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真的,栽了》 壹 楚煒和我是在网路上认识的。 刚升大学的我和、就业两年的他。 十八,以及,二十六。 『小朋友,要睡了没?』凌晨十二点,手机的另一端这样问着,我几乎可以想像窝在棉被里的楚煒,撑着惺忪的眼,面露宠溺,眼角的纹路或许带着笑。 傻笑了好一阵子,看着时间流逝,五分鐘后才点进聊天室,道了个看似清淡的晚安。 不过半秒,他回了个睡猫的贴图,而我关了网路。 很奇怪,一个虚拟论坛上遇见的男人,半年的邮件在一次的契机里换成了line,如今相识也有一年了,我却连他真实的面貌都没见过。 是怎样的一张脸,晚晚对着萤幕关心?怎样的一副嗓子,在我寂寞心伤时低喃着安慰?怎样的一个人、一个男人,愿意随密随回,极富耐心地倾听我日復一日枯燥的学生生活,就算加班也要陪我? 楚煒是一家大型企业的工程师,优秀的学歷,乾净的交友,简单的家庭。 单身了,二十七年。 二十六转二十七的生日,他传了这么几句。 『嘿!今天我生日。』 『二十七岁的生日。』 『小妹妹,礼物呢?』 我看着泛着银白光芒的萤幕,突然心一热,没头没尾的打了。 『要不,我去见你吧?』 一按下送出键,我便后悔了。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鐘、两分鐘、三分鐘。 『好呀小妹妹,来吧!』像个怪叔叔一样,『台北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喔,我带你去。』 死死地瞪着那条回覆,我脑中一片空白,有些当机。 我们要见面了? 我约了他见面? 我要去见一个大我八岁的陌生男人? 『说了可不准反悔啊!』也许是看我已读不回,他又传了这么一句。 __ 「omg你这个废物!」听完我的叙述,长腿就是一阵歇斯底里,对于我说了又不回的孬种行为十分鄙视,「一年了欸,每天聊的也该熟透了吧!见就见啊怕什么!?」 「不知道是谁之前整天在那边发花痴厚?」啃着pocky的臭君说着风凉话,一边同长腿挤眉弄眼,一边把饼乾棒咬的喀滋喀滋作响。 看着两个闺蜜一副唯恐天下不乱,我欲哭无泪,想破了头也不明白当时的勇气从何而来。 「如果见面后很感尬怎么办?」 「直接扑倒啊!!!」异口同声,那两个慾女肯定想到一块儿去了。 「如果看到我,他很失望怎么办?」 「扑倒啊!!!」 「如果看到他,我幻灭了怎么办?」 「闭上眼睛,扑倒!!!!!」 「...好喔。」 是不是全天底下的闺蜜都这样? 一个比一个损,一个比一个欠揍? 很是无奈地叹了好大一口气,我看着臭君手中挥舞的巧克力棒,果断劫走。 「单细惟!叫你的楚煒哥给你买去!」 好喔。 「喀滋喀滋喀滋。」 贰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很有自信的女生。 噢不,准确来说,在国二升国三的那个漫漫暑假,坚不可摧如金刚石般的自信心被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给毁了。 很奇怪,通常小时候桃花越旺的,长大最需要的时候往往一朵都开不成。 我把这弔诡的情况统一归咎于一个无法抹灭的现实,长相。 对。就是长相。 幼稚园、国小的小朋友通常没有太大的美丑观,不会追着美丽的事物跑。 谁对你好,不管那人是圆是扁、长得高还矮、脸上有没有痘疤光泽好不好、身形怎么样有没有太胖太瘦,只要行为让你满意,开心了,那世界就和平了,咱们就是朋友了。 甚至可能是带着些许的喜欢。 纯纯的、青涩的、天真的。 现在回首我国小迷恋过的男生,真真是惨不忍睹。 只要功课好,跑步快,担任班上的班长阿风纪的,收穫老师喜爱,那就会莫名其妙有了一眾小粉丝,好多好多的小女生倾心以对,情书那是收不完。在那个纯良的年代,手写的情书夹带着注音符号,可爱粉嫩的信纸微微散发着香水味,一根草莓棒棒糖就很浪漫了。 总之我也有那么一段剔透的岁月,追着班上的胖班长整条走廊跑。 嗯,男主人公长得像一颗白白胖胖的萝卜。 我当时却是真的喜欢。 最真最稚嫩的少女心思都写在日记本里了,怎样不想承认也得点头。 想当然尔,萝卜被我拐到手了,于是那自信心就如同吹汽球那般快速地膨胀起来。那时的我功课好,人缘好,是班上的学艺,常常参加作文、美术、音乐等等艺文比赛,也常常站到司令台上领奖,受老师器重,又把最风云的男生放到了男朋友的位置上,那怎么能不自信呢? 可是,事实证明,太过骄傲总是会败的。 我永远忘不了,曾以为真会走一辈子的朋友,当着我的面,手里牵着我心上人的手,眼神是怜悯是轻视,「我们交往了。」 而那个和我曖昧了整整一年半的男孩,一言不发的撇过了头,回避了我泪水充斥的视线。 可他的手没有放开,反而是握得更紧了。 那之后,我就慢慢淡出了班上的中心,专注在课业上,好好地衝基测拼理想,那自信的样子是彻底的尘封了。渐渐变的自卑,渐渐开始在意陌生人的眼光,防卫心重的很难交到朋友。 随着时间流去,社交的越来越少了,性子也被磨的淡了,突然静得让人发慌。 却又觉得,这样也好。 可也因为国中的被背叛,一路走来,我身边的好朋友也就那几个,其他的也就同学间路上巧遇说个嗨的关係。最惨的是,我浅意识里抗拒着男生。只要周遭有个男的,我就浑身不对劲,觉得僵硬、觉得难受,于是便会尽我所能速速离开。 所以现在大二了,别提男朋友,男生朋友都没几个。 我都快死心想要平平淡淡单身走完大学四年,身边的朋友却是看不下去,个个比我还着急。盛情难却,我註册了帐号,在网路论坛上遇上了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 接着,我就遇上楚煒了。 然后,越聊越合拍,默契一天天的养成,一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可文字上的交流实在无法说明他就是个男的。 幻想中的他和现实中的他,肯定是会有落差,只是差的大小只有等见了面以后才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这样等下去。」 升大学的暑假,陌生号码接起后,他这么说了。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话语,如同十四岁的夏天,同个男孩如此说道。 之后一样是永无止境的沉默。 「你已经说过了,我也懂了。」不同于十四岁,十八岁的我没有哭,语气平静。 「...对不起。」哽咽的,十四岁的他没哭,十八岁的他却沙了嗓子。 对不起什么呢? 我该和你说声谢谢的。 没有了你和她的牵手,我不会考上第一志愿,也就不会一路安稳走来,念想念的科系,有了少却真的闺蜜,以及踏踏实实在走的梦想。 参 本来该是心花朵朵开的礼拜五,该是兴奋难耐的等着假日的到来,在最后一堂统计课的当口,身旁观察我已久的大婶开口了。 「你中邪?」 闻言,另一边的小依也将目光移到我脸上,深深的看着我的嘴巴几秒。 「你擦口红?」然后又继续瞪着我的脸,再度惊呼,「笨惟有化妆!」 「什么!!?」大婶一个高八度的惊声尖叫,一把握住我的肩膀,死死地研究着我写满无奈的脸,「难怪我觉得你今天特别白!」 不理会大婶发现新大陆的口吻,我拨开大婶按得我肩膀发疼的手,将手机挑出来给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小依看。 「我等等就要去台北找他了。」一脸苦瓜,我可怜兮兮的拉了拉小依的衣摆,「你真的不能陪我去?」 不等小依开口,被冷落的大婶本来一脸懨懨,听我这么问道,立刻像是被打了鸡血般的恢復了神采奕奕的样子,「我可以跟你去!」 小依噗哧一笑,撇过头去。 我鄙视的看了眼眨着诚恳大眼的大婶,毫不犹豫,「不要。」 大婶的脸又灰了下去。 开玩笑,带讲话直爽、不看场合说话、没有情商的大婶去见楚煒? 我的底肯定被扒的一丝不掛啊啊啊啊啊!!! 「欸,楚煒哥传讯息来了。」捏着我的手机,小依一脸坏笑,「天冷,记得带件外套。哎呦!很贴心嘛!」 「你不要给我乱回欸。」两手忙着抵挡住扑过来的大婶,无暇去抢回手机的我满腹忧鬱。 安置好大婶,损失了一盒pocky后,我这才拿回手机打算回个回覆。 「等我!!!?」我惊愕地瞪着已传送的回覆,那旁边的已读字眼深深刺痛了我。 机械式地转向云淡风轻的小依,她勾勾唇角,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然后,楚煒回了。 『好,我等你,小妹妹。』 小依得意的挑高的眉毛,一脸「我做的好棒,快点夸我」的样子。 忙于啃pocky的大婶肉肉的手一挥,一副「随他去」的感觉。 我...我那是横着两条清泪,无处宣洩啊。 __ 终于,数学狂人教授一声下课,看着鱼贯而出的同学们,我屁股彷彿黏在椅子上,怎样都起不来,也不想起来。小依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手錶,然后怒了。 「快点起来!这班校车没搭上,看你怎么补偿我!」满心满眼都是她那远在高雄的亲亲老公,我咕噥着起身,慢吞吞的跟着风风火火的她,然后,屁股被大婶偷袭了一脚。 「谁叫你刚刚鄙视我。」满意地看着我往前扑的蠢样,她圆满了。 而我,悲剧了。 「笨惟!!你给我快点!!!」十公尺外的小依怒吼,馀音绕樑,我打了个哆嗦。 奇怪,明明小依一个萝莉样,怎么我就会怕她呢? 好歹我长得高长得壮骨架又大,168的身高怎样也压过155的小依好几千倍,怎么现实这么残酷?更别提老是捉弄我打我笑我的152大婶。 「林雨惟!!!」萝莉发飆了。 「来了啊啊啊啊啊!」呜呜,我难过,但脚步却听话的加快了。 肆 顺利转上了通往高铁的客运,看见小依正准备戴上耳机来补眠,我赶紧勾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的动作。諂媚地眨了眨眼睛,我笑的狗腿,「你们当初见面的时候不尷尬吗?」 是了,小依跟他的亲亲老公也是在网路上认识的,如今也是一起走过了一年半,每天都还处在热恋期的状态里面,身为同一个宿舍的单身鲁妹表示已被闪瞎,一切都无所谓了。 「见面前他就跟我告白了啊,而且我们视讯过了。」所以不尷尬的意思。 「但我没有跟他视讯过,连电话都没讲过欸。」越发的惶恐。 小依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直视着我的双眼,表情诚恳,「做自己就好。」 然后她就戴上耳机了。 依旧惶恐如我,只好掏出手机向远在异地的臭君求救。 「做啥?」没有几秒,臭君的电话便来了。 「我现在在客运上了。」我说,手指不安的摆弄着。 「噢!很好啊!」语调幸灾乐祸的,「还紧张啊?」 我沉默着,她也没有说什么,就任由电话通着,依稀能听到她敲打着键盘的声音,「你下午要干麻?」不同的县市、不同的大学、不同的科系,完全迥异的生活圈,可从高中相识到现在,我已然离不开臭君,当然还有也在不同县市、每天匆匆忙忙、活动揽了一身的长腿。 大家都说高中的友情是最珍贵的。 我想,也是因为那段长时间的扶持,分分秒秒的真心相印,才能造就超越空间限制的感情吧。 「舞展要拉赞助。」臭君叹了好大一口气,开始撒娇,「雨惟惟,我好累。」娇憨的声音,我心一软,最初的紧张消逝殆尽,肩膀都轻了。 「我想你。」她道。 「晓君君,我也想你。」我应,笑容绽放在嘴角。 __ 终究是到了高铁站,小依风风火火的提着行李便跳下了车。 「我走啦!」甜甜一笑,小依抱了我一下,「记得啊,做自己就好。」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扛着包就衝向卖票处,留了个小小的背影给我。 我看着她渐渐消失在人流中,轻轻一叹,回首便要去搭车,却在转头的剎那,对上了一双似乎凝望已久的眼睛。 全身仿若遭受电击,狠狠地僵住,双脚冻在了原地。 太过熟悉的身影,青少年时期的韵味依稀存在,分隔了五个年头,这般相遇还是第一回。 许凯的面貌没什么变化。 一样的小眼、一样的挺鼻、一样的薄唇。 削瘦的下巴、修长的身子、骨节分明的大掌。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撑大的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看着他握着行李桿的手冒着青筋,看着他犹疑不决的或走或停。 在心里默数到了十,我还是望着他,数到十的当下便跨出了脚步,一副从容的走向越发惊愕的许凯,幻想了数千次的哽咽的好久不见,最后只能用着清脆乾净的声音,说着,「嗨。」 __ 许凯也去台北。 我愣愣地靠着窗,感受着身旁男孩散发的热气,突然笑出了声。 「怎么了?」许凯看着我,瞪着我勾起的嘴角,眼底有着无奈,就好像七年前,他也总是这般看着我的。 散散说了声没事,想着五年来怎样都碰不上的人,在要去见楚煒的当天,便碰上了,甚至还是同班车的邻座。 「我们真的很有当邻居的命。」也许看到我笑了,他语调轻快,许是放松了。 「真惨。」笑嘻嘻的应着,我没看他,于是便落掉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受伤。 「嗯,很惨。」须臾,他叹道,而后便闭上了眼。 国中的我们,一学期换三次座位,我们连续当了九次的邻座。 一年半的亲近,从陌生到熟透、从排斥到曖昧、从回避到紧挨。 课堂上来来去去的纸条;球场上他奔驰的身影、我身上他的外套;放学时两人并肩走着,他拎着我的餐袋,我抱着他的篮球。 青涩的男女,情竇初开的甜味。 那年的记忆太过静好、那年的我们太过天真。 以为喜欢就是这么一回事,嬉笑着作弄彼此,暗喜着每每的肢体接触,手却忘了牵,心意倔强的藏在笑里,以为这就是永恆。 伍 一小时零四分的车程,我听着音乐,头瞥向窗户,忽略脖子略僵略酸的痛觉。 许凯就在我身侧,大腿若有似无的相碰,手臂轻微的碰撞,隐隐散发的热气。 虽然戴着耳机,但我还是可以听见他突然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一包喉糖,有些侷促的轻点了下我的肩膀,「吃吗?」看着我拿下耳机,他靦腆一笑。 我看着他明显羞涩的样子,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是暗潮汹涌。 那眉眼闪闪发光,一瞬间彷彿回到十三岁那年,午后的篮球场,许凯第一次勾住我的脖子,闯入了小巫帮我拍的照片里,眼里笑意横生,在阳光下更是璀璨。 当时的他是那么的横衝直撞,毫不讲理的就这么大辣辣闯进我心里,门都没敲的。 瞪着那摊开的掌心,我微微勾起嘴角,看似自在的拎了颗糖就丢进嘴巴。 蜂蜜柠檬,酸酸甜甜,我垂下眼帘一笑。 「你去台北干嘛?」收起了耳机,总算是移动了僵硬的脖子,淡淡的看着有些意外的许凯。 我细细望着他有些变化的面容,注意到他特意抓过的头发,白衬衫加黑色长裤搭着球鞋。 「找女朋友?」我笑问。 「找朋友。」他道,有些认真地继续说道,「我没有女朋友。」 嗯哼一声,便沉默了。 心底蔓延的情绪说不上来是什么,却好像松了口气。 我还喜欢许凯吗? 我们有过那么多的回忆,在教室、在球场、在放学后的路上,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他的嗓音,和他不避嫌的肢体碰触。 那样一个只准自己、不准他人欺负我的男孩,却会在我难过受伤时第一个冲到我面前,着急地骂了一堆,动作直接毫不保留的抱了我个满怀。 「你白痴啊?跑个步也跌成这样!」体育课测八百米,许凯承受着我一半的重量,半扶半扛着我前往保健室擦药,路上嘴巴没有停过的数落着我,不时看看我膝盖的伤口和血渍,眉头越拧越紧,语气也越来越兇。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时只觉委屈,都受伤了还要被骂白痴,「而且,很痛欸...」 听我喊痛,许凯眉头更加下陷,然后更兇了,「知道会痛还不小心点,活该痛死!」 看到我瘪嘴,眼睛发红,又急着安慰,「忍一下,等等我帮你擦药。」 「你的手怎么了?」正神游着,手突然被一把抓住,许凯皱眉瞪着我手指上的伤痕。 望着被他稳稳抓着的手,太过温热的触感刺激着泪腺,想哭的情绪来得太汹涌,我抿嘴,发不出声音。 见我沉默,许凯有些不悦,手捏得更紧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不关你的事。」用力抽回手,我冷冷说道,而他欲言又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许凯笑了。 「林雨惟。」他道,「我确实忘不了过去,但不是只有我还记得。」 __ 台北到了。 背着背包,我静静的跨出车厢,头也不回就欲离开,却还是被抓住的手腕。 「当初我们都有错,我愿意承认,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愿说句对不起?」接近呢喃的声音,许凯的手劲有些大,体温也高得发烫,「你以为听到你跟班导的对话后,我会好过吗?我们本来那么好,你为什么在背后说要分开?」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跟我讨论吗?」 「问题是,你从来都没想过我的感受。」转过身,直视许凯的眼睛,我说的平静,「我们很好,可是你从来没有解释过。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你什么都没说,动作却一直很曖昧。我当然会患得患失,然后呢?然后我整天在那边乱想,让成绩掉得一塌糊涂,被你耍得团团转。」 「许凯,课业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也很重要。可是课业会给我回应,你什么都不曾给过。」 语毕,甩开了他的手,我便快步离开。 心乱如麻的下了手扶梯,刚站定,就见一人迎面走来。 「哈囉,小妹妹。」低沉的嗓音,眼前眼角有细纹、嘴唇有些乾裂的男人笑得很灿烂,「我是楚煒。」然后,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陆 男人的手有点大,动作略显粗糙,俯视而下的视线看似温煦,后头却是不可错认的羞赧。或许是太久没有和这样年纪的异性接触,一时之间我有些慌乱,傻傻地瞪着地板看,瞪着楚煒那双有些脏的帆布鞋,瞪着他裤管洗到泛白的痕跡,头像是有千斤重怎样都抬不起来。 「小妹妹?」属于男人的嗓音,像萨克斯风,像陈年老酒,头顶上搓揉的大掌轻轻移到了我的肩上,有些沉重,「害羞了?」口吻戏謔。 「才没有!」闻言,刷的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脸颊的红晕惹得楚煒脸上戏謔更深,昭然若揭的羞涩一览无遗。 我瘪着嘴,目光不甘,脸上的热气明显的无话可说,只能一味地瞪着眼,像隻备战的小猫竖起了全身的毛发。 看我一脸豁出去的模样,楚煒失笑,语气放得轻了些,「好,没有就没有。」接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钥匙,「那就走吧。」 我跟着楚煒走出车站,看着他牵出了摩托车,戴上他递来的安全帽,跨上机车后座,接着抓紧了后方的桿子。 「不要让自己掉下去就好。」没有回头,楚煒这么说完后就发动了车,衝出了停车场。 礼拜五的傍晚,车水马楼的街道,停了好几个红灯后总算到了夜市。 楚煒先让我下了车,而后便逕自去寻车位了。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找了个阶梯就席地而坐,抱着背包发着呆。感觉有些奇怪,突然间仿若不可触及的人变得如此触手可及,说不清纷乱的感受,只知道这样的局面从来不是我所预期过的。 怎么会这么自然? 高铁站相见剎那的尷尬,之后却只馀一种理所当然亲近的感觉。 不可否认,我们天南地北的聊过天,彼此都清楚不过对方生活的点点滴滴,却都只透过文字,不曾面对面谈过、相处过。该是亲暱,却又不该轻暱。 心里错综复杂,耳边人潮喧闹,我死死抱着背包,宛若唯一依靠。 然后,有人拉过了我的手,力道不容拒绝。 「这边人多,我牵你。」楚煒的手很热,原先的冰凉渐渐被熨烫,我盯着我们交握的手,目露迟疑。 「分散就麻烦了。」他道,没有错过我的犹豫,眼稍带笑,「好吗?」 基于他很清楚我是路痴这点,再基于我对这区极为不熟,我还是点了点头,让他牵着带路。楚煒一脸满意,眼角细纹因为笑而聚集起来,看起来格外散发着安全感。 就这样吧。 感受着明显放缓的心跳,我想。 __ 夜市里琳琅满目的摊贩,有些大排长龙,有些门可罗雀。 楚煒脚步不停,拉着我往深处走去,目的明确地往着某家快炒走去。 「那家的羊肉很厉害。」他是这样说的,记得我曾和他说过爱吃羊肉。 最后我们停在了一间简陋的小店前,周遭已然没什么人。 随便用黑色麦克笔在泛黄纸张上写着「沉记」两字,就这样黏贴在门上。 楚煒熟门熟路的踏进了店里,豪不客气扯着嗓子朝厨房吆喝道,「沉叔!可以上菜了!」 接着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宜筐啷一声,一个满脸鬍鬚的大叔风风火火抄着锅铲就跑了出来,好不客气的用力拍上楚煒的后背,语气爽利,「你这小子!菜都凉了才到,对人家小姐多失礼啊!」浓眉大眼的样子非常亲切,和楚煒笑着打打闹闹的样子看来关係很好。 触及他瞥来的视线,我微微点头,拉开了笑,「沉叔叔好。」 「哎呦,嘴多甜啊,这下就叫我沉叔叔了。」沉叔嘴笑得都要裂了,往楚煒腰部就是一个轴击,「你小子终于带女朋友来给我看了啊!我都等多久了啊,总算是盼到了!」 话语一出,楚煒和我皆是一愣。 我低下头,躲过楚煒闪烁的目光,听着他呵呵一笑,语气尷尬,「雨惟不是我女朋友啦,人家才十九,大学生呢,来台北玩的。」 沉叔一听,眼瞪圆了,面露惊奇,「不是女朋友?那你前几天干啥总往这儿衝,唸的我耳朵都长茧了还在那边嚷着记得买最新鲜的菜、最好的肉,说要好好招待人家来着?」 楚煒耳根都红了,伸手就摀住沉叔还欲讲下去的嘴,急忙把人往厨房里头拖,看都不敢看我。愣在原地,脸热得一塌糊涂,我听见沉叔大嗓门的笑话着楚煒,又听见了楚煒有些乾涩的狡辩,而后是求饶。 过了不久,楚煒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白饭回到位子上,神情侷促。 「等等就上菜了。」他说,接着又帮我倒了杯苹果西打,不忘加了三颗冰块。 「诺,你喜欢的。」我看着冒着气泡的苹果西打,有些感动,这人真的把我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 喝了口汽水,我这才直视楚煒的眼睛,「你常来这里吃吗?」 「是啊!沉叔是我兄弟的爸爸,几乎是看着我长大的。」楚煒笑着回答,手里摆弄着瓜子,「别看他这样,他煮的菜保证好吃,尤其是炒羊肉,真的是完美。」 梨山高丽菜、清蒸鱸鱼、鱼香烘蛋、炒羊肉、酸菜白肉汤。 一道道菜陆续上桌,沉叔不时说个几句趁热吃,不时又多上了几个小菜。我安静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入嘴里的瞬间就不淡定了。 「好好吃!!!」瞪大眼睛,惊喜的语气惹来沉叔得意地昂首大笑,楚煒只是弯了眼睛,把整盘羊肉往我面前推。 「多吃点,小妹妹。」他说,语气温柔。 柒 大啖美食总是快乐的。 嘴巴咀嚼着软嫩新鲜的羊肉,一手捏着西打standby,我想我一定笑得一脸幸福,楚煒才会用看着自己小孩似的宠溺目光望着我。 「真能吃啊!」不知从哪儿又窜了出来的沉叔豪迈地一屁股坐上我身边的位置,将手里的啤酒推到我面前,完全忽视楚煒不苟同的视线,「一罐而已,ok的吧?」眨了眨眼睛,沉叔笑里藏刀。 我看了眼沁着水珠的冰啤,嘴角一弯,「没问题!」话一落下,便爽快地开了罐就是一口灌下。 「好啊!」沉叔大大的感叹的一声,兴致全来了的也跟着开瓶咕嚕咕嚕地往嘴里灌酒,一手还没忘的塞给一旁愣住的楚煒一大瓶啤酒,神情戏謔。 许是被那样的视线激到了,楚煒二话不说就也跟着喝了起来,一下着喝掉了三分之一的瓶身。 「你们等等去哪里啊?」打了个嗝,沉叔勾着楚煒的脖子,语气好笑,「喝了酒可不能骑车啊!」不意外接收到楚煒的白眼,沉叔乐得直笑。 「我订的旅馆就在这附近,等等就先过去了。」吞下微带苦味的啤酒,我笑着回道。 覷了眼几乎被扫空的菜盘和一粒米不剩的饭碗,沉叔噗哧一笑,熟络的拍上我的背,「现在也快九点了,让楚煒现送你过去吧。」然后又斜睨着楚煒,不忘叮嚀,「送完人家记得回来陪我喝酒啊!」 楚煒应了声,就拿过我放在一边的背包,说了声走吧就迈开了脚步,我赶紧的也跟了上去,临去前甜甜的道了声沉叔叔再见,又被喝嗨的沉叔一个熊抱,这才能离开。 __ 已经暗了的天色,台北的夜晚没有什么星星,若有似无的蒙了一层灰。 「冷吗?」楚煒放慢脚步,待与我平行后这才开口询问。 「不会。」我说,伸手想拿回自己的背包,却被他一手挡住。 「明天有什么计画?」他又问,眼睛盯着前方道路,没有看我。 我静了一会儿,随后才语气轻松地回着,「去见完国中同学后就直接回学校了。」 点了下头,楚煒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有些尷尬,我死死瞪着脚下的路,酒气有些上来了,脸颊发烫。 我们两人的影子有一下没一下的交叠着,台北的夜晚依旧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人群发出各式各样的声响,热闹的氛围却是融不进我俩间。 胡思乱想的同时,楚煒突然间停了下来。 他转身向我,月光柔柔的撒上他的侧脸,镀上朦胧光晕,有些不真实,像梦境般的,仿若一戳就会破。 「我先说,我没有醉。」眼里波光艷瀲,他的嗓音穿透在喧闹的大街,势不可挡的一路衝进我有些恍惚的心中。 「我很喜欢你。」 __ 洗漱完后,我呆坐在梳妆台前,任发梢的水珠一路浸湿睡衣,只是一味的瞪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满脸的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样,但对我来说,第一次见面就说喜欢有些太快了。 快到有些,反感。 聊了一年,感觉熟悉,或许单靠文字关心是可以建立感情的。 可是,我并不相信这一套。 生活有太多细节要真实相处过才能发现。 我不知道他平常的小习惯,不知道他餐餐何时吃喜欢什么,不知道他大概几点会回到家,不知道他假日会怎样安排,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小迷思小坚持。 有太多太多的小事是我不了解的,水滴石穿,积沙成塔,这些小事累积起来,怕是无法承受。 有人说如果爱他,就要爱他的一切,要有所包容有所让步。 但我一向觉得,不能因为爱,就无条件接受。 爱一个人,不见得一定要委屈自己。 如果你一再的退步,一再的宽容,那样的自己,还会是自己吗? 爱情,不该让你连自我都丢失了的。 国中时,我没有为了徐凯改变。 大学了,我也不打算为谁放掉自己。 但人生就是这样。 你以为自己很坚持些什么,遇到了他,那些坚持也就不再坚持。 捌 楚煒的告白很快就被我丢到脑后了。 开心地同久违的同学吃过饭、逛完街,买手战利品的我便前往高铁,准备回学校去。 有些感慨的。 原先坚持舒服最重要的橘子穿起了紧身的裙装,甚至还着魔般地爱上了高跟鞋。 高中每天都睡到最后一刻才爬起床的angle顶着精緻的妆容,说了没上妆就没安全感这番话。 总是在教室里吵闹打纸棒球的臭男生们,各个打扮时尚,头发抓了又抓,行为越发像个暖男。 升了大学后,也许是逃脱了制式的规定,也许是迫不及待想要展现自己的不一样,也许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风格,大家都变了。女大十八变不是假的,男生抑是如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渐渐开始习惯上底妆、擦唇膏,原先的七分裤全换成了短裙,脚上的运动鞋变成了厚底包鞋,及肩的头发留长到了腰部,散落在背脊。 原先聊作业聊考试聊志愿,现下谈彩妆谈指彩谈男生,人却还是同一批,感觉还是融洽。 却有什么,真真切切变了。 一小时内的车程,抵达了台中。 我背着背包、提着纸袋,挤出人潮,走出高铁站,放眼望去的车辆中,有一人倚着车,正播着电话,而后我的手机便响了,听到声音的他也转过头看向我,就这么笑了出来。 「买了这么多?」林宗翰拿过我手上的袋子,全数放进爱车的后座,帮我开了前座的后才绕回驾驶座发动车子,「快点,这边不能停太久。」 __ 林宗翰是我亲哥哥,爸妈离婚后便跟了爸爸搬到别处去,偶尔才会见面。 我不知道别的单亲家庭是怎样的,但我一向都觉得,小孩不该是阻碍。 听过太多人因为小孩而坚持着无味的婚姻生活,我很高兴自己的爸妈能够去追求下一个幸福。虽然不住在一起,但我还是有爸爸、有妈妈,他们都很幸福,这样就好了。 只是对于我哥,打闹了十几年,突然间不能在同住一屋簷下,确实是会难过的。 「好玩吗?」一手掌控方向盘,一手垂在身侧,林宗翰瞥了眼后照镜里的战利品们,「都买了什么?」 「帮你跟爸买了条领带。」耸耸肩,我随意拿起一边的饮料就喝了一口。 冬瓜鲜奶茶,林宗翰的最爱。 「都见了谁了?」嘴角微勾,他双眼盯着道路,我却有些紧张。 「高中的同学,一起吃了饭。」诺诺回答,没提到徐凯、也没提起楚煒。 「男生?」 「男女都有。」 唔了一声,他便不再问下去了。 对于这个哥哥,想念之馀也是害怕的。 跟小时候的捉弄无关,只是他总是有办法看穿我心中所想,不管是多隐密的心事,他常常一语就道破,字字刺入心脏,字字见血。 这样一个明察秋毫的哥哥,护妹心切,有时候难免超过了点。 由于爸爸生意总是很忙,家里常常都只有妈妈跟我们两个小孩,而妈妈又极为放任我们,直白点来说就是什么都不管,所以哥哥又像爸爸、也像妈妈的照顾着我。 差了七岁,林宗翰与楚煒同龄,我有时候会想也许能跟楚煒相处自然,就是因为他刚巧跟哥哥同岁,感觉熟悉。 总之,林宗翰把我当作小孩子,不管我长到几岁了,个头到了他的肩膀了,在他眼中我仿佛才刚学会走路,牙牙学语,而且好像一下子就会受伤,不会保护自己,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印象最深刻的是当时他背着我冲去许凯在的高职骂人。 然后被学校师长打电话告知了爸妈,而后才被爸爸领了回去。 接到电话的当下,爸爸只觉面色无光,当得知了来龙去脉,完全跟哥哥沆瀣一气,朝着默默站在一边的许凯就是一个飞踢,脏话一泻千里,震惊了整个教职员室。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飞踢一个穿制服的高职生。 这是一个多诡异的画面啊,我却老觉得很有爱。 「谁欺负我女儿,我断了他的腿!」最后爸爸瀟洒地留下了这么一句,就被哥哥拖回家了。 「妹,你听好。」那天晚上,林宗翰进了我房间,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管你喜欢谁,哥哥都会支持你。」 「前提是,你不能委屈自己。」 不管那男生多烂,只要他爱你、对你好,那我无话可说。 可是当他伤害了你,不管你多爱他,我也不可能接受,死活也要拆散你们。 玖 说是要直接回学校的,可林宗翰一句霸道的「回家吃晚餐先」便驶向了爸爸家。想想也没事,拨了电话告知小依会晚点回去,就继续喝着冬瓜鲜奶茶,看着眼前车水马龙,想着也好久没见到爸爸了。 从林宗翰口中得知,最近爸爸是春风得意,职场过关斩将,连情场都桃花满天飞。想来现实却是是这样,男人越老越值钱,女人多数相反,至少在亚洲是这样。年近五十的爸爸条件确实很吸引人,事业人品财力那是不用说,外表也保养得很好,持续的在爬山慢跑骑脚踏车健身,只是,事业心重了些,俗称工作狂。 「我或许不是个好老公,但我一定是个好爸爸。」爸妈离婚前夕,爸爸这么对我说道。我不记得当时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有感而发,但我内心其实有些不同意。 好爸爸吗。 确实,在接送或物质方面,他给的很全面。 可是,国中不知面对了多少陌生叔叔阿姨的车停在学校前,一句「你爸爸醉了」或「他在忙」,表明是代替爸爸来接我放学的。回到家,空无一人的冰冷感,妈妈已经搬了出去、哥哥在外地求学,随便从冷冻库拿了微波食品出来就是晚餐了。 我不知「好」的定义是什么,但我知道我不喜欢空荡偌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人吃着微波食品,不喜欢夜读到十点十一点,爸爸酒气冲天的回了家躺倒在床上,鼾声如雷贯耳。 离婚同意书签了,手续办了,配偶栏空了,我搬去跟妈妈去了,这才有了家的感觉。 虽然妈妈不太下厨,但每每回家有人在,有人说着晚餐在桌上、冰箱有水果,有人可以聊聊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对未来有什么想法,这样的相处才是我想要的。 跟爸爸不一样的还有,妈妈对生活品质的高要求。 可能学过艺术,所以家里处处都是精緻小巧的装饰品,有画作、有雕刻,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确实能提升不少的质感。傢俱、床组、衣柜、厨房和暖色系的油漆,全是温馨浪漫又不失高雅。 林宗翰来过这儿几次,每次都是嘖嘖称奇,一脸羡慕。 爸爸多数时间都不在家,也不在意家里的佈置摆设,更不在意那些装饰小物,院里的花在妈妈走后不知道枯死了几株,原本极富设计感的石子铺地,如今全成了水泥地,杂草从缝隙中乱糟糟的生长,无人关切。 甚至连攀在高架上的紫藤都死了。 那奼紫嫣红,朝着我房间窗口绽放的花,陪我度过好几个温书的午后,无声无息的枯萎了。 前院那棵樱花,在一家人感情融洽、为聚集在院子里烧烤、聊天的时候,曾经那么美的盛开着,却还是逃不了被砍伐的命运。 芒果、柠檬、石莲花,这些让我盼着长大结果的植物,在几个季节过去后,在妈妈离开后,也都死了,被剷除丢弃了。 就像妈妈的出走,回不来了。 __ 「回来了啊。」随着林宗翰进了客厅,刺目的水晶灯多了几个顏色,不知道是哪个阿姨的主意,倒是挺漂亮的。 爸爸正泡着茶,厨房里有人在烧着菜,林宗翰瞥了一眼,朝我眨眨眼睛,我便懂了。 「决定了?」把我买的战利品放在角落的沙发,林宗翰淡淡地问着,语气平稳不见波澜。 听到儿子清冷的声音,爸爸显然有些不悦,却还是威严的点了点头,张口说道,「心兰陪了我几年了,最近看到那么多竞争者可能慌了,想快点定下来。」打着趣,我们却都没笑。 我从袋里掏出了黑蓝相间的条纹领带,递给了他,「恭喜。」 「刚好成了结婚礼物。」有些冷的语气,林宗翰无视爸爸投来的严厉目光,一把搂过我就往楼上走,应了心兰阿姨,说等等开饭便下来。 我进了林宗翰的房间,看到床上那隻盖着被子的大兔子,忍不住笑了。 「你还留着啊?」抱起那兔兔,心里有些感动。 「不然丢了吗?」鄙夷的看了我一眼,他满脸无奈。 巨大的兔子玩偶是我送哥哥的生日礼物。 一个大男人,二十七岁了,床上还摆了隻大兔子,不知道被笑了几回,却还是就这样放着,还定时给它洗澡保持洁白。 老是抱怨一堆有的没的,最后还是乖乖放着,人家要丢还会翻脸。 「哥哥。」 「干嘛?」 「我很想你。」抱着兔子,我笑着说道,一点都不害臊。 他却红了脸,一时间吞吞吐吐,静下来后才咧嘴一笑,眼神温柔。 「我也想你啊,这样个生活白痴都在外生活了快两年,还活得好好得,让人放心了不少啊!」话语戏謔,林宗翰张手抱住了我,连带着无辜的兔兔,「过得好就好,哥哥永远站你这边。」 眼眶一热,无言的点了头,霎那觉得一切都圆满了。 不管家里有再多的变化,爱我的人始终在那。 不管距离隔的在遥远,一通电话、一句想念,他就会飞奔而来。 我想,哥哥就是这般的存在吧,像超人一样。 拾 晚膳的餐桌异常沉默。 心兰阿姨画着淡妆的脸庞依旧精緻,比起妈妈来的年轻紧緻的皮肤和自然的腮红在水晶灯下晃的眩目,说不清心里那丝丝苦楚是什么,又抱着怎样的心态,只是无声地吃着满桌菜餚。 「阿姨知道你喜欢蒸鱼,多吃点。」上好的石斑,精心的烹调,美丽的摆盘,她的用心很明显,不说是不是别有居心,但她一向是待我不错的。 我望着心兰阿姨粉嫩色调的指甲油,纤纤细指不知道碰触过多少柴米油咸酱醋茶,比起妈妈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确实有些心酸。 她也是有着不为人知的辛苦的。 要这么处处照顾着爸爸的生活日常,青葱白指要碰阳春汤水,要拿起锅碗瓢盆,要打理家里的整洁和起居。这些,细细数来,挺折腾人了。 夹了好大一块石班,甜甜一笑,我望着心兰阿姨怔忡的眼,由衷说道,「谢谢。」 这声谢谢,搞僵了爸爸握筷的手指、林宗翰正要拿杯的动作,一切仿若定格。 心兰阿姨彷彿瞬间苍老了几岁,什么姿态什么形象都放下了,整个人背脊都瘫了下来,双眼里激盪的感动惹的我发酸。也没大我几岁,青春年华砸在一个有小孩的男人身上,没名没份的帮着那帮着这,没吭过几声,默默的做着日復一日的工作。这种日子我做不来,人家愿意做,又做得这么好,做到爸爸要娶她,我还能说什么。 更何况,我从未想过要爸妈两人復合。 也不想看到两个价值观南辕北辙的人硬要在一块儿。 「阿姨,要幸福哦!」我说,看着终于眼泪溃堤的女人,总算是放下了。 放下了,压抑太久的告白。 我的祝福、我的承认、我的感激。 这几年来,因为有你,大家才这样好。 __ 参杂着泪水的晚餐结束后,林宗翰和我抢着去洗碗,留下还在哽咽地心兰阿姨和沉默不语的爸爸在饭厅,而后传来爸爸安慰心兰阿姨的声响,和亲吻般的细语。 刷着碗筷,心情平静。 林宗翰接过我手中满是泡沫的盘子冲水,一边洗净一边嘟囔着「好人都你做」。 「他们就拜託你了。」我说,没有看他。 静了一瞬,他答,「嗯。」 「想好申请哪里了吗?」 「加拿大。」 又沉默了一阵子,当最后一个碗被洗净放好后,林宗翰这么说。 「我知道你很少喊我哥哥是顾忌什么,也知道心里你是怎样看我的。」温柔低沉的嗓音听着很舒服,像微风拂过,「我只是想说,不管多远,我都很爱你。」 我们都忘不了前曾往事,有些不堪入目、有些浮躁人心,有些将两人的拉得越来越远。 但也是有甜的腻人的曾经。 那夜夜的倾吐、相偎的温暖,宽厚的肩膀是寧静的避风感,散着温度的。 忘不了、放不下的秘密,那般沉重,可是一声爱你,一个退后,总是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着陪伴着付出着的男人,怎么说不见。 __ 回宿舍了路途上,我们依旧吵着嘴。 温馨热闹的车里,两颗各有所思的心。 看我下车,等我进房,林宗翰才离开。 黑色的丰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眼前再无他。 「不公平。」一声欢迎归来都没说,小依贴着窗户的脸在车子消失后这才拿了下来,唏嘘了半晌才愤愤不停的抱怨,「凭什么你哥这么帅这么贴心这么完美,我哥就是那一副模样?」 「温馨接送情欸。」大婶头都鑽进大包小包替她们带来的零食袋里了,嘴巴也没间着,「难怪你不交男朋友,有哥哥就好了嘛!」 心一颤,那些曾经在快要浮出来的瞬间又被压下。 手机响了。 「喂?」心慌意乱,我压低了声音不愿被看出。 「喂。」犹豫的男嗓,支支吾吾后终于说道,「是我。」 手机贴着耳朵,我瞪着窗外那轮明月,瞄到鬼鬼祟祟想偷听的大婶和专心数着零食的小依,总算平静了下来,倏的一笑。 「干嘛?」相对愉悦的语气,我没漏掉对方些微放松的呼气声。 「没什么事。」许凯笑道,不需要看就知道他现在大概是怎样的模样,「只是想你了。」 「......」突然的坦白和进攻,措手不及之馀,心里有一块地方微微坍塌。 「我说的是认真的。」他继续说,也不在乎我沉默,只是说,「我知道你没忘,或许伤也还没好,可是,我是认真的。」 「那时我们错过了,现在,你愿意给我们再一次的机会吗?」 「这次你什么都不用做,让我追让我承诺,全部都我来。」 「就算你什么都没说好,我也要追你。」 「雨惟,这次换我来患得患失。」他说,带着笑意。 拾壹 人的情感很奇怪,说变就变。 我爱你时,你放开手。 可我说不爱了,怎么你却想牵手了? 那个夏天,你牵着她的手,满眼温柔。 那的夏天,你拥她入怀了,情话绵绵。 我在角落,哭不出来,眼角乾涸。 就算当时年纪轻轻,就算大人总说你还没长大,说你无忧无虑,正是最好的年华。 可怎么,心却那么痛呢? 麻木的苦读,日復一日。 沉默的温书,早起晚睡。 说不出那种「什么不重要,就读书吧!」的感觉该是怎样的,但不快乐。 成绩下来的高分可能可以让人开心个那么一瞬,可之后,看到世界还是在转,你们还是紧紧相偎,爸妈仍旧分居冷战,究竟我拥有了什么? 他们总说把书读好,考好学校,有好工作,然后你就快乐了。 我也考上了第一志愿的高中,身边却没了你们,那些年陪我哭过笑过玩过跑过的你们。 说是重新开始也好,逃避旧日也罢,什么都淡了。 不去主动、不去在乎,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为什么我不对许凯道歉? 自尊?倔强?骄傲? 可是说结束的不是我,谈恋爱的也不是我。 我给了成全,我给了安静,在午夜梦回有你的时分,我曾那么悲慟过、歇斯底里的哭过。 那时,你的身边有她。 __ 「发什么呆?」劈头砸下来的经济学,厚重的书页砸得我脑袋发疼。 下课鱼贯而出的人潮,大婶背着整理好的包奇怪地看着我,小依手拿经济学课本,一脸疑惑。看着他们又嫌弃又关切的模样,心倏地暖了。 多幸运,在以为人与人之间距离会更远的大学,我还拥有这样不离不弃的朋友。 而稳稳度过的高中那些年,虽说毕业后分别各地,大多都落了联络,晓君君跟长腿始终都在,在同片天空下、在心灵那端,无声扶持。 笑了下,着手收拾起东西,迎接夜晚的到来。 六点多的校园,天色渐渐黑了。 走在车道旁,左边是小依、右边是大婶,好不热闹的讨论着等等要吃什么,一边嫌弃学校餐厅难吃、一边又说着晚上干嘛。 笑语欢腾的如今,那些伤痛似乎遥远。 縈绕在脑中,徐凯异常坚定的声音,以及楚煒传来的句句嘘寒问暖,却又那么近。 那次见面后,或许发觉了我愈趋冷淡,楚煒不再谈及「喜欢」这词。 嘻嘻哈哈的依旧把我当小孩子,每天还是这样聊下去。 就算我多次暗示目前还没有感觉,他也假若不知,踩着自己的阶梯放低姿态。 我讨厌这样。 一向是喜恶分明的,若不喜,就该说清楚。 楚煒的态度明显不在意,也不若悬着心在那儿等着,于是我便由着他打哈哈。 可许凯的意图很显然是要重来,曖昧的字句硬生生扯开过往曾经,本以为是过眼云烟的往事,赤裸裸地被摊了开来,触手可及就像昨日风景。 太接近,连带影响到我坚定的立场,心还是不可避免的动摇了。 我曾经那样喜欢过他的。 而他现在是这样追求我。 「小妹妹。」当我说了这件事,这样纷扰着我的事,楚煒短暂沉默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喜欢的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 相对的,他喜欢的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小妹妹,不要因为想要弥补过去的遗憾,就这样草草点头。 他认识现在的你吗?他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型态吗?他能和现在你的谈心玩闹吗? 他有我,这么懂现在的你吗? 小妹妹,失而復得看似是一件好事。 可是,两个人经过岁月的流逝,多少都变了些,你们相处都还没试,又怎么知道感情没变。 拾贰 我想,我可能从来没有懂过许凯这个人。 又或是,在分开失联的几年来,他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他。 楚煒也许是说对了。 礼拜三的下午,全校没课,我瞪着手机简讯的字句,整个脑袋成了糨糊搅成一块。 『我在商学院门口,等你。』 不像是玩笑,可能徐凯疯了。 一中一南,平常日他怎么就一路杀上台中了? 秒针不停的在画圆,分针移动了两格,渐渐的思绪才开始清晰,匆匆起身随便换了件上衣裤子,踩了个包鞋就拿着手机衝出宿舍,一路奔向红砖建筑的商学院,院前那颗枝亚繁茂的大树下,许凯笑盈盈的看着我,目光柔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你疯了?」气都还没喘上来,劈头就是一句你疯了。 许凯想来也是早就猜晓我的反应了,丝毫不意外地耸耸肩,脸色明显很愉悦,「你还是出来见我了。」他说着,语气轻快,举起手里拎着的红茶,「微糖少冰,对吧?」 心一紧,接过还冰着的红茶,我眉头还是皱着,「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什么时候走?」霹哩啪拉还想问一堆,许凯却突然笑了,笑的背都弯了下来,眼泪都掛在眼角。 「笑屁。」语气不善,我死死瞪着他越发明亮的脸,很想一拳揍下去。 「你是喜欢我的吧。」许凯向我走近,我下意识后退,却撞上了门口的玻璃门,无路可退。 国中毕业过后,我就没再见过许凯。 印象中跟我平视的眼睛,如今已在高了半颗头的位置俯视。原本就标准的身材在勤于运动下,明显多了些线条,整体视觉上来说更加修长精实。 停在离我一步之遥的距离,乌黑的眼瞳倒映着我有些慌乱的模样,许凯眼角带笑,嘴唇上扬,指节分明的手轻轻触碰了我的脸颊,我瞬间红了脸。 「我今天不回去了。」他说,有些蛊惑的意味,「你可以陪我吗?」 __ 读到大二了,学校附近还算是摸熟了,哪里有好吃的哪里好逛好买,这些该知道的都知道,但一离开校园所在,隔个五六个公车站的地方,我真的很陌生。 身为标准的路痴,平常真的不会特意去开拓自己的地图,光校园内就不知道要花几个星期熟悉,周边就更不用说了。迷路了好几次,才能有这么个小小的安全感。 距离学校十个公车站之远,人少的平日午后,我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冰淇淋松饼。 「听说这家很好吃。」许凯自己点了份热烤三明治,浓郁的起司香和不手软的牛排配料,看来确实很好吃,闻着也美味。 「您的抹茶拿铁和美式咖啡。」服务生端着饮料走了过来,许凯撇着头在他耳边低咕了些什么,对方笑着点头说好便离去了。 「你跟他说什么?」我问,沾着冰淇淋吃起还热乎的松饼,冷热融合的感觉及有嚼劲的饼皮缓和了些许烦躁的情绪,眉毛展开了些。 许凯将抹茶拿铁移到我右前方,又切了一大块三明治放到刚要来得小碟子上,再挪到我面前,直接跳过我的问题,「这好很吃。」 我愣愣的看着他自然的吃了几口我的松饼,又神色不变的喝了口我的抹茶拿铁,觉得这世界真的是太诡异了。 一个貌似算我前男友,虽然没有交往但曖昧过的男人,大辣辣地做着这些太过亲暱的举动,脸皮厚得可以。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内心虽然震惊无措,可不得不承认,我不反感。 你是喜欢我的吧。 许凯这么说的时候,我怎么会脑袋一片空白,连反驳都忘了? 还在纠结,却见一群服务生向我们这桌涌来。整个咖啡厅也就坐着三四桌的客人,这样的阵仗太引人注目,顾客看好戏的目光火热的可以。 我望着笑容灿烂的人群,看着他们推出的餐车上的蛋糕,上头插着的二十岁的蜡烛正燃着,火光打在许凯侧脸上,柔和了颊面线条。 「二十岁生日快乐。」他说,然后跟着那群很嗨的服务生唱起了生日快乐,不断的走音引起了周围的笑声,整个氛围和热融融,我却僵了脸。 人散了,声音静了,许凯拿出了纸袋,放到我面前,眼神期待。 我看着二十岁的蜡烛、柠檬口味的蛋糕、皱的牛皮纸袋,突然很想逃。 我喜欢柠檬口味的甜食,喜欢牛皮纸的质感,这些小事,有人惦记了五年。 许凯的生日我都忘了,他却还记得我的。 他喜欢篮球,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他喜欢什么了? 「我记得你说过以后要环游世界,对吧?」 纸袋里装着的是手工卡片。 手工的,立体卡片。 许凯将全世界都放了进去,送给我。 「雨惟。」他说,声音很轻,「我喜欢你是真的,我很想你是真的...」 「我爱你,也是真的。」 我喜欢你,在国一的时候。 我很想你,在毕业后的每一天。 我爱你,在我和小巫分手,她说清了很多事之后。 现在,在你迎接二十岁的这天,可不可以,让我终于可以握住你的手,陪你去追你说的,不会背叛你的梦想? 而我现在的梦想,只是在你身边,牵着你、拥抱你、亲吻你,这样就好。 拾参 (此篇为楚煒视角) 『怎么办?我好像还喜欢他。』晚上八点,我坐在办公室里,电脑萤幕上的java还有很多bug要修,雨惟的讯息就这么跳了出来,刺目的可以。 在我还相信着男女间会有纯友谊这种鬼话的时候,在我真当她是小妹妹,毫无保留地跟她天南地北的聊天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话题总会有许凯这么一个我素不相识的男孩。 说是男孩,在我眼里,至少听她描述起来,就是一个毛毛躁躁的青涩少年。 明显他们国中的曖昧是种追忆,她始终没放下过,因为不曾真正拥有过。我这个二十七岁、单身了二十七年的男人都看得出来了,想来他们自己也是明瞭的。 只是我没有想过,那个叫许凯的男孩会茅塞顿开,回头追她。 分开了五年,陌生了五年,五年可以让人改变到怎样的程度不用说,感情还会不变吗?当你根本连对方长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个性变成怎样了也不知道,这样几乎零瞭解的基础下,爱还会继续生长吗?又或是,直接枯萎? 思绪很乱,雨惟还持续在打着他们的今天。 许凯惊喜的现身,十个公车站之外的咖啡馆,多好吃的松饼跟热三明治,以及,二十岁的庆生和手作立体卡片。 『一群服务生就这样推着蛋糕出现,还唱生日快乐歌欸!而且他美术那么烂,竟然做出了世界地图给我,还蛮像的xd』 雨惟很开心。 我看着传的快速的讯息,看着她的急于分享,有些呆滞。 大学时期我也喜欢过那么一个女孩子。 标准理工科,一路读男校,大学又处于几乎全阳无阴的电机系,我很不会跟异性相处,更别提追女生了。所以当了个称职的工具人,这么一当就是四年,当到人家从单恋、死会,到结婚。 陪伴似乎是我最擅长的东西。 甜言蜜语说不好,脑筋转不快,不懂得逗女生开心、哄女生高兴。 何况,我不帅也不高。 这是个看外表的时代,我深深明白着。 男的女的都看外表,谁不看了?这很公平,我也知道。 可是,还没真实见过雨惟本人的那时,我怎么就已经那么的喜欢她了呢? 喜欢到,明明下午专心把负责的case做完,就可以准时五点下班走人,却拖了又拖,为了名正言顺的陪她聊天。 喜欢到,週六週日明明可以睡到自然醒,却把wifi开整夜,不想错过她一早传来的讯息。 喜欢到,一整天工作完明明很累了,洗完澡就想睡了,却还是撑着眼皮,和她聊天聊到凌晨,心甘情愿地陪着。 喜欢到,已经把她想像成了最最最糟糕的长相,还是忍不住关心她、陪伴她。 喜欢到,明明知道太快,还是忍不住先告白了。 喜欢到,明明知道被拒绝,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喜欢到,陪着她聊也喜欢她的男孩,就算他们可能真的会走到一起。 『欸我问你,男生做到这样代表够喜欢了吗?』她问。 办公室的人少了,我还坐在位置上,檯灯开着,茶已经冷了。 『我觉得他是真的喜欢你。』我敲打着键盘,诚实以告,心却像那放了两个小时的茶一样的冷。 『是哦~他还说他爱我欸!!』太过快速的回覆,来不及跳出视窗,我却不愿已读她。 嚥下了又冷又涩的乌龙茶,我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落地窗外台北霓虹灯交织着车灯,都市璀璨的夜景,仿若银河一样炫目,脑海里却跳出前不久和雨惟肩并肩走在人潮中,那晚的夜色伴着柔和的月光,撒上了她的侧脸的景象。 是那么地美、那么地纯真、那么地触手可及。 『小妹妹,答应前先好好思考,不要因为衝动就点头了。』 他说他爱你。 如果他现在已经可以说是爱了,那我可能早就爱你爱到无法自拔、走火入魔了吧。 因为,就算你们不久后牵了手,我还是会等着你。 你什么都不用说,陪伴是我最擅长的,等待也不遑多让,没什么好担心的。 拾肆 (此篇为许凯视角) 平常日午后人潮较少清间幽静的巷弄咖啡店,套好招的特製柠檬蛋糕和生日歌,挤出时间通宵了几天做的手工世界地图卡片,洋洋洒洒绞尽脑汁写出了三页满满的手信,这天终于全给了她。 对面的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忘了闔上,一手还拿着叉子正想吃松饼,这样蠢蠢的模样有些熟悉,似远似近。 雨惟的模样变了。 国中的她不漂亮,也不可爱,就是一副路人的样子,身材也有些太肉。 可是,那如雨后彩虹的笑容真的很美。 还有她傻乎乎的滥好人个性,谁都帮谁都好,有的时候吃了亏,也都自己闷着不说,还是笑笑地朝着大家,耍笨耍蠢,就算她明明名列前茅,有些事不可能看不穿。 不知道看过几次,别人恶意的捉弄,她笑着应对。 接着,他们停手,她还是笑。 哪像我们这一票人只懂得大吼大闹,拳打脚踢的。 瞬间,廉价了许多。 出了咖啡店后,雨惟便不太说话了。 接近黄昏,傍晚的路上开始多了车辆、多了行人,我们并肩而行,在她不熟悉的街上。 「这里我来过蛮多次了。」我开了口,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前阵子暑假在这儿打工,所以才会知道那间咖啡店。」 没说的是,以为嗜咖啡如她,肯定是会拜访这条林立咖啡店的街。 「许凯。」雨惟始终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纯黑的眼珠直直看着我,模样认真,「今天很谢谢你。可是,你真的不需要这样。」 我望着她坚定的视线,彷彿看到国中的时候,态度散漫的我遇上凡事认真的她,小手温温的搭在我肩上,目光暖暖,用微风般的口吻对我说,你明明可以做得到。 怎么我想做了,想做到完美,你却说不需要了。 我没有说话,沉默着。 眼前闪过太多昔日剪影,她笑的样子、跑跳的身影、偶尔的娇态,好声好气教着我功课的时候。以及,我牵着小巫在她面前,冷冷看着她的时候,那双不喜不忧的眼眸。 日后,好多个晚上,我总会梦到雨惟那样的看着我。 你和我没有关係、你怎样我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是那样没有温度的视线,就算我明明瞧见了她捏紧的拳头,就算我明明看见她对着别人流泪,就算我明明知道,让她哭泣的,是我。 但在我面前,她什么都封住了,什么都没有展现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是把自尊看得那么重,独独对我? 可以对着别人泪流,怎么就不愿让我瞧见了呢,那惹人心怜的样子。 我从来喜欢的都不是她的坚强,她不知道吗? 「既然跟别人交往了,就不要干扰她。」 蔡志谦,国三时雨惟身边的异性朋友,总是第一名的人气王。 某次扫除时间,正扫着司令台侧面落叶,他张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像警告一样。 「我女友是你前女友。」说不出的不爽,「你是不是关心错人了?」 闻言,蔡志谦彷彿听到了什么超厉害的笑话,笑得我拳头都硬了,他这才缓缓直起笑弯的身子,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镜,说道。 「我很清楚我现在关心谁。」 那个午后,蔡志谦坚定的样子,和现在的雨惟如出一彻。 情绪开始沸腾,那张脸上「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的神色,那张我想了好几年的脸,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坚持,我一样觉得火大。 「我爱你。」话就这样衝口而出,也不知道有没有经过脑袋。 我看着雨惟诧异的脸,总算顺眼多了,心里也舒坦多了。 从没对谁说过的话,也不觉得后悔,甚至沾沾自喜。 她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我躺在旅馆房间里,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想到那句我爱你,心渐渐的软了,有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流泻而出。 「她一直很喜欢你。」分手那天,小巫哭着对我说,说雨惟三年来的情意。 那堆满了一大铁盒的信纸,少女情怀的喜怒哀乐、情竇初开的喜悦、暗恋单恋的苦涩,从国一到国三,从期待到心死,我在彻底与她分离之后,才参与了她那三年的潮起潮落。 然后,一路想念她到现在。 拾伍 许凯那句我爱你来得太快,措手不及,失了防备。 塌陷的一角,隐隐的窃喜,更多的是,茫然。 关于未来,早就都想好了。 我喜欢怎样的生活、怎样的步调、怎样样的环境、怎样的工作,这些零零总总的细项我明明都已经做好决定,也安排了许多通往这些结果的必经之道,脚也踏上去了。 许凯是个意外。 很大的意外。 如同当初无可避免的心动,心跳加快之后,就直接倾心了三年的时光。 这次他还是一样,不讲道理的杀进我心里,大声嚷嚷。 但我却分不清这是不是爱。 「我只知道,当初你不快乐。」电话一端,晓君听完我细细讲述的状况,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高中那三年,全女生的环境,我是安心的。 肆意玩闹、毫无形象。 可是,一整天或读书或考试或玩耍,回到家后席捲全身的疲惫感是那么的鲜明。 一遍又一遍地,想到国中那时的先甜后苦、许凯的从近到远、小巫的从好到坏。 「你一直忘不了他。」她说,「但我不知道你是因为遗憾,还是真的喜欢。」 得不到的最美。 晓君说的很真实,我自己也明白。 因为遗憾一直在那边,突然有了可以填补的机会,总是会心动的。 那种心动跟喜欢不一样,不关乎爱情。 楚煒也说了。 不要因为心动就点头。 身为旁观者的他们看得或许比我还清,可我忽略不了心里突突地、那些想了好几年的画面。 总是想着会不会再遇见的人出现了,最清澈的喜欢,是给了他的,在不识情爱的最天真的年华。不看长相、不看身高、不看身材、不看家世、不看成绩,只看感觉。 和许凯度过的每分每秒,感觉都很好。 就算是打闹、就算是拌嘴,那冒泡的喜欢都没有破过。 就算最后和他牵手的不是我,还是收不了四散的情感。 国中发生了很多事。 爸妈也是在那时分居的,亲情友情爱情都发生了巨变。 记忆中,我不怎么哭。 和妈妈搬走时没哭,发现小巫背后的动作时没哭,跟许凯决裂的时候也没哭。 唯一在别人面前流泪的时候,是因为那时同着我苦读的蔡志谦。 「是你自己决定疏远的,凭什么怪别人?」 毫不留情地杀的我片甲不留。 蔡志谦一向是这样的,看穿,然后,认清。 没有要安慰我的意思,那时的他云淡风轻的看着我崩溃,只丢了一包面纸给我。 「做都做了,你最后选择了学业,那就把它做到好。」 在我终于歇斯底里的哭过后的接下来的日子,蔡志谦每天都丢给我成山的模拟试题。 用着看废物的眼神逼着我写完那座山,再用他不曾失利过的第一狠狠地羞辱我。 正常来说,被这样对待应该会恨死他吧? 只是,在我拼死拼活的消灭那些山,跳过那些悬崖的时后,他也陪着我做一样的事。 虽然进度远远把我拋在后面,效率高的不像人类,偶尔还是会回头看看我,扶一把。 良师益友。 这就是蔡志谦给我的感觉。 但不得不说,他嘴巴真的很贱。 直话直说,就算我努力把它当成一种温柔,被轰过太多次还是吃不消的。 燃点是得知了他叫许凯离我远一点,压抑了好些日子的火苗旺的一发不可收拾,我跑去找他理论去了,在人都散去的音乐教室,只剩被我拖住的他,皱眉接收我批哩啪拉情绪化的谩骂。 在我的骂声中,蔡志谦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张牙舞爪,眼中是满满的不屑。 等我喘着气结束一大串的声波攻击,他还是没有说话,这时我满腔的勇气、满室的热血消失得好快,一乾二净,整个身体都冷了,诺诺的避开他冷冷的视线,死死地瞪着教室灰黑地板,努力想要观察那些圆点,就算它就只是斑点。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他轻轻地问道,纤细白净的像女生的手臂缓缓抬了起来,搭上我的肩膀,不意外地引起我的战慄。 头像是有千斤重,像生锈了一样,机械似的慢慢抬起,慌乱地对上他似笑似怒的眼睛。 「...对不起?」他还是板着脸。 「我错了...?」一副死人样。 诺了半晌,心一横抓住他的双手,屁颠屁颠地捧着,眼神努力传递诚恳的讯号。 「对不起,我错了。」在我厚脸皮又戏剧化的悔改中,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撇开我的手,在离开教室的前一秒,他下了道让我再来日子凄惨无比、暗然萧索的命令。 「下次模考,pr没有95,跑操场十圈。」 所以诚实来说,我能在国三瘦了那么多,百分之九十是蔡志谦的功劳。 虽然我很不想说谢谢。 那些跑操场的日子,我看到了孟婆好几次。 拾陆 人类说真的是很渺小的存在。 以为天崩地裂砸下来,那些又哭又笑的疯狂,地球还是分秒不差地转动,日升日落、春去秋来。 纷扰的事情太多,可日子还是要过。 那是不是可以乾脆就不要去想。 「你心情也好太快了吧!」见证了我昨晚的又抱头哀嚎又辗转反侧,小依无言的看着我神清气爽吃着火腿吐司加起士的样貌,满满的鄙视直直向我。 斜睨了小口小口吃的蛋饼的小依,我懒得发话,继续享受还热着的三明治。 算是我的优点,我想。 好的特别快。 从小到大至少三次的毕业典礼,我从未哭过。 很奇怪,从幼稚园到大学,毕业后我就真的和同学分隔两地了,学校绝对不会是同一个学区。所以,结业对我还说血淋淋的就是个结束,不会再见到这些一起走过的同学师长。 在当下,我只憧憬未来。 不捨得情绪,总是来得太慢,在往后日子的追忆里。 这样淡薄的性格适不适合男女间的关係? 可感情里又怎么会顾虑这么多呢。 性子偏淡,可当你爱极的时候,想淡还淡不了。 彷彿静了好几年的热情「轰」的燃烧了,只向着那人,飞蛾扑火。 只是,谁是飞蛾?谁又是火? 「所以你最后决定怎样啊?」听完小依转述的来龙去脉,大婶用力一扭头就八卦的朝我问道,双眼亮晶晶的。 我沉默的吞咽下最后一口早餐,装模作样地挺直了身板,一脸肃然。 「顺其自然。」 「哇靠!」跟着挺直背及的大婶一个没忍住就爆粗口,小依耳朵一个不爽一脚就踹过去,「唉呦喂啊!」好不容易直起的背又弯了,大婶赤赤哼哼的瞪着不动如山的小依,而后像落败的斗鸡,整个人都奄了。 乐呵呵的看着她们演着的生活日常,楚煒也好、许凯也罢,都显得那么不重要。 就像当初,许凯和小巫交往后,面临崩溃的前一秒,蔡志谦笨拙的关心,让心里腐朽的那一角缓缓癒合,一切彷彿都举无轻重了。 也如同高中,纷纷扰扰的,梦想和现实交战的当时,晓君和长腿盛开如繁花的笑容佔满了整个年华,延续至今。 大学,爱情仍未有一个果,我身边却还是有不离不弃的大婶和小依,这般真实的朋友。 可以笑语欢谈,可以打打闹闹,可以静心陪读,也可以就那么疯疯癲癲的玩个通宵。 然后,楚煒,这样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物,像极了当初的蔡志谦。 只是不再是毒舌,楚煒就是个暖男,静静地听着、陪着,偶尔认真同我讨论些彼此都有兴趣的议题,偶尔凉凉的挤兑几句,偶尔在我迷茫时,给了几句他多活了几年所见证的现实,像是顾问一样的帮着我,给了我一盏明灯。 当初的我不是最好的我,一步步走来,今天的风貌才是最好最美的,在破茧的十八、在扑腾的十九、在成蝶的二十。 跌跌撞撞的我们,路走岔了,以为不再相遇,却在好几个路口后,碰个正着。 「如果你们真交往了,也算是完成一桩遗憾了。」抚平大婶的小依突然这么说道,「你说了那么多次想念,这下不用再说了吧!」 闻言,心倏然一紧。 来不及说出口的喜欢,沉淀了五年。 时光改变了样貌、磨淡了性子,这份喜欢,也从滂礡到寧静。 曾经塞满课桌的纸条,在毕业后全烧了。 许凯丑不拉嘰的字,在大火里跳跃、扭曲,然后殆尽。 连同那两年的左右相伴,燃烧殆尽。 更同着最后那年的悲伤苦痛,一去不復返。 我不再是那年的我,他也不再是那年的他。 这样的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拾柒 顺其自然。 其实就是当没发生过一样,没心没肺的攀谈嬉闹,过着一如往常的人生。 逼近期中考,假日几乎都窝在宿舍,醒了读、累了睡,早餐通常是接省略,午餐晚餐随便解决了下就继续跟财管统计商英各类考科亲近亲近,建立邦交。 『你这样小心摄取的营养不足,反而越读越笨。』啃着小七买来的御饭糰,我看着楚煒传来的字句,嘴角弯了。 『之前吃得太营养,刚好平衡一下。』按下送出键,另一个视窗便跳了出来。 『读得怎么样?』许凯。 我静默地盯着萤幕上的两个视窗,关心字眼、无声陪伴,突然有种我是坏女人的感觉。 遥想当初国中时期的那个纯真年代,还是即时通猖獗的阶段,我总会掛在线上,等着许凯的小点亮起,窃喜的对着他非常中二的大头贴傻笑,彷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样。 那些青葱岁月,一下就没了。 我还来不及挽回,话哽在喉咙,便是离别的季节。 而时间一久,当初想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甚至是几乎遗忘殆尽。 『还在读呢!』关了楚煒的视窗,我回覆了许凯。 立刻,一秒都还没过,『晚上一起吃饭吗?』 瞬间,真的是瞬间,我整个心都软了。 台中跟台南的距离,说真的也还算远距吧? 前天才杀上来,今天又只为一起吃顿饭再次北上? 我还没来得急想出怎么回覆,许凯已经急了。 『你这人一读起书来三餐都不顾,就和我一起吃个饭吧,至少还可以把营养一次补齐。』 『交通的话,你不用担心,现在週末嘛班次很多!』 『而且我已经定好旅馆了,优惠价不能退的。』一句话,挡住了我满腹纠结,刚想打出的拒绝只好全部删掉,换成了一个字。 『好。』我回道,已读了许凯秒回的贴图,登出了line,打起精神继续算着练习题,扔掉脑中杂七杂八的思想,反覆背诵着数学公式。 静下心来,我这么告诉自己。 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一向过的飞快。 解决了十几题计算,天色已近黄昏,五点半了。 重新登入了line,好几个未读显示了出来。 『我到了。』下午四点零三分。 『你慢慢读,我在你们学校外的咖啡厅等你。』下午四点十分。 『我好饿啊!中午没什么吃qq』下午五点整。 『我就知道你一读起书来会连时间都忘了...』下午五点零五分。 『雨惟,你太坏了。』下午五点零六分。 『可是就算你坏,我还是好喜欢你。』下午五点十分。 『我该怎么办?』下午五点十一分。 刷着许凯传的好几则讯息,探口气,闔上了厚厚的统计学,掏出了手机。 铃声响了半下,半秒内被接起,「你总算读完啦?」 不用见面也知道许凯现在的表情有多如释重负,我笑出了声,「我走到校门口后你再出来啊。」他应了声清脆乾净的好,我掛了电话便拎着背包出了宿舍。 『记得吃晚餐。』下午五点三十七,楚煒这么传了过来。 __ 还没真正到达校门口,就见一人咧着大大的笑脸,从几百公尺处衝刺了过来。 凌乱的头发在风中更加凌乱,许凯眼睛里满是笑意,整张脸就算日落了也还是容光焕发,在晚霞中显得更加耀眼。 「终于等到你了。」感慨着,许凯手臂一张开就用力的拥我入怀,满身的菸味扑鼻而来。 立刻推开她,蹙着眉瞪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语气不爽,「你抽菸?」 闻言,许凯愣了一下,接着很快的举起手来做发誓状,「你不喜欢,我就戒。」 国三的时候,许凯便开始抽菸了。 辗转而知的小道消息,那时清扫时间,小巫总会陪着许凯在司令台旁的角落抽菸,还有一群男男女女一起抽着,聊着谁谁谁看着碍眼,演着情侣间的恩爱戏码。 小巫曾跟我说过许凯烟癮有些重,一天至少要抽掉一包才行。 那时我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发声,只是淡淡的看着小巫的担忧,遥望远方一脸冷漠的许凯。 小巫要他戒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现在,我一句不喜欢,他就要戒吗?在烟癮更重的现在? 「...那你戒吧。」吐出了这么一句,我看着他发亮的眼,心里越发沉重。 __ 晚餐是在一家人满为患的麵馆吃的。 很道地的北方麵食,手工刀削麵是必点名单的第一名。 「你要酸辣麵对吧?」许凯点了自己的刀削麵、烫青菜、皮蛋豆腐,接着抬眼朝我问道。 静默了一秒,「嗯。」我轻应了一声,看着他笑着帮我点了餐,顺带又加了一盘豆干丝。 刚好也是我最爱的小菜。 「喏!」在铺好的面纸上放了筷子和汤匙后,许凯又拿了两个小碗过来,「这样我们可以分着吃!」他的笑容太过灿烂,我一下晃了眼,只能低头认真地吃着凉拌清爽的豆干丝,看着他把皮蛋跟豆腐都切半,把葱花都堆到我的那份上面。 麵都上好后,许凯迅速的帮我拿了胡椒粉,然后将自己的刀削麵分了一些到小碗中递给我,然后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我看着他所有的举动,心里的沉重感越深了。 「给你。」分了一些酸辣麵到小碗中,推到许凯面前,「这没加胡椒。」 呆愣地看着我推过去的小碗,「没加胡椒...」他低喃着,垂着头好些时候没再说话,一心一意的吃着麵,然后又帮我把空了的纸杯装满红茶。 「你知道我不能吃辣?」吃饱喝足后,我给了一半的钱给他,他覷了我一眼,便起身结帐去了,回来时这么对我说道,语气有些奇怪。 「不是吗?」我反问,只是疑惑。 「但我之前陪你吃过麻辣烫。」他说着,目光严肃。 「你晚上不是肚子痛了?」衝口而出的话来不及止住,瞧见许凯又咧开了嘴,想撞墙的念头拔山倒树而来。 吃麻辣烫的时候,许凯虽然一脸轻松,手也没停过,嘴里始终有东西,但我没漏看他额头不停沁出的汗,和红的不像话的嘴,以及他不停灌水的动作。 所以,带着罪恶感和浓浓的关心,我打去他家,他妈告诉我说他拉了一整晚的肚子。 这份关心,几年后被抓了个正着。 看着许凯越发深的笑容,觉得我自己都快被正比成长的沉重感压垮了。 拾捌 (此篇为许凯视角) 不知道雨惟还记不记得,这家麵店却是她曾经在脸书上说过想吃的。 嗜酸嗜辣,最爱的麵食是餛飩麵和酸辣麵,但并不是每家的酸辣麵都合她的口味的,餛飩麵倒是哪家都能接受。 论家世,国中的大家都调侃着她是大小姐,是被捧在手中的公主、千金。 寒暑假一个打卡就是在异国,而我当时还是个连机场都没去过的小鬼。丰富的见闻和生活经验,而她又爱阅读,无论中国文学还是西洋经典,作文往往都是会被老师朗诵出来的六级分,满腹墨水的她,有时我都会怀疑我们间的打闹是否都是她故意的配合。 我们间有什么话题呢? 曾经听过她和蔡志谦聊天的内容。 课业之馀,便是各自的旅游经验、志工活动,甚至是社会议题,他们都可以摇头晃脑的像个大人专家一样侃侃而谈,或许字里行间不够犀利还依稀存在着孩子的稚气,两张稚嫩脸蛋上的认真与句句分析的大道理,却是我怎样都触及不到的。 那些东西离我的生活太过遥远。 对我来说,能聊的不是游戏就是要去哪里玩。 以及,跟一群兄弟们聊着没有一丁点内涵的黄色废料。 当然身为对性开始產生好奇的国中毛头小子,这样理当正常,可某天同样一大票男生在讨论着a片的同时,正巧被蔡志谦听到了。 「咱们聪明的班长肯定没看过吧!」一个男生如是戏弄到,语音一落,眾人便开始起鬨,忙着把偷带来学校的色情书刊塞到蔡志谦手中,说是男生间要懂得分享。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蔡志谦细细瀏览过书刊后的那么一张脸。 没有脸红、没有恼怒,非常平淡的一张脸,跟平常没啥两样。 语气平稳,像是天上没有七情六慾的神仙,「这本我看过了。」 一句「看过了」轰得我们这群小鬼全傻了,眼睁睁看着他把书丢回出言调侃那人的怀里,清清淡淡的走了,不留一片云彩。 从此之后,他便是男生眼里的神。 谁有了什么新货,总会跑到他那边去来个促膝长谈。 功课好、体育好,连男女情事都了落指掌,这下他正式成了男女公认的人气王。 而好巧不巧,这样一个我连想比的念头都没有的人物,却是雨惟要好到有些曖昧的男性友人。我们疏远后,蔡志谦便跃升为了她身边唯一的男性知己,依旧是男女通吃的状态,待在雨惟身边,不离不弃。 血气方刚的一下热了脑子,看着小巫和他曾有那么一段过往,我衝动之下便答应了小巫的告白,想让这万年冰山有些人性的情感波动,像是,吃醋。 可是当我牵着小巫的手,趾高气扬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只是冷冷一瞥,便继续着手边预习的动作,还不忘扯着嗓子要正和朋友嘻闹的雨惟滚回位子读书。 而雨惟也真的听话的回了位子,一眼也不给傻愣愣站在旁边的我,朝蔡志谦做了个超丑的鬼脸后就埋头苦干了起来。 没人理会,我和小巫便维持了半年的交往,毕业典礼后两天正式分手。 「我一开始确实没喜欢你,但之后是真的喜欢上了。」提了分手后的小巫满脸都是泪,哽咽地说出最真心的告白,「为什么你们都偏袒她?她哪里好了?」 说实话,我也不晓得。 论长相阿身材的,小巫可是大家称讚的美女,甚至老师们也都这么说过的。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鼻子小小挺挺的,嘴唇色泽更是粉嫩,笑起来就像沾了蜜似的,非常之甜美,整个人就散发着小女孩子家的娇气,以及淡淡的抚媚柔美。 可是,她不会大咧咧地笑,不会满腹衝劲的和我打球,不会傻傻的在校园中迷路,然后用力巴我的头、踹我的脚,毫无形象大骂着我来的太晚。 我喜欢雨惟的真,却没和她走到一起。 小巫在我看来有些假,我们却交往了。 「你发什么呆啊?」毫无防备的头被用力巴了一下,差点整张脸进到还有热汤的碗里,始作俑者笑的没心没肺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好久不见的笑容这般盛开,一下子,彷彿回到了六年前。 「你真的很笨。」我说着,交叠着六年前我青涩的声音,在六年后的现在又这样说道。 「蛤?」一样的蠢样,一样歪头不解,一样不爽的拧我手臂上的肉,她还是这样的鲜活,丝毫不差的贴合我记忆里那长得不美不丑,却有着我最爱的笑容和性格的小女孩。 怎么办,这么多年过了,怎么那份喜欢越加膨胀了呢? 拾玖 「教我读书吧?」 吃完饭后这么一句话,便演变成现在这诡异的局面。 我坐在许凯订的旅馆里,坪数不大的空间,浴室里唏哩花啦的水声,一切都让我的思想越发的不纯洁。 在这个网路蓬勃的时代,已经不天真了。 想要不小心瀏览到限制级的东西并不难,在好奇心日渐壮大之下,化被动为主动似乎也正常,言情小说里描写细腻的床戏、影剧作品中写实火热的滚床,甚至是赤裸裸真枪实弹的a片,这些我都看过,也幻想过,毕竟我都二十了是吧,该懂得应当是懂得。 再说了,女生聊天的内容,尺度并没男生来得小。 有时候肖想个男神,那露骨的戏码也是非常恐怖的。 所以现下在这整个太契合言情走向的剧情内,我那些小心思可是怎样都抑止不住。 惴惴不安、脸红心跳、万马奔腾,嗯这些都是闪过我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脑袋里的字汇。 「你干嘛这么紧张?」喀嚓一声,浴室的门开了。 好险他穿的是白t和再正常不过的运动短裤。 不是我幻想中的裸上身配一条若隐若现的浴巾。 好吧,是我邪恶了。 正这么调侃着自己呢,突然一个低气压逼近,抬头就是一道黑影俯衝下来,「咚」的一声,完美地陷入弹簧床里,许凯的眼神有蛊惑的意味,「你在期待...这个?」 我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发梢还带着水珠滴上我身下的床铺,扑面而来旅馆洗发精沐浴乳的味道,性感薄唇勾着有点坏的笑意,在我耳边呼着热气,声音沙哑,隐隐泛着喉音。 「嗯?」上扬的声音仿若调情,我还僵着,倏地感受到有种温温滑滑的东西贴上我的耳下。 「你...」还没来得急破口大骂,身上的压力便消失了。 许凯撑起了身子坐在床沿,一手拉了拉宽松的领口,一手故作模样的拨了拨头发,「差点忍不住了。」他说的曖昧,眼梢都含情,春心萌动的模样惹的我羞红了脸。 他什么时候这么性感了? 「我知道我很性感,但你也不用这样盯着我看吧!」幽幽的说着,眉毛一挑,嘴又贫了,「还是...其实你也想...」 「谁想啊!」扯着嗓子叫着,一颗枕头就丢了过去。 轻松地接住了过于柔软的兇器,许凯笑道,「我想啊!」 他什么时候还这么厚脸皮了? __ 总算是不再耍嘴皮子了,许凯把唯一一张椅子让给我,自己手肘撑着桌面,撅着屁股听着我给他讲解微积分。 看着他还算认真的算着题目,印入眼帘的侧脸有着鹅黄灯光的投影,岁月的痕跡,当初人小鬼大的我们也有过这么一幕的过往,我讲他写。 这么温馨感人的画面,在当时来说是家常便饭,现在却是这么的珍贵。 「你偷看我!」突然扭过头,许凯对上了我怔忡的目光,有那么一瞬的安静,很快便笑了眼睛这么的哇哇大叫。 「怎么样,一样帅吧?」他跩跩的说着,伸了手就揽住我的脖子,肌肤相亲的感觉让我有些恍惚,他洋洋得意的笑声和自卖自夸的话语我什么都听不真切,只觉相触的皮肤着了火,越烧越烈,整个人都无法动弹了。 纠结的一切一切仿若都成了浮云,现在,我在许凯怀里。 心里那千斤重的沉重感也瞬间了无踪跡,神经都松了。 衝动来得莫名其妙,我返抱住许凯,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那想望已久的胸膛。怀抱里的身躯僵了,原本揽着我脖子的手松了,僵直得悬浮在两侧。 「你...你...怎么了...」讲话都颤颤地,没了先前调戏时的利索。 我没回话,就是用尽力气得死死抱着他,感受着他僵硬的身躯,和发散的越来越热的温度。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许凯的心跳依旧急速,怦怦的撞击着我贴着的胸膛,肌肉却明显放松了,手臂也缓缓搂住我,亲密的环扣着。 「是我想的那样吗?」呼吸还是急促,字句已经足够清晰。 我还是没声音。 等了几分鐘,他还是熬不住了,双手托起我的脸颊,深深地凝望,好像想这样直直看穿我心里捣鼓着什么东西。 我看着他深潭般的双眸,跳动的火花是期待也是不安,我们的距离是这么近,他的表情却彷彿我们之间隔了万山万岭。 小心翼翼地凝视,小心翼翼地触碰,小心翼翼地问话。 这男人是不是只对我这般万千柔情? 他有过多少我不知道的感情都不重要了。 现在他的生活是怎样、朋友圈长怎样,也不重要了。 许凯,我纯纯粹粹喜欢了三年的男孩,我始终放不下的记忆里那个爽朗直率的男孩。 尘封已久的告白开始躁动,我嘴一张,一句「我喜欢你」终于见了光明,坦荡在许凯眼下。 梦里嚷了好几遍喜欢,总算是对他说出了口。 我昂首期盼的看着他,等着想了好几年的情投意合,时间流逝中却只看见许凯像石雕一样没变过的惊诧,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也不赶他,却在瞧见他湿了眼角后惊呼出声,而后他便像梦醒了一般,整颗头埋进我的肩窝,搂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点缝隙都没有的密合,甚至像是要被揉进了他的身体,我几乎呼吸不到空气,却觉得这原来就是幸福。 慢慢地,肩上有了湿意。 滚烫滚烫的,像是火烧的青春,终于燃了起来,直窜天际。 __作者有话要说__ 嘿各位,由于开始要写到男女间的热恋期,避免不了一些比较露骨的肢体接触。 毕竟二十岁了,恋爱说真的也不会纯到哪里去的对吧... 接下来会描述到一些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以及男女主角间心理生理的渴望。 这文不是情竇初开的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类型的过于清纯之爱情,彼此分开了五年了,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爆发,相对的想要的也会同质增长。 所以若有人不喜太过生理层面的东西,那就斟酌的看或是掠过那部分吧! 基本上,不会通篇都是这些东西,所以还是可以食用些许。 噢对了,如果期待更深入的描述的话,对不起呀我还没有打算要写到滚床单哈哈哈。 但不保证以后不会写到...这种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戏码,很难给保证的xd 贰拾 (此篇为楚煒视角) 这週是大学生的期末考週。 自从假日传了个讯息过去后,便没有任何回音了。 只想着某人应该正在和各种考试报告拚个你死我活。 几乎都能想像她哭丧着脸坐在书桌前,又是哭又是笑的消灭那堆着如山高的原文书,以及直属学长好心传承的歷届试题。 她考试,而我正日復一日的修正着程式的bug,coding了好几个日日夜夜。 line始终都维持登入状态,却是没有响过一次。 可能她真的很忙。 也许她心力交瘁。 顾不上我的。 轻轻地对着自己说,却止不住狂潮涌来的空虚和无力。 男女间的纯友谊,在我发现自己一发不可收拾的付出了之后,假设便不成立了。 检定了无数次无数次,结果都是拒绝。 「kevin!吃饭去啦!」同事在一旁吆喝,已经中午了,我萤幕上的case却一点进度都没有。 无奈的扯了一下嘴角,关了萤幕便随随便便拎了皮夹和机车钥匙,随着笑闹的同事下了楼觅食去。公司身处闹区,一条一条小吃街选择蛮多的,看着眼前五花八门的小店及摊贩,耳边却响过雨惟的假撒娇实抱怨,嘟嚷着学餐有多么难吃,选择那么少居然还是不知道要吃什么。 「真羡慕你!」不只一次,她这么对我说道。 总是安抚似的传了句「乖」或是个安慰性质的贴图,心里却实实在在地在说着,「可我真想和你一起吃学餐。」 我大了她七岁。 就算同处同一座城市,也不可能一起在人满为患的学餐,肩併着肩吃着不怎么样的菜色。她还是个青春靚丽的大学生,有着学校条规的限制,承受读书考试的压力,这般流水般的岁月,却是人生里最佳灿烂的年华。 虽然她总抱怨着身在女生佔了3/4的科系,朋友几乎全部都是女的,认识的男生没几个,想谈恋爱却没一个入眼的可以追,但我却从来打心底不同意她的说法。 可能她的生活圈确实小,没有机会认识、也没想去认识其他异性,可是当她一步一脚印的充实着自己,朝着自己嚮往的女性楷模迈进,接踵而至的追求者是不会少的。 连我这出社会好几年的男人都会为她渐渐成长的模样动容,那些她周遭的男性生物又怎么会无感呢? 比起她描述的过去,现在的雨惟确实出落得越发漂亮。 戴上了牙套,在意起妆容、头发以及穿着,开始规律了运动、节制了饮食,又不忘往脑袋里注入知识和待人处世的情商,更甭提连我都佩服的高eq及优秀的情绪管理。 这样的雨惟,真有了谈感情的心思,跨出一步去扩大生活圈,结果显然易见。 不处于劣势,而如今她心力都放在课业。 我知晓她毕业后想出国读研的梦想,也明白她会想尽办法在海外就业、结婚、生子,可是那抹希望却是断不掉。 我可以等她。 我可以外派。 我甚至可以同着她出国再度攻读博士学位。 只要她呼应了我的感情,那么那些阻碍就再也不是阻碍。 我们之间是有可能长长久久的。 在和雨惟断了联系的这一整个礼拜,我想了很多。 她的暑假就要来了,许多计划安排我驻足不了,我们的距离会越发遥远,而我也知道她将会认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圈,我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在办公室里上着班。 如果不想错过难得喜欢上的女孩,便要清楚的说开,我深深瞭解这点。 只是,还来不及剖析所有的一切给她,我们原来已没了机会。 原先收到她的讯息时,我是欣喜若狂的。 快速的点开视窗,想好好地回她,却在字句入眼之后,当场石化。 「我和许凯交往囉~终于脱离单身了!!」简单清晰的宣告,没有任何解释。 我不已读她的。 可是这次,我看着框下「已读」的字眼,手指迟迟动不了。 还想着她暑假前要约她出来,给一个盛大真心的告白,却是徒然。 盛夏前,她已经握了别人的手,心意篤定,不再动摇。 __ 同样的工作内容,我的每天都还是无趣的雷同。 line还是开着,我也还没回覆雨惟的通知,那已读已经持续了三天。 不可抑制的想像着,这几天来她和许凯这男朋友一起做了什么。 是不是现在也正开着line,彼此传着属于他们的情话和计划? 雨惟的头贴换了。 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她在男孩的拥抱里笑得异常开怀。 看着看着,我无法忽略他们青春鲜活的模样。 男孩长得比我好看,至少脸上没有任何皱摺。 他的手臂有肌肉,整个人体态正值颠峰,可我只有随日子膨胀的小腹。 清澈的眼睛,倒映着雨惟甜美的笑。 他看着怀里的她朝镜头露出笑容,无法述说的温柔连我都能瞧见。 是不是雨惟幸福就好了? 「有空吗?台北最近有你最爱的史努比的展览哦!」 不知道凭藉着什么,手指自动地敲打键盘,没有经过大脑就送出了,「我有票。」 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跟单身与否没关。 我喜欢你,那我就对你好。 不能停止喜欢,无法熄灭希望,那我会等,不管等到的是什么。 贰拾壹 「史努比展?」视讯一端的许凯挑了挑眉,「我陪你去就好了啊!干嘛跟别的男人...」 「他刚好有票嘛~」 「怎么可能是刚好...」 说了喜欢后,我们便坦承了目前生活的所有。 所以,我也告诉了许凯,关于楚煒陪伴我度过的这些日子。 毫无意外地,许凯极为排斥楚煒的存在。 既然已经和许凯订了关係,自然是不要让别人怀有希望。 当我告诉楚煒不会跟他去看展,清楚地表明了自己心里的是谁,不想要有其他的曖昧不清,楚煒只是在看到讯息的十分鐘后,两字简单的「知道」,说了喜欢还未深,来的及更正态度。 「朋友间也是可以一起去看个展览吧?」 说实话,我不想失去楚煒这个良师益友。 他期待的风花雪月,我给不了,但他保证的毫无遐想的友谊,我不想错过。 「他是我朋友。」对上许凯不悦的眼,「你要相信我。」 默了几秒,他故作模样的叹了好大一口气,一脸惨痛,「完了,我已经可以预见以后势必是妻管严了。」那搥胸顿足的样子格外好笑,他朝我眨了眨眼,而后我们都笑了。 「惟惟。」低唤了一声,他在萤幕里,满目柔情,「我爱你。」 我看着他温柔似水的凝望,心都软了,「我也爱你。」 闻言,他又笑了。 年轻的面容似染着光,照亮了我眼前的世界。 __ 五天七科的考试和两个报告,总算在礼拜五考完微积分的十一点初划下句点。 提早交了卷,慢悠悠地走出商学院,我昂首看那蓝天白云被茂盛交错的枝叶切割成了格状的拼布,心情异常的好。 本想打电话给许凯,思及他下午还有考科,便有些犹豫的定在原地。 还没决定是否拨号,手机就响了,我看着来电显示,嘴角翘了起来。 「考完啦?」刚起床的嗓音,沙哑又微带性感。 「正想打给你呢!」笑笑地说道,迈开走步这才朝宿舍走去。 「誒真假!」他笑出了声,口吻曖昧,「果然夫妻都是心有灵犀的!」 我听着许凯没完没了的情话,想着国中那个不小心说了实话都会脸红的男孩,笑容更盛。 看来,他成长的地方可真不少。 「东西都寄回家了?」他问,「什么时候回去?」 「没有,我哥等等要来载我,顺便把东西载回去。」 话才刚说完,我便后悔了。 许凯不出所然突然噤了声,我苦笑着林宗翰无边的威吓力。 「你哥...知道了吗?」音量都锐减了,可想而知某人彻底焉了。 我抬眼看了看依旧明亮的天空,诚实以告,「我还没说。」 那边又静了一阵子,就在我跨进宿舍大门的当下,许凯终于吞吞吐吐的回了话。 「今天跟他说吧?」 「...好。」 不只许凯,我也很怕林宗翰得知这事后的反应。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应付的角色。 贰拾贰 满头大汗把所有家当都搬到宿舍门口,正抬头想寻找林宗翰的车,便见那熟悉修长的人影朝着这儿小跑步而来,一口白牙在太阳下格外灿烂,我清楚地瞧见身边进进出出的女大生刻意放慢步调,眼神飘忽的聚集到了某人身上。 「怎么不叫我帮你搬下来?」接手了拖车,林宗翰瞥了眼附近不少扛着子女行李的父母亲又或是兄弟姊妹,语气无奈,「搞得我多坏似的。」语毕,举起手就用衣袖把我额头上满满的汗水抹去。 我看了眼因为这疼宠万分的动作而杀来的视线,吞了口口水,扯着嘴角笑了,「还不是怕你把别人迷倒,到时候麻烦的是我欸。」这么一个男神级的帅哥在女性充斥的大楼里晃来晃去,谁知道会勾走了哪些春心荡漾的少女。 噗哧一笑,他巴了我的头颅一下,力道不轻不重。 我抬眼望着那双笑意横生的眸,也跟着笑了。 __ 妈妈那儿离学校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林宗翰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又是搓乱我头发、乱捏我脸颊的,整张脸在斜照的阳光下映着光辉,挺直的鼻樑下那片顏色偏淡的唇弯着好看的弧度,稜角分明的侧脸和下顎连着光华瘦削的颈项,完全可以去拍杂志了。 难怪小依总是嚷着要换哥哥。 我瞧着她哥确实也跟林宗翰不是同个级别的。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狰狞。」一个转弯,进入了小巷中,林宗翰很快地将车停进路旁的停车格,熄火后便双手捏了捏我的两颊,语气好笑的问着。 近在眼前的男人有着宽阔的肩膀,好好的呵护了我好几个春夏秋冬,如今这样的玉树临风,对我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的宠爱无边。 「哥。」一把抱住她,就这样赖在那温暖的怀里。 先是愣了几秒,一声轻叹后,健壮的手臂稳稳搭上我的背脊,抱个满怀,「怎么了?」 这样的温存很想持续得久一点,可有些事还是得说、有些话必须表明清楚。 脸贴着衬衫,男人平稳的心跳听来让人安心,眼一闭,索性开门见山的说了。 「我和许凯交往了。」 __ 想着趁进家门前先和林宗翰说起许凯,拖着拖着就一路拖到了家门口才说出口。 诺诺的覷了眼对面沙发上神色沉重的男人,心累到了一个限度。 这关果然不是那么好过的。 分分秒秒的时间似水流过,秉持着沉默是金的良好原则,我正襟危坐,几十分鐘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吞个口水也战战兢兢的。 比我看来更加放松的林宗翰一脸淡漠,高大的身躯稳稳坐在对面沙发,翘着脚翻阅着不知哪时候的报纸,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酷气息,让人下意识想离得远些。 心里着急,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色渐渐晚了,妈妈也该回来了。 每次都搞冷战这招,怎么就是屡试不爽。 再偷偷瞄了眼低头看报的男子,越想越委屈,屁股也坐疼了,小小的试探性的唤了声,「哥。」 语音刚落下,一个冷若冰霜的眼刀就这么杀了过来。 我瞪眼接着那冷颼颼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諂媚道,「你要不要吃芒果?」 冰凉的视线有些弱了,心一喜我就咚咚咚的跑去厨房切芒果去,用心的摆好了美美的盘才又咚咚咚的蹦回客厅,把果肉最多的那块芒果递到还在生闷气的某人眼前,笑容狗腿又专业。 默了一瞬,芒果被接了过去,我心头才一松,终于可以把沙发坐满,不再僵着身体在那边熬时间。吃着芒果的林宗翰看我一脸舒爽,忍俊不住地勾起嘴角,满满的无奈就这样出了声,「我果然拿你没办法。」他叹息地说着,便把剩下的芒果都推到我面前,看着我迫不及待拿起来就是大吃特吃,眼神柔软了下来。 「我不会管你们的感情,但不代表我接受他了。」他清清淡淡的说了,视线坚定,「你们两人间的事我不会插手,但我就是不喜欢许凯那小子。」 林宗翰说的诚实,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当初那些歇斯底里的记忆,都是他陪着我好不容易淡忘的,这下元兇突然蹦了出来就成了男朋友,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不会太好。 就算这样,果然他还是松口说了不管。 心里暖呼呼的,我朝着他傻笑,可能笑容够傻够呆,他也笑了。 「你喔...」败下阵的哥哥,无可奈何的模样过了几年都没变过,总是这般叹气,然后又是铺天盖地的宠溺,以及无法无天的迁就。 贰拾参 暑假正式开始了。 掛在外头那颗艷红的太阳仿若我们如火如荼燃烧的青春。 一大早六点二十分的火车,快三个小时的车程开往台北。 手里死死捏着车票,整个神智还处于混乱的状态,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好了啦别生气了。」说是安慰也称不上,大婶的语气分明压抑了兴灾乐祸的成分,「他也是担心你被拐走嘛,你们才刚交往没多久,他那么紧张也是自然的对吧?」 指尖泛白,手劲越发的大了。 和楚煒约好的史努比展,本来多个朋友一起去是好的,可我讨厌这种被小心翼翼防着的感觉。许凯和我终于走到一起实属不易,我也能够理解他对于楚煒抱有的敌意,若是好好地说,这些都是可以更动修改的。 而不是,坐上火车后才发现隔壁的是尷尬地笑着的大婶。 昭然若揭的监视意味,不信任的态度搞得人异常火大。 我以为这是种共识,关于男女朋友间不言而喻的信任,以及,尊重。 五年后的再次见面,终于抓住的缘分,惶恐些许,更多的不应该是「相信」吗? 绕了那么一大圈,我们还是在一起了,这样的感情不容质疑。 小小的被褻瀆了下,都是种不庄重。 耳边大婶持续叨叨絮絮着,line里许凯不间段的道歉和解释,楚煒的视窗很乾净,釐清状况后也只是一句「很好啊」,很贴心,也很强烈对比了这闹剧的幼稚。 「其实,我觉得他这样做很正常。」顿了一下,大婶对上我莫名的视线,缓缓地说道,「楚煒跟你告白过,你也承认自己心动过,又要单独去看展,怎样都让人心慌啊。」 正欲反驳,大婶却没给我机会,「你也知道自己忽冷忽热吧?」 神色一僵,无话可说。 是了,这就是原因。 我是个蛮极端的人。 不是热情异常,就是冷若冰霜。 间的时候可以像牛皮糖一样黏,忙的时候神龙不见神尾几近人间蒸发。 这根在国中时就种下了。 许凯会有这感悟,实在是错愕过太多次。 听来没道理,可他却切切实实的欠缺安全感。 事情往往都不如表面上来的简单,有太多根深蒂固的念想干扰了意志,间接影响了行为举止,大好大坏间,其实也就只是为了一份无法放手的执着。 所以,谁都没有错,我们都还在摸索。 接受、适应之后,磨合毕竟是无法逃避的必要。 心意一旦通了,便是海阔天空。 我朝大婶说了句抱歉,就直接拨了许凯的电话。 只嘟了一声,对方就接起了,语气急切,「我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劈头就是一连串的道歉,我心一揪,打断了他还没说完的对不起。 「谢谢你。」我说,许凯瞬间噤了声。 叹了口气,握着手机的手紧了些,「谢谢你这么在意我,是我疏忽了。」 是我忘了,安全感这件事。 无论男女,谁都会害怕,谁都无法百分之百的信任着谁。 这是人性,也是根除不了的意念。 更何况,在意本身该是件好事的,在明处总比在暗处来的尊重。 甚至是不知道怎么联络上大婶的,他想必也是花了心思去安排。 我却只纠结自己的感受,忘了牵起了手,就是双向的交流,而非一己。 是我忽略了,许凯不愿让我失望,却又放不下心里的不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乾涩。 「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很爱你。」这话里参杂了千言万语,感情浓厚而深沉,许凯说得很轻很轻,我却感受到了那无法言喻的重量。 沉默了几秒,我看了眼湛蓝的天,回的很是认真,「说过了。」 __ 漫长乏味的车程,多了一个大婶,果然增添了不少乐趣。 终于和许凯说开了后的心情那是欢快到了一个巔峰,少不了断断续续的肉麻,看得大婶都感觉晕车想吐了。 神色愤愤,她一把抢过我的手机,一个豪迈的关机,然后得逞般的笑得好不快活。 「你干嘛?」好笑的看着大婶小人得志的模样,我伸了个懒腰,这才发觉肩颈都僵了。 没搭理我的问话,她一脸兴奋,「我都还没见过你的楚煒哥欸!好期待啊啊啊啊啊!」 无语地瞪着她喜悦的都快升天的表情,突然很是忧鬱。 大婶这样无法预期的角色,太多天马行空的离谱剧情,如果真在楚煒前让我一点尊严都没有该怎么办?平常在学校就算了,好歹在楚煒印象中,我的形象还算是维持的不错啊!若因为一个照面就瞬间归零甚至得负,真的会让人气得吐血。 一想到这,恨不得狠狠先教训许凯一顿。 找谁不好,偏找脱序到让人惊奇的大婶。 怕得肠子都青了,我两手搭上大婶的肩,脸色沉重,语气更沉重。 「你今天可以不要说话吗?」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认真太严肃太有说服力,大婶恍神之馀点了下头,而后在搞清楚状况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哇哇大叫和歇斯底里,拳打脚踢的对付我止不住的笑声。 欢乐的路途上,全武行的打闹,台北就快到了。 而天际上的那颗太阳,还是火红的艳丽。 贰拾肆 有些太热了。 才刚走出车站,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浪,我戴着新买的墨镜直视着光线,开始懊悔没有带防晒乳。 瞥了一旁脸颊已经开始潮红的大婶,就算心里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还是问道,「你有防晒吗?」话音一落,大婶就一个鄙视的眼神丢来,粗手粗脚的比划着也不知道在干嘛。 抿了抿微微乾涩的唇,眼角扫到一间看似生意不错的茶馆,没有问大婶的意愿就拖着她朝那边走去,把门推开后迎面消暑的冷气总算是让人觉得仿若新生,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小巧精緻的menu上,一道道小点搭配着茶饮,价格还算普通。 没有犹豫太多,招了服务生就点了杯清茶,大婶也要了杯奶绿和一盘萝卜糕。 「微糖少冰是吗?」服务生微笑地重复着我的点单,刚想附和,就见一身清爽的楚煒走了过来,代我说了声对。 楚煒礼貌性地朝有些呆愣的大婶点了下头,逕自在我对面的位置入座,而后自若地向服务生再加了杯无糖绿,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扯唇一笑,「再来份银丝卷。」 服务生走后,楚煒脱下了衬衫式的外套,洁白的素t好像是新买的,乾净的有些奇怪。我看着那晃眼的白,想到了之前说过男生穿白t最耐看,脑袋有些发热。 就在我恍神、楚煒微笑不语之际,大婶倏然清醒般的亮了一双乌黑大眼,直直地盯着笑意不减的楚煒,「你知道我谁吗?」 眼角的褶皱更深了点,那望向我的目光如微风拂柳,缓缓对焦到大婶兴奋又压抑的脸上。 「久仰大名了。」他说得轻巧而幽默,手指不规律地敲打着桌面,「很高兴认识你,陈洁。」 这么一句场面话让大婶打鸡血般的振奋了,话夹子终于憋不住了全数爆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也不知道是忍了几个世纪之久,嘴巴再也没闔上过。 相较于兴高采烈、你来我往聊着家常的他们,我原来保有的轻松却是不復见。从打照面的问话到了细语争辩,耳边嗡嗡嗡的谈笑声不太真切,那抹蒙上心头的后悔越来越浓重。 我不该答应这约的。 这样的念头逐渐膨胀。 楚煒竟然记得大婶的真名,我却只意外提过一次。 是因为他本身记性就那么好? 瞪着玻璃杯缘往下坠的水珠,我彷彿从那剔透的弧面望见了许凯略带无奈的笑脸。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按耐不住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跺着步? 是不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查看着手机,等待着我的动态? 思及那人,脸部肌肉明显松了些。 我拿过大婶面前的萝卜糕,并没有动那份渐渐冷掉的银丝卷。 这样才对。 回避了楚煒投来的视线,我这么想着。 __ 解了馋、消了暑,三人才正式前往展览场。 楚煒是骑车来的,我看着他跨上机车先行扬长而去,无视大婶五味杂陈的注目。 「你突然发什么神经?」拉着拉环站在捷运上,大婶语气不爽,「是你要来的,为啥热场的都是我?」又是委屈又是怨懟,她虽是这么说,眼里隐隐透露的关切却是那么的温暖。 伸手勾住了大婶的脖子,我撒娇似的贴着她的侧身,小声呢喃,「你最好了。」 最好的大婶听我这么个表白,瞬间鸡皮疙瘩掉了满地,抽出手臂就要保持适当距离。那避瘟疫般的姿态搞得我又想哭又想笑,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离了我一步之遥,大婶没忘了继续问话,「怎么不让他载?」 「陪你啊!」迅速秒回,我笑看她全然不信的眼睛,没有解释的意愿。 出了茶馆后,楚煒从机车椅下拿出了顶安全帽,没有任何犹豫的就递到我身前。 「展览馆在附近,我载你吧。」笑容温煦,成熟男人的韵味挡也挡不住,「陈洁就坐计程车去,费用我来。」 没等眼睛一亮的大婶答应,我微微摇头,回的坚决,「我们搭捷运去。」 楚煒的手僵在半空,那顶粉蓝色的安全帽稍稍倾斜了下,很快地就被收了回去。 静静的垂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没说话,气氛瞬间降到了谷底。 我却一点都没有动摇,眼前低着头的男人被瀏海遮住了半个面容,很安静。 没有多久,他重新勾起嘴角,一派自在,总是温柔的神情依旧温柔,不见任何瑕疵。 「那你们小心点。」声音很轻,夹带着丝丝关怀,「我先到现场等你们。」 一切都很正常,发动了机车,而后稳稳地上路。 可那背脊,似乎是绷的有点过直了。 贰拾伍 楚煒果然先到了展场。 发现了我和大婶相偕而来的身影,他笑着挥了挥手,手里捏着三张门票。 「我刚刚先把陈洁的份买了。」预想了我将要问出的话,他这么说道。 嗯了一声,从早就准备好的皮夹里拿出相对的金额,不容拒绝的塞入他手中,「刚刚好。」 兴许是早已料到,他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淡淡一笑便说着入场,独自走在前方开路。 楚煒其实并不算高,只是肩膀比较开阔。 我微微昂首看着他微弯的背脊,没瞧见方才的僵硬,这才叹了口气。 不想要伤害他。 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倾了那么多的陪伴和温暖,什么都没有顾及的,只是一味的给予。 他真的很好。 可是,再好再好,我的喜欢只能给一个人。 史努比展的人潮很汹涌,整个路线被堵得水洩不通。 勾着大婶的手,楚煒还是走在我们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确认我们的位置,然后给予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人太多了,光是推挤来推挤去的挣扎着前进就耗了不少时间,再好的展也很难好好欣赏。于是,顶多一个半小时的走马看花,拍了几张还算清晰的照片,在大婶的提议下就撤了退。 好不容易挤出展场后,三人都松了口气似的对视了下,好像刚经歷了一场浩劫一样。 对上了楚煒带笑的眸光,我也微微的笑了,要他们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一下,便往不远处的贩卖机走去,很快地投了一罐绿茶和两罐红茶。 饮料还算冰,我望着楚煒接过绿茶,没有躲开他越发温软的目光。 大婶去了厕所,和楚煒并肩坐在长椅上,我一手环着后背包,一手握了握自己那瓶红茶,先出了声,「今天很对不起。」 话语一落下,身旁的人便停了喝茶的动作。 他并没有开口,缓缓地侧过了头,我可以感受到那略嫌灼热的窥视,带有审查的意味。 须于,温润的,他笑了。 「老实说,一开始我蛮受伤的。」很诚实很直接,楚煒毫不避嫌,说得光明磊落,「本来约你的动机就不纯,虽然想以朋友的身份,但还是踰矩了。」奚落着自己,他自嘲道,「是我没有做到,你没有错的。」 知道这人很好很好很好,但好成这样,却显得我恶劣了。 止不住的心虚,握着红茶的手收得更紧,明白有些话必须直白地告诉对方。 「我对你没有男女间的感觉。」盯着楚煒平静无波的眼睛,我压低了声音,说的认真。 默了一瞬,他很快地回答,「我知道。」并没有什么异样。 「所以,之后我不会再跟你见面了。」吞下些许的苦涩,少了这么一个朋友确实让人难过,但比起我自己,他肯定承受得更多了些。 「...连朋友都当不成了?」他问,语气萧索,已然知晓答案。 楚煒的凝视很深邃,彷彿想看尽我的情绪,审视着那份真假。 不躲不闪,坦荡的睁着双眼任他打量,用尽了好不容易撑起的勇气,终是说道,「真的很谢谢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很感激。」 话才刚说完,就见大婶朝这边小跑步而来,我起身就要迎了过去。 「小妹妹。」楚煒唤着,我没有转头。 「我也很谢谢你。」他说。 一声谢谢,拂尽了过往的或喜或悲,我热了眼眶,朝逼近的大婶扑去。 「也太慢。」笑骂着,弯身死死抱住没弄懂情况的大婶,深深把头压进她的发间。 __ 这约便就这么散了,楚煒送了我们到捷运站,没有多作停留。 总算发现了情况不对,大婶望着我有些发红的眼,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既然不能回应对方的心意,也只能狠心了。 快刀斩乱麻总是比藕断丝连好的。 「感情也没有什么对错啦,你不用太自责。」看穿了我极力绷住的情绪,她说得很是轻柔,不像是平常那个大大咧咧、没有心眼的大婶,「你们说开就好了。」 见我还是没有反应,嘴巴仍旧紧紧地抿着,她语调一转,面露促狭,「这下许凯该放烟火庆祝了。」然后又嘖了一声,「最后竟然爽到他,真的是世事难料啊!」做作的感慨状很有效果,噗哧一笑,我无可奈何地瞪着大婶一脸得意的样子,心理上总算是舒坦了。 除了感情这事,我并没有亏待楚煒,可无法回应的感情又怎么能说是种相负? 没有在一起过,并不算负了他。 那些陪伴的日日夜夜,细细来看却是双向的。 楚煒配合得多,可在他需要时,我一次也没落下过。 他的贴心关切,在每逢节庆手作寄去的卡片中都诚意满满的表达谢意了。 有问必答的态度,在次次诚实以对的谈天中展现了回报。 「你没有欠他。」 大婶最后这么说着,然后,轻柔的擦掉我颊上滚落的泪滴。 贰拾陆 (此篇为楚煒视角) 到最后,雨惟一口都没尝过。 看着那份早已冷掉了银丝卷,扯了下嘴角,有些自嘲。 刚叫出了陈洁的名,我就后悔了。 果然如我所想,雨惟眼神的一个颤动,成了今天的不欢而散。 她对我说了谢谢。 展览馆外的长椅边,手中还冰着的绿茶,雨惟买的,惦记着我只喝茶。不可否认,被拒的安全帽,那时僵在半空的手,我感觉自己像就个小丑,演着再悲凉不过的戏码,确实是恼怒过的。只是就如同以往,我始终对她生气不久,而她总是有办法攻入对方心里,让人猝不及防。 就像记下我只喝茶这点。 看似微不足道,却是用了心。 本计划着的告白日,最后竟成了别离。 包里那小小的丝绒方盒,却是派不上用场了。 骑车驶离后的下个路口,我转了个弯,停顿在街边。 捷运站出入口一张张年轻的面容、轻盈的姿态,雨惟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我只来的及说了谢谢。 也只有心力这么说道。 __ 早就没有暑假了。 朝九晚六的职场生活,还是那张椅子对着那台电脑,修復着仿若永远问题不断的app,密密麻麻的桌面投映着冰冷而无人性的字元,飞舞在键盘上的手指晃了谁的眼。 一室的敲键声,想起了雨惟说过想学程式。 这样下去不行。 手上的动作没停,心乱如麻。 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红变黑,错误该被修正。 细嫩柔软的小手,微微的温度却是熨烫了心。 那个梦境一般的夜晚,月色太美,第一次牵着心上人的手走过好几条大街。不再年轻,可那情竇初开的滋味却那么的真实,整个人都沸腾了。身边那个喜欢着的女孩子,隐隐幽香,看似沉稳可气息已经大乱的我,空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却很平静。 早已预告了结果,南辕北侧的反应,造就了如今。 还是不死心地、兴冲冲跑去买了据说每个女孩子都想要的手鍊,一个我从来不认识的牌子,一个行销部那群ol整天掛在嘴边的火热物件,看不出哪里特别,我还是小心翼翼的供着。 想像着雨惟收到后会有的反应,兀自窃喜。 她是不是会笑呢?会不会兴奋地抱住我,整个人都开心疯了? 而那样一个日日夜夜念着的场景,成了石沉大海的奢望。 __ 「你最近怎么了?」公司附近的小吃街,还算不错吃的小火锅,我愣愣地看着滚着的汤,咕嚕咕嚕的冒着泡,一旁的catie开口问道。 研究所时期的学妹,也曾是一个项目的partner。 感觉就像自家妹妹,我对她一直很好,更是不曾隐瞒过什么。 而她也是了解我的,「跟那个小妹妹有关?」 没有理会我抽了一下的脸,她口吻淡淡,「最近也只有她会这么影响你了。」听不出是褒是贬,平板的叙述句,没有任何情绪。 稳住了心神,我轻咳一声,伸筷夹了片猪肉放到嘴里,试图阻断提问。 「今天下午那个case...」 「解决了。」catie抢过话,目光锐利,「太快,不对劲。」 我是真的无语了。 这年头工作上进又迅速还要被说不对了? 她微瞇着眼,继续攻击道,「平常这种弄个两天也不见得好,这次一个下午完美解决。」顿了一下,她笑了,「绝对有问题。」 瞪着眼看着学妹脸上让人发寒的笑容,我沉默了。 很合理的推测,完全的信服人。 「而且今天一声登愣都没有。」 望着catie眼镜镜片上一闪而逝的金光,明白对方早就摸清脉络,我的回答也只是覆议而已,并不影响正解。就算是这样,她仍坚持得到当事人的承认,这就是我那个年年书卷而后风云公司的女强人学妹。 叹了一声,只得点头,「她说不会再联络了。」 闻言,catie果不其然丝毫不意外,正定的让人眼红。 没保养过的手搭上我的肩膀,示意性的拍了几下,语调还是很平,「可惜。」 听不出一丝感叹,我的心却倏地缩了一下。 好像有人是站在我这边的,这感觉复杂得难以形容,却是好的。 没多少人知道的关係、得不到祝福的喜欢,在一声平平淡淡的「可惜」中,像是找到了支柱,被人看见、被人肯定、被人承认。 微微垂首,视线所触及之物,模糊而朦胧。 __作者有话要说__ 再来我要出国玩去了,8/18之后才会更新。 请大家见谅(鞠躬 贰拾柒 (此篇为许凯视角) 因为是假日而显得人潮拥挤的高铁站。 微靠着出口旁的墙壁,试图从一批一批下了手扶梯的人们中,找寻那个霸佔了我一整天的忧虑和想念的人儿。 雨惟说了是四点多的车。 五点四十分,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而那蛰伏了好一阵子的焦虑,蠢蠢欲动。 突然感到害怕。 一开始也是因为这样而联络了陈洁,请求她的帮忙。 该回来的人还没回来,人海中各式各样的模样,却是没有那张烙印我心的容顏。 她,是不是不回来了呢? 这样的想法纵然荒唐,我却真真切切的慌了一天,就因为这么个微乎其微的可能。雨惟的个性我是清楚的,一直以来都是果决地让人心碎。爱恨分明,就像她那个衝进高职狠狠揍了我一顿的哥哥,我至今还无法忘怀那段一喜一悲的岁月。 不是考砸,那样惨不忍睹的分数正是我蹉跎了时光的报应。 小巫则是真正的考砸,闭门不出、关门思过。 那时的分歧点,我们的失意、他们的得意。 蔡志谦还是那样一个理所当然地上了建中,跨区考试也不显一丝担忧。 让人诧异的却是雨惟,成绩是很好,却没好到这个地步。她在申请通过后大放异彩,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师长们直叹不可思议,兴喜的纷纷找雨惟问话,又是感叹又是欣慰的。同学们也是一样的想法,那时雨惟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身边原本空出的位置,突然间又饱和了。 感觉却和以前不一样。 彷彿,身边有人与否一点都不重要。 她根本不在乎。 当我看见她面对蔡志谦,露出的那个瞋怒的娇顏,便都懂了。 一班三十几个人,雨惟只真心待了蔡志谦。 她把真实的自己给了他,其他人的去留只是过眼云烟,待着就跟,走了就放。 我忍了几天,终于还是忍不住。 本想问话,本想质问她,好多压抑了几个月的疑问、怒意、愧疚,和始终没有做出的道歉,在彻底扑了个空后,真正被尘封。 想来想去却没想到雨惟请了个长假。 甚至,她是跟蔡志谦一起请的,两人飞到了东南亚做国际志工去了。大家都很不敢置信,那么小的年纪,却在看过了他们俩的英文检定后无话可说。好的太出乎意料,就算本来就知晓他们的程度望尘莫及,尤其英文来说,一直是雨惟的强项,可这流利又几近零错误的水准,颠覆了我们的想像。 蔡志谦就算了,他本来就不是人。 可是,那人却是雨惟。 越发越张扬,她正欲展翅高飞。 这下,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在我们距离越拉越远之际。 从来不珍惜的是谁,无人知晓。 突然,胸前一热、腰际一紧,有人扑了过来。 小小的脑袋,深深埋进这个拥抱,语气不咸不淡,说出来的话却狠狠击溃我所有防卫。 「我想你了。」 猛地推开怀里的人,像是想要把她看透,我死死瞪着雨惟那双平静的眼睛。 无风无浪,淡定的让人生气,却是没有一点的动摇,坚定而诚实。 「谢谢。」她说,用着不可思议的温柔,「谢谢你一直包容我的自私,之后不会了。」不说对不起,只说了谢谢,这样的深意刨开了我的心肺,再也无法佯装无所谓。 一下子无话可说,绷直的身躯缓缓的被拥住,散发着微微热气,温软的抚平了万千思绪,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伸臂就是紧紧把她揉进怀里,不愿再放手。 __ 肩挨着肩坐在星巴克的角落沙发,两杯热拿铁,一份柠檬塔。 边吃着微酸微甜的糕点,边说着这半天下来的所有大小事。细语说了一开始的气闷,以及之后的豁然开朗和隐隐歉疚。又说了同楚煒说过的每一句对话,她说得清淡,我却知道这得花费她多大的心力,更是心暖了,只想好好的爱她。 「我跟楚煒说了...」 话一下子就断了,雨惟的眼睛瞬间瞠大,蝶翼般的睫毛轻拂过我的眼瞼。 不是初吻。 却比初吻来的更像初吻。 单纯的唇瓣相碰,不可思议的柔软,带着迷人心智的甜美。这般的亲吻就像罌粟,一触就上癮。离不开了,轻吮着那粉嫩的唇,情不自禁的越吻越深,气息止不住地杂乱了起来,渴望着更多。 若有似无的叹息了一声,雨惟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小手轻轻环住我的脖子,身体靠近了些。这样的反应,无疑是给油添火,一个气血上衝,越发猛烈的亲吻密密攻了过去,撬开了檀口,深深地嚐遍了所有。气息相交,她微微喘气,脸颊上的火红更显娇媚,我的眼不禁又沉了些,又是一番侵城掠地,惹得她力气都没了,只得依附着我,毫无间隙的紧贴。 「我爱你。」暴风般的吻过后,留恋的轻啄她已然红肿的嘴,绵绵情话随着细碎的吻飘散在空气中,怀里的人脸色又红了些。忍不住又舔又咬,忘我地任由情感主宰一切,只知道捨不得,捨不得结束这番温存。 虽是这样想的,但我们都忘了,身处何地。 「你们...要不要考虑去开个房...?」弱弱的提议在鸦雀无声的厅里格外响亮,手拿外带杯的陈洁,另一隻手畏畏颤颤的指着我们,捉姦似的。 没有去想陈洁怎么在这儿,却瞬间清醒了,看到周遭神色各异的人潮,想死的心都有了。偷覷了雨惟一眼,那还红着的脸五味杂陈,隐约能见的怒气让我心中哀慟,下次的接吻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还在哀伤着这难过的损失,雨惟一个起身,咖啡也没忘拿,以前所未见的速度低头跑出了星巴克,很快地消失在了人海里。 我默默的看着桌上剩下的咖啡和柠檬塔,默默一口把柠檬塔吃完,默默拿起被主人遗忘的双肩包,默默跟着起身离开,脚步说不出有多沉重。 「记得拿咖啡却忘了背包。」陈洁悠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满是感叹,「果然是雨惟的作风啊,叹为观止。」 哄堂大笑,分不清情绪却都火热的视线目送着我,陈洁调侃的字字句句让我开始后悔,雨惟说的没错,陈洁果然是一出口就找揍的模范,找人还是找别人的好。 贰拾捌 丢点的事我干过不少次。 但再怎样也比不过刚刚。 情不自禁。 这四个字的威力,算是体悟了。 连场合都忘了,明明前一秒才看到有人坐落在附近的位置,下意识地挪动了下姿势。可是当那突如其来的吻袭了过来,唇瓣相贴的触感和温度,脑袋空白了好一阵子,神智回来的时候,满心满眼却只有许凯这个人。过往记忆走了一遭,歷歷在目,无一不带着满腔情意,这样情感的波动下,又怎么会思及环境,只记得要回应那同等质量的情。 坐在马桶盖上,我无语地瞪着手里的咖啡。 除此之外身无一物,对于自己下意识所抓的东西,只是沉默。 再怎样想逃,仅仅记住的也不该是咖啡还没喝完啊。 好歹要把手机给带上吧...这下该怎么找人? 又是好笑又是挫折又是难堪,瞪着身侧的墙壁,我很认真的思考要不要乾脆把自己撞晕,等人发现把我救出去然后装失忆? 可是,我真的没胆。 瞪了墙壁好一阵子,非常受伤的发现了这个事实。 撞墙太痛了。 而且有很大的机率无法一次撞晕,顶多瘀青。 就在我纠结的肠子都青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万般无奈的声音,比起我的心情不遑多让。 「你再不出来,我会被误认为变态的。」哭笑不得的说着,出了女厕后,印入眼帘的是许凯提着我的包,哭丧了脸可怜兮兮的望着我,语气悲伤,「我已经跑了好几个女厕了...」 看着他非常之委屈的表情,思及他不知道被多少人怒目以对,我止不住地笑出了声,没有同理心的笑得好不开心。默默的看着我笑成一团,许凯又是叹了口气,没輒的等我笑完,眼里却有着找到人之后的安心,以及无边的宠溺。 这样的眼神就像林宗翰对我那般,只是又多了热恋男女间抹不灭的爱恋。 咖啡早就被我发洩似的丢了,空了的双手,随着心里所想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男孩。没有忘掉自己还在高铁站里,也没有忘记周边来来去去的群眾,只是想要抱着他,就抱了。 像是了解我的想法,许凯没有说什么,安静地轻轻搂住我,轻巧的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 就这么沉默相拥,在有人留步围观的厕所旁边。 我从来没想过厕所旁是个这么浪漫的地方。 __ 「既然这样,干嘛要逃?」听完我对厕所的重新定义,晓君无语望天,再怎样星巴克更适合谈情说爱吧? 无视她的白眼和浓浓不屑,我想着那时两人拥抱的光景,傻呵呵的笑。 比起脸红心跳的初吻,那样的相拥更显得温存。 不过对于就这样没了初吻这点,我还是挺在意的。 女生难免都会希望初吻来的粉红些,突然间在眾目睽睽下被强吻,多少还是会有失望。也不用多童话多偶像剧多浪漫,至少要先有一个够格的外在因素,两人要先默默凝望彼此,慢慢的靠近,缓缓的亲上,而不是话还没讲完就被堵住嘴巴。 甚至,吻上前,许凯并未露出一丝羞涩。 这样是不是表示他经验丰富? 我知道这不是许凯的初吻,也知道他的初吻是给了谁。 只是这之后,他又吻过了多少人? 过去的事没必要去在乎,但想到许凯曾经对着不认识的谁百般温柔,想到在吻那人前,可能涨红了脸,也许小心翼翼地接近、试探,我就好不爽。 害羞的人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 这样显得好弱。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出了口。 听到我呢喃的抱怨,晓君一个气愤就一阵批哩啪拉的声响,张嘴就破口大骂,「我连初吻都还没送出去,连男朋友都没一个影,你还给我抱怨不浪漫!?」 「浪漫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帅气的说了这么一句,电话就断了。 愣愣地听着嘟嘟声,被掛了电话的我无语问上天,当场石化在了原地。 晓君被气走后,我改打给了长腿。 这次更直接更迅速了,我才刚说出「他怎么可以」这五个字,电话就乾净俐落的断了。 难过地放下了手机,我瞥了眼身边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的小依,正想开口博取同情,对方视线都没离开电脑萤幕就先抢话道,「别吵,我在帮我老公练功。」 好啊,大家都这样。 委屈的可以,我爬到床上,半卧的滑着手机,正想点下楚煒的聊天室,就立刻僵住。 看着楚煒的头像,沉默。 太习惯了,习惯到发生了什么就像跟他说,知道只有他会无条件站我这边帮我说话,知道他什么都顺着我的意,完全不顾是非对错。 所以一下没了可以说话的对象,就立刻想到他,下意识地就要传了话过去,差点忘了不久前才说了不再联络。 不能这样。 停顿了几秒,终究删掉了与楚煒的聊天记录,封锁的键却是按不下去。 也罢。 留着就留着,不聊就好了。 这样想着,这才舒了口气,传了句晚安给许凯,很快地手机就响了。 笑着喂了一声,许凯那边有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男男女女的嘻笑,来不及伸展的笑缩了回来,原本的欣喜淡了些。 「我跟朋友在ktv,有点吵。」没等我问话,他先开了口,之后一阵窸窸疏疏的杂音,然后终于算安静了,我想他是跑到了走廊上。 「想我吗?」许凯话语带笑,这般问道。 听着他的声音,想着他此时满脸笑意,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 微微笑了,不想如他的意,「我们傍晚才一起吃晚餐欸。」 「可是我想你了。」 就这么一句话,牵动了我所有的细胞,全身暖和的不可思议。 贰拾玖 是不是每个人的暑假都过得没有一点时间观念。 日上三竿,我啃着烤焦的吐司站在家门口朝远去的小依挥手道别,想着不知道她回家后会面临怎样的惊涛骇浪,再想想她妈对于她男友的成见,一口鬱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跟小依的家庭相反。 爸妈的开明造就了我的乐天。想去哪就去哪,身边是谁没人追问,想哪天我买好了机票、在登机的前一刻打了电话,他们也只会一声「知道了」就掛上电话。说实话,我不独立,有太多的事没勇气去做,却意外的也做过了不少看似艰鉅实则简单的事,但不管做过、没做过,这些都会是一种成长,在我终于金钱独立,能够不再依赖家庭的支助,正式谱写自己的人生之际。 确认了家里没人,这才知晓今天礼拜几。 妈妈固定礼拜六去市区的spa中心,我懒散的趴在沙发上,胸下压了一个大抱枕,想着昨晚那个太过真实的梦。 那说不出是甜是苦的初中年华,歷歷在目的清晰确实惹得我辗转反侧。 以为会是海枯石烂的友谊,崩解的这么荒诞无稽。 在分开的这些年,每每都想问她。 可确切想问些什么,却连自己都茫然无知。 想再见她,想知道那段岁月究竟有没有付出真心,想证明不是只有自己惦记着当时的快乐。明明给彼此写了那么多的手信,费尽心思的摺出不同的花样,洋洋洒洒的字里行间都是细腻至极的情感。我以为她懂,我对她这般的信任。不为人知的心事,只倾诉予了她,或喜或悲,亦伤亦怒。 是真的喜欢上了许凯吗? 还是,在向我报復呢? 不该插手别人的感情事。 那天小巫哭的歇斯底里,我看着云淡风轻的蔡志谦,懂了这个道理。 却也已经迟了。 一直不敢问蔡志谦,究竟他有没有喜欢过小巫。那样一个优秀的天之骄子,怎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去迎合旁人的推波助澜。可是,小巫悽楚的目光,对着我那说不出口却深许的责怪,以及隐隐闪烁又欲压下的嫉妒,再再都述说了蔡志谦心中藏了些事。 就不该替别人拉线的。 主动传了纸条给蔡志谦,之后便是断不了了。 没有接触过不知道,一聊起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他的文采和学识,天生的幽默夹带着随和气质,太过吸引人,也太容易得到大家的好感。几乎是没有缺点,谈起他时都只有满满的讚叹和崇拜,而这样天人般的男孩却总能和同学打成一遍,不分性别、不分性格,甚至是不分年纪,老师们都对他喜欢极了的。 我想蔡志谦一开始就洞悉了我的目的。 随着我铺路、随着我心怀不轨、随着我揭晓谜底,他从头到尾没问过一句,只在我终于说出了最大心愿,用着我看不清的眼神凝视着,如初平静,字句淡然,「这真的是你希望的?」 给了我成果,在我点头之后,他应了小巫的告白。 一派轻松,强烈对比了身边的激动欣喜,我却只是站在一边笑开了嘴。 许凯说过,蔡志谦这人藏得太深。 只觉得他是嫉妒人家完美,却在之后分崩离析后,也上了心。 但世界变得太快,措手不及的时候,伸出手的人是蔡志谦。 每天十二个小时的相处,以为懂他了,往往还是看不透。所以没把他当人,反正他也厉害的像神一样,如此一想也就不再瞎操着心,大神哪容区区人类去猜忌。 之后便是许凯和小巫的牵手,而我把身心全给了课业。 我没见过蔡志谦喜欢谁,他对每个人都一样的好,对我也只是严厉、嘴贱了些。 梦里的场景在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我正朝着蔡志谦发火,谦谦君子如他,站得随意也听得随便,冷冷等我批哩啪拉骂完,再冷冷看我低头认错懺悔。 那时的我始终垂着头,视线朝着地上斑斑点点,蔡志谦顶着怎样的面容是不知道的,一厢情愿的认为肯定也是一副平板淡漠。可是在梦中,我清楚看见了,破裂的情绪,无声怒火取代了俊容的悠然,一转眼又给收了。 他生什么气呢? 气我骂他?气我没懂得他的好意?气我放不掉许凯的模样愚蠢至极? 追着好几年前的事实是不切实际的。 一口把剩下的吐司吃完,我便欢快地跑进房里换衣服去了,晓君跟长腿也该到了。 __ 「你也太慢。」坐在人来人往的电影院大厅,我手抱大桶爆米花,朝着姍姍来迟的长腿翻了个不雅的白眼。 「公车骗我。」好不委屈,气喘吁吁地在我旁边落座,长腿顺了气之后就开始骂起了公车误点又提早开走,她好不容易赶上到了站牌,却只见公车的屁股在不远处往前衝。 一连串的心酸血泪,我敷衍的应了几句,在看见挤出人群、抱着三杯红茶的晓君时,奋力辉了挥手。长腿瞥了眼我的大动作,默默的把屁股挪远了些。 「你就不要喝。」哼了一声,我接过晓君怀里的饮料,鄙视的撇了头,语气不屑。 一把拿过饮料,没理我要笑不笑的表情,长腿首先扑倒了晓君,「我好想你啊!」接着便是晓君一发不可收拾的想念之情,我抱着爆米花和红茶,默默起身换到了对面的位置,看戏装不认识。 「你就不要看。」眼尖如长腿,阴险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三张电影票,做作的挥了挥。 迅速挪回原来的位置,乖巧的朝长腿露出了再灿烂不过的笑容。 「我也好想你哦,美丽的长腿姐接。」话语一落,便是晓君不齿的斜视,以及长腿乐呵呵的送上了电影票。 这才见面十几分鐘,怎么就开心成了这样呢。 怀念了太久的相聚,相视而笑,不言而喻。 参拾 这绝对是我看过最坐立难安的电影了。 卖座的好莱屋大片,惊艷滂礡的特效一个接着一个的砸的群眾兴致到了高点,我死死抱着爆米花桶,奋力往右边挤去,硬是要与左边的人隔开一条鸿沟。 想当然尔,右侧的晓君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关切的眼神不时往我这儿飘,我苦着一张脸傻兮兮地笑,挤眉弄眼的要她放心,想着放映结束后要跑怎样的路线逃脱。 那诡异的梦原来就是个预告。 毫无防备的冲我而来,蔡志谦没什么变的模样在我左侧,神情木然地盯着大萤幕,纵然他开场时就先认出了我,没什么情绪的扯了下嘴角。那样的举动惹得我直直心颤,一颗心悬在半空,惊恐难耐。以为永远不会见了,怎么一个梦过后,立刻就降临的没声没响,一点缓衝时间都不给。 所以亏心事真的不要做。 遥想毕业那年吃了熊心豹子胆、年少无知的自己,竟抱着「反正以后遇不到」的匹夫之勇,给了蔡志谦一个绝对难忘的惊喜。率先逃跑的我不在现场,光听同学转述就乐得在床上打滚,可以想见当事人阴影有多深,仇恨就有多深。 我把蔡志谦私下偷写成大册的少女系言情小说贴了满墙。 谁能想像温润如玉的蔡大神竟然会写这般的东西,甚至寄去了出版社还险些真的出版。要不是实在好奇他在我埋头骨干时,倾着身究竟在捣鼓些什么,我也不会意外发现这个骇人听闻的秘密。 我好像还是以此为把柄逼着蔡志谦上梁山,应了当我姐妹淘的。 当然出卖他这种事实在不是姊妹淘该为的,可是在大神的阴影下好不容易活到了毕业这天,小小的一击应该还可以被原谅吧?更何况,那些张贴出来的片段都是细细筛选过的,只有辞藻佳、情感细腻温吞的部分,那些太过隐晦的十八禁我都没有拿出来抨击他完美的形象。 顶多就是几张文笔高超的作文,加了点阴柔成分,应该也不会记恨这么久吧? 本想这样安慰自己,可毕业当天的晚上就收到了某人咬牙切齿的电话,那头说得非常清楚,哪天被他给遇到,洗净身子等着被剥皮煎炒油炸燉煮。 本来乐着好几年都没给相遇,怎么在都忘了这段往事的今天,撞上了磨刀霍霍的蔡志谦,甚至他的座位就在离得太近的左边,要逃也不好逃啊。 七上八下的等着电影最后一幕成了黑,我一个起身就想跨过晓君衝出戏院,哪知再快再努力还是被某个劲道极大的阻力捉住,扣着我手腕的温度冷到有些吓人,我欲哭无泪的瞪着就快要碰着的大门,在灯这才开始亮起的戏院里,机械式地回过身,諂媚地朝黑着脸的某人一笑。 「好久不见啊,蔡大神。」 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一成,神色难辨的蔡志谦眉头一挑,好似有些怀念,可吐出来的话让我鸡皮疙瘩掉满地,差点直接跪下来懺悔认错、负荆请罪。 「我挺想你的呢,小雨惟。」 哦不!他怎么可以这样! 我迎着跑过来的晓君和长腿一副捉姦在床的目光,满腹委屈不知向谁说。 眼珠转了一圈,长腿突然一个仰天长叹,痛心疾首貌,「雨惟你怎么可以红杏出墙!」 对上蔡志谦眼中闪过的戏謔,哑巴吃黄莲的械机投降。 我怎么会出墙呢?我连爬墙都不敢啊! __ 「这么说,你们还真的在一起了。」翘着二郎腿,蔡志谦盯着身前正襟危坐的我,从容不迫地把刚上桌的热拿铁往我面前推,「喝吧。」 乖巧的喝了口烫得可以的拿铁,味道都没嚐直接给嚥了下去,舌头火辣辣的疼着也顾不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嘴边的笑,摸不准笑意有几分真,也猜不透他打着怎样算盘,竟然还意外友好的说要请我喝咖啡。 当然,哪来白白收了好处的道理,他肯定是包藏祸心的。 祸福并行,我垂眼望着烟雾裊裊的杯子,想通了般的等他说出惩罚。 「我没有要报復你。」彷彿看穿了我所有的小心眼,他说的泰然自若,嘴角那抹笑还在。 闻言,倏地抬起了头,对上了他专注万分的眼睛,里头流光灿烂像那天边流星,更加俊美的男孩,年少那年满脸青春痘已然不见,如今只有细若陶瓷的光滑莹润。 微微调整了姿势,蔡志谦视线逼人,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溜过,「我们其实算是扯平了。」 没等我问,他突然闭上眼,不知道在缅怀些什么,而后睁眼再次直视我一头雾水,终究说出了口,「我当时是故意答应她的,这是对你动机不纯的惩罚。」 五雷轰顶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还没回过神,我愣愣地望着眼前那天塌了可能也无动于衷的蔡志谦,说不清是苦涩还是枉然,却是没有一点的责怪。 要怎么怪他? 动机不纯的接近本就讨人厌,而他至始至终没问过一句,更是陪我到了最后。 只是,把感情当枪使,小巫的伤谁来抚平。 也难怪她走的如此决绝,这么强烈的把我想望的幸福收为己有。 谁对谁错,却是说不清了。 我们的年少轻狂,现在来看,原来就只是破戏一场。 参拾壹 「你变漂亮了。」 人声鼎沸的咖啡厅,我只觉安静到了窒息。 蔡志谦一句称讚打破了对峙,也许称不上讚美,他的表情宛若陈述事实,没有丝毫情感。 乾扁的笑有些虚假,却是没有心力包装,我盯着快喝完的咖啡,想着什么时候说分别。可惜,某人似乎还有间致,白皙细长的手指拿起帐单,嘴角一挑,「走吧,去逛逛。」 我无语地看着他去了柜台,赶在他掏出钱包结帐前把自己那份塞到店员手中,努力忽略旁边投射过来的冷光,「我的刚好,不用找。」 无辜店员覷了眼冰块脸的蔡志谦,再看了看我佯装灿烂的笑,兴许察觉了不对,却也还是收下了我的款项,迅速说了声谢谢惠顾,便转向沉着脸的某人,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只是微笑。蔡志谦沉默半晌,一个轻叹后便结了自己咖啡的帐,没等我松口气就拉着我往外走,态度强硬。 假日的百货公司不免有些人潮,这么被强拖着,我走的些许狼狈,脚步虚浮而不稳,勉勉强强才跟得上他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拐了好几个弯,撞了好几个人,终于在看到电梯指示的那刻出了声。 「赶时间的话...搭电梯吧?」 可能我的语气带有哭腔,也或许终于良心发现,蔡志谦回眸瞥了屈膝顺气的我一眼,不置可否的朝电梯走去,也不知道有意还无意,迈出的步伐小了些。 等待电梯期间,意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我沉默不语的瞪着显示楼层的灯,希望时间过得快些。站在身侧的蔡志谦看了眼楼层表,纯净的声音隐隐泛着不可抗拒的威压,「有想逛的吗?」 立刻摇头,眼神诚恳,「没有。」 看着我极力表达的模样,他突然笑了,流光四溢就像远方哪个神祉,比起记忆中清俊无双的男孩更添了几分韵味,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样长得,成了这般一笑倾城的妖孽。 还在感叹兼挞伐,只见天神般的他微微抬起了手,自然万分的搭上了我的肩膀,无视我陡然一僵,「虽然变漂亮了,个性没什么变啊。」 本想把他的手拨开,却在对上那双眸的时候,动作嘎然而止。 没有任何遮掩,那么真切的想念来得太过汹涌又突然,武装起来的防备瞬间坍塌,只馀那同样跳动的心脏,呼应了他眼中宣洩如洪水的感怀。 「真好。」他说,语气轻的宛若不曾说过,鸿毛般刷过心头。 __ 起劲的穿梭在一排一排服饰中,又是看又是摸的,被我冷落在一边的某人眼角微抽,一派自若险些维持不住,微笑咬牙道,「不是没想逛的?」 很开心的东挑挑西挑挑,又拿了几件中意的衣服裙子就要往试衣间里去,只听一声毛骨悚然的冷哼,我急忙举手做发誓状,满脸赤诚,「最后一次。」 「最后。」重复了一遍,没等他再多做警告,我便关门上锁。 好不容易决定好哪个买哪个不买,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陪着我在衣服堆里耗了两个多小时之久,蔡志谦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良好的风度勉强能保持嘴角弧度,眼里却已经开始刮起大风大浪。撞见了那有些吓人的暗潮汹涌,我却是不怕,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同着他东聊西扯,一点都不觉得空气变冷了。 我想他肯定很后悔。 先表明思念不是明智之举,马上我就心花朵朵开拉着他当挑夫,他摆脸色也不足为惧了。 虽然心里偷笑偷乐,但看着蔡志谦又是气闷又是无奈的样子,我还是心软的取消了接下来的行程,直接奔到吃饭这事上头。两个人都不太饿,我做东说了要请吃巷弄中的胡椒饼老店,走差了几次路,在蔡志谦差点发飆之际,总算给我们找到了。 咬着刚出炉又香又热的胡椒饼,瞧见某人柔和了脸部线条,这才好意思开口,「对不起啊。」 斜睨了我一眼,态度没有多好,但总算不坏,「路痴这点也没变。」 我气一噎,乾乾的扯了扯嘴,决定不跟某人一番计较。 可是那个某人却没打算停手,用着油油的手拧住我的脸颊,视我满腔忧鬱于无物,「连喜欢的人都没变,真不知道说你傻还专情。」 听到他如此说道,心神一晃。 一样是好看的没天理,一样是鄙视参杂关心的态度,一样是那一年陪着我从悲到空、从伤到淡的男孩,他一点都没变。 「你呢?」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一脸的认真,「脱离处男了吗?」 话音才一落下,颊上那手的力道狠狠加重了好几个层次,痛得我泪眼汪汪。 「小雨惟,胆子变大了啊。」看着我一脸纠结的丑样,蔡志谦心情显然很开朗,整个人容光焕发似的,简直比那身后的晚霞来得更加绚丽,连语调都上扬了一个音阶,「怕你赶不上,我好不容易才保住。」 又是想到了什么,笑顏逐开,映着夕阳斜照亮花了我的眼,「受欢迎就是这点麻烦,前仆后继一直被人覬覦,洁身自爱不容易啊。」 瞧着蔡志谦一脸「柳下惠是我」的高傲貌,那浑身说着自己坐怀不乱的气息直让人想一巴掌打过去,最好脚也一併踹过去。 参拾贰 关于蔡志谦如今还孤家寡人这事,奇怪的,让我非常爽快。 可能那压不下的喜悦太旺盛,饭后散步两人併着肩走着的时候,我频频感受到渐渐加强的冷风吹过,冷若冰霜的刀削面孔在我看来却再亲切不过了。 虽然看着大神吃鱉乃人生一大乐事,但贪生怕死如我,在瞧见那双星眸闪过浓厚杀气之时,还是收回笑容,一脸肃穆,语气认真又诚恳,该是没地方挑惕的,「要不我介绍介绍?」 这话一落下,死沉着脸有一段时间了的蔡志谦一个止步,头猛一顿、下巴一昂、嘴巴一瞥、眼睛一瞪,「就凭你的眼光?」嫌弃到了一个极点,我差点一拳就挥了出去。 我的眼光怎么了? 还看上了你当闺蜜呢!眼光能到怎样? 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心里话是不能说的。 岁月如梭,我们都成长了不少,可怎么这人的气场就是大海跟池塘的差别了? 「竟然还吃回头草。」默默的又一个冷箭,「孺子不可教,朽木亦不可雕啊。」那张脸光滑如缎,好看得叫人生气,可惜再好的皮囊也弥补不了那一肚子的坏水。 将我满脸的感叹尽收眼底,蔡志谦眉头一挑,手就自然万分的勾了过来,好不舒适的枕着我的肩,全身那一半的重量都压了上来没有在收敛的,「不服气?」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当然不服气!」 不知道蔡志谦了解许凯多少,至少在我记忆里,他俩是没什么接触的。最多最多,也就是在我投奔蔡志谦那时,他默默无语的被迫听了不少许凯的事,经由我的加油添醋,秉持着要丑化到没有极限的原则。从来没有评论过什么,他始终带着理智看我歇斯底里,用着再清淡不过的口吻说着旁观者的角度,不曾偏袒过谁,老是弄的我满身心伤。总结来说,蔡志谦所知道的许凯尽是做些十恶不赦的坏事,也就是我本人整天掛在嘴边或假或真的抱怨。 也不能说全错,国三那年的许凯确实活得挺糟糕的。抽菸喝酒打架样样没少,跟了别班几个装扮特立独行的学生,在走廊蹓躂来蹓躂去,极为张扬。那样的行为一向是我讨厌的,可这人却是心里深处的他,又怎么忘怀的了。便是在意了,也就总跟着蔡志谦说这说那,本质也就只是关心。 聪明如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一向不会被别人给影响了判断。 「他对我很好。」望着已是深黑的夜色,边上那有些灰的月亮弯勾似的,我轻声叙述,没有多作解释。 这样的细语,想来蔡志谦是懂的,于是须于的沉默后,清润嗓音带着些许温度,微微捎过耳际,我热了眼眶,心颤了一秒。 「那就好。」他说,不清不淡。 __ 是说了好,可也不知道大神的脑袋怎样长,硬要把老同学相见那感动的一霎变得如此剑拔弩张。夏日的夜晚,迎着月光,许凯佇立在街角十字路口,脸上的笑意在看到一边的蔡志谦那时僵了一瞬。没有愧对大神的名号,蔡志谦一身翩翩然,君子如玉,适到好处的微笑隐隐有些疏离感,却也没显得多冷淡,只是那打头阵的一句问候依旧难听。 「你的肺还安好?」 我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 许凯也没好到哪去,踉踉蹌蹌的往墙一倾,显然是被吓住了。 对比我们的拙样,蔡志谦更是仙气满分,身挺如那松柏,腰都不知弯一下。 清咳了几声想化解尷尬,许凯直了直背脊,微微弯了嘴角,「我戒烟了。」语毕,目光温软的望了我一眼,里头满是氾滥的深情。 「嗯,小雨惟说的话要听。」没有漏掉那样的感情,蔡志谦神情淡漠,却是表明了立场。 他是站在我这边的,不分情境。 望着那人俊容平静,云淡风轻之际却带有如此情谊,半晌我还回不过神。 对着蔡志谦清明目光,许凯面露复杂,那掩不住的焦躁看得我都皱眉。没让我说话,蔡志谦一句口渴就把我打发去了附近的便利店,许凯意外地并没有阻止,反而是舒展了神经,眼带深意的注视着蔡志谦,看都没看我一眼。 无语地离那两人越来越远,我看着头顶月色,一切宛如梦一场。 真真假假,怎么就这么难以辨别呢? ___ 对不起这章好少,最近忙到想哭qaq 参拾参 (此篇为许凯视角) 每个男孩的人生中,总会遇见那么一个让人相形见絀的大神。 太过天真的年纪,年轻气盛,觉得谁都能比比看,却唯独打不起心思去跟蔡志谦较量。就连自视甚高的球技,短短几秒不到就成了对方的手下败将,狼狈的可以。 没一个地方可以胜过人家,便是安安份份的不去打扰,各自活各自的也没什么不好。 可偏偏,这般无懈可击的神级人物却是雨惟的朋友。 不只是一般的朋友。 他俩有过许多我不曾触及的过往,有过一起拼搏的目标,更是倾了时光心力去做陪伴。蔡志谦怎么想我没心力关心,只是雨惟,坦然的笑顏像夜空那北极星,纵然迷惘过,仍是向着那光芒靠拢。想着分离也就算结束,得过且过也罢,总之是不在心爱女孩身边晃悠了,可是福是祸躲不掉,比当初完美更胜,蔡志谦终是出现,以决然姿态站在雨惟身边,还是那般不可褻瀆,冷心冷情,却独独给了雨惟道不清的温情。 我知晓自己没法同他比。 雨惟喜欢的是我,单单这点,已然淡化了太多的思虑。 「你会伤了她的。」开门见山始终都是蔡志谦讨人厌的习惯,男孩冷冷淡淡的面容没有太多情绪,语气或轻或重,我听得刺耳,就算那嗓音如沐春风,我却从来没感觉到舒爽。 果决的宣告,明明该是推测却篤定地让人下意识相信,那份浑然天成的气韵比起当初不知成长了多少,却还是叫我怒火中烧的好不旺盛。不知道基准在哪,只被道将会割捨了心尖上的人儿,无视如今我只盼好好捂热这份感情,半点寒冷都捨不得她受。 分明是这么清晰的懂得自己的感情深度,听闻蔡志谦这么说,我却还是恍惚了剎那,彷彿看到雨惟红润的脸不再是笑,而是哭红了的。惊惧的情绪在渲染,雨惟不曾在我面前有过的全然崩溃,倒塌下来的武装散落满地,片片是心伤到了极处,我站在一端,背脊微颤,双拳握的死紧,却是木然地看着,看着她终于哭在我视线里,泪雨如残花。 轻轻闭上眼,心头上沉闷的压制让人喘不过气,我还是挺直了身躯,片刻后睁了眼凝视那一派自若地蔡志谦,扯了嘴角一笑,「我爱她。」 这话说的真心,蔡志谦仍是不以为然。 平静无波的眼睛不偏不倚地盯着我的瞳孔,他似是叹了口气,声音还是那般好听,却硬是冷的我毛发直竖。 「你怎么还不懂。」他看着我瞳孔紧缩,淡然的模样收了,隐隐怒气终是坦露,「爱她又如何?她要的你给不起,何必再次拖住她。」 「这次你又要困她几年?」是嘲弄、是不屑,满肚子的怨气在蔡志谦毫不掩饰的表情中崩裂,我瞧着那张脸俊秀不减,跳跃着的怒火和轻视分明而直接,更是气恼,倾拳便是打了过去。 这场架开始的突然,结束的却是刚好。 他让我打了一拳,唯一反击却成了终结。 愕然瞪着头发都没乱一根的蔡志谦,我颓然往地上一坐,顾不及这大马路边周遭有些什么。还是坍塌了自尊,每每对峙都落败的可笑,一点转机都没有,伏笔也没留。挥拳弄武了好几年,在好好学生手中走不过一招,这脸丢的可大了。 丢脸是一回事,我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你喜欢雨惟?」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可信的原因了。 蔡志谦闻此脸都绿了,清澈的眼里掀起了如墨般的浓重的鄙视,「你脑袋怎么长得?」 换我青了脸,想到了雨惟跟这傢伙过了整整一年,随即默哀了几秒。 真正是辛苦她了,跟大神这般处着,可能啥都不剩了,万物皆空的境界多少探到了门路。 明月高掛的夜晚,万家灯火连绵成有温度的景致,不远处传来狗的吠叫,匆匆脚步声在万籟俱寂之时更是明显,某人矿泉水买到手了。 在那人身影越发清晰时分,望着那鼓起的双颊像隻小仓鼠,蔡志谦笑了。 「我的感情没那么廉价。」他说,眉目间满是温情。 参拾肆 「你俩谈完没?」微喘着气,把水丢给面无表情地蔡志谦,我望着一身狼狈的许凯,满腹疑问。奇怪,也没离开多久,还用着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怎么他们就像是大战了一场?当然蔡志谦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可许凯怎么就成这模样了?衣角都脏了。 我看了眼那灰渍明显的上衣下摆,再瞥了眼了马路上万般层灰,似是瞭然了,也无语了。 这才几分鐘过去啊?许凯就弄成这样了? 蔡大神果然不是人。 自动忽略许凯难看的要死的脸色,挤出一脸的笑朝蔡志谦傻呵呵的望着,一把勾住许凯的胳膊,佯装什么事都不知道,「谈完了我们就先走啦!逛了一天也累了对吧?」 逕自替蔡志谦总结了肯定的答案,拉扯着死死压住怒气的许凯就欲离场,可惜某人明显不想遂我的意,轻飘飘的嗓音从后方飘来,惹得许凯好不容易和缓的情绪又开始跌宕。 「我倒是不累。」他说,我分明听见了浓厚的笑意。 默了半晌,我覷了眼拳头已经紧得不能再紧的许凯,先是同情而后便是满满感慨,想当初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多少也算是荣耀一回了吧。 深吸口气,万般温柔的松开了手,直视许凯颤动的眼,无奈的笑了笑,「你先回去吧。」许凯面色又暗了一分,正欲张口说些什么,我赶紧又补道,「明天有空吗?一起吃饭?」 闻言,他顿了几秒,深深地看了我须臾,便是抿紧了唇,「嗯。」乾瘪瘪的一声应答,算是给了认可,他像是想表现些什么,微微垂首便在我脸颊上印上了轻描淡写的一吻,蜻蜓点水般,处处是柔情。我望着许凯闪烁的双眼,深处那仿若灯火的光辉,渲染了整个天际,好似看见了生命意义,在他温柔似水的目光里。 转身,离去,许凯的背影很挺拔,我稍稍失了神,不自觉微笑。 等了多久,这般温情总算体会到了,几年流水似的念想有了个着落,如昔静好。 「你们走不到最后的。」是无奈是关怀是责怪,这话里五味杂陈我分不清,却是明白蔡志谦的顾虑,就如同我内心深处不愿去正视的忧虑。 无比清楚的知道没法同对方走到最后,太过清楚总有一天要分开,这样还是要相爱,仍旧要霸住那人身边的位置,说着曾经拥有也算种浪漫,接受不了眼睁睁看他走远,拉短了距离的如今,又怎捨得在彼此之间再次挖出一道沟? 「你会离开。」夜晚的风有些冷,我缩了缩身子,月色依旧很美。 蔡志谦伸手抚上了我的脸颊,暖暖的温度,话语却寒冷入骨,「你们太不一样。」 不一样。 如果只有爱,是不是其他所有都能克服? 答案我明明知晓,怎么还是放不开这手? 大家都知道我要出国读研的梦想。 许凯是否知道,我却是不敢问,也不想问。 终于牵了手,终于被他拥抱入怀,终于在缠绵的吻中确认了心心相依。 一切美好如梦,怎么愿意甦醒,哪里有勇气戳破。 一点点也好。 一下下也行。 让这童话再演下去,让那压抑了好久的感情喷发直至无怨无悔,让我终于可以不再避讳,倾尽真心的对他好,用所有在心里沸腾的情感,去爱他。 那些年的伤和痛,到了今日仍是抹不去的憾恨,是午夜梦回的空洞,更是万千后悔的错误,想更正想改写却是回不去,只能再拥有彼此的现在,不再悔恨。 可这机会来得太晚。 二十岁,我的人生方向已定,儿女情长绝对不会是割捨的原因。 太多太多的想望在那方,那些熬夜苦读的动机,疲累也打不倒的执念,许凯的一笑,终究只会是狠下心深埋的回忆。有那么一天,他的身边没有我,我的身边亦没有他,脸上那笑多了沧桑、多了看尽,却是并未消逝。 __ 「你们后来聊了什么?」吃着义大利麵,我瞪着漂浮在水上的柠檬,还是问出了口。 愣了一下,许凯放下手里的叉子,抽了张卫生纸替我擦是嘴角沾上的肉酱,声调起伏不大的回道,「他说我会困住你。」 许凯的嗓音很沉,里头的情绪曖昧不清,我迎着他了然般的视线,心抽了好几下。那双眼睛本该清澈如清泉,少年最是率真的容顏不復见,男人或真或假的试探,理解了社会后的隐藏,我看的辛酸,却停不下那至破土后直串天际的情感。 「你...」艰难地,我看着他闪过伤痛的眼睛,想终是把话说开,许凯却先开了头。 「出国。」他说,面色平静,手臂上的青筋却是隐隐跳动,「你会离开台湾,而我想你也不会再回来了,对吧?」 想把视线收回,想回避他暗潮汹涌的目光,想告诉他我爱他、不会离开他,心里毫不迟疑地应答却注定伤人,伤此伤彼谁能倖免。 鼻尖微酸,还是没有避开,我看着许凯眼内某种光芒渐渐暗淡,五脏六腑翻涌的不好受,恨不得立刻紧紧抱住他,用尽毕生温柔去亲吻他,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稍稍垂下眼帘,许凯扯了扯嘴角,说出的话苦涩万分,「我一开始就知道了,你不用愧疚。」他轻声说着,真正没有丝毫责怪,「就算知道,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一天是一天。」 「何况我们还有两年。」 泪湿了眼角,许凯探手拭去,动作轻柔,我泪水涌的更多。 参拾伍 一直有这个梦想,关于踏出,在那样陌生却繽纷的国度,受挫也好,总归是会成长的。也正因实际走访了许多国家,多样风气搭配鲜活个性,看得多,想法便也多了,那深埋的理想蠢蠢欲动终于在即将大三的时刻破土,真正为自己的将来尽了一份心。 才刚和许凯全讲开了,无所顾忌地展现所有一切,于是便马不停蹄地安排了塞满每个日常的课堂,搞得比学期间还要充实而疲惫,却也因为这充盈的感受,体悟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忙着自己的计划,大婶排了一个暑假的打工,晓君和长腿亦是如此,小依和男友黏了几个礼拜后,便也找了份工作填塞空间,我上着各式各样的考科,便是没有什么时间见许凯了。 那天之后,看似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会亲吻,呢喃的爱语也不曾间断,我却是不清楚他漫漫暑假有怎样的规划,最近没联系时又是在做些什么。没想过要问,觉得应当会安排妥当的,没想过干预,许凯也会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就算是情人,也不会每分每秒不分离。 只是,许凯真正过着的暑假,太过逍遥了点。 中间下课的时间,我滑着手机,看到了那张我爱的笑顏被标记在某个陌生女孩的贴文中。霓虹夜色,七八个男男女女穿的随性却处处见玄机,布料少的暴露的上衣,姣好的腰身纤细而白皙,一个个贴在或衬衫或黑白t的男孩身侧,青春洋溢的模样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凝视着笑容灿烂的许凯一身白t短裤,双手各自搭上身边朋友的后背。 『有人热恋,有人就失恋了。 不说了、揪团喝失恋酒。 #借酒消愁#某人谈恋爱害我心碎了一晚』 很漂亮的女生,红唇微噘,略显酒气的脸颊红通,顺着那迷濛目光望见了朝着镜头笑开的许凯,我说不清新里纳突突的感觉到底为哪桩,却没法不去介怀。 称不上漂亮,最多也只被夸过气质,他们那样绚烂的青春我插不上脚,始终没有踏入的圈子,在外驻足观望,只觉自己的路就该自己走。没有后悔,那样唱歌夜衝的疯狂不是我心嚮往,一直都很通澈,可许凯却是那样的人,坚定的意志也因如此有了波动,却算不上件好事。 为什么要动摇? 明明坚持了那么久,习惯成自然,可以笑说自己没错,现下这又算什么了。 『朋友失恋,晚上我会去ktv,可能讲不了电话了。』 报备的讯息静静躺在手机里,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直至莹莹光芒弄的眼睛酸涩才转为黑屏。萤幕暗下的那一霎,某个抓不住的意志也黯淡了下来,终究是枉然。 __ 「太慢了。」刚出了大楼,便见温柔笑着的林宗翰举步走来,语气好笑的打着趣,「题目不会写?」戏弄着,伸手就拿过沉甸甸的背包,推着我就往车内挤去。 「是蛮难的。」顺着他的话回答,等到他绕回了驾驶座而后关门发车,这才堪堪舒了口气,「今天总算解脱了,累死我。」些许撒娇些许抱怨,林宗翰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眼里星光美得惊人。 「想吃什么?」宠溺至极的口吻,他注视着眼前宽阔道路,眉眼间一片温煦,「我请客。」 说好了吃完饭才回去的,便是毫不心虚的点了一道又一道的菜。 网路上评价很好的港式料理,排满了一大桌的小点,林宗翰又要了两杯现打西瓜汁,外加一碗西米露当饭后甜点。我筷子没停过,肠粉吃完换吃烧卖,腐皮捲一上又入了我的肚子,一顿下来可能也增加了一两公斤的体重,却是格外快活。 由着我大吃大喝,帐单拿了便前去结帐,也没忘给我拿几颗薄荷糖清清口气,林宗翰在我眼里的身影越发挺拔起来,整个模范好哥哥的作为把我哄得服服贴贴,一不小心就答应了下今天回爸爸那边过夜。 想推託,可聪明如林宗翰,各种用品早已整理的一样不漏,连带的甚至把衣物都买好囤着了,我两袖清空的去也不怕。床单被套全都洗过晒过,房间也被仔细清扫了一遍,比我仍住在那时更加乾净整洁。 看着我回来,心兰阿姨显然很高兴,又是切水果又是端茶水的,一刻都没间下来,反观爸爸始终稳稳坐在沙发上,视线向着电视,一句话也没说。 「上课很累吧?多吃些水果,还有什么想吃的跟阿姨说,明天给你做。」轻柔地说着,心兰阿姨笑看我咀嚼着水梨,喀滋喀滋的声响在偌大的客厅回盪,眼里很真诚挑不出一丝毛病。 正想说不用,爸爸却发话了,「是她自己要上的,累不累也该是她要负责。」 太过没有温度的嗓音冷却了我好不容易暖了的心,心兰阿姨愣在一边没敢搭话,林宗翰一把握住我的手,语气悠然,「现在累些,以后出去才适应得快。」 「哼!」重重一哼,爸爸眼都没看过来,说出的话语却尖锐的难以入耳,「她那个样,在国外也吃不了好,搞不好最后只能跑回来。」 愤愤起身,甩开林宗翰的阻挡和心兰阿姨欲言又止的劝说,火速上楼就大力关门上锁,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再没一点声音。 我就不回来。 生气的想着,我蜷曲着身子坐在床边,用力把头闷进大腿间。 早就知道爸爸看不起我,却真没想到会当着大家的面说得清楚了当。 明明相处的时间在长大后少得可怜,那些既定印象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坐檯,虚浮可笑,只是那一陈不变的否定,明明知道,泪水还是夺眶而出,恨死了还抱有期待的自己。 否定就否定唄,反正我自己清楚就好。 明明是这样想的,明明不想哭的,明明早就看清的,怎么眼泪就是止不住呢。 门外林宗翰担心的问候听来恍惚,我看着太过乾净的房间,搞不懂自己回来干嘛。 明明,已经不属于这里了啊。 参拾陆 最后林宗翰还是走了。 硬是熬到了日出时分,看了眼泛白的窗外,我拎着早就打包好的行囊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回眸再次望了望奢华偌大的客厅,无声地走出了雕花细緻的大门,「喀擦」一声成了就此别过。 早些的小区格外寧静,一摊摊的小贩忙碌的整备开张,蒸早点的香味瀰漫在薄薄雾靄里,心里落寞是一回事,早餐还是要吃的。随处找了家看来乾净简单的小店,要了刚出炉的小笼包加上了满满辣油,屁股还没坐热就大啖朵颐了起来。 「一个小姑娘起的还真早啊!」口音想来是东北来的,大妈豪爽地一杯冰豆浆就递了过来,动作麻利整顿着其他麵食,「吶、我们家的豆浆可好喝了,请你了!」 对上大妈大咧咧的笑容,蒙上心头的尘灰这才消散了些,甜甜道了声谢便喝了满口的黄豆香,美滋滋的吃着还冒烟的小笼包,独门辣油烧的心情都好了。 __ 起的太早,时间就过得特别慢。 慢悠悠走在马路边,枝头上麻雀一两隻吱吱的叫,日头还不算晒,伴着凉爽的风,这样的早晨异常舒心。虽然颇对不起林宗翰的,可这般不告而别却是最好的回应了。大吵大闹显然不是我的风格,默默隐忍又苦了自己,瀟洒走人反倒对彼此都好。 压下心里隐隐的负罪感,在该转弯处侧过了身子,正想踏步向前,边上撞入眼帘的身影却让所有举动嘎然而止,手一松,背包应声落地。 「还好吗?」看来有些疲惫,还是那篇文里的白衣黑裤,许凯收回弯起的背脊,微微站直了些,细细地凝视着我诧异的脸,关切的心思昭然若揭,却是没有上前,那目光里醉人的温柔再清晰不过。 怔怔的瞪着眼前出现的如梦似幻的人,满心满眼压抑的委屈一发不可收拾,兇猛之势挡也挡不住就这么溃堤,再以保持不了那样的云淡风轻。 视线模糊之际,稍稍瞧见了许凯慌了阵脚,想必没料到我会就这样哭了出来,人就訥訥的成了木桩子僵在那边,手足无措的样子小小逗乐了我。 可这衝破桎梏的委屈一时间竟是停不下来,一幕幕的忍气吞声回放在眼前,这些年埋得勤的苦一次性被翻了出来,脸上灼热的感觉越发让我觉得悲凉,想着自己干啥做什么好人,好报却硬是没一个影,每次都只能默默忍了,磨练而出的淡然处之却老被说冷漠,自作孽到这般地步也实在愚蠢。 可是,突如其来的关切听来那么动人,我看着还立在那头的许凯,眼越发热了。 「雨惟...」轻唤了我的名,许凯犹豫的跨出了一脚,我却已一步併两步奔了过去,一头就扑进了许凯开阔的胸怀,双手死死的扣在他身后,整张脸就埋进了那炽热如火的拥抱。 身板先是僵硬的不像话,之后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手臂穿过我腋下就稳稳妥妥的护住了我,关爱守护的意味浓厚,默不出声的任我泪湿了他的衣襟,大掌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我的背,似是安抚,又像是提醒着我,他还在那。 想到了这样一层含意,也不顾两行清泪还掛在颊面,抬首就吻了过去,没掌握力道的衝撞碦的两人都皱了下眉,却很快地在双脣相贴的温软中遗忘了那微不足道的疼痛,双双陷入了这场意外激烈的亲吻,舔拭搅弄,交融到都快化在了这样的相濡以沫,久久不能停矣。 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住许凯,甚至是搞突袭这招,显然某人心神一晃后心情激烈的可以,一手探上我的脑门就压得更紧,一手扶在了我腰侧,颤颤的顺着身体曲线抚过。满脑子只想着嘴上动作,一时间没注意就让许凯鑽了漏洞,腰上一烫,许凯的掌心就这么毫无隔阂的贴了上来,肌肤相亲的感觉惹得我身子一绷,神智倏然清醒。 老天!我们甚至还在大街上! 眼里霎那间清明一片,回避了他俯首欲深入的吻,许凯充斥着情慾的眼里有莫名的火光在跳动,暗沉的让我心尖一颤,才刚想发话却被身下某人的反应唬住了。 那抵着大腿的硬物隔着衣料依旧炙热,许凯一个闷声抿紧了嘴,看向我的目光有着一丝羞涩,更多的却是压抑,我僵着被他拥在怀里,腿上那如铁的东西甚至微微颤动,这样的初次体验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尽量僵直不动,假装没看到许凯满是渴望的眼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第n次被走过的人指指点点,腰际的手终于松了,我一个激灵就跳到了好几公尺之外,脸热得可以煎蛋,火红一遍惹来了不少注目。 许凯也没好到哪里去,可以滴血的脸默默地朝着地面,那处回归了正常风貌,看不出一丝端倪,可主人眼里欲盖弥彰的意味却是招人耳目。 「那个...」润了润嗓子,却依旧沙哑的令人脸红心跳,还未散去的情慾在眼里流转,流光四溢带着太过明亮的光泽,许凯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查看我面上表情,想探手牵住我却还是作罢,看来很是懊恼。 我瞪着自己併拢的脚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状况,心里慌的可以,但那隐隐欢喜却明白的让人无语,不可否认真是高兴,许凯对我起了反应这事。 被这样一弄,早先的忧烦都成了浮云,满脑子都是两人相贴得紧,那硬若热铁的东西抵着自己的感觉,两人第一次吻得忘我吻得激烈。 只是还有件事小小的困扰了我一下,怎么每次浓情蜜意时都是在外边呢?场所这事可大可小,可现下看来,兴许是偏重大了些。 参拾柒 (此篇为许凯视角) 雨惟主动吻我还是头一遭。 粉嫩柔软的唇印上来的剎那,我脑海真正是一片空白,猝不及防的牙关被撞得生疼,在那丁香小蛇窜入的当口一切痛感都显得微不足道,只能感觉到那津液甜如蜜。 怔怔垂首看着雨惟紧闭双眼,蝶翼般的眼睫拂过我眼下,微张的檀口细细吮着我的双唇,若近若远的身躯散发出薄薄热气,幽幽暗香浮躁了谁的身心。 理智一断,手就是一伸把人拉得更近了些,两人的身体再无任何空隙,密密贴合之下,感官更是写实刺激。怀里少女身躯如缎,胸前不可思议的柔软压上了刚硬胸膛,夏天略显单薄的衣料隔绝不了两人越加攀升的温度,我血气一涌,一手便探上了雨惟脑后,略施力气将其压得更近,亲吻的更是深入,满嘴都是那不知名的清香,带点甜味的。而另一手全凭自觉的扶在雨惟腰侧,自有意志的来回摩梭,顺着身体曲线抚弄着,掌下一片炙热。 「唔...」越发激烈的亲吻,雨惟嚶嚀了一声,瞬间又被我侵入的舌搅弄的说不出话来,双臂死死地攀在我的肩头,迷乱的承受着我暴雨般的掠夺和不间段的舔舐。 或咬或啃,就是停不下嘴上动作,意识混沌之馀,还晓得心理喧嚣的是什么。 于是趁着雨惟全部心力放在嘴上,按在腰际的手便探进了上衣下摆,掌心在贴上那敷若凝脂时颤了下,很快地就随慾望主宰来回细抚着那滑嫩无比的腰间。 雨惟还处在迷茫之际,没发现给人吃了豆腐,伴随着喘气承接无边细吻,脸颊一片潮红,闭上的眼甚至止不住地颤动。我着迷般的望着眼前如水芙蓉的脸蛋,动情到了如此,更是捨不得放过那已略显红肿的小嘴,爱怜万分的啄吻着,那搁在白嫩腰际的手缓缓向上探了些。 可能终于回过了神智,雨惟身子一僵,就躲过了我俯首而下的亲吻,水气氤氳的眸子怔怔望着我,里头先是迷茫便是醉人的羞赧。我的手还搭在她胸下肋骨边,再往上便是魂牵梦縈所在,却在瞧见水眸中隐隐不安后停了动作。 看懂了我的决意,她微微一笑,宛若天边星辰,我身下某处开始勃发,直直抵在雨惟大腿根上,隐隐热气透着裤子緋红了怀里人儿双颊,她小小动了下身子,我那处又是一紧,绷得难受。 在这之前,我也谈过几次恋爱,有过再正常不过的男欢女爱。 真正真枪实弹的体验了男女情爱,在双双攀上高峰之际,却总是想着青春记忆里那笑嫣如花,怀里那人若是雨惟,该到怎样的极致了。事后便觉得没趣,提了分手、被提了分手,次次分分合合,原来抵不过记忆中那人的一笑。 还没相遇之前,便已经幻想过了无数次,每每午夜梦回凭着那青涩而有着爽朗笑顏的轮廓,按耐不住深层的悸动,手便是套了上去,配合着脑海里淫靡的画面,数次达到了高潮。这般摸索下来,渴望更是深了,无边无际的春梦一个接着一个,里头娇顏满佈红潮,赤裸的身子粉粉嫩嫩,共赴巫山云雨了好几百回。 当梦境成了现实,温香暖玉在怀,想像了无数次的胸脯紧密贴合着自己,情慾来得快速且直接,小兄弟就这么抬头了。这还是第一次光凭亲吻拥抱就蓄势待发,想来都觉难堪,瞧见雨惟震惊到无念无想,眼睛都失了焦,我脑门一热,堪堪苦笑。 硬如烙铁的那处抵着想望已久的柔软,裤襠里早已热气冲天,甚至还隐隐颤动着。无语的感受着鲜活的某处,若有似无碰撞着那方幽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状况。一大清早的在大街上发情,这搞笑的情节套在了自己身上可就不好玩了,尤其女主人公一脸涣散,僵的动都不敢动,像极了木桩架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兄弟总算消弭了些,这才略微松手。 毫无意外地,雨惟一跳就是三呎远,低垂着首明显无措,就是不肯抬起头来。 满腔慾念还没清空,眼里滚烫的情潮也还在汹涌,虽说那处终是回归平坦,其馀那活跃的贺尔蒙依旧蓬勃,脸上一片炙热,抿着的嘴也只是越抿越紧。 就这样沉默对立,还是雨惟首先败下了阵,诺诺的开了口,语气分外惹人怜,「那个...你怎么会在这?」 这话问的太晚,不过她倒也没机会发问。 轻咳了声,想做出一派自然的模样,话音却瘖哑的以失败告捷,「你哥打了电话,我担心就乾脆出来堵你。」 应了声,雨惟眼眸一黯,知晓她的顾忌,伸出了手包裹住那小小葇荑,无声表示安慰和陪伴。想来雨惟是懂得,她总是这么通透,心思细腻至极,这样的人儿竟然刚巧还喜欢着自己,怕是再没有其他能与之比拟。 思及如此,手里纂的更是紧了些。 参拾捌 渐渐缓和下来的心跳,牵住自己的男孩笑容靦腆,眼眶慢慢地又热了。 后方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来就觉焦躁慌张,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一个宽阔冰凉的拥抱。来人粗喘着气,鼻息打上我的肩窝,带有汗水的鼻尖擦过侧脸,心头一震,耳边便传来低哑的嗓音,光是那轻颤的语气,蓄在眼眶的泪水就这么滚落,熨烫熨烫着。 「下次要走之前...」太过陌生的模样,林宗翰在我面前总是一派亲和,性子不温不热,从来不失了稳重,如今却是语音颤颤,隐隐又透露出后怕,「也跟我说声吧...?」 他是明白我狠得下心的。 走得决然,如同当初说了跟妈妈走,一年半载露个面都没有。 感受着身后男人那样挺拔的身躯瑟瑟发抖,死死抿了抿唇,哽在喉头的千言万语终究化为叹息,覷了眼不发一言的许凯,后者微微一笑,逕自离场,转身前还逗趣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看着那背影越发模糊直至无影无踪,背脊贴着的胸膛被熨烫成温暖,眼睛一眨,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我昨天是真的很生气。」幽幽叙述着,环住我的手臂明显僵了下,却仿若未觉,「原来他印象中的我是这么没用,想来蛮伤人的。」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辩驳衝出了口,林宗翰有些强硬地扳正我的身子,细细盯着我的眼睛,心焦的模样惹得我心脏又是狠狠一揪,「爸也是不想你出去,才会找这么卑劣的藉口说服自己。」他说着,像是想证明什么,竭尽所思,我却明白这只是安慰话。 从小到大,爸爸心偏的很彻底。 完全没有打掩护的意思,实行的直接,没有任何模糊地带。 其实并不大影响,可偶尔难免会失望。 付出了努力而他只说运气,绊了一跤心里难过而他冷冷训斥。反观,林宗翰或喜或悲,爸爸迎合慈爱不愿拂了他意。 唯一安慰的是林宗翰无条件支持,身侧有这么一个见风不转舵的依靠,就像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独独闪烁光亮的一盏明灯,光与热成了最不动摇的陪伴。 「哥。」淡淡一个呼唤,腰上的臂膀微微的紧了些,眼前白色衬衫的钮扣有圈莹白色泽,我望着反射中自己柔和满溢的瞳孔,嘴角上扬了一釐米。 「你知道我一直很依赖你吧?」喃喃地说着,似自语,偏偏又只想说给那人听,「所以,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对吧?」 只是片刻不到,头顶上便是瓮瓮一声「嗯」,既迫切,又是满满五味杂陈的馀波,牵肠掛肚那些弯转的情绪,交织到了最后也只是食不知味,却是甘苦杂烩,仿若忙碌一天后夜寝时窗外那轮明月,淡淡光辉成了疲累到底、闔眼前的完结。 两人高矮相偎,日上枝头,陆陆续续开始吆喝的街边,寧静的相拥纵然沉默,颤动着的却是再喧闹不过的情感,在这全新一天的初始,无声昇华。 __ 林宗翰是没有暑假的。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惊醒后空床入目成了一大早的心焦,马不停蹄的就是穿着睡衣大马路上奔跑找人,许凯的电话成了唯一浮木,多少改善了些偏差既定。或叮嚀或怜爱或警告,说了热恋男女间哪些可为哪些不可为,他温煦一笑,继而接续上班生活。 「我永远在你身边。」如此承诺,从小到大不变的坚毅,那双眼荡漾的波光那样美,是一次次崩溃前的凝望,也是一场场嚎啕后的抚慰。 算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胡理取闹又任性又固执,始终紧牵的手却是不曾松动过。 信誓旦旦的守护,默默无言的给予。 得亲人如此,谷底再深,也若身在云端。 眼前三两成群的学生,手拿早餐嘻嘻笑笑的漫步,又或是睡眼惺忪踩踏着自行车,歪斜在靠边车道,我望着眼前这般场景,青春两字搔过心头,却也只是好远好远的记忆。那年华或左或右最在意的邻座,多少年后併了肩,心灵相依,终于成双。 想着稍早青年躁动的旖旎,潮红一遍的脸渐渐退了色,心里化了蜜般的一派甜。痴傻的笑浮上脸,绽放的原来就是那想望得太久的幸福。 参拾玖 彻夜无眠了一夜,该是疲乏的,却意外神清气爽。 也许是脸红心跳的触碰,又或许是兄长如父的温情,激盪而出满身振奋,突然又有了衝劲。想着时间还早,既然没想睡回笼觉,那么就顺着心意找地方消磨时光,顺道背个单字、写篇作文也好。 于是,小区外不远处唯一的一家咖啡馆,正逢刚营业之时,雕梁画栋的前景在交错枝亚中似那林中亭台楼阁,略有大隐于市的韵味,伴随着浓厚烘培香,迎着顶上那火红太阳,真正是一天最浪漫悠间的开始。 造访过了无数次,钟爱的角落靠窗沙发座,懒洋洋的就这么陷进柔软座椅,满足的抓了个丝绸做成了抱枕塞入怀里,便笑意盈盈的朝着柜檯煮着咖啡的女人眨了个眼睛。 「今天这么早?」 大波浪的捲发及肩,循着脸颊弧度宣洩而下,柔美中抑是刚强。丰满红唇张扬的微笑美若曇花,精緻的五官贴合着白玉肌肤,看不出年岁的轮廓,偏偏眼里轻描淡写的透彻,像是经歷过了无数次分分合合,在湍急跌宕的人生洪流,终是笑而陈静。 薛丽,这家小小咖啡馆的主人,四十岁。 而这家店就叫「小小」,在这小区的名声却大的奇妙。 「一言难尽。」故作苦瓜脸,迎着薛丽姐挤兑的视线,手指敲了敲桌面,「老样子。」 瞥了我那副懒散模样,大红嘴唇似乎勾得更高了,没有应答就是转身拿了墙上天空蓝的马克杯,几分鐘后便是一大杯白烟裊裊的拿铁上桌,沿着杯缘高起的奶泡上头还有唯美拉花。 先喝了满嘴的奶泡,温润的咖啡入喉,便是无尽满足。 好得不能再好的咖啡原豆,独有的烘煮技巧,便是这么一家小店在小区里每生一遍的理由之一。 最大的原因,却是单一个「情」字。 美丽的女人好像都会有那么个迷离杂乱的情史。 冷艷如斯,曾经却娇美的柔弱无骨,全身心寄託在一人之上,伤透了心后真正拒人于千里。 两三天就往小小跑,日子久了也就跟薛丽姐搭起了某种情谊,偶尔听她叙述着那段流水年华,璀璨眼眸深处艷瀲的空寂,不可错认的情意那般色彩浓重,我常常在那样的神情中迷失了自己,心脏隐隐作痛,只为了流露出这般模样的女人。 再简单不过的先相爱后分手,太多雷同剧情,因为情字伤痛彻骨的有情人太多太多,薛丽姐不过沧海一粟,却是至此之后再无念想于红尘。 二十三岁入了情网,一路以为将终白首偕老,十年后的三十三岁,等不来的求婚成了被证实的劈腿。十年前,执子之手,女子笑嫣于花,十年后,另外一个花样的她执了他的手,女人泪湿衣襟,心冷到了无波。 我体会不了十年间喜怒哀乐一次成空的哀慟,只能在薛丽姐语调平缓说着的故事中,在那偶然有了褶皱的语句中,寻了那么点蛛丝马跡。 『如果重来,我还是会爱他。』 每每故事终了,轻叹着,发自肺腑的真实,是那么的伤。 李莫愁唱着的,直叫人生死相许。 爱情这样悬乎的东西,虚幻的真假难辨,一点都不踏实可靠,却是因为偏遇他人。 不能说的错遇,只因明知万復不劫,纵身还是栽得那么彻底、那样情愿。 在那样的时节,遇上了不会是良人的他,而后相偎相暖过了些日子,情未尽,缘已断。 明明已然无缘,那人却深根在了心。 一顰一笑被牵动着,身边来来去去,埋得最深的,却还是他。 传奇般的曾经,在这样一个大美人身上,很快地成了咖啡馆最大的广告。 男男女女、不分老少都想看看怎样一个如花似玉,独爱一人,情愿独守空闺到了四十。 更多的好奇着被爱的那男人,各种听说以讹传讹,一塌糊涂。 风声传的广而离谱,薛丽姐始终没有辩驳过一句,淡淡笑着,任凭她心里的人被胡乱捏造。 许多种听来可信的版本,我却怎样也无法给予认同。 能被薛丽姐记牢一辈子的男人,不该止于漫天胡话。 分明是花心了,出轨了,用情不专了。 只是,该被厌恶的,却一丁点声响也没有。 为什么会爱上别人? 薛丽姐淡漠的笑容中,难得添了抹苦涩。 『他没有。』 这样回答,縹緲如云,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他分明捨弃了整整十年彼此的倾心,他也真切的有了另外一段感情,怎么最后却是一个否定,说着他的心没变,他的爱没有给了其他。 我听不懂这些迂回,却在保留了七年空白的坚持上,看到了有情人难终成眷属。 爱情之外,要联系起来的缘份依赖着零零种种,没了那些,爱,是那么的苍白。 肆拾 我们都把爱,看得太简单了。 最后的最后,嚥下最后一口咖啡,奶香没了先前的重,薛丽姐缅怀般的追忆,满腔情愁千缕丝,终究化作一声喟叹,万事成空。 『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没遇见他,我还会是我吗?』 湛蓝镜天,朵朵浮云遮了谁的眼。 那样带伤的感情,却这么入骨的嵌入整个人生。 薛丽姐的话语在耳,思及那样一个男孩灿烂如朝阳的笑容,嘴角微勾。 有多好,有机会将那些年的空洞填补,再努力的去忽略,补上总是好的。 暑假的日子过得飞快,多半都耗在补习班埋头苦干,揣着那些看似遥不可及却快要触碰到的梦,偶尔偷得浮生半日磨尽了间散午后,一杯饮料搭着笔电一台,彷若一生。 许凯也忙得看不见人影。 起初捨不得间断的嘘寒问暖,一声声响起的手机提醒,最在时光漫漫中,成了睡前唯一的晚安。同样的时间,接近凌晨的深夜,我听着话筒那边笑语喧哗,瞪着熄了灯昏暗的天花板,总是如此的强烈对比在一天天的累积中越显碍眼。 说了好几次,包裹着关心的糖衣,里头却真正是惶恐的不安。 他爱热闹,他有着割捨不了的娱乐生活,那样丰富多样的朋友圈,男男女女一概是我不认识也没想熟识的圈子,却是许凯年少轻狂一路累积到如今的不可丢弃。 偶尔和一起为了未来出路按耐着性子写题的同学间聊了几句,便会想着这时的许凯,是不是正在哪边玩乐,又是和哪群朋友勾肩搭背的喧闹挥霍。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身边这么多人收回了心好好铺垫着通往梦想的路,用着自若的嗓音谈着那些经验和想望,拿着耀眼的证明去申请去面试,泰然的样貌多少有了一点成熟的风范。 而这样的对比,更唤起了初中时的记忆。 可惜,不再是花样的甜蜜。 好像没什么变过。 吊车尾的放任,不顾一切的荒唐。我们却已不再是无所顾虑的十三十四,二十岁的成年礼,之后该是要有了对自己负责的认份。 想说些什么,可每每看见许凯异常灿烂的笑顏,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那梗在喉咙里的,夹杂着的丝丝苦涩和更多悵然,心里吶喊着爱他,隐隐失望不可避免地渲染过了那些昔日温存,而时间就是在这样的纠葛中流逝,飞快的。 「直接说不就好了?」好不容易抽出了时间,文创园区的新设咖啡店,晓君听着我落落长的抱怨,狠狠皱了皱眉。 长腿搅弄着薄荷巧克力冰沙,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果然,改变很难。」 我看着餐盘上已经冷却的法式吐司,有些凝固的黄油悬在斜切面,缓缓握住长腿的手,语气悲戚,「还是长腿聪明。」 被鄙视的晓君显然非常不满,一把扯开我和长腿交握的手,满脸的不以为然,「他搞不好根本没听懂你的暗示,搞不好直接点,他会愿意试着去改。」 「再说了,就算他无法做到,那也只是证明了你们终究不适合。」晓君突然顿了一下,而后扯了下嘴,有些自嘲,「用说的很简单,可惜大家都做不太到。」 你还停在原地,我却已经往前走了太远。 而驀然回首,你还是没有追上来,那么,我就不等你了。 __ 「不是说戒了吗?」 狭路相逢,我望着猝不及防的许凯脸上那盛大慌张,突然有点想笑。才刚说了要坦白,一关过了又是另外一关,关关难过,人还这么不配合,到底该如何是好。 指尖拧着尚未熄灭的香烟,许凯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双眼里激盪的慌乱却把一切都解释得足够清楚了。 他没有说话,站在她右侧的女生倒是张了口。 「你谁啊?人家想干嘛还要你的允许?」顶着一张艷丽的脸,更有让人望尘莫及的身材,也非常完美的装饰了自身的优点,她紧紧贴在许凯身侧,被后者微微推开后,可能是恼火也可能是不甘,语气格外激愤,「许凯也有朋友,你可以不要这么自私吗,又不是他妈管那么宽干嘛?」 话语一落下,连许凯立刻暗下的脸色都没看了,我转身就走。 那仓皇伸出的手被一旁的长腿拍开,晓君也默默截断了通路,无视后头格外急切的呼喊,我死死瞪着前方人来人往,步伐迈的极大。 眼角乾涸的可以。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垂首愣愣盯着併拢的脚尖,发现自己竟然是哭不出来。 明明不想哭,怎么却感觉到了痛彻心扉。 初中毕业那声等不了,大学入学那通电话,哽咽的道歉和一再重复的等不起,如今看来怎么会如此滑稽。我不清楚所谓的等不了,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欲言又止的藉口,搞不清楚了。 原来不曾前进的一直都是你。 我站在前端不一样的愿景,回头却已经看不见你了。 那么这次,等不起的,是不是我了? 肆拾壹 熙熙攘攘人潮,独自佇立在一旁工地围栏前的空地,新鞋上沾染的尘灰泥泞比起许凯手里的烟火,几乎微不足道,我却还是肉疼了那么几秒。察觉到了自己的心理活动,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原来就算到了这般田地,入眼的依然有其他。 以为自己不是感情放得太重的人,只是任由天色逐渐暗下,心里缺失的空洞似乎仍旧空荡。也不知佔了多少个时辰,动都没动的傻傻愣在路边,身后的工程都停了,瞬间安静下来的空间,只有寥寥路人东来西走,被隔绝在外的真空状态,我听着自己浅浅呼吸,细微到可以忽略的声响,却是存在的唯一证明。 「你发什么神经?」才这么想着,一道微微不满的骂声就这样劈头甩了下来,蔡志谦满脸不悦,发际边还悬着剔透汗珠,貌似一路匆忙奔了过来的模样。 惊诧于他的到来,神智还在混沌,心却先软了下来。 一句简单的讯息,他就不管不顾的过来了。 明明也只是一句,我哪里不好。 明明他曾经鄙视过我太多次的不好。 可是他还是来了,一句话都没说,一句话都没问,只是来到了我身边,无声陪伴。 「你虽然不好,但也好过他。」 嗯,可能也不是无声。 我看着蔡志谦开开合合的嘴,略薄的嘴唇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水润的可以,隐隐光泽看得我都嫉妒,何况那副万年不变的英俊皮囊,该是多少男女求了再多也得不来的。入耳的语句称不上好听,贬了许凯,贬我却是更甚,愣愣听着那让人平静的声波,心里那缺失的一角,似乎不再那么显着。 很奇怪,他明明只有骂我的起劲,怎么叫人这般安心呢。 肢体随着意识自我行动,双手微微战战缓缓敞开,坚定不移的绕过了蔡志谦双臂之下,紧紧环抱住了那挺拔温暖的身躯。剎那,就那么一剎那,震动后的僵硬,而后便是稳稳搭上背脊的接受。 沉默下来的气氛,在两人无言相依中,格外温馨。 相遇前还没感觉,相逢后,原来已是难以割捨。 __ 堤岸,啤酒,夜空,星群。 蔡志谦。 悬浮着双脚,晃荡萝卜腿,豪迈一口灌下了略带苦涩的啤酒,肩上的大掌力道加了一层,我无动于衷,继续装模作样,继续没心没肺。 「伤胃。」蔡志谦没有阻止,只是冷冷淡淡的一眼瞥了过来,警告意味浓厚。 闻言,就着嘴巴倾斜的酒罐一顿,还是缓缓远离了。 确实是伤胃,时间一晃就忘了晚饭还没吃。 默默看了看身边三四瓶乾瘪瘪的空罐,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也真能忍,我想。 「我饿了。」涨了气的肚子,可飢饿的感觉越发明显,瘪着嘴可怜兮兮的望着蔡志谦,泪眼汪汪中浪花掀的汹涌。而被这么望着的某人,表情一点松动也没有,依然不动如山,稳健的叫人气愤。 同样斜睨了周遭零散的空罐,他嘴角一扯,讽刺意味格外刺耳,「没喝饱?」 恼羞的瞪着那样云淡风轻的蔡志谦,还未喝完的手中啤酒就想往他身上倒,却还是在那样深沉的视线下压力无穷,懦弱的收起了报復心态,只是一逕的睁大眼睛,凝望他。 注视的够走了,一声轻咳后,身边的人站了起来,就走了。 我看了他走去的方向一眼,乐的脸上开花。 没有多久,伴着香气,蔡志谦又坐回了我身侧,只是手上多了冒着热气的汤碗。 夜晚最好的朋友,格外美味的泡麵,他捧在手中,一言不发往我怀里塞。 傲娇的不说一句谢谢,抢了泡麵就唏哩呼嚕的大啖了起来。 蔡志谦无语地啜着给自己买的无糖绿茶,显然对于我的吃相很有意见。 「你会肥死。」他说,语气很难说是好听。 「...我没吃晚餐欸。」很委屈,握着筷子的手动作没停,一句话说完又是一大口入了嘴。 狼吞虎嚥也不过如此,蔡志谦默了几秒,重复的很坚定,「你还是会肥死。」 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我迎向他不苟同的目光,微微一笑,「那就肥死吧。」 「没志气。」冷哼了一声,蔡志谦转过头,看向了高掛在夜空中的满月。 也不知道是在研究什么,我看着那因为月光而盈润的侧脸,那样专注的神情是怎样的认真,而他这般的看重,最后会给了谁,谁能有这般的福气。 「林雨惟。」蔡志谦突然唤了我的名,异常严肃的声线,流泻出了情感却是那么动听。 「等不下去,就往前走。」他说,伸手揽住了我,怀抱温暖,「我一直在你前面。」 我一直在你前面。 不怕你走得慢,我始终在那里。 肆拾贰 我不知道蔡志谦最后是怎么同我那两个闺蜜说的。 怎么能把如此不得安歇一直在闹腾的两隻调教得这么安静? 一通电话过去,准备了满腹的解释和止不住的焦躁,那两隻竟然一致开门见山,一句「没关係」就原谅了我逕自地消失。甚至是帮我圆了个藉口,而那个以为会一直被唤出的名字,从头到尾都没人提及。 不过这之间倒是提了太多次的蔡志谦。 瀟洒的、玉树临风的、一表人才的,各种只会在言情小说里描绘完美无瑕男主上的形容词一个劲的往他身上套,一堆过度浮夸的词砸个我眼冒金心,肚里惊涛骇浪的胃酸阵阵往上涌,好不难受。 「说!你们有没有姦情!」盲目讚扬完被说的宛若天上神仙的蔡大神后,砲火果然转向了我。 沉默了一瞬,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心脏停顿了那么一下。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我们这种市井小民可以触及的?」语气戏謔,我瞪着天花板上斑驳印渍,想起了初中那年,少年略显苍白的脸似寒霜,不善的视线直直刺穿许凯凝固的笑,我被隔绝到了少年背后,觉得眼前的背脊是如此的雄伟。 也是。 几人感叹一句,之后蔡志谦这话题便被拋到了脑后。 耳边那些模模糊糊的八卦听来都不太真切,小巫曾经控诉过的,我抢走了她喜欢的人。于是,她也理所当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峙的场景太过鲜明,被狠狠拆穿的小心思,那些辗转反彻的不安、那些说不出口的难受,在小巫决裂的指责中,支离瓦解。 很难不喜欢上。 那时我还没喜欢上许凯,却在帮小巫和蔡大神牵线时,自己也栽了。 分明对他有了好感,却极力把他往外推。 那样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只是因为好友同样的爱慕,而选择压下了自己的妄念。 而他们终究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我笑看着那一对儷人的牵手,笑着在一边起哄欢呼,谁又看得出心里该有多难过。 在这样的状态下,突然和许凯熟络了起来,视线被转移了,心也慢慢地偏向了他方。终于真正的断了想望,也很不意外的喜欢上了陪我嬉闹的许凯,可该是彼此都开心如意的时刻,他们闹了分手,蔡志谦无动于衷,小巫歇斯底里。 「都是你害的!」愤怒的全身一抽一抽的,小巫狼狈如斯对着我咆哮。 或许我的崇拜和爱慕表现得太过明显,可当大家都是这样对着那人,为何却独独针对我去拨茧抽丝呢?他就是一直受人仰望的大神,这样的精神人物,真要批判我那渺小无望的心思,难道不算难为吗。 因为谁都摸不准蔡志谦的心思,所以我活该被骂个狗血淋头。 因果关係是这样订的,所以之后那些闹剧般的纷争,明枪暗箭触不及防,拿着年幼无知满足于鸡飞狗跳的报復,我们都蠢过几回。 说了要海枯石烂,还没毕业前就先破碎的彻底。 最后都拥有了什么,也只是一个成长道路上的教训,却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教训,造就了我们之后性格上也好,待人处事上也罢的成熟。 失去的却是倾尽真心的朋友。 终究无法海枯石烂,终究成了化不开的死结。 晃着神,小巫泪洒满脸的模样还印在心底,耳边长腿和晓君还在说着哪里新开了什么好吃的,计画着下次三人聚会要去哪里,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 「林雨惟你干嘛都不说话?」长腿突然这样一问,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了自己整整发了十几分鐘的呆。 「饿昏了?」晓君笑嘻嘻的语调就这样透过话筒传了过来,带着淡淡温度。 我身边还有她们。 现在的我,有百分之两百的信心说这段友情将会直至海枯石烂。 「我想吃薑母鸭。」 「现在夏天你知道吗!?」正耳欲聋的鄙视,嘴角蔓延的笑开了花。 肆拾参 不管你的心情是起是落,时间从不等人,地球依旧在转,没有人会为你停下步伐。 匆忙的都市,车潮中壅塞的人群,缩时般的剪影这般快速略过,我窝在咖啡一角的懒骨头上,无聊的晃着脚丫子。 「忙里偷间?」拿起玻璃桌上的空杯,薛丽姐挑起修剪细緻的眉毛,红唇微掀。 覷了眼一旁工读生好奇的表情,耸了耸肩,蛮不在乎的道,「失恋唄。」 「我早说了。」同蔡志谦,薛丽姐丝毫不感意外,早早就给我说了许凯与我的结局。从来都不会只有喜不喜欢、爱不爱,人生中分为好几个阶段,每个人的阶段却大大不同,进阶的速度也不相关,我在这样的阶段,遇上了同在这时期的他,只是,我赶路的快了些。 喜欢的心情没变。 想亲亲他、想抱抱他、想赖在他怀里,哪儿都不去。可我铺垫了那么多年的桥,终于踏了上去,终于看见了模模糊糊的具象,许凯脚尖还在地上,止步不前。 我没有想要追赶谁,照着自己的步调,走出自己嚮往的蓝图。蔡志谦说的话还在耳畔,他一直在前方某处,等待着的也不知道是何般的绝色,而我们都知道,他心里有个空缺,却不属于我们。 「爱情和麵包,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选哪个。」送我到了小区街头,映着清冷月色,蔡志谦举手就是一敲,躲闪不及正中眉心。 没有回答,我下意识回踢了一记,毫不意外的被闪过,心情却轻松了不少。 答案早已明瞭于心,他也肯定万分,那就让这份安寧,缓衝之后接踵而来的暴雨吧。原来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一旦在意了、放在心上了,一切行动都只显愚钝,可伤得最重的,却不只在乎的那方。 __ 「这就是你要说的?」 许凯的神情很受伤,毫不遮掩。 想了好几年的容顏,总是忍不住想一亲再亲的薄唇,此刻都垮了下来。我眷恋的男孩,一直一直放在心里的情感,好不容易有了管道渲洩而出,溃堤来的却是太过迅速。 初中岁月,要顾虑的太少。 二十岁的我们,羈绊却太多。 明明两人在同样的年纪,座落的阶段却相差之大,太过强烈的事实,我终究抵不住投降。讽刺的呼应了当年,他一句「等不了」,牵了他人的手,在我乾涸的眼前,冷漠凝望。这次,我用着练习了上百遍的清冷语气,依着最平稳的气息,说出了这辈子最最残忍的字句。 我的泰然自若,在许凯接下来的话语中,坍塌的片片心伤。 「当初她跟我说了你看学业重于朋友,我还不信。」摆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我不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欲爆发的情绪,却在他字里行间的真心里,绝望地发现了,至始至终,他还是他,那个等不了就转身、就改道的男孩。 「我以为好不容易在一起,你我都会非常珍惜这份感情。」低沉的声音,沙哑的呢喃,我望着许凯萧索的背脊,无边疲倦席捲而来,「原来你还是那样自私。」 「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像独白、像自言自语,许凯的声音越来越小,听的却更是揪心,「就算你自私如斯,我还是停止不了去爱你。」 「你说,我该怎么办?」 都说你爱的人才有办法伤你最深,许凯最真实的感慨,只是决绝了我的遗憾。从未想过,不支持我逐梦的人竟会是我以为最懂我的他。他说了自私,叹说跟之前一样的自私。不该在意的,可眼眶却止不住的发烫,我看着好不容易建好的高耸心墙,崩落,耗损。 他还在自己的埋怨不甘里,在已然模糊的视线中,许凯的轮廓跟着淡出,滚烫的眼泪终究夺眶而出,颊上的炙热,相比心内的萧瑟,极端的让人失笑。 而我也真的笑了出来,许凯不可置信的表情,在四目相接的剎那,成了这段初恋的最后句点。繁花般的绚烂,却抵不过秋风轻拂。这样脆弱的感情,脱身的早,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注定?在最纯真的阶段,我们就已错过。如今,在更复杂的现况里相遇,又怎么会终于幸福呢? 有过尝试,有过弥补,有过相爱,这样也算了圆了自己一梦,埋葬了忘怀不了的悸动。 「你知道吗?」泪湿衣襟,我无暇去顾及自己满脸泪痕会有多丑,笑的只是心凉,「最没资格这样说我的,就是你了。」 他不会懂的。 所以他才会用这样愤怒的眼神看我。 耗尽青春,玩得再过火再开怀,还是躲避不了成长的压迫。我们相偕走过心动、曖昧、疏离、再遇、牵手、相爱,少年的身影还在我脑海里,没有心思去想我们为何相遇,更没法去说是缘分还是天意,如梦一场,深深的惦记过,梦醒时分也该浅浅的别过。 他是我永远的初恋,我们却无法相伴赏过人生千山万水。 「你什么时候会懂?」我淡淡注视着许凯颤乱的眼瞳,高傲的彷彿我没有哭、没有心碎,「什么时候,你才会知道,爱情从来都不会是你的人生重心,酒肉朋友更加不会是。」 这话有些重了。 爆着青筋的手,隐隐抽蓄的臂膀,绷的麻痺的脸,许凯没有离开,我也只是安静。 没人说话,凝滞了的时间,相对无言。 我们的情竇初开,终究繁华落尽。 肆拾肆 这或许是我在许凯面前最丑的一次。 太多次的逞能、太多次的倔强,以为能够挺住,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有猜到,却是始终不敢去触及。只因太过在乎、太过依恋,那样一段美好的岁月,那样一个清俊少年,清汤掛麵的我,坦然直视那双率真清澈的眼眸,任风拂过耳边发鬓,纷乱中,唯你在视线里。 在他面前往往无法这般不顾一切。 因为喜欢、因为放在了心尖上,所以想表现的光鲜、想呈现最完美的样子,害怕任何一丝的犹豫,更害怕所谓因为瞭解而分开。 眼泪还在掉,盈眶的炙热,我抿着乾涩的唇瓣,不肯回避许凯颤动的黑眸,其中排山倒海的,那些太过深沉的东西,不是看不清,却是不再愿意了。手臂的青筋还在跳跃,曾那么温柔、坚定地拥抱住我的手臂,略微粗糙而显成熟的大掌上,那微微伏着的茧,包裹的是那样一份坚持。模样不再是记忆中笑的放荡的少年,可那颗爱我的心,我却是一直相信的,就如同我不曾改变过的真心。 只是,我们的爱太单薄,太没有支撑。 远远不够,这样的爱远远不够,不够我们携手走过,现下的差异。 只是,许凯会是我永远的初恋。 这样不容抹灭的定位,将会持久的在心底,偶尔闪过脑际的侧脸,偶尔牵起的,微笑。 「无法挽回了,是吗?」泛着喉音,滚动的喉结,许凯渐渐平静了下来,眼神飘忽的一晃,而后只馀深沉似海的静默,不再犀利,却也不再愤怒。 轻轻頷首,没有犹豫地。 就算像是被针扎了那么几秒,不愿喊痛,更不愿示弱。 许凯始终紧握的拳头突然松了,像是真正的拋弃了什么,背脊就这么瘫了下来,脸色显得懨懨的。我怔怔望着他满身倦意,不知道哪里来的涩然。 原来他喜欢我,喜欢的,这般疲惫。 「不要见了吧。」他说,不再看我,整个人瞬间失了顏色。 「连朋友都当不成了。」没打算听我回覆,他自顾自地说着,死死瞪着一旁剔透的玻璃杯,里头切片的柠檬浮在水面上,微微下沉,「是吧?」疑问句的上扬,却是肯定的木然。 微微张口,想说出自己的不好受,想告诉他,就算是现在,依旧有着拥抱他的衝动,却在触及那样一双无波的眼眸后,半晌无言。 他是真的放弃了。 就像我希望的那样,无法挽回。 分明知道这是自己所求的果,嚐来却是真正的难受。 无疾而终的错过,萍水相逢的牵手,然而殊途同归,绕了一圈,有缘无份。 「惟惟。」亲暱的低喃,许凯转回了视线,捉住我茫然的双目,温柔的嗓音流泻而出,像夜晚带有柔意的月光,「你可能不相信,只是到了这样的地步,我竟然还是恨不起你来。」 「也许潜意识里,我一直都知道的吧。」有些自嘲,更多的则是无力,「蔡志谦没有说错,连我自己都清楚他说得有多对,就只是打死不承认而已。」 顿了几秒,许凯突然倾身向前,伸手使劲捏下我的脸颊,看着我深深皱起的眉头,笑了。 「虽然我一直在逃避,但有一点你必须相信。」他收回了手,掌心的馀温还在我脸上火辣,「我是真的戒菸了。」眼睛带笑,明明是那般的温柔,入目的却只有满地心伤。 「至少,你终于在我面前哭过一回了。」最后,许凯说出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率先离席,不带走桌上的帐单。 以他的说法来说,这顿咖啡,该是由我还清了。 没有所谓的偶然,更没有以为的缘分,在我们看不见的背后,有人步步为营、倾尽心力,这才有了短暂牵手的机会。 那人向佛求了五百年,换得了剎那擦肩。 又是一个五百年过去,盼来的只是回眸。 而两千年转眼间到来,终于选择了岔路。 峰回路转,离开了以为的正轨,却是回归命中的註定。 终有一人,两千年过后,坚守原地,不曾放弃。 ____ 2017新年快乐。 我们或许有过迷失,尝过慌乱,可我们都还在成长。 慢慢地变好,慢慢地朝着理想中的模样迈进。 不是一定要崭新,却是要真实的面对,自己。 不管是不是隻身一人,相信你我都可以活得漂亮、充实而灿烂。 肆拾伍 (此篇为许凯视角) 泪雨如残花。 应证了蔡志谦先前的预言,我看着雨惟两行清泪,浸湿衣襟。 却不是满足,更多的是挫败。 终于展露在眼前的毫无防备,成了告别的宣言。 她可能不知道的吧。 那样随着岁月累积的自卑,每每压得我喘不过去的落差,一晌欢愉放纵,只是为逃开夜深人静吞噬全身的惶恐。 放不掉的牵掛,在彼此差异越来越显着的鸿沟前,轻如鸿毛。 我多次试着伸手,想拉住对面笑若春风的人儿,却是怎样都触不及。 于是逃避。 于是沉溺在灯红酒绿。 于是忘了说好的一起成长。 搁浅的眷恋,绵延的思念,我站在遥远一端,眼睁睁看着心尖上的女孩,渐行渐远。 夏日的夜晚微风徐徐,口袋里那一包香菸,几分鐘过去了,还是没给掏出来。身边来来去去的多半都是同样沾染烟味的伴,少数几个好说好劝的磨着,也未曾听进耳里去,意兴阑珊的敷衍着过去。可偏偏,不清不淡一句,雨惟也只是顺应着气氛说了下去,便是给上放了心。烟癮染上了,说戒就戒当然不容易,每每下意识掏向口袋,空旷旷的什么也没掏到,这才想起早把剩馀的全给丢了。 中毒之深,她一字一句,敷衍也好、随口一句也罢,探不透真心,那便是全给做了。 想她。 很想她。 国中最后的毕业典礼,她抱着礼物站在蔡志谦旁边,用着久违不见的笑容,终是迎向了我的凝望,告别的话说得过份欢快。我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在雨惟盛夏灿烂的容顏下,疏离黯淡。蔡志谦至始至终都伴在她的左右,连同着把视线也都给了她,离别之际的伤感一点都没给沾染上。他们两人带着同样的情绪,期待着下一段开始,我却只能死死站在原地,脑里挥之不去的是曾经那文静的侧脸,那样一个填满我整个初中岁月的角度。 雨惟的侧脸、低首书写的模样、或皱或扬的眉心,安静的那般猖狂,佔据了我所有的记忆,攻城掠地、一处不留。戏弄她、惹怒她,喜欢极了她像隻小猫朝我张牙舞爪,气鼓鼓的双颊衬着嫣红,鲜活了太多太多的色彩。 「怎么不告白?」 兄弟们不时就这么问我,那样毫不掩饰地情感,暴露在大家眼下。 关于这样一个谜,我连自己都给不出解语。 纷杂的感觉,多数的喜欢,更多数的恐慌。她的好,眾所皆知,可我在她身后,望尘莫及。 雨惟不知道的事,那些传入耳里细细碎碎的比对,若真座落的情侣的身份,被贴上的标籤只会更加相形见絀。她曾说过自己当时太好面子,可我又何尝不是。安于已够满足的现状,窃喜心意相投,也就逃避了那些打压自尊的耳语,揣着告白、想着等自己甩开那些标籤时分,终于说出口。 等来的,却只是因为自己疏忽而遗漏的,雨惟斩钉截铁说着要分开。 那年站在教职员室外的自己,耳里雨惟抽咽着一再重复,坚决的、不留馀地的亲手剪断了我们依凭的缘分。是怎样的情绪,双脚彷彿黏在了地板上,视线里那张被泪打湿的脸庞,通红的眼睛里却是火一样亮的觉悟,我无声握拳,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最后可悲的发现,原来自己竟是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我太明白雨惟是怎样的性子。 曾经笑着同我说过,那些她描绘着的梦想。她要的、她所想望的,需要倾力学习、需要门槛高得吓人的成绩。我是不爱读书,可也知道这社会的现实,更瞭解这些冷冰冰的红字,对雨惟来说,到底有多重。 还能说什么呢? 结果也是这样明显,说什么也都无用了,不是吗? 顺了意,当我拚命跑离教职员室,驀然回首,空无一人,一切便都给出了宣告。心念念的人影没有追出来,冷清的长廊徒有风颳过我脸颊上的冰凉。 就像现在,脚步硬生生停在店外不远处的转角,身后仍旧是,空无一人。 肆拾陆 比起初中感受到的抽筋拔肉,这次的分手,我却是看淡了太多。 补习班去了再去、咖啡厅泡了再泡,在人潮中像沙丁鱼挤在公车里摇摇晃晃,一个人呆呆坐在麵摊吃着午餐等待着下一次上课,总体来说,索然无味。 薛丽姐每每看到我出现在店内,无言看着我一杯咖啡放了三四个小时依旧半满,默默瞥着我无波的眼眸,忍不住几句碎念听在耳边,只觉无奈。 是真的没事。 只是,突然间,好像丧失了什么。 凡是突然都少了应有的那种热情。 不管是对人对物对事,顺顺的过,不理想却也毫无感觉。 「去看你的手机。」和大婶约了在薛丽姐的店里喝下午茶,被晾了好一阵子的某人显然坐不住了,低头不知道在忙什么,很快的就抬头这么狠狠对我说道。 凉凉斜睨了快憋到内伤的某人一眼,拿起手机一看,一下就不淡定了。 『好久没聊了。』 『你好吗?』 上一次的歷史纪录还停留在好几个月以前,楚煒的头像没有变,仍旧是一隻可爱的大头狗。我愣愣看着自己换掉的放闪头贴,又看了眼对面笑得一脸得意的大婶,五味杂陈。 「快回啊!」曖昧地挤眉弄眼,大婶又是挥手又是扭身,明显过于亢奋。 要回什么? 一分手就回头去找他寻求慰藉? 这也太贱。 正想忽视大婶毫不遮掩的明示暗示,新的讯息又跳了出来。 『我还喜欢你,这跟你单不单身没关係。』 『其实这样更好...』 『我是不是可以不用顾忌了?』 溃堤了。 明明不委屈的,怎么讯息一来,翻江涛海的难过就这么衝上咽喉,梗住了所有欲说还休。 楚煒瞭解我。 就如同我理解他一样。 想着有人努力营造自在,捏着手机的手却紧张泛白,微微莞尔。 「确实不是很好。」 __ 这样很贱。 我明明知道的,却是止不住的去向那温暖泉源靠拢。 一样无微不至的体贴,捨不得落下的关怀,楚煒还是之前那样,没有一丁点的不对。我看着讯息上不停的更新,心里想的是谁,却是不再重要。只知道,这个当下,全然的放松。 「很好啊。」晓君听完我的挣扎,只是笑了笑,满脸赞成。 「有什么不好?」长腿跟着反问,一派祥和,「他自己也知道你不喜欢他,还是愿意这样陪你,你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自作孽,不可活。 偏偏楚煒表达的这般明显,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孽,我什么都不用多想。 『我从来就没想过回报。』 十有八九这句话是男人骗人的一贯说词,林宗翰曾经这样吐槽青春偶像剧里的男主人公。我看着一模一样的字句出现在自己的手机萤幕上,实在说不出什么感想。 是不是,就这么放任自己的栽进去就好了? 他说的,不求我任何的附和,这样就好。 肆拾柒 (此篇为楚煒视角)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渐渐暗下的萤幕,依旧看不到星辰的台北夜晚,我一手撑着侧脸,斜卧在松软双人床上头。 没有马上发现雨惟换下了头贴。 奇怪的是,这几天狂跳的眼皮彷彿想预告些什么一样。 那一刻,入眼的熟悉笑容,背后不再是铜墙铁壁,空荡的白色大墙晃的我突兀地笑出了声。觉得心里有些着落,喧嚣在心里那些狼狈的没骨气,却还是选择送出了打好几久的讯息,看着旁边瞬间出现的已读,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真没出息。 catie纤长的指甲是饱满的正红色,筷子夹着新鲜肥厚的生鮭鱼,覷来的眼神鄙视。 午餐时间,catie拉我来了这家据说cp值爆表的日式料理,菜单都没看就擅自帮大伙点好了餐,一份份的定食上桌餵饱了大家喋喋不休的嘴,没人再有时间说间话。 这学妹关心人的方式一向如此。 食物,通常都是她表达感情的唯一工具,使的非常得宜。 我回想了下一早的工作状态,瞬间汗顏。 确实是,不是那么的好。 她也没说什么,我看着自己那份相同的鲜鮭鱼,粒粒分明还亮着光的醋饭也独具风味,价位更是在台北看到会哭的佛心。这样一家小店,塞满了形形色色的上班族,我们几人肩挨着肩挤在略显狭宰的角落圆桌,融为匆匆都市的背景,和谐的可笑。 其实我是懂的。 桌上的冰啤还隐隐冒着冷气,正中午就喝酒的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上班族,我们这桌倒是嗨的没有一点心虚。工作性质使然,责任制的free有好有坏,但能在中午轻啜冰镇啤酒,我就不说有多坏了。对面的catie脸上依旧清清淡淡,色泽有些偏灰的套装在她身上有些不起眼,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老气,但那张精緻的脸,偏偏就是亮得惊人。 「你俩怎么回事?」隔壁的同事一把揽住我的脖子,满嘴的醋饭差点喷了出来,我红着脸努力吞咽下卡在喉咙的饭粒,额头上都沁出了几滴汗。 「就是!眉来眼去的...怎么?师兄妹看对眼了?」其他的人跟着起鬨,美食总能让人卸下防备,也能让人昏了神智,忘了这下调侃的是出了名较真的女强人,容不得一点儿玷污的母老虎。 我心里为同桌的好同事们默哀,埋首默默消灭剩馀的饭菜。 果然,冷冰冰的字句伴着字正腔圆,成功冷却了那几颗被酒烧的昏头的大脑。 「我早上发现了几个bug。」catie慢条斯理的用着湿纸巾擦了擦手,而后回望瞬间僵硬无声的同事们,莞尔一笑,「嘛、不多。」 这「不多」一落下,全体都打了个寒战。 老实说,这样一句可以算是可爱、俏皮的话,在我们这位人人敬之的女强人嘴里,说有多么阴森就有多么阴森。 我兀自把筷子乔好角度放在已然净空的碗盘上,暗自呼出了一口气。 还好,真的还好,我们的project不一样。 ____ 下午的时候,气氛异常认真向上。 主管来回走来走去,满脸的狐疑,最后终是忍不住的,偷偷向我使了个「来八卦」的眼色。我无言的看着年近五十的大叔眼皮抽筋的眨眼,有些反胃,却还是乖乖的站起身走向了茶水间,假装没看到一旁catie洞悉一切的一瞥。 「你们中午是集体吃了振奋剂?」主管搅弄着某个小职员去印尼玩带回来的原豆咖啡,狭小的茶水间立刻被浓醇的咖啡香填满,我微微皱了皱眉。 「他们弄到catie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坦然道,没有漏掉主管眼里一闪而逝的光彩。 大家可能都不知道,偏偏我就是这么不小心地撞上了案发现场。 咱们主管特小心的捏着小巧tiffany蓝绿色的礼物盒,特诚恳的朝一脸无奈的女强人发表所谓的爱的诗篇。简单点来说,也就是抄袭徐志摩写给陆小曼的翡冷翠,令人胆寒的程度堪称史上肉麻之最。 虽然我命大没有听到结果,躲过女强人日后暗算的可能,只是事后看主管那一个熊样,就知道事情弄糊了。倒是两人间的纠葛也没有就此画上句点,主管还是一样黏人,catie也还是一样冷淡,某天脖子上却是多出了一条特别昂贵的项鍊,那品牌名称显眼到不像话。 「咱们小凯蒂就是这么威,一顿饭就整顿了公司的效率!」喜孜孜的逕自下了结论,撅着屁股就这样捧着咖啡出了茶水间,屁颠屁颠的奉茶、喔不!奉咖啡去了。 我默默给自己泡了杯普洱,再默默走回位置上,继续debug了起来。 line的页面,雨惟的头像在第一,对话停留在她的那一句。 『确实不是很好。』 嗯。 但我的心情怎么可以好成这样呢? 肆拾捌 其实我的暑假挺无趣的。 补习班、咖啡馆、百货公司,偶尔好姐妹聚个会喝个茶吃个松饼,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飞奔而去,许凯手冒青筋的模样似乎也被拋在了远远的后头。 只是,今天有点不一样。 「棉花糖口味?」语中带笑,五彩繽纷的甜筒被一张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修长的手指蕴藏看不清的力气,静静的贴在卫生纸包裹住的地方,微微一动就是绚烂了眼。 很漂亮的手。 可能工作关係,用进废退说有它的道理在,这双手好看的成功晃了我的神。 「嗯?」低沉的嗓音一个上扬,那垂在身侧的另一隻手缓缓抬起,食指和姆指微微捏上我的颊,很快的,太阳底下的我立刻爆红了一张脸,迅速地躲过那人的亲暱,更迅速的抢走那隻快要融化的甜筒。 头顶上突然多了一片阴影。 抬首一看,入眼的便是楚煒满脸笑容,比那棉花糖口味的蔚蓝来的更加灿烂。 虽然几乎每天都在聊天,但楚煒和我真正相处的次数那是少之又少。撇去第一次见面的小鹿乱撞,之后的剧情好像都不是那么的好看。而楚煒却是始终如一,安静,且宽容。他看我的眼神,眼角馀光捕捉到的模样,说不知道也只会是自欺欺人。 我努力消灭着融化太快的冰淇淋,手指难免沾染上些许粘腻。又是那隻好看的不可思议的手,递来了湿纸巾,极其自然的替我擦过指缝间。 「你怎么不吃?」闪躲过他温和的目光,我死死瞪着绑着蝴蝶结的粉红板鞋,闷闷地提问。 「冰淇淋现在对我没有吸引力了。」他打趣地说着,掌心里那皱巴巴的纸巾被一下下的捏着,就像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被刺激着,「我已经二十七了啊。」 默了一下,脑海里不自觉描绘了下现在的场景。 二十七岁的男人坐在身边,还会被认成高中生的自己正欢快地舔着甜筒。 唔...怎样看怎样奇怪。 「快开学了吧?」人来人往的假日午后,楚煒乔了个能够帮我挡阳的角度,微微勾起笑容,温和地看着我努力歼灭融化的越发快速的冰淇淋。 嗯啊一声,他的视线更加柔和,我被盯的有些心虚,于是便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甜筒上,想着之后不知道要去哪里溜噠。楚煒见我沉静在一个人的世界,便也没有出声,清清淡淡的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腿一伸一交错,仿若就要这样陪了一生。 而顶上那方遮蔽,始终都在。 __ 楚煒约我出来的时候,我是跟着蔡志谦在爬山的。 天知道我恨透这种往高处爬的运动了,隔天腿总是不听使唤的打颤,酸楚痛楚挺折磨人的。只是,我从来都抵挡不过蔡志谦微微一笑的威胁力。也就只是一个弧度的上扬,我就全身软了,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嘴边的话消了音,整个人懨懨的就被捎到车上,一路往山脚开。 可怜兮兮的提着痠痛的腿赤赤哼哼的跟上蔡志谦行云流水的步伐,人家一尘不染,反观我就一斗败的鸡,狼狈的让人于心不忍。可我跟前的就不是个人,心硬堪比金刚石,稍稍休息五分鐘,又是长途漫漫的跋涉。 好不容易被我爬到了顶峰,顺着紊乱的气息,我愣愣看着眼前苍茫,有一瞬间分不清那窒息感是因为缺氧还是震撼。 讯息就在那个险些昏去的时间点来的。 关怀了日常,接着便是一个看似清淡的邀约。 傻傻地瞪着邀请的字眼,蔡志谦瞥了一眼萤幕,面容死水一滩。 「那个工程师?」他问,冷冷的看着我突然间的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之后竟然笑了,「不是很好吗。」 跟晓君和长腿如出一彻,肯定的回应也不知道激到了我什么,一衝动、头脑一热,答应的字句就这么传了出去,很快的已读,我看着萤幕上蹦出的贴图,心里一角微微松动。 接着便是现在,我吃完了甜筒,真实的楚煒安安静静坐在我身边,气息是那样的真切。 「为什么?」突然就这样问出口,好友们也好、蔡志谦也罢,他们认可的人,究竟为什么这么坚持。我们明明、明明相处都太少,哪来的勇气去坚持呢? 没头没尾的问题显然没有困扰到他,很快的分析出了我的疑惑点,好看的手指交错,我茫然的瞪着那双手看,心里氾滥的说不清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楚煒这样说道,声音轻的像风拂过,「可是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回不了头了。」 当一切定局,那人的一顰一笑,原来都紧系着自己的心脏。 一拉一扯之间,栽的是那样情愿。 肆拾玖 得了便宜还卖乖。 嗯哼,总之我就是这样的。 虽然还未搞清楚煒哪来的坚持点,既然人家都不多作着墨了,我也就安静享受了一天。典型的约会行程,太阳下公园边舔冰淇淋、文青咖啡馆拍照打卡、被拉到内侧漫步大马路,一切的一切我们相偕度过,落日时分,脚步停在好久不见的小店前,突然有些踌躇。 还是那张泛黄的纸,还是那歪歪扭扭的麦克笔字。 鹅黄灯光透过小窗倾泻到了外头,飘散在空气的饭菜香,我看了眼飢肠轆轆的肚子,纠结万分。 「犹豫什么?」楚煒抿着嘴,脸色僵了片刻,眼底一片深沉。 他很清楚我在犹豫什么的。 两人的连接点实在不多,现实中交错的生活圈,能兜上的太少。第一次见面时,楚煒带我来的快炒店,热情的沉叔,我在之后带朋友来嚐鲜时,陆陆续续接触过不少回。于是成了能够把酒言欢的忘年之交,沉叔知晓我对楚煒的没有多沉心思,怨叹过、劝说过,之后便是再也没提了。这样一个长辈,却是看着楚煒成长的,心往谁那边倾斜了一点,浅显易懂。 现下若是跟着楚煒出现在沉叔眼下,就算解释的再明白再乾净,老人家还是会往心坎里去,念叨着缘分啊天命的,一副做死都要把两个人给搭上。更何况,今天楚煒太过无缺的表现,着实让我有些迷茫了。还不到喜欢,却突然有了想亲近的衝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该怎么同他人说呢。 双脚还是凝结在原地,偷偷瞥了一眼同样没动的楚煒,那样一个温柔的男人,何曾洩漏过一丝的挫败和沮丧。清晰可见的失落,浓得化不开的鬱结,可是嘴边那笑,却无怨无悔地勾着。 他的包容、他的体贴、他的退让,楚煒做过的所有温柔,一晃间跳跃而出,跑马灯般的在眼前窜过。说不敢动那是假的,只是,我究竟给得了什么? 「今天很适合吃羊肉。」心一横,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词不达意,楚煒眼里的云雾却是消散开了。我愣愣盯着明亮了一圈的他,终于还是率先提起了千斤顶的脚,伸手推开了那张破旧的门。 __ 饭点的时分,小店里异常热闹。大桌大桌的菜热气裊裊,啤酒一瓶一瓶得开,大叔的吆喝,眾人的欢笑,就好样一齣不真切的戏。脚步是迈进来了,我看着这个有些不一样的世界,想着平常跟姐妹踩点的咖啡店或义式餐馆,整个人虚虚浮浮的。 只有那羊肉香,闻来依旧是那么的让人嘴馋。 「我们这都满了...」一个穿着汗衫、脸被熏得发红的人影从厨房里窜了出来,捧着沙茶羊肉的手忙碌的这边上菜、那边送酒,好不容易把视线对上我跟楚煒,赶人的话瞬间噎住,瞳孔瞪得老大。 「嘿!」傻兮兮的朝着来人笑,一个大老爷子木桩似的愣在那儿看来有些滑稽,我没忍住噗哧一声,楚煒乾咳着接过我的话,「沉叔。」 愣愣看着我们相偕而出的画面,沉叔嘴角抖了抖,下巴满佈的鬍渣也跟着颤了颤,嘴巴开开合合的愣是吐不出一句完整个字句,手脚倒是灵活的很,一退一拉就把我们给带到突然生出的小圆桌旁,急切的推着我们入座。 「那个...」话还没说完,沉叔一个激灵就跳了起来,手指向着我的鼻尖也不知道在挥舞什么,语气急得像世界末日一样浮夸,「你就乖乖给我坐好坐满。」 闻言,楚煒眉头一挑,显然没料到老人家会激动成这样,语无伦次了都。 「...人家只是想喝苹果西打。」默默地补上话,我无言的看着沉叔一溜烟就远去的身影,还来不及问声好点个菜就只能瞪着眼前空荡,徒数伤悲。 正想起身自己拿饮料去,就见他老人家笑开了脸捧着一大桶白饭出来,腋下还夹着一大罐苹果西打,火速在我跟楚煒对面入座,重重把饮料放到我面前,「碰」一声的沉甸甸压在我心上。 欲发话,却是又被左边的人添饭的举动给阻断,眼前自动斟满的苹果西打,冒着热气饱满好看的满满一碗白米饭,「等着吃肉哈!」耳边沉叔叼唸着的话串着楚煒笑声朗朗,整个人都暖烘烘的。我不知道自己脸红没,只是闷着头瞪着桌上斑驳,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情,该怎么应才好。 「人家小雨惟可是给我拉了不少客啊,你这小子倒好,给我搞失踪!」啤酒一灌清凉沁脾,沉叔逼着楚煒也跟着乾了,张口就是一连串的数落。 「是沉叔叔你做的菜真的太好吃了。」甜甜的应了句话,沉叔听了笑得灿烂像朵花,整个人美好的不得了,语气都飘飘然了起来,「没有白疼你啊!」 又是一杯黄汤入肚,他大手一挥,豪气的音频震的桌子都颤颤,「啊你俩啥时在一起的?」 楚煒一愣,脸色有些僵住,也不知道他脑里又有多少情绪纠结在一起,我逕自拉开了笑,声音喜孜孜的好像多神气一样,回了这么一句。 「还在观察期呢!」 身边的人整个冻住,我敏感的发现了这个事实。 而后,整顿饭吃下来那人脸上的笑没有停歇过。 伍拾 观察期。 不容否决的,原以为的顽固不彰悄悄的软化,感动的真实,累积起来在渺小也成塔。人家说压倒骆驼的那一根稻草,我想,距离也不远了。 和乐融融的画面,鹅黄灯光下格外温馨。把酒言欢,沉叔提早歇了店,赶走了一些下班后过来想喝酒吆喝的熟客,笑都咧到了颧骨,眼中那春风满满,看的那些大叔春心萌动。这样曖昧至极的氛围明明很粘腻,没由来的却捨不得打破,尤其一旁那人至始至终都高掛的嘴角,那泛在眼角褶皱的喜悦那般醒目,毫不遮掩的兴喜叫人无言却又格外好笑。 「有饱吗?」高昂关切的声调,我瞥了提问的楚煒一眼,再示意他看看我碗里堆积成山的羊肉和桌上扫空的菜盘,油亮油亮的光滑样子呼应着他脸颊因酒气涨红的圆润。 能不饱吗? 某人心虚的嘿嘿笑了两声,继续投入被沉叔热情点燃的拼酒现场,我举箸瞪着碗里仍未被歼灭的残羹,实在下不了手。楚煒似乎很陶醉在帮人夹菜这件事上,虽然我是喜爱羊肉没错,但沉叔特别加量加大的爱心肉盘光我一个人就吃了一半以上,他们两个大男人光顾着喝酒填肚子去了,楚煒又不时给我夹菜夹肉的,好不容易吃完了一山,另外一山又毫不停歇的堆了过来。 感受到裤子紧勒住圆滚滚的肚子,我最后还是放下了筷子投降。 再吃,明天一定会后悔。何况,夏天太恐怖真的不适合跑步。 覷了喝得正嗨了两人一眼,我慢吞吞地起身,默默离席想出去散个步消化一下,而显然酒真的是个迷人的东西,竟然没人说要同我出去透个气、赏个月。 踏出小店了剎那,迎面扑来的夜晚俆风洗涤了一身油烟,悬掛在额边的汗珠也缓缓消逝。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场景了,记忆深处那些不愿想起的画面却是那样清晰。小学初中的时候吧,爸爸跟妈妈感情还算不错的时候,我总爱跟着爸爸去应酬。爱家的形象总是加分的,爸爸看着我自己适应的好也愉悦的带着我一摊摊的跑,连着跟那些叔叔阿姨炫耀自己的女儿多懂事多厉害。 那阵子,我确实感受到了父爱无疆。 鸡毛蒜皮、不曾提及的成绩,吃饭时爸爸总会不时地拿来说嘴,我听在耳里,乐在心里。 久违了。 明明那么的不想回忆,不愿再经歷,最后还是栽了进去。 逃避不了,自己能够多融入在这样的酒酣耳热,血液里至少佔了1/2的相关性,有多像他。 还记得基测填志愿那天,爸爸冲冲忙忙的赶来学校送文件给我,蔡志谦百般无聊的看着我乖乖接过牛皮纸袋,再同我目送着车子远去。 「真的很兇。」蔡志谦感慨了一句,没理会我翻到天边的白眼。 那天爸爸穿了一件超长风衣,双手妥妥的放在背后,整个人在风中格外像黑社会老大。各别提他本身就黝黑的皮肤,不苟言笑的模样,我在校门看到他身影的剎那有多风中凌乱,蔡志谦瞥来的眼神有多意味深长。 「是个榜样。」我不知道那短短的几分鐘光凭远观能感悟到什么,总之蔡志谦莫名其妙地给了个这么个批註。可能同为雄性生物,特别敏感?于是三年期间我讲过的无数次埋怨坏话,蔡志谦都归类到无理取闹,义正严词的重申「父亲大人至上」这种鬼话。 但人生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活到现在,身边同学换了又换,朋友交了又交,再还没见过爸爸前,他们都那样全面站在我方阵线。然后,一会面后,中邪般的全到了敌方去了。到底是长辈无人能及的人格魅力,抑或是征战沙场无数累积出来的舌灿莲花,我也懒得去分析了。也罢,总归血脉相连。 说服完了自己,我终于正视了现在身处的环境。 什么时候走出了巷弄,人声鼎沸的夜市不復见,我瞪着眼前堵车严重的十字路口,头突然很痛。明明我也没喝上几杯酒,这宿醉的感觉怎么那样真实。 这也太陌生。 随意找了个不远的公车亭坐下,我感慨的看着车灯闪烁,掏出手机传了所在位置给楚煒,慢慢等待救援。 人生真的是很不讲道理。 伍拾壹 (此篇为楚煒视角) 霓虹灯流转,偌大十字路口明明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入眼的却只有那道一派轻松的高挑身影。小小破旧的公车亭,女孩儿鼓鼓的脸颊映着闪烁灯光,那么平静的坐在椅上,双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踩踏着地板,好似打着节拍也打发着时间。 蛮搞笑的。 求救的讯息一入眼,第一个反应便是刷的站起了身,撇下瞪大眼的沉叔就跑了出来。 直到那惦记的人儿好端端的站在夜色里,没有惶恐,只有无尽平和,这才松了口气,有了心情审视自己毛毛躁躁的行为,顺道喘了喘息站在街边,望望某人逕自跺脚打节拍好不欢快的模样。 这也便是雨惟的特点吧。 这般淡然,陌生城市迷了路,也就云淡风轻传了个所在位置的地图,便是静静一人在那,观看这繁华都市深夜的五光十色。越夜越美的灯饰,墨染过的天际,新月弯着笑在顶方照耀,没有星星的,却有心里最最温柔的侧脸。 死小孩,这么肯定我会找到你。 无奈咒骂了一句,沉甸甸的感情好不容易有处放了,差点又给提了上来。 可能感觉到有人正骂着自己呢,雨惟脑袋一瞥,视线就这么对了过来,迅速攀上的笑意招呼都没打就给撞进了心门,来不及防备,心脏就是一缩。纯然的喜悦,白纸一般的无暇,我看着她雀跃的弹起身跑了过来,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灿烂笑顏,早已被击溃的无话可说。 一个回眸,註定了一世倾心。 这话或许过了,我却在她终于站定在面前,在那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情不自禁的一伸手就把人给拉进怀中,不愿再放手。 疯了。 感受到怀里人儿瞬间的僵硬,我苦笑。 分明蛰伏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么几秒,怎么就这么难以自持呢?月色太美,再美也美不过雨惟奔跑过来的盛世笑靨。是信任吧,才能如此愜意的隻身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发着呆,等待。而后,也才能这样自然地跑了过来,一点犹豫都没有。这样的纯真,轻易的把我给打动了,更轻易的就叫我来不及收手。 这二十七年来从没失控过,自傲的自制力就毁于一旦,竟然这么容易给点燃。 自嘲的叹了口气,正欲放手,腰上却多出了一股几乎可以忽略的力道。 雨惟仍旧没说话,双手却环了过来,轻轻地搭了上来。 我整个人给震住了,感受到某人的脸颊贴上胸膛,好小声好小声的说道,「谢谢。」 谢什么? 这些日子的陪伴、义无反顾地付出、悄然无声地等待,还是始终没变的一颗心。 太多了,魔障般的喜欢上了,一句谢谢能抵得上什么呢。 知晓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些微苦涩,却还是缩紧了手臂,留恋着散着温度的柔软。 「我不急。」终是捨不得,低低叹道,而后松了手,深深凝视着雨惟闪烁的眼睛,这般安抚。 不急,真的不急。 才闹了分手呢,还是想了好几年的初恋,我怎么忍心赶着你放下。二十岁,年轻如斯,花花世界你才刚踏了进来,我早已守在这里,也不怕你最初的迷失。只要我坚持住,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明白,满腔情意只给了你,也只能给你。 一个人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如果身边不是你,还不如隻身浮游世事,笑看人生百态,清间一生也没啥不好。 听我这么说,雨惟笑容一顿,认真地注视了我须臾,突然一拳就捶了过来。我无言受着,也没想躲闪,就让那抡起的拳头击上方才还软香温玉在怀的胸膛。 「你真的很自虐。」仿若娇嗔,她一个低头,用着头顶上的小巧发旋挡住我窥探的目光,却还是遮不住微微发红的脸颊和耳根。嘴角一勾,看来日子也不是那么遥遥无期,有人开始动容了。肯定还不到那种喜欢,但至少,机会给拋了出来,不再一味否决。 自虐。 我看着身前垂首逃避的某人,无声微笑。 你还不懂,日日夜夜的间聊、无数次幻想过的眷恋、深夜里那一句晚安给了一天繁忙多少的安慰。日復一日,程式码便是我的所有,每天跟着电脑对话,而你随便一句话跳出了视窗,成就了多少惊喜,疲惫消散的快速,心也沦陷的猛烈。 自卑过,面对色彩斑斕的你,我提不起任何勇气去想诸多可能。看着你跟週边朋友嬉笑打闹,听着你抱怨连连却不忘珍惜,多少次差点忍不住,多少次告诫自己不要衝动,不过是怕仅存的联系无缘断掉。也许我在想你的时候,你也正在想我。这妄想,便是支撑自已的动力,毫无根据的,却能抚平一切惶恐。 你谈了恋爱,我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你说了分手,我心里窃喜却又捨不得看你难过。 那天,理所当然帮选的绿茶。 分明恼怒,分明要划清界线,却还是留意了这小到不能再小的事。 这样的你,要我怎么不爱? 早就,不仅仅是喜欢而已了啊。 伍拾贰 说了人生不讲道理。 耳根发烫,好像也没这么糟糕了。 许凯之后,久违的拥抱。 温度、力道,和那隐隐颤抖的悸动,楚煒宽厚的胸怀,皱皱的格子衬衫,灰黑的帆布鞋。看不清那低垂的面容,却该会是怎样的迷离。 有足够熟悉了吗? 从早安到晚安,从精神到疲惫,我们在不同的县市不同的环境相互陪伴,都说科技冷漠,却正是这般跨越地理的联系成就了我们越发要好的友情。而这情感,在岁月的沉淀中,悄悄地產生了质变。 他的纵容,毫无道理。 忙碌而隐身,常常懒惰的没有回覆,那人从未表态过什么,静静等待。只在消失过后的一个礼拜,不咸不淡的传了句关怀问候,在崩溃考期中,无声鼓励。数不清究竟楚煒几次伸出援手,在情绪暴躁、课业倾塌之时,温温两个字,「我在。」 当然,并没有真正给他帮过什么。 却是对他抱怨了一堆团队繁琐的烦心事,将心里无从宣洩的苦楚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看着他同仇敌愾、听着他暖言相照。然后,生活好像也还过得可以。 年岁的差距,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有经验。 独独感情这块,空白的明显。偶尔几句不经大脑的调侃,他认真对待的态度多少次惹得我汗顏无奈,却同样好笑。都觉得主动的好,可被动的那样诚实,意外的可爱,莫名搅动了春水。跟直来直往的许凯截然不同,端点的两方,曾经我追逐着遗憾,只顾往许凯那边跑,沿途是非对错曾经未来,感性满溢。而理性歇斯底里在破局后,徒然安慰,过去的总是枉然。 至少,终究有机会牵了手。 情竇初开的少年,蝉鸣记忆里始终侧身向我的身影,那抹斜斜高掛着笑,前几个月还在我眼前绽放。只是,绕了那么大一圈,那些阻挠彼此相连的因素,原来始终没变。 之前无法、之后更艰难。 如斯残忍,却也那般鲜明。 「抱歉。」腰上的力道松了,楚煒微微后退了一步,赤红着脸低头注视我,鏗鏘有力,「虽然我很不想为这行为道歉。」 闻言,眉毛一挑,「那干嘛道歉?」 「为了目前的身份。」他说,笑容满面,「为了,情不自禁。」 __ 「噁心。」一包薯片砸了过来,我双手一伸,完美接住。 闺蜜租屋处前的日式串烧,清爽沁凉的生啤浮着一层白绵绵的气泡,长腿一手鲜嫩多汁的鸡肉串,一手油亮斑斕的烤时苏,吃得那样好却没一句好话。 晓君啜着热呼呼的鸡汤,满脸舒爽的畅快感,说出来的话却也一样难听,「没节操。」 我咬着烤的刚刚好的牛肉,感受着油脂在嘴里融化,整个人陶陶然的不同嫉妒的女人计较,心情格外美好的投了一记微笑,没意外遭来两道白眼,脸上乐开了花。 肉麻的话有些人讲起来就很油腻,怎么楚煒一讲就这么怦然心动?因为那忠厚老实的模样,还是那乾净空旷的经歷?不擅与异性交谈,却能对我讲出这么一番话,这感情该有多深啊。 「你就乐吧,身边暖男一堆。」长腿羡慕嫉妒恨,咬牙切齿的狠狠大啖鸡肉串,悵然泪下,「怎么我身边就连个雄性动物都没影?」 「雄性动物一堆又怎样!」身在理学院这阳盛阴衰的地方,晓君扶额,口吻哀伤,「没一个好啊!要脸嘛性格差、要身材嘛难搞、要脑袋嘛看不下去、要钱嘛...还真没有。」 「那条件算什么!感觉对就行了啊。」我皱皱眉,非常不认同。 闻言,晓君和长腿剎那被踩到了地雷,刷的两道火热兇狠的视线就这样烧到我身上来,瞧得我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呵呵乾笑。 「你以为感觉从哪来!?」长腿桌子一拍,河东狮吼,气势如虹。 「好的都有明草有主不然就是gay,你懂什么!?」晓君愤愤不平,语调高了好几度。 我默默捧起酒杯,默默覷了欲求不满的两女人一眼,口水一吞,先乾为敬。 那晚,我藉着赔罪的说词不小心贪杯了。 然后,就不小心醉了。 接着,林宗翰黑得像烧焦的锅底的脸成了断片前的最后一丁点记忆。 __ 头痛欲裂。 这是醒来后唯一的感觉,想法那是一点都没有,整个人头疼得要命。 窗外的天色很明亮,我愣愣坐在凌乱的床上,看着自己睡到皱巴巴的衣服,一时间无法言语。慢吞吞的伸展了四肢,再慢吞吞的爬下床,我放轻脚步走出了房间,瞪着空荡荡的客厅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出息了啊。」身后传来凉凉一句,我吓得颤了颤,机械式地回头,对上了林宗翰一脸疲惫的面容和凉薄的视线,脑袋顿时一麻。 逕自帮我倒了杯牛奶,林宗翰拉着我坐上了沙发,翘着脚翻阅着报纸,「爸跟心兰阿姨这几天旅游去了,昨晚不在。」 心里一松,我刚想打开电视,又被下一句话吓的正襟危坐。 「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大庭广眾下抱着我撒欢,满身酒气还嚷着不够。」头也没抬,林宗翰优雅的翻了翻报纸,跳过了娱乐八卦的专题,「好啦,最后理直气壮说没醉的某人,吐了我满身,然后就给我晕过去了,让我扛着练举重。」 「你说,谁这么出息?」终于放下报纸,冷冷的眼神直直射来,我看着他眼下明显的阴影,欲哭无泪。 两个叛徒,把这尊大神给叫来了。 明明说好住晓君那的,妒妇真的太可怕了,女人真惹不起qq 伍拾参 最疼爱我的人,林宗翰说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 这个所有角色全包办得好哥哥,只会觉得给的还不够多,一股脑儿的把最好的全往我身上丢,自己两袖清风站在背后,回首之际入眼的总会是那样温柔的宠让。 出息了。 林雨惟,你好意思? 我望着林宗翰一脸倦色,那样出色的男人,是我最稳固的依靠。 眼睛一酸,我抿了抿唇,缓缓起身就扑向了面容冷峻的林宗翰,死死地抱住。 「死小孩。」撑不了多久,一声叹息,男人的声音就给松懈了下来,带着微微的疲惫,更多的是万年不变的宠溺和无奈。 「我错了嘛。」蹭着那宽阔结实的胸膛,任性的撒着娇,感受着他缓缓收拢的手臂,强有有力的心跳在耳畔稳定的跳动,一如往常的让人安心。 也不知道这样兄妹相偎的温馨景象停格了多久,突然一个机灵,林宗翰捉住我的肩膀,一把推开,视线兇狠的射了过来,「你和那工程师怎样了?」 严肃的五官、冷硬的态度,以及那绷紧的身躯,我莞尔。 对嘛,这才是记忆中最鲜明的哥哥,这样草木皆兵的样子实在叫人怀念。 咕噥几声,我好笑地看着林宗翰越发紧皱的眉头,伸手托起他抿成一线的嘴角,说的欢快,「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会那么亲近他了。」 「哥,楚煒像你。」 因为他像你,所以我在他面前可以那样自然那样任性。 因为他像你,所以不用强装大人不用搞得自己多了不起。 因为他像你,所以也没什么可以委屈、可以抱怨的。 一直以来,在他眼里,就像在你眼里,我就一活生生长不大的小妹妹。 无边宠让和溺爱,他和你一样,这般对我好。 只是,他不是我哥哥。 只是,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以一个可以成为伴侣的角色。 __ 我还记得,那句「像你」说出口后,林宗翰静默了好一会儿。 他是懂的,懂那字里行间的意思,更懂楚煒待我有多好,我才会将他们两人相提并论。 祝福的话没有说出口,若真说了他也不是我最亲爱的哥哥了。只是,午饭过后,林宗翰突然把手机丢了过来,冷冷的要我输入楚煒联络方式,我便笑了。这是变相的接受了呢,还是这么闷骚。不过,八字也还没一撇,我也还没那样喜欢上对方,进度也是不用这么快。 「...我比你更懂你自己。」 最后,林宗翰无言地瞪着我,强迫我把号码存入他的手机之后,这么叹道。 「提醒我不要得罪他。」听完我微微的埋怨之后,楚煒认真地给了句总结。 「......」我瞪着视讯里某人肃然的面容,心情实在美丽不起来。 只是,得知了林宗翰的作为和反应之后,楚煒脸上的笑容那样耀眼,我看着都觉得有些碍眼。这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心里盘算的那些,我没兴趣搅和,但偏偏都爱搞一些我参不透的双关语什么之类的,暗示明示我都看不懂,叫人怪不爽的。 我脑袋也不差,怎么在他俩面前还真就一个不暗世事的小妹妹了? 「你哥都这么说了...」笑容灿烂,楚煒低沉的嗓音酥酥麻麻的传了过来,搔痒着我的耳尖,「什么时候,你才要承认?」 「承认什么?」满头雾水,直愣愣的。 视窗里,男人眼角细纹里充盈着笑意,清浅的眸色深处似乎暗藏着什么潜伏不动,那簇隐隐躁动的火光点亮了那双好看的眼睛,含着深意的,却满目温柔。 「承认...你喜欢我?」嘴角一翘,楚煒洞悉一切的模样慵懒也认真,看着我木桩子一样愣住,也没任何的不自然,就那样细细凝望我脸上飞闪过去的所有情绪,注视着我眼里茫然交错的浑沌和疑问,一句话也没说,就是安安静静的看着我。 喜欢? 我瞪着楚煒藏不住也没想藏的容光焕发,搞不懂他的自信打哪里来。跟林宗翰一样,总以太过理所当然的模样说着我心里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想法,那样肯定、那样自若。 「我比你更懂你自己。」林宗翰这么说着。 「承认...你喜欢我?」接着,楚煒如是说道。 天杀的,可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伍拾肆 我以为自己是跟挺细腻敏感的人。 只是,怎么牵扯上了林宗翰突兀的肯定,以及楚煒胸有成竹的结论,那引以为傲的、据说的、女人的第六感便骤然失效? 默默瞪着模考的分数,暗自叫糟。 「有事?」纤纤素手端着奶泡绵密的咖啡上桌,薛丽姐口吻戏謔,一头浪漫波浪捲狂野中又意外地彰显了那张柔美的脸,整个人一点都没被岁月给冲刷了尤物之感,反而韵味满载。 我接过她据说是新品的咖啡,先是举到鼻尖嗅了嗅,这才顺着温润浓醇的香味啜了一小口。入喉滑腻、馀香在口舌之处,带着些微的...甜? 看明白了我的神奇,薛丽姐涂着正红色的唇一扬,语调雀跃,「新创秘方!」 顿了一会儿,又补了句,「有时候,最合适的那个,一直都在。」 她的话语说得轻,我却整个人一震。 这些天,以为跟平常没啥两样。一样公车搭了又搭往返补习班,一样一个人坐在麵摊随便解决了飢肠轆轆,一样同着闺蜜扯这扯那欢乐过日,一样跟楚煒...不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明明是一样的从早安到晚安,一天还是二十四小时,他依旧上着朝九晚五的班,忙着手头上往往在公司熬到十一二点的case。 只是,楚煒突然开始会抱怨了。 抱怨着案子、抱怨着主管、抱怨着partner,零碎繁琐关于个人的小事开始从他嘴里被主动拋了出来,更谈及了那些我素昧平生的人,那些所谓的、他的真正朋友。 「只是没发现?」望向薛丽姐含笑的眼眸,瘪了瘪嘴。 她素手一勾,调戏般的点起了我的下顎,「只是你没发现。」 __ 楚煒最近很忙。 非常的,忙。 「我真的很受不了美国客户...」霹哩啪拉碎念了一堆,楚煒眉头皱得死紧,从视讯里还可以看见他好看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跳跃,绚烂无比,「最近david老是心不在焉错了一堆数据,jeff忙着搞结婚的事情就像一个会走的不定时炸弹...到底还要不要做事了?」 那些专业艰涩的术语我自然左耳进右耳出,我听着他数落同僚,再听着他埋怨客户难搞,不断地庆幸自己还有暑假。 「kevin。」一道女声就这么插了进来,很快的视讯里出现了一抹犀利端正的身影,脸上神情极淡,俐落的把黑色文件夹放到楚煒桌上,视线不经意扫过萤幕,正好对上我的愣头愣脑。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女人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闪过一瞬的兴味盎然。 「小妹妹。」和楚煒第一次叫我的方式一样,女人清冷的声线和严肃的面容很搭,眼镜下的眸子清澈如泉,乾净的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跡,「久仰。」 啊? 愣愣看着女人语毕转身,也没等我反应过来,走得格外爽快。楚煒显然也没料到他这位同事会这么自然的对视讯里的我搭话,无言的瞥了还困惑在那边的我一眼,很乾脆的翻阅起文件夹,略过这么一个囧囧的插曲。 看楚煒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模样,我想着那句久仰,各式猜臆像泡泡一样迸发的好不愉快。我没见过楚煒身边的任何人,而刚刚那个身着套装的...大姊姊...显然不是我生活圈里会出现的人物。 干练,却有些无味。 明明身材是那样的好,却藏着掖着。 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一片平坦,捏了捏大腿弹性良好的嫩肉,莫名沉痛。 「怎么了?」察觉我突然懨下的情绪,楚煒停下了手边的工作,语带关切。 对上他不变的温柔目光,我犹豫了几秒,经过一番来回拉扯后,还是抵不过被激起的好奇心。 「刚刚那个姊姊的身材很好。」我说,满脸认真。 楚煒听了我的话,有些意外,「啊?」 「我还以为你的工作环境...」 「等等。」话还没说完,便被楚煒阻断,「你刚刚说catie什么?」 原来她叫catie。 「身材很好啊!」不以为意,我想不透楚煒肃然的神情代表什么,逕自回想刚刚看见的身影,「虽然她穿套装遮得很全面,但是我很确定她绝对没有小腹,整个人的曲线非常漂亮。尤其是那双腿,超级直超级美!而且...有胸有臀的。」 ...... 听不出弦外之音,楚煒面无表情地听着我讚美他同事身材完美,眼里的惊恐却随着我的讚词浓烈了起来。 「你干嘛那个表情?」奇怪,我以为男生对于这些都很敏锐的啊? 显然承受不起我刚刚一连串的形容,楚煒渐渐开始面有难色,欲语还休的样子有些搞笑。他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很诚恳的注视着我的眼晴,缓缓开口。 「我认识她七年了。」 「她的身材...我是不知道。」咽了口口水,「你还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虽然可能,呃,可能很好...」嘴角可疑的抽了一下,楚煒停顿了几秒,像是努力在克服什么困难,须于后才终于说道,「你也真的不差。」 你也真的不差。 五雷轰顶,我看着楚煒爆红的脸和耳根,被炸得说不出话来。 伍拾伍 (此篇为楚煒视角) 一群男生凑在一起,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 更何况是...阳气冲天的男校? 高中正是对性这档事最为好奇的时候,硬碟里各种类型琳瑯满目的片子伴着大家度过漫漫长夜,脑海里模模糊糊的人影、姣好丰满的波涛,糜烂至极。但当一切搬到了现实,我完完全全没有一丁点的经验,母胎的单身、全然的处男。 当然,周遭男性友人绝对会一起议论路边的美女、片里的白肉,甚至是彼此生活圈活生生的相关人物,没品点的还会大声嚷嚷着曾和自己发生过关係的前任现任或是砲友。关于catie这个冰山女强人学妹,身在这样阳盛阴衰的系所和產业界,难免会被有色人士调戏、冒犯、意淫过。 我不知道catie是否清楚这样的状况,但身为好友,理所当然不会参与这些「讨论」。更深的说,却是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catie的身材,直至雨惟天外飞来一笔的惊人之语。 没有男生不喜欢巨乳。 但老实说,怎么去定义,这点我存有怀疑。 对于我来说,身材实在是不重要。因为喜欢,所以想靠近、想亲近、想吻遍她的全身上下、想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单纯就只是因为太喜欢、太爱。其他女生怎样,那也没我什么事情,没有任何情感基础,又怎会燃起慾望? 「她说的没错啊!」一个推竿,完美进洞。 「...你们还真的肖想过?」无语地看着香蕉脸上猥褻的笑容,我看了看赛局,呼出一口气。 撞球室,大学时期的室友兼哥儿们。 我专注的分析了下局势,篤定的跟一旁没怎么说话的大丁点了下头。大丁冷冷覷了浮想翩翩的香蕉一眼,后者一个哆嗦,瞬间乖巧了起来。 「诺,今晚你们要请了。」得意地擦了擦球竿,看着胜负已定,南日站到了我旁边,笑望面无表情的大丁和愁眉苦脸的香蕉。 逕自灌了一口酒,大丁没理会还在哀怨的香蕉,反而开始对之前的话题起了兴趣。 「你那个研究所学妹?」嘴角一勾,阳刚的面容兴致满满,「甩了南日的冰山?」 「人家连甩都没有好吗。」无奈地叹了口气,南日那双桃花眼里泪光闪闪,「她根本忽略了我的告白。」 闻言,香蕉一个振奋,促狭道,「你敢说不是看中人家的身材!」 「是又怎样?」耸耸肩,南日承认得乾脆,「不只身材,她还有一项你没有的东西。」 「什么?」某根香蕉毫无疑问的上鉤了,还算清秀的脸上非常无害。 咧嘴一笑,感受到我和大丁投向香蕉的怜悯目光,南日的笑容更深了些,「脑袋。」他说,全身舒爽的看着石化的同鞋,觉得嘴里的酒都美了起来。 脏话连连,被激到的香蕉揪着一派轻松的南日展开了下一轮比拼。大丁显然非常鄙视某人的智商,拉着我坐到了角落的休息区,有一句没一句得间聊着,然后忽然将矛头指向了我。 「到手了?」他问,酒嗓有些酥麻,我心里一颤,马上意会到他指的是谁。 「她还没那么喜欢我。」坦然的说着,我转着手里的杯子,也说不清喜怒哀乐,「迟早的。」 浓密的眉毛一挑,「这么肯定?」 我望着打得不可开交的南日和香蕉,想起了雨惟蹦蹦跳跳的身影和那绚烂笑顏,眼神软了软,「她是个好女孩,追求的东西并不复杂。」对同龄的男生来说,那些或许沉重,承诺又太难。只是,我一路打拼到了今天,已然不是什么都给不起,更何况再简单不过的一份稳定。 淡淡的嗯了一声,大丁静了一瞬,问道,「贫乳?」 「靠。」浑身一震,我难掩瞬间涨红的耳根,突然觉得喉咙乾的难受。 沉默了几分鐘,两人静静的望着残忍至极的比赛,根本就单方面的屠杀。 看着趴在撞球桌上崩溃嚎叫的香蕉,再看着毫不留情实施惩罚、一脚飞踢过去的南日,轻飘飘吐出了简短几字的回答,「一手可握。」 噗嗤一声,大丁没再追问,拍了拍我的后背。 咀嚼着冰块,脑海里情不自禁的回想起那次拥抱,心跳如雷的我用了不小的力道固定住那身柔软,该感受的一个都没落下。没经验归没经验,但有些事,自学不难,勤能补拙。 伍拾陆 下午一两点正是最热的时候。 拎着全家买的饭团和无糖豆浆走进补习班,买饭也才几分鐘就被晒的手臂通红。快速抽了张面纸压了压鼻子,没意外看到融化的粉底液和微微油光,非常果断的选择了冷气出风口的位置,和早已来佔位的同学相视一笑。 考衝班,彼此实在是没什么交集。 虽然补托福的人数少,照理说大家应该能打成一遍,但或许目标都是考试,并未花太多心思在交际上头。三个小时的课,两个半小时上课、半个小时考试,听说读写不同老师、不同教法。 「你口音很漂亮。」今天是听力和口说,这老师总用小组竞赛的模式,也是唯一一堂学生们会相互对话讨论的课,我眼看中间下课无所事事,便朝着左边同一组的男生搭话。 微微一笑,他道了声谢,就着这个开头维持了寥寥几句的谈话,很快的两人便相对无言了。我跟着傻笑了几秒,眼角馀光瞥见老师走入教室,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有够尷尬。 这种时候,特别想滑手机,装忙。 很快的,剩馀的时间就在讨论声中度过了。走出了补习班,我看着渐渐弱下的阳光,深吸了口气。这样的日常很愜意,所有事情都造着规划走、按着脚本演,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些微惊喜。总觉得,最惊心动魄的时期该是初中了,之后便是一泓清泉,死静寂寥,却透彻的分明。 关于许凯,在这些目标明确的日子里淡了许多,思及那张率真阳光的笑顏与轻狂岁月,心脏似乎已不再抽痛,心跳也稳妥稳妥的规律进行。可能真的揭过了吧,那抹人影就算消失得不乾净,却不会真正牵扯到些什么了。自己,也真的放过了自己。 「所以你才说要庆祝?」拧着眉头瞪着我爽快的一大口生啤入喉,大婶一脸为难,「我可听说了上次你哥暴怒的事情,你还敢喝?」 闻言,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所以我才找你啊!」上次晓君跟长腿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大婶相对势单力薄,好欺负好呼咙的不得了。 谅她也不敢面对林宗翰的冷脸。 更不可能会出卖我了。 「...你好意思?」默了一晌,搞清楚了我花花肠子,大婶看着我的眼神兇狠了些,却丝毫不影响我飘然的愉悦。 看着我生啤配烤五花肉好不快活,大婶表情纠结了几秒,很快的便举手投降也跟着大手大脚了起来,拿着夹子哼着歌、烤着肉,嘴馋的狠了,就一口生啤灌入,快哉。 肉也吃得七七八八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擦了下满嘴了油光,我舒服的靠上椅背,一整天下来的疲倦感消失的乾乾净净。大婶吞下最后一口啤酒,吃饱喝足就开始叨叨絮絮着生活琐事,讲着家里的店遇到了怎样的奥客,述着自家弟弟又换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哭着自己单身了二十年的岁月,眼看将升大三,还是一朵花都没见到影。 「真羡慕你。」做作的擦了擦眼角据说哭在心里的泪,大婶瘪着嘴挤兑道。 「不然我帮你介绍介绍?」好笑的看着某人浮夸的表现,我拖着腮,手掌下赤红一遍,「你喜欢年纪大的还是同龄的?还是...小弟弟?」眨了下眼睛,对上大婶反应不过来的蠢样,成就感倏的膨胀了起来,捉弄意味浓厚,「楚煒身边肯定一堆哥哥辈的、补习班同龄的年幼的通通一次满足,任君挑选。」 瞠目结舌,大婶吞了口口水,整张脸也跟着颤了颤。 看她如此惊恐的模样,突然让我想起了楚煒羞涩困窘的那晚,抖着声调和我说着身材这事。 「你觉得我身材怎么样?」非常认真地用力按住了大婶的肩膀,我直直的注视着她困惑满点的眼睛,口吻严肃,「说实话。」 没明白这话题打哪来,大婶愣愣地瞄了我一圈,诚实以告,「肉。」然后覷了覷我的胸,又补了句,「就是胸部不肉。」 「楚煒有一个同事身材超火辣。」皱了下眉,我放开了对大婶的按压,逕自叹气,「明明很瘦,完全骨感美人,但胸部有够大。」 消化着我的最新消息,大婶嘴巴一抽,眼睛微微瞇了瞇,「他喜欢那款?」 「我怎么知道。」白了她一眼,我又扫了扫自己坦荡荡的胸脯,悲从中来。 无语的看着我装模作样,大婶眼角持续抽筋,「他喜欢你不是吗。」平铺直述,是事实没错。 「但他又不知道我平胸。」胸垫和衣着那么厉害,怎么会看得出来。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小胸。」终于回过神来,大婶真正进入了这个话题,显然也开始有了兴致,「你就诱惑他啊!他不是没谈过恋爱吗!不是很不会跟女生相处吗!你胸部再小也没有凹进去不是吗!没错!就直接贴上去!色诱他!!!」说着说着,音量跟的放大,说得那是一个豪气冲天。 我看了眼週遭纷纷投来的视线,很想痛扁大婶一顿,打从心底又有些躁动。 其实嘛、似乎、蛮有趣的? 伍拾柒 「为什么?」 西装笔挺,蔡志谦一派清冷的站在我面情,神情淡漠。 我张着嘴愕然的瞪着他那身正派,无法理解这套衣服究竟跟「踏青」两字有什么关係? 自若地将手插入西装裤的口袋,白衬衫上头的领带直直的搁在那儿,蔡志谦眉头一挑,口吻温和,「今天去喜宴。」 啊? 喜宴? 当机了几秒,我默默垂首看了眼自己听闻要踏青,随性穿上的短t裤裙,还有脚上那双已染灰的粉红网球鞋。沉默须臾,抬头再次扫了扫眼前肃然绅士的大神,眼角止不住的抽筋。 「谁的?」是谁说劳逸结合,不能只顾着泡补习班,偶尔要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是谁说今天天气很好,是个适合踏青的好日子?是谁说原本头脑就不是很好,再死读下去只是浪费时间?是谁说出外走走可以洗涤晦气、茅塞顿开? 想来我的神色难辨点起了大神变态的兴致,他薄唇微勾,惊艷了时光,「你绝对想不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蔡志谦今天是开车来的,我无言地坐上了副驾,一路上车子行驶的平稳,车内的氛围却诡异的让我有些窒息。虽然大神一脸清淡,但显然他的心情非常...兴奋?似乎即将到来的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不然他怎会连等红灯的时候,都焦躁地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奏? 这可不是蔡大神一贯的作风。 通常,脱序的行为,代表着之后的...凶险。 参加个喜宴能危险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我瞥了眼躁动的驾驶的正装,觉得现下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这一身不搭嘎的衣服。 「我们今天是算一对吧?」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观察着蔡志谦温润的侧脸,没有看到反感之意,「所以,我穿这样也会让你丢脸吧?」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难堪。 「后座。」快速的答道,蔡志谦一丁点眼角馀光都没想分给我,只吐了这么两个字。 扭过脖子看向后座,果然有一个鲜黄色的纸袋,上头的品牌让我下意识吞了口口水。这家的衣服,不都走日系粉红甜美公主风吗?那种浪漫到有些可怕的蕾丝?蓬蓬的公主雪纺?穿上去彷彿心智年龄五岁? 不会吧? 大神的品味这么极端? 「就是你想的那样。」透过后视镜,目光交接的瞬间,蔡志谦笑意盈盈,我一脸惨淡。 我颤着手抓住纸袋,缓缓探进去,摸了摸。 嗯,纱跟...缎带?脸抽了一下,我转头看了眼容光焕发的某人,心里那个恨翻江倒海。 难怪没有女朋友。 眼光这么独到,真命天女还在幼稚园打滚吧? 「不丢脸?」我穿着一身粉红飘逸,站在白衬衫黑裤的他旁边,能不丢人? 「怎么会。」眉头一皱,蔡志谦语气温和,我却怒火中烧,「很适合。」 适合个鬼! __ 某饭店的化妆间,我面无表情的瞪着前方的全身镜,眼里五味杂陈。 膝上五公分左右的粉红小洋装,削肩的设计上头有着编织细緻的蝴蝶结,顺着手臂呈现有弯度的垂落。剪裁非常俐落,滚边的上缘在锁骨以下,上头镶着纺纱,堪堪遮住胸部,视觉上又若隐若现,有着与这身甜美迥异的性感。整体是服贴的,只是在腰部以下微微的散开,随着雪纺飘逸出来,缎面的衣料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其实,蛮好看的。 我掏出唇釉,粉橘色似乎和这装扮蛮搭的。想着要踏青,底妆也只上了防晒跟cc霜润色,遮瑕也没上,眼睛更没有加以着墨,却意外的跟蔡志谦挑的洋装和谐。嘛、再加两朵粉红色的腮红,完全就是日系妹子了。 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化妆间。蔡志谦坐在前方的沙发,察觉到人影的接近,一个抬头,平静的面容有那么一瞬的波澜,很快便回归沉寂,只是眼里的笑意,不容错认。 「我品味不好?」磁性的嗓音伴着轻笑流泻而出,我耳朵痒了痒,觉得有些热。 撇开品味这事,似乎有个更严重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的size?」这么合身,可见他对我的尺寸一清二楚,不可能是瞎猜的。 「你以为我陪你逛街是逛假的?」口气揶揄,蔡志谦不再理会我愕然的模样,强制的把我的手环进自己的臂弯,微微一笑,「进场吧。」 踩着大神准备的细跟纯白凉鞋,上头一样有缎带的设计,一样的合脚,我愣愣地跟着他往会场走去,脑海混沌。那天巧遇,他就留意了我衣服穿几号、鞋码多少?凑巧的?还是...预谋? 『你以为意外有这么多?』 许凯的话在耳边反覆,我突然有些害怕。 进入会场的时候,我刻意望向迎宾桌边的看板,入眼的名字那样熟悉,我打了个哆嗦,差点就拔腿落跑。可是,蔡志谦的臂弯一松,垂下的手用力裹住我发凉的手心,阻止了我的逃脱。他没有看我,无视我投去的哀切,「该破了。」他说,力道加大。 该破了。 你那放不下的执念。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不得之后也过去了漫漫长日,是时候了。 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公平。 你之后,不还有楚煒吗? 伍拾捌 蔡志谦这个混蛋!!! 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人影,那些模糊中又带点记忆的特徵,我心里越发的慌了。美其名是喜宴,但新娘是班导啊!主办同学会的负责人早打过电话了,说是趁着这场合让大家来聚一聚,我明明都拒绝了,却被某个混蛋拐骗到现场。 「喝点。」将香檳杯递给我,蔡志谦显然非常愉悦,「有人来了。」 闻言,我猛然抬头,便看见许凯纠结的眼睛。 「你...」堪堪拋出一个字眼,许凯深深的望着我的脸,似乎想窥探出些什么,「怎么跟他一起?」这么问道,他瞥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蔡志谦,抿了抿嘴唇。 「我是被他骗来的。」无可奈何,我实话实说,免得欲盖弥彰的解释更让人误会,这点我可是亲身经歷了不是吗。 我的诚实直接的影响了许凯的情绪,他表情松了松,扯了扯嘴角,「今天很美。」他说,视线跟着扫过了我的全身上下,「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风格。」蝴蝶结缎带跟纺纱,他自嘲的闭了下眼,整个人有些无力,「看来...我始终都不了解你。」所以,你才会走得那样乾脆。两次都是。 虽然这身衣服还真的不是我的风格,但他下的结论又蛮正确的,我复杂的看着有些惆悵单薄的许凯,一时说不出话来。 「雨惟。」很甜的声音,人都还未到眼前,我却下意识的捉住了蔡志谦的手腕。 知道我在害怕,蔡志谦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将我的手扳开,而后伸手揽住了我。 他的臂弯很有安全感。 瞪着出现到视线里的人,我整个丧失了言语能力。 小巫。 曾经最要好的朋友。 纯白洋装、粉红妆容、艳红高跟,她果然还是很漂亮。猫一样的眼睛带着波光,挺翘的鼻子下方是水润丰满的红唇,唇瓣边隐约牵着一丝笑,在我眼里却是有些免强。小小的身板包裹在洋装里,凹凸有致,独具韵味,纤细的小腿和脚踝完全就符合现在大眾的审美,想来她还是男生心目中女神该有的模样。 她没有看蔡志谦,只是望着我的时候,笑容淡了些,「没想到还会再见。」 「我很想你。」语气很轻,表情很真,小巫说完就笑了,笑容还是美得像幅画。 「巫美清。」蔡志谦突然插了话,揽着我的手紧了些,「都出校园那么多年了,早就不是朋友了,不用在那边惺惺作态。」 瞬间熄灭了笑意,小巫死死瞪着神色清冷的蔡志谦,面容有些苍白,却是一声不吭。 对于她似委屈似退让的模样,蔡志谦的眼里只有嫌弃,语气更差了,「我没有她那么蠢,不会对一个工于心计的谈什么友情。你很清楚,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为了你自己,那你凭什么以受害者的角色挟持真正的受害者那么多年。」 「自私很好,但你太过。」 难得蔡志谦说话这么多话,火药味还这么浓厚,我无暇去思索他字里行间的意思,小巫撑大的眼里没有水气,姣好的面容惨白一片,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少。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还未离开的许凯神色难辨的看了淡然的蔡志谦一眼,接着很认真的观察着僵在原地的小巫,想从她身上找寻任何蛛丝马跡。他并不完全理解蔡志谦刚刚那席话的真正意思,却直觉明白事情并不单止是眾人以为的那样表面。 「...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朋友?」沉默过后,我努力调整着乱了的呼吸,说不清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昔日的剪影现在回想起来越发令人胆寒。 「朋友?」突兀一笑,小巫板起身躯,冷了目光,「我不知道大家瞎了什么眼这么喜欢你这个滥好人,但如果和你搭在一起的话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有何不可。」 小巫说得直接,语气很重,恍惚中我听到了心脏破裂的声音。 好难受。 真的...好难受。 「那你为什么最后要跟我说雨惟的心意?」突然,许凯这么问道。 好笑的看了眼有所忍耐的许凯,小巫嘴角弯了弯,「虽然我是真的喜欢过你,但我更讨厌她。你们两个白痴绕了这么多圈,只要希望还在,肯定还会再继续绕下去。」 蔡志谦说的,该破了。 放不下的执念,原来都是对方的有意为之。 以为的遗憾,只是她要我们沉迷不自知的阴谋。 以为的友情,只是她为达利益的不择手段。 蔡志谦果然是神,一句都没说错。 我是真的蠢,兜兜转了那么多年,还要被当头棒喝才会觉悟。 伍拾玖 诗里总说夏日晚风美,坐落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之外的小小阳台,斑驳的油漆,生锈的铁桿,我微微仰首望着那弯新月,淡淡品嚐着纷乱的思绪。无从下手整理,任着颳风而过的往事席捲任何小到不行的记忆,赤裸的摊在现在的自己面前,徒然难堪。 「香檳不错。」温润的嗓音从耳后传来,蔡志谦如玉的面容上隐约泛着不忍,眼里的决绝是我一直以来熟悉他的模样、是我那样嚮往的彼方。 确实是个适合浅酌的夜晚。 许凯毫无遮蔽的眷恋、小巫漫天大网的谎言,那些年倾尽的岁月和用心,付诸流水。 背靠着栏杆,蔡志谦翩然的注视着人声鼎沸的厅堂,头发在微风中率性的飞扬,像那不惹凡俗的仙,白衣俊容,身躯直挺。徐志摩说的,不带走一片云彩,正是他的写照,像极了看破红尘的高人,却因着自身抱负放任自己留足浮华幻世。 「可笑吧?」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盯着弯弯明月,等着蔡志谦毫不留情的冷语。 只是,今晚的大神并不似以往无情,他没有接下我的话,更没有一丝的鄙夷嫌弃,目光还是朝着人影晃动的会场,我几乎可以想像沐浴在月光下的他会有多清俊、多醉人。 「最初,我看不起你。」婉婉的说道,我听着他低沉叙说,有些恍惚,「哪想你不是故弄玄虚,是真正的单蠢。我看着你没心没肺的笑着、看着你面对那些恶言恶语微笑、看着你傻兮兮的捧着友情两字被人愚弄、看着你明明喜欢的不得了,还嘴硬的耍性子。」 顿了一下,平稳的语调添了些温柔,我惊的剎那转身、撞进了他深沉似海的眼底。 「那三年,没想到最鲜明的色彩,却是你。」他说,笑顏浅淡。 冷情的、肃然的、微笑的、温柔的、愤怒的、嘲弄的大神我都见过,可从未像现在的大神这样柔软。他也可以这样化作绕指柔,暖言哄诱。莫名其妙的,就这么侵入了蔡志谦平淡无波的成长岁月,成了为数不多的一抹波澜。 「少发花痴。」好笑的看着茫然若失的我,他伸手就往我头上一敲,「这些都只基于好奇,跟喜欢一点都沾不上。」 「我怎么可能让你褻瀆我。」眼神温煦的少年,月光下熠熠发光。 但,还是,好欠揍。 __ 受打击的逃避,其实转个弯去想,也算是种奋发图强。 温书得更勤了,多半的时间都净泡在学习里,写过一篇篇题目、看过一集集题本,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暑假已近尾声。 这段日子,连络最多的是楚煒。 越发的明朗了,他的讯息总能带出一些生活上的乐趣,包裹着丝丝甜蜜。我清楚自己还没有那样喜欢他,却是在意上了。没有消息的时候会犹豫着要不要问个好、忙碌的时候会想着他又回了怎样的话语、一有空就拿出手机点入与他的聊天框框,延续之前中断的纪录。 他认识我的时候,我已有了确确的人生规划。 聊的热络的开始,他已然知晓了剧情的走向。 发展至今的此时,我们都很了解彼此的真实。 所以,是不是可以坦然的去接受? 那样质朴的真诚,牵动的不止是我坍塌的防卫,更是愿意面对未来变动的勇气。 我要的其实很简单。 而这样的简单,他懂。 「开学前,再见一次吧?」彼端的楚煒这么说道,「换我去找你。」 我笑了一声,口吻戏謔,「你不嫌累,我当然可以。」 他是没有暑假的。 一到五加班的日子已经够疲乏,难得假日还要从北部到中部游憩,这我还真是做不太到。 「没办法,有人太懒。」他也笑了,还是一样的温柔。 「嗯。」应了声,我看了眼桌上凌乱的笔记,眼神暖了些,「来吧。」 也该是时候了。 迫不及待的,想跟你见面。 陆拾 (此篇为蔡志谦视角) 家境富裕伴随着的菁英教育,牙牙学语的时候,我便明白了这辈子别想从家里感受到点滴温情。父亲夜宿不归,他基本上不踏足我的成长,母亲慈爱笑容在徒守偌大洋房的岁月里不着痕跡地被洗净,终究归于一成不变的木然萧索,连带着唯一的儿子,也不要了。 男孩子的叛逆期,我没有。 发了疯似的渴望成年,我不屑倦鸟恋旧林那套,更别提落叶归根。比起被遂的命运,我更爱掌控主动权,创造所望,管他在不在礼俗里面。感情这样虚幻縹緲的东西,我嗤之以鼻、冷眼相待。谁想到,死水在那一张明媚笑容前,不知所谓的活了起来。 好拙劣的接近。 这是第一印象,无语的看着皱皱巴巴扔过来的纸条,娟秀的字跡实在和那傻笑的女孩不合。 这是干嘛?捨身为友? 可那人有真正把她当朋友吗。 最最厌烦的那套,这个叫做林雨惟的傻子。 我看着她眨着灵动清澈的眼睛朝我笑,瞧她挽着小巫一脸满足,望她在许凯的凝视下故作镇定,侧脸和耳根却悄悄的红了。谁会看不出来她满腔情意?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在眾人眼中或许没什么,我却觉得碍眼至极。 滥好人。 不生气、不碎嘴、不拒绝。最初她是受欢迎的,被各个小团体欢迎、接纳。可是,非黑即白,灰色地带并不被认可,时间一久,成了荒芜。间话就是从这里开始飞窜,那双再纯净不过的双眸,渐渐的黯淡了下来,曾意气风发的那簇火焰、那样美好晶亮的东西,被什么给洗淡了。 我讨厌那样。 不知雨惟好奇过没有,我的容许,有多么破例。 想看她眉飞色舞的说着远大抱负,想听她嘰嘰喳喳聊着日常琐碎,想让她继续扭动着圆润身躯,无烦无忧的跑跳下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单就喜欢那张灿烂纯粹的笑顏,以及她眼里那样闪亮的光点,那是我再也挽不回也无力补足的记忆。 国一闪烁、国二消沉、国三奋发,她三年下来的潮起潮落,我都看在眼里。而她也并非无药可救,峰回路转,还是懂了自私这项常理,懂得专心为己,铺壂康庄。期间,许凯和小巫的牵手看似并没有影响到她,可她安静得再好,突飞猛进的成绩还是洩漏了什么。 没有人在毫无刺激的心境下,进步的飞快。可能她不自知,也许她不深思,追在我身后的她虽然还对不上我的脚步,却是稳稳妥妥的踩上稍后一拍。这些不足以让我驻守,却足够令我动容。沉淀在心里的细腻,以为会乾涸至尽的温情,她就这样毫无声响的撞入,搅乱了曾经肃静。 毕业后,老实说我并未想起她。 人生很长,三年太短,聚散过于容易。 只是,果然,她是那样完好的走过了年少轻狂。 茫茫人海中,偏偏就看见了和朋友笑闹的她。一眼,知晓了她长成了我欣赏的模样。够从容、够稳定、够自知、够随然,稚气已脱,她妆点了外在,在意起旁人眼中自己的样子,慢慢建立起认同与自信,活得越发亮丽。 心跳没有加快,但似乎曾经绷着的某条神经,驀然松懈。 多好。 久违在身侧吵闹蹦跳的笑嫣如花,无法估量的满意。 没有併肩而行,对方却在不远之处,微笑跟进。 这样不似于伙伴的陪伴,共进的意识并非强烈,却更盛。 她终究回过身经歷一场憾恨,纵然间置了些许时光,仍是安然归来,步伐稳健。来来去去,万千风景再美再诱惑,她微笑依旧,身轻如燕,擦肩而过。 懂得收敛的眼眸里的深处,我喜爱的那簇火光,还是一样的璀璨、一样的醉人。 她身边有了依靠,有了不变的温柔和万千疼宠。有人掏心掏肺的对她好,毫无算计毫无城府的把她纳入了自己的人生,只盼她在身侧、在怀里、在交织的肉体和灵魂中畅然翱翔。那样深沉的爱,无可譬喻的缘分,坐实了,也便是她一世的幸运。 看着她走到如今,我开始有了期待。 怀里的缺漏,是不是,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横衝直撞的给补足了。 那么一生,才算圆满。 陆拾壹 说实在的,楚煒真不帅。 普通的脸、普通的身高、普通身材、普通的嗓音,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生。硬要显摆的话,便是头脑好了一点、学歷高了一点、工作优秀了一点。这些表面上看不到的东西,却是他最耀眼的瑰宝。我不晓得他正值青春的岁月是否惦记着同样一个清丽脱俗的同桌,铭记在心的也只是他滴水不漏的关照和盛满宠让的温柔。 週末再加上暑假期间,百货公司那个人潮可怕的难以述说,可这炎炎夏日我寧可随波逐流,也不愿站在烈阳下杵着。没怎么看电影的楚煒正从人山人海的壅塞中奋力挤出眾围,手里两张好不容易排到的电影票被捏得死死的,就怕不小心给丢了。 「确定不吃?」终于站立到我面前,楚煒吁了口气,微微一笑的问着。 我瞥了眼大排长龙的食物摊,某个电影正推出周边的爆米花桶,满单的只会更多,「再排下去我们就错过电影了。」 「那、结束后再去吃好吃的吧!」语气温和,他将票递给我,眼底碎光像那天边流星,「请你吃顿好的。」 喜上眉梢,我整个人都好了起来。 美食是个好东西,很好收买人心。 这档电影就是特效一个一个砸的那种商业大片,男演员各个体魄壮到令人捨不得移开眼睛,女演员身材一一姣好到让人眼红嫉妒,我听着那些伏笔的笑梗,看着大场面打斗的壮阔畅快,最后正义毫无疑问地战胜,坏人总会被好人打败。 只是存疑,好坏不是那样单纯、好判别的根据。 看似好人,也可能比坏人更恶。被骂坏人,也或许比好人更善。 顺着人群走出了电影厅,楚煒静静走在我身侧,显然对这电影也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感想。纯属娱乐,不过舒压这点倒是真的。至少,多少会忘却了一些世俗繁饰。 「你吃完饭就回家吗?」下了手扶梯,楚煒不经意的伸手理了理我蓬松在脸侧的发丝,虽然看似非常云淡风轻,微微闪烁的眼眸还是彰显了他心理忐忑。 亲暱的举止,这次见面他做得多了一些。 应了一声,我没有挤兑他什么,揣着陶然的心情跟着他走进了提早预约的泰式料理餐厅,扑鼻的东南亚香料味,那样酸酸辣辣的口味正是我的最爱。 只是,有人好像不是很能吃辣? 「不然都点些微辣的就好?」看着手中的菜单,试图忽略一道道惹的我嘴馋、唾液自动分泌的菜名,「我再额外跟他要一些辣酱。」 愣了几秒,楚煒似乎有些愕然,眼神仍旧温煦,「就点你爱吃的吧,点一道不辣的给我缓一缓就行。」他说得轻松,拿过我的杯子就开始倒水,不忘帮忙夹了几颗冰块。 这回答倒有些出乎意料。 听出了壮烈牺牲的深意,我好笑地瞧着忙着张罗打点一切的楚煒,心软了剎那。 真的很像,跟林宗翰。 一直以来,这些都是当哥哥的做的,我只要顾着自己吃开心就好。 虽说是这样,但我还是点了相对比较没那么刺激的菜,在楚煒柔柔的目光里笑弯了眼睛。 「等等怎么回去?」楚煒住在附近的旅店,他一边替两人盛饭,一边关切询问。 「哥哥说要来载。」耸了耸肩,诚实转述林宗翰一早打来电话再三叮嘱的话语,对于这个草木皆兵、爱操心的亲人,我哭笑不得。 「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楚煒突然一笑,语气轻快,「你有个很好的哥哥。」 这话没什么不对,我正要点头附和,对面投射过来的炽热凝望却叫人心慌意乱了起来。 楚煒的注视很认真,那双不大不小、很普通的眼睛深深刻刻的锁定我,里头翻江倒海的感情那样明目张胆,带着些微眷恋,更多的是仿若至死不渝的意志。他等的足够久,我都知道,那样守在网路后头异常固执的心意,也是最叫人不捨的真诚。 「雨惟。」轻轻唤了一声的我的名字,入骨的温柔、繾綣的爱恋,我跌入他深沉似海的视线,头重脚轻的听着他缠绵至极的低语,「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那些你憧憬的,我陪你去追。我不会干预你,只愿守在你身侧,并肩而行、在你停顿之际,拥你入怀。」 「你还那样年轻,这世界很大,我愿意陪你度过四季轮转、赏过千山万水。」说到这,楚煒一顿,将手伸到了我面前,邀请似的,「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怔忡望着他坚毅的神情,细品情话绵绵里的赤裸真心,我看着他闻风不动的眸子,看着那挺得过直的背脊,看着那隻悬在半空的手,是那样不受影响的等待着註定的回覆。 是隻很男人的手。 触碰的第一秒,楚煒毫不犹豫地紧握,手掌上粗糙的茧摩挲着我的手背,小火慢煮般的熨烫。 终于,牵手。 这样的楚煒,我没有办法。 既然没办法,那么,顺着他、顺着自己又如何。 诚实点,准比逃避好得多。 陆拾贰 我就当你应了。 最后,出了餐馆,楚煒被辣红的一双眼格外晶亮。 静静盯着他鲜艳至极的嘴和那眼角细纹里细碎的温柔,心软的意蹋糊涂。虽然搞不懂为啥自己一度燃起想扑过去好好疼爱一番的衝动,却很难不对这样如沐春风笑着的男子心生怜惜。相对嫩受,我以为自己更喜欢霸王攻。 可怎么现在这么想壁咚楚煒? 好想,强攻他。 「我觉得你现在想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突然默默说了这么一句,楚煒拉过我的手,不重不轻的握住揉捏,掌上暖烘烘的在夏日里有些难受,我却没有挣脱。 打散脑里乱七八糟的黄暴,我傲娇的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后者见此,只是笑笑,并未在说什么,就这么牵着我手沐浴在月光下散步,任晚风捎过耳际,捲里两人耳边鬓发和那绵绵情意。我本来就不信一见钟情,却是相信缘份这东西,也因为这样,有幸与他萍水相逢,在这样的世代,以字字句句传递关怀,萌生心意。 「小妹妹。」自然地唤道,楚煒嘴角笑意氾滥,「你说,你该叫我什么呢?」 无语地望着他一脸期待的模样,感叹爱情果然会拉低一个人的心智,正想着怎样敷衍他,灵光一闪想起了前阵子现在韩剧里的憧憬。 「大叔!」兴奋的叫道,我反握楚煒的手,眼底一片炙热。 天雷滚滚,楚煒整个人僵住在原地,顏面神经有些微的失调。默了半晌,他迎向我诚诚恳恳地凝望,嘴角还在抽蓄,「我跟你哥哥同年。」 「嗯啊!」 「那...我不应该是『哥』字辈的吗?」 「但我有一个哥哥了啊。」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沉默。 楚煒瞥了眼彼此相握的手,再看了看我热切的目光,已然妥协。 「我没有那么老。」 显然,他还是挺在意年龄这事的。 这不弱弱的抗议了吗。 「你都喊我『大叔』,那我岂不是也该换个名字叫你?」有些不服气的辩着,楚煒突然抱住我,手臂环在我腰上,胸膛抵着我的脸,我可以听到他稳健规律的心跳响在耳侧。 这画风怎么转得这么快? 一个受怎么就变攻了呢? 这下还谈什么攻他,根本就完全被碾压了啊。 「宝贝...。」楚煒可没管我风中凌乱,逕自垂首在我耳边,压低嗓音,呢喃,「我的宝宝。」 我还呆着呢,就感受到颈上细碎的吻散了下来,曖昧的鼻息烧的我双颊緋红,他的唇带着点点星火,一路游移到了早已火热的腮帮,蜻蜓点水遍佈全脸,唯独没有栖上嘴。 灯火葳蕤,倒映在我眼里他双目如炬,我想起那首上邪,一时间竟有些哽咽。 时光荏苒,流年似水,我不想再错过。 于是牵手,于是拥抱,于是这一生繁荣,都有你陪我赏尽。 「只要你爱我一天,我便与你一日。」语毕,手一伸,捉住眼前衣襟用力一扯,嘴唇就覆了上去。 楚煒的身躯猛然一震,我不管不顾的吻着,倾泻的月光那样姣好,心神荡漾以生涩的吻技弄的两人气喘吁吁,我驼红着颊面,睁眼盯着他瞠大的眸子,相贴的唇瓣溼滑熨热,我微微张嘴,重重的咬了一口,而后衔住那丰满下唇,满意地对上楚煒眼底一暗。 挑拨成了。 健臂一紧,男人一手压上我的脑后,相濡以沫的更加深刻。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样太过认真的亲吻,再一下一下的啄吻中上扬了嘴角。楚煒连接吻也是这样认真,我许了他爱情,他给了我生命。 檀口一松,一声轻叹,带着试探的舌滑了进来,我含住,迎接下一波火热的攻势。 旧年已逝,谁去谁留,如今剩你。 我承诺不了永远,却愿与你共沧桑。 「小妹妹。」沙哑到了极致,我听着耳畔他气息混乱,心脏一缩,「别人说一笑倾城,我说,你的一眼,倾的是我心。」 红顏一笑倾城,心上人的一眼,足以倾心。 陆拾参 (此篇为楚煒视角) 初吻,竟然是被强攻的。 当那双柔软的不可思议的嘴唇压上,我丧失了一切心魂。 清浅廝磨,雨惟蝶翼般微微颤抖的眼睫扑闪在我眼下,我怔怔望着那样靠近的人儿,鼻息间满是独有甜腻,想着是哪牌的香水,她突然就是一口咬下。 理智便断了。 我不太记得完整经过,只是当终于稳下心绪,她已然将头颅埋将我肩窝,灼热的呼气和断续的喘息在这样夜色里异常妖嬈。 好美。 轻轻托起那样一张緋红迷离的面容,手下一片炽热,我看得傻了。 「骗人。」小猫般的娇撒麻酥了我的耳,雨惟眼角带情,牵丝起万般柔媚,「吻技明明很好。」 奶气奶声的抗议,我呆呆看着眼晴娇态尽现的小女生,胸腔一紧又是细细密密的吻散佈了下去,错觉这天地只有我俩相偎。怎样都不够,爱怜怀里已经站不住脚的宝贝,我一手稳住她的腰际,一手贴服在她姣好侧脸,拇指轻轻擦过她小巧的耳,嘴下的双唇一声呜噎,我又是一紧。 初见那天,视线相对的剎那,空气凝结,我只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在疯狂加速。 小妹妹一样,分毫不差的贴合我的想像。她微皱着眉挤出川流人潮、她滑着手机一脸紧绷、她就站在我一臂之遥,抬首,相望。我怔再出口,听着自己如雷贯耳,盯着她如花美眷。眼角馀光的她身后,比我年轻上好多岁的男孩视线胶着在她身上,眼底一片痴念,立即便想到了她说过的无缘初恋。 我们相差的年岁、错开的生活圈、迥异的人生阅歷。 当她入了小学,我已在成堆考题里奋笔疾书。 当她上了初中,我在学校和实验室两点奔波。 当她考了高中,我甫入职场早睡早起学长大。 当她进了大学,我习惯一成不变的大人生活。 这样的距离总让我苦涩,想牵着她手漫步校园、想抱着她看日升日落、想同她在图书馆找寻清净、想一起在食堂间聊碎语。这些妄想,再努力都不会实现,相隔的世代,註定了我们终是错过。 只是,当她朝我笑烟如花、当她对我呢噥小语、当她率然张手拥抱、当她义无反顾的压上了唇,事实是那样清晰地印在眼前,而我的生命再也不能没有那一抹黯淡了月色的美丽。 不要走。 别离开我。 在我怀里。 在我吻中。 一世繁华、岁月静好。 __ 那吻之后,生活都变了。 频幕里的符号亲切了、弹跳出的error有趣了、出包中的同事可爱了。 我的做事效率从所未见的持续高涨。 主管不时的踱步到我身后偷窥、partner窃窃私语的浮想翩连,甚至一贯厌烦八卦的catie都在午餐时问了几句。我听着他们感慨爱情、叹息年龄、控诉放闪,整天下来嘴边的笑都拉不下来。太开心、太兴奋,只想立刻奔驰到心心念念的人儿面前,用力一抱,繾綣深吻。 远距离。 这几个大字横空出现在幻想,这才平静了下来。 「不错啊,拐了个学生妹。」再度晃到我身侧的主管笑的曖昧纷飞,显然是从catie那求出了一线八卦。 「人家可比你成熟多了。」一道冷哼,说人人到,就见catie捧着杂七杂八的资料塞到面色瞬间惨淡的主管怀里,艳红的唇高高勾起,「客户明早要看到汇整报告。」 呜嚶一生,只差仰天长啸,我瞥见主管悲愤后狡诈的眼睛,立刻随便找个理由闪人。脚步逃得快,主管在后面嚷嚷的声音大的整个办公室都听到了,有志一同的每个人皆是低头装忙、打电话、戴耳机打code,看得管事者气的小鬍子都翘了起来。 脱离的暴风圈,我安心地给自己泡了杯清茶,拿出手机就想紓解思念之情,catie却也一脚踏入这茶水间,将自己的白净马克杯放到咖啡机下,机器运转声伴随着慢慢飘出的咖啡香充盈着这小小的空间,我侷促地握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时候介绍一下?」冷不丁的,catie悠悠问道。 「那个...我们才刚确定关係...」吞吞吐吐的说着,我有些汗顏。这学妹可是很清楚雨惟和我的潮起潮落,这人都追了那么久了,其中多少次灰心挫折都是被她看在眼底的,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却不知已经过了这么长些时日,实在有些难堪。 「就是刚确定才要认识。」皱了眉,catie轻轻扫了我几眼,而后淡淡的解释,「小妹妹的朋友你见过,没见过的也听过,但你自己的朋友,想必她从未听闻。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习惯分享生活的人,这跟你的小女朋友就不一样了,她虽然现在是答应了和你交往,但心里可能还有些虚,毕竟她还没那么喜欢你,更是连你真正的生活圈都没亲眼见识过。」 这一番话,彻底打醒了我。 是啊,我一直都不是个会分享周遭人事物的人,对雨惟也是慢慢的才开始说起工作上的事,却忘了向她介绍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如果是我,可能也会怀疑对方对这段感情的认真程度。 「你说得对。」我郑重地点了点头,「那,这个週末如何?」 「行,把你那群室友也叫上。」catie微微一笑,「不过有人可能会黏着我当跟屁虫,你要有心理准备。」 闻言,我转头看见了某个贴在墙上将头探进门缝的那个「有人」一眼,无言了。 陆拾肆 掛断了电话,我感觉有些虚浮。 『这礼拜六你不是要来台北吗?刚好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方才浓情蜜意后,楚煒简简单单说了这么一句,便敲定了见家属的日程。本来去台北是为了约会的,怎么突然就被赶鸭子上架了?他是怎样一个人,我很清楚,会这样安排多少是想给我足够的安全感和承诺。 于是说了好。 他的真心相待,我怎么捨得拂去。 开学在即,再来的日子绝对只会更加匆忙,也更难说想见都见了。拖了那么久才在一起,我自知心意还没到那份上,却早已深陷在无声淹没自己的温柔,心甘情愿。 肯定会爱上的,我对他。那样剔透的人,这般无瑕的感情,万千珍贵,世代更迭里只有如此纯粹之物不变的撼动人心,蚕食鲸吞。楚煒的喜欢便是,不温不火、一声未响,却总是驻足在身侧,视线里总会有他笑容温煦、眼带温情。 谁深夜守在彼端无声鼓舞。 谁眼露宠溺不肯应对敷衍。 谁清浅笑意蜿蜒情意纷飞。 这番情意,沧海桑田。 我既已心动,就也没有留步回首的道理。 「你会不会太夸张?」 听完我感人肺腑的自白,晓君惊的一双眼溜圆。 「不。」很肯定的摇了摇头,我感慨的看着刚上桌的乳酪大理石蛋糕,默默的吞了口口水,「我说过想二十五岁结婚的,就是楚煒了。」 她还在发杵,我乾脆撇下解释,迫不及待就挖了一勺乳酪入口,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所以...」须臾,晓君板过我的脸,四目相接,「他就你老公了?」 没理她,我吃得开心,想着该找一天捉弄捉弄楚煒,老公这词倒是不错的想法。 「雨惟惟,离你二十五还有五年呢,你就这么肯定?」看明白了我的真假,她一叹,突然苦口婆心了起来,「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让感情淡化了。」 「何况你们才刚在一起,说的话也只能信百分之三十。」 乳酪的香气和绵密在嘴里化开,我微微瞇起眼感受着舌尖上浓郁的芬芳,甜的就像上次下定决心的亲吻,缠绵繾綣。楚煒宽阔的肩膀、炽热的怀抱、怜爱的视线,和那一丝不苟的啄吻,不凶残,却更撼动灵魂。 刚在一起说的话都不能当真。 热恋期说的话也不能当真。 只是,就算五年过去,就算人事已非,我怎样也不相信楚煒会放开手。 他这样的人,要喜欢了、要爱了,那就是一生的事了。 他的上心,在遇到孟婆之前,便也不会再变了。 「你也跟我去吧。」想了想,我笑了笑,「看了就会知道,有些人就是这么死心眼。」我话说得不大,只因说的对象,一旦付诸真心,就会死嗑一辈子。 晓君是我最好的闺蜜。 有些事,需要亲自瞧见才会感叹万事玄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行!」爽快的一语答应,她瞇着眼睛,调侃地瞥来一眼,「我就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被恋爱烧坏了脑袋!」 耸耸肩,我知道很难信服,没遇到楚煒前我也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感情说变就变,我看着爸爸妈妈分手的那样决断,看着心兰阿姨委曲求全后一脸幸福,对爱情实在没太大的憧憬。人生是现实的,能帮自己的也只会是自己,绝对不要成了菟丝花,绝对不能,全赖在一个人身上。 你有了能力,才有本钱混入情场。 恋爱该是件开心的事,所谓相互扶持,从来都是互相的,仰赖一个人撑不了时日。 现在的日子很好,我很喜欢。 然后才有了楚煒,他让我知道,世界如斯浩大,学海无涯。 他什么都懂,他愿意陪我去挖掘未见的惊奇,他这样的好,我又怎么可能喜欢不上。 陆拾伍 上台北前的寥寥几天,补习班、咖啡馆、凌乱的小窝,我的日子清清淡淡,偶尔饱餐一顿便是种情趣。养成了习惯,睡前的通话,我躺在加大的双人床上,侧着身望着视讯里楚煒被电脑蓝光照的朦胧的侧脸,没有人讲话,只有他飞快敲打键盘的声响,鼓噪着我的心跳。 「还要很久吗?」瞧见他眼下的暗沉,我拧了下眉。 「快了。」他说,好看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我突然有些无力。 工作狂。 原来我陷在公事时是这个样子,难怪大婶那么讨厌和我一起泡图书馆。 「明天非教不可?」又覷了眼时间,五味杂陈。 楚煒的目光仍是胶着在电脑萤幕上,我看着他渐渐缓下的动作和那紧绷的下顎,凸起的筋络线条挠着我的心脏,突然有点遗憾。 想鑽进他的怀中、想亲吻他的唇角、想抚过他的眉眼。 就想碰碰他,想感受指尖的温度,想听他喊我的小名,然后,红着耳根落下亲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呆呆的看着他办公的模样,眼皮慢慢沉重了起来。恍恍惚惚,我踢了踢捲起的被子,把自己重新包裹得好好的,这才舒服的伸直了身躯。楚煒低低的笑声响起,他终于正向镜头,满脸的无可奈何,「累了就先睡吧?」 「可是你还没有说想我。」就光看着他工作了。 「呵。」忍俊不禁的又笑了,楚煒眼角的褶皱看着令人安心,满目的温柔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肯移开视线。 「小妹妹。」压低了声音,他说,「我没有不想你的时候。」 「我以为你知道。」怜惜的不可思议,他又说了些间话家常,谈起了一天里那些琐碎事务,和同事间一些有的没的,最后,微微一笑,语气轻柔,「想你,很想你。」 我看着他眼里星火燎原,暖烘烘的。 突然更加确定了,最近萌生的这些那些,扎根的更牢固了。 「明天见面的时候,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说晚安前,我眨着眼睛朝楚煒撒娇,故意奶声奶气的喊了他几声。 「好事?」好笑的看着我耍宝,耳根却悄悄的红透,他语气有些飘。 「嗯。」那红晕让我更加心痒,我感叹了声,「算是吧。」 唉,好想调戏他。 强攻这事真的会让人上癮。 __ 「你变态。」高铁上,听完我辗转反侧的原因,晓君挪了挪屁股,戒备的盯着我直看。 ...... 无语的看着她故作防备,心有点塞。 所以说,我的朋友怎么都这么浮夸呢?这算什么?臭味相投? 不对啊,我明明那么文静内向。 嘖,这世界真的太玄幻了。 显然看明白了我的满腹牢骚,晓君也无语了半晌,很快的回我一个翻到天边的白眼。 「大叔会来接我们?」 咀嚼着鸡肉三明治,我听她暱称叫的顺口,沉默。 这人可是比我更疯狂的韩剧中毒者,直逼晚期,无可药救。 「答应我,别在他面前这样叫他。」諂媚地把三明治让出去,我沉痛地说道。 「行!」欢快的应了声好,张嘴就吞掉一大半的鸡肉,徒留几片生菜和白花花的吐司。 我安静的看着回到手中的早餐,想着中午得让楚煒找间烧肉,抚慰一下玻璃心。 「欸。」撞撞我的手臂,晓君贼兮兮的朝着我笑,「他朋友都怎么样啊?」 某人春心萌动,我瞥了眼手中瘦弱的三明治,意兴阑珊,「不知道。」 「人家都说物以类聚,应该不会太惊艳吼。」晓君叨叨絮絮的说着,我想着楚煒平常随性的穿着,还有那头规矩到不行的发型,矬矬的可爱。 当然,第一眼却不是那么赏心悦目。 但是,爱情是盲目的,衝动是难免的。 「听说有个叫香蕉的长得不错。」前几天楚煒简单介绍了下他那三个室友,也不知道为什么绰号都那么诡异,倒是蛮让人期待的。 闻言,晓君眉毛一挑,「香蕉?」 扯扯嘴角,我点了下头,「香蕉长得好看,个性活泼,听说很闹。大丁很壮,话不说,但貌似铁汉柔情,是里面心思最细的。南日比香蕉更帅,只是,难度太高。」 「难度太高?」听出了兴趣,晓君勾起嘴角,「帅哥再难勾搭都让人心动啊。」 「别想了,人家专挑美女的。」我斜睨了她一眼,又补了句,「只爱波霸。」 ...... 「靠。」眼神悲愤,晓君咬牙切齿,一身愴然,「这是歧视!」 我听着她嚷嚷着胸不平何以平天下,满脑子都是楚煒那天靦腆的样子,心猿意马的起来。随即,想起了那个身材姣好的女性,又有些七上八下。 那么漂亮的一个姊姊,感觉他们关係很好,至少楚煒对她很从容自在。 研究所的学妹、一起搞项目的伙伴,他们的大学生活里,并没有我。 追究这些过去非常可笑,可是我偏偏就在意的不得了。 十七八岁的楚煒,追着一个同窗,四年无怨无悔。 二十二岁的楚煒,埋首于学业,身边来来去去,最后感情最好的只有那个学妹。 二十七岁的楚煒,是我的男朋友,我却一点都不清楚他身边有着怎样的朋友。 很快的,答案将会揭晓,我将会认识他多一点、再多一点。 他的学生时代、他的情竇初开、他的年少轻狂,关于楚煒成长的点点滴滴,我迫不及待想知道,想听听我的心上人都有怎样的难忘回忆,是不是也曾经大笑、痛哭过,而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总是笑得温柔、那样成熟稳重的男人。 男孩一般,我渴望了解的楚煒。 陆拾陆 (此篇为楚煒视角) 起了一个大早,我看着镜子里衣冠楚楚的人,有些不自在。 头发剪了,鬍子刮了,我都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衬衫这玩意儿,实在不是我的菜。 镜中穿着浅灰衬衫的人,顶着据说显年轻的发型,腿上是有点紧的黑色窄裤,我感受着被压迫的小腹,苦笑了几声。 套上黑色爱迪达,我将钱包手机塞入口袋,拎了件薄外套就出门了。屋外,等得不耐烦的香蕉一个抬眼,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愣地丢了心神。他诡异的视线扫过我的上上下下,手指畏畏颤颤的指向我,嘴巴开开合合就是一阵语无伦次。 「这谁啊?」副驾的车窗摇了下来,南日探出了头,一脸调侃,「爱情的力量真伟大,不是吗?」 大丁手握方向盘,闻言,也飘来了一眼,跟着挤兑,「为难你了。」 我看着这帮好哥儿们一个个故意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把勾住香蕉的脖子,就拖着活蹦乱跳的他上了车,有些迫不及待雨惟的反应。 「中午的餐厅订了吗?」南日扭头朝香蕉问道。 「当然!」拍了拍胸脯,香蕉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欠扁,「就那家有名的烧肉,我听说小k的小女朋友是肉食主义,这点蛮可爱。」 「喜欢吃肉啊...」南日感慨,「我还以为女生都喜欢沙拉那些。」 「就你那些鶯鶯燕燕才会喜欢。」一点都不以为意,香蕉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沙拉便宜。」一直没说话的大丁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车里沉默了一瞬。 「噗。」笑出了声,香蕉猛力就朝我的背上一拍,「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我无言的扯了扯嘴角,语气哀怨,「我没叫你们请。」 「这可不行。」香蕉一个振奋,说得头头是道,「按规矩这顿我们该请,好不容易把你出清了,当然要感谢一下小妹妹,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鲁到深处无怨尤?」 「香蕉说得对。」接过话,南日微微一笑,「管她要吃海鲜还是烧肉,再贵我们都该请。」 大丁没有说什么,只是勾起的嘴角让态度显而易见。 这群兄弟,果然还是很有心的。 我也跟着笑了,便不再计较这些,同着香蕉讲些垃圾话,偶尔南日嘲笑个几句,就是平日再轻松不过的光景。 __ 川流不息的人潮里,我一眼就发现了雨惟。 一身浅蓝连身裙,露出白嫩修长的双腿,脚下踏着黑色的低跟包鞋。她今天扎了个很高的马尾,新烫的波浪捲让整个人又好看上了三分,配上清清淡淡的妆容,整个人格外青春靚丽。凝望着不远处的她,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一些。 「楚煒!」雨惟也看到了我,她雀跃地喊了一声,便拉着身边的女孩朝我们走来,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灿烂,眼睛晶亮的像天边的流星。 我没搭理一旁哥儿们投来的曖昧视线,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儿,洋装随着她加快的脚步飘逸,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的,我微微张开手,她就一个扑身而进。 「我想你了。」在我耳边小声的呢喃,雨惟用力抱住我,满足后才退开,朝着退到我身后一个个瞠目结舌的男性微笑,「嗨!」 香蕉张大着嘴巴,还在震惊。 南日眼里错愕,身体僵在那。 大丁勾了勾嘴角,点了下头。 「这是我的好闺蜜,晓君。」一把拉过努力视而不见的女孩,雨惟露齿就又是一笑。 「谢谢你这么照顾她。」我友善的朝晓君说道,眼里一片清明。 摇了摇头,晓君眨眨眼睛,说的轻快,「雨惟才是照顾我的那一个。」 「是说...」目光一转,晓君朝直立在一旁的三个男人甜甜一笑,「谁是南日?」 我看着雨惟突然一僵的表情,又覷了眼笑里藏刀的晓君,隐隐有些不安。 对上晓君杀气腾升的视线,南日挑了挑眉,轻咳一声,「是我。」 闻言,对上南日莫名的眼睛,晓君笑容更深了些,「确实帅。」未等回覆,就见她迈开脚步,稳健的朝南日逼近,「可惜了这张脸,竟然是只沙猪。」 小小的身板站在一百八的南日面前一点都不弱小,气势反而格外雄壮,她一个垫脚,一手就捉住南日的衣领,「我告诉你,胸部是不靠谱的!」 几个大男人都傻了,尤其被抓衣领的南日,难得的面露慌张。雨惟一个垂首就用手将脸捂住,显然想假装一切都是假的。我默默地看着看不到脸的雨惟,再看向气势如虹的晓君,突然释然了。果然啊,物以类聚,那天被强吻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有趣。」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大丁深沉的眼里兴味盎然,他缓缓伸手扣住晓君纤细的手腕,微微施力便解救了无措的南日,对上晓君投来的眼刀,笑意攀上了眼角,「有男朋友了?」 我一愣,看着大丁少见的模样,被雷得要死。 不会吧,这什么超展开? 「靠。」香蕉一个机灵就跳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瞪着满脸愉悦的大丁,脏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他妈的。」南日黑了脸,忍不住也骂了句。这算什么?他才是被施暴的那个啊! 「关你什么事?」被强硬地阻止了暴刑,晓君语气不善,哼了哼就别过脸。 嘴角高高扬起,大丁手下就是一个用力,疼的晓君怒目相视,他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注视着眼前小隻小隻的少女眼里燃起的火花,看起来心情好得不得了。 「没有的话,就跟我在一起吧。」他说,惊的四座险些站不住脚。 雨惟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好闺蜜被气的直跳脚,眼里是氾滥的惊奇。我无语的瞧着她兴奋的模样,感慨不管男女,损友果然才是最真的存在。 陆拾柒 「还要不要吃烧肉了?」 弱弱的一句提问,晓君怒气横生的眼睛就是一亮,狠狠地拍开大丁的手,她就跑到我身边一把勾住我的手臂,笑得一脸无害,「走吧!」 我覷了眼几个大男人愕然的表情,心里错综复杂。本以为再怎样有机会的都是香蕉,没想到竟然会是最不可能的大丁。楚煒显然也很意外,只是看起来并不太担心,看来这对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一行人各怀所思的上了车,大丁开车,南日坐副驾,我跟楚煒还有晓君坐后座第一排,香蕉自己坐第二排。一路上香蕉跟晓君东聊西扯,楚煒牵着我的手,悄悄在我耳边说了句,「你们真像。」 瘪了瘪嘴,难以反驳。 说到食物,我和晓君确实很合拍,但谈到脾气,晓君可是比我更猛了一些。我们几人,身高最高的长腿反而是最柔和的,最矮的晓君却是最胆大的,我则是三人的中间值,最平均的那个。 很快的,餐厅便到了。 香蕉一溜烟跑到柜檯确认位置,服务生带着我们进了二楼的包厢,详细的介绍了下菜单和新出的品项,然后笑着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们最近有个活动,情侣亲十秒,可以换一盘霜降牛肉,你跟你男朋友要试试吗?」 闻言,香蕉率先欢呼,一双眼贼溜贼溜的盯着我跟楚煒,激动难耐。南日跟大丁也乐见其成,鼓励似的瞥来一眼。晓君更不用说,简直跟香蕉一个样,乐得笑开了花。 「这...」楚煒脸都红了,他摆摆手,正要拒绝,我却一把捉住他的下巴,眼睛一闭就亲了过去。 大伙都开心了,除了服务生倒计时的声音,便是拍照喀擦喀擦的声响,我压着楚煒的嘴巴,在最后一秒的时候用力吮了一下,这才退开,眉开眼笑地看着楚煒烧成虾子的脸,春心荡漾。 「霜降牛呢,咱们亲一下多划算啊!」我笑着说道,和晓君默契十足的击了个掌,连服务生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男男算吗?」灵机一动,晓君张口就问,得到肯定的回覆后,便看向了对面三人,笑容灿灿。 香蕉对上晓君不怀好意的目光,抖了一下就装死的趴下。南日无语的望着转向自己的视线,心里苦得像吃了黄莲。我瞥了大丁一眼,发现他倒是一脸间适,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壮硕的手臂就抬了起来,环绕过南日倏然紧绷的脖子,不由分说就吻了上去。 服务生眼冒爱心的惊呼出声,显然有个腐女魂,激动的死死看着嘴唇贴嘴唇的两个大男人,连倒数都数得不利索了。我撑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晓君笑的气息不稳,不停地按下快门,而楚煒和偷偷抬起头的香蕉早已丢失了魂魄,愣愣的望着自己的两个哥儿们吻到了一块,虽然某人奋力挣扎、某人气定神间。 「行了!」服务生喊了一声,容光焕发,「我再多送你们一盘菲力!」 晓君开心地找不到南北,目送着服务生离去,整个人说不出的爽快。 「你不错。」朝大丁竖起了大拇指,晓君一改先前的态度,口吻热络,「看来我们还是挺合得来的!」为了食物,竟然可以如此牺牲奉献,不错!真不错! 看破了晓君心里的想法,大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并没有多作解释。 可怜了南日,肉都还没开吃就先被搞的想吐。他懨懨的瘫在香蕉身上,眼神仿若生无可恋。香蕉无声的投以同情,伸手拍了拍南日的肩膀,心叹还好自己选对了位置。 「你朋友蛮好玩的。」我覷了眼晓君宛若找到知音的模样,好笑的朝楚煒说道。 「这话该我说才对。」楚煒轻轻笑了,捏了下我的脸颊,目光温煦。 这顿烧肉,大家吃得格外尽兴,香蕉点了满桌子的肉,给每个人都上了一大杯生啤,勤奋地替每个人烤肉夹肉,气氛那是一个好。走出餐厅的时候,除了食不下嚥的南日,几人均是撑着肚子,满足的瞇起了眼睛。 「之后去哪?」我问楚煒,前方晓君正在大丁身边蹦蹦跳跳,脸上的笑容一直没褪下。 「秘密。」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楚煒拉开副驾的门,示意我坐进去。 换楚煒开车,晓君和大丁坐一块儿,香蕉和南日坐一块儿。沿路上,香蕉和南日安静的不像话,整车只有晓君喋喋不休,偶尔听到大丁应了几声,我瞧着这副情景,闷笑了几声。 就这样维持着愉快的心情,车窗外慢慢出现了一望无际的湛蓝。楚煒将车子驶进停车场,成功找到了停车位,顺利地停好了车。我伸展了身子,吸了口带点咸味的潮湿空气,心里堆积的鬱气都没了影了。 「美吗?」楚煒温和地问了句,手臂环上了我的腰,下巴抵在了我的肩窝。 「嗯。」轻轻应了一声,我着迷的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大海,放任自己陷入楚煒的拥抱。 颈脖一热,楚煒埋头吻着,我感受着肩窝一片湿热,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几许。 晓君早已赶着大家往海边衝,有眼力见的为我们腾出空间,誓死不做电灯泡。楚煒的吻一路蔓延至脸颊、眼睛、鼻尖,我闭上眼,觉得幸福不过如此。当那炽热的不像话的唇瓣终于栖上了我的双唇,我一声喟叹,仰首就加深了这个吻。 楚煒正情动,顺着我的回应便撬开了我的嘴巴,就这么探了进来,舌尖刷过我的贝齿,眷恋无比的纠缠着我的舌头。我靠在他怀里,整个人都要融化在他的亲吻中了。海风阵阵,楚煒的臂弯是那样强壮,我转过身子,双手就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身体贴上了他。 「小傢伙。」他笑出了声,怜爱的看着我浮出水雾的双眸,眼角褶皱深陷。 「喜欢你。」我也朝着他笑,软着嗓音说道,感觉腰上一紧,舖天盖地的吻又散佈了下来。 「怎么办...」楚煒一下一下的吸吮着我的嘴唇,几声叹息,眼里有着无可奈何,和无边无际的疼宠,「每一次见面,我就更喜欢你一点,更不愿放你走了...」 我吻了下他,笑弯了眼睛,「我也是。」 我也是,不可自拔的越来越喜欢你。 从未想过,真有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深陷,义无反顾。 陆拾捌 烈日当头也没有扫了大伙儿的兴致,我整个人赖在楚煒怀里,懒洋洋的看着晓君踏水踏的好不愉快。楚煒的朋友果然靠谱,各个都幽默又会看眼色,初次见面也没冷场,相处起来格外融洽。 「你今天穿这么帅干嘛?」我问,侧脸顺道蹭了蹭似乎有烫过的衬衫。 「你喜欢,不是吗?」低低的笑了,楚煒的手始终环在我腰上,我们坐在长堤上,依偎着眺望眼前在艳阳照晒下万丈光芒的海洋,微风捲起两人的头发,相互缠绕。 不得不说,今早在出口发现楚煒时,我心跳漏了一拍。 没有看过他这般打扮过,果然光是衬衫就能拉高了整体的帅度,楚煒就这么站在那儿,人来人往,他佇立等候,目若秋水,笑似烟花。 「你是不是要跟我什么好消息?」他的视线也飘向大海,嗓音有些粗哑。 我听着楚煒问出这么一句,嘴角微弯,故作清淡的回道,「我打算大四到台北实习。」 腰上的手一紧,我憋住笑,平稳着语气,「大三的时间够我把学分修完了,所以,既然不需要困在学校,找个实习倒是个淬炼自己不错的方式。」 说完,楚煒仍是安静。 我静静的笑着,并不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响起了温柔至极的声音,楚煒嘴唇轻压在我颈侧,隙缝间满是炽热鼻息,「你毕业后,我打算再拼个学位。」 我一愣,下意识想回头,他却牢牢抱住我,轻笑出声。 「不影响的。」他说,慢条斯理的解释,「公司有提供进修的名额,拿到学位后,就可以外派了。这样,彼此都不委屈。」 「我没有委屈过。」皱皱眉,我扭头直视楚煒低下的眸子,流光溢彩。 「不瞒你说,我也想开阔一下眼界。」楚煒托上我的脸颊,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摩娑着,「主要是我实在不想跟你分个两地。」 「雨惟,我曾想过就这样工作到退休,每天就泡在公司里、电脑前不断地打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字串。但是,你出现了,让我突然有了出走的动力。我喜欢你,想跟你一起去发掘一切的未知,想要在你身边一起看日出日落,睡前小聊几句然后拥着你入眠。」 楚煒说的很慢,一字一句都打入了我的心脏。怔怔的望着他既严肃又柔软的目光,喉头发紧,眼睛发涩。他明明是喜欢现在的生活的,他喜爱他的工作、他的伙伴、他的公司,可是,他却因为我,想要踏出舒适圈。 这情意太重,我不知道自己承受不承受得了。 可能我的神色难辨太明显,楚煒静静的覷了我几分鐘,而后叹了口气,「别想的那么复杂。」 「实际点来说,多一个学位,可以换来外派的机会。」他说,眼里笑意不减,「外派的薪水,说实在多了不少。我这年纪,有这么一个升迁的选择是很难得的。而且,我老闆也很看好我,他今晚会跟我们一起吃饭,不信你可以问他。」 「我不会骗你。」楚煒垂首亲了我一下,表情诚恳,「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听着他娓娓道来,听着他语气里的温存和坚定,莫名的便想起了分手那天的咖啡馆,眼神晦暗的许凯颤抖着声音控诉我的自私。同样的问题,楚煒的选择却是一同精进,就算他们两人并不能拿以相比,光是这么一句念想说出了口,意义上也差得远去了。 「我说真的!」瞧我恍惚的模样,楚煒好笑的捏了捏我的脸颊,逼着我正视他带笑的眼睛,「好不容易追到你了,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闻言,噗哧一笑,「想娶我了?」 「嗯。」他勾起嘴角,大掌轻轻抚过我的侧脸,温柔摩挲,「正筹着钱呢。」 楚煒说的自然,我却默默的羞红了脸。 这傢伙,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说好的木訥害羞呢? 陆拾玖 (此篇为楚煒视角) 进展得有些快。 明明还不能肯定雨惟投入了多少的喜欢,明明知道她才终于正视如今两人的关係,我却忍不住洩了底,一览无遗的真心和渴望就这么倾泻而下,她傻气的模样,在细碎的吻中,如梦似幻。 这是我第一次的两情相悦。 怀中的女友,小了我七岁。 一帆风顺的日子,单调乏味的重复着一系列动作。日升日落,我骑着车在台北的喧嚣里,车水马龙里的五光十色中,我骑着老旧的机车,放任自己沉浸在风刮过的痕跡里。八九点离了公司,随便买了果腹的晚餐,钟爱的还是盐酥鸡加上甜不辣。一天天圆滚起来的肚子,我坐在电脑前,麻木的打出一串串的冰冷符号,只有一声叮咚,侧边跑出了讯息通知的时候,暖了神色。 别人恋爱是怎样的轰轰烈烈,我不知道。 细水长流,也不是我最最在乎的点。 只要是她,只要身边的雨惟,那么剧情高潮迭起如何都也只是生活的一种。而我的生活,也只是因为她才有了色彩。喜怒哀乐,她那张变化多端的小脸,绚丽过夜晚的月色、都市的璀璨。十指紧扣漫步在静謐山林,听那小溪潺潺、看那云雾繚绕,便是最大的幸福。 「傻了?」香蕉突然窜了出来,笑呵呵的站到了我的旁边,随着我的视线望向了在沙滩追逐彼此的雨惟和晓君,嘴角一勾,「你这小女朋友还真的不错。」 这是当然。 抿了抿唇,不打算回答这么明确的问题,「你觉得大丁是认真的吗?」 闻言,香蕉眉头一皱,「难说。」 我们这几个哥们中,就属大丁最难捉摸。大学入学,刚成为室友的那阵子,他沉默的不像话。块头大、又壮又高,他刚毅的外表确实很有魅力,比起南日偏媚的帅气和香蕉大男孩般的清秀,格外的成熟稳重。大一的时候,系上为数不多的女生都对大丁有着难以言喻的好感,他更是系上球队的王牌健将,每场球赛都座无虚席,观眾的眼神都会不由自主地追随那样一个矫健高大的身影。 然后,外文系的系花向大丁表白了。 决赛的最后,大丁拿着冠军的奖盃站在台前留影,纤细柔软的少女双颊緋红,悄悄地站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襬。 那个时刻很美。 最萌身高差,大丁线条明显的侧脸有些紧绷,他俯视着羞涩而笑的外文系系花,眼里没有一丝的情动。系花身高一百五十初,娇小可爱,大眼睛像漫画里的女主角一样水汪汪的,颊上浅浅的粉红更添了分怦然心动。 只是,显然这款不是大丁的菜。 老实说,我们到现在也未曾弄清楚他的喜好。 后话是这样说的,外文系系花惨遭电机系系篮队长拒绝。 而后,我们再也没看见过任何一个女生向大丁靠近示好,他也同样的不以为然,甚至对于那些纷飞的流言嗤之以鼻。 然后,今天,大丁勾着唇角笑看光着脚丫奔跑的女孩儿,眼里一片舒畅。 「如果他们真成了,就剩你还单着了。」我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一派轻松的香蕉,语气轻快。 「靠!」香蕉一个惊悚,脸色惨淡了起来,「南日那傢伙什么时候有了!?」 「你不知道?」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前几天答应了柜檯小妹的追求了啊。」 香蕉默了半晌,无声望向天际,潸然泪下。 说不出的舒坦。 我愉悦地看着兄弟那样一副肝肠寸断的哀怨,心情美滋滋的。 我长得最普通,大学四年加上研究所两年,我的情路比起其他三个要来的沉寂。学妹喜欢的学长属于他们三种类型,我多半只是个好心的、不会拒绝的工具人角色。我喜欢的那个同窗,她心里的是活泼乱跳的香蕉。这事我没说过,她让我载她去哪、问着心上人的种种,我也总是笑着顺她的意,活似没有感情。 只是,大二的时候香蕉公然追求研究所的学霸学姊,她这才死心答应了别系男生的交往。那时,我就和她一起坐在图书馆的自习室,她滑着手机,我帮她归纳出考题落点,然后她眉开眼笑的伸手搭上了我的肩,羞涩地说着牵手的他。 那天,我人生第一次酒醉。 大丁扛了我回房,南日买了解酒的燉汤,香蕉帮我换了衣服、铺了床。 至此之后,几个人便真正成了好友。 互相cover过几回,彼此安慰过一个个不顺心,毕业后还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如今,我们总算都有了不错的成绩。 我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拿着还算优渥的薪水,住在繁华方便的地段。香蕉在小公司做了主管,意气风发的东跑西跑有着自己稳定的一批客户。南日和大丁在同一家外商公司,负责机械上的管理研发,物质生活也是无可挑惕的。 这些,在身边有了人之后,越发重要起来。 柒拾 老实说,我一直以为楚煒的上司,会是个严肃正经的成熟男人。 据说是上班族间热门到不行的居酒屋,我默默看着对面一手油光闪闪的里肌肉串烧,一手沁凉生啤,笑的眉眼弯弯,小鬍子翘上天的男人,说不出的震惊。 那样一个格外贴近生活的模样,让人无法升起任何一丝戒备,实在离我对镶着金边的「科技业主管」这领导职位的模型天差地远。而他的身边,一脸从容的干练女性,无暇的妆容带着自制的微笑,眼窝处画上淡淡的褐色,稍稍温暖了整个人的气势。她就是那个出现在视讯里的女人,可能是假日的关係,印象中一丝不苟的模样有些微的不同,头发松垮垮的搭在肩上,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他俩是一对。 当楚煒在我耳边悄悄细语的时候,我忍不住撑大的眼睛,来回审视眼前这样一对有趣的组合。 「终于啊。」正红色的嘴唇一勾,清晰的咬字和平稳的语气,catie伸手抽了张面纸丢给满嘴油光的男人,视线对上了我有些紧张的目光。 楚煒覷了眼她眼里的兴味盎然,缓缓在桌下握住我的手,安慰似的轻抚。我感受着他手掌心的暖意,扯了扯笑,朝着catie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说什么话。 「我这学长就一个大写的闷骚。」没理会楚煒的眼角抽蓄,catie一转先前淡漠的态度,极为热情的对我说道,「活生生二十七年的处,身边也没几个女生,大学、研究所的时候不是宅在宿舍就是关在实验室,毕业后更是只有工作跟爬山打球,生活无聊的狠。」 「他自己不知道,大学的时候多少还是有女生喜欢他的。毕竟垒球队队长嘛,会运动的男生总是吸引人的是不是?只是他太迟钝,根本没有发现学妹借书的藉口,还以为人家真的只是要借书,竟然给了书就闪人了。」一口气揭开了过往真相,我瞥了楚煒一眼,后者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catie满意地看着我俩的反应,笑容越发盛大,语调也越发欢快起来,「至此之后,学妹都以为他不近女色,所以才一路单到毕业。好笑的是,他不是追过一个女生嘛,对方没有考虑过他实在是因为把他当成姐妹了。」 「小妹妹你应该很能理解吧。」说的肯定,catie笑笑地望着我,毫不意外获得我的頷首。 这话说得很对。 楚煒太好,好到女生会把他当成姊妹淘般的存在。暖男没有外表优势的话,很容易被女生藉口安心而摆放到好友的位置,这才能够毫无压力的接受对方赐予的殷勤。 不过,可能是因为楚煒在第一次见面就当面说了喜欢,我才无法忽视他是「男人」这点。也或许是因为他在网路的一端,渐渐渗透了我的生活,让人生不出一点的嫌隙,只会沉浸在「他对我真好」的感慨中,慢慢就惦记上了心。 「所以,我的意思是,他能够这么认真的把喜欢说出口,代表他百分之百确定你是他要的人。」口吻清淡,catie微笑地凝视着我的眼睛,坦荡说道,「我希望,你也是这么看待他的。」 这结论出乎眾人的意料,楚煒惊愕的望着自家学妹坚定的面容,某boss诧异的瞪着自家女友,挟着牛肉的筷子都停在空中。我抿了抿唇,没有回避catie执着的目光,缓缓张口。 「现在说百分之百太早了。」我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里头跳跃的火光,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这份感情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之后会更喜欢还是相反......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喜欢楚煒,我想要他好。」 我对感情看得没有楚煒重。这点跟喜欢的程度无关,单纯个性问题。他是个把感情摆第一的人,会对伴侣悉心呵护、无微不至。可是我,忽冷忽热,很多事情在我眼里比情人重要。我会因为工作拖延约会,会因为疲累不想回讯息,会因为烦躁想要一个人走走逛逛。这些,楚煒清楚,但他还是把告白的话说了出来,他的吻还是那样炽热而温柔,他牵着我的手的力道是那样坚定不渝。于是,他的这份好、这份宽容,我想回以没有遮掩的真实,想要他好,想看着他朝着我笑,低头轻浅的吻过我的脸,妥妥的把我抱在怀中。 「那样就可以了。」一直默不做声、专心吃饭的boss突然出声,他仰首喝了一口啤酒,面容微微泛红,「很踏实,很真。」 「嗯。」catie微微一笑,神情松懈了下来,「这样就够了。」 他们两人说完,便低头吃起日料来,没再搭理愣神的我和杵在一边的楚煒。 「雨惟。」突然凑近到了我的耳边,嗓音微哑,「今晚别离开,好吗?」 心头一麻,我没有立刻答覆。 今晚跟着楚煒来见他的学妹兼同事与主管大人,放着晓君一个人去找台北的同学玩,约好晚上各自回饭店的。晓君绝对不会介意我外宿,只是,楚煒的这个请求,合适吗? 「我没有想干嘛。」耳畔的低语有着不容错认的真心,「就只是想再跟你多待一下,不一定要睡一起,我可以睡沙发的。」 「好吗?」 柒拾壹(最终章) 我终究是不想拒绝的。 不忍心,也贪恋他的温柔。 很简约的小套房,自组的大书架上摆放着精緻可爱的小物,都是旅行后带回的纪念品,把记忆镶入,把美丽冻结。楚煒是个喜欢自助的人,每年总会排休出走一次,他在不可思议的克罗埃西雅给我捎了明信片,在大雪纷飞的北海道寄送甜得发腻的点心,在普罗旺斯的花海用惨不忍睹的素描绘下他所看到的一花一木。 「缘分真的很神奇。」绕到了我的身后,楚煒轻轻拥抱着我,我贴着他的胸膛,耳畔鏗鏘的心跳强而有力,「我已经可以这样名正言顺地抱着你了,多好。」 多好。 他的喟叹,隐藏了太多,关于过往的唏嘘。 我们在网路上的相遇,他到最后都不变的温柔,在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的告白里,蛰伏于他坚持肯定的感情中。他很安静,当我聒噪的抱怨芝麻小事,讯息那端,规律的应声迎合,稍显在意又笨拙的语句。文字的相谈,看不到人脸和真心,他却能够陪着我聊过春夏秋冬,忍受我自己都心虚的下意识依赖。 「那次看展,我态度真的很差。」望着被牢牢抓住的手,十指紧扣的画面,我舒服的赖在楚煒怀里,想起自己伤人的话语。 突如其来的告白后,他露出破绽的心意在看展那天。茶楼的点心,一一收放心底的惦记,鸡毛蒜皮的事,只要是我说过的,他都留了心眼。当他脱口而出唤了大婶的真名,当他羞涩笑着递出浅色安全帽,当他怔愣后机械式收手,转身过徒留异常挺直的背脊,僵硬的流泻努力克制的心伤。 「你真的太惯着我了。」皱了下眉,我扭头看向楚煒微笑的眼睛,璀璨的像天边流星。 显然很清楚我在回忆些什么,腰间的手安抚似的紧了紧,楚煒微微低头将脸颊贴上我的侧颈暖暖摩挲,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打上了我的皮肤,感觉痒痒的,「因为是我先喜欢上你的。」 「是我自己被拒绝后说了只当朋友,却又说话不算话。」他说得很轻,每字每句,「你跟你朋友一起来玩,是因为不好拒绝我的邀约,我明明都知道,更明白你当时不再单身。我没有经验,也没怎么喜欢过人,你那样鲜活的在我眼前笑,我才一时失了控制。」 喜欢他。 楚煒悄声的安慰中,我听到自己胸臆间喧嚣的告白。 怎么可以好成这样? 转过了身将人推坐到了床上,我感受着道不清楚的浮躁,逕自坐上了他的大腿,双手环绕过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入眼的是他慌张地凝视。 「我喜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得认真,「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短暂的错愕后,楚煒的视线柔软了下来,僵住的身躯也缓缓放松,大掌贴上了我的脸,珍视的抚摸,动作格外轻柔。 「嗯。」微微一笑,他吻了我一下,宠爱无边,「谢谢你喜欢我。」 当他笑的时候,眼角的细纹总会明显了些。 细碎的感情在他染上湿气的瞳孔盛开,成稳的模样却对我的百般纵容,这样的一个男人,会因为我简简单单一句很喜欢,如此,动容。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烦躁。 明明是欢喜的,却总觉得空落落的,少了什么的感觉那般强烈。 想亲他。 急急的衝撞上他的嘴唇,毫无防备的,他被撞的躺下,我伏在他身上,只在意亲吻这件事,没有理会他再次的僵硬。 不够,好像,怎样的都不够。 根本没有什么精彩的吻技可言,单单凭着感觉风风火火的吻住,想要抓住什么,却不知道到底在寻找什么,直到楚煒火红着脸将我推开,我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些不妙,而大腿那边,有个东西抵着,火热如烙铁。 「惟惟......」他开了口,喑哑低沉,暗下的眼色里,浓到化不开的慾念翻江倒海,仅仅是拉开了距离,克制的叫着我的小名。 我的神经都集中到了他起反应的地方,下意识地想避开,身体一动,却听一声闷哼,那东西跳了下,我整个人矇住,再也不敢随便乱动。 「你......别动。」艰难地说着,他微微喘气,汗都被逼了出来,神色有些痛苦,「等一下......等一下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虽然不是很清楚那份痛楚的程度,我依旧乖乖的照做,僵着身子躺在楚煒身上,努力忽视那个有些不舒服的抵过来的坚硬。 其实,是挺好奇的。 我覷了眼眉头狠狠皱起的楚煒,看着他黑沉的眼睛和抿的死紧的嘴巴,心里微微一动。 有了主意,便不怕了。 那地方依旧硬挺,我望望那张痛苦交织的容顏,小心翼翼的,探出了手。 「等.......唔!」在指尖触及上的剎那,楚煒惊呼一声,拥抱我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收紧,我有些难受,却还是握住了那方涨大。 他的为难、他的克制、他的忍让,我亲吻过他溢满渴望的眼睛,吻过那绷紧的下顎,吻上那滚动的喉结,好奇含住,身下的人瞬间哼声,而后画风就是一变,我成了被压的那个,矇着脸接受铺天盖地的吻,喘不过气的张嘴,那舌就探了进来,攻城掠地,一处都不放过。 楚煒的吻疯狂落下,跟一直以来的温柔不一样,带着力度的残暴,一边啮咬,一边一声声的喊着我的名,急切地想表示些什么,那样深沉的感情,在他的呼喊里,在相濡以沫的慾望中。 我们都没有经验。 他生涩的主导,我迷茫的承接。 衣物尽褪,肌肤相贴,房里的温度骤然飆高,春意满室。 只是,楚煒停在了最后,他喘着气、大汗淋灕的看着我,满眼的疼宠,「我没有准备东西。」 这夜,我们赤裸拥抱而眠。 我的永恆,冻结在他停下的那刻,延续在他有力的怀抱。 他便是我要的人,百分之百。 catie问过的话,我终于知晓了这份感情有多深,也终能确定,不愿相负。 一辈子那么长,可在他怀里,轻易的就到了永远。 走岔过的路,有缘无份的人,只是为了与他相爱。 花开花落,他向佛求了千千万万,终成一世姻缘。 ---全书文--- 番外1:那些被宠的日常 可能真是年龄差的关係,我深深感受到了所谓的万千宠爱,满溢的喜欢在见面的日子里纷飞。 「他根本把你当废人宠。」语重心长的,晓君如是说道,我点头如捣蒜。 这结论真的太一针见血,太深得我心,我乐得招人白眼。 于是我想起了第一次牵手的时候,记得那时我嚷着想喝饮料,于是楚煒二话不说就带着我到了某家知名连锁水果茶的店舖,温和地问了我想喝什么要怎样的甜度,然后说了句女孩子家去冰比较好,也不等我抗议就逕自排了队点了饮料。 没多久,我傻愣愣的看着他拎了我要的水果茶回来,伸手想接,他却不给碰。 「我可以拿的。」一手拿着手机,我将空出了另外一隻手伸向他,他却摇了摇头。 「你知道不能两手都拿东西吗?」楚煒笑了笑,认真问道。 我也听得认真,更是想的真挚,「这是一种迷信吗?」 正疑惑怎么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不可理喻的说法,他轻笑出声,大手就紧紧握住我还僵在半空的手,温热滚烫。 「因为这样我就不能牵你了。」 之后楚煒坦白这梗他想了一路,纠结的要怎么才能牵手,没想刚好我提了饮料这契机。明明也老大不小了,虽说没谈过恋爱,也没想到他会这般的纯情。但当我以为这恋情就会这般缓慢龟速的进展,他的温柔却意外开啟了我的撩拨开关,稳妥妥的达成扑倒强吻等等成就,就如同我那些毫无节操的闺蜜们的预言。 所以说,再不想承认,同物果然还是以类聚的。 不过说真的,不说那些风风火火的肉慾,楚煒的暖和好总会具体出落在相处细节上。 两人出门,他会让我把要带的东西都丢进他的背包,举凡折叠伞、水壶、面纸等等,我只要晃着我的手机袋出门,全身轻的不可思议。 他不让我带钱包的。说来势利俗气的点,但他坚持出高铁票的钱,由我往返台中台北,车钱他包,通勤我来。除了车费,在台北週末的三餐什么的,通通他出,除了我自己想买的东西自掏腰包以外,他坚持着自己有在赚钱不给我贴补。 「果然男朋友出社会了就是不一样。」朋友感叹,各个羡慕嫉妒恨,这还是挺满足虚荣心的。 其他小动作还有走路默默把我牵引道内侧,我想吃什么想去哪里玩绝对载我去,还会自行安排最完美的路线丰富一天的行程。骑车等红绿灯的时候,他都会握住我的手,揉捏轻刮,两个人安静的看着前方的倒数计时,柔情蜜意却悄然无声。 比我大了七岁的楚煒再我看来实在很像隻忠心耿耿的大型犬,而且他是个好的,因为他喜欢我素顏。虽然我怀疑过底妆啊唇膏的会阻碍他想亲密的心思,但每每我卸完妆洗完脸走出浴室,他都会一把将我抱住,在我耳边低喃着可爱相关的字眼,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耳鬓廝磨。 「最喜欢惟惟了。」他说,瘖哑曖昧。 虽然我常常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但在夜晚两人相拥的时候,当他温柔的抚过我的发和脸颊,游移到我的背脊,低声说着那些隐晦真实的慾望和日渐浓郁的喜欢,我总会莞尔一笑,敞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笑语嫣嫣。 「我也最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