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星夜论》 【序】 “啊!” 惊醒后的我,一身冷汗。 月光透过不大的窗户窜进来,苍白的破碎在灯芯绒的地毯上,可以看到窗外的银杏树的叶子在晚风裡摇曳,才是凌晨时分,四周寂静无比。 我抬起手擦去额前的薄汗。 又是这个梦。 这个月以来,我反覆做著同一个梦,同样的情节,同样的人物。 是有点令人头皮发麻,如果小时候听过太多恐怖故事的话。当种情节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特别诡谲。 当我开始察觉事情不对劲时,一种来自身体深处的奇异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我尝试过不睡觉,逼自己想著其他事情入睡,可是结果除了第二天的精神不振外,没有什麽效果。 那倒不是什么可怕的梦境,是关于一个女孩,当然,我不认识她。那都是很疏散的片段,没有逻辑,有些时候,画面裡出现了我看过的场景,我努力在记忆裡摸索。就在这时,画面会被水滴湿,颜色渲染后散开,又开始另一个片段,让我更迷惘了。 那个出现在梦裡的女孩,中等身高,一头栗色的卷髮,皮肤白皙,嘴唇却没什麽血色,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是英国人很少有的碧绿色,眉眼间带有些许英气,笑起来呈半月形,浓密的睫毛眨呀眨的。 她很好看。 梦里的她在笑,但不知怎麽的,我觉得她不是那麽开心,形形色色的人在她身旁走过,只有她一个人在笑。那画面像是黑白的默片电影,如洪水般涌来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我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沉默了许久,纵然起身,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披著,慢慢走下楼。我冲了一杯咖啡,手捋一叠文件走进书房,度过余下的夜晚,不再想这个古怪的梦。 好多天过去了,我的生活好像也没被这个梦境影响,想著就这么算了。只是每次清晨醒来,我总是看著天花板发呆,尝试把碎片的梦境拼凑完整,这成了我每天早上的规律。 好奇心使得我想搞清楚她是谁。 她在山丘上和一位老教授并坐,指著繁星点点的天空,老教授说了什么后,她用羽毛笔在纸上刷刷的写著。我还看到她紧追在一个人身后说著什么,但那个人显然不想搭理她,她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还有一次……还有一次是什么呢? “纳塔莉,你看这个简介还行吗?” “啊?”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以一种很滑稽的姿势倚在一根柱子上,对著大型的人兽石雕愣得出神,我的伙伴,克莉希递给我一张写满草书的牛皮纸。 “挺好的吧。”我连忙搪塞,根本没仔细看。 克莉希拂过宽大的袖口,皱著眉头,冰冷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你还好吧?”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迳自走向大堂角落,坐在一张红天鹅绒沙发上。克莉希到我身旁的空位坐下。 对面是一扇拱形的彩绘玻璃窗,缤纷的玻璃块拼成十字架的形状。天晴的时候,阳光会穿过玻璃窗,在大理石地板上投上剔透的颜色。是个挺好的设计,可惜的是,英国总是阴雨绵绵。 我望著没有颜色投映的冰冷地板,突兀的说“我做了一些很奇怪的梦。」” 克莉希表情平淡,在她准备说“只不过是个梦。”之前,我继续接下去,“我梦见一个女孩,还有一些有关她的片段,裡头好像有什么故事。” 克莉希不解地皱著眉头,“为什么这样说?” “不知道,整个梦给我的感觉很迷离,我想知道其中的故事。” 克莉希沉默了一会,之后把手搭在我肩膀,笑了笑说,“是不是你想太多了,不要花时间在这些事上,最近还有重要的收藏要入馆,要好好做准备。” 说完后,便抱著一叠羊皮纸跑开了。 “也许吧。”我自嘲的笑了,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潮水般的人群中,拍拍裙上的灰尘,起身离去。 Chapter 1 高塔上的少女 【volume one: the last genius of the century】 【第一卷:世纪末的天才】 1889年。伦敦 早春的雨淅淅沥沥,斜斜地打在店面的橱窗玻璃上,玻璃的另一面起了薄薄的水雾。屋檐的积水一滴滴落在街角的花堆上,最终叶子不荷重负,雨滴沿着叶子纹路滑下。 白濛的雾笼罩整条街道,那不同干净的水气遇冷凝结后漂浮在空气中,而是混着灰尘颗粒和脏空气的雾霾。放眼望去,除了一片白茫茫的天空和无边无际的雨幕外,看不见任何东西。 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轮溅起路上一滩积水,车内的人蹙起眉头,放下深蓝色的天鹅绒帘子。 这不讨喜的天气。夏尔这么想着。 他不喜欢下雨天,潮湿的环境令人浑身不舒服,连呼进身体的空气都湿漉漉的,饼干放在室内马上就会变得湿软,在外头走路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踩进黑乎乎的积水里。而且伦敦人又多,各种大大小小的雨伞层叠在一起,让原本不宽敞的街道变得更拥挤了。 夏尔轻轻叹了口气,闭上双眸,打算驱赶烦躁的心情,静静聆听着雨水敲打在石板路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了,又有人遇害了,一双眼睛都没了,噢,上帝啊!” 马车行驶的过程中,他依稀听到街上人们的议论声,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蚊蝇一样,敲打着他的神经。他摩挲着手中的信,缓慢地睁开眼睛,信纸上的字体整齐秀丽,还能闻到清新的墨水味。 “长发公主是一个童话故事,女巫把长发公主关进一座高塔,这座高塔位于森林深处,既没有楼梯也没有门,只是在塔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每当女巫想进去,她就站在塔下叫道:‘rapunzel, 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后来女巫发现了王子和公主的恋情,公主被剪掉长发,弄瞎眼睛,被流放到沙漠里。这是格林童话,长发公主的故事。” 浓密的睫毛低垂,望着冷冰冰的文字,心里没有一丝涟漪。 “最近,伦敦城出现了连环谋杀案,受害者都是十几岁的少女,警方发现她们的时候,一双眼睛已被挖走。” 女孩、高塔、眼睛。他试着把这些细微的线索串联起来。 “少爷,我们到了。” 低沉的男声把他从思绪中拉扯回来,连忙掀开帘子,望向窗外。马车停靠在一间不大的房子前,那道酒红色的大门似乎被重新漆过,过于崭新,和这间古旧房子有些不搭。 执事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敲了敲门。 “来了!”里面传来年轻男人的应答声,随着鞋子碰撞木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门一下被打开了,眼前是那个熟悉的面孔。 “好久不见了老师。”看着亚瑟的渐渐缩小的瞳孔,夏尔微微一笑。 亚瑟他还记得那个夜晚,在被暴风雨封闭的幽鬼城里,狂风像魔鬼般猛拍着窗户,他们压抑着心里的恐惧,顺着蛛丝般的线索一步步找出凶手。试着回想,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真是失礼了,没打招呼就擅自来拜访。”塞巴斯蒂安微微弯下腰,略带歉意。 “伯…伯爵,你们…”亚瑟嘴正发着抖,疑惑、恐惧,此刻都成了卡在喉咙的鱼刺,令他说不出话。 “啊…你们先进来坐吧。”他很快整理了脸上的表情,扯出一个微笑,示意他们进屋。 “那个暴风雨的夜晚,我那原本停滞不前的命运齿轮,奇迹似地开始转动。奇幻超现实的经历,和这两个神秘的人,我以为只能留在我的回忆里,像梦一样,翻腾不息,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腐烂。没想到,几个月后,他们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啪!”壁炉里的柴火熊熊燃烧着,亚瑟转身把桌上的手稿收了收,腾出空位后,把几杯热腾腾的玫瑰红茶端到桌上。夏尔望著书架上厚足几寸的医学书,问道:“老师之前是个眼科医生对吧?” 亚瑟抬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火红的头发,“算是吧,不过不怎么有名。” 夏尔随意拿起一本眼科医学书,翻了几页,纸张已泛黄薄脆,油墨也晕染开了,留下一点一点斑驳的墨迹。 “老师有听说最近的新闻吗?几个少女在高塔被杀害后,被挖去了双眼。”塞巴斯蒂安从口袋里拿出今天早上的报纸,摊在桌上。 这时,夏尔翻到了一个眼睛的结构图,盯得出神。 “嗯,有听说。”亚瑟低下头,声音微微颤抖。 “老师,眼睛为什么能看见东西?”夏尔问。 “为什么吗…”他渐渐抬起头,有好久没有人问起这个问题了,他先在心里感叹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外界的光线通过瞳孔进入到眼球底部的视网膜上,人眼的视网膜具有感光成像的功能。视网膜上有无数感光细胞,当它们接收到光的刺激信号后,会将信号通过视神经的传递,传到大脑皮层的视觉中心。” “咦?”他说完后愣了愣,惊讶地回头,看着夏尔拿着一本美国的眼科医学书走来,一下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把结构图放在大家面前,指了指角落的一张小图,一个黑色的叉画在眼球前的椭圆晶体上,下面还写了一行字。 亚瑟眯起眼睛看着,低头思考什么,不久后眉头舒展,“以前我学过,盲人之所以看不见东西,有两个原因,1是视觉神经受到破坏,二是□□脱落或受损。而现今医学在研究一种技术,叫□□移植。” “啪!”又一支柴被烧尽,他们继续听着亚瑟的解释。 “就是…”他指着中央眼球前的椭圆形,慢慢移到角落的叉那,“把完整的□□移植替代受损的□□,能让盲人从新看见东西。” 夏尔抿了一口红茶,看着摊开的医学书,再瞥向一旁的报纸。 “啊哈哈哈,不过这是要很高超的医术才能做到,目前还没有成功呢。”亚瑟抓了抓头发,打趣说道,缓解严肃的气氛。 夏尔和赛巴斯蒂安对视一眼,随后扬起一个微笑,缓缓开口:“我明白了,谢谢老师告诉我们这些。” 他礼貌地说,手交叉托着下巴,眼神不时飘向放在不远处的叠放的初稿,期待从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跑出来,“不过我想请问老师的新作……” 亚瑟脸上洋溢着笑容,疲惫但又满足,同样望着那叠厚厚的羊皮纸。 “快了,我想下个月吧!” —— “下一站到了,少爷”塞巴斯蒂安停下脚步,凝视眼前高耸入云的塔,在夜衬托下异常阴森。 “这里不是博物馆吗?” “没错,不过上面那个塔也在调查范围之内。”他指了指在正对月亮的塔尖。 “不过你打算怎么进去。”夏尔走向门口,晃了晃栓着大门的铁锁,锁链发出低沉的沙沙响声,“上锁了。” “身为凡多姆海恩家的执事,连不用大门进入的方法都不会,那怎么行。” 过了半晌,耳边的风声戛然而止,他们停在三楼的窗台上。塞巴斯蒂安拿起身边的烛台,点燃了它,摇曳温暖的烛光勉强地照亮了这个空间,他们缓慢地沿着挂满名画的宽广长廊走着,走向尽头的旋转楼梯。 他们越往上,空气中一股潮湿的霉味就越来越重,走了不知道多久后,忽然感到四周的空气不再阴冷,不远处有扇敞开的门,他们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贴着石墙移动,夏尔的左手警惕地摸着口袋里的枪。 塞巴斯蒂安轻推开门,破旧的木门发出低沉的嘎吱声。 这个塔是一个尖顶的观星台,木门旁有个巨大的壁炉,没有点燃,但里面残留的柴火已经烧得黑透,似乎很久没人整理。两侧的墙壁被改装成了书架,那些书布满灰尘,看起来已有些年头了。中央放了一个约两米的星体模型,地上散落着羊皮纸,穹顶垂下一张张用古老方法编织成的星座网。 “好像没什么特别。”夏尔蹲下身捡起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他看不懂的希腊文字。 他们顺着月光的方向望去,明净的光辉洒在不大的半圆形了望台上,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小圆凳上。夏尔盯着那个身影,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在塔顶上空回荡,传来嗡嗡回音。 凯思琳浑身颤抖了一下,瞬间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往后踏了一步,结果踩空了,重重地摔到地板上。 “你是谁?”夏尔重复着,皱起眉头,手按着右眼印着契约的眼罩,充满防备,塞巴斯蒂安站在他身旁,用一只手挡在前方保护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真衰! 凯思琳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头雾水看着他们,可惜只看到一片漆黑,完全看不清脸。 “我叫凯思琳·洛佩兹。”她拍着斗篷上的灰尘,回答道,“天文研究家。” 他们不禁睁大了眼睛,重新打量这个少女。 她披着一件墨绿色,拖地的长斗篷,中间的银色扣子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峻的光芒。栗色卷发蓬松地披在兜帽上,白皙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点苍白,柳叶般的眼睛,睫毛下的祖母绿瞳孔宛如夏天的嫩叶,藏有些许英气,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感觉。 “你们是谁,大晚上上来观星塔干嘛?”她反问道。 他们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呦呦,真是失礼,洛佩兹小姐。”塞巴斯蒂安右手放在左肩上,微微弯下腰“这位是凡多姆海恩伯爵,我是他的执事。” “我们来是奉某位尊贵人士之命调查一些事。”夏尔回答道。 “哦?那你们查吧。”她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重新站回小圆凳上,继续透过望远镜观察星星。 虽然他很不满女孩这种态度,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塞巴斯蒂安,有人类的气息吗?”他压低声音问。 “依我看来是没有,少爷,那个女孩似乎真的只是来做研究的人。” “不是这座塔吗?”他皱起眉头。 月亮已挂得老高,夜里透着一丝丝凉意,今天还是先回去吧,而这个女孩……他看着凯思琳不停地在牛皮纸上书写的背影—— 还真是不怕死。 “喂!” “我不叫喂。” “最近伦敦不安全,尤其是晚上,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凯思琳叹了口气,拿出口袋的怀表,上面刻着星座,用水晶点缀的星星在月光下闪烁着。看了看怀表,九点五十,她扬声道,“待到十点我就走。” 这种怠慢的语气真的激怒了他,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毫不留情地丢下一句:“好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走,赛巴斯蒂安。” 凯思琳听着下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小,这个夜又变得寂静无比,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样,寒风吹起她的披风、头发,栗色的发丝贴在脸上。 “真是的。”她边说,边拨开眼前的发丝,“连十分钟都不愿意等我,这就是所谓的英国绅士吗?”她眯起一只眼睛,碧绿色的瞳孔对着望远镜,把看到的星星用食指在空中连成线。 “哦。”她恍然大悟,“这是猎户座。” Chapter 2 再遇见 五天后,遇难人数已增加至十七人。 夜色降临,月亮和星星如约而至,清冷的月光为这座城市打上一层银白光辉。整个伦敦笼罩在一个沉寂的恐惧中,本来热闹无比的街头此时人烟稀少,像是个被荒废已久、被遗忘在浓雾里的小镇。那段时期,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阴霾,它阴阴沉沉地滞留在了内心上空,久久不愿散开。 凯思琳抱起双臂,木讷地望着窗外的一片死气沉沉。 桌上摊着今天的的报纸,头版标题的加粗字体,像是用血写的一样,让她毛骨悚然:在白加列高塔发现女性遗体,本月第十七宗。 她在心里怒骂了那个杀人魔千百遍都不止,但又不禁回想,如果那天再晚个五分钟离开,说不定自己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报纸上,想到这里,她顿时毛骨悚然。即使这样,内里某种东西持续和恐惧拉扯着,她想再看清那个从没见过的的星座,写成论文。那天晚上她发现这个星座时,已经是十点整,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去,明晚再来。 可是之后那几天,伦敦拉下了高危警报,父亲不许她晚上出门。即使这样,却阻止不了在身体里扩散的好奇心。凯思琳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坏习惯又出现了,冲动、自负,不考虑后果,因此总是酿下不少祸。 小时候和家人去挪威玩时,路过一个森林,矮小的她指着一颗樟树说:“你觉得树上面会有蜂窝吗?” 她的哥哥顿了顿,扶着下巴思考,“没有吧。” “我猜有!” 话语刚落,她便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往繁茂的枝叶里捣鼓着,由于身高的关系,她不得不拼命往上跳,树根的尖端才能碰到叶子。 “凯思琳!快停下!”洛佩兹先生在身后厉声说道。 忽然间,她感觉树根好像碰到了什么,下一秒,一个棕黄色的圆形物体坠落下来。 “真的有——”她还来不及转头跟哥哥炫耀,就被他拉起手逃开了。 事隔多年,这件事还是会被拿上餐桌津津乐道,“当年可真是千钧一发啊。”洛佩兹先生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凯西真的是太有趣了。” 而她低着头,默默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烟三文鱼,脸红得像一个番茄。 凯思琳在窗户边徘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再去一次。 大厅依然灯火通明,还没到熄灯的时间,大理石的地板明亮的令她有些发昏。确定四周没人后,她走到黑色的大门前,手搭上门把的那一刻,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带有不明显的匈牙利口音。 “凯思琳小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一个穿着女仆服的妇女从楼梯口的房间里走出来,不过她眼窝很深,鼻梁高挺,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盘起,鬓角处有几根银白的发丝,岁月倒暂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几乎没有什么皱纹。 “乔安,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什么?”被唤作乔安的女人惊讶地捂住嘴巴,慌忙地往凯思琳的方向跑去,“可是老爷和夫人会……” “噢,拜托别告诉他们,我真的很快就回来。”凯思琳趁乔安还没跑到她身边,迅速拉开大门,窜了出去,“晚安!”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留下乔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要是小姐出事的话,我就……“ 凯思琳转过头,自家的大宅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在这个夜里显得那么偌大又平静。站了一阵子后,她掏出怀表一看,十点,仰头望着星罗棋布的天,原本的担忧和忐忑瞬间灰飞烟灭。 就一下下,不会有事的。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舞,然后迈开脚步,在黑暗的夜里奔跑起来。 凯思琳的背影在苍翠挺拔的树荫下显得很渺小,身穿黑袍身影与黑夜融在一起,消失在雾气缭绕的小巷里。这时的她怀着满腔的勇气和希望,奔向星辰,奔向梦想,也奔向黑不见底的深渊。 —— 夜,静得可怕。 厚重的夜幕低垂,云层又厚又密,浓雾掩盖着屋脊,一对乌鸦撕扯宁静的夜,从与夜色衔接无缝的远方飞来,飞越弯弯的明月,在屋顶上歇下脚,混沌乌黑的圆眼凝视着阴森的城市。 一个矮小的人影缓缓走在路的中央,凯思琳靠着自己对街道的认知,奔波于伦敦的街头。她走走停停,时不时环顾四周,然后带着踌躇的脚步继续往前。 不久后,她停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大口大口地喘气,看着自己被四面的路灯拉得交叉的影子,额头冒出了层层薄汗。她后悔了,可是下一秒她又乐观地想,反正快到了,随而用手背擦去额头密密的汗,咬着牙继续走下去。 凯思琳靠着路的左侧走,那是一面高耸的红砖墙,她像猫一样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冷汗湿透了背脊。整条街上只有相隔疏远的昏黄路灯的微光,让她勉强能看清前方的石板路。 她带着懊悔的心前行着,又不禁想道,或许自己出来冒险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论文,她现在应该正躺在柔软的床上,在梦境的海洋里畅游。 突然,她停下脚步,只想打自己一巴掌——是她自己决定出来的。还记得艾维斯教授曾告诉她:“不管我出了多难的论文题目,必须记得安全第一,不用留到太晚,记得尽量——” “早点回家。”凯思琳叹了口气,模仿艾维斯教授的语气说着。 这时,她听见不远处类似石头掉落的声音,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未知的恐惧又再次蔓延到了全身。再来,她听见皮靴踏在石板路上的嗒嗒声,她辨别不了脚步声从哪个方位传来、有几个人,这样危险的夜晚,大脑完全停止运作。 脚步声越来越急促,那个人好像跑起来了。 她的心越跳越快,加快脚步地走着,然后像疯一样地奔跑,不知道奔向哪里,她现在连街道都辨别不了,心里迫切的希望有能救她的人出现。到了第二个转角,她气喘吁吁地慢下脚步,手撑扶着冰冷的红砖墙,才不至于跌倒,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确认没人尾随后,才放心走过去。这时候,有一双手把她拉进黑暗里。 凯思琳被人捂住了口鼻,一声亟待爆发的救命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手脚死命挣扎着,慌乱之中抓住了那个人的衣服,拼命撕扯着。那个人把他拉进小巷,然后松开了她,她像个发条消耗殆尽的娃娃,双腿一软,摊坐在地下,呼呼地喘着大气。她惊魂未定的摸着自己的脸,原来还活着。 几秒后,她回过神来,一股潮湿和臭水沟的味道窜入鼻腔,她顺着月光往上看,看见了两个黑色身影背着月光杵立着,一高一矮,依旧看不到他们的样子。 高的那个人一袭黑色燕尾服,矮的那个人头戴黑色的礼帽,用手扶着帽沿,大拇指上晶莹纯粹的蓝宝石戒指在月光下闪着光芒。如同繁星般闪耀。 “安全了,少爷。” “那就好。”夏尔叹了叹气,转过头瞪着跌坐在地的凯思琳,他嫌弃地把她拉起来,“又是你,你不怕死吗?” 凯思琳同样不满地盯着他,刚想开口反驳的时候,猛的想起他们也算救了自己一命,不然她不可能好好的站在这里。所以,说出口就变成了一声不太情愿的:“谢谢你救了我。” 她低头看见衣服下摆被绿色液体弄湿,不禁皱起眉头,转眼瞥见塞巴斯蒂安衣角在她刚刚的挣扎中被扯皱,尴尬地笑着:“抱歉。” 塞巴斯蒂安笑着摇头,问道:“夜晚这么危险,洛佩兹小姐为什么不回家?” “我要去占星塔。因为——” “别去!”夏尔双臂交叉,抬起头郑重地说,“如果你不想成为他们实验素材的话。” “什么?” “可以出发了吗?”夏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过头向一旁的塞巴斯蒂安问道。 “可以了,少爷。”塞巴斯蒂安扫了凯思琳一眼,“可是洛佩兹小姐怎么办呢?” 刚刚他们说的话凯思琳一句都没听懂,她用基本的逻辑推理或多或少猜测到,这两人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像侦探那种吧,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真是怪人。”她喃喃道。 “没办法了。”夏尔转头对着恍神的凯思琳说,“你现在跟着我们最安全,不要乱走,不要跟丢,等事情解决了我们会把你安全送回家。” “明白了吗?” 凯思琳回过神来,茫然地点了点头。 Chapter 3 迷离大宅 凯思琳跟在主仆二人身后,塞巴斯蒂安偶尔回头确认她没走丢。他们越走越偏僻,周围的建筑物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莽苍的树木,藤蔓和枯枝杂乱地布满路的两侧,时不时还会听见野猫诡异的叫声,她一时间觉得他们都快走出伦敦了。 突然,前方二人停下了脚步。 是这里了啊。 凯思琳从塞巴斯蒂安身后探过头,一座古雅的维多利亚式大宅耸立在眼前,再仔细看看,应该是女王安妮风格的拓展。左右两条楼梯通向建筑物的大门,两侧圆柱伫立,门上的圆灯散发微弱的光。 楼高两层,有好几个露台,外墙和屋顶是古典的紫色和酒红色,用线条勾勒出繁复的花纹。建筑物的顶端是方和圆的塔,塔尖隐没在浓雾中,整栋建筑物透着神秘,迷离的气息,就这么望着,就足以令她感到背脊发凉。 这是哪里?她感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僵硬。 一间私人收藏品的博物馆。 塞巴斯蒂安手拿一个三叉烛台,领着他们绕过繁复而冗长的走廊。凯思琳默默地跟在后面,嘟囔道:想不到伦敦还有这种地方。 两侧的墙上都是挂着同一个人的相片,她看清了照片下面的一行刻着的字:乔治莱特爵士。 刚刚他们要进来这间大宅时,塞巴斯蒂安把手伸进从口袋里摸索,拿出一串钥匙。一见状,她伸手挡着门把,紧张地说:“慢着,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啊!” 主仆二人茫然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塞巴斯蒂安收回脸上惘然的表情,立即扬起一个儒雅的笑,“洛佩兹小姐,这间宅子的主人是少爷的朋友,我们得到他的允许才来调查的。” 语毕,他“咔”的一声打开了大门。 凯思琳看着墙上那些照片,这间大宅的主人似乎常常出外旅游,不,应该是探险,照片中他一人划着木筏在亚马逊河探险,再到西伯利亚的雪地上考察。这么看来,这里的收藏品都是他自己找来的。 忽然她看到了一扇棕红色的门,塞巴斯蒂安走向前,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请来到我身后。” 随后,他迅速打开门,那一刹那,夹杂着灰尘和羊皮纸的气味涌进鼻腔。塞巴斯蒂安用烛台的火苗点亮了墙上的蜡烛,才让他们看清了这个房间——大型收藏品的存放室。 “果然。”夏尔走到房间的一角,看着空荡荡的墙壁说,“那面镜子不见了。” “镜子?” “从波希米亚带回来的玻璃镜子,金色的雕花边框,周边爬满着像藤蔓般的红色水晶。这种玻璃品质高,成像很清晰,在那个世纪被誉为最精美的镜子。”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正方形的图片,“最近这件收藏也被偷了,不过并没有引起关注,因为铺天盖地都报导高塔事件,而且乔治莱特爵士长年在外探险,不会马上发现。不过,我想这不可能是巧合,应该——” “所以两件案子是有关联的吗?”她大胆猜测道。 夏尔怔了怔,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啊,应该是那样。” 随后,他蓦地想起这个女孩是做天文研究的,虽然性格不怎么好,但是她或许能帮助疏理这件案子。 “你听说过□□移植吗?” “嗯,略有耳闻。”凯思琳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吗?” “虽然这么说有些断章取义,我们推测,高塔事件的凶手是为了做一些□□移植的手术。”他眼神深邃而坚定,“不过也许并非是作医学用途。” 夏尔照搬了亚瑟的话,向凯思琳解释着,眼前的少女不禁睁大了双眼,用手捂住嘴巴。 “不过失败率太大了,”夏尔看着凯思琳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所以他们偷走这面号称成像最好的镜子,我想应该是用来测试光的反射和聚焦,再开始移植手术。”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静谧的夜色从窗户流淌进来,银白的光辉照着她苍白的脸,凯思琳消化完刚刚所听到的话,嘴唇停止不了颤抖,往后退了两步,这绝对是十几年她来听过最诡谲疯狂的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纠正他刚刚说的话:“是的,眼睛和镜子的性质很像,都是靠反射光线和聚焦而成像的。不过,眼睛比镜子脆弱多了,即使用最好的镜子去测试,还是不够准确,所以还是得做很多次实验才行。” “所以才不停杀害少女夺取素材。”夏尔喃喃道,嘴角扬起一道冰冷的弧度,“都连起来了。” “可是,就算手术成功了,也很容易留下后遗症。”凯思琳表情严肃,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沐浴在凄冷的月光下,影子在跟前拉的长长的。 “刚做完□□移植后,眼睛会畏光,所以不能接触光线,如果没有妥善的防护,很大可能引发其他眼疾。” “所以会先用什么把眼睛遮上,例如一条绷带。”她用手指比划出一个长方形。 这时,夏尔脑里有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发出“嗡”的响声,恍然之间浮现了一些画面,像电影镜头一样,一帧帧在脑海里飞快闪过。 一种洪流般的恐惧从内心深处涌出来,明确的指向那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东西。那条黑暗道路的尽头,有个人扬起了残忍神秘的微笑,血腥的笑。他才明白,他们就像一对被蒙着眼睛的旅人,在丛林里摸黑探索,前路还有更加莫测的深渊等着他坠落。 “嗯?你们怎么了?”凯思琳发现二人神情的变化,感到疑惑。 “哎呀呀,”塞巴斯蒂安优雅地扶了扶下巴,眼里闪着猩红色的微光,“这样的话,一切都全连上了。” “是啊,”夏尔抬起头,与执事交换一个眼神,“这样就不觉得奇怪了。” 接着,他转过头来,对着凯思琳说:“你帮了大忙。” “我做了什么?”她正想这么问时,却留意到此刻的气氛压抑得很反常,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人陷进了一个无尽的漩涡,天花板在旋转着。她开始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两个人的确有什么鬼,一定是知道什么更深一层的内幕,隐藏在阴影里更深一层的黑暗。 那天,她也不太清楚是怎么样回到家的,当天空还是一片阴沉沉的铁灰色时,她刚踏进家里大门,小心翼翼关好门后。一转头,洛佩兹夫人正从一道半敞的门里走出来,她揉着惺忪的双眼,看到凯思琳时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早安,母亲。” “凯西,你出去了?” “嗯,出去散散步,一大早嘛,呼吸新鲜空气。”她知道自己在鬼扯,伦敦的天气总是那么糟糕,哪来的新鲜空气。 “可是妳的身上——” “我的身上怎么了?” 洛佩兹夫人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说:“喏,没事,赶紧回房吧,还没到吃早餐的时间呢。” 回到房后,凯思琳脱下斗篷,不禁惊呼,斗篷上沾满灰尘和潮湿发霉的气味,难怪母亲会怀疑。此时不禁后怕,如果被发现自己一个在半夜偷溜出去,她可能会被永远软禁在家里,那就真的变成rapunzel了。 不久后,这件单子破案了,警方说犯人是为了把眼球拿到黑市拍卖,才狠下毒手。至于犯人是谁,他们不肯透露,只是丢下一句:已移送法办。 伦敦城又回到了原本的平静,日子如流水般潺潺地往前,凯思琳有时依然会到那个高塔观星、赶论文,却极少再晚上出门,即使最晚,到十点就一定会回去。 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完全的真相,只有那两个人才知道。在收藏品存放室内他们露出的那种神情,她久久不能忘却,不过她也明白,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能刨根问底。不过她也不想管那么多,反正已经过去了,她甚至连那位少年的名字都忘了,只记得他手上戴着一个蓝宝石的戒指。 她摇了摇头,觉得忘掉才是正确的,她不想让冲动又一次害了自己。 Chapter 4 格林威治天文台 两侧枝繁叶茂的树木包围着一片翠绿,一个小小的黑点在中间缓慢地移动着。 凯思琳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在山坡上慢慢地走着,风刮起青草混合泥土的味道迎面吹来,她像在期待着什么似地仰头,却看到灰蒙蒙的一片天,她失望的叹了口气。 终于爬上了山巅,远远就能看到一个白色圆顶,被包围在树木的枝叶间,莫名一种喜悦涌上心头,她加快脚步往那栋建筑物走去。 凯思琳推开一道黑色闸门,绕过中庭的雕像,走向一道棕色木门,往里面喊道:“黛西!” 里面传来了一声应答,不一会,眼前的大门被打开一道缝隙,再来,出现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淡金色的头发松松垮垮地盘在头顶,她有着浅到透明的蓝眼睛和治愈的笑容。 “啊,凯思琳你来了!” “好难过,今天又是阴天。” “没事啊,你可以陪我玩。”不同眼前愁眉不展的人,黛西的瞳孔里闪着光芒,兴奋地招手,“先进来吧。” 黛西领着凯思琳走过一条宽大的走廊,穹顶绘着希腊神话的众神图案,一张张黑白照片用镀金的相框裱起,挂满了一路的墙壁。 “好久没一起玩了,每次你来都忙得要死,等一下我们去……” “黛西!” 黛西一怔,停下了脚步,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爸…爸爸?” “早安,弗兰斯蒂德先生。” 一个严肃的中年男子从一扇门里走出来,他体型微胖,留着弯弯的八字胡,头顶光秃发亮,此时他眯起眼睛打量两人,沉着一张脸。 接着他转向黛西,厉声说:“我说你,别整天想着玩,要不然就陪凯思琳研究星体。” 他说话时,翘起的胡子微微抖动着,黛西低头认错了,弗兰斯蒂德先生转眼就换了个和蔼可亲的表情,对凯思琳说:“好久不见了啊,凯思琳,你最近怎么样?” “啊…我很好,弗兰斯蒂德先生。” “那就好,进来坐坐,艾维斯教授今天出去了,你休息一下,跟黛西随便转转,对了!最好跟她讲讲暗物质和暗能量……” 弗兰斯蒂德先生边与凯思琳交谈,边带着她走向天文台的休息室,留下黛西一脸无语地站在原地。 “老爸真是……”她无奈的摇着头,连忙一段小跑,跟在后头。 —— “黛西,你听我说。”凯思琳从书架拿出来一本望远镜组装书,突然凑向黛西,故作神秘地说。 “什么?”黛西歪着头,正把玩着一个地球仪。 “我觉得前阵子的高塔事件,没那么简单。” 黛西蹙起眉头,不解地盯着她,接着凯思琳跟她讲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凯思琳洛佩兹,你真不怕死啊!”黛西大声惊呼,凯思琳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黛西压低声线,声音里依然掩饰不住愤怒和恐惧,“先不说如果你爸妈发现了会怎样,你能够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你的关注点错了吧?” “什么,你难道没有想过那两个人会带你去什么地方吗?万一他们也是凶手怎么办?”凯思琳恍然大悟,黛西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但她当时是真的没想到。 “我看你是整天对着一堆数字,人都变傻了。”黛西扶额,拉着凯思琳就往外跑,“我带你去外面透透气。” 凯思琳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差点被自己绊倒。他们来到了外面的小山丘上,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此时天空放晴了,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才有短暂的天晴,阳光穿过枝叶后便间隔破碎,在草地上留下碎片的光影。 这个山丘视野开阔,格林威治的风景尽收眼底,底下是格林威治公园——一片苍翠的草地,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一座古老的大学在矗立在那里,哥特式的尖塔顶指向澄蓝色的天空。 阳光沐浴在他们的身上。 “有没有比较清醒?”黛丝奶白金色的发丝被阳光照的耀眼,她笑着,与此时的阳光一样富有感染力。 “好像有。”凯思琳把头发甩到肩后,让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脖颈上。 微风中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吹起了披风一角,凯思琳不自觉张开双臂,舒展筋骨,像是要拥抱四月的微风,之前的那些积压在心上的疑惑和不安好像随着微风烟飞云散了。这种感觉真好,温柔的阳光照在我脸上,柔软的草地就在我膝下。 “天才,心情好点了吗?” 凯思琳望着坐在草原上的一堆堆人影,轻轻笑了,“都说了别叫我天才。” 她讨厌这个称号,每次父母的朋友和一些上流社会的人士,用一种钦佩的眼神,称她为‘天才’,她就会浑身不舒服,她不喜欢被寄予厚望,在别人的期待中活着,如果达不到他们期待中的样子,你就好像有罪一样。 天才这个词,是很沉重的。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别的小朋友在玩积木、洋娃娃时,她只对一堆数字有兴趣,七岁就能算出恒星的运行轨道。总是问出许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像是宇宙有没有起点,万有引力是怎么来的等等,家里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 直到十岁那年,他们一家去格林威治野餐时,凯思琳自己到处绕,爬上山丘,来到了格林威治天文台。小小的她愣在原地,望着这个红砖建筑物,一动不动。 黛西经过窗户时,瞥见有个人影站着门口,觉得很奇怪,天文台不能让普通人随意拜访,于是她打算下楼查看情况。 “你是谁?”一个穿着湖蓝色裙子,金色头发的女孩从建筑物里走出来,“迷路了吗?” 凯思琳张了张嘴,没说话,女孩拉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走去,“不要站着说话,你先进来吧。” “我叫做黛西·弗兰斯蒂德。”黛西让凯思琳坐在她对面的红色灯芯绒沙发上,“叫我黛西就好,你呢?” “凯思琳·洛佩兹。” “哦,凯思琳,你迷路了吗?” “算是吧,我不知怎么的就绕到这儿了。”凯思琳不好意思的抓了抓栗色的头发。 黛西的眼里闪着亮亮的光芒,这些年跟父母住在天文台里,一直都没有同龄孩子和她玩,凯思琳的出现算是拯救了她无趣的童年,她一来就把这个不速之客当成了朋友,“那我带你参观这个天文台吧。” “什么?”凯思琳没听清楚,黛西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拉起她的手,把她从沙发拽下来,夺门而出。 “这里是会议室。”黛西推开厚重的木门,“我爸爸平时在这里工作。” 凯思琳环顾这个圆形的房间,中央放了一张很长的桌子,桌上摆放着一叠叠文件,左侧的墙壁被改成了一面大型黑板,穹顶垂下一个球形的、橙黄色的灯,像个太阳一样。 “这个是?”凯思琳走向桌子,注意到一张摊开的图纸。 “应该是我爸爸和他朋友正在研究的一个天体吧。” 凯思琳盯着图纸,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从这个窗户望出去就是——”黛西话说到一半时,瞥见凯思琳正踮起脚尖,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她惊慌地大喊,“你在干什么!” “别吵。”凯思琳把黑板拉下,继续写着一堆符号和数字,“快算完了。” 黛西往她那儿跑去,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声音微微颤抖,“这是……” “呼,好了!”凯思琳放下手中的粉笔,冲黛西笑着说,“那颗行星的光度和密度。” 那一刻,黛西看着眼前的女孩,栗色的卷发有些凌乱,圆圆的脸庞带着稚气的笑,身后的一连串计算的笔迹仍歪歪斜斜。不过还是好神奇……她这么想着,这个迷路的女孩,真的很不简单。 “黛西!黛西!” “怎么了吗爸爸?”黛西和凯思琳从门口探出头来。 “这些是你算的?”费德瑞克·弗兰斯蒂德,指着黑板的手指微微发抖,一脸震惊。 “不是,”黛西指了指站在右侧的女孩,“是她,她叫凯思琳,迷路来到这里的。” 弗兰斯蒂德先生怔怔地盯着这个女孩,她碧绿色的大眼睛同样望着眼前这个肥胖的叔叔,像个没事人一样。 “艾维斯,这个女孩是天才啊!” 弗兰斯蒂德先生激动地和身旁一个灰白胡子,眉毛浓密的老教授说话,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的脸上。 “的确是。”艾维斯教授的眼神不停在图纸和黑板之间来回,“计算正确。” 他弯下腰,笑容可掬的对着凯思琳说:“小朋友,有没有兴趣跟着叔叔在这个天文台里学天文?” 凯思琳一脸茫然,那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天文学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好像能在这间漂亮的建筑物里,有同龄的朋友,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点头答应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到了山丘下那片宽阔的草地,凯思琳来到草地的最中央,二话不说就躺了下去。 “我们不能待太久,”黛西说,在她身旁躺下,“一会没准又下雨了,伦敦的天气总是这样。” “知道了。”凯思琳眯起眼睛,看着湛蓝色的天空,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下来。 一对白鸽展开线条优美的翅膀,轻轻掠过树梢,她深吸一口气,感到全身轻盈,好像随时能和咫尺之外的白鸽一同翱翔,她这么想着。 只不过差了对翅膀而已。 —— 那是一个悠闲的周末早上。 “小姐,有您的信。”凯思琳在餐桌上吃着祖母的手作曲奇饼时,乔安拿着一张信跑来。 “我的信?”她含糊地问。 “谢谢乔安。”接过信后,她留意到正中央的红色蜡封,上面印着某个家族的家徽。 她不认识这个家徽,准确的说,所有家徽她都不认识,她有点害怕,想着自己会不会是得罪了哪个家世显赫的贵族子弟。 “怎么了?”突然一只手把那封信抢了过去,“咦,这是……” “啊,还给我!”她伸手去抢,可是那个人把信举的高高的,她在旁边上窜下跳,根本拿不到,“莱斯特,快还给我!” “等一下等一下。”莱斯特慢悠悠地转过身,把火红的蜡封凑近眼前端详,“phan…tom…凡多姆海恩,是你的朋友吗?” 凯思琳摇摇头,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 “凯思琳啊,”莱斯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本正经地说,“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谁?” 凯思琳欲哭无泪,懊恼地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回过神来时,莱斯特递了一把小刀给她,指了指她手中的信,“直接开来看看吧。” “不要割到手指!” “好啦!” 莱斯特·洛佩兹是洛佩兹家的长子,高瘦的身形,一头微微凌乱的深亚麻色头发,碧绿色的眼睛带着温润的光泽,眉骨和眼窝的轮廓像是用美工刀刻出来一样,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与英气的脸庞形成对比。 很多人说他们的眼睛很像,她为此在镜子前看了好久,然后不解地偏了偏头,“哪里像?” 别人眼中的人莱斯特,温文尔雅,虽然在苏格兰出生长大,但却能说出一口纯正的英国腔,他总是穿着西服打领带,穿梭于伦敦证券交易所和各家企业,是个事业有成的年轻人。 “十足的英伦绅士。”父亲的友人曾这么形容他。 凯思琳见过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他,可她却不喜欢莱斯特,因为从小到大跟他吵架就没赢过。有几次凯思琳恼羞成怒动手打他,他却从来不还手,因为从小被灌输严格的教育,作为一个英国绅士,绝对不能动手打女人。 于是,他就丢出一句比一句还要简洁犀利的话,她每次都找不到话反驳,语塞就自动闭嘴,然后气冲冲的离开了。之后莱斯特还笑着告诉她,“你那时候的样子太有趣了,真像个loser。”凯思琳回头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不过,这个哥哥也会在下着大雨的天到格林威治接她回家。 凯思琳在天文台里面画着金星运行轨道时,黛西从门外探出头来,说:“凯思琳,你哥哥来接你了。” 她一头雾水,“怎么可能,你不是骗我吧?” 莱斯特这家伙会冒着大雨来接她,别开玩笑了。直到黛西拉着她来到大门前,她看着黑色雨伞下那个高挑的身影,才肯相信。 “慢死了,凯思琳。”莱斯特抱怨道,一步步走向她,“亏我还怕妳会滑倒,特意来接你的。” “滑倒?” “下雨了路会滑,而且这个山丘那么陡,你绝对会滑倒。” 凯思琳听后呆了两秒,噗滋一声笑了。 一路上,莱斯特边把伞往她那边挪,边在身旁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哥哥亲自来接你,感动吗?” 凯思琳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无奈地笑了,“是啊,好感动哦。” 街上路灯的灯光在雨幕里变得模糊起来,因为下雨,空气也好像下降了几度,他们跨过一摊摊积水,走在柔和的灯光下。外面的天气真糟糕啊,不过回到家后,就有温暖的壁炉和甜甜的热巧克力喝了。凯思琳这么想着,心里好像有一股暖流流淌而过。 “今天晚餐吃什么?” “不知道,不过听说有妳愛吃的牛肉炖菜。” “真的吗?” “骗你的。” 凯思琳打开折叠的信纸,纸上有着淡淡的花香,黑色的墨水书写着秀丽的花体字,“写了什么?”莱斯特把脑袋凑过来。 凯思琳一把推开了他,“我还没看呢。” 拖沓冗长的一大段话其实可以用两三句来概况,大意就是感谢她的帮助,对于把她卷这件事感到非常抱歉,并且在最后写着一行日期和时间,希望她能来府上做客。 “夏尔·凡多姆海恩敬启。”凯思琳歪着头回想,“他是谁?” “信上说会有马车来接你,而且还邀请你吃完晚餐才走,这么晚,你一个人安全吗?”莱斯特在一旁抱怨着,她却不断在记忆深处摸索,寻找着这个人。 “凯思琳,有没有听我说话?” “啊……你刚刚说了什么?”凯思琳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你会去吗?” “当然啊,人家是特地来感谢我的,不去太没礼貌了吧?” 莱斯特笑了笑,拿起那封信往她头上拍了一下,“那好吧,注意安全,小美人鱼 。” Chapter 5 凡多姆海恩家的来客 傍晚时分,远方的天染上了橘红的暮色,一辆马车在这样柔和的光里行驶着,车轮驶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时,车身咯噔地晃了一下。 坐上这辆马车时,凯思琳才记起这位邀请她的人是谁。那个擅自闯入占星塔的人。 她开始回忆起那一天,他们给对方的第一印象都差得可以,他们只见过两次,两次见面都很不愉快。虽然她好像无意中给了他们一些重要的线索,不过她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这不重要,反正她也不打算再跟他们扯上关系,但是,怎么说他们也算救了差点因冲动丢掉小命的自己,她应该去道谢。 马车已渐渐远离市区,两侧的景象从高低不一的房屋,变成了莽莽苍苍的森林。夕阳最后的余晖在叶子上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金光,路也慢慢变得狭窄起来,有时候马车车顶会刮到繁茂的叶子。这一道景象让她想起了前往乔治莱特爵士的大宅的路,贵族都是住在杳无人烟的郊区。 这时,车轮的咔咔声戛然停止,凯思琳透过狭小的车窗看到一栋沐浴在暮光中华丽的大宅。随后,一个黑衣的执事帮她打开车门,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带着纯白手套的手,凯思琳愣了愣,慢慢地搭上他的手。她站稳后,深吸了一口气。 “洛佩兹小姐,欢迎光临寒舍。” 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她看见站在楼梯口一个矮小的人影,正朝自己走来,凯思琳提起裙角,稍稍弯下身子,基本的礼仪她是不会忘的。 只见他带着一个客气的笑容,冰蓝的眼眸里透着游丝的冷漠,“欢迎。” 天已落下浓墨般的幕布,冰冷洁净的月光映在远方的森林,留下树木稀疏的剪影。夏尔带着凯思琳简单参观了府邸,但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他们来到了位于宅子最顶层的休息室,里面摆放了不少棋盘游戏,因此这里也被称为游戏室。 夏尔走到了一个柜子前,拿起搁在柜面上其中一枚作摆设的棋子,问:“会玩国际象棋吗?” 他挥舞着手上的棋子,那是一只马的形状。凯思琳点了点头。 随后,他将棋盘拿出来,放在中央的一张圆形的桌子上,把棋子一枚一枚地摆上去。凯思琳拉开桌子前的单人沙发,犹豫了一会,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为什么要找我来?” 夏尔没有停下来手里的动作,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平缓的回答:“我在信里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凯思琳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一时语塞。夏尔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坐吧。” 在不久前一个多云的午后,塞巴斯蒂安端着托盘走进家主的办公室,恭敬地说:“下午茶时间到了,少爷。” 他把刚出炉的舒芙蕾和一杯香气四溢的红茶摆在他面前,夏尔放下手中的报纸,抬起头问:“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是的,kathryn lopez,智商160,八岁时就可以计算出彗星的周期,目前在格林威治天文台做研究,是天文以及天体物理方面的天才。”眼前的黑衣执事笔直地站着,声音平缓好听。 “天才吗?”他交叉起纤长的手指,毫不掩饰嘴角的嘲讽,“的确是不错。” “那么,您有什么打算?”塞巴斯蒂安戏谑的问。 “你也猜到了不是吗?”他缓慢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云层又厚又低,“这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塞巴斯蒂安,邀请她来一趟府上。” “yes, my lord.” 这才是答案,想要取得胜利,必须要有锋利的剑,结实的盾,以及有用的棋子,这是他坚信不移的规则。国际象棋也是一样,玩家绞尽脑汁,用尽策略移动每一个棋子,为的就是走向他们所期望的胜利。 不过比起胜利,他更喜欢看对手露出焦虑不安的神色,踌躇不定。而他总是轻松自如,像是一个凌驾于全盘游戏之上的王,决定整盘游戏的走向。可是,现在的情况和他预想中的有些不符。 凯思琳是极少数和他下棋下得不分伯仲的人,她落棋果断,干净俐落,不像索马一样要犹豫许久。说真的,他是有点被惊到。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在她鼻梁侧打上一层深沉的阴影。她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顶多偶尔皱一皱眉,移动棋子时几乎完全没经过思考。 气氛似乎过于沉静,只剩棋子落下棋盘的碰撞声,这种压迫感渐渐把他逼到墙角,而她似乎没有想缓解此时的气氛,于是他开口道:“不错,下手果决。” “我知道,这是一个坏毛病。”她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改不掉。” 凯思琳移动了一枚棋子,手背轻轻托着脸,抬头对上夏尔的眼睛,“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半夜跑出去?到你了。” 反而更压迫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竟然是这里的伯爵,那么年轻。” “是啊。”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前任家主遭遇不测了。” 她怔了怔,低低垂眸,“抱歉。” “没事。” “你父亲是企业家史蒂芬·洛佩兹吧?”半晌后,他没由来地问道。 “…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耸耸肩,继续移动棋子,“猜的。” “猜的可真准啊。” “我还知道你是bpho 史上最年轻的超级金牌得奖者。”语语刚落,他抬起头,见凯思琳愣住了,用手指了指棋盘,示意她继续。 这家伙到底是谁?凯思琳这么想着,防备地盯着他,果然是侦探吗?他的眼神和举止里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从容,加上那张脸上傲慢的神色,自以为是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讨厌。 “而且听说你被称为世纪末的——” “够了!”凯思琳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声音大得几乎吼出来,“你到底想怎样?” 夏尔顿了顿,微微一笑,“没怎样。” 几秒后,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失态了,因愤怒而变得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她瞥了棋盘一眼,毫不犹疑地移动一只棋子,然后像是如是重负般往后一仰,整个身子陷进在柔软的沙发中。 “什么世纪末的天才。”她自嘲的笑了笑,声音像玻璃一样易碎,“不过是他们强加上去的标签而已。” 他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stalemate.” 晚饭过后,凯思琳本来想马上告辞,但是夏尔执意要带她去书房转转,并一口咬定她一定会喜欢那里。 “你家执事做的甜点真好吃。”走在通往书房的长廊时,她意犹未尽地说,在这里,应该只有甜点值得她留念。 “是啊,塞巴斯蒂安做的甜点是全英国数一数二的。”他带着她走在昏暗的走廊,走了很久,拐过了不知道多少个转角,她甚至开始怀疑他要带领自己走往大宅的密室。 “本府的藏书量众多,基本上你想得出来的书都能找到。” 听到这里,她突然站直身子,抖擞地问:“有□□吗?” 夏尔停下脚步,转过头,眯起眼睛盯着她,随后扬起一个淡然的笑容,故作神秘地说:“你猜。” 换作平时,她当然没有兴趣猜,可是好奇心的作祟,使她停止不了在脑海里做出各种各样的猜想,例如中世纪女巫遗留下来的魔法书;□□裸的史记,揭露君主的无能腐败;又或是已经失传的古老语言……奇妙的感觉在她脑海里炸开,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这些被世流遗忘的智慧。 凡多姆海恩府邸的书房是一个偌大的半圆形房间,这里空气干燥、温暖,弥漫着淡淡的木头味和羊皮纸的味道。门正对着圆弧形的墙壁,墙壁的中央是一扇落地大窗,被黑色的线条分割成很多个小的正方形,周围的书架几乎延伸到天花板。中央铺了一张暗红色的地毯,两张矮沙发面对面地摆放着。 她转了个圈,环顾周围,之后缓缓吐出几个字,没有她预想中的回音,“嗯,还好。” 还好,比她老家那个小一点。 在她爱丁堡老家,所谓的书房比他们任何一间房间都大,座落于房子的东翼,因为那里窗戶多,采光好,从露台望出去是一片澄净的湖泊。这个书房收藏了由中世纪至今不同种类的书籍,书架最高的那层至少要爬两条梯子才能够到。基本上各式各样的书都有了,唯独是□□,没有被摆放出来。 “你可以随便看看,除了那些。”夏尔指了指角落一个石灰色的橡木书架,木的表皮已经开始脱落,两侧掀起了薄脆的木条。虽然书脊都被擦的一尘不染,但整块区域给人的感觉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散发阴冷、诡谲的气息。 凯思琳看了他一眼,装作听不见他的警告,自顾自地走往那个斑驳的书架。走近一看才发现,很多的书脊上都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她不觉得那些是文字,更像是小孩的手绘图形。 她微微蹙眉,打算翻开来看里面的内容,手指刚触碰上书的一角,一只手便伸来,把那本脏灰色绒毛封面的书按了回去。 “我话不说第二遍。”夏尔朝她灿烂一笑,语气里透着冷森的告诫,她沉默地望着他,两人的眼神里都藏着不同的心绪,打着不同的算盘,充满防备,四周的气温也好像因此降了几度。过了一会儿,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往他身后的书架走去。 擦身而过的那瞬间,夏尔对着她的背影扬声道:“看见喜欢的可以借回去。” “知道了。”她抬了抬手,没有回头,直径走向顶端的板上写着“fiction”的区域,蹲下身子寻觅感兴趣的书籍。 不同于刚才的休息室,凡多姆海恩家的书房格外明亮,华丽的水晶吊灯悬挂于高大的天花板,温暖的光线刚好能照亮整个书房。凯思琳抱着一本六寸厚的长篇小说,半倚在冰冷的玻璃窗户上,安安静静地阅读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眼,看见夏尔正慵懒地坐在紫檀色的沙发上,聚精会神地读着尼采的诗集,不远处小圆桌上的锡兰红茶仍冒着袅袅的热气。 很久以后,凯思琳会想起那好几个阴沈的午后,雷声低鸣,好像随时要下一场倾盆大雨。她倚靠着明亮透光的落地窗户,抱着双臂,静静看着沉睡中的他,一旁翻开的书根本没看几页,而他也是一样。 她想他可能会着凉,可是自己没有外套,也想过把壁炉的火加旺,可是就这么叫塞巴斯蒂安来好像有点奇怪,于是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做。 原来这种感觉从很早开始就有了,站在原地,渊穆地看着岁月无声无息地带走世界的一草一木,拆走布景。像看着搬家工人一件件地搬走家具,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不早了,凯思琳拿出怀表看了看,把书合上,“时候不早,我必须告辞了,谢谢伯爵今天的招待。” “好,我送你出去。” 他轻轻搁下书,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起身时,凯思琳做出个制止的手势,谢绝他的好意,“不必麻烦了,请执事先生送我到门口就好。” 夏尔微微一笑,微眯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欢迎下次再来。” 凯思琳坐在返回的马车上,一路上看不见一点灯火,连月亮都似乎被云层遮住了,马车行驶时擦过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深夜的郊野四处都透露着阴森的气息。冷风拼命透过半掩地帘子钻进马车里温暖的怀抱,她轻轻拉上帘子,已有些倦意。她打了个呵欠,无意间瞥见一旁的书,心里泛起一种不可言喻的心情,混杂着一丝丝烦躁和不安,看来这个地方,还得再来一次。 ※※※※※※※※※※※※※※※※※※※※ 【1】 英国物理奥赛(british physics olympiad)英国水平最高的物理竞赛,始于1979 年,1983年正式为英国选拔国家代表队参与国际物理竞赛。本文将开创时间提早100年,即为1879年。 【2】stalemate:逼和的意思。按照国际象棋规则,轮到一方走棋时,如果无任何棋子可动(一动国王就死,不动却还没死),这种情况判为和棋,是一种特殊的和棋,叫逼和或逼死和。 Chapter 6 牛津街 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光明和黑暗交织着,厮杀着,这就是我们为之眷恋而又万般无奈的人世间。——雨果《悲惨世界》 凯思琳在凡多姆海恩家的书房里看到这句子时,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 “这个!可以借给我吗?”凯思琳指了指手中六寸厚的硬皮书,眼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像个恳求糖果的小孩子。 “可以。”夏尔的视线从搁在腿上的书本转移到左侧的人身上,淡淡地答允了。 再来,他看到瘦小的身影抱着一本厚得可怕的小说,孜孜不倦地阅读了起来,一看就是一个小时。 “我说凯思琳啊。”莱斯特推开半敞的门走进来,无奈的瞥向桌上比字典还厚的小说,“一天到晚都窝在这里看书,你就不能做点别的吗?” “不能。”凯思琳轻轻翻过一页纸,没有理会他。 莱斯特顿了顿,无话可说,半晌后,他指着窗户外白云悠游的蓝天说:“今天天气很好,出去走走吧。” 凯思琳转过头,皱起眉,露出厌恶的表情,正想拒绝的时候,莱斯特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拉着她迳自往房外走去。 “不出去晒太阳会长不高的。”他说,然后用一种自负的语气感叹道,“唉,你哥哥真好,愿意陪你出去外面散步。” 凯思琳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她已经懒得像之前一样泼他冷水,又或是在他自我陶醉时戳破那些彩色的气泡,毕竟他自恋的次数已经多得如空气中的污染物,习惯了,不,应该说是忍受久了,就不当是一回事了。 牛津街上人来人往,清一色都是穿着正装的银行家和政客,衣着华丽繁复的贵妇和贵族家的千金,他们说话轻柔,带着浓重的伦敦口音,聊着今天的天气,股市的波动,贸易的逆差。穿梭在这样的人潮中,凯思琳感到浑身不自在。 莱斯特那个骗子。 说什么出来散步,只有头壳坏掉的人才会来商业街走走散心,而他就是其中一个。刚才凯思琳不停追问他们要去哪里,莱斯特总是不正面回答,还不断问一些令她一头雾水的问题,像是“你觉得领带绿色的好看还是蓝色的?啊,不然红色,似乎更吸引人目光。” 当到达一个十字路口时,她走向前方的指路牌,看见上面刻着“oxford street”两个大字,指向左边。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懵了,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随后,莱斯特从后面追上她,二话不说拖着她往左边的街道走去。 “我们到了。”莱斯特指了指前方一间浅蓝色外墙的小店,转头对着刚刚奋力绕过人潮的凯思琳说。 她气喘吁吁地来到莱斯特面前,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为什么我要陪你来拿西装?” “反正你也不是没事做吗?”他朝着凯思琳灿烂一笑,像极了一个无赖,之后推开那扇乳白色的玻璃门,侧了个身,让她先进去,“而且我需要有人当我的镜子。” 凯思琳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可以问那些店员啊。” “哈哈…哈…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话别——” “莱斯特先生!” 说的那么早。 话语未落,一个尖锐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像个潜伏已久的幽灵,凯思琳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大跳,幸好她及时扶住橱窗上的人形模特,才免于跌倒。 他们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橘红色头发,带着可笑的圆框眼镜,身形娇小的女孩,正向着他们这儿跑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来了,呃…那什么,西装已经定做好了,我去拿给您。” 语毕,她又似一阵疾风那样跑开了,就和来时一样,全程不过五秒时间。 凯思琳惊魂未定地揉着嗡嗡的耳朵,像是见鬼了一样望向莱斯特,显然他也被吓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两人用眼神交流着。 她睁大眼睛,“什么鬼东西?” 莱斯特耸耸肩,惘然无措地摇着头,“我也没办法。” “葛罗丽亚!小心妳的裙摆!”一个声音喊道,“别踩着了。” 一个身影匆匆忙忙从尽头的房间跑出来,提著有她身体一半大的皮箱,费劲地拎到他们跟前。 “就在这儿了,需要打开给您看吗?”葛罗丽亚问,莱斯特刚想张口说不需要,却被她打断了,“好不用说,我这就打开。” 他们看着橘红色头发的少女利索地扳开皮箱上的金属扣,拿出一套纯黑西装,不停地在莱斯特身上摆试,“啧啧啧,太合适了。” 莱斯特礼貌地接过西装,布料摸起来细滑凉爽,他把袖子拿到眼前,细看袖口的剪裁,露出满意的笑,转头问凯思琳:“你觉得怎么样?” “嗯,还行吧。” “这么中立的答案,你应该说『非常好看』才对。” 凯思琳费解地摊开双手,“得了吧,普通的聚会而已。” “凯思琳小姐,这不是普通的聚会。”葛罗丽亚突然严肃的说,圆眼镜下的蓝眼睛睁得老大,“那可是汇聚了金融界的精英、知名企业家、铁路大亨等等来头不小的人物,一场很重要的酒会。” 凯思琳先是一愣,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过莱斯特先生作为金融界的后起之秀,有头脑有想法,潜力十足,长得又好看,参加这种聚会很正常。其实穿搭不必费心思,单靠气质就足够了。”葛罗丽亚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脸上流露崇拜的神情。 凯思琳都替他烦了,莱斯特却依然在葛罗丽亚面前保持优雅的微笑,微微偏过头,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快点找个什么借口,拉我离开这里啊。” 面对他的求救,凯思琳并不是很想搭理,此刻她更想做的是上前摇着那姑娘的肩膀,告诉她,妳被矇骗了啊,真正的莱斯特·洛佩兹并没有那么厉害,妳别自己臆想一个完美绅士出来! 见凯思琳没有反应,莱斯特用手肘撞了一下她的手臂,罕见朝她投往一个恳求的眼神。凯思琳摇了摇头,并没有看向他,反而焦急地走向了那个四周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少女。 “姑娘,姑娘。”凯思琳抓过她的肩膀,板正她的身,这时葛罗丽亚才停下跳跃的步伐,然后她深吸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要好好看清这个世界,不要被矇骗了。” 她提高音量,“懂了吗?” 葛罗丽亚一头雾水,微微张大嘴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好。”凯思琳满意地笑了,接着往莱斯特那里偏了偏脑袋,“谢谢,我们该走了。” 葛罗丽亚回过神后,只听到门开启时风铃清脆的响声,再望向窗外,两人已离去了。 “太过分了。”一路上,凯思琳喃喃自语,并且不解的摇头。 莱斯特连忙跟上前,提着皮箱,慢悠悠地说:“你也别这么说,葛罗丽亚其实人挺好的。” 凯思琳突然转过头来,头发一甩,发丝散乱的贴在脸上,愤怒节节攀升,“我说的是你!” “?” “你明明知道她夸张地美化了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莱斯特额上出现了好几条黑线,斜眼看着眼前的人,彷佛在看着一个疯子。 葛罗丽亚说得确实是夸张了点,但是也不完全错,他的确要以年轻金融家的身份参加酒会,这酒会虽然盛大,但不对外界公开。不同以往,这次是他自己一个人出席,从前一直都是跟随父亲,他想完全以自己的能力,脚踏实地成就一番事业,对于这点,洛佩兹先生是很佩服的,凯思琳也是一样。 走着走着,莱斯特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我还需要买一顶礼帽。” 凯思琳一听,睁大双眼,一昧地摇头,“我不要再跟你去了。” 莱斯特笑了,指着前方的大笨钟,“要不然你在桥边等我吧。” “多久?” “很快的,不要乱跑。”说完,他把手中的皮箱递给她,“这个就拜托你了。” 凯思琳看着莱斯特跑开的背影,嫌弃地做了个鬼脸,默默拿起箱子沿着桥走着。天空是阴沈的铁灰色,凯思琳独自一人站在泰晤士河桥前,托着半边脸,目光随着缓缓驶过的船移动,直到它消失在远方的白雾里,第十三艘了。 她完全不觉得这是莱斯特所说的“很快的”,等到有些疲倦了,她便拿起花篮里的一枝玫瑰花,开始扯起花瓣来。 在数到第七艘船时,她看见一个驼着背的老婆婆正往她的方向走来,提着一篮鲜红的玫瑰花,看见凯思琳,她绽开笑容,声音温柔又细腻,“在等人啊姑娘。” “是啊。”她挺起身,指了指老婆婆臂上的花篮,“玫瑰花很漂亮。” “我在卖这些玫瑰,如果你喜欢的话,送一朵给你吧。”她微笑着,布满皱纹的手拿起一枝玫瑰,玫瑰的刺都剪干净了,但花瓣末端有些枯萎。 她内心深处某些东西被拨动了一下,于是把那一篮玫瑰全买了。她拿着花篮时想着,应该拿一个透明的花瓶,把玫瑰花全装进去,放在窗台,这样阳光就可以刚刚好照在上面。可之后她又想,还是放一些在父母房间,一些在大厅,一些在自己房间吧,不管莱斯特了,多亏那个家伙,自己现在才在桥边吹风。 她扯下一片花瓣,松开手,花瓣被风卷上高空,再从她的耳际飘然而去,一小点红色纷飞在灰暗的天空上,最后随风而去,去到她永远看不到的地方,这样看来,竟有种凄凉的美感。 她持续扯着花瓣,看着花瓣消失在寒风里,和看着船只消失在浓雾中一样。在她又一次放开花瓣时,突然一只手从她耳际飞快掠过。 “你这么做,那个老婆婆可是会伤心的喔。”凯思琳愣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 眼前的人缓缓打开黑手套的手掌,一小片柔软的玫瑰花瓣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她往上看去,苍蓝眼睛,右眼戴着眼罩,一张熟悉的脸。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我的执事出来采购。” “喔…我在等我哥。”还没等他开口问,她便急忙说着,还把手中的玫瑰往身后掖了掖,后悔被他们看见刚才愚蠢的行为。 夏尔挑了挑眉,问道:“等很久了?” “算是吧。” 此时,大笨钟敲响了整点的钟声,悠扬低沉的钟声回荡在伦敦城上空,他们沉默着,等到钟声的尾音慢慢消逝在风中,他才微微一笑,说:“话说回来,如果想再来本府的藏书阁的话,随时欢迎。” 他很自然地发出邀请,这过于熟络的语气,好像跟一个老朋友说话一样,她不禁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你来的话,写封信通知我就行。”他摆了摆手,从她身旁走过,“我们走了,再见。” “嗯,再见。” 凯思琳呆呆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两个黑色的身影越来越小,之后便被来往的马车遮挡住。铅灰色天空和厚重的云,看着两人落寞的背影,这画面恍然有种生命渺小如尘埃的感觉。 下一秒,她便暗暗嘲笑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突然,她听到远方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凯思琳,嘿,这里!”一转头,看见莱斯特正朝自己走来,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纸袋。 “慢死了!”凯思琳朝着他大吼,气愤地别过脸去。 “抱歉,顺便买了其他东西。”他晃了晃手里的大包小包,忽然瞥见她手上的花篮,“买了花呀。” 凯思琳没有搭理他,莱斯特也没多说什么,用下巴指了一个方向,“好了,我们回去吧。” 凯思琳望着脚边的皮箱,“这个怎么办?” “喏…你帮我拿吧。”他轻盈地说,然后便迈开步伐离开了。这时,路灯开始逐一亮起,莱斯特走进暖黄的灯光,单脚从一个光圈跳到另一个光圈里,像个小孩一样。 “……可恶的家伙。”凯思琳在后面咒骂着,无可奈何地拎起箱子,跟上他的脚步。 “怎么说话的,说了多少次,叫哥哥。” “可拉倒吧你。” 几天后,凯思琳下楼时见到家里的仆人都在忙上忙下,母亲站在大厅中央指挥仆人,莱斯特在一旁打着领带,父亲搭着他的肩,和他说话。 “手帕有吧?” “有。”莱斯特淡定地回答,看见他西装笔挺的样子,凯思琳想,穿西装是他最人模人样的时候。 “还缺什么?” “应该没了。” “苏菲亚,再把外套烫一烫!” “是的,夫人。” 洛佩兹夫人上下打量着莱斯特,拍平他西装上一小处皱褶,眼神里真情流露彷佛在说:“我家儿子终于长大了。” “这是怎么了?我哥要结婚?”凯思琳问,不解地看着大家忙来忙去,阵仗可真大。 母亲没忍住笑了出声,“你哥要去参加一个伦敦商界的年度酒会,他可紧张了。” “我没有紧张。”莱斯特反驳道,凯思琳却看见他在努力平定呼吸。 “别紧张,不就是一场普通酒会嘛。”父亲潇洒地说,用力拍着他的肩,不愧是亲爹,这话跟她说的一模一样。 经历过大风大浪,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在洛佩兹先生面前,这当然是个普通的聚会;不过,对于怀着梦想和野心,正准备扬帆启航的年轻人,可不是这样的。 “马车到了!”一个女仆喊道。 母亲为他穿上一件黑色的绸面斗篷,用温和的语气安抚他:“没事的。” “加油,儿子!”父亲拍了拍他的手,眼神坚定,莱斯特回应父母一个舒坦的微笑。 莱斯特踏出大门的前一刻,凯思琳在他背后大喊:“哥哥,加油!” 平时习惯互损的两人,很少说一些来自真心的话,他在门口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然后关上了大门。 凯思琳回到房间后,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桌上翻开的书,八十万字的长篇,现在只剩短短一寸的页数没看。她坐回椅子上,想着过几天就去还掉吧,他不是说随时都可以过去吗? “好像说去之前要写信。”她打开桌下的抽屉,翻找着信纸。 信纸找着了,她把羽毛笔蘸上墨汁,琢磨着该怎么写。她不是个常写信的人,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不仅开头是个问题,内容也是,其实两句话完全可以搞定,“你说可以随时来,所以我过几天后想来。”结束,落款,不过跟这些贵族写信是不是要像他们一样,连篇累牍写一大堆有的没的。 她左右思考了很久,实在想不到怎么繁冗地堆砌句子,只写了两三句。下款签名的时候,还抱着一丝丝担忧,最后还是像平常做决定那样,当机立断把信纸塞进信封里。 这时费劲心思斟酌用词的她,一定想不到,之后她去拜访凡多姆海恩府邸时,不需要再写信了,甚至不需要打声招呼,随意地去,随意地走。她也不会想到,能这么随意的人进出的人,寥寥无几,而且家主公然允许,不会生气。 ※※※※※※※※※※※※※※※※※※※※ 上个礼拜的物理测验拿了33/40,有点开心,于是怒更一章w Chapter 7 午后骄阳 那是一个难得的晴朗午后。 凯思琳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马车驶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时的轻微晃动,似乎丝毫不影响她的歇息,反而睡得更安稳了。阳光不安分地通过帘子的缝隙溜进来,洒在她的脸上,眼睛因光源而感到不适,她缓缓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又迫使她再次闭上双眼。 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不去趟格林威治或海德公园?她默默想道。她还想去格林威治天文台,接受多恩教授的一番赞赏呢。 今天早晨在餐桌上,父亲告诉她昨天多恩教授打电话来家里,一来就滔滔汩汩地对她上次写的论文一顿夸。 “教授说你写的很详细,条理清晰,也敢大胆做出猜测。”洛佩兹先生喝了一口美式咖啡,顿了顿,继续说着,“还赞扬你对于星体的排列、性质的知识掌握的很好…反正就说了一堆好的。” 凯思琳表面上从容淡定的点头,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用尽全力才不让笑意窜上嘴角。我就知道我写那颗陌生的星体一定行,我就知道我那天晚上出去不会错……想到这里,她歪着头,仔细回想着,好像有哪里不对,她那天晚上虽然出去了,但没有去观星。算了算了,她不再探究,用叉子叉起一块培根放进嘴里。 这时,洛佩兹先生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准备起身。 “爸爸,今天这么早啊?” “是啊。”他整理着衬衫领子,然后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今天去会见几个美国的银行家,我已经准备好听他对我的儿子的褒赞了。” 那天莱斯特在酒会上,那叫一个风光,只差没有上报纸了,听他们说,和他交谈过的人都对他的礼貌的谈吐和创新的想法感到钦佩。莱斯特有这方面的天赋,语调诙谐却又针针见血,他很懂得如何引领整个谈话。 那天之后,莱斯特·洛佩兹这个名字开始在商界广为所知,大家都对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给予高度重视。显然易见,莱斯特已经叩开了他往后在金融界闯荡的路的大门。 “凯思琳啊。”父亲突然叫住了自己,“你也要继续加油!成为对英国乃至世界有贡献的人。” 说完,他冲着凯思琳灿烂一笑,走向大门,自言自语地说:“孩子们都这么优秀,也是很累的。” 凯思琳干笑了几声,这样的爸爸,估计永远都不会老吧,不过“世界”这期望未免也太高了点。 父亲时常教导他们,要做明亮的火把,点亮身边的人,一生短暂,要不虚此行,问心无愧,坦然自得。在薄如蝉翼的有限青春里,成不成功、精不精彩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不曾后悔,对于你的愚蠢,你的冲动,你的不计后果,都不应后悔。就算失败了也无需害怕,永远不要失去尝试新事物的勇气。 这道理,在她跌跌撞撞、顺遂又不顺遂的短短一生中,一步一步通往梦想的凯旋门时,才慢慢领悟。 马车渐渐远离市区,窗外的景象翠绿宽广,彷佛增添了一种生命力。一旁高大的松树,阳光穿过叶子的缝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荆棘和野草杂乱地布满路两侧。 凯思琳心里默默想着这个道理,再一次缓缓睡去。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定了。 她掀开帘子,那栋华丽的大宅耸立在眼前,不过在傍晚和下午看来,竟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和塞巴斯蒂安简单打了个招呼后,便跟随他走进宅子内,一路上,她瞥见塞巴斯蒂安的嘴角在微微抽动。 前段时间,塞巴斯蒂安拿着一封信走进家主的办公室,夏尔微眯起眼,沉默地接过,看到署名时,脸上浮现一种“总算来了”的微笑。而打开信时,面对写了一半都不到的信纸,他啧了一声,忍不住惊呼:“这家伙也太随意了吧!” 塞巴斯蒂安在一旁辛苦的忍笑,打趣地说道:“一来就说明目的,这种简明扼要的信不是很好吗?” 夏尔鄙视地瞪了他一眼。 塞巴斯蒂安带领她拐过一个转角,脸上挂着一个教科书般的微笑,对着身旁的凯思琳说:“少爷还有事情忙,小姐先去藏书阁坐坐吧。” 语毕,他拿出一串钥匙,一把一把地查看,最后目光锁定在一把银制的锁匙,把门打开。里面还是一股令人放松的羊皮纸味,窗户外的绿树枝桠,茂盛青翠,嫩叶在微风中摇摆,而阳光透过落地窗户照射进来,温柔地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看了会书后,凯思琳感到有些疲累,便站起来活动筋骨。好像是一种天性的呼唤,她本能地走向了洒满阳光的落地窗,直到手掌贴上了窗户玻璃。她从叶子与叶子间破碎的间隙里看到凡多姆海恩家的后花园,当时她来的时候没有参观到那里。 她很想到外面去晒晒太阳,可以望着蓝天让神经放松,又或者坐在开满花朵的庭院思考事情,反正吧,这种好天气,留在室内太可惜了。 于是,她的老毛病又犯了,靠着自己对这宅子不深的认知,兜兜转转,令人亢奋的是,这次竟然成功了,不但没有迷路,还顺利来到了凡多姆海恩家的庭院。 凯思琳远远看见一个不高的身影,带着绣花的草帽,悠闲地浇花淋水。她抱着好奇心走近了他,那个园丁转过身来,被站在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差点踩到脚旁的雏菊。 “对不起。”她胡乱摆着手说,“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我只是想来参观一下这个花园。” “啊,没事。”少年定神后笑了笑,说,“您是少爷的客人吧,我叫菲尼安,是这里的园丁。” 凯思琳挺喜欢眼前这个开朗的黄发少年,笑的时候露出两排白净的牙齿,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就像此时的午后阳光一样,温暖、活泼、充满朝气,“我叫凯思琳·洛佩兹,很高兴认识你。” “凯思琳,你可以随便逛逛,这里,还有那里的草都是我剪的哦。”他指了指四周的园艺,满脸自豪。 凯思琳在原地转了个圈,环顾这个后花园,被对面花圃的一抹蓝色吸引住了目光。她慢慢走向前,俯身观看这种美丽而又不知名的花。 “这种花叫矢车菊,是德国的国花,适应性强,不过需要栽在阳光充足,排水良好的地方,否则会因潮湿而导致死亡。” 叫矢车菊。她偏着脑袋,左看右看。记住了。 “那么你慢慢看,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在花园里散步。”菲尼安拿起地上的浇水器,朝她高高地挥手,“我先走了哦。” “好,谢谢你。”凯思琳蹲在地上微眯起眼,看着阳光下菲尼安逆光的身影,挥了挥手。 菲尼安走后,她轻轻地舒了口气,没想到这宅子还是有有趣的人,阳光开朗,跟那两个人好不一样。 凯思琳独自绕着这个花园走着,大大小小的花圃,种着色彩斑斓的花,中央有个喷水池,上面立着一个希腊女神的雕像,喷水池的不远处是一个棺形的玻璃温室,里面种植着各种季节性的花和水果,大部分是玫瑰。 阳光有些晃眼,她不得不抬起手遮在额上,沿路之字形地走着,欣赏着菲尼安的园艺,承认他的确剪的很好。 绕了一圈后,她在喷水池的石阶上坐下,倾洒下来的水柱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光芒。她静静倾听着流水声,闭上双眼,内心似乎被洗净了一样,杂念去除了,她便开始胡思乱想。 她想念夏天,想念苏格兰。 广阔无垠的草原像大自然亲手织成的巨大地毯,可以肆意地在草原上翻滚,指尖触碰到柔软冰凉的嫩草时,她感到莫名的舒畅和自在,好像她生来就属于大自然一样。 她习惯倚靠在一个巨大的榕树旁,看书乘凉,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等到夜晚星光落满森林时,她便躺在草原上,看着繁星点缀苍穹,远方高山与银河衔接,或黯淡,或明亮,不规则地镶在晴朗无云的夜空上。此时,她便不自觉地举起手指,把那些星辰连在一起。 “去到书房不见你,听菲尼安说你在这儿。” 凯思琳从回忆被拉回现实,没有星光,仍然是阳光明媚的午后,转过头,看见夏尔正绕过喷水池,朝着自己走来。 “随便走走而已。”她回答道,夏尔在她身旁坐下。 之后,便是一段沉默,他们听着身后汩汩流淌的水声,谁也没说话,气氛似乎有些安静过头了。真要命呢,她心想。在阳光下坐久了,身体暖暖的,人也变得慵懒起来,她很想随便开个话题,缓解下气氛,但此时,好像连说话也懒了。 更要命的是,这种沉默竟然让她感到安心。 “天气真好。”他没由来地说,“这样的天,晚上应该很适合观星吧。” 凯思琳愣了愣,然后心生一种久违的期待,喜悦在内心深处油然而生,“是啊,你不觉得仰望星空的时候,会让人感到幸福吗?” “会去哪里呢?让我想想…格林威治的天文台吗?” 夏尔以为这次她也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像刚完成恶作剧一样,用余光着留意她的反应。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这次她只是淡淡一笑,甚至没有看向他,平静地说:“你还知道多少?” “天文台世代由弗兰斯蒂德家族管理,现任的馆长与退休的天文学教授,艾维斯多恩是朋友。所以我想,你现在应该在跟随他学习天文吧?” 凯思琳抢着说:“多恩教授很厉害的,别看他头发花白凌乱,还留着一个可笑的胡子,都多少岁人了,还像个年轻人一样,到处旅行到处玩。年轻时,他可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兼校董,发表过好几篇重要论文,对英国天体物理学方面贡献巨大,还登上过百大最具影响力人物。” “你不知道的还多的去了,想听吗?” 夏尔没有回答,她也不在乎,就这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从小就喜欢看星星,向往浩瀚神秘的宇宙。十岁跟我哥去大英博物馆时,刚好那里正在举行天体物理的讲座,我觉得有趣,就走过去听了。台上那个瘦削、梳着背头的年轻男子讲述如何计算光度、密度和运行轨道。他说的飞快,但我还是记住了。” 她瞥了身旁的人一眼,确认他有在听,于是继续说着:“我爸妈知道我从小数学不错,他们认为仅仅是不错而已。直到有一次我在格林威治迷路,无意间走到了天文台,随手算了一颗行星的密度光度,多恩教授发现后就让我跟着他研究天文,我就这么一条路走到黑了,可是我当时只是套用了之前听的公式而已。” 夏尔表面上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其实心里万般无语,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真搞不懂这种人在想什么,以为普通地“套用公式”就能算出天体物理,而且当时她才十岁。 “我曾经收过学校的入学通知,邀我去学习天文,不过我没有去,我觉得上学太麻烦了,而且太沉闷,而且他们不会带着我到处观星,给我讲星座的故事。” 听到这里,夏尔轻扬起眉,微微的点头,像是认同和理解,原来眼前这个天才,到头来也是个孩子。对于她说的上学麻烦,他到了威士顿学院时,才深有感触,上学,真的很麻烦。 “很厉害。”他说。 “那么说说你吧。”她蓦然转头看向他,“你好像对我很了解,但我却几乎对你一无所知。” “夏尔·凡多姆海恩,凡多姆海恩家的现任伯爵,玩具公司funtom的社长。”比起凯思琳的一大串故事,他说的似乎太简洁了,他却觉得已经足够了,有些故事不需要被提起。 夏尔看见她微微蹙起眉头,似乎是没听说过,又或是暗暗抱怨着这过于官方的自介,不过出于礼貌,她没有多问,只是小声地重复他的名字。说来好笑,见过好几次面了,她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 “夏尔,”她说,“谢谢你邀请我来,还借书给我。” “不用谢。” 对话平淡如水,两人望着花圃和灌木,还有再远一点的森林,随意地问,随意地答。好像可以一直流连在阳光里,两人也可以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种平淡令人向往。 和上一次他们都各自心怀鬼胎,充满防备相比,这一切都过于自然,使她一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是朋友。 这种错觉真可怕,她笑了。 他们继续聊着,他说著文艺复兴,评论建筑风格的转变;她会分享自己经历过的趣事。期间也有短暂的沉默,不过两人都没当回事,过一会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一直到夕阳西下。 不知过了多久后,塞巴斯蒂安来了,他轻轻把右手放在左肩前,恭敬地说:“少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凯思琳才察觉,原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夏尔慢慢站起身,说:“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了,我不能留到太晚。” “我送你到门口。”他说,又骤然想起什么地转过头,“如果觉得写信麻烦的话,下次就免了,想来就来吧。” 凯思琳听后耳根一红,闷闷地应答了一声,写的信给人家贵族笑话了,真丢人,她窘迫的想,小跑着跟上了他们。 Chapter 8 璀璨星辰 有些时候,我会开始这么想,不该计较得失。 我很喜欢一首歌,里面这么唱着:“我永远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第一次遇见这首歌时,很显然,我听不懂。这道理,你跟十五十六岁的我说,我一定听不进去,还会把你当成一个疯子。当我什么都有的时候,我不想去明白这些沧桑的道理,这很正常。 因为这种东西,要套用经历,当你愿意去明白的时候,你就已经明白了。 当时我十六岁,一次数学考试失手了,很难过,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不够努力,我付出过。回到家突然想起这首歌,就打开来听听,听着听着,我想我可能懂得了,即使依然只是冰山一角。 于是我写了一句话:我知道我曾用尽全力地奔跑,午夜时抬起头仰望明净的月圆,热泪盈眶。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凯思琳从书架拿出几张卷羊皮纸,一张一张地打开,铺平放在桌面上。又走向另一个书架,从里面拿出一叠又一叠的手稿资料。 黛西轻轻推开半敞的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旁,凯思琳忙着翻查手中的手稿,完全没有留意到黛西的动向。 “哇!”黛西往她肩上用力一拍,一瞬间,凯思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没有吓到?”黛西从她身后探过头,脸上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坏笑。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凯思琳大口地呼着气,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鄙视,“你来干嘛?” 黛西耸耸肩,“不就是来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呗。” 凯思琳眯起眼睛盯着她,然后说:“你来的正好,快去帮我把那边那个木星模型拿过来。”她指着靠窗的那个矮柜,接着指了指隔壁书架的最顶层,“然后帮我拿一本棕色硬皮的《太阳系行星论》” “好嘞!” 凯思琳看着黛西爬着梯子找书的模样,一本接着一本,检查书脊上小如蚂蚁的英文字,认真得像个小孩子,她忍不住笑了。 “要不你顺便帮我把木星的轨道也画了吧。”她在下面幸灾乐祸的说。 “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她说,“我不想待到凌晨一点。” “很抱歉,爱莫能助。”黛西抽出一本很厚的硬皮精装书,在凯思琳面前晃了晃,“这本对吗?” “对。”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梯子,把书递给凯思琳,“虽然我不能帮你,顶多我陪你留下来观星?” “这不是一定的吗?”凯思琳边翻书边嘟囔着。 “就是这些!”然后她“啪”的一声合上书,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才十点,还有很多时间。” “我们去天象厅吧。”黛西说,然后抓上凯思琳的手腕,拉着她夺门而出,“这么早上观星台,难道想去吹冷风吗?” 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天象厅位于建筑物的塔顶,是一个圆顶的剧场,主要用天象仪播放天文的节目。天文台极少对外开放,天象厅基本上荒废许久,于是这里就成为了两个女孩的秘密基地。 通往天象厅的路很有趣,首先你要走到天文台的最顶层,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用黑色帘子遮起来的通道。拨开帘子,你会看见四周点点的星光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那些星光是荧光剂,乍一看有种置身星空里的错觉。所以黛西打趣把这条通道叫做“通往银河的走廊”。 他们穿越走廊,来到了天象厅内部,找了个中央的位置坐下。 “我只带了这个。”黛西拿出两支裹着好看包装纸的棒棒糖,递给凯思琳。 “也好。”她接过棒棒糖看了一下,包装纸上印的牌子好像有点眼熟。 “这是凡多姆公司最近新出蓝莓乳酪味。” 这时,她才恍然大悟,那个人说他是凡多姆公司的社长,本来以为只做玩具,没想到还出棒棒糖。 “对了,我爸爸问你参不参加今年的bpho。”黛西问。 凯思琳撕下包装纸,不紧不慢地说:“不知道,看缘分吧。” “不过你这么忙,还参加比赛会不会应付不了?”黛西皱起眉头,“我看你整天都埋在论文堆里。” 凯思琳听后在心里笑了,我亲爱的朋友,你看到的只是刚好忙的那几次。也是,和黛西见面绝大部分都在天文台里,所以黛西看到她的时候,不是在观星就是在埋头赶论文。 而事实上,不赶论文,不去格林威治,天气不好的时候,她就没事做了。有时候实在闷得慌,她就独自在伦敦街头闲逛,在泰晤士河畔看着鸭子游来游去,好几次都被下班回家的爸爸和哥哥“捡”到。 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多恩教授太仁慈了,一年也就几篇论文,雨季更是没让她写。弗兰斯蒂德先生因而时常埋怨他“没好好培养人才”。凯思琳不以为然,他知道多恩教授自己也喜欢到处旅游,老年人享受退休生活嘛,理解理解。 多恩教授很自豪有凯思琳这个学生,太让他省事了,极有天赋之外,还非常热爱天文。论文也准时交,真的很准时,因为她信奉一个原则:当天十二点之前也叫当天。 “还好吧。”凯思琳说,然后往后一仰,卧进舒服的躺椅里,“主要是每次都必须等到半夜凌晨,几次下来生理时钟也乱了,变成我白天在睡觉,半夜睡不着做研究,啧啧,太要命了。” “唉,辛苦辛苦。”黛西深表同情。 两人仰望着圆顶的白色幕布,凯思琳喋喋不休地抱怨莱斯特说带她去散步其实是把她骗去做苦力,黛西听着她生动的叙述,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弗兰斯蒂德先生进来了,他似乎有些着急,还在喘着大气,一来就说:“快上去观星台。” “爸爸,现在才十二点。”黛西喊道。 “有小规模的流星雨。” 顿时,好像有一束烟火在脑海里炸开,两人互看一眼,便迅速冲了出去,踩着旋转阶梯而上,一口气奔到了观星台。 当天晚风清爽,略略带着些寒意,空气里夹杂着山茶花和青草的气味。一抬头,就撞见繁星点点的夜空,几颗流星如箭般地从天空划过,消失在地平线上,凯思琳屏息等待了一会,没有更多的流星出现,失望地垂下肩膀。 “好可惜。”栏杆前的多恩教授轻轻叹了口气,“这只是小规模的狮子座流星雨。” “不过竟然来得这么早。”弗兰斯蒂德先生说,“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年呢。” “平均每33至34年狮子座流星雨会出现一次高峰期,流星数目可超过每小时数千颗。如果可以假设这次是为了一场天文奇观而预先绸缪,一个小型的迸发。”多恩教授那胡须满满的嘴角微微扬起,“那么我想离大型的狮子座流星雨应该也不远了。” 黛西捅了捅凯思琳的胳膊,小声地说:“去年夏天,我们一家在瑞士度假时,遇上一场英仙座流星雨。爸爸出发前兴奋地说有机会能看到流星雨,我不以为然,直到真的看见的那一刻——” “是怎样的?”凯思琳好奇地问。 “惊艳绝伦。”她认真地望向凯思琳的眼睛,“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感受,但…真的很感动。” 凯思琳点了点头,尝试在脑海里勾勒那个画面,不过她知道,再怎么想像,也抵不上用肉眼看到的那一刹的惊艳。 她扬声道:“下一个狮子座流星雨是什么时候?” “噢,凯思琳,这没有人知道。”多恩教授回答,“我们还不能计算出确切的日期。” 她撇了撇嘴,没趣地望着夜空。 刹那间,一个想法在脑海里闪过,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可之后却皱起眉头。 多恩教授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慢慢走到她的身旁,“想尝试一下吗?” 凯思琳愣了愣,震惊地看着他,多恩教授笑了笑,仰望满天繁星,“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要算出流星雨的日子确实困难,还必须研究几百年来流星群轨道的演变,做很多缜密的计算,有时还会因行星轨道的偏移出现细微偏差。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我十分鼓励你去尝试。” “不,我想我应该不行——” “你看看这夜空。”多恩教授打住他,凯思琳茫然地仰头,“记得你以前告诉过我,星空给你信心与勇气,让你找到奋力奔跑的理由。于是你研究天文,因为你说这是你的梦想。” “此时此刻,有没有想起昔日的梦?” 回忆如泛黄烧断的胶片在脑海里回放,某一帧那个执拗又充满理想的自己信心满满的说:“我想成为很厉害的天文学家!” 顿时一股酸意涌上鼻腔,温热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她始终怔怔地仰头望着,璀璨夺目的星辰倒映在她明净的瞳孔上。 弗兰斯蒂德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淡淡地笑了,“尝试是一个起点,即使失败了也可以无数次返回起点,这没问题,只要不放弃尝试,即便是1也大于0。” 左侧的黛西揽过她的肩膀,一股暖意缓慢地流进心里,那么真实、温暖。 凯思琳深呼吸一口气,像是释然了一样,眼神愉快坚决,“我想算出狮子座流星雨的日期。” “太好了孩子!不过话说回来,时间已经差不多,要准备观测了,赶快去拿纸和笔。”多恩教授望了望怀表,要是刚才再继续说下去,想必就要错过时间了。 凯思琳呆了两秒才回过神来,然后慌乱地跑下楼,手里抱着两大卷羊皮纸,纸张卷成高筒样,遮挡住她的视线,于是急急忙忙赶回来时,一个不小心在楼梯上摔倒了。 —— 接下来的好几天,凯思琳都忙得焦头烂额。 她跟弗兰斯蒂德先生说了她打算参加今年的bpho,她几乎是压线报名的,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于是她不得不在全心研究流星群的同时,在喝茶的片刻翻看物理学的书籍。 常常会忙到忘记时间,等她做完一堆计算后,感到眼睛干涩,一抬头看钟,原来已经是晚饭时候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揉揉酸痛的肩膀,有些时候她还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选一条最辛苦的路去走。 她越来越希望菲丽希缇快点来拯救她。当时听到母亲说要找菲丽希缇过来,她可是高兴地从座位上蹦起来,只差没有跳舞了。 菲丽希缇·哈里森是凯思琳的家庭教师,主修物理和环境科学,哈里森家和洛佩兹家交情甚好,记得有一年的感恩节,洛佩兹先生在自家举办了晚宴,宾客都是一些有着多年交情的朋友和亲戚,没有生面孔。 老哈里森走向前和史蒂芬·洛佩兹友好的握手,旁边站着刚毕业的女儿菲丽希缇,还有些腼腆怕生。 洛佩兹先生对菲丽希缇说:“时间过得好快,我刚认识妳爸爸的时候,你还在花园捉蝴蝶呢,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老哈里森笑了笑,不禁感叹道:“是啊,岁月如梭,对了,莱斯特和凯思琳呢?好久不见他们俩了。” 洛佩兹先生转头对着坐壁炉前的两人喊道:“莱斯特!凯思琳!你们过来和哈里森叔叔打声招呼。” 他们正好奇地把玩着一个舅舅从北欧带回来的水晶球,听到父亲喊他们,便往大厅中央跑去。 “凯思琳,这是哈里森叔叔的女儿菲丽希缇。”父亲介绍着,凯思琳对眼前的人产生一种莫名亲切的好感,这种好感来自于第一印象,菲丽希缇年轻,脸蛋漂亮,像个陶瓷娃娃一样,跟她见过的那些大人不一样。她第一眼就能断定,这个人一定是个好人。 后来因洛佩兹先生邀请,菲丽希缇成为了凯思琳的家庭教师。 凯思琳学习能力快,那些知识很快就能掌握了,于是剩下的时间,菲丽希缇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凯思琳,菲丽希缇烦恼地想:果然是天才,这进度快到吓人,带来的教材都讲完了,救命哦,她的两个小时我可以当两天用。 “菲丽希缇。”凯思琳趴着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菲丽希缇冷静了下来,平复心中的凌乱,回答道:“当然可以。” “为什么他们不让我养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菲丽希缇被吓到了,一脸茫然。 “我昨天去了黛西——我的好朋友家里,她家有一只狗,毛茸茸的,我很喜欢,所以回来我就拜托妈妈让我养狗,我会自己照顾它。可是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怕狗有传染病,真搞不懂他们怎么想的,难道狗也会传播瘟疫吗?” 凯思琳绝望地抱怨着,菲丽希缇“噗”的一声笑了。 于是接下来几个礼拜里,画风就变成了这样,只要剩下很多时间,他们就会吃着送来的茶点,悠闲地聊着天,还会一起玩国际象棋。这时,如果有人敲门,多半是母亲来巡视,凯思琳就从沙发靠枕后抽出一块布把棋盘盖上,迅速转移到书桌前。 可能是因为菲丽希缇年轻,两人思维又相近,所以凯思琳一直把她当成姐姐,而不是家庭教师。可是后来,因为菲丽希缇要结婚了,所以暂停了凯思琳的课程。凯思琳很纳闷,菲丽希缇走后,没有物理课程都算不了什么,重点是没有人陪她闲聊和下棋了。 听到菲丽希缇要回来的消息,她很开心,已经一年多不见,只能偶尔能从信中知道她过得怎样,她嫁给了一个侯爵的儿子,应该过得还不错。她想这回自己是真的需要她了。 ※※※※※※※※※※※※※※※※※※※※ 【1】“我永远的都是侥倖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关于我爱你》里的一句歌词,由张悬本人作词、作曲,并演唱。该歌曲于2009年5月22日发行,并被收录于专辑《城市》中。 发表到现在快一个月,谢谢 Chapter 9 不是舞会的舞会 “凯思琳,你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相信我。”凯思琳坐在梳妆台前,女仆正为她把一撮一撮头发盘在头顶,她说话的时候尽量保持头部不动。 “你半小时前就这么说了。”莱斯特不满的说,“你再不快点马车就走了,你要自己一个走过去。” 女仆把最后一根镶着粉色碎钻的银针插入发髻后,她便从椅子跳了起来,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检视自己,之后满意地微笑,“好了,我们走吧。” 由于凯思琳这些天忙着准备考试,同时也抽时间阅读用希腊文撰写的流星雨记载。每次她都搬来一本厚厚的字典,一字一句翻查咀嚼,没日没夜,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脸色也越来越差,活像一只吸血鬼。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刚好伦敦春季社交季开始了,就叫父亲和莱斯特带上她去参加克拉伦斯公爵家举办的舞会。 “你以为你去的是婚礼吗?” “不要碰!”凯思琳拍掉莱斯特的手,把发型理好,“这还不是要让别人知道莱斯特·洛佩兹有个美丽又聪明的妹妹,才不丢你面子。” “……后悔带你出来了。” 父亲无奈地笑着,两人打打闹闹已经是日常了,不过这样也好,两个孩子都很活泼。 马车车轮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车身晃了一下便停定了。府邸的管家站在大宅前,向他们微微欠身,打开厚重的大门,里面的灯光窜了出来,就像碎金倾洒一地。 就在要走进大厅前,身旁的莱斯特伸出一只手臂。 “怎么了?”凯思琳问。 “这是礼仪。”他淡淡地说,见她依然没有反应,便用手肘戳了她一下,“快。” 凯思琳呼了一口气,不情愿地挽上莱斯特的手臂,跟在父亲身后走进金壁辉煌的大厅。 麻烦的礼仪。 大厅里好几盏水晶吊灯高高悬挂,映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使整个空间看起来宽敞明亮。站在华冠丽服的人潮中,凯思琳感觉浑身不自在,脚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指攥紧莱斯特的西装袖子,她不常来这种舞会,对她来说一切都很新。 “有什么好紧张的?”莱斯特平静地说,“那是因为你不常来这种地方,一时间不习惯。” “没事的。”莱斯特把右手搭在她冰凉的手上,默默给予她勇气。 凯思琳慢慢松开手指,点了点头,压制住心里的忐忑,硬着头皮走进人潮中。 她跟着父亲见了几个和洛佩兹家交情不错的朋友。对于长年不参加聚会的人来说,小时候学的礼仪总是没有用武之地,只有这次可以好好展现。 可那之后,他们就分散了,洛佩兹先生继续和他生意上的伙伴聊天;莱斯特也不见了,后来才发现他被几个女生围住,他带着可以迷倒整个英国的微笑,侃侃而谈,让其他人的目光都不肯从他身上离开一秒。 凯思琳听不懂那些商人枯燥复杂的石油加工厂的发展前景,也不想听莱斯特语调诙谐地讽刺东欧新的贸易政策,于是她没趣地退到了大厅一角。 独自一人站着的时候,曾有几个人走向她,问能否请她喝杯酒,她望了一眼盛着淡金色液体的酒杯,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不喝酒。他们微微鞠躬表示歉意,转身走了,她还听见若有若无的叹气声。 又来了几个人,这次他们没有拿着酒杯,而是伸出一只手,询问着等会儿能否做她的舞伴。终于,凯思琳心里涌出一股烦躁,因为在这种场合不适合翻白眼,于是她闭上眼睛,在心里绝望地咆哮着:天啊,第三个了,求求你们能不能别再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深到她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酒香,委婉的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不喜欢跳舞。” 那人听后怔了怔,然后不出所料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但还是被她给看到了。她最不忍看到的就是这种表情。 那人离去了,她开始责怪自己,酒也不喝,舞也不跳,那她到底来这里干嘛?接着仔细回想来这里的理由,惊诧地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和目的,她只是想暂时逃离填满她生活的希腊文字和计算公式而已。 凯思琳想通后摇了摇头,向身边的男仆拿了一杯苏打水,与其继续无所事事地站着增加负罪感,还是去莱斯特那里听他那些没那么无聊故事好了。 从托盘上拿起一杯上升着气泡的饮料时,她注意到男仆身后一个蓝灰色的脑袋,那个人正和一个比他高很多的中年人说话。 她皱起眉头,不确定地再看了几眼后,步伐犹豫地走去,等到他们结束对话,她才迟疑地开口:“嘿,夏尔?” 夏尔转过身,见到眼前的人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盯着她的脸良久,眉眼间浮起一丝困惑。 凯思琳的表情有些局促,笑着问:“怎么?不认识我了?” “啊,洛佩兹小姐。”他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恍然大悟,“晚上好。” 她提了提裙角,礼貌行礼,“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事实上,她太感激遇到他了,因为这里几乎没有半个认识的人,她跟莱斯特不一样,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在她快闷疯的时候,见到一个自己熟悉的人,那感觉就像在沙漠中发现了绿洲一样。 “你一个人吗?”她问道。 “是。”他的回答简单干脆,凯思琳还想追问什么,他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揶揄,“如果你是想找我当你的舞伴的话,那我十分抱歉。” 凯思琳震惊地张大了口,万分怀疑这家伙的理解能力,耳根也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我不跳舞。”她干脆地说,说完便转身走了。 夏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回味她刚才恼羞成怒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凯思琳倚靠在象牙白柱子上,低头看着杯中的气泡一颗一颗上升然后消失,思绪也像苏打水的气泡一样没有尽头。这时,有个人走到她身边,和她轻轻碰杯,问:“很无聊吗?” 凯思琳抬头看了夏尔一眼,“跟待在家里啃书差不多吧,不过这里比较热闹而已。” “莱斯特·洛佩兹呢?” “那个优秀的金融家现在有应不完的酬,”她眼睛瞟向在两三个贵族子弟面前滔滔不绝的莱斯特,打趣道,“似乎有要赶上我爸的趋势,根本没空理我。” 话语刚落,轻快的音乐在他们头顶上响起,越来越多人开始成双结对,踩着华尔兹的舞步,在舞池中旋转着。凯思琳一看情况不妙,担忧的望向夏尔,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一同走向西侧的露台。 踏离暖黄的烛光,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夏尔问道:“你为什么不跳舞?” 凯思琳笑了笑,淡淡地说:“你还不是一样。” “因为我讨厌跳舞。” “我也是。” 这是二楼,底下是一片广阔的庭院,庭院中央,种满玫瑰花的拱形隧道向前延伸,如路易斯·卡罗笔下的梦游仙境,隧道不长,之后就变成了弯弯曲曲,铺满鹅卵石的小径,蛇形般围绕着花圃。 夏尔走前几步,手臂撑在露台栏杆上,在上面能依稀闻得到杜鹃和青草的香气,夜晚降温了,空气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你不冷吗?”凯思琳一开口,牙齿就咔咔地打起架来。 “还好吧。”他说,同时打量她的装束,“你穿成这样当然会冷。” 她抱紧胳膊,笑着自嘲:“莱斯特说我打扮的像参加婚礼,的确有点。” 她身穿一身墨绿色的晚礼服,绸缎的裙摆绣着细致的花纹,晚风吹不动厚重的裙摆,只有边角的黑色蕾丝在微微骚动。好看归好看,只不过肩膀和脖颈裸露在空气中,寒意直直刺进皮肤。 “要回去吗?”夏尔看她不止地发抖,微微皱眉。 “不要。” “我妹妹,凯思琳·洛佩兹也来了。”莱斯特说,他没有跳舞,而是站在大厅的边缘,和他的朋友说着话。 “凯思琳…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克里斯喃喃道,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世纪末的天才。”这时,一个女人从他们后方走来,她的举止型态透露着优雅的气质,语气平缓淡然地说,“不过她很讨厌别人这么叫她。” “安德烈娅姑姑?” “话说回来,我好久没见凯思琳了。”安德烈娅环顾周围,用绢扇掩起嘴巴,“叫她过来一下吧。” “对啊莱斯特,我还没见过你妹妹呢。”克里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语气藏不住好奇。 “她穿着绿色的裙子,很漂亮的那个。”莱斯特说,昂起头在人群中寻找凯思琳,却不见她的踪影,“奇怪,那家伙跑去哪了?” “你不觉得自己来舞会挺扫兴的吗?”夏尔懒洋洋地说,他说话总有改不掉的傲慢气息,特别是面对她时总是会奉上酸溜溜的嘲讽。 凯思琳叹了叹气,这傲慢的模样真是何等地令她印象深刻,几乎他们每一次见面都能看到他这副嘴脸,她说:“是啊,毕竟我不像你们这些贵族,整天有去不完的宴会,见不完的拜访者及朋友,这种每年循例的社交季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突然想来透透气而已。” “这么潇洒。” 凯思琳转过身,半倚在露台上,抱起双臂,望着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跳着舞的人们,心不在焉地说:“我最近在忙一件事。” “什么事?”夏尔好奇地追问着。 “计算下一个狮子座流星雨的时间。”她说完后顿了顿,紧锁眉头,像在心里酝酿着什么情绪。 “你不知道,我都快疯了,以前没有人能够做到,所以需要全靠自己摸索。我只能有一个策略:把所有可能的路全部走遍。那感觉像一次性燃烧一把火柴,就在快到疯癫的边缘之前,还好我逃出来了,再继续下去恐怕我的脑细胞全会死光,头发已经掉了大把,研究实在太累人了,那些科学家真伟大。” 凯思琳将这些天的烦恼委屈一股脑地抛在他面前,像在自顾自的碎碎念,滔滔不绝。夏尔只觉得莫名其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 凯思琳留意到他呆滞的表情,面不改色地望着前方,“我说完了。” 夏尔没有接话,默不作声,想必他心里一定暗忖: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还以为你会说些什么鼓励我一下,这么不近人情。” “那你想我说什么?”夏尔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偏过头去,假装认真的想了想,“那…继续加油?”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高傲地扬起轮廓清晰的下巴,眼里闪着明亮的光,“不需要这些苍白的鼓励我也能做好。” 夏尔记得那种光芒,一层薄薄的、灿烂的,来自于内心的火花碰撞,摩擦出的炙热光芒。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么纯粹的情感,如一个孩子般,天真、骄傲、偏执,像初来乍到人世间,未经打磨,一个最原本样子。 这女孩跟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 舞会比预想中还要早结束,坐上回家的马车时,洛佩兹先生看上去心情很好,他刚跟一个德国的珠宝公司谈成了一笔切割机生意。 他快活地问:“你们今天玩得开心吗?” “还行吧。”凯思琳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感觉心灵飘到了远方。 洛佩兹先生扬起眉毛,对她这个答案感到很惊喜,然后他转头问:“莱斯特,你呢?” “开心。”莱斯特微微舒展双臂,却因马车的空间狭小而显得别扭,“今天见到了个老朋友。” “是谁呢?” “克里斯·奥斯汀。”他说,“我在寄宿学校的室友。” 洛佩兹先生仔细回想了一会,然后放弃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 “这不意外,你们都没见过他。”说到这儿,他拿胳膊肘子捅了捅凯思琳,“他想一睹世纪末的天才的风采,但是那时候找不到你。” “噢,你得了吧。”她不满地低吼着,瞪了莱斯特一眼,又重新望向窗外。 莱斯特笑了笑,继续说着:“话说回来,安德烈娅姑姑竟然也来了。” 洛佩兹先生愉快地大笑了几声,“安德烈娅?不意外啊,她一直都很跳脱即兴,突然失踪都是常事,有时候还不留纸条,几天后才带着一堆奇奇怪怪的手工艺品回来。我们都很不喜欢她说走就走性格,第一还是怕危险,不过这么多年怎么说她还是不改。话说回来,她每次带回来的礼物倒是挺新奇有趣的。” “这家伙上个月一时兴起去了瑞士旅行,这一趟回来也不和我联络,真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啊。”洛佩兹先生摇了摇头,带着鱼尾纹的眼角溢出丝丝笑意,思绪沉浸在久远的时光回廊。 凯思琳心不在焉地听着,看着窗外被路灯渲染的夜色,街道昏暗,好几米后才有下一个路灯,零零散散,朦胧地像醒不来的梦,映着店铺漆黑的玻璃窗。 “凯思琳,既然玩的开心的话,以后就多点来吧。”洛佩兹先生说,莱斯特点头表示赞同。 她看到对面那条街,在路灯昏黄的光圈下,一个小女孩呆呆望着路口那个吹口风琴的街头艺人。一曲终了,女孩欢喜地鼓掌,一不留神,手中攥着的气球飘到了空中,街头艺人惊慌地伸手去抓,不过气球最终还是飞走了。 他颓然地放下手,气球越飘越高,他们无力地望着,脸上掺和着一丝丝遗憾和不舍,直到它融进了浓浓的夜幕里。 凯思琳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一会后,她又再次开口:“有机会再说吧。” 很久之后,她重新回忆起那场舞会,空气里弥漫淡淡的酒香和香水味;烛光投向大理石地板反射出的影像;活跃于空气中的音乐如蜉蝣。她想起的是这些细节,那天他们站在露台上,一直直到舞会结束。 好像这首歌会如潺潺流水流过青苔般持续播放下去,这场舞也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一圈一圈,掠过午夜的十二点。烛光颠覆,洒落,凝住片刻的温存,成为生命的标本。 可惜的是这些,都与我们无关。 ※※※※※※※※※※※※※※※※※※※※ 话说第一卷也差不多要接近尾声啦,第二卷开始会比较多冲突,有甜有虐,追这篇文要有心里准备(手动微笑) 最后谢谢 Chapter 10 波西米亚的镜子 午后阴转晴,送走一场未果的暴风雨,云朵拭去铅灰色的污渍,洁白如洗,缓慢地退到一旁,给阳光留出一条大道。白鸽掠过树枝,沙沙一声,摇摆不定的绿叶一律被抖落。 塞巴斯蒂安从一扇黑色闸门上取下中间替代族徽的镜子,翻过来看了看背面,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呦呦,不出所料,找到了,少爷” “可以交还给女王陛下了。”夏尔轻轻接过被复杂的金纹框起的玻璃镜子,镜子里清晰地倒映着整个苍穹,耀眼的阳光洒在上面,又被折射回去。 古波希米亚王国的玻璃镜子,在被偷窃后两个月,成功寻回。 在马车中,夏尔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回想起那天与葬仪屋,以及高塔事件幕后主谋对峙的情景,葬仪屋承认自己用了人体复活技术,帮助一名医生复活他的妻子。 “小生的技术已经改良了很多,已经能够自由行走和说话了。”他冷冽地笑了笑,声音阴森尖锐,让人联想到午夜的禁林,不寒而栗。 “不过…”他那指甲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角落一处,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却不得以满足。” 夏尔认得这个人,曾经在报纸上见过——莱尔,卡伦斯坦因医院的主治医师。 月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眼底的黑眼圈清晰可见,栗色头发凌乱不堪,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了很多,空洞、失意、憔悴,同时出现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此时的他,早已不再是报纸上所看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莱尔·韦特,”塞巴斯蒂安眼瞳闪着猩红的光芒,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想我应该猜到怎么回事了。” 葬仪屋耸耸肩,说道:“好了,你们有什么事就问他吧。” 莱尔愣了一下,惊恐地摇着头,“不——这不是——这和我想像的不一样。” 夏尔眯起眼,厌恶地看着他歇斯底里的举动,举起手中的枪,“给我解释清楚来龙去脉,我要快。” 那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怔怔望着漆黑的枪口,忽然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夏尔的耐心已经荡然无存了,走近了几步,冷淡地命令道:“我可没什么耐心,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的话,我数到三——” “我只是希望她还在我身边罢了。”不带起伏的声音流过房间每一个角落,其他三人沉默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莱尔·韦特为了复活亡妻而找上晓学会,却对成品不满意,为什么呢?差了眼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为了达到自己心里病态的完美,他一手策划了高塔事件,身为眼科医师,他亲自为□□移植手术操刀。可令人失望是,即使实验做了很多次,却一次一次地失败。 听他娓娓道来,那面神秘的镜子背后的故事才重新浮现:源自十七世纪的波希米亚,有着当时世界上最清晰的成像度,做工精美,不像是那个年代能够制造出来的,于是成为了波希米亚王国的珍宝,不过工匠是谁,材料何来,没人知道。 各式各样的谣言纷飞了起来:有人说是中世纪的女巫制造的,有人说这镜子能看到过去和未来。这些都不算什么,据说,皇宫的女仆在清扫房间时,看到死去的皇后出现在镜子里面,这成为了当时人们最深信不移的版本——这面镜子能连结另一个世界,与往生者对话。 于是这面镜子名声大噪,各国都虎视眈眈。直到后来战争爆发,时局混乱动荡,皇室逃难至北方,皇宫被洗劫一空,包括那面镜子。不过那时战火纷飞,没人有心去留意,于是那面镜子就这么失踪了,它的传说也在历史的长河里渐渐被人们遗忘。 “所以呢?”夏尔问道,觉得这一切很荒唐,“你相信这个传说,然后偷来这面镜子?” 莱尔默不作声,眼眶里流转着浓厚的悲伤,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那面镜子现在在哪?” “你们不会找得到的!”他猛的回过神来,神色激动,“没人能找得到!” “这样吗…”夏尔慢慢垂下手中的枪,“要靠我们自己来找啊。” “没问题,塞巴斯蒂安,抓住他们两个!” 那天晚上,虽然抓住了莱尔,但还是让葬仪屋逃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目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会就此罢休。 马车的车轮声戛然而止,他们回到了凡多姆海恩大宅,可他的思绪仍然混乱,还在回想葬仪屋在坎帕尼亚号上所说的“修改死亡走马灯”,无论想了多少遍,他仍然觉得这个理论荒谬至极,让死者复活,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时,一声喊叫把他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夏尔!快让他们放开我!” 大门前,凯思琳正气急败坏地向他喊道,她的身体被好几只蛇紧紧捆着,而斯内克、梅琳、费尼安和巴鲁托则站在她的身旁。 费尼安看见夏尔回来了,连忙上前解释,“少爷,凯思琳小姐不是——” “塞巴斯蒂安说过,随意进出大宅的人都当入侵者处理!奥斯卡是这么说的。”斯内克肩上的蛇嘶嘶吐着信,打断了他的话。 “是你们家少爷允许我这么做的,我说了多少遍!” “斯内克,放开她。” 斯内克愣了一下,捆绑着凯思琳的蛇渐渐松开,爬回到他的手臂上。 “什么迎客态度嘛…”凯思琳理了理皱了的衬衣,小声的抱怨着。然后,她见夏尔走到了她面前,便立刻站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本人将在府上短暂歇留两个钟头,请多多关照。” 她说完后,为了增加诚意,还深深鞠了个躬。夏尔无言以对,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如此,“怎么来了?” “今天天气不错,春意渐浓,在忙里偷闲的下午,最适合——” “好好说话!” “我太无聊了,没地方去。” 他沉默几秒,然后叹了口气,“进来吧。塞巴斯蒂安,准备茶点。” “yes my lord.” 待他们的身影远去后,巴鲁托探过头来,“塞巴斯蒂安,她是谁啊?” 他笑着转过头,把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位对少爷来说很重要的客人。” 走进凡多姆海恩家的大门后,夏尔问道:“怎么会得罪了斯内克的蛇?” “我本来想走后门进去,谁知道上锁了,于是绕到前门,门没锁,我手才刚碰上门把,好几只蛇就突然从上面掉下来。”她忿忿不平地说,“是谁得罪谁呢?” 走到大厅的楼梯前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发现没人跟上来,转头看见她仍站在原地。 “我比较想去花园。” “好,不要迷路了。” “你一起来吧,我有问题想问你。”凯思琳攥紧楼梯的扶手,关节握的发白,焦急等待他的反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可能是不喜欢被拒绝的感觉,会让人的好心情一下子没有了。 就像有时候天气很糟,她望着阴雨绵绵的天,半玩半认真地和多恩教授说:“不然我们把天文台搬到苏格兰吧。” “不行。”多恩教授拭擦着天文望远镜,头也没抬一下,她自讨没趣地转回头,像被冷冰冰的水泼过一样,不再作声。 半晌后,只见夏尔耸了耸肩,缓慢地走下楼梯,她的脸上才绽开笑意,松开了旁边的扶手,顿时松了口气。 “话说,你今天去了哪里?”凯思琳问,“要不是你不在,也不会产生这么多不必要的误会。” “去找镜子。” “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去亨利爵士大宅的那个晚上吗?” 她歪着头回想,原来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才至于她要在记忆里挖掘一番,才连结得起当天发生的事。这不怪她,不间断的忙碌已让她自动忽略了时间的流逝,在繁忙之下,日子留下的痕迹显得如此浅薄,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记得,怎么了吗?” “有面很珍贵的镜子被偷了。”他说,“那是古波希米亚王国的宝物,很久以前女王就和亨利爵士商量好,打算收入大英博物馆,被偷后女王很焦急,动员全国警察,下令必须找回。” 这番话听似合理,但凯思琳却发觉有什么不对,她转头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夏尔笑了笑,“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她扫兴地别过脸去,又是这样,神神秘秘的。发了一会牢骚后,她又想到了什么,“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她兴致勃勃还想追问“在哪里找到的?”,可是想到他肯定不愿透露,只平淡的点了点头。 他们就是这样,一个总问,一个不说。 绕过大宅主楼,来到了后花园,这时她烦躁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和身处苏格兰的乡村,格林威治的公园的感觉一样,她知道的,大自然的环境总有这种魔力。 凯思琳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你问。” “我前阵子在报纸上看到你的照片,在坎帕尼亚号沈船事件的生还者中。” 他不动声色地听着,似乎对她会问这个问题不感到意外。 “首先,我对那次的事件感到惋惜,”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鼓起勇气,说出了真正的目的,“不过,既然你是生还者,一定知道当天发生的事情,” 只见夏尔仍然神色自若,没有想说的样子,这下凯思琳急了,对他喊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警方故意隐瞒的,或者是,连警方都不知道的内情!” “嘿,悠着点。”他示意凯思琳冷静下来,待她情绪稳定之后,才平缓地开口:“你是想知道我的经历吗?” 凯思琳点了点头。 “我不能完全告诉你。”在她准备翻白眼之前,他接了下去,“不过我想我告诉你的部分,应该足以填满你的好奇心。” 你那该死的好奇心,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聪明的人真是麻烦,凭她这个好奇心和推理能力,世间上应该没有她弄不懂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十三四岁的小孩来说,能够推理出这些更深一层的东西的人,是少之又少的。他本身以为在同龄人之中,只有他能做到,也早已习惯了看到与别人眼中不同的世界。只有自己看得到的世界,那种孤独是致命的,他以为一直都会这样下去,直到认识了她,这个奇怪又与众不同的女孩。不过他们到底是不一样,一个先天,一个后天。 在他们那个国家,每个女孩子从小被灌输“淑女”的思想:温柔、无知,柔弱,但这个女孩却违背了所有刻板印象,她很不平凡。他决定和这个人打好关系,如果一切如他所希望的发展,她将会成为一个很得力的助手。 于是他把当天在船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多多少少加了改动,以及隐瞒了晓学会的真相。 听完那些奇幻却又真实的经历,凯思琳慢慢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这在他看来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咯。” “欸,慢着!”凯思琳打住了他,好多话在喉咙里翻滚腾搅,犹豫了许久,最后却说不出半个字,她颓然地摆了摆手,“算了。” 夏尔不以为然,淡然地转移话题,“那么你呢?最近怎样?” “很糟!”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劝你还是不要问了。” “为什么很糟?” 她不是很想提起这些麻烦的事,而且跟他讲也没用,现在脑海里关于几个复杂的物理理论的困惑,让她总是心痒痒的,她需要的是找个靠得住的人问清楚,而不是跟一个只会对她说“加油”的家伙聊起这些。 他思考了一会,平静地开口:“sorrow is hushed into peace in my heart like the evening among the silent trees.”(忧思在我的心里平静下去,正如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中。) 凯思琳没听清,凑过去问:“什么?” “泰戈尔的诗,”他回答,“他把愁思比作暮色,心比作山林。当夕阳西下,他的心情正慢慢平静。” 凯思琳愣了愣,然后理解地笑了,这句鼓励好像有点隐晦和牵强,但总比“加油”好多了。 这时,塞巴斯蒂安在树荫下找到了他们。 “凯思琳·洛佩兹小姐,我们想邀请您前往玻璃温室里享用下午茶。”她看到塞巴斯蒂安身后,菲尼安他们正愉快地和自己招手。 “好呀。”她一下明白他们的用意,愉快地答应了。 夏尔一头雾水,待凯思琳走远后,向塞巴斯蒂安询问。 “佣人们说觉得先前的事不太礼貌,想作一个道歉和补偿。”说完后,他转头看了看那一行人的背影,“当然,身为家主的您也可以前往。” 夏尔冷冰冰地瞟了他一眼,微风吹动树叶,树荫像一把伞骨柔软的大伞,破了好多洞,阳光透过间隙撒下来。他在晃动的细碎光影下伫立了好一会,才在执事的陪同下前往温室。 ※※※※※※※※※※※※※※※※※※※※ 【1】sorrow is hushed into peace in my heart like the evening among the silent trees. ——泰戈尔 飞鸟集 第一卷就快结束了,还有一章,目前在文档里存着 由明天开始一连考二十几天的试,考试期间不写新的了,先发存稿顶着哈哈 阅读愉快~ Chapter 11 爱与梦想 事实证明,这次邀请是十分明智的,凯思琳已经完全不生气了,她很大度接受了斯内克和他的小伙伴的道歉,冰释前嫌,并且心情大好,眉飞色舞地和新朋友聊起天来。 但真正俘获她心的是那满桌的甜点。 “好吃!这是什么?” “蓝莓夹心芝士冻饼,凯思琳小姐。” 温室里弥漫着青草和玫瑰花的香气,一张被花卉包围的长方形餐桌上,摆满如同出自法国厨师之手的精致甜点,凯思琳连忙把一块又一块蛋糕拿到眼前,生怕它们会长脚跑走似的。 坐在对面的夏尔一脸鄙夷,她抬起头来问:“怎么了吗?” “你就不能注意一下吃相吗?”他说完后,递了一块餐巾给她。 “抱歉抱歉。”她放下手中的小叉,接过餐巾,“这些甜点实在是太好吃了,你们家执事真的很优秀。” “承蒙小姐夸奖。” 就在这时,梅琳问:“凯思琳小姐,听说你在格林威治做研究,为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你还这么年轻!” “机缘巧合而已。”凯思琳笑了笑,然后说起和天文学结缘的经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好,一时忘了低调,她的语气逐渐自大了起来,多次强调自己天赋异禀。当别人因一个问题思索很久,在她看来根本在浪费时间,即便她叙述的是事实,但那自大的语气实在刺耳。 夏尔听着,不禁心生反感,不禁回想起那天她那闪着光芒的眼神,可是现在,他不再欣赏那些灿烂的东西,反倒觉得她是个自负又不知感恩的人。 终于,他听烦了,用力放下手中的杯子,哐的一下,所有人被吓得怔了怔,立刻噤了声,目光整齐地转移到他身上。塞巴斯蒂安更是以为主人要发火,像看着一颗□□那样警惕地看着他。 “凯思琳·洛佩兹,能不能别这么自命不凡?” 凯思琳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夏尔自若地交叉细长的手指,把讽刺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你只是个运气比较好的人罢了,别说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这番话如一桶冷水浇在她头上,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空气降到了冰点,前几分钟轻松愉快的气氛,如尘埃般转眼就被吹散。 即使怒气直冲脑门,凯思琳还是努力保持平静,调整呼吸,声音止不了地颤抖:“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一,被贴上天才的标签,跟随别人的期望去做生活;二,因为是天才,就可以被随随便便否定付诸过的努力。” 说到这里,过去那些年种种不可诉说的委屈,一下子浮上心头。一个人默默面对外界给予的压力她会不断想,万一我让他们失望了呢?万一我其实没他们想像中那么聪明呢?在无形的折磨中,她曾经想过放弃,可是那些星星是最初的梦想,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在许多睡不着觉的夜里,她站在窗前仰望星空,寻求解答。我并没有跟他们不一样,我也是个普通人。 凯思琳回过神来,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夏尔身上。他的神色虽然有些惊诧,但眼神依旧锋利,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有丝毫的退让,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涌了上来。 “我还以为你是个懂我的朋友。”她重重地说完后,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大步流星从他身旁走过,用力推开温室的门,迳自离开了。 —— 在那之后没多少天,菲丽希缇就住进了凯思琳家。 “本来我前几天就应该来的,不过实在抽不到时间。”菲丽希缇略带歉意地说,拿起桌上的手稿翻看,“可以告诉我你现在的进度吗?” “遇到了一些难题,但大致上差不多了。”然后凯思琳咬了咬嘴唇,再三考虑后还是说了,“除此之外我还在忙一件事。” “是什么呢?” “我正在计算流星雨的时间。” 菲丽希缇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半晌后,她再翻过一页纸,果然看见了上面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和轨道图,最顶用飘逸的字体写了一行字:狮子座流星雨。 “这个也差不多了。” 菲丽希缇望着她,一脸不可置信,“从没有人准确计算出流星雨的时间。” “我知道,所以我想试试。” 她的神色是那么自信,菲丽希缇有些吓到,覆述从其他天文学家那听来的话:“提交的计算会被交往英国皇家学会,会有人根据你的计算进行缜密的审查,等到那天来临,如果你的计算准确的话,你的论文将会获得荣誉奖项,你的名字被广泛认知,这足以被列入天文界最大贡献之一。” 这些繁琐的程序听得凯思琳头脑发胀,没想过这一件心血来潮的事原来那么麻烦。说真的,她不想因此得到沉重的名与利,她的初衷只是想看一场流星雨而已。 “怎么,动摇了吗?”菲丽希缇打趣道,想看这个执拗的天才怎么抉择。 凯思琳心里虽然有点担忧,但还是坚决望向菲丽希缇的眼睛,郑重地摇头,接着她一笑打破沉重的气氛,“忘了这件事吧,怎样都好,可比赛就在一个月后呀。” 那是一个刚下完雨的午后,空气和街道都湿漉漉的,屋子里却格外温暖,玻璃窗上衍生出一层薄薄的水气。凯思琳和菲丽希缇坐在客厅聊天,聊到刚刚过去的复活节。 “你知道我们的复活节有多无聊吗?母亲陪同父亲到巴黎谈生意去了,家里冷冷清清,没有去弥撒,甚至连彩蛋都没有!” “谁说的,明明每个转角处都有,而且还有个人寄了彩蛋巧克力给你。”莱斯特纠正道,他正好没事,便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听她们说话。 “噢,对。” 他们同时望向身后的米白色柜子,一篮彩蛋巧克力原封不动摆在那,上面印着凡多姆公司的商标,是复活节新推出的产品,她想起上一次在温室的不欢而散,仍在气头上。 “谁寄给你的?”菲丽希缇故作调皮地问,“是暗恋你的人吗?” 凯思琳听后像是被雷劈中一样,摇了摇头,脸色很差。莱斯特却很大声笑了,“哈!事实上我不觉得有人会喜欢她,她也不会喜欢上其他人,她的世界只有天文。” “不过我倒是想看看,你喜欢的家伙是个怎样的人。”他补充,“有生之年内。” 菲丽希缇脸上显露比莱斯特多三倍的自信,“我相信总有这么一天的。” 这些对话实在太荒唐了,凯思琳即便很想发火,但为了不再菲丽希缇面前失礼,默默跟自己说要忍耐,然后索性低下头研究各种物理理论,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就算有人喜欢她到前来提亲,母亲也肯定不会同意,不舍得她太早嫁出去。” 终于,她再也忍不了了,激动地朝莱斯特吼道:“哥!我才十四岁!” “也差不多啦。” “疯子!” “你说什么?” 一场争执很成功地被挑起了,像一直以来那样,他们总是各抓着一个点不放,钻牛角尖,凯思琳认为他无聊至极,莱斯特却觉得她小题大作。这个争吵最终以凯思琳的一句“不可理喻”作结。 她把椅子挪向菲丽希缇,说:“我们再继续讨论能量守恒吧,别管他!” 不知道是不是开心的时间过得太快,不知不觉,这已经是菲丽希缇在他们家的最后一天了。凯思琳灵巧地跃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露出两只眼睛朝菲丽希缇灿笑着。 “像个小孩子一样。”菲丽希缇无奈地笑了笑,坐在床沿。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 “很快就不再是了。” “干嘛诅咒我!” 菲丽希缇没有回话,暖黄的烛光细腻地打在她的脸上,如水波一般平静的眸子里,静静地流淌着某种情感,她在回忆细水长流的小时候。凯思琳一直都记得那个晚上菲丽希缇说过的话,她告诉凯思琳很多时候,梦想和热爱足以支撑一个人走很长的路。 凯思琳不知道菲丽希缇也有一段低潮期,如今她云淡风轻说着那些刺痛的时光,凯思琳无法感同身受,只能替她沉默。 菲丽希缇看到她的样子,收了收话里的情绪,坦然地说:“那些经历都是有价值的,我成长了许多,因为梦想,即使在多么忧郁的时期,心里还是有把声音说:再坚持一下下吧。” 凯思琳回想起多恩教授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人是幸福的。” 也许在我迷路的时候,星星会引领着我,她想,那我应该是个幸福的人。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嘛…”菲丽希缇仰头思考了一下,“最近我总想,梦想与爱,人好像只因这两种东西而活。” “不明白?”见凯思琳迷惘的表情,她笑了笑,用另一种方式解释着,“就像…植物那样!植物生存需要水和阳光——” “还有空气。” “好吧,还有空气。”她轻轻笑了,“爱有很多种,对父母的爱,对朋友的爱,对兴趣的爱,还有就是对恋人的爱了,不过这对妳来说似乎还太早。” 菲丽希缇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想不想听听我和维克多的故事?” 凯思琳点头如捣蒜,她早就对这好奇了很久。 “老实说,刚见面那时我们两个都很尴尬,我知道他跟我一样,不愿意结婚,可又不好违抗父母。就像简·奥斯汀说的那样,没有爱情,万万不可以结婚,所以我很害怕——你是不是希望剧情有反转?” 凯思琳诚实地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 “恭喜你,剧情是有反转的,在每天的朝夕相处中,我承认我渐渐爱上了他。” 这时的她还不懂爱情,只依稀觉得爱是个好东西,当她看着菲丽希缇脸上不经意的微笑,连她都能察觉到其中浓浓的幸福。 凯思琳这一生听过太多道理,绝大部分都被她抛诸脑后,只记着那些浅显易懂的部分。过了很久她才发现,这些都太浅薄了,于是就像喜欢思考难题一样,她开始咀嚼这些抽象沧桑的道理,等到终于明白时,原来已经走了好大半的路了。 执拗天真的孩子,只知道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会,就能到达远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谁不是在不断成长着? 我看过一句话,印象很深:我们是人类的一分子,而人类是充满激情的。医学,法律,商业,科技,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撑人的一生。但音乐,诗歌,梦想,情感,这些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1】 爱与梦想,大抵如此。 ※※※※※※※※※※※※※※※※※※※※ 【1】来自寻梦环游记(coco)的某一条豆瓣影评。 第一卷以这种爱与梦想的概念完结,是我的一个私心。基本的故事线都交代清楚了,接下来会主要描写感情线。 感谢各位陪我走完第一卷,这还只是个开始,更有(nue)趣(xin)的还在后面!欢迎跳坑 Chapter 12 浮生半日闲 【volume two: stars in the gutter】 【第二卷:深沟载苍穹】 浅蓝色的夜溢进窗来夏斟得太满 萤火虫的小宫灯做着梦 梦见唐宫梦见追逐的轻罗小扇 梦见另一个夏夜 一颗星的葬礼 梦见一闪光的伸延与消灭 以及你的惊呼 我的回顾和片刻的愀然无语 ——余光中《星之葬》 【chapter 12 浮生半日闲】 有着一头金发的男生向我走来。 “纳塔莉,有人找你。” “找我?”我本来正和几个人讲解波特兰花瓶的历史,但被他打断了,“谁?” “不知道,馆长让他们先到会客室等着,你最好赶快去。”他像突然想起什么,转回头说,“顶楼的那个。” 我带着狐疑的神情点了点头,然后礼貌跟客人说一声:“失陪了。” 走上旋转楼梯时,我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这似乎是位很重要的客人。因为能来到大英博物馆顶层的会客室,我见过的只有国会议员和皇室成员而已。一般馆长本人会亲自去接见,如果馆长不在英国,那便是副馆长去接待,而我只是一名小职员,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更令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位尊贵之人点名要找我? 我来到了一条寂静宽敞的走廊,空气里是木头干燥的气味,顶层很少有人来,不过地毯和墙壁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墙角桌子上的花瓶也有人定时换水。我直径走向尽头的黑色大门,馆长的助理安德鲁·莱特已经在门前等着。 安德鲁·莱特西装笔挺,高傲地昂起首,整个人古板严肃,根本是一个旧式社会的英国绅士。他冷漠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说:“纳塔莉·贝克?” “我是。”我故作镇定,这应该是我就职以来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以前我极少见到他,并且我能很确定的是,他压根不认识我。 他拿出怀表看了看,声线不带一点起伏:“凡多姆海恩伯爵已经在里面等候了,你比预计时间还要晚了三分钟。” 我心里泛起一股烦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正想开口道歉时,他又说:“凡多姆海恩伯爵是这次入馆的新收藏的捐赠者,他指名想你负责这个项目,在这之前,他需要和你谈一谈。” 我点了点头,心里浮现无数个疑问,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况且我现在的地位还没厉害到可以负责一项收藏入馆。收藏品入馆需要经过很多复杂的程序,例如了解藏品历史背景、重要性和文化价值,各种鉴定和考察,还要写一则文案。而负责人就是作为一个领导者的角色,和自己的团队一起讨论并完成以上这些,但事实是大部分都是由负责人独自完成的。 安德鲁·莱特可能看出了我心底的疑问,但他没有说什么,扯了扯绸缎手套,把身后的大门打开。与他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我听见他用很轻的声音说:“不要紧张。” 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壁炉,四周的墙壁挂上了厚重的酒红色帘子,中间是一张黑色大理石桌子,两侧的玻璃橱柜里放着少数没有展出的收藏品。 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深红色沙发上少年,大概十来岁,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举止型态,像极了一个居高临下的君主。他身侧站着一个黑衣执事,身材高大挺拔,带着一个儒雅完美的微笑,完美到令人发毛。 这两个人给我的第一感觉就像是……华丽傲慢到了个腐朽的地步。 年轻的伯爵抬了抬眼,看到我来后,慢慢地搁下茶杯,瓷制的杯子镀了金边,和大理石的桌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恭候多时了,贝克小姐。” —— 等到凯思琳渐渐可以跟上时间的流逝时,已经是五月,夏天悄然无息地到来了。是时候该期待那久违的蓝天和草原,闻着青草味道打盹的下午,穿着无袖连衣裙在海边吹风,在森林里追赶嬉戏……这些那些,她都无比想念,连炎热的天气也不计较了,跟夏天收获到快乐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而初夏第一件让她感到快乐的事,就是上述的一切都比预期提早到来了。 五月初,他们家到苏格兰待了一段时间,因为洛佩兹先生想休个假,说突然怀念起苏格兰的美景,便拉上全家一起,美名其为“家庭旅行”,其实只不过是从一个家去到另一个家罢了。不过对比起烟雨迷濛的伦敦,感受苏格兰清新的空气,一望无际的天空与连绵的山峦,也算是一次旅行了。 凯思琳在树荫的长椅上坐着,晃着双腿,思绪渐渐飘离。她穿着一件湖水绿的连衣裙,戴着草帽,天气还不是太炎热,微凉的风吹拂着头发,好不舒服。 “啊!”她忽然惊声尖叫,头上的草帽被拉了下来,盖住了整个脸,一把毫不留情的嘲笑声在身旁响起,这笑声太熟悉了,就是蒙着眼睛也知道是谁。 她气愤地把草帽拿开,不顾形象的大喊:“莱斯特!” 转眼只看到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有种你就给我站住!” 他们在草地上追逐,不知不觉已绕了整个山丘一圈。莱斯特跑不动了,喘着大气,转头对凯思琳摆摆手,就到这里为止。 “你说你无不无聊?” “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嘛。” 这个哥哥,明明已经快二十岁的人了,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以捉弄她为乐。 这时,父亲和母亲正好从一旁经过,见到他们两个,母亲很是高兴,“莱斯特、凯思琳,我们一起去河边走走。” 这样的小河藏匿在一个树林里,林子很大,小河很长。河堤旁是一片柔软的草地,不远处则是一排整齐的树木。小河细长蜿蜒,河水静静流淌,汩汩的流水声在这草木之间,如同一曲和谐的乐章。 父亲和母亲挽着手走在前头,凯思琳和莱斯特并肩走在后头。 “来了苏格兰之后见你气色好了很多。”莱斯特说。 “是啊。” “和伦敦比起来妳还是比较喜欢爱丁堡?” “嗯…也不能这么说,”凯思琳仰头思考着,“两个地方各有各的好,我都喜欢,只不过性质不一样。” 莱斯特笑了,接着说:“不错,在我看来吧,伦敦适合打拼,爱丁堡适合生活。” “难得在这件事情上,我和你的看法一致。”两人相视而笑。 “莱斯特你知道吗,” “什么?” “苏格兰的天空特别纯粹、干净。”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夹在树林之间天空,试着想像夜幕低垂,星光落满森林的景象,“是观看流星雨的好地方。” 莱斯特顿了顿,说:“这么说,你算出流星雨的日子了?” “差不多,不过比我预料的还要早得多,连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了,”她紧蹙着眉,“只在一个多月后。” “嘿,这样不是很好吗?”与她不同,莱斯特非常欢喜,“你这么期待,这下不就可以早点看到了!” 凯思琳思索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我还是觉得不太合理。” 莱斯特拍了拍她的背,力道有点大,她猛咳嗽起来,“别想那么多,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拍着胸口,表情痛苦地说:“我还以为你要推我下河。” 莱斯特因她这句话回想起什么,嘲讽地“哈”了一声,“小时候被推下河的明明是我好吗?” 这项壮举凯思琳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在她七岁那年,也是像这样在河溪旁散步,那天她又和莱斯特吵架了(当然她又输了),正闷闷不乐,想着怎么怼回他的同时,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小孩子在河边放着纸船。她顿时灵光一闪,一个报复的念头就这么萌生了。 “莱斯特,你看,河里有鱼欸!”她兴奋地指着河里的水流,那里的确有几条鱼。 “不是一直都有吗?”他内心有些诧异,不是因为她这个发现,而是她终于和自己说话了,今天的第一句。 “今天不一样,比平时的大很多。” “有吗?” 在莱斯特弯下腰的时候,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把他推下了河,这真是她活这么大做过最勇敢的事。莱斯特落水的瞬间,她很快地跑开了,直奔回家,一路上笑到流泪,心里积累的怨气也一并消散了。 至于后来,当莱斯特全身湿透回到家,他们当然被训了一顿,不过莱斯特作为被陷害的那个,也要和她一起挨骂。 “也许你会想体验落水的感觉。”莱斯特扬起下巴,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不用了,谢谢。”凯思琳也底气十足地说,“都多少岁的人了,还计较小时候的这些。” —— “印第安人用捕梦网来捕获美丽的梦幻,让恶梦随清晨的阳光而消逝,他们相信夜晚的空气中充满着各种的梦幻,只有捕梦网能将梦过滤,把他们带入美丽的梦乡。” 凯思琳读着刻在木板上的小字,感叹道:“太神奇了。” 摊档前的拉丁美洲女孩笑了笑,指着那个用皮革绕成的圆圈说:“传说只有好梦才能通过网中间的洞,并顺着羽毛流下来,而恶梦会被困在网中,并随着次日的阳光灰飞烟灭。” 他们回来的这几天,刚好赶上了爱丁堡一年一度的街头市集,那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手工艺品,他们一家都很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母亲和父亲对中国的剪纸工艺着迷不已,她则是被这个漂亮神秘的捕梦网吸引了。 “莱斯特,你过来!”她连忙向隔壁摊档招手。 莱斯特放下了手中的俄罗斯套娃,走到她身边,“怎么了?我跟你说那个套娃真的超有趣,你把它打开来——” “嘘!你看这个。”凯思琳打断他,指了指那个圆形的网,“是不是很好看?这叫捕梦网。” 莱斯特歪起头,“还可以吧。” “你送我吗?” 他看着凯思琳闪闪发光的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好吧,也是时候该还还赊了许多年的生日礼物了,你要哪个?” “浅蓝和紫色这个。” 莱斯特付过钱后,女孩把捕梦网摘下来给她,她开心道谢,随即感受到身旁的压迫感。她转过头,笑盈盈地说:“谢谢哥哥。” 莱斯特满意地笑了,“不客气。” 过了不久后,他们在街口与父母会合,莱斯特买了两组俄罗斯套娃。 “你们都有买东西吗?”父亲问,他头上戴了一顶墨西哥的大草帽,有点浮夸但看起来很有趣。 “有呀。”莱斯特挥了挥手中几个礼袋,回答道。 “凯思琳,这给你!”母亲笑着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戴在她的手腕上,“莱斯特也有哦。” “这是什么?”她抬起手在夕阳下看了看,那像是一条银制的手链。 “奥地利的水晶手链,上面有妳的名字的缩写。”她边说,边帮莱斯特也戴上。 凯思琳凑近点看,水晶的旁边果然挂着“k.l.”两个字母。 “而且你看,”母亲把袖子抖了下来,父亲也抬起手,向他们挑了挑眉,露出一模一样的手链,“我们都有一样的。” 凯思琳觉得这两人实在很可爱,忍不住提高音调说:“谢谢爸妈!” “好了,那我们回家吧。”母亲快活地说,挽起父亲的胳膊就往前走。他们的背影很快就被人潮淹没,凯思琳和莱斯特只好匆匆跟在后面。 “他们今天心情真好。”凯思琳感叹道。 “对啊,我没想过父亲会戴那种奇怪的帽子。”莱斯特小声吐槽,两人对视一眼后,忍不住笑了。 “嗯?你们笑什么?” “没什么。” —— 当天晚饭过后,凯思琳独自回到了房间,她倚靠露台上,倾听晚风吹过树叶簌簌的响声。 她房间的露台面向东南方,前面是一个郁郁葱葱的山谷。月色如水,星空万里,山谷与远方的山峦衔接,翠绿瓦蓝延伸到天际,葱茏的草木肆意生长,向往高挂的明月。看着眼前静谧的景色,她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不久前一个多云的午后,多恩教授戴着眼镜,一边翻看她写的关于流星雨的论文,然后和身旁的弗兰斯蒂德先生说了一串数字,他很快地纪录下来,并进行验算。 凯思琳站在长桌前,局促不安地攥紧裙角,黛西从她身后探过头来,看着此时严肃的气氛,难得自觉地安静下来。 “凯思琳呀,”多恩教授终于开口,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她,不同以往总是笑盈盈的脸,她明白接下来他再也不会说玩笑话了。 多恩教授朝她点头,给予认可,“你真的很优秀。” 凯思琳震惊地对上他的眼神,随即一种茫然的惊喜击退了忐忑的心,黛西似乎比她还开心,紧紧抱住了她,“凯思琳恭喜你!” “这孩子真的是天才。”多恩教授说,一旁的弗兰斯蒂德先生点头同意,“整篇论文都有足够的计算支撑,很具说服力。而且你提出今年流星群的轨道异常——那次小规模流星雨出现时我就怀疑过,很高兴妳用计算证明出来了。” 弗兰斯蒂德先生说:“你可以把论文交往英国皇家学会了。” 凯思琳把头埋进手臂里,再抬头时,瞥见月光落在左手腕,那刻有她名字的手链上。水晶折射点点的亮光,像渺小的星辰,像心里总是不肯淡下的光芒。 她怔怔地盯了一会,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加油,“wish me luck.” ※※※※※※※※※※※※※※※※※※※※ 今天!我!终于!考!完!试!了! 接下来基本上是放假状态,会尽量多更,谢谢喜欢这篇文的朋友233 噢对了,我没有哥哥,莱斯特这个角色是我凭空幻想出来的,所以每次写的时候都很开心......论独生子女的忧桑!! Chapter 13 雨的和解 窗外雨停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凯思琳很喜欢听雨的声音,细密轻柔,像与大地张扬地说着私语。雨滴持续拍打在玻璃窗上,节奏匀称,细不可闻。这种永不停歇的感觉真好啊,就像心跳那样。 可是现在雨停了,只听得见书写的沙沙声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这是一个诺大的礼堂,正前方是一整面彩绘玻璃窗,古老大钟的钟摆左右摇动,嘀嗒嘀嗒地响着。一张张的木桌整齐排列,却有些空,大概只坐满了五六成的位置。 凯思琳好奇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并观察他们的小动作,她发现了坐她斜对面的人思考时有咬笔的习惯。再抬头望了望礼堂尽头的钟,还剩下五分钟。 今天早上,她难得的早起,前往剑桥郡参加考试,说实话她很喜欢那里的环境,哥特式的尖顶建筑以及浓厚的书卷气息,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她会很想在这个校园里绕一圈。 此时的她感到有点闷热,汗水沾起发丝,黏在后颈上,即使这样,她还是没摘下斗篷的兜帽,反而再把它拉低了点,快要盖过眼睛。 在夏天也穿着厚厚的斗篷外套,是为了避免性别不同而引来的注目,要知道,参加bpho的女生是少之又少,况且又是像她这种年纪的。所以她选择用兜帽掩着自己的头发,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低调地来,低调地走。 “当!当!” 低沉悠扬的钟声响起,在这空旷的礼堂传来幽幽的回音,等到那细微的余音消失后,她呼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一样,总算结束了。 卷子交上去后,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但凯思琳仍然坐在位置上,低着头。有人以为她不舒服,便来询问她是否还好,她很快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直到人潮散得差不多时,她才起身,放下了兜帽,甩了甩栗色的长发,往大门走去。 刚踏出门,一股潮湿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广阔的草地,雨水的气味混着泥土的味道,好闻极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垂下紧绷的肩膊,然后跑下阶梯,越过一片柔软的草地。 又一件责任完成了,真是感到轻松自在,前些天刚交上的流星雨论文也获得了认可,接下来,只需要留在苏格兰等待那天的到来,一切就完美了。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禁上扬,自己的假期终于到来了,接下来有好多的时间,该怎么安排好呢? “恭喜你。” 凯思琳绕过一棵梧桐树时,突然有一把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人慵懒地倚在树干上,朝她递来一束花。 她蹙起眉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祝贺你考完bpho,”夏尔装作不经意地说,神色却略显窘态,“而且我认为我有必要向你道个歉。” 凯思琳眯起眼睛打量他,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子烫得平整,外面套了一件卡其色的菱格毛衣。他这幅打扮和平时很不一样,整个人的气质由高高在上的伯爵变成了普通少年,如果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他是这里的学生(当然,因为身高的关系她排除了这个想法)。 她呆了有那么三秒,然后转身走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夏尔一下懵了,狼狈地追上她。 这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烂点子。 那天凯思琳离开温室后,夏尔才意识到事情不妙,高傲如他,却也露出了慌乱的神色。塞巴斯蒂安很快让仆人们回去,温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哎呦哎呦,现在您打算怎么办?”门关上后,塞巴斯蒂安问,准确的说是嘲讽,并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刚才那一幕实在太戏剧性了。 “闭嘴!”他烦躁地挠着头发,内疚感从打翻的情绪瓶子里倾泻出来。 “该怎么挽回呢?” “都叫了你闭嘴!” “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要是您——” 夏尔一下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怎么?” 他听了塞巴斯蒂安的建议后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还以为有多好,结果还是那个最老土的方法——谁不知道要道歉?他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多难启齿,只是实在非常尴尬。 可能心里的想法被看穿了,面前的恶魔笑了笑,眼睛里闪烁着腥红的光,“难道人类不都是这样吗?” “唔,给你。”夏尔走到凯思琳跟前,把玫瑰花递给她。 她瞥了一眼,冷冷地说:“不必了。” “拿着。”他斩钉截铁地丢下一句话,连尾音都很简短,似乎有命令的意味。 凯思琳对上他阴鸷凌厉的眼神,不禁愣了愣,她曾经见过他同样的眼神,所以知道这不是唬人的。即使心里很嫌弃,但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争拗,她还是闷声接过那束花。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夏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眉睫上的阴霾渐渐消散了。这算是和解了吗?应该算吧。 马车上,凯思琳一直盯着手中的花,良久,她叹了一口气,把花扔在身旁的座位上。以为一束花就能了事吗?是有多自信。不过他也是哪根筋抽了,竟然特地跑来剑桥送花。 她按了按眉心,想让这些无解的疑问从心里淡去。这时,一滴雨落在她的脸上,两滴,三滴,随后下起了瓢泼大雨,她连忙把帘子拉上,在心暗暗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马车驶到格林威治时,雨还是没停,她看着地上一个个涟漪不断的水洼,深深皱起眉头。雨还是不停地下,她委婉拒绝了车夫让她回家的建议,拿起花,戴上兜帽,就这么样顶着大雨跑上了格林威治小山丘。 黛西确实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 “是不是受到什么打击?” “没带伞而已。”凯思琳说着,把花往桌上一丢,脱下湿漉漉的斗篷,惊讶地发现梅勒妮也在。 “嗨,梅勒妮,你好吗?” “你好,凯思琳。”梅勒妮坐在桌子的一头,朝凯思琳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快点擦干身体,不然会感冒的。” “对,我这就去拿毛巾。” “太令人意外了,你怎么在这儿?”凯思琳坐在梅勒妮旁边的,高兴地问道。 梅勒妮·沃克是英国小有名气的芭蕾舞剧演员,和黛西在一次社交宴会上认识,两人莫名地投机,成为了好朋友。还记得她和凯思琳在天文台地初次见面,凯思琳见到这位“黛西的新朋友”时,竟像赌气一样转头就走,留下原地不知所措的两人。 后来还是梅勒妮和黛西找她回来,她盯着黛西,毫不隐瞒心中的醋意:“我好生气,我不是你唯一的好朋友。” 两人同时笑了,笑她的坦率可爱,后来凯思琳还是被梅勒妮的温柔体贴感化了,三人成了莫逆之交。 “黛西邀请我来玩,”梅勒妮回答,还不忘调侃,“而且听说你也会来,在等你呢。” 凯思琳喜笑颜开,作为三人当中最小的一个,她总是有被疼爱的安全感。 这时,黛西拿着毛巾走进来,瞥见了桌上那束淋湿的玫瑰花,问道:“谁送你的花?” “没什么。”凯思琳简短地回答,接过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发尾。 黛西便不再追问,“话说今天的bpho考得怎样?” “比之前的难了点,但感觉还行。” “那就好。”黛西看了一眼窗外,像往常一样乐观地令人无奈,“今天天气很糟,太好了,你终于可以放假了!” 于是三人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做,就待在格林威治天文台里,懒洋洋地看雨,听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凯思琳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原来这里只有她没看过流星雨!连梅勒妮也曾看过一次! “就…一次在挪威看过,”她边说,边小心留意凯思琳的反应,她看起来好像就快要爆炸了,“嘿你冷静点呀!” “我很冷静,很冷静…”她喘着气,手指紧攥着梅勒妮的手臂,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 黛西向梅勒妮投以一个同情的眼神,要是梅勒妮知道凯思琳这个暴脾气,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没事没事,”她松开了梅勒妮的手,那个地方已经被她抓出了红印,“很快我就能看到了,而且会比你们那些壮观不知道多少倍,走着瞧吧!” 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黛西和梅勒妮相视而笑,“那就拭目以待了。”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天气越渐闷热了起来,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看着与推算的日子越来越近,凯思琳的心是既期待又不安。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父母说了自己的想法——到苏格兰观测流星雨,却被他们拒绝了,理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跑那么远。 “凯思琳,不是我们不让你去,”洛佩兹先生耐心地和她解释道,“只是我和妳母亲都有事情走不开,就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说到底你们还是不让我去。” “至少也要有个人陪着你啊,”洛佩兹夫人柔声说,“留在伦敦看不行吗?” “不行,”凯思琳摇摇头,如往常一样固执,“伦敦晚上雾大,很难看得清楚。” 饭桌霎时安静了下来,父母无奈地叹气,即使心里还是不同意,但他们知道以她的性格,一旦固执起来谁劝都没用。 母亲抬起眼,瞥到凯思琳旁边喝汤的莱斯特,顿时灵光一闪,眉间豁然开朗,“莱斯特!” 莱斯特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放下了汤勺,“怎么了母亲?” “要不你陪凯思琳去苏格兰吧。” “那天我约了朋友。” “你这个比较容易推托,夏季社交季开始了,我和你爸有数不尽的宴会要参加,还有很多大人物也在。” 莱斯特还来不及找借口,凯思琳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抗拒,连忙插话:“对呀,万一他约的是女朋友呢?” “喂!你别胡说。” “女朋友还是谁都好,你妹妹的安全比较重要!”洛佩兹先生厉声说,语气里不容置辩的威严,硬生生让莱斯特把准备反驳的话憋了回去。 母亲合起手,朝儿子笑着,“就这么说好咯莱斯特。” “好。”莱斯特即使万分不情愿,也必须得陪凯思琳去苏格兰了。 可好巧不巧,出发的前一天凯思琳在街上碰到了夏尔。 自从上次在剑桥见到他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联络了。如果说上次勉为其难接受他的花,是处于还气头上的话,现在气消了,而且人家也道歉了(虽然在她看来还是不够诚意),再谴责下去好像不太礼貌,是时候该冰释前嫌了。 她走上前,只见他步履匆匆,不断地和身旁的警察说着什么,神色很紧张的样子。 “这就是你们找到的线索?没了?” “还有这些。”阿巴莱茵递上一叠附有照片的资料,他接过,翻看了起来。 “夏尔!” 他回头,看到凯思琳站在身后,他愣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急匆匆地说:“你等一下,我在忙。” 她并没有等一下,仍然跟上他急促的步伐,坚持说着:“我计算出来狮子座流星雨的时间了。” 夏尔眼睛很快掠过那一叠资料,和阿巴莱茵说:“范围太广了,根本无从找起。” “大概在后天晚上11点左右。” “有证人或者目击者吗?” “我会去苏格兰看,我觉得你们郊区那边应该也能看到。” “你们伦敦警察怎么办事的?” “你记得要看,这可是大新闻。” 凯思琳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脚步也开始放慢,后来直接停在了原地,自言自语道:“如果计算准确的话,我可能会成为19世纪最优秀的天文学家。” 她望着夏尔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一阵没由来的心酸直上心头,等到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眼角温热的感觉。她很快抹走眼泪,气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转身愤然离去了。 “好了,凯思琳你说什么?”阿巴莱茵离开后,夏尔转过头却不见她的人影。 夏尔心想,坏了,他依稀记得她在旁边说了一堆什么,但没注意听。他疲惫地揉了揉眉间,最近发生的一起国会议员被杀案已经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伦敦警察也真是一群废物,调查了一个礼拜却依然毫无头绪。 接下来,他还要赶回伦敦的宅子,让塞巴斯蒂安去做一张嫌疑人名单,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案件,解除女王的忧虑,希望她说的不是什么要紧事吧。 ※※※※※※※※※※※※※※※※※※※※ 铺排完了,下一章高能!非战斗人员请撤离!! 原无意外的话,下次会一次性更两章,算是整篇文的点睛之笔。 说实话最近这几章是我个人比较满意的233 Chapter 14 狮子座流星雨(上) “凯思琳,你去哪里了?”一回到家,莱斯特便追着她问道,“你忘了我们明天要去苏格兰吗?你怎么还不整理行李?” 凯思琳没有理他,径直走去倒水喝,喝完半杯白开水后,她问:“你的约会推掉了?” “推掉了,一听说我要陪你追梦,他们都很理解。” 凯思琳哭笑不得,“追梦,我喜欢他用的词。” “你知道你现在是名人了吗?整个礼拜的报纸都在写:根据世纪末天才凯思琳·洛佩兹的计算,这个星期五将会出现33年一遇的大规模的狮子座流星雨,英国大部分地区均可观测到。” “他们逼不得已的,这么写才有说服力。”她说,“而且谁知道会不会真的准确?” “市民才不管这些,他们只相信报纸上写出来的东西。” “这压力也太大了吧。”凯思琳自嘲笑道。 “有所成就的人谁不是顶着压力呢?”他边说,边推着她进房间,“别说了,快去整理行李!” —— 到达苏格兰那天没什么风,晴空万里,天空被染得蔚蓝。凯思琳带莱斯特去了位于大宅北面的一个山丘。途中要穿越一个树林,一条河流,然后沿着山坡往上走大概二十分钟,才能到达山顶。 她说这里就是今晚观赏流星雨的vip区域。 “凯思琳…你行行好。”走到山顶时,莱斯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在附近的山丘看不好吗?我不想再走一次了。” “谁说要你来的?” 莱斯特一脸“你在逗我吗?”的样子,所以他刚才辛苦爬山是为了什么? 凯思琳继续面不改色地说:“你说的没错,事实上在家里也看得到,但是这里视野更开阔,你看!” 她往后挥了挥手,很开心的样子,“这可是33年一遇的流星雨,当然要在最好的地方观看啦。” 莱斯特默默听着,心里不禁有些担忧,“你确定你一个人安全吗?” 凯思琳点点头,莱斯特不放弃,严肃说道:“晚上一片漆黑,这附近又人烟稀少,说不定随时有猛兽或巫婆的出现。” 她笑了起来,莱斯特这种吓唬小孩子的招数还真是屡试不爽。以前他们常常在深夜的时候到树林去捉萤火虫。那个树林不是很茂密,月光能够很轻易地洒进来,夜晚不会显得太昏暗,而且附近都是友善淳朴的苏格兰村民,父母完全不担心他们有危险。 “你觉得我会怕这些吗?” “好吧,”莱斯特无奈笑了,知道这次她不会再上当了,“你在山上吹冷风,而我会在家里,吃着牛奶慕斯等流星雨,你可别后悔呀。” “你大可放心吧。” 夏天的白昼总是特别长,直到晚上十点时,天空才渐渐暗下来,半个小时后白昼完全落尽,月亮高升,天空点缀着繁星。凯思琳跟莱斯特道别后,独自一人前往北方的山丘。 晚上稍微有些凉意,她穿着一件挡风斗篷,提着油灯走进树林,沿着盘根错节的小径走着,周围安静地只剩下蝉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刚开始感觉还可以,周围不算太阴森,也没有想像中漆黑。 慢慢地,她走出了树林,只见眼前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水波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的光,如碎钻一般。河流不算窄,中间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石头,连着对岸。以前他们也就是踩着石头过去的,可是过了好多年,石头上已长满了青苔,加上晚上视线不明朗,不注意的话很容易滑倒。 可是凯思琳并没有因此停下,提起裙角和油灯,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颗石头,在涓涓的水流上缓慢移动。有惊无险,终于来到了最后一颗石头,两颗石头距离有点远,在她迈开步伐之际,后脚不慎打滑。 伴随着一声惊呼,手中的油灯“咚”的一声滑落到河中。她咬着牙,心想这次死定了,可是身体并没有像预期那样湿透。 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顺着那只手臂往上看,月光让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一刻,她差点没掉下泪来。 夏尔·凡多姆海恩在离自己不过咫尺的对岸,在她跌入小河的瞬间拉住了她。 凯思琳愣愣看他把自己拉上岸,鞋子踩在草地上的真实感让她回过神来,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镇定了几秒后,她突然气忡忡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伦敦吗?” 也不知道这怒气从何而来,但此时除了对他发火之外,应该只会对他哭了吧。她知道后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她几乎不在别人面前哭过。 “我到苏格兰的凡多姆分公司巡查,刚好经过这里。” 凯思琳半张着嘴,似乎没有怀疑这完全不合理的理由,神魂还是没有回到自己身上。刚才的惊险一瞬,眼前的这个人,一切都太不真实,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于是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臂,锥心的疼痛让脑袋清醒了点,而他还站在面前。 “让我看看…是这里吧,”说完夏尔指了指那条陡峭的山路,然后转过头来,“愣着干嘛,走啊。” 她连忙小跑,和他并肩走往山顶,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 一路上,凯思琳不断用余光扫着他,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平常,一点都没察觉到不对劲。 夜色越来越浓厚,夏天的夜很宁静,任何一点小细节都能被无限放大,听到渐渐加重的呼吸声,还闻到下过雨后泥土的味道。两人不发一语地走着,在地理上越来越接近天空,可是现在这种气氛实在太奇怪了。 终于,她忍不住问:“夏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为什么你会跑到苏格兰找我,我的意思是,这很不正常。你怎么又会刚好出现救了我,而且你还知道我要去哪。”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凯思琳突然停下,深深地注视着他,月光照在她的半边脸上,阴影让她的五官更加深邃,碧绿色的瞳孔在明暗里闪着熠熠的光,率真得引人发笑。 她从未问过如此愚蠢的问题。 夏尔转回头,轻轻笑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凯思琳握紧拳头,眼眸渐渐垂下,望着脚下的草地,感到无地自容。半晌后,她摇了摇头,继续前进。她不过想知道答案罢了,他不说也是意料之中,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失望什么。 “对不起,”夏尔突然说道,凯思琳不知所措地看向他,“我很抱歉那天没有听你把话讲完,那时我在处理一件急事,是关于…算了,总之那次是我的不对。” 她敷衍说了句没关系,语气有点不耐烦,“你就是特地过来道歉的吗?” “不是完全,但作为英国绅士,懂得承认错误是基本的修养。” “是吗?”她小声嘟囔,“我家那个英国绅士可从没向我道歉过。” 夏尔先是愣了两秒,之后忍俊不禁,凯思琳见他莫名其妙笑了,嘴角微微也上扬,像是被感染了一样。 奇异的气氛好像消失了,这让她想起了不知道哪个晴朗午后,两人之间的隔阂第一次被打破。到了现在,她依然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不像朋友,也不像伙伴,更不是敌人。 谁自私地种下了这样的苗子,谁心境的改变导致了这种尴尬,谁又靠近又后退,把这份关系搞得像一杯温水。 难道是我吗?那可真令人恼火。 视线逐渐开朗,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到了山顶,山顶的风比较大,凯思琳拨开眼前的发丝,蓦然抬头,看见一片广阔星空。 点点繁星点缀墨色的苍穹,有些明亮有些黯淡,闪呀闪的,像小眼睛。头顶上有一条星星汇集成的银河,连着山峦一直延伸到远方。这个地方刚好可以俯览整个山谷,以及地平线的另一端,天空一点云也没有,一望无际,干净得彻底。 凯思琳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许久说不出话。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和感动,源自心里奔涌出来的暖流。那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那一瞬的感觉太深刻,对我的冲击太大,我穷尽一生学过的词语,也无法描绘其千分之一,从前不能,以后也是。 “很美,对吧?”她缓慢地开口,“这是我努力的理由,这是我的梦想。” 夏尔没有马上回答,不知道他此刻的感受是否与她一样。良久后,他说:“是啊。” “你我也是在大爆炸时开始,因为宇宙的所有物质整个是一个有机体。在万古之前,所有的物质都聚合成一大块,质量极其紧密……”她平缓的声音静静地诉说着宇宙的起源,“在这样大的重力作用下,这个‘原始原子'爆炸了…所以说当我们仰望星空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找寻回到自我的路。我们是几十亿年前熊熊燃烧的那场大火所爆出来的一点火花。” 夏尔笑了笑,“我本以为妳是个科学家,没想到还是个哲学家。” 凯思琳也笑了,淘气地说:“深刻的哲学家,对吗?” 在一同仰望星空的夜晚,我第一次向他介绍了我的梦想,我和他说了我未来在科学方面的打算。这样的感觉真好啊,像是一种理解,一种慰籍,一种心灵之间的联系。 “你说你的梦想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所以到底是什么?” “做一个对世界有贡献的天文学家。” 在浩瀚的星夜里,夏尔看到她眼眸里流动着某种情感,炽热又深刻,眼泪像快要掉下来。 你曾带我看过最美丽的星空,可是这些都不抵你眼睛里永不熄灭的星光,璀璨夺目,一眼万年。 他从未告诉过她,在我眼里,你身上永远闪着熠熠的光芒,永远跟别人不一样。不入世俗,被星光包围的你,真的很美。然而跟妳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世俗的双眼被洗刷得干净透彻,什么都不剩。 那一刻,我第一次放弃一切,然后原谅这个世界。 ※※※※※※※※※※※※※※※※※※※※ 在放飞自我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微笑.jpg】 本来还在烦下学期的选修课,但写完这上下两章,我突然就想通了,报了生物化学地理,放弃中国文学。 因为我想坚持小时候的梦想,而写文只是一个兴趣。 这篇文章是很概念的东西,很多时候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一些人物和情节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所以剧情全靠脑洞,更新全凭缘分。 谢谢追文的大家,么么哒~ o(* ̄▽ ̄*)o Chapter 15 狮子座流星雨(下) 我们来到一棵百年大树下,我问道:“现在几点了?” 他看了看怀表,说:“嗯…10点50分。” “差不多了,我们再等一下” 他说好,然后我们放心倚着大树坐下。 我们静静聆听风呼啸的声音,闪烁的星河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山丘,山脚下有一个小村落,大多数房屋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只剩下寥寥几个窗口透出暖黄的光,平静安宁。 星夜仿佛有魔力似的,此时,我像回到了小时候,思维变得怪诞又离奇。天空是一张厚重的丝绸布帘,无论凛冽的风怎么吹拂也纹丝不动,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我仿佛听到月光滴落和星星膨胀的声音。 我沉浸在间断没逻辑的想像中,心里勾勒即将到来的流星雨:数以千计的流星穿过大气层摩擦出热,变成一道道闪光,然后坠落在地球上。那个时候也真是奇了怪了,我从未如此坚定,没有缘由的,只觉得它一定会来。 我望着满天繁星,没由来的说:“我会住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面,在某一颗星星上微笑着,每当夜晚你仰望星空的时候,就会像是看到所有的星星都在微笑一般。” 他笑了,我敢肯定他一定看过《小王子》那本书,所以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那我一定会找遍每一颗星星,直到找到你。” 我转头看着他在月光下略显苍白的脸,突然想到《小王子》里的一段话: 狐狸说:“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 当然,我没有说出来,只是突然想到这段话。 这像是一种连锁反应,以后当我仰望星空时,我会想起小王子和他的玫瑰,然后想起1889年那提早到来的流星雨,想起我14岁那年的夏夜,想起他说过的话,我的思想,想起他就在我身旁。 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如果流星在地球上安家的话,那朵来自异星球的玫瑰,也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了。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收留它?可是如果它不来的话,好像也没关系了。 我打开手中的怀表,已是11点15分,仍未有一颗流星出现。奇怪的是,我没有感到失望,只是很平常地打趣道:“完了,可能看不到啦。” “没事,我们再等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什么都没有,我更加确定今晚出现流星雨的概率几乎等于零。我计算错误了——这是真的——我的推测出现错误了,全部人都那么信任我,抱有那么高的期待,我却让他们失望了。 心里当然多多少少有些不甘,换作平时,我一定会暴跳如雷,懊恼地责备自己。在完美主义者地眼里,一丁点沙石都十分碍眼,就算是小数点最后一个位也不允许出错,我们追求绝对的完美。 而现在,我完全没有想生气的心,所有的执着都被过滤掉了,仿佛我的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星光和森林。 完蛋,我好像变了,变的跟之前不一样了,内心深处多了个柔软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我允许情感大于理智。 既然流星雨不来了,还这么等下去似乎有点尴尬,要不然…我讲讲其他有趣的吧。 “不知道你相不相信那些关于流星雨的古老传说。”我向他那凑近了点,故作神秘地说,“从前人们认为一颗星坠落,就必须有一份灵魂补上去,人死了,灵魂就升天,升天时也就把你的愿望带给上帝了。” “我相信。”他说,这回答可真是出乎意料,“我母亲曾告诉过我,每一个离去的人,都是一颗星星,他们的光芒,凝聚了最极致的思念。” 说完,他望着星辰的眼睛眨了眨,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我不知道他此时想到了谁,怎样的回忆在翻动,他那抹温存的笑容,实在罕见。 我们都有不同想守护的东西,但此时,我们都是仰望星空的人。 我不知道我们等了多久,在等的同时我不小心睡着一次。 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眼前夜色厚重,星辰似乎更亮了点,才是子夜吧,我猜。可我已经懒得拿出怀表看时间了,意识模模糊糊的,眼皮重得睁不开。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瞥见他的睡颜,他竟然跟我一样,在树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夜的最深处,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他的脸,月光洒了一层银辉在他的脸上,让他原本白皙的脸越显苍白,在我看来,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的侧脸可真好看,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仿佛蝴蝶扑扇的翅膀,深邃的轮廓像是用美工刀刻出来的,完美如出自米开朗基罗之手。 我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深深栽在梦里,于是我突然,什么都没想地,就在他右脸上亲了一口。我很快别过脸去,清楚感受到心跳的节拍,再次缓缓闭上眼。 那时真的希望时间就这么停止好了,我把半梦半醒的爱情永恒保存在这个状态就好了,长夜不要离去,我不想看见曙光。 以后当我回想起某些事时,我会想,如果时间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在记忆和岁月间潺潺流动,没有来源和归宿,那么美好的回忆是不是就能永恒存在了? 之后我做了什么梦,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在那断断续续的梦里,流星雨好像曾来拜访。 梦见另一个夏夜,一颗星的葬礼,梦见一闪光的伸延与消灭。 而我心里那株玫瑰花苗啊,竟然开始生长了。 —— 我在凌晨时分回到家,在薄雾之中慢慢走向山坡上的大宅。那时天空还是淡淡的蓝色,星星隐匿在天空里,若隐若现,晨星与晨曦一同出现的景色,美得静谧。 一进门,我第一个看见的是莱斯特。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就上前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没关系,没事的。”以及其他安慰的话语。 从未见过他如此煽情的一面,他一定以为我会很伤心才这样做的。事实上,我比想像中要平静许多,即使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以及为数不多的一次失败,我成功地接受了它,没有怨言。 “我没事,真的没事。”我推开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再说了,错的本来就是我,我太自信了。” “可是你——” “别说了莱斯特!”我打断他的话,懒得再和他争论下去,我实在累了,“我很好,只是有点困了。” 说完,我径直越过莱斯特,魂不守舍地踏上阶梯,扶着栏杆很慢地走往二楼我的房间。 我醒来时已是中午,吃完午饭后,我便留在房间看书。我坐在露台的单人沙发上,右侧是一个小茶几,放着一杯冷掉的红茶,阳光斜斜地洒在露台,洒在我手中的《基督山伯爵》上。 阳光太过于耀眼,粗糙泛黄的纸也被照得斑白,磨去了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眼睛生疼。我盖上书,伸了个懒腰,目光望向远方,云层低低地滞留在山峰上,洁白如洗,不远处的谷地也开满了郁金香。 我想,要不先别回伦敦吧,绿树成荫,鸟语蝉鸣的季节到了,不如留在苏格兰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听上去不错,但其实我只是不想面对多恩教授和弗兰斯蒂德先生,不想面对伦敦的一切。 此时有人敲门,我回头扬声道:“请进!” 门轻轻被打开,那个人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看向露台处,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肆意煽动,被阳光亲吻的尘埃在半空中飞舞。莱斯特走到了露台前,把手撑在墙壁上,低头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我有个好点子。”他说,“晚上我们去树林里看萤火虫好不好?”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去不去?” “欸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吗?” “去——不——去?” 我瞪着他,没有说话。半晌后,我松开撑着沙发的手,头往后一仰,叹了口气,“去。”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他想我去,那我就去吧,我不想思考那么多了。 晚上,我站在大宅门前,温暖的灯光从我头顶洒下,我望着还没完全黑下来的天,思绪飘到了远方。 莱斯特从大宅出来,他穿了双崭新的牛津皮鞋,白衬衫和西装长裤烫得没有一丝皱褶,手里拿着跟我一起买的挡风斗篷。我仍然望着远方一点一点暗下来的天,根本没注意到他出来了。直到他拍了我的头,我才吃痛地转向他。 “走啦。”他往树林的方向偏了偏脑袋。 “过了那么多年了,不知道那些萤火虫还在不在。”我捂着头,连忙跟在他背后,不满地碎碎念。 “一定在的。” “我是说…我们都长大了,也搬去伦敦了,萤火虫会不会也跟我们一样,早就不在这里了?” 下一秒,莱斯特便一把挽住我的脖子,嘻笑道:“别那么有创意,我想萤火虫应该不会像我们爸爸一样任性的。” 我们走在广阔的山坡上,方圆几里内没有一个人。夜晚渐渐降温,带来冷飕飕的风,风穿过石头间的缝隙,发出呜呜的低鸣。住在高地令人又爱又恨的一点就是:白天日光普照,微风清凉;到了晚上却气温骤降,寒风凛冽。 走了大概五分钟后,一片茂密的树林呈现在眼前,我们在入口伫立了一会,莱斯特提醒我,“如果你怕的话要说喔。” “哼,我怎么可能会怕。” 话语刚落,一声刺耳的鸣叫划破寂静的夜,伴随叶子沙沙落地的声音,两三只乌鸦从树上飞向墨色的天空。我惊叫了声,一把抓着莱斯特的胳膊,直打哆嗦。 “哈哈哈哈你看你。” 一秒后我恼羞地松开他的胳膊,推着他往前走,自己默默扯着他斗篷一角,跟在后头。 过了那个小树林,前面是一条河流,河流的对面通往更深更大的树林,基本上是一个森林。右侧有一条小径,那条路则是通往更高的山丘。 我看着那条我昨天差点掉进去的河流,顿时鼻酸。 莱斯特牵着我过河,此时我脑里出现的画面,是那个人在月光下的脸。我和他一起在山丘上等流星雨,明明才是昨天的事,但却好像被棉花覆盖起来,栽在记忆深处一样,好不真实,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越往里面走,树叶和枝桠也越渐茂密繁盛,我眼尖看到几点细小的微光在树洞前漂浮着。我连忙踏前几步,被树叶遮住的视野忽然开阔,只见点点荧光遍布整个森林,温润的光静静在空气中流淌。 我伸手拢起一只萤火虫,再打开,牠在我手心中忽明忽暗地发光,像黑暗洞穴里一点微弱的烛光,而我像迷失的旅人,珍重地看着牠,看着希望。 半晌后,我微笑目送牠飞往牠的同伴。 莱斯特继续往前走,前面是一个湖泊,位于森林的中央,被层层树木包围起来,四周都是飞舞的萤火虫,让这个本来只被苍白月光洗礼的地方,顿时多了点温暖和生气。 “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里。”莱斯特走到湖边,望着树梢上的月圆,“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我走到他身旁,看着湖泊里萤火虫和月亮的倒影,轻轻地笑了,想起从前读过的诗句: 浅蓝色的夜溢进窗来夏斟得太满 萤火虫的小宫灯做着梦 梦见唐宫梦见追逐的轻罗小扇 在我感慨之际,倏地瞥见一道细细的光倒映在湖里,一闪而过,我瞬间绷紧了神经。我担心自己看错,下一秒,第二道光接着闪过,延伸拉长后消失在黑暗中。 我彻底愣住了,一个早已被抛弃的想法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说话的声音止不住颤抖,“莱…莱斯特,你快看…”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却没有反应,在怔怔地望着天空。我蓦然抬头,睁大了眼睛,哑然无语。 我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色,满天星辰,无数颗流星划过夜空,殒星如雨,多而不密,一颗接着一颗,匆匆掠过后转瞬即逝。 晚风摇摆着树荫,我站在点点荧光之中,看着眼前一场狮子座流星雨,眼角渐渐潮湿。此刻,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可贵,这么说可能有些抽象夸张,但我感觉一生的意义,就在于收集这些令人感到幸福的小星光,装点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我这个人向来比较奇怪,对一切事物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我渴望了解这个世界,希冀着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一点点的改变,我希望这些细小的改变能为人类带来进步,这是每个科学家共同的梦想,恒古不变的初衷。看着流星雨,我想我又离这个梦想更近一步了。 如果他们能在流星坠落的一瞬间明白到某些深刻的东西,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曾以为自己只喜欢天文和物理,喜欢大自然、星空与海洋。而到了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喜欢的,是这整个世界啊。 ※※※※※※※※※※※※※※※※※※※※ 1866年,发现坦普尔-特塔尔彗星,并确定了该彗星的轨道,在欧洲观测到流星暴; 1899年,预期的流星暴并未出现,公众对天文计算可靠性的信心发生动摇; 在本文的设定中,狮子座流星雨在1889年6、7月出现,而上一次出现的年份不变,所以比一般预测的相隔了23年(原本应该是33年) 在这里,我们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平行时空,原本的流星雨没有如约而至(1899年),因为早在1889年就已经发生过了,但没有人知道。 然后可以说因为流星群突然皮了一下,所以1889年提早发生,月份也提早了,由11月到了6月。 【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ps 这章用了第一人称,以女主的视角去写 2020.1.6 其他我不知道,但2018年7月写出这章的我一定是个天才。 Chapter 16 回到伦敦 晨雾低低笼罩着山丘,天空呈现一种淡淡的雾蓝色,四周山峦跌宕起伏,青翠无边。一辆火车在高架桥上行驶,拐弯而过,呜呜地响着汽笛,白色的蒸汽升腾到半空中,一下子全飘到了后面。 车厢内人并不多,安静得很,因为是早晨第一班车。莱斯特在火车行驶的晃动中安稳地睡着,凯思琳坐在他对面,呆呆看着窗外的景色。 火车经过一个小村落,草地平坦辽阔,开满了风信子和紫色鸢尾花。微风混杂着风信子辛辣的味道,以及郊野清新的气味迎面吹来。 遥远又悠扬的歌声传到耳畔,才看见村民们扛着木材,哼着民谣,排成一条队列从森林走来。而不远处是一个黄屋顶的小农舍,一个红发女人正挤着牛奶。 “看,是火车!”一个长着雀斑的小孩子喊道,和他一起嬉戏的小伙伴也一同停下,望向山丘。 凯思琳透过车窗和他们对望,山丘和农场之间只用了栅栏相隔,距离不远。那两个小孩趴在栅栏上兴奋地和她招手,她也笑着回应他们。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大声响,火车很快驶过这个小村庄,那两个小孩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可能以后再也不会看见了。 她怅然若失地收回手,继续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 昨天回到家后,她立马接到多恩教授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激动地说,“凯思琳,你成功了!” “我没有成功啊,我没有计算准确,整整早了一天。” “你不知道所以天文推测都有个准确范围吧?”多恩教授说,“前后加减48小时,这是计算流星雨、月蚀日蚀的准确范围,而你的推测只比实际的晚了22小时。” “皇家学会的成员,还有许多天文学家,大家都很佩服你,我可以说——你已名声大噪,请你尽快回伦敦。” 她放下话筒后,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大脑还不能处理那么多新接收的信息。 “怎么了吗?”莱斯特走向前问。 凯思琳回过神后,急忙地说:“我们明天早上就回伦敦!” 伦敦天阴阴的,乌云密布,看起来很快又会下一场雨。当火车驶入国王十字车站时,凯思琳摇醒熟睡的莱斯特,“到家了。” 他们几乎是最后踏出火车的乘客,月台上人来人往,嚷闹无比,她微微蹙起眉头,刚从宁静、远离尘嚣的苏格兰回来,并不是很习惯人多的环境。 莱斯特一眼就看到坐在对面长椅上的父母,便拉着凯思琳穿越人潮。看见父母同时向他们缓缓走来,她不禁鼻头一酸。 他们上前和父母拥抱,在潮水般的人群中,充斥各种嘈杂的声音,以及火车发动的汽笛声,她依然能清楚地听到母亲用温柔的声音说:“welcome back, my kids. ” 回家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 很快,她跟多恩教授见了许多他的朋友,有人邀请她去大学继续深造,也有人邀请她去研究所。但这些她都委婉回绝了,她还不清楚未来的打算,她需要一些时间。 除去这些麻烦事之外,日子还是一样平常。 记得有一天,她拉着夏尔去格林威治天文台。 “你慢点行不行?” “开什么玩笑?这种大片的草地不用来奔跑未免太浪费了点。” “嘿!当心前面的小孩!” 凯思琳立马来了个急转弯,然后继续向前奔跑,她转过头说:“小孩子不多做点运动是不行的,况且——” 话语未落,她就被地上的一颗石子绊倒了,夏尔也被拉了下去,加上刚才奔跑的速度太快,他们两个在草地上滚了三米远。 凯思琳抬起头来,额头传来锥心的疼痛,夏尔被压在下面,一脸痛苦。她急切的问:“抱歉,你没事吧?”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艰难地开口,“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哦对!” 夏尔吃力地坐起来,揉着瘀青的额头,“凯思琳·洛佩兹,你搞什么鬼?” 她双手合十,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跑了。” 他愠怒地瞪着她,随即额头又传来一阵疼痛,“嘶…你说的天文台在哪里。” “在那山丘上面。” “什么?!”他惊叫道。 凯思琳认真地点了点头,证明她没有在开玩笑。 “我不去了。” 她低头望着脚下的草地,神色有些落寞,“那陪我在这个公园走一走总行了吧?” 他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好吧。” 凯思琳听后惊喜地抬起头,马上拉着他往绿树成荫的小径走去。 然而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黛西不怀好意地戳了戳她的胳膊,问:“凯思琳,我爸爸说看到你和一个男生在树下聊天,那是谁呀?” 凯思琳拿着一把米尺,正画着月球的轨道图,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一个朋友。” 黛西犹豫了一会,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是啊。” 她这么耿直反而把黛西吓到了,霎时哑口无言,本来想着可以趁机揶揄揶揄她,谁知道她却不按牌理出牌。 “……下次请他上来天文台喝茶,我很好奇他是个怎样的人。” “有机会的话。” —— 在七月底一个细雨迷濛的早上,凯思琳正在前往查令十字路的途中,准备去找一个人。 当时天空下着小雨,她却没有打伞,眼下距离查令十字只有两三个街口,就索性冒着雨小跑了一路。 跑着跑着,她无意中瞥见店面橱窗内的兔子玩偶,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盯着,冰冷的雨水持续拍打在身上也浑然不知。 “凯思琳?”一个声音在身侧响起,见她没有反应,那个人又喊了一次,“凯思琳!” “啊?”凯思琳猛得回过神来,“梅勒妮?” “你怎么了?一个人站在这里傻笑。” 梅勒妮皱起眉头,把伞移向她那里。她此时的模样可真狼狈,领子前的丝带持续滴着水,头发也湿答答地黏在一起,“你怎么又被淋湿了?你都不带伞吗?” “谁叫英国总是下雨,被淋湿的概率也很高啊。” 梅勒妮无可奈何地笑了,这个人总是有办法把任何事情说得合理化,“话说回来,你要去哪里?” “去…见一个人?”凯思琳想了一会,耸了耸肩,“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妳还去?” “跟一个朋友一起去,那个人好像是他的朋友。” “他?”梅勒妮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是谁呢?” “我改天再和你讲,我快迟到了,先走了。” 还没等梅勒妮回话,凯思琳就急急忙忙跑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雨伞上下交叠的人群中。赶时间是真的,逃避问题也是真的。 凯思琳来到了夏尔说的那个书店门口,他已经在门口等候着。见到她来后,他和梅勒妮一样皱起眉头,连忙用伞遮在她头顶,“怎么淋湿了?”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因为没带伞。” “拿着。”他把雨伞递给凯思琳,然后脱下自己那件风衣外套给她披上。 她还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身上多了件衣服的重量,然后听见他说:“不要感冒。” 凯思琳很快地点了点头,心底涌出一股暖意,甜甜的感觉萦绕在心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接着,他们进了那家书店,店内人不多,空气中有一种独特的纸张以及木头的清新气味。雨滴轻柔地拍打店面的磨砂玻璃,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 夏尔走向柜台,跟那个高挑、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店员说了什么之后,她带着两人走到角落一扇门前,门的后面是一条狭窄的楼梯,她拿起墙壁上的烛台,领着他们沿着阶梯一路往上。 走了一会后,他们来到一扇酒红色的胡桃木门前,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门上几个镀金的字体:lah。 “这就是路易斯·亚丁·汉芙先生的办公室,”那位店员沈声说,“进到里面请记住两件事:一,不要翻他书架上的书;二,不要问他的过去。” 他们点了点头。 随后,她在门上敲了几下,微微提高声线,“汉芙先生,凡多姆海恩伯爵来了。” “让他进来。” 这个声音苍老低沉,凯思琳觉得里面的人应该是个严肃的学者。 门轻轻被打开,她下意识攥紧了身边人的袖子,夏尔便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不算温暖,几乎跟她一样冰冷,却已足够让她把悬着的心放下。 房间宽敞干燥,木板地上铺着波希米亚风的地毯,墙壁几乎完全被书架覆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尽头的办公桌后,见到他们来后,指了指前方的红沙发,示意他们坐下。 “米歇尔,去泡一壶红茶来。” “是的,汉芙先生。” 米歇尔离开后,路易斯·汉芙在他们对面坐下,“好久不见了,凡多姆海恩伯爵。” 然后她转向凯思琳,微微一笑说:“你好,洛佩兹小姐。” 凯思琳一愣,惊讶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她很快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从容地说:“初次见面,汉芙先生。”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凡多姆海恩伯爵会带你过来。” 她看了夏尔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我和凡多姆海恩家是世交了,从他祖父那代开始,每当遇到一些有悖常理的现象或无解的难题,他们就会来查令十字路找我。”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下一秒便后悔了,不知道这算不算询问他的过去。 这时,房门被打开了,米歇尔把一壶红茶和几个瓷杯放在他们面前,然后在镀着玫瑰花纹的杯子内倒入滚烫的红茶,向他们示意后,便转身离开了。 “是啊,为什么会来问我呢?那些超自然现象,人类看似无法办到的事,即便现今的科学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来向我这个,嗯…退休的老人求助,洛佩兹小姐,你想知道吗?” 凯思琳点了点头。汉芙先生往杯内放入一个方糖,搅拌后,灰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凯思琳说:“因为我是个巫师。” 她怔了怔,吞了口唾沫,手心开始冒汗。 “得了吧汉芙,你就别吓她了。”夏尔淡淡地说,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红茶。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他爽朗地笑了几声,“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不过和你们不同的一点是,我们家族的工作是替巫师和妖精保存书籍。”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汉芙先生表示理解,“看到这里的书了吗?这些本该是不属于人类的。” 然后,他指了指四周整齐排列的古老书籍,“那是巫师的历史书、那是草药的百科全书、那是妖精的医学书,他们用魔法来治病…” 凯思琳往每一个书架望去,惊诧地睁大双眼。 “这些都是他们族人智慧的结晶,万一遭遇不测,他们的后代还能知道从前的历史,文明不至于灭绝。” 他的话遥远地仿佛来自上个世纪,穿过了时空的甬道,她只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空间正在不停地旋转,大脑传来嗡嗡的回音。 “那些妖精…现在还存在吗?” “你猜猜。” 凯思琳摇了摇头,她并不想猜,低头看着地板,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不是不相信妖精和魔法,也不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只是当那些科幻事物存在的证据就好好地摆在眼前,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夏尔首先打破沉默,说:“其实今天叫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 他和汉芙先生交换了眼神,然后汉芙先生继续接下去。 “我听说过你,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收起嘻笑的表情,严肃地说,“你知道有些东西交到聪明人手中会就是不一样,或许会因此为世间带来很大的转变。” “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我想把一本书给你。”夏尔说。 汉芙先生叹了口气,“他也真够任性,非要我打破几百年来一成不变的规矩。” 凯思琳一脸疑惑地盯着他们两个,但夏尔此时的神情平淡如水,好像此事完全与他无关,她感到一刹那的陌生。 “但那真的非常适合你,是很久以前一个巫师给我的,”他边说,边走向其中一个书架,“在哪里呢?我看看…” “找到了!”他惊喜地说,把一本沈甸甸的书递给她,暗紫色麻布书皮,烫金封面,上面用金线银线绣成了星座的图案,“这是由巫师天文学家撰写的,一本关于黑洞、时间与空间的书。” ※※※※※※※※※※※※※※※※※※※※ 本文中的角色路易斯·亚丁·汉芙,是致敬《查令十字街84号》以及作者海莲·汉芙 Chapter 17 启航 “永恒是很长的时间,特别是对尽头而言。” 平缓好听的声音回荡在格林威治天文台的休息室,凯思琳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朗读著书中的句子。 “这是什么意思?”梅勒妮坐在她的对面,偏起头问。 “我也不知道,一个很聪明的人曾这么说过。” “梅勒妮,你别尝试去弄懂每一件事,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黛西说,她坐在长方形桌子的尽头,托着脑袋,用食指转动一个小型地球仪,“深奥的道理让他们这些人去思考吧,我们只管享受人生就是了。” 凯思琳看了她一眼,小声地对梅勒妮说:“我想她平时应该不少受这些道理折磨。” “我听到了。” 交头接耳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黛西一脸烦躁地诉苦:“你们知道吗?昨天我爸爸给了我好几本三寸厚的书,他说这些是最基本的物理知识,要我一年之内全部学会。” “都有什么?”凯思琳问。 “热力学、光学、密度——” “热力学?当时我两天就弄明白了。”凯思琳惊诧地打断她。 “……带她走,我不想和她说话!” “谁叫你是弗兰斯蒂德家的独生女,将来可是要接管这个天文台呀。” “你说对了梅勒妮!”黛西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愿意跟妳交换身世。” “我拒绝。”梅勒妮直起腰板,义正严辞地说,“我觉得我现在的人生挺好的。” 或许你不相信,但梅勒妮·沃克就是一个完美的人,她美丽、自信、善良。因为跳芭蕾舞的缘故,她的气质无可挑剔,优雅渗透到骨子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美的标准之下。 梅勒妮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每一次演出都会拿出最好状态,她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瑕疵、脆弱的一面。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成熟、冷静、一丝不苟,但黛西和凯思琳却知道,在镁光灯背后的她有多么孩子气。 “所以你应该去跟她换!”梅勒妮指向坐在对面的凯思琳,她正专注翻着手中的书籍,压根没留心听他们讲话。 “对呀,要是我有凯思琳这样的头脑,有莱斯特这样的哥哥,年纪轻轻就有所成就。”黛西仰头幻想着,霎时感慨万分,“啧!那就太棒了。” “要是我跟妳一样是贵族家的千金,等着继承一个漂亮的天文台,会写诗会画画……”凯思琳平静地翻过一页书,模仿黛西的语气,“啧!那就太棒了。” “话说回来,你哥哥是莱斯特·洛佩兹吧?”梅勒妮惊喜地说,“我前阵子在报纸上看到他。” 凯思琳“啪”的一声合上书,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吧,你竟然看《金融时报》?” “只要是报纸都会看点。” 凯思琳突然想起了什么,大笑了一声,“哈!你们知道吗,夏尔竟然和我说他不喜欢莱斯特,然后莱斯特也说不喜欢我身边那个『戴眼罩的家伙』。” “为什么?” 凯思琳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将这件有趣的事分享给他们听时,黛西打断了她。 “等等——怎么你最近总是跟他在一起?”然后她拿起桌上的地球仪,用极点的部分指向她,“凯思琳,难道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嗯,我现在就要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前些天她陪父亲和莱斯特参加一个非公开的酒会时,遇见了夏尔。聊着聊着,他突然指向不远处的一群人问:“中间的那是莱斯特·洛佩兹?” “对,怎么了吗?” 夏尔看着他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样子,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凯思琳很无语,碰到和莱斯特一样不讲理的人还是第一次,她不高兴地说:“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但他毕竟是我哥哥。我告诉你,无缘无故不喜欢一个人是件很幼稚的事!” 她认为自己帮莱斯特讨回了公道,回去可以邀功,然而过了不久莱斯特神神秘秘地问她:“凯思琳,那个戴眼罩的家伙是你的朋友吗?” “是啊。” 他顿了几秒,然后说:“他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 凯思琳彻底晕了,不顾自己仍身处宴会现场,气急败坏地向莱斯特吼道:“你们这些不讲道理的家伙!” 莱斯特看她莫名其妙对自己大吼然后走了,心里很是纳闷,他对身旁的朋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我们?” 黛西和梅勒妮笑得前仰后合,对她的遭遇毫不同情,凯思琳无奈地交叉起手臂,耐心等待那一阵大笑过去。 直到这里是可以说的故事。 当天舞会开始之前,夏尔对她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熟门熟路领着她走进屋子的深处,凯思琳不知道他对这栋屋子到底有多熟,他们似乎已经离舞会会场很远了,连音乐声也听不到了。最后他在一块灰色的幕布前停下脚步,那后面是一个广阔的杂物室,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木头的味道。 夏尔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桌子上的一台留声机,上面还放着一张没来得及拿下的唱片。 “我们来听点音乐如何?”他走上前,上下查看机身,然后把唱针按了下去,唱片立刻在唱针下旋转,悠扬的音□□过大喇叭播放开来。 音乐播放了一会儿,凯思琳小声地说:“我不喜欢这首歌。”随后便走向留声机旁的一个柜子,翻找着其他唱片。 “乱翻别人的东西可不是一个淑女的行为。”夏尔一手撑在桌子上,讥讽地笑道。 她却不以为然,吹走唱片上的灰尘,淡淡地说:“我倒看不出你带我乱进别人房间有多绅士。” 随后听到他轻笑了声,没有说话。 凯思琳找到的唱片基本上都是贝多芬、莫札特和萧邦的曲子,这里的主人一定很热爱古典乐,可是古典乐并不是她的菜。她越翻越没趣,突然,她目光停留在那唯一不是古典乐的唱片上。 “嘿,这首歌!”她惊喜地拿起那张四四方方的唱片盒,然后用手指“啪”的一声打开塑料盒子,取出里面的黑胶唱片,放在留声机上。 夏尔走到她身旁,问:“这首歌叫什么?” “firestones. ”她说,然后把唱针按了下去。 吉他和钢琴交织的前奏从留声机里倾淌出来,在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回荡,她坐在桌子上,晃着双腿,静静听着那空灵慵懒的男声,以及那一段故事。 i'm a flame shot of fire 我就是火焰一束火光 i'm the dark in need of light 置身黑暗渴求着希望的光芒 and when we touch you inspire 当我触碰你你激励了我 feel the change in me tonight 能感受今夜我的改变 our hearts are like firestones 我们的心就像打火石 and when they strike, we feel the love 当彼此擦撞,我们感受到对方的爱 sparks will fly, they ignite our bones 火花纷飞,点燃我们的身子 but when they strike, we light up the world 但当他们擦撞时,我们点亮整个世界 音乐快结束的时候,夏尔用余光看到凯思琳低着头,嘴唇跟着音乐一遍遍重复最后一句歌词,她的眼眶渐渐盈满泪水。她此刻心里发酵的东西,是他永远都不能明白的。 不一会,音乐完结,她沉默了半晌,哽咽地开口:“我好喜欢这首歌。” —— “凯思琳姐姐!有妳的信!” 一把响亮的童声划破屋子的宁静,那个人边喊边咚咚咚地跑上楼梯,凯思琳从楼梯转角出来,不禁吓了一大跳。 她扳起一张脸说:“克莱尔,你小心一点!放在桌上不就好了吗?” “但我想亲手拿给你。” 凯思琳无奈地摇头,接过她手上的信,用另一只手牵着她下楼。 “哦!克莱尔,都叫了你不要乱跑,被姐姐抓到了吧。” 莱斯特正好端着蛋糕从厨房走来,装作生气的样子,小克莱尔面对指责只能尴尬地笑着,“对不起。” “下次记住不准了,一有闪失的话洁西卡阿姨会骂死我们的,来,吃蛋糕吧。” 他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帮克莱尔拉开椅子,自己则坐在对面,凯思琳在他右侧坐下。莱斯特感受到身旁幽怨的眼神,再看看眼前的蛋糕,对着她坏笑道:“咦,没有了。” 她不满地“啧”了一声,拿起小刀准备拆信件。忽然,莱斯特把装着蛋糕的盘子推到她面前,“开玩笑的,这就是帮你拿的啦。” 她无奈地笑了,“谢谢。” 此时,克莱尔抬起头,满嘴奶油地问:“莱斯特哥哥,你怎么一直欺负凯思琳姐姐?” “为什么啊?”莱斯特并没有被问住,反倒偏起头认真地想了想,“因为欺负她好玩啊。” “你别再欺负她了,凯思琳姐姐很可怜!”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描述此刻的心情,凯思琳会用痛哭流涕来概括,她想起这些年被莱斯特欺负的种种,实在委屈。而克莱尔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帮她说话的人,虽然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哈哈哈克莱尔太可爱了!” 克莱尔·沃伦是他们的表妹,因为父母有事不在伦敦,所以在他们家暂住几天。这孩子生来就讨人喜欢,一头偏棕的金发,圆圆的脸蛋和有神的大眼,像个洋娃娃,一笑起来让人心都快化了。 她从小就古灵精怪,喜欢恶作剧,他们说这点和凯思琳一样。当年凯思琳做错事只能乖乖挨骂,但克莱尔只要吐舌头笑笑,道个歉,基本上没人会再对她发脾气。 这么轻易地被原谅,所以她也没有要悔改的意思,还是每当做错事就尴尬一笑,或者满眼泪花,真诚或不真诚地道个歉,还是会再次被原谅。 这样的习惯可不行啊,以致身边的人不只一次怀疑她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可是只要看见克莱尔甜甜的笑容,他们又再一次心软了,好吧,是天使。 “你快点拆信啊!” “我都还没急你急什么?”凯思琳说,“而且你干嘛这么关心我的信?走开!” “真好意思说,是谁昨天拼命凑过来看我的信的?” “不知道!” 克莱尔在对面皱起眉头,碧绿的瞳孔真诚地盯着他们,“不然我来帮你们拆吧。” “不可以!小刀危险!”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克莱尔立马坐了回去,继续默默吃着碟中的蛋糕。 凯思琳挣脱他的手,起身绕过桌子,一下把火漆封蜡拆开,抽出里面的信。“信里写了什么?”莱斯特问。 “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她没趣地把信塞回去,“bpho的成绩而已。” “结果怎样?”莱斯特好奇地问。 “也就那样。” 莱斯特知道“也就那样”的意思是“又是第一”,他笑着揶揄,“没有进步的空间真不好,对吗?” 凯思琳假装听不见他说的话。莱斯特也作罢,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椅子滑过地板的摩擦声沉沉的,“我还是带小克莱尔去花园散散步吧。克莱尔,我们走。” 说完,他拉起克莱尔的手,打开大门,走向屋外浓厚的夜色,在他打开门的那几秒,闷热的晚风像个小偷般静悄悄地溜进房子里,还能依稀听到夏蝉的鸣叫声。他们的影子消失在窗户口,随着克莱尔的笑声渐渐远离,整个客厅又变得寂静无比。 只剩下凯思琳一个人坐在客厅,边吃蛋糕边仔细看着bpho的报告,这时,乔安从客厅的转角处走来。 “凯思琳小姐,这里还有一封你的信。” “怎么还有?”她疑惑地接过信,二话不说就把它打开了。 那张信纸纸质细腻优良,她轻轻地摩挲信纸边缘,指尖传来凉凉的触感。她很少见人写信会用这么好的纸张,直到看见印在信纸左上方的标志后,立刻不感到惊奇了。凯思琳很少这么一字一句地读着信,当读到最后一个字时,忽然脑袋“咣”的一下全空白了。 “上帝啊……” 她再反覆地看了一遍这并不长的信,尽管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依然不敢置信。心里头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情绪,惊讶、窃喜和害怕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不,准确来说是恐惧,隐隐地来自内心的恐惧。 “莱斯特!莱斯特!”她焦急地喊着哥哥的名字,一把抓起信封和信纸,往后花园跑去。 ※※※※※※※※※※※※※※※※※※※※ 歌曲:【firestone】是由挪威dj兼音乐制作人kygo制作,澳大利亚男歌手conrad sewell演唱的清新电子音乐,于2014年12月2日发布。(百度百科) 就莫名其妙很喜欢这首歌,莫名其妙成为了点明主题的歌ˊvˋ 还有我这人比较懒,大家的收藏和评论是我更文的动力么么哒qaq Chapter 18 卡文迪许实验室 莱斯特永远都记得凯思琳跌跌撞撞朝他跑来的画面。 夜晚视线不明朗,她着急也没留意脚下,于是就被地上的锄草刀绊了一交,险些跌倒。他和克莱尔站在灯的一旁,目睹了她这狼狈的模样。 “怎么了?” “你…你快看这个。”凯思琳喘着气,把拆开的信封拿给他看。 莱斯特皱了皱眉,把她拉到灯光下,这才让他看清了信封上的火漆印,“这不是剑桥大学寄来的信吗?你慌张什么?” 凯思琳摇了摇头,她没有力气解释,直接把那封信递了给他。莱斯特一行行扫过那些文字,读到某个位置时,他愣了一下,慢慢睁大双眼。 “莱斯特哥哥?”克莱尔小声地问,攥紧他的手。 莱斯特没有回应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半个字,然后,他便像着了魔一般,边读着信,边牵着她走回屋内。 凯思琳把克莱尔带回房间哄她睡觉,待她睡着后,凯思琳回到大厅,急忙问:“我现在面对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我该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凯思琳,我们先不讨论去不去的问题,你得知道,卡文迪许实验室很少很少,几乎未曾对外邀请科学家进去做研究。”莱斯特一只手搭着椅背,祖母绿的瞳孔直勾勾地看着她,“况且你还不算是一个科学家。” 凯思琳咬了咬嘴唇,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过度的惊喜已变成一种恐惧,她知道这恐惧是来源于对自己的不信任。 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天真地以为自己能解开世界上所有的难题,她知道自己不是神,也会犯错,更何况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够聪明够勇敢就能解决的。她只能不断尝试,不断竭尽全力,当这个世界存有太多不确定数时,“尽力”已经是一件很伟大的事了。 凯思琳从小就知道自己和身边的人不一样,走路都高高地扬起下巴,因自己的不平凡而感到优越,一股深到骨子里的傲气就是在那时候产生的。那时,她作为天文学的天才才刚开始崭露头角,还没尝到不平凡带来的孤独,感受活在别人期望里的压力。 那时天真快活的她,还不知道“担心”二字怎么写,不知道等她长大后,会面对很多人生的交叉路口,一旦走错了就会万劫不复。要谨慎做每一个决定,还要提防盘旋在上空的秃鹰。 这些道理都要在成长路上慢慢摸索,可命运有时就是那么残忍,她人生第一次的巅峰和崩落,几个足以影响将来的重大决定,不偏不倚,都在她十四岁那年同时出现了。 尚未佩妥剑,转眼便江湖,当世界不停催促着你快点长大,你不得不长大。此时,面对重大决定的她,头脑一片混乱。 莱斯特看不下去,抓着她的肩头晃了晃,试图把她摇醒,“嘿,清醒点,这需要你自己去做决定,我们的意见你只能当参考,毕竟,未来是你自己的。” 见凯思琳依然愣愣的,他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继续说下去:“要不然,你先和爸妈还有多恩教授商量,过几天再做决定?” “谢谢你莱斯特,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凯思琳冷静地开口,声音毫无起伏。 她的内心刚经历了一番剧烈的拉扯,才挣脱一个难缠的网,她尝试列出各种可能性,谨慎地思考,而最后,在简单和困难之间,她选择了困难,“我会去。” —— 图书馆里安静得只剩下翻动纸张的声音。 一个矮小的身影在够一本她压根就够不到的书,在她恼怒又不知所措的同时,一只手越过她的头顶,细长的手指轻轻把书扣了出来。 “嘿!拿到了。” 凯思琳顿时松了口气,感激地说:“丹尼尔,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眼前的黑发男孩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你应该让詹金斯教授向学校申请,在图书馆里多放条梯子。” 她无奈地耸耸肩,“看来只能这样了。” 两人还在继续说着话,伫在书架前许久,惹得不少经过的人好奇观望。 “杰瑞,那边那个女孩是哪个学院的?以前没见过。”一个金发,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捧着一本参考书回来,往书架那边偏了偏脑袋。 坐在对面的人抬起眼,他身材瘦削,棕色的头发略有些凌乱。他目光往那个方向望去,然后继续看回手里的书,声音平淡地说:“她不是这里的学生,看到她袍子上那个徽章了没?她是卡文迪许邀请的科学家。” “什么?”金发男生低着声音喊道,“完全看不出来,而且还这么年轻。” “别光顾着惊叹,你那关于百年战争的论文写到哪里了?” 丹尼尔一只手撑在书架上说:“晚上记得去天文塔,我们要研究金星运行轨道的演变。” 然后他瞥了眼她手里那本关于金星的论文集,叹了口气,眼角却是笑着的,“希望你能在11点前准备好资料,祝你好运,晚上见!” “晚上见!” 凯思琳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走廊转角,她在心里不服气地想:有这么看不起人的吗?什么11点前,顶多6点就能搞定了好吗! 傍晚又下起了濛濛细雨,雨点密密匝匝,无声地落在草地上,剑桥大学哥特式的塔楼尖顶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凯思琳刚从图书馆出来,看见眼前的雨景心里很是不愉快,她没有带伞的习惯,现在只能在走廊上等雨停了。 她站在拱形的柱廊前,戴上袍子的兜帽。天空灰沉沉的,白雾四处蔓延,她的身边不断有人经过,他们踏进走廊后便连忙收起黑色的雨伞,暗暗抱怨这该死的天气。 雨水透过镂空的窗户飞溅进来,而其中的一个窗户,生机盎然的植物从外蔓延进来,此刻叶子正不断承受雨滴的重量,雨滴滑落下来,叶子轻颤。 她看着这好像不打算停下来的雨幕,想起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当凯思琳说她准备去卡文迪许实验室做研究时,大家的反应都跟刚收到信的自己一模一样。但之后的几天,便陆陆续续收到表达祝福的来信。 她每一封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其中写得最冗长的是黛西和梅勒妮,最认真的是多恩教授和弗兰斯蒂德先生,最感动的是安德烈娅姑姑和菲丽希缇。 她把黛西和梅勒妮那写得密密麻麻的信折好,塞回信封,连同其他信一起放进书桌右边第一个抽屉里,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漏掉了一封。 她把那个象牙白的信封翻过来看了看,是夏尔寄的。 may the road rise to meet you, may the wind be ever at your back. may the sun shine warm upon your face, and the rains fall soft upon your fields. and until we meet again, may god hold you in the palm of his hand. ciel phantomhive 她读完这几行字后,心里无端泛起一丝丝苦涩和甜蜜,又再读了一次,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她小心翼翼地把信放进抽屉,抽出一张洁白的信纸,准备写回信。 她想再见他一次。 —— “我说过,我有很多事情要忙。”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不会打扰你。” 凯思琳静静看着夏尔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不知不觉一小时过去了。时间是相对的,对他来说工作一小时的感觉像十分钟,可是时间在她身边流逝地十分缓慢,因为他不跟自己说话的每一分钟都很难熬。 又过了很久之后,她打起了呵欠,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无聊地翻看着。 里面用蓝色的墨水写满了法文,零零散散的,每页都不像是一个完整的篇章,反倒像是想到什么写什么的随笔集。 凯思琳决心去骚扰他,随便翻到一页,指着其中的一句问:“这是什么意思?” 夏尔抬起头瞥了一眼,又看回手中的文件,“la vie est trop courte pour s'habiller triste. 意思是生命太短,没有时间去悲伤。” “哦,”她点了点头,“那这个呢?” “sain de sau. 安然无恙。” 她翻到了下一页,问:“这句又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她手指指的墨蓝色诗句,愣了一下,目光久久盯着那简短的文字,没有说话。 “嗯?你怎么了?” “ne me quitte pas.”他静静地开口,“意思是不要离开我。” 说完,他望着她的眼睛,又一次重复道:“不要离开我。” 阳光从身后的玻璃窗照进来,落日的金辉洒在他的脸上,见光的尘粒在他们之间旋转飞舞,那场景如泛黄的旧照片,时间在他们之间定格了。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令她有一秒觉得可以一直这么望着他的眼睛,直到生命彻底燃烧殆尽、瓦解、纷飞如宇宙间的尘埃。 她呆了好几秒,然后笑了笑,天真地说:“知道了。” 直到太阳西下的时候,凡多姆公司的财政报告才全都检阅完毕,夏尔在右下角刷地一下签了个名,然后往后一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 转眼看见凯思琳熟睡的脸,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嘴角无意识地上扬,似乎是做了个美梦。 他笑了笑,然后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顺手摸过她手边的笔记本,翻开空白的一页,拿起羽毛笔往墨水上蘸了蘸,写上几个娟秀的圆体字: je t'aimais, je t'aime et je t'aimerai. 写完后,他拿起本子瞧了瞧,夕阳照在还没干透的墨水上,闪着淡淡的微光。他小声地读着这句子,然后合上笔记本,伏在桌上闭起双眼,在暮色中缓缓入睡。 我曾经爱你,现在爱你,将来依旧爱你。 天空由甜美的浅紫慢慢转变为幽深的湛蓝,再后来,夜色逐渐浓厚,吞噬了天边的色彩,天空垂下了厚重的黑色幕布。 他们两个走在花园蜿蜒的鹅卵石小径上,空气里弥漫玫瑰花盛开的芬芳,在微凉的夜里,给人一种晕乎乎的暧昧错觉。 凯思琳望着灿烂星空说:“你上次说给我的书,我看了。” 夏尔应答了一声,她继续说道:“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理论。 “是什么呢?” “时空旅行。”她回答,“这在他们的世界是可行的。” “你的意思是,人可以回到过去?” “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有个条件,需要一件很特别的东西,不过我不觉得我可以找到。” “所以我只能走科学的路,可能需要很多时间,等我把原理弄懂了,并且研究出那个方法,”她突然停下,祖母绿的眼眸真切地望着他,“告诉我,你最想回到哪个时空,我带你回去。” 说完后她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夏尔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身上的筋骨被冻结似的,微微张大了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嗯?你怎么了?”走了一会儿后,发现身旁的人没有跟上来,她转过身,不解地看着他反常的举动。 “凯思琳,我问你一个问题,”他的声音沉沉的,如同一颗石头慢慢坠入深海,“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再是你认识的我,你还会不会——” “等等!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凯思琳快步走到他面前,却无意间瞥见他眼底翻腾不息的情感波澜,一双蔚蓝色眼睛里流动丝丝的悲伤,一层薄薄的脆弱在上浮动。她望着这样的眼睛,顿时鼻酸。 她亲眼看见一个那么傲慢的人,一个如同君主,居高临下俯视整个世界的人,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那是多么令人心碎的画面。此时的他更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在寒夜里瑟瑟发抖,他需要有一个人带他回家。 一瞬间,她觉得他可能有太多居心不忍,太多无可奈何,他太累了,真的。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迫不得已过早继承家业,不管他的高傲坚强是真的也好,是装的也好,他都活得太累了。 “我是说…”夏尔轻笑了声,打破沉默,“如果你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是一个谎言,你所认为的“真实”其实是虚假的,大家都骗了你,当你发现世界上没有你可以相信的人时,你会害怕吗?” 凯思琳平静地听他讲完,然后二话不说抱住了他,他感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但声音却无比坚定,“我不怕,只要你相信我就够了。” “i will take you home. ” 他心里最后一道堡垒崩塌了,那些细腻的东西裸露在空气中,不知多久以来,他第一次有想哭的冲动。 她不是阳光,是月光。是当你在漆黑的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永无天日,日子一天天过去,仍然找不到出口,甚至连自己进入森林的目的都忘了。无意间仰头,皎洁清冷的弦月就在头顶,温柔的月光包裹着你,告诉你无须害怕。 那一瞬间,足以令人热泪盈眶。 夏尔会一直记得,曾有个自命不凡、执拗又天真的天才夸下海口说能够带他回家。 僵硬的手慢慢往上移,环抱住她的背,颤抖地再搂紧了点。她的发丝挠得鼻尖痒痒的,鼻腔里充斥着她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温柔动人。 许久后,缓缓地开口,像梦呓一般轻盈:“好。” 这里荒芜寸草不生,后来你来这里走一遭,奇迹般万物生长,这里是我的心。 ※※※※※※※※※※※※※※※※※※※※ ‘may the road rise up to meet you’ 是经典的爱尔兰的祝福,常用于祷告。 Chapter 19 康桥岁月 不过这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来到八月底,夏天也要结束了。 “克莱尔,你看那棵苹果树!牛顿就是在那里发现地心引力的。” “是被苹果砸到的那个人吗?” “亲爱的,那是误传,牛顿只是坐在树下,被一颗掉落的苹果启发了而已。” 克莱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指向河里的鸭子,拉着凯思琳跑过去。 在剑河旁,母亲凑过来问:“凯思琳,你什么时候回伦敦呀?” “这个周末就可以回去。” 她的脸色立马明媚起来,“太好了,你知道吗,我和你爸爸——还有莱斯特,大家都很想念你。” “是吗?”凯思琳说完笑了笑,和母亲朝同一个方向望去,父亲和詹金斯教授站在河岸边的草地上,交谈甚欢。 夏末的微风迎面拂来,吻过嫩叶,拂过平静无波的河面,掀起一阵细微的潋滟,然后尽力地钻进她的袍子里。霎时一阵凉意席卷全身,她缩起脖子,把手放进口袋,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天快结束了。 母亲皱起眉头,上下打量她,“你怎么一直穿着这件黑色斗篷?” “因为我喜欢,而且不是同一件,你看,这是藏青色的。” “好吧好吧。”母亲用手止住她拼命凑近的身子,就在这时,父亲牵着克莱尔从不远处走来。 “凯思琳,很高兴见到你一切都好,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啦?” “是啊,”他叹了口气,整理胸前的领带,“伦敦还有很多工作,我和你妈妈只是想知道你过的怎样,所以来探望你。我刚刚跟教授聊过,我让他多关照你,我了解了大概的背景和研究计划,你之前都不肯告诉我。现在确定不会有危险,我也就放心了。” 父亲无可奈何地说完这些,然后朝她绽开一个温柔的笑,一股炽热的情感奔涌而上,她望着父亲的脸,红了眼眶。原来爸爸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眼镜下的灰蓝色眼睛依然闪亮,却略显疲态,她不喜欢这些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很不喜欢。 凯思琳点了点头,然后背过身去,很快擦走眼角的泪。 母亲脸上写满不舍,朝她挥挥手说:“凯思琳我们走咯。” 她吸了吸鼻子,挥着手说:“好,拜拜。” 他们走后,又剩下凯思琳一个人了。 她把手插进口袋,转过身仰望那宏伟的哥特式建筑,风渐渐大了,斗篷被吹得鼓鼓的,她却不为所动,呆呆地看了好久。 突然,她感到有人正朝她的方向跑来,然后袖子被人拉了拉,只见克莱尔踮起脚尖,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凯思琳姐姐,姨妈和姨夫说如果你觉得累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家。” —— 凯思琳急急忙忙地冲出卡文迪许实验室,直奔向国王学院的演讲厅,即便她用了最快的速度,却还是迟到了。此时课堂已经开始了,她不得不从后门偷偷溜进去。 丹尼尔坐在最后一排,专注地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凯思琳看了一眼讲台,趁那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背过身写东西时,蹑手蹑脚走到他身旁坐下。 丹尼尔手托着头,注视自己做的笔记,黑色的头发被抓得有些凌乱,嘴里念念有词,根本没注意到她来了。 “嗨,”凯思琳压低嗓子说,“我错过什么了吗?” 他稍稍转过脑袋,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把羊皮纸递到她面前,问:“这个,你能明白吗?” 凯思琳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草书和公式皱起了眉头,半晌后,她把笔记还给丹尼尔,“不明白,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这时,左边一个微胖男生探过头来,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整个人很是迷惘,小声地问:“丹尼尔,你问问洛佩兹懂不懂这些。” 他们之间隔着好几个座位,丹尼尔叹了口气,朝着他一个劲地做口型:她也不知道。 对方一脸绝望,哑着声音喊道:“不是吧?那我们怎么办?” 丹尼尔摇了摇头,继续钻研那些天书般的理论和公式。 “到底怎么了?”凯思琳问。 “没事,这是我们的日常。”丹尼尔颓然地说。 “洛佩兹,这你就不懂了,”右手边一个棕发男生突然凑过来说,“你是卡文迪许特别邀请来做研究的,詹金斯教授准许你偶尔来听课,你高兴可以来,不高兴可以不来。但我们不一样,不能错过每一节课,还要把它弄明白,要不然我们的论文就凉凉了。” “说得好罗纳德,”丹尼尔心酸地感叹道,这番话可真是一语中的,道出了一直以来的委屈,感概完后他还是得拼命地抄写笔记,头也不抬地说,“this’s compulsory to us. ” 凯思琳同情地点了点头,虽然如此,难免还是有些侥幸心理,还好自己不用过的那么凄惨。罗纳德也许看穿了她的心思,忍不住泼她冷水,“放心吧,再过不了几年你也会感同身受的。” “诶?!” “最后一排的同学安静点!” 讲台上的老教授大声喝斥道,之前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让他很不满了,这下子他是真的忍不了。他爆发的样子可真够吓人的,他们几个立刻止住了口,凯思琳低下头,躲在前面一个高大男生的背后,嘻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充斥了整个演讲厅。 等待那一阵笑声过去,老教授毫无起伏的声音又回荡在演讲厅的上空,他们松了口气,凯思琳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无意中和丹尼尔对视到,然后他们都笑了。 被训过之后,她就学乖了,反正现在讲的东西也听不懂,那就索性不听了。她从斜背包里拿出那本厚厚的,暗紫色书皮的书,开始翻阅起来。 最近这些日子,凯思琳总是把这本书带在身边,倒也不能说多走火入魔,她就是喜欢利用碎片时间阅读这本书。巫师太聪明了,她必须承认,书里面那些看似疯狂的理论和猜测,人类或许从没设想过,却已经被他们证明出来了。 她把这当作一个宝物,蕴藏着珍贵的智慧结晶,因为这些聪明人留下来的东西,我们才能更好地认识这世界,了解浩瀚宇宙里的秘密。她答应过夏尔会好好保护这本书,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这本书落入19世纪的人类手里,会产生什么爆炸性的结果。 她翻到下一页,目光被一行字吸引住了。 “时间并未完全独立于空间存在,而是会形成所谓的『时空』。” “什么?”丹尼尔蓦地抬起头。 “没什么。” 他皱了皱眉,然后说:“话说回来,你今天就要回伦敦了吧?” “对啊,这节课结束之后。”一想到很快就能回家,她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 “你爸妈来接你吗?” “不,应该是我哥来。” 他的表情豁然开朗,“哦,莱斯特·洛佩兹,我们应该有两年没见了。” 凯思琳一脸狐疑地盯着他,这可把他逗笑了,不紧不慢地向她解释道,却不忘一边抄着笔记,“当年在威士顿我们是同一个学院的,我比他小一年级。你不知道吧?你哥可是风云人物,当上了1887年度的监督生,不得不说他实在很优秀,很多人都说……” “停停停,这故事我已经差不多会背了。” 罗纳德停止正在书写的笔,探过头来,“在说莱斯特·洛佩兹?” “你们都认识他?” 罗纳德笑了笑说:“噢凯思琳,在你来卡文迪许之前,我们都摸清妳的底细了。顺带一提,我们都知道你哥哥是谁,我们还是朋友。” 她掩饰不住惊愕,忍不住提高音量说:“我的底细?你们是fbi的人吗?” “嘘!最后一排!” 她压低声音,再一次重复道:“你们是fbi的人吗?” 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我们总要知道空降卡文迪许的是何方神圣吧?” 就在此时,下课铃声响了起来,眼见教授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收拾一下讲义便离开了。丹尼尔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张大了嘴巴,转头问罗纳德:“刚刚最后那部分你有听吗?” 他耸了耸肩,“没有。” 丹尼尔又问正在整理笔记的人:“你们呢?刚才有听吗?” “有,但是……” 丹尼尔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心切地等他们说完,可是他们却叹了口气,回答道:“听不懂。” “亚瑟也有听,我看见他写了整整三页笔记。”一把声音说。 全部人转头看向拿起书包正准备离开的微胖男孩,他抬起头对上这么多双眼睛,不知所云地摊手,“是又怎样?你们觉得我可信吗?” 所有人都哈哈的笑了,气氛一下子变得欢乐起来。 凯思琳也笑着,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一种快乐,上学的快乐。她小声的嘀咕道:“校园生活真有趣。” 丹尼尔听到了,低头和她说:“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因为你来了一切才变有趣的。” 一个正准备离开的人在她身边停了停,悄悄地说:“而且从来没人敢在福勒教授的课上大喊大叫。”然后他笑了,朝其他人挥挥手,“明天见!” “杰佛里,明天见!”丹尼尔说,“走,莱斯特应该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他们沿着灰色的石头阶梯往下走,到了人来人往的大堂,这会儿刚好是课间休息,只见一堆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人,手持书本,移动到其他教室。 凯思琳避开人群走出大门,踏上绿油油的草地,仰头看着并不算晴朗,但也不像会下雨的天空,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转身问:“你们不回去吗?” 罗纳德和丹尼尔一前一后地走出来,“总要见见莱斯特再走吧,我们可是老朋友。” 她指了指他们身后的一群人,都是刚才下课留下来的那些,“那他们呢?” “看热闹呗。” “好吧,”她哭笑不得,随即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莱斯特修长的身影,他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看,左顾右盼。 凯思琳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调皮的点子,指着莱斯特的方向说:“他就在那儿!看好哦,我要叫他了。” 话音刚落,她便朝着那个方向喊道,尽管他们之间不断有人经过,尽管在公众场合大喊不太优雅,她显然毫不在意,“lester, i’m here!” 莱斯特吓了一跳,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凯思琳就在前方,脸上挂着个大大的笑容,他只好无奈地摇头,朝她走去。 走近后他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不禁愣了愣,“罗纳德?丹尼尔?” “学长好!” “你们什么时候跟我妹好上了?” “别紧张,我们只是同学和学术研究上的伙伴。” 莱斯特狐疑地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瞥了眼站在后面的人,调侃地说:“看来你人气不低啊。” 她笑着纠正他,“他们是来看你的。” “什么?” 罗纳德走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不知你有没有想念我这个老朋友?不过,看样子好像是没有。” 莱斯特眯起眼睛看着他,“我想念你干嘛?” “啧啧,看在我和丹尼尔曾经教你数学的份上,你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别忘了我手上还有你在威士顿学院里的糗事哦,学长。”丹尼尔从后面探出头说,凯思琳马上拉着他追问,“什么糗事?” “别别别!”莱斯特立马打住他,语气终于平缓下来,“好啦,下次找你们出来聚一聚,叙叙旧。” 然后莱斯特和他们稍稍拥抱了一下,偏了偏头示意凯思琳,“我们走吧。” “好。”她走到莱斯特身边,回过头高高的挥手,“各位再见!” “一个礼拜后见,凯思琳。” 道别后,他们回到高大的教学楼里,继续一天的课程,一切看起来就和平常一样,不过倒是多了点新鲜事。 在这天之后,物理系开始流传一个好笑的故事:莱斯特·洛佩兹时隔多年再见到老朋友,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什么时候跟我妹好上了?”。 走在剑桥广阔柔软的草皮上,凯思琳绘声绘影地告诉莱斯特刚才在课堂上发生的事,并且就此引出一个自己的看法:不守规矩真的是非常好玩。 莱斯特叹了口气,“的确很像你会做出的事。” 这明明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她却在心里沾沾自喜。 “不过偷偷告诉你哦,”他故作神秘地说,“我读书的时候也不是很守规矩。” 说完后他笑了笑,凯思琳看着他弯起的眼睛说:“很过瘾是吧?” “是,不过如果你想知道不管怎么捣乱,都不会被教授讨厌的办法吗?” “想!” “那就是交上一份满分的考卷。” ※※※※※※※※※※※※※※※※※※※※ 各位开学快乐(w Chapter 20 谎言 今天梅勒妮说她在伦敦发现了个隐密有趣的地方,说一定要带凯思琳来看看。 “不就是海德公园吗?我已经来过无数次了。” “不,我敢断定有个地方你绝对没去过。” 梅勒妮拉着凯思琳的手,在海德公园林荫大道上走着,凯思琳一脸无奈,话是这么说,不过她依然在心里保留一点期待,想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有多特别。 或许梅勒妮并没有令她失望,来到一个交叉口时,梅勒妮没有选择继续向前走,反而拐进了茂密树荫遮挡起的小径。小径窄得很,只够一个人走,他们一前一后,几乎是穿过层层叶子,来到了眼前这个“特别”的地方。 凯思琳伸手取下头发上的一片叶子,只见眼前是一片宽广的草坪,四周被茂密的树荫包围着,这里地方除了几棵高大的树木、一口井和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桥洞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凯思琳环顾四周,好笑地问:“这是哪里?” “一片与世隔绝的地方,”梅勒妮转了个圈说,“我很喜欢这里,所以我想你应该也是。” 凯思琳无可奈何地笑了,看着梅勒妮,突然感到一股欣慰,“我们真的好像哦。” 她也笑了,拉起凯思琳的手,“带你看一个东西。” 他们来到那口井前,凯思琳往里望去,井水清澈,一望见底,一堆堆银色的硬币沉在井底。 “这是一个许愿井,很灵的,你也许个愿吧!”梅勒妮说。 凯思琳被这种迷信的东西激发了好奇心,她从口袋拿出一枚十便士,在手心攥紧,心里默念三次愿望,最后“咚”的一声,把硬币抛进井水里。 “你许了什么愿?” “世界和平。” 梅勒妮翻了个大白眼,“这么无聊?” 凯思琳心生不满,这么重要的愿望竟然被人说无聊,她不服输地问:“那你呢?” “我嘛……”梅勒妮板起指头数着,“演出顺利、当上主角、遇上真命天子。” “我都不知道可以许这么多,能再加吗?” “当然不行,这样就会不灵了!” “可是这不公平!” 梅勒妮懒得再和她争论下去,又拉起她的手往前走,“算了,随它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凯思琳问:“怎么了?” 她心虚地转过头来,“我也只去过一次,忘记该走左边还是右边了。” 凯思琳好气又好笑地挣脱她的手,之前以为她分不清东南西北,那好吧,叫她记前后左右,谁知道她依然不认识路。 “不然我先去探一下路,你在这里等我。对了!那桥洞里刻了神话故事喔,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吧。” 只见梅勒妮的背影渐渐远离,凯思琳走向爬满常春藤的桥洞里,阅读刻在石墙上的希腊神话。 过了好一阵子,梅勒妮还是没有回来,凯思琳开始担心了,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她时,桥洞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欣喜地转头,那却不是梅勒妮,她下意识地立刻跑回洞口。 那人在桥洞内停下脚步,说:“我都说了多少遍,我真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 那个声音沙哑低沉,凯思琳联想到一张又皱又旧的牛皮纸,她本来想转身离开的,毕竟偷听人说话实在不礼貌。可她才刚刚往前踏了一步,另一个声音随即响起,她像被石化了一样僵在原地。 “凯文先生,我是真的需要那件东西。” “为什么呢?”凯文慢条斯理地说,“拿到了又怎样?你可没办法运用它。” “如果我说有人有办法呢?” 凯文眯起眼,藏在眼镜后面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凡多姆海恩伯爵,此话怎讲 ?” 凯思琳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说话的那个男子身穿及地的深绿色长袍,驼着背,身材矮小,还长着跟精灵一样的尖耳朵。凯文警惕地转过头,她马上缩回身子,心脏怦怦直跳。 夏尔随着他的视线望向空无一人的洞口,问:“怎么了?” “我想我好像看到什么…罢了罢了,倒是你,为何如此肯定?” 夏尔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或是他知道凯文心里已经有答案了。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个苍老的声音说:“凯思琳·洛佩兹吗?” 他却笑了一声,用傲慢至极的语气说:“她已经知道你们那个世界的存在了,还有你们研究出来的那些高深的理论。” 夏尔本以为他会露出惊恐的表情,但他错了,凯文只是注视了他几秒,不动声色地接着往下说,似乎来不及为巫师世界的暴露而感到害怕,“那怀表已经失踪好多年了,你没办法找到它,那女孩也一样。” “不,我相信她可以。” “看样子,你是真的对她很上心啊。”凯文冷冷地嘲讽道,这么多个世代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凡多姆海恩对一个女孩如此执着。 夏尔沉默几秒,然后笑了笑,他神情那么平静,语气那么冷漠,好像随口谈论天气一样,“别开玩笑,伊莉莎白是我的未婚妻,那女孩对我来说就是支棋子。” 凯文轻笑一声,由衷折服道:“果然还是凡多姆海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听到这里,凯思琳感觉胃传来一阵绞痛,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如果你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是一个谎言”,有那么一刻,她好像明白了那问题的用意,整个人陷入了黑洞般的恐惧中。原来从以前到现在,他都在对自己说谎,一切的一切,都是谎言,这比直接向她发火、冷眼相待、离她而去还要更令人接受不了。 还没等她头脑反应过来,两人便走向洞口准备离开,她狼狈地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最后连忙蹲在一个草丛后面,等到脚步声遥遥远去后,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 不久后,梅勒妮兴冲冲地跑回来,她成功找到路并且顺利回来了,不过这种开心并不能维持太久,因为下一秒她就见到凯思琳那惨白得跟鬼一样的脸,她不忍惊呼道:“凯思琳,你没事吧?”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害怕——”凯思琳语无伦次,像丢了魂似的走着,“我想回家。” 梅勒妮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她的脚步,挽着她的胳膊,担心她会在半路晕倒。走出海德公园后,梅勒妮执意要送她回去,凯思琳却拒绝了她的好意。 她并没有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泰晤士河桥旁。她没有缘由地停下了脚步,倚在桥上,刺骨的风迎面吹来,正好能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一些。 远方的天逐渐深邃,夜幕降临,路灯接连亮起,在她眼里,对岸景色变得模糊不清,没有光点,只剩一片挥之不去的灰色海面。 凯思琳一直保持同个姿势站着,开始回想从遇见他起发生的种种。就这样过了很久,经过她身边的人纷纷投向一个奇异的目光,她也不在意,直到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凯思琳?” 凯思琳惊诧地回头,只见夏尔站在离她不到一米处,后面跟着那个黑衣执事。这是她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那瞬间她多想拔腿就跑,可是身体却僵硬地动弹不得,脚下仿佛生根了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还不回家?”夏尔向前走了两步,她却踉跄地往后退,双脚不停地发抖。他还真的说对了,自己就应该直接回家。 刚刚站在那儿她已经想通很多了,包括也许从一开始遇见他们就是个错误,是啊在家多好,那个危险压抑的夜晚,自己就应该留在家里,就不应该坚持出去,这样就不会有接下来发生一系列的事。 他蹙起眉头,抬手拨开她眼前的发丝,“你还好吧?” 凯思琳猛的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却还是沙哑得可怕:“很好,我现在要回家了。”还没等他们回话,她就急忙接下去,“再见夏尔,再见执事先生。” 说完后,她便一个劲地往后跑,头也不回,脑中完全没个方向,只有一个想法像魔鬼般引领着她:离他们越远越好。她跑过了好几条街,直到感觉四周人潮不再那么拥挤,才逐渐放慢脚步,发现这是个自己从来都没有到过的地方。 整条街道没几个人,安静得很,不像市区那么热闹明亮,只有少数的店铺亮起昏黄的灯。这地方和繁华的伦敦西区格格不入,太宁静太黯淡了,像被这个城市遗忘的一块小角落。 凯思琳一路喘气,一路沿着墙的边缘走,看着两侧的店面,有卖花的;有卖明信片的;有卖陶艺品的,还有几个不大的酒吧。 她的心还是不得以平息,不断想着今天听到的信息,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漩涡。她想不明白的是,既然他一开始就打算利用她,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温柔,一次又一次地给予她希望。事实上她很讨厌现在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总是差了点什么,不温不火,像一杯温开水,只差一度就能沸腾。 明明就差一步,真的只差一步,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而现在,我之前走向你的九十九步好像归零了。 凯思琳越想心越乱,她来到一个路口的转角,倚在冰冷的红砖墙上,她觉得好累。 此时,前方一个小小的酒吧传来零零星星的掌声,她看到站在破旧的舞台上,一个驻唱歌手正深情地唱着歌,低沉沙哑的歌声搭着吉他的和弦,在寂静的街道上缓缓流淌。那是一首她从来没听过的歌,听起来也不像是英语,好像是首很老的歌。她向来不喜欢老歌,她也没想到自己此刻竟会愣愣地听着,被那种沧桑的年代感给摄住了,回忆像困在旋律里,永远都走不出来。 她从来都不知道世间上有那么悲伤的一首歌。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胡乱用袖子抹走泪水,眼泪却不断往下淌,最后她筋疲力尽地蹲坐在地上,用手掩着脸,为了不打破夜晚和谐的寂静,她只能抽抽嗒嗒地哭着。 歌曲还在继续,好像会随着岁月去到很远的地方,她哭着哭着,脑海里浮现一个画面,那是她到目前为止最开心的一个瞬间: 她睁开惺忪的眼睛,发现自己在他的办公桌上睡着了,她偏了偏脑袋,瞥见他的睡颜,这让她想到了在山丘上等流星雨的那个夜晚,所以她笑了。 突然,她听见他在迷迷糊糊地说梦话,听了好几次才听清那是她的名字。她好奇地想知道他说了什么,把头凑了过去,虽然他说的断断续续的,但她依旧能听到那是一句“我爱你”。 她笑得更开心了,把头埋进手臂里,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假装睡觉,直到他叫醒自己。 此时她突然出现一个悲伤的想法,无处可寻,却又那么真实地存在着:我感到难过,不是因为你欺骗了我,而是因为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1】 ※※※※※※※※※※※※※※※※※※※※ 【1】摘自尼采的《天才的激情與感悟》。 各位中秋节快乐呀~ Chapter 21 时间起点 高速行驶的火车划破初秋沉静的风,天空满是一片橘红的暮光,丹尼尔走向其中一个包厢,拉开玻璃幕门,只见凯思琳一个人坐在里面,望着窗外的景色愣神。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问道:“介意吗?” “不介意。” 火车驶过一座山丘,夕阳的光辉映在远处的湖泊上,湖面闪着碎钻般的波光,一座灰色的城堡矗立在山湖旁。凯思琳伸了伸懒腰,如同一个初见世面的孩子,迫不及待地问,声音里却夹带着疲惫:“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那是一座很漂亮的城堡,也是英国皇家学会在苏格兰的研究所。” 随着火车离城堡越来越近,她的目光就越不能离开眼前的景色,一层润泽的光芒映她深绿色的瞳孔里,她看到两只大鸟掠过湖面,双双展翅飞向远方的暮色。心里突然掠过一道光明和无奈,她没由来地说:“要是人类也能在天空上飞翔那有多好。” 丹尼尔探过头,一同望向夕阳下的古堡、湖泊和飞鸟,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会有那一天的。” 火车到站后,还要坐半个小时的马车才能到达城堡,那城堡听说是从前某个贵族在十八世纪花钱兴建的,由于长年搁置,后来便借给英国皇家学会作天文和天体物理研究所。 凯思琳跟随他们进入城堡,城堡的大堂十分空旷,说话都有清晰的回音。她望向无尽的走廊,忽然,石墙上的蜡烛凭空出现了火光,很快蔓延开来,一支支照亮了两侧的走廊。接着,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啪”的一声点亮了,顿时大堂变得灯火通明。 她看呆了,罗纳德在她身边沉声说:“这些是高科技。” 前方传来高跟鞋踩在石阶上的咔咔声,一个女人正从宽阔的楼梯上走下来,她有着一头及肩的栗色短发,步履姿态高傲,浅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冰冷的气息。她很美,那美带有一种威慑力,仿佛她昂起下巴走过时,万物都会为她安静一拍。 凯思琳笔直地站着,这个女人先是匆略扫过他们一眼,然后平稳地说:“欢迎大家,我叫海莲娜·泰勒,是这所研究所的负责人。” 詹金斯教授站在她身侧,往凯思琳那个方向抬了抬手,“这就是我上次和你提到的凯思琳·洛佩兹。” 她感受到海莲娜投来的锐利的目光,顿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提裙行礼,“初次见面,泰勒小姐。” “你好啊,小姑娘。”海莲娜·泰勒朝她投去一个礼貌的微笑,盯着她看了几秒,又说,“你长得可真漂亮。” 凯思琳忽然愣了神,海莲娜紧接着向全部人说道:“好了,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城堡。” —— “当爱因斯坦说到‘上帝不掷骰子’的时候,他错了。鉴于黑洞给予我们的暗示,上帝不仅掷骰子,而且往往将骰子掷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以迷惑我们。”【1】 丹尼尔绕了个圈,仔细查看足有半个房间大的太阳系模型,问道:“谁是爱因斯坦?” “不知道。”凯思琳合上手中的书,耸了耸肩,“不过将来就会知道了。” “喂!你们快看,这里的风景好漂亮!”亚瑟站在露台处喊道,凯思琳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往他那儿跑去。 远方苍白厚重的云遮挡了半边天,眼下是一片青翠的草地,凛冽的风迎面吹来,与伦敦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夹杂着苏格兰特有的清新气味。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格林威治。 不过伫了不到一分钟,凯思琳便冷的受不了地走回屋里,她往手中呵了一口气,问:“我们的研究还有几天?” “今天是第三天,还有七天。”罗纳德回答道,他正在一旁吃着茶点,“已经感觉累了吗?” “还好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会累。” 身旁的亚瑟大笑了几声,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照镜子看看自己的黑眼圈吧。”凯思琳愣了愣,连忙走到玻璃柜子前。 此时,丹尼尔大大叹了口气,“好想念剑桥,在这里几乎日夜颠倒,而且泰勒教授严肃又古板,就像那些希腊女神雕塑一样,虽然很美,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凯思琳用手掩着眼皮下淡淡的青黑,说:“是吗?我觉得她挺好,而且她今天说的时间起点的理论还蛮有趣的。” 罗纳德努力回忆着那轻柔缓慢的声音,“是不错,如果真如她所说,假使时间在过去某个点开始,那未来也应该会在某个点结束。” “还有物体以慢于光速的速度行驶,时间就会前进,就像现在的世界,时间在前进。当物体的速度等同于光速,时间就会停止,同样的,只要有物体的速度快于光速的话,时间就会倒退。” 这理论凯思琳听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因为涉及了“时间”和“倒退”,这是她此时迫切想要研究的领域,她大胆假设道:“人类也就能够回到过去。” 大家都沉默了,半晌后丹尼尔笑说:“别回顾过去了,我们应该要展望未来啊!说不定我们再过几年后会成为伟大的科学家,为世界带来转变呢?” 凯思琳短暂的落寞,他说得对,的确不应该经常回顾过去。 罗纳德也笑了,思想着这看似遥远又不切实际的梦,霎时心生感慨,“你们觉得几十年后世界会变得更好吗?” “二十世纪啊……”亚瑟偏头想着,新世纪的到来象征着新的转变,接下来的一百年将会有无数种可能性,光想着都令人兴奋不已,“现在很多国家都不太平,政局不稳定,也有很多人受到天灾和痲疯病的折磨,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凯思琳驱散眼睛里的阴霾,言之凿凿地说:“这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好。” 就在这时,两声沉沉的敲门声响起,随着是一把平缓的声音说:“打扰你们了。” 四人同时看向门口,空气骤然降了几度,只见海莲娜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在书架前仔细地翻找着什么。估计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得不自在,她假装不经意一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我们在讨论二十世纪的世界将会是怎样。” 凯思琳抢先说:“我们都认为世界会变得更好。” “是吗?”海莲娜从书架最底抽出两本几乎和字典一样厚的书籍,站起来后拍了拍裙角,“我可不这么认为呢。” “为什么?” 海莲娜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她回头与凯思琳对上视线,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在任何闭合系统中无序度或熵总是随时间而增加,换言之,是墨菲定律的一种形式:事情总是趋向于越变越糟。”【2】 凯思琳一愣,刚想追问什么,海莲娜却早已离开。她连忙拿起手边的书,翻了几页,看见其中一页用铅笔圈起的一小段文字,一字不差,与她刚才说的话一模一样。 其他人你眼望我眼,小声嘀咕道:“她有点奇怪。” “而且很悲观。” 短暂的抱怨后,他们又兴致勃勃讨论起“未来”这个话题,而一股不可言喻的恐惧在凯思琳心底蔓延开来。 那天晚上她睡得不好,到了凌晨才算勉强入睡,可是在浅睡中,她听见什么在敲打窗户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飞鸟,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可是敲打玻璃的声音还在持续,而且越来越焦急,直到她终于受不了了,起身去查看情况。 月光的清辉映在地上,她赤脚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向黑暗房间里的唯一光源,她仰头面向月光,准备赶走那些烦人的飞鸟时,眼前的景象顿时令全身汗毛直竖。 “晚上好,凯思琳小姐。” 凯思琳用力揉了揉眼睛,睁大双眼,嘴唇止不住的发抖,她不敢相信,塞巴斯蒂安就在窗户的另一边,双手攀在城堡的三楼的外墙上。她几乎被吓得说不出话了,而塞巴斯蒂安还在耐心地敲打玻璃,“呦呦,小姐可以请你帮帮忙吗?外面的风可真大。” 她拖着颤抖的脚步走到窗前,扳开老旧的锁,塞巴斯蒂安拉开窗户后,呼啸的风一下子窜进房内,卷起桌上的羊皮纸手稿,乱糟糟地纷飞在半空中。他从窗沿跳进屋内,很快关上了窗户,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羊皮纸缓缓落地。 他站定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抚平凌乱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真不好意思,让小姐看到如此狼狈的样子。” “小心不要碰到边上的天体仪,很贵的。” 塞巴斯蒂安的动作忽然僵住,似乎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主人说的没错,她果然是个奇怪的女孩。不过他很快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恕我冒昧打扰,这次前来是为了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而且为什么你会在窗外出现?这里可是三楼!” “对!这样才是正常人的反应,请原谅我无法告知。”塞巴斯蒂安微微一笑,弯下腰致歉,“我是奉主人的名义来找妳的。” 凯思琳刚想开口问:是夏尔吗?可是话到了喉咙却噎住了,心钝钝地痛着,仿佛这个名字是一个长在内心深处的刺。 塞巴斯蒂安瞟了一眼她此刻的神情,嘴角扬起丝丝嘲讽,“主人命我向您拿回从汉芙先生那里借来的书。” “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还有一点发着抖,“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叫他自己来跟我说。” 他轻轻地笑了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滑稽至极的事,“希望您能明白,我们少爷很忙,所以派我代劳。” “我不接受这个理由。”即使恐惧已经到了个顶点,她依然昂起下巴,固执地说,“让他亲口告诉我原因,不然我绝对不会把书还给他。” 塞巴斯蒂安冷冷地看着她,像看着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这时,他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他很清楚这个想法能把女孩推向更深的深渊,同时也能让她混乱的心得到救赎。 与其被谎言割破动脉,无奈地看着血液渐渐流干,最后痛苦地死去,那直接往心脏处开一枪,一枪毙命,应该比较好受点吧? 塞巴斯蒂安猩红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光芒,在月光下显得如此阴冷可怕,他平静的嗓音说道,这是来自一个恶魔的仁慈,“虽然我主人没让我告诉你,我这么做某种程度上是违反命令,可是我想您应该是时候知道那些事了。” 凯思琳吞了口唾沫,身体像被石化了一样,动也动不了。 “您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说他接近你的目的——” “他一开始就想要利用我,这我知道。”她飞快打断了他的话。 没想到,塞巴斯蒂安只是微微笑了笑,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完美,处变不惊,“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我发现事态越来越奇怪,他已经把你融入了他的生活。他特地把大宅的花瓶里的花换成了粉玫瑰,因为你喜欢;他放下堆积如山的工作,大晚上跑到森林去守候你。很显然,他动真情了,而这也是我意料之外的。” 凯思琳听后呆了两秒,感觉喉咙干哑得难受,她艰难地开口:“苏格兰……” “没错。” 顿时,她觉得自己像被卷进了无尽的黑色漩涡里,头晕目眩。从前她还自以为很了解他,以为自己所看到的就是全部,可是她错了,他远比自己想像要来的复杂。说来讽刺,自己即使拥有丰盛的智慧,禀异的天赋,能了解最微小的量子和最广阔的宇宙,依旧还是没能了解他。 “他必须得放下你,不然他的复仇计划没办法完成,他也依稀感觉到你已经发现了什么,你不再拥有他的完全信任,所以他要拿回这本书,你可知道他决定把这样的书交给一个人类,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像午夜的恶梦,使人惊醒,剥夺了原本就不够的睡眠,“即使他很爱妳,那又怎样?他是个有远大目标的人,他不会因为这些而左右他的计划,他依然会保持绝对的理智,他才是整场游戏的主导者,而你和我,只是他的棋子罢了。” 她自动忽略了所有关键词,反倒抓住一个点不放,“你说他爱我?” 塞巴斯蒂安没有解释,轻轻弯下腰,语气又回到了平时那样温和有礼,“我该说的就是这么多,既然这次无法完成主人的任务,那我还会用另一种形式来拜访。” 他的嘴唇轻轻开合,仿佛喃喃自语,“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世纪末的天才。” 忽然一阵疾风吹来,黑衣执事消失在苍白月光里,那么安静不留痕迹,就像他来时那样。只剩凯思琳一个人站在窗边,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灵魂在黑夜里嘶吼、呐喊,却得不到回应。 此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却是那个十分疯狂的时间起点【3】理论:“我们的宇宙在膨胀,如果把时间逆转,那么宇宙将会变得越来越小,对吗?如果我将这一过程完全逆转回来,看看在时间的一开始发生了什么——这就是让时光倒退。” 如果时间能回到起点,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宁愿不要与你相遇,我宁愿我的心,从未经历过感伤与甜蜜,而你从未走进我的心。 接下来的好几天,她都睡得不好,在一次无眠之夜,她借着窗前的月光,写了这么一封信。 致夏尔: 首先,请原谅我这封信写得混乱,措辞上有些欠妥,稀少提笔写信,如有冒犯,请你见谅。 我写信的同时已是凌晨一点,虽然之前为了写论文我也总是很晚才睡,来到这里后几乎是日夜颠倒,多少还是有点吃不消。不过詹金斯教授和其他人都很照顾我,不让我研究到太晚。就以今天为例,本来我十一点就已经回房准备睡觉了,但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所以索性起来写信,我有好多事想跟你说。 自那场流星雨已过去了三个月,渐渐地我产生一种感觉,怎么说,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很多事只能看到单一的方面,我时常认为自己足够成熟,却还有很多未能明白的道理。当人生开始有了个雏形,未经琢磨,好像足够勇敢,却不够资格,向往远方,却未能扬帆启航,我想你能懂我的意思。 虽然说我的起点比一般人高,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我还是得面对种种困难,和命运正面交锋。上帝是个公平的人,祂不会让我的人生一帆风顺,所以我要不懈地努力,才不会从高处跌落下来。我相信努力就能到达远方,只要祈祷天空就能放晴,应该有很多人在背后嗤笑我的愚蠢天真,但愿你不是其中一个。 也许你很难想像,但时间或许有个起点,海莲娜·泰勒说的,呃,你不知道她是谁,反正就是个很聪明的人。这正中我的下怀,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喜欢回想过去。你知道吗?昨天我梦见了跟你一起在山丘上等流星雨,你向我道歉,我们挨着树坐下,梦境如此真实,好像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而已。 倘若我真的能回到过去呢?不要误会,我不是想改变什么历史,我只是想回看一遍过去发生的事,使我不会轻易忘记那些美好的回忆。虽然这在现在看来还是天方夜谭,可是只要你还相信我,也许我们能够一起回到过去。 最后,感谢你用三分钟看完这封长信,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来找我,我有些重要的事想和你当面谈谈。 祝好, 凯思琳·洛佩兹 ※※※※※※※※※※※※※※※※※※※※ 【1】、【2】摘自《时间简史》,是英国物理学家斯蒂芬·威廉·霍金创作的科普著作,首次出版于1988年。 【3】摘自电影《万物理论》,霍金青年时代的传记片,2014年11月7日在美国上映。 我尽量在12月左右完结第二卷,然后消失一段时间去考试,再回来写第三卷,希望16 17万字能完结...... 开始越来越忙,更新不定时,各位小可爱的收藏和评论是我更文的动力hh Chapter 22 诚实 一天深夜,结束行星的轨道观察后,凯思琳静悄悄地回到房间,进门后,她没有点亮墙壁上的蜡烛,而是坐在床沿,在昏暗的光线下发了一会呆。涣散的余光瞥到放在床头的照片,她拿起相框,那是今年夏天和黛西梅勒妮在游乐园的合照。 “你们快看,这里有得拍照!”黛西兴奋地拉着凯思琳,凯思琳拉着梅勒妮,三人在一台照相机前停下来。 “什么?”还没等凯思琳反应过来,照相机就“咔”得一声,撷取下了画面。她慌忙用手理着头发,忿忿不平地喊道,“嘿!我还没有准备好。” “不用准备,随性点呀!” “就是呀,梅勒妮快抓住她的手!” 三人同时笑了起来,摄影师眯起一只眼睛对准镜头,扬声道,“女孩们,准备好了吗?” “三、二、一——” 回忆如墨在水中晕染开来,极致的思念在体内肆虐,她好想念她的朋友、家人。一想到大概再也不会回去格林威治了,她的心就像空了一大块,因为有很多快乐的回忆都和格林威治有关,包括自己的梦想。 她无忧无虑的平凡人生在十岁那年发生了变化,从踏进格林威治天文台那刻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然后她被人们称为世纪末的天才。在格林威治的星空下,她就是天文研究者凯思琳·洛佩兹,她属于那片浩瀚星空,就像种与生具来的归属感,她可以在星光下成为真正的自己。 她知道,剑桥很好,但格林威治还是什么也比不上的,因为那里是最初最初,梦想生根发芽的地方。 凯思琳把相架反过来盖在桌上,拿出抽屉里那本关于时间的书,手掌轻轻拂过麻布封皮,心忽然一沈,因为在十分钟后,她要去赴一个极其重要的约。 信寄出去的第二天晚上,她发现有只猫头鹰在敲打她的窗户,打开窗户一看,那只猫头鹰的脚上绑了一小卷信纸,信上只写了短短一句话:明天晚上十点,城堡西南方的森林等。那封信写得仓促,没有署名,但她知道一定是他。 凯思琳披上一件深咖啡色斗篷,把书深深揣在兜里,像是一个珍宝那样,蹑手蹑脚走往漆黑的走廊。走到走廊中央时,石墙上的烛台啪的一声燃起烛火,她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鞋跟用力踏在地板上,清晰的声响在空旷的城堡中回荡,她呆呆愣在原地,心脏止不了地狂跳。 还记得刚来城堡时,海莲娜边带他们参观城堡,边告诉他们这里的规矩,“不要碰墙上的画、不要大声喧哗、城堡晚上九点之后上锁,所有人禁止外出。” 她故作调皮地问道,“如果有人还是出去了怎么办?” 海莲娜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做为惩罚,就请他一辈子都留在城堡里陪我做研究吧。”所有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凯思琳定了定神后,走往烛光撑起的一片海中。蜡烛就像能感应到人似的,当她走近时,两侧的几根蜡烛整齐地亮起,当她走远后,便轻声无息地熄灭掉了,像一道烛光的浪涛,有节奏地,随着她的脚步起了又落。 走着走着,她看见一道半敞的木门,里面一片漆黑,却传来一把轻柔冰冷的说话声,那是海莲娜的声音。她还在喃喃地说着话,凯思琳走到了门边,背靠在墙上,提起了最高警惕。 她知道海莲娜是个神秘的人,她比一般人聪明太多,对宇宙的认知太过全面,超出了这个年代科学能研究出来的范围。因为拥有丰富的智慧,她的举止投足之间透着一种特殊的气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深邃迷离,彷佛能看透世间万物。 可是此时海莲娜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那似乎一种很古老的语言,或许甚至不是一种语言,而是咒语。一想到这里,她顿时寒毛直竖,想起她一向给人的那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这个猜测似乎变得更加合理了。 “这样就可以了吧。”海莲娜说回了英语,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求求你们别再来烦我了。” 这句话令凯思琳一头雾水,她还在琢磨这背后的意思时,突然传来膨的一声,紧接着是柴火熊熊燃烧的声音。她见状连忙躲到一个骑士盔甲的背后,身旁的烛火一瞬间熄灭掉了,海莲娜在几秒后踩着高跟鞋走了出来,随着烛光渐渐远去,她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房间,可是里面除了壁炉里的火焰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忙跑下楼梯,来到了西南方的入口,一旁的窗户没有上锁,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推开老旧的窗户,双手撑在窗台上,跳了出去,接触到夜晚清凉的风与空气。 城堡贴着森林而起,离森林不过几哩路,凯思琳走着走着,开始感觉冷了,她用袍子把自己裹紧了点,拨开贴在脸上的发丝,看见了远方月光下的黑色身影,只不过是一个身影,她的心却已止不住的震动,她知道那是她要见的人。 凯思琳慢慢走近他,在一个礼貌的距离停下脚步,深深吸了口气,说,“嘿。” 夏尔看到来者后转过身,他表情不太好,眉头紧锁,面容冷峻,他想必已在寒风里伫立了许久。即便冷成这样,他还是微微点头,不失风度说,“晚上好。” 空气凝结了一秒,她曾把想说的话在心里打好草稿,想把一切的委屈无奈通通摊开在他面前,可是后来想想,还是别那么情绪化了,应该理智地问他根本的目的,利用自己的目的。准备得如此周全,但真正面对面时,果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夏尔率先打破沉默,他轻轻呼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今晚月色真美。” “就是啊。” “我不知道原来苏格兰的夜空这么美。” 凯思琳望着光秃秃的枝桠间的点点繁星,感到回忆逆流而上,时光被绵延又拉长,彷佛扭转了四季,瞳孔里倒映着今年夏天的浩瀚星空,“它一向都这么美。” 她想起当时在内心深处发芽的玫瑰花,它很漂亮,一直有人为它浇水施肥,可是它不会漂亮太久,因为环境问题,那片土地逐渐走向沙漠化。所以她知道,倘若有一天玫瑰死了,不该责怪种花的人或浇花的人,该怪的是这个宏大莫测的自然。 当时的她还太年轻,不知道这世上无奈的事情有太多,爱情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夏尔,我累了。”凯思琳说,手指微微发抖,攥紧了拳头,“我越来越不开心,对于很多事情感到无力。剑桥很好,但我更喜欢格林威治,我喜欢晚上在观星台看星星,跟黛西聊天。在剑桥,我很累很忙,还有无数期望的目光,沉沉地压在我身上。” 夏尔听她滔滔汩汩地说个不停,海蓝色的眼眸里满是忧郁。越来越不开心,他又何尝不是呢?他甚至想不起上一次发自内心的开心是什么时候了,在他把自己脆弱的外壳脱掉,换上一副坚硬冷冰的铠甲时,也等价换走了天真、乐观以及发自内心的笑,他不可怨任何人,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凯思琳继续自言自语道,“我就想——或许我可以逃跑,逃离这一切,去哪里都好,只要是能看得到天空的地方。” “好啊。” 她愣了神,怀疑自己听错,只见夏尔朝她伸出一只手,坚定地说,“我陪你离开。” 凯思琳望着他的眼睛,理智一点一点从身上飘离,她不清楚自己何时搭上了他的手掌,何时又与他并肩走往更深的森林。她很久以后在日记里这么写道: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牵上他的手,可能单纯只因他是他,我是我,我相信他会带我离开。我果然还是很冲动,这彷佛已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坏习惯,就像此时我会义无反顾跟着威尔莱特离开,现在我知道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原因,只是我爱他们罢了。 两人走在森林的逶迤小径上,浓密的枝叶阻挡了呼啸的风,寒意穿过缝隙,像丝丝的气流,尽力穿过两人紧握的手。她把手握地更紧了,即便他的手此刻并不比她的温暖多少,但心在狂跳,忽然就不怕冷了。 “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会带我到海德公园玩。”夏尔说,“可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我只能在树下拼凑叶子、摘摘花朵、然后在树干上刻一些图画。” 凯思琳笑了笑,“听上去很没公德心啊。” “谁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呢?” 她想起自己也曾拿着树杈捅马蜂窝,勉强同意了他的说法,“好吧,你对。”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她从没听他提过这样孩子气的过去,他只说过小时候怎么沉闷地学法文、学小提琴、学礼仪。对了,他还说过自己哮喘病的经历,当时她还很不厚道地笑了:“怎么那么体弱多病。” 这像一种很奇妙的缘分,他们曾不约而同地认定对方是奇怪的人,可彼此在不同的成长轨迹上都做过许多相同的事情。她这才发现,他才不是什么伯爵什么社长,他只是个普通的小男孩。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如今他看上去那么成熟冷静、处理事情圆滑得体,完全就是一个大人的样子。她不清楚他的过去,却坚信时间尚未带走他眼眸底下的天真和冲动,他内心深处依然是个心思细腻、野心勃勃的少年,拥有和她一样炽热的真心。 夏尔顺着这件小事回想起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仰头望着天空,内心感到全然的平静和幸福。这种纯粹的幸福感对现在的他来说太稀有,只有跟她在一起时,才能有这种美丽的错觉。有那么一刻,他想就这么牵着她的手,永远走在星空下,数着她的星星,而有一颗星,在他的苍穹里永恒燃烧,那是爱情。 “我爱你,”他忽然开口说道,“很早就爱你了。” 凯思琳抬眼看了看他,然后默默低下了头,这是她一直等待的话。在心热烈跳动的那些日夜,爱持续新鲜的时候,盼望着他捧着一颗同样炽热的真心来找她。可是现在距离最初的怦然心动已经过了太久,即使如愿听到了他说“我爱你”,却总是有哪里怪怪的,缺少了什么东西,已经找不太回最初那感觉了,就像食物放太久后变质的味道。 夏尔还以为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是真的。” 月光苍白地破碎在盘根错节的道路上,黑色的树枝上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森林不再生气盎然了。寒风把地面上的枯叶吹起,在脚边低低地翻腾,四周的空气都充满了一种,干枯和萧条的气味。 凯思琳松开他的手,责备地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你是爱我的,那为什么要利用我?” 他一愣,停下了脚步,“什么?” 她顿了顿,无数情感在这一刻通通涌上了心,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酸涩、恼羞、难过、委屈。她把这些积压已久的情绪,还有日日夜夜不定的摇摆,燃起又熄灭的希望一并砸向了他,希望他能为此买单。 “为什么要利用我来实现时空旅行?难道你是救世主吗?你想改变历史,从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吗?你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吗,想不到你也有那么伟大的理想啊!” 夏尔看着她接近歇斯底里的样子,神情却是难以想像的平静,默默地听她说完。吼完之后,她见自己的愤怒委屈像打进了棉花里,得不到回应,反而更难过了。在他面前,自己总是会变成这个样子,狼狈不堪,而他总是却面无表情,彷佛看了一场笑话一样。 “凯思琳,你不懂。” 她笑了一声,像听到了什么滑稽至极的事,声音轻飘飘的,“我不懂?拜托你不要总是装得一副高深的样子,像我们这样的人太浅薄,只有你什么都懂,你最冷静最聪明。” 她的声音已带着哭腔,那双眼睛红红的,彷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你凭什么认为身边的人都是你的棋子,你要的到底是什么胜利?需要利用到你爱的人——” “在我十岁那年,我家被灭门,父母双亡。” 她的话卡在了咽喉,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什…什么?” 夏尔瞥了她一眼,眼神阴鹜,浑身透着一股傲慢气息,不屑地说,“噢对不起,像你这样的温室花朵不懂什么叫生离死别,你知道看着最亲爱的人在你面前死去是什么感受吗?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懂。你现在伤心的都是再微小不过的事情,你根本还没经历过真正的绝望,拜托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凯思琳全身剧烈地发抖,像一个摇摇欲坠的玻璃娃娃,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想说些什么,但彷佛忘掉了所有语言,一个字也无法表达出来。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来说,他说的一切都过于沉重,狠狠地敲打着她透亮的心。一股□□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她不敢想像那些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明白的心情,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全都压在那个少年的心上。 过了很久之后,凯思琳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手环抱着,她在那个怀抱里渐渐停止颤抖,停止心更深一步的碎裂。她的手慢慢往上,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眼泪一颗一颗地往淌下。 她听到夏尔在耳边小声地说,“凯思琳,你再也不必为我研究出时间旅行的办法了,我知道,我不该改变历史。所以接下来,请你拼凑我的灵魂,给它重量,然后一并拿走我的心好吗?” “也许把心给了你之后,我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她原本怕弄脏他那昂贵的袍子,尽力地压抑眼泪,可是哭着哭着,她发现这次的眼泪是止不住的,她有太多的情绪需要释放。而最后,她干脆狠狠地痛哭,扯皱他的衣服,想借着一场淋漓尽致的眼泪,哭掉自己的软弱愚蠢,在这之后,我想有更多的勇气来面对你和爱情。 在深沟与苍穹之间来来回回寻找心灵的寄托,不如在爱人的怀里痛哭一场。 “凯思琳,我很自私。” “我也是。” “我很傲慢而且易怒。” “我知道。” “我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我不在乎。” “我背弃了光明,活在你想像不到的黑暗里。” 凯思琳轻轻推开了他,认真望着他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泪光,坚定无比地说,“那我会做照亮你的光。” 夏尔望着她碧绿色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有一种世间万物皆静止了的感觉,内心里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他,他把脸慢慢凑近,在她冰冷的唇上印上一个吻。那一吻像是永恒,与这片夜空月光、森林一起在记忆里封存。她的睫毛微微颤抖,一滴热泪滑过脸颊。 这是一步错步步错的过程,宿命就是这样,我注定要遇见你,注定要与你坠入爱河,站在你的身边,陪你走向黑暗,我无法与命运抗衡,而你也一样。我明明是个科学家,此时却像一个诗人那样拥有如此丰富的情感,原来在你的面前,我是永远理智不来的。 不过这是我做出的决定,我不后悔。 慢慢离开他的唇时,她脑中没由来地闪过一个想法:如果爱是这么奋不顾身的事,让我愿意陪我的爱人一同走进黑暗的深渊,没有光明,只有黯淡的星光引领前路,我们可能会迷路、会跌倒、会受伤,已离光明太远的我,该如何回家呢? 结果你告诉我,你会给我一个家。 ※※※※※※※※※※※※※※※※※※※※ 我回来了qaq 三次元实在太忙了,可能之后又要消失一阵子,圣诞那个礼拜我放假,到时候见啦~ bgm:the chain□□okers - honest 答应我,一定要听着看这章 Chapter 23 仰望星空(上) 她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在梦里她与夏尔坐在河岸边,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木讷地望着远方。浓浓的雾遮挡住所有景色,混浊的河水停止流动,苍白的云层低低地悬浮在上空。那是一个极度压抑的画面,四周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音,像一部黑白默片,沉重得使人难以呼吸。 凯思琳抬起头望着他的脸,两人的视线对上了,凝视了好一会,她能从他冰冷干净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好像一块镜子,无止境地反射着灵魂的模样。在那极似永恒的几秒里,她感觉不到时间与空间的存在,整个人好像慢慢沉入了深海,水压撕碎了外界的所有东西,她也不在乎,没有试图去挣扎,就这么沉着,沉着…… 她猛然醒了过来。 房间内昏昏沉沉的,却不像深夜那样漆黑,应该是凌晨时分,离天亮不远。凯思琳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吃力地撑起身子,脑袋传来阵阵的钝痛,她难受地闭上眼睛,眼前却全是刚才梦的画面。 她暗暗骂着,赤脚跌跌撞撞走到桌前,忙乱地翻着堆积如山的书与纸,她拿起一张只写了一半都不到的羊皮纸,默默叹了口气。这是一篇关于木星轨道变化的论文,可是出于种种原因,这几天来自己做的观测实在太少了,不够数据和证据去支持。偏偏今天晚上有一场茶会,只能在茶会结束后偷偷溜到观星台了。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之前发生过,是什么时候呢?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的脚钉在原地,手紧攥羊皮纸的边缘,看向窗外日出的景色,眼眸里波澜不惊。远方山峦连绵,悬崖下是平静的湖水,与渐渐呈现鱼肚白的天空相互辉映,如宝石一样闪着温润的光。不久后,晨霞染粉了天空,朝阳从东方冉冉上升,为世界撒下黑夜结束以来的第一抹光辉,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 一整天凯思琳都魂不守舍,一方面担心未完成的论文,另一方面严重的思乡病令她的精神更加恍惚脆弱,以致海莲娜整整叫了她三次,她才停止搅拌面前早已冷掉的红茶,茫然地抬起头来。 “凯思琳,你还记得天狼星的赤经和赤纬吗?” “赤经06h 45m 08.9173s、赤纬16° 42′ 58.017。” 长桌另一端的海莲娜淡淡地说了句谢谢,低头继续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凯思琳蹙起眉头,游离的神智渐渐回到了身体上,英国皇家学会最睿智的天体物理学家竟然会不记得天狼星的赤经和赤纬?她再看回海莲娜脸上的倦容,眼皮半掩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孔,幽蓝色的眼睛底下是一层淡淡的黑色。她写字的力道也比平时轻了很多,还需要时不时按压太阳穴来保持清醒,这显然是睡眠不足的结果。 凯思琳忽然想起昨晚,听到她在一个空房间里说了一串很奇怪的语言,便不自觉把这两件事连在一起。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心里暗暗嘲讽着,原来他们昨晚都因不同的事情而失眠啊。 “话说回来,你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羽毛从空中缓缓落地,眼睛还是没离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是啊,我们还有——” 海莲娜仍然低头奋笔疾书,完全没留意到她正在说话,平静地打断了她,“今晚走出去看看星星吧,这里的星空很美的。” “啊…一定会的。” “找一找北极星,”她停下不断书写的笔,闭起双眼,让混乱发胀的脑袋休息片刻,然后从羊皮纸的最底下拿出一张撕页,递给凯思琳。 那页纸用古英文图文并茂记载了北极星的寻星方法,纸张泛黄脆弱,墨水已经化开,似乎比这座城堡还要老上许多。凯思琳轻轻拿着纸的边缘,生怕它随时要碎开,努力阅读那些难以辨认的字迹。 海莲娜平静如水的眼波像是被石子激起一小圈涟漪,说了一句令她一头雾水的话:“认住它,当你迷路的时候,北极星会带你回家。” —— 到了晚上,月亮高挂在墨色的苍穹,星光如约而至。 茶会的地点选在城堡的后花园,那是片广阔的草地,北面是一片小型的罂粟花海,离城堡近的地方生长了枝叶茂密的大树,一张长长的宴会桌放置在了离花海十几米远的地方。茶会已经结束,原本摆满了精致的甜点的桌上,现在只剩下一个个空荡荡的瓷盘子,原本冒着热气的红茶也早已见底。 凯思琳倚在一颗大树上,望着在晚风中掀起浪涛的罂粟花海和绚烂星空,远方静谧的森林像沉睡千年的妖精,默默接收着月光的能量,树梢衔接着星河,在眼前延伸开来,星粉均匀地洒在夜空上,平静得像一场梦。 四周弥漫着青草和苏格兰特有的清新空气的味道,她深深吸了口气,嘴角不自禁扬起一个弧度,美味的甜点已经进到胃里,唇齿间还遗留着红茶的香气,整个人被一股幸福和满足感填得满满的。 眼神瞥向一旁,一群西装笔挺的身影在树下围成一个圈,她偶尔去社交宴会也见过类似的场景,绅士用幽默风趣的人格魅力,把枯燥无味的小事讲的引人入胜,优雅地与人攀谈着。 罗纳德忽然感概道:“你们知道吗,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了威士顿学院。” “为什么?” “深夜中的茶会也是像这样的,好怀念呀!” 亚瑟推了推他的胳膊,语气不满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言下之意不就是想说你当过监督生的学弟嘛!” “你们那年的监督生是……”詹金斯教授按着眉心回想道,他也是威士顿学院的旧生,对母校的发展和人才的培养十分关心,“莱斯特·洛佩兹吗?” 听到这个名字后,大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杰佛里一脸震惊,像接受到了什么惊吓的讯息,忍不住提高音量喊道:“他为什么不选丹尼尔而选你?” “他先找丹尼尔的,但那家伙淡泊名利,没什么野心,竟然拒绝了,然后他才找上我,你一定要看看莱斯特当时不可思议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 詹金斯教授叹了口气,皱眉时牵连着脸上的皱纹,形成一条条深深浅浅的沟:“丹尼尔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是个有教养的孩子,只可惜做很多事都不够大胆,只怕他将来会吃亏呀。” “就是,他真的比罗纳德好太多了。”亚瑟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大家都快活地笑了起来,欢笑淹没了谈话声,这是卡文迪许实验室的日常。凯思琳在一旁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心里有种浅浅淡淡的幸福感,像在悠然的假日里望着湛蓝的天发呆。 在她思绪游离之际,丹尼尔颀长的身影从月光那端走来,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长袍被风吹得肆意敞开,他是当真不怕冷,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他不紧不慢走到凯思琳的身旁,瞥见她此时脸上浅浅的笑容,欣慰地说:“心情好点了呀?” 凯思琳转过头,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地反驳道:“我才没有心情不好!” 丹尼尔扬起眉毛,一眼就看穿了她蹩脚的谎言,与她一起倚靠在大树上,往同一个方向望去:“别骗我了,你这一整天都愁眉苦脸的。” 她皱起好看的眉毛,心里情绪复杂,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刚才去哪了?” “去摘星星。” “什么?”凯思琳没有听清,丹尼尔很快地从背后拿出一束花,递到她面前,她一下愣住了。 “这是圆锥石头花,也有个比较浪漫的名字,叫满天星。”他说,“送给你。” 她呆呆地接过那束花,左看右看,这个名字让她觉得特别有趣,一颗颗白色的花或大或小,生长在根茎的顶端,类似蒲公英,但又不是蒲公英,像干花一样。接着她仰起头,一颗颗银白的星星镶在夜空中,如同手中的花一样,的确是满天繁星啊,她不禁笑了:“丹尼尔,谢谢你。” 凯思琳抱着那束满天星,心里因感动而震动着,像是玻璃杯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丹尼尔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不做样子,他关心你时是发自内心的,逗你开心时也是真的害怕你难过。刚进卡文迪许时,是这个金发男孩不厌其烦回答她那些永远问不完问题;又用一个下午带她逛遍整个剑桥校园。他那么真实、那么明亮,温柔地宛如夜空中的星光。 这么想着,她问出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丹尼尔,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好?” “不知道啊。”他轻轻笑了笑,眼睛弯成好看的半月型,偏头认真想着这无聊问题的答案,“可能时常仰望星空能让人变温柔吧。” 她垂下了头,难过地想:除了我吧,我可没觉得自己有变温柔,还是一样倔强又冲动。 “哦!原来你们在这!” “丹尼尔,我们找你好久了。” “欸,这花——”罗纳德眼尖地发现凯思琳手中的满天星花束,再看向一旁的男孩,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表情,“是丹尼尔送的吗?” 她点了点头,罗纳德“哦”了一声,把尾音加大拉长,其他人互相交换眼神,像发现了什么好事一样,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丹尼尔眼见这个误会开始迅速发酵,连忙笑着打圆场:“喂!你们别想太多!” “紧张什么?我们都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你这个反应,莫非——” 望着罗纳德的揶揄和丹尼尔的辩解,其他人自觉地退到一边,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包括詹金斯教授,此时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看得出在辛苦地掩饰笑意。这也是卡文迪许实验室的日常。 凯思琳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感觉眼角多了些温润的液体,她很快转过身把这莫名其妙的眼泪抹去。奇怪,怎么会有种无法言喻的落寞,庞大的失落感如同散不去的雾霾,藏着太多心事令她无法真正融入快乐的氛围,她感觉自己好格格不入,就像搁浅在日光里奄奄一息的鱼,艰难地用鳃呼吸氧气。 她时常问自己:我是谁?属于哪里?是应该像普通女孩一样享受花样年华,还是作为天才科学家致力为世界带来转变。内心深处有两个自己,一个在阳光下天真快活,冲动又固执;另一个自己在星光下平静认真,深刻且理性,仰望星空的眼睛干净透彻,带着最原始生命的本质,仰望最初的梦想。 凯思琳微微扬起下颔,满天星光倒映在雾濛濛的眼睛里,她仰望浩瀚星空,寻求解答。也许从流星划过天际的那刻起,我就是不一样的人了。 她突然开口道:“你们想听今年夏天我等流星雨的经过吗?” “好呀!” “因为宇宙的所有物质整个是一个有机体,在万古之前,所有的物质都聚合成一大块,质量极其紧密……” 碧绿的眼波正在她浑然不知时流转宁静的温柔,她用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眼神,重复着跟当时同样的话。 “在这样大的重力作用下,这个‘原始原子'爆炸了…所以说当我们仰望星空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找寻回到自我的路。我们是几十亿年前熊熊燃烧的那场大火所爆出来的一点火花——” ※※※※※※※※※※※※※※※※※※※※ 1.11我生日啦 十七岁啦感觉我的女孩和我都在成长着,我的内心世界跟她一样都是一片浩瀚星空,不知是她影响了我还是我影响了她。 说来奇怪,到这里我感觉他们不再是我创造出来的角色,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透过我的键盘在说话。 由始到终都是灵感牵着故事走,我基本上不用怎么想,那些画面就直接出现在我的脑海,所以我相信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可能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发生的事,我刚好能看到然后写出来而已。 如果大家能喜欢这故事就最好啦 海洋爱你们! 【笔名梅尔汐恩,mers.ocean的音译,前面是法文的海洋后面是英文的海洋】 —— ps写到这里突然开了个脑洞,是一篇关于daniel的原创,有新女主,还在构思当中..... Chapter 24 仰望星空(下) 后来那些都成为时间夹缝中的漫长回忆,不间断只望无止境地发生,不为浪漫的延续求存。 凯思琳·洛佩兹站在塔顶的半圆观星台上,眺望远方婆娑的树影,她离天空好近,就像快要摘下明月似的。四周无比安静,彷佛整个世界,只有她和星月是醒着的。她并没有急着搬出望远镜观测行星,反正夜晚还长着呢,她想,不如先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寻求心灵的平静。 天文学家是不睡觉的,其他人在白天工作,他们在半夜工作,常常忙上来就忽略了时间,天快亮时他们才肯回去睡觉。可是对他们来说,四五个小时的睡眠就已经非常足够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张折成四方形的纸,打开来看,不知不觉入了神。此时,后面的楼梯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向洒满月光的露台,安静地像猫用爪子在走路,可是那个人明明穿着高跟鞋。 凯思琳并没有留意,直到听到背后一把清冷的声音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那一刻,她的心悬起游离了一下,然后止不住地加快跳动,她仓惶地转过头,看见海莲娜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清秀的眉眼带着疑惑的神情,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个,我在…我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结巴,但心跳依旧还是没有放慢,她的反应像极了心虚的贼,可是她根本什么都没做。 海莲娜踏着懒洋洋的步子走到她身旁,问:“我叫你找的北极星有找吗?” “……没有。”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她语气厌烦,独自发着牢骚,然后脱口而出说,“那你在干嘛?想你的爱人?” “是——不是——等等!你会读心术吗?” “我是会没错,但你这个是用猜的,看样子是猜中了。” “没有!我是在观察木星的轨道运行!” 海莲娜天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略显潮红的脸,这急于辩解的模样真熟悉,深埋在记忆深处,彷佛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的脸上也出现过相同的神色。 回忆敲打得心微微抖动,但却没有令它变得温热起来。 很快,她转回头说:“好吧,我相信你。” 凯思琳隐隐松了口气,重新倚靠在雕花镂空的扶手上,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你想让我找北极星?” “北极星是最靠近北天极的一颗星,是永恒不变的代表,在浩瀚的天空妳只要找到北极星,就可以找到正确的方向。”她说,“换句话说,当你迷路的时候,北极星能带你回家。” “这我知道,只是为什么要叫我找?” 海莲娜叹了口气,跟习惯用科学思维想事情的人解释总是比较麻烦,尤其是那个追根究底的精神,三言两语绝对不足以说个明白。她一边暗暗埋怨,另一边想起自己其实也是这样一个麻烦的人。 她无奈地说:“你在某些方面真的跟我很像。” 凯思琳不解地看着她,只见海莲娜的目光飘向远方,像在尝试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不过那些回忆可能太过于久远,她的眉头渐渐锁紧,眼睛里的情绪也逐渐复杂起来。 凯思琳有一秒怀疑自己看错了——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上竟然出现一种极似温柔的情绪。 “你很聪明,很固执,而我也一样。当年我在学校里,最擅长的是天文学和魔咒学,年少的我锋芒毕露,也被他们称为天才。” “什——什么?”凯思琳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确认一次,“天文学跟什么?” “魔咒学。” 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她的心咯噔了一下,眼睛慢慢睁大瞪圆,提高音量喊道:“你是巫师?!” 海莲娜耸了耸肩,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漫不经心地答道:“曾经是,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拿起魔杖了,现在只会天文。” 凯思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声嘀咕着:“这都是什么荒唐的事……” “是吗?还有更荒唐的呢。”海莲娜轻轻笑了,像朵盛开在夜里的蓝色妖姬,妩媚傲慢,“例如你现在看的那本书,我十年前就看过了。” 她看向凯思琳呆楞的表情,一概的冷漠又再次回到她那张脸上,“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弄到这本书的?” “有人给我的。” “谁?” “路易斯·汉芙先生。” 海莲娜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沉默一会后,她用手指把额前的头发叉到脑后,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这已经是第无数次站在这高塔上,凝望熟悉的星空。尘封的回忆如风暴一样席卷而来,不留情面,一如既往。 “海莲娜,听说你已经收到魔法部的实习信了,太好了,你一定会前程似锦!” “什么?你还是坚持要到英国做天体物理学家?” “别跟我说废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留在魔法界,不然你永远别想再踏进这个家门。” “不要!别再来找我!你们怎么说都好,反正我绝对不会回家——” 海莲娜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睛,努力把升腾的情绪压下,可是她对此并不熟练,不得已之下匆忙转移了话题:“我都告诉你这么多了,该你了,谁是让你在睡不着的夜里思念的人呢?” 这次换凯思琳惆怅了,她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下来,心里泛起一丝伤感,她把下巴撑在手臂上,赌气一样地说着:“我才没有在想他。” “那个‘他’指的是谁?” “一个非常傲慢又自私的人。” “他让你伤心了吗?还是你们的爱情遇到了什么挫折?” 凯思琳蹙起好看的眉,心里某种东西持续翻涌,奇怪的是,她无法用一个词来概括。自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生命里很多事都变得一团糟,包括心情、思想、外界的种种,可是她没有,也没想过要整理干净,就这么允许它们乱糟糟地堆积在那,导致自己越来越难受。 “你不知道,我们很狼狈的。” “为什么狼狈?” “我,还有发生的所有事,都很狼狈。他是个很复杂的人,我摸不透他,我们之间总是磕磕碰碰的,可是……”凯思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哽咽的声线听出了满满委屈。 可是我爱他。 “相爱却无果吗?年轻真好,还能被爱情所伤。” “哪里好了,这很悲伤欸!” 海莲娜耸耸肩,无法感同身受。 她距离年轻已经有些遥远,岁月令她变得更冷静执着,那股热血早已在身体里凝固,她知道自己越来越不勇敢,可是对于已经不再年轻的人来说,勇敢又有什么用呢?勇敢就是鲁莽就是冲动,这些词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绝对不是讨喜的。 她忧郁的蓝眼睛凝视远方,想给这个依旧年轻的女孩一点忠告:“听过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故事吗?对待爱情要冷静,千万不要像他们一样冲动。” 凯思琳努力回想很早以前看过的莎士比亚的剧本,她已不记得具体的内容,只记得其中一幕,罗密欧到阳台下找茱丽叶时,茱丽叶说:“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这真是一个滑稽的讽刺,她突然笑了起来,“可惜我们就是在月亮下起誓的。” 每当回想过去,她会发现一切真的好狼狈,狼狈的很可笑,让人想洗掉一切重新开始。如果真的能重新开始就好了,我们重新认识,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 星光在墨黑的天空上显得格外明亮,排列成各个星座,布满夜空。她见过无数个星光和森林的景象,可能没有比此时的景象更为心碎的了,天上星星一闪一闪的,在她看来不是在眨眼,而像是在低低地抽泣。 她多么想在这片熟悉的星空下痛哭一场,希望能哭掉身上那些令自己狼狈不堪的尘埃,如果能顺便哭掉回忆就更好了,再次体面地站在他眼前,而不是初次见面就留下差到爆炸的印象。 如果还能回到时间的起点就好了。 “海莲娜小姐,”她声音轻飘飘的,像还置身在那不真实的美梦当中,“你说的关于时间起点的理论是真实的吗?” “理论上是。” 凯思琳的心像被针刺了刺,一股悲伤涌上喉咙,她顿了顿,随后哽咽地开口:“你有见过那个时间炼坠吗?就在书的最后一页,他们说只要拥有古老的时间炼坠,当地球的运行轨道和某颗行星的轨道相隔最近的时候,两个星球的引力相互吸引,导致时空产生一瞬的扭曲,那个时候就可以通过转动炼坠的指针,回到过去某个特定的年份。” “我知道,那是由一个很厉害的巫师发明的,结合了魔法与科学。不过令你失望的是,那炼坠听说很久以前就不见踪影了,这些年,魔法部政府不停在找,希望能把那炼坠锁在魔法部的金库,避免有人利用它随意窜改历史。” 凯思琳点了点头,心中那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在瞬间熄灭了。 “魔法真有趣。” “嗯,非常有趣。” “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那个世界呢?”凯思琳终于说出心里的疑问。 海莲娜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她的心难受了片刻,然后一脸平静地回答:“一言难尽。”然后她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离开家来到卡文迪许呢?” “因为梦想。”凯思琳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的这句话切切实实令海莲娜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同样是稀世天才,同样为了梦想,同样年少轻狂,只不过她比凯思琳更加偏执罢了。 “知道为什么我叫你们找北极星吗?”海莲娜突然开口道,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快,但很快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逐渐低了下去,“我想你们在迷路时,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我呢,总是叫每个人回家,因为我知道,在我因为梦想跟家人决裂的时候,我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凯思琳很慢地转过头,愣愣地望着海莲娜,她也转过来对上凯思琳的目光,说:“路易斯·汉芙是我的爷爷,我本名叫海莲娜·汉芙。” 她继续说着,语调依然淡淡的,却比平时多了点厚重感,因为回忆已经沉淀下来了,“我十八岁毕业那年,放弃了稳定的工作和前途,来到麻瓜世界地剑桥进修天体物理,对了,麻瓜就是我们对不会魔法的人的统称。我的父母却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巫师和麻瓜的世界就不该有牵连,我一定是吃错什么药了。不只父母,身边所有人都不理解我,一名才华洋溢的巫师竟然去麻瓜世界做天体物理学家,这简直荒谬至极。就是因为这件事我跟家里闹翻了,那个夏天我离开了家,一走就是十年。” “你后悔吗?” 海莲娜摇了摇头,却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我在剑桥毕业之后,去了卡文迪许研究所,然后受到皇家学会的邀请,来到了这座城堡。我父亲一直知道我在这座城堡,他也派人来跟我说过话,一堆废话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劝我回去嘛。如果他有心的话,应该会亲自来找我,可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出现过,这令我很难过。壁炉是魔法界连结麻瓜世界的一个网络,一气之下,我封住了城堡里所有壁炉。” “至于你问我后不后悔,我觉得这不能相互比较,我实现了我的梦想,可是我也失去了家人在一起的机会,这可能是一种代价吧,也是我的选择。不过慢慢地我开始相信,很多时候,做出的选择不是选择,而是冥冥之中命运的牵引,也许我的命运就注定是这样吧,如果再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凯思琳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淌了下来。心灵被击中的那刻,她也明白了,何谓冥冥之中命运的牵引?就是她知道,就算生命能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在那个危险的晚上出去,在高塔上遇见他,在流星下爱上他,亲吻他,被他于心不忍地利用——这是她的宿命。 在宏大的命运之下,生而为人,我们只能如戏中人一样,不知情演着早已书写好的剧本。 可是她还是会为某些瞬间而活,例如七月的璀璨星空、一闪光的转瞬即逝;十一月的月下誓言、在卡文迪许的回忆、与魔法师的谈心;十二月的完美圣诞,还有平凡生活中那些闪耀的小火光。 那天他们聊天聊到夜半,海莲娜亲自教她如何寻找北极星,她看着那颗很亮、方位永恒不变的星星出了神,海莲娜把手掌覆盖在她冰冷的手上,眼神无比坚定,蓝色的瞳孔倒映着星光,清澈透亮。 “凯思琳,加油。” 凯思琳,加油,继续为梦想而努力,不忘初心。梦想是一个很完美的型态,它会使内心恒常地熠熠生辉,充满力量,拼命地向上爬,直到看见世界之大,所以有梦的人知道来这世间行走一趟的意义。 她因星星而降生,因星星而消逝,所以只要哪里有星空,哪里就是归属吧。 那天的最后,海莲娜送了她一句话,她把这深藏在心,就如自己的名字那样,永远不会忘记: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1】 ※※※※※※※※※※※※※※※※※※※※ 【1】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奥斯卡王德尔 植入了一点点哈利波特的世界观,大家就当是一个小彩蛋就好啦 第二卷完结,接下来开第三卷,整卷围绕圆形音乐厅,回归漫画原著,没应该有第四卷啦 第三卷叫做【以爱之名】,寒假期间开 海洋爱你们mua Chapter 25 圆形音乐厅 【volume three: in the name of love】 【第三卷:以爱之名】 亲爱的上帝 求祢赐予我无尽的勇气 求祢带走我的胆怯犹疑 求祢洗净我世俗的眼睛 求祢抹去我的傲慢气息 长出温柔的羽翼 求祢往我的眼里施加星星 求祢保留我干净的少年心 求祢创造永不停歇的雨 永不缺席的星 求祢安排年华里一场虚惊 求祢让我有能力去保护我爱的人啊 把她紧紧拥在臂弯 尽我所能使她免于受伤害 愿祢的慈爱眷顾她的一生 在此我虔诚地祈祷—— 以爱之名 【chapter 25 圆形音乐厅】 “您好,凡多姆海恩伯爵。” 我走往他对面那张单人沙发坐下,经过他时,我感到他那阴鸷的目光从我身上一扫而过,我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执事先生递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轻放在桌上。盒子小巧,只比戒指盒大了一点点,看得出那是上等的胡桃木,在暖黄的烛光下光泽动人。执事先生在我面前把盒子打开,一个精致的紫色链坠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是我想替人捐赠的东西。” 那链坠彷佛蕴藏着某种魔力,我望着它出了神,“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凡多姆海恩伯爵点了点头。 我小心翼翼拿出炼坠,它在我手心冷得像冰一样,六角形的表面有几颗紫水晶点缀,水晶后面刻了一条条长长的线,就像是流星的尾巴。我打开盖子,发现这原来是一个怀表,两个金色的指针分别指向十二点和六点,不过没有数字,所以看起来更像一个指南针。 “好漂亮……”我几乎呆住了,恍然开口问,“请问这是什么?” “中世纪女巫留下来的炼坠。” 这句话听上去疑点满满,先不说女巫,我是一个迷信的人,我相信神、鬼、魔法的存在。只是如果这真是中世纪的东西,不可能还保存得这么好,几乎没有损坏或刮花的痕迹——如果是因为魔法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可惜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我没有想太多,只连忙拿出一张羊皮纸和羽毛笔,纪录下这个新入馆的捐赠的基本信息。 “请问捐赠者的姓名是?” “凯思琳·洛佩兹。” 我点了点头,把这个名字写下。此时,一把冰冷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在我头顶上响起。 “k-a-t-h-r-y-n” 我抬头看向他,再重新看回刚才写下的名字,原来我把“凯思琳”拼错了,我紧张地手抖了一下,连忙换了个从容的表情向他道歉,然后划掉重写。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出差错,不行,我必须努力表现临危不乱,我才不想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负责这重大的任务就搞砸。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在心里暗忖着,现在哪还有人用这么冷门的拼法啊。 在高度专注下记录了捐赠者的基本资料,再三确认没错后,我问:“请问有捐赠者的照片吗?” 凡多姆海恩伯爵从外套内夹里拿出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照片,放到盒子旁,我伸长脖子一看,愣住了,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不就是在我梦里出现的女孩吗? 我瞬间背脊发凉,拿着笔的手渗出了冷汗,看着照片里女孩的脸,就像看着破碎的电影胶卷倒带回放,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梦境的碎片:女孩在日光的森林里欢笑着;在月光下紧拥着一个人哭泣;在蒙着细雨的夜里,一个人牵着她跑到窄巷,用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声音温柔又沙哑:“凯思琳——” “你认识她吗?” 我猛然抬起头,思绪被拉了回来,眼前的伯爵紧蹙着眉头,一脸疑惑和不屑,我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还在微微发着抖,“不…不认识…” 我犹豫了一会,鼓起最大的勇气问:“请问…可以告诉我洛佩兹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吗?” 他没有回答我,整个房间陷入了极夜般的沉默。我知道我其实不该问这个问题的,毕竟不太礼貌,涉及到个人隐私,这相片中的女孩似乎是他很重要的人,他不回答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庞大的失落感。 我默默叹了口气,准备把重心放回工作上,走完接下来的流程时,凡多姆海恩伯爵突然开了口:“她三个月以前就离开人世了。” 我心跳彷佛停了一拍,羽毛笔从手中滑落,沉沉一声跌落在地上。 他继续说:“她是一位很出色的天文学家,世纪末的天才,可是我却觉得她很傻,她死于最愚蠢的方法——选择牺牲。” 我紧握拳头,指甲陷进手心里,整个身体发冷,像跌入了冰窖一样。在梦里,那个女孩的形象是那么的生动,一颦一笑带着灵气,像春天绿树新生的枝桠。她美好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实在无法相信——无法相信她已经长眠不醒了。 伯爵见我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轻轻笑了笑说:“别这样,你不是不认识她吗?她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红颜薄命的女孩罢了。” “对不起,”我松开紧握的拳头,却咬着嘴唇不放,忍着内心排山倒海的情绪,“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没关系。” 我皱着眉头,觉得这应该不是巧合,不然尝试告诉他我的梦?但我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先不说,毕竟这种奇幻的事情说出来别人也不信。我又看了那张照片一眼,心里闪过无数疑问,默默祈祷着今晚的梦境能告诉我答案。 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漏掉一个非常重要的资料,狼狈地捡起掉落在地的羽毛笔,问:“请问这件捐赠的名字是什么?” 我急切等着他回答,可是他却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才说道:“nomen caritate.” 夏尔·凡多姆海恩那海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忧伤,接着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忧郁,他缓缓开口说:“这是拉丁文,意思是以爱之名。” —— 夏尔再一次见到凯思琳,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在最近兴起的圆形音乐厅里,她一身敞开的黑色长袍,里面穿了件简单的白色上衣和苹果绿色的及膝裙,领口位置系着红色蝴蝶结,栗色的头发好像又长了点,到腰际了。 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她身上,只见她把一张图纸摊在桌面上,认真地和那个占星师讲着什么,看她的肢体语言有些激动,1撮撮发丝遮盖住了眼睛。而占星师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对她说的话毫不在意,凯思琳不服输地和他争执了几句,他随便敷衍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后便离开了。 凯思琳一个人站在桌前,攥紧了拳头,目光依旧盯着昨天熬夜画完的星座图纸,她本来想把星座用线编成网,挂在圆形音乐厅里,可是布莱帕特却不接纳这个意见。 夏尔在远处看着她的举动,感觉身体像被火烙一样难受,他看不惯她委屈的样子。他不明白,一直都这么自信明亮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妥协,为什么变得卑微,从星光变成了尘埃——不,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最后,凯思琳把图纸卷起来,离开了他的视线。 夏尔一惊,不顾现在仍在进行调查圆形音乐厅的任务,擅自离开爱德华他们,匆忙绕过人群,追着她的脚步。 “凯思琳!” 凯思琳停了下来,犹豫两秒后,缓缓转过身。 夏尔也愣住了,此时她睁大了眼,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从未认识这个人一样。身后嘈杂的声音像寂静的海洋包裹着他,过一阵子,他假装自然地说:“好久不见。”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夏尔,好久不见。”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来往的人潮很快遮住了彼此的身影,两人艰难地在人群中探着头。等了一会儿,他在慢慢疏散的人群之间看到她的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凯思琳先朝他点了一下头,说:“很高兴再见到你,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她指了指手中的一卷羊皮纸。 音乐厅里人实在太多了,她的背影一下就消失在人海,夏尔站在原地,伸出的手慢慢放下,卸下华丽衣裳的他很快与音乐厅里平凡人群融为一体,就像一条鱼跃进广阔的海洋中,他在渐渐被茫茫大海所淹没。 —— 这一切要从她收到一封奇怪的信说起,她发现生命中很多重要的事都是由一封信开始的。 从卡文迪许回来后,凯思琳过上了无忧无虑的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里,莱斯特还是一样整天和她拌嘴;她还是每天都会去格林威治;还是总是拉着好朋友分享有趣的见闻……一切就像回到了最根本的模样,什么都没发生过,日常还是一样简单而平凡。 可惜这样平凡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有一天,她收到一封奇怪的信,这封信的署名是布莱帕特,显然的,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这封信的大意是邀请她去圆形音乐厅,这个音乐厅刚建好不久,和其他音乐厅不同的是,它是走偏占星和天文的方向,凯思琳也同意这的确是个新颖的点子。不过他们目前只有个蓝图,简单来说就只有外壳而已,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天文学家作为助手,提供专业的天文知识,丰富音乐厅的內里。 凯思琳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想安安静静留在格林威治,可能过几年等到自己足够成熟后再回去剑桥进修。而且她觉得这个所谓的圆形音乐厅,说是说沉迷于宇宙的浩瀚,想采用天文星象当主题,事实上只不过想用占星的噱头来吸引人罢了,她才不想去帮这些商人做事。 她本是这么想的,直到看到最后一句,她的心开始动摇了。 “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此刻想要的东西。”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我此刻想要的是什么?而且这自信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她再看回信封上那个陌生的名字,眉头慢慢锁紧,思考着这个人到底是说真的还是随便夸下海口。 最终还是难敌好奇心的作祟,她决定跟着信上的地址去找这个叫做布莱帕特的人,当然,她还找了个人陪他,这个人是莱斯特。 他们站在圆形音乐厅的门口,望着诺大的招牌。凯思琳比对了招牌上的字和信中的地址,这里就是圆形音乐厅没错了。 莱斯特似乎比她还要担忧,“你确定这不会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很可能是骗你的。” “所以我才叫你陪我来看看啊。” 凯思琳拉着莱斯特走进音乐厅,里面很宽广,天花板很高,尽头有一个舞台,可是装潢却简陋,可能因为才建立没多久,除此之外,基本就和普通的音乐厅没什么不同。在她环顾四周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凯思琳·洛佩兹?你是凯思琳·洛佩兹没错吧?”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华丽袍子的男人,他有着一头蓬松的淡紫色头发,发丝间散落着星星的亮片,左侧的一搓头发编成了麻花辫,他的瞳孔是浅浅的海蓝色,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 “我是。”她回答。 “太好了,你真的来了!”布莱帕特惊喜地说,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叫做布莱帕特,是一个占星师,也是圆形音乐厅的负责人之一。” 他友好地伸出右手,凯思琳与他握手时,瞥见他手臂上有星座的图案的纹身。其实她有点尴尬,很想开口说自己只是来看看情况,再决定来不来,可是对方的态度太热情,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位是?”布莱帕特朝着莱斯特偏了偏头。 “真是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莱斯特·洛佩兹,是凯思琳的哥哥,今天过来陪她看看,因为她还没想好是否接受邀请。” 凯思琳和莱斯特短暂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满满的感激。 没想到布莱帕特摆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还能慢慢考虑,你看,音乐厅还没完全整修完毕,而且过一阵子还有其他新成员加入。” “什么新成员。”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对了,”他从袍子口袋拿出一个小巧的胡桃木盒子,递给了她,“这是我们的老板——应该这么说吗?他答应要给你的东西,你可以先拿着。” 凯思琳愣住了,这完全超出她的预料,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伸出了手,直到手心感受到盒子的重量时,她才回过神来。 布莱帕特耸了耸肩,声音欢快,“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听说是妳很想要的、很难找到的东西。” 凯思琳拿着盒子的手微微在发抖,像是拿着一个滚烫的火石,使她不由自主地全身发热。她大概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了。 当天回到家后,她把那个精致的木盒子打开,里面躺了一个更为精致华丽的炼坠。 “这是什么?看起来很昂贵的样子。”莱斯特好奇地凑过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会吸引这个向来对首饰等奢华东西毫无兴趣的妹妹。 “没什么。”她的声音干巴巴的,莱斯特向她投去疑惑的一瞥,她连忙加以延伸道,“我只是觉得这炼坠很漂亮罢了,很久以前在市集看过一次,在伦敦一直都找不到。” 她急中生智编了个合理的谎言,莱斯特点点头,好像相信了。他拿起炼坠放在灯光下细看,那是六角形的怀表炼坠,表面淡紫色的水晶闪着光辉,做工精细。他打开盖子,微微凹进去的盖子内部刻着像是星座的图案,表盘上没有刻数字,却有两支一长一短的指针,他沿着下面的指针望去,看到了一段文字。 “principio temporis.” 凯思琳原本木讷地望着角落,安静在思考什么,突然闻声抬头,同样看向那行字,“什么意思?” 莱斯特蹙紧眉头,盯着那两个陌生的字,放弃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是古拉丁文之类的吧。” 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态,也许是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毕竟她已经拿到了对方答应给予的报酬,她最终选择接受布莱帕特的邀请,来到了圆形音乐厅。 这个时候,圆形音乐厅已经整修得差不多了,放满食物的圆桌,在音乐厅里穿梭的侍应,就像是一个贵族开宴会的场地,至少比她第一次来时那个简陋的模样好多了。布莱帕特简单的带她在音乐厅里绕一圈,然后在一张桌子前停下,说要向她介绍新成员。 四个年轻的男人站了起来,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些许讶异,四双眼睛同时望向凯思琳。而她也是以同样的神情,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游走,场面有几分尴尬。 就在这时,布莱帕特拍了一下手,愉快地说:“好啦!她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天文学家凯思琳·洛佩兹,她将会是我的助手,也是你们的伙伴。大不列颠的绅士们,快介绍一下你们自己。” 凯思琳努力把他们的名字搭配面孔记在脑中,然后友好地握住了对方伸出的手,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去到一个新环境,认识一些新的人,却是做着大同小异的事情。 圆形音乐厅里的工作比她想像中轻松得多,无非是提供一些天文知识,绘画科普向的星座图,让观众能够轻易明白。其他四个伙伴并不是跟她做着同样的事情,他们好像各有专长,像是作诗、运动、数学、画画,刚开始凯思琳对此感到奇怪,交谈后才得知他们都是英国的名门寄宿学院——威士顿学院的毕业生。凯思琳发现自己和他们很聊得来,他们常常跟她分享在威士顿的故事,说到起兴时便眉飞色舞,她则像一个游历世界的旅人,驻足于当地人围起的篝火前,新奇地听着他们讲述她从未听闻的文化和传统。 有一天,布莱帕特朝她挥了挥手说:“凯思琳,你也过来占卜一下吧!” 凯思琳从一片书海中抬起头,他身旁围着的人齐刷刷望往她的方向望去,她有些尴尬的走过去,问:“什么占卜?” “你坐下就知道了。” 布莱帕特手里捧着一杯像是茶的东西,那杯子里面刻了星座图,然后他给了她一根绣花针,指了指手中的杯子,“用针稍微扎一下手指,滴一滴血进去。” 凯思琳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到底还是有多少好奇。 血液沿着指腹滴进杯子里,水的颜色瞬间变了,血晕开后渐渐形成一个图案,那个图案变得有点奇怪,她紧紧盯着这个图案,想要知道它最后会变成什么。 “哦!是天狼星!你受到了天狼星的庇护。” “是很稀有的守护星呢。” 她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意思,身旁开始越来越多人围过来,议论纷纷,她被夹在中间有些难受,她在嘈吵的环境中听到“一等星”、“天才”、“注定不平凡”等字词。 “天狼星啊,跟你的一样呢,威尔莱特。”一头金色长发的男子凑过来,朝凯思琳儒雅一笑,然后从背后拿出一朵玫瑰,递到她眼前。 “雷德蒙?” 凯思琳突兀地接过玫瑰,眼神越过他的肩,看到一个驼背的、戴着兜帽的身影,一撮撮黑色头发垂在眼前,威尔莱特双手插袋,正缓缓走向她。 他望着一眼杯子中血浮成的图案,淡淡地说:“是啊。” 随后望向椅子上的凯思琳,两人四目相交,他眼里像是有一层终年的冰雪,脸上的神情一概冷漠,就像凯思琳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他虽然看着她,却什么都没说,几秒后,便转身离开了。 ※※※※※※※※※※※※※※※※※※※※ 开卷诗作者:我 时间线:漫画110话开始 男二是gregory violet,漫画人物,学院篇和音乐厅篇都能看到他 跟漫画走向,本卷高虐预警!【顶锅盖】 最后容我打个广告,我在隔壁开了个hp同人,点进我的主页(顺便收藏作者!)就能看到啦!男主丹尼尔、青梅竹马、甜、脑洞欢乐向,因为这篇太虐了我想写点开心的(哭 爱大家么么哒~ Chapter 26 请记住我 布莱帕特帮她占卜后告诉她,你的天赋是一把双刃剑,可能会让你爬上神坛,成为改变世界的人;也可能领你去到撒旦哪边,被吞噬,然后万劫不复。 “未来是随时能够改变的,你要做好每一个决定。” 有一天,他们围在圆桌前聊天,格林黑尔首先好奇地问:“原来你是天才呀。” “嗯。”凯思琳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巧了,这家伙也是。”格林黑尔便威尔莱特推到她身边,自己与他交换了位置。 两个人都愣了一秒,然后互相点头握手,这场面就像两个知名人士的初次相遇,尴尬又不失恭敬。 “不过威尔莱特是艺术,凯思琳是科学。”雷德蒙说。听到这里,格林黑尔忍不住打岔了。 “你们有听过她和布鲁尔的聊天内容吗?”他一脸生无可恋地控诉道,“他们说的那不是人话啊!” “你们都聊什么?”雷德蒙转头问布鲁尔。 “万有引力、暗物质、黑洞和——” “行了行了。” 凯思琳仰头看向威尔莱特的脸,果然,他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他侧脸线条明朗,皮肤白得没有血色,就像匠人精雕细琢的雕像。他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像清澈的明镜似的,眼底下的黑眼圈却很深。他是好看,甚至可以说美,身上那阴沈厌世的气质,让他有种病态的美丽。 威尔莱特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低头问:“怎么了吗?” “你常做梦吗?”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听说艺术家常在梦里得到灵感。” 他觉得这问题很莫名其妙,但还是稍微想了想,回答道:“还好吧,有时候梦到印象深刻的会画出来。” “例如呢?” “例如……”他慢慢转向她,用平稳的声音说,“那是一个月光的森林,有魔女、有独角兽、有半人马。一个人类模样,沉睡百年的月光精灵手持一支拐杖,赤脚坐在树枝上。” 那画面实实在在浮现于凯思琳的脑海里,她很喜欢这样奇幻的森林,“真是个有趣的梦。” 威尔莱特撞见她的笑容后愣了愣,随后说,“我也这么觉得。” “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 “噢,”布鲁尔没有继续追问,指了指身后的一群小孩子,愉快地说,“他们想听凯思琳姐姐讲星座的故事。” 凯思琳看着孩子们闪着光芒的眼睛,心里涌出一股暖流,随而汇流成浅浅的幸福感,她绽开一个微笑,“好啊,我这就过去。” 这个圆形音乐厅似乎是以慈善目的去运营的,观看节目不用门票,你所能见到的食物和酒水全部免费,而且占卜后还会赠送给客人一条纯银手链,这么下去一定会赔钱吧,真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大老板怎么想的。有一次凯思琳问布莱帕特,为什么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免费,他的回答是:“这不算什么,只要大家开心就好了。” 凯思琳感到很奇怪,不过教训告诉她还是别那么多管闲事好,反正自己在圆形音乐厅不是什么核心人物,比起布莱帕特和其他四个人,她可以说天天都在混水摸鱼,最近他们几个频繁开会,至于会议内容是什么,凯思琳不得而知,布莱帕特不让她参与。 不过她从雷德蒙他们之间的聊天依稀了解到,好像要加入什么唱歌的节目。 “这个是北斗七星,找到北斗七星就能找到北极星——你看!在这里,这是最靠近北天极的一颗星,是永恒不变的代表。” 凯思琳打开一张有圆桌那么大的羊皮纸,那是冬季的天文座标图,她用笔尖在图纸上指来指去。百无聊赖的晚上,她自发性向他们四个科普那四种保佑人们的星星。 “织女星的星座图是一个三角形;老人星为全天第二亮恒星,非常接近地球;而天狼星——”笔尖划过大半张图纸,指到猎户座,再顺着三星朝东南方向指去,“它是除太阳外全天最亮的恒星,几乎为第二亮的老人星的两倍。” 她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威尔莱特,说,“这是我们的星星。” “嗯。” 当她说到“我们的星星”时,他心里某根弦像被拨动了下,他觉得这感受很奇怪,以前从没有过。 “我记得威士顿学院曾举办过观星的活动。” “我也记得,是蓝舍举办的吧。” “是呀,”布鲁尔闭上眼睛回想,几个月前蓝舍举办了观看流星雨的活动,那天晚上,学校打破了只有监督生才能踩草坪的传统。那时候整间学校是意外地团结,学生们不分宿舍、无论辈分,一起坐在草坪上等待狮子座流星雨。 “那真是个美好的回忆。”他真心地感慨道,“谢谢你,凯思琳。” 凯思林哭笑不得,“为什么要谢我?” “谢谢你告诉我们流星雨的出现,要不然我们就会因为睡梦错过了。” “一桩小事而已。” 她曾从别人口中听过类似的话,这勾起了她心中某些细腻的回忆。奇怪的是,即便这只是今年夏天发生的事,她却觉得已离她很远了,夏天的记忆像一束光,短暂地闪耀过后就匆匆离去。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十二月也来了。 冷空气席卷着英格兰大地,白昼开始变短,夜晚逐渐漫长,如鹅毛般的雪从苍穹缓缓落下,缀满了街道。 在十二月第一个星期六,这是圆形音乐厅第一次实行新增的节目。到了那天,凯思琳才终于知道原来他们立下了一个规矩,在每个星期六聚会结束之前,大约是晚上十一点,会全部人一起唱歌,有现场乐队,也会有人现场派歌谱。 “就算唱的不好也没关系,只要大声唱出来心情就会变好。”布鲁尔是这么说的。 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后,灯光开始暗下来,由于是第一次,这被安排成一个惊喜,全场的灯光暗下后,打开舞台的镁光灯,果然,群众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了舞台上了。 “接下来呢?”凯思琳躲在后台,悄悄从布帘间看着外面观众的反应。 “接下来会有一段钢琴演奏,然后加上小提琴。”布莱帕特回答。 “有人唱歌吗?” “可能下个礼拜会有,这次先用演奏试试水。” 只见观众开始聚集在台下窃窃私语,很好,到目前为止进行得还算顺利,这带给了布莱帕特信心,他转向堆在角落说话的四个人,“可以让演奏家上去了。” 雷德蒙望了望其他三人,露出为难的表情,“小提琴可能还要再等一下。” “为什么?” “刚才他们调音的时候琴弦突然断了,换弦需要一点时间。” “那怎么办?等太久观众的热情会减退。” 他们急忙讨论解决方法,凯思琳在一旁看着,她曾帮过布莱帕特很多忙,一起解决了不少问题,可这次她想她帮不上忙了。 布莱帕特把目光移到一旁思考,抬眼时看到她,思维如同一个灯泡被瞬间点亮,他想到一个点子,“凯思琳,你上去唱歌吧。”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不会唱歌剧。” “不用唱歌剧,你就随便唱两分钟,填补一下这个间隙,等小提琴换好弦后我会示意你回来。” “等等!我真的不行——” “我听过你哼歌,很好听的。”格林黑尔突然插上这么一句,可以啊,以前不见他那么热烈地发表意见,真不知道他是敌军还是友军。 其他人点头附和,难得一致地说:“加油。” 凯思琳张大了嘴巴。 “不用怕,不用怕啦。”布莱帕特边说边推着她上台,等她反应过来时,只剩一片眩光照在她身上。 台下一片漆黑,但她能感觉那些目光就像猫的眼睛一样,在黑暗里闪着绿色的荧光。她顿时浑身不舒服,慌张地望向舞台左翼,布莱帕特和其他人分别对她做了些口型和动作,可是她此时眼神失焦,整个人像飘在云端上,完全无法接收提示。 恍惚之间,她听到其中一个人说:“深呼吸。”她照做了,魂魄慢慢回到身体上来,她看向观众,开始胡思乱想。这也是她的一个坏毛病,只要一紧张,头脑就会完全停止运作,开始无意识回放记忆的细节:她记得今天早上路过摄政街时,地上掉了枚六便士;记得格林威治那太阳形状的灯好像暗了点;记得很久以前走在街上,一辆马车从身旁经过,里面传来年轻女子呜咽的哭声。 ——这些是她在清醒时完全不会留意的,蛛丝马迹般的细节,思想正在奇妙地运转着。这时,她下意识地开口,唱出一段旋律。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 请记住我虽然我要说再见了 remember me don’t let it make you cry 请记住我别因此而哭泣 for even if i’m far away i hold you in my heart 就算我将要远行我会将你放在心里 i sing a secret song to you each night we are apart 在每个分开的夜晚我会唱一首秘密的歌给你 清澈如溪水一般的歌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潺潺流过,宽广的舞台上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在聚光灯之下,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彷佛置身光明与黑暗的间隙中。这样唱歌的感觉就像独自在深夜中呢喃,她就这样逐渐平静了下来。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travel far 请记住我虽然我即将要远行 remember me each time you hear a sad guitar 请记住我每当你听见悲伤的吉他声 know that i’m with you the only way that i can be 要知道这是我与你在一起我存在的唯一方式 until you’re in my arms again 在你重新回到我怀抱之前 remember me 请记住我 这时,钢琴家和小提琴家急急忙忙从后台走来,在幕后窥探台上的情景,他们显然愣住了,相视一眼,目光继续停留在她身上。 “布莱帕特,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女孩是谁?”小提琴家问。 “她是谁不重要。” “那现在——” “辛西娅,”布莱帕特点了点钢琴家的肩膀,目光依然紧盯着镁光灯下唱歌的少女,“你去帮她伴奏。” 歌曲还在继续,只是在一次歌词中间的停顿位时,背后突然传来钢琴的声音。凯思琳错愕地回头,钢琴和弦正持续地、重复地弹着,黑暗中钢琴家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等待着她加入。 她深呼吸一口气,像决心抛下千斤重的包袱。 if you close your eyes and let the music play 若你闭上眼睛让音乐响起 keep our love alive i’ll never fade away 让爱继续我将永不离去 if you close your eyes and let the music play 若你闭上眼睛让音乐响起 keep our love alive i’ll never fade away 让爱继续我将永不离去 原本在她眼里那丝胆怯不安似乎消失了,逐渐明媚的眼眸里浮现了自信的光彩,身体随着朗朗上口的旋律开始轻轻摇摆。 一束灿烂的灯光洒在她瘦削单薄的身体上,像一条双向的河流,熠熠的星光在此流动。那些胜似星星的光辉,是从她身上掉落下来的吗?不是;还是从天空降落在她身上的呢?也不是;她像众星捧月,又像孤星使者;似光芒万丈,又似归于尘埃。 这是威尔莱特看见的她,一股奇异的感觉流淌在心田,他在她身上看到矛盾的特质,可能是因为她太纯粹了,纯粹到身上的星光和尘埃都一目了然。 瞬间的闪光掠过那一颗容易发霉的心灵,带来一道明亮,一颗名以为她的磁铁南北两极相互吸引,吸引着他的心。 艺术家的灵感胜于一切汗水,他的直觉告诉他,新的故事好像正要开始了。 ※※※※※※※※※※※※※※※※※※※※ 《remember me》是罗伯特·洛佩兹作曲、克里斯汀·安德生-洛佩兹作词的歌曲,是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的主题曲。 想当年听到这首歌很喜欢,就想把它加到这篇文里,查了查发现,创作这首歌的人叫洛佩兹,美丽的巧合。 好久不见,我回来更文了~ 刚刚才发现这篇文已经发表一年了,五味杂陈qaq Chapter 27 色彩学 如果夏天的记忆是一束光,那冬天的记忆就是一地未融的积雪。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伦敦市民的话题离不开圣诞以及最近火红的s4。异乡的商人从酒吧里出来,难掩倦容,此时大街上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灯火璀璨,人们口中哼唱着新颖的曲子。他百思不得其解,遂而仰望天空,云层厚得看不见月亮,冷风夹着雪花吹过,吹起一片悦耳的铃铛声。 凯思琳走在人满为患的圆形音乐厅里,艰难穿过人群的同时,有人一把拉住她的手,她回头,满脸诧异。 “怎么了?” “我们得谈谈。” “夏尔,我很忙。” “难道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说完,他往周围瞥了一眼。 “我会的,但不是今天。” “我要今天,现在。” 凯思琳直直地盯着他,眼神如猫头鹰一样锋利睿智,两人在人群中央僵持着,最后是她退一步,叹了口气说:“跟我来。” 凯思琳带他来到音乐厅的内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提着一个老旧的油灯,走过长而复杂的走廊,最后停在一扇门前,镀金的门牌反射着同样金黄的光,一刹那刺痛眼睛,看见上面刻着“k.l.”两个大字。 “如果你敢跟其他人说我带你来过这里,我们会一起完蛋。”她声音冷冷的、尖锐的像是恐吓的语气。 夏尔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凯思琳推开门,整个房间用了红色做主色调,地毯,桌子,沙发,而墙壁被做成了书架,环绕着不大的房间。不远处的书桌上摆放着凌乱的图纸,朴素的相框座落于萧邦的画像下。 “随便坐。”她脱下斗篷,转身把相框盖上,“红茶还是咖啡?” “都行。”他简单环视了周围,走往壁炉前的一张单人沙发。 夏尔直觉认为这个房间是她的办公室,可是她在这里负责什么工作呢?他想不到。他来了几次,却没在音乐厅里见着她的踪影,她似乎每天只现身短短一瞬,匆忙绕过音乐厅熙攘的人群,直窜进厚重的天鹅绒布帘。 脑中浮现出无数个无法得知解答的问题:为什么她会放弃卡文迪许的研究工作?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伊莉莎白呢?是不是跟她有关? 此时,凯思琳端上一杯锡兰红茶,打乱了他的思绪。 “凉的,抱歉。” 他难得没有挑三嫌四,或见缝插针地揶揄,却是紧锁眉头,试图从这不寻常的一系列事情中找出个关联。 她率先打破沉默:“你要谈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想告诉你。” 夏尔没说话,静静地盯着她。她的神色镇定,那双眼睛宛如一面波澜永不惊的湖水,沉静的绿,流落在他各处的记忆里。他不想承认,这双明亮的眼睛总是会出现在思想的间隙,然后他会渐渐地,想起她灵动的身影;渐渐地,想起她古怪的脾气;关于她的一切会渐渐地,如鲜血一样渗透苍白的记忆,思念成疾。 他逞强地开口:“没关系,我也不想知道,这不是我找你的目的。” 凯思琳一笑,打破了眼波的平静,“如果凡多姆海恩伯爵大驾光临不是因为私人恩怨,那一定是有事相求吧?”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他扬起一个比她还要深不可测的微笑,随之脸色凝重,“听着,这个圆形音乐厅有点奇怪,可以的话请你帮我多加留意,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告诉我。” 凯思琳没有回话,只是默默低着头,望着手背被壁炉的光映得橙黄的皮肤,半晌后才说道:“夏尔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坐在你的庭院里思考一个问题,问题是什么我已经忘了,不过我记得,那时的你走向我,那是我们第一次平静的聊天。” 他不明白她此时说这话的用意,“和这有关系吗?” “没有。”她笑了笑,然后继续低下头。 “凯思琳,”他慢慢眯起眼睛,眼神尖锐深邃,像一把闪着磷光的剑,似乎想要将眼前的人望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她后来补上,“如果你坚持想知道的话,我会找一天告诉你的。” 他却冷冷吐出几个字:“太晚了。” 夏尔缓缓站起身,绕过矮小的茶几来到她跟前,靠着沙发扶手慢慢弯下身,凯思琳本能反应往后缩了缩身子。他的脸很近,几乎能清楚感觉到呼吸的频率,金黄色的柔光流淌在他苍白的肌肤上,为左边侧脸打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海蓝色的眼眸里揉进一抹暖黄,像天灯在海上的倒影,温柔地令人难以置信。 原本温暖的房间似乎更进一步升温了,她彷佛快要融化在沙发椅背里,火光令脸颊的潮红不明显,可紊乱的心跳和泛汗的手心骗不了人。她看见他的耳根也发红,她却来不及想这代表些什么,这样近的距离活生生抽走了理智,无法掌控局面了。 “你变得难捉摸了。” 尔后他慢慢起身,理了理袖口,脸上多余的颜色慢慢退去,然后转头不经意地对视一眼,眼神急得像要逃跑的小偷。 凯思琳把血染的文字吞下,咬咬牙说:“时间不早了,我带你走吧。” 最后,他那杯红茶碰都没碰,也没问出个什么,要问他此行的收获,可算是一次短暂而久违的悸动而已。 微光引领着前路,再次走过繁复的走廊,夏尔显然不记得来时的路,他应该记得的,他必须记得,这也是线索之一。他在心里苦笑着,无奈自己也是个人类。 油灯映照着厚重的木门,她转头说:“就是这里,你推开门出去就行了。”他点了点头,走到她的前面去。 当他的手碰上门把那刻,凯思琳吹熄蜡烛,谁知他并没有开门,而是转身抓住她的手,手心冰冷。那声音在黑暗里轻轻的,像心魔的耳语:“总而言之,很高兴再见到你。” 凯思琳感觉全身的细胞在那个瞬间活跃起来,肾上腺素上升,脑袋片刻间停止运作。她差点就以为自己不存在于这世上了,却清楚感觉到有人正用羽毛轻搔着她的心。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可是它很快就消失了,细胞不再雀跃,在眼眶里留住了泪水。 “再见。” 夏尔什么时候离开的凯思琳也不是很清楚,隔了一会儿才走出去,外面歌舞升平,声音像水压,她像是溺水了一样,不真实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她看着玻璃中自己的倒影,那双流泪的眼睛令她想起了什么,没由来地感到恼火,她喃喃自语道:“我差点就能放弃你了。” —— 在某一次周六晚上,凯思琳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朱红色的绸缎裙子,颜色鲜明像烈日下的花;行走时如风吹,裙摆如花瓣轻微随着步伐摇曳。 走着走着,她看到威尔莱特在一片星座网下画画。她走了过去,问:“在画什么呢?” 威尔莱特被吓了一跳,随后睁大的瞳孔缓慢缩回,回答道:“随便画画而已。” 凯思琳瞥了一眼他手上那缤纷如星海的调色盘,像一团团星云搓揉在一起,她觉得那比油画本身还吸引视觉。又望了一眼天才灵感的结晶,她立刻驳回了刚才断然的想法。 “真美。” “谢谢。”威尔莱特简短回答,要不是凯思琳此时只顾着看眼前的画作,他真不知道如何掩饰苍白皮肤上格外明显的潮红。 对于这种他后来才知道名为“喜欢”的情感,就像一种很古老的拉丁文字,反反覆覆出现在生命的章节里,可是无奈看不懂,字典也失去了作用,他只能靠着前文后理一点一点把它弄懂。对于这种陌生的感受,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隐藏,或表达,或升华。情感来自于灵魂,大可被称为灵感的一种,可是他无法用擅长的绘画将其描绘出来,就像她无法用科学理论解释源自灵魂那些抽象的东西一样。 初遇世界之时,少年还未能称其为“爱”,少女也姑且称其为“玫瑰花”。命运的转移像指针一样绕了一圈又一圈,依旧逃不过某种轮回,对于夏尔和凯思琳来说,他们早已绕得头晕,围绕着爱与不爱,真实与谎言,天真与世故,反反覆覆地绕啊绕啊,像不知道时间有没有尽头。 当然这些都是威尔莱特不知道也无法知道的事情。 当凯思琳指着画布上绣球花说“这个紫色超好看”时,威尔莱特像是洁癖的人走进弥漫灰尘的房间那样浑身不舒服。 他难得义正严辞地说:“这不是紫色,这是紫藤色。” 她一脸茫然,有不一样吗?反问道:“你对颜色很敏感?” “嗯。”他勾起几粒颜料,在调色盘上推开揉合,摊开在她眼前,“像这个就是薰衣草紫,颜色有细分很多种,不要用那些空泛的字词。” 凯思琳默默在心里摊手摇头,怎么有人比自己还要吹毛求疵,可是情商要她包容这些艺术家的原则,何况她也时常执着于比较实验的公平性。于是她装作恍然大悟说:“好吧,我懂了。”其实她压根就不懂。 如何消磨接下来的时间?凯思琳就坐在威尔莱特身边看他画完一张春日的花海,一直无话。他不爱说话,正好省了说话的精力,更加专注于描绘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于是他修长的手指下出现了向日葵、牡丹花、雏菊、山茶花,还有一片广阔蔚蓝,能容纳下七大洲四大洋的苍穹,此时手中的画笔不再是画笔,而是一支施展奇迹的魔杖。 凯思琳默默看着他施魔法,彷佛自己也成为魔法的其中一部分。她以前也看过黛西在她面前画画,可是那不一样,虽然洒落的颜色一样瑰丽,可是却没有他笔下那种生命的感觉。 她突然奇思妙想,“欸欸,你说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威尔莱特停下画笔,对上她投来的眼神,望进那如绿宝石一样纯净的眼眸。 在一片春意盎然的森林,嫩绿的新叶生在深褐的枝桠旁;鲜红的玫瑰躲在墨绿的灌木里;金色的阳光舞在透明的溪水上。再往里望去,看见自己被包围在这一片勃勃生机。 “深镉绿色。”他说。 凯思琳比第一次还要不明所以,别说颜色了,这个词她连听都没听过,她皱起眉,“能调给我看吗?” “很困难。” 她便不再作声,没再继续看他作画,也没注意到少年的面红已蔓延成了耳赤。 凯思琳后来回想关于威尔莱特的一切,不管是将来的一锤定音,还是因相似而产生遗弃世界般的归属感,又或者是决定亡命天涯时温软的鲁莽。这些都让她想起一个浑然不知已经开始计时的沙漏,玻璃瓶里的沙等于有限的生命和脆弱的爱情,快速地流淌,等到沙从上到下,转移,落定,到点,一切便结束了。 无论如何,这是属于你的章节,提笔于1889年的冬天,落款在我的生命落后于你的生命消逝的午夜。 ※※※※※※※※※※※※※※※※※※※※ 镉绿色(cadmium green)是一种比原绿色蓝而淡,比薄荷绿色蓝、亮而浓的浓绿色。亦称帝国绿色(empire)【百度百科】 失踪人口回归~特意为紫舍学长安排了戏份 灵感很重要,我是如何用一个月写一半然后用一天写完另一半。。。 五六月很忙,尽量抽时间更,预计再三万字完结qaq Chapter 28 最后的华尔兹 背叛地心引力的沙逆流而上,钟表逆时针开始旋转,十天化作一秒,年华倒退,倒退,再倒退,停在一个阳光和煦的春天。 “凯思琳,我回来了!” 眼前的画面微微泛黄,边缘柔化,阳光落在正中央。黛西·弗兰斯蒂德端着蛋糕一路小跑,叉子和瓷盘的清亮碰撞声让人胆战心惊。 凯思琳闻声抬头,深深皱着眉,“黛西,你小心点!”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是怕我的蛋糕有事,你这个冒失鬼。” 黛西石化了一秒,嘟囔一句“怎么这样说话”,默默把蛋糕推给她。 凯思琳合上手边的书,朝着她生气的样子调皮一笑,说:“我开玩笑的,谢谢你!” 聊着聊着,凯思琳毫不客气地抱怨道:“我爸又带我去那些讨人厌的舞会了。” “然后呢?” “我又被训说怎么那么少话——噢!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根本一点都不想跟他们说话。” “哈哈哈,你太坦率了,要是我敢这么说一定被我爸骂死。” 凯思琳却笑不出,回忆着当天会场见到的大人们,他们的样子、服装、说过的话,心里的疑问渐渐发酵。她插起一块蛋糕,摇了摇头,“而且我总是反覆觉得很多人喜欢我,又有很多人不喜欢我。” 黛西还是一贯乐天的模样,“别傻了,你可是众星捧月的天才啊。” 凯思琳认真地想了想,脑子里全都是些如人饮水的话,冷暖自知,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的欲言又止。 “我不想当天才。” “我好孤独,没什么朋友,在十岁之前,外面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异类,接近我的人都有他的目的。”她渐渐垂眸,挖掘内心深处的泥土,尝试挖出盘根错节的根系,“除了一个人以外——” 时空顿了一下,周围的一切景象在高速往后飞驰,白得明亮,她感到耳鸣,万物包括她自己像天昏地暗般旋转,失重感牢牢拉扯着心脏。不知多久后景色倏地停了下来,回到了四面都是书架的房间。 凯思琳像个被松开的扯线木偶,重重跌落在红色天鹅绒沙发上,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开始干呕。 “不要过度使用,会很伤身体的。” 凯思琳没注意到布莱帕特就站在壁炉前,用冷漠的眼神直直盯着她,她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我没有。”她用尽力气吐出这几个字,垂下撑在沙发上的手,紧握的怀表闪着金光,光束挣脱手指投射到地毯上,分不清善恶。 布莱帕特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红茶递到她手中。她沉默地接过,捧着烫手的茶杯,思绪里全都是刚才用第三人称所见的过去。 “我是世纪末的天才,布莱帕特。”她声音干干的、雾雾的,“可我也是凯思琳·洛佩兹。” “凯思琳,你知道吗,这种巫术太古老了,太依靠星宿和地球轨道的引力,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成功进入时空隧道并且能平安回来。”布莱帕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声音柔软到怜悯,“请你相信。” 布莱帕特轻拍凯思琳的肩后便离去,壁炉的火光填满原本属于声音的空隙,寂静令人心生恐惧,脆弱的灵开始颤抖。她把脸埋在手心,某一层依附在心上的东西开始分离。 纵使生命身不由己,至少我还有很长很长的记忆。 —— just one last dance. 及时行乐的人们惯例用舞蹈结束一天,而英国人这种及时行乐的豁达心境应该是起源于圆形音乐厅。又一次的周末晚上,平缓的音乐响起,凯思琳跟身旁的小朋友挥手道别,目送他们跑进舞池,生命力如此蓬勃,就像缤纷的热带鱼潜进大西洋暖流。 她自觉退到一旁,看着人们像燕尾蝶一样翩翩起舞,竟不觉得羡慕,一棵树般地站着,在这里活像一个异类,心里却有一种幼稚的矜持——她绝对不会打破坚持舞会不跳舞的纪录。话是这么说,可当看到有人和自己一样格格不入时,还是难掩庆幸地走了过去。 “你不去跳舞吗?” “不,我会头晕。”威尔莱特回答道。 “我也一样。”然后视线转移到舞池中央,她指着翩翩旋转的金发身影说,“你朋友好像跳得很开心。” 就在这时,雷德蒙隔着人海与她对视,见到两个同样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一高一矮地站在一起,他蓦地一笑,一个再也不会更棒的点子跳进他的脑海。 圆形音乐厅里金碧辉煌,歌舞升平,处处洋溢着生的气息,就像一个与外界隔绝的乌托邦,没有痛苦、寒冷、饥饿,全心全力在今天活着,没人考虑过明天。 carpe diem 是拉丁文,翻译成英语是seize the day,意为活在当下,抓紧时间,不忘初心。 旋转时雷德蒙弯下身与一旁的小孩说:“去拉那边的哥哥姐姐一起跳舞。” 威尔莱特看着这一切眩光,应感到头晕的他却格外清醒,清醒到坐立不安。此时,舞池里钻出两个稚气未脱的身影,拉起两人的手轻快地说:“来跳舞!” “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凯思琳就被拉着往舞池里走去。 站稳后,她尴尬地问:“你会跳舞吗?” “不会。”答案显而易见。 空气凝结了几秒,她想,真的要跳吗?小孩还在旁边起哄,凯思琳彷佛被牵线一般生疏搭上他的手臂,他却低低地说:“我应该先邀请你。” “我不在乎。” 于是威尔莱特小心翼翼与她十指紧扣,她竟觉得有哪里出错了,像是不小心算错的光度与密度,指尖轻轻颤抖,抖落一身不确定性。 她专注看着脚下的步伐,他在看她。 凯思琳突然说:“我记得你说过达芬奇是文艺复兴时期最完美的代表。” “嗯。” 威尔莱特松开她的手,她的身姿像花瓣那样盛放、旋转,然后握回他的手。 “他曾说,‘绘画是自然的唯一模仿者,绘画包罗自然的一切型态在内,它能够将自然界中转瞬即逝的美生动地保存下来,绘画能比语言文字更真实更准确地将自然万象表现给我们的知觉。’” 凯思琳抬了抬眼,眼前这个是来自彼岸的天才,好奇心在感受他的体温,少年冰冷的脸庞下的手心竟如此温暖。虽然身上的黑长袍背叛了舞会,好在有人陪她一起做规矩世界里的叛徒,因为在这个充满秘密的乌托邦里,他是唯一相似的灵魂。 她却突然有些落寞,“可惜我不懂艺术。” “我也不懂天文。”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如风吹过那样的不经意,字句却直达人心,“但我会想去了解。” 她沉默一会,用只有自己听到的音量说:“达芬奇,我会记住他的。” 那个时候,威尔莱特决定划一幅画,名字叫《星月夜》。而凯思琳害怕一朵花蕾在心里无声绽放。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凯思琳开始下意识地躲避威尔莱特。例如,本来跟格林黑尔聊得很投机,远远见威尔莱特朝这个方向走来,她活像感知到猎人的白兔,莫名惊慌,然后马上找一个理由结束话题,匆匆离开。 “她怎么像见了鬼一样?”格林黑尔一脸不解,转头见威尔莱特从身旁经过,朝他丢去一颗糖果,意思是“给你的”。格林黑尔突兀地接过,一脸问号。 还有一次,她跟布鲁尔下棋,局面陷入胶着,她难得也要偏起头思考。这时,布莱帕特以及其他人凑过来看热闹,威尔莱特也是其中一个。凯思琳忽然抬起头,看到他时心不自觉掀起一阵风,然后绝望地掩面,说:“不好意思,你们妨碍到我思考,可以请你们离开吗?” “什么嘛!我还想看一次高智商之间的对决呢。”布莱帕特大声控诉。 “什么对决……”布鲁尔扶了扶眼镜,三条黑线。 凯思琳抬眼瞪了他们一圈,视线来到威尔莱特身上,再次叹气掩面。我走不开,所以请你走吧。 逃避,是世界上最懦弱但是最有用的办法,屡试不爽,她放弃成为一个勇敢的人,直到有一天,逃避的时效到了。 凯思琳在一面宽阔的书架前找寻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这里本是一间废弃的书房,后来变成了杂物房,堆满了画架、谱架以及各种的星体模型。这本是不常有人来的房间,此时门却被吱呀一声打开了,凯思琳惊异地转过头,原来那是威尔莱特。 他一抬眼,两人的眼神对上了,凯思琳没有想过会在这里撞到他,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他没有说话,转身走向房间的角落,在一个柜子前蹲下,翻找着颜料的补给。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一堆绘画工具的碰撞声,凯思琳开始紧张起来,有种混乱又讽刺的感觉,想起萨马拉城之约的故事,她就像那个躲不过死神的商人。等等,其实威尔莱特并没有死神那么可怕。 内心在这种感觉下持续挣扎,浑然不知威尔莱特已走到了身旁,一个沉重如鬼魅的声音说:“请借过一下。” 凯思琳马上跳到离他两米开外,见他在书架上来来回回找寻什么,她不经意一问:“你想找什么? “达芬奇的《绘画论》。” 顿时,空气陷入了一阵沉默,尘埃也彷佛会说话了,尴尬透过五感直达神经。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站在他身边明明会有种莫名的归属感,而现在却被更莫名的感觉取代了。凯思琳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当机立断找了个离开的理由,哥白尼?以后再说吧。 “布莱帕特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的脚刚迈出一步,威尔莱特便一大步挡在她的面前,去路和唯一的光源都被遮挡了,她幽幽地抬头,眼见威尔莱特琥珀色的眼睛像一把镀金的剑,深深地,穿透血肉般地望着她。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地发抖。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我没有啊。”她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而且随时准备从他身侧绕过去。 就在此时,威尔莱特捉住她的手腕,凯思琳吓了一大跳,并不是因为这举动太失礼,而是彷佛被捅破伪装的慌张失措。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那么近,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是一只被猎人逮个正着的白兔。 僵持了一阵后,他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声音渐层递进:“我摸到了你的脉搏。” 恐惧在心里极速放大,她往后缩了缩身子,手腕依旧被锢在他手中挣脱不开。 “你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快?” 凯思琳像被戳到了痛处,本能反应推开了他,眼眶迟缓地灼热,她大声吼道:“我怎么会知道!”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只见一个气冲冲走掉的背影。 随即接上的是威尔莱特与凯思琳道歉的画面,他把一张纸递给她,纸上画了一束花,她无声地接过,没再理他,不过那天的尴尬是真的,心跳也是真的。他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可是听不清了。 凯思琳看着这一切捂着嘴掉眼泪。 当然如果她想,她还是能无数遍回放,可是无法再加入新的东西了,沙还是那些沙,命运还是这样,她还没能强大到扭转命运。确切来说,谁都没有这个能力。所谓的回到时间起点,不过是透过回放过往的记忆来逐渐加深难过。 布莱帕特,要是这一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我会开始相信天才、命运、缘分。正考虑要不要相信奇迹。 这是一段被埋葬在乌托邦里的故事。 夏尔下一次在圆形音乐厅见到凯思琳,只见一个人紧紧牵着她,像是松开就会各散天涯。他们在人潮中相遇时,她用另一只手连忙拉住他的衣袖,然后渐渐松开,像捉住稻草却慢慢松开的以为幸存者。她神色凝重地张了张嘴,然后匆忙离去,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血液。”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 最近我出了一点事,很久没更了,写的比较跳跃。 如果有的选我真不想要这种天赋,我想做个开心的普通人。 Chapter 29 完美圣诞 凯思琳走过一层又一层的大门,踏着忐忑的步伐继续走着,脑海一遍遍重播着布莱帕特刚才对她说的话:“去看看伊莉莎白,和她聊聊。” 前方没有路了,只有一道紧闭的门,她深呼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半晌后里面传来一声没灵魂的应答,她尽快调整好心态,推门进去了。那一刻,她小声地对自己说:伊丽莎白·埃塞尔·柯蒂利亚·米多福特,夏尔的未婚妻。 从门望过去尽头的墙壁下,伊丽莎白蹲坐在墙脚,把头埋进膝盖里,看不出来是在抽泣还是在沉思。凯思琳见她没有打算抬起头看看进来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便主动开口:“凯思琳·洛佩兹。” 伊丽莎白听到这个名字后猛然抬起头,清澈的绿宝石眼睛牢牢盯着她。凯思琳转身把门关上,接着说:“下午好,伊莉莎白小姐。” 伊丽莎白对凯思琳的印象仅仅止于报纸上看过的内容,世纪末的天才、希望之光,原来那些只是贴上标签的她。短暂的交流过后,她来不及知道凯思琳有多聪明,却足以知道她是个勇敢又闪耀的女孩。 “这就是我和黛西在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冒险故事,有趣吧?” “很有趣。” 伊丽莎白苍白的脸上重扬起一点生气,她说的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事情,听着凯思琳的故事就像看书一样,但比看书更生动新鲜。 “我就没有那么好玩的故事了。”伊丽莎白说,轻轻把头靠在凯思琳的肩上,望着天花板,用沉闷的语气说着沉闷的生活,“每天学礼仪、学跳舞、学法文、学弹琴、练剑、参加舞会。” 说完她笑了笑,声音变得轻快,感觉像重新见光的向日葵,“不过我还满喜欢舞会的,大家的礼服都好可爱。” “你也很可爱。”凯思琳用胳膊肘子推了推她,然后相视而笑。 凯思琳对这个女孩产生莫名的友好,想和她说很多话,因为她觉得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合而不同,浪漫与理智,可爱与独立,天才与天才,坚强与更坚强,同样在努力捉紧生命里重要的东西。 “凯思琳,如果你自己最重要的事物某一天突然崩溃的话,换成你会怎么做?” “嗯……首先我会很伤心,尽我所能去挽回,如果我无法帮到什么的话,我只能希望终有一天一切都能变好吧。”凯思琳认真地回答,没有问这问题的缘由,目光小心翼翼观察伊丽莎白的表情变化。 她没有说话,良久后她才开口:“我在等一个人跟我一起回去。” “是谁呢?” 伊丽莎白垂眸,额前奶金色的浏海遮住越来越深沉的绿色,字句在喉咙里反覆吞咽,像在考虑说不说,又像是忘记了名字。凯思琳心里已经大概有谱了,可等到答案的那刻手臂还是起了鸡皮疙瘩。 “我的未婚夫。” —— 临近圣诞的冬夜。平安夜。 天空清澈湛蓝,云薄薄的,小片小片的,疏散地遍布着,像上帝随便扯了几块棉花,沾染上夜色。凯思琳好久没认真凝视夜空了,她感到属于自己的时间停止了,好像回到了在格林威治瑟瑟发抖的夜晚。 特拉法尔加广场上摆放着一个巨型圣诞树,用不同颜色的圣诞球及灯饰点缀着,鹅毛般的雪从苍穹落下,簌簌地洒在叶子上。不知道这场雪何时会停,它好像迎接了上个世纪的悲凉,洋洋洒洒,铺撒在时光的走廊。 威尔莱特独自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仰望着那棵高不见顶的圣诞树,耳畔环绕的圣诞祝歌以及人们的欢笑声,使他有些头晕。 “先生,你掉东西了。” “砰!” 威尔莱特一转身,撞上凯思琳狡黠的笑容,她的手举成一把枪,像是命中目标的猎人,此刻弯起眼睛彷佛在说:我找到你了。 他顿了顿,低声说:“你迟到了。”说完后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凯思琳在后面追着他的背影。 “迟到的代价,请我吃火鸡。” “不要。” 他们把兜帽拉得低低的,在伦敦市中心没有目的地走着,沿路看着灯火煇煌的大街,点点荧光装饰光秃秃的枝桠。这可是第一个圣诞节啊,竟比想像中平淡许多,但平淡有平淡的美,在他身边走着,四周暖黄的灯光好像在心里燃起一支蜡烛,安安静静地燃烧。 此时,凯思琳留意到糖果店前一个黑色西装的身影,那个人留着八字胡,戴着浮夸的礼帽,手里拿着一支放大版的拐杖糖,几个小孩围在他身旁。 凯思琳放下兜帽,直直往那个人走去。“请问你是?” “魔术师。”威尔莱特低声说。 魔术师快活地说:“bingo!答对了,这是奖励,圣诞快乐。”他往右手吹了口气,再打开时,手上多了一堆小巧的拐杖糖,全数倒在威尔莱特的手上。再往左手吹口气,戏剧性地打开,一朵红玫瑰出现了。 “这是给你的,美丽的的小姐。”凯思琳突兀地接过,说了声谢谢。 “圣诞快乐,好好享受跟你爱人在一起的这天。”魔术师朝他们两个眨眼,随后提了提帽子,哼着小调离开了,留下原地还来不及解释的两个人。 “绝对是这样。”凯思琳举起手中的礼物,无奈地笑着,说起反话,余光却扫着威尔莱特的反应。 鲜红的玫瑰被如蜜糖般透亮的灯光包围,迎着纷飞的白雪,他的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绯红,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明显。凯思琳一见,顿时玫瑰花、眼睛、灵魂都无处安放。后来她回忆里关于1889年的圣诞,最美的不是圣诞树下的雪景,而是少年脸上害臊的神情。 天际在转眼一瞬变得模糊起来,万千雪花在空中旋转着飞,与积雪聚合在一起,渐渐覆盖路上的脚印。点点水气凝结在店面的玻璃上,温暖的灯光打在上面,景象朦朦胧胧的,像刚睡醒而对焦不了的眼睛。 凯思琳在原地跳了几下,斗篷上、发丝上沾着的雪花轻轻被抖落,像个小孩般,满脸笑意。她指着广场上的圣诞树,回忆道:“每年临近圣诞,妈妈都会嘱托人从阁楼把圣诞树拿下来,小时候我总是嚷着要帮忙。我们家的圣诞树不高,大概两米,对童年的我来说,却像那棵一样雄伟华丽。” 两个小孩在他们跟前嬉戏跑过,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最喜欢每年布置圣诞树的时候,我们拿着浮夸的装饰品,精致的圣诞球,嬉笑着,贪玩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被训后才认真的把彩带缠绕在树上。最后,爸爸会在树梢上放上一颗发光的星星。” 听她叙述这些回忆时,威尔莱特脑海里浮现清晰的画面,似乎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到,不自觉地微笑着。 “我不一样,圣诞节我很少回家。” 凯思琳一脸疑惑地盯着他,半晌后才恍然大悟,“对喔,你在寄宿学院。” 威尔莱特抬起头,望着巨型圣诞树顶端的伯利恒之星,娓娓道来:“威士顿学院的中庭放置了一棵很大的圣诞树,每到12月,全校学生就会开始布置。到了平安夜,那些不回家的学生便会聚在一起,在礼堂的宴会桌上吃圣诞大餐,聊着对新的一年的希冀,然后便相约跑到中庭打雪仗去了。” “你也去了?” “没有。我会头晕,所以坐在大门的阶梯上画着这个景象。” “我可以看看那些画吗?” “看不到了,画完之后我就随便塞到圣诞树周边一个礼物盒下。” 凯思琳无语,然后慢慢地绽开浅浅的笑意。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泰晤士河桥旁,大笨钟就在眼前。河面没有结冰,雪花安稳地融化在河水里。他们倚在河桥上,望着雪白的大街,奔驰过的马车,时而密集时而疏散的人潮,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 不知道谁曾说过,大笨钟见证了伦敦的历史,它就是伦敦的历史。很多时候,看见大笨钟都让凯思琳感到安心,她很安心自己身处在这个城市里。 夜色越来越沉重,清冷的月亮高挂,凯思琳很快就找寻到了北极星,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在这个城市里,还是有人需要北极星,迷茫的人需要指引方向,孤独的人需要倾听秘密。那也许现在落下的不是雪花,而是大气层外的点点繁星,那现在他们应该是披星戴月了,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出声。 “笑什么?” “没什么。”微笑却不肯落下嘴角。 越来越多星星出现,好像很晚了,凯思琳问:“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那里有钟。”威尔莱特指了指他们后面的大笨钟。 她转过身,却看不到钟面,只能笑了笑说:“算了吧。” 近午夜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丝绸般的雪夹杂着空气中的灰尘和沙石一同卷来,有一些不慎吹进她的眼睛里。一时间眼睛传来阵刺痛和不适,凯思琳低下头,拼命地揉眼睛,可眼睛还是很痛。 “怎么了?”威尔莱特察觉她不寻常的举动,低头询问。 “没什么,沙子吹进眼睛而已。” “不要揉,让我看看。” 凯思琳垂下双手,努力睁开疼痛的眼睛,下一秒整个人“咚”的一声,跌入了无尽的深海。 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威尔莱特蹙起好看的眉头,慢慢把脸靠近,琥珀色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她,他眼睛下的黑眼圈还是很深。有一秒,她看到了里面某种细腻的东西,藏着很深很蓝的忧郁,温柔在此之上,那么轻盈、滚烫,美而不自知。她向往这种浑然天成的温柔,她向往他。她太执拗冲动,无法靠近细腻的东西,害怕心里的猛虎会把玫瑰花撕碎。 凯思琳倏然想起了好多事,想起失去的东西,想起回不去的过去。美丽的回忆只要差点忘记,就错以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年轻的时候,你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在干嘛,直到快成为大人时才醒悟,希望来得及认真地年轻。 所以,小王子,请你驯化我吧,如果你驯化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了。 忽然一阵鼻酸,凯思琳眨着模糊的眼睛,潸然泪下,一滴滴泪水滑过脸颊,一并冲掉了暂时落进眼睛里尘埃。 大笨钟敲响午夜的十二点。圣诞节。 威尔莱特轻轻用拇指拭去她的泪,安静地问:“好点了吗?” “嗯。” 那天回去的时候,已接近凌晨,大大小小的店面通通暗下灯来,街道冷清了许多。回去的路上会经过那颗圣诞树,凯思琳说想停下看看,特拉法尔加广场上空无一人,除了风呼啸的声音外,一切都很安静。 她望着高不见顶的圣诞树,像往时仰望星辰一样的表情,任由星光落进她的眼睛,任由风吹乱她的头发,还是静静的伫立在那。 后来,她轻轻地开口:“what a wonderful christmas, violet.” “是啊。”他说,用手指拨开他脸上的发丝,陪她一起仰望圣诞树上的星星。 如果以后还能一起过圣诞就好了,如果不行,我就紧记今天的日期,算好轨道的运行,无数次回到今天吧。 这真是段温柔的记忆。 ※※※※※※※※※※※※※※※※※※※※ 话说,这篇文完结后我有印本的打算,会加入隐藏剧情和几个番外,圈地自萌,主要我自己想印qaq小小声问印的话有人会买吗? 一直写着都是用爱发电,不用有意义,美丽就够了~ 阅读愉快~ Chapter 30 凡多姆海恩伯爵 凯思琳第一次见到死神,是在圣诞后不久的一个晚上。 那位死神似乎比她更惊讶,贴近“死亡”的人类会更容易察觉到“等同死亡”的死神,少女对此毫不知情,以为自己无意中招来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又有一次,金发死神高高坐在一个天体模型上,凯思琳问:“你在干嘛?” “今天会有两个人死亡,死因是失血过多,我要去回收他们的灵魂。”罗纳德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单,翻到下一页,语气无奈,“本来不该和人类说这么多的,不过算了。” “为什么?” 罗纳德看着她,眼神像一条灰色的铅笔线,无能为力地勾勒着:因为你也活不久了。当然他并没有这么说,只是打趣地笑笑,揶揄道:“因为你长得漂亮。” 凯思琳“切”了一声,碧绿色瞳孔如一把闪着磷光的剑,直直剖开眼前的人,“你在说谎。” 他耸了耸肩,“不,我是说真的。” 随后他轻盈地跳下,把本子往后一甩,搁在肩膀上,冲着凯思琳灿烂一笑,“我走咯美丽的小姐,不要跟任何人说你见过我。” 她没好气地说:“不会有人相信我见过死神。” “或许会有人相信呢?”罗纳德头也不回地走了。 凯思琳看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嘟囔着“太奇怪了”,之后便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从寂静的音乐厅内部走到灯火通明的大厅,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凯思琳穿越人潮,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凯思琳,我亲爱的妹妹!” 她防备地回头,脸色扭曲,“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你啊。”莱斯特毫不害臊地搂住她的脖子,看上去心情很好,“快看看我带谁来了?” 往前望去,她的眼神倏忽明亮,像是身处晴朗的格林威治天空下,“丹尼尔!罗纳德!” 少年们身穿黑色西装,朝她挥挥手,高兴地说:“好久不见。” “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联系,我超级想你们的!”凯思琳神色飞扬,那低低笼罩着眉眼的阴霾也全然散去了,这是到圆形音乐厅以来的第一次放下不安和警惕。 “我们也是,你知道吗?回到剑桥大家还是会经常提起你,詹金森教授听到还会叹一口气,说如果凯思琳还在就好了。” 凯思琳彷佛看到了大家总是受不了她,但又无可奈何的画面,探进幸福的回忆里笑了笑,说:“你们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不写信给我。” “你问他吧。”丹尼尔翻了个白眼,指认罪魁祸首。 莱斯特面不改色地说:“我都替你保管起来了,不能让你乱收男生的信。” “莱斯特你不要太过分!”她愤愤不平道,连忙挣脱他的臂弯。 这时,罗纳德露出一个严肃的表情,弯腰凑向凯思琳,说:“对了,听我的学弟说你现在跟紫舍的威尔莱特走得很近。” 她一听,彷佛心脏骤停,斩钉截铁地否认:“没有的事。” 这个笑起来优雅又狡诈的少年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她恶狠狠瞪着他,多想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又多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所有人都默默留意着莱斯特的反应,凯思琳觉得他在自己身边就像一个□□,小心翼翼抬起头,却没料到他难得平静,静静在思考着什么,不发一语。 半晌后,莱斯特把她拉到一边,凯思琳焦急地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 “凯思琳啊,”莱斯特打断了她,俊秀的脸庞蒙着一层雾,眼神不像是开玩笑,“这就是让你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吗?” 凯思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他继续说:“听着,我很担心你,我觉得这里有点奇怪,而且那个占星师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得到了意外的回答,凯思琳用同样的眼眸注视着他,“哥哥我知道,但我还不能走,因为这里有我想守护的东西。” “是他吗?” 凯思琳眼里闪过一丝苍凉,摇了摇头,“不是,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做,一旦完成了我就会回去,我答应你。” 莱斯特的眼神如拉紧的弦慢慢被松开,他知道妹妹的性格,固执又冲动,只要她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做不到绝不肯罢休。虽然看上去有点傻,但是背后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他相信她经过取舍后做出的决定,毕竟他可以想像,她是挣扎着放弃多少东西才做出这个决定。 “好,”莱斯特的声音像金子一样贵重,有力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相信你,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有些事你不需要自己一个面对。” 很久没哭过的她顿时眼眶盈满泪水,灵魂本质的脆弱□□裸呈现出来,那怀疑是梦的场景又再一次出现在她脑海中。 布莱帕特走向她,一张脸沈得如同深蓝的夜色,“凡多姆海恩伯爵想见你。” “什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去了就明白了。”布莱帕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拍了拍她的肩,彷佛她接下来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行。 顿时,凯思琳有很不好的预感,她迅速装备起自己的心,提高警惕,自发性把眼神里的天真扫净。 她听从布莱帕特的指令,来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她总是在这里回到过去,不自知的依依不舍,如同游子张望回家的路,久而久之,她感觉这里的时间好像不会往前,只会后退,而那些美好的记忆,成为了可望不可及的故乡。 她打开门,已经有人在里面等候了。 “怎么了吗?”她说,感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他能来圆形音乐厅绝不是因为什么好事。 眼前的少年礼貌地请她坐下,然后手指交叉,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看,什么都没说。 凯思琳感觉夏尔今天有说不出来的怪,他的目光深邃细腻,像在研究她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她被盯有点尴尬,“你有事说事。” 可眼前的人还是一直盯着她看,海蓝色的眼眸透着一股遥不可及的自信,不同于从前的傲慢,此刻她真的感觉到什么叫贵族的气场。他扬起一个儒雅的笑,凯思琳的心彷佛停了一拍,红着耳根低下头。 终于,眼前的人缓缓开口:“你就是我弟弟喜欢的人啊。” 凯思琳愣了一下,一头雾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长得很漂亮,可惜说话有点没礼貌,而且太聪明了,聪明得有点自大,我还是比较喜欢伊莉莎白。”夏尔一脸无辜的样子,歪头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不过你刚刚脸红那一下是满可爱的。” 她心里涌起莫名的委屈,同时也掀起恐惧,“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他反问道,声色是来自骨子里的骄傲,比上等丝绸细滑,比名贵陶瓷清脆,“我是夏尔·凡多姆海恩,凡多姆海恩家的继承人。” “你骗人。”凯思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脱口而出,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苍白,不只是脸色的苍白,而是在他的面前,第一次感觉身体渺小得如尘埃。 夏尔·凡多姆海恩的眼底波澜不惊,像一面安静的大海,摄人心魂,她却担心海啸将要发生,他轻坦地说:“你果然如他们口中的一样偏执坦率呢。” 凯思琳低头看着紧攥的拳头,没有回话,不管是眼神还是思想都在回避他。他看着她垂下的头,眼神浓得像极地的夜,找不到生的气息,继续说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是需要你的帮忙。” “我想请你——”他缓缓起身,顿时一股晕眩感袭来,两眼一黑,被迫得跌坐在沙发上。 凯思琳抬头,见他整个人塌陷进沙发里,嘴唇发白,手臂上渐渐浮现血管的纹路,痛苦地捂住心脏的位置。 凯思琳见状,声音忍不住焦急起来,“你还好吧?” 夏尔·凡多姆海恩紧紧闭着双眼,身体似乎越来越虚弱,吃力地点了点头。这时,门被打开了,一个银色长发,穿着古怪的高大身影站在门后,凯思琳看到他藏在浏海后面阴森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走向夏尔·凡多姆海恩,轻轻把他抱起,“伯爵,时间差不多了。” 他现在虚弱地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可是在离开前,他朝着她的方向用尽全力张了张口,声音如丝丝的气流:“我的弟弟……他需要你来救赎他的灵魂。” —— 几天后,凯思琳终于在圆形音乐厅的门口见到了威尔莱特。外头下着濛濛细雨,路灯下的雨像银针一样疏落又清晰,他就站在路灯旁,仰头望着夜里同样稀疏的星星,任由冰冷的雨刺在他脸上。 凯思琳急忙朝他的背影跑去,一口气问道:“你都去哪里了?听雷德蒙说你还在台上晕倒了,你没事吧?” 威尔莱特缓慢地低头,他整张脸都是苍白的,彷佛就快没有生气。他注视着凯思琳美丽的绿色眼眸,细小的水珠潜伏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为白皙的皮肤投了一层阴影,那双明亮的眼睛正急切地望着他,可爱到近乎愚蠢。他竟然笑了,那笑容却是异常疲惫,他说:“能陪我出去散散步吗?” 这语气柔软到不像是他,柔软到像是请求,凯思琳怔了怔,用更轻的声音说:“下雨了。” 这时,她突然想起有一天威尔莱特莫名其妙对她说:“你想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她不自觉将这两个他连结在一起,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小心翼翼对上他的眼神,眼神里深深的是忧郁动人的温柔,多少次一眼万年,心依旧晃得令脑袋晕眩。 我必须留在这里,可是一望进他的眼睛,我还是好想跟他走。 凯思琳朝他点头,揉了揉酸涩冰冷的鼻子,然后拉起他袖子一角。心虚的话化成一串白雾,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散开:“真的好冷,你可以牵着我吗?” 伦敦的夜真迷人,人烟稀少的街道,古老的建筑物,整齐的煤油路灯,有种朦朦胧胧的年代感,像旧照片一样安静。不知道怎么的,凯思琳只想一直陪他走在灵感的街道上,去哪都跟随着他,也不管越来越大的雨幕。 后来这段记忆被雨水打湿到模糊,她只记得很冷,然后就是他在颤抖的身影。我是个罪人,我不应该让他淋雨的,可是谁又能想到我们的生命已经开始倒数。 雨声逐渐变得密集,他们小跑进一条窄巷里,驻足在咖啡店后门的遮雨棚下,挂在墙上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彷佛夏夜的萤火虫。一这么想,凯思琳感觉身处在强烈的荒诞感之中。 空气像冰一样寒冷,他的手也是。两人背靠在红砖墙上,威尔莱特转头对她说:“哪一天我可能会不告而别。” 凯思琳明白又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摇了摇头,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我爱你。” 这句话如一阵季候风,吹得威尔莱特的眼波涟漪不断,再来,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她的手指上。那不是冰冷的雨水,是他的泪水。凯思琳不敢相信,他竟然哭了,这个看上去冷漠、特立独行、难以接近的人,竟然因为她说爱他而流泪。他的爱远比那说出口的“我爱你”还要来得炙热。 有人曾这么说过:“在两个人的感情世界中,一锤定音的,不是心有灵犀的睿智,不是旗鼓相当的欣赏,更不是死心塌地的仰望。是心疼,是怜惜。是两难的境地里,那一点点无可奈何的舍不得。” 凯思琳见不得他哭,心里那根弦被理所当然地牵动,泪水夺眶而出。陪他跳舞,陪他逃亡,陪他淋雨,陪他流泪,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深情的人。果然真不该爱上艺术家啊,这种爱深刻浪漫到总是让人掉眼泪。 我们在冬天的雨中亲吻。那一刻,我感觉世间上所有的一切,曾经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努力去追求的东西,都化作雨点,在我身旁支离破碎。一个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因这个想法而感到恐惧,同时我又是具有多么大的勇气,才敢这么想道。 我攥紧他后背的衣服,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狼狈地往下淌。那一刻,我什么也不怕了。 “我们离开吧,颠沛流离吧。” 下一秒,灵魂和爱撕扯。“他需要你来救赎他的灵魂。” ※※※※※※※※※※※※※※※※※※※※ bgm 张悬-如何 (听著阅读效果更佳) 你要如何原谅彼时此时的愚蠢 如何原谅奋力过但无声 在苦心之后看潮汐的永恒 岁月在这儿温凉如丝却也能灼身 青春是远方流动的河 你要如何原谅时光遗失的过程 要如何才能容忍它发生 要如何才能想而不问 而我在这里等 等湿透的心听雨声 等身体回温 原著漫画向,哥哥出场了 写完后被自己虐到了,报应来了,科学家爱上艺术家这都是什么神仙_(:3」∠)_ Chapter 31 请回到1214 等凯思琳准备好去面对一切之后,她找到布莱帕特,请他带自己去见凡多姆海恩伯爵。 “今天恐怕不行。”布莱帕特回答。 “为什么?”凯思琳在他身后追问。 他驻足,但是没转头,淡淡地说:“很难解释,但今天不行。” 凯思琳的声音逐渐消逝,但又像目送他的背影离去那样决绝,“好,没关系,我等。” 又过了几天,凯思琳明白她不能主动求见,她能做的只是安静等待。 “又在等人?”罗纳德问。 “嗯。”她没有多说,从桌上拿起一颗颗塑料珠子,穿进一条细绳里,那是等一下要送给小朋友的礼物。 “是喜欢画画那家伙吗?” 听后,凯思琳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空空的,“不是。” 罗纳德凑向她,看见她眼神里多云的天气,歪了歪头,“好像有心事呀。” “你怎么有空在这里闲晃?” “今天刚好没工作。”罗纳德把双臂搁在脑后,在房间里大步走着,“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告诉我。” 罗纳德从书架抽出一本书,翻了翻又放回去,然后俯身转动一个地球仪。凯思琳观望他的背影,沉默了好久。 半晌后,她颤抖的声音响起:“灵魂是一个怎样的东西?” 罗纳德的手指停在了太平洋中心,眼神渐渐复杂,沉默如一片汪洋。 她得感谢罗纳德,即便是先前简单告知她“回收灵魂”、“死亡走马灯”和“死神”这些字词的意思,也已让她能足够镇定,平静地从夏尔·凡多姆海恩口中听到这些词汇。 凯思琳认真望进他的眼眸,问:“你想我怎么帮你?” “你也知道的,他为了复仇而出卖自己的灵魂,所以——” 凯思琳连忙打断他,还是乱了方寸,“等等,什么?我不知道。” 夏尔·凡多姆海恩因为她的举动而愣了愣,露出一张优雅却充满歉意的脸,说:“对不起啊,我忘了你不知道是正常的。” 凯思琳低头沉默,没有多说。良久后她问:“我需要做什么?” “他的灵魂现在是被束缚的状态,他的结局只有玉石具焚。而我希望他能放弃复仇好好活下去,忘掉伤痛,不再自责。” “所以你希望我来规劝他?” “这是其中一个办法,还有一个比较自私的办法,就是把你的灵魂给他,这样当他把自身的灵魂献给恶魔后,还是可以活在这世上。”夏尔·凡多姆海恩解释道,“这是种古老的魔法,把灵魂给予相爱的人,目的是在肉身消逝后还能永远在一起,也能达到两个灵魂的目的。他爱的人除了至亲只有你了,所以只有你可以救他。” 她的声音清冷,“那我呢?” “失去灵魂的人会永远沉睡。” “死亡吗?” 他依然重复,“永远沉睡。” 凯思琳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随后眼睛慢慢黯淡下来,心里顿时空了一处。原来恋人口口声声说的“我要把我的灵魂给你”是真的。就算我真的很爱你,可是我不能放弃生命。 她起身离开,“我也希望我能帮到你,但很抱歉——” “1885年12月14日,那天是我们的十岁生日。” 这句话不偏不倚钻进凯思琳的耳朵,她在原地驻足。等了等,没等到下一句话,她悄悄握紧拳头,阔步离去。她想她明白其中的意思。 弦月高挂,午夜清凉。凯思琳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拉下兜帽,低头走在伦敦的街头。转进一条巷子后,她放下兜帽,被冷汗浸湿的背部紧贴冰冷的红砖墙,因紧张而低低地喘气。她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拿出怀表,低头看着,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彷佛等待着死神的指令。 自私自利是你的恶,贪生怕死是我的罪。 凯思琳把其中一根指针往前转了三圈,仔细想了想后,又转了一圈。然后咔一声盖上怀表,紧紧握在手心,闭上双眼,静静等待一阵短暂的晕眩。 倘若认识最初你会怎样呢?她这么想着,突然一阵失重感袭卷而来,随后整个人消失在漆黑的小巷中。 四周的时空是扭曲的,白得令人炫目,停定下来后,那一片白光被浓雾所替代,凯思琳如常往前走,她身体是半透明的,灵魂的型态。不知走了多久,浓雾散去,欢声笑语传进她的耳里。 细节被逐渐补齐,眼前是一间明亮的屋子,她知道这是凡多姆海恩大宅,不过许多地方都跟她的记忆有些出入。木地板、墙壁和角落都带着历史的痕迹,被阳光烤得暖烘烘的,令人感到温馨。对比之下,她曾拜访的大宅只不过是个外观华丽的空壳,那不是家,这才是。 凯思琳看到靠窗的地方有个男孩正安静地看书。男孩大概九岁,白皙的脸庞稚气未脱,斜斜的阳光包围着他,那么安静得像幅画,她的心顿时安稳降落了。 这时,大门被打开,传来另一个男孩清亮的声线:“我回来啦!” “快看!我们摘了这么多花哦!”男孩捧着一束鲜花,兴奋地跑向那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突然,他被自己的鞋子绊了一交,重重的跌倒在地上,手中的花也散落一地。看书的男孩连忙上前扶他,拉上手的那刻,跌倒的男孩突然笑了,对面的男孩担忧的眉眼也顿时舒展,两个人蹲坐在布满鲜花的地上欢笑着,身旁的爸妈与管家同样微笑看着他们。 真是幸福呢。凯思琳想。 就在这时,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不清,一会儿后如墨般散开,又是另一个场景。 “生日快乐啊,我的天使们!” “谢谢你,母亲。” 凯思琳回过神来,大厅灯火通明而热闹,尽头的圣诞树下摆满大大小小的礼物。她抬头,水晶吊灯上挂着彩色的旗子,拼成“happy birthday”的字样。 原来这就是双胞胎的十岁生日啊。 凯思琳想起了夏尔·凡多姆海恩的暗示,这一天即将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于是她紧紧跟在两位小寿星身后,陪他们在宅子里到处跑,嬉笑打闹,看他们下国际象棋,最后在床边看着两人熟睡的脸庞,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即便很失礼,即便自己的形体不存在,凯思琳还是轻轻用手抚摸他们的脸颊。外面白雪纷飞,屋子里却很温暖,两人天真的身影那么明亮,柔软得似木棉花。就像一种条件反射,她在心里扬起这么一句:我爱你。这么天真可爱的你。 就在这时,四周的景象黯淡下来,围绕着她开始飞快旋转,掀起一阵阵疾风,直到她失措地左顾右盼,错位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一度以为自己陷进时空的缝隙。 “爸爸!妈妈!” “夏尔!田中!你们在哪里!” “夏尔少爷已经…对你来说太残酷了……” 凯思琳有非常非常不详的预感,她感觉心跳的声音直撞脑膜,恐惧层层递进,她不清楚接下来会看见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渐渐的,旋转的时光慢下来,眼前的景象变得明朗,但也完完全全跟刚才不一样了。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只有穹顶的一圈蜡烛艰难维持光明,地的中央刻画了六芒星的图案,于此之上摆放了一个祭台,四周是上升的观众席,像古罗马的圆形剧场。凯思琳站在正对着祭台的阶梯上,空气是冰冷的,彻骨的冰冷,明明自己的身体不处于这个时空内,她却感到真切的寒冷。 很快的,一个个穿着长袍,头戴兜帽和面具的人走了进来,坐在观众席上,窃窃私语。又有三个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祭台旁。凯思琳的目光掠过祭台后面那三个漆黑的笼子,顿时,她明白了什么,呼吸不由自主急促了起来,这是一场黑弥撒。 她当下第一个反应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转了一个圈,环顾四周,稍微深思一下,瞬间汗毛直竖,自己现在身处的是与夏尔有关的过去,这样说的话—— 凯思琳慌张的眼神扫过周围戴着兜帽的人,从那些人藏在面具底下的神色一眼就能看得出,他们不在里面。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她瞥向漆黑的笼子,心提到了嗓子眼,脑袋也一片混乱,听不见来自外界的声音,更不知道弥撒已经开始了。 她听见铁笼子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男人粗犷刻薄的声音:“奉献给我王的,光荣的第一头小羊羔是——” 灯光亮起,凯思琳看见笼子里的是夏尔·凡多姆海恩和她所认识的夏尔。她看着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泪水在眼眶堆积,心里是深渊一般的害怕,害怕得胃绞痛,胃里翻腾一阵阵噁心。 “这头。”残忍的声音响起,如撒旦的审判。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没有任何理由的,毫无怜悯的选择。 “夏尔!” “不要啊!不要带走他!” 不不不。凯思琳踉跄地跑下阶梯,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却不为意。她来到祭台前,试图捉住夏尔·凡多姆海恩的手,却碰不了任何东西,□□裸地从他拼命挣扎的手中穿过。一眼望穿,像他们接下来的命运。 面前戴着面具的男人举起匕首,凯思琳惊恐地退后几步。时间如她此刻的身体般颤抖又僵硬,度秒如年。匕首越举越高,凯思琳捂住了嘴,痛苦配合时间的流逝一点点侵蚀她的身体。 “有谁来…救救我们!” 没有,谁都没有。 还好凯思琳及时闭起双眼,没有看到血腥的一幕,可那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开眼了。她体力不支地跌坐在地上,眼睛里除了泪水之外装不下任何东西,她不敢看,不敢听,不敢想,只能一昧地哭。徒劳的,后知后觉的,毫无意义的,感受他当时的绝望和无力。 原来我们跟蝼蚁一样渺小,生命中循环着遗憾、痛苦和无力感。我好无力,对于时间,对于宿命,就像我明明在这里,却帮不到你们,我也成了一个旁观者。她低下头,恨不得撕烂身上这件长袍。 凯思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时间是被泪水浸透的,湿漉漉的翻不开页,她只知道张开眼后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她透过泪水模糊的眼睛往前看,看到一张黑桌,夏尔瘦小的、遍体鳞伤的身影坐在一头,身穿黑衣的塞巴斯蒂安坐在另一头。 “好了。”塞巴斯蒂安突然站起来,“这样我就成为了,只以你为主人,只保护你,对你不撒谎的忠实的仆人。期限是,到你完成复仇的那一天为止。” “然后在你完成复仇,契约完成的那个时候,作为报酬,我就会收下你的灵魂。” 她不想再看下去了,从口袋翻出怀表,用力晃了晃,四周的景象马上淡化,变成一开始的纯白。她在时空隧道里奔跑着,胡乱抹去眼泪,默默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再也不会犯偷窃时间的错了。 亲爱的上帝,这是我最后一次穿越纯白的时空隧道,最后一次了,我只想知道另一端是不是纯白的年代?我和他能否一同回去? 凯思琳跌跌撞撞回到现实,那时候天才矇矇亮,天空是淡淡的雾蓝色。她擦去眼角的泪,往大街走去,心里根本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冬天的清晨安静冰冷,万物冬眠,生气冻结。她身体却感觉不到寒冷,记忆和内心的痛苦已经让她几乎麻木,眼睛也酸涩得睁不开了。可是不知不觉间,她还是走到了泰晤士河桥旁。 凯思琳想起不同的季节她曾在这里站立,望着满满呈现鱼肚白的天空,内心酸涩得不敢见光,赶在日出之前审视痛苦。 光明或黑暗,正义或邪恶,光鲜或狼狈,而脆弱的你,不应被归纳在这些范畴之内。 曾经我很生气你对我说谎,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是我当时的世界太干净透明了,我一直认为世界是美好的,人和人之间应当坦承,毫无保留,太阳永远会升起。可是这世界不却如我预期,太多黑暗的角落,人心也是如深渊般的黑暗。 世界除了黑与白之外,还有无数个灰色地带,也存在着无可奈何、不得不可的谎言。世界的构成,只是一个谎言叠加另一个谎言,错综复杂,曾经的我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就因为这样,我从没想过原来你经历了这么多。 可是假如我问起,你该如何解释呢?你的谎言已经是最好的回答。如果我早点知道你的前因后果,我会接受你每一句诱因,真爱我也好,利用我也好,我都没关系。 很抱歉那天晚上对你发了火,我太小题大作了,谎言算不了什么,至少你的谎言,基于你还爱我。 只是你会不会也想过一身清白地喜欢我? ※※※※※※※※※※※※※※※※※※※※ 与漫画时空重叠,参考黑执事131话、133话、136话、138话。 高虐预警! Chapter 32 天狼星 夏尔·凡多姆海恩望着凯思琳边说边掉眼泪的样子,默默递给她一张手帕,“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只是无法…” “这也不是他的错。” 凯思琳擦着酸涩的眼睛,然后把手帕紧紧捏成一团,像是找个渠道释放无力感,声音空荡荡的:“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 他沉默,礼貌地倾听着。只见她吸了吸鼻子说:“每次在他的身边,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柔软,某些时刻甚至和普通的少年没有区别。现在看来,这是他的固执,在世俗里的选择性天真。” 夏尔·凡多姆海恩沉默的半晌,然后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不起。” 凯思琳讶异地抬起头,然后渐渐发愣,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总是道歉?为什么总是这张脸? 夏尔·凡多姆海恩的眼里庄重而悲伤,这个女孩比他想像中还要爱那个孩子,“要是看到你如此悲伤,他也会很难过的。凯思琳,忘记我的请求吧,这是我们的命运,我会自己处理的,这也是我回来的目的。” “况且你不在了,他也很难活下去,我要你好好活着,让他继续爱着你。” 即使得到夏尔·凡多姆海恩仁慈的审判,凯思琳却高兴不起来,心依旧像是灌了铅一样。回到房间,她便趴在桌子上休息,半梦半醒不知多久后,听到耳边传来一把声音:“嘿!看看这个。” 她慢慢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再眨眨眼,轮廓变得清晰,罗纳德搬来一个画架,对她说:“那个艺术家说给你的。” 凯思琳望了他一眼,再望向他左边的画,眼神游离,“他还好吗?” “还在医院里休养,只能说情况不差。” “我想去看他,但布莱帕特说不行。” “他是对的,他们都不想你靠近圆形音乐厅的中心。” 凯思琳看了罗纳德一眼,再看着油画上笔触,天空的纹理像涡状星系,伴随众多星点,月亮以昏黄的月蚀形式出现。她仿佛看见威尔莱特忧郁认真的眼神,用画笔点缀一颗又一颗星星。 “他为这幅画取了什么名字?”凯思琳问。 “《星月夜》【1】。” 这已经是罗纳德第无数次经过画室,如往常一样探出头,一样看见威尔莱特在里面画画。可这次不同的是,威尔莱特注意到了门前的他。 “你是谁?” 罗纳德很惊讶,当时凯思琳质问他是谁的时候,他也是相同的反应。他略显窘迫地走了进去,“我刚好经过这里,我叫罗纳德,你好。” 威尔莱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慢慢回到画板上,“你好。” 在圆形音乐厅的工作总是繁忙又琐碎,名册好像永远都是这么厚,死亡走马灯好像永远看不完。一个人做着一成不变的工作是孤独的,所以罗纳德喜欢找威尔莱特或凯思琳聊天,因为他们是这里唯二能看见他的人。 上午看威尔莱特计算颜料调配的比例,下午看凯思琳画星轨图,有一次威尔莱特不经意地说:“我觉得你好像一个守护天使。” 罗纳德觉得很荒唐,大笑一声后朝他吼道,“天使?我可是死神啊!小子我劝你说话小心一点!” 而有一天,威尔莱特主动和他谈起他画了好久的那幅画。 “我把这取名为《星月夜》,是她给的灵感。” “我知道,我看你画好多个礼拜了。” 威尔莱特瞥了他一眼,幽幽的眼神里满是疑惑,“为什么我之前没发现你?” “可能你太专心了吧。”罗纳德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威尔莱特不作声,用画笔蘸着蓝色颜料,反覆涂上天空,最后形成了一道道细腻的笔触。 “这,你帮我给她吧。” “为什么?” 「我擔心自己會出事。」 “喂小子,不准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知道的。”威尔莱特的音色平淡,仿佛开了口的沉默,对着不解的罗纳德说,“因为天狼星。” 这么说着,他在夜空之上加了星云,短线条纠结、盘旋,如不可一世的幻象。时间悄悄流逝,流到了凯思琳的手指尖上。 她轻轻摩挲画的边缘,心在沉着,“我知道圆形音乐厅在秘密进行血液的收集。” 罗纳德点了点头,他当然早就知道了。 “我还知道他一直在维护我,跟布莱帕特争执,不让什么星星大人采取我的血液。” 听到这里,罗纳德不禁一惊,她说的都是真的。要不是他亲自到过那摆满血液瓶子的实验室,听到布莱帕特和威尔莱特的对话,他绝对不会知道这些。而这个女孩已被保护得很好,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搞不明白。 凯思琳看他微表情的变化,叹了口气,“罗纳德,我很聪明。” “只是布莱帕特忘记了,威尔莱特忘记了。”她把脸埋在手心里,如愤慨,如无奈,如漂浮地说,“夏尔也忘记了。” 罗纳德走向前几步,小心翼翼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慰她,他想,这也许是他身为死神做过最善良的举动了吧。 “离开吧,凯思琳。” 她抬起头,“你说什么?” “你应该跟那小子一起离开的,圆形音乐厅不再安全了,他们背地里做的事过不了一个月就会曝光,到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不想被卷进去的话,快趁现在离开吧。” 凯思琳信了他,几乎不假思索。几天后跟随刚好想家的母亲回到苏格兰,与圆形音乐厅的一切不告而别。 刚到苏格兰的那个晚上,她做了个梦。here comes light.【】 梦境如冷空气沉淀,她和夏尔在破碎灯光组成的空间里重逢。那些几何图形的光辉不规则地排列,像天灯般缓缓上升,迎向弯弯的月轮。夜色寂静,晚风安谧,在星辰下,在灯光里,只有我和你。 暖黄色的灯光,在你的脸上铺上一层温润的金辉,你眼角的眼泪,此刻很可笑地反射微光。你微微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你说了什么呢?我听不清。此刻太多情绪涌向大脑,它好像在痛哭,在嗡嗡的作响。 凯思琳醒来,感觉到怀表在手心的重量,昨晚研究着,结果不知不觉睡着了。来苏格兰之前,她写了一封信给海莲娜,她迫切需要海莲娜的帮助。自己的阅历赶不上天赋,思想赶不上命运,她需要有人能引领她,给她解答。 她抬起手,晨曦穿过窗帘的白纱,洒在掌控回忆的怀表上,想起曾见过的一段童年回忆,平稳地遗憾着。那一刻,凯思琳第一次承认自己不够聪明。 你一定不知道吧,原来我们第一次相遇,比你认为的还要早许多。 风会不会带来你的气息,好让我在苍穹之下,认真聆听你的呼吸。 凯思琳从城堡离开,一步一步踉跄地走上山丘的顶端。 冷森的月光洒在铺青叠翠的草地上,山的尽头是遥远的月亮。冬天夜里的高地是多么残忍,越往上,空气越渐寒冷稀薄,像身处冰窖,冻得凯思琳不断嘶嘶吸气。 她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走到了山顶,双腿已经发胀酸痛。渺小的人影伫立在最靠近天空的山巅,冷风吹过,她那流苏长围巾在风里肆意飘扬,如美到极致的剪影。凯思琳实在太累了,呼呼喘气时白雾在眼前散开,拨开眼前凌乱的发丝,蓦然抬头。那一刻,她屏住了气息。 天空中镶满了小星星,不规则的排列着,她们尽着自己的力量把点点滴滴的光融成淡淡的亮光。点点繁星连成星座,布满天空,记得在一年四季之中,冬季星空最为壮丽,因为冬天,是一年四季中亮星最多的季节。她找到冬季大三角、大犬座和猎户座,还有很多熟悉的星座,山丘连着璀璨的星河,延伸到远方。 《小王子》里有这么一句:“我们肉眼看到的星辰,也许在亿万年前已爆裂死亡,此刻它们的光芒到达我们的瞳孔,是最神秘的意外。” 不知多久没仰望星空了,奇妙的是不管多少次仰望星空,我都会产生同样的感动,那感动像流淌千百年的山河,生如夏花【2】,一如既往。 凯思琳怔怔看着辽阔的星空,周围只剩寒冷的空气和萦绕的回忆,她的心剧烈地震动着。 “天才是原罪吗?” “当然不是。”海莲娜说,她眼波宁静、温柔,摸了摸凯思琳的脸颊,“天狼星呀,是夜里最明亮的一颗星。” 凯思琳深吸一口冷空气,微小的冰砾通过鼻腔,涌进了灼热的肺部,抑制住奔涌的情绪和眼泪。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冬夜里寒冷清新的空气的味道,就是在刚刚下雪,天色明朗,皓月当空的时候,冰凉的空气进入肺部,贯彻全身。 “sirius.”她呢喃着,凝视着干净的夜,不自觉地伸出手,星星就好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take me home.” 猎户座是冬季星空的中心,三星连线向左下方延长,就能遇到全天最亮的恒星:天狼星,它是大犬座的主星。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3】 我的星星啊,请牵引我吧,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4】。带我走出迷惘黯淡的日子,让世界对我温柔;请你慷慨借我一个灿烂永恒的夏夜,借我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借我一个平行时空。 天狼星啊,我的天性和天赋,我的爱情,我的命运,终究是归属于你的,如需必要,你请带我离开吧。 我不知道怎样是最好的,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完美的选择,就像世界上没有纯美好或纯痛苦的回忆,明与暗参杂着,只有比较起来更明亮或更黯淡的时光。看,这样生命多么完整,像眼前的浩瀚星空。 从前我相信科学,如今我相信宿命,而时隔经年我才发现,我头顶上连绵的星河,其实通往的是灵魂的坟墓。 “有些我们认为的死亡不是死亡,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万千眼泪投奔星海,而我归于尘埃。 ※※※※※※※※※※※※※※※※※※※※ 以下是一大堆引用和彩蛋: 1. 《星月夜》(the starry night)是荷兰后印象派画家文森特·梵·高于1889年在法国圣雷米的一家精神病院里创作的一幅油画。威尔莱特设定为黑执事时空里的梵高,同样是天才,而且时间刚好对的上,致敬梵高。 2.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泰戈尔 借代凯思琳和夏尔一起等流星雨的夏天,那时一朵象征爱情玫瑰在她心里发芽。 3.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逃跑计划演唱的一首歌,由逃跑计划填词谱曲,收录于逃跑计划2011年发行的首张专辑《世界》中。 4. 摘自沈从文《湘行书简》 5. 其实做梦、看星星还有几段在2017年就写好了,灵感写的,那时候我大概只写了前三章。 Chapter 33 以爱之名 我在夜里惊醒,逃脱了梦境,愣愣地坐着,不自觉开始掉眼泪。 我终于知道梦里那个女孩是谁,这一次,她站在浩瀚的星空下,缓慢伸出手。那一刻,我感觉整片天空的星星都燃烧殆尽了,星光坠落,成了她眼里的泪光。那是她最后一次与星星谈话。 下一次与凡多姆海恩伯爵会面时,我把这个梦告诉了他。 “我相信你。”他说,“的确很像她会做的事。” 我看着他眼波如海,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话。半晌后,执事先生递上一叠文件,“这些是凯思琳小姐留下的信件和日记,也许会对你撰写捐赠者的背景有帮助。” 不厚的信件中间夹着一张牛皮纸,牛皮纸的一角书写着潦草的字迹,我一眼就辨认出来那是“nomen caritate”。 我连忙伸手扯出那张牛皮纸,扯到一半时,我小心翼翼望着眼前的人,“不好意思。” 他不带声色地点点头。我拿出一整张牛皮纸,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那竟是一首诗。 这令我顿时摸不着头脑,“请问这是?” “我给她的。” 我无声地吸了一口冷气,把诗从头到尾阅读一遍。 亲爱的上帝 求祢赐予我无尽的勇气 求祢带走我的胆怯犹疑 求祢洗净我世俗的眼睛 求祢抹去我的傲慢气息 长出温柔的羽翼 求祢往我的眼里施加星星 求祢保留我干净的少年心 求祢创造永不停歇的雨 永不缺席的星 求祢安排年华里一场虚惊 求祢让我有能力去保护我爱的人啊 把她紧紧拥在臂弯 尽我所能使她免于受伤害 愿祢的慈爱眷顾她的一生 在此我虔诚地祈祷——以爱之名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诗句,年轻的伯爵写给喜欢的女孩,情感细腻、纯粹,是坠入爱河的年少之人才有的能力啊。我望着眼前的人,忽然产生一种敬佩和遗憾;我也想起了凯思琳小姐,默默猜想着她的一生,有智慧、有美貌、有爱情,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离开这世界? 我放下那一张诗,有点不知分寸地说:“你很爱她吧。” 他抬眼,海蓝色的眼睛直勾勾锢着我,我也许问到他痛处上了,他用眼神里孑然一身的倔强看着我,好像心被挖空一个洞,血液随时准备倾倒。 “岂止爱呢?”他说,“她是我的灵魂。” 凡多姆海恩伯爵说这句话的口吻把我吓了一跳,我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自己这样的性格,总是三两下就沉默。 我放弃了,在桌上另一叠文件中翻找,“话说回来,您告诉我凯思琳小姐是死于牺牲,但我找到一年前的报纸——” “不要听信谗言。”他几乎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这次换他沉默了。 过了会儿,他疲惫地扶住额头,放弃执着,像在河中放走一艘纸船,他说:“还是听信谗言吧。” —— 一个月后,因为采集血液一事被曝光,圆形音乐厅成为了众矢之的,身陷囹圄。合上报纸,凯思琳想罗纳德是对的,幸好她及时离开了。可同时她也与圆形音乐厅的一切断了联系,找不到布莱帕特,找不到夏尔·凡多姆海恩,连威尔莱特他们也仿佛人间蒸发了。 凯思琳的心仿佛空了一个大洞,与从前不同的是,这次的空洞不去缝补也无所谓了。从苏格兰回到伦敦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决定把灵魂给他。 在苏格兰的那段时间,凯思琳去了曾经的城堡。这一次海莲娜见到她,明显发现她变了很多,眼神里满是浓郁的墨色;比起上一次眼里满是轻狂,她真的短时间内成长了许多。 海莲娜从凯思琳手中接过刻着“时间起点”的怀表,仔细比对、查看,确定了这是失落已久的,可以回到过去的时间炼坠。 海莲娜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审问道:“你使用了几次?” “很多次。” “从前我们把这称之为‘偷窃时间’。”海莲娜注视着她,义正严辞,“是一种罪。” “我没有、也没办法改变历史!”凯思琳愤然喊道,后来她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语气软了下来,“只是如灵魂般回顾过去发生的事而已。” 海莲娜瞥见她眼角的泪光,没有回话,深吸一口气说:“你信上说要向我求助什么?” “我…我想要知道转移灵魂的办法。”凯思琳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她惧怕海莲娜接下来的反应。 “什么?你疯了吗?” 她用尽了所有勇气,才敢直视海莲娜怒发冲冠时的眼睛,再预支倔强,然后说:“不,这是我考虑很久后作出的决定。他不能完成复仇后把灵魂交给恶魔,然后就这么死掉。我希望他复仇完成后能继续活着,带着轻盈的身体感受生命,我希望他能看到我眼中美丽的世界,我想要拯救他!” 在说这话的过程,她虽然语气激动,但始终没有掉泪。海莲娜看着眼前这被称为世纪末天才的女孩,带着年轻生命的倔强,不被世俗改变的天真,打算为了爱人牺牲生命。有一瞬间,她好像能认同凯思琳不是头脑一热,她的确有认真想过,可能也为此放弃了很多东西。想到这里,海莲娜的眼里多了因似曾相识而产生的温热感。 天才好像总是逃不出宿命般的循环:对美和死亡的向性。 海莲娜把她拥入怀,这举动让凯思琳错愕不已,只听见她温柔的声音说:“没事,不要害怕。” 凯思琳肩膀止不住颤抖,眼泪这才决提,她何尝不害怕?她做过最勇敢最义无反顾的事,不是在危险的夜里依然出去观星,而是为了爱人奔向无边的黑暗,遥远的死亡。 海莲娜松开她,在她眼中,这个低低抽泣的少女就像用尽所有力气,扑向火焰的飞蛾,如此美丽却愚蠢。于她,生命是多么脆弱,充满光明的未来是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天赋也可以随意舍弃,就像一开始无缘由地降临在她身上一样。 “对不起。”凯思琳低声说。 “为什么道歉?” “我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对谁说,只是突然很想道歉。” 接着,她问了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天才是原罪吗?” “当然不是。”海莲娜说,她眼波宁静、温柔,摸了摸凯思琳的脸颊,“天狼星呀,是夜里最明亮的一颗星。” 凯思琳的内心忽然被一道海浪袭过,湿透的心晃了晃,晃掉闪闪发亮的水滴,“我决定好了。” 海莲娜小声叹气,但还是尊重她的决定,她无由来地背出曾经在书上读过的一句话:“有些我们认为的死亡不是死亡,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下一个满月之夜我去找你。”凯思琳凝望她的眼睛,郑重点了头。海莲娜又问,“在那之前,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 “我想看星星。” “什么时候?” “现在。” —— 离满月之夜还有半个月,凯思琳把剩下来的时间都给了家人、朋友、还有他。 凯思琳开始频繁到凡多姆海恩府邸拜访,可是大多数时候夏尔都不在,他似乎一直都很忙。每一次碰壁,她不是感到失望,而是感到着急,当年华一天一天倒数着,你错过的都是生命中最年轻的我。 有一次,凯思琳在书房一言不发地看他工作。屋外北风萧萧,窗户上结了一层薄冰,他专心在纸上书写,偶尔翻找文件,偶尔按压太阳穴,他好像一直都很忙。 凯思琳在心里对他说话,希望能在不打扰他的情况下把这些想法传达给他:外面白雪纷飞,如此爱雪的我却无心观赏,我静静注视着你,视线一秒都不想离开。你可知道为何?因为你比铺天盖地的白雪更浪漫,更值得我留念。 过了很久,夏尔略带歉意地说:“你等一下,快完成了。” 凯思琳突然开口:“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夏尔停下手中书写的笔,转头望向她。他的眼神带有年少的朦胧,显然他不知如何回答这问题。 “我不懂爱情。”他轻轻笑了,那一笑像氧气,“我只知道如果我死了,我最后一个想的会是你,我会用力握紧你的手,挽回渐渐流失的体温;如果你死了,我会想跟随你去天堂,可是上帝可能不会收留我,我只能在地狱像仰望星空那样仰望你。” 换凯思琳愣愣地望着他。她知道夏尔向来很会说话,像莱斯特那样,曾经的自己对这样的花言巧语是嗤之以鼻的;可此时此刻,不管他有心或无心,凯思琳是实实在在被打动了。 “我不要天堂。”她摇了摇头,突然灵光一闪,覆水难收的悲伤一闪一闪的,怀疑是幸福的泪光,“我们去落满星光的森林。” 满月之约,在某种程度上更愿意了。 到了夜晚,气温急骤下跌,夏尔不明白为什么凯思琳执意要到花园散步,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还是陪她去了。 雪花一片一片覆盖上草木,在地上砌了一尺厚的雪,原本生气勃勃的花园寂静了下来。夏尔和凯思琳踏着雪往前走,走在纯白的花园小径,赏花人根本无心看花,可大家都没有说破,只是默契地相伴着。 “好冷啊!”凯思琳冻得牙齿打架,却依然盛着笑意,“我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夏尔没察觉到她的话里有话,与她一起笑语盈盈,“美丽的小姐,你可能需要冬眠。” “像睡美人那样吗?”她轻快地说,神采飞扬,偏起头打趣道,“那…也许你会吻醒我?” 夏尔偏过脸去,没有回话,原来是绯红爬上了两颊,在这寒风凛冽的冬夜,心跳来得很不合时宜。她鬼马的性格还是一点都没变,生气勃勃,张扬地对抗着寒冬。他又欣慰地想到,身边有她的存在,每年应该都是四季如春的吧。 他们如往常一样,聊着自己的生活,也聊英国的历史。当夏尔问起圆形音乐厅的事,她把她知道的全部说了,包括她留在圆形音乐厅的原因。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要带你回去?”他点了点头,凯思琳继续说,“现在可以了,你最想回到哪个时候?” “1889年夏天,我们在苏格兰的山丘上等流星雨的晚上。” 凯思琳马上转头望着他,眼底在翻腾,满是不可置信。 “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你所说的,仰望星空的感动。”夏尔说,对上她的眼神。他的瞳孔是很清澈的海蓝色,像蓝宝石,像北极星,这些日子他原本的傲慢好像逐渐洗净了,变得更温和了。凯思琳好努力才没掉下眼泪。 他们绕了花园几圈,终于回到原点。分别时,凯思琳悄悄地说:“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他说好,在她冰凉的唇上印上一吻。他的气息是那么的靠近,以致思想瞬间游离,她想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感觉此刻的吻是多么脆弱、美丽、转瞬即逝,仿佛惊鸿一瞥的流星。 不知为何,她的每一次亲吻都是交织着悲伤与幸福。即使悲伤,可她还是忍不住低头甜笑,抬头望进他海一样的眼睛,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总是在里面沈溺,沈溺在那最深沉最浪漫的蓝里。 凯思琳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什么?”夏尔没有听清。 她笑着摇头,在他耳边低语:“remember me.” 他的笑里一半无奈一半甜,“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她不置可否,拿出怀表,“时间不早了,我必须走了” “我送你到门口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 “好吧,那再见。” “再见。”凯思琳朝他挥挥手,往灯火通明的大宅门口走去。 她离开,只留下背影,夏尔突然想起与她的第一次相遇。 在那个高塔上,他被她的态度所激怒,狠心放任她不管。却在走下楼梯时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在月光之下显得如此美丽又易碎,像摇摇欲坠的玻璃娃娃,直到最后一刻依然保持闪亮的倔强。 他目光在那背影上流转一会儿,然后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去了。 “塞巴斯蒂安,保证她能平安回家。” “yes, my lord.” 时光来到现在,夏尔看着凯思琳渐渐远去的背影,纯白的雪上一点黑色,像白纸上的一点墨渍,如此不和谐,如此惹人注目。像她生命的一开始,降临在这世间,孤独又与众不同。 这是夏尔最后一次见到她。 我好像听过一个故事,因毁灭而浪漫的爱情。 传说很久以前,天空爱上海洋,他们隔着一整个人间的距离。以爱之名,天空为海洋坠落宇宙间所有星星,千米的深海一片光明。 星之海,夜之海,灿烂夺目,不再因无垠而虚空。 于是,天空是只剩云雾的汪洋,海洋成为一片颠倒的星空。 ※※※※※※※※※※※※※※※※※※※※ 【高虐预警】 对很多章节有呼应,希望你们能细心发现。 好了,请为夏尔和凯思琳献上你们的眼泪。 Chapter 34 凯思琳·洛佩兹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泰戈尔 凯思琳来不及看见冰雪融化后的春天。 她离开的那夜,大雪纷飞,天地是如此残酷而冰冷,即使如此,她内心深处却明确,不久后春天来临,万物复苏,这世界又是那个讨人喜欢的模样。要等一等吗?恐怕来不及了。 过不了多久,英国铺天盖地报导她死亡的消息,泰晤士日报用了非常灼眼的标题:star falls,星光殒落。被称为世纪末天才的凯思琳·洛佩兹,因为熬夜做实验,不幸导致爆炸事故,当场丧命。 全英国顿时陷入了阴沈的悲痛中,不知为何,好多人都哭了。莱斯特看着那些拿着报纸的人,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他只心想:凯思琳不喜欢大家谈论她,一定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为她哭泣。 全英国都听信了谗言,只有几个人知道真相,而那几个人,何尝不是替所有人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莱斯特永远记得临近月圆的夜晚,凯思琳抱着他哭了整晚,她带来的消息太匆忙又太残忍了,莱斯特什么都来不及说,只能陪她一起哭。 “他们在巴斯找到威尔莱特,他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我知道!”凯思琳急忙打断他,抱着他的双手止不了颤抖,“求求你别说了。” “我很抱歉。”莱斯特更用力地抱紧她,“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你也不会听,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旦做好了决定,就没有人能说动你。可亲爱的妹妹,你要做的事在圣经里是一种罪。” “对不起。”她说,她数不清这些天自己说了多少次对不起,对夏尔说的是最心痛的,对黛西说的是最不舍的,对于家人,这“对不起”是最愧疚的。 莱斯特摇了摇头,两双一模一样,闪着泪光的眼睛对视着,“我尊重你的决定,我是你哥哥,我会向上帝请求帮你承担罪过,你要知道,我们永远爱你。” 凯思琳掉了眼泪,有些话一直没说出口。莱斯特啊,我早就是罪人了,我并非虔诚,唯物主义的我不只一次怀疑上帝的存在,我爱上了恶魔的契约者,我和他的手上满是鲜血,只不过我手上是我自己的血罢了。 怎样都好,她无所谓地挤出一个微笑,“我也爱你们。” 夏尔在月圆的深夜惊醒,窗户结满冰霜,银白色的月光混着雪色洒在被褥上,他不断喘气,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一截光明。 他感觉心里有什么正在发生变化,一道道干净的光不请自来,照进心里每一处阴暗的角落,灵魂感到轻盈、明亮、自如。这种奇异的感觉在慢慢放大,天真好像复活了,生命中美好的回忆变得格外清晰,有一刻,甚至盖过了长年笼罩于心的所有不幸。 他的眼睛渐渐明亮,原来那是泪光。闭上眼,透明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洗净阴霾。他好久没哭过了,更别说是因为内心的幸福而哭,怎么会这样?怎么又会突然想到她? 夏尔转过头,望向月光的方向,突如其来的明亮继续在灰暗的內里扩散。他泪眼筛下满月的光芒,下意识呼唤她的名字:“凯思琳……” 第二天,莱斯特来找他,一并带来了噩耗。 夏尔听到消息的那刻,愣了好久好久,深信这是场恶梦,如同往常,偷偷哭醒就没事了。可是此刻的感受却非常清晰,清晰到他可以看到内心倒坍的城墙,硝烟弥漫的国境。如果不是心里那股温暖的力量支撑他,这些年他努力建立起的坚强、华丽、骄傲都会在一瞬间全然破碎,回到初始那脏兮兮的模样。 想起心里那股神奇的力量,他突然确信了仰望月光时的直觉,好像明白了什么,紧接着心里是一种眺望的空。 莱斯特递上一封信,沈甸甸的,说是凯思琳给他的。视线顺着信件往上,他这才看清莱斯特苍白的脸,他的情况一点都不比自己好多少,与她相同的碧绿色眼眸里只剩碎片。很难想像,那个在上流社会出了名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莱斯特·洛佩兹,有一天竟会这样憔悴,摇摇欲坠。 “我要你一辈子记着她,一辈子自责,一辈子爱她。”他不清楚莱斯特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他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夏尔打开信封,里面是厚厚一叠信件,以及一个深紫色的怀表。那些文字与墨水,是凯思琳还留在人世间的型态。他不舍得看,害怕看完后,世间再也没有她的消息,那么她就完完全全成为回忆了。 这封长信夏尔是断断续续看完的,他在当天午夜的书房里看了一页。 “亲爱的夏尔: 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信给你。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再也见不到我了,就算你想生气地找我理论也没办法了,很抱歉,我让你承受这样的愤怒和悲伤。我常说你是个自私的人,可到头来,原来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啊。 我走过很长一段路,但我并不打算告诉你。我知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不需要知道我内心矛盾的拉扯,崩溃到复甦的过程;你不需要看见我狼狈的样子,虽然我知道你完全不会介意。如同你无法想像我怎样深刻地思考,才作出把灵魂给你这个决定。我知道即使你不清楚过程,觉得我傻,你一定也会多多少少理解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做的决定,对不起,这是我最后一次目中无人的任性。” —— 几天后,人们都穿上了黑衣服,满城全是她的名字。夏尔讨厌人们说着关于她的谗言,可是想到这些谗言是来保护她的,他也就默默绕过人群,什么都不说了。 他在伦敦街头走着,拿起第二页的信。 “他们说你的灵魂很干净,即使你已见过世间最丑陋的一面,有时我会想,也许我可以陪你一起疗伤。我会带你去看星空,让你的心得以平静;我会给你温暖的拥抱,让你知道在这世上有人心疼你;我会跟你说小王子和狐狸的故事,告诉你他们是怎么彼此依赖,彼此需要,就像我和你一样。 我们都是天狼星。海莲娜说受天狼星庇佑之人,都是生来不平凡的,她说我的灵魂中有某种特质,是与星星的羁绊。原来是因为这样,我才总是明亮、纯粹、乐观,我才明白我是个多么幸运的人。这样一来,我想我信仰的不是上帝,而是星星,是恢宏无边的宇宙。星星让我有能力靠近它,决定了我的性格,我相信它同时也掌管着我的宿命。 我把我的灵魂给你,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能享受生命,能看到我看到的世界,爱着满天星斗。希望从此以后,不管你身处在怎样的境地,这样的光明都能带给你力量,就像我在你身旁。” 夏尔抬起头,望着熟悉的伦敦街道,瘦长的煤油灯伫立在坡路上,柏油路两侧是古典的英式建筑,人来人往。这是日不落的帝国,辉煌的维多利亚时代,但你不在这城市里,太平盛世也不过如此。 传说灵魂只有三克重,你到底是往里加了多少爱和回忆,使它沈甸甸地压在我的生命上啊。 —— 不久后,他在前往爱丁堡的火车上又看了一页。 “我知道你很爱我,但你也知道,这种爱在一开始很自私,你自私地以爱之名来利用我,后来你对我诚实,我才知道这份爱里掺了多少步步为营及无可奈何。尽管当时我对你发了火,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你靠近,任由它乐此不疲地为你悸动。在那个被白日遗弃的森林,我是真的想与你一走了之啊。 我也被圆形音乐厅利用,也是从那开始我的罪咎慢慢加深,我犯了偷窃时间的罪,爱上了一个艺术家,有趣吧,我竟然爱上了他,我怎么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啊? 那是一段矛盾却幸福的时光,每一次幸福都是踩在刀尖上的。在圆形音乐厅,每个人都活在当下,没人去担忧明天,除了我和他之外,我们害怕改变只是一瞬间的事,该来的总会来,也许明天,后天,没人知道。这些幸福的泡沫随时都会碎裂,我们随时都会万劫不复,我每分每秒都想要逃离这种未知的恐惧。 p.s. 与这封信一起的,就是那个名为‘时间起点’的怀表,我把它给你,你可以捐给博物馆,或是摧毁它,怎样都好。这不是我应该拥有的,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却终究无法改变历史。” 夏尔在傍晚时分到达爱丁堡,天空是迷人的浅紫和橙红,他与执事先生漫无目的地走,走到了爱丁堡城堡,他们站在城堡前的青翠草地,遥望无边的天空。 他打开了最后一页信。 “你知道吗?你是我降临在这纷扰世间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深深爱着的人啊。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会在遥远的星辰上面继续爱你;请你记住我,记住我所有美丽却短暂的瞬间;请你答应我,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勇敢地在这世界闯荡,别怕年少轻狂。 愿你永远看得见星星。 那片星空真的很美,我想将它分享给所有我爱的人,特别是你。我希望你的眼睛永远干净透彻,夜半时分随意仰起头就是满天繁星。然后你就可以随着我的星星,去探索光年之外的事物,回想起你的过去,还有那些美好的回忆,珍惜现在,放眼未来。当然啦,希望你也能够想起我。 有一首歌,我很想唱给你听,可惜没机会了。但我还是想跟你说说《小王子》的故事,一直没机会告诉你,第一次与你仰望星空的夜里,一朵名为爱情的玫瑰花在我心里悄悄发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不想做你的玫瑰,我想做默默陪在你身边的狐狸,陪你看33次日落。 我的灵魂就是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love, kathryn lopez” 信的最后是她潇洒的签名落款,夏尔的眼波激起一阵短暂的涟漪,良久望着那个刺痛眼睛的名字,却说不出一个字。他把信折起,放回信封,然后望向远方的夕阳,眼里染上了千万思绪。 塞巴斯蒂安留意着他细微的举动,没有说话,陪他一起望着遥远的暮色。过了不知道多久后,他轻轻开口:“人类可真是有趣啊。” “谁说不是呢。” 夕阳渐渐下沉,彩霞褪色,苍穹逐渐深邃,白到透明的月亮依然在枝丫上方孤独地说话,慢条斯理,因为它知道等入夜后就有人聆听了。 “恶魔也会相信宿命和来生吗?” “什么?” 他摇摇头,目光依旧没离开消逝的夕阳,“没事,当我没说。” 冬季和白昼就快离去,天地仿佛传来一首歌: there's method in my madness 我的疯狂里尚有理智 there's no logic in your sadness 你的悲伤却毫无逻辑 you don't gain a single thing from misery 如果你无法从苦难中得到人生哲理 take it from me. 那就从我的经历中获得吧 you've got it all 你已拥有了一切 you lost your mind in the sound 你只是被繁嚣冲昏了脑袋 there's so much more, you can reclaim your crown 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你能够拾回你的皇冠的 you're in control 你只是被束缚了 rid of the monsters inside your head 摆脱脑海中的梦魇 put all your faults to bed 摆脱昨日的错失吧 you can be king again. 你就能再次成为王者 蔓延的云渐渐带走远方甜美的晚霞,干净的紫蓝覆盖天地,在古老的城堡面前,昼夜交替变迁如童话般迷幻。天际的星星逐渐亮起,与明月作伴,在清澈的浅蓝夜空上,固执地保持自己明亮的骄傲。 苏格兰真美,这是她的家乡。 他仰望星空,一眼就找到最亮的那颗星星,是天狼星。仰望星空的人真幸福,仰起头就能看见所有的希望和祝福,在现实中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小宇宙,小小的梦想在倒映星光的眼睛里。四季循环,昼夜更替,阳光明媚,星辰耀眼。这真是个美丽的世界。 而这样美丽的世界,她曾经来过。 ※※※※※※※※※※※※※※※※※※※※ bgm:king - lauren aquilina 一定要听着看啊! 还没完结,还有最后一章,预计一月初发。我终于终于终于要完成这篇故事了,两年了啊tt 最后,凯思琳我们永远爱妳。 祝各位圣诞快乐~~ 终/ 永恒星夜 eternal starry night 永恒星夜 2017~2020 新收藏终于入馆了。 那名为“以爱之名”的怀表被收在一个四方的玻璃箱内,采用了全欧洲最好的钢化玻璃,经过层层防护。大英博物馆的馆长向凡多姆海恩伯爵保证,就算大英帝国被攻陷,他捐赠的收藏也绝对不会受到一丝损毁(我希望他下次拿另一种情况来打比方)。 这个带着神秘以及悲剧色彩的新收藏一展出便名声大噪,当然了,它的风靡离不开凯思琳·洛佩兹。 收藏展出的第一天,大英博物馆堆满了思念凯思琳的人,她离世已有半年了,依然有许多人记得她。那天早上天气很好,似乎连萍水相逢的阳光也在缅怀她,彩绘玻璃照在地上的影,安静地宣示着她曾在这世界留下足迹。 我站在人群的后面,与凡多姆海恩伯爵一起。我曾问他要不要走近点,但被他回绝了,于是我们远远观望那个玻璃箱,一点一滴地说着话, 我首先开口,语气带着暴风雨过后的明朗,“还是有很多人爱着凯思琳小姐呢。” “是她值得的。”凡多姆海恩伯爵说,我望了他一眼,每当事情与凯思琳小姐有关时,他眼角总是带着暴风雨残留下来的忧郁,那是洗不去的伤,漂不白的疚。 “我记得她的身影。”我说,回忆着碎片但清晰的梦境,“她很美,不只是外表,而是她安静后的气质。她的快乐像星光点点,她的忧郁像深邃的夜,我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世俗的东西,只有灵气。” 我咽喉感到一阵难受,突然间哽咽了,“真遗憾用这种方式认识她。” 在人群中,洛佩兹夫妇和莱斯特站在玻璃箱的正对面,一缕阳光照在玻璃上,折射于里面的紫色怀表。 在看到下方的简介之前,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怀表来历,凯思琳没有告诉他们。但他们没有因被隐瞒而感到失望,心的痛处远远大于其他情感,原来最爱的女儿一直默默与庞大的命运抗争。 洛佩兹夫人打破沉默,“还记得我们之前带她来这里听科学演讲吗?那孩子呀,就是那时完全迷上天文的。” 洛佩兹先生回忆着,这是一段如此温暖的记忆,他轻轻笑了,“然后就拼命要求我们买行星的玩具回家,哈哈,我还记得呢。” 莱斯特没有说话,他在想着其他事。凯思琳离开后的这些日子,曾经在上流社会如鱼得水的他变得很少去宴会,大多数时间他都留在伦敦的家或是苏格兰的家,静静阅读凯思琳书架上的书,包括各种论文参考,一本接着一本。 仿佛这样就能从那些文字里,经历与她一样的思考过程,于是他就可以处处想起她,以相同的血脉,尝试承接相同的思想 。莱斯特以这种方式来永远记得她。 书本融汇了人的情感、思想、智慧,里头的世界无限大,可以容纳地球的千川百海和人类的细微情感。她是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应当继续探索这世界,无论是恢宏或渺小,都很值得她去观望。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妳。”莱斯特轻轻地说。 洛佩兹先生与夫人继续说着话,忽然间他抹了抹眼角,眼角挂着思绪和泪光,与莱斯特相同,他说:“凯思琳,我们很想你。” 在人群的左侧,黛西和梅勒妮依偎在一起,黛西在小声地抽泣。还记得凯思琳离开的那天,她哭到差点休克,凯思琳跟她说这个决定的时候,那是深沉的恶梦,而当她真的离开了,不可逆了,黛西感到天空碎裂的晕眩。 梅勒妮那天哭得好狼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向来优雅的她,对于美丽有高度追求的她,会在凯思琳葬礼的那天,不计形象哭得像个孩子。凯思琳曾对她说:“你要永远年轻,永远美丽 。”当时梅勒妮含泪答应了她,但她还是食言了,终究不能保持美丽直到凯思琳的最后一刻。 留下的人像是在赎罪,无限期的,无理由的罪。 “凯思琳跟我讲过平行宇宙的理论,”黛西说,在泪眼中依然向上望,“也许在那个世界里,她是很幸福的。” 梅勒妮点了点头,把肩膀轻轻靠向黛西,带着哭腔说道:“我好想她。” “我也是。” 我的目光不断瞥向远方抽泣的两个女孩,很轻地叹了口气。刚才听到前面一对夫妇说:“关于凯思琳的生平简介写的很好。”时,我也是一点沾沾自喜的感觉都没有,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在阳光下蔓延着悲怆的气息。 凡多姆海恩伯爵突然没由来地说:“贝克小姐你知道吗?原来我与她第一次相见是在八岁那年。” 我一脸不可置信,“真的吗?” 他点了点头,依然很轻地说着:“那是在海德公园的一个隐世角落,我在树下等父母和哥哥,她迷路来到这里。” 这么说着,他回想起罗纳德给他看的死亡走马灯。 八岁的凯思琳小心翼翼走到夏尔的身边,他正坐在树下,专心地拼凑着捡来的树叶,显然没有注意到身旁女孩。凯思琳深吸一口气,然后中气十足地说:“你好。” 男孩吓了一大跳,地上整齐的树叶也因他的举动而变得散乱,前功尽弃了。女孩站在他面前,皱起眉头盯着他。 “我迷路了。”她说,“你也是吗?” “我在等我哥哥,他们去里面探险了,”然后,他指了指不远处那爬满常春藤的桥洞,“我身体不好,还是在这里等比较安全。” “这样啊,”她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能坐在你旁边吗?多一个人我感觉没那么害怕。” 春意渐浓,四周是一片生气盎然,没有人类带来的的尘嚣,莫名其妙的相见的两人,莫名其妙地聊起了天。 “我的梦想是做一个玩具商人。”说完后他惊了惊,自己怎么跟一个陌生女孩说起这个。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回答:“很好啊。” 女孩如绿叶一般的眼眸注视错愕的他,重复道:“很好啊,不像我哥哥,他只想当个银行家,每天对着一大堆钱,一点都不有趣。” 男孩不放心问了问:“你知道什么是玩具商人吗?” “我当然知道,就是制造玩具然后贩卖到全国,甚至欧洲各地。”女孩扬起下巴,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别小看我,我很聪明的。” 八岁的他笑了,觉得这女孩好奇怪,可是又好特别,也许是从哪个森林来的精灵吧?他想了想,好像也合理,因为童话书里真的这么写过。 “你叫什么名字?”他好奇一问。 “我呀,我叫——”就在这时,女孩听到父母呼唤她的声音,隔着层层树荫传来。她连忙辨认声音的方位,走近一看,父母正在叶子的对面左顾右盼。她一脸惊喜,朝男孩挥了挥手,便穿过密集的树叶与父母重聚。 离开时她喊道:“再见!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凯思琳·洛佩兹!” 男孩后知后觉地挥挥手,女孩好像说了一个名字,但是听不清楚,他觉得有点可惜。可是随着时间和成长,这段记忆慢慢被两人淡忘,儿时的记忆像被自己施了魔法,男孩只记得他好像在海德公园的深处遇见过一个精灵。 “她很像一个精灵。”凡多姆海恩伯爵说,我看到他脸上遍布淡淡的惆怅,但眼神里还是有爱意。不知为何,这令我感到鼻酸。 “我很荣幸能听闻这个美丽的故事。”我说。 凡多姆海恩伯爵望了我一眼,再望向远方的玻璃箱,像准备结束这段故事般说着:“我记得她曾说过,星星是一种向往,是一种概念,代表了你最美好的年代和回忆。仰望星空,则是把这些美好的事物安放于心,你会接受黑暗的存在,但也相信终有一天会出现漫天繁星。” “她还说了很多,关于原子、死亡、生命的意义、遥远的星系 。”后来他笑了,“有时候她说的话可真深奥。” 接着,他的笑容渐渐消逝,无可奈何,无可避免。他仰头,这些日子他培养了这种习惯,仰望着大英博物馆的穹顶以及墙上灼眼的彩绘玻璃,眼里像倒映着万千星辰,“她的星星真美丽。” 然后他很轻地说,仿佛梦呓:“我想你了。” 这是关于爱、梦想与救赎的故事。从初遇世界,到初的爱情,再到初的伤痛,大家都在明亮,受伤,然后成长。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所有的不明朗,当你见到一眼万年的美丽星空那刻。 希望每个看过这个故事的人,都能拥有一片永恒的星空,永远看得见星星。我想为你祈祷,愿你温柔不减,热情不散,因为生命很长,你很年轻。 你永远值得最初的灿烂星空 。 -end- ※※※※※※※※※※※※※※※※※※※※ 【一些碎碎念】 1. 海德公园伏笔来自:【谎言】【诚实】【最后的华尔兹】【天狼星】 2. 纳塔莉·贝克就是看这故事的各位,所以用了第一人称 3. 收官大吉,之后会发一篇后记,故事真的完结了,欢迎长评向我砸来qaq 4. 接下来就是漫漫的修文之路。预计今年暑假出本,会有写完没发的删减部分和番外,有意购买的小可爱要等着我啊,请留意作者主页和lof: mersocean 的消息。同时诚意招聘几位能帮忙校对、画画的小可爱,请lof、留言找我~ 5. 《星夜论》完结了,番外《平行时空》会不定期更新,点进作者主页就能看到了,纯脑洞向,想到哪写到哪,与主线没啥关联qaq 主要cp是凯思琳和威尔莱特 6. 隔壁的hp同人《韶华》也会开始更新,欢迎收藏,顺便收藏作者hhh 7.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出门记得戴口罩啊! 后记 · Whisper 首先跟大家说声抱歉,这个后记拖了两个月才发,其实很早就写好了,不过因为疫情还有三次元自己的事情,两个月后才再次整理发布。 作为人生第一本完结的长篇小说,这个故事真的对我很重要。在这里再次感谢连载时期陪伴我的小天使们~ —— 【theory of 2017~2019】 嗨,是我。 此篇写于2019年12月,《星夜论》的结局构思好了,只是暂时没有时间动笔。原本想要今年内完结的,但可能没办法,还有最后一点想等考完试再发。但出于某种奇怪的执念,我想在2019结束前写一写我的感想,对于这篇写了两年的文。 刚有想要写黑执事同人文的想法,是在2017年的4月,那时候豪华邮轮篇刚出,记得让我入坑的是2014年的马戏团篇。多年过去了,机缘巧合下,黑执事又再次回到了我的视野,然后就重新爱上了。我有入坑就喜欢看同人文的习惯,逛了一圈贴吧,甚少bg文,于是没有文看的我很生气,就决定自己写了(皮 当时只构思了开头和结尾(对我就是这么清奇),当然现在大家看的完全不是那一回事,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夏尔和凯思琳在高塔上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断断续续在手机里写着,当时连文名都没想好,也没打算发表,荒废了好一阵子。直到2017的夏天我遇到一个人,这个人像催化剂,激发了我的灵感和本性,他让我找到共鸣,于是我突然写了好多东西。很奇怪,就突然会表达出确切的想法,突然温柔,突然真情实感。 我依着灵感写了很多片段,例如kathryn最后跟天狼星的对话,在2017年的夏天就写好了,kathryn和violet的圣诞节写于同年的年底,当然后来加了一些东西。那时候我根本没想过中间怎么发展,很跳跃的,灵感永远是第一顺位,我尽量保存每一个灵感,拼拼凑凑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故事。我还写了很多片段但都用不上,之后当彩蛋放出来好了xd 说说我个人最喜欢的片段,第二卷是【狮子座流星雨】那两章还有【诚实】。流星雨写于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那时候选修高中的科目,我放弃文学,投奔科学的怀抱,我没想到这会为之后我的人生埋下深深的伏笔。【诚实】很多人都说看哭了,我也感觉你们应该哭(喂),他们在森林的对话以及kathryn最后的独白我觉得很成功~可同时十分矫情,所以我自己没有再看第二遍xd 第三卷是从【色彩学】开始一直到最后xd 因为某些原因,2019我的心理健康出了点状况,很久没更新,再更新就是【色彩学】,那时候写出来的字已经跟之前很不一样了,怪不得他们说痛苦是艺术的来源,后来以至我现在写的字都有种易碎感,我在日记里形容的像玻璃一样,美丽、脆弱的东西。 在第三卷中期,我记得是今年六月,我很糟糕,朋友来关心我,我就把我一直以来的困难、状况都告诉了他,打字打得语无伦次。她就说我压力太大了,不要那么自卑,想想我的优势,我还有很好的文笔。我选择相信,然后打开word文档码字,但边打边掉眼泪。当时是说不出的难过,原来我思想的深度,是跟我痛苦的程度成正比。从那开始,我曾引以为傲的灵感、风格、表达的字句,好像成了灾祸。我向往美的东西,可是如果我必须历经苦痛才能得到这种美,我宁愿再也写不出这些文字。 当然啦,现在我已经没事了,2019的下半年逐渐好转,好像奇迹,外界已经没什么能伤害我的了,只剩心里一点点裂缝需要愈合。 说完章节说说cp qaq说真的两对cp我都很喜欢,ciel和kathryn是从头贯彻到尾的,故事也是围绕着他们两个,但我觉得有点混乱,可能年少之人的爱情就是这样,而且我写的时候也是跟感觉,框架太大所以没怎么安排。 当时想要加上漫画圆形音乐厅那段剧情,因为刚好关于天文和星座,然后想在里面找个男二让女主情感混乱(什么鬼),在占星师和violet里我选了violet。violet和kathryn因为只有一卷,所以比较完整,从相识到相爱到死亡将我们分开,很仓促但很完整。就像一位读者朋友所说,这对的设定真的很带感!天才艺术家和天才科学家啊!!我想了想实在太带感,也想弥补女主在本文的遗憾,就写了一本番外叫《平行时空》给他们。散文来的,假如有平行时空,kathryn会是很成功的天文学家,与violet幸福地结婚生子。纯脑洞傻白甜,已经在专栏里面啦,喜欢这对cp可以去瞧瞧(顺便收藏作者)。 有空我会做个剧情分析和人物分析,也欢迎跟我聊聊你们的见解,先这样啦,我们lofter、《韶华》见~(是的我要开始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