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瞥长相思》 第1章 俊俏世子遭调戏 “驾…” “驾!” 两匹骏马如疾风般的掠过街市,引得街头百姓一番惊呼咒骂。 “哎呦喂…” “奶奶个腿,瞎了你的狗眼啊?!” “此人怎的这般无规无矩,也不知是哪家的混小子,打马过街也不怕折了蹄子…” “哎呦喂我说你可小点声吧,胆敢如此张扬之人,岂是我等这种身份低下之人,祸从口出,可当心别惹了牢狱之灾啊…严重些更是会小命不保…”被人这般一提醒,先前咒骂的人顿时没了声音,面色煞白,可见害怕得紧。 不管身后的百姓如何谈论,御马的人早已离开了市集,行至窄巷时方才缓了些速度,任由着胯下的骏马缓慢前行。忽行至一楼外,满楼飘香,女子的脂粉气味仿佛争先恐后的往两人衣袍上沾似的。 “哟~好俊俏的公子哥,活生生把楼里的花魁都要比下去了,公子不上来坐坐吗?” 骑在马上的人抬头,只见二楼栏栅处倚着一个女人,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正在搔首弄姿的女人见二人没有反应,白马上的人虽说是嘴角勾起,可看着那双眸子,里边可是没有一丝情绪在里边的。 再看他身旁骑着枣红色骏马的公子哥,神色间全是揶揄,却也仿佛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她看了眼手中的帕子,笑言:“喂,说你呢!白马上的公子哥,你怎的不理人,好生无情,奴家不依嘛~” 说完,手上的丝帕就像是被风吹走了一样,一个不小心的,就盖在了白马的耳朵上。 马动了动耳朵,帕子没掉,马索性不动了。楼上的女人捂着嘴乐了起来:“呵呵呵…公子您瞧,奴家和您呀,当真是有缘得紧,奴家的帕子掉了,公子能帮奴家送上来吗?” 没笑多久,她的笑就笑不下去了。 她看着那人抬手,就在她以为他要拿起帕子时,那人轻轻的扫了扫马的耳朵,就像是在替他的爱驹顺毛一般,轻轻的,那帕子也就轻轻的落在的地上。 到底是久经风月场所之人,很快她又笑了起来,只不过这一回却是对着骑枣红色骏马的人开口:“公子,您瞧瞧他,当真是好生无情啊!您帮奴家教训教训他可好?” 骑着枣红色骏马的那人并未开口,神色间也不曾有何变化。 “本公子既已比楼里的花魁姿色更佳,本公子又何必再进去多看这些歪瓜裂枣一眼?再者,并非本公子无情,是姑娘你太多情了。帕子掉了,再换便是,若是没有这换帕子的钱…”骑着白马的人终是开口了,说到这里时,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碎银子,抬手便砸了上去。 碎银子陷入木中,他收回手道:“那便可怜可怜你,赏你了。” 他身旁的人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来,笑啊笑,笑得一旁的人生怕他折弯了腰。 楼上的人却是被他的话给气得脸色苍白,咬了咬唇答不上话来。 二人顿觉无趣,胯下使力夹紧马腹,御马绝尘而去。 “喂!我说,世子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呐!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珍惜啊?”两马并驱,骑枣红色马的少年侧过头看向白色骏马上的人,语带调侃的开口。 甚至还学着方才那青楼女子的语气道:“哟哟哟,这是打哪儿来的公子哥呀,怎么生的如此俊俏,像花儿似的惹人娇惯怜惜…” 第2章 俊俏世子疑断袖 “爷无福消受,乔六公子若是精力旺盛,觉得方才的那朵娇花需要你用尽精力和心血去浇灌的话,爷可以派人帮你打点好一切,将这朵花送去和你后院里的花儿们作伴,好分散乔六公子一些心力,省得你再出来为祸人间。” 乔六口中的世子爷对于乔六的调侃可是一点都不在乎,说多两句又不会少他一块肉,倒是乔六,若是把花儿接回去了,可就是后院起火了。 乔六风流成性,收了不少的美人回府做侍妾,就连露水情缘也会捧在手心里似的带回家去。 他觉着,照乔六这般祸害女子的人,总有一天会被人给收了的。 被唤作乔六的人听后果然紧张了起来,“萧景澜,我操你大爷的,我把你当兄弟,处处为你好,你却想阴我,让我下地狱!” 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国公府乔六公子风流成性,后院的美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可只有少数人知道,每回多往里加一个美人,他乔六就得挨他爹乔老国公一顿板子,不巧,这位世子爷就是知情人士。 “讲真的萧景澜,你别是真…那啥吧?”乔六公子突然想到某些传言,不由的吞了一口口水,给紧张的。 “什么?”萧景澜不解,但看着乔六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就直觉接下来这位的狗嘴里并不会吐出什么象牙来。 坊间盛传,国公府的乔六公子是个风流人物,与他一起的诚王世子萧景澜,却是两个极端。 乔六公子府上姬妾甚多,而萧景澜却是不近女色,虽是个纨绔子弟,却和风流沾不上边。 所以有人怀疑,这萧景澜是个断袖!而这乔六,是个男女通吃的! 见好友神色中的疑惑不似作假,乔六心中暗自疑惑,难道萧景澜没有听说?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乔六到嘴边的话蠢蠢欲动。 “坊间常说…诚王世子萧景澜不学无术、胸无大志、腹中无墨、手无缚鸡之力,成日里和狐朋狗友厮混一处,半点没有其父诚王、其兄萧景逸将军的风范…” 这些都是坊间的传言,萧景澜都听过不少,不明白乔六这厮铺垫了那么久到底要说些什么。 “哦,说我是纨绔子弟,说你说狐朋狗友,然后呢?”萧景澜语无波澜的问。这些话听多了,也就没有任何想法了。 乔六公子:“……”我的爷,这是重点吗?他紧张得又吞了一口唾沫,闭上眼睛语速飞快的开口,“他们说我们成日里厮混在一处,是因为你有断袖之癖!” 一口气喊完也不等萧景澜反应过来,乔六公子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他虽然能确定他不是个男女通吃的,他只对美女感兴趣,可是,他不能确定,萧景澜是不是断袖啊! “乔深、乔六、你给老子站住!爷今天非弄死你不可!”萧景澜怒追。说爷纨绔可以,说爷不争气也可以,说爷断袖!不能忍! 乔深和萧景澜离去之后,原本小巷的转角走出来两个人。 “小姐,还好我们躲得及时,若不然…”身着丫鬟服的人开口。 她旁边的人头戴帷帽,看不见真实容颜,只听闻她用如春风拂过般舒服的声音打断丫鬟的话:“清风,祸从口出,慎言。” 听那二人谈论的内容,便不是她们能随便非议的,况且,那二人的身份,也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 “奴婢多嘴,请小姐恕罪。”名叫清风的丫鬟连忙低下头向她认错。 第3章 位卑庶女谋生存 “我要的不是你向我认错,而是希望你能谨言慎行,且不说将来会如何,单说如今你主子我在府里的情况,你觉着若是你犯了错,我能把你保下来吗?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切记,祸从口出,谨言慎行,不该知道的,不要去知道。” 说到这儿,她低低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这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这个性子吃亏的,吃一垫长一智,到时候你就知道错了。时候不早了,回府吧!” 秦府—— 还未走近院子,便已经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她这院子虽说往日很是清净,甚少有人来叨扰,但今日这份清净,可以说是寂静了,她这停云苑人是不多,可也不至于这院外一个打扫的下人都见不着。 还未进院子,秦云舒的心就已经蓦然沉了几分。 “哟哟哟,快瞧瞧,咱们的大忙人三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可让我好一番苦等啊!” 刚进院里,只见一身贵妇人扮相的秦齐氏在两个丫鬟的侍奉下搬来了贵妃椅坐在门边上等着呢!秦云舒前脚刚踏进院子,秦齐氏的话就让她后脚进不来。 这秦齐氏是秦府的女主人,是秦府男主人大理寺卿秦知礼大人的原配妻子,膝下育有嫡子女一双。 秦云舒将踏进院子的前脚收了回来,屈膝对秦夫人行了一礼,端身站立后才低眉顺眼恭敬有加的轻轻反驳:“母亲言重了,云舒不敢。” 且不论她一个未出阁的庶小姐有什么可忙的,端说让秦夫人在院子里寻她未果,等她良久,这一条就够她受了。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连你祖母都要等你呢,我等一等怎么了?” 似是觉得让嫡母等一个庶女的罪还不够大,秦齐氏又阴阳怪气的来了这么一句。 “也是,虽然说是咱秦府的庶姑娘,可到底也是侯府的嫡亲外孙女,这架子啊,可是比我的云婳大多了!” 秦云舒的生身母亲是忠义侯的嫡女,她的婚事也是京城中热议的话题,提亲的人家就算没有踏烂忠义侯府的门槛,至少也推断了门栓。 当年嫁给大理寺卿秦知礼做妾时,在京城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却偏偏做了妾。 也不少人暗暗的推测,大概是珠胎暗结了所以奉子成婚,可原配尚在,只能为妾矣。 秦齐氏没少拿这件事来说事,明面上仿佛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被秦云舒欺负,守则是以退为进,装柔弱博可怜博同情罢了。 秦云舒也确实没少在这方面吃苦头,不是秦齐氏道行太深,而是秦云舒顾虑太多。 姨娘是奋不顾身的嫁给了她的爱情,可她的爱情带给她的是什么呢?是父亲的三妻四妾,是她的两个女儿,是她的唯唯诺诺,是她的不敢争不敢抢也不能争也不能抢。 一个唯夫是从的妾,怎么可能争得过一个掌家的原配妻子呢? 姨娘的心里只有她的丈夫,完全不知道为她的两个女儿争一争,姐姐不知道争,只会去巴结秦齐氏,结果呢?结果嫁给了一个从五品的员外做续弦。 秦齐氏说得多好听啊,嫁过去你就是他的妻,是那个家的女主人。姐姐居然也觉得挺好的,这让秦云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是啊,挺好的,一个从五品的员外的妻,当然,如果那个员外不是而立之年的话,那就更好了。 姐姐不争气,姨娘不争气,爹爹不疼,母亲不善。 秦云舒得为自己去争,得为自己去谋,既不能表现出争,也不能表现出任人欺凌的模样。 她算得太多,算得太明白,秦云舒每走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她总要让自己走得步步为营,才能步步为赢。 咚的一声,秦云舒笔直的双膝跪地,她低着头语无波澜道:“母亲言重了,云舒还是那句话,云舒不敢。” 稍作停顿,复又继续,“云舒从未觉得云舒身份高贵,云舒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既是一介庶女,便未曾有过架子一说。母亲若是觉得云舒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母亲指出来,云舒便改,但母亲既然说祖母也来了,那云舒斗胆,请母亲让云舒先见见祖母,之后母亲再惩戒云舒尚且未晚。” 说完,秦云舒双手叠交在额前,对着秦齐氏磕了一个头,秦齐氏没有让起,她便一直保持着磕头的姿势。 秦云舒的腰止不住的颤栗,良久,秦齐氏终于冷笑着出声:“瞧瞧我们三小姐的嘴皮子利索的,把我说的一愣一愣的,白害你自个儿跪了这么久,也罢,你进去罢!只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总归得是让三小姐吃个教训下次才能不再犯这样浅显的错误的,就扣你院里三个月的月银吧!” “云舒全凭母亲安排,谢母亲开恩!”秦云舒僵着身子站了起来,藏在衣袖里的手,手指一根一根的收了起来,最后捏成了拳。 她知道,这就是一个庶女的悲哀,一个在家里无依无靠的庶女的悲哀。 第4章 心机嫡姐使手段 “云舒拜见祖母。”方一进屋,秦云舒便朝主位上的人请安行礼,待得那人颌首,她才起身向另一人问好:“大姐姐好。” 在秦老夫人身边候着的,正是秦齐氏所出嫡女——秦云婳。 “妹妹快快请坐吧,都累了一天了吧。”秦云婳神色温柔,语带亲切,仿佛真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姐姐。 可仔细去听她话里的话,打的不就是和秦夫人一个算盘吗?不过她这位好姐姐的手段可比秦夫人高级多了。 瞧瞧人家怎么说的?累了一天了。不就是想编排她出了一天的门,让祖母久等,极为不孝嘛! 秦云舒刚直起来的身子“咚”的一下笔直的跪了下去。膝盖出传来的巨痛被秦云舒硬生生咬牙忍了下来,没有发出声音,净白的脸蛋上除了多一分苍白,不显露任何情绪。 “欸…你这孩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快起来快起来…婳儿,去扶扶你妹妹…”上位的秦老夫人对秦云舒的行为感到诧异,连忙开口让秦云婳去扶她。 秦云婳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反应过来,秦老夫人语毕她仍立在原地不为所动。 秦云舒见状不由得在心里冷哼一声,看来她这祖母啊还不太了解秦云婳这嫡孙女的性子啊! 她心里清楚得很,祖母不过是因为外祖家的关系,于是乎对她虽然不算好,可也从未苛刻过她,向来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可秦云婳呢?一向是被秦齐氏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一向自恃身份,对秦云舒十分不屑。 现如今祖母让秦云婳来扶她起来,秦云婳就算是听见了,也自然会当做没听见,所以也就并不会屈尊来扶她起来,不过她也不需要就是了。 “祖母,云舒有罪,特来向祖母认错,请祖母责罚。”心中对秦云婳不抱希望,秦云舒缓了缓,启唇道。 “私自出府未向祖母、母亲禀告,此乃一罪。”倒不是她要故意拖着不开口等着看她们的反应,实在是膝盖上的疼痛来得太猛烈,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些气力开口的。 “出府一日未曾报信回府,惹亲人担忧,此乃一罪。”秦云舒挺直了身子,跪在地板上,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语气也是不带波澜的陈述着。 “让祖母等云舒许久,回府后没有第一时间到祖母面前请罪,此乃一罪。三罪相加,便是云舒不孝,云舒愚笨,不知如何才能让祖母消气,只能跪在祖母面前,请祖母责罚云舒,还望祖母罚过云舒后,能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介时,云舒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屁嘞!秦云舒内心对自己的这番话万分鄙夷,可若是不端出这副软弱的白莲花模样,指不定会有更多更重的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她身上。 而且,她的外祖一日不倒,祖母便总是会给她这个候府嫡外孙女一分薄面,不至于让她太过凄惨。 果然,在她主动认错之后,秦老夫人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便开口道:“罢了,你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看在你认错态度积极的份上我也没什么好怪你的了。只是!府里的事情到底是你们的母亲在当家,你寻个机会,到你母亲面前认个错吧!” 第5章 忽谈亲事恐有诈 说是不计较,话虽如此说,但却不见有半分让秦云舒从地上站起来的意思。 秦老夫人不说,秦云舒不敢问,秦云婳乐见她卑微的模样,秦云舒便一直保持跪着的姿势。 “请恕云舒愚钝,不知祖母急着见我,所为何事?”迟迟等不来上首的两人开口,秦云舒暗自咬了咬牙,随后语带疑惑的问。 “当然是好事啦,天大的好事!”没等来秦老夫人的回答,倒是只听秦云婳用看热闹似的语气同她道。“姐姐啊在这就先恭喜妹妹了,以后荣华富贵,可切莫忘了咱们秦府啊!” 话是好话,可一对上秦云婳那副有好戏看的模样,还有她这略带嘲讽的语气,秦云婳心中疑惑不止,这其中,准没好事! 秦云婳是怎么样的人,自幼和她一起长大、在她手里吃过不少暗亏的秦云舒怎么可能不清楚? 秦云婳从来都是见不得她好的,若真有什么好事轮到了她头上,秦云婳早就抢了过去,怎么可能还在这里祝贺她! 但是现在尚且不清楚情况,就算是心中惊疑,秦云舒也不敢妄动,只能将目光放在秦老夫人的身上,希望秦老夫人能为她解惑,这样她才能做好下一步的打算。 秦老夫人倒也没辜负她的期望,在她目光注视之下,终于是开口为她解了疑惑: “三儿啊,你二姐姐不过年长你两岁,开年前嫁去李府,如今都是员外夫人了。你大姐姐虽说是孝顺我这老婆子,想在府上多陪我个几年,可你大姐姐的亲事也是早就定好了的。这府里到了年龄却又没有议亲的,只有你一个了!如今已是四月,待今年六月一过,你便是二八年华,拖得久了,可不就耽误了大好的青春!一想到你的亲事还没个着落,老婆子我这心啊,就觉着在疼!” 话都说到这里了,秦云舒哪里还有不懂的,合着不就是要给自己相看人家了嘛! 只是不知,外祖母说得如此煽情,到底是为她找了个什么样的好亲事? 秦府一共有六个孩子,秦夫人嫡亲的子女只有一双,秦云婳排行第一,是她们的大姐姐,往下便是秦云舒的胞姐—秦云月。 接下来便是秦云舒、秦齐氏膝下的秦云轩、李姨娘生的秦云熙、徐姨娘生的秦云锦。 秦云轩和秦云锦是府里仅有的两位男丁,秦云轩排行第四,秦云锦排行第六,下人们分别称之四少爷、六少爷。 秦云月开年前已成李家妇,是府里最早出阁的小姐,按理说来应当是长者先幼者后,嫡庶有序,作为嫡大小姐的秦云婳尚未出阁,妹妹们更应待嫁闺中。 可奇就奇在,秦云婳及笈之年,秦府便已对外宣称秦云婳已然婚配,却又从来不曾公布过婚配何家。 当时秦云婳表示要留在府中多侍奉祖母几年,秦云舒甚至一度以为秦云婳并未婚配,只是不知因何原因选择如此欺瞒世人罢了。 可如今看祖母提起此事,秦云婳的反应也大大超出了秦云舒的预想。 从原本对着她表露的嘲讽和讥笑,在听到自己的婚事时瞬间转变成了羞怯,说秦云婳没有心上人,谁信?! 可秦云婳的这门亲事,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一点风声,竟是如此神秘! 第6章 祖孙三人齐演戏 “祖母偏心!”秦云舒跪的笔直的身子一下软坐了下去,从袖子里抽出帕子双手不停的绞着。 秦老夫人和秦云婳是第一次见秦云舒摆出撒娇赌气的模样,嘴角微微的嘟起,眼眶里的泪说来就来,拼命的在眼眶里打转。 偏偏秦云舒还一副真受了委屈又不愿意说的模样,稍稍的偏过了头,不让人看见她落泪的情景。 祖孙俩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讶。 不止是秦云舒了解秦云婳,都是一起长大的,同样的道理,秦云婳也了解秦云舒。 她知道秦云舒此人步步为营,明明只是个庶女,却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偏偏要来同她争,也不看看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吗? 只是秦云婳不能理解,秦云舒虽说什么都要靠她自己争,可从来都是精打细算走的每一步。 向来明哲保身,不去惹府里的每一位主子,就连其余两位姨娘,她都客气有礼。 可现在怎么的?居然敢来抱怨祖母,还说祖母偏心? 不消她们两开口发问,秦云舒便已接着哭诉道:“祖母偏心,大姐姐年长于云舒五岁,至今仍能在祖母身边侍奉左右,可云舒刚满二八,祖母就恨不得把云舒嫁出去,不想再见到云舒了!” “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云舒不乖?不得祖母的疼爱,所以才要早早的把云舒嫁出去,不想再让云舒待在府里,惹人嫌?” 不给她们反应过来反驳的机会,秦云舒像是倒豆子似的有一堆埋怨的话往外吐。 “也是,大姐姐是嫡系血脉,云舒是庶女,自然是比不上,云舒心里清楚,祖母自是不稀罕一个庶女在眼前碍眼!” 秦老夫人倒是很想说是是是你心里有点数就好,免得老身还要七绕八绕的与你一一讲清道理。 可秦云舒会给她开口的机会吗? 她明哲保身是为了什么?她处处忍让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庶女这个身份,让她没有靠山,没有底气,只能一步步去谋算,一步步去争夺,以退为进,方能步步为赢。 女子的一生图个什么呢?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秦知礼是个靠不住的,且不论他是否是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至少从秦云舒这边单论,他是靠不住的。 秦府不是她的最终归宿,她不乞求在秦府有个尊贵的身份,至少帮姨娘把秦齐氏斗下去,让姨娘上位。 自己做嫡女的这个想法,她从来不觉得可行,也从来没打过这个主意。 因为姨娘也是个靠不住的。 在家从父,要不得。 她只能谋一桩好亲事,一个好姻缘,若是夫再靠不住,那就生个儿子,把他养得争气些,然后让夫死,从子。 现如今秦老夫人说要与她找门亲事,无论真假,先哭得惨些,博些同情,之后就算是真逃不过,就搬外祖家出来! 依照外祖父外祖母对她的疼爱,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让她沦落到太过凄惨的地步。 “乖乖孙哟,你怎么会如此想?祖母对待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你瞧瞧你身上穿的戴的,再想想你屋里摆的挂的,哪一件是只有你姐姐有你没有的?三儿这样想,真真是在伤祖母的心啊!”秦老夫人捂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秦云舒在下首无语的扯了扯嘴角,索性也不哭了,脸上全是看戏的神色。 她以为她已经够能演了,万万没想到秦老夫人睁眼说瞎话的技能练就得如此炉火纯青,她自愧不如,只能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是啊!妹妹,你这样子就不对了!祖母对我们可是一视同仁的啊,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对你还有几位庶弟庶妹,可谓是掏心掏肺,尽心尽责!我们嫡子女有的,库房也从未少过你们的,可是万万没想到…妹妹你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真真是令人心寒!” 秦云婳见秦老夫人的火候不够,如泣如诉的添了一把火。不仅扯上了秦齐氏,多了一份怒气,还特地强调了嫡庶关系。 无非就是想对秦云舒说:你这白眼狼儿,祖母和母亲如此这般善待你们这些姨娘生的庶子庶女们,吃穿用度都快和我们嫡子嫡女们的规模一样了,你们却还贪得无厌,现在还反咬一口,冤枉人,真是不识好歹! 我呸!秦云舒心道。又一个睁眼说瞎话的,看来不愧是一家人,颇得真传。 秦齐氏掌管库房,是一家之母,在表面功夫上自然是做的滴水不漏,在外赚尽了贤惠的名声。 秦老夫人虽不管后院之事,但她精明一生,至少也不会想在老时落得个偏宠嫡孙子孙女,冷落庶孙子孙女的坏名声,表面上自然是如她所说的一碗水端平了。 可实际上呢?库房里每月发放到各屋的月银和布匹首饰,明面登记是一样的,暗中加个这个赏赐那个赏赐,各屋最后拿到手的真的一样吗?秦云舒暗忖,面上却不露声色,静静等她们说完。 “云舒断没有要伤祖母及母亲心的意思,姐姐这番话让云舒觉得有愧,有愧于祖母与母亲的疼爱,云舒愚钝、词拙,不知该如何解释,别无他法,唯有以死明志!” 说着,拔下头上的银簪就要往脖子上此,好在秦云婳反应快,及时拦下她的手,把簪子抢了过去。 然而簪子划过脖颈,已经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第7章 心狠庶女以死抵 秦云婳手中握住秦云舒的银簪,几个深吸气后将银簪扔在地上,忽的抬手给了秦云舒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秦云舒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扇她巴掌的人却觉得仍不解气,似是还想再抬起手扇她一次,但又心中顾及某些东西,生生忍了下来。 没什么好语气的对秦云舒道:“秦云舒,你要死便死,死外边去,别拉着我给你做垫背!” 耳边再次环绕着秦云舒方才的话,秦云婳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这要是真让云舒死了,秦云舒这话传出去,外人不就认为是她逼死了秦云舒吗?! 死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还真不愧是她秦云舒! 秦云舒一个庶女,死了便死了,秦府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可若是因为这事,影响了她的亲事,影响了整个秦府的前途,便是把秦云舒鞭尸都赔不起! 秦老夫人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沉默的看着秦云婳对秦云舒使性子,也充耳不闻。 只是她没想到,她和秦齐氏都觉得秦云舒听到给她定亲的事一定会感恩戴德的接受,却没想到秦云舒给她闹了这么一出。 “三儿啊,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姐姐说了什么?你姐姐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何至于反应如此大?现在你姐姐也已经打了你一巴掌,就当是你向她赔罪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见此情况,秦老夫人试图将事情以大化小,继续将事态扭回正道。“你们姨娘呢,是个不管事的,你和云月两姐妹从小到大的事,可曾有几件是她操心过的?” “也得亏了你们母亲不是个心眼儿小的,你瞧瞧哪家府上的庶女能过得像你们这般好?当初和你姐姐说亲事时,你姐姐和你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秦老夫人徐徐诱之。 虽然秦云舒不喜欢秦齐氏,但却不得不承认,秦老夫人说的是对的。 至少秦齐氏是全京城里名声最好听的一家之母,明面上的事情从未被人挑出过错,也从没有亏待庶子女的传闻。对比某些人家来说,秦齐氏确实算是个好主母了。 祖母话里的意思,秦云舒心里也明白,一是在暗示她不要指望姨娘来操心她的婚事,指望不上的,这点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二是在拿姐姐和她做对比,想让她和姐姐一样欣然接受她们的安排。 但她不是姐姐那个傻的,不会傻到接受这样一门婚事,况且有姐姐这个例子在前,她自然是更加心生提防。 “云舒斗胆,不知祖母与母亲相中给云舒的是哪家?”秦云舒重新跪直了身子,既然撒泼不成,那就谈条件。 就是不知道,祖母肯不肯与她谈。 见秦云舒摆出这副姿态,秦云婳听见秦老夫人的两声咳嗽,听懂暗示。 她愤愤然的甩着袖子收回了手,回到秦老夫人身边,语气不甚好的道:“哼,也算是你命好吧!这次来府里说亲的,可是诚王府的人,为诚王世子来说的亲,你若是成功嫁了过去,那就是世子妃了。” 第8章 敌之敌便为我友 秦云舒暗想她要是真命好,就不至于要自己为自己谋划了! 不过见秦云婳虽然因为方才的事情生气,对她语气不好,可这说话时的神色却更让秦云舒觉得其中有诈。 秦云婳一向见不得她比她好,连在府里的女学听学时,女夫子夸了她的字写得好,下学后她的字帖就不翼而飞了。 还有种种未曾数列的事件,都表明如此,可现下按照秦云婳说的这一门大好姻缘。 秦云婳居然没有一丝嫉妒之意,也不搞破坏,太奇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祖母…”秦云舒垂着头,没有发簪束缚着的长发飘散开来,有丝丝缕缕的黑发调皮的跳到眼前,她眨了眨眼,正准备开口,却有一道声音比她更早道: “今儿时候也不早了,妾身这肚子啊还饿着,老夫人等了一天了,想必也是累的。咱们早些用完膳回房洗漱歇息吧!三小姐这事也不着急,明儿再论也不迟。说不准呐,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等到明儿三小姐自个儿态度就变了,三小姐你说是也不是?” 声音从后方传来,秦云舒回过头看着身后,秦齐氏和一位打扮娇俏的妇人一同走了进来。 秦云舒对着说话之人,点了点头道:“徐姨娘说的是。”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 说话之人正是府里六少爷的生母徐姨娘,徐姨娘会为她解围,给她争取时间,秦云舒很惊讶。 但随即想到徐姨娘一直和秦齐氏水火不相容,见不得她们好,秦云舒便懂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秦齐氏膝下的秦云轩比徐姨娘的秦云锦大上一岁,可秦云轩在学堂里的表现却是处处不及秦云锦,样样都被弟弟压上一头。 无奈秦云锦虽有前途,却奈何是庶出,这一点倒是被秦云轩比了下去。 于是徐姨娘便卯足了劲的和秦齐氏斗,就想着哪天把秦齐氏斗下去,自己好上位! 虽然徐姨娘不是为了帮自己而说话,只是在怼秦齐氏的时候顺道帮了自己的忙,可到底秦云舒是承了这份人情,她寻思着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还上。 秦云锦很讨秦老夫人的喜欢,徐姨娘母凭子贵,秦老夫人倒也不讨厌她,不至于为了点事落了她的面子,理了理衣摆便唤人摆膳。 徐姨娘瞥见旁边的秦齐氏闻言黑了脸,她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走到秦云舒面前弯下腰将地上的银簪捡了起来,伸手帮秦云舒绾好了头发。 “三小姐,妾身没有闺女,不太懂的绾发,三小姐别介意啊,只是…”她将秦云舒的头发绾了起来,秦云舒脖子上被簪子划破的伤口也就暴露了出来。 “三小姐,你这伤口虽然不大,但还是先回去处理一下的比较好,毕竟女孩子家家的,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徐姨娘对秦云舒说完,又转身吩咐她的贴身丫鬟回去取玉芙膏同秦云舒道:“这玉芙膏能够修复肌肤、美白去痕,三小姐早晚涂一些,如此便不会留了疤。” 第9章 互利共赢姨娘助 秦云舒这下更是惊讶,徐姨娘此番示好有些过了。 这玉芙膏她听说过,可是难得的好药,同时也是千金难买。 且不论徐姨娘怎么会有玉芙膏,但她愿意给秦云舒,秦云舒便已经觉得很是诧异了。 但她既然肯给,秦云舒自然也就敢接。 徐姨娘既然已经光明正大的给了,便不会蠢到在这上面做手脚。 她秦云舒又不是个傻的,有好东西不要白不要,人情欠一个也是欠,欠两个也是欠,没什么区别。 “多谢徐姨娘。”秦云舒对徐姨娘微微行了一礼,随后又分别对着秦老夫人、秦齐氏各行了一礼,才开口道:“云舒仪容不整,恐不能侍奉祖母与母亲左右,还请祖母与母亲回正厅摆膳吧!” 垂着头看着地板,余光却在留意着两人的反应。 果然最后不出秦云舒所料,秦老夫人和秦齐氏虽然不太甘心于这样的结果。 但毕竟会顾虑有徐姨娘在这里,不能把秦云舒逼得太紧,只能等明日再来找她商量劝说一番。 “云舒忽感身体不适,恐是月事将至,今夜约是不能与祖母、母亲一道用膳了。”没等她们把心中的算盘算完,秦云舒又接着道。 “罢了,你就让小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吧。”秦老夫人在秦云婳的搀扶下走出了停云苑。 秦齐氏见状对着秦云舒冷冷的看了一眼,便也一道走了出去。 只剩下徐姨娘和秦云舒还在屋里,秦云舒正式向徐姨娘行了一礼:“适才多谢徐姨娘帮云舒,这份人情云舒谨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云舒自当报答。” 她扬了扬手中方才从徐姨娘那得来的玉芙膏,话不能说得太透,谁也不知道,隔墙是否有耳。 “三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何得三小姐一句谨记于心?依妾身看,三小姐是个有福分的,该握住的总要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三小姐日后会是一世荣华富贵相伴的,切莫因小失大,被眼前的大雾蔽了眼。” 徐姨娘浅浅一笑,一语双关,眼中意味深长的看着秦云舒。“妾身言尽于此,三小姐好好休息。” 秦云舒自没有干坐着等着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待人都走了之后,她连忙唤了清风进了内室。 不多时,清风便换了一身小厮的装扮,悄无声息的出了秦府。 第二日,卯时未过,秦云舒刚洗漱穿戴完毕,前厅就来人唤她,说是她外祖家忠义侯府来了人传话,秦夫人让她快到前厅瞧瞧。 行至前厅时,只见秦齐氏在上位端着茶盏低着头饮茶,神色不明。 而坐下首的人倒是让秦云舒很诧异,来人居然是祖母的心腹嬷嬷马嬷嬷,马嬷嬷见了她,连忙起身行礼:“老奴给表小姐请安。” “嬷嬷快快请起,外祖父外祖母身体可好?侯府中各位表亲可好?” 秦云舒自幼和忠义侯老夫人亲近,马嬷嬷爱屋及乌,对秦云舒很是照顾,秦云舒自然对她恭敬有加,连忙扶她起身。 第10章 机敏庶女寻外祖 “欸…”哪知,她刚一问及侯府的情况,嬷嬷原本见到她的欢喜便少了几分。秦云舒瞧着,连秦齐氏也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怎么了?”秦云舒心中一紧,扶着马嬷嬷的手也不知道在何时改成了握,微微用了力。 马嬷嬷察觉到秦云舒的失礼,倒也不生气,反而心中更是觉得暖心,表小姐这明显是在为老夫人担心呢! 表小姐孝顺、懂感恩是件好事,马嬷嬷自然不会同她计较这点小失礼。当下便轻轻摇了摇胳膊,在秦云舒看向她时悄悄的使了眼色。 秦云舒收到马嬷嬷的眼神暗示,缓缓的松开了手,心中也定了几分,等着马嬷嬷接下来的话。 适才在厅内见来人是马嬷嬷时,秦云舒着实是诧异得紧。心道莫不是侯府真有事找她过去,昨夜她让清风连夜到忠义侯府找人。 无论是谁,只要是能让她在今日离府,不被秦齐氏留在秦府被逼接受这不知是好是坏的婚事就好。 哪知清风居然去请了外祖母,还让外祖母把马嬷嬷给派来了,清风也是,昨夜回府之后也不见她透露半分。 想到这,秦云舒略带责怪的回头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清风。 清风也冤,侯府只答应了今日会让人过来,可也没跟她说会是谁过来,小姐现在怪她,她也不知情啊! 可现在又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清风只好默默忍了这委屈。 “表小姐哟,侯府无甚大事,一切安好。只是…老夫人心疼苦命的表小姐,明明是个有姨娘有亲姐的,却活得还不如别的死了娘的。大小姐虽是生了月小姐和您,却是未尽过半点生母之责,您从小便得老夫人的喜爱,老夫人心疼您与侯府其他的小姐一样多。” 虽秦云舒的亲娘闻人愫出嫁后便不太往娘家跑,可忠义侯府上下仍是把她当做大小姐,称呼也并未改过。 马嬷嬷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拍着秦云舒的手,安抚着她。 “小姐们在府中,日日请安便能见着,可表小姐倒是一年才见几次面,老夫人思念得紧,相思难忍,晚晚辗转反侧和老奴絮絮叨叨的说着表小姐小时候的事,老奴在旁听着也是心酸。” 话音一转突然道:“前两天夜里,底下的丫鬟守夜时没把窗户关紧,让老夫人受了凉,本以为喝几副药便好了,可药喝完了老夫人也不见丝毫好转,反而是精神气儿更加焉焉了,老侯爷进宫请了太医,这才才知道老夫人心中郁结难平,故这风寒才迟迟不好。” 话已经说到了这儿,接下来的话更是顺理成章的说出了口: “老奴今日也正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来贵府接表小姐到忠义侯府见见老夫人,好减轻老夫人心中的相思难平,让老夫人的身子骨早些好起来。还望秦夫人能够体恤老夫人的一片爱惜外孙的心,也成全表小姐的孝顺之情。” 话是商量的话,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第11章 嬷嬷智斗秦齐氏 秦云舒原本定下来的心,被马嬷嬷这一番话吓得又提了起来,马嬷嬷说得如此详细,莫不是外祖母真的身子不好? “嬷嬷可真会开玩笑,老忠义侯夫人病了,按理按亲都应该是愫姨娘回去侍奉、探望。怎的到了嬷嬷您这,就直接越过愫姨娘,让我们秦府的三小姐去服侍老夫人了呢?这祖孙之情,怎么的也敌不过母女之情吧!”一直不曾开口的秦齐氏听了马嬷嬷的话,脑中迅速的想好了解决之法,将问题反抛回给马嬷嬷。 秦齐氏所说的愫姨娘,正是忠义侯府的嫡小姐,秦云舒的亲生母亲—闻人愫。 “再者,老忠义侯夫人需要三小姐,难道,我们老夫人就不会想要儿孙在膝下承欢了吗?”秦齐氏连续抛出两个难题,脸上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不疾不徐的啜着杯中的茶。 你说忠义侯老夫人病了,还是相思成疾,想外孙女。那她就要好好问问是不是养了十几年的闺女,还不如一个一年只见几面的外孙女了? 要来秦府要人,那也该是来找闻人愫,做女儿的不回去侍奉老母亲,还指望自己的女儿去? 再说了,就算是因为这个那个乱七八糟的理由,非要将秦云舒带回去,那她就想问问这位马嬷嬷,外祖母是祖母,亲祖母就不是祖母了吗? 秦齐氏啜着茶,心中暗暗想到:若是真让秦云舒跟这马嬷嬷回了忠义侯府,那么诚王府的亲事自然就是要被搅黄了。 虽然她也很不想让秦云舒从中占这么大一个便宜,但为了不破坏婳儿的好事,只能先便宜秦云舒了!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谁让秦家适龄的除了婳儿之外就只剩一个秦云舒呢?诚王世子娶了秦云舒总比娶了别家的姑娘好! 秦齐氏的话,秦云舒听得懂,马嬷嬷自然也听得懂,混迹忠义侯后宅这么多年,秦云舒听不出来的弦外之音,她也听得懂。 秦齐氏那番话,不仅仅是将难题抛给她,还有一层威胁的意味在里面。 老夫人是外祖母,外祖母病了,表小姐可以回去探望。 可若是秦府的老夫人也病了…作为孙女,表小姐自然也是要回来侍奉左右的… 不怕真有病,就怕没病装病就够呛了… 马嬷嬷久久没有回答秦齐氏的话,秦云舒不禁为马嬷嬷及自己捏了一把汗,秦齐氏此番话着实刁钻,一个回答不对便会被她钻了空子。 马嬷嬷要是没能把秦齐氏说服,那她此番注定是白跑一趟,自己也就无法离开秦府,逃避不了接下来要议的亲事。 在秦云舒内心焦急不已的时候,马嬷嬷反而内心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再一次抬手安抚了一下秦云舒,给了秦云舒一个镇定的眼神,随后放开手转身对着主位上的秦齐氏行了一礼。 随后道:“秦夫人,您持家多年,自然对大小姐的事情一清二楚,老奴也不和您绕弯子了,咱们都简单点,把话说开吧!” “当年大小姐死活要嫁给秦大人,老侯爷和老夫人不同意,大小姐跪在庭院外跪了几日才求得老夫人勉强点头,大婚当日,大小姐更是当着侯府上下的面,对老侯爷和老夫人说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必再念这种话,自那之后,老夫人便已对大小姐失望透顶。” 见秦齐氏停下了饮茶的动作,马嬷嬷便知她是听进去了,又继续道:“后来见了表小姐,老夫人见表小姐像极了大小姐幼时的模样,爱屋及乌,才将对大小姐的那份爱,都转移到了表小姐身上。” “现在老夫人虽是病了,却也并不想见大小姐,想见到的也只有表小姐而已。所以,老奴不能苟同秦夫人说母女之情深过祖孙之情的说法。” 马嬷嬷见秦齐氏神色渐渐变得难看,越发语速缓缓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第12章 离秦府去往候府 “你!”秦齐氏气得将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扔在桌上。 这下,秦云舒终于是明白了刚进来时为何看见两人神色各异了。 她进来时就纳闷了,娘家来了人,为何却不见姨娘出来,而是秦齐氏出来接待。 而姨娘不来,马嬷嬷和秦齐氏也未觉有半分奇怪,原来如此。 她以前只道是姨娘和外祖家不亲的缘故,未曾知晓如此详细的这一层原因,现如今知道了,那些个想不通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通了。 姨娘不来前厅,正好给了马嬷嬷发挥“大小姐与老侯夫人感情不好”的说法。 秦齐氏明显忘了这一茬,只顾着想法子不能让马嬷嬷带走秦云舒,却不小心给了马嬷嬷必须带走秦云舒的机会。 怎么的呢?闻人愫与忠义侯府关系不好了,你秦齐氏还要强烈要求人家带闻人愫回去探望生病的老母亲吗? 万一老夫人被气出个好歹,那这个黑锅自然也就会被安在秦齐氏头上,秦齐氏自然不会傻到这么做。 再者,那到底是秦云舒的外祖母,秦齐氏也没有必留秦云舒在府里不让她去看外祖母的合理理由,最后再不满于忠义侯府打乱了她们的安排,也只能无奈的妥协。 “秦夫人请放心,待老夫人好转,老奴自当亲自带谢礼将表小姐送回秦府,侯府对表小姐的一切规制皆以侯府小姐的规制来办,请秦夫人放心。” 最后,在被秦齐氏咬着牙强挤出笑送上去忠义侯府的马车上时,秦云舒只来得及在心里感慨一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还得好好学习,才能慢慢变强大,最后到让秦齐氏都无可奈何。 虽然一年也就去几回侯府,可忠义侯府上下都对她特别好,长辈都待她都视如己出,与秦府对比,仿佛忠义侯府才是她的家。 侯府有专门为她留的厢房,她每回到侯府时总会住上几晚,里面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所以她不需要收拾细软,只带上两个贴身丫鬟清风和明月就足矣。 “嬷嬷,你老实同我说,外祖母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待马嬷嬷一上马车,秦云舒忙问。 先前在前厅,她生怕露出一丝破绽,所以就算是内心焦急也强忍了下来,到现在忍不住了,迫不及待的询问马嬷嬷,想要知道侯府的真实情况。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马嬷嬷带笑的声音越发的和蔼可亲: “老夫人前些日子确实不大舒服,但喝了两幅药就好了,昨儿夜里清风来寻的是夫人,只是夫人恰好在颐慈院陪老夫人用膳,老夫人听了心肝儿心肝儿的叫,老奴也想见表小姐,遂上赶着抢了丫鬟们的活来接您回侯府。” 马嬷嬷口中的夫人,正是忠义侯夫人,秦云舒的舅母。 大抵是见她听了这话心里感动眼眶泛红,马嬷嬷又安慰道: “表小姐别担心了,现在啊,老夫人准是准备了一大堆您爱吃的,伸长了脖子等着您呢!您就放宽心吧!老夫人指定想看到的是一个眉眼带笑的您。” 第13章 候府齐众宠云舒 “多谢嬷嬷。”秦云舒心知马嬷嬷不会骗自己,且想到嬷嬷形容的外祖母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的模样,一个没忍住,轻笑了出来。 转瞬间又想到这是对外祖母不敬,敛起了笑容,只是心情着实放松了不少。 之后的一路再无它话,马车停在了忠义侯府的大门口,清风明月扶着秦云舒下了马车,只见一人早已在大门外等候,见她下来连忙上前来迎她。 “大表姐…”礼才行到了一半,就被人扶了起来。 “都是自家姐妹,还客气什么,可算把你等来了,早就想过府去寻你玩,可母亲倒总说这样会给你添麻烦,我便一直忍着。” 闻人语边牵着秦云舒往忠义侯府里走边道:“祖母和母亲她们都在颐慈院等着呢!要不是说太多人在门口堵着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议论,祖母她们啊早就出来了!” 闻人语是忠义侯与忠义侯夫人的长女,忠义侯府的男子只娶一妻,无妾无庶出。 闻人语作为大小姐,对秦云舒这个表妹很是照顾,是以也与秦云舒关系最为要好,她出来接秦云舒,便无外人会说什么。 秦云舒感受到了牵着她的那只手,泛着微微的凉意,想来是在门外等了许久,沾染了几分凉意。 再听她口中的话,不来秦府寻她玩,不是看不起她这个表妹,而是怕因为身份问题给她带来麻烦,毕竟一个庶女,不能事事都会安排妥当。 一个做的不好,便会被人无限放大,传出不好的言论。 “舅娘的顾虑确实有道理,表姐若是来了秦府,云舒恐是要招待不周了,届时,表姐才是真正的要和云舒生疏了呢!” 秦云舒莞尔一笑,她自然知道舅娘的脾性,舅娘说这番话时都是为了她着想,如此一想,方才在车上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眼泪又慢慢泛了起来。 怕闻人语见了担心,又生生的转过眼神,忍了下来。 到了颐慈院,果然如闻人语所说,舅娘和祖母等女眷都在等着她。 一见众人,秦云舒又想屈身行礼,还未动作,又像在大门口时一样,被人扶了起来。 “乖孙喂,快起来,你这是在做甚哦!是想心疼死我这糟老婆子吗?”拉着她的正是老忠义侯夫人,秦云舒的外祖母。 “就是啊舒儿,和我们还客气什么,你要记住,忠义侯一直都是你的家,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家人!”忠义侯夫人扶着她的婆婆坐了回去。 “娘,您偏心!我家闺女天天给您请安不见您拦着,云舒一来您就心疼得不得了,我可不依!” 忠义侯夫人佯装委屈不满的模样,逗的老夫人直笑弯了腰,也跟着打趣侯府的几位姑娘道: “呀,平时老婆子都不觉得,如今被你们娘一说,好像也是有几分道理,确实如此,既然这样,那马嬷嬷,你去我的小库房,给几位姑娘挑宝贝,搬空了也没关系!” “祖母!”原本坐在位置上的一个黄衣小姑娘,听到这话立刻跑到老夫人面前,蹲下来问她祖母道: “祖母祖母,您这么大方,就不怕我们几个真把您的库房搬空了,然后你就变成穷光蛋了吗?” 秦云舒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侯府里,也就只有小表妹闻人婷会这么天真活泼。 闻人婷是三舅舅的女儿,三舅舅和三舅娘就这么一个孩子,不求她知书达礼,只求她能健康快乐的成长就足矣,遂对她的教导不甚严厉,闻人语虽天真烂漫但不至于蛮横无理。 “你呀你,原来是存心想搬空老婆子的私库,那老婆子变穷光蛋了怎么办?拿个碗去街边乞讨去吗?”老夫人抬手戳了戳闻人婷的额头,笑着问。 “当然不是啦!祖母把宝贝都给了我们,婷婷养祖母啊!”闻人婷摸着额头,脸上笑嘻嘻的回答,声音响亮到足以让屋子里的人都听见。 “看来老婆子今日真的要送宝贝给各位姑娘咯!听听我们婷婷说的,给了宝贝才养祖母,那不给不就不养了嘛!” “哎呀祖母!不理你啦!哼!”闻人婷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这一幕引得众人皆抬袖掩笑,闻人语出来为妹妹收场子: “哎呀祖母,您可就别拿婷婷逗趣儿啦!您再说,婷婷可就要找条地缝钻下去了。还有啊,您那私库,都快被咱们姐妹几个撒娇讨要得七七八八了,您啊,就留着点吧!再说了,真给我们了,我们转头全给表妹了,您还不如直接给云舒呢!还省了一步,多好。” 这下众人都笑出了声,独独秦云舒闹了个大红脸,因为闻人语说的是实话。 秦云舒不常到忠义侯府,每逢秦云舒一来,几位表姐表妹总是会很热情的带她到各房转悠,一圈下来,清风明月的怀里就抱满了一堆的东西。 她们总是不相信秦府会不苛待一个庶女,总是容易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于是便更加拼了命的对她好。 第14章 诚王府亲事成疑 一齐用过午膳后,众人皆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有忠义侯夫人和秦云舒留了下来,老夫人遣了周遭的下人,屋里只剩下三人,三人都同时沉默了下来。 “云舒,舅娘知道你向来成熟懂事,若无特殊情况,舅娘料你也不会心急到深夜让贴身丫鬟来侯府寻求帮助。现在已无他人在场,速将事情与祖母和舅娘说清楚,我们给你想法子撑场子!”忠义侯夫人看向了秦云舒,等着她说出事情的经过。 老夫人也冲她点了点头,赞同忠义侯夫人的话,现在不清楚是何情况,也无从下手,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插手。 “请外祖母、舅娘帮我!”秦云舒刚开口,便从位置上起身,对着老夫人和忠义侯夫人直直的跪了下去。 她的速度太快,忠义侯夫人没来得及拦住她,又听她道: “祖母和母亲要给我说亲,可我却不甚清楚这其中有没有问题,请外祖母和舅娘帮我…” 秦云舒将昨日在秦府中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对老夫人及忠义侯夫人复述了一遍,听完她的话,老夫人和忠义侯夫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诚王府说亲?为何我未曾听到有风声?”老夫人问忠义侯夫人。 忠义侯夫人转着手腕上的镯子,思索了一会儿才答道: “这件事我倒是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会选上了秦府,毕竟诚王妃是个眼光高的,按理来说,秦府倒是不太能入她的眼才对。” “正月里便有听闻,说是诚王府要为两位公子寻少夫人,当时我以为诚王妃会中意高阁才女,可为何又会找上了秦府,更奇怪的是秦府放着嫡女不议亲,反而让云舒去?” 这话一出,忠义侯夫人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她说完之后就反应过来不对劲了,难怪云舒会如此着急来侯府求助。 “舒儿,秦老夫人和秦夫人可曾说议的是哪位公子?”老夫人看着秦云舒问。 “是大姐姐先说出来的,说是诚王世子。” “这就奇怪了…” 忠义侯夫人纳闷的出声道:“京城人人都知道,诚王府有两位公子。虽是一母同生,但两人的性子却是大相径庭,一个是少年英雄英姿飒爽,一个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个是手执长枪上阵杀敌的上将军,一个是胸无点墨只会斗蛐蛐的纨绔子弟。” “若说是为大公子上将军来议的亲,当是要求要嫡女才是。若说是为了二公子诚王世子来议的亲,照诚王妃的意思,理应是要找一位凶悍些,能管的住那匹野马的人,云舒的性子…怎么算也不适合啊…” 秦云舒在一旁,听到舅娘这话,一时间居然没法反驳,因为她的脾性,确实是和凶悍不沾边。 “瞧我光顾着纳闷了,云舒还跪着呢,秦云舒,你再不起来,信不信我们现在就把你给赶出去?怎么的,不跪下来我们侯府就不会帮你了?你到底有没有把侯府当自己家的自觉?” 忠义侯夫人佯怒道,她板着脸的模样,确实比好声好气说好多了。 秦云舒已经讪讪的站了起来,不太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第15章 外祖护短帮云舒 “给我坐回去!” 这话一出,秦云舒又乖乖的坐下了。 “娘,你瞧,这副小绵羊的模样,哪里和诚王妃的要求半点沾边?您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见她坐下,忠义侯夫人又转向老夫人,同她道。 老夫人看了眼秦云舒,似乎在认真思考忠义侯夫人的话,片刻便点了点头。 老夫人这反应,让秦云舒哭笑不得,她应该也没有小绵羊那么软吧? 如果非要用一种小动物形容自己的话,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小猫,平日里怪温顺的,踩到她的尾巴她就会炸毛反咬。 “都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奈何你的生母是个不争气的,只管生不管养。你那父母更是不像宠着你的,这婚事又是她们都点过头的…这件事,有点棘手。”老夫人低低暗叹着。 做母亲的数落女儿的不是,忠义侯夫人在一旁充耳不闻,虽然自己也不太看的惯小姑子对秦云月秦云舒的态度,但姑嫂直接,说多错多。 老夫人数落自己的女儿可以,她一个做嫂子的,就不好多说了。 “我苦命的外孙哟…”老夫人拍着大腿,“外祖母就算是拼了老脸,也不让你受这苦!”说着,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一样,语气坚定。 “娘您的意思是?”忠义侯夫人似乎猜到了点,但又不能确定,她先是看向老夫人,随后又看向秦云舒。 见秦云舒不解,她试着向她解释:“娘的意思是,她既然是装病让你回来的,索性就装得严重些,让秦府没办法叫你回去,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说完,忠义侯夫人又看向老夫人,见她无阻拦她说下去之意,便知自己猜对了。 但随后忠义侯夫人又想到了一处,问:“娘,我们对秦府说的是您相思成疾才让云舒过来的,若是您迟迟不好,秦府恐怕又要让云舒回去了。拖太久也不行,万一到时候秦府把云舒的生辰八字拿去换了,这亲事就推不了了啊!” 时间拖长了,不仅给了秦府对换庚帖的时机,甚至可能还会传出不好的传闻,明明云舒是回来侍奉外祖母的,可外祖母却迟迟未见好转。 “所以不能拖!”老夫人斩钉截铁道:“阿筝,你好好想想,可有好的后生人选,不求富贵权重,只求知上进、能对云舒好就足够了!” 阿筝是忠义侯夫人的闺名,忠义侯夫人名唤宋筝。 “只要知上进,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只要对云舒好,哪怕是寒门妻,云舒也会幸福,总好过去那不知深浅的诚王府,嫁那纨绔子弟萧景澜!届时,婆婆挑剔、兄嫂施压、丈夫无能,即便顶着个世子妃的名头,那日子也不是人过的。” 老夫人的话,秦云舒一字一句都铭记在了心中,内心一点一点的慢慢被充满。她何其有幸,能拥有对她如此好的家人。 日子一眨眼的过,秦云舒在忠义侯府已经待了月余,秦府已经派人来催了好几回。 忠义侯府只拿老忠义侯夫人舍不得外孙女,多留些日子为借口把秦府派来接秦云舒的人都堵了回去。 第16章 秦府派生母接人 这日秦府又来人了,只是这次来的人有点特别,竟是闻人愫来了。 见了忠义侯府的人,闻人愫也不见有多高兴,全然没有种回娘家的感觉,倒像是来做客的,虽然她本来就是。 “我来接我女儿回秦府。”见到老夫人和忠义侯夫人,闻人愫也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完全没有要和母亲、嫂子聊聊天的想法。 老忠义侯夫人脸色一沉,语气凌厉:“你还知道云舒是你的女儿?!” “老婆子还道云月云舒是你捡来的,不是你闻人大小姐生的呢!原来你还知道你有女儿?一门心思都花在了男人身上,你可曾有在你两个女儿身上花过半分心思?老婆子还道你是没有心的,大女儿的婚事,那秦齐氏给她找了个看似体面的,你也不阻拦。现如今人又挖坑给你小女儿跳了,也不见你拦着。可你怎么会来,不就是有人叫你来麽,哪里是没有心,只不过是心没在这儿罢了!” “你不管事,云月也是个蠢的,从不见她主动来过侯府,不见找我们帮忙,倒是像极了你,是个只看表面的。可云舒不一样,云舒算是老婆子我看着长大的,我绝对不能再让秦府把我的心肝儿给毁了。你回去吧!我是不会让云舒跟你回去的。” 老忠义侯夫人对着闻人愫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闻人愫也不见生气,只是语气淡淡的道:“娘您不交人对谁都不好。” “我都不懂你们怎么想的,云月嫁的也没有很差吧,她一个庶女,现在成了一家主母,荣华富贵吃穿不愁,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再说云舒的,嫁过去就是诚王世子妃,庶女能做正妻就已经很好了,别说还是成为世子妃。” 老忠义侯夫人被她这番话气得手抖,指着她怒道:“像你这样就出息了是吗?一个侯府嫡女去给人做妾!我竟然突然有些庆幸还好你没管她们两姐妹,照你这样的,还指不定管成什么样呢!” 老夫人的话说得闻人愫沉默了起来,也不再说之前的话了。 正在两人都沉默不语时,忠义侯夫人的管事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从一旁走到忠义侯夫人身边,交给了她一封信。 忠义侯夫人知是家中传来的,三两下拆开查看,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内容,又重新将信折了回去。 “娘,先前您让我办的事,有结果了。”忠义侯夫人收起信,将信的内容与老忠义侯夫人复述了一遍: “先去我便修家书一封与兄长,让他帮我把把关,方才他回信来,说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闻人愫听见忠义侯夫人的话,疑惑的抬头看着她。 “对方品行如何?”老忠义侯夫人一瞬间反应过来问。 “那人是我的远方表侄,出身寒门,虽尚未有任何成绩,但为人勤学上进,兄长说很是看好他。” 宋筝顶着闻人愫疑惑的目光,却是在给自己婆婆解释。 第17章 舅娘远侄来候府 “寒门不是问题,只要肯努力,总不会穷一辈子的。有些人就算家财万贯,不懂掌家也迟早会败光,他家里人是何情况?”老忠义侯夫人又问。 “家中父母皆尚在,独子。兄长已和他们家详细说明情况,兄长说不日便带人来,若云舒与我那表侄合得来,这事便可直接成了。” 闻人愫听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听出点门道来了。合着她娘家这是要为她小女儿谋一个一心一意又可靠的夫君呢! 这样也挺好,像娘说的,省得她们像她一样,过上了围着男人转的生活。 心中这样一想,闻人愫便在嫂子向她说明情况,表示需要她的配合时,她只愣了一瞬,便点头答应了,这下反而是忠义侯夫人和老夫人愣住了。 她们都以为闻人愫会死脑筋,她这一关很难点头同意,谁曾想,闻人愫好像想都没想的就同意了。 “那么现在,我能把云舒带走了吗?”闻人愫问。 老夫人和宋筝都看着她,眼中的怀疑让闻人愫见了觉得有些荒唐。 “虽然我是不太管她们两姐妹,可毕竟是我怀胎十月闯过鬼门关九死一生把她们给生下来的,怎么的,你们会觉得我会去害我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我是不是恶毒之人你们难道不知吗?” 见她们神色间稍有柔和,闻人愫又继续道: “娘,我这人嫂子不知道您还不知道么?我答应过的事情,可有哪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有哪件事是我食言了的?我答应过的事情,便不会反悔,现在您还不相信我会帮云舒吗?” 老夫人看了她半晌,最后终是点了点头,不过说的是:“你五日后来接云舒回去吧!这件事你且先当做不知道,秦府的人若是问你…” “就说我的母亲大人,见到我就被气到病情加重,三小姐为母偿债,又多留了几日,承诺五日后归府。”闻人愫道。 老夫人和宋筝神色古怪的盯着闻人愫看,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很好的回答,但这样子说也不是不可以,况且忠义侯府的大小姐气到老夫人什么的,这个理由确实很让人信服。 “小姑子,好像变了些…”宋筝低语道。闻人愫出嫁前,宋筝就已经嫁入了忠义侯府,自然知道当时小姑子与侯府闹得有多僵。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如今过的日子,那被狗叼了的良心回了几分吧!她答应了的事从不食言,你去和云舒说一下这件事吧,老婆子有些累了,想休息休息。” 秦云舒得知此事开始,便心怀忐忑的等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三天后,忠义侯夫人的兄长,带着一名书生来府探访。 第18章 云舒见书生楚希 “…” “…”秦云舒抠了抠手心,浑身不自在。 两人都不开口,实在是,太尴尬了! 事态紧急,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忠义侯府上下一致认为当下最紧急最重要的是让两人试着相处,达成一致之后马上将亲事定下来。 说是为了不让两人觉得尴尬,所以特地遣了四周,让他们俩独处。 可这样,更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嘛!秦云舒在心里叉腰怒吼。 “秦姑娘…”秦云舒不自在,对方也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都一样是绷紧着身子。 “小生乃祁川楚氏后生,姓楚,单名一个希字。按理说小生该唤秦姑娘一声表妹,可小生不才,不敢高攀。承蒙侯府不嫌弃才让小生能与姑娘议亲…” “秦、秦姑娘若是不嫌弃小生,小生、小生必向姑娘承诺、承诺对姑娘一心一意…与卿白首不相离。”楚希磕磕跘跘的说完了一番话,皎白如玉的脸上已经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看得秦云舒微微发愣,没有及时作出回应。 “谁让你这般说的?” “啊?”秦云舒突如其来的发问,问得楚希一个措手不及。 “无事,我就随口问问。”秦云舒低敛眉目,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轻声道。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才不是随口一问,这话本就不像是楚希说出来的,指不定就是有人教他这样说的。 见秦云舒不欲多问的模样,楚希又磕磕巴巴的解释起来:“秦姑娘,是侯夫人教小生说的。” 秦云舒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他,又听他极其认真的道:“侯夫人说秦姑娘自小就没有安全感,希望给你一些承诺,让你不会再感到彷徨不安。虽然此事确实很仓促,但小生既然承诺了,便会做到,希望…希望秦姑娘肯信小生,给小生这一个机会,小生必对姑娘珍之爱之。” 秦云舒愣住,不安的抠着衣角的手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没了其他反应,只是蓦然的就红了眼。 “秦、秦姑娘?” “余生,请先生,多指教。”她站起身,对着他弯身行礼,那一滴泪就这样顺着她弯低的弧度落了下去。 多年以后,秦云舒想起这一幕,一边抹泪一边笑。 楚希一直都以为她是因为他的承诺答应他的,其实不然,是当时那人的眼神太真挚。 就像孤勇的孩子用尽全力将他最心爱的糖果诚挚的捧到她的面前,让她感受到了那份真挚,让她觉得,把余生交到他的手上,是值得的。 次日,闻人愫又到了忠义侯府,这一回,她不仅将秦云舒接回了秦府,还带上了忠义侯夫人。 用侯夫人的原话就是:“我本是不愿去你们秦府的,可我放心不下我这外甥女,还是跟过来吧!希望你们秦府不要嫌弃,当然,嫌弃也不是什么大事,处理完云舒的事情我也不会留。” 闻人愫听了只咬牙不语。 嫂子这话说着是为了云舒,谁不知道她不就是不相信她会帮云舒嘛!到底是从自己肚里出来的,她还能吃了云舒不成? 第19章 秦齐氏挑拨离间 从忠义侯府回来秦府时,秦知礼尚未散值,只有秦齐氏和秦老夫人在场。 一听闻人愫说要插手秦云舒的婚事,秦齐氏第一个不同意。 “闻人妹妹,你瞧瞧你像话吗?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说你啊,三小姐从小到大你都没管过她,现在这么好的一桩婚姻,你要出来毁了?” 这么多年都不吭声,怎么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就要插一脚了呢? 秦齐氏看了忠义侯夫人一眼,心中暗道这闻人愫怕不是回了趟娘家就被她娘家给下迷魂药了。 闻人愫也不去看她,只端坐在位置上头也不抬的道: “瞧夫人说的哪里话,三小姐是妾身亲生的,血浓于水,妾身怎么会害她?又何来毁她婚姻一说?妾身以前不管二小姐和三小姐,是让她们戒娇,本就是庶女,妾身得让她们知道,她们没有靠山,只能靠自己。早晚都是要孤身一人的,不如从小习惯。” “那这次怎么就管了呢?” 闻人愫抬了一下眼,漫不经心道:“妾身这次也并没有管。妾身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有夫人管着秦府,上上下下井井有条,妾身没什么好管的。只是妾身倒是有一个疑问要请教一下夫人…” 闻人愫虽然为妾,但到底是侯府嫡女出身,气场不加掩饰时并不输于秦齐氏,只是她一番心思全在秦知礼身上,这么多年从未和秦夫人正面较量过罢了。 她一贯不在乎这些名或利,更不屑于去争夺管家之权,以至于让秦夫人突然觉得,是她小瞧了这位惯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愫姨娘。 秦夫人意外的看向她,眼神示意她继续问。 “请问夫人所说的妾身毁了三小姐的好事,不知夫人给三小姐说的是哪家公子?” 闻人愫问完,复又低下了头,不再看秦齐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妹妹还不知道?难怪会被人当枪杆子使。”秦夫人说着瞟了一眼忠义侯夫人,暗指是忠义侯府瞒着闻人愫就想借刀杀人。 “妹妹且听我说,听完你可能就不会说让我将云舒的婚事交由你了。” “这说的啊,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家,诚王府里的二公子—诚王世子。想来不用我细说你也知道,诚王府在京中的地位。诚王乃陛下的胞弟,诚王妃又是帝师的掌上明珠,诚王府就两位公子,大公子年少有为,功名官职加身。二公子虽无甚大作为,但毕竟是承袭了世子位,以后便是下一任诚王,荣华富贵更是少不了。” 秦齐氏所说的,闻人愫自然也听说过,她只是关注得少,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但她真的秦齐氏的话不会止于此,后面必还有话要说,索性等她全部说完,再一次性反驳她,省得浪费口水浪费气力。 果不其然,见她没什么反应,秦齐氏又再接再厉道:“按理来说,这般好的人家是轮不到我们秦府的,毕竟京城里适龄的姑娘这么多,诚王妃多的是选择。三小姐虽是庶女,但诚王府也肯接纳,三小姐嫁过去就是世子妃,妹妹你说,这是不是一门好婚事?” 第20章 “嗯。”出乎意料的是,闻人愫居然认同的应了声。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余三人皆看向她,秦齐氏是惊讶于她怎么突然又如此配合了。 忠义侯夫人眼中带有戒备和提防,怕她突然一个反悔。 秦云舒则是有些失神的盯着她,一瞬间觉得姨娘好陌生,自己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阿愫…”忠义侯夫人担忧失声喊道。 “但是,秦夫人——”闻人愫却不理忠义侯夫人,同时出声。 忠义侯夫人见事情有转机,便也不再多言,只静静的看着她。 随后便听闻人愫继续道:“按照三小姐的身份来说,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可今儿,妾身还是要替三小姐对您说声对不住,因为这门婚事,她亲娘给拒了。” 继小姑子态度坚决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一般嫁给大理寺卿秦知礼后,忠义侯夫人又一次见到了小姑子难得一见的气场。 仿佛她站在那,说出这番话时,就还是当年那个胆敢呵斥皇子对她无礼的忠义侯府大小姐。 秦齐氏不可置信的瞪着她,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闻人愫是脑子锈透了吗? “嘴长在我自己身上,妾身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秦齐氏被闻人愫的话一噎,刚想要开口反驳闻人愫,却听闻人愫又继续道: “妾身代三小姐先谢过夫人和老夫人的好意,但——三小姐的婚事,妾身在怀着三小姐的时候便已经定好了的。” “想必秦夫人贵人多忘事早就不记得了,妾身怀着三小姐时,有一阵子受了风寒,为了保胎,好一阵子没有出门。那时候妾身整个人都是蔫蔫的,一天妾身的闺中好友来了秦府看妾身,第二天就急着回去了。”思及好友,闻人愫话中又带了几分怀念。 “这些陈年旧事,我还真没愫姨娘那么深的情怀,连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楚。府里每日的琐事,就已经足够我头疼了,何况还得管着婳儿他们两姐弟,我都恨不得学了那分身术来忙。这和三小姐的亲事有什么关系?” 闻人愫说的事,秦齐氏自然是不知道的,闻人愫的事,她本来就不上心,何况还是十几年前的旧事。 但这并不妨碍秦齐氏抓准了时机又来嘲讽闻人愫,我又不是你,那么闲,不用管事不用带娃。 秦齐氏的话翻来覆去都是说这些,闻人愫自然是不在意的,可在场的又不止她们两个人。 忠义侯夫人一向只关心外甥女秦云舒过得好不好,她只心疼外甥女没人管没人疼,可她都没关心过,小姑子在秦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小姑子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又哪有精力去管她们两姐妹… 秦云舒虽然知道姨娘性子软,却不知道姨娘并非性子软,只是从不去对人摆出强硬的态度罢了。 她总以为姨娘把孩子当争宠工具,可现在姨娘说起十几年前的旧事,她突然间又不那么能确定了,一时间心情复杂。 第21章 闻人愫不知道忠义侯夫人和秦云舒的内心活动,只在一瞬间失神后又回过神来接秦齐氏的话道: “自然是有关的,若是无关,妾身自然不会说出来浪费夫人的时间。” “当年来看望妾身的那位闺中好友,正是沈学士的小孙女,沈清灵。那日来府上寻妾身,是要来求妾身,她的孩子身子骨不大好,又不想让她娘家担心,所以想让妾身帮她的忙,将妾身私库里的百年人参送她做药。” “妾身手帕交不多,她算一个,既都求上门了,妾身怎么可能不给。她出嫁妾身没去,她孩子满月妾身没去,当时心怀愧疚,说起往日交情时更是潸然泪下,后来她提议若妾身那胎是女孩儿,便指给她做儿媳妇,她必定会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妾身想着,女孩儿生下来也是庶女,不求她荣华富贵,给她找一个好婆婆也是好的,清灵的为人妾身自是清楚,她不会亏待妾身的女儿,于是便答应了她的提议。病好过后,妾身有和老爷说过,却不知老爷未曾和夫人说起…” 忠义侯夫人和秦云舒齐齐的看向闻人愫,怎么会这么巧? 她们在忠义侯府商量时,找的借口是当年给秦云舒指了娃娃亲,然后把这个人说成是楚希。 结果这头闻人愫说的头头是道,难不成还真有这事?两人双双疑惑。 “哼!”秦齐氏冷哼一声,沉着脸听着闻人愫说完了一番话。 “我瞧着,妹妹才是贵人多忘事吧!当年你有这打算的时候怎么不见来和我说一声?现在轻飘飘的一句老爷没同我说就想来和我翻旧账了?” 这如意算盘,闻人愫打得可真好!她想得美! “自古姻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愫姨娘你可别忘了,你虽然是三小姐的亲娘,但我才是她的母亲!” 秦齐氏冷冷的开口,说到“愫姨娘”三个字时特地咬重了语气。 “你这只是口头承诺的婚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做不做数还指不定呢!何况我若是不点头,你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说实话,闻人愫觉得秦齐氏说的很有道理,论父母之命,秦夫人是云舒名义上的母亲,一家之主是秦知礼,她的话没几分轻重。 论媒妁之言,秦齐氏走的也确实是正经途道。 甚至秦齐氏给云舒找的,还真不算是坏的。 可想到自身,闻人愫忽然就前所未有的认真:“夫人,妾身虽为妾,可到底也是忠义侯府嫡亲小姐,妾身若是入宫去求赐婚懿旨,也是可以的。” 以她的身份,确实可以入宫请旨,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这样。 秦齐氏还没回答,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怒斥:“胡闹!” 第22章 秦知礼散值归来,在门外听了许久,结果就听了闻人愫要入宫请旨一番话。 秦知礼心内震惊,他还是头一回见闻人愫有如此钻牛角尖的时候。 他抬脚大跨步的走了进来,语气极其不悦道:“不过是一个庶女的婚事,也值得你们这样吵起来?传出去也不怕失了体面!” 秦齐氏张口刚想再说些什么,在瞥见秦知礼脸上的不耐烦之后,不甘的闭了嘴,为了一个庶女惹老爷不喜,这不值当。 再说了,即便秦云舒没有嫁给诚王世子,也影响不到婳儿的婚事,只是少了个筹码罢了,她又何必因小失大? 见秦齐氏识大理没再继续,秦知礼的神情缓和了些,只是在看见闻人愫时复又皱紧了眉头,不悦的开口: “你又搞的什么鬼?为了庶女的婚事,你要闹到宫里去?你也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老爷,您也知道,妾身是个重诺的人,答应了的事从来不会改变,您和夫人若是真的不同意云舒与我那表侄的亲事,那妾身、当真、会求到宫里去。赐婚懿旨,妾身还是能求到的。”闻人愫低眉淡淡道。 秦知礼盯着闻人愫看了许久,最后冷笑了一下,语气越发不耐烦,甚至带了些怒意的开口: “你不提我还真就给忘了,你闻人愫,从来都是个一诺千金的…” 这句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秦知礼有些怅然,“罢了,我们秦府还要名声,不过是一介庶女的婚事,随你去吧。” 忠义侯夫人有些意外的看向秦知礼,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她当然不知道,对于秦知礼来说,庶女的婚事哪有名声重要。 为了一个庶女的婚事,闹到了陛下那里,朝中的同僚们便有了取笑他的机会,他怎么能容忍? 至于秦齐氏,虽然想让秦云舒为秦云婳铺路,但又不是非要不可,为了秦云舒惹秦知礼不喜,明摆着亏本生意,索性也就不坚持让秦云舒答应这门婚事了。 忠义侯夫人与秦云舒随着闻人愫回到她所住的揽华苑,遣退四周,只留心腹服侍后。 忠义侯夫人观察了一下周遭,确定无人听墙角之后,问闻人愫:“阿愫,你还真的给云舒定过娃娃亲?” 秦云舒闻言也看向闻人愫,如果真的给她定过亲,为何从未听姨娘提起过? “未曾,只是这番话半真半假,不管秦夫人记不记得,她就算去查,查出来的也就和我所说的一般无二。更何况秦夫人虽然不待见我,但也没见她在我身上花过什么心思盯着,我只是在赌,赌她不知道。” “当年,我确实染了风寒,也确实许久未曾出门,我闺中好友也确实来见过我,不过不是那书生的母亲,好友来寻我,是来见我一面,她即将要远嫁大漠。很难再见面…” 闻人愫漫不经心的刮着指甲上烟青色的蔻丹,轻笑了一下,随后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停下刮蔻丹的手,慢慢的抚着袖子上的绣纹,继而又道: “嫂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两个女儿出生后我就没管过,您不也是因为这样,才护犊子一样的护着云舒吗?” 第23章 她知道外界怎么传她,也知道嫂子是因为她不管两个孩子,嫂子才多帮她操了一份心。 想到这,她忽然语气认真的对嫂子道谢:“嫂子,这些年辛苦你了,谢谢!” 忠义侯夫人被她忽然的认真弄得怔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她没想到会从小姑子口中听到道谢的话。 “我的两个女儿,完全两个不一样的性子,我都不知道该说哪个像我,好像都随了我的性子,又好像一点都不像我。” 闻人愫语带惆怅,头一回和嫂子谈心般的谈话。 “云月性子太软了,是个没主意的,什么都靠秦齐氏说了算,我瞧着你也看不上她,她倒还好,没让你操心。云舒反而就是个多主意的,明明是妹妹,我倒瞧着她才像是个做姐姐的样子,她倒是劳你操心了,这回她的亲事还要你来帮忙。” “其实两个女儿都像你。”忠义侯夫人想了想,一针见血,“样貌上像了十成十,不然云月那性子,秦夫人也不会给她说正室。云舒更甚,不然也就没有今儿这个给她说诚王世子的事了。” “只是,云月的性子像现在的你,云舒的性子更像未出阁的你。” 闻人愫惊讶的挑眉,想了想又发现,嫂子说的很有道理。 云月确实像现在的她,不争不抢,不惹事但也不会处理事,空有其表,过分柔弱。 云舒像当年那个八面玲珑的忠义侯大小姐,但云舒没有她性子烈,可能也是受她的影响,从小到大见的都是这样的姨娘,多多少少总会学了些。 “不知为何,我觉着你好像忽然变了。”忠义侯夫人颇有感悟。 “啊…这个嘛…”闻人愫正准备说些什么,余光瞥到了一直在一旁毫无存在感的小女儿。 突然良心发现觉得在她面前说这些闺中事不太好,“三小姐先回去吧,姨娘和舅娘先商量一下你的婚事,商量完再告诉你。” 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突然被点名的秦云舒愣了一下,随后不显山不露水的行礼退出去了。 虽然她也很好奇姨娘突然的转变,但这不是她该听的,她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秦云舒离开后,忠义侯夫人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小姑子开口,便问:“遣了云舒走,你怎么又不往下说了?” “啊…”闻人愫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很简单,只是突然就幡然醒悟,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不值当罢了。” “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我当初是着了什么魔,一心就扑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年华错付。身为女儿,我不忠不孝,身为母亲,我冷漠无情…不该辜负的人,都被我的愚昧辜负了个透!” 忠义侯夫人不知该如何去劝慰她,只默默不语。 “罢了,不说了,省得惹您心烦。”闻人愫平复了心绪,抬手拢了拢鬓边的青丝,转移话道:“还是说说云舒的婚事吧!” “你想明白了就好…云舒的婚事,既然秦府这边已经同意了,那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需要挑个良辰吉日就好了。 ”忠义侯夫人点到即止,话音一转配合闻人愫谈起了秦云舒的婚事。 第24章 闻人愫意味深长的看向自家嫂子,拉长着语调道: “那可不一定,这事秦齐氏可是拉了老夫人下水的,秦齐氏这边碍于老爷的干涉,自是不得不点头,但老夫人那边可不必看老爷的份上,一顶不孝的帽子盖下来,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所以不到最后一步,都不能算是我们赢了,都还不能掉以轻心。” 忠义侯夫人出身书香世家,家世清白,未出阁时是家中独女,府内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可让她经历的。 出嫁后,忠义侯府上下都和睦友善,府中事务进行得井井有条,更没有什么乌烟瘴气的事情让她头疼。 她哪知道到了这秦府,一件事还弯弯绕绕这么多要提防的东西,这样一想,越发觉得小姑子在这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照你这意思,是早日定下日期的意思?”忠义侯夫人问。 闻人愫有些发怔,愣了一下才点头:“唔,还是要辛苦嫂子了,您和母亲商量一下,最好从最近三个月内挑出良辰吉日,让那人上门提亲走一走场面,你们挑的人,我也放心。” “…好。” 忠义侯夫人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不出两日便已经定好了下聘的日子和成亲的日子。 惊得秦云舒甚至来不及亲手为自己绣绣件,只能请绣娘赶工完成了一张被面,连嫁衣都是去铺子挑的成衣。 两个月后… 秦云舒看着铜镜里映照出自己正被喜娘描眉点脂的脸,眼神有些恍惚,这一门匆匆忙忙就确定了的婚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秦府挣扎了十几年,一朝就要出嫁成了妇人。 为人妻者应当如何? 为人媳者又该如何? 为人母该如何? 这些问题压得秦云舒喘不过气来,甚至于让她有些惊慌失措。嫁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真的就能像外祖母和舅娘说的那样,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吗? 她不敢确定,但若是说她后悔,倒也没有。 楚希是个好人,也确实符合她抉择的标准,只是她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都要上花轿了,却心如擂鼓的胡思乱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迟迟定不下来。 耳边媒婆和喜娘在说着一些吉利话,也好像有人在夸新娘子漂亮,但秦云舒一句都听不见,只知道红盖头往头上一遮,入目一片火红。 只知道抬轿的人过于高兴,喜轿一颠一颠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人扶着下了轿,转而交到了一双比她掌心大的手上,不同于她指尖的微凉,这双手很温暖,就像是要从手开始,将温暖渡给她一般… “一拜天地!” 苍天与大地共同见证,今日楚希与秦云舒结成夫妻… “二拜高堂!” 在亲人的期盼和祝福下,愿这桩婚姻能幸福美满… “夫妻对拜!” 愿余生,能和此时手执红绸的那人,一同共度! “礼成!” 被人带着到了新房,说不紧张那是假的,秦云舒不安的紧捏着手中的红绸。 察觉到有人握着喜秆挑起了盖头,秦云舒的睫毛慌乱的颤了颤,随后缓缓的抬起眼睑去看他。 第25章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微红的脸,楚希手足无措呆呆的拿着喜秆迟迟没有放下,眼神四处张望就是不敢看她。 看他比她还要紧张,秦云舒莫名的就松了口气,放松了些。 “夫、夫人…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去招呼宾客,你饿了就先吃点东西,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楚希的声音微不可闻,好在两人挨的近,他弯下腰凑在她面前,只两人能听见。 “等我回来。” 秦云舒笑着点头,不知怎么的,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听着听着她忽然就不紧张了。 …… 诚王府。 “世子呢?” 诚王妃翻着手中的账本,漫不经心的问下首的管家。又半天没见着人了,怕是又去哪里野了。 “…”管家安静了一会儿,抬手抹汗正准备回答,又听诚王妃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罢了,不用说了,看你这反应,就知道他又出去鬼混了,一天天不学好,净瞎闹腾!” 管家不敢帮小主子狡辩,只低下头,当没听到诚王妃数落小主子。 “母妃,怎么刚回来就听您在嫌弃我呢?”萧景澜大跨步的从外走进来,听到诚王妃的话也没什么表情。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妃?你…”诚王妃合上手中的账本,示意管家接过,“账没什么问题,你先下去忙吧。” 待管家告退之后,诚王妃抬手伸出食指戳了戳小儿子的额头,没好气的道: “你呀你!还知道回来?一天天就知道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扎堆在一块儿胡闹,一点儿都不学好,你什么时候能有你哥一半懂事?什么时候能不让你老娘操碎心?除了这张像我的脸,剩下的没点鬼用!” 萧景澜笑着握住诚王妃的手求饶:“好母妃您饶了我吧!王府是我家我不回来去哪啊?”忽而转为可怜兮兮的表情,“难道母妃想让儿子流落街头吗?” 诚王妃没好气的呿了他一下,收回了手,别以为她不知道他这是在装,她自己生的,什么德性她清楚得很! “母妃,您说的那些狐朋狗友,哪一个不是王侯子孙、高门子弟?我跟他们出去,既不杀人放火,又不欺凌弱小,您怎么就和京中那些俗人一样看不起他们呢?” 诚王妃又呿了一声,摆手让他离远点。 “再说了,母妃,您话也不能这样说,儿子这张脸是随了您长得特好看,特吸引小姑娘,但您也不能说儿子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了呀,儿子明明字也写得很好看,还会疼人…”萧景澜委屈巴巴的瞅着诚王妃。 “…” 诚王妃抬手捏了捏眉心,道:“要不你还是出府去,别回来了吧?” 第26章 萧景澜转身就往门外走,诚王妃略略惊讶的看着他走,也不出声拦他。 走到门口,萧景澜转个圈又自己走回来了,“母妃,我又回来了!” “…”诚王妃挑眉看向小儿子,不出声,看他自己怎么圆。 “都道三思而后行,儿子方才在门外可是数了三下才进来的,您觉得儿子说得不对,所以儿子反思了一下自己,可儿子还是觉得儿子方才的话并无错处。” 亏他说的出口,这话被夫子听到得气死。 “您觉得儿子不学好,是因为有大哥这个优秀的前例在儿子的面前,两个儿子一对比,您就觉得大儿子处处令您满意,小儿子这么看都不成器。再者又或许是您在外赴宴时,有闲人在您面前嚼舌根子,将儿子那些个光辉事迹添油加醋的抖出来,让您觉得脸上无光了。” 说到这里,萧景澜脸上有些讪讪的,抬手刮了刮鼻子,不大好意思。 诚王妃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看来他也没别人说的那么没心没肺嘛,至少还知道外人是怎么评价他这个纨绔世子爷的。 还知道在他老娘面前不好意思,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呢。 萧景澜从诚王妃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继续开口: “可母妃您要这样想啊,大哥已经很优秀了,我就算再努力,也很难超过兄长,再者,我若是和兄长一般了,皇伯伯那边就该像您现在这般焦灼了。” 嘉瑞帝向来善待自己的兄弟姐妹,对各王府公主府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但前提是,各府没有做让他为难的事。 诚王府已经出了一位少年将军,再出一位出色耀眼的世子爷,各王府之间保持多年的平衡的局面可能很快就会被打破了。 这也是为什么世子之位在嫡次子萧景澜而不是在嫡长子萧景逸身上的原因,长子已经是将军了,再多一个世子身份,反而招有心人挑事。 诚王妃收起戏谑的情绪,心情复杂,谁说她儿不懂事,她儿分明什么都看得清,就是看得太清了,才这么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还有啊,兄长有什么好的,一年到头都护卫家国,在边关做所有人的英雄,回家见您的次数屈指可数,还不如我个贴心小棉袄呢!您看我虽然不务正业,可我天天都陪着您啊!我会天天回来陪您用膳,您不开心我会逗您开怀,您不舒服我会在您身边侍奉您,天冷了我会提醒您多添衣,天热了我会带您去避暑山庄消暑…” 他眉宇之间满是认真,眼中溢满了光,让人忽视不得,他细数的事,都是一些琐碎的日常,可就是这么日常的陪伴,便让人觉得很是暖心。 诚王妃轻叹了口气,确实如小儿子所说,她受了外人的影响,私心里也想小儿子能和大儿子一样优秀。 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小儿子选了和大儿子一样的路,如果在深深庭院里少了活泼的小儿子的陪伴,她该是何等情景。 只怕是日日思念,夜夜盼着两兄弟回家吧… 第27章 她方才的话倒是有一点不对了,她这小儿子啊,不止那张脸长得好,还是有一点好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倒真是个贴心小棉袄,他说话时那股认真劲儿,真的很吸引人。 只不过—— “就数你会说!”诚王妃嗔了他一声。 “母妃,这您可就错怪儿子了,儿子分明不仅会说,还会做好不好!”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连个媳妇都娶不回来!”说起这事儿,诚王妃觉得怒意刚下眉头又上心头,才被哄好的心情又不好了。 萧景澜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诚王妃,一脸无辜道:“母妃,我都还没娶呢!您就说儿子娶不着,而且,儿子今年才十九,母妃您就算着急也应该先替大哥着急吧!” “想嫁我的姑娘都排长队去了,我要是想娶,还得挑花眼呢!” 诚王妃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认可,不慌不忙的补刀:“是啊是啊,姑娘们从怡红院排到了芳华馆。” “……” “你哥有多抢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哥老娘都不用愁,大把的姑娘想嫁。可你这个不争气的,老娘让人找上门了人家都给拒了。”说完又横了他一眼。 “哪家的姑娘会拒绝小爷??这么没眼力见?母妃您找的别不是非京城的人家吧?”萧景澜陷入深深的疑惑。 诚王妃调整了一下坐姿,身子往后靠着椅子,随后缓缓吐出一句话: “还真不是我不给你找京城姑娘,拒绝你的是大理寺卿秦知礼大人府上的夫人,你被一个正三品官员人家的姑娘拒了也不算丢脸,可拒绝你的是秦府上的庶女。” 萧景澜默了默,颇为幽怨的看向那个嫌弃自家儿子的女人,忍了忍没忍住,撅了一下嘴,很是委屈的问: “母亲您怎么给儿子说的庶女啊,虽然秦大人是大理寺卿,但我是诚王世子,娶一个庶女也太寒碜了些吧?” 随后想到了什么,又嘟着嘴,“母妃您寻的人一定是没拿我的画像去秦府,不然那庶出小姐若是看了小爷的画像,自然是迷得找不着北,哪还有拒绝的可能?” “瞧你那得意样儿,我倒是想给你找个嫡女,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若是寻了位高权重的人家的闺女,好姑娘你配不上,人家也嫌弃你,别人挑剩下的我又不想要。大理寺卿家的嫡女,听说是已经暗许了人家,但也不知是哪家。那秦云舒虽是庶女,但她生母倒是个传奇女子,况且她外祖家还是忠义侯府,这拐着弯的身份,就甚合我意。” “秦云舒?名字听着倒是挺不错…唔,怎么就给拒了呢~”萧景澜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自言自语道。 诚王妃捻起桌上的一颗枣就往萧景澜身上砸去,萧景澜一个侧身躲过了,枣子重重的“咚”在地面上,还往外滚了几圈。 “出去,三天内别在我面前瞎晃,不然让你父王打断你的腿!” “好嘞!儿子这就走!” 回应他的,是诚王妃又扔的一颗枣。 第28章 悠闲的晃回了自己的院子,世子爷唤来自己的贴身小斯来福,拖着下巴饶有兴致的问道: “母妃当真替我去秦府说亲过?还被拒了?”后一句才是他想问的重点。 没料到萧景澜会问,来福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说起,点了点头,略思索后回道: “确实有听崔管事提过这么回事,但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世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崔管事是王府的大管家,既然是崔管事说的,那看来母妃还真不是唬他的,是真的啊。 “不过,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母妃怎么突然提起来了?”世子爷不解。 “这”来福挠了挠脑袋,憨实的咧嘴笑,“小的也不知道啊。” 世子爷一巴掌呼在来福脑袋上,把他头帽扇偏了些,“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还不快去问!要你何用撒?” “现在?”来福惊讶的问。 “不然?” 在世子爷下一个巴掌呼过来之前,来福飞快行礼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好的爷,小的这就去!” 世子爷默默的收回了呼出去的手。算他跑得快。 来福办事利索,没让世子爷久等,不一会就回来了,只不过脸上的神情很是精彩。 世子爷努力去读懂来福面上的神情,欲言又止、尴尬、难为情、不好意思、愤怒… 世子爷第一回知道自己的贴身小斯的情绪能如此丰富,像极了原配将丈夫捉奸在床时丈夫的表情。 来福不知世子爷心中所想,略思索了一会儿,一咬牙将自己问到的回答说给世子爷听: “王妃说起这事,应该是听说秦府秦三小姐成婚的事儿了。” “什么?!成婚了?!” 这才几个月啊?刚拒了诚王府的提亲,转身就给嫁了? 这得是有多着急?这下世子爷可算是知道自家母妃为何那般暴躁了。 这不明摆着是他臭名远扬,人家不愿意嫁他,急着找下家嫁了嘛!不过这秦云舒还真的敢! 她就不怕诚王府对她不满,搅了她的婚事吗? 他可算是知道方才来福回来时为何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了。太丢脸了。 “秦云舒,秦三小姐,小爷我是记住你了。” 而那位被诚王世子记住而不自知的秦三小姐秦云舒,现在正发愁着呢! 也不知道是哪个爱闹腾的,明知道楚希身子骨弱,不能饮酒,和把他灌的不省人事。 在回新房的路上吐得个天昏地暗,最后还是被人驼回房的。 新婚之夜,新郎官醉得进入了香甜的梦乡,而秦云舒却拿着帕子不知所措。 按理来说她该为她的相公宽衣解带,帮他擦干净身子,侍奉他。 可她拿着帕子看了良久,还是无从下手。 僵持许久,她轻叹了口气,唤来清风,吩咐着:“去寻个人侍奉姑爷更衣洗面,能找着就找,找不着…我便自己来吧…” 好在楚府虽是普通人家,但好歹是有数名家丁,只是先前都在前厅忙着招呼宾客,所以后院寻不着人。 如今夜深了,清风跑遍了府里上下,总归是寻了个有空的。 第29章 见清风带了人来,秦云舒内心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清风,去厨房瞧瞧有没有醒酒汤,去端些过来备着,等姑爷醒了有的喝。”秦云舒低声吩咐着。 “明月,去把侧间收拾收拾,我今晚先睡那。” 清风明月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嫁来楚家,两人作为陪嫁丫鬟一起跟了过来。 楚希如今还没醒,浑身酒气的,秦云舒怕被熏着,再者有家丁照顾着,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累了一天了,明儿早还有早起去敬酒,索性今晚就宿在侧间了。 次日早,秦云舒整理完进到里间时,楚希已经酒醒在屋内坐着等她了。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顾两无言,跟在秦云舒身后的明月都替主子觉得尴尬。 “相公若是整理好了,那我们便去正厅给公公婆婆敬茶罢,莫让长辈们久等了。” 少顷,秦云舒率先打破了沉默,楚希本就在等她,见她这般说,自然是连连点头。 楚府不大,从西厢房穿过圆形廊门,转过长廊便到了正厅。 夫妻俩给父母长辈们轮流敬了茶,教了新妇喊人,喝了新妇敬的茶,给了新人红封。 楚夫人便笑着扶了儿媳妇起来,温柔的对她道: “我们楚府不是大人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侯夫人同我说过,你在家里吃了不少苦,如今你嫁来了我们楚家,我们便会把你当半个女儿,我们就希儿这么一个孩子,他打小身子骨不好,我们也没有别的心愿,就只希望你们夫妻俩能相互扶持,夫妻同心,你辛苦些,多照顾照顾他。” 秦云舒心中一暖,恭顺的应着:“婆婆放心,此乃为人妻之本分,云舒自会用心侍奉丈夫。” “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楚夫人轻轻的拍着她的手,随后对楚希说: “云舒刚嫁过来,还不熟悉家中,希儿,你带着你媳妇四处走走吧!” 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经过长廊时楚希带着她换了个方向,不往西厢走,转过拱门,秦云舒入目是一片小湖及一座凉亭。 如今才六月初,湖中荷叶碧绿,荷花尚未盛开,只有几株淡粉色的花苞盈盈立于水间。 秦云舒惊喜的指着湖面上的花苞,同楚希道: “家中竟还有莲花池,若闲来无事,来这凉亭内坐着乘凉,想必是无比惬意。” “待花开了,若是不嫌,你邀些好友来赏也是可以的。” “若真心与我交好之人又怎么会嫌弃,既嫌弃的,便再没有交好的必要。” 秦云舒知道楚希话中的意思,若是她的手帕交不嫌弃,邀请她们来赏荷。 只是…… “相公一片好意,但相公可能不太清楚,云舒没什么好友,多的都是点头之交,想必这荷还得相公陪着云舒赏了。” 楚希被她的话说得一愣,见她神色间没有伤心之色,放下心来,笑着答她:“只怕届时,认真赏荷的只有你一人了。” “为何?” “娘子乃真绝色,在下不才,只觉娘子比那一池的夏荷好看,自然是只顾着盯着娘子看。” 第30章 晚间,夫妻俩洗漱完回到房中,又出现了早间那一幕,再一次相顾无言。 若说昨晚是因为楚希醉酒了,夫妻俩没能同榻而眠,秦云舒算是躲过了一次尴尬。 可今夜不同,两人皆清醒着,又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新婚夫妻自然该同床共枕。 秦云舒坐在楚希身旁,两人并肩安静的坐在床边,既不说话也不干别的,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氛让秦云舒不自在的绞着自己青葱的十指。 余光里终于到妻子的小动作,楚希眼神暗了暗,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早些歇着吧,明儿我带你出门四处走走。” 言罢,见妻子除了低低的应了声,无甚反应,他自己站起身,三两下的除了身上的外衣和鞋袜,只剩里衣。 随后,他蹲在秦云舒面前,轻轻握住她的玉足,帮她脱鞋。 秦云舒被他吓猛一踹脚,踹在了楚希的下巴上,楚希觉得,他娘子这一脚他的下巴已经不再是他的下巴了。 秦云舒这一脚完全是下意识的,毫无把控力度可言。 楚希措不及防的被她踢了这么一脚,重心不稳往后倒去,踢完之后反应过来的秦云舒和倒在地上的楚希一同惊呼。 “啊——” “嘶——” 外间值夜的是清风,听到里面响声,着急的在门外连问:“夫人?姑爷?怎么了?” “无事无事,不小心撞着了。”楚希对门外说。 同时,秦云舒连忙扶了他起来,对门外道:“清风,帮我去端盆温水,拿面干净的帕子,再去厨房煮个鸡蛋拿过来。” “鸡蛋…?”门外的清风一头雾水,“夫人您饿了么?” “……”秦云舒忍住想把清风丢出府的冲动,还未开口,又听身旁的楚希吸着气小心翼翼的避着下巴的伤口对清风道: “不必了清风,你家夫人说着玩的,你下去歇着吧。” 打发了搞不懂情况的清风,夫妻俩又坐在床边,秦云舒愧疚的看着楚希的下巴,只过了那么一会儿,就已经肿起了好大一块儿,足以见得她那一脚有多么的用力过猛。 “为什么不让清风去?”盯着楚希好一会儿,她问。 “夜深了厨房不一定有人在,若是没人帮忙,那不是让清风忙前忙后嘛。清风明月两人日里头已经忙前忙后熟悉府家中事物了,今夜清风又值夜,再让她忙活,岂不是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莫不是明儿你打算放她一天假,不带她出门?” 这自是不可能的,不是不肯给清风放假,而是她们初来乍到,很多东西都是要一起熟悉的,她是这样,她们两也一样。 况且她知道相公说的也有道理,白日里两丫头就已经忙活得够呛了,就让她们好好休息吧! 可是…… “那你这下巴…” 楚希不在意的揉着下巴,冲她笑了笑,“无事,你若是心疼,便帮我揉揉也是好的,又不是什么大伤,很快就好了。明日娘若是问起,就说是我起夜时不小心磕的,不关你…”楚希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第31章 因为在他说完“你若是心疼,便帮我揉揉”这句话之后,秦云舒便倾身抬手,轻轻的覆在他的手上,一下一下的揉着。 楚希一下子便没了声。 “娘子…” “对不住啊,我刚刚走神了,脚突然被握住,没留意就踹了你。”秦云舒语中满是歉意。 “本就是我的不是,你凭的道什么歉,是我吓着你了,我该向娘子你道歉才是。” 何况被踹了一脚之后还有娘子帮忙揉着,赚足了心疼,哪儿还会觉得被踹了的地方疼呢? 秦云舒沉默不语,既不应他也不理他,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下,一直在揉着。 “娘子…” 楚希唤了一声。 “嗯?” “方才…我只是想帮你脱鞋袜,没有想干别的…”他支支吾吾的说着,一句话险些没说清。 秦云舒将盯着他下巴的视线移向他的眼,与他对视。 还未出声,又听他道:“我知你是迫于无奈嫁与我,也知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只有感激之意。我也不清楚我自己是否喜欢你,但——娶你为妻,我很高兴。夫妻之事,若非你情我愿,便只剩传宗接代,可我身子骨不好,若你有孕,我却不能陪着你到老,陪着孩子长大,我更情愿我撒手人寰之后,你能干干净净的从我楚家出去,再择个不嫌弃你的好人家,照顾你那没有我的余生。至于爹娘那,他们肯定能理解我的想法,也会支持我,你不必担心。” “我想和你慢慢的相处,去了解你,也给你时间,让我能一步一步的走进你心里。若是我的身子能陪着你白头到老,那我便照顾这个家一辈子。可若是我先离你而去,你也千万不要有负担,不要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年华。知道吗?”他轻声的说着,眼角是温柔的笑意。 秦云舒的心蓦地一痛,像是被人不小心用针扎了一般。 他这是…已经不在意生死了啊…居然能这么轻易的就将这么沉重的话题挂在嘴边,还带着笑的说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番话,沉着脸不应声。 楚希从她的掌下抽出手,然后叠在她的手面上,两人的手换了个位置,他的笑又大了些,语气越发的温柔,近似哄骗:“答应我,好不好?” 都道女子体寒,手脚容易冰凉,如今虽是初夏,可夜间总有习习凉风,吹得手指带了丝微凉。 可楚希的手,却比她的手,凉上两分。 “好。”良久,她败了下来,答应了他。 见她答应了,楚希松了一口气,笑意又深了几分。 他其实还挺怕她不答应的,怕她认死理,怕如果他走了她会守一辈子的寡,怕她在大好年华的时候,就把一辈子浪费在这里,不值当。 “好了不揉了,已经好多了,歇着吧!”他轻握着她的手,从他下巴上拿了下来,随后松开她的手,又蹲在她身前抬起她的脚,笑道: “可别再给我来一脚了,我的下巴不太能受的住…”趁着她听着他说话分神的间隙,他快速的将她脚上的鞋脱了放在一旁。 第32章 “好了娘子,我们歇息吧。” 秦云舒望着帐顶,听着枕边人平稳细微的呼吸声,她张口,无声的对她的丈夫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 一夜无梦,次日。 夫妻俩用完早膳,稍微收拾了一下,叫上清风明月,再唤了个车夫,一行五人便出门了。 秦云舒平日里素来喜用清雅风的衣饰,现今是新嫁娘,清风明月在帮她挑衣物和首饰时都默契的选了些颜色艳丽的颜色。 秦云舒头戴一对鎏金祥云纹凤鸣钗,对钗将她的柔顺长发挽成流云髻;小巧的耳垂上吊着一对珊瑚红东珠,珠上盈盈立着一双展翅飞翔的银蝶。 上衣着一件枫红广袖立领对襟褙子,衣面上绣着蝶恋花;下身着一件刺绣金黄百褶襦裙,腰间配着一个淡粉色绣着荷花的荷包;足下是翘头米黄云纹绣鞋。 眼波流转,面若桃花,美不胜收。 闹市不能驾驶马车,吩咐了车夫去寻个客栈将马车安放好,夫妻俩带着两个丫鬟下了马车步行至市集。 街上人来人往,楚希伸出手牵着秦云舒,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人太多了,当心点儿别撞到了,你不熟这里,我牵着你。” 秦云舒对他点点头,任由他牵着。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喜欢什么,买些回去。”楚希指了指两边的摊子和铺头。 “好。” 但最后逛下来,东西没怎么买,人和铺子倒是记住了不少。 京郊的人没怎么听过京城的事,自然也不认识秦云舒。 楚希是本地人,乡亲们自然认识他,只知道楚家娶了媳妇,宴请的宾客不多,没几人见过这新进门的新嫁娘。 现在在街上见着了,熟人都和楚希打招呼,说了些祝福的话。 “阿希,这是你媳妇啊?瞧着是个性子好的,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啊!” “欸,好,谢谢福伯父。” “阿希哥哥,这是嫂子吗?好漂亮啊…” “是啊,你嫂子刚进门,人生地不熟的,有空过来串门陪你嫂子聊聊天,让她解解闷。” “好啊好啊,嫂子不嫌弃我就好,嫂子这么好看!”少女咧着嘴笑。 秦云舒含羞的看着她,“谢谢,我不嫌弃,妹妹肯来陪我聊天自是最好了。” 少女开心的和他们夫妻俩道别,又见一妇人走近。“欸这不是希小子嘛,你成亲啦?” 楚希笑着和她问好,又同妻子介绍:“这是邻家的婶娘,这些日子她家外孙满月,没来我们的婚礼。婶娘对我们家很好,我幼时多承她照顾。” 秦云舒闻言对这妇人很有好感,语气温柔的对她问候。 那妇人见状笑开了花,直道:“希小子啊,算你有福气,娶了个美娇娘!以后多来婶娘家里玩啊!”后半句是对秦云舒说的。 秦云舒还没应下,楚希便替妻子接话:“那是自然,就算是婶娘不说,我也是要带上娘子到婶娘家里叨扰的,还请婶娘多教教我家娘子。” “还用你说!”妇人啐了楚希一下,笑着道。 第33章 楚希身子不好,秦云舒又是个不常出门走动的,没走一会儿,便已觉得这也累那也累。 明月见状,贴心的给两位都不开口说停的主子找了个借口: “夫人,快到祥叔停车的客栈了,咱们去吃了午膳再回府吧?这么久不见我们,想来祥叔也等着急了,现在回府也赶不上午膳时间,就别麻烦厨房再热饭菜了吧?” 秦云舒闻言赞赏的看了一眼明月,只是面上却无甚反应,只看向身边的楚希,由他做主。 “说得极是,我们也逛了这么久了,一时间也逛不完,不急于这一时。有空我们再出来也一样,先去用膳吧!” 楚希开口了,秦云舒自然也就顺着点头。 夫妻俩和清风明月一起向前面的客栈走去,店小二见夫妻俩两手空空,又稍稍打量了清风和明月手里拿着的东西。 他在店里待的时间久了,自然能认出来,这些东西是在前面的街市买的。 “几位还未用膳吧?里边请~” 说完,走在前面带着四人往里走。 秦云舒胃口不大好,只随便吃了点便放下了箸,端着杯子时不时品一口清茶。 楚希没让她久等,不一会儿便吃好了,让车夫去结了帐,一行人便结束今天的行程,回楚家了。 是夜,夫妻俩早早就歇下了,经过昨晚的事之后,夫妻俩心照不宣,默认了同床共枕盖着被子纯聊天的相处模式。 “明日你想去哪?”楚希问道。 “相公觉得我是出去一趟就了解京郊这边了是吗?” 秦云舒颇为无奈。她哪知道该去哪? 闻言,楚希哂笑一声:“是是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失言了,娘子莫气莫怪~” 秦云舒见他不正经,眼波流转嗔了他一眼,不接他的话。 楚希自觉失言,咧着嘴朝她笑,语带讨好的问: “明儿去庄子上看看好不好?你在京城长大,想来是从没有或是极少到庄子上的,带你去看看,我想你或许对这有兴趣。” 他的娘子好奇的睁着一双极漂亮的眼睛思索了半天,最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听了之后笑得更开心了。 …… 夏天的风轻轻的吹着,京郊没有京城内的繁华,但沿途的风景却吸引了秦云舒的注意。 楚希昨晚说得对,她自小长在京城,自是没有到过京郊,对这些陌生的景色,自然会感到新奇。 若不是…无事,现在也很好。 在她频频将帘子掀起又放下之际,楚希伸出手越过她的头顶,将车帘挂了起来。 秦云舒不解的转过头看他,他又冲着她笑:“想看便看,无需顾忌太多,这边没有京城讲究。” 他体贴的帮她将鬓边那被风吹起的一缕青丝绾到耳后,“当心别吹了风,别看太久。” 秦云舒呐呐的应着,不神情自在的扭过头看向车窗外,却无法集中精神再看方才那些吸引她频频流连的风景。 只觉得今儿天有些热,连风吹来都是热的,吹得她的脸颊也跟着微微发烫。 第34章 对于京城来的三人来说,庄子里很多都是她们未曾见过的新奇事物。 见清风和明月都是一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模样,想着一会儿也没什么需要她们的地方,“清风,明月。” 等她们看过来,秦云舒便笑着道:“你们俩也四处走走,看看,想玩便玩一会吧。不要走太远,早些回来庄子就好了。” 清风和明月听了乐得笑了起来,对着主子俩行了个礼便飞快的消失在两人眼前了。 秦云舒不禁抬袖掩面笑问:“莫不是我方才在轿上时,也是她们这副模样?”她指的是像清风明月这样孩子般的稚气。 见楚希轻笑着点头,她默默的把手往上移用袖子全盖住脸。没脸见人了… 楚希带她去看了庄稼,又看了看庄子里养的家禽…这都是她一直以来没有接触过的,对什么都一无所知。 问这问那的,楚希都耐心的跟她一一解释,这一天她倒是收获了很多新的知识。 于京城而言,楚家虽是小门小户,但在京郊楚家还是排得上号的,楚家经营的铺子,在京郊基本各处多多少少都有几家。 秦云舒想着,只会来了庄子之后,还得找个时间去各个铺头转转。 “这边的工仆一个月工钱多少?” 经过一片稻田时,看着不远处有仆人在田里除草,田里的水稻还未金黄,稻苗和杂草都是一片翠绿,不易分辨。 她看见他们一次次的弯着腰,辛苦且认真的找着那抢了水稻养分疯狂生长的杂草。 她一直觉得在秦府受了太多委屈,生活一直挺难的,直至今天看到庄子里的仆人们干活。 她才知道,以前的日子完全不值一提,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每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唔…陈家庄这边的工钱每月发放,管事是一两半的月银,务农是半两月银。” 楚希看着脚下凹凸不平的泥径,手上扶着秦云舒,生怕她脚滑摔着,分心听她的问题,想了想才回答她。 一听这工价,秦云舒倒是惊了一下,“这么高?” 要知道,秦府的一等家丁也就这个价,就连她给清风和明月的月银,也就差不多这个价。 可据她所知,极少会有人家给庄子里的下人开这么高的工价,就连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也不见得有几家会开到这么高,何况楚家并不算富庶。 “小心脚下…”楚希见她因为惊讶无心脚下,差一点踩到一块有水的坑洼,他将她往身边牵了一下,绕过那个水坑才给她解惑: “因为家里的仆人都是家生子,这些来庄子干活的,也都是他们的亲戚手足,看这层感情,我们工价便不会给低。还有一点就是,爹娘曾试过和农工一起下地,知道他们有多劳累,自然也就不会忍心看他们这么辛苦却连养家糊口都成问题。” “铺头那边?” “除掌柜外,工钱无甚相差。”秦云舒一问,他便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她话音刚落他就回答了她。 第35章 “如此不会入不敷出?”秦云舒指出不解之处。 照这样运作,每年的收成及盈利,恐怕就堪堪足够给人发工钱了。 这也难怪楚家虽然多出有铺头营业,但家底却不丰厚的原因吧? “会,但…如果这样能够帮助更多人,也挺好的。”楚希笑着答。 秦云舒略一思索,懂了他的意思。 楚家虽不富庶,但到底也只是寻常人家,需要不了那么多钱。 照楚家人的性子,大抵是觉得平安比富贵重要,既然他们不那么需要,那么能够多帮助一些人改变生活,也是挺好的。 “是的,这样就很好。”她也笑着看他。 见她赞同他们家的做法,楚希由衷的感到欣喜。 邻里知道他们家的做法时,都纷纷表示了不认同的态度,觉得他们家真不会算,净做亏本生意。 他的妻子是大户人家出身,他还以为她不能够理解他们家的做法,回答她时心中还带着一抹忐忑,怕她会提出要改变这种做法。 可她没有让他失望,她果然是个极好的姑娘,人美心善。 想到这,楚希心里竟然有些诡异的想法,他心里居然有些想感谢诚王府和秦府。 若不是诚王府看中了云舒,若不是秦府不看重云舒这个庶女,她又怎么会成为他的妻? 他又怎么能尽他的全部心力去爱她呵护她? 第二天便是要回秦府的门了,届时他一定会好好感谢的! 而另一个楚希想要感谢的对象—— 一个月后…… “打听到在哪了吗?” 顶着世子爷语气中冰冷的恨意,来福挠了挠自己那不灵活的脑瓜子,小心翼翼道: “世子爷,这都一个月了,您才想着问是不是迟了些?只知道秦小姐嫁去了京郊,可不知道具体位置啊,那不成您还要去京郊一家家找过去不成?” 也不知道世子爷是着了什么魔,那天从知道了秦三小姐大婚的消息之后,只惊讶了一阵就没再多问了,瞧着倒像是随口一问不太在意的模样。 可谁能想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自家世子爷总是时不时的神游,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连跟乔六爷他们几个出去玩时都明显没什么兴致了。 乔六爷他们几个还调侃世子爷是不是思春了,照以前的情况世子爷铁定就开口骂他们了,照以前来福听了肯定也在心里不屑了。 说世子爷想去千醉楼喝酒都比世子爷想姑娘来的靠谱。 世子爷可是不近女色的呢!可世子爷没有反驳,来福也不敢再把这句话当调侃了。 这他娘的乔六爷他们误打误撞说了个正着啊!! 他家世子爷现在可不就是思春吗? 最可怕的是世子爷自从被乔六爷他们几个无意的调侃过后,仿佛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似的,就好像是找到了这段时间以来失神的原因。 自那之后他就发现世子爷时不时的打听人秦三小姐的事,碍于怕传出什么对秦三小姐不好的传言。 世子爷还不敢明面上问人,只能偷偷摸摸的暗中打探。 第36章 能打听出什么才有鬼嘞! 这不打听了快一个月了还不知道人秦三小姐到底在哪,只知道嫁去了京郊…… “你也会说一个月过去了,你才打听到人在京郊,你自己说说看,我要你何用?”萧景澜拿来福的话回堵他。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道:“收拾东西!” 仔细想想,来福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大不了就一家一家找,总不可能京郊就那么点大,他还找不着人了。 “啊?”跟不上自家世子爷想法的来福完全不知道该干嘛。“收拾东西做什么?”总不能是要去京郊长住…吧… 他的想法在瞥了一眼世子爷的表情之后得到了证实…好的吧,世子爷的想法果然不是他轻易能理解的… “那…王妃那边?”他小心翼翼的问。 “嘁。”萧景澜不以为然,“你觉得母妃会知道我哪天在家哪天不在家吗?她一大堆事儿忙着呢!哪有空管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于是来福满心信任的收拾东西跟萧景澜走了,结果这回诚王妃良心发现关心了一回小儿子的行踪。 却发现这小崽子不着家,回来之后赏他抄了一百遍家规,来福也被萧景澜逮着让帮他抄了一半。 …… 萧景澜见到秦云舒时,秦云舒在和楚希外出到铺头上查看铺头盈利近况。 他看着夫妻俩携手从铺头里走出来,盛夏已至,今日的日头格外的毒,晒在人身上火辣辣的。 楚希撑着一把素白色的油纸伞,一大部分都斜到了秦云舒那边。 护着她不被晒伤,自己却暴露在烈日之下,日光把他的半张脸折射得发光,几近透明。 她嫁对人了人,她嫁的人把她放在了心上,对她很好。这是萧景澜的第一想法。 他和来福站在路中心,看着对面的夫妻俩一步步的走近。 楚希如他打听到的一般,身子孱弱,走了几步额间便已沁出了薄汗,他当然见不着那么仔细。 他只是看见了秦云舒从袖间掏出了帕子,温柔的帮楚希擦去额间和鬓边的汗水。 他只是看见了楚希向她道谢,而她展颜一笑,灿如夏花。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这是萧景澜心底唯一的感想。 第一次见她,便得出来这么个结论。 夫妻俩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良久他的没有回过神来。 回到客栈之后,萧景澜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面,来福端进来的午膳他一点也不想用,没有心情也没有胃口。 来京郊的路上来福一再问他为什么忽然这么关注秦三小姐的事,他一直没有回答来福,不是不想理他,而是他自己心里,都没有答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一时间听到秦云舒订婚及大婚的消息时,明明内心除了惊讶之外毫无波澜。 可那次之后,秦云舒这个名字就仿佛刻在了他的心里似的,没有任何理由,却在意得要死。 他不断的去想,为什么她会宁愿随便去匆匆忙忙的找一个小门户嫁了,也不愿意答应他们诚王府的提亲。 这个楚希和他,于她而言,明明同样都是陌生人,为什么她选择了楚希而不选择他? 第37章 明明在这之前他都没见过她,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但不知为何,听过之后反而就忘不掉了。 只知道一个名字,却暗中疯狂的打听她的情况,也不知道图个啥。 在今天见到秦云舒之前,他以为他内心已经摸索到答案了,他是不甘,所以想来看看这个没有选择他的人是否做了正确的选择,是否过得比之前好,比选择他好。 可是真正见到秦云舒的那一刻,他心中某些想法却不知不觉间被打破消散了。 可能一开始是真的不甘,但在见到秦云舒的那一刻,他发现原来他是有在乎的,他的内心在他不知不觉见,已经开始在意秦云舒这个人了。 于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才会心生欢喜又瞬间落寞,欢喜终于见到了她,落寞于在她身边的不是他。 但她也无意中用行动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对的,如果她嫁的人是他萧景澜,她可能一天到晚都不一定见着他,更别提会在夏日炎炎之下和她一起巡铺子为她撑伞。 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要来,但他知道,他大概是栽了,之后心里刻着的可能不只是一个名字,而是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了。 一见倾心,可真是要命。 想明白了之后,萧景澜将桌上的午膳吃了,喊了来福过来收拾。 “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就回去。” “啊?”来福觉得自己又跟不上世子爷的想法了,完全摸不着脑袋,“咱们这不是才来吗?这才刚见着秦…呃楚夫人啊…” 总不能千方百计的过来了,就见了一面连个招呼没打又走了?图个啥? “你自己也知道称呼人家是楚夫人,见着了不就行了,难不成你还真指望打个招呼去认识人家?” 这句话对来福说也同样说给自己听,还有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人家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打扰她的生活,徒增尴尬。 经过萧景澜身边都没给他一个眼神的秦云舒自然不知道,在客栈里思前想后终于想清楚了的萧景澜已经决定第二天就打道回府了。 她在家里的凉亭里看着池中的荷花若有所思,她来时是初夏,小荷才露尖尖角,如今已是映日荷花别样红。 邻家婶娘过来寻她时曾说过他们家这一池子的莲,好处可多了。 婶娘从头到尾的给她讲她听得可仔细了,一样不落的记住了它们的用途。 荷叶具有清热解暑、升发清阳、凉血止血的功效,可入药也可做膳食。 可泡茶可用做烹饪原料,取其清香,增味解腻。 常用做包烤或包菜肴,荷叶蒸鸡和荷叶包饭,虽然她还没尝过,但是跃跃欲试。 好像还可以做荷香东坡鱼,呃,这池里有鱼的吧? 荷花可以晒干放在香囊里,有清心安神的功效。 还有好多,荷花能活血止血、去湿消风、清心凉血、解热解毒。 莲子能养心、益肾、补脾、涩肠。 莲须能清心、益肾、涩精、止血、解暑除烦,生津止渴。 荷叶能清暑利湿、升阳止血,减肥瘦身,其中荷叶简成分对于清洗肠胃,减脂排瘀有奇效。 藕节能止血、散瘀、解热毒。荷梗能清热解暑、通气行水、泻火清心。 浑身都是宝,想想就美好。 第38章 “要不要吃芙蓉糕?” 思绪被打断,秦云舒回过神来,侧过头看着不知何时来了凉亭。 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稍稍弯着身子伸手环着她的腰头靠在她肩上的楚希。 如果不是他忽然抱着她开口,她都没察觉他来了。 “明月做了芙蓉糕,我经过厨房顺手端了些过来,其他的让她拿去给爹娘了。吃不吃?” 他轻轻蹭了蹭她的侧颈,又问。 “刚刚在想什么呢?想这么出神。” 秦云舒任由他抱着,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他们俩已经像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了。 楚希偶尔会有亲昵的动作,但不会过度亲密,这让她感到舒服不会对此反感,所以她也就顺其自然,慢慢增进感情。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凉亭里的桌子上果然摆着一小碟芙蓉糕。 来了楚家之后,没在秦府时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没事儿可忙的清风和明月就自己找事儿干了。 清风捣鼓花花草草,把庭院里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偏偏被她搭配得赏心悦目,不会让人眼花缭乱。 各房还摆上了花瓶插着当季的荷花,一室清香。 明月琢磨各种点心菜式,有好吃的也有让人下不去口的…… 这芙蓉糕算是为数不多中得到了全家口味都认可的糕点之一,也因为得到了认可,明月也就经常弄这个,生怕不让她继续琢磨新样式。 她点了点头,从他怀里轻轻挣扎出来,拈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到一半又停下,和他道: “你方才问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摘些荷花晒干,然后给你们秀几个香囊配着。” 说完才将糕点往嘴里送,小口小口的尝了起来。 “唔,味道又比上回好了些,明月有进步啊,果然是熟能生巧。” “你要是当着明月的面夸她,她会很开心的。”楚希笑着说。 秦云舒拿手帕擦了擦嘴角,语气中带着点坏坏的意味,“我要是夸她了,那她小尾巴还不得翘上了天?我才不想下一回吃那些下不去口的东西,有你们夸就够了,全夸她还得了?” 楚希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她,“明月要是知道你这心思,会不会气得以后再也不给你做糕点了?” “她敢?!我不卖了她!”她佯怒道。 楚希听了,饶有趣味的反问她:“你舍得?” 秦云舒瞪了他一眼,这人,就不能给她留点面子吗?非要拆穿她? 先不说清风明月两个那么能干那么贴心,也不说她们是她的陪嫁丫鬟,更不说她们对她这么多年的感情,单说她们两个是外祖家找给她的,她就会护她们一辈子。 “娘子,我错了,你罚我?别生气。”楚希温和的冲她笑,语气也轻轻的,就怕惹她生气。 “我罚你做什么?”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比她还弱不禁风,她能让他去做什么?最后操心的还不是她,她可是连起风了都要盯着他怕他被风吹走的。 说起来…“咱回去吧,别一会聊着聊着风吹多了…”她起身,端起桌上那碟芙蓉糕就往外走,楚希无奈在身后跟上。 他的妻啊,操心的事还真多。 第39章 翌日。 秦云舒提出要出门去买绣布,昨天就像做荷包了,可是她没找着满意的绣布,寻思着今儿出去买。 让楚希陪她一起是她不知道爹娘喜欢什么样的,有他在旁帮着挑选她也就安心些,少些纠结。 哪儿成想楚希却是有些为难的开口与她道:“娘子,抱歉,我今儿和人约了去学堂的,那边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 楚希是书生,常去私塾那边给学子授课,秦云舒也不惊讶。 “没事儿,你有事便去忙,我让清风明月陪我出去就是了。”反正就出门买个东西,又不是什么大事。 楚希从背后揽着她,愧疚的道:“对不起。那你出门要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嗯,你忙完也早些回来。” 楚希亲了亲她头顶的青丝,乖乖应着:“好。” …… “世…世子爷…”来福吃惊的望着前方,惊讶得话都说不全,只拼命扯着萧景澜的衣袖示意他看。 沉浸在要回京城,再也见不到那个莫名其妙扣他心弦的人的悲伤情绪,正准备上马车的世子爷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差点从上边摔下来。 “嘶!干什么呢你!差点没摔死小爷我。” “不是,世子爷你快看!”来福拼命眼神示意他看前面。 萧景澜不耐烦的扭头看去,只见方才还在他脑海中浮现的倩影,忽然就跳出了脑海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一步步的向他的方向款款而来,街道上的喧闹声、热闹的人们都在这一刻成了无声的背景,他的眼中只能看见她的身影,他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他的心脏,只有疯狂的跳动…… 他屏住呼吸,不敢眨眼也不过动,怕他一不留神,眼前人就消失不见了。 “世子爷,世子爷…世子爷?” 来福又扯着他的袖子喊他,心底无情的嘲笑:嗬!刚刚不还瞪我嘛!现在盯着人连魂都没了喊半天都没见回来。真当他不知道他心里寻思什么呢? “世子爷,快下来,那是真的楚夫人。”不是你幻想出来的。 这话果然唤回了萧景澜的注意力,他连忙从台阶上跳下来,欲向前走去,抬脚刚走几步却又缓缓停下。 他倒是想去,可他又有什么立场呢?秦云舒又不认识他,她又不欠他什么。于是他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他的身边,再一次的擦肩而过。 “回去吧。”他折身而回。 “世子爷不试试吗?”来福低着头忽然开口,“世子爷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 萧景澜惊讶的看着来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来福一向老实巴交的,这么多年也没被他带坏,今儿却是劝他和有夫之妇走近些。 “世子爷,人都找着了,何不打个招呼再走呢?楚夫人嫁人了,可您去打个招呼又不是和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呢?”说到一半,来福斟酌了一下字句。 这下萧景澜更是惊讶了,要不是人还是那个人,他都要怀疑来福是不是被掉包了。 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来福一路跟他那么久,才熟悉他的脾性,知道他对什么都无甚在意,难得有个在意的秦姑娘,可秦姑娘已经嫁做楚夫人了。 一开始他也不懂世子爷为什么如此执拗,可慢慢的好像就明白了。 感情这玩意,哪儿说得出个来龙去脉来,栽了就是栽了,没有为什么。 “世子爷,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 …… 第40章 “夫人,您要买些什么啊?还不在自己铺头买,难不成铺头里没有?”明月和清风一起跟着秦云舒来到这布庄,见秦云舒左右张望着,明月问道。 秦云舒看上了一匹布,向那边走去,头也不回的答她:“你傻啊,自己光顾自家生意,这不是转自己的钱嘛!”却是没有和她说到底是来买什么、干什么用的。 清风无奈的撇了明月一眼,见主子没有开口给她解释的意思,只能细细的同明月说: “昨日夫人回房是不是说过了吗?池中的荷花开得甚好,打算摘些荷花晒干做香包。可府中库里没有夫人想要的布样了,所以出来买些。” 秦云舒挑眉看着清风,没有说话。她挑起一块雪青色的布问身后的两人:“这块怎么样?” 两人一脸为难的问她:“夫人,您确定要这块吗?”出奇的异口同声。 “嗯?这块怎么了?不好吗?”这颜色不是挺好看的嘛?而且料子手感也很舒服啊。 清风皱着眉头道:“好是好,可是夫人您不觉得——” 硬是憋着后半句没有说出来。明月意会到她那未尽的话,十分默契的接上了后半句: “夫人,难道您不觉得雪青色是女子搭配的颜色吗?”剩下的最后一句两人又齐齐道: “您打算给一家子都用这料子做香囊是认真的吗?!” 夫人用也就算了,若是姑爷也用,楚老爷楚夫人也用…咦…不敢想不敢想。 “呃…”秦云舒被她们俩给逗笑了,“想什么呢!”她轮番戳着俩人的额头,“这是给我们三个用的!相公和公公的,自然是另选深色些的。婆婆的自然也是另外挑,她不大喜欢用这些俏色的。” 真的是服了她们俩,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噢噢,那就好!”俩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又同时反应过来:“夫人您还算上我们的份了呀?”突然兴奋,眼冒星星。 秦云舒被她们的反应给逗笑了,故意板着脸逗她们:“哦,合着你们没想到我会给你们做香囊,合着我在你们的心里就是个无情无义的。欸,那算了,我省点力气,不做了。” “欸欸欸?别呀夫人~”清风可怜兮兮的求情,明月也在一旁做双手合十状,眼巴巴的瞅着她。 “嘁,没骨气,逗你们的。”秦云舒忍笑。 “谢谢夫人!” “不过手工费从你们月银里扣。” “啊?!” …… 主仆三人挑了一会儿,最后选了几匹布。除了最开始挑的雪青色那匹之外,后面又挑了绛红色的、藏青色的、青黛色的各拿了一匹。 青黛色布匹上绣着翠竹,适合给相公,他就是那种文质彬彬的气质。 藏青色绣着青松的给公公,绛红色绣着梅花的给婆婆。 雪青色的布匹上没有绣花样,她打算自己绣,给明月就绣一轮明月,给清风的她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就给她绣一株杏花罢了,没别的,手熟。 至于她自己的嘛——就绣几朵祥云就好了,简单明了,云卷云舒。 第41章 “夫人,统共是二十碎银。”掌柜的看了三人一眼,轻轻的拨了一下算盘。 “明月。”秦云舒侧过头,明月应声上前,正准备付账,又听掌柜的道: “听闻夫人新嫁月余,给您打个折,收您十两碎银,祝您生活十全十美,事事如意,幸福美满!” 三人齐齐看向掌柜的,对他这番话不是一般的疑惑。 “掌柜的是从何处知晓我家夫人新嫁?”清风打量着这掌柜,却看不出问题来。 “我们少东家府上与夫人娘家,有些渊源…”掌柜的说这话时,表情和语气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可叫人浮想联翩,摸不着头脑。 秦云舒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秦家有哪位在京郊有铺头还认识她的人,见清风和明月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她实在想不出来。 “您这打折也折得多了些,若是让您这单生意折本了,那多不好意思,心意小妇心领了,但还是按原价来吧!” 在秦府时谨慎惯了,嫁人了也改不了这毛病,特别是听到与秦府有关的,尚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还是少些接触为妙。 “这…”掌柜的有些为难的撇了眼侧间,门帘隔住了里面的光景,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在掌柜的也是个混迹多年的人精,一拍脑门笑道: “害!瞧我这记性,这都能忘,我们少东家今儿来店里头了,现在正在侧间看账呢!喏!就那儿——” 掌柜的指了指侧间,“您瞧我也替不了咱们少东家做主不是?要不…您亲自去和咱们少东家说说?” “这…”秦云舒犹豫了。这店家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您若是觉得为难,可直接在门外说,少东家听得见的。”生怕她转头就走,掌柜的又说了句。 秦云舒犹疑了片刻,抬脚往掌柜值得方向走去。“夫人!”清风和明月齐齐拦她,对她摇头。 “无妨,店里还有别的客人呢,做不了什么的。况且,我就站在门帘外,若是不对劲,跑就是了,青天白日的,总会有人救命。”秦云舒轻轻拍了拍俩人的肩,安抚着她们。 身后的掌柜听了秦云舒的话,哭笑不得,“夫人,您可以打听打听,咱们这店是十几年的老店了,不是黑店,更不会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您大可放心。” 秦云舒撇了一眼,心道难不成黑店还明晃晃的说自己是黑店吗?“不知这少东家是?”说了这么多,掌柜的也没告诉她这少东家何许人也? 被秦云舒这一问,掌柜的突然有些尴尬,吱吱唔唔的让秦云舒自己去问。 这下秦云舒就更奇怪了,清风和明月也皱着眉头,越发想拦着她。这也太古怪了些,恐怕还真是不太正常。 走到帘外两步之隔,秦云舒对着里面欠了欠身,无声行过礼后问道: “小妇楚秦氏,在此先谢过少东家的美意,但好意小妇心领了。夫家也是做生意的,生意人可不能做亏本买卖,所以还请少东家照原价卖给小妇吧!” 里面久久没有声音,秦云舒都要怀疑是不是这掌柜的糊弄她,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少东家。 就在秦云舒打算不买了直接走时,里面的人似乎终于从她的话中回过神来,有了反应—— 第42章 “秦三小姐…噢不、楚夫人,夫人买的东西不为贵重,本…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送夫人个祝福罢了,算不得什么的。你我两家相识,夫人大婚时我未能有幸参加婚宴,稍后让人补些小礼送上贵府,还望夫人莫要嫌弃才是。” 那人不答话时秦云舒疑惑,那人答话后秦云舒简直就是疑惑重重,还不如别搭理她呢。 那人脱口而出的秦三小姐,可见是真的认识她,知道她是谁的,或者说他是真的与秦府有交情。 可秦府往来的人家中,莫说她接触的甚少对各家知之甚少,只说认识她的,便没几家。 但在她所知的记忆中,从未听过此人的声音。 她虽不敢自诩记忆力惊人,可听过见过的,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印象,这人不在她的接触范围内。 可又好像,听过一个类似的声音,那个声音多了几分张扬恣意、放荡不羁,不像现下这般有些紧张与小心翼翼。 是的,她感觉出来了,这人在回她话时,似乎总在斟酌字句,像是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却又要拼命找话题与她聊上两句的模样。 况且…还有一点就是,这人说她大婚时他未能参加,说到婚宴时似乎有人在他旁边咳嗽了一下,像是有意在提醒说话之人。 因为这句话里的漏洞是,她在秦家根本没有摆宴,嫁过来楚家时摆的也只是小宴,宾客无几。 当时事出突然,她要避过风头,只能有多低调是多低调,说句难听的,她这婚宴还不如高官家娶妾有排面。 只不过秦云舒纠结的不是这个,她是在纠结为什么她明明是拒绝了他的好意,却被他一番话说得把她都饶了进去呢? 最后不仅没拒绝成,反而还多了一份补上的贺礼。害!这算什么事啊! “少东家能言善辩,小妇自愧不如。既然如此,那小妇便在此谢过少东家美意了!只是说来惭愧,小妇孤陋寡闻,不知少东家府上何许人也?他日若有机会,小妇必登门拜访。” 秦云舒心道:既然都快成强买强卖了,索性就受了这好意,以后不来这家买东西便是了。后面那句话纯属客套,想来是没机会的,就算有机会她也不会去!和秦府有关的,她巴不得躲得远远的,哪会巴巴的往前凑。 “本…我府上就在——”那人脱口而出,却又被旁边的人打断,生生止住了话头。 不过倒也让秦云舒听到了咳嗽声,比方才还要刻意。 似乎是统一好了口径,那人又重新道:“我府上离此地甚远,夫人怕是不太方便,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日后若是有何需要帮忙的,夫人派人来此告诉下人便好,我会帮夫人的。” “多谢少东家好意。”秦云舒轻蹙着眉无奈的道谢,随后轻声对明月道:“明月,结账,我们回去了。” 一直想走的清风和明月听了这话,连忙结账的结账,从掌柜手里拿东西的拿东西,巴不得现在立刻马上掉头就走。 第43章 秦云舒又对着里面的人行了礼,转身打算离去,又听里面的人再一次强调: “秦…楚夫人!记住了,无论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秦云舒没回头,提步离去,这话她听听也就算了,不能当真。 “世子爷,回神啦!楚夫人都走远了。”来福无语的看着萧景澜,今儿个他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王妃平时对世子爷的无奈了。 简直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太难带了!大罗神仙在世都救不了! 方才若不是他拦着,恐怕世子爷身份早就暴露了。 还一开口就想说本世子,人家楚夫人都自称楚秦氏了,世子爷还巴巴喊人秦三小姐,生怕人家不知道他认识楚夫人。 还参加婚宴,醒醒吧世子爷!楚夫人哪来的婚宴!还给人补上贺礼,楚夫人都成婚这么久了,还带补礼的。 还有事就来找他,他会帮忙。清醒一点!楚夫人是有夫之妇啊! 除非脑门被驴踢了,不然谁会不顾名声找外男啊!心好累。 “来福,你说——”萧景澜摸着下巴问“她刚刚是不是夸我了呀?” “?”来福很想摸摸世子爷的脑袋,看看是不是发烧了,不然怎么净说胡话呢?他怎么没听见楚夫人夸世子爷? “楚夫人夸您什么了?”莫不是他漏了什么情节?不应该啊。 “她夸我能言善辩啊!嘿嘿!”萧景澜傻乐道。 “?”没眼看没眼看,来福索性手盖在脸上不去看萧景澜,此刻他有些无语,不是很想看这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的世子爷,他想换个主子。但他不敢说。 等不来来福的回应,萧景澜有些奇怪,扭头一看就看见来福冲他翻白眼,眼看着就要翻不回来了,萧景澜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他身上砸去。 “哎呦——”来福吃痛,茶杯砸中他掉落地上,啪嗒一声碎成了好几瓣。来福委屈巴巴道:“世子爷您干什么?” “我干什么?嘿!”萧景澜气笑了,“我问你话呢!她是不是夸我了?”还敢冲他翻白眼,翻了他!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你好假啊。” “可是…”来福小心翼翼的退后几步,离门近了些,就算世子爷再扔东西他也能躲开的距离时,才犹豫着开口: “可是您不觉得…这句话不是褒义的吗?”那不成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一句反话都能听得像是得了赏一样的开心。 “那你的意思是说,她刚刚不太高兴咯?”萧景澜瞬间变脸,认真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 其实是秦云舒三人先进的布庄,萧景澜和来福跟在她们身后进的。 只不过在她们三人挑选布料的期间,萧景澜和来福找了掌柜,谈来一单生意,最后从旁门绕进了侧间,于是就有了方才发生的一幕。 “东家,您吩咐的礼已经让人送去楚家了。您看…还有什么吩咐吗?”掌柜的满面堆笑,问萧景澜。 方才和那夫人介绍时,说这位是少东家,其实是新东家。 但说实话,他连这位新东家是谁都不认识,所以刚才那夫人问起,他根本就不是不想回答,是没法回答! 第44章 方才俩人到柜台前,说要与他谈件生意,他看俩人穿衣打扮及言谈举止间不见陋气,不似恶作剧般来与他玩笑的。 他是生意人,有生意上门怎么可能不接?只不过他本以为俩人是要做订单之类的,却没料到人是直接来买他这铺头的。 他这家店在京郊都开了十几年了,不敢说大有名气但也是客源不断、财源广进,做生意稳赚不赔的。 掌柜的自然没有卖掉的打算,可架不住萧景澜开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所以他就答应了,现在这位公子才是织云铺的老板。 掌柜的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不太真实,于是乎想确定一下:“这位公子,您方才说的条件,您不能反悔的吧?”他问道。 “不会,这一千两银票便是定金,你先收着。地契先不必给我,等我付完全款再给不迟。我的身份不太方便,以后唤我澜先生或者澜公子都可以。波澜不惊的澜。” 萧景澜从怀里掏出一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了掌柜,这是他带出来的最后一张银票了,估计穷到要走路回京城了。 “店里的人手我不会参与,你管着便是,明面上你还是这家店的掌柜,不用提我,店里你管着,我不太会过来。年收益你我五五分,但要记得——” “最最重要的一点,每月一封书信寄到春风楼,关于楚夫人的所有事。若她来店里寻求帮助,尽全力帮她,还有立刻书信联系我!” 得了银票又得了承诺,掌柜的乐得笑开了花,连声答应: “欸好好好,澜公子,能不能八卦一下,您和这位楚夫人…?” 掌柜的小心翼翼道,一边问一边观察萧景澜的神色,若萧景澜表现出不喜,他就立即转移话题。 “我有愧于她。”萧景澜只说了这么云里雾里的一句话。 来福无语望天。 掌柜的脑补了一堆青梅竹马棒打鸳鸯有情人终成兄妹横刀夺爱痴情女负心汉的戏码。 面上一副了然的表情,解了自己的八卦之心变行了,不能知道的太多。 “您若是没别的吩咐,那我先继续忙去了?”掌柜的问。 “嗯,去吧,我们也该走了。” 掌柜的出去之后,萧景澜和来福又从旁门走了。在回程的马车上,来福有所感慨道: “世子爷,您以后可千万别做生意。”会亏死的。 “为何突然这么说?今天这桩生意小爷不是做的挺好的嘛。” 那可真是太好了!个鬼!一万两白银买在京郊的一个店铺,还不要管事权!还收银五五分! 这桩生意哪里好了?开这么好的条件,照他是这家店的掌柜,他都答应! “那么请问世子爷,车夫的工钱您打算用什么付?” 萧景澜被他一噎,有些讪讪的撇了撇嘴,“回府让管家给就是了。”他道。 “那王妃问起来您的钱哪去了?” “就说被打劫了呗!这有什么的。”萧景澜不以为然。 来福莫名的替自家世子爷的单纯感到着急,他问:“谁那么大胆敢在天子脚下打劫了皇亲国戚?王妃不得派人将京城翻个地朝天把贼子找出来?那贼子呢?” “呃,找皇伯伯要几个死囚,他总不能对我这么小气吧?” “世子爷您真的觉得皇上不会告诉王妃吗?想什么呢?” 第45章 “害!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讨打!”萧景澜被他问的心烦,一巴掌就呼在了来福的脑门上,不重,但还是痛的。来福捂着脑门可怜巴巴。 “那就说是借给别人了。”拍了来福一下,萧景澜就想到了借口。 “那不知世子爷借给谁了呢?乔六公子?” 萧景澜认真思考了一下,摇头。“不行不行,乔六的钱都花在女人身上了,没钱还,不借他。” 来福无语,世子爷整得好像真的借给了人家一样。 “那楚家二公子?” “不借。” “为何?”楚家二公子不是有钱还吗? “…”萧景澜又是一巴掌。“不借就是不借,哪来的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给姓楚的借钱! “那谭家大公子?” “好了就他吧。” “……”区别到底在哪? 察觉到来福的无语,萧景澜更是无语,翻了翻白眼给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楚家。 楚希刚进家门就看见下人在搬好几箱东西,好奇的问了下,才知道是今天夫人回来之后有人送来的,里面全是珠宝首饰。 楚希微微吃惊,娘子不像是会如此大花手脚之人,况且她首饰也够用,平日里他问她要不要多添些,她都是拒绝的。 今儿怎么? 回房见秦云舒坐在绣墩上在做女红,瞧着样子是在做之前说要做的荷包。 楚希走近,轻轻的从背后弯腰拥着她,贴在她耳边喊她:“娘子。” “嗯,回来啦?今日可还顺利?”秦云舒没回头,手上不停的缝着布。 “还算可以,没什么大事。”楚希松开手,坐到一边不去打扰她,轻声问:“娘子今儿出门有什么开心事吗?” “没有,怎么这么问?”秦云舒抬头看他。 “啊,我瞧着娘子买了许多首饰,还以为是遇上了开心事。” “首饰?”秦云舒不解,哪来的首饰“我什么时候买首饰了?” 秦云舒望向一旁给她裁布的明月,明月也是一头雾水的摇头。楚希刚准备开口,就见清风火急燎燎的跑了进来,刚准备开口见楚希也在又生生闭上了嘴。 一见她这副模样,秦云舒便知道她是从前厅过来的了,皱着眉问她:“怎么了这是?” 清风犹豫的看着屋内的男主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当着楚希的面说今天的事。 她和明月两人一路跟着秦云舒从秦府到楚家,看着女主子和男主子的感情一步一步的变好,可她们知道,这夫妻俩还是名不副实的。 她不太敢冒这个险,虽然夫人和那人什么都没有,可万一呢?万一男主子看见了前厅的情景,再听到今天的事,万一他多想了呢? 久等不见清风回答,秦云舒放下手中的荷包,站起身看着她又问了一遍:“问你话呢。” 见她还是没反应,秦云舒打算自己去前厅看个究竟。 “夫…夫人,前厅有人送了好几箱的珠宝首饰过来,说是织云铺让送过来的。” 清风见状,还是先给夫人做个心理准备,免得直接过去前厅了事情更棘手。 秦云舒一听便知道是今天那个奇奇怪怪的人干的奇奇怪怪的事了,在京郊这地方给她送几大箱珠宝,那人是不是对“薄礼”有什么误解? “走,去前厅!”秦云舒只觉得气血上涌,生平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惹生气了。 清风和明月跟着秦云舒去了前厅,只剩下楚希留在房中。 见此情景,楚希歪了歪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娘子今儿是遇到了有趣的人经历了有趣的事呢…” 第46章 前厅—— 秦云舒拦住搬东西的人,怒问:“谁让你们把东西往里搬了?” 见惯了少夫人温柔和善的模样,第一次见少夫人动怒,下人们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答道:“送来的人说是少夫人您的,所以就让人给抬进来了。” “送来的人呢?”秦云舒问。 “已经走了,少夫人…那现在这些还搬吗?”下人小心翼翼的问。 秦云舒盯着箱子一言不发,随后转身就走了。下人们一时间捉摸不透主子的意思,面面相觑。 “这……” “欸,搬进去吧。”明月见状,叹了口气。 照夫人的性子,若是要退,估计连夜就直接让人打包扔织云铺的门口了,既然什么都不说就走了,那就是即使生气也收下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主子的想法不是她能猜的,夫人自有自己的顾虑。 晚膳间秦云舒一言不发,楚希也没问她,这顿饭吃得无比沉默,成婚以来最安静的一次。 洗漱完夫妻俩双双躺在床上,都没有说话。秦云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最后似像对什么妥协了一般,主动说起了今天的事。 “今儿我去了织云铺,本来是想买几匹布给爹娘和我们做些荷包的,没想到…” 秦云舒一点一点慢慢的说给楚希听,讲到那人时,秦云舒只说是秦府的知交,她不认识。没说那人说过的奇怪的话。 楚希安静的听着妻子讲,等她讲完了才揽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说道: “别去想太多,既然是说了送的贺礼,咱们收着就是,不欠他的。你不想和娘家有过多联系那就以后不去织云铺买东西就是了,没事的啊~” 他温柔的抚平秦云舒眉间的皱褶,在她眉心间落下轻轻的一吻。 “嗯。”秦云舒埋进楚希的怀里,贪婪的吸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他说得对,她就是不想和秦府有过多的联系,所以在听到那人是秦府的知交时才会避如蛇蝎。 秦云舒还准备说些什么,楚希却突然松开抱着她的手,转过身对外捂着嘴咳了起来。 “咳咳咳…”一声比一声的嘶哑。 秦云舒担忧的坐起来,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可今夜却是越发的严重,竟是一直不见好转,咳个不停。 楚希悄悄的收起了捂着嘴的手,五指蜷缩在一块,掌心里黏糊糊的…… “我去给你倒杯水,润润喉顺顺气。”刚被楚希抚平的眉头复又蹙了起来,她坐起来准备下床去给楚希倒水。 楚希拦着她,不让她下去。 “不用,你歇着,我…咳咳…我自己去倒….没事…”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说完,移开拦在秦云舒面前的手,自己下床去了。 那速度,像是怕秦云舒和他抢似的。 “你不点灯?”秦云舒奇怪的问。屋里黑漆漆的,他不点灯怎么倒水? “…”楚希静默了一小会才若无其事的说:“啊,没事,我看得见。” 他往杯子里倒水,感觉快满了他放下水壶拿起杯子,仰头喝水杯子里却是一滴水都没有…… 第47章 楚希假装无事的放下手中的杯子,他的手去摸桌布,果然湿了好大一块…… “水撒出来了,我把桌布拿出去。”他的声音放的很轻很轻,他怕稍微大声一些,就打破了他努力假装出来的平静。 怕他那爱操心的妻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他怕她担心得夜不能眠,怕她看见了害怕,怕惹她生气…… “先睡吧,明儿再弄也没事,脏了就脏了。”秦云舒不觉。 “你先睡,我拿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楚希将桌布收拾起来,轻手轻脚的往门外走。 ,楚希关上门,走得离卧室远了些,才摊开掌心。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掌心里腥红的一片。 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桌布也沾了红,就像是画师画丹青时用来给画笔吸水的布,脏的很。 她不会喜欢的,丢了吧。 等到楚希清理干净血迹回房时,秦云舒已经睡着了。 他躺在她的身边,贪慕的看着她的睡颜,就算眼泛酸了也不肯眨眼睛。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他从未想要过什么,也从未幻想过未来,更没想到自己会娶妻,会期待和她的每一天。 他不是不怕死,小时候他怕过的,可长大后慢慢的就不怕了,这就是命,他认。 他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生死,就算到那一天也能在微笑中永别这个世界,可方才…… 方才他咳血了,那一刻他才知道,他原来还会慌,还知道害怕。 他怕他走了她会伤心,他怕他走后没人能照顾她,他怕他走后她过得委屈。 所以他躲开了,不想让她看见他这副模样。云舒问他为何不点灯,其实他骗了云舒,他看不见,但他怕她看见他手上的血。 他喜欢她,可终归,还是陪不了她一辈子啊…… 诚王府。 几天不见人影全诚王府上下都不知道踪迹最后落魄的回来的世子爷,现在正跪在祠堂里,耷拉着脑袋。 明明他还拐了来福一起去的,怎么净罚他一个人呢?回来挨了一顿板子不说,饭也不让吃,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得跪祠堂,还被罚了几天禁闭。 真的是越想越发觉得委屈。 可怜死了。 祠堂这头的世子爷在散发着怨念,而在王妃院里挨训的来福则是战战兢兢,顶着诚王妃犀利的眼神有问必答。 “世子爷这几天都去哪里野了?” “回王妃的话,世子爷去了京郊。”王妃要查,早晚也瞒不住,世子爷,对不住了! “噢?京郊?他去那干什么?”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诚王妃有些意外。那可就比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来福沉默了片刻,最后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回王妃,世子爷听闻您原本要替他求娶的秦三小姐成婚了,好奇去看看。真的就是看看,什么都没干!” 生怕诚王妃不信,来福就差勾指起誓了。可他越发强调,就越发像是在欲盖弥彰。 “你这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吗?” “来福说的句句属实,不敢骗王妃。”但世子爷敢不敢他就不知道了。 “欸?那见着人了吗?”诚王妃突然好奇,若是见着了,她那猴儿会怎么样。 来福愣住,王妃这问题,像是生气的样子吗?“回王妃,呃算是见着了。” “什么叫算是见着了?”这是什么回答? 来福心道面是见着了,话也说上了,但……人楚夫人还是不认识咱世子爷啊!这才是重点!这才是问题所在!来福斟酌着字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点说了一下。 “啧,真是没用。”诚王妃撇了撇嘴,嫌弃自己的小儿子。“行了,你下去吧!没什么事了。” “啊?”来福有些惊讶,还没反应过来,这就问完了? 诚王妃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摇了摇头道: “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不争气是不争气了些,但还不至于干出什么混事来。不过这次这事也够我惊讶的了,罚他一罚,让他长长记性。” 居然还去京郊找秦家那姑娘,有那么上心吗?人家都嫁过去一个月多了还巴巴赶着去见人家,还不敢露面,怂包一个。 早干嘛去了?但凡他名声好一些,这妥妥不就是他媳妇了。还用得着眼红别人吗? 实在是好奇,诚王妃没忍住,去了祠堂看她那泼猴儿。去之前还特地绕去了厨房,端了一碟刚新鲜出炉的糯米糕,别问,她小儿子最喜欢吃这个。 本来耷拉着脑袋的萧景澜闻到糯米糕的味道,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小草,猛地抬起头来,恢复了活力。 可一见糯米糕在诚王妃手上,又瞬间蔫了一半,眼中的光都暗了不少,可闻着那香味又拼命的咽口水,视线忍不住一次一次的往上瞟。 诚王妃不看他,径自找了位置坐下,捏了一块糯米糕就往嘴里送。 小口小口的品尝着,还一副特别享受的表情,吃完还一脸愉悦的夸起了厨子: “今儿给厨房赏些银子,厨艺有长进啊。啊~对了!赏银就从世子下个月的月银里扣,反正世子爷也用不上。”说完还看了萧景澜一眼。 萧景澜一脸委屈,不仅不敢怒还不敢言。母妃太坏了,拿糯米糕来折磨他也就算了,还扣他月银。 他眼睁睁的看着下人听了吩咐下去办事了,眼睁睁看着糯米糕被母妃吃了,眼睁睁的听着月银被扣了…… 萧景澜眼中诚王妃吃糯米糕:又香又甜又软,真是人间美味!百吃不腻! 实际上诚王妃的真实感受:真是搞不懂这崽子到底为什么喜欢这么甜的东西,吃了一块感觉牙都要甜掉了…… 她小口小口的吃不是为了细细品尝,也不是为了用糯米糕诱惑小崽子,实在是太甜了她下不去口啊!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块,诚王妃赶紧将手中的碟子放下,走到萧景澜面前直接就问: “听说你去见秦家那姑娘了?见了又怎么样,人家已经是别人的媳妇了,又不是你的。” 萧景澜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道:“您知道了??” 来福这么靠不住的吗?虽然他知道迟早瞒不住,但来福连象征性的瞒一时都没有? “哟~怎么的呢,做了还怕我知道啊?”诚王妃剜了他一眼。 第48章 “…”萧景澜低着头不吭声。他要怎么说?他无话可说。 说他原本只是一时兴起?说他没想到因为好奇却好像陷了进去?说他好像对一个有夫之妇动了心?说了之后呢,又能怎样? “怎么不说话?” “母妃……”萧景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认真,又带了几分不敢确定的小心翼翼,他道:“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眼中带了几分茫然,他问:“母妃,我该怎么办?” 诚王妃先是被他认真的态度惊了一下,随后又被他问得一愣,诚王府的世子爷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应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可比以前的什么逃课、打架都严重多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着眉眼思考了一会儿,似是真的在给儿子想解决方法。 “诚王府的世子爷,皇帝的亲侄子,府中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喜欢一个小户人家的妻,抢了过来便是,我们王府不会连一个妾都养不起。” 她说这番话时,一双眼带着审视的盯着萧景澜,不错过他的任何神情。 她的话音未落,萧景澜就瞪着双眼站了起来,激动得连他在受罚都忘了。 “母妃!儿子是喜欢秦姑娘,可也只是默默喜欢不去打扰,更不会做出拆人婚姻的事情!秦姑娘她现在过得挺好的,您还是不要说这些玩笑话了。” 嚎完了一嗓子,他清醒了些,又重新跪了下去,并向诚王妃道歉: “母妃,对不起,儿子不应该语气如此激烈,母妃您别生气。” 他小心翼翼的觑了眼,见诚王妃没有一脸平静,完全没有动怒的迹象,他又加多了一句: “还有,母妃您说的不对,就算,儿子只是假如。就算是儿子真的要抢秦姑娘,那必然是以世子妃之位待之,不会亏待了秦姑娘,她值得!母妃莫要因为她的出身就看轻了她。” “她嫁过人你还要娶她?还给她世子妃之位?”诚王妃神色隐晦,看不出真实想法。 萧景澜顶着低气压,点了点头。 “哼!”诚王妃从鼻腔里冷哼一声,甩袖转身道:“把那碟糯米糕吃了继续跪着吧。” 其实诚王妃心里想的是:糯米糕太甜了嘴里都是那个味,赶紧回去喝水去。留下一个搞不懂状况的萧景澜懵懵的眨了眨眼。 母妃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她是赞同他还是反对啊?算了,糯米糕要紧,饿死小爷了! …… 楚家。 “瞧瞧,喜欢吗?”忙活了好几天,终于把荷包都做好了,公公婆婆的已经让清风和明月送过去了,秦云舒拿着准备送给楚希的荷包,在他的面前晃啊晃。 除了绣布上原有的图案,秦云舒还在上面绣了个希字。 楚希从妻子手中将荷包夺了过来,拿在手中细细观察,随后笑问:“为什么是希字?”他疑惑的看着他的妻。 “嗯?”被他一问,秦云舒比他还不解,“你名字不就是楚希吗?”她问。 “……” “……” 俩人双双沉默。 “难不成我绣错字了?不是这个希?” “为什么不是绣我的字呢?” 夫妻俩又双双互问。 沉默少顷,秦云舒郁闷道:“你又不曾告诉过我你的字又无人与我提起,我如何知……” 明明是小事,不知这么的越说越发觉得委屈,说到最后头都低下去快埋到胸里去了。 楚希察觉到妻子的情绪低落,连忙放下荷包,去牵她的手,拉着她往书桌的方向走去。 边走边温柔的对她道歉:“娘子,对不住,是为夫错了。来我写给你看~” 楚希换左手牵她,右手去拿狼毫,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瑞安”俩字。 写完又放下狼毫,指着纸上的俩字对她解释,“瑞,祥瑞,极好之意。安,平安,顺遂之意。寓意一世平安喜乐,健康成长,吉祥如意。” “真是个极好的名字呢!那我下次给你绣东西的时候绣你的字!”秦云舒惊叹出声。 楚希正要开口,喉间忽觉一阵腥甜,他快速的松开秦云舒的手,转过身去咳了起来,在秦云舒看见之前飞速的拿帕子擦去了血迹。 “怎么又咳了,来喝些水。”秦云舒给他倒了杯水,轻轻的给他拍着背。 最近咳嗽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听他咳她都揪心,“要不我们再找大夫看看吧?好不好?” 之前楚希都说没事,也就一直拖着没找大夫,可今天她看着,越发觉得严重。 “不用了,真的没事,可能就是转季了,我容易着凉。”楚希扯出一抹笑,安慰她道。 说完接过秦云舒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找了大夫也没用,反而知道结果她们可能更是担忧,还不如自己瞒着。 哪天他若是猝然走了,她们也只是震惊中接受这个现实,久了就恢复了,若是现在就知道实情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难熬。 他应该感谢冬天快来了,因为这样,他才有了借口。 “你最近怎么总爱穿黑色的衣服?都不见你穿之前那些素色的衣服了。”秦云舒忽然问道。 这几天他穿的好像都是黑的,没见过他碰别的衣服。 楚希身子微不可见的僵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手被他紧紧的握成了拳。 对着秦云舒他挑眉笑道:“娘子观察得不够仔细哟,你只看见我最近都穿黑色,但你没觉得黑色比别的衣服都厚一些吗?我怕冷,所以挑了厚的穿,倒是没注意都是黑色的。” “是吗?”秦云舒疑惑,她看了看楚希身上穿的,确实比之前的衣服厚了些,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 “是的。”楚希肯定道:“对了,我也还不知道娘子的字是什么呢,真是惭愧。” 其实他知道,秦云舒没有起字,侯夫人和他提起过。 可现在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无奈只能找了这么个话题。 “啊…我没有字…”秦云舒有些窘迫的解释:“父亲一向不管后院的事,别的兄弟姐妹们有字都是秦夫人或者老夫人给取的。我只是庶女,本就不受重视,姨娘又不理事,于是一直搁着…” “要不,相公帮我取一个吧!相公文采斐然,定会取个好名字的!”秦云舒希翼的看着楚希。 第49章 只差一点,楚希便差一点脱口而出一个好字。 好在,理智拉住了他。 “娘子不若试试自己取一个?这样的话更有意义不是吗?你先取,若是想好了我给你看看,若是你实在拿不定主意,我再给你取一个,可好?” 他不是不想,他是不能。 若是给她取了字,日后她给人说起她的字时,忆起现在的种种,该是怎样的伤神。 当他人唤她的字时,她会不会因为这个字想起给她取字的他而晃神。 他年若是她要改嫁了,另一个人问起她时,她又将怎么面对? 他可能想得有点多,有点远,但他没多长时间了,就且容他想多一些吧! 既然不能陪她到最后,那么便不要有这个开始。 “好吧…”秦云舒有些失落,但也没怎么在意,取不取字也没什么影响。 在京郊,没那么多规矩,也没多少人在意这个。 “好了好了,我们吃饭去,饿了~”楚希从背后抓着她的双肩,推着她走。 用膳时,秦云舒神色平静,没被方才的事影响,但楚希想逗她开心些。 “你明儿有事吗?如果没有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他看着秦云舒问道。 “没事儿是没事儿,但都冬天了,天那么冷,出去做什么?”秦云舒不太赞同,这两天冷得她都不想出门,“要去哪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想和你去看看。”楚希保留神秘感。 秦云舒想了想妥协道:“行吧,那一会我去找件厚点的披风。明天穿厚些出门,先吃饭吧!” 翌日。 秦云舒在半山腰上抬头往上看只看见漫无边际的阶梯时,颇为无奈的问丈夫: “我们两个体力不好的人为什么要来爬山,让她们俩爬还差不多!”她指着神清气爽走在他们面前的清风和明月道。 “娘子今日一定要登顶哦,没看为夫今儿还带了人来吗?” 楚希微微喘着气,示意她看后面的男侍从,“一会儿我要是爬不动了,就请他们把我搬上去。” 这下秦云舒更是猜不透了,“这山上有什么啊?” 至于这么大费周章都要上去吗?图什么? “嘘,不能说哈哈哈~”楚希笑着往上跑,“娘子可要快些啊,为夫现在可是比你快!” 秦云舒不理他,依旧慢吞吞的爬。不过,她抬头看向前面楚希的身影——他今天倒是格外的开心。 费了些时间,夫妻俩终于登上了顶峰,秦云舒不经意的一撇,愣了一下。 楚希感觉到了她片刻的呆滞,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的说:“你看见了是不是?感觉怎么样?” 秦云舒没太留意楚希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只感觉到牵她的这只手格外的冰冷。 和平日里的微凉不同,今日格外的冰凉。她低头看了眼,又看不出什么,心道可能是山风吹久了所以冰凉,没再多想。 见她低头,楚希也跟着低头看,一眼就看见牵着的手,可…他猛地放手,打着哈哈道: “真的是有点冷哈,我的手都被吹冷了,就不把寒气染给娘子了。”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秦云舒问。 刚刚楚希问,她听见了,只是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现在重新抬眉望去,只觉这山是个神奇的存在。 站在这山顶之上,不仅能俯瞰京郊,甚至遥遥望去,能看到京城的轮廓。不算盛景,但别也一番风味。 “幼时一至交好友告诉我的,可我身子一直弱,和他来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山顶。后来他家搬去了京城,临走之前他告诉我,爬上这座望云山能看得到京城。我一人总是坚持不到最后,所以今天拉了娘子一起来。有娘子在,我这不就咬牙坚持爬上来了嘛!” 他一定要和她看看这望云山的风景,她自京城来,他应该把她还给京城,不能让她在大好年华里浪费在京郊这个小地方。 他想死后葬在这望云山,面向京城那个有她的方向。 “确实挺不错的,就是阶梯太难爬了,而且现在天冷了,不然我们可以多来。等来年春,可能才是最好的时机。”秦云舒有些感慨。 来年春…楚希有些落寞,他可能没有来年春了…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秦云舒有些惊讶,平时都是她催着楚希早点回去,今天倒是两个人倒过来,反而是楚希先提的回去了。 总感觉楚希今天有些反常,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好像他最近都是怪怪的,但秦云舒就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好,不对,应该是越来越好了。 回到楚家时天色已晚,夫妻俩用过晚膳便歇着了。 秦云舒是半夜被吵醒的,白日里爬山有些累,她睡得比较沉。 可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咳嗽声由近至远,她原以为是错觉,可下意识伸手去碰,枕边却是空落落的。 她一下子就醒了,朦朦胧胧间看见离门不远处缩着一团黑影,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后连忙下床连鞋都没穿就跑到楚希身边。 “咳咳咳…咳咳…”楚希咳得太难受,没有留意到秦云舒这边的动作,等到他缓了口气直起腰来时,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看见那双小巧玲珑的玉足时,楚希僵了一下。他赶紧擦了下嘴,慌忙的将手背到身后。 “你怎么醒了?我吵醒你了?对不住…”楚希假装镇定,可到底不敢去看她,“我没什么事,你快去睡吧,不会再吵着你了。” “没事?”秦云舒的声音有些冷,她向前一步,逼近他,问道:“没事的话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躲着?” 楚希在想找个什么理由稳定她的情绪,先把她安抚好,让她先去休息。 “我……” “你是不是当我是懵懂的孩童,任由着你骗?”秦云舒扯着楚希的手,摊开在两个人面前,朦胧的光洒在他的掌心中,分明是晚上,可那一摊红却是格外的刺眼。 编了满腹的借口就被这么一扯,堵住了话头,双双沉默。 “咳咳…咳咳咳…”没想到竟然是咳嗽打破了这一室的尴尬。楚希咳得直不起腰,更别说给她解释了。 而秦云舒一见他咳得严重,担忧就占了全部,哪还顾得上生他瞒着她的气? “你怎么这么烫??发热了?!”刚才扯他手时只顾着生气,没有留意着他的体温。 现在才发现,他的手哪是正常体温,烫得很!她又去摸他的额头,果然!发热了! 还未待她再说些什么,楚希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清风!清风!”今儿是清风值夜,秦云舒扶着楚希,向着在侧间的清风喊着。 清风推门而入,手脚麻利的点了灯,看向楚希时清风被吓了一跳。“姑爷怎么了?”头冒冷汗脸色苍白不说,亵衣上还带着血迹。 “去打盆热水,拿块毛巾过来,快去!”秦云舒着急的对清风吩咐,清风应声离去。 第50章 秦云舒扶着楚希到床上躺下,她无言的看着狼狈的楚希,好一会儿,她才颤抖着手给楚希把衣服脱了下来。 清风回来的很及时,秦云舒接过她端着的水盆,放在床下。 拧干了毛巾给楚希擦身子,擦干净之后又给他换了套干净的亵衣。 清风端着脏水出去,不一会儿便换了盆干净的冷水和一块干净的布进来,秦云舒拿浸过冷水的帕子拧干盖在楚希的额头上给他降温。 清风守在一旁,时不时的帮忙换一下冷水。 后半夜,楚希的脸色愈发苍白,体温又是退了又烧、烧了又退,反反复复一整晚。 天快亮时,楚希的身子突然变得比一晚上都烫,秦云舒本就焦急的心更慌了,连忙吩咐清风: “清风你现在快、快去医馆里请大夫、无论哪家医馆,只要是开门了,只要有大夫,都请来,快、快去!” 清风领命,在出门前去叫醒了明月,让她过来这边守着。 明月去厨房寻了些酒精,帮着秦云舒一起给楚希擦身子,可楚希却半点不见好转…… 天亮了,清风带回来了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大夫,一同来的还有在前厅撞见清风领着大夫的楚父和楚母,清风匆匆忙忙的和他们解释了几句,两位老人家便一起过来了。 见到了楚父楚母,秦云舒撑着精神对他们行了一礼,哑着嗓音喊了声爹,娘。 一见楚希这副模样,楚母脚一软,险些没站住,还是在一旁的楚父及时扶住了她,才不至于一个踉跄。 “希儿……” 楚母下意识的就想上前看楚希的情况,被楚父拦住了。 楚父对她摇了摇头:“先让大夫看看,你去又能干什么。” 老大夫一言不发的上前给楚希把脉,越到后面,老大夫的神情就越发的凝重。 等大夫的手一松开,楚夫人就焦急的问:“大夫,请问我儿怎么样了?”屋内的其他人也都看着老大夫等他的回答。 老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沉重的开口:“此人身子亏损厉害,各方面都脆弱得不堪一击,体内五脏六腑衰竭,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油尽灯枯之势。老朽医术不湛,救不了他,贵府还是另寻高人吧!” 这一番话听在众人耳中,不外乎像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楚母承受能力差,听到这番话便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楚父身形也晃了晃,但最终扶住楚母,什么都没说。 秦云舒紧紧的掐着手心,她怕自己也倒下,她的丈夫已经倒下了,她的公公婆婆和丈夫都要她来照顾,她不能倒下。 楚父带着楚母回房去了。“清风,送送大夫。”她咬着牙吩咐。 老大夫临走前开了几副药,明月已经拿去厨房煎了,屋里只剩下秦云舒和楚希。 秦云舒坐在床边,颤着手去描绘楚希的脸阔,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倒下了呢? “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她低声问,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最后滴在楚希的下巴上,沿着他的下巴滑下枕边,最后变为无。 第51章 半晌,秦云舒擦干眼泪,走到书桌旁,俯身在案上写着书信。 清风回来时,秦云舒刚把信封蜡,她递给清风,哑着声音吩咐着: “你去着人快马加鞭加急送去忠义侯府,要说的我已经写在信上了,不用带话,但一定要送到忠义侯府的主子们手上。” “是。”清风领命退下。 明月端了药过来,秦云舒准备接过来,明月躲开了。 秦云舒无声的询问,明月满眼担心道:“夫人,您都一夜没合眼了,前前后后忙了一夜,您也累了,您先去喝点水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来给姑爷喂药吧,您别把自己累垮了!” 她说的有道理,秦云舒无法反驳,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只是她实在吃不下多少,只喝了碗白粥又回来了。 楚希喝了药也不见转醒,但是万幸的是总算是退热了。“婆婆那边如何了?” 她走不开,无法得知婆婆那边的情况,只把刚送完信的清风派了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可现在清风又被叫了回来,她自是要问一问的。 “楚老夫人没什么事,只是一时激动郁火攻心才晕了过去,醒是醒了,只是……” 清风停顿了一下,看着秦云舒,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往下说。 却见秦云舒也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清风道: “只是老夫人醒后情绪一直很低落,时不时的抹一下眼泪,老夫人想过来看姑爷,可老爷拦住了。” 楚希现下还没转醒,来了也是无济于事,只是徒增烦恼。 公公不让婆婆过来,是正确的,可楚希什么时候能醒,或者说还会不会醒…… 听了老大夫那番话,她不敢说。 现在就只等外祖那边若是能帮她,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晚间时,派去忠义侯府送信的人回来了。 还带回来了温医师和一封信,温医师是忠义侯府的府医,原本是太医院的院士,医术了得,退休后被外祖求去忠义侯府做了府医。 秦云舒识得温医师,她有些激动的向他行了一礼,把位置让开给温医师给楚希把脉。 温医师神情严肃的给楚希探着脉,眉头越拧越紧。 他移开手,又问了秦云舒一些关于楚希饮食以及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的问题,秦云舒将知道的都告诉了温医师,不敢有半分懈怠。 “云舒丫头,老夫将你看做孙女来对待,老夫不想骗你,但…你外子现下的情况着实不容乐观。老夫可为他施针,但治标不治本,只能让他醒来,为他拖不了多长的时间。”温医师看着秦云舒,沉重的说出这一番话。 秦云舒看了眼躺在床上没有意识的楚希,蓦的她就红了眼眶,出神的看了会儿,她哽着声音对温医师道:“多谢温爷爷。” 她带着屋里的人退了出去,温医师施针时,不能有旁人在旁边打扰。 她拿过送信人手中的信,拆开来一行一行的看着。 信是舅舅写的,信中说到收到她的信,知道她现在的难处,先让温医师随着楚家的人一起回来,舅舅已经即刻入宫去求圣上派太医过来。 但舅舅也说了,楚家一无锆命在身、二非朝廷官臣,圣上肯不肯给这份恩情、太医肯不肯为一介布衣从京城奔波至京郊,这些未知的因素舅舅都让她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52章 信中的最后一段是: “无论你夫家这次之后如何,云舒你要记住,忠义侯府一直都是你的家。舅舅知你懂事,不想麻烦侯府,非到不得已的地步你都是自己撑过来的。但侯府一直都在你身后,你独自去面对各种困难时,侯府是你的后盾。你承受不住肩上的担子时,侯府便是你的避风港。” “你的外祖家,永远欢迎你回家。”泪水无声滑落,恰好滴在家字上,将纸上的墨晕开一层又一层…… 温医师施完针时天色已晚,秦云舒让人收拾了间厢房给温医师。 他年纪大了,不能连夜来回奔波,而且楚希现在的情况,也离不了大夫。 秦云舒带温医师回了厢房,让人端了饭菜给温医师。又让明月端了饭菜去给楚父楚母并让明月看着他们吃完再回来。 安排好了一切才回到房中,清风也端了饭菜过来,秦云舒不想吃,被清风苦口婆心的劝着吃了几口就让清风撤了。 进到卧室,秦云舒本来不经意的看一眼,却看到楚希睁着眼看着帐顶,一动不动。 她快步走过去,问道:“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饿不饿?” “渴吗?要不要喝水?” “你为什么都不说话?”一连问了好几句都得不到回答,最后一句秦云舒哑着嗓音问得低沉。 一阵静默,她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得到回应。 “夫人,怎么了?”在外面守着的清风听到秦云舒的声音在门外问。 “去请温医师过来……” “不必。” 秦云舒话话没说完就被楚希打断了,一天一夜没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若不是秦云舒离得近,都听不见他说什么。 “清风,不必请温医师了,进来吧。姑爷醒了。”秦云舒先对门外的清风说道,随后才看着楚希道:“我还以为你晕一场就聋哑了呢。”语气有些无奈。 清风推门进来,看着夫妻俩惊喜道:“姑爷醒了?” 说完才发现房中气氛有些不对劲,她眼神来回在俩人的身上打量。 最后看向秦云舒无声的询问,但后者没看她,没有接收到她的疑问,自顾自的在发愣。 “呃,我去告诉老爷和老夫人…”清风准备转身去前院,还没动身就被楚希开口拦下了,“且慢。” 楚希挣扎着起身,秦云舒反应极快,扶着他坐了起来。 “清风,咳咳…你先出去,爹娘那我一会去说,我有话和你们夫人说。” 秦云舒对她点了点头,清风领命退了出去。 “对不起。” 秦云舒等了良久,等来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她问。 楚希又沉默了。秦云舒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既然他不提,她也没必要去说。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真的说有,那么身体不适瞒着我算是一点,醒了之后因为自身情绪对我冷暴力是一点。” “对不起。”楚希还是那么一句。 “如果你对我只有这么一句话的话,那你还是别开口了,省着点力气好好休息养身体吧!” 秦云舒着实有些被他气到了,任谁再好的脾气,担心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好不容易等他醒过来,却等来这么个态度的话,都能给怄死。 第53章 “你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楚希再次开口,终于不是那三个字了。 “但要委屈你去侧间休息了,我怕你睡这沾染了病气,不好。” 秦云舒这下真气笑了,她气道:“你是身子弱!又不是传染病!成婚到现在同床共枕这么多次,要传染早传染了,你现在来跟我说分房睡?我猜着你下一步不会是去找爹娘是要商议着给我写休书呢吧?” 楚希身子一僵。 “怎么?被我猜对了?”见他的反应,秦云舒自嘲的笑着,笑着笑着眼就红了。 “不是,别瞎说…”楚希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我怎么舍得…” 楚希起身,穿戴好衣物,道:“好了,你歇着吧,我去一趟爹娘那。” 秦云舒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走远,直至消失在这浓墨的夜色中。 她拭了拭眼角,最终还是按照他说的,去了侧间休息。 她怕。 她不是怕他说的过病气。 她是怕她不照他说的来会气到他。 顺着他的话做,他应该会舒心一些吧?这样,他也会好起来的吧…… …… 诚王府。 萧景澜关完禁闭出来时,来福递上了两封信。 “世子爷,这是织云铺掌柜寄到春风楼的信,前些日子就到了,但是您…所以一直没拿。” 省略的地方是说世子爷在禁闭,为了给世子爷留些面子,来福特地没有说全,十分贴心。 结果迎来的是世子爷赏赐的一个爆栗,他恨恨道: “你个没用的东西!小爷我关禁闭你又没关!你不会去拿吗?今儿小爷出来了不也是你去取的信吗?说了要第一时间!你真的是讨打!” 噼里啪啦数落了一番,萧景澜手上也没耽误,按照信封上的日期拆开了第一封信: “庚庆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楚夫人没有来织云铺。有人见楚家夫妇共游望云山,赏京郊之景。楚先生所佩戴的香囊,款式精致,极配楚先生气质。有人说,布样瞧着像是织云铺出产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这也值得写一封信!浪费笔墨纸砚浪费力气!香囊那么小个戴在身上瞟一眼还能看出是什么铺子产的! 还看得出精致!怎么的都自带千里眼吗一个个的? “来福,一会让管家去帮我把仓库里的香囊都找出来!全部送到世子院!” “啊?”萧景澜磨着后槽牙打开了第二封信。 “庚庆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今日卯时,楚夫人的贴身丫鬟满大街的在找开门的医馆一刻钟左右带了芳草堂的老大夫回了楚府。约莫辰时,老大夫从楚府回来芳草堂,直摇头说楚先生命不久矣。” “巳时,有人见楚家的下人带着一封信快马加鞭往京城的方向赶去,信中内容不得而知。那人酉时方归,回来时赶着马车,车中所坐之人不明。” 信的内容不知! 带回的人是谁也不知! 就知道一个命不久矣! 净挑些没营养的,要他何用! 萧景澜自己都能猜出来整个前因后果了。那病秧子身子本来就弱,去那什么劳子的望云山吹了一天的山风,回来就加重了病情。 估计是晚上就开始了,所以第二天才一大早的请大夫,但要么就是那大夫医术不行,要么就是那病秧子真的快不行了。 所以秦云舒就写了信送到京城,听说她和秦家关系不好,那么就只可能是—— 第54章 “来福,去打听一下二十八日忠义侯府有没有来什么人,然后带走了大夫的。”萧景澜吩咐道。 来福一个头两个大,他嘟嚷着:“世子爷您到底是让我去找管家呢还是让我去打听忠义侯府呢?”他寻思着他也不会分身术啊。 “蠢货!”萧景澜又给了他一个爆栗,“什么是轻重缓急你不知道吗?当然是去打听忠义侯府!” 来福心道:两件事都是关于楚夫人的,我哪知道哪件对您比较重要? 他太冤了,他太难了。 萧景澜捏着信纸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的兜兜转转,时不时的向门外张望,终于见着了来福的身影,他连忙问:“怎么样了?打听到了吗?” “二十八日确实有人到了忠义侯府,说是秦家三小姐写了信给忠义侯,忠义侯府没多久就让那人带着温医师走了。” “温医师?温伯庸?”萧景澜听说过,忠义侯府请了他做府医。 “是的,正是温院士。”来福答道,继续往下说:“温医师走后,忠义侯就入宫了。” “入宫?做什么?请太医?”萧景澜又问。 来福接下来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他深吸一口气,说:“世子爷,您都猜出来了还用我说吗?” 萧景澜看他一眼,没再说了。 “确实是入宫请太医了,不过没请着。”来福说着又看了一眼世子爷,见世子爷真的不问了,他接着讲。 “圣上准了忠义侯的要求,但太医院没个得闲的。要么就是给各位主子调理身体走不开的,要么就是告病在家无法出门的。至于是真的走不开还是找理由推辞,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结果就是忠义侯没请着太医,空手而归。 “走!去京郊!”萧景澜大步一迈就准备出门,来福在后面拉住了他。 “还去京郊啊世子爷!您是没被王妃罚够吗?而且您去了能干什么呢?” “那进宫!”萧景澜抓住了后半句来回答来福。母妃罚他是罚他了,但最后弄清楚之后母妃不也没说什么了吗? 这说明什么?说明母妃是默许的!但来福说的有道理,他又不懂医术,去了也没什么用。 来福没懂世子爷这句话是怎么接上他那一句话的,他问:“您进宫做什么?” “请太医。” 来福惊讶得长大了嘴巴,“您真的要去京郊?还带太医去?”我滴个乖乖,楚夫人这是给世子爷下了什么迷魂药啊……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萧景澜反问他。 “那您觉得会有太医愿意跟您大老远的去救一介布衣吗?”惊讶过后,来福又问。 “不愿意去小爷就绑了他去!谁敢不愿意?” 来福眨了眨眼,这话说得倒是那个他从小服侍到大的纨绔世子爷了,如假包换。 怪只怪这段时间世子爷过于安分,他都忘了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了。世子爷哪会管太医是不是自愿的? “但您这样,会被有心人嚼舌根的,到时候告状告到王爷王妃那,甚至告到圣上那,会不好交代吧?这么做会惹麻烦的。” 来福熟练的说出这番苦口婆心的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无比的熟练,无比的顺口。 第55章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这是救人!人命关天的事是小事吗?他们不是自诩医者仁心吗?不是个个华佗在世吗?有什么好编排我的?”萧景澜不耐烦道。 来福咋舌,他突然发现他没法反驳,世子爷说得太他妈有道理了! 从没见他这么讲道理过!楚夫人太伟大了!他服! 但同时他也在内心腹诽道:旁人小命呜呼的时候,不见世子爷眨一下眼,现在楚夫人的相公要小命呜呼了,世子爷这就成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他服!铁服! 但最终萧景澜也没进成宫,因为诚王妃派人喊他去了前厅,他哥要回来了。 …… 楚府。 不知楚希去找楚父楚母说了什么,总之第二天秦云舒见到公公婆婆时,两人看她的神色都有些奇怪,而一向感性的婆婆红肿着眼,可见是哭过一场。 舅舅给她送来了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其实舅舅能让温医师过来帮她,她已经很感激了。 她也清楚,京郊的大夫可能会误诊,但温医师也是一样的诊断,那楚希多半是…… 温医师也是从太医院出来的,他都束手无策,又有多少太医医术会在他之上呢? 她给舅舅回了信,让送温医师回京城的人带给舅舅。 她私下问过温医师,她若是做最坏的打算,温医师叹息着给了她一张药方,跟她说: “照着这幅药给他一日两次服用,能给他缓一段时间,但…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虽然在心里暗示过自己最坏的可能,但再一次听到这个结果她还是有些受不住,脚下一软险些没站住。 “多谢温医师…这可能就是命吧…” 她暗自做决定要在楚希这所剩无几的日子里,让他能够开心一下,让他不用带着遗憾离开人间。 但楚希这几天对她的态度,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要么就是她说什么话都不理,要么就是一开口就是对不起。 对此她很头疼,但也无可奈何,只有每天和他多说说话,说得多了,指不定他就理她了。 “年底了,各铺头的掌柜说要把今年的账本送过来让我们核对,我一开始想着送过来也挺好的,我可以一边照顾你一边看账本。但转念我又一想,拿着账本我必然会分心,照顾不好你,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我还是不要做了。” “但若是去铺头看,不在你身边看着我又不放心,这两天我都在想这事,但就是没想出个好办法来。所以讲给相公听听,相公必然会有两全之法的。” 秦云舒挑着近日的琐事讲给楚希听,其实只是为了找话讲,并不是真的指望他会告诉她什么解决之法。 她已经让清风到铺头拿了些账本回来了,只是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楚希,都等他休息了才去书房看账,所以对账极慢。 “今日天气怎么样?” 秦云舒没想到楚希会突然开口,满眼惊喜的看着他。 “天气还不错,出了日头,没有风,还挺暖和的,你要出去走走吗?” “那我陪你去铺头看看吧。”相对于秦云舒的惊喜,楚希的声音倒显得平静到有些冷漠了。 但他难得肯理她,秦云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好,我给你找件厚些的披风,你等我一下。” “嗯,你自己也穿厚些。” “好!” 第56章 你笑起来就是我最美的人间 秦云舒给楚希穿好,又理了理自己的衣物,转过身准备去喊门外的清风和明月。 熟料楚希像是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似的,拉住了她道: “今日就我们俩出去吧,家里最近也挺多事的,下人们应该都拿不定主意,就让清风和明月留在府中看着吧。” 秦云舒愣了一下,想要反驳他,但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出门坐马车去,铺头也不远,若是有什么事回府就是了,便同意了他说的。 马车缓缓的向前驶去。秦云舒怕路上颠簸楚希会难受,于是特地和车夫说了速度慢一些,不用着急。 俩人并肩而坐,秦云舒探出手去摸楚希的手,与她的温暖相反,明明是穿着厚实的衣服,楚希的手却依然冰冷的吓人。 秦云舒双手覆盖住他的手,想把温度传递给他。 楚希低头垂眸看了一眼,秦云舒以为他不会有其他反应给她时,却听他忽然开口道:“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现在秦云舒一听到这三个字就浑身不舒服,她正准备说些什么转移他的话题时,又听楚希自己道: “对不起,一为对不起明知身体孱弱却还是因为私心娶了你。” “二是为我明明察觉到身体开始有异样时,却选择瞒着你,害得你最后为我担惊受怕。” “三是为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你而选择对你不理会、不管不顾,让你为了我既操心又伤心。” 秦云舒默默的听着,如果说她这都感觉不到不对劲,那么她可能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所以呢?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和她道歉,和她说那么多,那么接下来要说什么? 楚希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他知她敏感,现在脑中肯定在想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 “我自出生起,身子便一直羸弱,小时候,邻里的伙伴都不爱与我玩,因为我跑两步都要大喘气。只有孟云熙孟兄,也就是我之前在望云山同你提起的那位知交,只有他一边嫌我是病秧子一边还肯同我玩。” “后来他去了京城,我们没了联系,我又恢复一个人的日子。好在日子一天天的过,我也一天天的长大,孩童时期害怕的孤独,在成长的路上慢慢的就习惯了。” 秦云舒看着他,安静的听他讲。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幼时的事情,但他有话说,好过无话可说。 “直到有一天,忠义侯府的侯夫人派人找上门来,说是要替秦家的三小姐寻一门亲事,侯夫人看中了我们家。我母亲并非岳母所说的挚友,但也确实与那位有些渊源。父亲原本与那位是指腹为婚,但家中老一辈的都已不在人世,甚少有人知道这件事。父亲有了意中人,那位也有,于是两人一起去说服了她家的长辈,这桩婚事便不再作数。” “那日侯夫人说要给我们家找一个身份,这才有了这么一个说法。那日我就到你时,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原本已经无欲无求的自己,忽然开始期待起和你的未来。” “那时的我没有想到,我们没有未来。”这一句话,说得两人皆红了眼眶,楚希呼吸窒了一瞬,他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觉得人间不过如此。在遇到你之后,我才知人生百味。” “但是,对不起,云舒。”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想来也是最后一次。 “相信这句话你这段时间都听腻了,但我还是要说。” “我走后,你再央候府,或者央岳母,总之,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委屈了自己。不要那种三妻四妾的,不要那种娶续弦的,不要那种家里乱七八糟的……要找个对你好的,知道吗?不然我怎么走得安心?” 他真心的对她笑着说,可却把她给说哭了,看着她的眼泪,他怎么还能说得下去? 他抽出被她盖住的手,温柔的为她擦拭去眼泪: “不哭,有你的日子里,我很开心。这将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如果有下辈子…算了,下辈子你还是不要遇到我了,免得我又是个病秧子,又惹你伤心惹你掉眼泪…” 秦云舒哭着扑到他怀里,再也压不住情绪,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 楚希抱着她,轻轻的给她拍着背,哄她: “不哭了,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只想看着你的笑。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就是我最美的人间。” 第57章 马车停在铺头旁的暗巷里,车内秦云舒肩膀一抽一抽的在缓和情绪,楚希拿着她的帕子在擦前襟被她的泪水沾湿的地方。 夫妻俩沉默的在车内耽搁的好一段时间,恢复了情绪之后才下车进了店铺。 秦云舒哭的嗓子哑,不想说话。 她拿了账本坐在柜台后边看账,楚希去找掌柜的问今年铺头的营收情况。 只是从她面前讲着讲着就不在她面前了,秦云舒也没怎么留意。 这一天里一连走了好几家店铺都是如此,回去的路上秦云舒问楚希:“今儿怎么和掌柜的聊这么久?是铺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啊,就是问了问近况,毕竟我也有段时间没管铺子的事了。”楚希躲开她的眼神,含糊的说道。 秦云舒没多想。回到楚家,下人们都明显感觉到少爷和少夫人出去一趟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恢复了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没有前些日子的如履薄冰。 一连几日,楚希都陪着秦云舒一起去各个铺头对账,只是每天不同的是夫妻俩出门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的短。 十二月初二,楚希面色有些难看,秦云舒劝了好半天才让楚希答应在府上待着,让她自己出门。 十二月初三,这日,用过早膳,楚希喝了药,夫妻俩穿戴好准备出门。 刚出房门,秦云舒却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天,呐呐道:“下雪了…” 她伸出手,接住那晶莹剔透的雪花,她的掌心温暖,雪花落在手心里,不消片刻便融化成了一摊冰水。 风吹得很大,但雪花只是轻轻的落下。 秦云舒望着天,神色惊喜,她高兴起来眉眼弯弯的,楚希看着她,就像是第一回看见她时的模样。 秦云舒怕冷,没一会儿便回过神收回手来缩在袖中,她转过头,神色见还带着几分兴奋,对楚希道:“走吧!”说罢正准备向前走去。 楚希在她身后伸出手,拉住唤她:“娘子。” 秦云舒回过头,不解的看他,“怎么了?”她问道。 “你今日的眉画歪了。”楚希对上她的眼,淡淡道。 “真的?”秦云舒郁闷,今日她没让清风和明月帮忙,这可是她自己画的呢!但相公也没理由跟她开这个玩笑,想来是真的画歪了,只是她自己看没看出来。 楚希又看了她的眉,似是认真的在确认是否真的画歪了一般。 好一会儿,才见他一本正经的开口:“真的。” “那怎么办?”她神色有些沮丧,冲淡了方才的几分高兴。没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何况不是秦云舒自傲,她的容貌在京城也是堪称绝色的。 她自然想让自己美美的,听到妆容有瑕,哪能容忍? 楚希拉着她往回走,边走边道:“回房,我给你重新画。” 秦云舒端庄的坐在铜镜前,透过铜镜把视线放在给她描眉的楚希身上。 他拿着细毫认真的给她一笔一笔的画着眉。他之前也给她画过,但极少像今天这般认真,仿佛他就只能再为她这么一次眉了似的,一想到这秦云舒就觉得鼻子酸酸的,有些受不了。 “好了!”楚希放下细毫,看向秦云舒,却和她看向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他笑了一下,凑近啄了一口妻子的朱唇,转瞬即离,不带情欲。 “娘子真好看!世间第一美!”他心情极好的夸着。 秦云舒含羞嗔了他一眼,笑着说他:“嘴贫。” 楚希又笑了下,不说话,只又凑近她,轻轻一吻落在了她的眉心上。这次久久没有动静,最后还是秦云舒轻轻的推开他,他才罢休。 “该走了,都拖那么久了…”她声若蚊呐。 见她害羞,楚希眼中闪过一丝沉痛的神色,转瞬即逝。 他不逗她,直起身来,对她伸出手:“走吧,我的娘子。” 秦云舒把手放在他的掌心,由他牵着起身,又牵着出了门。 马车停下,楚希先一步下了车,在外面等着秦云舒。秦云舒掀开车帘子,却在看到车外的景物时愣在了原地。 不是说去铺头吗?怎么在一座陌生了院子前停下了?她纳闷的看着楚希,等他给她解惑。 但楚希似乎没有给她解疑的意思,只是一直保持着对她伸手准备牵她下来的姿势,微笑着看她。 秦云舒犹豫了一瞬,把手搭在楚希手上,由着他把她带下了车,带进了那座院子。 这一路上楚希也没有开口和她说些什么,被他牵着迷迷糊糊的见了个人,然后就开始画起了丹青来…… 不是他们夫妻俩画,是这院子的主人给他们夫妻俩画。 夫妻俩坐在亭子里,秦云舒抱着小暖炉靠在楚希怀里,听楚希给她讲在南宫先生的丹青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传神。 她没碰过丹青,顶多做女红时描描花样,自是听不懂这其中奥妙。 只是她心里有句腹诽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南宫先生什么癖好,大冷天下着雪的画外景。 他们夫妻俩在凉亭里吹着冷风,南宫先生在亭子外让书童撑着伞。 这是何必呢,俩人吹风,俩人吹雪,冷的不都是自己吗?那不成是为了美丽冻人? 再来南宫先生画技当真如楚希夸的那般好,技巧手熟。 没一盏茶的时间,南宫先生便停下了笔,那书童走进凉亭中,把手中的油纸伞递给楚希,然后把他们请出了凉亭。 秦云舒:“???” 楚希则是一脸了然的接过伞,牵着妻子走出凉亭,走进雪中。 这下南宫先生和夫妻俩完全对调了位置,楚希一手牵着秦云舒,一手撑着伞,他不露痕迹的把伞往秦云舒这边倾斜。 夫妻俩把步子放得极缓,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来来回回的沿着亭子走。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南宫先生放下了笔,一言不发的收拾画具就走了。 留下书童招待他们到前厅,给夫妻俩准备了姜茶驱寒。这期间秦云舒没听南宫先生开过口,虽然心中疑问,但也没有多想。 第58章 若说多想的话,她其实心中想的是,若是画上的墨要一些时间才能干,南宫先生可能压根就没有留他们的意思。 喝完了茶,书童又拿上了已经卷好的两幅画,双手奉给他们。随后送她们出了院子,自画完画之后,南宫先生一直未曾露面。 回去的路上,秦云舒在马车上展开了两幅画。 即使听楚希夸了这么多南宫先生的画技,可听说和亲眼所见,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画展开的那一瞬间,秦云舒只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第一幅画,灰蒙蒙的空中飘着小雪,亭顶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素白。 亭中,她靠在楚希怀中,抱着暖炉嘟着嘴,似是在抱怨在天气太冷,而抱着她的楚希略微低下头,满脸温柔的看着她手上替她整理着披风挡着冷风。 第二幅画,雪略微比上一幅大了些,路面以及路的两旁都落满白雪,他们俩撑着伞,走在这雪地中,伞朝她这边倾斜着,她没有沾到一片雪,而楚希的发丝上、披风上都沾着雪。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而楚希侧过头,依然是在看向她。 回过神后,秦云舒下意识的看向楚希,想找落在他头上和衣服上的雪,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是只是南宫先生添上去的,还是雪已经融了干了。 “你挑一幅你喜欢的。”见秦云舒看他,楚希开口道。 “嗯?为什么?”秦云舒问。 “因为另一幅我要。”楚希道。 马车停了,想来是到家了。 秦云舒皱眉,再看了看两幅画,随后挑了撑着伞在凉亭外的第二幅。 楚希笑了笑,把两幅画重新卷好,把她选出来的那幅给了她,随后把另一幅放在了一旁。 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秦云舒慌的去扶他,却被他用力的推开。 她被推得撞在了车壁上,吃痛间,只见楚希“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口血,随后往一旁倒去,不省人事。 “来人!快来人!” …… 楚希自吐出一口黑血晕过去之后,一夜未曾醒过。 秦云舒在床前守了一夜,因为忧思过虑,眼下浓厚的乌黑眼中的血丝红得吓人。 不止是她,楚父和楚母也在床前担忧的守着,秦云舒劝了好几回,都没能让二老动一下,无奈只能随着他们了。 他们把京郊的大夫请了个遍,但…… 束手无策,只能等楚希自己醒过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折射进来时,案台上的油灯渐渐的暗了下去,火光微微晃着,忽明忽暗,似是下一秒便会灭了。 “咳咳咳…”忽闻一阵咳嗽声,低着头的秦云舒猛地往床头看去,果然,楚希醒了。只是一见楚希的脸色,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虽然一贯脸色苍白,但现在的脸色,却是可以用近乎白纸来形容,唇上没有半分血色,透着清白。 他原是双目无神的望着帐顶,因喉间不适咳嗽出声,转过头见床边的父母妻子皆关切的看着他,他艰难的扯出一笑,想安慰他们。 可在三人看来,这笑却比哭还难看,还不如不笑。楚母感性受不住,当下就红了眼眶,转过头捂着嘴用力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楚希动了动,却无力坐起来,秦云舒察觉连忙去扶他起身,将软垫放在他腰后,让他靠着坐在床上。 “父亲…母亲…”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出声,若不是一室寂静,恐怕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你说,我们在。”楚父扶着楚母走近,坐在床榻边对楚希说道。 楚父还能颤抖着声音努力让自己镇静的去和楚希说话,而一旁的楚母已经低头掩面而泣,却仍是死死的捂住嘴,既不敢让楚希看到也不敢去看楚希。 “儿子不孝,自打出生起便一直劳父亲母亲为我操碎了心,而我从未有一天让父母享过福…咳咳…咳咳咳…” 说了一段话,楚希又咳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现如今…现如今还、还要让父亲母亲、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 “不许胡说!”一直没出声的楚母听到这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厉声道。但她说完,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楚父也被她感染得跟着红了眼,转过头不再看楚希。 “母亲…”楚希喊了一声,“您替我伤神了大半辈子,以后的日子,还请您不要再操心太多琐事了,儿子唯一挂念的,只有您和父亲的身体而已……” “儿子走后,您、您和父亲要、照顾好自己、要身体健康、不要想儿子,不…不值得…咳咳咳、咳咳…父亲母亲要一直好好的,这样,儿子才能走得安心…记得儿子之前说的话…” 他说一句话,都要喘上一会儿,才能费力而勉强的把话说完。 做父母的,最是见不到孩子受这般折磨,恨不得自己替他去死。 如今虽是痛心,但为了楚希能安心,自是痛苦着连连点头,他说什么都应下来。 见父母应了下来,楚希这才去看沉默着流着眼泪的妻子。他伸出手去碰她的脸,轻轻的擦去她眼下挂着的泪,努力冲着她微笑,“对不起。” 说完反应过来她最是不爱听他说这句话,他轻笑出声,“对不起,没想到我一开口还是这句话。” “最幸运的是能曾和你一起携手并肩,最遗憾的是不能与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答应我,我走后,一定不要就此孤独一生,找个懂你爱你的人,过好往后余生…即使你的余生里没有我,我也盼你能幸福…” “在书房左边的书架上,从上往下第二层柜子里…咳咳、那里放着十封信,上面有写日期,若、若哪天…你想起我了,便拆开一封来看…咳咳咳、但是、答应我…把十封信都看完,就忘了我。答应我…” “…好。”秦云舒望进他的眼底,哑着声答应他。 他的眼神开始慢慢的溃散,替她擦眼泪的手也开始慢慢的滑落。 秦云舒的眼泪留得更凶,却等不到他再抬手给她擦…… “画…带走…”楚希的嘴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只留下这么几个字,便再也没了其他声音…… 秦云舒托住他落下的手,将脸埋上去,哭着道:“我会的…我会的…” 我会如你所愿,让自己过得很好。 我会照你说的,把你忘掉。 我会在没有你的余生里,把你的余生一起活好…… 我会带走挑好的一幅画,然后留下你接过的那一幅,让它见证我们曾经的美好,让它代替我,陪你地狱或天堂走一遭。 第59章 “哥,这次回来能年后才回边关吗?”萧景澜坐在石桌旁,翘着二郎腿摩擦着手中的茶杯。 前两天下了雪,他让人收了些干净的,今儿拿来煮了茶。 他看着茶杯中飘着的花瓣,大约是因为放了这梅花,这茶飘着一股香气。 虽然是没看,但话问的正是那在院中练剑的兄长——萧景逸。 眼瞅着没多久便是正月了,兄长这回总该能再家里多待些日子里吧? 萧景逸出剑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他没什么情绪的道:“明日入宫后便要出发了。不能留下来过年,你要多照顾父王和母妃,别大过年的还四处乱跑。” “啊?”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萧景澜有些诧异,他问:“哥你都多少年没在家过年了?” 好像自兄长入军营后,这么多年了,都没和家人吃一顿团圆年夜饭。 听了他的话,萧景逸的手又是一顿,剑法一乱,他停了下来,收起剑没再练。 把剑交给站在一旁候着的侍卫,萧景逸往弟弟这边走了过来。 萧景澜放下手中的茶杯,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尝尝,新研究的,唔…寒雪煮傲梅。”他突发奇想,临时给这茶起了个名字。 听了这名字,一向沉稳的萧景逸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弟弟道:“不对啊…” “你回来那日不是已经进宫述职过了吗?”萧景澜纳闷道。 “是述过了。”萧景逸饮了一口茶,淡淡道。名字就那样,味道倒还可以。 “那你还去?噢…难道是去向皇伯伯告辞吗?欸?皇伯伯不是说不用特地去和他说吗?他又不会送你。”萧景澜反问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又问。 他可记得前几次兄长都是直接走的,都是回来当天进宫述职时就禀报过回边关的日子的,这次怎么还要特地进宫一趟? 萧景逸又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给自己再斟满,转过头看着弟弟,语重心长道:“你当我真是去进宫禀报?找皇伯伯不假,但不是说这个,而是要给你找点事干。” 一听这话萧景澜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差点没憋住喷了出来,他警惕的看着兄长。 见兄长神色间毫无玩笑之意,他连忙放下茶杯双手合十,对着萧景澜近乎哀嚎道: “哥!我的哥!我开始你亲弟弟啊!你知道我这人的,哥你去找皇伯伯给我找事干,这不是在为难人皇伯伯嘛!满京城谁不知道我什么性子,我去办事人信得过吗?!哥!三思啊!” 萧景逸晲眼看着他,静静的看他表演。等到他说完了,词穷了无话可说了,萧景逸才道: “无碍,我会让皇伯伯找个打杂的差事给你,不会让人有闲话可说的。”找些没人肯干的活,谁还会说他走后门,笑他还来不及。 “?!”萧景澜震惊的看着萧景逸,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哥?我我我、我确定是你弟?亲生的?” 听听他哥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给他找个打杂的差事?他堂堂诚王世子,去给人打杂?开什么玩笑! 萧景逸挑眉。 他在军营和战场待惯了,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沉稳、镇定,浑身上下都让人觉得可靠,一般人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神太过锐利。 但他这个弟弟例外,瞧他虽然敬佩他尊重他,但却是一点也不怕他。 萧景澜说话没个形,萧景逸在和他相处时也不知不觉中被他带得有了几分不正经,他道:“这句话你去问问父王和母妃试试,我有些好奇他们会不会打断你的腿。不过…” 萧景逸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托着下巴,他看向弟弟萧景澜,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最后来了一句: “打断了也没什么所谓,反正你游手好闲的也不干什么,而且打断了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像扑棱蛾子似的到处飞。” “哥?!” “走了。”萧景澜不理会他的叫唤,放下茶杯起身道: “练剑出了一身的汗,我先回房沐浴了,明日之后你等着通知,到时候务必给我好好干,杂事也是事,总不能真的一辈子游手好闲,到时候看谁家好姑娘还愿意嫁给你。” “不好好做事看我回来不收拾你!噢不对,也不用我收拾,父王和母妃会动手的…唔,走了。” 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噢,对了,来福在门外等你挺久了,喏~”他一挑下巴,示意萧景澜看门外。这回倒是真的回房去了。 萧景澜在思考着他哥最后一番话,好像真的有那么点道理…“还不进来,躲门口捡钱呢?” “世子爷,我这不是为了不打扰您和大公子嘛!我要是站您旁边…”铁定都是挨骂的份!他的话越说越小声,最后一句自然是没有说出来。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福已经学聪明了。 凡是圣上、王爷、王妃、大公子在和世子爷谈话的时候,他千万千万不能站在旁边,否则话题说着说着就会扯道世子爷的种种“出名事迹”上,然后他就会莫名其妙的开始替世子爷背了锅,他太难了… 好在萧景澜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只问:“我哥说你站门口半天了,干嘛呢?” “呃…世子爷…”来福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无人看向这边,才从袖中掏出两封信,递给萧景澜道:“世子爷,这是昨儿春风楼送来的,又是两封信。” 萧景澜连忙接过,拆开其中一封,只是一看开头他就皱起了眉头。 这封信一开头就是:“庚庆年十二月初二…”,明明上回那封信还是十一月二十九,怎么平白无故的少了几天? 萧景澜把信纸合起来,才发现原来他拆错了,封面写着日期,这一封是后面的,前面还有一封,他连忙拆了另一封信。 “庚庆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楚夫人出门处理铺子的事,一个时辰后归府。” “庚庆年十一月三十日,楚夫人出门处理铺子的事,两个时辰后归府。楚先生卧病在床,楚夫人面容憔悴…” 第60章 “庚庆年十二月初一…” 这封信全是没用的东西,萧景澜粗鲁的把它塞了回去,然后重新打开了第二封信。 “庚庆年十二月初二,楚夫人出门后一刻钟,楚先生出门,独自去了画师南宫先生的府上,约莫待了半个时辰,谈话内容不得而知。楚先生在楚夫人回府前先一步回到了楚府。” “庚庆年十二月初三,初雪。楚先生楚夫人一同出门,除了车夫没带其他下人。两人去了南宫先生的府邸,约莫进去了半个时辰,应当是找南宫先生画画像。出来时楚先生怀里抱着两卷画卷,同楚夫人回了楚府。” 信中内容到这里就没了,想来是跟去的人见两人回了楚府,不好再跟上去,所以就打道回府了。 想来是一回去织云铺便写了信寄过来,只是他这些日子都没去春风楼,所以那边才派人送了过来。 萧景澜想起那天的情景—— 那天他看完了信,正准备进宫绑个太医跟他去京郊给秦云舒那病秧子丈夫治病的时候,忽然被告知兄长从边关回京述职了,现在刚进了宫,派了人先回府告知。 于是他就把进宫的事往后推了,父王朝中有事近日来都是早出晚归的,母妃和兄长又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于是他的首要任务就是陪着兄长,毕竟兄长一年到头在京城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几天萧景逸给萧景澜讲边关的事,萧景澜带萧景逸逛遍了京城,也就是每回回来都这样,萧景逸才不至于对京城陌生。 萧景澜把要去京郊的事抛在了脑后,但他觉得哥哥一点儿都不会讲故事,每回同他讲边关的事时,都是一股脑好的坏的全部都讲给他听。 比如在讲起在军营时,他和将士们训练时,大伙是如何如何的强悍,如何如何的坚强…在上战场时,是何等的英勇无畏,但其实有的将士会在夜里睡觉时说梦话、打呼噜… 总之人家什么好的坏的全被萧景逸说完了,还有在战场上的事,萧景逸也一样的好坏对半的分析。 萧景澜曾问他:“哥哥哥…打住!为什么连不好的也要讲?只留给我英勇光辉的印象不好吗?” 萧景逸笑着反问他:“为什么不呢?做什么事不都讲究就事论事吗?无论什么事都要知道事情的全貌不是吗?若是我从一开始就把故事讲得太完美,等到你亲眼看到事实不如你料想的那般好时,你会怎么想?会失望吧?所以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把事情清清楚楚的摆在你面前呢?” 兄长一连串的反问把萧景澜给问懵了,找不到话来反驳他。没办法,太有道理了。 好一阵,他问兄长:“哥就不怕我四处乱说,毁坏军中形象吗?” 萧景逸挑了一下眉,居然真的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像是得到了答案一样,哂笑道: “差点被你绕进去了。第一,事实如此,未曾编排,何来毁坏形象一说?第二,假使真的有人拿此做文章,那么第一个传的人也是我,你担心这些做什么?第三,你不会的。” 前面两点都是有理有据的分析,最后一句倒是直接。 萧景澜诧异,脱口问道:“为何你笃定我不会?” “唔…是个好问题,容我好好想想再回答你。”萧景逸故作思考状逗他,似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需要好好斟酌似的。 “哥!”萧景澜不满的喊他。 “哈哈!好了不逗你了。”萧景逸爽朗的笑了一下,随后正色道: “我自从军后确实与家中聚少离多,但你可别忘了,你可是我带大的。若是我看着你长大的还不知道你芯子是不是蠢的坏的,那我这眼睛有还不如没有。” 他很少会有心情极佳的时候,但每回和弟弟说话,总是能被他逗得乐开花。 谁说他弟弟除了长得俊没个优点,处处不如他?明明弟弟除了长得比他俊之外,哄人开心的本事一流,家中有他极好。 “虽然世人都道你游手好闲,一无是处,是个远近闻名的纨绔世子。” 萧景逸说了一大堆的不好,见弟弟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无奈,他心里暗笑这才正经道: “但是我知道你凡事有你自己的底线,你自己心里有分寸。” “游手好闲,这个确实挺闲的,我会给你找个差事干的。说你一无是处,其实你是为了王府吧?父王在朝中管着户部,而我在军中掌管三军,我们家还是诚王府。若是再出一个文臣或是武臣,我们家本就不算低调,怕是更引人注目了。” “你这纨绔世子出了名,倒是让人之记着你整日饮酒作乐不干正事了。可我瞧着,也没见你去四处花天酒地啊,不还是挺洁身自好的嘛!哈哈哈…” 这下萧景澜更无奈了,他道:“哥,停下吧…不会夸人就不要夸。我真的听不出来…”还不如母妃说的好听,哥哥且住嘴吧! …… 萧景澜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对来福吩咐道:“明日备两匹马,你与我一道,去京郊。” “还…还去?!”来福吓得结巴。 “没事儿,明日兄长启程回边关驻守,回城路上会路过京郊,明日在宫门外等兄长,我们去京郊与兄长同路,兄长不会多想的。你去同母妃…算了我一会自己去找母妃说。”萧景澜道。 来福腹诽道:不知大公子若是知道他的弟弟这回送他只是同路顺便送送他,大公子会怎么想? 不过想来大公子也不会去想那么多,大公子只在诚王府是大公子,出了王府,他便是黎民百姓的大将军,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来决策,没有那么多心思放在这些小事上。 他有时候都不知道该心疼大公子还是该心疼世子爷,大公子虽年少有为但肩负守护国家之重任。世子爷徒有世子虚名注却因诚王府处境而注定一事无成。 但两位爷好像都挺好的,他们都对现状挺满意的,又像是他自己想太多了,唉,他果然是个操心的命,太难了! 第61章 翌日。 萧景逸从皇宫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百米外在宫门外等他出发的部下及一旁的萧景澜,若问为什么他能笃定那是他弟弟。 理由很简单,满京城上下再找不到一个敢在宫门外立于马上还懒懒散散一脸欠收拾模样的人了。 而且萧景澜身下骑着的马,还是他给萧景澜挑的。 那马浑身上下都是雪白的毛发,挑不出一丝杂色,是不可多得的宝马,他自己的千钺是一匹,但千钺是一匹浑身黑的马,和…小白…完全相反。 是的,小白是萧景澜给他的白马起的名字。 当时他让弟弟起名字,弟弟一句:“既然这么白那就叫小白好啦!”他忍了好久,才忍住把马牵走不送了的冲动。 有回萧景澜看见了千钺,十分高兴的要给千钺起名字,萧景逸比他先一步开口,“你是不是想说,既然这么黑那就叫小黑吧!” “欸?哥你这都能猜到,真是神了!” 萧景逸有些无语,他看了看千钺好像有些委屈的模样,摸了摸它的头,随后对弟弟道:“别想了,它有名字,叫千钺。”收起你那些鬼才取名,留着你自己用吧! “哦。”萧景澜有些失望,过了一阵又问:“真的不吗?” 千钺猛地甩了一下头。 萧景澜:“……” 萧景逸:“你看它的反应是想的样子吗?” …… 萧景逸走近,从部下手中接过千钺的缰绳,翻身上马。 “启程!” 萧景澜和来福骑着马跟上,来福跟在后面,萧景澜与萧景逸并行,兄弟两人身下的马一黑一白,格外引人注目,马背上的人更是英俊非凡。 好在两人都是习惯了被注视的,对被人围观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无感。 “怎么的,越长大越舍不得我了?竟还特地来送我一程。”萧景逸调侃了弟弟一句。 “是啊。”萧景澜一本正经的点头。 身后的来福笑而不语。 “方才我同皇伯伯商量了一下,打算让你去做翰林院孔目副手。你字不是写得好嘛,我觉得挺适合你的,翰林院孔目此官职掌传达、文移、会计、薄书之事,你跟着大人学也会学到很多东西。而且在学堂时你总逃学,想来书也没好好读,去了翰林院,倒是有各种书籍供你阅览了。” 萧景澜的字是真的好看,看过的人都夸过,苍劲有力、桀骜不驯,正经中又带着几分不羁,矛盾体自成一派。 相反从小练武的萧景逸的字倒是像他的名字,飘逸得很。都道字如其人,在这兄弟俩身上,倒是反转了过来。 “……”萧景澜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才想起来翰林院孔目是个什么官儿。“哥你认真的?皇伯伯居然同意了?” 翰林院孔目连一个从九品的排不上的官,他一个世子爷去给他打下手?现在他总算知道兄长的那句“没人会说你走后门的”是什么意思了。 “自然是认真的,明日你便去报道。会有人到府中接你的,就带那么一次路,之后便自己去。”萧景逸道。 “啧…”萧景澜啧了一声问:“哥你不觉得太急了吗,明天就去?我都还没准备好!” 萧景逸睨了他一眼,突然问:“你还需要准备什么?” 萧景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个理由来。 “你就不怕我给搞砸了?”萧景澜道。 “搞砸了自然有人收拾你,我怕什么。”萧景逸道。 “……”没法聊了。 半晌,萧景逸忽然道:“好了,就到这吧,回去吧。” 萧景澜回神,原来已经到京郊地界了,难怪兄长让他回去,再送下去,就出都城的范围了。 他和来福勒住马,对着萧景逸道:“一路顺风,平平安安,我们等你回来。”一直都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从没变过。 “好,走了!”萧景逸的回答也是一直如此。说完他便夹紧马腹,扬鞭催马而去。 等到见不到他的背影时,萧景澜才对来福道:“走吧,就去见一面说说话,今儿要赶着回去,你也听到了,明日开始,爷就要被困翰林院了!” 来福在心里暗想:即使世子爷见着了楚夫人,也不见会说的出话来,上回明晃晃的前例摆在眼前。 京郊虽然不大,但他们也不知秦云舒在哪,前两回都是在大街上碰到的,这回也只能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 没办法,他总不能杀到楚家去,秦云舒一个有夫之妇,这样她的夫家会怎么想她? 萧景澜打算去织云铺,看看能不能知道秦云舒在哪,可刚进街道,就听到乱哄哄的声音,往前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撞到了一个摊位,马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马车则翻到在地。 他驾着马,慢悠悠的往前。他听到周围的百姓说着—— “这马怎么就突然发疯了呢?” “是啊,还突然撞了上来…” “唉…也是可怜…” 萧景澜不感兴趣,正准备绕过时,却听来福道:“世子爷…那是楚家的马车…” 他猛地翻身下马,向着前面的人群挤去,边扒拉人边道:“让一让让一让…” “谁啊…” “做什么…” 人群中有人不满的回头,却只见着一副陌生的面孔。 萧景澜不理会众人,挤进人群后,只看向人群中被包围着的人。 正是秦云舒,应该是在马车上时就经历了剧烈的撞击,正好撞在的额头上,乌紫的肿了一大块,她的脸色苍白,神色间掩不住的憔悴。 鲜血沿着她的鬓角往下流,滴在她白色的衣襟上,开出一朵朵鲜艳却又触目惊心的红色小花。 一旁站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身上的伤也没好到哪里去,应该是为了护住秦云舒,她们俩身上的伤比秦云舒的还要严重。 “实在是对不住,这马不知为何突然就发了狂,所损毁的一切,楚家会如数照赔。”她一开口,萧景澜便皱起了眉,不知是何原因,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人群中有人应了几句,萧景澜只盯着她的伤口,无心去听旁人再说些什么。 事情解决了,聚着的人也就散了,只剩下萧景澜还站在旁边,死死的盯着秦云舒。 第62章 秦云舒察觉到还有人站在这,抬头看去,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您有什么事吗?”她哑着声音问。 “你的伤…”他脱口而出。 秦云舒看着他的眼神更奇怪了,警惕的问:“您是?” “我是诚王世子,萧景澜。”他又一次脱口而出道。 来福在他身后低下了头,不忍直视。都什么时候了我的世子爷,这时候还聊什么啊!没看楚夫人还流着血吗?而且世子爷还自报家门?! 听了他的回答,秦云舒不知是失血导致头晕没站住还是只是听了他这个回答吓得没站住,总之她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萧景澜正要去扶她站稳,她身旁的丫鬟却已经扶住了她,并且警惕的看着他,像是提防他会做什么对秦云舒不利的事情一样。 “不知是诚王世子,失礼之处,还望世子爷见谅。不过,世子爷有什么事吗?”秦云舒道。 “我…我…我…”萧景澜我了半天,都想不到要说些什么,突然间他想到昨日那两封信的内容,他没理解心中那股酸酸涩涩情绪是什么,不假思索道: “听闻秦小姐觅得良缘,本世子无缘见证,祝你们夫妻俩能幸福…祝你幸福…” 听到这话,受了伤都没落一滴泪的秦云舒蓦的就湿了眼眶,而一旁的两个丫鬟则瞪大了眼睛,眼带凶光的看着他,态度极其不友善。 这下来福都不想认识世子爷了,头也不低了,和那两人一起瞪着萧景澜。 “清风、明月,我们走!”秦云舒说完,转头就走。 萧景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怔住原地,一动也不动,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秦云舒会是这个反应。 “来福,这、怎么回事啊?”愣愣的站了半晌,萧景澜问来福。 “世子爷…这事…恐怕…有点难解释…”来福带着些犹豫,结结巴巴的回答。 “要不…咱们还是…回了王府,我、我、我再给您解释吧!”我怕现在告诉您,世子爷您就不回去了,到时候王妃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好在小白懂人性,一直安静的待在身后,现在来福牵着它,催着让萧景澜上马。 …… 回到诚王府,在世子院里,来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问:“世子爷,您…没看见楚夫人…她穿着素服吗?”他猜…很大可能…楚先生已经…… “什么?!”萧景澜被这消息冲击到了,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还真的没看见! 当时他整个人都被遇到秦云舒的惊喜和见到她受伤时的担心情绪占满了,哪还有什么别的心思放在注意她穿了什么衣服上。 当时她问他有什么事,其实他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就是想见见她,想和她说说话。 所以才会满脑子在找话题,最后想起来的却只是织云铺送来的信上的内容。 现在想起来…在她服丧期间祝她幸福…难怪她会是那种反应…… “操!”萧景澜将案台上的东西一扫而下,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 “世子爷…”来福担忧的看着他。 “出去吧…我现在不是很好,让我自己冷静冷静…” 来福犹豫着没有动,萧景澜又冲着他喊了一句:“出去!” …… 楚府。 秦云舒三人回到府上时,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不明白秦云舒怎么出去一趟就带了伤回来。愣了一会儿才手忙脚乱的找药箱给秦云舒包扎伤口。 “云舒,你这是怎么了…啊?”楚母心疼的看着秦云舒,想伸手去摸她的头却又怕碰到伤口,又把手缩了回来。 眼看又要落泪了,秦云舒轻声安慰她道:“娘,我没事…就是出了点小意外。” “清风、明月,这是怎么了?啊?说啊!”见秦云舒不愿说,楚母又问清风和明月。 两人一起看了一眼秦云舒,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清风将事情的经过大概的说了一下,省略掉了当中遇到诚王世子萧景澜的事。 铺头上有人闹事,楚父和楚母无心打理,于是秦云舒强撑着精神出门,可在路上马车的马却突然发疯,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摊铺,车轱辘打滑,马车直接翻了。 因为猝不及防,所以脑袋撞在车壁上撞得严重了些。 自楚希走后,楚家都在忙着料理他的后事,楚家和铺头上的事都一团糟,这期间掌柜的不敢拿账单来烦秦云舒,但又拿不定主意。于是铺里的事情一天拖一天,就拖出事来了。 “云舒…辛苦你了…”楚母这下没忍住,哭了出来。 “娘…别哭了,我没事…”秦云舒反过来安慰楚母。 “走吧,让云舒好好休息。” 楚父带走了楚母,秦云舒怔怔的看着衣袖上的血迹发呆。 她在想今天的事,铺子没人管理总会出乱子,这点她料到了,出门时马发疯的事她也大概能猜到一些,无非是有人看楚家不顺眼,想要给楚家雪上加霜罢了。 楚希走了,给楚家的打击不小,秦云舒再出事,更是无人管理楚家的店铺。只是,她没有料到的事情是会在京郊遇到萧景澜。 还有萧景澜的那番话,她不知道他说那番话的意图是什么,是来膈应她,还是来暗示她什么? …… 诚王府。 萧景澜把自己关在房里的时候,来福去了春风楼。 店门外站了一个人,东张西望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似是在找着什么人。 一见他来,伙计连忙上前,将手中拿着的信递给了来福。 来福一看信上的日期,气得差点没将信甩到那伙计脸上,气得张口就骂:“这封信和昨日那两封,就隔了一天!早该送到了春风楼、为何昨日不一起送过来?!你可知!可知……” 可知就是差了这么一封信,把世子爷坑惨了。 那伙计自知理亏,连连道歉:“实在是对不住,是我们的疏忽,这封信因为迟了一天,所以放在了另一个柜子里,那天送过去王府时,忘了还有这么一封…” “那你们为何不在发现之后送过来?!”来福又吼道。 第63章 “小的们今早发现的时候就送去王府了,可是王府的人说世子爷不在府中,所以小的只能在这等着。”伙计顶着来福的怒气,又解释道。 这个倒还真不能怨人家了,来福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叹了好长一口气。 当时世子爷和春风楼的人说好了这信只能交到来福或者萧景澜手上,不能给其他人,哪怕是诚王府的其他主子也不行。 “唉…算了算了,我在这冲你发脾气有什么用…”来福叹了口气,无奈的拿着信回了诚王府。 其实这封信拆不拆已经没了意义,信的内容都已经能猜的个大概了。 先前收到信的时候就说楚先生已经病重了,世子爷才打算去请太医的。 这回去了京郊,楚夫人已经穿上了素服,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难猜。 回到诚王府,来福站在世子院房门口,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回,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手抬起了又放下。 如此反复好几回之后,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抬起手敲门喊了声:“世子爷…” “不吃,端走。” 里面传来了萧景澜的声音,想来是在他回来之前厨房那边送来了晚膳,世子爷以为他也是来送晚饭劝他吃的。 “世子爷,我从春风楼回来了,有封信,你要看吗?” 屋里没了声音,来福等了许久,才等来面前的那扇门打开。萧景澜垂着眼,一言不发的伸出手。 来福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世子爷现在,压抑得很。他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萧景澜接了过来,来福也看见了,萧景澜那无任何情绪的表情。 萧景澜拆开了信,看完了整封信,萧景澜又面无表情的转身进了屋内,他没有关门来福闪身跟了进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世子爷…” 来福看着萧景澜颓废的坐在书桌前,整个人就跟焉了一样。他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对劲… “世子爷,您明儿要去翰林院报道的,您还是先用膳休息吧…不要去想太多了。”绞尽脑汁,来福却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萧景澜没理他。 “您…”来福还欲再说,萧景澜却打断了他,“把饭菜端进来吧。” 来福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连忙称是。 翌日。 来福给萧景澜换好衣服,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萧景澜察觉到来福的目光,看了来福一眼对他道: “放下你那颗萝卜心,爷还不至于这么脆弱,爷已经想清楚了,今日会好好去翰林院报道学习的。” ???萝卜心? 不过听萧景澜这么说,来福倒是真的放心了不少,世子爷能这么说,自然是想好了的。 门外早有人在等着,见萧景澜出来,那人对萧景澜施礼:“见过萧世子,小人乃翰林院孔目宋致和宋大人的副手林彦平,十分荣幸能与萧世子共职。” 萧景澜不认识他,但听他自报身份,萧景澜还是对他颌首,“我也十分荣幸,那么,走吧。”说完,他从来福手中接过了小白的缰绳,正准备翻身上马,却听林彦平突然道:“萧世子,且慢——” 萧景澜停下动作,看着林彦平,等着他把话说完。而林彦平也没有丝毫慌乱,语气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翰林院离诚王府不远,步行上值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京中有律法,不可驾马过街,以防扰乱城中百姓的秩序。” “……”萧景澜看着他,歪头问:“所以呢?” “所以请世子爷放弃驾马上值,不要第一天就被记过。”林彦平还是那淡淡的语气,似乎察觉不到空气中的寒意似的。 来福在一旁手都掐疼了,也不知是为这位林大人的无畏捏一把汗,还是为萧景澜第一天就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违反规定给记过了而担心。 半晌,来福听到萧景澜明显咬牙切齿的问:“走过去要一个时辰,林大人是想本世子第一天上值就迟到吗?不知林大人这是何意?” 瞧瞧,瞧瞧,本世子都出来了,咬牙切齿的摆架子了。这下来福都担心世子爷会不会在家门口和人打起来了。 “世子爷放心,在下来时是乘马车来的,乘马车从诚王府到翰林院只需要两刻钟的时间。萧世子若是不嫌弃,可与在下一起,若萧世子在意,那在下便只能请萧世子自行前去翰林院了。” 林彦平唇边带着笑,语气还是淡淡的,似乎一点都感受不到萧景澜的咬牙切齿。 “只是在下也就帮萧世子带怎么一次路,所以还是奉劝萧世子,府中尽快准备好马车,这马…还是等萧世子办事外出时再骑吧!”他指了指小白。 小白似乎感受到即将要被主人抛弃了,焦躁的甩了甩马尾,踢了踢脚。 萧景澜危险的眯着眼看林彦平,他一个连从九品都不是的官的副手,他居然敢! 想他诚王世子在京城中横行多年,哪次不是打马过长街,哪个敢说他?现在林彦平居然跟他来讲规矩,真是笑话! 林彦平丝毫不受他眼神的威胁,做出一个“请吧”的姿势,随后道:“萧世子若是再舍不得您的宝马,可是要迟到了哦。” 就在来福以为萧景澜要开始动手打一架了的时候,萧景澜将手中的缰绳甩回给他,“把小白牵回来,麻溜的过来。”说完就往林彦平停马车的方向走去,这回倒是林彦平没动了。 来福正要牵小白,却又听林大人开口道:“萧世子,我想,您的侍从就不必跟过去翰林院了。” 见萧景澜猛地回头瞪他,林彦平又笑着道: “第一,翰林院孔目所管事物虽小虽杂,但毕竟为朝中事务,不便为外人所知。第二,还望萧世子能够明白,此去是去入职不是去游玩,并不需要带侍从,带了也无用。除非萧世子忍心让您的侍从步行跟在后头随您上下值、在翰林院门外吹上一天的冷风,那我无话可说。” 这下来福见世子爷都不是咬牙切齿了,简直是想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第64章 “在府里待着。”萧景澜先是对牵着小白的来福吩咐着,随后看着林彦平,像是要把他生吞了似的一字一字道:“林、大、人,请、吧!” 来福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愣了一下才木讷的应了一声。真的是活久见!世子爷居然忍住了!世子爷脑中想什么呢?! 不止来福,这下连林彦平内心都微微有些惊讶了,这世子爷和传闻中的,还是有些差别的嘛……不过他面上还是那副浅笑着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没因内心的想法受到任何影响。 谁知道这位诚王世子想什么呢? “好的,萧世子,请。” …… 马车里。 萧景澜和林彦平对坐着,前者死死瞪着后者,后者浅笑的看着前者,气氛古怪。 “萧世子,您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林彦平主动开口。 “噢?是吗?”萧景澜还是瞪着他,他气还没消呢就敢找他说话。 “比你想象中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气宇轩昂…”他一连说了好几个赞美词,然后问:“是吗?” 林彦平笑了,这下不是挂在嘴角的笑,是真的轻笑出声了。“嗯,是的。” 他笑着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萧世子是个有趣的人。” “嘁,拍马屁。”萧景澜撇过头,不瞪他了。 “未曾,在下说的是实话。”林彦平敛了敛笑意,带着认真道。 他这样,萧景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习惯了和乔深那帮家伙一起胡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种正经人相处,他没有和官场人打交道的经历。 父王母妃未曾和他说过朝中的事,他也不关心,兄长满脑子都是战场上的事,问他朝中的事怕不是比没落笔的宣纸还白,来福又没跟来,所以他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林彦平相处才会自在些。 察觉到萧景澜的不自在,林彦平整了整衣袖,若无其事道:“我给您讲讲翰林院的事吧,好让您能多一些了解,不至于对职务一片空白。” “翰林院孔目院并不设在院中,而是设立在一旁,类似于嗯…偏院一般吧,所管之事无非就是翰林院中书本的出入库、记账等等…” 这一路上,萧景澜都在听林彦平讲,有些没听懂的地方,还没等萧景澜纠结完要不要问,林彦平便已经更细致的重新讲了一遍。 这人就像是能透过人的神情,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不过经过他再讲一次,萧景澜倒是听懂了。一直到马车停下,林彦平已经跟他把大大小小的事差不多说完了。 林彦平率先下车,随后在车外挑起帘子,对萧景澜道:“萧大人,请吧!” 听到他的称呼,萧景澜有些惊讶。这人怕不是专门学过变脸吧,在车上还叫他萧世子,下了车就改口叫萧大人了。 想起刚刚林彦平说的那些,萧景澜心下了然,点点头起身下车,对他施了平礼:“多谢林大人。” 林彦平带着萧景澜去见了翰林院孔目宋致和,宋大人只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让林彦平带着萧景澜去熟悉事物去了。 萧景澜和林彦平同属一职,所管理的事务都一样,所在的办公场地自然也就在一处。 宋致和直接把这新来的诚王世子交给了林彦平,又吩咐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不要像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围观。 “这个是入库的书本吗?”萧景澜问。 “嗯,是的。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批书本了,再新造的话,应当要等明年了。”林彦平道。 “一年共有几次新书入库?” “唔,年初一次,年中一次,年尾一次。但是年尾的是最忙的一次,萧大人您刚好赶上了,有的忙的。”林彦平道。 “为什么?” “是这样的,因为每一年的年末,都要将今年内入库及出库的书本做个统计,虽然平时都有做账,但都是零零散散的,年尾时要做一个总账上交。不仅仅是做总账难,还难就难在就算总账做出来了还要一本本去核对。再加上还要把往年陈旧的书整理出来,然后移到另一个院子,也就是刚刚我带您过去看的,西南边的那个院子。那个院子专门放陈旧的书籍,但因为经常有大人查阅古籍之后不整理,所有我们都要去那边把书本按照对应的时间摆放好。” “啊,还有,有些放得日子久些的不常用的书籍,还要搬出来在烈日下晒一晒。还有书籍中有错误批注的,也要找出来然后统交给翰林院编修大人重新修改。” 林彦平说了一大串,语速跟倒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的。萧景澜愣愣的看着他,别说这一大堆内容听得他头上星星在打转,单听这语速他就已经觉得耳边有人在放鞭炮了。 观他神色有异,林彦平便知这位世子没有听懂,他问道:“萧大人哪处没听明白?” “全部。” “……” 林彦平放慢了语速,又将事情再说得浅显易懂一些。也不能怪萧大人听不懂,萧大人本来就第一天接触这些,而且他方才说话时,公事公办惯了,一到翰林院张口就来所以萧大人可能没听到多少也是正常的。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林彦平将案桌上的各种卷轴以及竹卷给萧景澜看,一一和他讲解着。 萧景澜发誓,他连在学堂时都没这么认真过… 散值时,萧景澜依旧坐林彦平的马车回诚王府。来的路上和回去的路上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明日是几时上值?”萧景澜问。 “卯时。”林彦平道。 “这么早?!”萧景澜道。 对比萧景澜的惊讶,林彦平颇为淡定:“一向如此。” “真不能骑马去?” “萧大人若想被记过尽管试。” “那算了,我怕我回来进不去家门。” “……” 回到诚王府时,难得诚王和诚王妃都在等他一道用晚膳。其实诚王和诚王妃在府中等挺久了,诚王今日特地提早回来,就为了看看这不成器的小儿子什么时候忍不住滚回来,结果一直到散值时间,才见到他的身影。 饭桌上,诚王妃第一个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儿啊,今日去翰林院感觉怎么样?” 诚王也在一旁看着萧景澜,等着他的回答。 “还行吧,就那样。” 诚王、诚王妃:“……”指望他做什么,还是吃饭吧! 第65章 和诚王府截然不同的气氛是,这头林彦平回到府中,一头栽倒在榻上,摊在榻上一动不动的。 吓得一旁在给盆栽修剪叶子的林夫人连忙放下了剪子,快步走过来问他:“怎么了这是?啊?” “菁华,我累啊~”林彦平对着自家夫人有气无力的撒着娇。 林夫人姓曲名星河字菁华,与林彦平年少夫妻,现已成婚三载有余,膝下育有一子,夫妻恩爱,家庭幸福。 曲星河出身书香世家,为人知书达礼、温婉大方。 听到林彦平的话,她忙坐到榻上,在林彦平身旁。她托起丈夫的头枕在自己腿上,随后伸出手轻轻的替林彦平按着太阳穴。 “年末了事情多,可是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曲星河轻声问,随后她又有些纳闷道: “可往年也是这般过来的,倒是第一次见你累成这样。” 曲星河说的是事实,她嫁过来时林彦平便已经是翰林院孔目副手了,三年来她不是没有见过林彦平忙。 她怀松儿时林彦平便时常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好在她生产和坐月子时他倒是闲下来了。这回还真的是第一回听他说累。 林彦平翻了个身,脸对着曲星河,他伸出手环着曲星河的腰,片刻,曲星河听他道:“不是公事折磨的我,是大魔王折磨的我…” 曲星河安静的听丈夫说完,等到他停下时,她用指尖挑起丈夫的一缕乌发在手中无意识的摩擦着。 她开口,依旧是那温柔如水的声音,道:“既是同僚,那么能帮的就帮了,总归已经是费些心神罢了,没什么损失。宋大人既然把萧世子安排给你带,那自然是希望你能教他并且和他和睦相处的,且不说人情方面,但论公事公办,你都是要和萧世子打交道的呀~” “况且,萧世子那人,我有缘见过一回,对他的印象倒是尚可,不似京中传闻的那般不堪。” 她说到这句时,林彦平猛地松开手撑着起身,干瞪着眼看曲星河,“你什么时候见过萧世子了?” 还印象不错! 曲星河与他夫妻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她哂笑道:“是呀是呀,可早之前了,比你还早。”早到还是在学堂听学的时候…… 见她笑了,林彦平更是醋得不行,但又能把妻子怎么样,只一直瞪着她,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见他都快要瞪得眼酸忍不住眨眼了,曲星河才不逗他,正色和他说起了这回事—— “幼时在学堂听学时,男女是分开教授的,但总有些顽劣的男孩子偷偷的爬墙来调戏各家的小姐们,偏偏女孩子都胆小,没遇上就赶紧躲着,遇上了就只能担惊受怕的份。” 林彦平听得很是认真,刚想问她所在的学堂跟诚王世子有什么关系时,曲星河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收回一只手竖起食指抵在唇间“嘘”了一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各位世子和郡主都是在宫中学习的,萧世子自然也不例外,和我那学堂没什么关系。只是那日,听萧世子说,是逃课出来的…唔…” 曲星河想起来还觉得有趣,看见丈夫的神色才把笑意憋了回去。 “那日萧世子刚巧经过,看见有男生趴在墙上,又听墙的另一边有哭声,便随口问了几句他在干嘛之类的话。” “谁知墙上那男的不知是不认识还是没认出萧世子,总之对萧世子口出狂言,说得十分难听,就是让萧世子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要他好看之类的话,萧世子可能一开始没打算理的,听了这话大概是气笑了,这时那被戏弄的姑娘见有人像是要出来帮她的样子,哭得更大声了。” “这下萧世子直接把墙上那人揪了下来暴打了一顿,然后找了夫子告状,后来那人被治得挺惨的…” 曲星河见林彦平神色间有些奇怪,她停下来不再讲了。“你怎么了?”她问。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其实林彦平更想问她是不是就是那个被欺负的姑娘,但又怕万一真的是她,那不是戳她的不堪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想什么呢!”曲星河嗔了他一眼,随后笑着道: “那不是我,但我当时也在那,我把夫子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当时我见又有人开始爬墙时,我便去找夫子了,我们到时,夫子还拦着我让我先不要出声,且先看看。” 林彦平松了一口气,不是她就好。“就这么一面,你就笃定他是个好的了?”他问曲星河。 “这一面不就够了吗?”曲星河反问他。“少年人的心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当年萧世子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已经证明了他的心地不坏。虽然说他的身份是他的底气,但又有多少人会为了一个陌生人顶着惹上是非的风险去多管闲事?” “现在的传闻,也不见得都是真的。说他是纨绔子弟我是信的,但要说他去调戏良家妇女、称霸街头这种蠢事,我还真觉得不是那位萧世子干的出来的。”说完,曲星河看向林彦平,想听听他的想法。 “唔…”林彦平托着下巴,作沉思状,久久不语。 曲星河哪里会不知他这是在吊她胃口,她偏不着急,看他会忍到何时。 最后还是林彦平忍不住,自己开口了,只是却不是在接她方才的话,而是有所感叹似的来了一句:“唉,看来我以后要对萧世子好一些了呀…” “噗嗤。”曲星河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结果就这么一句。她轻轻的推了一下他,道: “起开,松儿怕是已经洗完澡了,我让嬷嬷带过来,用晚膳了。” …… 第二天上值时,萧景澜在小白和马车之间来回转悠,最后叹了口气走向了马车,在上车之前看了看被他抛弃后可怜巴巴望着他的小白道: “小白,歇着啊,乖~在府上乖乖听话,吃好睡好,等爷忙完了再带你去野啊!”说完,毅然决然的就上了马车。 第66章 小白:“……” “唉,小白啊,你爹不要你了。”来福叹了口气给小白喂了一口草。 “他居然真的能不带小白,啧,真是神奇啊神奇,搞不懂他想什么…”旁边有个声音也在感叹。 来福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似的,接话道:“是啊是啊,也不知道世子爷是怎么了,突然就跟转性了似的还乖乖去上值…” 说完之后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猛地转过头:“王妃?!”他刚要跪下,却见诚王妃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无事,喂小白吧,把它喂胖些,唉…”叹了口气,转身走了。留下来福和小白在大眼瞪小眼。 翰林院。 “宋大人好啊!” “萧大人你好。” “孔大人好啊!” “萧世…萧大人好。” “罗大人好啊!” “萧大人你也好啊~” “成大人…” “桂大人…” “钟大人…” …… 林彦平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萧景澜满院子在跟上司及同僚们打招呼的模样。他走到萧景澜面前,笑着同他打招呼道:“萧大人,早上好啊!” “林大人你来啦?早上好!”萧景澜也笑着给他打招呼。 “萧大人,能问你个问题吗?”因为是同僚之间,所以互相之间用的都是平语,在务职间很少会用到敬语。 林彦平和萧景澜回到各自的案桌前,林彦平将桌上的账本分了一些给萧景澜,他问道。 萧景澜见林彦平只将桌上的三分之一分给他,知道林彦平是想让他先试试手熟练熟练,他接了过来,随后道:“问。” “萧大人,有人同你说过你记性很好吗?”林彦平道。 萧景澜翻着账本,还以为林彦平要问什么,结果居然是这么个问题。“皇伯伯…呃,圣上有说过,宫中的授业老师有说过,怎么了?”事实上皇伯伯和老师不止说过,而是震惊的夸过。 他们说他过目不忘,若是肯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必会有一番作为。当时他听听也就算了,没往心里去。 现在他没什么威胁性的时候,自然是夸他,但若是一个王府出了两位杰出的公子哥,再过几年还是不是这个态度,那可就难说了。自古帝王心最难测。 “啊…没事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惊奇罢了。”林彦平摇了摇头,他道: “昨日我给你介绍时,每位大人只介绍了一遍,本来以为这几天还要再多介绍几回的。可今早来到时,刚巧遇到萧大人你在和其他大人打招呼,我在一旁留意了一会儿,算上宋大人在内的十位同僚,萧世子都没认错呢。” “噢,就还好,人也不多。”萧景澜倒是难得谦虚了一下。 “萧大人不必过于谦逊,你手中的账本我昨日也只给你说过一次。”林彦平道。 萧景澜正准备落笔的手一顿,随后继续下笔,将桌上两份账本上不一致的地方圈了起来,停下笔才看向林彦平道: “所以为了预防出错,稍后还请林大人帮忙检查一下我核对的有没有错了。” 林彦平:“……”总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是怎么回事? 几刻钟后—— “林大人。”萧景澜开始频繁的喊林彦平。 “嗯?”林彦平专注的整理着刚核对好的账本,将同一类的放到一处装箱上封条,听到萧景澜叫他,他也只是疑惑的应了一声。 “修撰的撰怎么写?”萧景澜问。 “……?”林彦平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就一下。他问:“你…不会?” 萧景澜一脸莫名其妙,反问:“我不会很奇怪吗?”他又不经常动笔,又没有练字的习惯,而且这字又不常用,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写很奇怪吗? “啊…没有。”林彦平很快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封条,走到萧景澜面前,从桌上拿了张空白的纸,从萧景澜手中接过他的笔,沾了沾砚上的墨,在纸上一笔一划慢慢的写给萧景澜看。“会了吗?”写完后,他问。 见萧景澜点了点头,没说话。林彦平将手中的笔还给他,想了想还是对他道: “没有很奇怪,只是我一时间不大习惯,所以方才才会那么惊讶。”倒也不能怪他,能在翰林院做事的,有哪个不是各怀本事的。 但他一下子忘了这位世子爷刚来,而且忘了这位爷的种种事迹,所以一瞬间才惊讶了。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将刚才没封完的箱又继续封上了。 “林大人。” “嗯?怎么了?”林彦平又一次过来萧景澜这边。 “《百战奇略》的数目从入库起到现在记载的数目对的上,但确定最初入库时的数目是正确的吗?”萧景澜指出其中的一处给林彦平看。 林彦平看着他指着的那一处,自然是《百战奇略》从入库到借出到归还至今的总数,他细细的看着每一行,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沉吟片刻才道: “噢?我看这记录倒是没有不妥,且我也没遇到过从入库时便是错误数目的情况。不知萧大人有何发现?何出此问?” “这里写着入库时二百九十八本对吧?”萧景澜又指着最初那个数目道。 “嗯。”林彦平道。 “这里黄大人于庚庆年也就是今年四月初一借走了一本,此时翰林院库中剩下二百九十七本。”萧景澜的指尖顺着纸面往下滑,一行一行的道。 “这里,谢大人、蓝大人、洛大人、曲大人,四位大人于庚庆年四月十五日各借走了一本,那么翰林院库中剩余二百九十三本,对吧?”萧景澜指着纸上的数目,问林彦平。 本来就没在本上找到问题的林彦平自是点头,然后继续等萧景澜讲完。 见林彦平没有反驳他,萧景澜又继续往下道:“五月六日,孟将军、吴将军各为军中将士借走一百本,那么翰林院库中剩余九十三本。” “从九月份开始,各位借阅的大人及将军陆续将借走的《百战奇略》归还到翰林院库中。黄大人、谢大人、蓝大人于九月十三日一齐归还,翰林院库中数目是九十六本。九月二十五日,洛大人、曲大人同日一前一后归还,库中《百战奇略》数目剩余九十八本。十月初一,孟将军派人将借走的一百本归还到翰林院库中,库中剩余一百九十八本。十月九日,吴将军将剩余的一百本全部归还,于是翰林院库中一共二百九十八本,照数目上是对的。” “嗯,所以问题在哪呢萧大人?”耐心的听完萧景澜的话,林彦平嘴角又挂着笑的问。 “问题是我家有一本,乔深家有一本啊。”萧景澜道。 “嗯……” “嗯…嗯?!你说什么?” 第67章 “诚王府有一份?乔国公府有一份?!”这下林彦平都淡定不了了。 若是萧景澜说的是真的,那么这《百战奇略》的数目从入库时便是错的,但怎么可能呢?入库时会经过层层审批检查,为什么会漏掉两本? “萧大人确定?”他又问。实在是第一回遇上这样的问题,他着实有些惊讶。 还没等萧景澜回答,他又换了个问法: “或许有没有别的可能,比如说诚王府和乔国公府的《百战奇略》并非是翰林院的,而是从别处来的呢?比如…” 他也想不到比如什么,但要他相信翰林院会出这样的错误,还被他遇上了,他更宁愿接受是诚王府和乔国公府那两本不是翰林院传出的。 “不可能。”萧景澜一口反驳。 “萧大人为何如此笃定?”林彦平问。 “那书上盖着翰林院的公章,这个林大人觉得能伪造吗?有人敢伪造吗?”萧景澜道。 被萧景澜一问,林彦平发现自己漏了这么个重点,沉默了片刻,他又问道:“那乔国公府的呢?萧大人能确定那也是有公章的?” “确定啊!” “如何确定的?你又没见过。” “谁说我没见过,我和乔六拿着两本一起一页一页对的。”萧景澜道。 “?”林彦平疑惑,拿着两本《百战奇略》一页一页对,也是够无聊的。 “林大人这是什么神情?觉得我很无聊?”萧景澜挑眉。 林彦平被道破了心中所想,也无甚神情,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没有丝毫裂痕。 “欸,没事没事,现在说起来,也确实觉得挺无聊的。”萧景澜无所谓的摸了摸鼻子,林彦平不尴尬,他自己倒是有些尴尬了。 “这事吧,说起来真的无聊,林大人要听吗?” “啊…”林彦平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笑着道:“萧大人,唔…虽然说出来你不信,但你这话说的半吊胃口,我还真挺感兴趣的。” “呀,这事呀…”萧景澜将账本合了起来,语速慢慢的同林彦平讲起这件事。 其实还真不是什么大事,但就是…嗯,怎么说呢…比较奇葩—— 这事,是因一个小赌约开始的。那日几人一起去春风楼吃茶时,无聊比起来谁识字多,于是打算第二天各从家中带一本书过来,谁带的书识字多。 他那天回去,在自己书房中逛了一圈,翻了许久都没找到合心意的,父王那他又不敢去闹,灵机一动去了兄长萧景逸的书房。 可能是萧景逸不让下人动他的东西,所以那本书竟一直摆在桌上,没有放到书架上。 萧景澜翻了几页看了两眼,心想就这本吧!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到楼里时,众人把书拿出来时,各式各样的都有,甚至连春宫图都有…… 但唯独萧景澜和乔深,不巧,拿的都是《百战奇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阵,有人提议道:“要不世子爷和乔公子从第一页开始,我们给你们记字,看谁识的多吧!” 虽然这个提议有点笨,但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了,于是两人便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众人来给两人做裁判。 “然后呢?谁识得的字多?”林彦平好奇的问道。 “你猜?”萧景澜调皮了一下,见林彦平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完全对他说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顿觉无趣,正要揭晓答案,却听林彦平配合他猜道—— “看这模样,是萧大人胜了?” 萧景澜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来回晃动,“非也,你只猜对了一半。” “哦?何来猜对一半之言?”林彦平不解。两个人比,不是你输就是我赢,怎么还有个半输半赢的说法。 “哈哈,这个嘛…”萧景澜想起当时的场景,笑了一声,随后揭晓的答案:“因为我们俩人一起指着念,结果他念完全文,一共卡了五次,而我全部念出来了。” “那不就是萧大人你赢了吗?”林彦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萧景澜当猴耍了。 “那你方才怎么说我只猜对了一半呢?”他觉得这事没完,大抵是还有后续的,于是他又问了一次。 “因为他是认识字才念的,而我留意听了一下,不巧,他识得比我多,我至少得卡六次。” “你方才不是说你全念出来了?”林彦平道。 “哈哈哈…那是因为我哥同我讲过这本书,所以记得一些哈哈哈~”萧景澜笑。 “…一些?”林彦平表示对这位世子爷的用词表示怀疑。 “哈哈哈,所以当结果判定是我赢了之后,我说他们判错了,于是合上书张口就开始背了起来。” “凡用兵之道,以计为首。未战之时,先料将之贤愚,敌之强弱,兵之众寡,地之险易,粮之虚实。计料已审,然后出兵,无有不胜。法曰:「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 萧景澜背了第一卷?记战的开篇,给林彦平还原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随后道:“所以嘛…第一回判我赢,但因为事实上乔六比我识得的字多,所以重新判了他赢,一人一回可不就是一半一半嘛!” “这…”林彦平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概也就只有萧世子这么个奇人,才会有这么个奇遇吧? “话说回来,所以这个数目是错误的吧?”萧景澜正色道。 林彦平回过神,点了点头,收起笑眯眯的模样认真道:“嗯,走吧,我们先去将此事禀告宋大人,等待下一步指示。” 两人一道到翰林院孔目宋大人那,挑了重点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宋大人只惊讶了一瞬,就那么一瞬间,萧景澜都没捕捉到,就听宋大人淡定的道: “噢,那你们去问问诚王府和国公府,看看书怎么来的,然后看看能不能让他们还回来尽早入库就行了。” ???萧景澜等了半天,没等来别的话。 宋大人这么淡定倒轮到他有些不太淡定了,他好像知道林彦平为什么会什么都一副淡定且笑眯眯的模样了,这妥妥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名师出高徒啊! 第68章 两人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点,林彦平同萧景澜商量道:“那便先处理其他的事吧,至于那《百战奇略》可能要劳烦萧大人以私询公了。” “…虽然但是,林大人确定不是以公徇私吗?”他虽然不学无术,但应该还不至于连这个词都不知道。 “萧大人,做人做事呢…要学会随机应变,词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林彦平眯着眼笑,语气平静,却说着让萧景澜不怎么平静的话。 最致命的不是歪理,是一本正经的说歪理,太有说服力了! 傍晚落值时,萧景澜有个不懂的地方正准备问林彦平,却见他已经收拾好桌面,起身准备离开了。 “欸?林大人这就走了?”萧景澜问道。 “啊,不然呢?”林彦平反问。 “这么着急走?”萧景澜道。 “落值了还不走才不正常吧?萧大人??” 萧景澜纳闷道:“刚到落值时间就要走吗?” “饿啊!回家吃饭啊!不是,萧大人你不走就算了你别拦我啊?”林彦平一脸莫名其妙。这人落值了不回家也就算了,还拉着他问东问西的阻拦他急切回家的步伐。 “呃…我是想问问这个…”萧景澜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别问,问就是不会!明日再议!”林彦平说完,怕萧景澜再说,连忙脚步生烟,基本上跑着出去的。 萧景澜:“……”至于吗? 想起昨天晚上用膳时父王和母妃的各种问题,活像屯里爱聊八卦的糟老头子和糟老婆子。他就不明白林彦平怎么会上赶着往家里跑了呢? …… 楚家。 距离楚希逝世已过十日,在秦云舒的打理下,楚家及铺头上上下下的事情慢慢的回归正轨。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着楚希的后事、照顾公公婆婆、管理府中杂事、处理铺头的账本,忙得焦头烂额一刻不停。 陪着她的清风和明月也是忙得够呛,但见主子都一直在强撑着,她们也就咬咬牙不说一个累字。 楚希盖棺那日,秦云舒按照他的遗愿将那幅画放进了棺中,她亲自扶棺下葬。 现在这一系列事情终于回归正轨,她那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松一松了,她也可以喘口气了。 她从书房中找到了楚希说的那些信,带回了房中,细细观察起这几封信来。 每一封信的信封右下角,都有一个数字,而按这个数字从小往大的信封里,信的厚度从厚慢慢变薄。 第一封信,秦云舒都怀疑楚希是不是塞了十张纸进去,到最后一封,她的手感让她不禁怀疑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桌面上按顺序摆出的信,怔怔的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拿起了那最厚的第一封,小心翼翼的将封口撕开,抽出里面的信纸。 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多,里面只有五页,但因为纸太大,折叠了太多回,所以才鼓鼓的。 她将五张纸沿着折痕摊开,入目的第一张便是她在秦府第一次见到楚希时,看这画面,应当是楚希眼中的画面,画技自是并不是南宫先生画的那两幅,但…秦云舒凑近看了看,心念一动,这笔锋…是楚希画的。 虽然不能说是佳作,但神韵倒是画出了八分。 秦云舒轻轻的拿开第一张,入目的画面却是令她怔住了,满目的红——这是…成婚那日。 一顶红轿,一身嫁衣,一顶红盖头,他牵着她走出花轿的那一幕… 她傻傻的盯着看了不知道多久,不知不觉回过神来时,她又翻开的第三张,还是她…凉亭里她望着一朵盛开的荷花神游,片片荷叶朵朵荷花她在其中似是荷花化身的精灵。 想着会不会一连五张都是画,秦云舒将第三张也拿开了,第四张果不其然还是,但没想到的是这幅画画的是望云山那次,她望着远方,但这幅画没画近景的京郊,反而细画出了远方的京城。 这样看上去,就仿佛是她在眺望的是京城,想回到京城一般。 看到这幅画,秦云舒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楚希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但…她并没有很想回到京城。 人人都道京城好,繁荣昌盛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她嫁来京郊后,却过得比在京城时来得自由和快乐,特别舒服。 她忽然有些好奇,往后的信都是什么?但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是,第五张纸,不是画了,是楚希写给她的信—— “吾妻云舒,见字如晤。” “当我意识到我可能不久于人世,将要离你而去时,我想了许久。但似乎绞尽脑汁都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好办法没想着,倒是想到了一个笨方法。” “我想着先一步一步远离你,对你冷漠,然后让你慢慢的习惯没有我的日子,日子久了我们那本来就没有多深的感情,久而久之就淡了。” “所以当我倒下后醒来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你的心上割刀子。我对你冷漠,对你视而不见,想的就是让你自己意识到我的态度,然后心慢慢的也冷淡。” “但没想到你却是不受我的影响,一天天就跟没事发生一样,还对我像平日里一般。于是我又开始琢磨别的办法,一计不成,那便再生一计。” “然还没等我琢磨出来别的办法,我便感觉我自己都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们没有慢慢…没有来日…我等不了你久了心淡…” “于是我决定珍惜当下,能多陪在你身边一时,那便是一时;能和上天多争一天,那便多活一天;我想多看看你,哪怕多一眼…” “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日,能让我写多少未对你说的话在纸上,待我走后,能让你知道。我突然有些累了,今日就到这吧,不若你来猜猜,我是何时给你写的信?” 信中最后一句话,便给她留了个问题。 “这还专门留个问题…”她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能是什么时候,也就只有我见你休息了出门时,你才不在我视线范围内,能做别的事吧…” “叩叩叩…”有人在门外缓缓敲门。 “何事?”秦云舒问道。 “夫人,老爷和老夫人有事找您。”门外,清风的声音传来。 秦云舒放下手中的信纸,将看完的画重新折好了塞回信封中封好。 “走吧…”她起身,开门往外走去。 第69章 爹,娘,不知是有何事?”秦云舒到了前院之后,对公公婆婆施了施礼,在公婆的示意下落座了。 厅里除了楚父和楚母,没有其他下人在,秦云舒坐下之后,内心有个预感越来越强烈。 “云舒,我们家对不起你。”楚父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爹,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希儿的身子本就不好,他要娶你进门我们出于私心还是同意了。你们成婚后,我们能感觉到,他变得有生气了起来。本来想着这样也好,只要你们夫妻俩好好的,我们就会开心。”楚父自顾自的往下说,“好景不长,我们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却平白的蹉跎了你的青春。” 一旁的楚母一直没出声,但却是偏过了头不去看两人。眼见着手中的帕子都揪紧了,恐怕下一步就是要擦眼泪了,不知为何,却感觉她一直再拼命强忍着。 “如今希儿已走,我们也不想你耽误大好年华,让你留在这里陪我们两个糟老头和老婆子,所以——我们想和你说,让你过了丧期,便回京城吧!若你哪天想回来看看我们,我们也一直欢迎你,这也是你的家。这是我们的想法,也是希儿的心愿…” 秦云舒惊讶得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想到公公婆婆居然是为了说这事,先前在寝室看到楚希画的那幅她望向京城时那复杂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京城哪里好,竟就值得他们这般为她着想的往外推… “我…”她正要说点什么,楚父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拦住了她的话头说起了楚希之前拜托他们二老的事—— 那天楚希昏迷醒来后,让秦云舒去侧间休息,他去寻楚父楚母的那晚。 那晚他们之间说的话,秦云舒一概不知,现在楚父却是和她说起了这事。 “爹、娘,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楚希和楚父楚母说了很多,关于二老的、关于楚家的、但到了最后,他说的是关于秦云舒的。 “我走之后,希望爹娘能劝云舒回京城,劝她改嫁、劝她不要守寡、劝她不要念着我…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希望爹娘不要怪她,她本来就过得挺苦的…我也从没让她幸福过…” “我死后,想把墓地选在望云山,听人说,望云山的山顶能看到整个京郊,甚至能看到京城。我想多看看你们二老,也想看看将来她在京城过得好不好…” “娘,不要哭了,您已经为我哭了半辈子,我走后你就当没生过这么个不孝子,忘了吧!以后可莫要再哭了,伤眼睛。” 再次听到这句话时,楚母握紧了拳头,努力的将眼中泛出的泪花又憋了回去。 这些,都是那晚楚希对二老说的话,今天,却由楚父说了出来。 其实楚希还说了一件事,但他们答应了楚希不能让秦云舒知道,所以没有在这说出来—— “我还有件事想和爹娘商量一下,想听听爹娘的意见。我打算将我们家名下三分之一的铺头记到云舒的名下,这样,即使她回了秦家,至少也多了些底气。这样对爹娘大概是不孝,所以想来问问爹娘的想法。” 即使将三分之一的铺头分给秦云舒,二老靠着剩下铺头的营收也能安享晚年。 二老本就把秦云舒当闺女对待,楚希提的这事,别说是三分之一的铺头,即使是一半都给她,二老也是同意的。 但楚希知道,依着秦云舒的性子,若是让她知道了,铁定是不会同意的,所以这事必须瞒着秦云舒。 等到和铺头掌柜都交代好、等待秦云舒离开楚家的那一日,再告诉秦云舒吧。 “我…”秦云舒怔怔的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方才准备要说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又冲散了,听到这么一番话,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我不想回京城…” 后来她都忘了她是怎么走出前厅回到前院的,只知道她和楚父你来我往的一人一句,最后她都没能劝公公婆婆改变主意,反而自己还答应了陪他们二老过完这个年,等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她再回秦家。 半个月后,正月初一。 新年的第一天,秦云舒一开门被风吹得一个瑟缩,清风连忙又帮她把门关上了,秦云舒进屋多加了件披风,才又开了门。 “啊…下雪了啊…”她走到廊下,伸出手去接雪。 “夫人…”见秦云舒神色似有怅然,跟在她身后的清风和明月对视了一眼,轻声唤她。 “嗯。”秦云舒应了一声,收回了手。“走吧。”说罢,提步往前厅走去。 到了前院,对二老说了些吉祥的祝福话,收了老人给的红封,便又原路返回回到了庭院中,站在廊前又看了会儿雪。 “清风,晒的干荷花还有吗?”秦云舒忽然问身后的清风。 “还有啊,怎么了?”突然被问到这个,清风想了想才回答道。 “你去拿些过来房里。”秦云舒道。 “噢噢,好的。” 清风去拿干荷花之后,秦云舒又对明月道:“明月,去厨房拿个陶罐过来。” “是。”明月虽然有些纳闷,但也没多问就去厨房了。 两人都走了,秦云舒从叶子上捻了些落在叶子上的雪,将指尖凑到眼前,颇为满意,还挺干净的。 有些冷,她放下手,拍了拍手上的雪,又将手缩回袖间。 “夫人,陶罐拿来了。”明月捧着一个罐子回来。 “来,我们把这树上的雪装到这罐子里。” 装满了一罐子的雪,两人回到房里,清风已经热好了暖炉,回来时便觉得一室暖和。 秦云舒找到小炉子,将罐子里的雪挖了一半到茶壶上,随后将茶壶放在炉子上烧,又挑了几瓣干荷花丢了进去,盖上了盖子。 “夫人这是做什么?” 清风和明月看着秦云舒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明月忍住了,清风倒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啊…我忘了”秦云舒突然一拍脑门,又去拿了些碧螺春,掀开盖子将碧螺春丢了下去。然后才回答清风的问题:“煮茶啊!” “……” “……” 第70章 清风和明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那夫人,这叫什么茶?”热衷于研究新品的明月好奇的问。 “唔…就叫春花秋月好了。”秦云舒道。 清风明月:??? “哪来的春花?”清风问。 “哪来的秋月?”明月接着清风的话问。 “唉…”秦云舒看着两人,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做出一副你们没救了的模样,她道:“正是因为没有春花也没有秋月,所以才要让它有啊!”荷花是夏天的,雪是冬天的。 “……” “……” 清风明月一度无言。 “唉~”秦云舒又叹了口气,“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啊?” “夫人水开了!” “夫人茶香了!” 夫人闭嘴吧! 喝完了茶,秦云舒低声道,“去收拾东西吧…”她答应了楚父楚母,陪她们过完年便回楚家,先前她给忠义侯府和秦府各写了一封信,给忠义侯府的信较为细致,给秦府的信只简单的挑着说了一些情况。 忠义侯府的回信很快就到了,秦府的信就像是石沉大海没送过一般,这都过年的还没见到有个影。 “是。”清风和明月齐齐低声应道,连忙各去收拾负责的东西去了。 秦云舒回房,拿出了那剩下的九封信中当头的那一封,她将看过和没看过的信分开放在不同的地方。 第二封信和第一封时一样,开头是画,但这一次的画面里,没有她。 这封信一共三张纸,前两张是画最后一张是信。第一幅,看背景像是在大街上,不远处有一堆小孩子在玩耍,而街巷的角落里,却蹲着一个小孩子,眼巴巴的望着那群孩子在玩,眼里全是渴望… 秦云舒心念一动,已经猜到这个小孩子是谁了。拿开第一张入目的便是另一幅画面,那孩子还是蹲在地上,但那群孩子却不在了,看画上天间落霞飘散,大概是那群孩子已经被大人们喊回家去了。 那孩子的身后,一户人家的大门打开,有个孩子倚着门边看着蹲在地上的孩子。秦云舒心中纳闷这是哪位,连忙往下翻去看第三页。 信只有短短的几行——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就是突然想让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模样。” “幼时我极为羡慕那些孩子,可以有那么多同伴,可以恣意的玩耍。” “站在身后看我的人,一开始我并不认识他,后来有一天他主动和我说话,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孟云熙。” 噢…原来就是那位他幼时知交,带他去望云山后来搬去了京城的那位孟云熙。秦云舒心中暗暗想道。 “这已经是第二封信了,还剩下八封。我想你快些看完,好将我忘了;可我私心里又想你一封封慢慢的看,好让我能在你的心中多停留些时日。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秦云舒摇了摇头,做了个回应。随后将这第二封信又折了回去,将它放到已经看完的那个箱子里。 …… 秦云舒定在了正月初十回秦府,虽然秦府没有回信,但再怎么样她也是姓秦,秦府总不可能拦着不让她回家门。但,她在初九那日收到了秦府的回信。 意料之外,秦府还真的就是不让她回去。信中很是直接的说明了原因,没有丝毫的委婉。 秦云婳要大婚了,嫁给二皇子萧景明。而她刚丧偶,冲撞了不好,所以楚家拒绝让她回去…… 她倒是不伤心,在秦府时就已经习惯了。倒是有些吃惊,没想到秦云婳居然要嫁给二皇子,难怪……这样子,一切仿佛都能解释得通了。 因为秦云婳许给的是皇子,所以一直都很神秘,直到现在要嫁过去了,万无一失了,才揭晓谜底。 也难怪,当时诚王府那也算挺好的一门亲事了,居然会轮到她的头上来。原来啊~原来是这样。 藏得够深啊,都要大婚了,她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要不是这回她的信回去,可能她就一直都不知道吧? 不过转念一想,第一,她和秦云婳关系不好。 第二,她在秦府没什么地位。第三,人家一个嫡女大婚,凭什么和她一个庶女报备? 第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秦府的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第五,她当时反了秦府的安排,秦府怕是现在还记恨着这事呢。这么一想,又觉得她收不到消息才是正常的。 但这消息来得有些突如其来,将秦云舒的计划打乱了。无奈,只能去找楚父楚母商量了这事,二老听了这事,沉默了许久,最后只叹着气心疼秦云舒。 “你自己拿主意吧!是去是留,我们也不强求你了。既然那个家回不去,这个家也是你的家。”楚父最终说了这么一句。 秦云舒最终没走成,写了封信回去给忠义侯府,让外祖家安心之后,她还是选择留在了楚家。 每日逛逛铺子、描描花样做女红、煮煮茶写写帐、隔一段时间便拆开一封信…… 春天过去了,夏天也到来了,转眼从她嫁来楚家,已经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楚父楚母已经接受了楚希离开的事实,慢慢的归于平静,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二老甚至将院子改造了一下,跟着清风捣鼓些花花草草种在院前。 但……莫名其妙的,众人开始催起她改嫁来。 舅娘已经多次来信,每回不是让她回去就是说表姐约她去玩,借口找得太拙劣还不如没有。 公公婆婆闲时已经开始在院子里讨论起哪位媒婆红线牵得好。清风和明月也开始明里暗里问过她好几次喜欢什么样的人了。 这些人,就生怕她察觉不到似的,破绽百出都不带掩盖一下的。 要不是她知道她们其实是怕她无所事事消沉度日所以才这般那样的,不知道的恐怕以为她有多不得婆家喜爱吧? 不知道的得猜她是不是得罪婆家了所以婆家才恨不得她麻溜的滚吧? 但好在,众人对她的好,对她的心意,她都知道。 第71章 时至夏末,秦云舒看完了楚希留下来的最后一封信。 她按照楚希教的方法将画晕开了,最后那张纸上,只剩下了三个字——忘了我。 待那张纸干了,她将十封信全部放在火盆里,拿起火折子一把手烧了。 她朱唇轻启:“依你。” 待那火灭了,秦云舒去寻了笔墨纸砚,又写了封信,差人送去忠义侯府,并告诉送信的人必须要送到忠义侯夫人手上。 随后,她转身寻楚父楚母去了。从前院出来,她吩咐清风和明月收拾东西,自己也去了库房溜达了一圈。 清风和明月将东西打包好之后,不解的来问秦云舒:“夫人,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秦云舒闻言,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回答他们:“回京城,回忠义侯府。” “啊?回候府做什么?”清风不解的问。 “那自然是回去改嫁。”秦云舒语气淡淡,神色莫测的瞥看她们。 表面上一本正经的,实际上心里面想的是:让你们天天想着让我改嫁,吓不死你丫的。 清风下意识的看向明月,两人对视片刻,神色间都有些悻悻的,不大自在。原来夫人知道她们打什么主意的啊…… 秦云舒收到忠义侯夫人回信的第二天,便告别了楚父楚母启程回了京城。 这一走,她便不再是楚家妇了,没想到上回没能走成,隔了几个月这回倒还是走成了。 她将嫁来楚家时的嫁妆留在了楚家,倒是带走了织云铺那位奇怪的少东家送来的那几大箱的东西。 倒也不是她想要,只是觉得这奇奇怪怪的人送来的来路不明的东西,万一留在楚家给二老带来没必要的麻烦,二老若是出了事,她如何向楚希交代?她的良心如何能安? 马车缓缓驶出了京郊,在出京郊地界时,她掀起手边的车帘子,回首去看身后渐离渐远的京郊。 愣愣的看了半晌,她慢慢的放下手,帘子也重新飘落下来。 傍晚时分,马车终于驶入京城停在了忠义侯府门前。秦云舒起身下车,在掀起车帘布的那一瞬愣在了原地,身子僵着一动也不动。 大门外,闻人语一如去年她来忠义侯府时一般模样,站在门外眉目带笑的望着她,时光飞逝她却一如当初。 秦云舒怔怔的望着,没有其他动作。闻人语见她这般傻气的模样,笑着过来调侃她:“怎么的,莫不是个傻的?不认识我了?” 她伸出手去牵秦云舒,秦云舒也任由着被她牵下了马车,然后跟着进了候府。 舟车劳顿再加上天色已晚,秦云舒只和外祖一家人吃了顿晚饭,他们便赶着让她回房休息去了,道是无论有什么都休息好明天再说。 但秦云舒躺在床上,还真的就不是很困,脑子里乱得很。 要问她为什么这么突然就回了京城,其实也不能说是突然,毕竟她深思熟虑的想了很久,如果真的要问为什么,大概因为挺多的—— 例如,楚希想让她忘了他。 又例如,公公婆婆也开始替她操心起她的未来。 再例如,外祖家又开始给她打算起回京的生活。 再再例如…她自己的原因。 无论遇到什么事,她一直都很清醒,她从来都是那个走一步算十步的秦云舒。没有退路的事情,她从不会去冒那个险。 嫁给楚希那年她十六岁,已过一年今年十七岁,正如众人劝她一般所说,她不可能守一辈子的寡 秦云舒一直觉得自己挺无情的,在楚家留下的那段时日,便当是尽她与楚希那有名无实的夫妻责任吧,但无论感性如何想,她的理性总不会让她搭上一辈子。 于是她答应舅娘的好意,终于肯点头同意接受改嫁。外祖家上上下下见她想开了,自是欢欢喜喜的欢迎她回来。 但她又唯恐,她这寡妇身份,也不知道是否为难了舅娘。 罢了,若是久了还未寻着合适的,便是死皮赖脸,也要回去秦府,免得给外祖家丢脸。 大不了就是回去秦府,一步步的和秦齐氏斗,和别的兄弟姐妹斗,反正她又不是没斗过,习惯就好了。 …… 翰林院孔目厅。 “林大人好啊!” “萧大人好啊~” 时至年中,已经忙过了最忙的年末和年初,事务慢慢的变得轻松了起来。 萧景澜每日除了上值也没别的可干,花了些心思去学,也从林彦平那学来了不少学问。 现在回家诚王问起他一些问题时,他偶尔也能一本正经的做出回答了。 诚王妃每每在旁边默默看着父子俩,越发觉得次子长大了,也看得顺眼些了。 嗯,不错不错,有长进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做出改变,但既然这个改变是好的,她有什么好阻挠的呢? 这日上值,萧景澜比平日早出门了些,夏天到了他嫌马车坐着闷,现下他每日上值都是步行上值的。 他未食早膳,经过包子铺时闻着挺香的,给自己买了一份,正欲转身离开时突然兴起,又买了一份,给林彦平带了一份包子。 于是便有了前面的一幕,萧景澜将手中的包子扬了扬,“我买了两份早点,林大人还没吃早饭呢吧?一起吃包子呀!” 林彦平顿时神色古怪的看着萧景澜,半晌,勉强维持住了脸上挂着的那笑意,眯眯眼都有些睁开了。 好一会儿,萧景澜才听他道:“不了,萧大人自己吃吧!” “嗯???”萧景澜一脸莫名,他纳闷,问道:“为何??” 林彦平摇了摇头,进屋去处理案台上的账本去了,留下萧景澜傻傻的站在门外。 “萧大人,为何站在门外不进去啊?”身后传来声音,萧景澜转身,见是孔目宋大人,他笑着将手中的早点举起来给宋致和看,笑着道: “宋大人早啊!我方才在喊林大人一起吃包子呢!只可惜,他拒绝了我…”说到后边,萧景澜的声音带了几分委屈。 他难得买一趟早点,好心好意的请林彦平一起吃,居然被拒绝了,他能不委屈吗? 第72章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吃上萧大人买的早膳呢!今日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下,没买早点,心想着要饿上一上午了呢?不知我能不能蹭萧大人一顿包子啊?” 萧景澜跟着宋致和进了孔目厅,两人在案台前对坐啃包子。 宋大人的年纪诚王的年纪大些,看萧景澜就像看侄儿似的,对翰林院其他年轻的同僚及下属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萧景澜对着这么个像长辈似的上司,没有对上皇伯伯时的提防,浑身自在。 他咬了一口包子,口齿不清的问宋致和:“宋大人,包纸香吗?” 宋致和认同的点点头,道:“香啊!很好吃。不知道萧大人在哪买的,改明儿我也去买些回去,让我家人也尝尝。”说完又啃了一口。 “啊就在…不对啊宋大人,我要问的是包子香那为什么林大人不吃呢?”萧景澜刚要顺着宋致和的话往下接,刚说个开头又反应过来,连忙问出自己想问的话。 宋致和咽包子的动作一顿,他看着萧景澜,神色古怪。“萧大人不知道吗?”他问。 “嗯?我该知道什么吗?”萧景澜一脸茫然。 宋致和:“我以为你早该知道了。” 萧景澜:“所以我该知道什么呢?” “翰林院有两条狐狸你知道吗?”宋致和不明着告诉他,只拐着弯同他说。 这下萧景澜更是一头雾水:“办公场所不是不让饲宠吗?” 宋致和默了一瞬才道:“不是真狐狸,是说人狡猾如狐狸!” 萧景澜:“不知。”老实得一匹。 宋致和:“一个精于算计,人称老狐狸,一个笑面迎人,人称笑面虎。”宋致和在疯狂的暗示萧景澜,说得那么明显了,他总该知道了吧! 萧景澜用眼神上下打量着宋致和,最后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您、您莫不是要告诉我,您…是其中一个?”宋大人像狐狸吗??这也太颠倒他的认知了吧?! 精于算计?笑面迎人?虽然说宋大人是和蔼了些,但也不至于就送了个笑面虎吧?萧景澜下意识的把精于算计这个词撇得老远,这词和宋大人都不搭边! “嗯哼!” “他们怎么这样啊!怎么能因为您待人和善,就说您是笑面虎呢!” 宋致和神色一僵,霎时无语。 萧景澜还在巴拉巴拉着说一堆他们不该这样取笑同僚之类的话,宋致和顿觉无语,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给他明说:“我是老狐狸,笑面虎另有其人。” “嗯??” “我才是这院里的老狐狸,因为在公事上比较严谨,又因着和同僚共事时做了些事,唔…这其中没什么可提的,总之就得了这么个名声。至于这笑面虎嘛…”宋致和拖长了音,吊足了胃口,见萧景澜神情专注的看着,他又接着道:“正是与你同职的林大人。” “咳咳咳…”一口包子卡在萧景澜的喉间,不上不下。“?!!!” “嗯,你果然也不知道这个。”宋致和一脸果然如此。 信息量有点大,萧景澜一下子之间有些消化不了,愣愣的看着宋致和,微张着嘴却呐呐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这么复杂的吗… “所以这和我买的包子香不香有什么联系吗?”萧景澜神智有些回笼,却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这个话题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好像是哈…”宋致和有些尴尬的摸了两把下巴上的胡子,转念一想不太对劲,随即反问道:“不是你问的林大人为什么不吃你包子的吗?” “这又有什么联系吗?”萧景澜问。 宋致和:“当然有啊,萧大人你都不听我把话给说完。这林大人得了这笑面虎的称呼嘛,自然是因为他整日脸上挂着笑,都没见他崩过,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但又不像真心的模样。这是其一,这第二个原因嘛,是因为彦平他是我徒弟,所以老狐狸带出来的小狐狸。不过啊,林大人对家人可不是这样,我有回上他家去,见他和他夫人那腻歪劲,哎哟我真的是老脸一红。” “等等、等等——”萧景澜等宋致和说完,抬手示意他稍等一下,让他有时间能消化一下刚刚听到的话。“您是说,林大人的夫人?他成家了?他不是和我一般大吗?” 宋致和看向他的眼神突然更和蔼了一些,仿佛像看个傻孩子的目光。 “谁跟你说的彦平跟你一般大?他可比你大好几岁呢,他孩子都几岁了。而且萧大人你这年岁也该成亲了,你怎么会认为彦平还未婚配呢?” 萧景澜的身心突然受到了暴击,没谁和他说过,而且他也没问过林彦平,只是看着林彦平应该和他年龄相仿,而且人家都成家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这…这让他情何以堪?! 不过也是,萧景澜转念一想,自己今年都二十了,林彦平若是大他几岁,孩子几岁了也是正常的,倒是自己没成家,周遭又总是些乱七八糟的,都忽略了二十这个年纪早该成家立业的事实。 “所以,您的意思是,林大人是在家用过早膳才过来的,所以才不和我一起吃包子,是吗?” 既然知道了宋大人告诉自己的,那么也就不难猜了。 这么一想,突然又想明白了林大人为何总是一到落值时间便赶着要走原来是家中有人在等…想到这,萧景澜又落寞了几分。 “正是。”宋致和点点头。 “好的,谢谢宋大人告知,我用好了,先去忙了。打扰您了,告辞。”萧景澜将残余油纸收拾好,起身告辞,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事,又道: “对了,那包子铺在长宁街的街中心,是个路边摊,没有名字,但香味会飘的很远,很容易寻到的。” “啊,好,多谢萧大人的早膳。” …… 因着早上这事,萧景澜一天没和林彦平说话,连公事上的问题,萧景澜宁愿出门去问其他同僚都没有问林彦平。 在落值的时候,萧景澜难得的比林彦平更积极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林彦平在他出门前拦住了他:“萧大人今日是怎么了?” 第73章 萧景澜深深的看着林彦平,良久没有反应,林彦平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半晌,萧景澜摇着头叹气道:“无事,只是颇有感慨罢了。落值了,林大人早些回家吧,你家人还等着你呢!” “???”林彦平一头雾水:“萧大人感慨什么?” “没什么,只是没料到林大人年长于我罢了。”萧景澜怅然道。 “走了。”说完也不等林彦平有所反应,绕过拦着他的林彦平,出门去了。 回到诚王府时,萧景澜也是一言不发的,饭桌上,诚王妃频频看他,他也没点反应。 最后还是诚王妃纳闷问他怎么了,他出神没留意听清诚王妃的话,他怔怔的从喉间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你还敢走神?嗯?”诚王妃气得用力将碗放在桌上,碗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问你话呢!怎么了这是,失魂落魄的,别是被哪家姑娘勾了魂现在在想着怎么告诉我们吧?” “母妃真会开玩笑,儿子没事…”顿了顿,“啊…就是突然知道同僚们都是有家室的人,独我是个形单影只的。” 闻言,诚王和诚王妃齐齐将视线投向萧景澜,诚王问:“莫不是,你想成亲了?” 那可还真是奇了,照两个儿子这番不近女色的模样,他们夫妻俩都已经做好儿子们打一辈子光棍的打算了。 但瞧小儿子现在说的这番话,莫不是真瞧上哪家姑娘了? “啊?不不不,要成亲也该是兄长先啊!”再说了,他那是想成亲吗?他明明只是单纯的感慨一番。 “你瞧你哥那个一年回几回府里,京城都没姑娘家认识他的,再加上战场上危险,哪个做父母的会愿意把自家掌上明珠嫁来遭罪。”诚王妃道。 “……” “……” 饭桌上另外两人无言以对。 “吃饭吧!”诚王果断选择结束这个话题。 吃完饭回到世子院,没见着来福的身影,萧景澜又去了马厩,来福果然在马厩里给小白喂草。 察觉到有人来了,来福看了过来,见是萧景澜,他连忙放下马草给萧景澜行礼,道:“世子爷。” “嗯。”萧景澜点头,淡淡的应了一声。他看了看来福,又看了看小白,突然道: “小白你是不是把来福的饭给吃了,为什么你胖了来福却瘦了?” 小白:“!???” 来福:“……”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不过来福你好像真的瘦了啊…”萧景澜哈哈一笑。 “世子您日日上值,又不能带上我,我在府中又无事可干,一天到晚就只在小白跟前晃,天天给它喂粮草。王妃见我无事可干,便找了些杂事让我帮忙,经常这走走那逛逛的,自然就清瘦了。”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 “啊?母妃让你干什么了?”萧景澜有些惊讶,母妃那人手多的是,还有能让来福帮忙的份?这可还真是奇了。 “不知王妃是要干什么,她就只让我去收集了些世家小姐们的画像,联系了几位世家夫人,但不知她们说了什么。” “咳咳咳…”萧景澜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母妃这莫不是还真的准备给他和兄长相亲吧?! “唉,我后儿休值,带你俩出去走走吧,成日闷在府里,出去透透气!” 小白的眼神瞬间亮了。 来福皱眉,问道:“世子爷还要去京郊吗?” 听到这句话,萧景澜神色一僵,语气僵硬:“不是。” 自上回打京郊回来后,萧景澜便写了封信让春风楼送去京郊织云铺的掌柜,告知他日后若是楚家有事,多帮衬着就是了,至于楚少夫人的消息,便不用再给他写信了。 从他去翰林院上值以来,他就没再关注过秦云舒的消息,把心思都花在了翰林院公务上,学着怎么去做事,怎么与人相处。 把自己锁在房中的那一天,他想了许多,要问他为什么突然决定听从兄长的安排去翰林院,大概是,他想好好做个人了吧… 他已经让很多人失望过了,他的父母,他的兄长,总不能真的一辈子当个纨绔子弟就这样混过去,不求能人人夸赞做父王母妃的骄傲,只盼能独立生活有自理能力罢了。 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配不上她似的,所以想变得好一些。既然她能过的好好的,自己不去打扰她才是最好的吧? “去寻乔六他们去,许久没见他们了。” “您自从去翰林院当值之后,其余时间便没出门过,几位爷送来的拜贴您都给拒了。我还以为您不和他们来往了呢。”来福道。 萧景澜:“怎么可能,为什么会不和他们来往?” 来福:“王妃不是让您少些和他们混一处吗?” “呵”萧景澜轻笑一声,“母妃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她心里清楚得紧。行了,喂完赶紧回去吧。”说完,怜惜的摸了摸小白的头,转身回院子去了。 …… 忠义侯府。 自从秦云舒给忠义侯夫人委婉的提了愿意改嫁的意思后,侯夫人已经明里暗里给她安排了许多相亲宴,还把闻人语也拉来了,给两人一起顺道寻亲事。 闻人语一脸莫名其妙,最后还是无奈的和秦云舒一道相亲了。 “来来来,这是今天最新找来的各世家的公子哥,你们俩挑,挑好了我下帖子去。”侯夫人搂着一堆画像走了进来,将画像堆在两人面前道。 “娘…还来啊!?”闻人语绷不住,哀嚎道。 秦云舒也有些受不住,她现在看画像都快要觉得这些世家子弟们都长一样了。 心里毫无波澜的翻着这些画像,在看到其中一张画像左下角的名字时凝住了神。 约莫是她看得久了些,闻人语好奇的凑了过来,见这画中也无甚奇特的,不知表妹为何还多看了几眼。“莫不是瞧上这位公子了?” 听她这么说,侯夫人也跟着凑了过来,看了两眼对秦云舒道: “这位倒不算是好人选,这其中的大部分家世都能比过他,红娘也说了,这是家中催着他娶妻所以我才拿来凑个人数的。真看上这个了?不再看看?” 第74章 秦云舒没回答侯夫人的问题,反而问她:“舅娘,这位孟云熙公子家中可是一直在京城中的?” 她对这些公子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要问为什么停在了这一张,只是因为他叫孟云熙。 虽然不知道是同名还是就是这个人,但既然都是要从这里面挑一个的,那她情愿挑这个。 “这个啊…”见她还真对这个有兴趣,侯夫人和她说起了这位孟云熙公子的情况。 “他家不是京城世家,听说原本是京郊那片儿的人家。是他爹孟大人入仕之后才搬来京城的,不过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只是这位孟公子倒也算争气,年纪轻轻的便做了诚王大公子萧景逸萧将军的部下。入了军营做了先锋,孟家这才算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秦云舒:“他们家是何时搬来京城的?” 侯夫人:“约莫十五年前吧,不太确定。” 十五年前来京,京郊来的,名叫孟云熙。照这样算,这孟云熙十有八九便是楚希口中那位幼年知交了,年纪上也能对的上。 秦云舒:“舅娘,就他吧。您看看哪个时间方便,约着见一面吧。” “不再看看?”侯夫人有些惊讶,不明白她看上了什么。闻人语也在一旁劝着让她再看看,明明她自己都不想看了,但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便没必要将就。 撇去秦家庶女的身份,秦云舒还是忠义侯的外甥女,便是二嫁,也不必将就。 “不必了。”秦云舒笑笑道,“如果可以,那便就他吧!” 侯夫人和闻人语见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多问,随了她去。侯夫人联系了孟家夫人,和她简单的说了些情况,孟家夫人见了秦云舒的画像,高兴得不得了。 侯夫人见她丝毫不在意自家外甥女是改嫁的身份,心下满意便想着订下日子让俩人见个面。 然而孟家夫人听了这要求却是一脸为难,侯夫人听她道: “云熙那小子还在边关呢,年前刚回京述职过,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没回来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倒是想尽早让两家定下来,只是自家儿子常年远在边关,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拖着年纪不成家。 侯夫人脸色沉了几分,淡了几分心思。心道她家的好姑娘又不是找不着人家了,谁还浪费时间在这跟你耗着,她敷衍了几句便告辞了。 听了侯夫人转告的消息,秦云舒只惊讶了一瞬便接受了这个消息。 侯夫人让她再看看别的她也接受了,看了个几天的画像,孟家那边却是突然派人来告知说是孟云熙回来了,约个时间两家人见一面。 不止秦云舒和侯夫人纳闷,孟家夫人自己也是有苦说不出,前几天刚和侯夫人说了不知孟云熙何时从边关回来,拒了侯夫人提见一面的要求,结果这没过几日,孟云熙倒是回来了。 纳闷的不止她们几个,诚王府里也纳闷着呢。萧景逸突然回来,先前也没见传个消息说要回来。府中众人反应不一: 诚王:“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诚王妃:“莫不是知道我在给你们兄弟俩说亲事赶回来的?” 听说兄长回府一落值便赶回来的萧景澜:“兄长这么想不开?” 萧景逸:“别闹…”无奈叹了口气,才将回来的原因娓娓道来。 “边关邻国近几月来蠢蠢欲动,似是要向我国起兵,上个月竟是有人到两国边境处烧杀掠夺,我曾飞书向圣上请示,此次也是应召而回。” 诚王:“噢。” 诚王妃:“嘁,我还以为你终于比你弟让我省心了一回呢。” 萧景澜:“母妃,兄长都回来了,你就安排上呗!” 明显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萧景逸:“……” 萧景澜是借机调侃他哥,然而诚王妃却上心了,等萧景逸从宫中回来,便让来福抱着那一堆画像去了萧景逸的院子。 上值的萧景澜暂时逃过一劫,回来时听来福这般说,连忙躲世子院里去了,晚膳都是自己一个人窝房里用的。 竖日又是休值,萧景澜生怕诚王妃找完兄长下一个就是他,一大早的就带着来福和小白出门去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们,居然一个两个都不在府中,全出门了,最后在一间酒肆里找到了聚堆喝酒诉苦的那一堆。 萧景澜见他们围着坐在一桌,人手端了个小酒壶,桌子上的酒瓶七倒八歪的,颇有一醉解千愁不醉不归的架势。 他们围绕着乔深坐成一桌,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热闹得要命—— “我他娘的我娘她娘的不知道他娘的发什么神经,居然说要给我找媳妇儿,我他娘的还没玩够呢娶什么媳妇?!” “文霞兄能好好说话吗?您这一段话我愣是绕了半天才理清楚。” “虽然这句话是挺绕的,不过我倒是能理解文霞兄的心情,我娘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和我姐在家一天天的就给我琢磨着要找哪家的大家闺秀,还好我跑得快…” “哇,这可不就巧了嘛!我居然也是,我怀疑着我们几家的母亲是不是都聚一堆谈心了,不然怎么都一起搞相亲了呢?” “欸对对对…我觉得云长兄说得特别有道理!来干了!” 萧景澜:“……”要不是他确定自己没瞎,也确定这群人都是他认识的,他还以为他开错门进错酒肆了呢。 “来福,掐我一下。” “啊??”来福犹豫道:“世子爷,我…我不敢…” “那就掐你自己!” “哦…噢!”来福还真伸手在手臂上掐了一下,嘶了一声之后道:“世子爷,是疼的。” “……傻…” 萧景澜用力的拍了拍门板,砰砰啪啪的声音吸引了里边众人的注意,纷纷转过头来看。 见众人都看向他,萧景澜很是满意,他挑眉对众人问道:“你们堆这干什么呢?是骰子摇不动了还是蛐蛐都死绝了?” 许久不见,他还是那个纨绔世子。 第75章 萧景澜一行人经过茗香阁时,萧景澜恍然好像看见了秦云舒的身影,但他没多想,秦云舒此时应当还在京郊,怕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便与同伴们一起驾马而去。 茗香阁内—— 孟夫人带着孟云熙,侯夫人带着秦云舒,四人坐在一间包厢内。 孟云熙和秦云舒都有些拘谨,皆是安静无声。两位长辈倒是从今日的天气谈到了何时是良辰吉日宜嫁娶… 等到两位长辈聊得回神了,才留意到小辈们竟是一语未发。侯夫人一拍脑门道: “唉,瞧我们,光顾着聊上了,想来他们俩顾及我们在无法畅所欲言吧?依我看不若我们出去走走,让年轻人们自己聊?” “正合我意,走吧!你们慢慢聊啊,不着急不着急…”话刚说完,两位夫人就出门去了,还贴心的给两位小辈带上了门。 秦云舒:“……” 孟云熙:“……”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秦云舒在心中叹了口气,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孟云熙的茶杯倒满了茶。 他们进来时店里的伙计已经给他们都倒了一杯茶,但方才长辈们在畅谈时孟云熙就一直在一声不吭的喝茶,杯中自是早已只剩空杯一个。 孟云熙惊讶了一瞬,没想到她如此细心。他轻声对秦云舒道了谢,两人又恢复先前那般安静。 半顷,秦云舒先开口了。 “孟公子可知云舒家世?” 孟云熙又诧异于她居然主动说起她的家世,他自然是听母亲提起过的。“略有耳闻。” “孟公子可知云舒是庶女,且在家中地位卑微?”言外之意便是她虽为大理寺卿的女儿,却是个不受宠的,在仕途上丝毫帮不了忙。 “家母有同我提过。” “那孟公子可知我乃是夫死改嫁,并非头婚?”秦云舒又问。 这个问题,孟云熙倒是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反问道: “秦小姐莫不是以为家母是绑了我来相亲,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秦小姐连连自爆?” “呃…”秦云舒愣了一下,她还真是这么想的。被说中了心中所想有些尴尬,但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半分。 “非也,只是觉得还是对对方了解一些比较好,免得将来凭白惹不必要的麻烦。 她是庶女,可孟云熙可不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嫡子,还是先锋将军。 再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孟夫人是这么想的,挑了她个庶女还是死了相公的寡妇。这样她怎么能不去瞎想孟公子是否非自愿的。 “秦小姐,这么说的话,倒是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希望你听了莫要见怪。”孟云熙道。 “无妨,孟公子请说。”秦云舒道。 “秦小姐,我自小参军,在军营中摸爬滚打,是个粗人。脑中只有行军打仗、护我国疆土、保家卫国为国家捐躯在所不辞。我脑中没有情情爱爱,只有大国没有小家。我与父母提过数次,可母亲固执,总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总归是要成家让血脉传承的。我一拖再拖,如今我已二十有三,足足年长秦小姐六岁。” “我不在乎秦小姐的所有,是因为我心中没有秦小姐。我把话摊开了说,如果秦小姐真的嫁了过来,其实也和守活寡没什么区别,我不会碰秦小姐一个手指头,可能我们会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所以,若是秦小姐不介意,我们就当各取所需,形式成婚。”孟云熙说完这一番话,抬眼看向秦云舒。 他以为这样一番话,会让秦云舒震惊。但没想到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后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才回答道—— “多谢孟公子的坦诚相待,不知孟公子对以往相见的姑娘也是如此说?”她问。 孟云熙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紧了眉头道:“正是,不过那些个小姐话都没听我说完便走了…” “噗嗤…”秦云舒笑出了声。想来这孟公子是不知道他这一番话有多大的杀伤力,寻常姑娘家都是为觅得好郎君来的,哪听得这么一番话?也就她这个对感情无甚想法的人,这番话对她说来才合适。 “你笑什么?”孟云熙见她笑了起来,不解的道。 “无事。”秦云舒敛了笑容,问孟云熙:“孟公子可知我先夫是何人?” 孟云熙觉得奇怪,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他不在意这个了吗,怎么还问。 “不知。”他老实回答,他听母亲说起过,但母亲也不曾细问,毕竟秦小姐身份有些尴尬,也不好多问让人更尴尬。 “先夫姓楚单名一个希字瑞安,不知孟公子可曾听闻?”说这话时,秦云舒盯着孟云熙看,想知道他在听到楚希的名字时是什么反应。若他是楚希的那位好友,自然不会毫无反应。 她话音刚落,便见孟云熙握杯的手一抖,杯中的茶溅了出来。 “京郊楚希?”这是他的第一问。 “他…故去了?”这是不可置信的第二问。 见此反应,秦云舒便知,自己没有找错人。这便是楚希当时提到的那位孟云熙,没想到,缘分还真让她遇上了。 她斟酌着字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挑了重要的说,最后两人的意愿达成了一致,在两位夫人回来时演了一出戏。 最终的结果便是让两家商议婚期,但由于孟云熙不日便要返回边关,这日期倒不是一时间能决定的,最后孟云熙提议回去之后去一趟上司那,请示过再议。 各回了府中,孟云熙去了诚王府寻萧景逸。彼时萧景逸正和刚回来的萧景澜在对弈,萧景澜虽为文臣,但他一向不学无术,棋艺也就一般般。 而萧景逸虽为武臣,不好舞文弄墨,但这棋场便同战场,都讲究谋略,而他擅长的便是行军打仗。 故而,当孟云熙被门童引进来时,棋盘上两军胶着,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僵持许久。 他知下棋最为忌讳旁人指指点点,便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观战,待一局战罢,他才抱拳对两位行礼。 “孟领队来的正好。”萧景逸请他入座,命人上茶后道: “我已入宫请了旨意,圣上知边关告急,命我点五万将士,明日启程回边关。我正要派人去知会你一声,不想你却正好来了,倒省了时间。” 第76章 “五万?”孟云熙皱眉问,不太相信这个数字,同萧景逸再确定一次。 见萧景逸点了点头,他的眉头皱的更甚。“圣上这是何意?” 边关驻守的将士撑死不过三万,以前两国一直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如今邻国欲举兵进犯,圣上却只派五万将士?统共加起来也只有八万人,若邻国举兵…恐怕… 萧景逸的神色不知该如何形容,孟云熙只觉得将军应是比他更清楚后果的,而一旁收棋子的萧景澜动作一顿,随后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拾棋子掷入罐中。 “自古帝心难测,我等职责便是保家卫国,哪怕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又如何?”半晌,只听萧景逸如此道。随后又问孟云熙:“对了,你此番过来,可是有事?” 原本已经打好了腹稿的孟云熙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察觉到孟云熙的犹豫,萧景逸道。 孟云熙将家中为他择亲的事大致说了一些,随后又表明以国事为重,自己会同家中长辈说明边关事急,一切回来之后再作打算。 然,萧景逸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对他道: “无妨,我准你一个月的假,你在这个月内将婚事办了。我明日带兵回边关,你随后再来,至于你的喜酒,等兄弟们凯旋了一道上你家喝去!” 没等孟云熙拒绝,一旁的萧景澜突然道:“十日后便是好日子啊,宜嫁娶。” 萧景逸:“你怎么知道?” 萧景澜:“母妃说的啊,她也正有这打算。” “看来我明日要早些启程了。”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接了起来,孟云熙插不上话,最后只能应了下来。 翌日,送别了萧景逸和五万将士之后,孟云熙回到府中和孟夫人说起此事,孟夫人道这日子需要两家一起定,于是又约了侯夫人和秦云舒在茗香阁。 没想到婚期还真的就定了萧景澜说过的十日后,事急从权,婚事没有大办,基本就是走了个过场,比之楚希那一回倒是繁杂了,但在这京城之中来讲却是有些寒酸了。 因为两人在某些方面达成了一致想法,新婚的两人极其的平静,丝毫没有寻常新郎官和新娘的喜庆。 拜过堂礼成回了新房后,新郎官正欲挑新娘红盖头时,却突然闯进一人,手拿着一封信,嘴中喊道:“边关急报——” 新郎官看了战报之后只说了一句:“战事告急,将军命我即刻回边关。”留下了还没来得及掀红盖头的新娘子,走了。 这一走,便是三个月,杳无音信。 …… 萧景澜是在秦云舒与孟云熙成婚几天后知道她又成亲了的,这才知道她回京城了,才知道那日所见,并非幻觉。 他是在上值时无意听到去吃了喜酒的同僚说起时,才知晓一二的。 听到了也只能当无事发生,她已经改嫁了,他知道得迟了,既然改变不了什么,那就只能希望她能幸福。 只是听说她嫁的正是那日到府上来的兄长的那位下属,萧景澜的脸色慢慢沉了些。 早知那位娶的是秦云舒,他就该把日子说得越久越好,不、他就不该说! 诚王府位于城东方向,孟府位于城西,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而林彦平府中,正好与孟府同一个方向,只隔了一条街。 近日,林彦平发现他的同僚萧大人十分之好学,遇到不懂的问题,都会向他请教。 然而偏偏忙活一整天不见他问,非得憋着踩着落值的点来同他说有问题要请教。 他想着让萧景澜问完他好赶紧回家吧,这位萧大人又道问题太多一时间可能解决不了,他说那留着明天再解决吧,这位萧大人又一本正经的说起了今日事今日毕。 在他的笑脸要绷不住的时候,这位萧大人又提议不如让他送他回府,这样既能解决他的问题,也不耽误他回家。 可他明明记得诚王府和他家是反方向,然而萧大人却摆摆手说没关系。 就这样萧大人每日一落值便同他坐上马车往城西方向去,将他送到之后萧大人又自行回诚王府。 一连几日,林彦平已经觉得翰林院同僚们看他们俩的眼神都不太对了,怕不是以为他们密谋些什么吧?! 不止林彦平这边纳闷,萧景澜和诚王府上下也纳闷呢。萧景澜是纳闷怎么能那么背,天天去都见不着秦云舒一回。 其实他没想到的是,他路过的时候都是傍晚了,秦云舒怎么可能还出门,就算出门也是白天出。 何况她本来就不爱出门,现在刚改嫁入孟府,自觉身份尴尬期,更是不会乱走。 而诚王府最为纳闷的便是诚王妃和诚王,以往儿子一落值便回来同他们一起用膳了,只是近几日却是一天回的比一天晚,晚膳他也是自己一个人摆回房中自己吃。 问来福他又不清楚,更别提府里那些连萧景澜都见不到的下人了。 今日诚王妃特地吩咐厨房晚些备晚膳,定要逮着他一起用晚膳不可。诚王饿着肚子坐在一旁陪她等,眼神颇为怨念。 萧景澜回来时便是两双视线盯着他的情景。 “终于回来啦?吃饭。”诚王一见他回来,连忙起身。 “今天果然又比昨日晚了一刻钟。”诚王妃看着桌上的沙漏道。 萧景澜:“???” 饭桌上,诚王专心吃饭,看样子是饿极了。而诚王妃则是悠闲的吃一口饭问一个问题,萧景澜有问必答,只是都是借口罢了。 “最近孔目厅很忙吗?”诚王妃问。 萧景澜:“嗯,是有点。” “可是年前年后不是都忙过了?” 萧景澜:“年前,年中,年后都是忙的。况且儿子也有很多还不懂的地方。” “听说有人见你从城西那边回来?” 萧景澜:“嗯,林大人住城西,有事要向他请教,所以送他回去的路上顺道问了。” “噢…”诚王妃语气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看上城西哪位姑娘了呢…” “咳咳咳…”萧景澜一口饭呛在喉中。 第77章 因着成婚当日新郎官便抛下新娘远走边关,孟家一直觉得让儿媳丢了面子,有些亏待她,所以孟家人对她都挺好的。 又因孟云熙这一去便是三个月杳无音信,但边关的战况却是一直有传回京城,一直在请皇帝下令派援军到北疆支援边关。 遂秦云舒提出去白马寺为孟云熙祈福,孟夫人不仅准了还问需不需要她陪着去。 秦云舒拒绝了婆婆的好意,只带了清风和明月出门。清风和明月本就是她的陪嫁丫鬟,陪她从秦家到楚家,又从楚家回忠义侯府,再从忠义侯府到孟家。 出门时日头还好好的挂在天上,到白马寺时,那日头却是被乌云给挡住了。秦云舒皱了皱眉,问清风和明月:“可有带伞?” “方才还好好的呢,谁曾想要下雨啊,没备伞…”清风答道。 “唉,天气多变,下回记得备齐。”秦云舒只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三人一道上了山,秦云舒进了大殿,清风和明月在寺门外的偏殿候着。 秦云舒拜完神准备回去找清风和明月时,一转身撞在了一人身上。 她低着头在想事情,没留意到有人,撞上去就跟撞了一堵墙似的,硬邦邦的,咯得她生疼。 她慌忙的退后两步,向对方道歉:“实在是对不住,小妇方才没有留心脚下,冲撞了您,还望您…”说到后面她抬起了头,却在看见对方脸后止住了话头。 对方愣愣的盯着她看,那样子…着实有些傻气。与传闻的不符。 “还望世子见谅。”她将话说完。 撞到的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诚王世子萧景澜。要说萧景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还真不是因为秦云舒来的,遇到她真的是纯属巧合,所以他才惊讶得愣在原地。 不止是孟云熙没有消息,就连领兵的萧景逸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以往还会时不时传书回家,这次竟是一封都没有。 诚王因着诚王妃日日念叨,实在受不住私下去问了圣上,可圣上亦是只说战况激烈,却没有确切的消息。 这说了等于没说的话,让诚王妃的心更加一上一下的,想来白马寺祈福保萧景逸平安,正巧萧景澜休值,便陪着诚王妃一道来了。 他同诚王妃一起上了香磕了头便出来了,诚王妃求了道签,去找大师解签了。 他在外边等了许久,还不见诚王妃出来,正欲去寻,便撞上了秦云舒。 他正要说没关系,天上憋了半天的雨倾盆而下,他们站在门外淋了个正着。“秦小姐,先过去躲一会儿雨吧。”他指了指屋檐下的走廊,那里淋不着雨。 秦云舒不明白这时候明明该走,怎么还和他一起躲起了雨来。 两人站在屋檐下,周围是人们祈愿、上香、求签、添香油,而他们俩却是在躲雨发呆。 秦云舒看着雨幕,不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方才鬼使神差之间就跟着他走了过来。 两人无话,气氛尴尬。萧景澜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却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 “上回…”他开口,秦云舒从雨幕中回神看向他。“上回在京郊,对…对不住。”秦云舒看着他,他更是紧张,一句话憋了半天才憋出来。 “嗯?世子为何道歉?”事情过了这么久,她都快忘了。何况这是谁啊,诚王世子,何等身份,他的道歉,她如何敢受?又如何受的起? “上回在京郊,我…我不知你正在守寡,说了那样的话。你走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后来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见着秦小姐,这道歉便一直拖到了现在…上回不知秦小姐骤然丧夫,贸然道贺还望秦小姐恕罪,也望秦小姐忘了旧人,节哀顺变。” 秦云舒睁大了眼,咬了咬唇,忍了又忍,忍无可忍道:“多谢世子爷,您慢慢避雨吧!府中还有事,孟秦氏先告辞了。失陪!”孟秦氏三个字,咬得格外的重。 她说完,没理会萧景澜是什么神情,奔向雨幕中,离萧景澜越来越远。 直到秦云舒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又说了什么。 只顾着为上次的事情道歉,却又忘了她才改了嫁,她明明一开口便表明了自己是妇人。 嫁了一位先锋将军,他兄长的部下,再今天在这见到她,不难猜到她今日是来干什么的,可他却说了那么不合时宜的一番话… 可他一见着她,不知怎的,就是脑子一片空白,见着她就说不出话来。 诚王妃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小儿子一副懊恼还神色蔫蔫的模样,她有些好奇,但人多口杂,她忍住了没问。 秦云舒淋着雨跑到偏殿找清风和明月时,已经是浑身湿透的状态,清风和明月见这情况惊得张大了嘴,简直能塞下一个鸡蛋。 “夫…夫人…” “回府。” 话才开头就被秦云舒沁着冷意的回府二字给打断了,她的神色太冷,还带着几分怒意。清风和明月见此更是不敢开口,连忙启程回府。 因为淋了雨,还在路上耽误了那么久,又吹了风,秦云舒回府之后便烧了起来。 反反复复的,将近四五天才好了起来。那之后,秦云舒避瘟神似的,没再出过门。 一个月后,边关战事终于消停,两国休战。 可孟府却迎来了一个噩耗,先锋将军孟云熙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可不幸被敌军伤及双腿,至今昏迷不醒,医师断定他的腿废了。 孟云熙是被抬回来的。萧景澜带着他回来,向孟家愧疚的道了歉,也向圣上提了补偿。 闻此噩耗,孟家人只觉得两眼一抹黑快要站不住了,可再如何,也怪不到萧景澜的头上。 邻国答应休战,提出的要求是两国和亲。听闻是邻国的公主作为和亲公主嫁过来,属意的人选是二皇子。 秦云舒听到这消息时,正在给刚刚苏醒的孟云熙用帕子擦脸。她分神想了想,二皇子不正是她嫡姐秦云婳要嫁的人吗? 第78章 不知这位要来和亲的公主手段如何,自己那长姐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倒是有好戏看了,不过她也顾不上那么多。思及此,秦云舒回过神来专心给孟云熙擦拭。 孟云熙刚醒,怔怔的坐在床头,背倚着靠枕看着被子出神被子下盖的,是他毁了的双腿。 秦云舒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她和孟云熙成过亲拜过堂,他是她的夫,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伺候他一辈子都是她的本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秦云舒问。 孟云熙没有开口。她问完之后便是一室的沉寂,收拾好面帕和水盆,她往门外走,又道:“饿了吧?我去给你拿吃的。” 身后依然没有人回答。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孟云熙沉默得不像样,秦云舒每日尽量都陪着他,多和他说说话。 孟父和孟母一直在找大夫,萧景澜也递了折子请太医院的太医来,可每一次,都是从希望中失望。 孟父每回来看孟云熙,父子俩都是沉默。孟母来,则是一个红着眼抖着唇,一个低着头继续沉默。 于是后来孟云熙不让他们来了,只有秦云舒接近他时,他还肯说几句话,但大多数,都是让秦云舒不知道如何接的话。 “不用再请大夫了,这腿已经废了,我自己知道。” “你不用逗我开心,我没事。” “父亲母亲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们俩自己知道便行了,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你若提出要走我也不会拦你。本来就是互相帮忙才答应的婚事,现在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反而是我一直在拖累着你。” “……” 诸如此类的话,在这半个月来数不胜数,秦云舒总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每回都是转移话题,说得最多的,便是楚希的事。 他俩唯一共同有接触的人,便是楚希了。孟云熙十多年没有昔年好友的消息,再听闻时竟是好友辞世的消息,多少有些遗憾,每回秦云舒说起来,他总是会听。听他们婚后发生的事,听秦云舒认识的楚希。 而秦云舒对楚希的认识,都是在婚后发生的,孟云熙有时候便会接下她的话头,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这样一来,孟云熙便没有平日那般沉默和郁郁寡欢。 要问秦云舒对楚希是否放下了,其实她自己也琢磨不透。楚希的遗愿便是让她忘了他,可对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她怎么能说忘了便忘了,只是那份感情,随着楚希的离世而被她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不曾遗忘,也不去提及。 有一日,孟云熙精神比平日里好了一些,央着秦云舒让她去取他的剑。 秦云舒纳闷,但见他提起剑时精神气都比平日里好,她忽略心头的疑惑去给他取了来。 剑拿来了,孟云熙接过摸了许久。秦云舒听说,上过战场的战士,都会把自己的配件当做伙伴,见此情况,她只觉得果真如此。 “云舒,我这剑的剑鞘应该是遗落在边关了,你能去兵器行帮我挑一个吗?随便怎么样的都行,我把尺寸告诉你。剑若是离了剑鞘,会受影响变锈。”孟云熙道。 秦云舒对此不甚了解,听孟云熙这般说,只觉得他多半是心疼他的剑。 何况他提的也不是什么事,帮他一个小忙罢了,自是答应了下来。 “可以现在去吗?”见秦云舒还在,孟云熙道。 闻言,秦云舒一怔,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一个剑鞘罢了,何至于催到这般地步?但不好忤逆了他的意思,便唤了清风和明月备马车出门去了兵器行。 一路上,秦云舒都皱着眉头,拧得死紧。她总感觉忽略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是忽略了什么。 到了兵器行,她们又不懂这个,按着孟云熙给的尺寸随便挑了一个剑鞘便去付账。 伙计收了钱银,帮她们将剑鞘用布打包好递给她们,随口聊起来道:“您挑了这剑鞘,不带剑连试试,怎知合适否?有些剑鞘做成时与尺寸有些出入,带上剑试试会更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被伙计这么一说,秦云舒猛地一惊,她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了!剑还在孟云熙手上! 他打发了她来给他买剑鞘,却只给了尺寸不给剑,还如此着急的一定要她立刻就出门给他买……他不让公公婆婆接近院子,而她出门又把清风和明月带走了…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此刻屋里只有孟云熙一人!他还拿着剑! 她忽然就生出一股不安来,慌忙对清风和明月道:“回府!”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希望孟云熙不要犯傻,希望一切都来得及,希望…… 到大门时,秦云舒差不多是跳着下的马车,一路跑着去的后院,酿酿跄跄险些绊倒在地。 经过前院时,孟父和孟母见此状,欲问她怎么了,可秦云舒一言不发的往后院跑,孟父和孟母便跟在后头跑去。 秦云舒赶到房门前,房内太过安静,她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抖着手去推门。 见到屋内的场景时,她腿一软,堪堪扶住了房门,才没有倒下。她一步一步的踏进房内,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 跟在后面进来的二老,一见倒在血泊之中的儿子,孟母大嚎了一声:“我的儿!”便晕了过去,而孟父则是没站住,侧倒着撞在了房门上,只觉得眼前发黑。 清风去请了大夫,明月扶起了孟父又去扶晕过去的孟母,场面一片混乱。 秦云舒怔怔的看着,她没想到真的会这样…… 孟云熙倒在床上,衣襟、锦被、地上都是血迹…而他的手中,还握着他的那柄剑,血迹早已停止流淌,他脖子上的那条血痕看起来惊心又可怖…… 孟云熙自刎了。 他没死在战场上,却废了一双腿,醒过来的这半个月里,他终日郁郁寡欢,了无生机。 可秦云舒万万没料到他会做的这么绝,竟是一点都不为二老着想过,这样一来,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会是多么的痛心! 他对这国家倒是忠心耿耿! 可他不孝! 秦云舒当时恨不得替公公婆婆再给这混蛋儿子补上一剑。 第79章 孟母苏醒过来时声嘶力竭的哭着喊着叫孟云熙的名字,秦云舒自敛好孟云熙的尸骨布置完灵堂换了一身素服后便一直跪在孟母的床前,无论旁人怎么劝怎么安慰她,她都跪在原地纹丝不动,这一跪便是半个时辰。 苏母喊了半天才察觉到床前跪着的秦云舒,一见她的一身素衣,孟夫人只觉得眼前又是一黑,险些没有再晕一回。 她抬起一只手指着秦云舒,声音不稳的问:“你、你这是何意?” “云舒有错,请父亲母亲责罚!”秦云舒道。 孟夫人问:“你何错之有?” “云舒辜负了父亲母亲对云舒的重望,云熙负伤在身,我却疏忽大意的留了执剑的他一人在房中,酿成了大祸,故请父亲母亲责罚。” 她提起孟云熙,孟父只握紧拳头不看她,而孟母则是又开始抽泣了起来。 “你为何把剑给他?”良久,她听见孟父问道。 “云熙提起了剑,我见他难得有了些神采,便取了给他。” 孟父又问:“那为何出门,留他一人?” 孟父的声音听起来比孟母平静多了,就这样这项一项的问,秦云舒不知他是何意,也一样一样如实答了。 “云熙的剑鞘遗落在了战场上,剑离了剑鞘会受影响生锈变钝,云熙让我去给他买一个新的剑鞘,我没有多想,才造成了如此后果……” “云舒。”这一次不是孟父开口,而是在听到他们一问一答后平静下来的孟母出声。 听到孟母喊她,秦云舒抬起头听着,孟母又道:“剑是他让你拿的,剑鞘是他让你买的,你是他打发出去的。” “你不必自责,我们心知肚明,也不会怪你。错不在于你,其实我们曾猜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只不过我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而已。”孟母的声音因为大哭过后十分沙哑,她极伤心极克制极缓慢的对秦云舒说出了这一番话。 秦云舒极其愕然。她想过,即使公公婆婆伤心过度不理会她;想过公公婆婆会因为痛失爱子迁怒于她;想过公公婆婆会怀疑她,从她跪在这里开始,她想过好几种可能,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听孟夫人继续道:“云熙自小就是个爱武的,后来入了军营更甚,心中大国胜过小家,他做过最大的人生规划,可能就是为国捐躯了。可他没能捐成,在我们看来,他失去了双腿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在云熙看来,他没了双腿便等于上不了战场,上不了战场等于不能为国效力,就像是突然失去了人生目标,活着就像行尸走肉。” “他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活着还不如死了,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说实话我不惊讶。我只是怀了侥幸的心理,想着他不让我们做父母的看见他难堪的样子,却愿意每天与你待在一起,愿意与你说说话。我想你是与众不同的,你是他这么多年唯一满意愿意娶进门的姑娘,却没想到是他的障眼法。” “没有这次把你支走,他下次也会想其他的办法。所以云舒,不是你的疏忽,只是云熙他心性如此。是我们忘了,他一贯是那个骄傲的性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何能容忍自己残废的苟活于世?” “母亲…”听了孟母的一席话,秦云舒只觉如鲠在喉,眼中酸酸涩涩,千言万语就像卡在了喉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何其有幸,遇到的都是对她极好的公公婆婆。 “你起来吧。”孟母叹了口气,“下去休息吧,我看你已经做够多了,剩下的我们来吧。” “清风,明月,扶你们主子去休息。”这句是孟父说的。 “是。”清风和明月齐声道。 …… 孟云熙的丧事办得极简,除了他的上司及部下,没多少人来吊唁,很是清冷。但孟父孟母说孟云熙的性子不会想要办很大,所以坚持一切从简。 秦云舒为他守灵了三日,把那日买来的剑鞘将剑收好,一并放入棺中,又一次扶棺下葬。 她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还是在京郊时,仿佛时光重合到了一年前扶楚希的棺时。 她为了逃离秦府嫁给了楚希,为楚希守寡不成嫁给了孟云熙,兜兜转转,好像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后事办完了之后,她去找了孟父和孟母,更让秦云舒觉得像是黄粱一梦,因着孟父孟母又说了一番类似楚父楚母说过的话,是去是留,让她自己做决定云云… 于是秦云舒选择为孟云熙守寡一年,其余的事情一年后再作打算。孟父孟母和舅舅一家知道她的打算之后没有说什么,都尊重她的选择。 在这一年里,领国的和亲队伍送和亲公主嫁了过来,听闻那是位脾气火爆性子热辣的,她的长姐日子过得可谓是水深火热。但秦云舒也就当茶余饭后的八卦趣事,听听就罢了。 她的母亲,昔日名冠京城的美人,不知道是不是那卑微的日子过腻了,还是那骄傲的骨气觉醒了,竟是和秦知礼闹了和离。 当年为了嫁给秦知礼当小妾,不惜和忠义侯府闹了个恩断义绝,如今自是不好再回去,于是再京城自立了女户,又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之间轰动了一场。 街巷里流传出多个版本,有说闻人愫瞧不上秦知礼了才和离的;有说闻人愫做了什么事惹原配夫人大怒将她赶出来的;有说闻人愫人老珠黄、色衰爱弛被秦知礼赶出来的;有说闻人愫做了对不起秦知礼的事,趁着还没被揭穿赶紧提出和离的…… 各式各样的说法,众说纷纭。彼时秦云舒已经坐在了她娘新置的院子里,喝着她娘泡的茶,四处打量着她娘这四进四出的院子。 “旁人替您猜了那么多的理由,女儿倒是很好奇,真正的原因是什么?”秦云舒将她听来的说给了闻人愫听。 瞧她娘周身的气度,瞧她娘如今过的日子,再瞧这气派的院子,她再怎么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更不觉得是她娘做了什么事的问题。 第80章 “真正的原因?”闻人愫披散着头发,拿着一把小剪子,一根一根的将分叉的头发剪掉。她跟着重复了一遍问题随后道:“哪来的什么原因,和离,你情我愿的,想离了就离了呗。” 秦云舒捏着茶杯的手一顿,在问了会不会挨骂和即使挨骂她还会不会问之间纠结了片刻,放下杯子试着道:“那……总有一个闹和离的契机吧?” 她娘闻言睨了她一眼,不回答这个问题,只说:“过来帮我瞅瞅有没有白头发。” 秦云舒心道,哪来的白头发?却还是乖乖的放下茶杯走到闻人愫身后去撩她的头发细细的看。 只听闻人愫开口,像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却又不太像,更像是在讲她和秦知礼的故事: “我自十八岁嫁给他做妾,十九岁生了云月,二十一岁生了你,如今你都要十八岁了。那种日子,过了二十一年还没过够吗?”最后一句也不知是问秦云舒还是问自己。 秦云舒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替她将乌发中带着的几根白发挑出来,接过小剪子帮她剪了。 “你自己的事情想好了?这么清闲来八卦你娘?”闻人愫问。 秦云舒总觉得,她和她娘之间的相处模式不像寻常母女之间那样,倒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对谈,少了拘束,随意许多。 她嫁人离开秦府之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这其中也包括了她和闻人愫的关系。 可能是因为长大了,也可能是因为离开了秦府,不再身在局中,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去看。 她娘虽从未替她们姐妹两争过什么,可到底没有让她们吃什么实质性的苦头,反而因为处境艰难,她们比其他的兄弟姐妹更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要靠自己。 平心而论,闻人愫对她们着实谈不上有什么母爱,也不曾怎么关心过她们,但到底她们也是母女,这是不争的事实。 “女儿还真的挺清闲的,一个寡妇能忙到哪里去?”她顿了顿,问:“母亲可曾与姐姐联系过?她可知你和离了?” “没有。”闻人愫答得很是干脆,她反问:“就连你都是自己找上门来问八卦的,你觉得我会去联系你姐姐吗?再说了,她那副性子,管自己都够呛,你还指望她来帮我忙怎的?” 秦云舒想想也是,秦云月的性子,能让她主动的事还真的不多,于是便没有再多说,专心的帮闻人愫挑白头发。 其实也不多,闻人愫保养得好,也就那么几根,但秦云舒做事向来细致,再三检查。 “我要是改嫁你有什么想法?”半晌,闻人愫又问。 “能冒味的问一下,我那后爹是哪位吗?”秦云舒没怎么惊讶,既然能和离,那么改嫁离得还远吗? “噢,你也认识的。” 秦云舒安静的等她娘把话说完。 “六部尚书,上官靖。” “咔嚓。”秦云舒手一抖,剪子直接把闻人愫的一缕青丝剪了下来。 “怎么,我年纪大了你也年纪大了?”闻人愫捻起飘落在她衣襟上的那一缕苦命青丝,问的是身后的罪魁祸首。“这是黑的,我让你剪白的。唉…把我剪子还我。” 秦云舒把小剪子递回给闻人愫,赶紧回位置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真的是所谓的喝口茶压压惊! 见她喝完了杯中的茶,闻人愫漫不经心的唤了候在门外的丫鬟进来给秦云舒续茶。 秦云舒见丫鬟办事利索,而且又是个生面孔,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待丫鬟重新出去,她控制住音量,让她娘能听见,她问:“这院子和丫鬟,莫不是……我那准后爹…给您准备的?” “不然你那亲爹准备的?”闻人愫毫不客气的白了一眼。 “呃……”秦云舒心中纳闷,自己那爹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娘能前后反差那么大,但这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但这后爹的人选嘛…还真的是令她大吃一惊。 要说为什么她会认识这位六部尚书大人,这事嘛,说来还真的有点长。 这六部尚书,是她那亲爹的死对头,反正在朝中,她这准后爹把她那亲爹压得死死的。 以至于她亲爹每回回来府中,总是恨恨的诅咒那上官靖。 还有一个渊源,小时候有一回新年,那时候秦云舒姐们两去忠义侯府拜年时,偶遇了这位尚书大人,他给的红封,那是姐妹两那一年里收到最大的红封。虽然最后那钱被秦齐氏给收了…… 她这准后爹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她娘还真的是个狠人。“您、您…喜欢他吗?”她犹豫的问出这句话。 闻人愫愣了一下,看向秦云舒的眼里,她这女儿的眼里含着各种情绪,很是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读懂了,她总感觉,这里面包含了担忧。 良久,她自嘲似的开口:“喜欢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我这年纪了,你以为还像你,小年轻谈感情?” 秦云舒呐呐的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她娘这番话,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她却又挑不出哪里不对来反驳她娘。 “话说,你说的为那孟云熙守寡一年,这一年都过去了,怎么打算的你可还没说呢?”闻人愫反八卦起小女儿的事来。 要说以往她还真的对两个女儿有亏欠,大女儿不亲她也就罢了。她出点事小女儿还能顾念那点母女情分来看她,往后自是要对这小女儿好一些的。 秦云舒:“不知。” “不知?!”闻人愫惊讶。 秦云舒点点头,她是真的不知,要说继续守寡又不太现实,毕竟第一她和孟云熙只有夫妻名分没有夫妻情分更没有夫妻之实,这第二嘛,她虽然已经快十八了,但说到底也是还算年轻。 “原本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竟不知你也是个傻的。莫不是你对那孟云熙情分这么深,甘愿为他守寡一辈子?”闻人愫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当是小女孩用情太深,陷入其中。 第81章 坐在回孟府的马车上时,秦云舒回想起闻人愫的话。 要说她如今是真的清闲,虽说都是守寡,在京郊时府中的事和铺头的事都要她来操心,在孟府,府里入手足够,事事井井有条,名下没有商铺,公公婆婆相互照顾,她插不上手。 清风和明月又开始琢磨起别的事儿来了,唯独她不知道干些什么,这不上赶着听她娘的八卦来了。 结果这八卦她有些承受不住,所以最后反而是她娘把她老底全挖完了。 要说要不要再改嫁这个问题,倒还真的有些令她苦恼。这事说起来,还得从某些传言开始说起,也不知道源头从哪里开始,反正在她守寡的这一年里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知道她改嫁的不少,自然也有人知道她是前夫死了才改嫁的,不成想改嫁后新嫁的丈夫也死了。 坊间慢慢的就传出了她克夫的传闻,清风和明月总是很生气,公公婆婆总是再三和她强调与她无关让她不要介意,舅娘知道后还特地喊她去了一趟忠义侯府,一大家子围着她给她开导。 那场面,让她暖心又无奈。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受影响,舅舅一家才放过了她。 但亲人们信她,旁人可不这么想,人们只信自己听到看到的,一人说是谣言,十人说百人说,信的人也就多了,舅娘想替她再寻亲事都艰难了许多。 本来她嫁过两回就已经很难再嫁出去了,何况现在还有她克夫一说,自是没有人家能看得上她。 别说只是忠义侯府的外孙女了,便是现忠义侯的亲闺女老忠义侯的嫡孙女都不管用! 所以她对再改嫁这事,抱的希望不大。至于闻人愫问她是不是对孟云熙用情太深,她当时差点没笑出声来,她对孟云熙哪门子来的情谊?说难听点,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她大致和闻人愫说了一些,闻人愫当时意味不明的给她送了一句:“反正如今我闲着也是闲着,那我给你筹谋筹谋?” 她没抱太大的希望,她娘自己都要改嫁,还给她谋人家?她没答应也没拒绝,闻人愫便当她是默许了。 思绪回到现实,秦云舒忽然感觉到马车猛的停了下来,她今日没带清风和明月,只带了一个驾车的车夫,不知外面怎么了。 刚要问,便听车夫在门外道:“少夫人,前面有人砸酒肆。”孟府里,除了跟她来的清风和明月喊她主子,其他人都是喊她少夫人。 “许是哪个酒鬼喝多了在闹事,算了,绕道回府吧!不早了再晚些父亲母亲该担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愿绕道花些时间,也省的惹事上身。 “是。”车夫答道,随后驱着马车绕道走了。 而那“酒鬼闹事”的酒肆里—— “萧大人!欸别冲动——” “冷静冷静萧大人…” “萧大人!别打了萧大人!” “………” 萧景澜:“我操你二大爷!再多嚼一句舌根,爷给你把舌头都拔了!” 酒肆里分为两拨人,一批扯着萧景澜,围在他周围劝他冷静,而萧景澜还挣扎着踹了他骂那人几脚。 而被他踹的那人也被一批人拦着,但那人不敢对萧景澜动手,只被他打得“哎哟哎哟”直叫,嘴里却还是不清不楚的骂着萧景澜,说他仗势欺人。 这场闹剧的起源,得从萧景澜他们上值时说起—— 萧景澜在孔目厅当值两年,靠着上司及同僚的帮助及重视,正逢孔目宋大人告老还乡,孔目一职空了出来。众同僚举荐了萧景澜升职做了新的翰林院孔目官。 而林彦平林大人则是直接连升两级,坐上了翰林院侍诏的位子上。林彦平要学识有学识,要经验有经验,自是没人反对。 萧景澜和林彦平自升官之后便一直想请众位同僚一起吃顿饭,林彦平家中夫人喜静,去他家做客恐扰了林夫人和小公子的清净。 至于萧景澜…虽然这位世子爷在和他们共处时没有架子,但他家可是诚王府,去他家吃饭怕不是要集体抖上一抖。 于是这两位一合计,寻思着请大家在外面吃,有酒有肉还自由的。 原本大家高高兴兴,落值后就来了酒肆吃饭,但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原本好好的吃着饭,旁边桌的说了几句话,这萧大人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放下酒杯去旁边把人撂倒了。 两桌人瞬间愣在原地,等两人都莫名其妙的打起来之后,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去拦那扭在一起的两人,等好不容易劝开了两人,被打那人一脸的憋屈,哭着嚎着骂萧景澜:“萧景澜你他娘的发什么疯?!你属狗的吗?见人就咬?” 他好端端的吃着饭,这人突然的发神经把他撂倒在地,拳头不由分说的就落在了他的脸上,现在他都觉得脸抽的疼。 “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些败坏人名声的屁话,我打到你亲爹都不认识!”萧景澜还在愤愤然,指着那人说道。 大家都是世子,谁怕了谁,他那爹还是个窝囊废,就算告到皇伯伯那,还指不定是谁讨不着好呢! “我说什么败坏人名声的话了?!” “你自己狗嘴里刚刚吐什么了你自己清楚!” “萧景澜你不要没事找事!” “给爷滚!懒得给你废话。” …… 两方人马散了之后,萧景澜照常送林彦平回府,下马车时,萧景澜又往斜对面的孟府假装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这一年多来,他都如此。 哪知今天这一瞟,却顿住了。孟府的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而秦云舒也刚从马车上下来转身往府里走去。 这一幕就刚好让萧景澜看见了,他心想,原来我们也不是那么没有缘嘛。 “萧大人。”站在萧景澜旁边的林彦平总觉得自己被忽略掉了,很有必要提醒一下,他还没走呢! “啊…?”萧景澜回神,“林大人怎么还没进去?嫂夫人该在等您了。”往日一下马车就溜进府里了,今儿怎么还陪他站门口呢? 第82章 “萧大人…”林彦平喊了他一声,停顿了一下,手摩挲着下巴眯着眼道:“我好像…终于知道萧大人您这一年里为什么送我回府了。” 萧景澜:“嗯?不是向您学习吗?” “你见过连续一年学习的?”林彦平反问。 萧景澜:“嘿嘿,学无止境嘛…” 林彦平:“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萧景澜:“那您认为在于什么?” 林彦平放下手,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笑面狐从来没变过。 “今日之前我还没答案的,但刚刚,我仿佛、大概、好像、应该是得到答案了。我方才看见萧大人盯着孟少夫人,眼珠子都快粘她身上了,魂儿就跟没了似的。” “咳咳…”被道破了心思,萧景澜有些心虚。 “还有方才,夜王世子说的那番话,其实我听到了。”林彦平又道。 萧景澜又没这么虚了。 方才在酒肆里吃饭时,被萧景澜打得极惨打成了猪头的那位夜王世子说的,正是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的孟少夫人克夫的事。 因为听到了秦云舒的名字,萧景澜就留意听了一下,哪知却听到那人在编排他的心上人,忍无可忍就干了那么一架。 既然已经听到了,那说出来也没什么,“我——” “你别是和那孟少夫人有一腿吧?!” 萧景澜刚酝酿好的情绪,就被林彦平这一句全打散了。他当时拳头是想往林彦平脸上招呼的,他发誓! 当然,最后他的拳头并没有挥上去。因为听门房说大人回来了却又迟迟没见到林彦平的林夫人出来寻人了,林彦平这才险险逃过一劫。 林夫人出来的后续就是萧景澜被请了进去,然后这夫妻俩一起八卦他的事情,还扬言道要给他出主意参谋参谋。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了只是他对秦云舒只是一厢情愿,秦云舒对此毫不知情,并不是他们两有一腿。 这夫妻俩又八卦起他为何会对她心动,真的可谓是一发不可收拾…… 待萧景澜将事情的始末都交代清楚了之后,已经是酉时了,萧景澜心想听完了八卦总该无话可说了吧?他再不回去,母妃怕不是又要说他在哪个勾栏院过夜了。 熟料,这夫妻俩听完竟是异口同声的来了一句:“那就娶了她呗!” 萧景澜:“???”他算是重新认识这夫妻俩了。哪来的那么容易,她还在守寡,又对他印象极差,她肯多看他一眼才有鬼了嘞! “打扰了,告辞。”他起身,不打算和这两人再继续瞎扯下去了。 萧景澜走之后,夫妻俩还在讨论这件事情—— “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位同僚,跟传闻中真的是大大的不同啊~”林夫人感慨道。 这是哪门子的纨绔世子,这明明就是个痴情种啊! “我日日与他共职不也没想到嘛。” “那照这么说,我觉得关于那位孟少夫人的传闻,估计也是听不得的了。”林夫人又道。 林彦平不怎么关注坊间里的传闻,大多数都是林夫人说给他听的。 但林夫人觉得这种话对当事人不太好,所以听过也就罢了,没有同林彦平提起过,林彦平自然也就不知道。 “孟少夫人克夫的传闻?”林彦平想起先前在酒肆里夜王世子说的那一番话,他向夫人求证的问。 “你怎么知道?”不怪林夫人惊讶,她可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 林夫人的反应也证明了的确是这个传闻,林彦平一笑,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他说: “方才在酒肆里,诚王世子和夜王世子打了一架。喔…也不能说是打了一架,应该说是诚王世子单方面殴打了夜王世子一顿。” “啊…”林夫人惊呼。“那我以后没事就去对面串串门,帮帮萧世子刺探军情吧!”她见过秦云舒几面,但没什么接触。 一是她喜静,很少会主动去寻人结伴解闷之类的,二是秦云舒自知寡妇身份容易惹是非,也是一个不出门的。 两个不出门的人,就算住对面也无济于事。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嘛…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同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答案。 萧景澜今年都二十了,照他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当爹了的?就他还光棍一个,身世怎么了?嫁两次怎么了?世俗的眼光有那么重要吗?只要他们互相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来自一对恩爱夫妻总结出来的共同想法。 萧景澜怕秦云舒对他的印象不好所以不敢去打扰她,但林夫人觉得,秦云舒怎么想,还得接触过之后,慢慢套才知道她的想法。 万事总得试一试才知道结果的嘛!怕的不是结果不尽人意,怕的是没有去直面问题的勇气。 被他们讨论着的秦云舒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从她娘那回来孟府之后,又收到了忠义侯府来的信件。 舅娘来的信,说她表姐的亲事定下来了,她往下看,有些吃惊。 舅娘给表姐安排了那么多的相亲,万万没想到最后定下来的居然是三皇子萧景恒。 但信中并没有详细提起,秦云舒心道明日又要出门了,去忠义侯府估计不一定能早回来,毕竟要问清楚这么多事。 翌日。 秦云舒用完早膳便出了门,到忠义侯府时,她有些出神,因为门外站着等她的那一道身影。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每一回她来候府,只要闻人语在,她都一定会在门外等着秦云舒的到来。 这么好这么温柔这么完美的表姐,要是可以,真的不想让她嫁入皇家。秦云舒心想。 也不知道那三皇子能不能配得上她,不过好像,世间男子,就没有几个能配得上闻人语的。她又这样想。 再往后她又想,若是表姐嫁了,以后还有谁会站在门外等着她来?又是否有人在表姐回娘家时也像她这般在门外等着? “表姐。”她走近,轻轻的喊道。 闻人语笑得眉眼温婉,她如往常一般牵起秦云舒的手,带着她往里走,道:“走吧~” 第83章 进了候府,拜见过老侯爷和侯夫人之后,秦云舒直奔闻人语的院子。 有些事情同长辈不好说出口,自家姐妹之间就不一样了,秦云舒从袖中掏出昨日的那封信问:“表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侯夫人写信时闻人语就在旁边,自然知道信的内容。现下秦云舒问她这个问题,她先是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有些纠结和不解的表示表妹来的正好,多一个人参考参考也能减少她的忧虑。 这事要从一件乌龙事件说起,侯夫人给闻人语安排了那么多的相亲,其中有一天是连续两场的,那两家还约在了同一间茶楼,就在楼上楼下。 楼下的相看完时,侯夫人正要陪闻人语上去楼上相看下一家,不巧却遇上了位世交夫人,两人寒暄起来说个不停。 侯夫人怕耽误了时间,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又想着对方也是有长辈陪同,不会出什么事,便让闻人语先上去,她随后再上去。 若是单单这样也没什么,但侯夫人一边在和世交夫人在谈笑风生,一边还要分神嘱咐闻人语,一个不小心,便说错了包厢的名字。 约了相看的人家在临山阁,侯夫人说出口的却是远山阁。 两间雅间沿着楼梯往上,一间向左,一间往右。 店小二听了侯夫人的话,自然就带着闻人语去了远山阁,将闻人语送至包厢门外,店小二便继续下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闻人语敲了敲雅间的门,听到里面道了一声“进”之后便推门而入。 照理来说闻人语见过画像,进错了包厢看见人之后也该反应过来了,无巧不成书,可偏偏巧合就在这里—— 屋里坐着一人,斜靠在太师椅上不知是在假寐还是作何,脸上盖着一把打开的折扇,遮得完完整整。 她都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入目的就是那把扇子,扇面什么图案都没有,白纸黑字题了四字“生人勿近”。闻人语往前的脚步顿住,停在原地。 事情的发展令她有些琢磨不透,她决定敌不动我不动。就这么站在原地,她觉得站了起码两刻钟起步,那人才动了一下。闻人语觉得还是把话说开的好,省得生生浪费彼此的时间。 她倒也不觉得生气,只是猜测可能对方也是迫于长辈的压力才出来相看的,可能也并不是自愿要来的。 推己及人,只觉得自己猜对了七八分,有了底气便开口开始讲道理:“宁大人,我知您不是自愿来的,想来也是迫于长辈的压力,无奈来应对这些局面。” 那人露在衣袖外的指尖动了动,闻人语便觉得那七八分又涨了一二分,又继续道: “既然我们都是出来走个过场的,那还不如速战速决,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您觉得呢?”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倒也不必这么明晃晃的在脑门上摆一个“生人勿近”。 她想着都已经说这么明显了,大家就意思意思散了吧。万万没想到,那人将“生人勿近”的扇子取下来了,扇下的脸却不是画像中的那一张。 这张脸可比画像上的俊多了,若是闻人语不识得这张脸,可能会感叹一句这年头还有人把画像往丑里画的,但偏偏她认识这张脸! “不知是三殿下,臣女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闻人语连忙行了一礼,嘴上更是连忙道歉加认错。 实则心中惊涛骇浪,搞不明白约的明明是宁大人,怎么大变活人变成了三皇子萧景恒。 她哪知从一开始就进错了包厢,自然不可能找着要找的人。现在只是连忙道歉,希望没有惹怒三皇子。 “谁是宁大人?”萧景恒直起身来,将那扇子收好放在桌面上。“宁墨松?” 闻人语一惊,但也不好隐瞒,只好乖乖答道:“正是宁墨松大人。”随后又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与他听。 萧景恒:“哦。” 那语气过于平淡,闻人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既然都进错房了,那就将错就错吧。”又是一句淡得想让人放盐的话。 闻人语:“进错房…?” 她还在想萧景恒的话是什么意思,萧景恒已经将事情的经过摸索得差不多了。 这茶馆起名字有些特殊,左右两边和上下两层都是对应的,就像是他在的这远山阁,另一边的便是临山阁,楼下的是离水阁,另一边楼下是近水阁。 她将事情经过说得如此细致完整,且为了这点小事也不至于专门是来坑他的。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做错了包厢,然后又因为他方才在用扇子盖着脸休息,她这才没及时反应过来。 萧景恒:“来,坐。” 闻人语:“???” 等她坐下来,萧景恒极其自然的拿起杯子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尝尝。” 闻人语不知所措的接了过来,小小的喝了一口,细细的品尝着。“这是…雨花茶?”她小心翼翼的问。 “你喝过?”萧景恒有些惊讶,这茶是御贡的茶,只有宫里会有,今日他也就带了一点出来而已。 若是往年的贡茶,她喝过倒也不稀奇,可这雨花茶是今年才开始上贡的,而今年的宫宴里,可没有见过她这人。 闻人语:“臣女不曾喝过。” 萧景恒:“那你怎知这是雨花茶?” 闻人语放下茶杯,缓缓道:“猜的。臣女曾在书中见过,雨花茶以碧绿的茶色、清雅的香气、甘醇的滋味闻名。三殿下今日这茶,与书中描述一模一样,所以臣女斗胆猜的。” “聪明。”萧景恒勾了一下唇,但语气还是方才那淡淡的语气,让闻人语捉摸不透这人是否在夸她,她沉默着没应。 “你是出来相亲的?”萧景恒又道。 闻人语不知他欲做什么,只能有问必答。 闻人语:“正是。” “你不喜欢家里为你找的相亲对象?”他又问。 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闻人语:“正是。” 萧景恒:“既然都不喜欢,嫁谁不是嫁?” 第84章 闻人语:“正…欸?” “你是忠义侯的爱女?”萧景恒在确认她的身份,他曾在宫中见过她,但时间有些久了,难保不会是认错了人。 他的问题转移得太快,闻人愫没时间纠结上一个问题就被他套入的一个圈,而已经在圈中心的闻人愫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臣女的父亲正是忠义侯。”她回答。 萧景恒:“你的名字。” 这句不是问式,只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闻人语。” “哦。” 又回到了最初的冷淡。 闻人语有些尴尬。 她正要提出告辞,那个问了她一堆问题的人却主动放她走了。“令慈应该要寻你了,你回去吧,之后的事就在家等着。” 闻人语其实没听懂之后的事是什么事,但她的重点放在了前半句,心想母亲应该也该上来了,再不出去就说不清楚了,于是连忙告辞。 她去了楼下找店小二,店小二告诉她侯夫人在楼上的临山阁。她复又回到楼上,往另一边走,临山阁里却只有侯夫人一人,母女俩将事情各自说了一遍,才知道原来是说错了包厢的名字。 闻人语不知道走错了包厢,一直待在远山阁里。侯夫人不知道闻人语走错了包厢,以为她不想相亲,自己走了,于是只能连连向对方道歉,对方刚走了一会儿,侯夫人正准备回去,闻人语就过来了。 而约了来的人家,却以为如侯夫人所说的,闻人语身子不适,今日不能出门。 闹了这么一出乌龙事件,母女俩回去之后自然是和家人商量了一下,忠义侯打算挑个日子亲自带着妻女进宫去找三皇子道歉的,然而还没等他想好哪天,宫里的赐婚圣旨便下来了。 萧景恒去求了圣上,请圣上为他与忠义侯之女闻人语赐婚,他以正妃之位迎娶。 接了圣旨的忠义侯一家可谓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事情的经过讲完了,闻人语问秦云舒:“你觉得这三皇子是何意?” “我不知。”秦云舒实话实说,这哪是她能猜得到的。 “唉…”闻人语叹了口气,“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秦云舒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这是圣上赐婚,忠义侯府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去忤逆圣旨,而且她也不知道三皇子的为人如何,更不知道他是否会是一位好夫婿。 “欸呀,你的眉头怎么皱的比祖母的还严重!咯咯咯…表妹变丑了,我是家里最好看的咯!” 最后反而是闻人语见她皱着眉头,来逗她开心。秦云舒知她是好意,但心中总是不免担忧,她又想到了一件事—— “表姐若是嫁给了三皇子,那便是与那和亲公主还有我长姐秦云婳做妯娌,届时你可要小心一些,那位公主我不知道,但我长姐嘛…表姐尽量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哎呦呦,你这想的也太长了点,早知道还不如不叫你来了,现在大家都忧心。”闻人语开玩笑道。 “表姐——”秦云舒不依。 “好啦~你放宽心。”闻人语正色,“还是那句话,反正没有中意的,嫁谁不是嫁?真没什么的,你别操心。” 又是好一顿打岔,才让秦云舒不再去想这件事。午膳过后,秦云舒提了一下她娘自立女户以及将要改嫁的事,她话音落后,一室的安静。 侯夫人是嫂子,不好议论小姑子的事情,小辈们更是不会嚼自家长辈的舌根,忠义侯则是不理会这些事情。 唯一能对闻人愫所做之事作出评价和给出态度的,只有首位上的老忠义侯和老夫人,也就是闻人愫的爹娘、秦云舒的外祖父外祖母。 但二老当年和闻人愫已是恩断义绝,更是不管她的事,所以一时之间,竟是没个人开口接话。 “随便吧,她请了,便去。”良久,老侯夫人说了这么一句。 就这么一句话,秦云舒在回孟府的路上才反应过来外祖母的言外之意。 当年她娘可是和外祖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了的,可今天大家听到她娘自立女户以及要改嫁的消息时,居然是集体保持沉默,没有一点惊讶。 这就说明关于她娘的消息,外祖家还是有在关注的,不管是无意间听到的消息还是刻意去打听的,至少还是知情的。 而外祖母的那一句话,虽然看似冷淡,但秦云舒却从中解读出了好几层意思。 其一是指闻人愫和忠义侯府的关系,既然当年是因为不顾全家的反对要嫁给秦知礼,现在已经和离了,那么当年说的那番狠话就算翻篇了,随她去。 其二可能是因为闻人语和离了都不回来忠义侯府,而且又要改嫁了,外祖母已经随便她在外头自生自灭了。 其三,她在提起她娘的事情时,没人去反对她提这事,那是不是说明外祖家是不反对她跟她娘亲近的? 还有,因为她娘还没有明确的公布她要改嫁的消息,所以她在对大家提起时只说了她娘要改嫁,却没有说是谁。 其四,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外祖母说请了便去,届时她去劝劝她娘,让她娘服个软,给外祖家送个喜帖,这一来一去的便有了联系,冰释前嫌指日可待! 回到孟府,天色还算尚早,秦云舒决定去小厨房自己捣腾晚膳来吃。 现在厨房都是分院制作膳食了,反正都是送过来自己吃,她今天突然就想自己动手试试。 她嫁过来之时,一家人是一起用膳的,即使孟云熙在边关时那几个月,她和公公婆婆餐餐都是一起吃的。 孟云熙死后,公公婆婆便经常在自己的院里吃,就算偶尔出来和她共餐,婆婆也是没吃几口便说饱了回房去了。 久而久之,她也就察觉出一些门道来了。有一回她去找婆婆,本来是有些事想问问婆婆的,到了院子前准备敲门时,却无意间听到公公婆婆在说事情。 公公问婆婆,为什么不出来大厅和儿媳一起吃饭,这样次数多了,儿媳自然也就察觉出来不对劲了,肯定会多想的。 后来她忘了她原本是要去问什么问题,只记得她婆婆的回答—— “我也不想云舒多想,可我见了她,总能想到云熙…还不如不见。” 第85章 因着这句话,秦云舒都这一年来都尽量避着公公婆婆,非必要的事情不到他们跟前去。秦云舒切着菜,又想起了她娘的话。 看来,她还真的要考虑改嫁的事了。 用完晚膳后,秦云舒准备去洗漱休息了,清风拿了一封帖子给她。她打开拜贴,看见落款人时一愣,“曲星河是谁?” 清风嘴角一抽,有些无语。主子这一年里深入简出,竟是打算连外事都不理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翰林院新任侍诏大人林彦平的夫人,名唤曲星河。这张拜贴是林夫人下午时派人送过来的,林夫人还让人传话了,说我们两家就住附近,却没有聚一起过,若是主子有空便约上一约。” “住这附近?” “……”清风默了一瞬,艰难的接了下去:“林大人的宅院就在我们斜对面……” “噢……我还真不知道,哈哈……”秦云舒有些尴尬。 “所以您要回吗?”清风选择跳过上一个话题。 秦云舒又看了看拜贴的内容,上面写着约她去林府做客,既不是出去找地方也不是办私宴,就只邀请她去府上。 还别说,若是邀请她出去或者是请了别的人办私宴,照秦云舒的性子可能真的不会去。 但就对门嘛…… “拿纸笔。”秦云舒对清风道。 给曲星河回了帖子让人第二天一早送过去林府,秦云舒在想,明日该穿什么。 虽然丧期早就过了,但秦云舒一直都穿较素的衣饰,她一向不甚在意。 可去别人家做客,总该添一些生气,她在衣柜前站了半晌。 第二天曲星河见到秦云舒时,秦云舒着一身水青色长裙,头上簪一支粉色桃花簪,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步步生莲,人似画中仙,来自九重天。 曲星河迎了上去,笑道:“我想着我明明是邀请了孟家的少夫人来做客,怎的却迎来了一位天上的仙女,莫不是我烧香拜佛拜多了?感动了上苍,这是派了位仙女来和我做朋友?” 秦云舒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一下没了初次见面的拘谨。 “林夫人惯会说笑,云舒蒲柳之姿,如何会像那九天仙女?林夫人花容月貌、气质斐然,这才是九天仙女的模样。”曲星河夸她,她也原封不动的夸回去。 “我觉得你是仙女,你又觉得我才是,那我们俩都是,仙女就该和仙女做朋友,甚好!” 曲星河越说越高兴,去牵秦云舒的手,“互相夫人长夫人短的太生疏了,我年长你一些,我便觍着脸喊你一声妹妹了!” 秦云舒心道我们本就是生疏的关系,彼此喊夫人才是应该的。 但曲星河没给她说出这句话的机会,牵着她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笑着对她道:“我啊姓曲名星河字菁华,你想叫星河或者菁华都可以。来,小心台阶~” 秦云舒很想说我只想叫你林夫人,还有,我是寡妇不是孕妇,不用小心台阶。 但她最后是笑着应了:“那云舒便厚着脸皮认了,多谢星河姐姐。” “嗳~”曲星河又笑着应了,那笑意还深了几分。 跟在身后的清风和明月总感觉自家主子掉进了什么坑,越看林夫人那笑她们的想法就更浓郁,偏偏她们主子跟没察觉到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云舒不是没感觉出来,只是知道这林夫人这是莫名的对她热情罢了,并无恶意。 她虽然有些招架不住,但到底也不用去留心提防。 “来,尝尝这个,我新学的糕点,你试试……” “来,试试这个,我把两种茶混一起泡了,你看看能不能品出来……” “来,看看这个,前几日我娘家送来的,说是大师的真迹……” 她错了,这林夫人不是热情,这简直是殷勤! 如此在林府待了一个下午,糕点吃饱了,好茶喝足了,名画品够了,就差没把林府给摸透了。 浑浑噩噩的交了个朋友,还答应了往后两人要多走动,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 说实话,秦云舒有些猜不透。 不止是秦云舒猜不透,在她离开后不久,散值回来的林彦平也猜不透自家夫人的做法,但他是个妻奴,即使看不懂,夫人做的都是对的。 曲星河稍微提了几句,点醒了他。 “哪有一上来就下套子的?自然是一步一步慢慢来,温水煮青蛙懂吗?总不能一来就问人家你要改嫁吗?我觉得诚王世子挺适合你。自然是等慢慢熟悉起来,一步一步的介绍给她,然后再慢慢让两人接触,如果合适,那不就是水到渠成,如果不合适,我交个朋友也不吃亏。” 已经回到孟府自是不知道这夫妻俩所想,她在林府吃饱喝足,晚膳都不太想吃了,但回到房中下人又来传话,说今日夫人亲自下了厨,现在唤少夫人过去用晚膳。 倒是难得,婆婆喊她一起吃饭也就罢了,还是亲自下的厨。不对——“今儿是什么日子?”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寻常,怎么会特地下厨? 下人一愣,随后回答道:“少夫人,今天是老爷的时辰。” 公公的生辰,难怪婆婆会下厨还喊她一道吃饭了。既然如此,那这顿饭看来是必吃不可了,今晚想来是注定要撑着的了。 她到前厅时,公公婆婆已经在等着她了,她唤了一声,公公欢喜的应了随后又看向婆婆,而婆婆和公公的反应大相径庭,虽然她已经极力的在笑了,但秦云舒总觉得,婆婆可能还是看见她就想起孟云熙了。 她坐下意思意思的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对着公公说了些祝福语便找借口溜了,留公公婆婆过他们的二人世界。 回院子的路上,秦云舒走得极慢,一边走一边在想,是不是该走了。 清风和明月在院子里,没跟她一起去前厅,见她回来了两人正准备去给她准备洗漱用具,还没动便听主子道:“先别忙活,我有点撑,先不洗漱,过来陪我说说话。” 第86章 清风和明月心道下午在林府和那林夫人还没有聊够吗,晚上还要找她们来聊? 但她们也就只敢在内心腹诽,还是乖乖的停下了脚步在秦云舒的示意下坐在了她的旁边。 “你们觉得,我该再嫁吗?” 这问题问得猝不及防,清风和明月双双一愣,随后对视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清风无话,明月道: “主子,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您待我们极好,您的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用什么答案来回答您。但是,我们希望您能幸福和快乐,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和清风都会一直跟随您。” 清风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无声的附和着明月的话。 “噗嗤。”秦云舒笑了起来,又重复了一下明月的话:“幸福和快乐…是啊,我不就图这个吗?”她轻轻的呢喃道。 “但我嫁了两回,得到了吗?”她说得极轻,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只是单纯的为了说出来。 “好了,我知道了,去备水吧,我要洗漱了。” “是。” 翌日,秦云舒又去了闻人愫那,她的本意是来说她想清楚了,改嫁的事情,若是她娘有好的人选,她便见上一见。哪知,她还没开口,她娘倒是先说话了—— “我挑日子定在了下个月十七。”说的自然是改嫁进门的日子。 “这么快…”秦云舒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她这话有歧义,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有心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闻人愫倒是不介意,“不是我急,是上官靖急。我翻了黄历,给了他三个日子,一个是下个月十七,一个是下下个月初五,一个是明年的日子,他选了第一个,我自然是随他去。” 秦云舒小心的观察着她娘的神色,试着问道:“我听说…我那准后爹,可是一直孤身一人的,从未娶过妻,府中也没有侍妾…” 闻人愫:“是啊。” 回得挺干脆啊… “他如今位高权重,正直不惑之年…他就一直打着光棍啊…?”秦云舒又往深的问了一些。 闻人愫:“是啊。” 嗯?那么…“可他怎么突然就要娶您了呢?” 闻人愫:“你是猪脑子吗?是我亲生的吗?” ???”秦云舒莫名被呛,她反问:“是不是亲生的您自个儿不知道吗?” “那还问这么笨的问题?自然是他喜欢的人是我。”闻人愫极为无语。 秦云舒貌似还看见她娘翻了个白眼表示她的无语,但万幸,还好她是亲生的,还好还好。 虽然她还觉得她娘那句话有些自恋,但想起关于她娘年轻时的传闻,再看了看生了两个孩子且年近不惑之年还风韵犹存的闻人愫,她选择闭嘴。 “那…他这些年都不娶,是…因为您…吗?”越往后问,她越慌,生怕她娘提起扫帚赶她出门。 虽然提扫帚可能不太可能,但赶她出去,她觉得还是很大几率的。 “你今天来,是干嘛的?” 奇怪的是,闻人愫没生气,却也不回答,还抛出了一个问题,直接跳过当没听见。 秦云舒心里一个咯噔,看她娘这反应,她大概是猜对了。她有点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静了一些之后才去想她娘问的问题。 本来打算先说让闻人愫留意好人家的事情,但想了想,方才才说着她娘改嫁的事,现在再说她改嫁的事情好像不太好,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开口时说的是外祖家的事。 “我前两天去了外祖家。” 闻人愫:“哦。” 这反应…?秦云舒看不出来她是想听还是不想听,语气是冷淡的,神色是平静的,只有拂袖的手是有一瞬间的停顿的。 “外婆说您送了请帖,她们便去。”反之,不送就是不去。 闻人愫皱了一下眉头,抬眼看去:“你这是当说客来了?” 这下秦云舒倒是不慌了,缓缓的又喝了一口茶才迎上闻人愫的眼神,轮到她了。 “是啊。” 闻人愫:“……” “你倒是操心蛮多。”她语气莫名的说了一句。随后才道:“已经准备了。” 闻言,秦云舒倒是放心了。那么下一件事:“您上回同我说的,问我改不改嫁的事情,我想好了。” 闻人愫:“怎么?” “我想清楚了,一辈子还那么长不是吗?”秦云舒将她在孟府的处境和闻人愫说了,本以为她娘会说她傻既然知道了她婆婆看见她就难受还傻傻的留在孟府或者是什么别的,总归是说点什么损她或者说她笨之类的话。 结果闻人愫听完后来了一句:“原来你跟那孟云熙不仅没有夫妻情分还连夫妻之实都没有啊?” “?”这是什么话,秦云舒纳闷,随后不解道:“我和楚希也没有夫妻之实啊。” “你都嫁两回了,你跟我说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闻人愫那淡定的神色瞬间保持不住了,声音都猛然的提高了一些。 也不怪她如此惊讶,谁能想到呢,秦云舒嫁的两任丈夫,都是君子。 第一任对她有情有义,但因为自知活不久,不想拖累秦云舒,便真的就说到做到一直没碰她的身子,除了有时情难自禁的亲昵之举。 而第二任则是直接将婚姻当儿戏当一场交易,虽然新婚之夜便去了边关,但回来之后虽然残废却也没有对秦云舒做什么逾举之事,这位是完完全全的把秦云舒当成了朋友在对待。 闻人愫无语了。 想她活了半辈子,自己活得也算是奇葩了,她这小女儿倒好,青出于蓝胜于蓝,比她更奇葩。 “你这让人如何是好?”无语完,她又苦恼这个。秦云舒知道自己是处子之身,她的两任夫家知道,闻人愫知道。 可别人不知道啊!总不能每相一个人家,都要对人家说她是处子之身吧? 再说了,既是处子之身,又是大理寺卿庶女,是现忠义侯的外甥女,又是六部尚书的准继女,这么多层身份,闻人愫原本挑好的人家可以全部弃了。 “这样吧,我给你一张百花宴的帖子,你先去参宴,届时我再看看有没有人家是中意你的,我再从中给你挑。”纠结了半晌,闻人愫道。 第87章 “百花宴?” “嗯。”闻人愫应了一声,又详细的同秦云舒说:“这百花宴办在贤妃的锦乐宫,由贤妃操持,意在看了看她那未过门的儿媳妇,也就是你表姐闻人语。再顺道邀请各家的夫人和未出阁的姑娘,大有替人牵红线的意思。” 秦云舒:“既是如此,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她一个寡妇,既不是膝下有子的夫人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 闻人愫刮着手上新涂的蔻丹,毫不在意的道:“这百花宴既给了我请帖,我一不是大姑娘二来我生的两都嫁出去了,既然请了我,我不去,你拿着我的请帖去,有何不可?我去得,我的女儿去不得?这是什么道理?” 秦云舒觉得她娘自和离之后是越发的霸气侧漏了,与她记忆中与世无争的娘亲大相径庭,但这模样,总让她想起她以前听闻的关于她娘年轻时的传闻,就像是,闻人愫终于找回了年轻时的自己似的。 “您是怎么知道表姐…”她本来想问闻人愫是怎么知道闻人语定了亲的,话说到一半想起来,圣上赐婚就已经够轰动了,就算这个没有传过来,想必她那准后爹也会和她娘说。她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道:“算了,当我没问。” “屏香,去把百花宴的请帖拿来。”闻人愫对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侍女吩咐道。 “是。” 等屏香拿来了请帖,闻人愫递给了秦云舒,“拿着这个找你表姐,让她那天带你一起进宫。宫中规矩繁杂,她是贤妃的准儿媳妇,贤妃自然会护着她,你只要跟着她,便少几分意外。” 不等秦云舒回答,她又道:“去了不必有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本本分分的安分守己跟着你表姐就行了。只有一点,你留心一下各家夫人对你的态度,回来再同我说,届时我再替你拿主意。” 闻人愫吩咐得如此细致,秦云舒一点疑惑都没有,只好乖乖答是。 “行了,事情说完了你就回去吧。”闻人愫漫不经心的开始赶客,这客还是自己亲闺女。 秦云舒愣了,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了:“您做娘亲的,连晚饭都不留女儿吃的吗?” 闻人愫大概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瞬才道:“晚上上官靖会过来吃饭。” 秦云舒神色复杂。 “您对他好一些…”良久,她憋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告辞回孟府了。 闻人愫:“……”也不知道这孩子脑子里都脑补了什么玩意? 事出突然,秦云舒没空再写拜贴,第二天直接去了忠义侯府找闻人语,怎知侯夫人却带着闻人语出门去了,听门房说是去置办衣物去了。秦云舒猜,大概是为了百花宴做的准备,于是便去了老忠义侯的院子,找外祖父和外祖母去了。 院子里有个小池塘,里面养了好些锦鲤,胖乎乎的,讨人喜欢。秦云舒就总喜欢给池里的鱼儿喂鱼食,有时喂多了鱼儿撑得快要反肚,秦云舒就笑说煮了吃。 现下老忠义侯和老夫人正站在池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喂着。秦云舒走过去,唤了声“外祖父外祖母”便加入了喂鱼的队伍,见她一把鱼食撒下去,老夫人笑得褶子都深了:“怎么?我们云舒又要吃鱼啦?” 秦云舒伸向装鱼食罐子里的手讪讪的收了回来,她也笑:“嘿嘿…是呀~”有几分的傻气。她也就在外祖父外祖母面前才会露出如此憨憨的神情。 “我还以为我们云舒还真要吃锦鲤呢~”又调侃了一句,才拉着她进屋去。 将近午时侯夫人和闻人语才回来,一听秦云舒来了,闻人语忙到祖父和祖母这抢人来了。将秦云舒带回自己院中,闻人语才开口道:“我刚准备派人去给你传信让你来候府呢,你这不就来了嘛!” “我有事要同你说。”闻人语道。 “巧了,我也有事要拜托表姐。”秦云舒道。 闻人语笑了一下,语气温和,“那你先说,我看看你有什么事要来拜托我。” “百花宴…”秦云舒刚说了百花宴三个字,便被闻人语截了过去,她惊讶的问秦云舒:“欸?你知道了?我要说的便是这件事。” 秦云舒点点头道:“昨日我去了娘亲那处,她跟我提了。” “你等等…”闻人语说着去取了一张烫金的请帖出来,与闻人愫给的那张略有不同,她递给秦云舒,道:“这张请帖给你。” “这是我请贤妃娘娘加的,特地给你的。”闻人语声音本就温柔,笑起来说话更是让人特别亲切。“这一年来你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孟府,极少出门。我怕你一个人久了会闷,正巧有这么个机会,出去赏赏花也是好的。还有…如果可以,我还是想你能再百花宴觅得好姻缘的。” 秦云舒静静的听着,等到闻人语说完,她才不急不缓的道:“我已经有一张请帖了,我会去的,今日来就是拜托表姐这件事,希望百花宴那天能和表姐一道进宫。” “嗯?你怎么会有请帖?”闻人语问,随后又反应过来:“姑姑给你的?” “嗯。” 闻人语:“那更好啊,没事,你拿着。” 等秦云舒接过她手中的请帖,她才继续道:“你有两张请帖,那就是有两个身份可以选择,这样还可以以防万一,挺好的。至于你说的要拜托我的事——” 闻人语停顿了一下,故意想逗秦云舒,却发现表妹根本没被她吊胃口,还是那样静静的听她说。她这才继续把话说完:“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带着你的。本来就是我想让你去散散心,带着你才是应该的啊!但你愿意去百花宴,我很开心!” “表姐…”秦云舒也笑着,“谢谢你。” “这样我可以生气了啊——”闻人语收起笑,故意绷着脸,“都说了候府是你的家,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道谢的。” 秦云舒乖乖挨训:“好。我不说了。” …… 解决完百花宴的事,约好了那天在宫门口汇合,然后一起进去。闻人语留秦云舒在候府一起用了晚膳,这才放她回去。 回来后明月边给她倒茶边说道:“今日林夫人来了,可是您不在。” “哦?林夫人可有说有什么事?”秦云舒疑惑问道。照林夫人那性子,若不是急事,应该不会贸然上门叨扰。 明月摇摇头,如实道:“林夫人没说,见您不在,只留了一句话便回去了。” 秦云舒:“林夫人说了什么?” “林夫人说有事要找您商量,若您回来了便告诉她一声,她再过来。或者您直接过去林府也行。”明月将曲星河的原话转告给了秦云舒。 “好,我知道了。今日有些晚了,明早再直接过去吧,不必派人传话了。” “是。”明月应了一声,随后问道:“您现在要洗漱吗?” “去备水吧。” 待明月退下,房中只有秦云舒一人,她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我怎么发现最近事情越来越多了呢…”她自言自语道。最近不是往忠义侯府跑,就是往闻人愫那跑,再然后就是往林府跑。 等明月将水备好,清风拿了换洗衣物,秦云舒便放弃纠结,进屋洗漱去了。这晚她早早就歇下了,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林府,她到时曲星河还在用早膳,林彦平上值去了,她带着孩子吃的比较慢一些。 上一回来时,秦云舒没见着孩子,今日见着了,心道这孩子倒是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虽然没见过那位林大人,但看孩子的样貌有八分都是像曲星河的。 曲星河让人给秦云舒看了茶,又和孩子加快了速度吃完将早膳撤了,牵着孩子坐在秦云舒对面。“我昨日说有事找你,你这是一夜没睡直接等天亮上我这来了是吗?” 秦云舒无奈的笑了一下:“睡了。只是想来是有急事,所以来早了些。”她解释了一下,又看向孩子问:“令郎可爱得紧,模样像极了星河姐姐。不知是取了什么名儿啊?多大了?” 听她夸自己孩子,曲星河就更开心了,摸了摸松儿的头,对秦云舒道:“叫林长松,快三岁了。”接着又对孩子道:“松儿,叫云云姐姐。” 秦云舒的舒字同叔音,孩子太小,叠着叫比较容易记,如果叫云舒姐姐,可能记不住。如果叫舒舒姐姐,又可能会混乱到底是叔叔还是姐姐。于是曲星河便教孩子喊云云姐姐。 孩子正要开口,秦云舒抬手拦下了。“诶——且等等——” 曲星河和孩子一同看着她,不明她为什么不让孩子叫人。 “辈分乱了啊…”秦云舒无奈,“我喊你一声星河姐姐,你唤我一声云舒妹妹,怎么的到松儿这就喊我姐姐了呢?该喊姨姨了!” “噢…对喔!”曲星河一拍脑门,有些尴尬,“哈哈,松儿,喊云姨姨。” “云姨姨~”林长松奶声奶气的,叫得秦云舒母爱泛滥。 “嗳,乖~”她不懂得怎样和孩子相处,应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其他反应了。 曲星河有事要和秦云舒商量,叫了奶娘过来带孩子,又对松儿说:“娘亲跟云姨姨有事情要说,松儿跟奶娘去找海棠姐姐她们玩好不好?” 林长松:“好~~” 奶娘抱走了孩子,曲星河这才正色准备说事情。“其实我昨日去找妹妹,是想问你要不要去百花宴的…”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秦云舒的神色,秦云舒在听到百花宴时,端着杯子的手明显一顿,毫无掩饰。“怎么了?”她问秦云舒。 秦云舒摇了摇头,原本要端起来喝的茶端到一半又放下了。“这几天,已经有三人跟我提起百花宴了。”她只是心里纳闷,怎么就这么多人要操心她,想让她去百花宴呢? “噢?这么说来,我是第三个?”曲星河问。 秦云舒:“是的,前日我去了娘亲府上,娘亲跟我提了。昨日我去了外祖家,表姐同我提了。今日来姐姐府上,姐姐也说起了。” 曲星河:“那你去吗?” 见秦云舒点点头,曲星河又问:“那你有请帖了吗?” 秦云舒又点了点头,她没有说她有两张请帖的事。一是她自认为和曲星河的关系还不到可以说私密事情的地步,二是没有必要说,免得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好,我本来是想着告诉你这件事,如果你要去的话我就托人帮你要一张请帖,既然你想去又有请帖,那就更好了!”曲星河道。 秦云舒看着曲星河,心中暗暗道这曲星河和表姐还挺像的,都是温和的性子,笑起来也像,如果她们认识,应该能做好姐妹也不一定。 “那过几日我们一起出发吧?”曲星河提议。 秦云舒刚要拒绝,说自己已经答应了表姐,但又想到了刚才的想法,转念一想,反正和表姐也是在宫门口汇合,她和曲星河一起到宫门口,说不定星河姐姐和表姐就能结交了呢! “好啊!”她应道。 转眼一过便是几日,到了百花宴这一日。 秦云舒挑了一套淡蓝色的衣裙,衣裳上还是尽量挑素色的穿,但到底是参宴,在发饰上添了几分心思,不至于显得寒酸。一头的青丝挽了朝云近香髻,发间插了一对莲花步摇,点缀了几朵寒梅珠花。 曲星河着了一身粉色长裙,她倒是没怎么打扮,照她的话来说就是:她孩子是有了,但三岁都没到,总不能是去挑童养媳的,反正在家也无事,去凑凑热闹罢了。若是打扮去了,回来怕不是能开陈醋厂。 秦云舒闻言险些笑岔了气,却也羡慕他们夫妻恩爱。 都是一道去一道回的,曲星河和秦云舒商量了一下,直接一辆马车一起去就得了,用的是林府的马车。 宫门口的闻人语停下马车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要等的表妹,却等来了一辆林府的马车,她只当是人经过,没理会,却没想到秦云舒从这马车上下来了。 第88章 “表姐~”秦云舒唤道。 闻人语看看秦云舒,又看看跟她一道下来的曲星河,再确认了一下马车挂的是林府的标识,她有些不明就里:“你…” 秦云舒向她解释了一番,随后对她们双方介绍了一下。“表姐,这是翰林院侍诏大人林彦平大人的夫人曲星河。” “星河姐姐,这是我表姐,忠义侯之女,闻人语。” 互相介绍过之后,闻人语问曲星河:“可是曲御史之女?” 曲星河:“正是。” “听闻御史大人有一女,生得花容月貌,待人亲和大方,处事尽善尽美。今日一见林夫人,果然是名不虚传。”闻人语亲切的牵着她的手夸她。 曲星河:“不敢当不敢当,闻人小姐才是真正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温婉娴静,落落大方讨人欢喜~” 一旁的秦云舒静静的看着,这两刚认识的,比她这个亲表妹还你侬我侬。她猜的果然没错,这两人的性子,当真适合做朋友。 “我看今儿这天不错,晴空万里的,不若就由我这个做妹妹的来做个证,两位姐姐就在这威严肃穆的宫门前义结金兰吧!”她冷不丁的来这一句,话说得漂亮,可神情却是要多揶揄有多揶揄。 闻人语:“……” 曲星河:“……” 见两人齐齐看着她,秦云舒讪讪笑道:“哈哈…两位姐姐,我们进去吧…” 马车不让进宫,三人在宫女的引领下进宫,在锦乐宫门前,正要进去时,就听身后宫人在传:“诚王妃、诚王世子到——” 带领秦云舒三人的宫女连忙带三人避让到一边,躬身等诚王妃和诚王世子先进去。只不过众人心里纳闷的是,这百花宴明明是宴请各家夫人和小姐的,怎么诚王世子一个男客也来了? 萧景澜搀着诚王妃到锦乐宫门口,正好停在秦云舒她们三人面前,三人头越发的低,只想让人当她们不存在。 但偏偏事不随人愿,诚王世子停了下来,然后两人跟聊家常似的—— “儿子就送您到这了啊~”萧景澜说着,松开诚王妃的手。语气还带了几分遗憾:“谁让贤妃娘娘只请女客呢…” 诚王妃:“那你请假不去上值,巴巴的要送我来进宫,是今儿早膳吃多了吃着没事干麽?” 她的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她是真的在嫌弃萧景澜还是只是纯属调侃调侃。 “害…”萧景澜傻笑着给诚王妃使眼色,“您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嘛~” “哼!”诚王妃冷哼一声。睨了萧景澜一眼,然后又看了一旁正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三人,“知道了,滚吧。” “母妃~我觉得不行…”萧景澜不满意,不肯走。 而诚王妃被他的撒娇雷得不行,心道这儿子怕不是魔怔了。最后心下一硬,咬着牙道:“行!你给我等着!回去收拾你。”随后转过身,向着一旁的三位走去。 三人心中纳闷,听到脚步声却不敢妄动,只一个劲的把头往下压,恨不得俯首贴地上。 “孟少夫人。”诚王妃站在秦云舒面前,轻轻的唤她。 语气太过平静,让人猜不透她想干什么。 而萧景澜则疯狂眼神示意诚王妃。 “孟秦氏见过诚王妃。”秦云舒还是低着头,不知道诚王妃喊她干什么,她只好顺着请安。 一旁的曲星河和闻人语见躲不过,也只好跟着行礼。 闻人语:“臣女闻人语,见过诚王妃。” 曲星河:“臣妇林曲氏,见过诚王妃。” 而诚王妃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还是对秦云舒道:“不知孟少夫人可有改嫁的打算?” “……” “………” “……………” 气氛一瞬间就凝固了。 够直接。 秦云舒惊讶的抬头,曲星河和闻人语只想找个地洞遁了,萧景澜直愣愣的盯着秦云舒,等着看她的反应。 秦云舒:“……” 众目睽睽之下,她能给什么反应?除了沉默不语还是沉默不语。 诚王妃也不在乎她的反应,只继续问:“如果有的话,你觉得我这儿子可以吗?” 秦云舒:“…?” 曲星河:“……” 闻人语:“………” 萧景澜只觉得“砰”的一声,气血上涌,脑袋开花。他脸一下就红了,比秦云舒唇上点的胭脂还红。 这回不是够直接了,简直就是惊雷滚滚,在场各位,无一不是被雷得外焦里嫩。 “如果可以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觉得里头应该没有哪家会比我们诚王府好了,当然,你要是想和你表姐一样,那当我没说。”诚王妃再接再厉,一脸冷淡的在分析着:“能来这宴的,没几个好相处的,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好婆婆,但我觉得吧,里头应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的,所以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这没人要的儿子。” 没人要的萧景澜:“……” “好了,话说完了,我进去了。”诚王妃将投在秦云舒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你赶紧滚回府上吧,我当为什么突然做孝子来送我,还搀着我入宫,感情是瞧美人来了。”后一句是对萧景澜说的。 挨训的世子爷讪讪的刮了刮鼻梁:“那您进去吧!我晚点来接您!” 然而诚王妃说完后便进去了,没理会他。 萧景澜看了秦云舒一眼,见她还在发愣,多瞧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秦云舒只觉得,这一个小插曲给她整得魂儿都快没了,殊不知,另一位被雷劈的心理丝毫不亚于她,那人正是曲星河。 萧景澜会出现在这里,曲星河功不可没。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秦云舒在林府,同曲星河说了自己会去百花宴,两人约好之后秦云舒便回孟府去了。晚间林彦平落值回来时曲星河同他说起了这件事,让他转告给萧景澜。她暗中给两人牵线,给他们制造偶遇机会,至于萧景澜要做什么决定,那就看萧景澜自己了。 林彦平第二日上值时便告诉了萧景澜,萧景澜头一遭不跟林彦平回府其实是为了看林府斜对面的人了,落值后直奔自家府上。 诚王妃这两年来都习惯他晚回了,那天却破天荒的准时回来了。诚王妃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莫不是刚升官就被贬下来了?” 萧景澜满头黑线:“母妃您能不能盼儿子点好?” 诚王妃稀罕道:“我倒是想。” 等萧景澜央她去参加贤妃举办的百花宴时,诚王妃顿觉其中有鬼,还没严刑逼问呢,萧景澜自个儿便不打自招全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诚王妃震惊于当年给萧景澜挑的姑娘家,几年过去了他居然还上心,况且那都是已经嫁了两回还被传出克夫传闻的人了,自家儿子还眼巴巴的要凑上去,怕不是是个傻子。 早知道会如此,当年怎么样都把那秦三小姐给娶回来! 见诚王妃答应了,萧景澜内心高心得蹦了个圈,有母妃出手,一定可以的! 第二日去上值,第一件事便是去了上司那告假,早早的就请好了假等着百花宴。等到百花宴这一天,他起得比上值还要早,陪家人用完早膳用主动陪诚王妃出门,说是送她入宫。 他们其实早早就到了,去拜见了皇太后以及皇后娘娘之后,便在宫里转悠着,等着秦云舒她们来。 在附近逛了一圈又一圈之后,见秦云舒三人来了,便绕过小道出现在锦乐宫门口跟在她们身后。 于是便有了锦乐宫门口的这一出,诚王妃忍了一路上,在秦云舒面前将萧景澜卖了个透。 中间人曲星河只当萧景澜是趁机来见秦云舒一面,接触接触好让秦云舒对他多些印象的,哪晓得萧景澜一上来直接开了个大,把她也炸得一脸懵。 当事人秦云舒则是觉得这世界魔幻了,原本就是为了避开诚王府的亲事才嫁的,她这都嫁了两回了,怎么兜兜转转还是沾上了诚王府呢? 旁观者闻人语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但她仔细掂量了一下,决定回去之后好好给表妹说道说道,如果可以,照表妹现下的情况来说,嫁给诚王世子也是好的。 萧景澜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找各位皇子喝茶去了,反正等宴散了他也是要接母妃回府的,还不如在宫里待着慢慢等,找堂哥堂弟们喝喝茶聊聊天,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诚王妃入宴之后便极其高贵的坐在位子上,除了偶尔与互为妯娌的贤妃说说话,其他夫人来向她问好时都是一副极为冷淡的模样,若不是方才亲身经历过,秦云舒还真看不出来诚王妃会是说那样一番话的人。除了那冷淡的语气有些衬现在冷淡的神情。 三人一进来时,便有宫女将闻人语引入贤妃专门为她设的席位上了,随后曲星河也在宫女检查过请帖之后将她请入了席间。只有秦云舒,捏着袖间的两张请帖两回摩擦,她在纠结着用哪一张。 若是用闻人愫给的那一张,势必会被请去夫人的那一席,先不说她与别的夫人年龄差的问题,闻人愫可是吩咐了让她尽量和闻人语待在一起的。 若是用闻人语给的那一张,自然会被安排到和闻人语相近的地方,但闻人语坐的位置有些突出了,她的身份不太适合坐去那里。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来了一句:“在远处时,本妃还在想,站门口的这位是谁呢?怎么和我那三妹妹这般像,没想到还真是我那苦命的三妹妹啊~~” 秦云舒听声音就知道,是她那嫡长姐秦云婳。故意拖长了语气,也不知道是在恶心谁。 “见过二皇妃。”一旁的宫人向秦云婳问安。 秦云婳都自称本妃了,秦云舒自然不可能这时候喊她姐姐被她抓把柄,不过嘛…“孟秦氏见过侧妃娘娘,娘娘安好。”谁恶心谁还不一定呢! 秦云婳原本定亲时说好是二皇子正妃的,后来不知怎的,成婚后封的却是侧妃之位。嫁都嫁了,总不可能闹离婚,公道自是讨不回来了,何况秦家也得罪不起二皇子,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后来邻国公主来和亲,圣上将几个皇子聚一起逐一问了过去,要么就是已有正妃的,要么就是年纪不够的,要么就是不愿意娶的,最后挑了二皇子娶了那和亲公主。 那不愿意娶和亲公主的,便是凭几句话便定下了闻人语的三皇子萧景恒。 再说那位邻国来的和亲公主嫁了过来,自然是二皇子正妃,而秦云婳,则是侧妃。今日她故意隐去侧字,便是为了在秦云舒面前显摆,哪知秦云舒消息灵通,来龙去脉通过闻人愫知道得个清清楚楚。 “不知道妹妹今日是以什么身份来参加贤妃娘娘的百花宴的啊?”被秦云舒当众拆穿,秦云婳的脸色能好才怪,这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 这话说得就像是如果秦云舒没有请帖,或者是身份低下的话,秦云婳便立马把她赶出去似的。原本在犹豫拿哪一张请帖的秦云舒顿时就不犹豫了,她从袖中将两张请帖都拿了出来,一齐递给等在一旁要为她引位的宫女。 秦云舒:“请你帮我看看,这两个位置分别在哪,然后稍微指一下给我看,好吗?” 宫女应了一声,小心的接过两张请帖,打开后检查了一下,然后给秦云舒指了一下两个位置。巧的是,两个位置就在正对面…也就是说…无论她去哪个,都一样显眼… 秦云舒忽然觉得她娘在坑她,不然她娘的位置怎么和她表姐给她留的位置一样好。 秦云婳自然也看见了宫女的动作,但她不信。“人人来这百花宴都是一张请帖,怎么三妹妹就是两张,莫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秦云舒拿的是假的。 一旁的宫女解释道:“孟少夫人拿的确实是锦乐宫的请帖,每一张请帖上面都盖有宫印,伪造不了。有烫金的这一张跟忠义侯府的是一样的,所以位置在闻人小姐的旁边。没烫金的这一张是给六部尚书夫人的,以今日参宴夫人的阶品来排,在丞相夫人的旁边。” 谁知宫女解释之后,秦云婳反而更不信了:“六部尚书光棍一个,哪来的夫人?!” 宫女没再说话,心道请帖上面就是这样写的,现在没有指不定过几日就有了呢?但这二皇子侧妃看起来不好相与,自己还是少说些吧,免得惹祸上身。 秦云舒也不想在宫里跟秦云婳有过多的接触,现在秦云婳的身份依然压她一头,若是起了争执,免不得要沾麻烦。 她将闻人愫给的请帖收了回来,指着闻人语给的请帖道:“麻烦带我去这个位置吧。”说完也没理秦云婳是何反应,跟着宫女到闻人语那儿去了。 第89章 “云舒…” “云舒…云舒!” 秦云舒自入座之后便放空自己,虽然极力保持警惕,但仍控制不住自己分神去想方才发生的事情。闻人语轻声唤了她几声,她才听见,回过神来。 秦云舒:“表姐,怎么了?” 宴已过半,她却无心赏花,连前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贤妃娘娘让我一会儿散宴后先留下,我可能不能陪你回去了。”闻人语有些歉意的对秦云舒道。表妹是她带进宫的,而且她还答应了要照顾好表妹的,现在却要失信于人了。 秦云舒猜到贤妃娘娘留下闻人语大约是有话要说的,她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去找星河姐姐,跟她一道回去。不会有事的,表姐放心吧!” 闻人语:“好,你万事小心。” …… 宫宴散后,秦云舒跟着曲星河一起回府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晚,秦云舒去找了公公婆婆,她直截了当的提出若是她想改嫁,他们有何想法?孟父孟母被她问得一愣,倒不是他们不同意,只是这问题问得太突然。 当初儿子丧期过时,他们便曾劝过她,若是她想,他们便支持她的选择。可这一年来,秦云舒安分守己的,连门都不出,更别提有别的心思了。 再联想最近秦云舒频繁出门,孟父孟母对视一眼,有些惊讶,莫不是… “你可是有中意的人家了?”孟母委婉的问。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莫不是已经有私情了?不是他们不相信儿媳妇的为人,只是她这段时间着实有些不同寻常了。而且若真是那样,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秦云舒:“未曾。” 孟父孟母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他们的回答还是和一年前所说的差不多,让她自己做决定,不必担心他们。 是夜,秦云舒躺在床上,睁开双眼盯着帐顶,脑中一直想事情,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将近三更天,她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一亮,秦云舒收拾好自己,匆匆忙忙的就出门了。结果因为来得太早,上回见到伺候闻人愫的屏香对秦云舒说闻人愫还没起,让她到前厅先喝茶。 秦云舒觉得自己大概是把壶里的茶都喝了吧,她娘还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今儿她算是长见识知道什么是睡到日上三竿了! 正当她百无聊奈的晃着杯中残留沉淀的茶渣时,屏香又来了。秦云舒还以为她是来说闻人愫已经起身了让她过去之类的话的,没想到屏香是来告诉她闻人愫还没起身,问她要不要去逛逛院子的。 秦云舒有些惊讶:“逛逛院子?” 屏香:“是的。” “娘亲没起身,我去逛院子不好吧?”诚然,对比坐在这里喝茶,她宁愿去逛逛院子。但这样做,应该不合规矩吧?这不是上官大人安排给她娘的人吗?这样做事没问题? 哪知屏香一脸淡定:“夫人吩咐过,若是您要逛,随便逛。还有,看上什么直接拿去,不用客气。” 秦云舒:“???”她娘是能说出这番话的人吗?还有,人还没过门呢!就喊上夫人了?真会占便宜! 最后,她还是去逛院子去了。当然,她并没有拿什么东西。 院子逛完了,最后停在了闻人愫的卧房前。秦云舒心想,都到房门口了,干脆直接把她娘叫醒好了。她正要上前去推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闻人愫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这么早做甚?”语气慵懒,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秦云舒:“已经申时了。”已经不早了… 闻人愫:“申时还不早吗?” 秦云舒:“您对早…?”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闻人愫:“我又不是寒窗苦读的学子,要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迟?” “您昨夜几时睡的?”总感觉确实睡得比狗迟没毛病啊! 闻人愫:“不晓得,大概是子时过吧。” 秦云舒神色复杂:“您是去偷鸡还是去摸狗了?” “……”闻人愫被一噎,“说人话。” 秦云舒瞬间恢复正常,“您睡这么晚作何?” “对账。” 意料之外的答案。 闻人愫同秦知礼和离之后,将她当年的嫁妆完完整整的要了回来,除了给两个女儿的嫁妆。昨夜突然想起来这事,便拿着当年的礼单去核对。 核对完之后她又想起来很快又要嫁人了,又连夜写了一份新的嫁妆礼单。中途因为困喝了几杯浓茶提神,等到忙完了要去睡觉时,却发现精神得很,硬是闭着眼睛逼自己睡着的。 秦云舒跟着进了房中,闻人愫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着侍女给她梳妆。秦云舒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快了。”闻人愫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秦云舒没反应过来:“什么?” “婚期。”闻人愫道。 “哦…是啊。”秦云舒想了想,确实快了,还有十天。 “你觉得嫁衣隆重还还是从简好?”闻人愫又问。 秦云舒:“您穿什么都好看,但女儿认为隆重为好。” “拍马屁…”闻人愫笑了一下,又问:“为什么隆重好?” 她还以为秦云舒会说从简好的,一是因为她刚和离便改嫁,旁人多多少少会有闲语。二是秦云舒自己都改嫁过,都是一切从简的。 “您是觉得改嫁的话,多多少少会惹闲言碎语是吧?如果一切从简,便能省了一些事,但您又觉得如果一切从简,这婚事不仅对您还是对上官大人来说都掉价,所以应该隆重一些,但隆重又会惹人非议,所以就陷入了矛盾之中,您是这么想的吗?”秦云舒问闻人愫。 闻人愫挺惊讶的。她忽然有些感慨,她错失了孩子的成长,应该会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她只能尽力的去弥补,但心灵深处,是弥补不了的。 她的小女儿,真的很通透,把所有事情都看得很透彻。 就像是看破了红尘,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有道理,那就隆重吧!”她收回思绪,应秦云舒。 “欸?对了,你还没说今儿来这么早是做什么?”她又问。 秦云舒:“来跟您说说昨日的事情。” “昨日?”闻人愫想了想今儿是什么日子,才恍然大悟道:“百花宴?” “嗯。” 闻人愫:“百花宴怎么了?” 全然忘记了当时是谁千叮万嘱的让人留意各位夫人对她的态度,然后回来报备。 秦云舒:“……” “您不是让我参宴回来之后来找您吗?”她反问。 闻人愫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出:“噢~所以各家夫人是什么态度?” 秦云舒:“没什么反应。” 这是真的,开宴后,各家的夫人们对她们那席空的位置比她这个坐在贤妃娘娘准儿媳妇身边的人兴趣更大,她们一直在讨论那个位置到底是留给哪家夫人的。 再说了,因为在锦乐宫门口诚王妃上演的那一出,秦云舒只顾着发愣了,哪还去留意各家夫人? 她在心里庆幸还好自己最后选择坐在表姐留给她的位置上,如果去了娘亲给的请帖的位置,怕不是要被围着问个不停。 但其实秦云舒不知道的是,她们和诚王妃在锦乐宫门口的那一幕,给一位在她们之前入宴却因为遗失了帕子打算出来寻帕子的夫人瞧见了,后来那位夫人回宴之后将这事传了个遍。她的身份自然也被各家夫人知道了,又都听过坊间传闻的,对她自然不感兴趣。 况且,诚王府看上的人,哪家这么不长眼,敢去和诚王府抢人? 只是不知道这人是哪求来的福气,嫁了两回克死了外子,还能被诚王府看上。 这些夫人只是私下里讨论几句,自然没有传到秦云舒这边,她自然不知道有这一插曲。她将她所知道的都告诉了闻人愫,闻人愫听后皱起了眉头。 “诚王妃?诚王世子?”她想了想,问道:“你当时求到候府,让你舅娘帮忙躲的,是不是就是诚王府的婚事?”她当时不甚关心,但还是有点印象。 秦云舒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闻人愫问道。 秦云舒摇了摇头。 闻人愫:“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愿?” 秦云舒:“不知。” “为何不知?”闻人愫步步逼问。 秦云舒:“从前我觉得,这婚事可能是母亲为了某些利益拿我做交易,就像姐姐的婚事一样…所以我才躲开的。” 闻人愫叹了口气,“你姐姐那是她自己傻,你是步步谨慎,生怕前面是陷阱。” “可昨日在锦乐宫门口,女儿忽然觉得,当年的事情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样。”诚王妃的话,和诚王世子的反应,颠覆了她所假设的一切。 闻人愫:“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怎么想?” 秦云舒:“还是不知。” 闻人愫:“……” 彼此沉默了片刻,闻人愫先开口。 “平心而论,这门婚事挺不错。外人不知你情况,只当你是嫁过两回的破鞋,可即便这样,诚王世子还愿意娶你。而你是处子之身,虽然说出身对比诚王府是低了些,但嫁的是那有纨绔之名的世子爷,你们俩半斤八两。你嫁进去和那诚王世子好好过日子,和他说明之前的事,也挺好。说实话,以现在外人对你的偏见,即使我嫁给上官靖之后托他给你找,大抵也是比不过诚王府的。” 秦云舒虚心听教:“女儿知道,女儿回去之后会好好想想的。” “嗯。”闻人愫点点头,“请帖我写好了,你…替我也帮我…去送给你外祖家吧。”她从柜格里取出几张朱红的婚贴,递给秦云舒。 “好。” 在闻人愫处用了午膳,秦云舒没回孟府,而是直接去了忠义侯府。一是帮闻人愫去将婚贴给忠义侯府的众人,二是为她自己的事想听听众人的见解。 闻人语正要和她说这事,她昨日回来之后便和大家说了,所以大家都知道百花宴里发生的事。现在听秦云舒提起来,大家意见一致,将她们的看法说了出来,和闻人愫所说的差不多。 “当然,这只是我们的建议,最后要做什么决定,这个看你自己。云舒,这是你自己的婚事。”侯夫人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秦云舒的答复仍然是考虑考虑,这一考虑,便到了闻人愫的婚事。 那日,她见到了最美的闻人愫,不再是活在别人回忆里的那个惊艳众人的闻人愫,而是站在她面前,打破她以往所有认知的闻人愫。 那日,她和胞姐秦云月一起给闻人愫送嫁。她看着几年未见憔悴了许多也生分了许多的胞姐,忽然生出来几分感慨。 嫁对的人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 闻人愫嫁给上官靖之后,秦云舒好像某些事告一段落了似的,又闲了下来,关在孟府里活像闭关修炼。 但曲星河总是找各种理由,要么来孟府做客,要么请她去林府做客,偏偏还每回都能找到不同的缘由,每回都能成功来孟府或者让秦云舒出门。这一来一回的,秦云舒慢慢的也就和她熟了起来,有时也会和她说说交心的话。 一日,曲星河说是得了一幅大师的书法之作,邀她去林府鉴赏。但她去了林府之后却找不着那幅名作了,曲星河找得焦头烂额,她也帮着着,还分心安抚曲星河:“星河姐姐,是不是你放在哪处,给记错了?” “不可能!”曲星河一口否决。“我自己放的不会记错的。” “那会不会是下人帮你收起来放别处了?”秦云舒又问。 “啊!”曲星河停了下来,“我想起来了,昨夜彦平拿去看了一下,应该在他的书房!走,我们去书房看看。” 秦云舒没动:“星河姐姐,书房可能会有些公务之类的的,我不太好过去,我就在这等你吧…” “哎呀没事儿…他带回来的,都是能见人的。”曲星河说着,拉着秦云舒去了书房。 书桌上果然放着一卷卷轴,曲星河拿起来摊开,却在看见内容的时候停住了:“呀…”她惊呼。 第90章 “怎么了?”见她这个反应,秦云舒问道。 曲星河神色瞬间有些复杂,她问:“要不你过来看看…?” “?”秦云舒有些狐疑的走过去,瞅了一眼,“这是什么?”要说大师名迹她可能还会虚心学习,她对名迹的鉴定能力自是不如曲星河的。 但眼前这幅,字写得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虽然字是写得极好,但秦云舒就算再傻也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大师的名迹,哪位大师会写一幅祝寿词?!再看落款就在几天前,墨都还没干呢!落款后还跟着两个官印——翰林院侍诏林彦平、翰林院孔目萧景澜。 一顿无言后,秦云舒虚心求教:“这是今年盛名的大师?” 曲星河:“……” “我说这是个误会你信吗?” “信啊,为何不信?”秦云舒一脸愿闻详情。 曲星河:“今日是上一任翰林院孔目宋致和大人的六十大寿,彦平和萧大人在给宋大人做副手时,承蒙他的教导与提携,宋大人算是他们的师父。前些日子他们在想送什么寿礼为好,宋大人不喜欢破费,所以他们想着亲自写一幅祝寿词,便算是给宋大人的寿礼,萧大人的字好看,彦平作的词,所以上面盖了两人的官印。” 秦云舒听后了然点头,随后抓住重点问:“今日?”今日是宋大人大寿,寿礼还待在家里? 曲星河:“我知你是何意,是不是想问既然今日是宋大人的寿辰,为何彦平和萧大人出门了,这服祝寿词还在这,是吗?” 秦云舒点了点头。 “不知猜得对不对,那幅名迹和这幅祝寿词外表看起来是一样的,昨晚彦平又拿来了书房看,我猜着彦平可能今早出门走的急,拿错了。”话说得逻辑清晰、合情合理。让人不禁去觉得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秦云舒她不点头了。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曲星河莫名的就想到一句话特别适合:你编、你继续编,我听着呢。 她险些就招架不住,想要全部摊开来说了,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秦云舒有反应了—— “嗯…这字确实挺好看的。” 曲星河:“???”这个反射弧? “啊…是啊。”她附和着。 秦云舒:“都说字如其人,星河姐姐觉得呢?” 她好像在问字,又似乎不是。曲星河抓不准她的心思,只能顺着她的话回答:“是…是啊。” 秦云舒:“那星河姐姐觉得,诚王世子此人,究竟如何呢?” 欸? 机会来了! 她想尽办法的和秦云舒交心,就是为了让秦云舒能将心里的想法说给她听,让她参考参考,这样她也就能真的秦云舒心里是怎么想的,再决定要不要撮合秦云舒和萧景澜。就连今日这一出,都是她自导自演的。现在,秦云舒开始问她的想法了。 其实,她原本的计划是百花宴让俩人偶遇见过面之后,回来她去问秦云舒对萧景澜有什么看法,再决定之后的事的。 可百花宴那天她被诚王世子骚断腿的一波操作给惊到了,她想秦云舒应该也受惊不小,所以便没提。之后她便一直约秦云舒,但都忍着不提那日的事情。 现在秦云舒问她诚王世子怎么样? “我和诚王世子接触不多,第一回接触要从小时候说起——”她将小时候学堂那事说给秦云舒听,“长大后接触便是他和彦平成为同僚之后——” “和他做同僚的第一天,彦平头一回回来跟我喊累…”说到这她笑了一下,“然后后来萧大人总是送彦平回来,有时也到府上来做做客,这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起来…” 曲星河说完他们夫妻俩和萧景澜的渊源,才对秦云舒作出她对萧景澜的评价:“外人都道他是个纨绔世子,不学无术、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是这副模样,但我相信他有自己的苦衷。字如其人,他的骨子里,就该是这模样的。”她指了指卷轴里的字。 秦云舒:“星河姐姐觉得诚王世子是个好的,那为何还存了撮合的心思?”她冷不丁的发问。 “因为他喜欢你啊!”曲星河脱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你知道?!”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两人同时想着。 曲星河是想她刚刚觉得秦云舒在听她编,原来不是错觉,是秦云舒真的猜到了,然后在听她编。 秦云舒是在想,原来真的是在撮合,不是她的错觉。 “我不知道,我猜的。”一阵漫长的沉默后,秦云舒先开的口。她确实不知道,只是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曲星河一愣:“猜的?” “嗯。”秦云舒点头,“姐姐你虽然不动声色,一点一点的传递某些消息给我,让人不知不觉的。但姐姐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生来就敏感,但凡有点什么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我就会一直去琢磨,直到琢磨透彻为止。” 曲星河见秦云舒神色不变,抓不准她是什么想法,“你不生气吗?我这算是骗了你,又算计你。” “嗬~”秦云舒轻笑了一下,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这算哪门子的算计?”照曲星河对诚王世子的评价,显然是觉得诚王世子是个好的,既然如此还要撮合给她,那就是看得起她,有什么好生气的?要说瞒着她便是算计,那她在秦府那些年经历的都是什么? 见她真的没生气,曲星河好奇的问:“那你是怎么猜到的?”她自认为已经够小心翼翼、拐弯抹角、要多委婉有多委婉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不太对劲,真正猜到是刚刚。”秦云舒道。 曲星河:“刚刚?刚刚怎么了?” “嗯。”秦云舒停顿了一下,“因为这样子猜的话,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姐姐方才说诚王世子经常送林大人回来,也时不时来府上做客,那么诚王世子和林大人的关系自是极好的,林大人和您自然是无话不说的。” “我去百花宴的事情,只有三个人知道,我娘亲、表姐以及星河姐姐你。前两者自然不会和诚王世子接触,只有姐姐,有可能会透过林大人告诉诚王世子。当然,姐姐可能会说,诚王世子出现在锦乐宫是为了送诚王妃,与你没有关系。” “可是诚王世子当时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而且,他完全没有意外我居然在百花宴,连我那长姐也就是二皇子侧妃都知道惊讶。当然,如果姐姐说诚王世子不惊讶我出现在宫里是因为不在意我,那便和姐姐后来的那句…自相矛盾了。”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盲目的自恋,但我总觉得姐姐最后那句不似假话,而且和那日在锦乐宫的种种也能串联起来了。”秦云舒将她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但那句他喜欢你实在是重复不出口。 曲星河惊呆了好吗。 “你这也太敏感了吧!”她惊叹,“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最开始和你走近是因为想给你们俩牵红线的,但是!但是和你接触之后我是真心要和你做朋友的!只不过我还是有私心想成人之美,实在是很抱歉!” 秦云舒笑了笑,“真的没事。” 曲星河:“那你意下如何?” 秦云舒一怔,她知道曲星河问的是什么,那是她想了这么多天都没想明白的事情,“姐姐为何会说他…” “他喜欢你?”曲星河知她脸皮薄,替她把话说完。 “嗯。” 曲星河:“我跟你说实话,这是我们夫妻俩看出来的,萧大人他没怎么说,但我们夫妻俩敢对天起誓,他肯定喜欢你。” “唔…”秦云舒沉吟片刻,“姐姐可曾问过诚王世子?万一…我不是怀疑姐姐的意思,只是假设,万一诚王世子并没有那个意思,那姐姐不就白忙活了不是吗?” 曲星河:“你这个意思是你有自己意思了是吗?” 秦云舒:“啊?我也不知道…” “既然不是直接拒绝,那就说明并不反感咯?”曲星河问。 秦云舒没反驳她。她承认,自闻人愫和候府众人的一见一致之后,她确实动摇了。但她又觉得,这就像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便像她们说的那样,往后能过个好日子。赌输了,诚王世子若没那个意思,甚至可能是报复她当年的选择…诚然,她总是想这想那,但万一呢?万一真是这样,到头来不仅是一场空,还落得满腔希望变失望。 “前段时间,我与公公婆婆提了我有改嫁的想法…”最终,秦云舒还是避开了曲星河的问题,但又将这事告诉了她。 她们都不是笨的人,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可能再过几日,我就会搬离孟府了。”秦云舒又道。 曲星河惊讶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我会把这消息转达出去的,若他上门…你当如何?” 秦云舒想了想,随后笑道:“我可能——会答应吧。” 把话说开了,俩人自然不再深入探讨,只是秦云舒见曲星河还拿着那幅“大师名迹”,忽然就想秋后算账了。 “大师名迹?邀我观赏?”她指了指。 曲星河顿时只觉得果然是不能干坏事的,这不就遭报应了!她石化在原地,尴尬的笑:“哈哈…哈哈~误会嘛~” “宋大人今日大寿?”秦云舒又问。 “这个是真的!”曲星河瞬间正色。 “噢?”秦云舒有些惊讶,“那这寿礼…?” 曲星河:“他们写了两幅…哈哈…” 秦云舒:“……” “那真正的大师名迹…?”她挑眉问。 曲星河快要顶不住了:“今日没有…” 秦云舒:“什么叫今日没有?” 曲星河:“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萧大人的字,然后循序渐进,夸一夸他,这样你对他的印象就会好一些…” “那若是没有今天这一出,你打算怎么收尾?”秦云舒好奇道。 “这…”曲星河将原本的计划如实招来:“回娘家拿一幅真的,然后改日又约你来赏,然后再顺势又夸一波萧大人…” 秦云舒:“……” 告辞! 当然不是真的立马掉头就走,她陪着曲星河喝了一会儿茶,逗了一会松儿,这才回的孟府。她在孟府的大门外站了许久,盯着牌匾上的孟府二字看了良久,这才提步进了府里,她直接去了前厅,找了孟父孟母。 她说明了来意之后,孟母转身回了院子去取婚书。前厅只剩孟父和秦云舒在,秦云舒忽然想起了当年在京郊,她辞别楚父楚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景。 孟母很快就回来了,她将当年孟云熙和秦云舒的婚书归还给秦云舒,自此,秦云舒便不再是孟家妇,往后她与孟府,再无瓜葛。 秦云舒沉默的借过婚书,倏然跪在孟父孟母的面前,不等二老开口,她便先道:“云舒不孝,愿二老能保重身体,健健康康一辈子…”说完给二老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红了也不曾停下。 “唉…你这是做什么…”孟母将她扶了起来:“我们不怪你,真的,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你也是,以后照顾好自己,祝你幸福。” 秦云舒离开前厅回后院收拾东西之后,前厅里孟母在和孟父说话—— “唉…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她是因为我才走的…” 孟父安慰她:“你别多想,她既然做出了选择,我们祝她以后日子一帆风顺就是了。其他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我是真的有这种感觉,自从我避着她之后,她仿佛就察觉出来了似的。她从来不问我们为什么不与她一起吃饭,从来不来打扰咱们,能让下人传话的都让下人来传话,除非实在没办法才自己来走一趟…”孟母又叹了口气。 “她是个心细的孩子…心细得让人心疼…”她又道,“可能是我们没有那个缘分吧,没有和她修到做一世婆媳的关系…” 孟父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的拍了拍孟母的肩。 前半辈子是他们两个人走过的,后半辈子还是他们彼此陪伴着对方一起走下去。 第91章 收拾好东西,秦云舒带着清风和明月雇了一辆马车离开了孟府,去了闻人愫之前住的呵飞小苑。当时闻人愫告诉她,这院子属她名下,若是哪天她想好要改嫁了,可以来这住。 秦云舒暂时就在这鹤飞小苑住下了,将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她拿了个小包袱带着清风、明月去秦府上演了一出好戏—— 人闲下来了就想起来要秋后算账了,她仔细的想过,传出她克夫的传闻的人最大可能性会是谁。她虽很少结交朋友,但也从不主动去招惹别人,自然不存在得罪了谁一说。那么一个个想下来,最大可能性便是秦齐氏或者是秦云婳,她们一直都见不得她好。 胞姐不回秦府,娘亲已经改嫁,秦府里没什么她好顾虑的了。既然她们看不得她好,那就大家都别好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还! 她背着一个包袱,带着两个丫鬟,要多落魄又多落魄的回了秦府。她光明正大的在秦府大门口卖惨了好一阵子,入了秦府之后直奔秦夫人的院子去,将这些年受的气都撒了一顿泼骂了出来,解气之后被秦齐氏撵了出来。 这正中秦云舒下怀,被撵出来之后秦云舒和清风、明月又是一通卖惨,回了鹤飞小苑之后秦云舒让两人乔装打扮去茶楼将这事煽风点火的讲过说书人听,让他这几天都讲这事,酬金丰厚。 于是第二天起,这件事就被添油加醋的传遍了大街小巷。大理寺卿秦知礼的夫人心胸狭隘、心狠手辣,眼里容不得沙子,将妾室赶出门,连庶女都容不下。庶女走投无路回秦府居然被扫地出门… 秦府初时不甚在意,可过了几日,居然连朝中都有人开始弹劾秦知礼治家无方了,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秦齐氏连忙让人去澄清,将事实说了出来。 可那日邻里都亲眼所见秦云舒三人是被她赶出来的,怎么可能会信她?而且隔了这么多天才想起来解释,这不是明显的心里有鬼、欲盖弥彰嘛!于是这情况便愈演愈烈,传的沸沸扬扬的。 没办法,秦家只能派人想去接秦云舒回来,然而去孟府找不着人,忠义侯府也不在,而问众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秦云舒在哪,于是无果,只能让这事传着,秦府败坏了名声,连带着秦云婳也被二皇子厌弃,跟被那公主压了一头。 有秦府的传闻风头正前,秦云舒那子虚乌有的克夫传闻自然也就被众人抛之脑后,没再传过。于是秦云舒在鹤飞小苑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惬意,但可能就是过得太惬意了,就有事找上门来了。 一日,秦云舒正喝着茶,忽而清风带了一人进来禀告:“主子,这是诚王府的丫鬟,说是奉了诚王妃之命,来问主子一些事情。” 秦云舒喝茶的动作顿住,她问:“谁?”没有听错吧?诚王府的人?奉了诚王妃之命?诚王妃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问什么? “奴婢留萤,奉诚王妃之名前来。这是林夫人托奴婢带给您的。”留萤将一封信递给清风,清风呈给了秦云舒。 “云舒,诚王妃派人到我这询问了你所在的住处,我想着应是萧大人与诚王妃提起了要娶你之事,你搬走那日我便将事情告诉了萧大人,想来他这些日子都在想着应怎么样与诚王妃商量,今日终于有了结果。愿你不要怪我未经你的许可便擅自将你的住所暴露给诚王妃的人。”这是曲星河信中的内容,秦云舒看完终于知道留萤是怎么知道她在这的了。 见她将曲星河的信看完了,留萤再次开口:“王妃派奴婢来问秦小姐,先前王妃问您的事,考虑好了吗?” 秦云舒知她问的是百花宴那日诚王妃问她的问题,原本已经考虑好了的,不知怎么的,现在被留萤一问,她反而又犹豫了起来。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冷静了片刻之后道:“你去回诚王妃,说,我同意了。”她原本以为留萤来就是求一个答案,得到了便该告辞离去了,所以她又将茶杯端到唇边,喝了一口。 与此同时—— “既然秦小姐同意了,那么王妃的第二个问题,秦小姐希望诚王府的聘礼是下到忠义侯府还是尚书府?”留萤又道。 秦云舒:“?!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茶噎在喉间,被呛了个半死。 败了败了,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 她还以为问完问题就该走了,哪曾想人家是做了两手准备的?竟是做好了她回答两种答案的方案吗? 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秦云舒决定今天都不喝茶了。“清风,把这茶撤走。”她吩咐清风,她怕噎死在这。 清风应声将茶具撤了下去,只剩秦云舒和留萤在厅里。 从秦云舒被呛到现在,留萤都没半点反应,自问完问题后便一直淡定的等着。不愧是诚王府的人,这定力,非同寻常。秦云舒内心只有这个想法。 “这个问题,问得是不是快了些?”秦云舒消化完冷静下来后问道。 留萤:“王妃说如果您问这个问题,便告诉您,世子对您不是一时兴起,所以如果您同意,便是直接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您娶进门做世子妃。” “咳咳咳…”秦云舒又平白被惊了一下,“这个问题,我还需与外祖和娘亲商量过之后再做打算,你且先回去吧。” 留萤得了回答,回了诚王府。 “您今儿还画丹青吗?”刚回来的清风问。 这段时间没事做,秦云舒瞧着鹤飞小苑的景色不错,便画画丹青打发时间。一天能画上几幅的,就盯着一个地方反复画,直到画好了才换下一处。 “唉——”秦云舒长叹了一口气,内心腹诽道哪还画得下去啊?!“不了,你们留在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打发时间,我今儿要出门一趟,应该晚间才回来。” 去一趟忠义侯府再去一趟尚书府,大概一天也就过去了吧…? “是。”清风应道,随后下去给秦云舒备马车去了。 到了忠义侯府,秦云舒将在府上的长辈都叫来了,将诚王妃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问他们的意思。 自闻人愫改嫁给六部尚书上官靖之后,闻人愫与忠义侯府的关系也开始渐渐的回温,但到底还是没有到与忠义侯府回归到一体的意思。而闻人愫是秦云舒的亲娘,按理来说该送她那里去。但是秦云舒又和忠义侯府的关系更亲,所以这事也挺棘手的。 众人知道秦云舒这是在纠结,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了才来听听他们的建议。但这事,众人也不好说,况且,聘礼下到哪里便是从哪里出嫁,虽然按礼制,应该由娘亲送女儿出嫁为好。但以忠义侯府众人对秦云舒的疼爱程度,自然是希望能亲自送她出嫁的。 这下不止秦云舒纠结了。 最后还是老夫人一锤定音:“聘礼下哪里都可以,反正我们这是想亲自送你出嫁,聘礼收不收不重要!这样,你一会儿去你娘亲府上,她若是想下在她那,那便依了她的意思。如果她也和我们一样,那你便自己回去抓个痷,抽到哪个便让诚王府聘礼下在哪个府上。” 众人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连忙点头附和的赞同。秦云舒便带着这个答案,辗转去了尚书府上,将来意以及在忠义侯府的对话告诉闻人愫之后,便静静的等着闻人愫的回答。 哪知闻人愫听完之后特别平静的来了一句:“聘礼下到鹤飞小苑不就行了?” “?”秦云舒觉得她娘可能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委婉的提醒:“可是只有我和清风、明月住在鹤飞小苑啊…”娘啊、长点心吧!没有长辈啊!怎么收聘礼? 闻人愫一脸莫名其妙:“我知道只有你们三个人住啊。” 秦云舒:“可是…可是没有长辈啊…我收聘礼不合理…” 闻人愫像看个傻子一样的看她:“你以为你还是秦府三小姐?” “?”秦云舒没懂闻人愫的意思,“还请娘亲明示。” “笨得没救了…”闻人愫嘀咕了一句,“你现在是寡妇的身份,虽然说是自由身,可你毕竟也是嫁了两回的。再说了,鹤飞小苑已经给你了,你住那便是那院子的主人,聘礼给你有什么问题?还要什么长辈?虽说你并未自立门户,可你现在的处境和自立门户又有什么分别?” 秦云舒好像懂了。 闻人愫又道:“嫁了两回便得了两回的嫁妆,你是打算将候府给掏空?还是你还心存侥幸,觉得秦府还会给你倒贴嫁妆?”她停顿了一下,直接将话说到最直白,“你收了诚王府的聘礼,便直接拿着这聘礼嫁去诚王府,原封奉还,无论诚王府给你的聘礼是给你长脸还是丢脸,别人都没法拿你的嫁妆说事。” 秦云舒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女儿知道了,多谢娘亲指点。” 闻人愫没理她,而是问:“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和不吃的菜吗?” 秦云舒愣了一下,才道:“都可,没有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不喜欢的。若说不吃的菜,倒是有一样配菜吃不得,紫苏。” 闻人愫点点头,又道:“以往是我忽略了你们,那你可知你姐姐的口味?” “姐姐爱吃狮子头,不爱吃芹菜,不吃的应该没有。”秦云舒仔细想了想,其实这个口味也是多年以前的了,只有秦云月还没出嫁那会儿,她们才同台吃饭。 闻人愫点点头,对一旁的屏香道:“去告诉厨房,让她们记着,以后两位小姐过来,不要做忌口的饭菜。” 屏香领命去了厨房。 “中午和晚膳都在这吃吧,我猜着你回去应该也没什么事,陪陪我也挺好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也陪陪你。”她们直接最缺少的,不就是陪伴吗? 等秦云舒答应了,闻人愫又道:“中午你上官叔叔不回来,就我们俩吃。晚上等他回来了,也陪他吃顿饭。” 午膳过后,尚书府有客来访,闻人愫去招待客人去了,秦云舒打了个招呼认识了一下,便去了厢房休息。上官靖半辈子既没有娶妻也没有纳妾,老母亲又是跟兄长过日子,不在尚书府,闻人愫嫁过来之后也就他们两个主子。 上官靖又没有孩子,对比较亲闻人愫的秦云舒自然疼爱一些,虽然还不熟悉,但待她极好。尚书府的东厢房专门给了她,她来这便住在东厢房。秦云月的在西厢房,但秦云月除了闻人愫大婚时便没来过,所以只给她留了一间房,和客房并排在西厢房。 休息时秦云舒浅浅的睡了一小会儿,半梦半醒间不知道是做梦还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那时候她还小,秦府的一众兄弟姐妹自然也是小的,那时候她们还不懂得什么叫勾心斗角。那是个夕阳正好的黄昏,天边橘红色的染着几片落霞,空中吹着轻和的秋风,不冷,只感觉微凉微凉的。 她们在后院里放风筝,秦云婳的风筝放得最高,她可骄傲了,一个劲的在和她们炫耀。秦云月的风筝总是飞不起来,秦云婳就一直在笑她。秦云舒看不下去,便将自己放得平稳的风筝给了胞姐,接过了胞姐的风筝跑了起来。 跑起来的风吹着风筝起飞,秦云舒感受着风的力度放风筝线,风筝越飞越高,也飞出了墙边,最后比秦云婳的还要高。秦云婳不高兴了,正要生气,却听“啪嗒”一声,秦云舒手上的风筝线断了,只见原本飞得最高的风筝骤然下降,最后掉落在墙外。 秦云婳这下笑得更高兴了。 秦云舒生怕风筝掉落,砸到了路过的行人,连忙跑出去寻掉落的风筝。跑到墙外时,却见一青年男子正捡起她的风筝,那人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秦云舒还以为自己遇上了神仙。 她跑过去,仰起头道:“你是神仙吗?” 男子失笑,蹲下来和她平视道:“我不是神仙,我是凡人。” “喔…”她好像有些失望,“可以把我的风筝还给我吗?” 男子问她:“这是你的风筝?” 她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问。 她嘟嘴,“问人名字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男子又笑,秦云舒心想,这么爱笑,还说不是神仙。 “我叫上官靖。” 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其实连上官靖三个字怎么写都不晓得。“我叫…秦、云、舒。”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自己的名字。 “喔~”男子将风筝递给她,“那你该喊我上官叔叔~” “为何?”秦云舒歪头,不解。 “因为啊…”男子神色有一瞬间的失落,眸间霎时黯然失色,“因为我和你娘,是朋友啊…” 第92章 秦云舒醒来后坐着出了一会神,才起身下榻去寻闻人愫。去了前厅发现闻人愫不在里面,秦云舒转身准备去别地寻她时,转身遇上了刚刚回来的上官靖。 “上官叔叔。”秦云舒连忙对他行礼。 上官靖应了一声,笑着问:“寻你娘?” 秦云舒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个点…应该在院里逗猫吧…”上官靖说完,又看向秦云舒:“要一起去吗?” 秦云舒一般不打扰他们夫妻俩的相处,只是她忽而就想到了方才那个不知是不是梦的梦,鬼使神差的就点了点头,跟在上官靖的身后往外走。 “有话要说?”行至廊下,上官靖忽然停住回过头问她。 不惑之年的上官靖看起来十分儒雅,可能是在官场久了,身上又带了沉稳的气势。眼前的身影和脑海中梦里那年轻的身影渐渐重合,秦云舒动了动嘴,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上官叔叔,我很小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见过?” 上官靖笑着反问:“你说呢?” …… 用完晚膳才回的鹤飞小苑,秦云舒想着是不是该让清风或者明月去诚王府一趟,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合理,随屏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洗漱休息去了。 第二日刚用完早膳将早膳撤了下去,便听明月说有人来访。 “谁?” 明月:“她自称是诚王妃派来的留萤。” 来得还挺快,秦云舒心道。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先联系诚王妃呢,诚王妃就已经将留萤派过来了。 “将她请进来吧。” 明月:“是。” 没一会儿,明月便带着留萤进来了。留萤向秦云舒行礼问好之后便说明了来意,诚王妃派她来问秦云舒想得怎么样了。 “明月,去将我的生辰八字取来。”秦云舒吩咐明月。 待明月领命去取她的生辰八字后,她才对留萤说道:“聘礼一事我已同外祖以及娘亲商量过,我的身份尴尬,下在哪家都不尽如意,我们商量的结果便是送到鹤飞小苑,我亲自收。你将此番话如实转告给王妃娘娘便是,还有,将我的生辰八字带回去给王妃娘娘,请她立婚书,其余的,一切听从她的安排,我这边没有任何异议。只需要安排好之后,需要我做什么,通知一声便是。” 留萤定力好,没被她这番话惊着,还极为平静的应了一声“是。” 明月将秦云舒的生辰八字拿来后,直接给了留萤,留萤接过后便告辞回府述令去了。秦云舒原本以为怎么着也要过一段时间才有结果,没想到第二天留萤又来了,还带了红娘和聘礼来。 仅过去了一天,诚王妃就完成了拿到她的生辰八字,再合她和诚王世子的婚书,再到选定了聘礼派人来下聘。这雷厉风行的速度和办事效率,秦云舒默默在心底竖起了大拇指。太厉害了,佩服佩服。 红娘对着她噼里啪啦的夸了一堆,然后又一堆夸诚王世子的好话不断的往外冒,夸得他们简直是天上地下最配的天作之合。秦云舒只负责微笑,点头。 等红娘的话都说完了,留萤才将诚王妃的话转告了出来:“王妃说,按礼制,下聘应该由男方长辈领着人来,但王爷最近公务繁忙,且长辈们都是皇族之人,恐规矩繁多。而王妃亲自来又不合适,所以请了娘家的兄长,世子爷的舅舅来,望秦小姐莫要介意。” 秦云舒摇摇头,“无妨。”随后在留萤介绍完那位长辈之后对着那位长辈福了福身,问了声好。 那位长辈将聘礼一样一样宣读完毕之后,将礼单递给秦云舒道:“这是我们诚王府的诚意,如果有哪里不满意,尽管提,我们会尽力满足秦小姐的心意。” 秦云舒笑着摇摇头,没说话。这份聘礼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别说是按照世子妃的礼制,这都快赶上王妃的礼制了,不去看那占了大门外这条街且看不到尽头的聘礼,单单手上刚接过来的礼单,就整整折叠了三页。 这么隆重的聘礼,她哪还有什么不满意,难不成要说太多了退一些回去? 见她满意,那位长辈又道:“那还请秦小姐拟一份大婚要宴请的名单,婚贴诚王府会着手安排去弄。” 秦云舒哪知道会这么急,上哪儿去备了名单。 她有些不好意思,“名单尚未想好,能否待我拟好之后再着人送去诚王府?” 那人点点头,命人将聘礼一担一担抬进鹤飞小苑之后,便又带着人回去了。 留着秦云舒对着一堆聘礼,头晕眼花。这嫁妆,可能要名冠京城了… 是夜,秦云舒将名单连夜拟好,让明月第二天一大早送去诚王府。其实她也没多少要请的,本来交好的就不多。忠义侯府、尚书府、林府,她也拟了楚家和孟府的名单,至于公公婆婆们来不来,那就看他们的想法了。 当然,虽然秦云舒很不想,但为了不落人口舌,秦府的名单也在上头,秦云婳以及秦云月这些嫁出去了的写的是夫家。 婚期定在了腊月二十,现在已经是腊月初二,所以她才会觉得诚王府真的很急。嫁妆不用再另准备了,直接将聘礼抬去。嫁衣也由诚王府那边负责,秦云舒这个准新娘竟找不到点事来干。 翌日,明月正要出门时,秦云舒叫住了她。 “将名单送去诚王府时,顺道问一问王妃娘娘,世子着衣的尺寸和鞋子的尺寸。就说我要给他做衣裳和鞋子。”她吩咐道。 明月领命去了诚王府,将名单交给诚王妃之后便将主子吩咐的事情说了出来,等着诚王妃告诉她。哪知诚王妃头也不抬的来了一句—— “不知道。” 可能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干,诚王妃顿了顿又补充道:“诚王府上的衣裳,都是尚衣阁制的。你主子有这个心是好事,但只有尚衣阁的制衣师傅知道,或者这样吧,你直接去找世子,问他自己去。”说着便唤了留萤进来。 “留萤,带她去找来福,然后让他俩一道去翰林院寻世子。”诚王妃吩咐着留萤。 明月只能跟着留萤去找了来福,又跟着来福去了翰林院。 这一路上,明月尤为安静,来福却是说个不停,要么说世子爷的事情,要么问秦云舒的事情。 “可惜了,世子爷今日要上值呢!” 明月:“…” “世子爷若是知道你主子要给他做衣服,肯定会乐开花的!” 明月:“…” “不过你主子怎么会想到要给世子爷做衣服啊?” 明月:“…” “是不是你主子也喜欢世子爷?” 明月:“…” “你怎么都不理我呢?” 明月:“不熟。” 来福:“…” “我叫来福,你呢?” “明月。” 来福:“现在认识了,总该理我了吧?” 明月:“不熟。” 来福:“……” 明月:“到了。” 在来福这一路的疯狂提问下,马车停在了翰林院门外。来福和明月下了马车,门外守门的侍卫见他们要往里走,拦下了他们。 来福拿出诚王府的令牌,对侍卫道:“我是诚王世子的侍卫,诚王妃有命,令我来寻孔目大人萧大人。麻烦小哥帮忙传达一下,谢谢。” 侍卫接过令牌仔细瞧了好一会,确定是真的诚王府的令牌之后,便去了一个人去通报萧景澜。明月和来福在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萧景澜出来,“什么事?”他问来福。问完了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一个人。 他见过明月,知道她是秦云舒的婢女,有些惊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立马探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确实找不到秦云舒的身影,才泄气的收回了眼神。 来福将萧景澜的反应尽收眼底,他道:“这是秦小姐的侍女明月,今日奉命来诚王府送婚礼宴请名单,还有…来问您着衣的尺寸和鞋子的尺寸。” 萧景澜一下没反应过来,“问这些做什么?” 来福还没给他解释,一旁的明月先回答了:“主子按照礼制,大婚前给新郎亲自制作一身新衣以及鞋子。” “可是王妃不知道您的着衣尺寸,也不知道您穿多大的鞋,所以命我带明月姑娘来翰林院寻您。”来福立刻补充道。 萧景澜被他们一唱一和的给愣住了,他只听到了秦云舒要给他做衣服…他心爱的姑娘要给他做衣服…! 来福和明月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萧景澜回过神,然后两人就听他结结巴巴的说出了自己衣裳和鞋子的尺寸。明月记住之后便告辞了,来福自然负责送她回去鹤飞小苑。 而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的萧景澜傻傻的站在原地,来福和明月走了也不知道。喊他出来的那个侍卫看不下去了,来喊他回魂:“萧大人…萧大人!” “嗯…嗯?怎么了?” “该进去了萧大人。” “噢…噢对!”公务还没处理完呢! 不过总感觉忽略了什么…往翰林院里走的萧景澜心道。这一天下来萧景澜心情极好,同僚们纷纷问他可是有什么喜事了? 萧景澜大笑,遇人便道他快要成婚了,届时都来喝他的喜酒。他在翰林院人缘极好,自然是一呼百应,人人都答应说一定到场,灌醉他这个新郎官。 等到散值后,萧景澜出了翰林院大门,被冷风一吹,激动了一天的心情忽然冷静了下来,也终于想起了自己忽略了什么。 那侍女说什么来着?按照礼制?按照什么礼制?那她嫁了两回,给前两任也做了吗?! 准新娘秦云舒自然不知道准新郎官萧景澜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月回来告诉了她尺寸之后,她便在想该做什么款式的,光挑颜色就够她纠结的了。 对着一堆颜色和花样挑花了眼,秦云舒决定到院子里走走。披上了披风便往门外走去,在院子里栽的一棵梧桐树下停了下来。冷风呼呼的吹着,梧桐叶被吹了下来,秦云舒伸出手去接,没想到还真给接住了一片。 她看着手中的那片梧桐叶,渐渐的发起了怔。 “还没祝贺秦家小姐新婚幸福,迟来的祝福还望秦小姐别介意。” “上回不知秦小姐骤然丧夫,贸然道贺还望秦小姐恕罪,也望秦小姐忘了旧人,节哀顺变。” 她忽然想起了和萧景澜所见几面的情景,在京郊、在白马寺、在百花宴… 她又想起了世人对萧景澜的评价:纨绔子弟、不思进取、毫无成就… 秦云舒松开了梧桐叶,梧桐叶飘落在地上,她拢了拢披风,转身回了屋里。 这回她没有再纠结,直接选了枫红色的布匹,再挑了乌黑的衣带。将其他颜色撤下去之后,她拿起金色的针线开始在布匹上绣花样。 刚绣完一片金色的梧桐叶,天色便已然开始暗沉。她看着红色布匹上那片金色的梧桐叶,忽然觉得,萧景澜就该是这样的,他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却将自己往深渊里藏。 秦云舒抚着刚绣完的那片梧桐叶,正要拿起针线继续绣第二片,清风却拿着火折子走了进来。见她还欲再做针线活,清风拦她:“主子,天色快晚了,明日再做吧!还有些日子呢,不至于日赶夜赶的,夜里做针线对眼镜不好,先放下吧!” 知清风说的有道理,秦云舒也没跟她多说,只是顺她的意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讲布匹收到一边去了。 清风用火折子将油灯点亮,问秦云舒:“明月已经做好了晚膳,主子可要先用晚膳?” “摆上来吧!” “是。” 用完晚膳,秦云舒又想拿起布匹再看一眼,清风和明月却直勾勾的盯着她,好像是怕她要连夜赶制的一样。 秦云舒失笑,片刻转身往屋里走去,声音传出来道:“你们方才那样子,真该照照镜子,好似我是小偷,要盯紧我莫要让我偷了东西似的。去备水吧!我要洗漱休息了!”她吩咐道。 其实她只是想拿起来看看,衣裳是想好了,可是鞋子绣什么还没拿定主意呢… 第93章 收到秦云舒让人送过来的衣裳时,萧景澜恨不得原地蹦到三丈高。他立马换上了衣服和鞋子,看那阵仗似是要出去溜一圈让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似的。 好在来福及时拦住了他,对他道:“世子爷,明月姑娘还在等着呢!” 今日来送衣裳的是明月,她得等萧景澜试过衣服后才能走。秦云舒吩咐过,若是衣裳和鞋子不合身,那便让明月带回去让她改一改。 今日已是腊月十七,还有三日便是大婚。男女双方新婚前不能见面,即使萧景澜真的很想穿着秦云舒做给他的衣裳,到秦云舒面前转一个圈,然后再问他好不好看,也只能拼命忍着。 衣服刚刚好合适,明月回鹤飞小苑给秦云舒复命去了。诚王府将凤冠霞帔已经送了过来,明月回来时,清风正在给秦云舒试嫁衣。 “好看吗?”秦云舒穿好之后在她们面前转了个圈问道。 “好看!”清风和明月齐齐道。 秦云舒笑着骂了句“马屁精”便将衣裳换了回来。 …… 三日后,腊月二十。 诚王府次子诚王世子萧景澜大婚。 天还未亮,诚王府就已经灯火通明,迎亲队伍已经在大门外等候多时,萧景逸在大厅等着新郎官萧景澜出来。 萧景澜出来时,众人还是一愣。即使明知道萧景澜生的好,但在这人生的最重要的大好日子里,众人还是被他这俊俏的模样晃得一愣,特别是萧景澜那神采奕奕的模样。 因为要娶的新娘,是心心念念要娶的心上人,萧景澜熟知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道理,自然不会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收敛什么。心情格外的美丽,眼里自然也就带了光。 新郎官出来了,迎亲队伍也就敲锣打鼓的整装待发了。迎亲队伍的头行至了半路,迎亲队伍的尾才离开诚王府的大门,萧景逸和萧景澜在迎亲队伍的前头,带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秦云舒的鹤飞小苑行去。 这场婚礼真真是红妆十里铺满路,名冠京城。后被多少闺中小姐暗自羡慕,甚至在心中定下自己以后成婚,也要这样轰动的场面。 秦云舒这头也是一大早就被叫起来梳妆了,平日里安安静静的鹤飞小苑今日大概是继闻人愫出嫁之后的第二次热闹了。已经嫁过两回的秦云舒坐在梳妆台前,内心毫无波澜的让人给她上妆。 来送嫁的人挤在了屋子里,热闹非凡。忠义侯府的老夫人、侯夫人、闻人语,尚书府的闻人愫,林府的曲星河,秦府为了缓和关系来的秦齐氏… 男客们直接去了诚王府等婚宴开始,送嫁的女眷轮流的在给秦云舒说着祝福语及婚后的相夫教子之道。 “新郎官来迎亲了——”门外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人喊道。 屋内众人连忙让开道,红娘给秦云舒盖上红盖头,扶着秦云舒站起来,将她的手交到闻人愫的手上,闻人愫牵着女儿,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当心门槛…” “小心台阶…” “跨火盆…” “祝你…祝你以后的生活能像这盆火一样…红红火火、幸福美满!”说这句话时,闻人愫的声音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出了大门,闻人愫牵着秦云舒行至萧景澜的面前,将秦云舒的手交给萧景澜,闻人愫深吸一口气压住颤抖。 “听闻你喜欢云舒,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以后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受委屈。不然,我们倾尽所有,也会把她带走!” 一整个早上都极为平静的秦云舒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盖头下倏然就红了眼眶。原本以为,自己只会按照流程将婚礼办完,却原来,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会触动了她的心弦。 “岳母大人放心,能娶到云舒做我的世子妃,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我必会对吾妻珍之爱之。” 虽然看不见萧景澜的神色,但秦云舒心想,即使她不敏感,也能察觉到萧景澜说这话时的认真。 萧景澜牵着她上轿,秦云舒坐下后便起轿了。她只觉得在轿上想了一会儿事,婚轿便到了诚王府。新郎下马来到轿前踢轿时,秦云舒才回过神来。萧景澜递了一段红绸进来,秦云舒结果红绸的这头,被萧景澜牵着下了轿。 入大门后,跨过了门槛还有一个火盆,因为是牵着红绸,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夸火盆,秦云舒怕惹火烧身,轻轻的扯了扯红绸。 萧景澜察觉到之后以为她是紧张,便也轻轻的扯了一下,想安抚秦云舒。 秦云舒:“……” 跨了火盆拜了堂,萧景澜被宾客们拦下来灌酒,而秦云舒则是被带到了婚房。 清晨便被叫起来梳妆,一大早到现在就只吃了几块糕点,早就被这一连串下来给折腾完了。肚子里早就在造反,空城计唱得比今日迎亲队伍敲的鼓还要响。秦云舒坐在婚床上,仔细听了听屋里的动静—— 结果屋里静得针落下都能听得见。 秦云舒怀疑屋里除了她是不是就没别人了,她试探着小声开口:“清风…明月…?” 清风:“奴婢在。” 明月:“世子妃有何吩咐?” 这两丫头陪她嫁了三回,每回改口倒是很快,秦云舒心想。但肚子实在饿得难受,秦云舒实在不想去想那么多,她问:“有吃的吗?我好饿…” “有倒是有…”清风看了看不远处摆的一桌饭菜,觉得有些稀奇,就好像是知道主子会饿,专门准备在这里似的,她又看了看两边,有些欲言又止:“但是…” 红盖头下的秦云舒快要饿得两眼发黑无法思考了:“但是什么?” 明月替清风答道:“但是世子妃现在还不能吃。” 秦云舒:“现在不能吃等着我饿晕了再给我吃吗?” 明月:“世子妃请再忍忍…” 秦云舒:“忍到什么时候?饿晕过去之后吗?” 明月:“忍到世子爷回来挑起您的盖头。” 秦云舒没再说话,她倒是想说,但实在是没力气说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然后走到了秦云舒面前停了下来。 秦云舒认得那双靴子,闻人愫将她的手交给的手的主人正穿着这么一双靴子,牵她上下婚轿的人正穿着这么一双靴子,和她一起跨火盆的新郎官正穿着这么一双靴子。 随后,她感觉新郎官拿起了喜杆,将喜杆的一头伸进了红盖头之下。 一下,撩了一下没挑起来… 两下,挑到一半红盖头又顺着喜杆滑下来了… 如此反复了三次,新郎官终于把新娘的红盖头挑起来拿开了。 秦云舒还以为他喝醉了所以拿不稳喜杆,但她抬眼看过去撞进萧景澜带光的双眼时,明明里面是没有醉意的。有的只是满足、兴奋、开心… 红盖头被拿走,秦云舒看见站在床边候着的侍女们时,心下无比万幸她方才实在是饿得没力气了才忍住没有自己掀起盖头来找吃的。不然她怕是要在进门第一天,就出名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吗?”萧景澜红着脸问。 秦云舒轻轻的摇了一下头,她怕压着她头顶的凤冠会掉。“没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世子爷喝多了吗?还好吗?” 萧景澜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喜杆和红盖头递给了旁边侍候着的人,将下人们打发出去之后,让清风和明月在门外守着门。随后伸出手帮她将繁重的凤冠小心的从头发上取了下来,很小心的没有勾住头发。 他将凤冠放在一边,弯下腰凑到秦云舒面前,“饿吗?” 秦云舒还没回答,肚子就先抢答了:“咕噜~”萧景澜失笑,对她伸出了手。秦云舒抬起手搭上他的掌心,被他拉起来牵着往饭桌那走去。 “吃吧。”萧景澜给她夹了菜,将碗筷递给她。 秦云舒接过筷埋头吃了起来,而萧景澜则是用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下巴,津津有味的看着秦云舒吃。 “我很高兴。”萧景澜忽然开始自说自话,“我做梦都不敢想,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我娶了你进门。” “世子妃~” 秦云舒停下,侧过头去看他,眼神不经意却撞进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太过认真太过深情。秦云舒一愣,她无法理解,明明他们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他为何却盛满了满腔的热情捧到了她面前。 “嗯。”她轻声应。 萧景澜没了反应。 秦云舒继续吃饭。 “夫人~” 秦云舒一顿,又应了一声。“嗯。” 又没了反应。 过了一会儿… “娘子~” “嗯。”秦云舒这回不停顿了,她算是琢磨出来了,这是兴奋过度叫着玩呢!她继续埋头吃饭,不受干扰。 “云舒~” “嗯。” “我很开心~” “嗯…” “我喜欢你~” “嗯…” “很喜欢很喜欢~” “…嗯。”为了预防他在说些什 让她接不上的话,秦云舒连忙转移话题问:“你不吃吗?” 萧景澜盯着她,连头都不摇,但拒绝得很迅速:“不吃。”内心小九九算得飞起,想得美滋滋,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秦云舒:“不吃不会饿吗?” “你吃完了我吃你。” “……” 一不小心将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秦云舒继续埋头吃饭,她决定不再搭他的话了,免得更尴尬。 秦云舒吃完之后,让清风和明月将饭菜撤了。他们坐在床边,没一会儿,清风端了一壶酒和两个酒盏进来:“世子爷、世子妃,该喝合卺酒了。” 喝完了交杯酒,屋里就只剩下秦云舒和萧景澜两人了。萧景澜方才那句“我吃你”一直循环在秦云舒的耳边,都嫁第三回了,虽然没有经历过,但长辈们把该教她的都教了,不该教的也差不多了… 屋内安静得可怕… “冷不冷?”萧景澜打破了沉默,问秦云舒。 秦云舒轻轻的摇了摇头,虽说是寒冬腊月,但她的婚服繁多,光里衣就穿了好几层,本就不冷,何况屋里还烧了炭炉,暖烘烘的。 “累吗?”萧景澜又问,还没等秦云舒回答,他就否定了自己的问题:“怎么可能不累呢,都折腾了一天了。” 秦云舒没说话,累是真的,但话都让他说完了。她头一回知道,原来诚王世子是这么多话的一个人。 “那歇着吧?”萧景澜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是新婚之夜,在新婚之夜歇着应该干什么…他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 秦云舒也被他这话说得脸一红,但她低下了头,萧景澜没有见着。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自然不可能收回,萧景澜便顶着张大红脸继续往下说:“我…没娶过妻,没有经验…你别嫌弃…”说完脸更红了。 而秦云舒却是突然抬起了头,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转而变成了苍白。她心道,果然还是介意的吗?所以才这般委婉的提出来? 红着脸的萧景澜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答,以为秦云舒果然嫌弃自己,抬眼去看她,却发现她神色不太对劲。他心中一慌,忙去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连问:“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突然就脸色不好了?啊?” 见他担忧的模样不似作假,秦云舒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太过敏感,这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于是深吸一口气提起勇气试着问:“世子可是介意云舒嫁过两回?” “不会介意的。相反,我很羡慕他们…”能娶你为妻。 秦云舒的脸色渐渐好转,她正要坦白,又听萧景澜道:“应该是我请你不要介意,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如他们好时,请一定要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会去改…” “世子…”秦云舒正要说,却被萧景澜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边,萧景澜抢先道:“嘘…先让我说完。” “我会尽我所能去对你好,但想必你也听过,我不近女色,所以对于你的心思,大多靠猜。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教教我,好不好~” 秦云舒点点头,萧景澜才将抵在她唇边的手指收了回去。他将秦云舒扑倒,贴在她耳边,轻轻呼气—— “那就从洞房开始教起,好不好~” 秦云舒缓缓吐出三个字:“我不会。” 第94章 萧景澜:“…?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秦云舒将手挡在萧景澜胸前,缓缓将事情讲了出来,最后道:“所以我也没有经验,谁也不能嫌弃谁…”说完便将抵在萧景澜胸前的手收了回来。 萧景澜蓦地一松手,压在秦云舒身上,他咧开嘴笑着道:“那好,我们、自己学…” 秦云舒被他流氓似的话羞得满脸通红,她不作声,更不敢去看他。萧景澜试探着去解她的嫁衣,见她没拒绝没反抗,三两下就把她剥了个干净,然后诱惑她道:“帮我~”抓着秦云舒的手便放在了自己的衣带上。 秦云舒紧张的时候手会抖,现下抖得不成样子,扯条衣带都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最后还是萧景澜自己心急给动手脱光了。 夫妻俩坦诚相待,说不上来谁更紧张一些,反正两人的脸红得就像是被烤熟了一样。萧景澜占主导地位,他亲了亲妻子的眼睛,安抚着妻子:“不要紧张,不要害怕,我会温柔一点,小心一些的。”其实自己就紧张得要死。 秦云舒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在颤栗,萧景澜触碰上去,尽量温柔的抚摸着。所到之处犹如星火燎原,秦云舒起了更大的反应,更是颤抖不止。 “痒…”秦云舒躲了一下。 萧景澜连忙停了下来,对妻子道歉:“对不起!” 秦云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少顷,萧景澜又去亲她的眼睛,直到她闭上眼睛,他便又转移阵地。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侧颈…一路往下,将刚才用手点过火的地方,一一用唇安抚下来。直到秦云舒的身子不再颤抖,彻底放松下来之后,他才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哄着问:“可以吗?” 秦云舒心中郁闷,这时候哪有问可不可以的啊! 她怎么回答都不对好吧? 见她不吭声,萧景澜偏偏又以为她不乐意,便停下了动作。俩人对视着,都不说话又恢复了一室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萧景澜又问:“不行吗…?” “不是。”秦云舒答得很快,随后又被自己的反应给羞到了。羞红了脸,恼自己不争气,默不吭声。 “那就是可以?” “不要问!” 秦云舒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凶了这么一句。 萧景澜笑着又去亲她,“好媳妇儿,亲亲我。” 秦云舒不理,萧景澜又去亲,“你不理我我就一直亲,一直不给你。” “无赖!”秦云舒低骂了一句,随后在他唇边啄了一口。 “我可以进去了吗?” “…不要问!” “疼吗?” “…别说话!” “你放松点…太紧了…我进不去…” “闭嘴!” “好云舒~好媳妇儿~好娘子~好夫人~” “嘶…啊…疼…” “那我慢些?” “别说话求你了…” “好点了吗?” “……” “那我用力了…?” “……” “你忍着点…” “……” “忍忍…” “……” “对不起,我好像…要控制不住了…” “疼!” “云舒,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 “我有多喜欢就有多用力…” “……” 折腾了大半夜,俩人终于对接成功,萧景澜也开始无师自通的琢磨出了门道,循序渐进、深入浅出…直把秦云舒折腾得找不着北,颠得她双腿打颤,却又痛并快乐着… 后半夜又来了好几回,秦云舒累得睡了过去,昏昏沉沉间又被萧景澜弄醒,如此来回折腾了几回,将近黎明破晓时,秦云舒无力哀求,连撒娇都用上了… 刚开荤的萧景澜对此很受用,虽然意犹未尽,但总算是生出了点良知来,知道心疼媳妇,抱着秦云舒让她睡了。 临睡过去前,秦云舒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她信了,不近女色。刚开荤的男人,惹不起… 因为睡得太迟,第二日起得也迟了,去给公婆敬茶都晚到了一些。秦云舒有些慌,一直在絮絮叨叨着问怎么办怎么办。 萧景澜安抚她说父王和母妃会理解的不会介意的没事的…结果惹得秦云舒瞪了他一眼还得了一句:“起迟了是怪谁?”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又冲秦云舒讨好的笑:“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都赖我~你别紧张,一会儿父王母妃那我来说,你就给他们敬茶然后收红封就好了,好不好?” 夫妻俩赶到前厅时,已经坐了满堂的人,萧景澜牵着秦云舒的手一一的给她介绍,清风和明月端着茶跟在身后,将茶递给秦云舒,秦云舒喊一位长辈,便奉上一杯茶。 最后红封收了个满袋,也迷迷糊糊的认识了一屋子的人。一起用过早膳,又客套了几句,一屋子的长辈陆陆续续的回去了,只剩下诚王一家。诚王、诚王妃、萧景逸分别对新婚夫妻说了几句祝福语,剩下便是体己话。 诚王和萧景逸是对萧景逸说的,一人说了一句便没了。 “定下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既然喜欢才娶的,那就好好对人家!” 而诚王妃这边和秦云舒说的就比较多了。先是说了一番以后便是一家人的话,然后又跟她说了些王府里的规矩,倒是有些出乎秦云舒的意料。 她本以为府里会像她之前所预想的那样,规矩繁多让人喘不过气来,毕竟是皇亲国戚。然而诚王妃和她说的却是—— “在府里你是世子妃,不必太过拘谨,你也是诚王府的主人。” “请安的话你想来便来,不想来睡久一下也可以,比较现在寒冬腊月的,我有时候都懒得起,你来了我也不一定起了。” “比起你每天一大早的过来给我请安,我更愿意看见你和这小崽子你侬我侬的,我好早日抱上孙子。” “男孩女孩无所谓,不过说实话,我自己生了两个小崽子,都差点没把我气死,我更宁愿要个伶俐可爱的小孙女。” 秦云舒:“…是。” 见她这副顺承的模样,诚王妃又道:“你以后接触的人和以往不同,但是要记住一个道理——遇事要拿出自己的气势来,无论自己有理没理,反正先把对方绕晕或者镇住,然后趁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要乘胜追击,等到对方无法反驳你,你便给出个命令式的结果,这样你就胜了。” 秦云舒听完这番话,想了想百花宴那日诚王妃和她的对话,突然觉得这个道理是真的实用。大有所感,于是她连连点头,谦虚的表示自己学会了。 诚王妃见她这么乖巧听话,原本心中的那几分不满慢慢的就散了。算了,反正儿子喜欢,又是个听话的,改过嫁又怎样呢? 和儿媳妇说完话,眼睛扫到大儿子时,诚王妃觉得头疼症又发作了,以往是看小儿子不顺眼,现下是看大儿子不顺眼。她有些嫌弃的开口:“萧景逸,你弟弟都成家了,你这个做兄长的怎么回事?” 萧景逸被母妃莫名的嫌弃遭到暴击,他求助的看看父王,发现父王低着头喝茶。他又看看弟弟,反正弟弟的眼睛已经快长在弟媳妇身上了。靠不住靠不住…他心中默念,最后还是靠自己,直面问题—— “要不我回边关?”省得待在府里遭嫌弃。后半句他没敢造作,他怕一会儿被当着弟弟弟媳的面被扫地出门。 因为和亲的事,两国休战几年,萧景逸回京述职时,便已经调回了军机处。所以现在他和萧景澜都在府中,日日一同出门,只是他是去上朝,上朝后去军机处处理事务,傍晚回府。萧景澜是去翰林院上值,亦是傍晚归府。 然,现在尴尬的事,兄弟俩都有职务傍身,弟弟成家了,兄长却还打着光棍。萧景逸和萧景澜在府中的地位忽然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萧景逸说实话,萧景逸觉得自己有些尴尬。 “你以为回了边关我就不催你了吗?”诚王妃语气凉凉的问。 萧景澜终于一朝翻身把歌唱,不但不同情兄长,反而还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直到感觉到衣袖被人扯了扯,他才停止了看热闹的行为。 扯他衣袖的是秦云舒,秦云舒是觉得,虽然一家人感情好是好事,但是当着她一个刚进门的媳妇的面说这些,她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了?”萧景澜往她这边靠了一些,低声问她。 秦云舒摇摇头,她没什么要说的,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避开这些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场面。但她扯完之后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是之前了,不用在费尽心思避开一些会让自己难堪的场面。 诚王妃注意到了小两口的小动作,福至心灵对萧景澜道:“带云舒去走走啊,熟悉一下王府。” 萧景澜便牵着秦云舒走出了前厅,站在廊前,萧景澜问秦云舒:“想先去哪边?” 秦云舒一脸纠结,想了良久,最后问:“我能说想先回房补觉吗?我困…” 萧景澜失笑,见他笑了,秦云舒更恼。也不知道她昨晚没睡是托谁的福,她困得要死还逼着自己爬起床撑着一双快没有知觉站不稳的腿来敬茶,罪魁祸首倒是又神采奕奕又容光焕发还兴高采烈的。太不公平了! 见秦云舒下一秒就要生气了,萧景澜积极认错:“好好好,我错了,下次不折腾你这么久,让你睡好觉,好不好~来,我扶你回房。” 秦云舒一把拍开他伸过来要扶她的手,羞红了脸嘟嚷了句:“耍流氓,不知羞!”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是我的夫人,我对你说这话怎么能叫耍流氓呢,这叫做夫妻恩爱!”萧景澜一本正经的反驳,然后又乐呵呵的再次伸出手去扶她。 秦云舒见周遭的下人都开始捂嘴偷笑了,她更羞,也不管萧景澜扶不扶她了,她只想赶紧回房。最后还是让萧景澜扶着回去了,因为一直在强撑着,回去的时候双腿间疼得动一下都像在撕裂… 回到婚房,秦云舒又躺回床上去了,她要把昨天夜里没睡的觉给补回来。萧景澜就坐在床头,看着她睡,守着她。秦云舒纳闷,问道:“世子今日不用上值?” 萧景澜摇摇头,反问:“谁大婚还去上值?” “那你不睡吗?”秦云舒又问。明明昨夜都没睡,怎么她就困成这样,萧景澜倒是精神得很。 “你确定吗?”萧景澜饶有趣味的问,“我一起睡你可能就没得睡了。” 他这话说完,秦云舒立马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他。萧景澜失笑,不再逗她吵她睡觉,只安安静静的守在一边。等到秦云舒呼吸平稳,确认已经睡着之后,萧景澜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走到门外,萧景澜问守在外边的两人。 “奴婢清风。” “奴婢明月。” 屋外守着的,正是清风和明月两人。 萧景澜说道:“我有话问你们。” 清风和明月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们跟世子妃多久了?”萧景澜问道。 清风和明月对视一眼,清风答道:“奴婢们与世子妃同岁,十二岁起便侍奉世子妃,如今七年有余了。” 萧景澜点点头,又问道:“那想必是很了解世子妃的喜好了,同我讲讲吧!” 清风:“世子妃喜静,不爱去热闹的场合。” 明月:“世子妃喜爱花草,最爱是梨花。” 清风:“世子妃穿衣打扮喜欢浅色娇俏的衣裳,不喜深色沉稳的颜色。” 明月:“世子妃擅长琴棋书画烹茶焚香,不善下厨及舞刀弄枪。” 清风:“世子妃不挑食,只对紫苏忌口。” 明月:“世子妃喜泛舟游湖,不爱行街逛园。” …… 秦云舒醒过来时,睁眼见的便是坐在床头的萧景澜,他捧着本书,安安静静的看着,大抵是看得入神了,还未察觉到她已经醒了。 “什么时辰了?”她问。 萧景澜听见声音连忙看她,“醒了?” “嗯。”秦云舒应了一声,猜他大概是没听见她方才说了什么,又重复问了一遍:“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第95章 “未时。”萧景澜答道,随后又问:“饿不饿?” 秦云舒愣了一下,竟是已经睡这么久了吗?她揉了揉头,应了声:“饿。” “那我让人端饭菜上来,可是头疼?”萧景澜放下手中的书,原本要起身出门喊人的他起了一半又坐了回去,向外边喊了一声让人让人备膳,随后抬起手帮秦云舒揉了起来。 等头不疼了,秦云舒便让萧景澜停了下来。秦云舒下床穿好了衣裳,刚好下人也将饭菜端了上来,秦云舒往饭桌走去,萧景澜跟在她身后。 没见着清风和明月,秦云舒有些纳闷,她问身后的萧景澜:“清风和明月上哪去了?” 萧景澜和她一道坐在饭桌前,拿起筷子往她碗里夹了一口菜,端起自己面前的碗才道:“母妃说要让她们今早熟悉王府,所以让管家过来带她们去熟悉各院各房去了。一会儿我们吃完,我们也去走走?”怕她还难受,征求着她的意见。 “好啊。”秦云舒吃了几口才道,随后反应过来:“世子没去用午膳?”府里应该午时就用午膳了,现在是未时,她是因为睡觉没用午膳才现在吃的,怎么他也没吃吗? “没啊,等你一起吃。”萧景澜答道。 秦云舒心中一暖,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菜,没再说话。 用完膳后,萧景澜带着秦云舒逛诚王府,先是就着世子院走了一圈,告诉她哪里是干什么的,哪条小径是通往哪里的。随后去了诚王和诚王妃的院子,诚王没在,只有诚王妃在院子里摆了张美人塌在躺着晒太阳。 今儿难得的太阳好,还没吹风,连怕冷的秦云舒都觉得是个好天。见诚王妃在晒太阳,夫妻俩没上去打扰,转身去了库房、厨房、大书房…最后去的大公子的院子。 萧景逸刚从军机处回来,在院里舞着剑,夫妻俩站在一边看着。秦云舒这是头一回看将军舞剑,而且她向来不接触这些,只觉得好稀奇好厉害,便直勾勾的盯着萧景逸看。 萧景澜本来也是在盯着看的,但他毕竟看得多了,觉得没什么,所以率先回过神来,只觉得看兄长还不如看媳妇。于是便侧过头看秦云舒,结果却发现秦云舒眼都不眨的盯着兄长看,手比脑子快,等脑中想好对策的时候手已经捂着秦云舒的眼睛了。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的秦云舒:“???” 舞剑一个转身看见弟弟骚操作的萧景逸:“???” 萧景逸险些一个脚底打滑,心道他这是做了什么孽要受这委屈,连忙收了剑站好。见弟弟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他假装咳了两声,惊扰了不远处的两人。 萧景澜将手收了回来,被兄长抓了个正形,有些尴尬。而一直在状况外的秦云舒则是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蒙着她眼睛了? 萧景澜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冲她傻笑,企图靠装傻充愣蒙混过关。秦云舒看看他,又看看萧景逸,心中忽然生出几分了然。她没有揪着不放,对萧景逸福了福身,喊了一声:“兄长。” 夫妻俩在萧景逸的院子逛了一会儿,又和萧景逸喝了几杯茶,一个下午便这样过了。晚膳是一家子一起用的,用完之后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夫妻俩吃完饭又在院子里逛了一下院子,美名其曰消消食,然而回到房中时,秦云舒只觉得终于活过来了! 白天虽说是个好天,然而到了夜里自然就变冷了很多,俩人逛了一小会儿,秦云舒的手便已经冰冷冰冷的了。一进屋,秦云舒连忙凑去炭炉边烤火,萧景澜让人去备水准备沐浴了… “要不要一起洗?”他问秦云舒。 秦云舒:“……” 最后,萧景澜带着失望自己去洗漱去了。 而等到秦云舒洗漱完出来之后,只见萧景澜极其骚气的在床榻上摆造型,她脚步一顿,转身就要作势往外走去。萧景澜连忙下床来追她:“世子妃!夫人!娘子!云舒!” 秦云舒被他牵着扯着回了床上,萧景澜道:“我已经把床铺都暖好了,就等你了!” “……”秦云舒沉默了片刻,最后认命似的躺上去,在萧景澜要上来之前道:“世子爷明日要上值吗?” 萧景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于是愣愣的点了点头。 秦云舒:“那早些歇息吧!”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萧景澜反应过来了,他失笑,去摸摸秦云舒的头,笑着道:“放心睡,今晚不会折腾你了。昨晚这么累,今晚再来你会受不住的。”秦云舒刚要松一口气,又听他继续道:“明晚继续~” 秦云舒:“……” 好在,起码今晚是放过了她。萧景澜吹灭了油灯,摸黑走到床边,脱鞋上床。躺下后,他环着秦云舒,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好梦,我的世子妃~” 翌日,秦云舒起来时,萧景澜已经去上值了,她便在府中准备明日回门时要带的礼品。 而翰林院的一众人今儿都在议论,说是有什么麻烦的事情要找孔目大人解决的,一定要趁今天找萧大人。毕竟只要不是个傻的,都知道萧大人今儿个心情格外的好,想来是新婚燕尔,娶了个美娇娘心里乐呵呵的。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萧大人现下明显就是这个状况。于是今儿往孔目厅跑的事务比往日格外的多,平日里堆积的不敢递审的公务,都在今儿交上来了。 萧景澜倒是累得够呛,但心情好不和他们计较,快到要落值的时候了,便开始收拾起案台来了。一到落值的时候了,萧景澜第一个出的孔目厅,更个扑棱蛾子似的,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 回到府中,萧景澜立刻问下人世子妃在哪,得知了秦云舒的去处之后,便寻秦云舒去了。“在干什么呢?”一进屋内,见秦云舒拿着张清单样的东西在核对,萧景澜上前去到她身后,从身后抱着她的腰,低下头问她。 萧景澜比秦云舒年长了三岁,也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他从后面抱秦云舒时,下巴刚好抵在秦云舒的发顶上,现在他弯了点腰,又低下了头,将下巴搁在秦云舒的肩上,两颗头亲昵的挨在一起。 秦云舒道:“在整理明日回门的礼单。” 萧景澜一愣,忽然懊恼道:“对不起啊,我都忘了还有回门…” 秦云舒有些莫名,她轻轻挣扎了一下,挣开了他的怀抱,然后转过身来问他:“怎么了?”怎么还突然道歉了? “我都忘了还有回门这回事,本来应该我和你一起挑礼品的,现在又让你操劳了…”萧景澜道。 秦云舒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忽然觉得,喉咙里好像突然被塞进了一团棉花,让她透不过气来。半晌,她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他却在意得要跟她道歉。只能说,她可能真的住在他心底吧… 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回应他的这份情… 秦云舒去让人备膳了,萧景澜唤来了来福:“你去林大人的府上一趟,我今日忘记要去请假了,你去告诉林大人,说我明日要陪世子妃回门,让他明日帮我请个假。” 来福领命去了,萧景澜则在大厅里看秦云舒拟好的那份礼单。礼品中规中矩,只是备了两份,一份是秦府的,一份是尚书府的。 用完晚膳,夫妻俩分别洗漱完准备歇下了,萧景澜在被窝里搂着秦云舒问:“我见你备了两份礼品,那明日我们是先去秦府还是先去尚书府?” “我们?” “嗯呐~” 秦云舒问道:“可你明日不是还要上值吗? “上值天天都可以上,陪你回门可就这么一天。””萧景澜理所应当的道。 秦云舒道:“我突然有些害怕…” “怕什么?” “我怕照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被革职,然后我还得陪你喝西北风…”秦云舒捧着他的脸道。 “哈哈哈~”萧景澜笑了起来,觉得秦云舒太可爱了,在她那认真的眉眼上轻轻的啄了一下,“不会的,就算我被革职了,我也不会让你去喝西北风!” 秦云舒顺着往下问:“被革职了你就没俸禄,没俸禄怎么不喝西北风?总不能靠着父王母妃养一辈子,等他们年老了,就该是我们养着他们了。” 萧景澜又亲了秦云舒一下,“真好,我娶了个好媳妇~那要是被革职了,我捡破烂养你们,好不好?” 秦云舒给气笑了:“没个正形。” “我还真仔细想了想,好像我还真的没什么能干的,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努力努力,争取不被革职咯!”他抱紧了秦云舒,问道:“那你会不会嫌弃我,嫁了个这么没用的夫君?” “会啊!”秦云舒不假思索道。“所以你可得上进些,不然我可能…” “可能什么?”萧景澜本能嗅到了危险,眯起眼睛问她。 “可能会再改嫁吧!” “想都别想!” “哈哈哈…” 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秦云舒终于想起了方才萧景澜问的问题,她道:“明日先去秦府吧,坐坐就走,去尚书府可能会用完午膳再回来,可以吗?” “嗯…”萧景澜心不在焉的回答。 见此,秦云舒问道:“在想什么呢?” 萧景澜道:“在想你冷不冷。” 秦云舒有些纳闷,在被窝里暖和着呢,怎么会冷?“不冷啊。”她说道。 萧景澜道:“我不信。” “不信你摸摸~”秦云舒说着将手伸到他手上,让他感受她的体温。 哪知萧景澜当真抓住握了几下,随后一本正经的道:“你这手是暖的,但不能证明你的全身上下都是暖的。” “总不能让你摸遍全身上下吧?”秦云舒随口答道。 “我觉得可以。”边说着就开始去解她的裙带。 于是萧景澜衣裳原封不动的穿在身上,而秦云舒却被剥得只剩了件肚兜,偏偏萧景澜还真从上往下将她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将她逗得喘息连连。 “别闹了…明日…还要回门呢…”秦云舒抵住他的手,喘着气断断续续的将话说了出来。 萧景澜哪里受得了这个,只恨不得化身豺狼将她吃个干净,哪还顾得上听她说了些什么。他试着用迷惑人的语气和她道:“好了,我验证过了,你全身上下都不冷。但是——”秦云舒原本听他的前半句正要松一口气,一听他的但是,这口气又提上来了。 “但是…你全身上下都不冷,不代表你里面不冷,对不对?” 秦云舒一愣,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听那将要化身豺狼的流氓道:“我知道明日要回门,我不会折腾你很久的,就一次~好不好?我得看看你里面是不是和外面一样温暖…好不好~” 顶着这么张迷倒京城万千少女的脸,用着又宠又哄的语气,对着被他挑逗得七荤八素的妻子,说着要做那档子事,秦云舒哪里承受得住?! 迷迷糊糊睡过去时,秦云舒心想:他下次再说是就一次,她保证把他一脚踹下床底下去!她都要忍不住爆粗了,这他娘的能叫一次?不拔出来就待在里面等它养足精神又再来,他管这个叫一次?! 次日,去秦府的马车上,秦云舒黑着个脸不想理某位骗子世子爷,而某位耍完流氓精神极好的豺狼则是上赶着赔笑,特别殷勤。 到了秦府,秦云舒和秦府众人互相说了些客套又体面的话,喝了几杯茶便走了。如她所想,和她有关系的人都不在秦府了,而秦府里都是些没感情的,能因为世人的眼光彼此客套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嫁给了诚王世子,对秦府来说,并没有半点利益也没有半点威胁,毕竟在他们看来,一个纨绔世子的庶女世子妃,远远比不上一个有机会夺储的皇子的侧妃,不足为惧。 秦云舒把这些算得很清楚,所有完全不必对秦府摆架子,也不会和他们客套。她喝了几杯茶便走,既不会惹人嫌,也不会落秦府口舌。她算得刚刚好,对秦府所有人的反应,都清楚得紧。 第96章 到了尚书府,萧景澜跟着上官靖去了书房,而秦云舒则是跟闻人愫回了后院。 秦云舒问闻人愫:“上官叔叔怎么会在府中?”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朝吗?怎么会在府中? 闻人愫不以为意:“他知你今日回门,料定你是会来尚书府一趟的,想着既已做你的后爹了他又无所出,自是把你当闺女对待。闺女回门,他自然是等在府中,哪还去上朝?昨儿个就已经告假了。” 秦云舒愣住。闻人愫又道:“午膳在这吃?” 得到秦云舒肯定的回答后,闻人愫让人去厨房备膳去了。 “他对你可好?” “嗯?”秦云舒还在出神中,听到闻人愫问她,才又回过神来。想起萧景澜这几日的种种,她点点头,“世子很疼惜我。” 闻人愫又问:“诚王府的人呢?” 秦云舒老实回答:“公公听婆婆的,婆婆对我不算热情但也不会刁难于我,兄长不掺和我们夫妻俩的事,一切都尚可。” “诚王妃那人,你习惯就好,除非是她很在意的人,否则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至少她对你没意见也是好事。”闻人愫见怪不怪,评价完诚王妃,她又问道:“你可和世子说了你先前的事?” 秦云舒点头:“说了,大婚当夜就说了。” 闻人愫问:“世子作何反应?” “他…?”秦云舒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好像…很高兴。” “然后呢?” “然后什么?” 闻人愫道:“既是知道了你是处子之身,房事中如何?” 秦云舒想起新婚之夜自己都没得睡,气急:“不如何!” “这是个什么回答?”闻人愫纳闷,“他不会?” “不是!” “那是什么?” 秦云舒恼道:“太频繁!” “噢~”闻人愫笑了一下,随后正色:“你倒也不必害羞,娘亲是过来人,有什么是不晓得的?但是,有些事娘还是要与你说道说道。世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会贪一些,但你是刚破身子,太过频繁会承受不住。你可不能由着他,该停就停,免得伤了身子。” 秦云舒被说得脸一红,低声应了声知道了。 闻人愫又道:“不过男人对这事有多热衷就有多喜欢你,倒也不算坏事。你抓住机会,争气点怀个孩子,最好是男孩子,生出来那便是诚王长孙,母凭子贵,坐稳世子妃之位。” 秦云舒想了想道:“父王母妃说男孩女孩都喜欢,母妃更喜欢女孩子。而且,我瞧着他们也不像是争权夺利之人,娘亲应该是多虑了。” “诚王府不争,并不代表别人不拉他们去争,别忘了,到底也是皇家的人。”闻人愫嗤笑了一下。“总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儿傍身总比被人说是生不出蛋的母鸡好。” 话糙理不糙,秦云舒没再反驳,只听着闻人愫讲。 两口子在尚书府用过午膳,上官靖和闻人愫也没再留他们,只说想来便来。夫妻俩回到诚王府,秦云舒想休憩片刻,而萧景澜则是去了翰林院,将上午堆积的事务给处理了。 秦云舒醒来后,明月说先前管家来过,但当时秦云舒刚睡下,明月也不好打扰她,管家又说不是什么急事,等世子妃醒来后再召他过来便行了。秦云舒听后让明月去请了管家过来,没一会儿管家便跟着明月过来了。 管家行了个礼后便开始禀告:“世子妃,奴才来是请世子妃到库房清点礼品的。”秦云舒那聘礼做的嫁妆以及大婚当日来婚宴的宾客们送的贺礼都堆在库房里,这几日秦云舒忙着适应王府以及回门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处理。 到了库房看见那一担担的嫁妆时,秦云舒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但见亲自准备这些作为聘礼经过他之手的管家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时,秦云舒忽然就不尴尬了。 这些倒不是什么大事,令人头疼的是各家送来的贺礼,礼虽然说是收下了,但是还是要登记造册的,日后各家办事时,便按照他家所送来的礼品的份量回送回去,这才是真正的礼尚往来。 一个下午,秦云舒都待在库房里清点贺礼,又让人将一样的放在一处,日后要用时也比较好找。整整一个下午,忙得秦云舒那叫一个腰酸背疼,脚不沾地。 萧景澜回来之后到库房寻她时,刚好是最后两份贺礼。分别是她的前两任夫家送来的,孟府和楚家的贺礼。当时她给两家都送了请帖,两家都只派人来送了祝福和贺礼,没有亲自来喝喜酒。 孟府送来的是一座送子观音的玉雕,秦云舒让人摆去了世子院里,就摆在卧房的架子上。萧景澜喜欢这份礼物的寓意,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同意了。他在等着秦云舒把楚家的那份贺礼也拆了,好尽早弄完回院里去。 楚家的贺礼很轻,只用一个木匣子装着,秦云舒似有所感里面是何物,她顿住了。 “怎么了?”萧景澜问道。他就等着她赶紧处理完好回去了,怎么到最后一份反而还停下了呢? 秦云舒摇摇头,没回答他,反而是对管家说道:“这一份不必登记了,我将这份拿走。” 管家看了眼世子爷,见他没有反对,便是依了世子妃的意思。既然世子都依着世子妃的意思,他一个做下人的,自然是听从主子的意思:“是。” 夫妻俩回了院子,进了房中让人摆膳。萧景澜虽然好奇楚家送来的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但秦云舒不主动提起,他也不好去问,总觉得有点丢面子。然而秦云舒自从看见那匣子便有些心不在焉的,哪还会留心萧景澜的不对劲。 一顿晚膳吃得格外的沉默,萧景澜等着秦云舒主动更他说,然而一直到晚饭吃完了也不见秦云舒吭一声,他难免就东想西想想了一大堆。他本就对秦云舒先前的事不大了解又抱有遗憾,现下妻子的前夫家里送来了一个木匣子,妻子就开始魂不守舍了,他能不多想他就不是个正常男人! 用完晚膳后,秦云舒要出去走走散散食,要往外走时才察觉到萧景澜没有跟上,她问:“世子不去院子里走走吗?” “不了。”萧景澜拒绝,“今日有些累,我先去沐浴准备休息了。” 秦云舒没多想,点点头便往外面走去。 萧景澜看着她的身影往外走,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随后让人备水准备洗漱去了,经过秦云舒的梳妆台时,他停了下来,目光投在了梳妆台上放着的木匣子上。 这是秦云舒放在这的,萧景澜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只要他打开了这个木匣子,他想知道的答案,便会浮出水面…… 屋外在院子里散步的秦云舒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在借着散步想理一理凌乱的思绪。其实她并不知道楚家送来的是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会是很重要的东西。木匣子很轻,里面不可能装着什么别的东西,依照重量,很大可能会是纸。 而纸张类的东西,无非就是书、信、银票、地契…她不想去猜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可又不能辜负二老的一份心意。她会打开的,只是她现在还没做好准备… 走得差不多了,秦云舒回了屋里,一进屋,秦云舒愣了一下。萧景澜已经躺在床上歇下了,她轻手轻脚的走近,到床边轻轻唤了一声世子爷,萧景澜没反应,她自言自语道:“这么早就歇下了吗?看来今日是真的累得紧了…” 她又重新轻手轻脚的出去,吩咐清风去备水给她洗漱,在清风要进来时,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间小声道:“嘘…小声些,世子爷已经歇下了,莫要吵着他。” 待清风出去后,秦云舒关上门便去了里间洗漱。听着里间的水声,萧景澜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确实没睡着,更甚,他压根就没有睡。 刚才,他没有去碰那个木匣子,只是看了两眼便进去洗漱了。他不是怀疑秦云舒,只是觉得秦云舒没有全身心的信任他,没有把他看得很重要,他只是有些委屈有些失落罢了。 在秦云舒进屋之前,他听见动静,下意识的就爬上了床,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秦云舒的自言自语、对清风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只是行动快过脑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装睡了。 萧景澜想,他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云舒吧。他怕她不说,让他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但他又怕她主动说起,说的偏偏是他不想听到的话题。于是他选择了逃避,只要他装作不知道,那就不要面对这么尴尬的场景。 在听见秦云舒出来的动静时,萧景澜又闭上了眼睛。他听见秦云舒吹熄了灯,感觉到秦云舒慢慢的躺了上来,然后一直在辗转反侧… “睡不着吗?”他开口问。 秦云舒一惊,随后有些愧疚:“吵醒你了吗?”她以为萧景澜是已经睡了的,现下萧景澜开口,她自然以为是她的动静吵醒了萧景澜。 “嗯…”萧景澜顺势应下,然后又问了一遍:“睡不着吗?” 秦云舒道:“对不起啊…吵醒你了…在想一些事情,所以睡不着…” “你最喜欢的是梨花?”萧景澜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啊?”秦云舒愣了一瞬才道:“嗯,是啊…” “好,我知道了。” 秦云舒不解,但见萧景澜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好像就是随口一问罢了,她也没有追问。 萧景澜亲了亲她的发顶:“睡吧,好梦。”语毕便翻个身睡了过去,徒留秦云舒因为心中思虑颇多睡不着但又怕再次吵醒萧景澜而一动不动的僵着身子,良久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翌日,秦云舒起来时,萧景澜已经出门了。她自己一个人用着早膳,有些纳闷的问清风和明月:“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清风和明月齐齐摇头。 “那就奇怪了…”秦云舒呢喃道:“往日都是一起用了早膳才出门去上值的,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出门了…” 用过早膳后,秦云舒坐在梳妆台前,明月给她梳着头发。看见台上放着的木匣子,秦云舒怔了一瞬,随后伸手拿起了木匣子,将它打开—— 里面放着十几张地契… 秦云舒将这些地契拿出来,一张张的翻看,却发现眼熟得很。这些,都是在她还在楚家时,所管的铺头的地契…楚父楚母这是何意? “清风,你去备马车,我一会要出门一趟。”秦云舒吩咐一旁的清风道。 清风领命下去之后,秦云舒又对身后的明月道:“明月,快一些。” 梳妆更衣之后,秦云舒带着地契和清风出门去了。临走之后留下明月在府中,若是有人寻她,也好知道她的踪迹。 她得去京郊,找楚父楚母问个清楚。这明明是楚家的产业,为何会给她铺头的地契,且看这数量,约莫是楚家名下产业的三分之一… …… 秦云舒是晚间回来的,她从楚父楚母那得知了楚希为她所做的一切,也知道了这是楚希临死之前给她留的一份保障。 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到回到诚王府,秦云舒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下马车的那一刻,秦云舒尚有些心不在焉。 提步进世子院里时,即使再心不在焉,秦云舒也察觉到了世子院里的变化。院里原本铺满绿草的平底上,种满了一院子不知道从何处挖来的梨树。现下是寒冬腊月,梨树的叶子都枯黄快要掉光了,可秦云舒最喜欢的便是梨花,自然对梨树极其了解。 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愣愣的停在原地没了动作。方才一直思虑的事情,就这样被眼前的所见之物震撼得抛之脑后。 忽而,她又见有人从屋内走出,穿过这片刚栽好的“梨园”,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的走到她的面前,那人满目柔情,语气温柔几近宠溺且讨好的问她: “我为你栽上一园子的梨树,待得春回大地,我便陪你看遍这梨花白,好吗?” 第97章 秦云舒愣愣的看着萧景澜,傻在原地没了反应,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清风见此情况,十分有眼色的开溜去干事去了。 萧景澜去执秦云舒的手,牵着她往里走去,“冷不冷?” 秦云舒眼中看着这一园子的梨树,耳边听的是一回来便关心她的丈夫的关候。她反握住萧景澜的手,忽然停下了脚步,对他道:“我今日去了京郊。” 萧景澜没有开口,安静的等着她把话说完。 “世子不问我为何去京郊吗?” 萧景澜奇怪的看着她,认真反问道:“为何要问?你是我的世子妃,我们是夫妻,本就该相互扶持相互信任。若我因为这点事情便怀疑你质疑你,岂不是伤了夫妻情分?你大婚时便与我说了前事,若我还计较这些,你我之间必然会生出间隙,那是我万万不想见到的。” 秦云舒听了,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回应他些什么,只伸手将萧景澜给抱住了。却又听萧景澜话锋一转道:“只不过虽说我不介意这事,心中却还是有些吃味的,所以栽了这一园子的梨花树,想着哄你开心,这样,你就能把心思多放一些在我的身上。” 秦云舒顿时哭笑不得。 她这夫君啊…还当真是一片赤城。 因着这一份真情流露,晚间夫妻两人共赴云雨之时,秦云舒难得的主动去迎合了萧景澜。这一迎合,萧景澜像是发了疯的公狗似的,一整夜没停。以至于第二天萧景澜去上值之后,秦云舒还昏昏欲睡的在床上躺着…… 秦云舒是被清风叫醒的,倒不是清风要扰她美梦,只是忠义侯府来了人,说是大小姐有事要与世子妃相商,只是大小姐抽不开身来诚王府,所以派了位丫鬟来传话。 清风和明月在秦云舒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忠义侯府在秦云舒心里的份量,遂清风来叫主子起床。 闻人语派人来找秦云舒,是为着大婚进宫学礼仪的事的。萧景恒是皇子,但先前一直未曾封王赐府,一直住在宫中,但如今既已要即将大婚,圣上自是在宫外赐了王府,选了名字同音为封号,封为“衡王”。 而闻人语即将嫁给衡王,作为皇家的宫妃,自是被请去宫中跟礼仪嬷嬷学宫妃的礼仪去了。而秦云舒作为世子妃,本也该去学的,但当时宫中贵人因事耽搁了,诚王妃又表示他们小两口又不在宫中,学不学也无妨,遂便作罢。现下闻人愫要入宫学礼仪,宫中便提议问诚王世子妃要不要也一道学了。 故而闻人语便着人来了这一趟,秦云舒听完了来人的禀告后,整个人懵了好一会儿,才愣愣的问来人:“可有说要去几日?几时去?” “宫中嬷嬷说每人的学习能力不同,进度自然也就不一样,所以这得看您什么时候能学完得到嬷嬷的批准,便能归府。明日申时启程。” “唔…好,我知道了,你去回复表姐吧!”秦云舒点点头,对来人道。 简单的让清风明月收拾了些换洗衣物,秦云舒去同婆婆诚王妃说了这事,便又回来院子里了。诚王妃倒是跟她说了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大不了到时候去同圣上说一声便是了。秦云舒委婉的拒绝了婆婆的好意,去不去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表姐一个人进宫,去陪她做个伴也好,反正在府中也是无所事事。 只是可怜了散值回府之后听到这个消息的萧景澜,他世子妃好不容易跟他生出了一丝感情,这时候把他世子妃喊去学什么劳子的礼仪,回来怕不是又和他生分了! 晚上,可怜兮兮的世子爷抱着世子妃,委屈巴巴的请求缠绵,被世子妃义正言辞的一本推开了。原因是怕耽误明天入宫…… 萧景澜:还没走呢,就开始推开我了……嘤嘤嘤…… 闻人语和秦云舒入宫的这段日子里,衡王府已经建造完成了,就等着闻人语学完宫妃礼仪与萧景恒大婚。而诚王府里,萧景澜趁着秦云舒入宫的这段时间把不能进宫被秦云舒留在府中的清风和明月收买了。用尽了心机,耍尽了手段,装够了萌,卖足了惨。这才从两丫鬟身上讨得一丝同情心,让她们帮他讨好世子妃的欢心。 在宫中学宫妃礼仪的秦云舒自然不知道萧景澜的这些小心思,这插曲也是在她回府之后才发生的,暂且不提。她和闻人语在宫中倒是一切顺利,只不过…… 只不过明明宫中学礼仪也不算累,但秦云舒每日学完回房之后总感觉很疲惫,但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嫁去诚王府之后被养娇了,受不得累,遂也没有声张。 闻人语和秦云舒是一道学完出宫的,那之后,闻人语回府准备待嫁,秦云舒则回府哄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见了面则委屈巴巴的世子爷去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晚间床榻上,世子爷又屁颠屁颠的黏上来,却被秦云舒无情的一把推开了。见萧景澜一脸震惊中带着几分委屈,秦云舒知他八成是误会了,连忙同同他解释:“我不是不愿意,只是这几天总是很累,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 萧景澜听完,脸上的震惊和委屈消失殆尽,继而转变成担忧,语气着急的问:“怎么了?可是在宫中太累了?怎么不和嬷嬷说?现在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大夫?要不我还是…” “世子爷~”见他如此着急,作势就要唤人去寻大夫,秦云舒连忙打断他的话。“不用了,就是有点累,没什么大不了的,休息休息就好了,大晚上的,不要兴师动众。” 见她神色间不似逞强,萧景澜提起的心又渐渐放下了,但不担心了之后,某些情绪又开始慢慢发酵了起来。一去就是好几天,回来还不能抱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世子爷越想越发委屈。 秦云舒小心的瞥了一眼傻坐在一旁的世子爷,试着问:“…世子爷还不睡吗…?” “我这还睡得着吗?” “那…”秦云舒撑起半个身子,凑到他面前,轻声哄着:“那我们聊聊天?” “聊什么聊!”萧景澜没好气的躺了下去,一把搂着世子妃,奶凶奶凶的道:“睡觉!” 听得秦云舒心都快要化了,只想着等缓过这股疲惫劲儿之后,给她这孩子脾性的夫君好好的补偿一番。 然奈何接下来的这阵子她忙于天天往忠义侯府跑,忙着帮闻人语准备大婚之事。其实大婚事宜自有宫中王府及候府操持,也轮不着累着她来,但秦云舒心中感激候府对自己的好,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陪陪闻人语说说话解解闷的本事还是有的。 闻人语再如何沉稳端庄,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对婚事怎么着心中也是有几分紧张的,好在秦云舒一直陪着她,也让她的心能静下来了些。 如此眨眼一过便是几日,婚礼如期而至。 婚礼办得十分盛大,当真称得上是十里红妆,秦云舒跟着候府众人送嫁,眼中心里满满的都是羡慕和祝福,如此礼遇,表姐担得起。 婚宴结束次日,秦云舒回了王府。那几日里因着见不着世子妃而埋身于公务之间的世子爷一听世子妃回来了,激动得把手中的公文都扔到一边,就差没连滚带爬的到世子妃面前去了。 秦云舒一见,哭笑不得。 她的夫君顶着委屈巴巴的神情,眼巴巴的走到她的面前,张开双臂就是一句:“世子妃,要抱抱~~” 秦云舒脸皮子薄,不爱在下人面前做这些亲昵的举动,遂没依着萧景澜,轻轻的推开了他。谁知萧景澜一下子就变脸了,方才还算正常,现下嘴巴一扁,眼睛眨巴眨巴,就像是要哭了似的,秦云舒更是拿他没法子,只好上前去牵他的手哄道:“好好好,我们回去抱好不好?” 萧景澜这才收起委屈巴巴的模样,变被动为主动牵着秦云舒往房里去。至于回房后还是不是只是抱一抱…… 夫妻俩双双倒在床榻上,萧景澜压着秦云舒,将她亲得险些透不过气来。念着他这么些天没见着了,自己也怪想他的,秦云舒索性就由了他去。 等俩人缓过来时,都已经衣衫不整喘息连连了。秦云舒一手勾着萧景澜的脖子,一手去轻轻的抚摸他的脸。 “该停了啊…这还大白天的呢~被人知道该笑话了…”她含羞的说道。 见爱妻这副眉眼含羞的模样,萧景澜情不自禁又亲了一口,这才满足的道:“无所谓,由他们笑去,我和我自己夫人恩爱,他们管的着吗?” 秦云舒不满的打了一下他,没个正经。 “好好好,都听你的~”见她恼羞,萧景澜又连忙哄道。 “不过……”萧景澜有些迟疑,“听说你先前在楚家时曾和你前夫去画过像…?”他问这话时,语气和神色都是小心翼翼的,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秦云舒的神情,生怕惹了世子妃不开心。 而秦云舒听到他的问题时则是愣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复杂的情绪,这是奇怪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是有,我拿给你看?” 虽是问着,可她已轻轻推开萧景澜,起身去拿之前收好的画卷。 萧景澜沉默不语,只一直看着,看完之后又沉默的帮她将画收好,随后还给了她,再然后便一声不吭的独自走了出去。 秦云舒:“???” 她当时觉得,萧景澜大概是生气了的。无论是气她改嫁之后还留着前夫的东西甚至还如此珍藏,亦或是怀疑她对前夫还有情忘不了故人所以睹物思人,总之是有情绪的。 可没过两天她才知道,萧景澜的确是有小情绪了,不过既不是生气也不是怀疑,只是羡慕和吃醋。 从清风和明月口中得知有这画的存在时,他尚且还这是好奇。好奇他没陪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她是怎么样的。 可真正见了那画时,都变成了吃味,酸的他都受不住了,生怕熏着了媳妇儿,于是连忙出门冷静去了。 这一出门,又见着院里种的梨花了,春风吹过,这些梨花老枝抽出了新条,新条开出了梨花,虽当不得千树万树梨花开,但也是院里的一道风景了。 见着这梨花,满脑子便想着里边那位了,一想到里边那位,又想到那令人发酸的画像了…… 于是吧,世子爷想出来了一招,连忙去找了母妃。母妃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婆婆一出手,绝对啥都有。 没过两天被世子爷拉来画画像的世子妃如是想道。 景是自家的,梨花还是亲手栽的。 画师是请来的,只消花钱不跑腿的。 衣服是新做的,怎么美怎么来的。 要求是世子爷提的,钱是诚王妃出的,画像是小夫妻俩的。 站在梨花树下,倚在萧景澜身旁,四周梨花飞落时,秦云舒如是想道。身边的这个男人,比她打了几岁,比她高了许多,可当真是幼稚极了,可却幼稚得可爱。 他会偷偷的吃醋,却不去生她的气,给足了她信任。 他会去和别人比较,事事都想比别人做得好,却不奢求她会同样的对他好。 他会把所有有关于她的事都记在心里,哪怕只是芝麻粒大小的事情。 都说他不学无术、不思进取、豪无建树,都笑他从前是个纨绔世子,如今是个芝麻小官。可众人不知道的是,做他的妻,很幸福。 她曾一个人挣扎的走过幼年的岁月,曾被生活磨练出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可后来她又遇到了好些人,他们都让她渐渐的找回了她曾失去的东西。 情爱一事,有的人刻骨铭心,有的人轰轰烈烈,有的人痛不欲生,有的人相爱相杀,有的人平平淡淡…… 秦云舒想,她和萧景澜之间,或许就是如此平平淡淡一生,相濡以沫一辈子吧?遇到他,大概真的是花光了她从前所有的运气,才会坎坎坷坷却终修成正果。 她低头含笑,不知想到了什么。萧景澜一手揽着她,偏过头见到了她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幕,便被画师描绘在画卷中,成了一幅恩爱夫妻神仙眷侣的画像…… 待的画完画像时,已临近傍晚,夫妻俩回房用晚膳,谁知方一走近屋子,秦云舒就皱起了眉头。 “好大一股子腥味啊…”她用手帕抵了抵鼻子道。 完全没有闻着味道的萧景澜:“???” “今儿晚膳有鱼呢,不过厨房那边给处理过了,应该已经没有腥味了才是,方才我摆膳时都没闻着。世子妃真的觉得腥吗?”一旁知情的明月纳闷道。 秦云舒点了点头,难受的说不出话,她越往里走越觉得味儿重。 第98章 (po1⒏υip) 见她神色难受,萧景澜忙道:“把那盘鱼端走,最近都让厨房别做鱼了!” 明月听了,正要去把那盘鱼给端走,秦云舒抬手示意她停下,又用帕子掩了掩鼻子,才道:“不用,就放那吧!我不吃便是了。再说了,厨房每日的菜都是定好了的,哪有说换就换的道理?” “你们闻着都没问题,也不知怎的我闻着就是一股子腥味,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我一下子不大适应罢了!”她摆了摆手,又示意清风去把窗户打开,随后跟过去站在窗前。 她往日也不会这样,今儿个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反应。但这鱼是萧景澜爱吃的,她自然是不会给他撤了。 萧景澜在秦云舒往窗前走的时候就跟了过来,现下见秦云舒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神色舒缓了许多,也就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虽然爱吃鱼,但哪有媳妇儿重要,媳妇闻着难受,他还吃什么鱼啊! 吹了一会儿风,觉得好受多了的秦云舒跟萧景澜开始用膳了,只是在用膳时,又觉得难受得紧。 秦云舒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碗筷,皱着眉头让清风端了茶饮了几口。 “怎么了?”一直密切关注着自己宝贝世子妃的世子爷见情况不对,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关怀备至的问道。 “唔…还是有些难受…”秦云舒轻轻的拍了拍胸口,“有些想吐…” 萧景澜饭也不吃了,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又让人将饭菜给撤了。 不一会儿,清风带着大夫来给秦云舒把脉,一屋子人都屏气凝神的等着呢,门外响起诚王妃的声音,人未到声先至。 “听怜淇说世子妃身边的丫头去请了大夫,世子妃怎么了?”诚王妃也不等丫鬟掀帘子,自己一抬手就进来了,她的丫鬟怜淇紧跟着在她身后一起进来。 秦云舒看了看紧张等着大夫问完诊的丈夫,又看了看一路快步走来连呼吸都还没平稳的婆婆,心里暖暖的。 外人都说自己的丈夫纨绔无能,可自嫁进王府以来,她被他宠得像他的姑娘。婆婆虽贵为王妃,但对他们夫妻俩的事从不过多插手,但关键时刻,婆婆却一直会向着她,从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回王妃,世子妃这是有喜了,害喜反应大,闻不得鱼腥味。”大夫给秦云舒把完脉,先向着诚王妃道清消息,随后又恭喜道:“恭喜王妃、世子爷世子妃,王府要添丁啦!” 箫景澜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秦云舒也是呆呆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想着自己要有孩子了?还是诚王妃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吩咐道:“清风明月,世子妃有喜,全府有赏。另外,府内上下重新整顿一遍,熏香药物之类的都收起来,不利于孕妇的东西全部丢掉,再重新给世子妃置办些宽松的衣裳。” 清风明月:“是,王妃。” 诚王妃随后又让怜淇跟着大夫去开写安胎的药方,吩咐膳房将食谱改改,一切都顺着世子妃的胃口来做。将一切都安排好之后,诚王妃又功成身退了,留小两口自己在屋里消化着要当父母的消息。 自秦云舒怀孕后,箫世子陪着妻子的时间越发的多了,在公务上处理得也越发得心应手了,孩子出生前不久,箫世子又升了职,接位王爷,封号瑞和。诚王爷和诚王妃辞去朝堂职务,专心在家带小孙女。 秦云舒肚里的孩子命好,一出生就是小郡主,她爹娘觉得她的到来给王府带来了福气,是王府的小福星,于是给小郡主起名箫福韵。 箫景澜在朝堂上平步青云,步步高升,秦云舒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府内上下一片和睦。丈夫争气,公婆帮带孩子,自己掌管全府中馈,曾经笑话秦云舒的闺中密友,现在都羡慕秦云舒的日子过得比她们舒心。 全文完。首-发:po18vip.in(po18u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