可我喜欢……”
    “我小学就会和男人上床了。”简沐盯着他的眼睛：“你别被我骗了。”

 15.姐姐

    两人背对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简沐醒的早，她起床时发现钟烨的呼吸忽然重了一拍，但眸子还紧闭着，显然是不愿意醒。
    也是，昨晚她说的话题这么敏感尴尬，的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才回到咖啡店，简沐收到了上个月的电费通知。
    昨晚走得急，水龙头没拧紧，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水。电脑也还是待机状态，游戏玩到一半，有叁条陪玩软件的催工通知，一长串感叹号，简沐只能关掉。
    乱七八糟的。
    但她不觉得烦。
    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丢什么东西进去都不会有回音。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简静宁来的电话。
    简沐忍不住笑了下，拿出一块方糖含在嘴里免得低血糖，接起时嗓音甜得发腻：“姐姐~”
    “沐沐啊~”
    简静宁也很开心，“你可算愿意接姐姐电话了，昨晚给你打都关机了呢。”
    上床的时候要关机，锁门，不被任何人打扰。简沐这个习惯保持的很好。
    “嗯，昨晚没电了。姐姐找我什么事呀？是不是想我了？”简沐接了一杯凉水喝：“那么早起床，姐夫不让你再多睡会儿？”
    “再睡就要被养成小猪咯。这不是起来做早餐嘛，还被他一顿说。”简静宁冲简沐小声埋怨：“我只是怀了孕，又不是断胳膊断腿残废了，把我当残疾人养呢。”
    “那姐夫也是心疼你嘛……”
    “姐姐也心疼你呀。”简静宁忽然叹了口气，试探问：“沐沐，你还在和爸妈闹脾气呢？什么时候回家来吧，爸爸和妈妈都很想你。”
    简沐拿水杯的手心冰凉，颤抖间她摇了摇头：“姐姐别管我了，我都二十七岁了，过得很好的。”
    “那你要不要回来看看妈妈？”简静宁难得执着：“她突然病倒了，险些进icu，爸爸怕影响我养胎都不跟我说。我想着她怎么样都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姐姐也是啊。”简沐说的真心实意：“姐姐对我最好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到简家后简静宁处处宠着她，第一天就把漂亮裙子和糖果罐全塞简沐怀里了。
    “你就会哄姐姐开心。结婚时走得那么快，想给你塞点礼物都找不到。”
    简沐不用想都知道简静宁想给她塞钱。
    “好啦，我知道了，我这几天就回去。到时候亲自去看你。”简沐说完又聊了几句，挂掉电话时心里的空旷成了一种寂静幽闭的疼痛。
    姐姐对她那么好，怀着孕来劝她，她怎么都没有冷酷到底的道理。
    只是一想到继父，简沐就害怕，胃里还有些恶心。
    “只是去医院再到姐姐家，应该不会有事吧。”简沐心里说完，就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且不提医院没人的角落那么多，哪怕是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也能做点小动作。
    如果有人能陪自己回去悦城就好了……
    简沐点开通讯录，反复翻找可以寻求帮助的对象。拇指停在钟烨的名字上，最终还是往上滑，点开了同学分组。

 16.放鸽子

    ‘惠惠’。
    整个同学分组里唯一的昵称备注。简沐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发了短信：我下周回悦城，你哪天有空能见一见吗，想你陪我去趟医院。
    ‘我每天都有空！’惠惠短信回的飞快，立刻打了电话过来。
    简沐苦笑着接起，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钟烨回国了吗？他现在是银特集团中国区的大区副经理，太强了吧，这怎么做到的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坐了火箭一飞冲天了。”
    “我知道。”
    “嘿嘿~”惠惠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两下：“那你这趟回悦城是不是要去见他呀？”
    简沐想否认，但惠惠更神秘地说：“高中时候谁不知道你们总是悄悄摸摸一起去小花廊啊，还在晚自习偷偷牵手，最后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那时候太黑了，同学们谁都看不清谁。
    所以没牵到手，也没有谈过恋爱。
    “不是去见他的。下周一上午十一点，我到广场的地铁口等你。”简沐揉了揉太阳穴，“说好了哦，到时候我们一起吃牛奶冰。”
    “好好好~这次我一定要加双份红豆！”
    开开心心地挂完电话，周一简沐坐高铁转地铁，还没出地铁口就收到了惠惠的短信。
    ‘沐沐对不起，我今天男朋友要带我出去玩，没法陪你去医院啦qaq'
    啊这……
    简沐盯着那qaq简直哭笑不得，真想顺着手机信号冲过去把惠惠打一顿。
    被放鸽子了，但人已经到了，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了。
    到了医院，简沐才知道第一医院造了新区，还有十几个地铁站的路程。简沐今天穿的矮跟凉鞋，太久没走这么多路脚都有些痛，她想打车，但打车费大概要五十块钱。
    “算了，再走回去坐地铁吧。”简沐掂量了下自己的钱包，最终向贫困低头。
    -
    下午一点，简沐到了母亲的病房。
    住院部十五楼的心血管病房，简沐问护士台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今年52岁的林亚女士是吗？她在单人病房，最东头的21号。”护士见简沐这么紧张，笑了笑说：“不是大病，正在住院休息观察，你别担心。”
    “啊，谢谢……”简沐不好意思地笑：“谢谢关心。”
    护士更紧张了：“你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唇色也很苍白，是中暑了吗？护士台有水。”
    “我、我去看看我母亲就好。”
    就在简沐转身的一瞬间，医生办公室的门打开，简晋万走了出来。
    “沐沐来了。”
    他看见简沐，脸上一惯沉默疏离的严厉感褪去几分，带了浅浅的笑意，“大中午的那么热，自己过来的？怎么不喊爸爸开车去接你？”
    简晋万朝护士台走，护士们悄悄多看了他几眼。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衬衫长裤，随时都可以出现在公司高层的会议谈判，举手投足间都是翻云覆雨的威严。
    “爸……”
    简沐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他替她擦汗的手，“我想去看看妈妈。”
    “嗯，你是该多看看她了，这些年都不回家，她都急出心病了。”简晋万说时略带责怪。
    简沐瞬间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仿佛周围的人又要听了他的鬼话，指责她不懂事。
    从小到大，她太害怕了。
    但简沐刚刚在太阳底下走了大半个小时，脚跟都磨出了血，她心里有气。
    “我不回来，你也知道为什么吧？”简沐推开他的手，兀自往前走，越走越快，直到推开房门窜进去再用力关上。

 17.他有病

    “你干嘛啊？”
    床上人忽然一声拔尖了嗓子骂人，简沐看见母亲正坐在床上吃水果，面色还很红润，丝毫不像要住院的样子。
    “你怎么不说话啊？”吴谷见简沐跟木头一样地站在那，门外闪过简晋万的影子，急得拍床：“你让开门，让你爸进来！”
    “不要。”
    简沐用背抵住门，努力平静说：“你身体怎么样？我看你挺好的，没事我就先走了。”
    吴谷哪想几年没见的女儿见一面就要走，气得根本不想留：“你走就走吧！当我没生过你这女儿！”
    简沐想辩驳什么，但吴谷说的振振有词：“从小到大你妈缺你什么了？你亲爸说走就走，一分钱生活费没给过，我和你相依为命这些年，哪里亏待过你？你现在的爸爸对你这么好，你回来看过我们吗？你有良心吗？”
    简沐哑口无言，眼睛一点点发红，胸口疼得厉害，又空落落的。
    良心吗，她或许没有吧。
    吴谷说的也不算错，她一个女人被老公抛弃，拽着简沐这么个拖油瓶一路长大，嫁了简晋万这样的名门富贵也没有丢掉简沐再生一个，简直是伟大至极。
    “你爸爸从小对你多好啊？静宁也是，进了家门什么东西缺过你，样样都带上你，结婚了还想着你！你自己不把我们当一家人，让你忍一忍非要离婚，现在过的和讨饭一样。我一想起来就气，你干脆把你妈气死算了！”
    “我没有。”简沐很确信自己现在比讨饭的好一点，“我什么都可以忍，但那个人不能忍，他会把我打死的。”
    又是出门再用力关门，简沐的眼前一片模糊，险些撞上守在门外的简晋万。
    他比过去憔悴了几分，但不见疲态，抓住简沐手腕的力道同过去一模一样。
    “我要叫了。”
    医院的楼梯间没有监控，简沐并紧了腿瞪他：“你放开我，否则我真的会报警！”
    简晋万面容深沉，微微笑着，显出几分饥渴难等的病态。
    “看来那笔离婚费还是让你翅膀硬了，都敢不回家了。”
    他呼吸加重，手顺着手腕缓缓滑下，直至按在胸口。
    简沐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他握住了，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他用力碾碎一样。
    “跳的好快啊。”他比简沐更兴奋：“每次你心跳那么快，都兴奋得流骚水，每次都把我夹得紧紧的不松开，拔都拔不出来……”
    “你闭嘴！”简沐屈起膝盖踹他，但简晋万用力一捏，肋骨似乎要被捏碎的痛。
    她过去太小了反抗不了，现在二十七岁了，在他面前还是和个纸糊的娃娃一样。
    “沐沐，你和侯俊离婚的时候，我真的很心痛。他一点也不珍惜你，你完全可以和爸爸说，干嘛非要闹得鱼死网破把他告上法庭呢？”简晋万一点点凑近简沐，下一秒似乎就要堵住她的嘴。
    “你心痛我？心痛他和你的生意泡汤了吧。”
    简沐绝望地侧开脸：“别碰我，我待会答应了去找姐姐。”
    听见简静宁，简晋万忽然有了几分良心，只是在她的脖子边嗅了嗅。
    “臭。”他笑：“连洗干净都不会？”
    “滚。”简沐捋平自己的衣服，努力站稳了往走廊去。
    刚推开门，简沐忽然看见钟烨，他从病房里出来，正在掏烟。
    “简沐？”钟烨立刻将烟塞回口袋里，看见简沐时喜出望外，“你怎么在这？”
    “我、我才要问你……”简沐磕磕绊绊的，想推他走，但已经来不及了。
    “沐沐的朋友吗？你好，我是她爸爸。”简晋万跟着简沐出来，看见钟烨时伸出手：“她这些年不在我身边，怪让人担心的，请你多多照顾了。”
    “叔叔好！”
    钟烨连忙站直身子，握手时微微低腰：“我和沐沐是高中同学，好多年的朋友了。您放心，她出门在外不方便，只要她开口我一定帮忙。”
    眼看钟烨要递名片和烟，简沐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把他拽走了。
    “别理他。”简沐将钟烨一路拽进电梯，直到电梯门闭拢很久才说：“你离他远一点，他有病。”

 18.回家

    电梯直达一层，钟烨被简沐拽了出去。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她一刻不停地往外冲。
    “简沐。”钟烨想将她拽回来，但她冲的更用力，他生怕把她的胳膊扯下来。
    “他还在看你。”简沐不敢回头。住院部楼前的广场一片炫光，她浑身发凉，能感到那道目光正刺在她的后背：“走，不要停，立刻走。”
    “你和你爸爸是不是吵架了？”
    钟烨被简沐拽出老远，走过两个十字路口都不停。
    他看见她的步子变了形，脚后跟磨出了血。但钟烨不敢松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立刻跑走消失。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午饭？”
    前方不远处有家咖啡馆的招牌，钟烨小声问：“吃点东西再谈好不好？”
    “我不要吃，我吃不下。”
    简沐总觉得脖子处快要烂掉了，手脚冰凉，只有不停地动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我不要吃，不吃，什么都不吃。”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钟烨皱起眉，心想小孩子和父母吵架也不该这么任性。
    “我没有……”
    简沐松不开他的手，但不松开不行。
    她慢慢松开，很想哭，但还忍得住：“我想回家。”
    简沐已经太久没有回过悦城了，一切都变了样子，她不熟悉，不明白。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走才是高铁站。
    “回家？”钟烨也不明白。
    刚刚她的父母就在医院，她就这么跑了出来，现在又说想回家什么的，太矛盾了。
    “我的、我的小店……”简沐艰难地解释说：“能锁叁层门的那里。”
    “回我家吧。”钟烨对她伸出手。
    -
    钟烨新买的房子离第一医院不远，城市着重规划开发的新城区，绿化率很高，景观也很精致。
    但简沐一直低着头，什么都没有看。
    工业风的装修不算冷，只是颜色偏冷酷的银灰色系。钟烨很担心简沐不喜欢，但她脱掉鞋子，仍然低着头问：“我可以借用下浴室吗？”
    “可以……”
    钟烨低头看着蒙了一层薄汗的脖颈，皮肤纤细莹白，似乎在诱惑他去咬一口。
    门关上后，她在他的地界，仿佛可以任他为所欲为。他很难不生出旖旎暧昧的想法，立刻扭过头：“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
    “我吃不下。”
    简沐吸了吸鼻子：“我想吐，真的，想吐。”
    如果有病的话刚刚也该在医院看了，钟烨给她找出拖鞋，不再打扰她。
    钟烨煮了粥，直到菜都凉了，简沐才从浴室出来。
    洗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皮肤都干瘪脱水，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
    “要吃饭吗？”钟烨已经坐了很久，腰都有些酸，他刚刚往购物车里加了很多女式居家用品，但还下单。
    “不想吃。”简沐站不太稳，状态很差：“想回家睡觉。”
    “你在我房间睡吧。”
    钟烨带她进了房，替她掖好被子，根本没有一起进被窝的意思。
    简沐见他真的起身推门出去，一下子捂住脑袋哭了出来。
    “有什么想说的话，随时都可以喊我。”钟烨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只是背对她温声说：“想吃饭也可以，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做。”

 19.重要

    人在哭完之后会陷入虚疲的状态。简沐从被子里探出头，脑袋昏沉沉的。
    虽然她很想看一看钟烨的家具体是什么样，嗅嗅他的味道，毕竟错过这一次以后做梦都梦不见了。但她做不到。
    她太累了。脚很痛，脖子很痛，胸腔像是被吸尽了空气，挤压变形般刺痛难忍。
    “睡觉吧。”
    简沐沉沉地闭上眼，想起那些可爱喵咪的表情包：遇到困难，睡大觉。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觉。
    但下午还约了简静宁见面，简沐没法睡很久。
    出门时钟烨在客厅，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似乎在开什么视频会议。
    “我先走了。”简沐尽量小声地说：“谢谢你。”
    “等一等。”
    钟烨打了几个字，立刻走过来扶她：“你怎么了？现在就要走？身体没问题？”
    “没……”
    “不行，你这样我很担心。”钟烨关切地说。
    简沐不敢看他的眼睛，总有一种无地自容的落差感。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都二十七岁的人了，又走不丢。”简沐尴尬地笑笑：“抱歉让你担心了，现在已经好了。”
    可钟烨看她还像十七岁时的样子。
    纤弱得需要呵护心疼，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淋。那时简沐没法上体育课，没法走太远的路，去艺术楼上音乐课都要等电梯。
    “你的鞋子没法穿了，我刚刚让物业送了一双凉鞋过来，你试试看？”
    钟烨拿出一双淡蓝色的透明凉鞋，材质很软，接近拖鞋的款式。
    简沐试了试，发现很合脚。她低着头说：“你怎么知道我脚的尺寸？”
    “我猜的。”钟烨说完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笑：“那天晚上你睡着了，用手摸了下。”
    他竟然摸她的脚？
    简沐很震惊，怀疑钟烨有什么怪癖。按理说男人不该揉胸才对吗？甚至趁她昏睡不醒的时候把腿扒开，看看他究竟把她操成什么样，更可能试一些新的姿势性交……
    “你喜欢足交吗？”简沐那股恶心的感觉又要溢出来了。
    钟烨觉得被误会被冒犯，但她面色痛苦，他只能说：“我没有那种想法。那天看你的脚指头很红，担心你受伤才看的。”
    “你干嘛看我的脚？”简沐不理解。
    钟烨面色微微泛红：“因为想多看看你……”
    简沐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话。她穿好凉鞋后往门外走，钟烨又喊住她：“不要我送你吗？”
    “你不工作了？”简沐没想到他也变得不靠谱起来了。
    他又不是她这样的无业游民，有单子就接没单子就摸鱼，每天有一顿没下顿。他可是钟烨，职场精英，有着他自己的规划蓝图，一步都不能停。
    “刚刚请了假。”钟烨解释说：“年假，之前加班出差攒的，一直没用。”
    “那应该挺重要的吧，你要回去医院吗？”简沐猜他应该要继续回去陪母亲。
    “不回去。送你。”
    钟烨拿起桌上的钥匙，冲简沐微微笑道：“我觉得现在你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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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说话

    “算了……”
    简沐眼眶有些涩，闷声说：“你开心就好了。”
    “那我送你。”钟烨只是皱了皱眉，但很快收拾好心情继续笑着哄她：“你说去哪里，我开车。”
    简沐报了简静宁的住址。
    钟烨知道那地方，离市中心不算远，悦城最有名的富人住宅区，别墅从来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他自认年薪百万领先了太多人，但售价千万起步的别墅也不是他能买的。
    钟烨更不懂了。虽然这些年经济发展变了，简家的生意没有那么好，但远不止于家道中落，更不用让简沐去外地开咖啡馆住只能放下一张床的杂物间。
    “简沐。”
    等红灯的间隙，钟烨小声唤她：“你和你姐姐关系怎么样？”
    “啊……”
    简沐脑袋还有些痛，忽然回过神时眼神还很迷茫。
    她似乎听到了开心的事，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挑高，像是眼前有一颗水果糖：“很好哦，她对我特别好。”
    那为什么遇到了困难不和姐姐说呢？钟烨想问，但觉得不合适。
    简沐又侧过头，盯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眼神一点点飘远。
    她看见自己二十七岁的脸，也看见十年后的钟烨。模糊虚幻的倒影里看不见她脸上细小的皱纹，不比过去光滑水润的皮肤，还有眼角眉梢的庸俗世故。
    其实简沐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了。她觉得漂亮不重要，难看不重要，自己也不重要。
    世界上真的有谁会对谁很重要吗？一定是别有所图吧。
    简沐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看钟烨，看见他成熟俊朗的侧颜，心跳一点点加快。
    他很重要。简沐想，她还贪图他陪她做梦。
    在梦里还只有十七岁，还能和他聊起以后的事。
    -
    简沐在小区物业处登记了来访。钟烨也登记了身份，但没有跟简沐走。业主中心有水吧，他说想去喝一杯。
    这里的消费都很高，简沐很不好意思：“待会回来我付你钱。”
    “没事。”钟烨摆摆手：“快去吧，别让你姐姐等着急了。”
    的确，简静宁很着急见到简沐。
    “沐沐，这是我在通城计划开的店，你选一家？”
    简静宁轻轻抚摸着孕肚，将粉红色的笔记本转向给简沐看。
    是香水店的选址方案，在通城要开两家，一家在通城最好的商业广场，另一家是临街的独立店铺，为了做更好的品牌装修。
    “你做两家店的经理，每个月去店里看看，了解下客户需求就行。”简静宁温柔说：“悦城这边我可以安排有经验的店长过去，先带着你做，如果你觉得满意也可以继续做。你只管问我拿货就行，房租我都签了两年，装修也已经敲定付定金了，你只管看店收钱。”
    简静宁仔细观察着简沐的神色，并没有想象中开心。
    这个妹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怯怯的，沉默又文静，内向得惹怜。
    “沐沐，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玩香水，还要和我一起做手工香皂吗？你在店里无聊也可以自己调，还可以玩精油块，我会安排专门的调香师……”
    “姐姐，真的不用了。”简沐苦笑说：“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我现在真的不需要。”
    “你说你做陪玩，那个赚钱吗？稳定吗？”简静宁孕期脾气大，情绪也很激动，一着急眼角泛出泪来：“沐沐，你和爸妈吵架就吵架，怎么连姐姐都不要了？再生气，也别折腾你自己啊。你看你这穿的什么，塑料拖鞋，我看了都心疼！”
    简沐吓得厉害。她生怕简静宁动了胎气，被她的丈夫和父亲拖出打一顿。
    “一个单子一百块，一天运气好能打两叁单呢。”简沐努力挺起胸：“我很厉害的。”
    “真的不是姐姐不相信你，但凡你那时候大学读完，姐姐都不会这么担心你……”简静宁不停念叨：“好好的大学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你复读多辛苦，怎么就放弃了呢？结婚也是，太草率了！”
    “我知道，对不起。”简沐羞愧地低下头，拿起桌上那份糕点说：“姐姐你好好养胎，我先走了。”
    “怎么就走了？”简静宁着急说：“我不说了，你留下来吃顿饭吧？难得来一趟，多呆一会儿，我们还可以聊聊天，我一个人可无聊了。”
    可简沐觉得自己站在这就会让简静宁心烦。
    就像打翻在地上的垃圾一样，还得让简静宁费心收拾。
    她一边道歉一边告别，最后走到业主中心，钟烨正在和不认识的人聊天。最后两人互相换了名片，看来是在做正式。
    钟烨想带她回家，但简沐执意要去高铁站。
    夕阳缓缓落下，钟烨看着简沐渐渐走远的伶仃背影，满心疑惑酸楚渐渐成了愤恨。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大声问：“简沐，我什么都和你说了，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
    “什么不能和你说……”简沐很痛，但她没有挣：“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都睡过觉了，我像是不负责任的人吗？”
    钟烨将她拽回车上，关上门时极其严肃：“我看你状态很不好，为什么不愿意说？”
    其实没什么说不说的。
    因为说了也没有用。
    简沐很累了，她疲惫地叹了口气，只是摇头：“没有意义啊，只会让你不开心。虽然我本身就是很糟糕的人，但多少在你面前，我还不想这么糟糕。”

 21.不合适

    “有没有意义，至少也要我听过才能做决定。”钟烨努力压下内心的烦躁，拉住她慢慢说：“你不信任我吗？”
    这些年，钟烨遇到过不少没耐心的人。暴躁易怒的，一点就着的。
    在他印象里，简沐是个安静漂亮的女孩，大家都很喜欢她。每次和她说什么，她都静静听着，笑时眉眼弯弯地附和。
    可他没想到简沐竟然是这么没耐心的人。
    连做都不愿意做，直接就放弃了。
    “没有什么信任不信任的。”简沐垂下眸子：“我们不合适，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没关系，我时间很多。”
    钟烨握住她的手，手心相贴，低声耳语：“你可以慢慢浪费。”-
    钟烨的公寓很大，厨具也很齐全。
    简沐慢悠悠泡了一壶红茶，往瓷白色的茶杯里加入两块糖和一勺纯牛奶，搅动时不停观察奶液的图案，直至变成一个顺眼的图形。
    钟烨换了居家服，本坐在沙发上，见她放不开，干脆打开电视放了轻音乐，抱着软枕半躺在沙发上等。
    “我先说好，这种事你不想听。听完你就讨厌我了。”简沐抿了口甜甜的茶，仔细品尝回涩的苦味，坐下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钟烨有一种被误解的侮辱感，他不自觉攥紧了软枕，很想笑。
    他喜欢她这么多年，知道她在相亲都要冲过去见她，怎么可能会讨厌她。
    “因为我过去和人说过……”简沐知道钟烨生气了，但她只能苦笑着说：“就是惠惠啊，苗惠惠，我们的高中同学。”
    钟烨记得这个人。是简沐高中时的同桌，总是扎着一个丸子头，特别粘简沐。
    “惠惠说这种事算不得什么，她有个邻居从小父母双亡被姨妈领养，天天在家做家务周末帮忙看店，只有凌晨才能写作业。最后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自己打工兼职付的学费，毕业后就是大学教师了。”简沐忍不住笑：“所以我还是挺废物的。”
    钟烨仅仅是听着，就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我的话，其实比那个姐姐幸运很多了。我父亲很早就跑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母亲带着我改嫁，简家很有钱，省里举办活动都会请我继父做嘉宾。”
    “他对你不好吗？”钟烨发现她的面色很苍白。
    “其实对我挺好的……”简沐深深地低下头，不停搅动红茶：“会给我开家长会，会给我零花钱，每年逢年过节从来没少过我礼物和红包。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特别好，我母亲说他对我比亲生爸爸还要好。”
    简沐深吸一口气，甚至不敢看钟烨的脸：“他会把我带上床。”
    “什么？”
    钟烨一瞬间没听清，险些没理解带上床的意思。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就和他上过床了。流了好多血，特别痛。我和我妈妈说，她说是我来例假了……”简沐眼神很涣散，不时笑一下：“我妈妈不信，他也不让我说，说我告诉别人就会把我和我妈妈一起丢出去，再让我们回去住发霉的出租屋，没有饭吃。”
    “他在床上打我，在我身上玩过很多东西。”简沐一边搅一边哭：“你肯定觉得我很笨对不对？只要报警就好了对不对。可是我不敢，我害怕。我高考想走得远远的，可他不让，考试前他把我关在房间里弄了好久，我考试的时候痛得连笔都握不住，本科线都上不了，复读一年也是在家里，他每天都弄我，第二年只能认命上专科……”
    简沐觉得自己不行。
    仅仅是说出来，她就已经用尽力气了。
    分明那个姐姐那么惨都能过的很好。分明一样都是人，为什么她就不行呢。
    “读书结婚也是，他跟我说和那个男人结婚，他以后再也不弄我了。我很傻的真的信了，我觉他还是个很好的人，以为他良心发现了，这样我就可以稍稍安心一点。可结婚的那个男人比他更过分，不戴套也不让我吃药，趁我怀孕的时候做，最后流产时出了好多血，我和他打了一架还把他告了，这才离的婚。”
    “别说了。”
    钟烨连想都不敢想。
    她好像在编故事，他希望她最好是在编故事骗他。
    “嗯，我不说了。”简沐抬起脸，抹掉眼泪笑笑：“抱歉打扰你了呀。”
    “别走。”
    他走到她身前，缓缓俯下身，直至将她抱住：“我喜欢你打扰我，怎么打扰都可以，我……我还是很喜欢你，你怎么样都喜欢。”
    “我有什么好喜欢的。”简沐推他：“你是不是没听清楚，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啊！”
    “你是不是没听清楚我说的话？”
    钟烨直视她的眼睛：“我还是很喜欢你，现在知道了也喜欢你。所以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和我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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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勇气

    如果是十年前，简沐听见这句话会惊喜忐忑到满床打滚睡不着。
    可现在她已经二十七岁了。
    “你不觉得我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再说谈恋爱这种事，一点也不现实吗？”简沐吸了吸鼻子：“我有吃有喝就很好了。”
    “我觉得不晚。”
    钟烨在职场学会的道理多，例如屡败屡战，从不放弃。他坐到简沐身边，双手捧住她的脑袋，轻轻摩挲她的泪痕：“多久都不晚，我不想逼你做决定，等你考虑好了，我还在。”
    可简沐光是想到自己要浪费钟烨的时间，让他等一场空欢喜，她就自责得说不出话来了。
    “只上床不够吗？”简沐努力地笑，但做不出太多表情：“各取所需，这样不好吗？”
    “不好。”钟烨嗓音低哑，很想抱着他哭：“这样还不够。”-
    简沐在脚跟处贴了创可贴，被钟烨送到高铁站。
    分别时他给她买了一盒纯牛奶，在检票口与她道别：“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回通城很快，我开车就能过去。”
    “你先好好工作吧。你还有房贷和你母亲的住院钱呢。”简沐挥了挥手，自己上了车。
    回到咖啡店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她从墙角的方便面箱子里拿了一桶，烧水又觉得很麻烦，干脆啃了点面饼。
    吃饱后躺在床上，简沐睡不着，又什么都不想做。
    她打开手机，有惠惠一条长长的道歉短信。
    简沐没看完，她只是回复：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啦，下次有时间再约了见面。
    ‘呜呜，沐沐你最好了，下次请你吃饭~’惠惠很快回了个笑脸。
    但简沐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如果不是在医院里与钟烨撞个正着，按照简晋万那阴魂不散的性子，指不定要跟她好一路，直至没有人能看见的隐蔽角落再做出点别的什么。
    其实惠惠也不是第一次放她鸽子了，但她连生气的勇气都没有。
    说到底，只是不希望惠惠不开心吧……
    “说不定第一次就和她吵一架，她就会更重视我一点。”简沐喃喃自语，忽然想起惠惠说过的话。
    如果第一次简晋万碰她，第一次威胁她，第一次带她出去开房，她都有勇气拒绝，或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被赶出简家也好，被母亲责骂也好，至少她不会每天回到家都睡不着，总害怕有人进房间摸她。
    “但是怎么可能啊……”
    遇到困难睡大觉。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觉。
    也不是谁都那么勇敢的对吧。
    简沐打开自己的微博，发了一张我就烂，我超烂的表情包，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中，简沐的手机震了。
    是钟烨的电话。
    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见钟烨疲惫的声音：“到家了吗？”
    “嗯。”简沐一个激灵：“太累了，没顾上给你报平安。”
    那头轻轻地笑出声来，他的声音成熟不少，但仍然清朗动听。
    “那你要睡觉了吗？晚安。”
    “哎？有事吗？”简沐很紧张。
    “没事。”钟烨似乎拿了一根烟，但没有打火机的声音，他轻声说：“就是突然想给你打电话，就打了，打扰到你了？”
    没有。完全没有。
    简沐也很想能够随时给他打电话。
    但她不敢，她害怕。
    “没，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简沐开口时大脑一片空白，比蹦极不扣安全绳还英勇：“我们、那个、要不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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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陪玩

    “嗯，好。”
    透过无线电波，钟烨的回复很平静，嗓音磁性而低醇：“早点睡，晚安。”
    “晚安。”
    简沐挂完电话，呆呆地躺回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许久许久，直到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快要蹿出来，震耳欲聋的动静和漫开全身的红。她浑身发热，耳根子都是烫的，在床上滚了两圈还不够，还想出门跑步。
    二十七岁的人了，还跟十几岁的小女孩子一样。
    简沐扶墙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冷静一点。”
    可越冷静，简沐越觉得害羞。
    之前不在意不多想，现在成了男女朋友，晚安的发音和意义就异常暧昧了。
    简沐窝在被窝里好久都睡不着，想打钟烨电话，想使用一下女朋友的特权，又觉得太过打扰。
    “算了，睡觉吧。”
    深夜清冷，简沐疲惫地闭上眼睛。只是试试而已，肯定不会成的，现在笑得多开心，日后哭起来就有多惨。
    一包抽纸好几块钱呢。
    “啊对，我还要交水电费。”简沐慌慌张张地摸出手机，点开缴费页面，看着叁千多元的账单渐渐冷静了下来。
    明天，她的余额还是只有几百块。
    -
    咖啡店的生意一直不好。简沐其实认真反思过。
    首先她的选址就不对。
    百花小区是个老小区，多是中老年人，带着几岁的小孩，喜欢喝咖啡的青年客户很少。
    但她没法改，因为当初离婚的补偿费只有十万块，只有这个二手转卖的店铺是她买的起的。现在转卖虽然能赚钱，但她又要去哪里呢？出租屋总让简沐没有安全感，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只有一张床的杂物间。
    简沐想过改行卖别的，但新作的几款奶茶点心总是没有良好的反馈，这两年积攒下来的老顾客突然丢掉也太可惜。
    “我就是很咸鱼嘛，卖咖啡的钱够吃够喝，想要什么再去当陪玩就行了。”
    简沐故作轻松地叹口气，将外卖点的两杯咖啡打包。她走到店外交给外卖小哥，碰见一个初中生女孩指着店门：“妈，我想喝拿铁。”
    女孩的母亲正在打电话，不耐烦地将女孩扯走：“这不刚从超市买的饮料，又要喝咖啡，有什么好喝的？那店不干净，进去都嫌脏，走了。”
    简沐尴尬地回店里，拿起抹布收拾。
    老小区风言风语传得快。更不提那桩家暴离婚案还上过悦城的民生新闻，没几天简沐这个生面孔就成了不检点、打过胎、被老公抛弃的女人。
    “还是打游戏吧。”
    简沐洗干净手，回到店里的卡座打开笔记本。
    暂时还没老板点简沐陪玩，她就点开了那款mmorpg的网游，开始种地做饭养老。正玩得开心，手机忽然叮咚一声。
    有老板点她陪玩了。
    但还没有指定玩哪款游戏，大概率是个陪聊。
    这种是简沐最苦手的。她的声音不是很好听，还有些沙，与甜美相去甚远。只是不善言辞还好，万一老板喜欢开黄腔，她就难受了。
    “老板你好呀~”简沐打开电脑软件开始接单，努力掐出甜腻的音调，“我们玩什么呀？”
    “玩你想玩的就行。”
    哎？简沐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点开那个资料全部空白的老板，愣住了。
    “钟烨？”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陪玩账号？”

 24.连麦

    “市面上的陪玩软件就这几款，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第二款就找到你了。”钟烨语调轻快，还有些小得意：“你的照片很醒目，我一眼就看见了。”
    简沐却开心不起来。
    提交的照片是叁年前的自拍，画了全妆还有美颜滤镜，比她现在漂亮不少，甚至有些虚假。
    “你不上班吗？”简沐闷声问。
    “午休时候找的，下午刚和客户谈完，很顺利，现在在家。”钟烨说：“怎么了，打扰你工作了？”
    “没。”
    陪谁不是陪，简沐从来不挑剔。她问：“我的能玩的几款游戏里你挑吧，我陪你玩。”
    钟烨不说话了。
    虽然他现在有空，但还没有空到打网游的地步。笔记本电脑里唯一的休闲就是几部珍藏的老电影，还有音乐播放软件。
    “你推荐一个？”钟烨笑了笑：“挑你最想玩的吧，选个你最喜欢的。”
    简沐最害怕听到这种话了。
    之前总是从简晋万嘴里听到，让她选各种新奇的玩具。哪一样都会让她狼狈不堪。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简沐努力平静，声音沙沙的，更不开心了：“有男朋友谁还玩游戏啊？”
    电话那头的钟烨顿了顿，轻轻地嗯声，似乎有些害羞：“你工作不需要绩效吗？”
    “平台扣百分之四十呢，我宁可不要这个绩效。”
    原来他是来照顾自己的工作业绩，简沐这下是真真切切地心疼了：“你还不如直接给我转账。”
    “好。”钟烨似乎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账号是你手机号么？这就给你转。”
    “等等！我开玩笑的！我才不要你钱！”
    简沐险些惊声尖叫，“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我知道，不给你转。”钟烨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不玩游戏，只陪聊好不好？”
    “那你把时常结了，我换手机去床上陪你聊。”
    简沐说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鼻音长得泛酥：“加我微信哦，我微信发你语音。”
    “嗯？不能视频吗？”
    “不能！”简沐严肃拒绝：“我躺着的样子可丑了。”
    可钟烨一点都不觉得。他很喜欢她躺在床间温软可欺的样子，想说什么，又觉得暧昧过分，只能咽回去。
    都说热恋中的人能聊上叁天叁夜不重样，但其实两个人没什么话好聊。
    简沐没什么开心惊喜能分享，也不想和钟烨诉苦最近的顾客越来越少，账单都快交不上。
    钟烨最近日思夜想都是母亲对简沐的误解和拒绝，要不就是工作上的繁琐事。
    不过叁分钟，简沐已经闭上眼睛，只会发出嗯嗯的敷衍声调。
    “困了吗？”钟烨看了眼时间：“和我聊天很无聊么？”
    “还好，你声音特别好听，听着听着就有些犯困……”
    简沐想到钟烨曾经睡在这张床上，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枕头：“什么时候你在我身边和我聊天，还哄我睡觉就好了。”
    “好。你睡吧，午安。”钟烨没有挂掉电话，只是按下了静音键：“我这样陪你睡。”
    简沐有些失落，但只是一瞬间。毕竟他要工作要吃晚饭，她也是真的困了要睡觉。
    梦里乱七八糟一团，简沐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睡了四个多小时，天都黑了，但钟烨还没挂电话，他正在喊她：“醒一醒，别睡了。”
    “怎么了？”简沐看着仅剩5%的电量，着急下床找充电线。
    刚出杂物间，她就看见有人站在玻璃门外冲她招手。
    钟烨在电话里说：“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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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开房

    “你怎么来了？”
    简沐开门后不敢信，伸手握了下钟烨的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分明只是睡了个午觉而已，语音没断呢，怎么他就出现了。
    “悦城上高速开过来也就两个多小时。”钟烨往屋子里走，顺势握住简沐的手带她坐到沙发上：“怎么了，不开心？”
    正是因为太开心了，简沐才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她呆呆地看着钟烨，直到钟烨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来。
    “那……要不要抱抱？”钟烨张开双臂，冲她低声说：“再睡一觉？”
    “不睡了，睡饱了。”
    简沐垂下眼，慢慢揪住他的西装衬衫，做贼般钻进他怀里。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有淡淡的柠檬香，大约是他车里的味道。干净而清爽，意外的好闻。
    “真的不困？”钟烨收紧手臂，低头看见简沐半眯着眼的倦容，声音越加轻柔：“我看你好累的样子。”
    是啊，她真的很累很累了。
    “嗯……”
    含混不清地唔了声，简沐在钟烨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你吃晚饭没有？”
    “没。”钟烨松开手，稍稍挺直了腰。
    他看一眼这家普通得近乎简陋的咖啡店，说：“你吃了吗？我记得街对面有家店很好吃，要不要试试？”
    是一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老店了，钟烨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就是来店里吃松鼠鱼。
    餐厅的厨房和大厅连在一起，吃饭时还能看见老板起锅烧油时窜起的火苗。
    简沐胃口小，能吃的不多。身子又弱，闻不得太多油烟腥气。她吃完半碗米饭，就托着脸看钟烨吃。
    “不对胃口？”
    钟烨点了四个招牌菜，摆满一整桌，此时显得尴尬而多余：“要不要换一家，我记得附近有家西餐厅也还可以……”
    他话音戛然而止，打开手机要找悦城最好的餐馆。
    “没，你喜欢就好。”简沐勉强又动了一筷子，夹起一块黄瓜片咽下，微笑道：“我也喜欢。”
    钟烨心疼得厉害，总觉得自己虐待简沐了，让她委曲求全地陪她吃苍蝇馆子。
    “再吃点别的吧。”钟烨不停翻手机：“要不你选？开车过去很快。”
    “真不用。”简沐发现钟烨是按人均从高到低找的，不由得苦笑：“你今天要不请我吃饭，我就吃泡面过了，真的不再吃了。”
    说完简沐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后脚跟刚结的血痂又擦破了，这下疼得更厉害，险些站不稳。
    “你今晚回店里睡吗？”钟烨赶紧扶住简沐，手就揽在她的腰：“现在回去？”
    “店里啊，也好。”简沐问：“你呢，回家吗？”
    钟烨沉默，一时没了动作。
    简沐看见钟烨纠结万分的脸，微微还有些发红。
    她笑：“店里床很小，两个人睡不下吧？”
    “啊？嗯。”钟烨整张脸立刻红了起来，嗓音都不像他了：“那我们去住酒店？开……开一间房？”
    简沐不喜欢听见开房两个字。
    但此时钟烨这么磕磕绊绊地说出来，她想笑，还觉得很好玩，觉得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好啊，我们去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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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刀疤

    钟烨这些年在外头留学出差，开房已经轻车熟路了。但他还是第一次开情侣套间，进门时看见床上的红玫瑰愣了愣。
    更不提侧灯投射下的黯淡光影，模糊得堪称旖旎暧昧。
    “如果你不习惯的话，我们就换普通房呗。”简沐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粉色赠品袋。
    里面有一袋精油，两枚避孕套，还有一颗普通的粉红色跳蛋。
    她拿起那颗跳蛋试了试，是好的，没坏。
    钟烨看见那枚嗡嗡乱叫的东西躺在简沐的莹白色的掌心，忍不住口干舌燥。他又看见她平静的脸，笑意浅淡，似乎看得不是情色用品，而是个随处可见的小玩具。
    他想起她今天下午哭诉的样子，伸手就把跳蛋拿走了。
    “不玩这个。”钟烨将跳蛋关掉，扔到一边懊恼说：“早知道这房间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就不要这个了。”
    “啊，我还以为会用得上。”
    这种廉价货经不起一点折腾，有时候用力一扯就报废了。简沐抿了抿唇，拿起床上那朵玫瑰，闻到淡淡的精油香味，才发现是纸花。
    其实床尾的电视柜是一个软质躺椅，很适合正面做和趴着做。
    简沐猜钟烨根本就不知道。
    “那我先去洗澡。”钟烨脸上的红意一直不退，他看简沐的眼神都很闪躲：“就单纯洗澡，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简沐努力露出笑容缓解他的紧张，可钟烨走路的姿势都顺拐了。
    待到两个人都洗完澡，电视里的综艺节目都快演完了。
    “要睡觉吗？”
    简沐拿着毛巾站在床边，歪头擦拭着半干的头发。
    钟烨一抬头就能看见她赤裸的身子，发梢偶尔扫过的纤细腰肢，以及根毛稀疏的耻丘。
    他立刻扭过脸去。
    活像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简沐知道他害羞，否则也不会这么扭捏。可她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双腿内侧的淡色伤疤，还有小腹上那道明显的手术刀疤。
    她伸手摸了摸，其实没什么疼痛感，更多的是麻木。
    她果然已经不漂亮了。
    钟烨却是第一次直面她小腹处的那道痕迹。第一次他喝了酒，在那间狭小的杂物间里只顾看这张心心念念十年又远在天边的脸。第二次她跪在他身前，他只能看见她放荡享受的表情。
    “很痛吗？”
    钟烨直起身，伸手握住她颤抖的指尖。
    他试探着摸了摸，简沐只是皱起眉，没有抗拒。
    这样仔细缓慢地摸着，他才感受到她肚上凹凸不平的纹路。还有她那道横亘的疤，以及那排细密缝针。
    “别摸……”
    简沐发现自己在钟烨面前也腿软站不稳。
    但不是害怕简晋万和前夫接下来的床事虐待，而是温情难躲的无地自容。
    “很痛？”钟烨见过比这更恐怖的创伤，但他越是看简沐的刀疤，越是触目惊心。
    在他看不见的十年里，更多的他看不见的时间地点，她竟然是这个伤痕遍布的样子。
    “不痛，痒。”简沐吸了口气：“放手啦，做一次要好久，你待会还睡不睡了？别再看这个丑丑的疤了。”
    它不仅是一次取死胎的手术，更是一道愈合不了的伤口，像是个烙印永远留在她身上。
    仅仅只是将它展现给钟烨看，就已经用尽她的勇气了。
    “是不太好看，缝针的医术技术不太好。”钟烨握住她的腰，将她搂紧怀里，蹭着她的发丝：“但是你很好看，现在也还是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