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山》 关山 关山没有仇家,关山只有人家。 陆行焉采药的回程遭遇了大雨,赵大爷瞧见,给了她一把伞。 她走了快半个时辰山路才到自己家中,阿隼仍在院子里淋雨,真的好像一只落汤鸡。 她顺手把阿隼提到屋子里。 那个男人一见她回来,就发火:“死哪去了?爷快饿死了。” 她惦记着师兄承诺给她的千年参,没有生气。她说:“煮米很快的。” 她煮了三碗糙米,要吃两碗半。 他是病人,需要补充体能,吃得多也很正常。 做完张大娘送来了一整只烧鸡,她怕谢公子一次都吃光,昨夜只给他给了半只,说是张大娘半只半只送来的 谢公子说:“张大娘真抠。” 陆行焉心想张大娘半年前借了她十两银子至今未还,便点头附和。 谢公子吃饱喝足,躺在床上打饱嗝,他拿着一只破扇子扇风,埋怨说:“这破天儿,下雨还这么热。” 陆行焉知道他没在同自己说话,也只顾着熬自己的药。 药很苦,可是没办法,谢公子要不想毒发身亡,只能喝药。 药会催毒,因此他浑身都发虚。 他虚弱地呼唤陆行焉:“陆九,给我倒杯水。” 陆行焉说:“你现在不能喝水。” 好不容易流这么多汗,若喝口水,毒又全回去了。 今天谢公子喝完药反应正常,只是发汗,没有癫痫。 他觉得自己不会再癫痫了,好像找回一点点尊严。身体渐渐恢复,他说话都趾高气扬的:“陆九,过来陪爷解解闷。” 陆行焉不过去。 下了那么大的雨,他不知道把阿隼带进屋也就算了,院子里晾着那么多衣服他也置之不理。 她正在炉火边烤衣服。 她人也容易使唤,但有时候也很倔。 谢公子找不着乐,就和阿隼大眼瞪小眼。 陆行焉烘干完一身衣物,叠放整齐端到谢公子面前。他出完汗,就得换衣服。兴许是发汗的缘故,谢公子的皮肤格外的白。 陆行焉很少见到这样唇红齿白的男子,关山的男子,从未有他这样白的肌肤。 谢公子一边换衣服,陆行焉耐心地说:“下次下雨,我若不在,记得将阿隼放进屋里来,它今天都淋湿了。” “你不觉得你的阿隼平时威风咧咧,淋湿以后突然变得很好笑吗?你不也笑了?” 其实是很好笑。 “不过话说回来,鹰隼这等强悍的野物,哪会怕风吹雨淋?” 陆行焉不去回想阿隼被淋湿的狼狈相,她憋着笑说:“那也不能看着它淋湿。” 谢公子热烫的手忽然落到她脖子上,陆行焉的脖子也跟着发烫。 他的手从顺着她的衣领伸进去,在她胸上搓揉。 他总要细细品这女人,才觉得她美。 陆行焉说:“不要再揉了,你若动了火,毒又要深几分。” 她镇定自若地拿开谢公子的手,他修长的手指头软若无骨地被抽出来。 陆行焉的手不是很细,她手心有老茧,她很羡慕谢公子这一双没吃过苦的手。 雨停了,她将谢公子的病情写下来,飞鸽传书给师兄,然后还要去砍柴,要不然没了柴火,晚上谢公子又要挨饿。 谢公子养尊处优惯了,他一饿就骂人。 当然陆行焉也是有些脾气的。天这样热,她砍柴砍了一身汗,抱著柴火进屋,看到谢公子才慢吞吞地下床去如厕。 若不是他吃喝拉撒都要下床,陆行焉都要以为他其实是瘫痪了。 她心中计算着日子,谢公子已经催过十次毒了,再喝三十次药,催毒六十次,他就会痊愈。 他一痊愈,师兄就会接走他。 不过两个月的日夜,关山没有时间的度量,很快就会过去。 阿隼 雨过天明,陆行焉和张大娘约好了去山上采花。 走之前,她先伺候谢公子吃饱喝足。 谢公子躺在床上,拍拍肚皮:“你一个姑娘家去摘花,倒是情理之中,只是张大娘采什么花?她那等年纪,只怕山花看到她就枯萎了。” 陆行焉捂嘴一笑,“这话让张大娘听见,她怕是要气坏了。” 虽然知道不会在下雨,阿隼不会被淋成一只落汤鸡,陆行焉还是怕阿隼在谢公子身边受罪。 她索性带阿隼一起出门。 阿隼原本是她外出时,留给谢公子联络她的。 但凡谢公子病情发作,阿隼必能寻着在外的陆行焉带她回去。 不过谢公子和阿隼相处的丝毫不愉快。 为了防止谢公子出什么事,陆行焉留给他一支短笛:“你吹笛子,我就听见了。” “你是顺风耳么?” “你吹笛子,阿隼就能会去找我,我就知道你有事了。不过,在你吹笛子之前,要尽量用我教你的心法自救。” 照顾人可真麻烦,若不是她贪师兄承诺过的那支千年参,只怕是无法忍受谢公子的。 她和张大娘上山采花,张大娘插一支牡丹在她发髻上:“阿九,这花多衬你。你应当多打扮自己,出门走动。” “我要照顾谢公子的。” “他还是那样好吃懒做吗?要我说,你可别管他死活了。我知道你们小姑娘,贪图色相,舍不得,但若是个正常的俊俏相公,你留着也无妨。谢公子...可算了吧,我几天不见你,就担心你是被他给气死了。” 虽然阿九也认同张大娘的话,但毕竟是她自己要留住谢公子照顾她的。她不想被张大娘知道自己和师兄的交易,便说:“哎呀,可那谢公子着实英俊呢,我就喜好他那一张脸。” 张大娘鄙夷地说:“真是个年轻的傻姑娘。” 两人各摘了满竹筐的花,约好初五一起去市集卖花。 张大娘的家在南边,阿九家在东边,并不顺路。 阿九同张大娘告别,走了还没两步,就听到阿隼的叫声。 她嘱咐过谢公子,只有危急的时候才能吹笛。 这一下她可顾不上竹筐里的花了,哪有什么比人命重要的?她丢下竹筐,花不要了,一路驾轻功疾驰回家里。 “陆小九,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爷都饿了。”?陆行焉见他没事,先松一口气。等她松了口气,也就不跟谢公子计较了。 她问谢公子:“你要吃什么?” “还有什么能吃?罢了罢了,煮点汤饼,下两块牛肉垫吧垫吧肚子,今天爷想同你说话。” 陆行焉便去煮饭,阿隼瞪着一双锋利的眼朝向谢公子。 谢公子一个白眼翻回去,转身不理阿隼。 其实谢公子也没什么特别的话非要同陆行焉说。 他只是在山里寂寞的久,想找人说话。 陆行焉嘀咕:“是你嫌弃阿隼,不愿跟他说话的。” 谢公子听到她这一句呢喃,语调提高:“它能听得懂人话吗?” “我说话,阿隼就听得懂。” 明明是谢公子怕阿隼呢。 “往后,你不要无事吹笛了,我同张大娘说好要去卖花,摘的花全丢了。” “几朵花,能卖几个钱?” 谢公子被送来那天,就是一身锦衣华服的行头,陆行焉知道他是谢侯府的公子,自然吃穿不愁。 “卖不了几个钱的。”陆行焉同他笑一笑。 该是催毒的时候了,陆行焉注视着谢公子喝完药,然后与他十指相扣,用内力替他催毒。 毒以汗液的形式排出体内。 陆行焉的手上也沾了他的汗液。 她不介怀地用舌尖品了品指腹的汗液。 谢公子嫌弃:“你真不嫌脏。” “汗液的味道不同,说明催毒的效用不同。” “伺候爷沐浴。”?陆行焉纠正他:“是助你沐浴,不是伺候。” 陆行焉熟练地替谢公子擦身子,她着重在他背上的穴道按压,替他疏通血脉。 谢公子人看起来清瘦,脱掉衣物,却是原来每一寸肌体都蕴含着力量。 “陆小九,别用你的手替我搓背,你的茧子磨死我了。” 陆行焉一双手不似别的姑娘家细致,她从小拿各样武器,十指同掌心都生着茧。 她双手打上胰子,在谢公子胸前擦拭。 王侯世家的公子都生得一具好皮囊,陆行焉好生羡慕他细腻的皮肤。 谢公子突然握住她的手,往水中沉去,她稀里糊涂摸到一团被浸湿的毛发,再向下,是一根生命力旺盛的肉柱。 谢公子使唤着她的手,泄了一回。 浊液很快在水中散开,陆行焉收回手时,手中何物都不沾,清清白白一只玉手拢起谢公子如墨的发:“我去拿布巾。” 天冷的时候,陆行焉在屋内打地铺睡,天一热,她又要回院子里去睡。 谢公子是个没什么能耐的人,但也无至于让这个女人睡在外面。 “你今夜睡进来吧。” “不必了,有阿隼陪我,谢公子不必担心我。” “小阿九,你这样弄得像我在欺负你。” 男人不该欺负女人,是天经地义的。 “我习惯住在外面的。” 这不是借口,而是真的习惯。 天地这般大,不是处处都有房屋。 陆行焉是个一根筋的性子,谢公子懒得再同她拗,反正是她睡外头,不是自己睡外头。 月挂枝头,关山不闻风声。 谢公子揉着睡眼,难得走动一回。 陆行焉就睡在院子里的吊床上,阿隼倒挂在梢头,是她威风凛凛的守护神。 他在阿隼凌厉的注视下,将陆行焉从吊床上横抱起来。 他一只胳膊横在陆行焉腰上。 这陆行焉,平日看起来平平无奇,确是一截纤腰柔情无数,身上却又几分料。 陆行焉睡觉是极轻的。 风吹草动,都能令她惊醒。 她睁眼,月光笼罩的夜色里是谢公子棱角分明的面孔。 “谢公子,你能下床走动了?明天可否替我在院里晒晒药材?” 谢公子冷嗤,女人,都爱得寸进尺。 他欲就此将陆行焉扔地下,低头却看她双目含着清冽的笑。 “好,不过爷从未做过这等粗活,你得先教爷怎么做。” --------------------------------------------- 努力日更 傻鸟 陆行焉虽然把采到的花都丢了在了路上,可她仍能帮张大娘去集市卖花。 张大娘平生见不得人讨价还价,总是要和别人吵,陆行焉同她两个人一起,更有底气。 关山的集市并不热闹,张大娘埋怨:“这帮懒汉懒婆娘,都不愿意早点出门。” 陆行焉说:“是我们来的太早。” 熬过清晨最冷清的时候,集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有人在她们的摊子面前驻足。 张大娘倒也是个细致的人,她将不同形色的花搭配起来,每一束花都散发着独到的香气。 东面走来两个姑娘,一黄衣一紫衣,黄衣姑娘蹲下拿起一束紫色的花,对紫衣姑娘说:“阿姊,这一束可真衬你。” 张大娘陆行焉同面前的姑娘打招呼。 “阿芬阿娟,又这么早来市集呢。” 紫衣姑娘阿娟说:“是呢,晓天今日生辰,我同阿芬来买贺礼。”?阿娟怂恿阿芬无论如何都要买下这束花。 紫色花束间点缀着蓝色野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 淡雅的花香仿佛为阿芬而存在。 陆行焉也劝说:“阿芬,这花真配你。” 张大娘道:“是呢,不如这样,阿芬,今日这束花就送你了。” 阿芬想了想,仍是推拒了。 纵然所有人都认为这束花属于她。 “你们也都知道晓天最怕张大娘,我哪能买张大娘的花回去。” 阿娟笑她:“阿姊,你还没同晓天成亲,就事事顺着他了。” 怕耽误了时辰,阿芬阿娟同陆行焉张大娘告别。 方才阿芬提起晓天,张大娘显然放在心上了,她问陆行焉:“我有那么可怖,晓天那小子怎一见我就跑?” 陆行焉不认为如此。 “我倒觉得晓天脑子有些不正常呢。” 张大娘看向陆行焉,不怀好意地笑:“阿芬只比你长一二个月,她都要成婚了,你何时成婚呢?” “张大娘,成婚也得先有男人,关山上下,到底也没几个能同我成婚的男子了。” “你家中不正有一个?” 提到谢公子,陆行焉还是更担心自己的药材。 药材一旦晒过了头,就不能用了。 “谢公子是病人,我只是受人之托照顾他。” “谢公子虽然懒了些,但一表人才,别说关山,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比他别致的男子。” “谢公子是谢侯府的贵胄,我山间小小村姑,哪里同他匹配了?” “男人嘛,用用手段就得到了。” 陆行焉疑惑地看向张大娘:“若如您说的这么轻巧,为何您还是独身一人?” 张大娘语塞。 她心道,这陆行焉到底不如看上去那么脾气好。 陆行焉惦记着中午回去给谢公子做饭吃,她在山下买了二两牛肉,愉悦地回到家中。 令她惊讶的是,铺在院子里的药材已经被盖上布帛,她掀起布帛检查药材,不潮不燥,程度刚刚好。 原来谢公子也能干好一件事的。 谢公子只见她笑意盈盈,他躺在吊床上伸个懒腰:“累死爷了。” 陆行焉:“我买了酱牛肉。” “有酒吗?” “有的。” 陆行焉酒窖里还藏着两罐子酒,不过她骗谢公子所剩不多。 酒香飘远,可惜方圆几十里只有他们一户人家。 “小阿九,你这酒真是够味道,我府中玉酿也无法做比。” “谢公子,不要这样叫我了,怪难听的。” “还叫不得了?若叫你陆九,也太见外。” “可那是我的名字。” 陆九还是陆行焉,于她也只是个名字。她没有身份,姓名于她也是无用。 “谢公子,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我乐意叫,小阿九。”?陆行焉饮口酒,便也由他这么叫了。 既然陆九同陆行焉都与她无关,那这小阿九也只是个无用称谓。 一场急雨打破这难得安宁,陆行焉让谢公子先抱著院子里挂着的衣物回屋,她要收拾铺满地的药材。 好不容易晒干的药材,可不能再淋点雨。 阿隼从树上飞下来,张开翅膀为她遮雨。 将药材收回地窖里,她回屋檐下拿布帛为阿隼擦干羽毛上的水。 陆行焉才一进屋,便看见谢公子倒在地上,他浑身痉挛,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的身体一下一下砸在地板上,五官痛苦地扭曲。 陆行焉忙上前为他运气。 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他体内,才镇得住流窜的毒。 “谢公子,你怎么样了?” 陆行焉扶着他坐在床上。 其实谢公子已无大碍,他发了一身汗,好歹也逼出了一些毒。 只是他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模样确实狼狈。 他最痛恨这毒的,无非是痉挛时令他尊严全无。 哪有正常人会那样子? 他双目布着猩红,陆行焉突然被他推倒在床上,她的背摔在坚硬的床板上,纵是各样疼痛都经受过,当下仍然会疼。 谢公子的手在解她的衣服,她青色的衫子被撕扯开一道缝隙,露出同不了的粗糙截然不同的一截雪肤。 谢公子的手仍在抖着,他用一种近乎仇恨的力量让那只手不再发抖。冰凉的手触在陆行焉温热的皮肤上,她一个激灵。 “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谢公子腥红的双目盯着她,像血红色的兽,要吃掉陆行焉。 陆行焉被他问得奇奇怪怪,她有何看不起他的?他不过是个病人,人都会生病,这并不足矣大惊小怪。 “谢公子,若你无事,可否先放开我?” 此刻,谢公子的心神是一根紧绷的弦,他单薄的尊严是弦上的箭,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的靶子。 这般无所畏惧的靶子,令他的弦绷得更紧。 陆行焉厌恶男人动手动脚,可是,她望着谢公子这一张脸,也生出几分舍不得来。 “你刚发完病,心火正盛,若一次克制不住心火,就算毒清了也会走火入魔。” 她说话时看了眼谢公子的下腹,这下,更令谢公子恼火了。 这个女人,不仅不将他当做寻常人来看,更不当他是个男人。 他的手擒着陆行焉的腰,不知是忘了放手,还是舍不得放手。 “你这女人,真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吗?” 陆行焉浅浅的一笑,说:“你刚出了汗,该沐浴的。” 谢公子后来想通了,她是真的不怕。 她若无其事去给他烧沐浴的汤水——谢公子不喜欢那汤水的味道,那令他身上又挥之不去的药味。 他不避讳陆行焉在,没有任何羞耻心的将自己的衣服全部脱下。 陆行焉也察觉自己不应多看,她拿起一条白巾,上前将谢公子身下那碍眼之物围住。 谢公子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她怎能如此不在乎?仿佛,他是个赤裸的五岁小童。 “你去何处?” 待谢公子在浴桶里定坐下,陆行焉便回身走向里间。 陆行焉小臂上挂着他的衣物,她说:“去替你熏衣物,这样闻起来便不会有药味了。” “不必,反正也不出门见人。” 其实他才不在乎别人闻不闻的到他身上的药味,他只是单纯不喜欢这味道。 陆九淡淡说:“那我去陪阿隼。” “你让我一人沐浴?” 师兄送谢公子来时,只告诉陆行焉这是个贵人。 陆行焉一直想不通,若是贵人,为何不带几个伺候他的丫鬟一起来呢? 罢了罢了,她也并不是万事都要追究的人。 陆行焉伺候谢公子沐浴时,气氛一度安静。陆行焉在手上摸上精油,轻柔地按压着他背上的穴位。 她也觉得有些寂静,便开口说:“阿芬要同晓天成婚了。” 谢公子被温柔的水汽环绕,昏昏沉沉,只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他便敷衍应了声:“嗯。” “阿芬是个好姑娘,晓天是个可靠的男儿,他们一定会过得好的。” 谢公子已经入睡,他不再回话,陆行焉就知道他睡着了。 她浅浅一笑,也不再说话。 她想来也有点好笑,虽说她只需要个倾听之人,但毕竟是别人的婚事,她说给谢公子这样的陌生男儿听,好似不成体统。 她又想起张大娘让她和谢公子成婚的事,更是好笑了。 谢公子,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事不顺就要发脾气的性格,怎么能当人的丈夫呢? 阿芬成婚,应是关山的大喜事,关山没那么多富贵人,便几家几户一同凑一份礼。 夏伯提出,要为新人做一对藤椅。 陆行焉自然也送不出什么好礼,便和夏伯一起凑。 她一大早就带着镰刀出门,谢公子偏偏在今日起了个早,他叫住她:“你去何处?” “我去砍藤...是给阿芬的新婚贺礼,我同夏伯要送藤椅给他们。” 一听便是劳累的活,谢公子伸了个懒腰,又躺了下来:“早些回来,别叫爷饿着了。” 陆行焉说:“只怕是不成了,要找好的木材,就得翻遍整个山头。正午的时候张大娘会来给你送饭的。” 谢公子刚来的时候,张大娘还好奇地来瞧过他。不过日子久了,也就看厌了。午间张大娘来送饭,直接将食盒摆在门口,她冲屋里喊:“饭给你送来了,傍晚时我来收食盒,你要洗干净了。” 她连门也不入,便离开。 谢公子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他就这样躺了一个早上,无趣的很。 阿九不在,他便没了使唤的人。他实在懒得动弹——他已在榻上躺了快十个时辰了,叫他下地去取饭,实在费事。 他吹了个口哨,阿隼那傻鸟冲进来屋里,掉了一地羽毛。 谢公子伸出一截养尊处优的玉指,指着门口的食盒:“去,给爷把饭拿进来。” 陆行焉的阿隼,比她还要懂事。阿隼两只爪子抓地,摇摇晃晃扑腾到门外,尖锐的喙啄起食盒的手柄,又扑腾进屋。 “真乃灵兽。”谢公子褒奖道,“爷吃饱了带你去遛弯。” 贺新婚 谢公子自诩是个聪明人。 他曾见过陆行焉溜阿隼,往往陆行焉一吹口哨,阿隼便回来了。 可今日,他怎么吹口哨,都不见阿隼飞回来。 等天光渐弱时,他意识到自己弄丢了阿隼。 他心神有一丝不安宁,张大娘前去陆行焉家中取食盒时,见谢公子守在院子里。 她讥讽:“哟,谢公子竟能站起来了,阿九可该高兴坏了。” “爷腿脚尊贵,哪似尔等需要时时刻刻站着劳作?”他态度轻佻,并不把嘴坏的老妇看在眼中。 他又问:“陆九呢?怎还不回来?” 张大娘说:“在夏伯家砍木头呢。阿芬和晓天成婚,阿九家徒四壁,还得供着个佛爷,哪送得起礼呐。她便替夏伯出点力,两户出一份。” “哦。”谢公子敷衍地回了声,“她何时回来?今日我带阿隼出去,也不知它飞哪去了,怎么都叫不回来。” 张大娘一听,简直要晕厥过去。 这是多大的事!那可是陆九用了三年养成的隼。 “哎哟这可不好了,你跟我去夏伯家。” “她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她回来再说。”谢公子转身便入屋。 张大娘原地跺脚:“好,那就等她回来!” 张大娘心里想得好,谢公子丢了阿隼不说,还这一副不知悔改的德性,陆九铁定会赶他走。 张大娘记得,阿隼是同陆九一起来关山的。 鹰隼同地上跑的兽物不同,只有广袤的天空才是他们的归宿。她亦曾见过有人妄想驯化鹰隼,痴人做梦浪费心神而已。 可这只隼,它跟定了陆九。 陆行焉从夏伯家里回来,自然便得知阿隼丢了的事。她同往常一样吹短笛呼唤阿隼。 寂寂山林中,只有风吹叶落的动静。 阿隼飞远了,便不会听见笛声了,她心里知道这一点,以往带阿隼出去,从来不敢让它飞太久。 她叹口气,神情颇为落寞。 谢公子端坐在桌前:“怎么还不去做饭?” 陆行焉道:“家中无米了,倒是还剩二两牛肉,熬汤好不好?” 原本那二两牛肉是给阿隼的食粮。 “我可以命人替你再捉一只隼。” “不必了。”陆行焉淡淡一笑,“阿隼只是去它该去的地方了。” 没了阿隼做消遣,谢公子少了能够逗弄之物,夜里也无趣起来。他翘着二郎腿躺在摇椅上,看陆行焉把药材分成一份一份,再拿油纸包裹起来。 她明日要拿药材去换米。 忙完这些,她额上已有汗珠。她去院中打水,清冽的井水照映出她秀丽的脸庞,她亦有几分爱美之心,只觉自己近来憔悴了些。 忽然,水中倒映出另一张脸孔。 潮热的呼吸轻抚着她的脸颊,她被温柔地包围住。 谢公子原本是前来探望陆行焉,同她道歉的。 可他看到水盆里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不禁被吸引,感慨这真是一张举世无双的皮相。 他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这一副皮相,愿与陆行焉相处,已是对她的恩赏了。 陆行焉看着水里多出的那张脸孔,又是羡慕又嫉妒。 她温和地说:“公子比女子还要美。” 谢公子道:“比女人美有什么用?你可见过男人和女人比美的?” 陆行焉倒也没见过几个男的——她杀过的男人倒是很多。 “那公子也是美的。” 在陆行焉看来,不论男女,令人赏心悦目的便是美的。谢公子这张脸并不阴柔,反而轮廓冷硬,充满阳刚之气。他美在一双摄魂夺魄的眼,美在无与伦比的贵气。 谢公子虽嘴上不认,但心里却很得意——这个陆九,总是有点眼光的。 “罢了罢了,你这乡野村姑,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话不中听是也是理所应当的。”谢公子不忘数落一番陆行焉。 陆行焉也有几分不服气,“不就是男人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指夏伯,还是阿隼?” “夏伯家的阿进,还有晓天,他们都是关山的好青年,虽然不比公子皮相尊贵,但是胜在勤恳踏实。” 关山青年男子屈指可数,谢公子在来之前就对关山情况有所了解了,自然也晓得陆行焉说的那两个。 “一个哑巴,一个结巴,你拿他们跟爷比?” 陆行焉推开挡着自己的谢公子。 “人人都是不一样的,也不必相比的。” 谢公子郁闷,原本是陆九在夸自己美的,怎到后来又是自己生了闷气。 正好第二日陆行焉要去夏伯家里帮忙做椅子,没了阿隼,陆行焉不放心他独自在家,便带着他一同去。 她在路上嘱咐,夏伯虽然眼睛瞎了,但耳朵很好,谢公子最好闭嘴,莫惹人生气。 谢公子不服气:“他还能杀了爷不成?” 陆行焉道:“夏伯当然不会动手的。但是晓天是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你在病中,如何斗得过晓天?” 张大娘的嘴就是关山的布告,现在关山没人不知晓谢公子弄丢了陆九阿隼的事。 夏伯素来疼爱陆行焉,今日见到谢公子,先训斥了一通,又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还是得知道天高地厚的。” 谢公子心里想,陆九都没说什么,这帮人还有完没完了? 他正要回斥夏伯,陆九抢先道:“谢公子已经向我道歉过了。阿伯不要再说他了。” 接着他们在夏伯的指令下开始扎藤椅。 阿进见到家中有客来,依然埋头干活,并不晓得要来招待谢公子。他是个哑巴,与其他说不懂人情世故,倒不如说他不知如何参与进去。 谢公子向来是座上宾,没受过怠慢,他刚要出声,陆行焉搬来一只小马扎放到他屁股下:“公子坐在阴凉处,今天太阳大。” 陆行焉砍藤,阿进组装藤椅,今日终于做完了椅子。 阿进拿来帕子递给陆行焉。 陆行焉温和地笑着说:“谢谢阿进。” 阿进微微点头示意。 某人看见,觉得好似眼里进了沙子。 他坐了一个上午,终于舍得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陆行焉拿帕子擦拭自己额头汗水之前,他夺过帕子,现在自己脖子上乱抹了一通,而后才给了陆行焉。 陆行焉接过帕子时,有一瞬间差异。她抱歉地对阿进道:“可否再拿个新的帕子给我?” 谢公子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 他重新夺过帕子,一手摁住陆行焉后脑勺,一手拿着帕子在她脸上一通抹。 “干净了。” 他将帕子扔回给阿进。 陆行焉的脸颊被他粗鲁的动作擦红,他还以为她是羞赧。 陆行焉觉得,男人真是比兽物更加难懂。 但为了师兄承诺的山参,谢公子的行为也不是不可忍耐的。 因为完成了阿芬的新婚礼物,陆行焉心情轻松,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谢公子道:“做了个破椅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陆行焉道:“阿芬是我的朋友,她成婚是喜事,当然值得高兴。” 他又不解:“既然是你的朋友,你怎么不自己送礼给她?” 陆行焉想,谢公子大概是不知道世上所有所有的物件都是需要价钱的。 “我未曾给人送过礼,也没有价值的东西送人的。” “没送过礼总收过礼的。” 陆行焉道:“没有的。” “我可不信。” 陆行焉笑笑不说话,谢公子盯住她看了阵子,似若有所思,片刻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碧绿色的玉珏给陆行焉:“拿去。” 陆行焉一眼就知道那是一快真玉,更是一块好玉。 一样物件,好到极致了便不会有人怀疑它的真与假 你看它的第一眼,永远是赞叹它色泽的通透,质地的纯净。 陆行焉问:“何物?” 谢公子是个不爱解释的人,他破不情愿地说:“你把这个拿去送人,总比和别人凑一份贺礼体面。”?陆行焉却说:“可是阿芬和晓天他们又用不到这个。” 谢公子被她这样一驳斥,登时觉得自己对牛弹琴。 是了,这穷乡僻壤,哪里配得上他这块玉,纵是整个关山,都比不上他这块玉价值贵重。 陆行焉后知后觉反应到了谢公子的好意,她笑容柔和说:“多谢你的心思。只是这块玉对我们而言,实则没什么价值呢。” “呵,你是说价值一座城池的玉珏比不上一把破椅子么?” “既然是价值连城的玉珏,公子为何又随手赠人?只是因为公子有许多块这样价值连城的玉饰,所以并不在乎其中一个。” 这话陆行焉倒是说准了。 谢公子又道:“并非送你,你自然不在乎是价值连城的玉饰,还是一对藤椅。也许阿芬不这样想呢?” “那是阿芬的事了。因为是我送的礼,自然由我决定价值贵重了。阿芬若是不喜欢我的,亦会从别人那里收到她喜欢的。” 谢公子来气了——若不是他弄没了阿隼,才不会拿自己的东西去讨好这女人呢。 “你说得对,一块玉,身外之物,没什么价值。”他露出一个平心静气的诡异笑容,“那就扔了。” 贵比城池的玉珏,被他随手丢在了身旁的杂草从里。 陆行焉淡淡地看了眼他丢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可这也不是她的玉,她并不惋惜。 因为此事,谢公子气了两天。这两天他都没同陆行焉说话,陆行焉觉得安静极了。 这关山深处,原来最不缺是寂静。 ----------------------------------- p.s 今天也是没有经历生活捶打的小谢 p.ss多给留言珍珠可能会上榜被更多人看到哦 尊严 阿芬与晓天的婚宴是关山的喜事,自然每人都要去的。 陆行焉心想,自从谢公子来关山,他差不多都是呆在山上的,来来去去见到的只有她和张大娘两个人。 她便邀请谢公子一起去。 谢公子说:“我不去,还得下山,多麻烦。” 陆行焉:“山下也很热闹。” “真有那么热闹你怎么不住在山下?” “我不喜欢热闹。” “那你干嘛去凑热闹。” 陆行焉无法和他有效沟通,她左思右想,道:“阿芬是员外的女儿,她的婚席上有许多美味佳肴,我想你过惯金尊玉贵的日子,这段时间在我这里一定委屈了胃口。还有,阿芬婚礼上有许多漂亮姑娘,你不是很喜欢姑娘吗?” 谢公子见她绞尽脑汁的样子,其实已经转念了。 他忍着得意,口是心非说:“谁说我很喜欢姑娘了?” 陆行焉问: “那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既然她已经给足了台阶,谢公子自然是顺势而下。 关山镇是个蔽塞小镇,合计不过百户人,几乎整个关山都到了阿芬家中参加喜宴。 人一多,也无人在意谢公子这个外来人口了。毕竟晓天来关山的时间甚至不如谢公子久。 关山是个不问来路的地方。 晓天是个一眼看上去就可靠的男子,当初阿芬救了被老虎咬伤的晓天,两人一见钟情,都认定那是天许的良缘。 晓天从此成为一家之主,礼成后,他要给来宾挨个敬酒。 晓天不胜酒力,却也得硬着头皮上,诸人在取笑新郎官的过程中,各得其乐。张大娘最爱同人唠叨,尤其,她同阿芬关系很好的。 只见她对着晓天一通叮咛嘱咐,旁人都打趣说:“张大娘,难怪晓天一见你就跑呢。你可别再说了,再说,只怕他得扔下阿芬逃走了。” 众人哄堂大笑,张大娘可不是寻常的嘴皮子,她叉腰道:“敢情你们是不和阿芬情同母女,以后她过得怎么样都跟你们没得关系。阿芬似我女儿一样,我自然要多提点和她成婚的人了。” 晓天,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甚至有几分木讷。 他这时竟也知道给张大娘留面子,服服帖帖说道:“我一定会对阿芬好的。” 原本嬉笑的场面,因晓天这句话变得正式了起来。 张大娘说:“说了要对阿芬好,便要一辈子的对阿芬好,否则,这关山你是出不去的。” 谢公子以前以为自己是个喜静的人,这时,却又发现这样热热闹闹的挺好的。 宾客之间彼此也不相熟,却不问来处,不问出身,不问去处,只问今夕。 至于人,有酒便能畅谈,谢公子很快就同别人去畅谈天地,将陆行焉丢在一边,好似他在关山已生活许久。 张大娘同年轻的姑娘们突然地感慨起来:“你们呐,一辈子一定要有个热闹的婚宴。” 成婚这种事,哪能让年轻姑娘们不向往之呢?众人纷纷讨论起自己心目中的新郎官同喜宴。 有人见陆行焉只是聆听,便问:“阿九,你呢?” 陆行焉道:“我不知道呢。” 张大娘安慰说:“关山还要来人呢,总能遇到个长得好,又能照顾人的。” 言下之意,谢公子那种长得好,却要被人照顾的男人,阿九你可千万别选他。 陆行焉对男人这码子事兴致缺缺。 她同谢公子生活的太近了,吃喝拉撒都要照顾他,在她看来,男人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皮相之下,就是个同自己一样的凡胎罢了。 有个心直口快的姑娘问:“阿九,你是不是不喜欢男人啊?” 这便凑巧了,这个时候谢公子刚好经过。 他停住步子,假装去同别人喝酒,却把耳朵竖起来,屏息凝神地等着答案。 是了,自己这样好的皮相,只有他不喜欢的女人,哪有会不喜欢他的女人? 以前,女子们可都是对她求之不得呢。陆行焉视他为无物,一定是不喜欢男人。 “不是呢,我有过心仪的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好看的男人。” 这个答案令谢公子郁闷了,甚至是震撼——天底下会有比他还好看的男人么? 陆行焉并不想过多透露自己心事,她便将话题转到了张大娘身上:“你呢,为何还不成婚?” “阿九呀,你不再关山长大,你不知道的啦,张大娘是个寡妇,她要给她亡夫守丧四十九年呢。” 张大娘见被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调笑,假装气急败坏说:“就你知道得多,小小年纪不念书,成天想着这些事。” 陆行焉有时候对张大娘也是不满的,因此见到张大娘惊慌失措,她还有些窃喜。 谁叫张大娘总是借她的东西却忘了还。 谢公子对张大娘的八卦可不感兴趣,况且——哪里会有守丧四十九年的规定?八成,不,十成是没人要她,她给自己找台阶下。 而陆行焉,陆行焉就不同了。 陆行焉年纪也不大,脾气温和,又会持家,还很安静。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妻子? 他仍未陆行焉不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而气恼,一阵剧烈的晕眩倏尔冲上他的脑袋,将他的理智击溃。 他猛然倒地,身体无法控制地发生痉挛。他面目扭曲,身形佝偻,仿佛一条负伤垂死的野狗。 当然,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事,几乎是整个关山的人,都在注视着他这一副面貌。他唯一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此刻的尊严被所有人踩在脚下。 陆行焉心中对他发病时间一直有个定数,从没有这样的不规律。 这样的情形容不得她有慌张的时间。 在场人自觉地腾出一块空地,陆行焉要在很短的时间内运气,然后将真气渡入谢公子体内抑制毒性。 其实也只是毒发时狼狈了些,至于谢公子,他身体所有的情况都在陆行焉掌控之中。 毒被抑制,谢公子昏了过去,她一时为难,她总不能将谢公子背回去。 晓天这时出面,道:“阿九姑娘,不如今夜你同谢公子宿在厢房,待谢公子醒来后再回山上。” 即便晓天不说,陆行焉也是要请他帮忙的。 其中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子将谢公子背去厢房里——关山男人虽不少,但似乎都不是那么强健。 陆行焉又去打了一桶水,谢公子出了很多汗,粘在身上很不舒服的。 她细致地为谢公子擦去汗水,就连眉梢眼角的地方都不放过。 谢公子不使唤人的时候,他真是有一张百看不厌的脸。 陆行焉没有一次替谢公子擦身体是这样轻松的,尤其他清醒时,总是动手动脚。 此时的谢公子像一条软趴趴的大虫,任她随意摆弄。 ------------------------------------------------------------------- p.s 爱情的酒杯已经发顺丰,快递员护夫狂魔陆行焉已经启程 p.ss鉴于小谢这么欠收拾,可以考虑男二了。 所以男二是要心狠手辣强取豪夺还是深情款款默默守护呢??? 小谢初夜 自阿芬和晓天婚事后,谢公子三天未曾同陆行焉说话。陆行焉起初担忧,怕他使性子,不吃饭来赌气,可后来见谢公子竟自己去煮粥,便放心了。 她甚至有些惊喜——谢公子竟然会煮饭。 谢公子每次发病后,都情绪低迷,陆行焉习以为常,只是这次持续的时间比以往更久。 她偶尔看着谢公子一人坐在檐下看雨,想上前同他说些什么,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作罢。 连绵的雨水终于停了,她去夏伯家中探望。夏伯有风湿,尤其经不得下雨天,她路上采了药,拿去嘱咐阿进碾成药膏,在下雨天时抹在夏伯关节处。 阿进从来只会默默做事,不过他是个哑巴,除了默默做事,其它也做不得。 夏伯拿出梅子酒招待陆行焉。 陆行焉见他行动利索,问道:“这次风湿没有发作?” 夏伯欣慰说:“阿进照顾得好,是一点也没发作呢。” 陆行焉说:“阿进真是个好人。” 夏伯笑道:“是我的福分。” 当初他收留阿进,也不过是找个人陪他。他虽眼瞎,但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其实是用不着别人照顾他的。 他留下阿进,便是把他当客,哪晓得阿进将他照顾的这样周全。 陆行焉不由得嫉妒,同样是客,为何谢公子就没有阿进一半的好脾气呢。 好脾气,倒也不是让他时时刻刻笑脸迎人,但至少,总不能那样子阴晴不定。 夏伯喝完一杯酒,变向陆行焉打开了心怀:“这一生洋洋洒洒就过去了,现在只盼着上天早点收了我这条老命,让阿进专心去娶媳妇。” 陆行焉道:“若想着给阿进娶媳妇,倒是可以拜托张大娘,她认识关山的每一个姑娘。” 夏伯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小张做起红娘,倒是很靠谱。” 陆行焉便记下这事:“那我今天回家路过张大娘那里,跟她提一句。” 夏伯又说:“若是张大娘觉得不合适,倒也不用强求。阿进虽是个哑巴,但也不必遭受被人嫌弃的苦楚。” 之后陆行焉和张大娘说起替阿进找媳妇的事,张大娘道:“关山的姑娘哪有品质差的,就说你,你会嫌弃阿进是个哑巴吗?” “不会,只要体魄健全,不要生病,就很好的。” 张大娘听出陆行焉若有所指。 她道:“男男女女情情爱爱,摊上谁是谁。就阿芬的婚事来说,要不是她和晓天两情相悦,我也不会同意她和晓天在一块。摊上哑巴就跟哑巴过,摊上病秧子就跟病秧子过呗。” 陆行焉道:“你真不反对?你不是瞧不上他吗?” “你合着,不就是看上人家的皮囊了吗?陆九,人皆爱美,你年纪轻,被美色所惑,这可没什么羞愧的。” 陆行焉今日喝了夏伯的酒,她晕这酒,心事变比平日更坦荡了。 她道:“可是以他身份地位,见过那样多的美色,又怎会留在我身旁。” 张大娘摆出一副蔑视的样子来:“难不成你就强留不住他了么?” “明明阿芬成婚的时候,你还说会有更好的男人。” “那是阿芬成婚的时候...我是信不过晓天,可是看阿芬与他在一起那般开怀,我便想,人各有命,当下都无法开怀,以后再开怀有何用?” 张大娘明明只是饮了几杯茶,陆行焉误以为醉酒的是她。 只听她认真道:“若人生必苦,还不如抓紧当下的甜。” 陆行焉没有张大娘的阅历,悟不出张大娘的道。 她只记得临走时从张大娘这里拿量吊子熏肉,配从夏伯家中取的梅子酒。谢公子清粥素面了这些天,胃口也需要慰藉了。 她今日同张大娘闲聊得久了,回到家中已经天黑。 她见屋中漆黑一片,惶恐谢公子离开了,便急忙点燃一支蜡烛。屋子被昏淡的光芒照亮,她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阴厉的眼。 她看过许多可怕之人的眼睛,没有一双眼,比这一双眼更阴骘的。 她放下蜡烛,道:“你怎么不点灯?” 一盏烛光还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室,谢公子在半明半暗里看着她,既不言语,又没有动作。 陆行焉便又掌着烛台走去他身旁。 她靠近时,忽而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扑倒在床上。陆行焉怕烛火打翻烧起来,被扑倒时一门心思只顾着将火焰扑灭。 烛光骤灭,半截蜡烛滚落在地上。 谢公子跨坐在陆行焉身上,肌肉紧绷的大腿将她死死禁锢着。 陆行焉没有挣扎的意思。 她永远是乖顺的。 谢公子从她的腰间将她衣服扯开,一片空洞洞的黑,他也看不清身下的玉骨冰肌。 他问:“你为什么不反抗?怕我连你一个女人都打不过吗?” 她太顺从了,顺从到事事让他,好似他在她面前,充其量是个不自量力的童稚。 那日他倒在阿芬的婚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痉挛,抽搐...他平日岂会瞧得上那些人?偏偏,他在那些下贱的人面前像个牲畜一样地发病。 陆行焉,她又当他是何?怕是牲畜都不如,所以她连反抗他的力气都不稀罕用。 他带着尊严扫地的愤怒,粗俗地进入陆行焉身体里面。 好像他天生就知道她的甬道是有耐力的,不论他多么用力的往里入,她都会包容他。 陆行焉干涩的身体被刺激,为了不受伤害,她本能地包容他。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体内也渐有湿意。 他们看不见彼此,却感受得到。 陆行焉忽然道:“能不能点根蜡烛。” “为何?我从不知做这事还要光亮的。”谢公子语气带着讽刺。 陆行焉说:“我不喜欢黑灯瞎火。” 他上她,只是为了令她不快,所以,此刻怎会顺从她的意思? “不许。” 陆行焉听他这样说,竟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心想,真是幼稚。 “罢了,做完了我也能看你。” 被陆行焉中途打断,谢公子有些进退两难。明明是他霸王强上弓,可现在,好似一对中年夫妇在交媾,一切都要熟稔地商量。 不论如何,他不能就这样退出来。 于是他低下头,高挺的鼻梁骨埋在陆行焉胸前的柔波之中,认真地在她体内出入,草草结束他们之间的第一次。 -------------------------------------------- p.s 先干一杯酒,敬早泄的小谢。 留住这男人(节日加更) 陆行焉弯腰捡起地上的蜡烛,“你能不能去拿一下火折子。” 谢公子手臂伸到床头,拿来火折子。陆行焉重新点燃蜡烛,置在床头的烛台上,小小一张床铺被照亮,空间显得局促。 而陆行焉雪肤黑发,美得不可方物。 陆行焉肩胛骨处有一道浅粉色的疤。 关山外的江湖人士,身上总有自己门派的印记。入了哪个门派,就是一辈子的事,门派的印记也会跟随一生。 陆行焉那块疤的位置,原本应是她门派的印记。 察觉谢公子在注视着自己的伤疤,陆行焉问:“还要不要继续了?我有些困了。” 她侧身躺下,无论谢公子再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的。 谢公子的男儿尊严被她彻底侮辱,他气急败坏穿好自己衣物,走了出去。 半夜陆行焉醒来,发现谢公子就睡在身旁。 一张床容纳两人,是太拥挤,陆行焉轻手轻脚下地,打地铺睡了。 从前谢公子虽也对她动手动脚,但都是小打小闹的占便宜,昨夜,她是彻彻底底被谢公子睡过了。 陆行焉对待谢公子,再也不能同往常一样。她多了几分主动和体贴,出门前还特地同他打了招呼:“我晌午才能回来,劳烦你煮两份粥,记得把熏肉撕碎泡进粥里,这样味道好。” 谢公子昨夜睡过她,今日总算能够理会他了。 他又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躺在床上埋怨说:“公子我可不是你的下人。” 陆行焉说:“家里总得有人做饭。” 谢公子略是喜欢她的这个说法。 她用了“家”这个字。 “你腿脚快些,若晌午还不回来,我再去煮饭。” 谢公子头一回应和她,陆行焉嘴角牵起浅浅笑意。下山到了阿芬家里,阿芬问她:“今日是天降横财了吗?你怎高兴成这样子。” 陆行焉问:“我看起来高兴么?” 阿芬只觉得今日,陆行焉从头到尾散发着一层柔柔的光。 阿芬双目澄澈,陆行焉全然能从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无奈地笑了笑,今日,竟是陆行焉活了这么久最开心的一天。 阿芬挽住陆行焉的手臂,两人朝集市的方向走去。陆行焉和阿芬近日一同在街头搭伙卖荷包,阿芬做女红,陆行焉配荷包里头的草药,眼看秋至,关山许多人的旧伤都要复发了,配着草药的荷包就成了关山人的随身物件。 满街卖荷包的人,但陆行焉同阿芬的生意总是最好。 也由于生意好,陆行焉一时走不开。她估摸不能赶着晌午回去了,便想托人稍信给谢公子。 谢公子不愿见旁人,她唯一信得过的只有张大娘。 阿芬道:“让晓天跑腿去跟张大娘说吧。” 陆行焉为难:“可是,晓天不会害怕张大娘吗?” 阿芬道:“带句话而已,反正他要去打猎,得路过张大娘家里。说一句话而已,要不了命的。” 陆行焉本想问阿芬知不知道为何晓天这样惧怕张大娘。 可是转念一想,阿芬是不必知道这些事的。 倒是晓天没他们想的那么一根筋,晓天是怕张大娘,但他同行的朋友不怕,他让同行的猎人去带话,自己都不必见张大娘。 张大娘看着一帮青年离去的声音,嗤之以鼻:“半点男人样都没有的小子。” 关山进入阴湿季节,她还得靠着陆行焉治风湿的草药续命,对陆行焉的祝福不敢怠慢。 她披上披风,便去了陆行焉家中。 三里之内,熏糊味扑鼻而来。 张大娘加快步伐赶到陆行焉家中,谢公子躺在外面的藤椅上,闲散地读着书。 灶房被烧的一片焦黑。 张大娘虽觉得陆九这人性情顽固,一大堆的毛病,但一想到没了灶台,她一段日子里都要挨饿,便愤怒不已。 她直接揪起谢公子的耳朵。 谢公子耳朵要被她扯开一般的疼,他终于明白为何晓天一碰到张大娘就结巴了。 “你这村妇,竟敢碰我?” 富贵人家的公子,少有气急败坏的模样,这时纵然愤怒到咬牙切齿,面上也是轻飘飘的蔑视模样。 张大娘双臂抱怀,面上却带笑,越笑越冷。 “阿九养只畜生都比你有用。” “小阿九养谁,和您没关系吧。” 张大娘越听小阿九这名越觉得可笑。 “哈哈哈哈哈...”她笑了一阵,谢公子还以为她脑子有问题。 “你可知道,为何她是叫阿九么?” 若是知道,大抵是不会这样作威作福的,张大娘直接告诉他答案:“谢公子既是山外来客,可知,三年前疾青盟会,九大门派的掌门一夜间被杀之事?” 谢公子不屑:“草莽江湖,被杀又何妨。” “自然,身在江湖,生死都是身外事。只不过九位掌门命丧黄泉,阿九确是仍活得好好的。且至今无人敢向她来寻仇,你叫她一声小阿九,可知她有天下第一的武功,如今她不过暂时放下屠刀,你还真当她是个女菩萨了。” 张大娘本意不在于透露陆九的过往,而只是威慑谢公子。 见谢公子脸色僵硬,她轻叹一声:“谢公子,好自为之。” 谢公子见她要走,叫住她:“慢着,且不说阿九是个弱女子,就算是武力高强的男子,如何只身杀的了九大门派的掌门?” “你若见得她来关山时的模样,便知道为何能杀得了了。”张大娘见这公子哥对阿九还有几分关心,便也不介意跟他透露更多,“你以为为何大家都争着买阿九的草药?无非是她比别人受过更多的伤,有疗伤的经验罢了。” 关山虽人烟稀薄,山上山下消息却传得迅速。 陆行焉收摊时,得知灶房被谢公子烧了。 她实在恼火,阿芬都看出来了,她劝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如这几天我去给你送饭,让晓天帮你重新搭一个。”?陆行焉懊恼道:“我该知道谢公子是个什么人的,居然让他烧饭,是我的过错。”?可她只要一想到,谢公子没把他自己给烧死,心底就宽慰了许多。 灶台烧了便烧了,逝去的东西,就不必再追悔了。 晓天今日猎了许多野物,阿芬炖了烫让陆行焉带回去。 她送陆行焉出门,两人告别时,阿芬问:“阿九,你是不是喜欢谢公子了?”?陆行焉轻轻挑眉:“很明显吗?” “再明显不过了,以前你从不会喜形于色的。” 阿芬不同于张大娘,她同陆九年纪相当,陆九不怕被取笑,她便很直接地说:“虽然知道他终会离开关山...但这些日子好像真的很有意思呢。” 谢公子出现以前,她的日子从没这样生动过。 阿芬道:“那就留住他...” “怎么留住他?” 阿芬往屋里看了一眼,确认晓天正在屋里。 她凑近陆行焉的耳朵:“你同他有了肌肤之亲,叫他替你负责,他就不会走了。” 阿九恍然大悟阿芬是如何留住晓天的。 可是,谢公子和晓天是不同的,即便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他照样烧她的灶台。 更何况...阿芬给晓天的,是一个完整无缺的身体。 陆行焉心事重重,回至家中,同谢公子也少有交流。 谢公子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吃饭时但凡她一抬头,谢公子立马低头乖乖吃饭。 能杀九大门派掌门的人,和以往那个阿九可是不同的。 夜里时,陆行焉准备打地铺,谢公子率先铺好了床:“九姑娘,今夜你睡床上吧。” ---------------------------------------------- 关于收藏: 因为这个坑开得有点久,错过了可以新书上榜的机会,所以被看更多人看到的机会就少一分。考虑过重开坑,但是怕之前收藏过的读者找不到,就还是在原来的坑底了。 因为此文在po里也算很冷门的主题,剧情为主,肉都在后面,所以预感到数据不会太好,最近的收藏留言珍珠只有二十左右这样,人气也只有几百。。。。如果大家追到现在还是决定要追下去,希望可以多多留言投珠,能上排行榜的话就可以被更多人看到了,说不定就会有更多有缘人找到乱山。 以及最近这几章开头,确实进度很慢(因为本文是长篇) (但是不要因为看过我之前的文就盲目投我,比起数据,还是真心的喜欢更重要。) 乱山开坑挺久了,大纲写了大半年,如果看到这里还决定追下去,我保证后面会很好看的。 之前也写过几本书,但还是每次写文都像第一次写文。数据的支持对小作者来说真的很重要,我想过也许应该先写一个能吸引很多人的文,然后再写乱山,这样乱山就会被更多人看到,但是直觉说我必须写乱山。 求珍珠留言的话也就只在这一章集中求一下,对数据以后我就尽量平常心吧,以后也不会再提了,就不要搞得像我多功利似的。 我第一次遇到99和小谢,希望能把他们的成长故事完完整整地写出来吧。 替我擦汗 陆行焉以为是在做梦,但关山秋的湿,月光的冷,谢公子俊朗的面庞都是这么真实。 更何况,她陆行焉从不做梦的。 哪有人天生爱睡地上的,她自然是答应的。 床上可比地上舒服许多,半夜,她见谢公子辗转反侧,猜想他在地上是睡不着的,便道:“你上来睡吧。” “不必,不必的。” 谢公子突然同她客套,她太不习惯,想想又有些好笑,她竟笑了出来,“你怕我吗?” 他这才有正常的回应:“公子我会怕你一个女人?” “我们轮着睡床上,该你了。” “不必。” 陆行焉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想象得到他赌气说出这话的样子。 “你不要信张大娘的话。” “我可不是怕你。” “我叫陆九,跟杀了九位掌门没关系的。我在家中本来就排行第九,所以叫陆九。” “你没有名字么?” 她声音温和地说:“没有,小时候家里穷,生女儿又没得用,不会给起名字的。” “你并不像穷苦人家长大的。” “我命好,六岁那年就被买走了,后来家乡闹饥荒,一家人都饿死了,只我活着。” 谢公子嗤之以鼻,这就算是命好了? 陆行焉见他很久都不说话,她心底里着急了起来,担心他真的怕起了自己,便解释:“我已不是奈何府的人了。” 奈何府,游离于九大门派之外,若说九大门派打着名门正派的幌子做恶,奈何府则是连这幌子也不愿打。 奈何府眼线遍布天下,挟九大门派秘辛,谋一己之力。 陆行焉像是在同谢公子说话,却更像在对她自己说。 “奈何府不似外界传言那样...我的师兄师姐,都是很好的人。” 良久,谢公子才问:“既然他们都是好人,你为何还要躲到这里来?” “我总不能一生一世都留在奈何府里,总是要像个寻常女子嫁人的。” 她同谢公子谈起嫁娶,心中略有忐忑。 谢公子的声音在黑夜里沉寂,陆行焉不禁失望。 他怎会是娶她的人呢?关山再安全,比不过山外的浮华万千。谢公子是浮华里来的人,又怎会留在这里。 第二日像没事发生过,谢公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此时陆行焉已经洗完衣服了。 中午阿芬和晓天来探望他们,晓天计划要给陆行焉搭一个石头的灶台,这样就烧不着了。 陆行焉问:“要我做些什么?” 晓天说:“你是姑娘家,不要做这些粗活。” 阿芬也说:“是收你银子的,又不是白白帮你干活。” 陆行焉说:“有个人搭把手,总是快些。” 阿芬说:“那也得叫男人搭手...不过谢公子也干不了这活...就让晓天弄吧。” 陆行焉听到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仿佛谢公子不如晓天似的...明明,他也只是懒而已。 她去屋里,见谢公子正躺在床上哼着曲儿,便同他商量:“晓天要给咱们搭灶台,你去帮他好不好。” “爷不会。” “就替他搬石头。” “公子我不做粗活。” “他们觉得你不够男人,干不了活。” “不就搬几块石头,真当公子我是个废人了!” 没有什么比激将法更对谢公子管用了。 有谢公子搭手搬石块,晓天很快就搭好了新灶台。 他们二人干了一下午活,都冒出一身的汗珠。 阿芬拿着帕子去给晓天擦汗。 一滴汗水从谢公子额头滚落进他的眼睛里,他的暴躁变得十分明显。 “果真是下三流人做的活。” 他这话虽难听,晓天同阿芬他们却也一笑了之。 因为对方是谢公子,他的讨厌是没有下限的。 陆行焉也听见他说的这话了,她并不在意,人分三六九等,她亦在那下三流之中。 谢公子见自己说完这话,没人当一回事,他踢开椅子独自回房里。 陆行焉笑着将晓天阿芬夫妇送至半山。 一抹斜阳染红了自家屋顶,陆行焉想,谢公子做了一下午体力活,一定是累坏了。 她将家里藏着的好肉好米都倒进新灶台里去,又拿来夏伯送的梅子酒。 等她做好饭,去喊谢公子吃饭才发现他不在了。 她忽然感到十分的焦急,这样的情绪,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即便她单挑那九位掌门人时,也不过平平淡淡。 她思来想去,关山之大,她无处可寻。 她短暂欺骗自己,着急是因怕失了师兄的约,拿不到那支千年参。 但她很快就想通,她明明是怕谢公子和阿隼一样,不回来了。 她先去张大娘家,张大娘说:“你不要急,一个病秧子跑不远的,倒不如担心他被野兽给吃了...” 说到这个可怕猜测,陆行焉与张大娘异口同声:“碰到老虎了怎么办!” 张大娘忙说:“莫急莫急,就他那两条腿,走不远的,不会碰到老虎的。咱们去找阿进,阿进知道怎么对付老虎,让他跟着咱们去找。” 陆行焉道:“我去找阿进吧,你留意着点周围的动静,也许他只是随处散心。他只认得到你这里来的路。” 陆行焉一路奔赴到夏伯家中。 她在屋外,看到窗户上映着三个影子。 她去敲门,阿进来开门,一见她便露出宽慰的笑容。 她望向屋内,见谢公子正在同夏伯二人对饮,她终于舒缓了一口气。 夏伯听是她来,说道:“谢公子酒量可是比你好了许多。” 关山外花天酒地的公子爷,酒量应是好过刀尖舔血的杀手。 陆行焉心中生闷气,他害她这样担心。 她道:“谢公子,我们该回去了。最近应是你毒发期间,还是不给夏伯家里添乱了。” 谢公子倒也利索,他放下手中空杯,大方地同夏伯告别:“改日续杯。” 回去的路上谢公子装作无事发生过,他甚至同陆行焉闲聊:“夏老头倒是个有品位的人。” 陆行焉掌着灯,走得不如他快。 她亦无心同他闲侃。 不闻回音,谢公子回头盯住陆行焉:“你怎么走路这样慢?” 灯火照亮陆行焉的裙摆,麻色的裙摆上渗着黑色,谢公子一看便知道是血迹。 “你受伤了?” “来时路上走得匆忙,踩着捕兽夹了。” “呵,早跟你说捕兽夹不要放得太隐蔽,没伤着畜生,可把自己给伤了。” 陆行焉心里有过片刻的委屈。 她是很会化解委屈的。 她道:“下次听你的。” 谢公子不会怜香惜玉那一套,他转头便走,又走几步,发觉陆行焉落他已经许多步。 她往日里不论什么事都镇定自若,明明是个丫头的年龄,却活得像个百岁老人。此时从她狼狈的步履中,才看得出她是个年轻女子。 他道:“灯给我。” 陆行焉依然是顺从他的话。 谢公子接过灯,而后双腿曲起,将身子弯得低矮。 陆行焉不解。 “你这样走回去,腿脚也得废掉。我背你回去。” 陆行焉犹豫:“得走很久,又是上山路。” “公子我只是中了毒,还不至于你想得那样子弱不禁风。” 陆行焉并不扭捏地爬上他的背,谢公子捞起她的腿弯,顺利起身。 他说:“你不要总把男人想得那么弱。” “我没有,只是你平日都不爱动,我以为是没力气。” “我有没有力气,那夜你不是知道的么?” 陆行焉没料到他会提起那一夜。 她脸上又泛起无法自控的笑容。 原来他没忘啊。 “你以后不要乱跑了,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她温柔地说,暖和的气息喷在他冰冷的颈部皮肤上,好似能抵挡秋夜的寒凉。 “呵。”他发出轻蔑的声音。 “可有别的男人背过你?” “小时候师兄背过。那回是我逃走,师兄怕我被抓回去严惩,他和师姐先找到的我,然后背我回去。” “我以为你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没想到竟也会做出叛逃之事。” 陆行焉不介意向他坦白自己的过往:“小时候,耐不住苦,而且无知无畏,便有逃的勇气了。” “很苦?” “现在想想,倒也没有多苦。” 他倒是见识过这个女人多能吃苦。 她能同一只鹰隼生活三年,也无视他的冒犯。就连那一夜,他带着侵犯性的交合,她都不觉苦。 莫说女子了,天底下不论男女,被捕兽夹伤了也能一声不吭的,怕只有她。 两人身体挨得近,竟然一点冷都察觉不出。 陆行焉胸前柔柔两团,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冲撞挤压着他的后背,温柔将他包裹了起来。 陆行焉忽然说道:“你不要怕我,我只杀宗主让我杀的人,那些人,倒也都是做尽了坏事的,我从未杀过清白的人。” “世上可有清白人?”他不屑,可转念一想,陆行焉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便是那清白之人。 “谢公子,陆九待你是坦诚的,你可否也坦诚一回?” “原来在你心中,我一直是个不坦诚的小人。” “今日你为何一声不吭地离开?” 阿隼走了,还有谢公子在。 谢公子走了,这山上就只有陆行焉了。 “替我擦汗。” 他的鬓角汗水在灯火照映下晶莹剔透,陆行焉拿帕子替他擦拭掉。 “以后别人在的时候,也要主动替我擦汗,知道么?” “我只是受人之托照顾你,并非你的奴仆。” “阿芬也给晓天擦汗,她是晓天的奴仆吗?” 谢公子言下之意,陆行焉当然是听得懂的。 她笑了笑,“人与人习性是不同的,阿芬习惯照顾别人,她也会替我擦汗的。” 陆行焉有几分的智慧谢公子亦是清楚的。 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也冷笑一声。 哼,一个杀了那么多武林高手,能全身而退的心思缜密之人,今日为了找他,竟踩到她自己布下的捕兽夹。 她不把他当男人爱慕,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他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体内的毒,是不如预料的进展了,反正来日方长,他在关山这些时日,总能令她松口。 -------------------------------------------------------- p.s 爱情的劝酒你不说我也不说 今日恐怖故事:你不要怕我。 feat.杀人魔陆99 赌一把,看谁先告白。 关山·公子一吻 夏去秋来。 陆行焉已经替谢公子催过四十次毒。 她倒也不是没想过,使些手段,好让他的毒拖得久一些。 可她答应过师兄,两个月就是两个月,一刻也多不得。 张大娘得知她的想法,忙劝阻:“你可千万别心生邪念。奈何府的人坏起来,真是天下无敌的。” 她不愿再同那个地方有瓜葛,严肃地纠正张大娘:“我早已脱离奈何府,那地方同我没任何关系。” “你若真想断得干干净净,为何留下谢公子,他可是你师兄送来的人。” “师兄师姐对我有恩,我报恩罢了,而且师兄也答应过,要赠我千年人参。” “真是想不到,奈何府竟也会有人情。” 陆行焉搓罢手上的干草,去洗手,张大娘见她擦净手就草草了事,呵她:“你怎不用我给你的香膏?” 张大娘虽是张大娘,可她一双手确实柔嫩似少女,秘诀就是在她独门配方的香膏。 陆行焉道:“我总是记不起。” “罢了罢了,回头我得嘱咐谢公子,让他盯着你。” “不必的,我的手不擦香膏也很好。” 陆行焉虽拒绝了,张大娘还是趁她不在时自作主张叮嘱了谢公子。 谢公子那鬼样,她并不愿意多搭话,可毕竟是陆行焉的事,她耐着性子吩咐:“这香膏抹久了会软化她手上的老茧,皮肤似新生的一样。” 她利用了男人和女人之间一些妙不可言的心理。 哪个男人不爱好皮囊。 果真,谢公子照着吩咐每天都盯梢着陆行焉涂抹香膏。 陆行焉躺在床上打盹儿,谢公子执起她一只手,指腹摩挲着她手心的茧:“脸是个美玉无瑕,一双手却蒙了尘。” 陆行焉迷迷糊糊听到了,她收回自己的手,说:“我倒宁愿我是个男人呢。” “这么不喜欢当女人?” “若是个男人,爹娘就不会不要我,若是个男人,也不必受你们这些臭男人的欺负。” “你这一身好功夫,哪个男人能欺负你?” 陆行焉以笑容掩饰内心。 她的笑带着苦涩,谢公子不禁心疼了起来,正是她这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让人有欺负的欲望。 无形之中,他与她又靠的近了些,就连说话都是带着气声的。 “跟我讲讲你是怎么杀那九个掌门人的。” “起初他们说九个人打一个不公道,要一个一个来,后来见自己落入下风了,便一起打我。我倒是最不怕疼,不怕打,他们急火攻心,就会乱,反而给了我空子可以钻。原本我以为要厮杀的很难看,没想到反倒给了他们很体面的死法。” “听说是每个人的刀口都在脖子上,刀口十分漂亮,起初九大门派还不远被人提起此事,但总是越被封锁的消息,传得越快,此事竟已成一段传奇。” 能做到让对手体面得死去,已非一般的高手,更何况是九个对手。 男人具有本能的征服欲,没什么比征服一个强大的女人更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然而, 谢公子也不是一般的男人。 他关键时候,最是惜命。 “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若想杀我,在我毒发时置之不理就好了。” 陆行焉道:“我从不滥杀无辜。” 她不过陈述一个事实,在别人听来却是几分猖狂意味,仿佛这世上的人,她想杀就杀的了。 谢公子又道:“你怎知我无辜?若我亦是个恶人呢。” 陆行焉望住他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睫毛,在灯火下,他的眸子莹莹闪烁。 她心底真正想的是,倒不奢求他是个好人,只是平时能勤快些就好。 她又想,只要他平安,健康,是什么样的性格都无所谓的。 她一时的沉默,让昏色的烛光更为嚣张。谢公子听到她的心跳声,比平时更快些。 他一低头,便要含住陆行焉红艳的唇瓣。 她在山中三年,长出了许多女人味道,即便是朴素的装扮也遮掩不住。 陆行焉从未被深吻过,她双目微合,竟不敢去看此时的谢公子。 她偷偷觊觎过谢公子的两片薄唇,真正尝过,才知世上有种味道,竟是又冷又甜的。 谢公子的吻同他为人一般随性,轻飘飘的划过陆行焉淡泊的灵魂。 像是一片雪花落下来,随即便融化,雪水风化,不留痕迹。 但它却留下深刻的记忆。 谢公子察觉自己吻得忘情,才及时抽身,陆行焉唇瓣上是他留下的湿润,他不忌讳地用手掌替她抹去嘴唇上的湿。 她双颊泛着红,青涩的羞赧尤是少女的样子。 这一吻令陆行焉认定:“我一定会医好你的。” 烛光一晃动,谢公子又变作轻佻的样子。 他斜倚着身子,不屑地说:“我可不是在给你施美男计哦。” 陆行焉闻言,绽开笑容,似一朵灿烂的山茶。 关山明眼人都看得出陆行焉人逢喜事,她无依无靠,无根无缘,自然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喜事。 阿芬算计道:“我爹说明年三月初九是百年难遇的好日子,要不你同谢公子的婚事就定在那一天。” 陆行焉道:“那时他都要走了。” 阿芬道:“你个傻女,你若留住他,他不就不走了吗?” 关山人烟稀薄,男人的消遣只有打猎饮酒,陆行焉道:“这里不是谢公子该留的地方。他不喜欢关山的。” 他总提起关山外的世界,文人骚客,歌舞盛宴,他是经历过热闹的人,怎会同她在深山里度几十年呢。 阿芬道:“明知道他要走,你为何还对他这般真心?” 陆行焉脑海里回闪过往事。 她对阿芬道:“可我现在,是很开心的。” 阿芬和陆行焉相识三年,只有在谢公子来关山的这短短一个月中,从她脸上看见过七情六欲。 她夜里同晓天长谈,晓天笑她也是个痴傻的姑娘,“阿九姑娘没有你这么糊涂,若像你想的,那么人都会一死,咱们两个任何一个人死了,就是分开了,那为何现在还要做夫妻?” 阿芬道:“我们不会分开的。” 晓天在她额头上亲吻,他不善言辞,手臂却将妻子紧紧拥着。 陆行焉因被谢公子监视着,每日都按时涂抹张大娘给的香膏,她手上的陈年老茧逐渐软化,手心生出新的皮肤,张大娘检查过,笑道:“看来那病秧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陆行焉道:“你不要再那样叫他了,他只是受了伤。”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护短了。” “你再那样叫他,往后我再也不给你借银子了。” “好好好。” 关山秋意浓郁,陆行焉同张大娘采完草药,又去张大娘家里给草药分类。 张大娘瞧出她的小心思。 “也不知该说你糊涂还是清醒。” “被你看出来了?” “你在我这里呆这么久,不怕那病...你家谢郎饿死?” 陆行焉道:“他有手有脚的,能伺候他自己。” 她虽则对谢公子心生欢喜,却也时常倦于做他的丫鬟。 张大娘道:“不过也是好事,女子是要骄矜的。” 陆行焉同谢公子,已俨然似一对小夫妻。 张大娘劝她:“你若真喜欢他,何不留下他。” 陆行焉摇摇头,她边将草药叶子同根部摘离,边说:“他不是属于关山的人。” “关山...又有几个人真的属于此处。” 陆行焉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谢公子的情形。 他在人群之中是那般闪烁耀眼,似天上的太阳一般。 可是他有着比太阳更柔和的光芒,一见误终身。 关山是不问前事之地,张大娘不必问,却也猜得出陆行焉从前就见过谢公子。 于陆行焉而言,谢公子是救她命的人。 陆行焉见过太多悲惨之人,因此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多惨,但是她更年少时还没有如今这般心境。 那时她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功和心智,奈何府的日子不见天日,她一心想的只有逃离那地方。 奈何府从不买无用之人,当年她被买下,也是被看中了她的天资。奈何府多年搜寻天下有天资的孩童,再将他们驯化成天下一等一的杀手。 成百上千的孩童被买入,能活着熬出头的寥寥无几。 有人死了,有人疯了,有人自杀,然后被鞭尸。 陆行焉希望就算是死,自己也能体面些。 那一年她还只是陪宗主练武的侍童,在陪宗主练功时落下一身伤,浑身无一处骨头是好的。 宗主是高高在上的宗主,他是不可能在意她的性命。 她倒在地上无法站起来,宗主要见客,让她退下,可是她无法站立——除非是爬着离开。 而谢公子正是宗主的客。 他向她伸出的那只手,他轻笑地说一句“是个很有骨气的姑娘”,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被有尊严的对待。 纵使后来时日艰辛,每每想起谢公子那只救苦救难的手,她都能挨得住。 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被驯化。 张大娘体恤陆行焉,她走之前,又做了小菜让她拿回去。 谢公子肚皮已经快瘪下去,他以口舌埋怨:“你是不是治不了我的毒,要成心饿死我?” 陆行焉倒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家里有肉、有米,他若真是饿了,便自己动手煮饭了。 谢公子吃饭时仍在抱怨:“我跟夏老头约好去下棋的,这下得晚去了。” 他嘴上虽这样说着,也不见吃饭的动作有多快。 他是闲散性情,宁愿别人等,也不愿意着急。 谢公子前日才催过毒,陆行焉并不担心他独自出去。可是眼瞧着天色昏暗了,仍不见他回家。 她不禁担心起来,正准备动身前往赵伯家,他刚好回来。 他身上带着酒的味道。 陆行焉道:“你喝了酒,怎还敢天黑才回来?” “埋怨我回来晚了么?下午下了雨,我还等你来接我呢。” “下雨了么?我下午睡得昏沉,竟不知道。” 谢公子将披风摘下来,扔进陆行焉怀里。 他理所当然的把陆行焉当丫鬟,陆行焉虽计较,却不会流露什么。她一边帮她把披风挂好,一边道:“往后你不要再将我当丫鬟使唤了,我不是丫鬟。” “可我是少爷。” 谢侯府的公子爷,自然是把所有人都当奴仆看的。 他虽自大,陆行焉却并不讨厌。比起记忆里封存的片刻温柔,如今他是鲜活的存在于她面前,而且比她想象中的样子更加有趣。 ------------------------------------- p.s 一杯美酒敬小谢和99甜蜜蜜的吻 一杯毒酒敬只配活在回忆录里的宗主 弱问一句,这本真的有那么不吸引人吗。。。。。。。。。。。 关山·一道旧伤疤 谢公子近来规矩,即便同陆行焉睡一张床上,也秉承着君子风度。 可这不代表他不想。 他能百无顾忌的在陆行焉面前自慰,却不敢真碰她一下。毕竟自己是个生病之人。 今夜是酒意作祟,令他没了顾忌。 他翻过陆行焉熟睡的身子,在她胸上舔吻,陆行焉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就沉溺在情潮之中。 她道:“点灯...” 女子应当是羞涩的,尤其在此事上,陆行焉却要点灯,让他把她看个透彻。 他贪这一副任他宰割的身体,当然愿意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可真的点燃灯,让光将她照亮那一瞬,他又后悔。 她有神圣的美丽,胸唯独上一道疤令人惋惜。那道疤不影响她的美好,却令人心疼。 他拇指摩挲那道浅浅的疤:“疼吗?” 陆行焉说:“旧伤都是不疼的。” “可是我疼。” 他湿热的吻落在那一道旧伤上。 “你会在意吗?” 她望向他。 其实贞洁这事,本也不该被在意,她可是连死都不怕的女人。 她只是怕他会介意,她心中的谢公子,应是拥有一切完美无瑕之物。 “这便是我,你若在意,也没法子了。” 他反问陆行焉:“你在意吗?” 除了谢公子,陆行焉已经没有可在意的事了。 她别过头,道:“你轻一些。” 纵是在这一事上陆行焉短暂的躲避了,当他进入她身体时候,她双目又澄明地望着他。 她对这事多少有些抵触,但若是谢公子,好像就无妨了。 没心没肺的谢公子,这时候却很心细。 陆行焉在他身下头一回体会到做女人的乐趣,她心中更向着这个男子了。 他不仅给了她尊严,还给了她温柔。 最后一次时谢公子忍不住在她体内泄了出来,他略是忧虑:“没忍住。” 陆行焉差些就笑出声来。 她何尝不想就这样怀孕了,然后留下他。 谢公子说:“只怕我现今身体不行,若是死精,岂不让你看了笑话。” 陆行焉并不大懂:“何为死精?” 她实则比谢公子想的傻许多。 “虽然射进去了,但无法让你受孕,便是死精...你怎连这都不懂?”?“小时候所有的时间都在练武,没人教的。” 这一下,反倒他成了个诱导她的奸人。 谢公子虽则懒惰,却尤其爱干净,他不惜屈尊降贵,给自己和陆行焉都清洁干净了,才肯在她身旁睡下。 因空间挤仄,二人只能是相贴着。 陆行焉没什么睡意,谢公子也没有。 她忽然将谢公子的手握起来,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 “行焉是我的名字,爹娘没给我起名字,是宗主赐我的名。不过从没人这样叫过...” “我姓谢名宴,字无咎。不过我倒是愿听你喊一声谢郎。” “我若喊了你谢郎,是否就不再叫我作小阿九了?” “那你得先喊我一声谢郎。” 陆行焉道:“谢郎是个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叫出谢郎二字时,心中已明白,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幻想过无数次他的性情,他应是个菩萨,慈悲且高贵。 可现在他变作一个有着普通血肉与七情六欲的人来到了她身边。 原来同他相处,是这样的喜悦。 陆行焉忽然明白,自己过往那些遭受、历练,都是为了今日遇到他,保护他的。 过了一日陆行焉便去找张大娘,问她有没有祛疤的药膏。张大娘说:“你不是不在乎有疤么?” 陆行焉说:“你若能替我除掉疤痕,往日欠我的银子都一笔勾销。” “呵,你倒是会精打细算。” 张大娘也是头一回见到陆行焉胸乳上的疤。 她平日里总是和陆行焉斗嘴的,看到那道疤的时候,忍不住流露出真情:“这该多疼呀。” 关于陆行焉过去的事,她也只知道她是杀了九大门派掌门人的人——是当今江湖上的第一恶人。 可是终究是个女子,再恶毒,又哪能恶得过男人。 陆行焉见张大娘同往日的尖锐模样不同,问道:“你怎么了?” 张大娘淡淡道:“不论如何,保护好你自己。” 陆行焉清楚得很,这一世,只怕是没人能伤得了她了。 谢公子问她道:“你躲在关山,既然是为了和奈何府断了联系,为何还告诉你师兄你的行踪?你就不怕奈何府宗主找到你?” 陆行焉坦诚道:“我不怕他。” “陆行焉,你可真是我见过最自信的叛徒。”他衷心赞扬。 陆行焉听到“叛徒”一词,愣怔了片刻。 即便是被江湖视作邪宗的奈何府,亦最恨叛徒。 关山之外,名门正派恨她,旁门歪道也恨她。 而谢无咎,却是天下第一名门谢侯府的公子。 “你知师兄给我的报酬是什么吗?” “我是你师兄的主顾,想必也不必知道你们这些卒子的事。” 谢公子令人又气又笑,陆行焉掩了笑意,淡然道:“是奈何府的千年参。师兄掌管奈何府里的一切药物,他会帮我偷出来的。” 谢公子听罢,竟觉得有些荒唐。 他道:“你可真是什么都能告诉我。” “我自然不会告诉寻常人的,若是你,知道了却也无妨。” 奈何府敢杀尽九大门派,却不敢动谢侯府半分。 更何况,若有人敢动谢无咎,也得先问过她陆行焉。 “你在关山无病无灾,亦无仇人,要这千年参作何?” “我只怕讲多了以前的事,你觉得厌烦。” “你是怕我厌烦,还是怕我低看你?” 他总能洞穿她的心思,陆行焉无所谓道:“是怕你低看我,你是谢小侯爷,我...” 她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其实,她连一个杀手都算不上。 她只是个工具,还不如奈何府里的物件重要。 “我只是个帮宗主练功的工具罢了,因体质特殊,帮宗主练了许多邪功,除了我,倒也有旁人帮他练功的,他们都走火入魔等疯掉,或者死掉了。我不想疯,也不想死掉,若有了千年人参,就能护住我的心脉了。” 他听罢,百般不是滋味之余,终品出了一丝欣慰。 陆行焉也是会替她自己着想的。 可殊不知,陆行焉只是怕了那些武功。 她每练一重境,就要经历一次走火入魔。 可怕的不是因此死掉,而是她每次承受过那些痛苦,都会痊愈,而后一次一次重复着痛苦的过程,这种折磨,几乎是十八层地狱。 她像个不会死的怪物。 她只能庆幸,还好谢公子没有见过她那时的样子,那比倒在地上站不起来难堪多了。 “我不是奈何府的叛徒。”她忽而严肃起来,“宗主同我做过交易,只要我能替他杀了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便让我决定自己的命运。” 她今年也不过十九,成为江湖第一恶人那一年,还是个孩子的年纪。 谢公子心疼她,他扣住她的脑袋,让她额头抵自己怀里,这样她便看不到自己脸上复杂神情。 “陆行焉,你不是工具,也不是谁的下人,你是我的恩人。” 关山·初恋(加更) 陆行焉第一次杀人以前,都不知原来她也算作是女子。 她第一次杀人,染了一身血。奈何府最忌讳杀人见血,她一回去师姐就让她去洗干净,别让宗主看到她一身是血。 她无论如何,洗不清那一身血迹,她蜷缩在水池里,空洞洞的眸子盯着一地浴血衣物,宗主何时过来她都不知道。 她平日是少年装扮,看不清性别,只有脱下衣物时,玲珑的曲线才能证明她是女子。 她在宗主面前从来似一条狗,是不知自己也是女子的,更不知浴过血的她有多诱人。 其实奈何府每个人、每个物件都属于宗主,又何况她陆行焉是靠宗主施舍,才有一身本事。 宗主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拥有她时,她甚至恨是自己长了女人的身子。她试图割掉被宗主捏过的乳,以此结束女人才会有的痛苦,好在师姐及时发现。 有关宗主的事,都是忌讳。 师姐不敢说,不敢过问。 她在梦魇里回到那一天,她明明知道谢公子就在身旁,却是重复以往地陷在梦里。 她在一身冷汗中逃离梦魔,谢公子犹在梦中。 她想,只有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才拥有这般安逸的睡姿,于是她贪心地在他挺阔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她未尝不想留谢公子在关山。 谢公子性情像个孩子,逍遥自在,可关山之外,人人都心怀鬼胎,若再被人害呢? 他中一次毒,她可以救他一次。 只是往后,他们相隔关山之远,她如何护他远离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往后万般,他都有他的造化,她是知晓这一点的,只是舍不得罢了。 几日后便是中秋节,山上的人家都凑去夏伯家中。 谢公子同夏伯是棋友兼酒友,他对夏伯家已是熟门熟路,亦完全不当自己是个外人。 他一进门,就自觉把自己当做是座上宾,命阿进拿来好酒,摆上棋盘。 “昨日那局我已有破局之法。” 昨日他被夏伯逼得无路可走。 夏伯道:“今日你再输,也不许冷嘲热讽。” 陆行焉见只有阿进一人干重活,谢公子同阿进相当的年纪,甚至比阿进年轻几岁,他却像个老爷,不禁有些丢脸。 她将谢公子带到无人处,道:“你不要来人家家里当老爷,这么多柴都是阿进一个人砍的。” “我不喜欢干活。” “阿进是照顾夏伯,他不是仆人,也不带伺候这么多人的。” 谢公子自信地朝阿进招了招手,问:“需要我帮忙吗?” 阿进双手挥了挥,表示不用。 两个大男人这样一来一往的举动煞是默契,陆行焉瞧着他们荒唐又可爱,她抿唇微笑,正好被谢公子捉住:“你笑了。” 陆行焉道:“我每日都有笑的。” 谢公子疑是夏伯家的灯火布置的好,或有术法,照映得陆行焉更加生动。 “你在笑我。” “哪有。” “那你是因我而笑。”他目光笃定,伴随着得意。 陆行焉并不否认,也无可否认。 但凡长着两只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因谁而开怀的。 张大娘喊陆行焉去灶台干活。 方才一幕幕,张大娘都看在眼里。 她笑话陆行焉:“你两只眼珠子都贴他身上了。” 陆行焉倒不过分羞赧,她淡淡地笑:“是吗?原来是这样明显。” 张大娘倒是见过太多年轻男女的难舍难分, 更知陆行焉这般已是克制。 谢公子身旁的陆行焉,灿若桃花,令张大娘羡慕起她的好年纪。她并不喜欢谢公子这人,以她过来人的目光看,谢公子也非良人。 可这一切都比不过陆行焉此刻的欢喜。 她知道陆行焉会受伤,也知道爱侣都会变怨侣。 但是并不能因为如此,就让陆行焉放弃眼前的灿烂。 谢公子以为自己能完全破夏伯的棋局,未料,夏伯又有新的破棋之术。 他竟输了这一局。 夏伯道:“谢公子,你输了。” 他生平最讨厌“输”字。 这时正好女眷都端着酒肉过来,见证了他的失败。 张大娘头一个冷嘲热讽:“哟,原来公子哥的这一套,也不过如此。” 陆行焉也认为,谢公子就是虚幌子。 琴棋书画是公子哥的行当,原以为他是个高手呢。 阿进默默地收拾掉棋局,替他们摆宴。 筵席上,张大娘见阿进在仍在忙着收拾灶台,她对夏伯说:“让阿进一起来吃罢。” 夏伯说:“他不惯人多。” 谢公子有几分羡慕夏伯能有阿进这样的仆人。 事无巨细,任劳任怨。 陆行焉倒是也会伺候他...可她不是仆人呐。他忽然有些意识过来,自己原来一直在使唤陆行焉。 平日里夜里回家都是陆行焉掌灯,今日谢公子主动掌灯走在陆行焉身后。 灯光正好投在陆行焉的面前。 陆行焉想他一路上都将手伸在外面,一定冻坏了,她摸了摸他的手,果真是如此,她要将灯拿过来,谢公子道:“不必,这点小事我还是能为你做的。” “你的手冻坏了。” “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娇生惯养?” “你是公子。” “你却不是下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忘了看路,谢公子一只脚踩到泥潭里,差点摔倒。陆行焉伸手扶他,他便顺着她的动作,握住她的手,一路再也没放开过。 ------------------------------------------------------------------------------- p.s 一杯美酒敬甜甜的初恋 一杯毒酒敬活在噩梦里的宗主 请问宗主h有兴趣吗 关山·塌了灶台 谢公子近来则是勤快许多,虽不至于主动干活,倒也不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陆行焉白天出去买药,他在家中赋闲,陆行焉怕他在山上呆闷了,就邀请他一同下山去。 谢公子不想多跑这一趟路。 “我就在山上呆着,空气好。闷得慌了就去夏老头家里。” “那我今日早些回来,你中午记得煮饭。” 陆行焉走后,谢公子睡到正午,他把食材随意扔进锅里,再倒上水,一顿乱焖。 他还甚是期待自己的大作。 突然,一声“轰隆”——灶台竟倒塌了,他的一锅饭都洒在了地上。 他气得打颤 :“真是个穷乡僻壤,刁蛮之地。” 尽管如此,他还是收拾净了倒在地上的一锅饭,让灶房看上去没那么狼狈。陆行焉也约莫要回来了,他该好好跟她吐诉一番。 陆行焉回来,见到灶台塌了,谢公子一脸尴尬难堪样。 她问:“怎么这样...你是不是饿坏了。” 他问:“晓天给咱们搭灶台,是不是收了钱?”?陆行焉说:“是呢,但他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的,难免有失手。” 谢公子说:“既然不是专门做这个的,那就不要接活。” “可能是咱们运气不好,回头让晓天重新砌一个。” 陆行焉好脾气,谢公子也无话可说。 陆行焉道:“今天中午咱们去蹭张大娘家的饭,她厨艺很好的。” 谢公子本不情愿,他和张大娘向来彼此看不顺眼。结果到了张大娘家里,竟被她一顿饭收买。 他饱腹后,一边饮茶一边道:“想不到你这村妇倒很懂饮食。” 张大娘被叫“村妇”,也不气,她说:“你可别小看任何人。”?陆行焉同张大娘讲了谢公子煮饭时灶台塌了的事。 张大娘乐得不可开支:“你怎么这样衰?哈哈哈,晓天搭了上百个灶台了,怎么就你的塌了。你这人,是不是命里倒霉。” 谢公子在面对别人时,不是那么容易气急败坏的人。 “大抵是我府上从未用过这种灶台。” “那你怎不呆在你府上?怎叫人给算计道到这里来了。” 谢公子完全不觉得自己理亏:“人心险恶,防不胜防。” 陆行焉一想到他毒清了后下山,面对的又是那样的世道,心里便担忧起来。她对着谢公子说:“往后你得待人和善一些。” 谢公子万分不屑。 张大娘道:“这是还没吃过大亏,所以不听劝。” 谢公子腹诽,以她们这样的出身,是不懂何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 想害你的人,可是不会管你做了什么。 晚间他同陆行焉闲聊,他问道:“你都不在乎我是怎么沦落至此的?” 陆行焉道:“嗯,不在乎。” 她是真的不在乎的,关山外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可谢公子听起来,仿佛是陆行焉不在乎他。 他又问:“你对我一无所知,若是我已婚娶了如何?甚至已有子嗣,你都不在乎么?” 陆行焉恬然一笑。 她只想医他,又不是要嫁给他。 “不在乎。” “那我若告诉你,我家中已有娇妻,她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陆行焉学着他的眼神看着他:“那我就不医你了。” “若我毒发身亡呢?” “你不是有妻有子么?让你的妻子照顾你的身后事。” 陆行焉似乎是真不在乎这件事,说罢就去屋外收衣服了,谢公子盯着她收衣服的身影,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他想往后的每一天,都能看到这景象。 他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笑。 人家根本不在意他是否已有家室,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他为何要有和她一起度日的心思? 陆行焉抱著装衣服的竹筒进来,她抱怨:“你也不帮我。” “你没说要我帮你。” 她将衣服收进衣柜里,正好背对着谢公子。 她突然问:“你...还未成家吧。” 幸好,她是背对着他的,看不到他眼里的笑意。 “谢家门第太高,实在找不出能与我相配的女子。” 陆行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边走向谢公子边说:“是不是适婚的女子都嫌你懒散呢?” 谢公子听出她这是揶揄,他霸道地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他竟从不知陆行焉有这样顽皮的一面。 他低头欲吻住陆行焉,陆行焉躲开,她看向一旁空荡荡的椅子,说:“明天我去卖草药,晓天来家里修灶台,你不要怠慢人家。” “知道了。” 他封住陆行焉的唇,春风化雨般缠绵地吻着。 呼吸的间隙,陆行焉又嘱咐:“那你明天早晨把你自己的脏衣服洗了。” “哼,得寸进尺。”他未察觉自己说这话时眉梢眼角都带着得意。 谢公子轻柔地抱着陆行焉去榻上,克制地与她行云雨。陆行焉洁白的双臂挂在他的脖子上,她以脸颊摩挲着他的下巴,他下巴上的胡茬擦得她又疼又痒。 她平素不知原来自己是这般粘人的女子,此刻巴不得成为他身上的一滴汗珠。 事后谢公子由背后抱着她,他手指轻抚着陆行焉已经化成水的身体,若非他现在中了毒,不宜过火,是怎么要她都要不够的。 他想,陆行焉似是天赐给他的礼物。 他一边揉着她的乳房,一边说:“以后你只管挣钱养家,家事都交给我来管。” 这简直是谢公子说过最像样的一句话。 陆行焉扭过身主动给他一吻。 她吻罢后悔,担忧地问:“你说过你没有家室,总不是骗我的话吧。” 谢公子百口莫辩,这时他上哪里找证据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陆行焉却不在乎他想什么,她自言自语说:“没人敢骗我的。” 谢公子从她眼里看到一闪即逝的寂寞。 陆行焉的内功天下第一,江湖无人能与她匹敌。 成为天下第一的路,无比漫长孤独。 她本不想吐诉,可因谢公子对她实在太温柔,她从没被这样温柔对待过,恨不能把所有事都说与他听。 谢公子好似与她是心有灵犀,他先开口问:“练功很苦吗?” 因终于有人问出这句话,她便觉得这些年都值得了。 “虽然练内功心法走火入魔是很痛苦的事,但每次结束了,我一个人躺在山谷的石台上,听着流水清风的声音,看着整个天空都在漂浮,一切痛苦都会消散。” 每次她练一门新的内功,为防止她走火入魔伤产生误伤,她都会被关在后山。 “偶尔夜里疾风,吹得水流涌动,像万鬼出行,那时才会有些畏惧。” 谢公子来关山这段时日,从未见过陆行焉怕什么。 她不怕深山孤寂,不怕野兽恶鬼,阿隼飞走了她也不怕。 原来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无所畏惧。 “陆行焉,你恨伤害你的人吗?” 陆行焉认为恨是一种难堪的情绪。 她不想让谢公子知道这些难堪。 她道:“可若没那些经历,我已是它人刀下魂。” 谢公子沉默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没有那些经历,陆行焉根本不会踏入江湖是非。她不是在意江湖名利之人,否则也不会在战胜死九大门派掌门人之后到关山隐居。 陆行焉胸前的疤仍未消愈,谢公子吻过那条淡粉色的疤,全无色欲之心。他倒是有些恨,恨这女子从不爱惜她自己。 “往后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他说出这话,令陆行焉又想到初次见他时。 或许,他真是上天赠她的一双救苦救难的手,是注定要给她温柔的人。 陆行焉握住他的手,说道:“世人谁不苦,谁又能不做错...谢郎,谢谢你。” 谢公子不得不信,陆行焉给他中蛊了。 第二日早晨陆行焉出门时,谢公子对她说:“我看着家,你放心地去挣钱。” 陆行焉道:“你若懒得动,家务留着等我回来做。” “陆行焉,你就这么小瞧我?” 陆行焉对他可没有什么信心。不过,在谢公子凑来亲她时,她并没有躲开,她道:“我舍不得你去做不喜欢的事。” 他在她心中,是这世上最高贵的人,同他的出身,颜貌都无关。 只因他是谢公子。 陆行焉怀着欢喜下了山,今日生意仍是很好。 关山不大,几乎人人都认识,她不必非得卖钱,所谓买卖,都是最原始的以物换物。 她换了许多米,心里想着拿所有米去客栈换一顿山珍海味。 谢公子已经许久没吃过山珍海味了。 她想今日多挣些钱,便没有按时收摊。快正午时,张大娘路过,她见陆行焉还在摆摊,便问:“你还不回去给你家少爷煮饭?” 陆行焉道:“他会自己煮饭的。” 张大娘刚给别人说完亲,她无事做,便来帮陆行焉买卖。 因今日她去给人说亲,故此特意打扮了一番,陆行焉见她风华如此,不禁好奇。 她问:“你从没想过要再嫁吗?” 张大娘不是头一回被这样问了,她回答起来已是驾轻就熟。 “嫁谁呀,关山里头,你倒是找个我能嫁的。” 陆行焉一边做手上的事,一边说:“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嫁给别人。” 张大娘揶揄:“就你知道得多。” “自谢公子来了以后,你真是与以前不同了。” 陆行焉但笑不语。 张大娘道:“你就早点回去陪你的谢郎,我帮你收摊。” 陆行焉道:“不必的,今天晓天去家中修灶台。” 张大娘忽然一愣:“何时?” “这会儿应已经到了。” 不知为何,张大娘脸色凝重了起来,她口吻严肃:“陆九,别管摊子了,快回去。” ---------------------------------------------------------------- p.s 小谢先告白恭喜赌赢 关山·唤汝之名 陆行焉不知缘何,但张大娘说的话,几乎从没错过。 她莫名地心慌起来,张大娘把摊子交给旁边卖花的商贩,便带她骑着马一路奔到山上。 陆家院子里一片狼藉,原本要被修缮的灶台,仍是倒塌时的样子。所有的东西都摔在地上,桌子,椅子,还有新洗的衣服。 一道黑影从屋中疾驰而出,速度之快令人无法看清他的样貌。 但凡是关山的人,都是跑不了的,陆行焉没有心思去捉人,她整颗心都悬在谢公子身上。 陆行焉跑到房里,只见谢公子倒在血泊里,他尚存一丝残息,见着陆行焉回来,他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明明身负重伤,还要调侃一句。 “陆行焉,你可把我害惨了。” 陆行焉自己受过不少的伤,她从不觉得流血是一件要紧的事。 可现在躺在血泊里的,是她心爱之人,他身上挨一剑,便是在她心头刺一道。 张大娘按住止血的穴道,谢公子晕倒了过去。 她一言不发撤掉谢公子伤口处的衣物,将伤口仔仔细细辨认。 她眉头蹙紧,呢喃着说:“是仓青山剑法...” 陆行焉看向张大娘:“仓青山...九年前就灭门了,你怎么会知道是仓青山的剑法?” 一切突然之间就能说通了。 晓天和谢公子到关山的时间,几乎是相同的。 张大娘悲戚一笑:“我是仓青山的人,怎么会认不出。” 晓天怕她,并非因她不喜欢晓天,或她是形象太过威严。 而是晓天认得她。 晓天来关山,是为杀谢公子的。 张大娘替谢公子把脉,她眉头紧锁。 陆行焉问:“他可有性命之虞?” 张大娘道:“若你我再晚来片刻,就要一剑毙命了。外伤是小,但他原本就是个有伤在身之人。” 陆行焉只会处理外伤,至于内伤,她一窍不通。 她问:“他会死吗?” 张大娘皱眉:“你事先可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 陆行焉摇头。 “师兄给了我催毒的方子。” “我从未见过如此毒性,也许是太久没问事江湖...是何毒我倒是不知,唯一能确认的,是他这一受伤,正好给了他体内的毒机会冲破屏障,伤及他的心脉。” 陆行焉看了一眼卧床昏迷的谢公子,她目光里闪烁着湿意。 但她是陆行焉,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人。 “我不会让他死的。” 她替谢公子处理过外伤,但他未能立刻醒过来。张大娘道:“我离去片刻。” 陆行焉警惕地看向她:“你要去找晓天?” 张大娘道:“我只是找他问清楚一些事情,不会因他是仓青山的人就包庇他。” 张大娘找到晓天家中,是阿芬给她开的门。她换上平日的好脸色,跟阿芬笑着说:“我有点事想请教你家晓天。” 她刚来关山时,谁都不与她说话,是当年还是小女孩的阿芬将手中新摘的花赠予她,迎她入山。 她对阿芬永远是和颜悦色的。 晓天从屋内出来,他抱了抱妻子,在她耳旁说:“你去顾着炉火好不好,我怕烧得太旺糊了锅。” 晓天见张风清的最后一面是十二年前。 那年的张风清,还是一头乌发,是绝艳江湖的大美人。 张风清道:“我走那年,你应当还是个孩童,所以我才没认出你。仓青山的子弟,怎会沦落到为人屠刀?” 以前的仓青山,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派。 晓天含恨道:“当年你勾引师父,害他走火入魔,才被别的帮派有机可趁。” 张风清想要解释,却已然没那个必要。 她从未勾引过师父,那不过是正常的爱慕。 她默默说:“我从未害过师父。” 晓天冷笑:“当年你杀师祖,你能够一走了之,可曾想是谁替你收拾这些烂摊子的?” 张风清固执道:“他已逐我出师门,何必再替我善后,无非是为了他名门正派的名誉罢了。” 长久以来,晓天和所有仓青山的弟子都是恨张风清的。 当年她为一己私欲杀害师祖,又枉顾人伦勾引师父,令仓青山由盛转衰,最后沦为其它门派的刀下鱼肉,无数同门离散天涯。 幸者似他,也只能做别人手下屠刀。 张风清已疯魔,她一遍遍重复:“他怎会护我?” 她宁愿师父如今活成一个沽名钓誉的名门正派,也无法接受师父因而死的事实。 晓天微微侧身,挡住屋里正在烧饭的阿芬,不让她看见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这一切恩怨,和阿芬是无关的。 “风清师姐,你心中若对师父还有一丝爱意,便去帮他报仇。” 可张风清入了魔,好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仇人就在关山。” 陆行焉守了谢公子一天一夜。 他醒来第一句话,问她:“你给我报仇了么?” “晓天只是个杀手,替别人做事。你知道谁要杀你的是不是?” “现在你可是知道了,我们王公贵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那可真是不凑巧,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她眼含淡淡的笑意,并不把这世上的艰险放在眼中。 谢公子虚乏地看着她,他的睫毛将他涣散的眼神遮挡住。重伤之中,他连轻浮的力气也没了。 他难得郑重了起来。 “我同你非亲非故,你大可将我扔去山下。” 哪里是非亲非故呢...陆行焉心想。可她听他此言,又难免神伤了起来。 原来他的心中,他们仍是非亲非故的。 她道:“我不怕他们的。” 谢公子道:“奈何府与谢侯府联手,你也不怕?” 静默片刻,陆行焉道:“不怕。” 各种事由,她本来打算去找师兄问个清楚。可谢公子自然会猜到她的想法。 让她找别人问清楚,不如自己告诉她。 “不必问别人,我说给你听。” 陆行焉被他识破心思,坦然说:“好。” “陆行焉,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 陆行焉握住他发凉的手:“那你多叫几声我的名字好不好?” “你这又是什么破要求...我现在说话都累,若没正事,就别让我开口了。” “你叫我名字时...很动听。”她眼底浮上一抹红,是今生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小时候没有名字,后来去了奈何府,有了名字,但宗主说名字是给人叫的。 陆九,不过是奈何府的走狗,哪里称得上是人呢。 “陆行焉...明年,是我继任谢侯府之年。你或有所闻,谢侯府今日掌权人为我叔父,他不愿让权于我,最好的办法便是除掉我,于是下毒于我。而奈何府一向欲将奈何府收拢其下,奈何府宗主欲与我做一趟交易,他替我除去叔父,扶我上位,可代价是以后我都得受他桎梏...陆行焉,我是不是很惨呐?” 陆行焉愣怔着,她想了想,说:“众生都是惨兮兮的。” 谢公子不满她不解风情,明明他是在向她撒娇,寻求抚慰。 哪有她这样子劝人的。 可陆行焉接着又说:“我不会让你这么惨下去的。” 她将自己手心的温度慢慢渡给谢公子——他这一双手,是要舞文弄墨的。 “奈何府你不必担忧,即便是宗主出手,未必是我对手。” 谢公子从她手里伸出手,弓起手指在她脑壳敲了两下。 “你整日都想打打杀杀的。” “我没正儿八经地念过书,不懂你们公子爷的风花雪月,不想着打打杀杀,就半分价值也没有了。” 这女子脸上的阴晴变化都被他看在眼中,他察觉到,她在自卑。 “只要我能活下来,便带你去见识山外的风花雪月。” “你会活下来的。”陆行焉轻描淡写地说。 公子爷,注定要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陆行焉给谢公子喂完粥,又请他坐上从夏伯那里借来的轮椅,她推着他去见太阳,不过一阵,乌云蔽日,天色昏沉,谢公子体力不支,便睡了过去。 陆行焉推着谢公子到张风清家中。 只见张风清家中的家具都被蒙上白色布帛,屋里一尘不染。 她不同往日专穿着艳红色的衣服,今日,她换上一身丧白色衣服,眼里的世俗光影都消散了去。 “你还会回来吗?”她问张风清。 “我从不属于这里。”张风清说。 关山十年的平静,仿佛她从没经历过。 她看着陆行焉,多好的年华,当年她爱慕师父时,亦是这样的好光景。 “阿九,既然来了,便听我说一段故事吧。” 关山·他对我有爱吗 “我父母都是仓青山弟子,他们为救人牺牲,师父将我养大。我师父...他是天底下最慈悲之人,但凡百姓有难,他总是头一个去救济的,山下百姓遇灾祸,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菩萨,而是他。他从不为名利,当年谢侯府意图为他封爵,他亦拒绝了。他是世间最正直的人...谁人他都不愿辜负。百姓爱戴他,朝廷敬重他,正因他如菩萨在世,才惹人妒忌。偏偏这妒忌他的人,是他的师父...他师承师祖,只有师祖知道他的命门在何处,为了能让他一辈子没有顾虑地做他的活菩萨,我便杀了师祖。他原本要一剑杀了我的...可他没有动手呢,因他当时急火攻心,我才逃过一命。” 如今张风清终于恍然大悟,师父是有意放她走的。 可为时已晚,她偷得十二年的安逸光景,原来是师父在背后替她抗下了所有。 “关山既然能容江湖不容之人,我便寻到了关山。后来,其它的师伯向他问罪,他揽下所有罪名,他为谢罪,自断心脉,导致走火入魔,令其它门派趁虚而入。” 张风清双目空洞地望着窗外雨丝。 “阿九,你说,为了我,这样值么?” 陆行焉没遇到过这样的师父,在她看来,既然仓青山弟子无数,她的师父大可不必为了张风清一人堵上满门性命。 既非师徒之情,那便只剩男女情意了。 “我及笄那一日,正好赶上大年三十,寻常人家的姑娘那天都要穿红衣服,仓青山乃道门重地,视红色为轻浮之色。我同他央求许久,撒泼耍赖,他斥责我一通。可三十的夜里他下山巡视时却带上了我,到了山下,他从包袱里拿出一身红衣服让我换上,我记得那一夜里,街上人多,他怕同我走散,便一直跟在我身后头,我一回头,就能看见师父,阿九,你说他对我,有爱吗?” 张风清眼里渐渐有光,映出缠绵的雨丝。 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张风清冒雨前行,陆行焉在她身后说:“我会想念你的。” 陆行焉最终还是不放心,她跟了上去,张风清走得这条路她十分熟悉,心中开始慌张。 行到草亭前,一道高大的身影拦住张风清的路。 “阿进,此事与你无关,你让开。”张风清斥道。 从未开口过的青年,这时双唇起合,发出生涩的声音。 “你要想杀他,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此时的张风清不再是往日的张风清,阿进也像换了一个人。 关山令每个人都变得平凡、平静,仇恨却能撕开这一身平凡的皮囊,将他们血液里的恶欲都暴露出来。 陆行焉察觉道阿进并非普通习武之人,至少,他的功力不在张风清之下。 可这不是她的事,她谁也帮不了。 张风清道:“看来你也是燕南盟之人。这些年你隐姓埋名留在夏盟主身旁,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阿进却说:“我不是燕南盟之人。” 仓青山,燕南盟,这些名字都是陆行焉只听闻过,而没见过的。 燕南盟令她印象最深一事,还是当年燕南盟两位少公子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最后令得整个门派分崩离析。 张风清道:“你是后辈,先出手吧,我还要赶着去杀夏盟主呢。” 阿进艰涩说道:“我说,要杀他,得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二人同时出手,对手期间,招数如电光石火。自仓青山与燕南盟后,各门派的武功招式大多借助兵器,即便是陆行焉已经能熟练控制内力,也需要借助兵器才能将内力尽数使出来。 阿进竟不借力外物,将内力收放自如,而张风清多年未层运功,渐落下风。在她节节落败时,她将浑身精神集中于右掌,借阿进进攻的力量,在他胸口重重一击,阿进被打飞至数米外,而张风清,一口鲜血吐出,染红她白色的襟口。 陆行焉上前立马要给她运功。 张风清却说:“不必了。你练的都是邪门歪道,我怕我受不住。” 陆行焉见她一只脚都被阎王爷给拉住了,仍数落自己,她不满道:“又不是我想练的。” 张风清断断续续道:“阿进方才使的,分明是...燕南盟的秘籍...师父便是死于这招数之下...我替师父报仇了,是不是?” 张风清方才那一掌,已将阿进所有的命门打破。 陆行焉点头。 张风清知道自己已是弥留之际,可她也没什么话想再留给这世间了。 师父死了,这人世间对她就没意义了。 “陆九...晓天只是替人办事...不要为难他。” 说罢这句,张风清便自行断了最后一口气,死在陆行焉的怀里。 陆行焉许久没见人死在自己面前,倍觉沉重。 尤其,死去的二人,是三年来朝夕相处的邻里。 她也猜到,夏伯应当就是当年燕南盟的盟主,是杀张风清师父之人。 关山空空,只有雨丝的声音如泣如诉。 多少人来关山,是为了忘却前尘的恩怨情仇,可恩怨情仇,是一个人的人性,凡夫俗子哪个人能真正释然。 她烧了张风清的尸体,让她的骨灰随风而去,与她的师父重归同一大地。 她与夏伯商量过,决定将阿进的尸体埋在庭前树下。 夏伯说:“既然是我门下子弟,又伴我这么些年,往后还是陪在我身边吧。” 陆行焉心中虽因此波澜,但自己的事总是要继续做。她将沉睡中的谢公子托付给夏伯,说道:“我这一去也得五六天,劳烦你替我看住谢郎,若有家务要做,使唤他就好了,他只是做不了重活,但洗衣烧饭这些轻活都能做的。” 夏伯送她到门口:“我会看好谢公子,你放心前去吧。” 关山·父子反目(加更) 陆行焉行到关山渡,心中颇有难过。 她没有高明的医术,不知谢公子到底能否度过五六天。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离开关山,也是两个月来第一次离开谢公子。 船在燕州靠岸,又换了另一条船,转去官道,最后停泊在乾县。 赵行风是于船上同陆行焉会面的。 两月前他送谢公子上关山,可不曾奢想过陆行焉会下山。 赵行风和陆行焉是一起长大的,因此相处起来没什么礼数,有什么就说什么,嘘寒问暖都直接略过。 陆行焉道:“我现在就要人参。” 赵行风道:“那人参是宗主之物,不能说给就给。” 陆行焉却反问:“难道当初你不是遵循宗主之意,才送谢公子上山么?既然如此,给我人参也是他的意思,怎么现在出尔反尔?” 说罢她方觉得自己可笑,“是啊,宗主怎会对我这等人言而有信。” 赵行风年长陆行焉几岁,他向来当她做幼妹爱护,他知道陆行焉对奈何府心有不满,此时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认同。 他从怀中揣出一只信封,递给陆行焉。 “宗主知你同我有联络,他如今并不完全我,我已被调离药宫,这是药宫钥匙的拓件。药宫如今防守更加森严,你行事要更加谨慎。” “他一向器重你,怎么会调离你...”陆行焉说罢,才想到八成是因为她。 当年她与九大门派掌门人一役,师兄原本是在接应她的。 没有接应到她,以宗主性情,定也饶不了师兄。 陆行焉收下钥匙拓件,道:“谢谢师兄。” 赵行风眼中,陆行焉还是三年前的奈何府的陆行焉,是他的小师妹。他未曾想过她已独立,已同奈何府断得一干二净。他记忆里的陆行焉,还是奈何府里的小九。 “阿九,既然你知道了,宗主已经知道你的行踪...可否想见他一面?” 关山之外的陆行焉,骨血里透着奈何府的狠。 她反问赵行风:“既然他知道我在何处,却不捉我回去,难道不正是等我主动回去认罪?” 赵行风叹了口气,“宗主毕竟最看重你。” 陆行焉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宗主不是看中她,而是看重她能替他练功试毒的皮囊,看中的是她一身武功。 药宫同奈何府主殿不在同一处,药宫在疾青山上,疾青山是千年灵山,山上处处是药泉,此处为宗主疗愈静养之处,宗主喜静,此处鲜少有人打扰,又因地势隐蔽,未布过多防卫。 药宫防卫并不是陆行焉对手,她轻易地便到去药宫里拿到了千年山参。 药宫以北的通道,直通一座荒芜庭院,只怕连师兄都不知道,陆行焉沿通道穿过庭院,从后山的野路下山。 她方一出密道,恍以为走错了路,可她走了这条道百八十遍,怎会错。 宗主每次静养,实为内疗。陆行焉与他修炼相同的心法,二人的体质逐渐同一,陆行焉不止要替他试练武功,还要替他试药。 她不配与宗主同住,便被扔在这个小院子里。她试过药后,若有不适,便穿过这条密道去药阁找药物。 这间院落,应是多年萧条。 可她眼前是繁花如锦,一石一木各有韵致。 陆行焉察觉动静,跃身隐入灌木丛里。 一带着面具的男子同一雍容华美的中年女子从偏殿走来,女子神情肃穆,阵阵凝眉,男子用粗糙的声音同她解释着什么。 相隔太远,陆行焉听不真切他们的谈话内容。 那修罗面具与粗哑的声音,却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仇恨恩怨只能被隐藏,而没法真正的释怀。否则,张风清不会在事情过去多年后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报仇。 陆行焉,是这俗世之中再俗气不过人物之一。 她趁二人争吵时,迅速下了山。 陆行焉不在关山时,谢公子也没了生趣。 以往她在身旁时,他总不乐意被她看管着,总想着要来和夏老头下棋喝酒,现在他酒也不能喝,下棋也下不过夏老头,还得给他洗衣做饭。 谢公子盯住窗外的雨丝发呆。 夏伯坐在他身后,道:“别看了,若是雨势大,关山渡不渡人的,阿九没那么快能回来。” “你怎知道我等她了?”谢公子懒散地倚在门板上,他同一个瞎子处一室,都不愿意正眼看人了。 “除了她,你在关山可还有亲故?” “你这话听起来可不对,无亲无故便不可了么?” 夏伯不在乎他的傲慢,他和颜悦色说:“等你到了那一天,就明白了。” “我和您命可不同。” “你这年轻人,不止做饭难吃,说话也难听。” “阿进倒是不会说话,可惜哪,人家替你死了,你若以前少做恶事,张大娘不来寻仇,阿进就不会死,你也不必听我说这些难听话。” “年轻人,你若一生不做一件恶事,便再来数落我吧。” “我即便再多罪恶,也不会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 “看来你知道我的过往。” “当年动静不小,略有耳闻。” 九年前夏盟主两个儿子反目成仇,夏盟主长子夏潼喜好男色,整日寻欢作乐,而因他偏袒幼子,导致长子与燕南盟决裂,他怒杀长子爱侣,长子为报复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 夏盟主因丧子而急火攻心,双目失明。 谢公子若有所思道:“至亲之间,最患不公正。” 夏伯自我取笑:“是呀。若我当初能知道潼儿心中所求,也不会沦落到老无所依的地步。是我的报应呀。” 他这般自嘲,谢公子看他老年孤寡,实在可怜,便安慰说: “你能认识到错误,已胜过世上大多父母。” 这场雨没完没了地下,陆行焉生怕关山渡被封,她连夜走陆路,冒着雨趁关山渡被封之前上船,可因为雨势过大,仍是延误了两天。 ----------------------------------------------- 加个更看今天收藏有希望破千吗。。。 关山·续命人参 任山下狂风急雨,山上始终细雨如丝。 谢公子问夏伯:“你确认是关山渡被封了吗,我怎么瞧着这雨势并不厉害?” 夏伯说:“每年此时都是这种情况,没一年例外。” “或许是陆九不愿回关山。” “阿九一言九鼎,有诺必应,她是女子,可你不要轻看她。她堂堂正正,胜过江湖千万男儿。” 夏伯洞悉了这年轻人的心事,他笑问:“你可是怕阿九抛下你?” “哼。”谢公子不屑地用鼻子哼声。 陆行焉爱去哪里去哪里,他又不是离了陆行焉就没法过了。 “我谢无咎八尺男儿,自己有手有脚,何必寄托付于她身上?” 夏伯且笑不语,也不知是谁把自己变成了一块望妻石。 烟雨朦胧中,一道黛青色的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谢公子望见,他不急不慢地换个姿势继续倚着门栏,好似自己才午睡醒来。 陆行焉打着一把油纸伞,脚踩一双湿透的鞋子。 夏伯听见她的动静,见谢公子半天不说话,他率先问:“关山渡可解封了?” 陆行焉道:“和往常一样,得封七日,我借了艘船,自己划过来的。” 她顾不上自己鞋子湿透,只顾关心谢公子的状况,“谢郎可给您添麻烦了?” 夏伯道:“谢公子是个有趣的人,有他在日子可不寂寞了。” 要说添麻烦,也就是煮饭难吃了些,为人懒散了些,且自恋了一些。 陆行焉接谢公子回到家,她一路都在笑,仿佛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 谢公子奇怪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出了一趟关山,自己去逍遥快活了?“ 陆行焉道:“我原以为,你会挺不过去。” 谢公子虽没死,可也不至于生龙活虎——但好歹,还活着,不是么? 她看过谢公子身上的伤,痊愈的七七八八,至于内伤,她看不出门道。 她给谢公子伤口抹了从山外拿来的药,说:“这个药效温和,还能祛疤。” 谢公子一身皮囊似玉无暇,她舍不得他身上有半点瑕疵。 既然他到她身边时是个完好的人,他走的时候,也得是个完好的。 谢公子的伤口在肋下,陆行焉帮他上药时,都能摸得到他的肋骨。再看他双颊,又比前些日子消瘦了。 谢公子明镜似的一双眼看向她:“陆行焉,你不如把手再往下放些。” 陆行焉知道他指的是哪里,她道:“你现在气血虚,那处暂时用不了。” 在这女人面前,他的尊严都是不存在的。 他揽住陆行焉的腰,欺身将她压在身子底下:“总有能用的时候,到时候看我不让你求死不能的。” 陆行焉说:“我倒是真不明白你们男人,那事明明能温和地做,怎么非要求生求死的。” 她虽是无心之语,但话中却隐含着别的信息,谢公子身体不好,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抬起陆行焉的下巴,强势地吻了下去,吻罢说:“好似你有多了解男人一样。” 陆行焉说:“你们男人,就是仗着多了根丑东西为非作歹。” “那今日便让你瞧瞧,没那根丑东西,公子我照样能为非作歹。” 他的手伸进陆行焉的衣裙里,陆行焉拿脚去踢他,他无意中碰到她湿凉的鞋尖,此时也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她湿漉漉的脚紧紧桎梏在手上。 陆行焉说:“鞋上全是泥,脏死了。”?她只顾照顾他,回家还没来得及换鞋。 谢公子说:“你呆着别动。” 他系上衣带,起身去外屋。 陆行焉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了,半天也没动静,她正打算起身去看,谢公子便回来了。 他两手空空,好似就出去溜达了一圈。 谢公子坐在床畔,他握住陆行焉脚踝,将她潮湿的袜子褪下,她的双足好似冰块一样凉。 谢公子将陆行焉一双脚攥在手心里,这女人平日倒是威风,可原来一双脚还不足他手的大小。 陆行焉说:“你的手真暖和。” 原来他是去暖手了。 纵是已有过肌肤之亲,眼下这般被人握着赤足,陆行焉也不禁面上泛起红晕。 她虽自幼习武,但除了双手有茧,身上其余部位全似深闺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这一双足莹润绣致,像从未踏足过人间。 谢公子说:“没想到你双脚生得这么好看。” 陆行焉被她见过头一号自恋之人夸赞,更是羞赧,声音比平日更温和,“以前吃了滋阴的药,原来都长在没有用的地方了。” 吃滋阴之药的事,她说的坦坦荡荡,好不介怀,仿佛他多问几句,她连以前历经的性事都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谢公子问:“那药吃了有用吗?” 她说:“好似没用呢。是我说错话了。” “陆行焉,我喜欢你什么话都跟我说。” 她问:“可世上男子不都介怀吗?” “你认识几个活着的男人?” “倒真的不认识几个呢。” 她是杀手,没什么和活人打交道的机会。 “在奈何府受了很多苦,是吗?” “都过去了。” “过去了,又等于没遭遇过,你说是不是?” 他执着于追究她的过去,倒不是真想知道那些事,而是陆行焉只有面对那些事,才可能真正释怀。 陆行焉一双手染过许多鲜血,她见过太多人垂死挣扎的样子,心想,比起生死大事,她吃得那些苦都不算作苦。 若谢公子不执着地去问,她也不愿去想起那事,可他问了,那天的事便自己跳进了她的脑海。 她不知道谁又如何招惹了宗主,那天宗主对她格外地狠,她硬是咬着牙没让自己哭出来,她越不哭,宗主就越用力。宗主对她多狠,她就对自己更狠。 她和宗主都心知肚明一件事——心狠的人才不会输。 那她唯一一次记忆深刻的性事,因为太疼了。 后来等她伤好,就去和九大门派决战了。 她主动地靠在谢公子肩上:“你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谢公子严肃地对她说:“以后不许再这么忍让,你越是这样,别人越是欺负你。” 晚上陆行焉端来一碗汤药,嘱咐谢公子喝仔细了。谢公子是品尝过世间珍稀的人,一口便尝出汤药非比寻常。 他问:“这是何物?” “奈何府的千年参,喝了你的病就好了。” 那只千年人参,原本是她留给自己续命的。 “你回去了奈何府?” 他终于知道了她这几天的去向。 “你真是胆大,若是被捉到呢?” 陆行焉道:“他们捉不住我的。” “你何来底气!” 若她有三长两短,他这身子骨就算想替她报仇都难。 陆行焉毫不在意,“他们打不过我。” 谢公子神情愠怒,和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相去甚远,陆行焉只好拿出事实跟他解释:“我走的时候,顺走了明镜心法。明镜心法是江湖上的至尊心法,失传近五十年,实则是当初其主人拿来与奈何府做了交换。奈何府几代传人,只有他是纯阴体质,故也只有他才能习此心法。明镜心法共九境,他只练到七重境。我偷走了明镜心法,也许因为关山太僻静了,没有纷扰,竟无意练完了九重境。只是这东西若是留着,早晚引起纷争,我便将它烧了。宗主若硬要与我相斗,只能遭反噬。” 她原以为说完原由,谢公子会安心些,谁知他仍是一脸不高兴。 “你们宗主倒是纵容你。” 她可不是傻子,这话里的酸味闻得清清楚楚。 “他对我是好还是不好,是他一厢情愿的事。我只盼望着一个人好。” 谢公子看到她心里眼里全是自己,便什么怨都没有了。 他噙了一口药汤,却趁陆行焉不注意时,吻上她,将药汤渡进她嘴里。 他说不出那些让人肉麻的话,可只有陆行焉好好活着,他的毒解了才有意义。 陆行焉嘴上说:“真是,这样子就浪费了山参的效力了。” 可她心里是温暖的,如冬日寒夜里,有人为她点了一把火。 谢公子可不止认识她一个女子,他往日见女子拿乔,只觉得矫揉造作,到了陆行焉这里,一切就都变了。 他乐得见她心口不一,她在他面前的模样越丰富,便是越信赖他。 谢公子在她耳畔,用暧昧地声音说:“陆行焉,我好像不气虚了。” ------------------------------------------ 天真的以为昨天收藏能过千。。。 生起了,所以一气之下阉了小谢。 关山·铿然一叶 陆行焉回想起昨晚,脸上飘过一抹坦白的红,她好像要被谢公子吃进身体里去,就算化作他身下的一滩水,她也甘愿。 只是床给晃塌了,谢公子不会做木工,还得她修补呢。 谢公子躺在摇椅上一边摸肚皮,一边说:“找晓天来修就行了。” 陆行焉道:“这多难为情呢。” 说起晓天,陆行焉嘱咐谢公子:“张风清死之事,你不许说漏嘴。阿芬已经足够伤心了,你不许多嘴破坏她和晓天的关系。” 谢公子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明明你我知道真相,却这样欺瞒阿芬,这算做为她好么?” 陆行焉说:“欺瞒她一辈子,自然是为她好。你我不说,便再无人知道这事。” “若你是阿芬,知道真相会如何?” “大抵是会伤心死...所以你千万别说漏嘴。” 谢公子仰天长叹:“我已是自顾不暇了。晓天杀我不成,我叔父和奈何府都不会放过我。” “他们不敢随意来关山的。” 关山居民,来历大多相似,如她这样杀了九位掌门人的,在关山已是后辈。 关山,素来容天下不能容之人。 陆行焉从不会说动听的话,她更习惯用行动去表达。此刻她心中默默想,不论是谁要动谢公子,都得从她尸体上踏过去。 她恨不得做谢公子的影子,时时在他身边保护着。 可这男子生来反叛,不愿受束缚,三天两头往夏伯那里跑。谢公子去找夏伯下棋时,陆行焉便坐在院里的藤椅上等他。 山上野菊昨日突然绽放,她趁谢公子不在时去采花,自张风清死后,她只得一人去采摘。 回程路过张风清门前,她将一束野菊固定在她门口嵌着的栅栏缝隙里。 她本想自己进去将张风清欠自己的几两银子收回来,可是若那样做了,张风清便好像真的消失了。 江湖上的生生死死是常态,人命轻似一瓣花叶,不论四时变迁,来一阵风,就轻飘飘地落下。 她走到夏伯家中,见夏伯同谢公子都是神情严肃,好像是他们的棋局陷入了僵局。陆行焉将花插在花瓶里,便去煮饭了。 她看到夏伯家米缸里的米,还同三日前一样多,其它粮食也没怎么动过,便知道夏伯这几日没好好吃饭。 山上人口不多,除了她,也找不到其他人来照顾夏伯。她不晓得谢公子要在关山多久,反正但凡是山上的日子,她都像女儿一样孝敬夏伯。 阿进在的时候,夏伯身边总是安静,而陆行焉和谢公子一对小儿女,闲暇时便爱打闹,夏伯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过这样热闹的日子了。 他年轻厌烦热闹,总不屑于世人的热闹,隐世关山,同阿进这个哑巴生活了进十年,反倒开始奢望起俗人的热闹。 陆行焉刷锅洗碗,她命令谢公子去烧水供夏伯夜里用,谢公子一身伤病,他没有要动弹的心思。 陆行焉知道公子不爱干活,但烧水已经是最轻的活了。 谢公子心不甘情不愿,陆行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谢公子在院里安分烧水,陆行焉放下手头的活,她转向夏伯的方向:“您能不能救救谢公子?” 夏伯双眉蹙着。 陆行焉道:“我小时候边听过您的名字,燕南盟盟主,乃百毒之王,这世上没您不认识的毒,也没您解不了的毒。” 燕南盟,于夏伯而言仿佛前尘旧事,他恍惚了一阵,才记得自己曾确实是燕南盟的盟主。 “陆九,你可知他是何人?你既然来了关山,也是不想再和江湖有联系吧。谢侯府公子要面对的必定是腥风血雨,你还要重新卷进去吗?” 陆行焉不是没有想过那些腥风血雨,可她也是从腥风血雨中来的,她这一双手不比别人干净。 “前路如何,总要试一试... 他的心脉受损,千年人参只能暂时护他心脉,等效用过去,总有一日毒会蔓延至他心脉,他仍年纪轻轻,在江湖上,应是正当作为的年纪。” 她话音才落,夏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 “莫说我如今不问江湖事,就算是以前,我也不会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才到关山短短两月,你我从何而知他的过往?” “他过往...也是个好人。” 陆行焉还想再求求夏伯,这是谢公子煮好了水,她便不再谈此事。 关于谢公子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她并不清楚,可有一点她很清楚,谢公子好面子,他一定不愿意求别人为他解毒。 夜里她为谢公子沐浴,月光之下,他的皮相有着冷冽的美。 谢公子调侃她:“你知不知道,关山外只有青楼女子才会这样盯着一个男子?” 她笑着说:“关山也是一样的。”话罢,她反应过来:“你也去青楼么?”?谢公子坦坦荡荡:“自然是去过。关山外的地方,没有我不曾去过的。” 陆行焉说:“那是不正经的地方。” 他握住陆行焉的手在自己下腹揉着:“你可不正喜欢我这不正经的样子。” 他那处此时低迷,就算是陆行焉的手,也没法令他振奋。 可他不似别的男人那般挫败,反倒是大方地谈起:“这货倒是瞎正经。” 陆行焉将手里的帕子塞进他手里:“你自己擦你那处吧。” 陆行焉的脸被水汽蒸成娇艳欲滴的颜色,一缕发从她额前垂下来,更添了几分韵致。若是以前,谢公子即便不碰她也会有反应。 他略有担忧:“若是就此不能用了呢?” 陆行焉正经地答:“你又没伤到哪里,平日都不影响你的。” “我指的不是我自己要用,倘若你以后不能用了,如何是好?” 陆行焉可不知道他在开荤腔,她认真说:“我不用的,只要你平平安安,不做那事也罢。” 她认真的样子显得几分呆笨,却也尤为可爱。 谢公子趁她没有防备,将她抱紧浴桶中,温热的水瞬间将她白色的衣服浸湿,显出半隐半现的曲线来。 他邪邪地笑:“那处是暂时没用了,好在还有一双手。” 陆行焉难堪地别过头,“不要用手。” 谢公子一边吻她的脖子,一边用手掌覆上她双腿之间。 他含糊暧昧地说:“用手也照样能满足你。” 陆行焉又说:“不要在水里。” 她是纯粹的抗拒,但谢公子此时意乱情迷,以为是她欲拒还迎。他强势地吻着陆行焉,手下亦为非作歹。 陆行焉躲闪不及,可她不愿违自己心去取悦谢公子,她慌忙之中,用了内力将谢公子一掌推开。 谢公子的背砸到浴桶边缘上,剧烈的水花在他们之间激荡而起。 陆行焉出力虽不算重,可谢公子是个伤病,他承受力比寻常时候弱了许多。 他扶着心口连咳几声,在水雾之中,他嬉皮笑脸地埋怨:“打伤我了。” 她这般抗拒,必是有过阴影。谢公子并不执意追问,他扶住陆行焉双肩:“陆行焉,是我。” 陆行焉双手抵在他胸口上:“疼吗?” “疼死了,怎么办?” 陆行焉说:“谁叫你不听我的话。” 谢公子趁她内疚时,将她衣衫解开。 他的小臂揽上陆行焉紧致的腰臀,额头抵住她的,“不要怕,这是你应享受的快乐。” 他的手不知不觉伸入陆行焉秘处,随着水波浮浮沉沉地出入。 陆行焉闭上眼,谢公子道:“睁开眼,看着我。” 陆行焉睁开双眼,她的双眼被水汽氤氲地潮湿。很快,谢公子在她眼中看到情欲的影子。 他抱住陆行焉,赤裸的肌肤紧贴,“陆行焉,是我。” 至死的愉悦向陆行焉袭来,她紧紧依偎在谢公子怀里。 水凉了,他们似乎并未感受到。谢公子道:“当年在禁月楼外看到你,你也是这样打了我一掌。” 那时仓促一面,陆行焉从没奢望谢公子会记得。 “那时我还想,一个小姑娘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我好心给你带路,你定是将我当登徒子了。” 那时她受命去杀一个人,一路尾追至禁月楼,去了才知禁月楼当夜有盛会,戒备森严,非受邀者不得入。 正在那时,她遇见了谢公子。 他以为她是和同伴走散的伎子,便提出带她去里面,陆行焉想既然能混入禁月楼,也并无不可。 她不做声,谢公子就当她默许。 实则,她也只是紧张地不敢出声。 长廊两侧的灯将谢公子照出无数个影子,陆行焉甚至未敢踩上他的影子。 他回头,见她慢吞吞地,便伸手去牵她,哪知她一掌推开他,回头迅速跑掉了。 时至今日,谢公子仍不知陆行焉那时只是害羞地厉害。 陆行焉并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她道:“行走江湖,总要提防着别人。” 谢公子好似要报当时的仇,他此刻紧握了住陆行焉的手。 “况且,男女有别,你那样平白握住我的手,也很难不当你是登徒子。” “登徒子可会有这么英俊?”他执起她的手,细细吻,“倒是没料到,那貌美的小姑娘不是去登台唱演,而是去杀人。” “人没杀成,被关了三天禁闭呢。” 她回想着他的话:“你当时真的认为我貌美吗?” “我骗你作何。” 陆行焉松一口气,她自私地希望在他心中,他们初相见是美好的。是灯影重重之下,她似艺伎般貌美而体面,而非是奈何府里那毫无尊严的走狗。 “那夜的盛会好看么?” “好看。”一想到她也是希冀看到那场盛会的,谢公子不禁有几分遗憾,“如今天底下再也看不到那般富丽堂皇的歌舞。 “我从小就爱看歌舞,小时候常常瞒着爹娘,偷跑去街上看卖艺。若不是奈何府买了我,也许我便去做舞姬了。” 有一年宗主生辰,有艺伎表演,陆行焉偷看地入迷被发现,未免一场嘲讽。 “不过是个取悦人的行当,有何好看?你是喜欢她们穿好看的衣服,还是头上戴花?” “你不喜欢么?热热闹闹的,多好。” 谢公子抚开她脸上沾着的湿发,捧住她的脸,“以后带你看更好的。” -------------------------------------------------- 一支千年人参能勉强来一次。。。还好小谢有钱。 最近看了翻阅po页面,乱山真的没有任何曝光。。。。。。挫败了。。。可能我有点高估了。。。 快二十章了看得人其实还是不算很多,每天人气最好也就九百一千这样= =可能因为小谢太不振了吧。 目前为止我20章入v挣大钱的计划是泡汤了。 但会认真完整写完的,放心追吧,山中本是僻静处。 关山·相由心生 陆行焉连着给夏伯做了半个月的饭,夏伯仍不松口。 他劝陆行焉:“我不会救谢小侯爷,也救不了他,你死心吧。” “您不愿救,我自己会想办法,可饭总要吃的。” “我只是瞎,不是瘫痪,饿不死自己。” 陆行焉仍然和悦道:“我手艺也许不如阿进,倒也能够凑活。” 陆行焉脾气随和,可要真的执拗起来,谁也拗不过她。 夏伯叹了口气,又问:“你打算怎么救他?” “既然千年人参能护他心脉,我便拿千年人参供养他,直到有人能解他的毒。” “呵呵。”夏伯讽刺一笑,“千年人参,你以为是随便就能找到的么?” “只要想找,稍用点心便找得到。” 夏伯听她语气自信,便猜想她心中已经有数,再联想到上次她下山,比计划多了几日,更加肯定她是用多余的日子去打探人参的下落。否则以她对谢公子迫切的思念,怎舍得只因关山渡没有船,就平白地延误回来的时间呢。 “陆九,听我一句劝,江湖永远是易进难出。” “我已立誓,不再杀人,再出江湖,只为报恩。” “即便是救命之恩,你为他所做已经足够。” “命又算什么...他给我的比命更重要。” 他当初借陆行焉片刻尊严,陆行焉便要让他也有尊严地活在世人面前。 “若他并非你是你心中的良善之人,你该何当?” 陆行焉默声思考,而后道:“这有何关系?” 她自己已是手染鲜血的屠夫,便不求别人是良善之辈了。何况,善与恶的界限并不分明。 她更宁愿谢公子是个大恶之人,他但凡再心狠些,也不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陆行焉不听夏伯的劝,她只做她自己认准的事。人各有命,她既然今日选择了要护在谢公子身边,往后种种,若是善果,是她命好,若是恶果,她也是咎由自取,无怨他人。 谢公子无从得知陆行焉这份决心,他对未来实则没什么期盼,只要当下逍遥自在,往后的事他不顾虑。 他兴致勃勃同陆行焉讲起今日一只野鹿从门前溜走,他本想捉住豢养,但是一想养鹿是件废心神的事,如今陆行焉要养他,还要养夏伯,应是再养不了一只鹿了,便放走了鹿。 他等着陆行焉夸他,陆行焉却说:“你为何不自己养?” 谢公子向后瘫躺在椅背上,说:“那可不成,我活着就是为了吃喝玩乐,养那玩意儿多费心思。” 谢公子的心性像个孩子,陆行焉越发觉得他可爱。这男子又实在俊朗,画中郎君也不敌他,她忍不住动心,想要去吻他。 她浅浅一笑:“吃喝玩乐好,但凡是你想要做的,总有你的道理。” 她还庆幸他是这样无拘无束无惧无畏的性子,若他再世故几分,只怕现今也已娶妻生子,轮不到自己在他的身边。 想起这事,她心中有几分不安,再次试探着问:“你真的没有家室么?” “凡俗女子,怎么配得上本公子?” 他挑眉而问,态度轻佻,显然是对陆行焉对他的不信任的抗拒。 “姻缘由天定,哪有配得上配不上一说,或许是你性情乖戾,无人敢嫁。”?她只是单单说自己心中所想,未了这令谢公子恼羞成怒了,他不晓得自己在陆行焉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在她看来,他就是个不务正业,镇日跑去青楼混沌度日,油腔滑调欺骗她的纨绔。 他将椅子踢开,走去外面。 陆行焉见他耍脾气,她也并未想着劝,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人和人正是这样的不同,她自然盼望着谢公子温柔体恤,可她更希望谢公子做他自己。 透过门框她看着谢公子的背影,在夜色下万般寂寥。她听到门外的咳嗽声,想让他回来,可却是难开口。 她这时,竟也想任性一回。 她的生长环境,只有服从二字。服从才有可能活下去。 她压制自己要去劝谢公子回屋的念头,自己去床铺上睡了。 其实她也并未真的入睡,谢公子不回来,她的心就是空着的。 咳嗽声越来越剧烈,又过了阵,他终于回来。 他躺上床,身体的寒凉将陆行焉包围。 “我谢无咎只有过你一个女人。” 陆行焉这次主动地握住他的手,抱住他泛着冷的身体,将温暖分享给他。 陆行焉虽然习武,但是她的身体并不肌肉僵硬,因宗主命她习过阴性内功,她的躯体甚至比寻常女子还温润几分。 谢公子反身将陆行焉压在身下,阴狠说道:“你嫌我病弱也罢,受不了我脾气也罢,可我人在你手上,你若敢抛下我,即便自损,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从未嫌你病弱,也没有受不了你的脾气。” 谢公子的牙齿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陆行焉道:“疼。” “我以为你不会疼。” “谁说我不会疼的...以前陪宗主练功,其实每次都疼得快要死了,可我不想死,只能忍着...有一次肋骨被他一掌打断...” “别说了。”?他明显地心疼了,陆行焉也察觉了。 她握着他的手在自己肋下的位置摸索,“现在都好了。” 谢公子肺部一阵痛,他别过头咳嗽,陆行焉问:“可是难受?上次发病后,你咳嗽更严重了。” 谢公子道:“不难受,我清楚自己的身体,还不至你想的那样弱。” 陆行焉睫毛扇动,眉目动情,她抚着谢公子的脸庞,感受着他的亲吻。 她头一次爱慕一个人,原来恨不得将他当珍宝对待,舍不得让他染上半毫瑕疵。 二人隔日去夏伯家中,趁陆行焉煮饭时谢公子同夏伯又下起了棋。 关山没有别的消遣,有人陪着下棋已经十分难得。 谢公子原本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但是他的好胜心在夏伯这处已消磨殆尽了,任何事,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技不如人,输也是正常。 隐居关山之人,皆是在江湖上赢过的人,可只有赢了之后才发现,输赢并非定论,而只是又一个开始,所有的赢都要付出代价,而余生每一刻,都在偿还那代价。 在关山,胜负成败,皆是身外事。 谢公子争强好胜的性子也被消磨掉了。 前几日传来阿芬怀孕的消息,他还不计前嫌地为阿芬和晓天的孩子赠了名字。关山没有仇家,冤冤相报,只有两败俱伤。 夏伯问:“你可打算一辈子留在关山?” 谢公子看着陆行焉煮饭时忙碌的背影,他眼前竟浮现出一男童和一女童在她身后打闹的情形。 在这里度一生,好似也不是难事。 他反问夏伯:“你们可以留在关山,我就不行么?” 夏伯道:“你心不纯粹,关山救不了你。” 谢公子似在自己家中那样躺着,嗤笑:“你这瞎老头连我长什么样子都看不见,还能瞧见我心里去呢。” 夏伯说:“相由心生,看见一个人的心,自然就看见其样貌了。” 谢公子想了想,“是么?那我问问你,陆九长什么样子,我又长什么样子?” “阿九品性看则温和,实却刚毅,必是柔美与英姿共存。而你,定是长了张好皮相,才如此狂傲。” 谢公子道:“你识人倒是准,那你再说说,阿进长什么样子,他照顾你这些年,却未同你有只字片语的交谈,你也能说出他的样子么?” 提起阿进,夏伯一阵惋惜。 “当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实人。” 谢公子捉住他的错,大笑一声:“哈哈哈,错!” 夏伯皱眉。 “阿进非但不是平平无奇,反而是个俊美的男子,若不是眼角有道疤从额头贯穿下巴,堪与我比美。” 不过刹那之间,夏伯身体一怔,像是突发某种病状,他的四体汗毛立起,因为年迈的缘故,凸起的青筋更加显著。 他道:“你再说一遍阿进的样貌...” -------------------------------------------------------------------- p.s 真没想到小谢是童男身,啧啧啧啧啧 明天下关山,三更祝贺 关山·起风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故人来·楚门镇 陆行焉要离开关山,最舍不得她一室家具,她来时这间屋子一无所有,所有家具都是她亲手做的。 她先有了床,然后有了椅子,有了桌子,有了灶台,有了围栏,有了衣柜...后来她家里还有了一个男人。 现在她要带着这个男人下山了。 她问阿芬借了盘缠,临走时,晓天给他们送行。 晓天送他们去渡头,谢公子仍记恨着晓天,他双手抱臂转过了身背对晓天。 陆行焉道:“以前的事都忘了吧,以后好好照顾阿芬。” 晓天朝陆行焉抱拳道:“陆姑娘恩德,晓天难以回报。” 他拿出一块橡木手牌,交给陆行焉:“此为仓青山盟主凭证,陆姑娘在江湖行走,总要有个身份,若你不介意,便以仓青山之名行走江湖,旁人也会敬重你些。” 陆行焉道:“不必呢,此物贵重,我担不起。” 晓天道:“若是风清师姐也会把此物交给你的。你留着,一为行事方便,二为留个念想。仓青山虽灭亡,但仓青山弟子遍布天下,你有用人之时,只要拿出此令牌,仓青山弟子必将效劳。” 在晓天说这一席话时,陆行焉也转变了主意。她接过令牌,对晓天道:“如今我留此物,便是留着你的把柄。倘若你对阿芬不好,我必会让你此生再也无法踏入关山。” 晓天朝陆行焉深深一拜。 “陆姑娘,谢你成全我与阿芬。” 谢公子等得不耐烦,他瞥向陆行焉:“还走不走,船快开了。” 陆行焉和晓天告别过,便上了船。 关山渡口渐远去,船只穿行过一阵云雾缭绕,等到天水清明时,回头便再也看不见关山了。 谢公子躺在船尾,整个天空在他眼前漂浮,两岸林荫在他脸上投下影子,陆行焉坐在他身旁,听着船夫的歌声,若有所思。 谢公子躺够了,便起来抱住陆行焉。 关山之外已是另一个世界,俗世有俗世的规矩,只有按着俗世的规矩,才能平平安安。 陆行焉说道:“往后有人在的时候,我只是你的下人。” “公子我可不缺你一个护卫。” 陆行焉也想和他坦坦荡荡行走在关山外的世界里,可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她可以不顾及那些眼睛和目光,却舍不得谢公子受别人半点觊觎。 她道:“既然你不愿意,那便你做我仆人。” 谢公子肯定更是不愿意。 “成,往后你就是本公子的近身护卫了。乖乖听话,每月给你派发工钱。”他立马决定。 陆行焉束起发,穿上不分性别的行装,她侧目看人时,眉目带着化不去的冷意。二人夜里在客栈落脚,客栈来往皆是江湖客,鱼目混杂,而谢公子天生贵气,走至何处都引人注目,但凡有人看他时,陆行焉寒光看去,那些人便收回了目光。 夜里谢公子将陆行焉从身后搂住,他双臂将她紧紧缠绕,清新的气息吐在她耳侧:“你不必这么紧张,做你自己便好。” 她感受到威胁时,会第一时间戴上一层疏离的面具。 “只有紧张了,才能警惕。我当初若警惕一些,你也不会受伤。” “不成,你那样不好看。” 谢公子只是不愿意陆行焉露出那样的表情,便随口胡诌了理由。 陆行焉好久没出声,过了一阵,她将谢公子推到床另一侧。 “这么宽敞,就不要总和我挤一起了。” 谢公子是了解陆行焉的,他重新滚过来,下巴搭着陆行焉肩头,“你露出那样神情,我以为你是在厌恶我。” 陆行焉习惯他颐指气使的样子,他忽然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如何受得了。 而谢公子,本就是没打算让她受住的。 他说罢,轻咬了下陆行焉的耳垂。 她不似别的女子好戴耳饰,白净的耳垂上有耳洞的痕迹,但因常年不戴耳饰,耳洞已经粘合在一起。 他放开那只耳垂片刻,又轻含住,将刚刚被他咬痛过的地方用舌尖轻轻舔过。 陆行焉被他弄得大腿根颤抖,此时一只冰凉的手沿她腿间伸进去,“陆行焉,我让你快活好不好?” 是在暗中,两人又背对着,她看不见谢公子的脸,只听到男人的喘息声。她心神被扰乱,一时分不清此情此境,恍惚还以为是过去在疾青山上。 那时的陆行焉,还没有如今的功力,她的生死都在宗主手上。要想活,只能依附宗主。她那时不会笑,也不会哭,像个怪物。 可她并非真正的怪物,她只是习惯了隐藏自己。 她有感知力,那个男人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当时心中懵懵懂懂地清楚是为何。 她自私地侥幸起来,自己和谢公子重逢的时候不早不晚,只有这时她才配得上谢公子。 陆行焉发出压抑的喘息,谢公子极爱她这声音,他吻着她扬起的脖子,让她在自己手中绽放。 事后他将清洗过后的陆行焉抱入怀:“你不必为我改变什么。我有我自己的命,而你已是江湖第一人,你应当自由自在,不看他人脸色。” 陆行焉道:“可能是在山上呆久了,回来以后诸多的不习惯。” 其实江湖还是那个江湖,行客匆匆,人人忙着死生大事。 令她不自在的另有其事。 自他们离开关山后,这一路都有人在暗中跟踪,那些人未必会伤谢公子,但谢公子的行踪被掌握得一清二楚。 她并未向谢公子声张此事,谢公子却也心知肚明。他一路大摇大摆,可不似亡命之人。 他是招摇也好,低调也好,别人都不会放过他,他到不如吃好喝好,一路享乐。 二人商议买辆马车,陆行焉提议重金买良马,谢公子却更看重华美的车室。二人僵持了一阵,陆行焉默默说:“可现在是我掌管钱财。” 她典当了谢公子一只玉佩,买了匹良马。剩余的钱拿出零头置了件结实的车室。 无论她怎么劝,谢公子都不愿意上车。 陆行焉道:“华而不实之物,在关键时候往往是负累。” 谢公子从鼻子里哼了声,“你是在说我么?” 他一下山,第一件事便是去成衣店购置了几身行头。——然而,不知陆行焉从哪里弄来一件灰蒙蒙的大氅,盖在他精心选置的行头上。 陆行焉说:“一匹好马,能救命的。” 这马车不仅破,还不透风,谢公子呆了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坐不下去,他扯开厚重的帘子,深深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只见陆行焉一只脚架在马车沿上,另一只脚自在的晃动着。 她看起来十分惬意。 谢公子正要开口,便吸了两口凉风,剧烈的咳嗽代替了他要说的话,陆行焉连忙关切地问:“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谢公子道:“无事,吸了点沙尘,这地气候真是差。”?陆行焉道:“这里近楚门镇,常年无降水,难有植被可生长,又是平原,大风袭来,没有可抵挡之物,便扬起漫天沙尘。” 谢公子生怕再吃一口灰,他用帕子捂住口鼻,问:“你还来过这等地方?” 陆行焉看着路,背朝谢公子,“你怎知我不会来此处。” “楚门镇地处偏关,是许多年前囚犯发落之地,今因朝廷失势,楚门镇便成了一座死城,多年无人进出。既然是你要杀之人,必是江湖有名头之人,岂会来此处?” 他们去破云山本有更进的道路,但是若走近道,必要路过奈何府和谢侯府的势力范围。舍近求远,虽周折了些,但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楚门镇,是他们这一路的必经之地。 陆行焉道:“我确实不曾来过。” “那你怎知此处?别误会,我只是好奇,你看起来不像通晓天文地理之人。” 陆行焉回眸,轻轻瞥了谢公子一眼。 她小时候并不爱念书,谢公子其实没有看错。 “此处是一位故人的家乡。” 她提起故人二字,语态平静,似与平常相同,又似乎有着细微的差异。 “哦?你将他的故乡记得这样清楚,想来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谢公子盯着她的背影。 陆行焉并未回头,她看着远方的山脉,道:“只是个普通的故人罢了。” 谢公子听罢,愣了那么一小会儿,便放下帘子,回到车厢里去。 陆行焉从不会故意向他隐瞒什么。 她用他们不相通的过往将他们分割开,他便用一席门帘划清界限。 到了楚门镇境内已是天昏,楚门镇驿馆稀少,陆行焉驾着马车饶镇子走了一圈,并未找到落脚的地方。 若只有她自己,只要有个顶盖,随处都能过夜。可现在,是她同谢公子二人。 谢公子摸着自己的瘪下去的肚皮,声音虚浮地说:“都快绕晕了。” 陆行焉说:“此处你的谢侯令牌不顶用,这里的居民都是同朝廷有仇的,你还是收敛一些。” 谢公子实在提不起力气说话。 陆行焉探身入车厢,确认谢公子还活着。 同时,她用唇语说了四个字。 有人跟踪。 ---------------------------------------------------- 故人来·刀法(三更) 谢公子总算明白陆行焉为何要绕远路到楚门镇。 这一路,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陆行焉是想在此处甩掉那些人。 楚门镇的人大多都与朝廷世仇,所以此处不可能会有谢侯府的埋伏。 她要找一个地方合适的住处,好让她施展。 爱看戏是人的天性,谢公子心中产生一丝莫名的刺激——她终于要露一手了。 楚门镇地方小,房屋集中,陆行焉并未找到一处完美的地方,只得去一家算是偏远的驿站落脚。 她从驿站楼下端着饭菜上楼,吃饭时对谢公子道:“今夜你睡屋里,我在外面守着,听到动静你不要出来。” 她淡淡地吩咐着,也不是商量的语气,也不是命令的语气。 谢公子存疑地看向她:“你莫不是要丢下我跑了?” 他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陆行焉却笑了:“你怕我丢下你么?” 他当然怕的。 若他不怕,便不会跟她走了。 他察觉自己方才失态,在她面前简直没有半点男儿尊严。此时想挽回些面子,却见她笑语嫣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蓦地想起她今日在路上说的那位楚门镇的故人。 她曾对那位故人这样笑过么? 他昨日刚毒发过,今日实在不舒服,没什么心思逗弄陆行焉。陆行焉将干净的衣服摆在床头,道:“你沐浴罢记得换上干净的衣服。” 他们这些天总在一块儿,片刻的分离竟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她是去杀人的。 他握住陆行焉一双手,亲昵地抚摸着。这一双手受尽无数苦楚,关山这段日子,原本已经被他抚平苦楚了。 现在她这一双手,玉指纤纤,柔美无暇,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人愿意让这样一双手去握屠刀。 他的抚摸让陆行焉乱了心神,她有些不自在地推开他。 “谢郎,等你病好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说这话时不敢看他,目光只敢落在他腰间环环相扣的玉珏上。 她脸上浮起那抹红,如夕阳照红了山尖雪。 谢公子仍是没能忍住,亲了她一下。 “不要让我担心。” 陆行焉点点头,道:“我去外面守着了,你记得喝茶。” 她在茶中下了药,谢公子喝完便会一觉睡到天明。 她出于私心,不想让他看到她伤害别人的样子。 他只需要睡一觉,一觉醒来,便又能看见关山那个好的陆行焉。 这些日子她都在心里数着,谢侯府到底会派来多少杀手,奈何府的眼线又是否会眼睁睁看着谢公子被谢侯府的人所杀。 她一席藏蓝色的夜行服,融在黑夜之中,二更更响,仍无动静。 再等,约是半柱香时间,南边传来三声乌鸦的叫声。 刀光寒冷,划破此夜。 来者七人,与她计算的相当,他们出现的时间亦在她掌握之内。 既然来杀重要的人物,必是武林高手,而非一般死士。陆行焉并未一开始就将功力展露出来,而是在他们的阵法之中周转,待她彻底清楚来者的招数来历,便开始寻他们的命门。 她忽发狠力,七人从未见过如此游刃有余的动作,待有人看清她是女子,便不再用后天袭来的招数,而使用最原始的武力,意图以体力压制她。 陆行焉见对方已乱了阵型,便开始逐个击破。 七人执刀,她空手。 她不杀人,便不会出全力,如此一来,这场打斗时间被拉长,看上去,好似她落下风。 兵刃声音刺耳,谢公子推开门,向北面房顶望去,只见刀光灼目。 陆行焉穿着与来者相近,霎时间分不清哪个是陆行焉。 但她肤白,月色之下,如皎洁美玉。 对方持刀,她以守为攻。 陆行焉同那七人都察觉到谢公子的出现,其中两人欲朝谢公子方向而来,而陆行焉第一时间发觉他们的意图,她忽然运气,将全身的力都集于右掌向那二人击去。 其中一人被她击中,另一人被对方连累。 二人同时倒地,再无还手的可能。 而在同一时刻,其他人趁机而入,在她左肩划下一刀。 剩余五人意识到,今夜他们要杀谢公子,只能先杀了陆行焉。 陆行焉站立在屋顶之上,淡淡然道:“我在,你们动不了他。” 其中为首之人问:“你是何人?” 她是何人?她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的陆行焉,无门无派,无名无分。 她只是要保护谢公子的人。 “你们早些收手,我能不伤你们。”她道。 可是江湖之辈,纵不求义薄云天,豪情盖世,也千金一诺,他们拿人钱财,便要替人消灾。 五人使出全身之力,以五敌一。 若陆行焉也用全力,必能取胜,可她并不主动出手,只是躲着他们的刀。 五人专心打斗,并未来得及猜想眼前女子的身份。 只闻忽而一声—— “陆行焉!” 谢公子跑到楼下,将一把落在地上的刀向陆行焉扔去。 他看出来了,陆行焉怕控制不了内力,直接要了这群人性命。 她不想杀人。 可若如此只防不攻,她的体力很快会被消耗。 有了武器借助,她便可以进攻。 陆行焉许久未握刀,却并不陌生。尽管只是一把普通的铸铁刀,握在她手上,那把刀天生就属于她。 有刀在手,她不必再防守退让。 她握住刀,主动向砍向她的刀群跃去。 刀影无形,却将空气割裂,划出利落的声音。 她姿态飘然,却步法稳进,即便是进攻,也毫不急躁。 来者皆是以刀为武器之人,可他们从未在江湖上见过如此漂亮的刀法。 刀在二流刀客手上,是屠杀工具,在宗师手上,是上乘珍品。 陆行焉分别在五人肩、背、腰、腹、膝上留下伤口。 刀口深不足致命,也不足他们再出手。 她看了眼七人,他们已无斗志。 她将七人的刀收走,又走到那被她一掌打伤的人身边,道:“金银草晒干碾碎,以血芙蓉汁液熬汤,每三日一服,直到外伤淤青消失,便可不再服用。只是往后想再运内功,会有些麻烦。” 七人中的大哥抱拳道:“今日谢姑娘不杀之恩,我等大开眼界,敢问姑娘到底是何人,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刀法?” 陆行焉道:“你们是别人雇来杀谢公子的,我和你们刚好相反,是被雇来保护谢公子的。” 七人见陆行焉守口如瓶,又实在不敢追问。很显然,他们这次任务失败了,怕陆行焉反悔要杀他们,到时候不止刺杀失败,连性命都得搭进去。 七人逃走,已是三更天。陆行焉这些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就算谢侯府要再派杀手,也要花时间招募挑选,届时她和谢公子已在破云山了。 风吹进伤口,她才有些痛。 看向谢公子,他脸色并不愉快。陆行焉仍是眼中带着微微笑,问他:“为何没喝我泡的茶?” 谢公子正是为了此事不悦。 他口气轻蔑地问:“茶里是有什么吗?你这么在意。” 陆行焉道:“只是助眠的药,你需要好好休息。” 陆行焉似乎是将他当一个稚龄孩童对待,谢公子恼火,可看到她留血的左臂,火气便被压了下去。 “我没伺候过人,若是手法不对,你说出来。” 尽管陆行焉说伤口不深,只伤到了浅浅一层皮肉,但谢公子仍然先仔细观察了一遍。 翻开的血肉一片模糊,模糊到令人恶心。 这样丑恶的伤口,与她的冰清玉洁对比强烈。 新伤与她肩胛骨上的旧疤连成一条蜿蜒的线,爬在她的肩头。 谢公子摸着那一道旧疤:“这是怎么来的?” “是奈何府的标记,我给剜掉了,可只是手艺不好,留了疤。” “呵...”谢公子冷笑了声。 一个杀手,身上所有的疤痕竟都是自己弄出来的。 “今夜你若不手下留情,也不会受伤了。” “我能打败他们,为何还要他们的性命?” 陆行焉所说的,是谢公子从未听过的道理。 江湖,不应是你死我活吗?数百年无休止的斗争、恩怨,不都是为了一方活,一方死吗? 他因不满,一瞬间未控制手中的力,弄痛了陆行焉伤口,可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湖上不是人人都有幸如我,能练一身绝世的武功,又能一战成名。我虽不似你出身在富贵王权之家,却也比许多人幸运。” 她见谢公子脸色冷漠,以为他憎厌自己。 “早知道我盯着你喝了那杯茶,你就不会看到我伤人了。” 她想自己打斗时的样子一定狰狞极了。 “不,我从未见过那般漂亮的刀法。” 陆行焉这个女人,到底是可怜比可恨多一些。谢公子用帕子裹住她的伤,而后欺身将她压在榻上一通狠厉的亲吻,亲得她浑身酥麻。 陆行焉心中奇怪,为何她不怕七个高手的武力压制,却在谢公子的病躯之下失去所有力气。 陆行焉被问到窒息,她喘息着说,“可惜不能因刀法漂亮,就常和别人动手。” 谢公子挑起她下巴,一口咬上去。 “陆行焉,我并不是因你武功高强,才相信你。” 陆行焉记忆里,谢公子几乎每天都说很多话。 可她唯独只觉得这一句格外动听。 被他身形压制,她也生出错觉,仿佛她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这幻觉让她做出平常做不出的举动来。 她双臂主动地环住谢公子的腰,直直盯着他眼睛里流动的情意。 “那是为什么?” 谢公子苦恼,若他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因为你是陆行焉。” 陆行焉此时昏了头,她分不清谢公子是真心的,还是因他们公子爷都会说漂亮的话。 即便他是假意,她却是动了真心。 这世上,从没有人牵挂过陆行焉。 从没有人在她受苦时递出一只救苦救难的手,亦从没有人在她杀敌时递给她一把刀。 无人挂念她,无人帮助她,无人爱抚她。 当这样的人出现时,她会产生幻觉——也许这一切只是场梦。是她在关山的一场梦,梦醒了,身边只有阿隼和漂浮的云。 她面颊滚烫,谢公子都感受到了。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彼此相依,此时,怎能只是这样静静守着? 他不客气地握住陆行焉的手,朝自己下腹揉去,尽管她的手绵若无骨,自己身下仍是软趴趴一截。 他长叹一口气道:“还真是不争气。” 说罢,他自己也不禁担忧:“陆行焉,若我这里再也不能用怎么办?岂不是与阉人无异!” 陆行焉道:“你是气血虚浮,等气血如常以后,应当会好的。” 若再不好,那便真要成阉人了。 可她不在乎。 谢公子觉得自己的尊严受挫,试图找补。 “倒也好,要不然你身体受不了。” “这样也好。”她添了一句。 谢公子想,她应是认同自己的话的。 其实陆行焉并不大喜欢行那事,男人那处没什么分别,都是丑丑陋陋一根,用起来也不快活。 谢公子往后都不能行那事,那样才好,他就只有自己一个女人了。 --------------------------------------------------- 今日读后感: 小谢关键时刻是神助攻,除了那里不行,哪里都很男人 99内心想法很危险。 以及,第一次写打戏,我觉得这个作者有写打戏的天赋啊 投点珠,留点言,给小九集资买把好一点的武器吧,顺便送我被更多人看到。。。我觉得后面的剧情也值得被人看到。。。我已经尽力了,你们加油 故人来·兄长 陆行焉来楚门镇的主要目的是解决掉跟踪他们的人,目的已达成,他们便没有必要在楚门镇停留。 离开前她在书摊买了本书给谢公子解闷,谢公子收到书后哭笑不得—— “陆行焉,你真是白丁吧。” 陆行焉反驳:“我不是。” 他将书封摆给陆行焉看。 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女经。 陆行焉道:“今天要赶路,我匆忙拿了一本。” 她面不红心不跳,单从表面看,看不出她在撒谎。 实则,她心中懊悔极了。 “反正都是字,而且,我也能读...其实我以前没什么时间念书识字的。” 她正儿八经地撒了个谎。 奈何府有教书先生,是她自己经常逃课,不愿去听。 而谢公子显然不信她鬼话。 “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奈何府里是何样。奈何府宗主通晓天下万事,怎会容许手下人是白丁?” “他是他,我是我,脑子长在我身体里面,他怎么能干涉?” 陆行焉竟有几分叛逆。 谢公子将手中女经仍在一旁,自己坐在车厢外同陆行焉扯道:“我家中有个表妹,她也自小不爱念书,请了最好的教书先生教她,她却天天逃学。还不准别人提这事,念书不好,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陆行焉道:“书有什么意思。” “我随师兄师姐走南闯北,见过山高,见过水深,书中可以告诉人山高几丈,水深几尺,却不能告诉人要如何去达一座山,如何涉足一江水。得知了那些,却永远看不到山高水远,有何用?” “白丁即是白丁,何故找借口。你倒不必担心我会看不起你,这世上我还未曾见过有人才华更胜我的。” 涉及谢公子,陆行焉便又是另一番观念了。 “你自是有数一数二的才华,才有这样自在的性情。” “陆行焉。” 谢公子忽然地凑近她,他狡黠地在她耳边呼出一口气息。 谢公子的气味总是清润,和煦的。 陆行焉明明被他一口气吹得心痒,却强装镇定:“何事?” 谢公子状似无所谓地笑了笑,“无事,提醒你一下,你耳朵红了。” 陆行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说:“你不要这样不正经。” “我哪样不正经?”他握住陆行焉的手,将她的手从耳朵上挪开,佻薄地在她耳廓边缘舔了一口。 又凉又痒。 陆行焉尽管心中已彻底乱作一团,面上犹如僧侣,只是说:“外面风大,你去里面呆着。” 谢公子不听话,反倒挤到她的身边坐下来。陆行焉见他不再逾矩,便也不斥他去车厢里呆着了。 他一定是闷了。 “我们之后去宣阳,宣阳是大地方,应有你能消遣的事物。” 她当初查到宣阳城主家有一株千年人参,若她能偷得,谢公子体内的蛊毒蔓延就能再抑制一二个月。 谢公子歪着头,眼神粘在陆行焉侧脸上。 就是这样静静看着她也好。 他谢无咎这小半生,去过极高极深的山水,见过大善大恶的人,经历过大喜大悲之事。他以为这世间事,无非一场游戏,十年也是,百年也是。 他第一次遇到一个能为他舍命的女人。 “陆行焉,母亲若能有你一半好,便好了。” 陆行焉实际还比他小几岁,可她的柔情似海纳万物,怎能不教他眷恋。 陆行焉问:“你母亲对你不好么?” “她不喜欢我。”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有一个哥哥,他从小体弱,母亲所有的时间都在陪着他。” “原来你也有兄弟...” 谢公子想起自己一个人爬树摔出一身伤,醒来后被满室仆人包围,却不见母亲。 他不愿意再提此事。 那些俗世里的阴暗寒冷,怎配与陆行焉提起? “你呢,你说你是家中第九个孩子,必有许多兄弟姐妹。” “小时候许多事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家中孩子多,总是很吵。倒是后来在奈何府遇到师哥师姐,他们待我如亲妹妹。” 她只有在提起师兄师姐时,才会面露这样幸福的神色。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离开他们?” “即便是亲的兄弟姐妹,也总要分开的。” “那你我非亲非故,会离开我么?” 陆行焉对上谢公子灼热的目光,她的脸颊被他的目光烫红。 她并未想过要与谢公子分开之事。 治好了他的蛊毒,可是而后呢?她从没想过。她尚有关山可回去,谢公子,只有在她身边才是平安的。 她轻轻地说:“不会。” “你立誓。” “我陆行焉发誓,不会离开谢郎,若有违此事,便不得善...” 她最后一个字没被吞进谢公子的吻中。 他手掌捧着陆行焉的脸颊,身形将她压得严严实实。 纵然他要她永远不离开自己,但是,舍不得她立毒誓。 “往后你与我在一起,必定是善始善终,知道么?” 谢公子平日滑溜像一滩水,从没这么强硬过。 陆行焉靠在他怀里,十分心安。 除非谢公子不要她,她怎么舍得离开他。她意识到自己从没这样盲目过,实在可笑,可是一抬头便看见谢公子这章俊美无俦的脸,还有那样清澈的一双眼睛,里面只看得到她一人—— 善恶是非,都无所谓。 ------------------------------------------- p.s 陆九十九就是一个这样朴素的女孩子。 以及今日依然被嫌弃的宗主 故人来·交易 宣阳汇通八方,不受任何一方势力管制,是一座在混乱中生长的繁华都城。 陆行焉与谢公子都曾在不同的时间抵过宣阳。 “宣阳城主家的防备不似疾青山森严,待我探清形势后,速战速决,偷到人参后我们立马撤离前往破云山。” 谢公子听罢陆行焉的计划,一时哑口无声。 “这便是你所谓的计划?” 谢侯府,不论暗地里做过什么勾当,在明面上,是天下一等一的名门正派。让谢公子食偷窃之物,他很难接受。 陆行焉反问:“第一支千年参,不也是偷来的?” “既然你师兄答应将它给你,那便是你的东西,算不得偷盗。” “我亦想用光明正大的法子拿到,可哪有那么容易。谢郎,我是不是除了偷抢杀人,再无长处了?” 谢公子可看不得陆行焉妄自菲薄的样子。 “一件事能做到极致,已是常人所不能。” 他主动换上干净的袍子,在铜镜前整理衣容:“不必偷蒙拐骗,我会让宣阳城主将人参拱手送上的。” 陆行焉盯着他后脑勺,思索一番,她仍是觉得谢公子在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公子爷,不知人心深浅,想法过于天真稚气。 “若是不成,便用我的方式。”她轻描淡写地说。 谢公子被她激起胜负欲,他转身面向着陆行焉,挑起她下巴,高昂着下颌对她说:“若我在你之先拿到人参,你便愿赌服输,听我使唤,任劳任怨。我问话必须如实回答,意见与我相悖时不得沉默,不得逼我在天未亮时起床赶路,不得逼我食辛苦味道的药物,夜里必须睡在我身边,我想亲你时不得拒绝,我与你亲热时不得提醒我气虚,不得对我说不。” 陆行焉不知这些日子他有诸多不顺。她温和地说:“我答应你,若是我赢了,我无他求,只盼望你越来越好,日日开怀。” 谢公子:“...” 他顿时觉得自己被陆行焉戏耍了,她如此大度宽容,通通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罢了,我大人大度,不与你计较。”他自我安慰,然后趁着身高的优势将陆行焉扑倒在床上去亲吻她的身体。 陆行焉有着超乎寻常杀手的警惕性,她知道此刻他们是安全的。 没有耳目眼线,没有性命之忧。 可她同时又觉得危险——压在她身上这个男人太危险了,她稍不留神,就会被夺去所有。 他的吻落在隐秘的地方,陆行焉拒绝地推搡他:“谢郎,不要那里...脏。” 他舌尖卷起露水一滴,渡入陆行焉口中:“你品品,是不是如甘露美好?” 陆行焉的舌尖轻轻点上他的,她只尝到谢公子身上的味道。 他身上独属于春日的清润气息,是最强一剂迷魂药,她不禁意乱神迷。 陆行焉不似寻常女子小鸟依人,她总喜欢将自己清洗干净,一个人占据一方角落,静静看着谢公子。 谢公子将她的长发拢入掌中,捧起在鼻尖,绣着她发间的香露味道。 “你在想什么?” 陆行焉诚挚地问:“我在床笫之间,是不是很无趣?” 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问题,明显地一怔,片刻后沉迷地将脸埋在她的的发间,嗅着她的味道。 “倒是保守了些。” 陆行焉察觉不对,她突然地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抽离出来。 “你说过只有我一人...你是从何而来的结论?莫非是有过更好的,骗我罢了。” “纵是没亲身试过,倒也在书里面看到过。”他笑了起来,他闻到的醋味儿可不是一般浓重。 陆行焉语重心长教训他:“等你那里能硬起来了,可不要学那些坏的花招,无能的男人才用那些花招。” 谢公子没想到她是这样认为的,她的说法既新奇,又愚昧,惹得他大笑了起来。他肺部被毒蛊侵蚀,情绪激烈时会产生剧烈的疼痛。 他一边扶着发痛的地方,忍受着痛苦,一边还要没顾忌地笑。 他伸手揉了把陆行焉后脑勺的发,像对待一个小女孩。 陆行焉突然陷入恍惚中。 曾经也有别人喜欢这样揉着她的后脑勺。 她心中不免有一丝哀伤,那时候,她以为就是天长地久了。故人已去,她却享受上了人间极乐。 她视这一切为上天恩赐。 陆行焉对谢公子说:“不要笑了,你会疼的。” 谢公子拉着她的手抵在自己胸肺之间:“这破蛊毒,要我的命就够了,还不让我笑了么?” 他们谁也瞧不见那蛊毒的样子,不知道那蛊毒的来历,这一瞬,那要人命的害人玩意儿仿佛有了生命。 陆行焉的手指在他心脉的位置轻轻触动,她说:“有我在,它不会得逞的。” 翌日,谢公子携陆行焉前往宣阳城主府中拜访。 宣阳城主只言生意,不问江湖事,别人忙着争抢地盘,他只顾发财。 城主府中一砖一瓦极尽奢华,陆行焉只怕自己踩坏了他们家的砖瓦。她虽淡定地跟在谢公子身后面,可是心里却带着一丝对富贵奢华的怯。 谢公子并不把金砖玉瓦放在眼里,他只说了两个字:“俗气。” 陆行焉道:“人各有喜好嘛。” 谢公子觉得她说的甚有道理,便说:“俗人就喜欢俗气之物。” 陆行焉并没有雅和俗的概念,这方面,谁都比不得谢公子。 她一想到这样的自己也能和谢公子遇到,实在稀奇又有趣,便轻松地微微一笑。不过她一垂眸的时间,宣阳城主已经迎了上来。 谢侯府虽陷入内斗,但绝不会让外人看出半点端倪来,因此在江湖上,谢公子仍是谢侯府的公子,不论他走到何处,他的姓氏都会让他享受到尊重。 骆城主热络地迎接谢公子:“谢公子来宣阳,怎不提前通知骆某,骆某也可稍作准备好好迎接。” 谢公子摇了把扇子,说:“私人行程,本想不多做打扰,但今日有事相求,所以来叨扰骆先生了。” 谢公子深谙这等商人心理,他们不入朝为官,不参手江湖斗争,虽挣得满钵银两,但地位并不高尚。他尊称其为一声“先生”,正好满足骆城主的虚荣心。 陆行焉见谢公子同骆城主相谈甚欢,心道,自己对谢公子的担忧是太过多余呢。他既然是谢公子,必有过人之处,他的巧舌妙语令他不论走到何处都能结交到朋友,没了陆行焉,也会有别人帮他。 骆城主留着时下兴盛的长髯,眼角有细纹,应比谢公子稍年长些。陆行焉又注意到他手背较为粗糙,而手心皮肤细软,步伐轻松,眼神柔和,便确定他从未习过武。 他有这样富贵的家财,而本人却不通武功,必有许多高手保护。 江湖不乏武功高强的草寇,而这些商人想要积攒声名,在江湖分一杯羹,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招募高手。 谢公子在商言商,并不打虚假的幌子。 他直接向骆城主说出自己的来意:“我听闻骆城主府中有千年人参一支,便想求来一用。” 骆城主听罢,并未显露出敌意,他嘴角牵起耐人寻味的笑,挑眉道:“谢公子,你可知这千年人参是稀世的宝物?” 谢公子没有客人的模样,他大喇喇地靠着椅背,架起腿,“若不是稀世之宝,也不必我亲自前来,不是么?” 骆城主看不出眼前这位小侯爷城府几深,他怕其中有诈,一言一行都警惕了起来。 他试探问:“谢公子要这千年人参作何?据我所知,谢侯府应是各种稀世药材,应有尽有。” 谢公子扯谎不打腹稿,摊手道:“于我自然无用。”他转头看向陆行焉:“只是如今谢某要向陆姑娘求亲,陆姑娘不愿嫁,便给我出了个难题,要我集齐千年人参,到底是用来作何,你还是问陆姑娘吧。” 骆城主见眼前的女子恬静端庄,同谢公子在一起,并不似一对般配的璧人,心想或许这是这位陆姑娘故意为难谢公子。 听谢公子说完,骆城主反倒松了口气。 谢公子言行举止、音容神态皆写了两个字:纨绔。 在谢侯府庇荫下长大的纨绔公子,能有什么城府? 骆城主也轻松地靠在椅背上,一旁的婢女为他摇扇,他道:“其实我留着这人参也没用,但是当初也是千辛万苦才寻来的,谢公子想从我这里拿到人参,可得开个好价钱。” “您说。” “我听说过谢公子的墨宝千金难求,我府上有一爱妾,若谢公子能为我爱妾作一幅肖像,并让宣阳众人观赏,这支人参我便当赠礼送给谢公子。” 谢公子细品这话:“你要谢某作画给你爱妾?” 在谢公子看来,这无异于勒索。 陆行焉却想,一幅画就能换来一株千年人参,何乐不为呢?她若早知道谢公子有这作用,也不必一路典当他的物件了。 谢公子沉了口气,道:“我总得先见过你爱妾,纵然公子我妙笔生花,也不能将无盐女画成天仙之姿,怎知你是不是故意刁难?” 谢公子的话刺中了骆城主自尊心。 谢公子是当世不二的权贵,即便他有再多的银两,对谢公子来说也是俗人一个。 骆城主自负道:“只求谢公子能将她的面貌完完整整留在纸上。”他转头吩咐小厮:“叫槿娘前来见过谢公子和陆姑娘。” 片刻后,槿娘入场。 陆行焉自是好奇这位将出现在谢公子笔墨下的女子面貌。 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总是更挑剔,陆行焉也免不了俗。 槿娘还未走近,她便注视着她,她先看到是一抹柳腰。槿娘匆忙出门,并未盛装打扮,她只穿着素净浅色常服,淡妆遮面,却似被彩云环绕。 她的衣服虽然色彩素净,但质地是最上乘。陆行焉盯着她裙摆上同色针线绣着的一双蝴蝶,随她的动作振翅欲飞。 她看得有些入迷,寻思那双绣蝶是不是真要飞起。谢公子拍了拍她肩膀,她才注意到槿娘已经走近了。 陆行焉盯着槿娘的脸,槿娘亦盯着陆行焉的脸。 二人双双露出惊讶的表情。 故人来·第一次杀人 谢公子并不愿别人逼他作画,他不想应下。 不过一支人参罢了,顶多让他快活两日,又不能解他的毒。 要不然就让陆行焉今夜去偷。 他脑海里做了一番斗争,最后落在自己和陆行焉的赌约上。 再不出手,何时才能令陆行焉刮目相看? 他便用缓兵之计,称要酝酿几日。临走时,他向骆城主索要了一座院子借住。 一入新屋,待旁人都退去,他立马质问陆行焉:“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陆行焉看着他:“你说了很多话,我并没都听进去。” “行,你就跟我装。”他食指狠狠在陆行焉额头上点了几下。 他说要拿人参向她求亲,她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气消了谢公子才想起:“你认识那槿娘?” 陆行焉道:“她是萧永的妹妹。” “萧永是谁?” 见陆行焉的神情殊淡,谢公子气焰更胜一筹,他冷漠地坐下,打开扇子扇来扇去:“是男是女?竟叫你如此牵挂。” “萧槿原是宗主身边的人,不知怎么会成了骆城主爱妾...我想到师兄也被调离以前的职位,便猜测是奈何府发生了些变故。” 陆行焉答非所问,这一次谢公子是真的生气了。 他收起折扇,扔向矮几,起身便走向院子里。 陆行焉问:“你去何处?” 谢公子睇了她一眼,因她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打算问而不答。走到门廊处,一阵阴风吹向他,他咳嗽了两声。 谢公子知道自己身体经不住风吹,他折返回屋里,趾高气扬地对陆行焉说:“外面风大我身体遭不住,你出去站着。” 陆行焉才不出去呢。 她也不生气,而是含着温柔的笑意问:“男人都喜欢闹脾气吗?我还是不要出去了,我也不想被风吹。” “眼下我不想与你呆一室。” 陆行焉便搬起被褥去阁楼。 骆城主提供的院子不大,但是应有尽有,唯一的缺点是地处闹市,夜里闹市的嘈杂声扰得谢公子难以入睡。 谢公子抱著枕头,向阁楼走去。 陆行焉在安全的时候速来睡得早,他没料到上楼来会看到这样一幕——她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看。 谢公子从她的背后望向窗外,是吵闹的夜市,有商贩,有行人,有醉鬼,没什么特别之处。 而且看陆行焉的神情,不似是在观察集市里是否有埋伏。 他先问:“有什么好看的?” 陆行焉说:“我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市集,尤其是千家灯火亮起之后,好似更热闹了。” 陆行焉以为人人都爱繁华热闹,她问:“你不喜欢吗?” 以前谢公子的身边人来人往,他最不缺是热闹,最厌恶也是热闹。 谢公子意识到,陆行焉许多时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若不用点计谋,永远撬不开她的心门。 他坐在陆行焉对面,斟了杯茶。 “陪我喝一杯。” “你若想喝酒,我出去买给你。” “那便不喝了,你告诉我谁是萧永?” 陆行焉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事。 望着人来人往,她很快就想通了,逝者已去,她应珍惜眼前。 “他就是楚门镇的故人。他是我在奈何府的朋友,诸多事都受他照顾。” 谢公子听罢,更不是滋味。 原来陆行焉不止记挂着萧永,而且这一路都在记挂着。 “我还以为你只有师哥师姐呢。” 陆行焉自然看出谢公子在吃醋,她道:“萧永在我十四岁那年就死了,那时我还没长大呢。” “是吗?”谢公子仍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十四岁成婚生子的女子比比皆是,你却没长大,很骄傲么?” “可我那时已经是奈何府第一的高手了。”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幸也因这身功力,不幸也因这身功力。 “宗主派萧永去杀人,萧永失败了,后来我替他报了仇,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闵元真人,你应知道。” “当世最有声望的道宗,曾还是他为我举办洗礼。” “我本想好好替萧永报仇,让他不得好死,可又见他穿着体面,不忍坏了那分体面。便想留个干净的刀口,可没曾想,他竟早就有埋伏,等着我去呢。我不想杀那么多的人,可我要活,别人就得死。” 谢公子喝着茶,说:“想不到血洗道宗的人是个十四岁小姑娘。” 陆行焉道:“我并未血洗道宗,当年应是我逃离之后,有人趁乱而入。后来江湖人将道宗灭门之责推道奈何府头上,奈何府应是蒙冤了。不过错了那么多恶事,被冤枉也不值惋惜。” 陆行焉见一杯涩茶端在谢公子手中都似香醇美酒,不禁心动,也为自己斟茶一杯。 “似乎是自萧永死后,我境况便没那么坏了。萧永答应要带我离开奈何府,如今我离开了,他却看不到了。” 谢公子冷哼一声:“是,若他尚在人世,我倒是要亲自向他道一声谢,谢他对你照拂。” 眼前男人吃醋的嘴脸尤其可爱,街市上的灯晖映在他脸上,他一张脸半明半暗。 他长着一张轮廓冷硬的脸,眉骨与鼻骨若山势高伏,但有一双灼人的桃花眼,这为他添几分少年稚气,当他垂眸时,下沉的眼尾又仿佛蕴藏了无尽伤心事。 这等皮相,哪个女子不沉沦? 陆行焉看得入迷,这令谢公子的不悦加深几分。 “陆行焉,是否别人有这幅皮相,你也会这样看着他?” “世人皆爱美,我只是众生之一。” 她说了谎,皮相的美好短暂又虚晃,即便有人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皮囊,却没有他那一双温柔的手与敏感多情的灵魂。 她想让时间就这样停下—— 举头是遥遥天上星,低头是人间千盏灯。 而对望过去,正是她爱的男人。 -------------------------------------- 迫于生计,双更 故人来·威胁(加更) 谢公子内心一番天人交战。 这世上还没人能逼迫他做任何事,让他给一个妾室画像,简直天方夜谭。 陆行焉问他:“画像很难吗?” “你可知我从不给人画像?” 陆行焉道:“我不懂这些雅趣。” 谢公子在此事上执拗异常。 陆行焉虽然不懂琴棋书画这些雅事,却知道激将法最适用于谢公子。 “若是你不愿,今夜我便去城主府中盗取。” 谢公子气闷了一阵子,却问:“我给别的女子画像,你不嫉妒么?” 若非谢公子提起,陆行焉的确没想到要嫉妒。 她想了想,“是有一些...可取到人参更重要,这样一想,便不嫉妒了。” 谢公子见她如此坦然,心中郁闷,陆行焉好似能将所有事都消解掉。 “你若是答应,我便应下此事。” 陆行焉见他衣领往左歪了,她伸手替他整理,一边说:“可你不得与她单独相处。” 谢公子勾起她的下巴:“还说不嫉妒?” 陆行焉还什么都没说,他低下头朝她唇上一吻。这一吻的时间不足一眨眼,陆行焉脸上的云霞却烧到了脖子根。 她摸着自己的脸,心道自己是不是水土不服,怎这么沉不住气。 转瞬谢公子已经披上袍子,准备外出去城主府。 骆城主将谢公子供作座上宾,他今日新得了几样宝物,便请谢公子一同赏鉴。 几人在小园亭中入座,骆城主命人将宝物拿上来。 是几样质地色泽和样式皆为独特的珠宝首饰。 谢公子一看到,便知道了骆城主的用意。 他并非请自己来鉴赏,而是想用这些俗物巴结他。 他不禁有些差异,连外人都看得出他对陆行焉的情意了吗? 谢公子道:“倒是货真价实的宝物。” 骆城主道:“若能入谢公子的眼,骆某不如借花献佛,将此物赠与陆姑娘。” 谢公子有一瞬间是心动的。 这些珠宝首饰,是俗物里的最上等。 他道:“既是赠陆姑娘,应由陆姑娘自己做主。” 陆行焉看了眼这些宝物,不卑不亢道:“我先谢过骆城主好意。只是陆九不喜欢珠宝首饰,送给陆九是暴殄天物。” 谢公子看向那些艳丽的色泽,这些俗物与陆行焉太不般配了。 陆行焉刚说完话,槿娘走了过来,她朝谢公子和骆城主行过礼,抬头瞥了一眼陆行焉,陆行焉亦看了她一眼。 槿娘不顾众目,双手环住骆城主脖子坐在他腿上。 她向城主嗔怨,声线娇柔,似黄莺鸣歌。 “早就告诉你陆姑娘不喜欢这些俗物的。” 骆城主道:“上次二位离去,槿娘告诉我她与陆姑娘竟是旧识,没想到还有此等缘分呢。” 谢公子说:“陆姑娘旧识可是有很多呢,陆姑娘,你说是不是?” 他一想到萧永,就变得阴阳怪气。 陆行焉道:“只是旧时同门。” 骆城主已从槿娘那里得知陆行焉来历,在这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传闻中只身打败九大掌门人的江湖第一恶人,是个毫无戾气的女子。 忽然厅外飞雪,是冬日已至。 几人不约而同向厅外望去。 陆行焉喜欢下雪的日子,落雪时,一切痕迹都被抹去。 骆城主道:“又是一年瑞雪兆丰年。” 白雪映红梅,园景生出一番别致的韵味。骆城主道:“槿娘擅歌舞,今日的景致可遇不可求,不如替客人舞一曲?” 槿娘莞尔道:“若能令家主与客人尽兴,槿娘便献丑了。” 她娉娉婷婷走入雪中,大方地舞动了起来。 槿娘善舞,陆行焉以前就知道。 可从前,她只跳给宗主一人看。 冬日细冷的风将槿娘皮肤吹成粉红的颜色,添了分柔弱的美丽。 她看着槿娘,槿娘也真正看着她。 槿娘双目含着笑,只有陆行焉看得见里面藏的刀。 未料当日夜里,槿娘便找到了她。 陆行焉确认谢公子是睡了,才出门去见槿娘。外面仍在下着雪,槿娘坐在奢华的轿子里,穿着一身柔软的狐裘。 陆行焉以前同槿娘就没过多交集。 槿娘先将如今的她审视了一遍。 陆行焉已褪去稚涩,甚至身量也比以前修长了。 她离开奈何府那一年,还只有十六岁。她不爱说话,脾气却倔得要死。 她是奈何府年纪最小,也是最出色的杀手,谁都没料到她会一去不返。 “看来阿九这些年过得很好。” 陆行焉问出心中疑惑:“为何你会在此处?” 槿娘道:“奈何府里哪个人的命不由宗主决定?” 陆行焉从来猜不透宗主的心思,那个人活在一副可怖的修罗面具背后,没人知道他的样子,更没人看穿他的心思。 槿娘曾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陆行焉联想到师兄也被分配到了一个闲职上,是否奈何府内部有了什么变故。但这事只纷扰了她短暂片刻,她已离开那个地方,这些都和她没关系。 槿娘坐在轿中,而陆行焉屹立于风雪中。 槿娘一想到白天她在雪中跳舞供人取乐,陆行焉确是被奉作座上宾,与谢公子平起平坐,她心有不甘。 “万万没想到你离开奈何府,竟是攀向更高的枝头。小阿九,我们都小看了你。” 陆行焉觉得雪夜寒冷,便说:“风雪夜很冷的,有事请直说。” “陆行焉,我知道你恨宗主。他将明镜心法练到八重境,因你盗走明镜心法而功亏一篑,走火入魔,性情大变。他将我像物件一样送给别人,我亦恨他。你若交出明镜心法,等我习得之日,也许能助你复仇。” “我没有盗明镜心法。”陆行焉淡淡说,“我亦不恨宗主。” 因她的神态语气与平时无意,都是温和又淡漠,槿娘看不出她是否在说谎。 陆行焉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她的天资。 而是她待万事万物,都是同样的谦和温驯,从不有别的情绪。没人能猜得出她心中所想。 槿娘嘲讽一笑,“想不到,最后你是最像他之人。” 明镜心法是奈何府至宝,练至九重境者,可任意习得各系心法内功而不受反噬。 说是天下无敌,也不为过。 陆行焉侥幸在她在替宗主练功时,已习得各派内功,她再修炼明镜心法,不仅能抑制反噬,倘若融会贯通,还能有新的顿悟。 明镜心法丢失,不在陆行焉手上,更不会在别人手上。 若非寻起根源,只能在陆行焉手上。 槿娘道:“阿九,我也不同你讲情分了,反正你我原本也没几分情分。我们不如做笔交易,若你将明镜心法交给我,我便向谢公子守口如瓶,你以前同宗主的事我绝不会告诉他。” 陆行焉心中自是慌张,但她仍只是淡淡地说:“他都知道的。” 槿娘狭长的眼尾斜挑:“他知道你陪宗主练功,也知道你是宗主的母狗么?” 陆行焉不为所动,她镇静地劝说萧槿:“槿娘,这些话你告诉谢郎,他也不会信的。” “阿九,你不懂男人的。天底下没哪个男人愿意将被别人玩弄过的货色奉为掌中之宝,你的谢郎亦如是。” 陆行焉沉默了。 槿娘知道,她心慌了。 陆行焉拂去睫毛上的霜雪,说道:“不要惊扰谢郎。” 槿娘大笑起来:“竟料不到阿九是个痴情女子。只可惜我知道事实真相,你若不想我惊扰你的谢郎,又不愿交出明镜心法...怎么,你要杀了我么?” “槿娘,你知道我不欺负女人。” 陆行焉困了,她打了个呵欠,对槿娘说:“我只想同谢郎在一起,奈何府的事与我毫不相干,槿娘,放过我吧。” 她转身,身影消失在风雪里。 槿娘想起从前,她用污秽的话捉弄陆行焉,那时她可不似如今淡然。 她会将匕首插在自己裙摆上,然后像只炸毛的小狼崽子说,她陆九不会欺负女人。 陆行焉有个原则,不杀女人,不杀老幼。 这世上没什么能撬动她的原则。 槿娘揉揉脑袋,其实奈何府的事她都记得不大清楚了。 奈何府的许多事,陆行焉也只剩零碎的记忆。 比如,她刚进入奈何府,在习武对练时被别的孩子打断了手骨,疼得要死,是萧永偷来药物替她包扎。 萧永是她在奈何府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他告诉她,要活下去,就得忍, 萧永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萧永告诉她街市上有耍杂的会喷火,萧永教她写自己的名字,萧永教她武功。 萧永答应她,待他完成任务,就带她逃离奈何府,他们要去一个人言鼎沸的地方,卖艺为生。 可是萧永死了,而她,亦永远地堕入修罗道。 那夜她替萧永报了仇,浑身浴血,怎么洗都洗不掉血腥味道。她害怕极了,她怕自己身上从此都是血的味道。 她泡在泉水里,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就连如何落入宗主手中也不知。 修罗般的男子身体压在她身上,将她推向地狱。 她望着眼前谢公子舒坦的睡颜,心道,若自己有谢公子一半舒坦的心境便好了。 谢公子做了个梦,惊了醒来,见陆行焉还未睡,他揉着眼睛问:“今夜没伺候你,便睡不着了么?” 陆行焉抱住他:“明天陪我去市集好不好?” 她方才见槿娘头上的金步摇,其实很好看。?她也想拥有一支,至少,在心上人面前不能输给别的女子。 陆行焉很少投怀送抱,谢公子愣怔片刻,将她反扑在怀里:“你有心事。” 陆行焉只是柔柔地笑,并不作答。 谢公子说:“你答应了我,以后不许有问不答。” 陆行焉说:“你还没拿到人参呢。” “我已答应了后天就给槿娘作画...倒是没曾想过姓骆的会不会诈我,若他骗了我,你就去将他们家养的那些高手全都废去武功。” “若是我骗了你呢?” “骗我事小,但不能骗了我还一走了之。” “我不会骗你的。” 她侧耳贴着谢公子的胸膛,听着他心跳的声音。 谢公子的心跳声总是很舒缓。 “谢郎,我与萧永真的什么都没有过。我与他是朋友,是亲人,在你之前,我从未爱过任何人。我不愿提起他,只是因为一想到他,便会想到别的伤心事。” 陆行焉没有注意自己言语间说了爱这个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谢公子扶住她的腰,指尖在她腰侧陷下去的地方轻点。 “陆行焉,现在你跟着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在乎你心里想什么,在乎你恨着谁,厌恶着谁,又爱着谁,甚至在乎你每日想要吃什么,喝什么,想几时睡。” 他的认真时,目光熠熠生辉,如黑夜里明亮的星子。 “我想不明白,你定见过许多漂亮姑娘,为何会在乎我。”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杀手,外貌品性都不足出众,她时常疑心,谢公子其实只是看中她一身武功,或是想拿他消解。他为人轻慢懒散,可是一双眼睛会说话。 他目光过于诚挚,他说什么她都信以为真。 第二天,陆行焉竟破天荒的病倒了。 她三年没生过一场病,当她感觉嗓子不舒服,鼻子不通气时,都有些惊异。今天她要陪谢公子去城主府作画的。 其实,她去不去并没什么重要,她只是不想谢公子和槿娘单独在一处。 谢公子不是先担忧她,而是幸灾乐祸:“你平日嘲笑我体弱,如今怎么自己却病倒了?” 他慢悠悠地伸出手,试了试陆行焉额头的温度。 陆行焉道:“没有发热,只是鼻塞,嗓子也有点疼。” 想必是昨夜在雪中和槿娘见面,染了风寒。 她将谢公子向外推了推:“不要传染给你。” 谢公子见她更衣,便道:“今日你不必陪我去了,好好在家养病。” “不行,若有人行刺,你如何抵挡?” “骆城主府中的高手虽不及你,却也不尽是些饭桶,何况你不早已确认过宣阳是安全的?” 她正要说话,鼻子突然发痒,没防住打了个喷嚏出来。 谢公子把被子盖到她肩部以上的地方,又压了第二层被子在她身上:“今日放你假,好好休息。” 陆行焉道:“好。” 眼看他出门,她出声道:“你别和槿娘单独相处,我会嫉妒的。” 谢公子都已出门了,听她这话又折返回来,他捧住陆行焉的双颊与她唇舌交缠一番。 “你尽可放心,我素不爱那般女子。” ------------------------------------ 大肥章 一对嫉妒心赛高的男女= = 骚话不断的小谢 心眼不少的九十九 和一个依旧没戏份的宗主 故人来·不中用 谢公子一路都在回味今日与陆行焉的那个吻。 她的性子矜持,平日的言行皆有她的方寸,从不主动索取什么。 方才二人亲吻时,她主动吮了自己的嘴唇。他心中阴云被陆行焉这小小举动一扫而尽。 至城主府,骆城主已为他备好最精贵的纸币。骆城主请他入屋,谢公子不多寒暄,提笔在画纸上挥墨。 墨汁散着松香的味道,沁人心脾,笔亦用得顺手。 骆城主道:“骆某粗鄙,论起笔墨纸砚,只晓得玳瑁笔,燕州墨,匪山石砚,及宣阳纸。虽知谢公子恃才傲物,这些物件对您来说太甚俗气,但也是骆某一片心意。” 谢公子将笔尖蘸入清水坛里涮干净,扬臂挥走笔尖的水珠。 “此画既赠骆城主,骆城主提供的笔墨,即是最好。” 骆城主见谢公子以准备罢,吩咐小厮:“去唤槿娘。” 片刻后,槿娘携着抱琴的婢女而来。 寒风劲雪的天气,槿娘一身鎏金华服,半露的香肩在风雪中冻得成粉红色。 骆城主道:“我初见槿娘,便被她琴艺吸引。望谢公子能将此生此景存于纸上,即便百年归老,骆某也仍记得与槿娘初相遇时。” 谢公子轻撇一眼槿娘,道:“骆城主此番心意,实令人感动。” 槿娘坐在雪景前方入画,身后冷风吹着,她好似感觉不到寒冷。 槿娘问:“槿娘可是要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的声音娇媚天成,任何男人听了都要骨软筋酥。 谢公子怜香惜玉道:“至少三两个时辰,你若一动不动,只怕画完人也废了。只需如平常一样抚琴即刻,也不至于太过枯燥。” 槿娘对上这位小侯爷的眼,见他虽是纨绔公子做派,却是双目含情,一双眼仿若有魔力,引人不自持。 谢公子向槿娘浅浅一笑,一双桃花眼中的情意都快荡漾出来。 浪荡又深情的男子,最叫人抵挡不住。 谢公子提笔,慢条斯理的在纸上构图。 过了一个时辰,谢公子仍在不疾不徐地上色,槿娘亦不作停地抚琴。 骆城主还有其它的约,他为难道:“骆某有事得暂时失陪,谢公子有何吩咐,找人给我传话即刻。” 谢公子道:“作画不可急功近利,耗时漫长,骆城主不必时刻作陪。” 骆城主抱拳告退。 骆城主走了,槿娘抬眼看向谢公子,眼里尽含媚态。 谢公子忽然放下笔,他倒了杯茶,端着茶杯走向槿娘。 “天寒,姑娘喝杯热茶驱寒。” 槿娘先道谢过小侯爷。 她双手接茶,在接到茶杯时,同谢公子的尾指相触。 不愧是侯门公子,一双手干净素洁,不似寻常男子般粗糙,又不失男儿力道。 槿娘仍沉迷于谢公子一双美手,忽然间,她赤裸的肩头覆上一层温度,竟是谢公子。 他道:“姑娘应是受了凉,不如休息片刻,再继续作画吧。” 说话时,他主动站在槿娘身后,为她挡住庭前吹来的风。 他不论是眼神还是嗓音都勾魂摄魄,槿娘终于想通为何这样的男子会将陆行焉留在身边——陆行焉纵是武功高强,却不懂男人,极是容易被这样的男人哄骗了。 陆行焉,她不是个万种风情的女人,却是一把人人都想得到的绝世好刀。 槿娘道:“小侯爷如此怜香惜玉,阿九同您在一块儿,槿娘也便放心了。” 谢公子流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提她做什么...索然无味,今日好不容易甩掉她。” 他这样说,槿娘一听便知是已经和陆九有过肌肤之亲的。 谢公子的手随意在琴弦上拨动,手势娴熟,槿娘道:“侯爷也会奏琴?” 问罢她自觉得这个问题可笑:“您是侯府贵胄,琴棋书画定当是信手拈来。” “琴音易得,知音难觅。”他随意地拨着弦,一弦一回音,同时拨动着槿娘的心。 “昨夜起夜,不巧听了你与陆九的墙脚,倒是没听的真切,但既然你与她能在风雪夜里相会,必是情谊深厚。只是不知为何,她却百般阻拦我替你作画。” 谢公子言外之意,是陆行焉有意不想让自己和槿娘见面。 槿娘不是没想过谢公子有可能骗她,可谢公子说的话,比她所见到的更符合常理。 谢公子这等男子,何以会对陆行焉那榆木疙瘩感兴趣呢? 而陆九,一定也是怕自己会将她过去的事告诉谢公子 她顺理成章地认可了谢公子所说,对陆行焉不禁更加气恼,看来陆行焉并未考虑过她的交易。 槿娘略微转身,香肩与谢公子身体相触:“阿九可并不是索然无味呢?不知谢公子试没试过,一边抚琴,一边让阿九替你吸吮?她以前倒是常常替宗主做那事。说起来,阿九是宗主一手调教出来的,宗主对她的身子万般呵护,拿最好的药材给她补阴,只是不知效果如何,公子觉得阿九索然无味,大抵只是不知阿九喜欢什么。她看着孤洁,实际上就喜欢被用下流的法子对待。” 槿娘不懂谢公子,但她懂得,天下男人最忌讳是自己的女人同别的男人有干系,最渴望也是自己的女人同别的男人有干系。 谢公子微微蹙眉:“我只以为她是奈何府一个普通的杀手,没想到,竟与你们宗主还有这一道关系。” 槿娘道:“可惜是个白眼狼,宗主对她千好万好,都要娶她了,她却背叛了奈何府。” 谢公子听罢,先沉思了一番。 随后,他起身回到书案前,提笔接着作画。 他一边绘图,一边用闲聊的语气和槿娘话道:“陆九是否索然无味,我其实也不大有资格说,姑娘别看我同其他男人无异,实际上我却是个不中用的。” 槿娘琴音一滞,她带着几分惊诧看向谢公子。 谢公子装作失言后的样子,惊了声:“怎将这都告诉你了...罢了罢了。”他摇摇头,“反正你就算知道了,也说不出去。” 槿娘目光渐渐疑惑了起来。 谢公子拿笔杆末端敲了敲桌上的茶杯,语重心长地提示槿娘:“茶。” 槿娘意识到谢公子端给自己的茶里有问题,便要开口质问,可她竟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失语了。 谢公子继续低头作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无心害人,只是昨天你夜访阿九,让她在风雪里站着,害她染了风寒,她是个固执的性子,不愿伤女人,我谢无咎却是个卑鄙小人,谁害阿九,威胁阿九,不论是男女老弱,我都得替她出气。” 他如是说,而后云淡风轻地画上最后的点缀。 槿娘十指扣在琴木里,含恨地看着他。 “你是想问陆九知道我是这等人么?她大抵是不知道的,但我也不怕告诉她。她对我失望,总好过默默地受委屈。” 槿娘捂着自己喉咙,发着无能为力的哀嚎跑进大雪中,谢公子换一张新的画纸,簌簌落笔,将她奔入雪中的背影记录在画中。 他将此画交予骆城主,骆城主见画,神情大喜。 “谢公子果然妙笔!槿娘竟有此生动的姿态!” 谢公子笑了笑,“世上女子,总是姿态万千,只看你如何探究。” 槿娘闯入骆城主书阁中,未料骆城主已将人参交给了谢无咎。 她听着谢公子教骆城主如何玩弄一个哑巴,她由愤恨,再至惊慌,最后逐渐心冷。 ---------------------------------------------- 必须敬不中用的小谢一杯,但是,欺负女人是不对的。 故人来·第一次主动 谢公子将人参带到陆行焉面前时,也向她坦白了自己对槿娘的作为。 他既然欺瞒不过陆行焉,不如坦荡点。 陆行焉望着屋外飞舞的雪花,质本无暇,一旦落地,便成了人间污水。 谢公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便硬气道:“你现在知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人,要走还来得及。” 陆行焉却轻松地一笑。 “会害人,总比被别人害了好。” “你不恼我?” 她走近谢公子:“你同槿娘独处一室了,我自然恼怒。往后你若再与别的女子独处一室,我就回关山去。” 谢公子掩不住得意,低头亲吻她,陆行焉躲开:“我风寒未愈,不要染给你。” 谢公子强横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你若不让我亲,我便去找别的女人。” 陆行焉看着他,但笑不语。 这个女人,她将他看透了。 陆行焉有病在身,谢公子头一回熬药伺候她。她喝罢药,道:“真是苦涩。” 谢公子道:“既然苦,你怎么还笑呢?” 陆行焉道:“不瞒你说,这是第一次有人照顾我。” “是么?我怎听说,你以前在奈何府地位非凡,只差一步便要做宗主夫人了。” “不要听槿娘乱说。”陆行焉否认。 “是么?陆行焉,你不诚实。”谢公子盯住陆行焉的眼睛,当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便会产生强大的压迫性。 陆行焉道:“我若如实跟你说了,你会看不起我。” “自从萧永死后,萧槿对我处处为难,我亦看透许多事,若不想像萧永那样死去,只能依附他人。我替宗主练功,近水楼台,我清楚他的喜好,想要引诱他,并非难事。我从无害人之心...只是想过的好一些而已。谢郎...我是个坏女人吧。” “嗯,不曾想你是这样有心计的女人。”谢公子话罢,抱起陆行焉走向内室,“你如何勾引他的?今天一一展示给我看。” 陆行焉道:“非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谢公子将自己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刻意挑逗。 陆行焉的耳根立马透红。 谢公子下腹涌起热流,他笑着说:“这续命的千年人参,不料还有春药的作用。” 陆行焉抵住他要凑近的胸膛:“你不可一次用尽所有精力...” 谢公子将身下的硬杵朝她抵近些许:“怕我没了这玩意儿,不能让你快活吗?” 陆行焉被他说中了心思,也不否认。 她温顺地冲谢公子笑了笑。 她这辈子所有的快活,都是谢郎给的。 谢公子倒是默默接收了她的建议,他此番有意克制,只为以后的快活储蓄些力量。 他也想要快活。 但是,他也积了很久,要控制住,并不是那么容易。 一次罢了,他食髓知味,分开陆行焉颤抖的腿根欲再入进去。陆行焉不想与他荒唐,起身要走,被他从身子后禁锢住,独属于男人的侵略性的吻密密严严落在她洁白的背部,他那一根物体缓缓沉入。 陆行焉拍打他的手背:“说好只一次的。” 他的手掐握在她乳上,白腻的肉从他指缝里溢出来。 陆行焉这时仍记挂他的身体,便道:“你不要动,我来。” 谢公子怀疑:“你会吗?” 她突然将他压到,阳物随着他的动作,在她体内契合地旋动。 陆行焉双膝分开跪卧在他身上,下身紧紧锁住他。 她雪白的双乳随着动作在他面前不断跃动,谢公子摸上去,风干后的汗水在她皮肤上留下凉薄。 被人精心养过的身体,才有她这样几乎透明的肤色。 陆行焉不大会主动,只怕自己动作露骨,她不敢大幅度地动。谢公子忽然抓住她的双臀,将她狠狠往下摁。 陆行焉的身体不受抑制地向后仰去,弯成一道极漂亮的弧线,她黑色的长发垂落在旁,将她的身体半遮半掩。 谢公子坐立起来,穿过她腋下攀住她的肩,他往上挺,便把她往自己身体的方向下按。 “谢郎。”她抱住他干瘦的背,咬住他耳朵,用鼻音无力地说:“我只为你一个人主动过。” 事后二人躺在炉边,闻着香火清淡的味道,听着窗外鼎沸的人声。 谢公子问:“同我一起快活吗?” 陆行焉但笑不语。 “怎么把你给疼傻了?” 陆行焉道:“原来你也不是善人,我这才觉得,与你匹配了些。” 谢公子一怔。 他转身压在陆行焉身上,虽说他病来清瘦,可却是男人,他的骨是沉甸甸的,压得陆行焉喘不过气。 他不讲理地问:“我比之其他人,如何?” 陆行焉从未将他和别人比过,别的人怎么能和谢公子比呢??她说:“我从未想过。” “那你现在比一比,若是不与我说实话,我便一直压着你。” 陆行焉用了内力,将他一把推开。 谢公子道:“你就会用蛮力欺负我。” 陆行焉坐起身来,被子从她身上滑落,露出一段香肩似玉。 “你不介意么?” “除非比我厉害,要不然有何可介意?” “其实我不记得呢。”她陷入回想中,“那时候心里又藏着别的事,每次只怕漏了底,哪能有快活?” “这事你明明只用躺着不动,何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他想陆行焉或许是曾经年少贞烈,不晓变通。 陆行焉却说:“若不是不可得的,怎会令人挂念呢?不论是温顺,还是忤逆,都只为谋生罢了。” “所以你是欲擒故纵。” “其实宗主也是个可怜人,他自小练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虽身居高位,人们怕他,恨他,却无人真心待他。” 谢公子听罢, 冷漠又轻浮的笑了声。 “难怪你让他念念不忘,原来你这么懂他。” 陆行焉见谢公子脸色难堪,便不愿再谈这话题了。 她主动地将身体像谢公子的方向倾斜,想到以前听张风清说过一句话,便对谢公子道:“谢郎,你可听过这样一句话,说两人若是相处的久了,便会越来越像对方。以后,我会不会越来越像你?” “为何不是两个相像的人,才会被彼此吸引?” “你哪里像我了...” 谢公子若有她一半地勤快,或是有自己的城府,能为自己谋划,便不会沦落这地步了。 “也是,你这等姿容,不过平平尔尔,怎能与我的无双姿容相提并论?” 陆行焉含着笑意的双目,如一湖明镜似的泉水。 谢公子的孤傲,谢公子的天真,谢公子的执着,都映在了她的眼中。 他好像从此就活在了她眼中。 他内心里有一股冲动,想问陆行焉可会永远如此容他忍他? 可是,他又担忧,这话若是明说了出来,陆行焉还会这般容他、忍他么? 故人来·裂痕 刚消受完骆城主的千年人参,陆行焉便打算离开此地。 谢公子临行前去城主府里与骆城主告别。 陆行焉不想见槿娘,也不想谢公子去见骆城主。 谢公子毒哑了槿娘,诚然是为她报仇,但骆城主,他作为槿娘的主人,放任别人欺负槿娘,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她私心不想谢公子与这样的人来往,但江湖相逢,有来有往,谢公子于情于理也应去和骆城主告别。 她便同谢公子说,自己不去了,叫他一个人去。 她这样说,在谢公子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情理之外。 固有失望,谢公子倒还是好好出门,吊儿郎当地跟陆行焉告了个别。 他出门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陆行焉, 你就放心我一个人出去吗?” 陆行焉抬头看着谢公子...他可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来。 他刚服完人参不久,精气神都被吊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意气风发。 并不是个令人担忧的模样。 陆行焉道:“你若不不放心,便不要去了。” 她才不愿意谢公子去见骆城主呢,却又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会让谢公子觉得她自私。 她道:“今日你放心同骆城主告别,我们明日就出发去找夏易水。你该出门了,不要让人家等你。” 谢公子还想和陆行焉亲热,被她推开。 他有些懵,陆行焉这几日不知是不是养病养坏了性情,近来总是欠了几分温和。 目送着谢公子的轿子离去,陆行焉才放心出门。 她与赵行风约在闹市碰面,却不见赵行风。她正担忧赵行风遇到危险时,一个才到她腰部高的女童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赵行风的字迹没错。 她的师兄赵行风写得一手无人比拟的字——就连宗主都忍不住劝他不要在外人面前写字。 陆行焉勉强认出了赵行风写的地点,她带着疑虑寻去。 会面的地点在闹市取静处。 陆行焉见宅院里没有守卫,一路沿着小径通行,竹林深处,只见一人对影成双,坐在石椅上似一栋雕像。 一张银质面具虽然模糊了他的面目,却能从低沉的声音里猜出些许他的样貌来。 “你来晚了。” 陆行焉不由得背脊发凉,她袖中的双手攥紧,深吸了口气。 赵行风骗了她。 可宗主是赵行风的主人,赵行风为了宗主骗她,无可厚非。 陆行焉道:“宗主有话尽快说,我得早些回去,否则谢公子会起疑心。” 宗主面具之下的目光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宣阳城内谢侯的人不敢插手,离开宣阳城未必如此,这一路便让你师兄陪在你二人身边吧。” 陆行焉见到骆城主,又见到他身边的槿娘,便清楚了宣阳城如今已落入奈何府手中。 奈何府要利用谢公子除掉谢侯,他们不会让谢公子有任何的危险。 宗主提此“建议”,陆行焉格外反感。 “谢郎不喜外人,跟在他身边,师兄与他都不自在。我会医好谢郎的病,不牢贵府挂念。” 宗主见她如此称呼谢公子,又如此在意谢公子,不禁有片刻的恍惚。 他下巴微微绷紧,明明只是细微的动作,陆行焉都看在眼底里。 “不必急着拒绝。你师兄通晓医术,或许能帮到你。反倒是你,不管不问地将千年人参喂给谢公子,以为那是吊命的东西?不过是透支他的体力,待效用过后,蛊毒会扩地更快。” 陆行焉咬住下唇,她这些小动作,也尽入宗主眼中。 她从来似一块没有温度的,坚硬的寒冰。 而谢公子是唯一的裂痕。 这道裂痕是如此刺眼。 “金银窝里出生的贵公子,当你是个玩意儿罢了。你若没这一身武功,他岂会把你放在眼里?叫你师兄陪着,多个心眼,别给人算计了,回关山后关起门偷着落泪。” 陆行焉听到这话,心里有了底。 宗主和她之间,从不谈论多余的事。 一直以来,都只谈论武功心法,或是叫她去杀人,就算他有欲望时,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在她身上发泄。 “即便谢郎骗我,利用我,可他亦曾让我愉悦过。即便是饮鸩止渴,我也甘之如饴。” 若说谢公子是陆行焉的那道裂痕。 那陆行焉便是宗主的裂痕。 她道:“让师兄明日在城门口等我,我会说服谢郎的。” 谢公子在她心中还是更为重要。 陆行焉其实急着要走。 她要在谢公子之前回去,否则,如何向他交代? 宗主从石凳上起身,逼近陆行焉身前。 他练了太多的邪功,周身都是浑浊的气息。 陆行焉和他练同样的武功,她总是担忧自己也有一样的气息。 她对他的不喜欢,对他的厌恶,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你能医好谢公子,背叛师门之事便既往不咎。” 他的声音压下来,如一座无形的高山。 “我要保护谢郎,是我之事,与奈何府并无关系。宗主不必看在谢郎的面子上留陆行焉,也不必因谢郎就要杀陆行焉。” 她转身而去,宗主看着她的背影,只有一个念头。 她长高了。 陆行焉离开奈何宫的时候,还未脱稚气,身形也不似如今修长。 奈何宫最得意的杀手,今已成为最娇美的女人。 谢公子刚回到住所,便问道一股浓浓的糊味。 陆行焉扔在火盆里的衣物还未烧干,谢公子认出那是她今日穿过的衣服。 “你烧衣服做什么?” 陆行焉怕自己身上染了别人的味道,被狗鼻子谢公子闻出来。 “被树枝勾破了,留也不是,扔也不是,既然带不走,不如烧了。” 谢公子并未多想,他回屋还未坐下,陆行焉忽然抱住他:“收拾行李,我们今晚就离开好不好?今夜满月,可以边行路边赏月。” 就算谢公子同意师兄和他们一起,陆行焉也不愿师兄打扰他们。 谢公子想了想那画面,倒是诗情画意。 陆行焉温温柔柔笑着说:“我从没见过满月呢。我第一次看满月,想和你在一处。” 他不知这女人骗人时最动情,竟受她蛊惑,轻易答应了。 陆行焉却没料到,仍被赵行风给拦截住了。 陆行焉不愿谢公子知道自己今日见了什么人,她要抢在赵行风之前开口。 她若质问赵行风为何在此,赵行风肯定会说出她今日与宗主会面之事。 她只能说是自己请赵行风来的。 “我师兄通晓医术,有他路上照应,我会很省心的。” 赵行风和谢公子对视一眼,都有疑虑。 谢公子道:“你为何不与我商量?” 陆行焉面不改色:“我怕你不答应。” 赵行风也不算是外人,谢公子虽不情愿和第三个人一起走,可既然陆行焉有此安排,也是为他着想。 更重要是,路上多一个人同行,便有人驾车,有人守夜,这些事再也不必陆行焉做。 “我怎会不答应呢,万事有赵兄去做,你便能多出时间陪在我身边。” 赵行风听赵公子如此称呼他,赶忙说道:“谢公子喊我名字即可,不必如此称我。” 陆行焉见谢公子没有说什么,便也没有说什么。 可她一路上还是在想怎么甩掉师兄。 可谢公子,从不是个像她这么别扭的人。 他在关山可以和关山的人相处,在宣阳城可以和宣阳城主打交道,自然也能和赵行风打交道。 奈何府里出来的,都是低贱惯了的。 平时宗主就是天,是神,宗主让他做猪狗,他不敢做牛羊。 谢公子理应是宗主那样身份地位的人——眼下谢公子要他陪喝酒,赵行风也不知是喝还是不喝。 陆行焉抱著拾来的树枝,扔进火堆里去。 赵行风站起来说:“师妹,我来就好。” 陆行焉道:“你陪谢郎喝酒吧。” 若是能喝倒赵行风,将他扔在野外也不错。 谢公子道:“你不必管她,她就喜欢干这些男人干的活,酒量又浅,你来了,我倒是有个伴。” 赵行风端着酒杯,木木讷讷一阵。 “我师妹不是酒量浅,她不能多喝。” ----------------------------------------------- 故人终于来光了 电灯泡1号加入队伍。。。 庆祝我的日人气终于过1500了,但是没加更 欢迎任何的剧情猜测加赌注 明镜刀·质疑 某年佳节,奈何府办宴,宗主屈尊降贵,以酒犒劳他们。 陆行焉沾了酒,险小死了过去。 往后宗主叫她喝酒,她宁愿忤逆,也不肯说是自己身体的缘故。 赵行风不知可否将这些事说给谢公子,他使眼色给陆行焉,请示她的意思。 陆行焉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沾多了酒就难以呼吸,差些死过去。” 谢公子听她这么一说,仿佛杯中酒是什么毒物。 重金买的佳酿,被他泼到一旁的泥土里。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故藏着掖着,不跟我说?” 陆行焉只是和睦地笑了笑,并不反驳他的话。 不论是宗主,还是谢公子,对他们来说,陆行焉的身体应是刀枪不入的。她若有了软肋,就如他们的铠甲破开了一个漏洞。 陆行焉瞥了眼被酒浸湿的土,声音颇是严厉:“花银子买的酒,你若不喝便送回去,不要这样浪费。” 陆行焉不能陪他痛饮,谢公子就再也没心思喝了。 他把酒囊递给赵行风怀里:“便宜你了。” 赵行风不知接还是不接。 他到底是没有见过谢公子这等人。 江湖上的人,不论真实为人如何,嘴上的原则都是一套套的。 谢公子,所有的原则在他这里都不作数。 他做事识人,全凭喜好。对陆行焉友善的人,他也会对其友善,伤害陆行焉的人,他就对其狠厉。 赵行风颤颤巍巍喝了谢公子递过来的酒,一滴不剩,他刚一起身,就倒头醉了过去。 陆行焉嘴上埋怨说:“师兄这么高大的人被你喝倒,谁扶他去休息呢。” 谢公子只管犯事,概不负责。 “他是你师兄,自然你送他去休息。” 陆行焉心中却想,这下便能丢下师兄了。 赵行风是彻底不省人事,陆行焉只能让他的胳膊搭着自己的背,承起他的重量。 她没真的将赵行风当过异性,在谢公子眼里却不是。 他倏地起身,走过去将赵行风扛到自己身上。 赵行风是习武之人,骨量比寻常男子重,谢公子却是个带病在身的文弱书生,他被赵行风压弯腰,陆行焉道:“不如让师兄在马车里休息吧,你我二人是无法搬他上楼的。” 就算将他搬进了厢房里,自己半夜还得把他搬下来。 谢公子立马转头,扛着赵行风去马车的方向。 他体内还剩些精力,今夜再不用就要浪费了。 陆行焉的打算是等谢公子睡了,她就架车将赵行风扔去山另一头。 谢公子沐浴罢,一室热气,他赤裸的身上只披一件白色的袍子,玉石般的胸膛上渗着汗珠。 男色当前,陆行焉却想,不知道将陆行风扔到一个山头外,是不是太近了些。也许扔两个山头开外,他才不会追上来。 “明日仍是山路,今夜得休息好。” 她点上催眠的熏香,谢公子闻了闻,皱起眉头:“这味道并不好。” 他随即吹灭熏香。 等往后赵行风跟他们住一起,陆行焉肯定不会同他亲近。陆行焉想重新换一支香点燃,她在包裹里寻香,忽然被人从背后抱起。 谢公子抱着她转了一圈,二人双双跌入榻上。 两句身体紧贴着,谢公子呼吸急促,如今身体到底不如从前,抱她几步都会喘息。 他喘出的气息正好就喷在陆行焉耳朵上,此为她最敏感之处,她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谢公子趁势亲吻她,将她衣衫解下。 “还有一点精,莫要浪费了。” 他淫言浪语,却说得坦荡,更如一剂春药,陆行焉意乱情迷,还哪记着要送走赵行风呢。 酒和谢公子,便是她全部的软肋。 谢公子体内余存的半点精力竟耗到了天亮,直到门外传来赵行风懵懵懂懂的呼唤:“谢公子!师妹!该出发了!” 陆行焉推开他:“快穿上衣服。” 谢公子不情愿地穿好衣服,“这赵行风起得还真是早。” 谢公子不紧不慢地穿衣,仿佛是一道道复杂又优雅的工序,就连腰间环佩的顺序都有讲究的。 这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矜贵。 陆行焉又想到自己的出身。 如宗主说的,泥潭里爬出来的贱命,能活着就已经是上天恩赐。 她是命低之人,有她的自卑,也有她的自私。 她每每想到这天下无双的公子在她身上失控,发疯,心中便得意起来。 疑神疑鬼是女人的天性,陆行焉也不外如是。 赵行风仍被锁在门外,谢公子要去给他开门,陆行焉却挡在门口。 “谢郎,如果我只是个没有半点武功的普普通通的女人,你还会让我陪着你吗?” 若是那样,也不会有他们的相遇了。 谢公子眉头拧一拧,“你若想废掉自己这身武功,好歹得等我像个正常男人那样强壮了。否则你我二人皆手无缚鸡之力,岂不任人宰割了?” 陆行焉松了口气,是她不对,差些听信了宗主的离间怀疑谢公子。 谢公子反应过来陆行焉的言外之意。 他登时无言——若说没有利用她的心思,倒是太假了些。 可是,她还是不全然地信他吗?他因陆行焉对自己有疑心而生闷气,原来在她心中,自己的爱是这般不纯粹。 他负手于身后,反问她: “陆行焉,你可想过自己为何爱上了我?” 陆行焉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因此,她的反应先是几分呆滞。 谢公子见她先质疑自己对她的心意,又对自己的问题迟疑,他心头升出十分严重的不悦,便动作粗鲁地开了门走了出去,赵行风撞上谢公子一张冷冰冰的脸,不由向后退了几步。 路上赵行风问陆行焉:“你同谢公子吵架了?” 陆行焉道:“很明显么?” “谢公子的喜怒哀乐长在你的身上,怎么不明显?” “师兄都看得出来,看来是很明显的。” 陆行焉侧头看着师兄——亦是相貌堂堂,对她多加呵护,为何她并没有爱师兄? 萧永教她自重自爱,保护自己,她未曾爱过萧永,宗主对她求而不得,她亦未爱过宗主。 谢公子对她,不过是伸出手的恩情,也许他自己都不记得这事了。 他为人又懒散,心肠又不见得有那么好,她,为何还是跟他下了山呢? 无非是谢公子也对她好罢了。 他不对她好的时候,她对他的爱意,也许就没那么浓了。 陆行焉虽性情柔和,但在这个时候,谢公子若不向她开口,她绝不会主动和谢公子说话。 路过一处山高处,是观云海的绝佳位置。陆行焉眺望远处的山峰,最是郁郁葱葱那一座,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破云山。 佛法庇佑,在万物凋敝的季节,破云山苍青如旧。 他们经停此处,陆行焉对赵行风道:“师兄,你去告诉谢公子,这里能看得到破云山了。” 赵行风看了看二人的距离,不过隔了一道车帘,他们在此处说话,谢公子定是听得见的。 只听谢公子的声音传来:“告诉陆行焉,不必了,我游历过的名川大山,处处都胜破云山。” 陆行焉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她不再接话,心情骤然跌落。 “师兄,接着赶路吧。” 赵行风却能明白她此时的意思。 他们这些人,命是奈何府的,奔行于各坐高山,忙碌于污杂之事。 只有路上的风景,才能令他们片刻地忘却诸事。 “师妹,你跟谢公子好言好语,他肯定会下来陪你看山的。” 陆行焉却道:“他若愿意,会自己下车的。我们走吧。” 赵行风惋惜道:“可惜急着赶路,不能好好听听山风。” 山高一座座,似处处不同,又处处相似。离开这座山,不知还有没有法子再寻回来。 陆行焉道:“记在心中就好。” --------------------------------------------- 第一次吵架 二人:谁都不能质疑我的爱 明镜刀·你的男人 离破云山还有一步之遥,陆行焉先写信托人送上山。 她走惯了江湖,有她一套行事法则——先礼后兵,最重要的是别怠慢别人。 谢公子仍与她置气,她便也不主动示好。吃穿用度她都替谢公子打点好,唯独不肯和他说话。 连她都讶异于自己的变化。 以前的陆行焉,哪有和别人闹脾气的资格? 赵行风亦有所觉察,陆行焉比之过去,多的是一份恃宠而骄。 三人在远郊租了一处宅院,院中荒草丛生,谢公子倒没露出不满意的神情来。男人还是比女人更了解男人。 赵行风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不在意住所的环境,而是没心思在乎。 赵行风趁陆行焉在灶房做饭时,劝她:“谢公子是孩童脾气,吃软不吃硬,你去示个弱,省得他生闷气。” 陆行焉道:“柴火不够了,你去拾些木柴。” 这样的陆行焉并不陌生,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 执拗的性子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也让她变得出类拔萃。 她对谢公子虽温和,但却不是没有底线。 她自嘲,是啊,他看过的名山大川不计其数,区区破云峰,有何稀罕的。 若她没这身武功,若她不是这样让人予求予取的脾气——谢侯府的公子怎会看得上她?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赵行风正要去砍柴,一声花瓶砸碎的声响同时惊动二人。 他们赶到谢公子屋里,只见他倒在瓷瓶的碎片里,控制不住地抽搐。 他蛊毒发作了。 因无法自控,跌下床时打翻了瓷瓶。瓷瓶碎了一地,碎片扎进他的皮肤里,一滩滩血迹刺目。 赵行风头一回碰见谢公子毒发。 尊贵无双的公子,毒发时同野狗无异。 陆行焉倒是镇静,她将谢公子抱紧在怀里,以她的力量无法控制他痉挛的身体,便让赵行风帮忙按住他。 发过毒,谢公子一身汗水昏睡过去。 陆行焉将他身上被碎瓷片扎上的地方都清理过,赵行风见谢公子情况并不乐观,便替他把脉。 陆行焉道:“现在毒发没有半点规律,我以为是人参能抑制住蛊毒,可他离服用人参过了才半个月。” 赵行风道:“蛊虫有灵性,宿主气盛他便嚣张,宿主气弱他便也虚弱,蛊虫一旦虚弱,就要吸取宿主的血气,自古以来都是最邪门的招数。” “那我给他用人参,岂不是害了他...” “你倒不必自责,若没有人参护谢公子,蛊虫早已渗入他的心脉了。毒发是因为蛊虫活跃,说明谢公子的心脉未受侵蚀,这并不全是坏事。” 陆行焉松了口气:“还好你在...我只会病急乱投医。” 谢公子脉搏平缓了,师兄妹二人退到门外。 他这番狼狈的样子被看见,醒后定不愉悦。陆行焉要顾及他身体,也要护着他的尊严。 赵行风安慰:“二十多年前蛊王夏易水突然隐世,没人知晓他的行踪。如今咱们有他下落,能寻到他,必能解谢公子身上的蛊毒。” 陆行焉心中也急切,自拜会的帖子送上破云山,已经三天,但是久久没有回信。 谢公子昏睡了两个时辰后醒过来。 赵行风问陆行焉:“是不是该进去看看谢公子?” 平日谢公子发完毒,总要阴沉几天。陆行焉道:“他若想见我们,会说的。” 过了一阵,屏风内传来一阵咳嗽声,而后是谢公子气虚的声音。 “赵行风,你进来。” 陆行焉和赵行风同时一怔,面面相觑。 陆行焉道:“谢公子唤你呢。” 陆行焉并不喜形于色,赵行风不知她此刻是真不在意,还是装不在意。 陆行焉道:“今日劳烦你照顾谢郎,我要亲自去趟破云山。” 赵行风叮嘱:“注意安全。” 陆行焉不在身旁的时候,谢公子对谁都瞧不上眼。 他眼神淡漠,赵行风不敢靠近。他端了药搁置在床头:“今日的药里添了几味新的草药,会比平日里的更难入口一些。” 谢公子摸着腕子处瓷片扎进去的地方,说不上疼,可也是一道伤口横在身上,如何都不得舒适。 “师妹去找夏易水了,三天前送去拜会的帖子,至今不见回音。” “为找这下九流的东西,真是跋山涉水。” 谢侯府的公子,又能把什么放在眼里呢? 只怕除了他自己,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下九流。 赵行风怕自己脸色太僵,他强行摆出笑意,殊不知这笑容更僵。 “师妹从未对人这般上心过,有她在,一定能解了蛊毒。” 谢公子却说:“你错了。” “若我是个和你一样体魄强健,无病无灾的人,她岂会因我而下山?她不是在救我,而是在救她自己。” 赵行风似懂非懂。 “救我,才能证明她的价值,证明她不是奈何府用来杀人的一把刀,不是谁练功用的器物,而是一个有用的人。” “师妹也是在意公子,才会如此。” 赵行风知道陆行焉不在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不在意宗主许她的荣华富贵,不在意同门师兄师姐的关切。 她曾经在意过一个萧永,如今只在意谢公子。 这世上能让陆行焉赴汤蹈火的,除了她自己,只有谢公子了。 陆行焉此时正在为谢公子跋山涉水。 上破云峰的路并不好走,马匹无法通行,她只得自己爬了半截山路。鸣钟的声音传来,她离破云寺又近了些。 等到山顶,已是天昏时。 山顶只闻风声,不见人迹。 她摸了摸破云寺门前的石柱,上面并无灰尘,再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被打点过,并不像无人居住的样子。 可是寺院里,空空如也。 她踏入寺院里,因并未设防,后肩遭遇重重一击。 疼痛是最有用的警钟,她立即反手擒住身后人的喉咙。 棍棒落地的声音传来,她将偷袭之人提到身前,才发觉是个面容清秀的和尚。 和尚大叫起来。 他独自在山上守了三年,终于见到鬼了。 陆行焉质问:“你是何人?” 鬼会说人话,他叫得更大声了。 她意识到,破云寺里或许只有他一人,想必是怕她是恶人他才埋伏在此的。 可她能感受到此人体内的真气,怕这和尚不过在伪装惊恐,实则是让她掉以轻心。 她仍桎着和尚的喉咙,语气却少了几分凌厉。 “小师父,我前来拜会夏易水前辈,三日前送过拜访的帖子,但是没有回信,故此冒昧上山拜会。” 和尚一听,双目瞪圆:“你认得我师父?咳咳咳...施主,能不能先放开贫僧?” 陆行焉却先封住他几个穴道,将他体内真气锁住,而后才松手。 “寺中为何只有你一人?” “自三年前疾青盟会后,九大门派掌门人被恶人所杀,师叔不愿我寺沦为奈何宫的傀儡,就带着师兄弟们隐匿去俗世里了。当时师兄弟们抽签决定谁留下来看守寺庙,我有幸抽中了签,才能继续在佛祖面前侍奉。” 没有人比陆行焉更清楚当年疾青盟会之事,所以她知道这和尚理由荒唐,却不是在说谎。 奈何府手握江湖各门派的机密,九大门派欲除奈何府,便结为联盟,讨伐奈何府。 那年宗主正在疾青山静养。 他向江湖宣称,若九大门派败于他手,日后门派内的变动,都需告知奈何府。 九大门派历经数年锤炼,根基厚重,更结为联盟,对讨伐奈何府一事志在必得。 也是那年,宗主对陆行焉说,你若能替奈何宫赢此一役,便有了成为宗主夫人的资格。 陆行焉和宗主习同样的武功,练同样的心法,十年如一日,她是宗主的影子。 她出手,即是宗主出手。 宗主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场面,会战之前他就搬回了奈何府。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陆行焉。 “为何你叫夏易水师父,却不知他在何处?” 和尚挠挠后脑勺:“我还没见过师父呢...嘿嘿,我刚上山那一年,师叔坐下已经招满了弟子,他说师父名下还有位子,就让我对着师父的画像拜了师。” 陆行焉想到夏伯隐居关山,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他所知道的夏易水的下落,也已是几十年前的旧事。 她见这和尚一问三不知,就打消了从他身上找夏易水下落的念头。 “那你可有你师叔他们的下落?” “前些日子我收到了师叔的来信!他在弼马镇呢!弼马镇地邻西域,人人信佛,师叔和师兄弟们在那里受佛法熏陶,想必已经悟到佛法真意了!” 西境为朝廷辖地,应是受谢侯府控制。 陆行焉生出不详的感觉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推向谢侯府的势力范围里。 可是,谢公子本来就是谢侯府的人,又如何逃得出谢侯府呢? 她下山前望着一座座远山,苍翠的,干枯的,巍峨的,平缓的... 若谢公子继承了爵位,这些山便都是谢公子的。 她何尝不清楚,若不是谢公子落难,她这一辈子都得不到他。 赵行风给谢公子送罢晚饭,便被轰走。 谢公子开窗透气,只见来时的满园荒芜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看向在院子里砍柴的赵行风,行为举止尽是粗糙,于是心中有数,这院子是陆行焉打理的。 他心里的密云散去,只觉这小破院子尽是可爱。 他不禁怀想起他们在关山的家。 亦是这样的小破院子,可每个角落都是陆行焉的心意。 陆行焉回来已经是深夜,未进门,先听到了赵行风的鼾声。 如此,门口守着的那道影子便不会是赵行风。 她在远处望着那道影子,竟有几分委屈—— 她的谢郎,若不是生病,也是像师兄那样高大可靠的男儿。 她怕吵醒师兄,小声问:“你怎么醒着?” 谢公子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腕,“带你去个地方。” “我走了许久山路,很累了。” “我驾车,你只用坐在车里。” 侯府的公子自然通晓马术,陆行焉并不怀疑他到底懂不懂驾车。 她现在只是有些乏力,所以反应慢了些。 谢公子以为她不信自己会驾马。 “我未生病以前,也是意气风发的,骑马射箭无所不能。你不要觉得我病了,就什么都不会。” “你是公子,怎么能让你驾车。” 她这辈子只有给别人做牛做马的时候,怎会有人为她驾车? “你不能吹风的。” “不吹风不日晒,也不见得能多活几日。” “你不要瞎说,你不会有事的。你要去哪里,我驾车带你去。” “陆行焉。”他咬牙切齿叫着她名字。 这女人,真像一团水,钢枪利剑都无法伤她半分。 “我就算是团废物,那也是你男人。” 陆行焉同样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谢公子对她说出这种话来,她骨头都酥软了。 她道:“那你穿暖和,不要让风吹着。” ------------------------------------------------------- 小谢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小谢小九给我锁死 明镜刀·膜拜 起初陆行焉还有些担忧谢公子驾马的技术,可很快,她就在那句“那也是你男人”的甜蜜里沉睡过去。 她作罢一个美梦,还没到目的地。陆行焉撩开窗帘,见路上风景似曾相识,竟是他们来时路过的那座山峰。 谢公子将马车停在来时经停过的山顶。 陆行焉嘴上埋怨:“晚上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 天上密云蔽月,看不到半点星辰。 实不是美景。 可陆行焉心中早已化作一团蜜,再好的景色,到底是不及谢郎陪伴身旁。 谢公子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怎么想的。陆行焉,你见好就收。” 他把马车停在一处,钻进车厢里,明明空间宽敞,却非要挤在陆行焉身边。 车厢里黑漆漆一片,陆行焉摸着他冰凉的衣裳:“冷不冷?” “别岔开话题。哼...”他轻蔑地发出一个鼻音,“若非看上你这一身武功,我何必如此讨好你?” 以他身份地位,皮相品性,怎需去讨好别人? 陆行焉捏住他胸前衣襟,靠上去:“真可惜,除了我没人能保护你。你也只能讨好我。” “你有何尝不是贪我皮相?若我长赵行风那样一张脸,你可还会如此待我?” 赵行风和丑字是八竿子打不着,半点不沾边的。 纵是赵行风那样的样貌再受世俗赞誉,谢公子瞧不上,就是瞧不上。 “你不晓得多少女子喜欢我师兄呢。” “你不是就不喜欢他么?” 这世上俊美的男子千万,能让陆行焉铁石心肠化作柔情的,只此一人。 她想通了,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巧的一件事。 他出现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 美一分,丑一分也不成。 哪有什么理由,她心悦于眼前这个男人,和他在一起会感到欢喜,仅此而已。 谢公子捏住她下巴,稍稍用了些狠劲。 深更里的山野,没有人迹,陆行焉可以暂时放下防备。她卸下内力,无非是个普通的女人。 他用力捏她,她会疼。 “之前我们是怎么打赌的?若我能从宣阳城那里拿走人参,你就要如何?” “你要求太多,我都忘了。” “你要对我任劳任怨,不许不理我。” “是你先不理我的。” “我只哄你这一次,以后你不要惹我生气,就算惹我生气了,也得将我哄高兴了。” 陆行焉觉得不对劲。 她虽没同别的男人好过,但见过男女之间是什么样子的。不都是男人要哄着女人吗? 可谢公子说这话时,声音又倔强,又委屈。 他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陆行焉道:“我答应你。” 只要他能健康地活着,她什么都答应。 陆行焉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半点脾气都没有的。 “你不是说不稀罕这里的景色么?你见过那么多的名山大川,为何还要回到这里?” “气你的话而已。” 若说他过往没有和女人有过半点牵连,陆行焉是不相信的。 “谢宴。”她郑重地喊他大名。 “我真的是你第一个女人吗?” 谢公子在黑暗里感受到她的视线。 她不是个傻女人,没什么事能真正骗到她。 “是,但不是我第一个心悦过的。” 她能向他坦白奈何府的过往,他也不必对过去藏着掖着。 “她与我算是青梅竹马了。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少时我总是制造各种机会能见她一面,讨她喜欢。” “原来你喜欢有意思的姑娘...那我岂不是很无趣?” “在你身旁,我还哪有空想别的女人?” “既然是青梅竹马,必然是与你身份匹配之人,为何没有嫁娶?”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她已有良人。况且当年我也是懵懂无知的少年,怎能分辨的出那是什么样的情感?” 陆行焉是不可能不在意的。 她对宗主不曾有半分情意,谢公子却将他的青梅竹马记挂于心。 男女对待同一个问题,会有不同的想法。 谢公子未察觉她已经吃醋,还笑着与她分享以前的趣事:“她个头长得慢,同龄女子都出落成窈窕淑女,她还像是长不高的圆脸姑娘。等她终于长大那天,喜欢的却是别人。” “你是小侯爷,未来的谢侯,还有你得不到的人么?” “你该感激人家不要我,要不然今日你还在山上和阿隼大眼瞪小眼。” 提起阿隼,陆行焉现在才想起来要生气。 “也不知道阿隼现在在何处。” 她当年离开奈何府,除了带走明镜心法,还带走了一样宗主的东西,那便是阿隼。 阿隼虽是她养大的,但它是宗主的宠物。 阿隼属于天际,却被豢养在笼中。她带走阿隼,想要放飞它。 可关山深处,她终究耐不了寂寞,于是私心将阿隼留在了身边。 “谢郎,你答应我,若你想和阿隼一样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一定要事先告诉我。” 不信任是她的本能。 她若轻信于人,早被江湖上的乱刀砍作肉泥了。 “陆行焉,你还当我是个男人么?不是将我和女人比,就是和畜生比较。” 他怒火攻心,又咳嗽了。 陆行焉主动吻了他的嘴唇,用自己的柔软湿凉灭掉他心头急火。 无声里,她主动伸手向他下腹探去。 可纵是谢公子有心,那里也始终软趴趴一团。 他有几分尴尬,幸好是黑灯瞎火,陆行焉看不见他红透的脖子。 “别急,等我和正常男人一样了,没日没夜地疼你。” “你才没有不正常。” 陆行焉挣开他的怀抱,顺着他的身体滑下去,她跪伏在他腿间,解开他衣带,手捧着那一处含了上去。 她并不觉得肮脏丑恶,用尽了耐心。 谢公子被舔舐地头皮发麻,体内无数股真气乱窜,他快要发疯了。 那物稍有了起色,他突然一把推开陆行焉。 陆行焉未料会如此,她在漆黑的空间里,细细喘气。 谢公子的喘息声盖过她的,他身体向后仰去,胸膛剧烈地起伏。 这幅残败的身子,哪堪她的膜拜。 陆行焉擦去自己唇上的津液,淡淡说道:“你若不喜欢,我不会再做了。” “喜欢的...”他的手搭向陆行焉的肩头,气息不稳地说:“陆行焉,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还要跟着我吗?” 陆行焉早已下定决心,就算掘地三尺,都要把夏易水挖出来。 “你现在回关山,还来得及。原本你也只是受你师兄之托,暂时照顾我。” 或许她一人之力能替他挡风遮雨。 可他不舍。 “谢郎,等你功成名就以后,不要做宗主和你叔父那样的人。” 她扶着他的手臂坐起来。 “我生于江湖,忙碌于江湖,虽遇到过不少道貌岸人之人,但许多人,都是像我一样无家可归,到江湖上找寻归属的。你不要学他们将江湖搞得乌烟瘴气...” 她原本对江湖没什么念想,可今天在破云寺遇到那和尚,听他一席话,才发现原来事事都是环环相扣。 若她不杀那九人,破云寺的和尚不会集体下山前往弼马镇避难,也许此时她早就有了夏易水的下落,而非如现实这般带着谢公子行往虎穴。 纵是谢公子,也不知道她心里有这样的想法。 是——他们都只记得她是一把好用的刀,是个柔韧的女人,却忘了她也有善恶是非。 “我答应你...陆行焉,只要你陪着我,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你想要江湖是什么样子的,我就把它变成什么样子的。你不要自责,以前那些事是你身不由己,不是你,也有别人去做。” 因果循环,他们都只是其中的一环。 若他不是残破的人,若她不是世上最好的那把刀,他们又怎么会依赖着彼此呢? 而对谢无咎来说,陆行焉是他的因,也是他的果。 谢公子和陆行焉在山上呆了一夜,回到住所已经第二天中午。 赵行风以为二人丢下他跑了,正不知所措,他们就回来了。 陆行焉看向赵行风身边之人,她诧异:“你怎么在此? ---------------------------------------- 明镜刀·试探(加更) 赵行风身边跟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夜她在破云寺碰到的和尚。 和尚见识过陆行焉的狠,他躲在赵行风身后,道:“你们要去找我师父吗?我跟你们一起去。” 陆行焉下意识道:“不必。” 谢公子和赵行风同时看向他。 陆行焉道:“你师叔留你看管寺庙,你就这么离开,谁来侍奉佛祖?” 谢公子和赵行风当然知道这不是真实原因。 “佛祖固然重要,但佛祖在我心中,师父也重要,所以我要见师父...只要你们能带贫僧找到师父,就算做牛做马,贫僧也愿意的。” 谢公子和赵行风倒是并不介怀,对谢公子而言,他和陆行焉身边既然已经多了个赵行风了,再多个和尚又何妨? 对赵行风来说,这一路多个和尚陪着,也有人能陪他说话,他再也不必看人脸色。 陆行焉看似温和,但要改变她的心意很难。 三人前往弼马镇,和尚就在后面跟着。 谢公子道:“原来你是这么狠心的人,那和尚腿都快跑断了,不如让他同行。” 陆行焉有她的疑虑。 她还没甩掉赵行风呢,怎么能又多一个和尚? 且按常理来说,这和尚为何早不去找他师父,偏偏等着她来了才去? 如今赵行风不受宗主重用,她怀疑这和尚是奈何府派来监督赵行风的。 而赵行风一直有意无意地要这和尚与他们同行。 更重要是,前日她曾与这和尚交手过,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真气。 既然是个有内力的人,为什么要刻意隐藏此事? 什么都能错,她的直觉从未错过。 陆行焉生出一个想法来。在他们中途休息时,她对赵行风道:“这个和尚来历不明,他明明内功深厚,却装作不会武功。此事有关谢郎安危,我不能掉以轻心。” 赵行风大大咧咧道:“昨天他鬼鬼祟祟在咱们门口,我把他揪出来打了一顿,他要是会武功,还能不还手吗?” “师兄,不如你再试探他一次,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藏不住本能的。” 赵行风有些为难。 陆行焉怎么会不知道他在为难什么。 “宗主吩咐过,让你寸步不离是吗?” 赵行风被戳破心思,一时间不知所措。 陆行焉冷笑道:“师兄,你就这么听他的话吗?” 赵行风拳头握紧,胸膛颤动着。 从陆行焉站到宗主面前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是和他们不同的人。 当年夷陵阁主要在所有孩子里挑选能留在宗主身边的人,便让那些孩子自相残杀,胜者才能近宗主身旁 陆行焉并不主动伤人。 可是,没人能打死她。她成为众里挑一的幸运者,却也不会露出喜悦的神情。 是后来她要去见宗主,婆子带她去洗澡时,才发现是个女孩。 陆行焉在宗主身边时亦是如此。 奇珍异宝不会令她喜悦,严刑峻法不会令她恐惧。 她的心里藏着一把尺,万事万物她都有自己的度量。 “师妹,我和你不同...我...我已经被驯化了。”赵行风苦涩地说。 他数十年如一日地效忠宗主,从没想过还能有其他的路走。 陆行焉不同,当她意识到自己要被驯化时,她会逃。被关禁闭,罚不许吃饭,甚至被鞭笞,她仍会逃。 在陆行焉之前,谁会想到有人能逃出奈何府呢? 又谁会想到,有人想要逃离奈何府。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奈何府给他们容身之处,将他们变成江湖上受人敬重的人。 谁会想要逃离呢? 师兄妹二人僵持着,谢公子出面打破僵局。 “叫你去你就去,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赵行风也不能赖着不去。 陆行焉刚才和赵行风一番谈话后,心里有所悸动,想起他们以前的情谊,她实在无法狠心将赵行风抛下。 她向谢公子坦白。 “谢郎,师兄与我再是亲厚,终究是宗主的眼线。我不能留下他,又不舍抛下他。” “若我不在,你可会与你师兄同行?” 自然会的。 “师兄虽与我不是血亲,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谊。他如我们所有人的长兄,我入奈何府时,他已是宗主亲信,他从不因我们身份地位低于他就轻视我们...我受惩戒,萧永会偷偷来看我,却只有师兄会替我求情。若非师兄曾经的善待,让我知道人也可以是善良的...我已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了。我相信师兄...他不会害我们的。” “我虽不信你师兄,但是我信你。陆行焉,听从你自己的心意,我不想成为你的顾虑。” 过了约半柱香的时间,赵行风带着奄奄一息和尚回来了。 “师妹,他都被我打吐血了,你不要再怀疑他了。” 谢公子瞧这和尚是个良善的面相,合他心意,就生出了怜悯。 他勾了勾陆行焉的手:“瞧这小师父都这么可怜了,就带着他吧。” 陆行焉道:“我只叫你试探,没让你打伤他...” 赵行风实在忍不住,回了陆行焉一嘴:“不是人人都能像你那样收放自如的。” 赵行风是高手,顶级的高手。 但顶级的高手和天下第一的高手是有壁垒的。 天下第一的高手,不止能控制住对手,更能控制自己。 现在赵行风打伤了和尚,若是丢下他,就是让他自生自灭。 陆行焉虽仍怀疑和尚,但她不能把受伤的人丢在这里。 和尚听陆行焉答应留下他,高兴地又吐了一口血。 “谢谢施主...施主恩德...” 话没说完,人就倒了下去。 谢公子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赵行风忙着照顾和尚,自己和陆行焉便多了许多独处时间。 一想起赵行风对陆行焉还嘴后后怕的神情,谢公子笑出声来:“赵行风怎么这么怕你?” “他才不怕我呢。他怕的是宗主。” 陆行焉是宗主手上最好的那把刀,奈何府里无人不怕。 “那你便狐假虎威,欺负你师兄?” “并非如此...是我开始修炼明镜心法后,他们都与我疏远了。” 五十年间练过明镜心法的活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练至明镜心法,必须是在武学上已登峰造极,才足矣悟道,不被反噬。 而五十年间,练完九重境的,只有陆行焉一人。 明镜心法是奈何府的至宝,代代相传,只有宗主才能练至九重境。 可这天下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至尊秘籍,早已被陆行焉用来烧柴。 也就是说,她是古往今来,最后一个练至明镜心法九重境的人。 “以前师兄经常指使我给他和师姐偷偷放风呢。” “他看着倒像是个老实人。” “若他真是个老实人,岂会让我们这些晚辈都信服于他?”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觉得你们以前有许多趣事。” “行止师姐一心练功,并不将师兄看入眼。师兄也是用了千方百计,府里不是谈男女私情的地方,我不知替他们做了多少回挡箭牌。” 陆行焉谈起以前的事,鲜少有能让她面带微笑的。 谢公子爱听她说这些事。 从远处走过来的赵行风听到陆行焉将自己做过的不老实的事都抖了出来,脖子涨红。 谢公子斜视着赵行风,调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师妹,那和尚已无大碍了。” 只见陆行焉沉思了片刻后,道:“若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怎会这么快痊愈?” 赵行风道:“你信不过那和尚,还信不过我吗?” 陆行焉点点头,“唔,就是信不过你。” 赵行风语塞。 他既觉得冤枉,又明白陆行风这样想是情有可原的。 谢公子歪头看着陆行焉。 他含着几分调侃笑容的目光令陆行焉自卑了起来。 陆行焉让赵行风去照顾和尚,等赵行风走后,她问谢公子:“我是不是太过疑神疑鬼?” “陆行焉,我很高兴。”他与陆行焉十指相扣,“你信任我。” 他能立即诶陆行焉的疑神疑鬼。 这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 陆行焉双目带着澄澈的笑意,同一分敬重。 她不是信他。 她是崇拜于他。 数年前,他对陆行焉伸出援助的手,不嫌她脏,不嫌她臭,不嫌她是奈何府里的一条狗。 他是头一个把她当做人看待的人。 就算他欺她瞒她利用她,都无妨。没有当年他伸过来那一只手,如今的陆行焉仍是奈何府里的一具行尸走肉。 和尚醒来后,跟着他们赶了两天山路,陆行焉见他生龙活虎,完全不像受过伤的样子,疑心自然加重了几分。 当然,她不会再让赵行风和谢公子看出来她的疑虑。 入夜,趁谢公子和赵行风熟睡后,她捆着和尚来到断崖边。 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 和尚急了:“施主,我真的不是坏人。” 陆行焉自然不信这种话。 “你要么与我讲实话,要么粉身碎骨。” 山顶大风将和尚吹得面色惨白,一个人恐慌到了极致,才会露出本能。 陆行焉一点一点施力将他向深渊的方向推去。 -------------------------------------------------- 九十九真的只对小谢有滤镜啊 明镜刀·至清 和尚闭上眼,他体内一股真气迅速流窜至胸口的位置,将陆行焉震开。 陆行焉被他的内里震到一丈远的地方,和尚浑身虚脱,向前倒去。 陆行焉扶了扶胸口,咳了几声,等她能站稳后,便去和尚跟前质问他:“你为何要说谎?” 和尚因惊恐和羞耻蜷缩在地上。 他头脑向地上不断撞去,脖子上青筋暴凸。 “施主,你杀了我吧,我是个坏蛋,你杀了我吧。” 他重复着自我伤害的动作,陆行焉看出他乱了心智,立马封住他几个穴道。 和尚内力深厚,但显然他不懂如何控制。 “你与我说实话,我不杀你。” 和尚感受到自己体内乱窜的真气突然冷静下来。 “我根本不是因为抽中抽签才留在寺里...是我练了邪功,杀了师弟,师叔惩戒我,不许我下山。” “谁教你练的邪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师父留下来的经卷,我从没练过武功,我只是背过师父留下来的经卷。我不想杀师弟的...” 和尚面挂泪水,陷入痛苦和自责,难以自拔。 陆行焉看着他的样子,恍恍惚惚中想到了一个人。 “你不必过度苛责自己,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既然已经犯了错,就要想办法弥补。” 多年前的陆九,何尝不是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 “孟至清...我没见过师父,破云寺规定,只有师父才能赐我法号...施主,我求求你,带我去见我师父,师父给了我法号,我才能算是真正的佛门弟子。” 她终究是个心软之人。 她蹲下来,解开孟至清身上的绳子,将他扶起来。 见孟至清涕泗横流,陆行焉递给他一张帕子。 “照这样看来,只有你师叔才有你师父的下落,我们先去找你师叔。不过我要先与你说好,谢郎是个公子,他喜欢使唤人,这一路你不要与他计较...若他在私下里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知道了么?” 孟至清抽泣着道:“知,知,知道了。” 事实证明,陆行焉对谢公子的了解足够深刻。 孟至清和他们同行了不到三天,谢公子就受不了。他每顿但凡吃点荤腥,孟至清就要念半天的经。 谢公子这人,还不似旁人,会直接打他几拳。 他身体不好,不常动怒,却有千百个法子令人不好过。 “和尚,指不定你师叔和你师兄弟都瞒着你偷偷还俗了,你可别犯傻了。你今日吃了这口肉,明天我就给你说个媳妇,叫你体会一下当男人的乐趣。” 这人不仅心眼坏,还聪明。他拿捏准孟至清不是会告状的人,总是避开陆行焉说这些话。 “谢施主,请勿妄言。” 谢公子叫来赵行风:“你看他,像不像你师妹?” 赵行风平日里哪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谢公子这么一说,是很像。 都像一滩水,柔柔弱弱,又刀枪不入的。 任雨打风吹,千锤百凿,他仍是他。 谢公子拍拍孟至清的肩:“是个要成大事的和尚。” 孟至清嘴上不敢说,心中却道,这人积了这么多的口业,是要遭报应的。 孟至清从此往后见到谢公子都要躲着走,他不懂世情,只晓得本能地趋利避害,故此有陆行焉的地方总有他在。 这便惹谢公子更看他不爽。 四人出关,一路都是荒凉戈壁。 夕阳西下,陆行焉在地上生火,见一旁谢公子又在用嘴上功夫欺负孟至清,她看得有些迷怔,不小心被火烧了衣角,还好赵行风及时发现帮她踩灭衣服上的火种。 赵行风顺着陆行焉的目光看去—— “师妹,你如今好像对谢公子着迷了。” 陆行焉恬淡一笑。 她有时都怕自己疯魔了。 “我倒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子...” “谢公子为人爽快,又是慈悲之人,我同他相处,都很喜欢他。” 陆行焉瞧着谢公子,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对前路无尽担忧,可他似乎没半点忧愁,仿佛生死都是别人的事。 见孟至清被谢公子欺负的脸涨红,陆行焉看不下去,于是支招给孟至清。 “你若说不过他,便朝他动手,他这个人最懒了,若什么事是要他站起来的,他就没了兴致。” 谢公子闻言,立马起身隔在孟至清和陆行焉之间。 虽是个和尚,那也是个男人。 既然是个男人,就不能和陆行焉站太近。 他在陆行焉耳旁吹一口气:“谁说我不愿意站起来的?” 陆行焉耳根的通红落入谢公子眼底,他恨不得此时此地就叫她快活上一回。 再看看其它两人,他方才明白为何陆行焉总想着扔掉他们。 实在碍事。 入夜了,趁其他人熟睡,谢公子晃醒陆行焉:“陆行焉,醒一醒。” 陆行焉睁开眼睛,看到一双灿烂的眼睛。 见是谢公子,她眼里多了几分女人独有的温柔情态。 “我们私奔吧。” 陆行焉以为是个梦,她笑呵呵地说:“好啊。” -------------------------------------------- 公布两个好消息: 1.清风蟹柳四人组终于合体了 2.明天小谢九十九要结婚了 大家礼金盘缠都准备一下哦 明镜刀·百年的约定 当二人被浓郁的夜色包围时,她才清醒过来,梦里哪有这么清晰的寒意? 谢公子催促着陆行焉上马,二人共乘一骑,陆行焉不知要去哪里,便由着谢公子驾马。 “不问我去何处?” “不论何处,随你去便是了。” 大漠里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耳旁的大风声嘶力竭,陆行焉怕这样的风声。 可她想起来,谢公子说不必怕大风吹,大风吹起时,是远方有人在想她。 忽然一只手朝她面前伸过来,将她紧紧箍在怀里,护住她双耳。 风声被骤然阻断。 尽管他失了男人的能力,是个破败的病秧子,可在陆行焉身旁,他总能扮演一个男人的角色。 陆行焉放心地靠在他怀里面,就连她自己都察觉到,自己如今像个真正的女人。 一个可以柔弱的女人。 不远处的黑暗大地上浮出一面明镜,倒映着高悬的月色。 是一汪弯月状的泉水。 “我曾有读过一本关外地志记载,其上写,春秋关八十里以北,有一处泉水如镜,是世上最纯净的泉水,可鉴人心。” 陆行焉没读过几本书,她对谢公子的学识向来崇拜。 “谢郎真是博学多才。可是泉水如何鉴人心呢?” “只是书上见闻,或有夸张。是否可鉴人心,今日你我一看便知。” 二人步行到泉边,只见泉水里映着的月亮比天上的那一枚更要清晰。 陆行焉向泉水里望去,看见了她自己的样貌。 可是,她怎么都看不见谢公子的倒影。 谢公子望着水中陆行焉的倒影,他则是失神了片刻。 “竟真有这样的泉水。” 陆行焉道:“或许这泉水只能照出女人的样子,照不出男人呢?” “这破泉水还待男人有偏见了?”他讥讽起来,目光流露出不屑。 就连泉水,都染上了世俗以偏见待人的坏毛病。 陆行焉不在意古籍里说了什么,也不在意这一池泉水。 “谢郎,这里夜色真好。” 她挽着谢公子的手坐了下来。 “你骑马累不累?胳膊酸不酸?我给你捏捏肩膀吧。” 谢公子擒住她停在空中的手,他看向陆行焉,目光变得暗沉。 “陆行焉,如果我的病治不好呢?” “不会的,师兄都说夏易水能治你的蛊毒,我师兄他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 “若是我们找不到夏易水,或夏易水已经死了呢?” 这不过是最坏的打算,但并非没有可能。 谢公子会这样想,陆行焉也会这样想。 “谢郎去何处,陆行焉就在何处,陆行焉在谢郎身边,谢郎什么都不必怕。” 她有一双温柔的眼眸,比这一面泉水还要平静。 谢公子低头吻住她,他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他们就这样死去,他和陆行焉,生生世世谁都不离开谁。 他今夜吻得强势,陆行焉喘息连连。月色照映下她的唇瓣嫣红莹润,眼波流动,是这世上最妩媚的女人。 谢公子从未这么急切地想要占有一样事物。 惧怕失去,是人的本能。 他害怕自己垂败之时来得太早,等不到陆行焉彻底绽放的那天。 “陆行焉...”他额头与陆行焉相抵,动情地亲吻着她脸上的每一处,急不可耐,又万般虔诚。 他在膜拜她。 “陆行焉,我们成亲吧。” 她眼里有了波动。 谢公子又重复了一句:“陆行焉,嫁给我。” 她只是温温柔柔地道了声:“好。” “陆行焉,我父亲死的很早,母亲并不喜欢我,我的叔父,还有亲哥哥,他们都不希望我活着...我又是个不能顶用的男人,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陆行焉很少听他说起他的身世。 他不说,她也不问,只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谢侯府的公子,是以后要继承谢侯府的人,他理应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尊贵。 可原来他也是个可怜人。 “谢郎可曾嫌弃过我是个杀人如麻的恶人,可曾嫌弃过我是个无趣的人?我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不论是江湖正派,还是邪门歪道的,都不容我,谢郎可曾怕过我?” 陆行焉牵着谢公子的手,在泉边跪下。 “说要娶我的,不能后悔。” 二人在泉边对着月亮立了百年相好的誓言,就当是结成夫妇了。 回到驿馆,赵行风正急得踱步。 看他二人回来,孟至清松缓了口气,眉目展开:“赵施主,贫僧就说谢施主陆施主不会丢下我们。” 陆行焉轻轻瞥了赵行风一眼:“你怕什么。” 赵行风语塞——他怕什么? “你们去何处了?” 谢公子见赵行风大惊小怪的样子,一点没个当师兄的样。 他随意地坐下来喝口茶,道:“我们去成亲了。” “成成成亲?”赵行风讶然。 谢公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有问题吗?还是觉得我亏待了你师妹?” 陆行焉道:“今天早点启辰,也许晚上就能道弼马镇呢。明天我们就去找小师父的师叔。” 孟至清一听到明天就能见到师叔了,登时眉开眼笑,他冲到陆行焉面前:“真的吗?” 他意识到自己失礼,又补充道:“贫僧恭贺二位了...贫僧什么都不懂,不如念一段经...” 谢公子及时制止住:“你们和尚已经没几前几年吃香了,以前人家家有喜事都请和尚去,现在看到和尚就当是见着了叫花子,和尚念的经已经不顶用了。” 孟至清好像预料到谢公子要说话讽刺他,他提前捂住了耳朵。 趁着赵行风给谢公子把脉时,孟至清私下对陆行焉说:“陆施主,你郎君积了太多口业,以后会遭报应的。” 这种话谁都不爱听,陆行焉立马变了脸色。 孟至清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翻给你看。” 孟至清一页页翻着,陆行焉眼力好,见书中闪过一页八卦图,她问:“你可会卜卦?” 孟至清道:“占卜是道家所长,我并不擅长,未来的事是天机,佛家讲求普度众生,是助人渡劫,而非预知天机。” 陆行焉直接问:“既然谢郎犯下口业,会遭报应,可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消灾躲难吗?” “这个我知道!”孟至清急忙翻了几页经书,翻到画着八卦阵那一页。 “不过需要谢公子的生辰八字。” 陆行焉一怔。 她还不知道谢郎的生辰八字呢。 “你收好这本经书,带我去问问他的生辰八字。” 陆行焉拍拍脑袋,自己真是疯魔了,都嫁给人家了,却连他的年纪都不知道。 “我是玄平九年元月生人。” “玄平九年?”陆行焉诧异道。 谢公子对她的每个情绪都了如指掌。 能让陆行焉情绪波动的,一定是很大的事。 他皱眉问:“我玄平九年生,长你四岁,怎么了?” 她初见谢公子那一回,自己还是黄毛丫头,他已是端方公子,陆行焉便下意识以为他大自己许多岁。 殊不知,侯府里的公子,哪有少年时,一出生就背负着侯门大业,从来都少年老成。 “可是,你怎知道我的生辰?” 提起这事,谢公子便不高兴了。 他双臂抱在胸前,冷哼哼一声。 “我在意你,自然会千方百计地知道。问过张风清,也问过阿芬,都没人晓得。后来问了你师兄,才知道了具体年份,谁也不晓得你到底哪天生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呢,还是宗主告诉我的。” 屠户家生的第九个女儿,没有被扔到路边已经很难得了,谁还会记得她的生辰。 陆行焉忽然想到一事。 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生辰,宗主从何得知? 提起宗主,她怕谢公子不高兴,解释说:“奈何府的人都有自己的生死牌,也许是为了给我写生死牌,信口诌来的。” 谢公子道:“你不必急着解释,我不至于无趣到吃一个丑八怪的醋。是你自己对他心有介怀。” “一个男人教你武功,陪你练功,知道你的生辰,遭你背叛,也不曾惩处你,陆行焉,你当真对他没半点情意吗?” 陆行焉见他胸膛起伏剧烈,明明是动气了,还非说自己不嫉妒。 “没有的。” 她心如明镜,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既然有所情愫,就不必隐藏,没有情分,也不要无中生有。 “陆行焉,答应我,不要向对待他那样对我。” “不会的,宗主对我好也罢,坏也罢,都只是当个物件,我可以是一把刀,可以是一个容器,可以是待他驯化的兽,可谢郎...你会当我是个人。” 陆行焉眼中有光。 “你从没有因我是个低贱的杀手就轻看我。” ---------------------------------------- 红包数量好像不太够,那就取消蜜月安排吧 到目前为止九十九既没有刀刀,也没有蜜月 还有三个拖油瓶= = 明镜刀·求不得 “我用了七年才磨好一把刀,如果是你,会这么轻易将它丢弃吗。” ... “一个低贱的杀手,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刀?” ... “阿九,我要你替我出战疾青盟会,待你一战成名,才配得上拥有陆行焉这个名字。” ... 宗主的话不断侵蚀着她的意识。 当年萧永任务失败被杀,奈何府的人找到他的尸骨,按规矩应是扔去乱葬岗。 陆九刚完成第一次杀人,滋味并不好受,她在奈何府里的日子度日如年。 她夜里跑去乱葬岗,一具一具地确认,到天亮才通过他的衣服认出他。 她背着萧永的尸体走了一天山路,最后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将他火化。 萧永的骨灰被吹散至山野间,她只留了他衣襟的一角,做念想。 她擅自离开奈何府一天一夜,回去也要受惩戒。 索性不回去了。 她杀了一个欺负女人的男人,又帮农夫追回了骡子。 她身无分文,住不起客栈。几天没洗澡,身上都是臭烘烘的。 但是她很怡然自得。 她从来没好好的看过江湖里的样子,原来,江湖上向她一样破破烂烂的人有很多。 她不能漫无目的地走,饭总是要吃的。她打听到杀人可以拿钱,便去寻了个做杀手的生计。 她不想杀好人,但总是要拿钱的,所以当她发现自己要刺杀的目标是个好人以后,会反杀掉自己的雇主。 她这样虽违反行业规矩,但业界没人能打得过她,她渐渐发现,只要你足够强,做什么事都是对的。 她生意越做越旺,越来越多受欺负的人雇她去杀恶人。她不会在乎对方是否是权贵,但凡做了恶心人的事,就要杀。 因此,她很快捅了娄子。 她杀了惹不起的人,被人追杀。 这距她离开奈何府不过三个月的事。 赵行风在奈何府里干着急,左盼右盼,盼望着她赶紧自己回来认错。 其实这三个月,陆九的动静都在他们的掌握里。 沈行止平日里是最爱护阿九的那个,更因阿九帮她和赵行风私会,为此没少受宗主责罚,沈行止此时最担心。 她怂恿着赵行风去向宗主求情。 “她身上有着奈何府的印记,若是这次被反杀,只怕会丢了奈何府的脸面。” 宗主面具下的脸波澜不惊。 “既然如此,就在她被别人杀掉之前先下手,赵行风,你亲自去。” 与其让她丢脸,不如自己下手杀了她。 她自己掉以轻心,没认出奈何府派来杀她的人,等发现对方的招数和以前来杀她的人都不同时,为时已晚。 她想跑,没跑几丈远就被宗主拎回来了。 宗主人虽丑恶,却爱干净,他闻到她身上那股血的味道,险些吐在了面具里。 他们没回奈何府,而是去了附近的疾青山别宫。 陆九虽然犯了错,但也令他刮目相看。 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在上次走火入魔占了陆九身子以前,他从没把她当过个女人看待。 眼前的她满身狼狈,他亦没法当她是个女人。 这样的陆九,留着惹他不快,杀了又太过可惜。 陆九沐浴时,他没有顾忌地走进去,第一眼就注意到她肩膀上奈何府的印记消失了。 原本的印记变作一道丑陋的疤痕。 陆九知道他目光落在哪里,她立马用另一手将自己肩膀的创口捂住。 她剜了奈何府的印记。 宗主不是一个容易动气的人,他会有一千个办法让陆九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她服服帖帖地为奈何府卖命。 但他忽略了一点。 陆九穿上夜行装,手握刀剑时,是最好的杀手。 当她褪下一身衣物,洗净污浊后,是一个女子。 她捂住肩头的动作无意将双乳拱起,奈何府里最不长进的陆九,竟也有了玲珑曲线。 她乳房上有一道疤,他知道来历。 上一次他占有她,这傻孩子竟要拿刀割掉自己的乳房。 她并不因是个杀手而皮糙肉厚,恰恰相反,一身皮肉白中透粉,瘦不见骨。 他将陆九从水里提起来。 陆九从发梢到睫毛根,都是湿漉漉的。 她觉得自己还有点臭,又跳回水中。 宗主再将她提出来。 百般不得驯化,宗主早已打消了驯化她的念头。 她还要爬回水里,宗主揽着她的腰把她扔在一旁的地毯上。 宗主打开她双腿,灯火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他便伸一根手指进去探寻。 滑嫩的肉壁受到侵入,向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用来,把他的手指往出挤。 陆九推开他:“我是你养的杀手,不是婊子。” “谁教你这种下九流的话?” 陆九并不觉得这话下九流。他草菅人命,比这话下九流多了。 陆九这一趟出门,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奈何府外面,也没什么好的,可因为她得不到,才更渴望。 她冷冷静静地对宗主说:“我不喜欢你碰我。” 宗主看她的眼神渐渐幽暗了起来。 “小阿九,没人能拒绝我的。” 他的声音很不悦,动作亦是。 他第二次占有陆九的时候,她也并不老实——这个陆九,从来没老实过。 后来她一见他就跑,甚至自己搬去魍山陵住。他去哪,陆九绝不会出现在附近。 练功时是二人仅有的交流时间,大多数时候陆九都缄默不语,他会趁着练完功身体尚有余热时,将她压在石台上,在她身体里释放邪火。 她是奈何府的最好的一把刀,亦是他欲望的容器。 宗主从未高看过陆九。 她出身贫贱,又没念过几本书,说直白些,就是个莽夫。 他哪里会晓得,陆九也会和他耍心计。 她其实从未介意将身体给谁,她只深谙一个道理,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会被需要。 她只是不想像萧永那样被扔进乱葬岗。 她清楚自己要什么,没有后悔过,没有伤心过。 一方面,她没日没夜地练功,另一方面,在男女之事上她从不让宗主真正得到她。 她是他手下最好的杀手,亦是他得不到的女人,如此一来,她便成了不可或缺的人。 宗主却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后来有一次,他向陆九展示自己的藏刀,让她选一把做武器。 陆九是喜欢用刀的。 他故意将一把顶级的刀放在她眼前,他知道,陆九拒绝不了那把刀。 明明说好她喜欢哪一把都会给她,可当陆九选中那把最顶级的刀时,他却说—— 一个低贱的杀手,哪配用这等好刀。 陆九唯一一次伤心,只有这次。 一个月后便是疾青盟会。 她始终没有得到那把刀,宗主也始终没有得到她。 陆九离开奈何府那天,一夜狂风兼乱雪。 明镜刀·师叔(双更) “贫僧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真是太壮观了!” 弼马镇被大雪笼罩,破云寺终年无雪,孟至清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雪景。 赵行风受谢公子的使唤,提醒他:“以后不要说这话了,丢谢公子的脸面。” 陆行焉亦许久未见过这样的大雪,因天气变化,她心境也有了丝变化。 关山什么都好,就是不下雪。 谢公子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陆行焉与他解释:“你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我们这些江湖之人却很少见过,所以难免兴奋。” 几片雪花落在陆行焉手心,她拿给谢公子看:“谢郎,你看,每片雪花都一模一样的。” 他伸手点了点她额头,“只是外表看起来一样,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雪花的。” 陆行焉笑着拂过他的手:“谢郎真是博学,不过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大片的雪花,这是我第一次出关。” 他笑着搂住陆行焉,重重地在她额上一吻,用自己温热的手心覆在她被风雪吹红的耳朵:“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你若喜欢,以后每年冬天我们都来关外。” 陆行焉不想耽搁找夏易水的时间,孟至清也急着见他师叔,二人下午就出门去找孟至清的师叔。 谢公子身体不适,赵行风留下来照顾他。 苦行多日终到了弼马镇,眼看离夏易水应是一步步更近了,赵行风心情格外好。 “和尚见到他师叔,可得高兴坏了。” 谢公子手里抱着茶杯暖手。 “倒是未必。” 他轻咳了声。 “从没听说过弼马镇和佛教有关联的话,弼马镇百年以来都只以制造兵器出名,没有杀人越货的土匪就已经不错,怎可能人人信佛?想来是和尚的师叔骗了他。” 弼马镇是谢侯府辖地,没人比谢公子更清楚这些。 谢公子他们踏入弼马镇还不足几个时辰,旧友便找了上来。 谢公子思量片刻,对赵行风说:“说我睡了,叫李洪崖在外等着。” 李洪崖是谢侯部下,几年前被分配到弼马镇监管此地兵卸出口,当地人都称他一声李教头。 李洪崖为人如何赵行风倒是不知道。 但他清楚钟谢公子的为人。 以谢公子为人,他如今落难,别人很难不落井下石。 谢公子等了等,颇是心烦地问起赵行风:“你师妹怎么还不回来?” “想必是人生地不熟,又带个多事的和尚,所以就慢了些。” 陆行焉和孟至清照着他师叔来信的地址找去,果然一无所获。 孟至清愁道:“是否恶人也知道了师叔在此处,是否师叔他们已经遇险了...” 他口中的恶人就在身旁,自不是这个原因。 陆行焉道:“今日先回去吧。” 她也是愁的。 大漠条件艰苦,药材珍稀,若真要长久地找下去,谢公子的身体拖不起。 回到驿馆,见到有陌生人在大堂等待,陆行焉提起警戒。 赵行风道:“师妹回来了。” 谢公子这才慢悠悠地穿衣出门。 陆行焉目无旁人走向他身边,问道:“这里还住得惯吗?” “你夫君是那种挑三拣四的人么?” 她听谢公子如是说,掩面偷笑,怎么不是呢。 李洪崖见谢公子露面,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带着他一众随从行礼道:“公子!” 陆行焉已经默默审视过李洪崖,只觉他虽相貌周正,但眼神浑浊,并不是个好人的模样。 谢公子道:“这不是李教头兄么?你不应在魏阳城当差,怎给分配到这蛮荒之地了?” 他语气轻傲,实在难令人同情他。 陆行焉问:“他是谁?” “李洪崖,我叔父的手下...李教头,这位是我内子。” 这位公子的荒唐事实在不少,突然成婚,李洪崖也不觉得惊讶。 “难怪方才见这位姑娘时,觉得气质非凡,原来是少夫人,洪崖失敬。” 陆行焉知道她为何对李洪崖印象不好了。 他方才明明都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一心等着见谢郎,现在却说这种恭维的话。 江湖上最不乏此类伪君子。 “公子贲临弼马镇,怎不提前命人告知我?我好替公子备好落脚的地方,驿馆人多口杂,公子怎能住这里?瞧这里的尘土,都弄脏了公子的衣服。” 赵行风见此人溜须拍马,不知原来还能说这种话。 谢公子道:“这地方倒是不怎么好,吃喝也不自在,但搬来搬去也是麻烦,不如自明日起,李教头每日命人送餐到此处来,不过记住了,我们当中有个小师父,嘴挑的很,半点荤腥都不沾。” 李洪崖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的,尽管跟我说。我在此处许久未见故人,今日与公子相见,恨不得和公子喝酒喝到天亮!” 谢公子冷着眼,“你也...” 陆行焉知道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在他那个“配”字出口前,朝他腰上掐了一把。 谢公子立马变了脸色。 他的喜恶都写在脸上,也从不在乎别人的脸面。 只见他当即转身上了楼。 陆行焉向李洪崖道:“谢郎心情不好,李教头莫见怪。” 李洪崖却道:“这有何见怪!公子是公子,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是我说错了话,惹公子不悦!” 见到李洪崖奉承起来驾轻就熟的,陆行焉也摸清了以前的谢公子是个什么脾气。 她让赵行风送走李洪崖,自己去哄谢公子。 谢公子躺在床上,也不看书,也不睡觉,就躺在那儿,架着二郎腿,看着天花板。 陆行焉搬来马扎,坐在一旁凝视他。 只有极高贵的出身,才能养成这样倨傲的性情。 谢公子知道她在盯着自己。 他心想,大抵又是在为自己的美貌痴迷。 她掐了自己,他心中负气,于是背过身,故意不让她看。 陆行焉的手指尖从他后脑勺滑至后颈。 “谢郎的后脑勺都长得这样好看。” 她的手指就停在那里。 “谢郎这么高傲的人,怎么会瞧上我呢?” 她这话说的谢公子不是滋味。 他很突然地转过来,抓住陆行焉的手,陆行焉对他从来不设防备,不慎被他给困入怀里面。 他的手不规矩的伸进她衣服里,在光洁的皮肤上摩挲着,摸到她腰侧的地方。 他本意要掐回去,但是手掌伏在此处,手掌跟正好落在她臀线之处。 陆行焉身上这一段曲线,长得可谓是绝妙。 他的手向下抚去,没有征兆地捏起她一片臀瓣。 陆行焉一个激灵,她要挣脱,谢公子按着她的背,手掌将她的臀瓣紧紧包裹住。 谢公子低头,却见她脸色是惨白的。 她不舍得对谢郎生气,又厌恶他的动作,便别过脸,冷冷说了句:“你们男人就爱这些脏地方。” 他捏着陆行焉下巴,扭过她的的脸,要逼她也看着自己。 “你不也爱我的脏地方么?” 他平日里是个没骨头的人,但该强硬时,硬着头皮也得强硬。 他的手偏偏就拢住陆行焉的臀部不放开。 “你的宗主也碰过这里吗?他是怎么碰你的?” “不记得了。” “陆行焉,你答应过不对我说谎的。” “我真的不记得。”陆行焉咬着唇。 谢公子的手从她衣内伸出来。 却不待陆行焉松口气,他朝着她的臀部落下一巴掌。 “谢郎!”陆行焉惊喘出声。 谢公子没有用力,她又最是耐打,其实这一巴掌打下来,并没有多少疼痛感。 她眼光一沉。 “谢郎,不要这样。” 陆行焉很少有要求,但凡她有所求,谢公子都会答应她。 他低头吻一吻她脸颊,道:“你若不喜欢,我不会再做了。” 二人之间已不需要太多言语,谢公子将她抱在怀里,静静拥了她一阵。 陆行焉见他像个知错就改的孩子,实在是喜欢到不能自已,她忍不住朝他脸颊上亲一口:“谢郎,你什么都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头一回爱人,不知轻厚,只想把她能给的都给了他。 这个时节弼马镇人烟稀疏,驿站里并不多住客。到了夜里,楼下传来一阵激烈的动静,楼上的住客都立马惊醒。 孟至清独居山间两年,胆子早已被磨成只有麻雀大小。 他躲在赵行风身后:“可是有鬼?” 赵行风估摸着:“八成是山贼。” 他又想,若是山贼还好,图财而已。若是谢侯府追来的人,便大事不妙了。 他纠结一番,仍是默默躲在了陆行焉身后:“师妹...要不你先去看看...” 倒不是他没胆量,不算个男人,而是在陆行焉面前,没几个算是男人的。 陆行焉瞪了他一眼,道:“看好谢郎,他熟睡了,别吵着他。” 她随手束起发,空手走了出去。 驿站一楼一片狼藉,桌椅都被砸翻。 陆行焉站在二楼栏杆旁,不出声看着楼下哄吵的来人。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普通的马贼。 她少年游走江湖,没少遇到这些马贼悍匪,这些人往往没什么高深的武功,靠的就是人多。 大厅中央坐着的应当是贼首。 贼首一脚踩在店主背上,大嗓门道:“要么现在把你店里的贵客都叫出来,要么把你人头挂在店门口迎客。” 陆行焉并不想出手,可这人,嗓门太大了些。 会吵到谢公子。 她不慌不忙地走下楼梯,路过转角的花盆时,折下一根花枝。 一帮贼匪都看向她。 她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衣,又束着男人的发髻,辨不出雌雄来。 “我家夫君正在休息,请阁下小声说话。” “原来是个娘们。”贼匪不以为然地说。 宗主没少贬低过她的女儿身,因此她很是厌烦这种妄自尊大的男人。 “掌柜的,你这可不厚道了,店里有个这么好看的娘们,怎不早点告诉我?” 陆行焉的目光停在他放在桌上的那把刀上面。 她可以断定,这是个不怎么老练的贼匪,平日顶多吓唬当地百姓。 真正的习武之人,是不会让武器离手的。 弼马镇以兵卸制造闻名,她远远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一把好刀。 看刀,一看刃口的锋利程度,二看弧线的流畅。 她走过去,贼匪见她是个女人,并不设防。 这个女人远看像雾,看不清面貌,近看确是这荒芜大漠里几百年也不会出现的清丽。 她算不上漂亮,眼睛不如西域女人勾人,嘴唇也不似西域女人殷红,也没有那般勾人的身段。 可她很美。 像晨雾里的花。 她微微扬起头,眉目间不可令人侵犯的神情刺激到这贼首,他手已不老实,欲在陆行焉腰肢上占便宜。 不待他的手落下,一声惨叫。 他的手被陆行焉用花枝钉在桌上,血水喷溅出来。 同时,二楼传来一声:“师叔!” 贼首向二楼看去,一个眼熟的沙弥喜不自胜地从楼上跑下来。 ------------------------------------------------ 心情有点down无心码字,表演个任性加更吧。 不过昨天剧情讨论还是很激烈的,谢谢大家花时间来看文和讨论,会好好码字的 yo~ 明镜刀·失望的和尚 贼首名叫乔守真,不过这也是来弼马镇以后才取的名字。 他曾在破云寺做主持,因疾青盟会后,江湖形势骤变,奈何府独大,他怕奈何府找上他们寺庙,自己也像那九个掌门人一样被杀害,故此带着僧众下山逃生。 下山之前,留下一个犯过错的小沙弥看守破云寺。 奈何府的宗主不喜欢和尚,他在江湖独大以后,和尚就不吃香了。 碰过几次壁后,还是觉得做俗人好。 酒肉女人,哪个不比清规戒律诱人? 乔守真带着弟子们一路来到关外,在弼马镇落脚。 因他们人多势众,入行门槛最低的一行便是土匪。 乔守真做了土匪,也没忘破云寺的事,他还惦记着等风头过去,佛教又昌盛了,他就回去接着做住持。 因此这几年,他也没有断绝和破云寺留守小沙弥的来信。 乔守真还在琢磨陆行焉方才是怎么就把花枝扎进他手中,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出手这样快的,还是头一次。 他废了一只手,不敢不怕。又见这女人和破云寺小沙弥同伙,便借着这关系化敌为友。 “女侠若在本地遇上麻烦,就提我乔守真的名字。” 乔守真虽也不是个正当人,但他恶得坦荡,陆行焉瞧着他比今日来过的李洪崖顺眼,便放过他。 “今日是陆九冒犯,只不过我家郎君正在睡觉,他容不得吵闹声。我出手重了些,乔先生莫见怪。” 乔守真听到陆九这个名字,立即变色。 江湖上还有那个门派不认识陆九这个名字吗? 没有。 她是奈何府宗主手上最好的那把刀,是奈何府养出来的怪物。 江湖人人皆知。 孟至清好歹是他师侄,还是有些情谊在的,乔守真劝道:“至清,既然你都下山了,不如以后就跟我们混,有酒有肉,师叔还能给你娶个胡女当媳妇,胡女比中原娘们媚多了。” 孟至清已经没了刚认出他时的喜悦。 他朝赵行风身后躲了躲。 “师叔,我此行是为了找我师父,你若知道我师父下落,就告诉我吧。” “你师父?他都失踪了多少年了...他都不知道有你这个徒弟...” 听到他说不知道夏易水下落,陆行焉眸色幽暗。 她语态温和,对乔守真道:“乔先生且再想一想吧,我等你的答复。” 知道她的身份后,乔守真再也不敢轻视她。 乔守真告辞后,陆行焉吩咐:“师兄,你跟着他们,不要让他们逃走。” 只有乔守真知道夏易水下落又不愿告知时,他才会想要逃走。 赵行风果然在山路上截住了要出逃的乔守真,他将乔守真扛回驿站,交给陆行焉处置。 “师妹,这人看起来是知道什么,救谢公子的命迫在眉睫,我现在就想办法让他招供。” 严刑逼供,是最快的法子。 陆行焉亦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她此行是为了报恩谢公子的。 她已有誓在先,绝不做恶人行径。 “乔先生是至清的师叔,不要怠慢他。师兄,送他回去。” 恩威并施,这手段赵行风很熟悉。 乔守真见自己拿回一命,求饶道:“陆姑娘,我已经十几年没有我师兄音讯了,你武功高强,我何苦骗你!” “那十几年之前呢?” 陆行焉问起话来,没有丝毫逼迫人的意思。 乔守真道:“十几年前的事我怎么想得起来?这些年我忙于生计,早忘了!” 陆行焉看向赵行风:“师兄,你信他所说吗?” “既然不记得,为何又这么多借口?” “骗人不能骗第二次的。”陆行焉道。 赵行风恍然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不如这样,我们就搬去乔先生的府宅,与他日日朝夕相对,总有一天他能想的起来。” 赵行风不禁对陆行焉刮目相看。 这些年她跟着宗主,表面上缄默无言,却把宗主的手段都学了去。 若是陆行焉为了她自己,绝不会用这样无赖的招数。 但她听驿站掌柜说乔守真的宅子本镇名邸,应有尽有。 谢郎或许会喜欢。 她不在乎自己落个什么样的名声,只要谢郎舒服,谢郎开心。 她下关山,也只是为了谢郎。 乔守真心道,这才是真的贼匪,可转念又想想,陆九不正是奈何府的人吗? 没有写下三滥的手段,如何搅得江湖风起云涌? 谢公子对乔守真的府邸很喜欢。 “想不到,穷和尚还有这情操。” 他径自占了乔守真的卧房,命人里里外外清扫了十几遍,才住进去。 陆行焉同他解释道:“我也不想用这样阴损的法子,可驿站条件实在太差,你在驿站总是咳嗽,我想你住得舒服一点。” “看来是有人爱我爱的疯魔了。” 陆行焉摘下几株梅花,插在窗台的花瓶上。 她只想给谢郎最好的。 “谢郎你不要担忧,我总有办法让乔守真开口的。” “什么办法?”谢公子由她身后将她一把抱住。 他正欲在陆行焉脖子上留下印记,赵行风不合时宜地闯进来。 “谢公子,师妹!和尚不见了!” 撞见这一幕,赵行风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 趁着谢公子变脸之前,他退出去关上门,敲了敲门。 “谢公子,师妹,和尚不见了。” 陆行焉推了把谢公子:“你平日收敛些脾气...都将我师兄吓傻了。” “你师兄怕谁还不一定呢。” 谢公子为了彰显自己的亲和力,亲自给赵行风开了门。 “和尚在驿站呢。他一直以为他师叔在这里弘扬佛法,哪晓得人家早就还俗了,还做了土匪,自然会失望。他又怎么愿意住乔守真打家劫舍换来的房子里?” 赵行风道:“真是个一根筋的和尚。” 陆行焉道:“至清心有如来,未受世俗浸染,是不可多得。” 谢公子给赵行风使了个颜色,赵行风道:“是,是,师妹说的是。” 当夜里,赵行风受谢公子指使将孟至清从驿站里捉了过来。 和尚年纪轻,脾气小,力气倒很大,赵行风险些被他推开。 “施主莫莫莫要无礼。” 他才站稳脚,就被声色犬马包围住。 赵行风搂着他往人群里走去:“今日带你尝尝做普通人的快活,你就理解为何你师叔要带着你师兄弟还俗了!” 弼马镇有名的欢场,胡姬善舞,各个都似转世的狐狸精。 一堆白花花的晃动的肉在孟至清眼前闪动,他气得转过身要走。 “施主,贫僧当你是朋友,你竟带贫僧来此污浊之地!” 他一路跑,赵行风一路追。 孟至清的脚力不如赵行风,自然没有赵行风跑得快。 赵行风将他拦截住,直接扛起来。 孟至清察觉到此人要做威胁他心中佛祖之事,他为了保护心中的佛祖,便集中念力,运用体内真气。 赵行风未设防备,被他震开。 孟至清趁赵行风回过神之前,赶紧跑开。 ---------------------------------- 和尚想象中的师叔:正在艰苦地传播佛法 现实的师叔:吃肉喝酒更重要 小谢在推动和尚还俗的路上迈出欠打的一步 九十九可能拿的是男主剧本 明镜刀·赵狗腿子 孟至清心知肚明,赵行风做不出这么阴缺的事,他只是谢公子的狗腿子。 他跑去乔府,冲着谢公子的门口怒道:“我知道你看不起佛祖,更看不起我!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为何再三要离间我和佛祖!往后的路贫僧不打扰你了,你也不要打扰贫僧,贫僧自己走。” 不巧陆行焉也正在屋内。 她欲出门问清楚孟至清原由,孟至清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回屋,见谢公子躺在榻上,闲然的翻着一本地志,她从他手里夺过书:“谢郎,你做什么事了?” 谢公子做了坏事,没有底气。 他软趴趴地滚到一边,给陆行焉留出位置。 “你坐下来骂,别闪着腰。” “你不觉得和尚很可怜吗?佛祖都不要他了,他还一厢情愿。只怕就算他找到他师父,他师父也已经和他师叔一样还俗了。” “谢郎,你不是这样想的。” 谢公子这样的行为,她不是不曾见过。 “你只是觉得这样好玩,有意思。你只是把孟至清当个消遣,当个物件。”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玩闹而已。 他未曾多想,赵行风也未曾多想。 “我将他找回来便是,你对我发什么火。” “谢郎,至清虽只是个和尚,出身或许没你高贵,可你是人,他也是人,你有你的喜恶,他有他的信念。” 谢公子本意只是找个乐子,戏弄一番孟至清。 陆行焉在此事上实在误解了他。 谢侯府中众星捧月的公子,何时被人这样数落过。 若是寻常人,他定已经反唇相讥。 他和陆行焉都心知肚明,陆行焉气得并不只是他戏弄孟至清的事。 因为她也曾被人当做消遣,当做物件,被人低看过。 他知道怎么让陆行焉败下阵仗,可是他说不出口伤害她的话——陆行焉是如此爱他,他怎么能伤害她呢? “陆行焉...你答应过永远不生我的气的,我把他找回来,你...你不要难过。” 过去发生的不悦,可以释怀,却不能被忘怀。 那时候她被宗主打断肋骨,疼得倒在地上,若没谢公子伸出来那只手,只怕她已是被奈何府彻底驯化的一条狗。 可是他出现了,不是吗? 当宗主将她当个新奇的物件拿来炫耀时,是谢公子握住她的手,让她站起来的。 他太温柔,以至于让她忘记,他其实是和宗主站在同样位置上的人。 谢公子还算有些担当,知道这时候不能让孟至清一个人跑了。 那蠢和尚,若不跟着他们,只怕路上得让人乱棍打死。 赵行风阻拦着他:“我去找就好了,你身体不好,万一出个什么事...”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改口说:“师妹会担心的。” 谢公子瞪他一眼。 “你我犯的错,把人给气跑了,总不能让你师妹去找。” 况且,陆行焉那种大海捞针的找法不知道找到几时。 他命赵行风叫来附近的居民,拿银子打发他们帮忙去找。 利用当地居民的关系网络,不怕这和尚跑远。 赵行风想起李洪崖吹捧谢公子那一套。 “还是公子想得周到,我的脑力给公子提鞋都不配。” 谢公子横他一眼:“你学不来李洪崖那张厚脸皮的。” 不过半天,就有人带来消息,说看见和尚被李教头府上的人请了去。 赵行风神色凝重了起来。 “这和尚,怎么净乱跑呢!” 谢公子道:“你我戏弄他在先,不怪他。” 赵行风诧异,没想到谢公子在陆行焉身边呆久了,也汲取了她的优点。 可他不能让谢公子前往李洪崖的府上。 “还是让师妹跟着一起去。” 谢公子道:“不可。李洪崖是谢欺山身边的人,他们的目标是我,不要把你师妹牵连进去。” 谢欺山,是他的兄长。 他们是双生子,却是这世上关系最差的一对双生子。 谢公子对赵行风道:“你不必与我一起前去。一来,李洪崖未必有恶意,他只想看我笑话而已。二来,若他有所恶意,也是谢欺山授意。谢欺山手下有奈何府的高手,你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你师妹照顾我一个已经很辛苦了,别让她再费心照顾你。” “不成,这事还是告诉师妹...你若有三长两短,我师妹她该怎么办...我师妹...她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谢公子烦恼地敲打了几下赵行风的肩。 “你是觉得我会死在李府?赵行风,你也知道让你师妹见到谢欺山的后果是什么。” 赵行风左右权衡,最终还是顺从了谢公子的意思。 “今夜前你若回不来,我会带着师妹去李府。” 谢公子虽找借口搪塞了赵行风,但他自己心中仍有担忧。 若是谢欺山派来的人,怕他们要的是自己的命。 但他并不信谢欺山会用这么愚蠢的法子——李洪崖虽曾是谢欺山身边的人,但谢欺山素来瞧不上李洪崖。 他杀自己之心再急迫,也不会通过李洪崖之手。 所以他赌,此次是李洪崖自作主张,要捉了他向谢欺山邀功。 毕竟如今的谢欺山今非昔比,只要谢欺山一句话,就能让李洪崖重回中原。 赵行风仍是犹豫了番。 “不成,公子不能独自前去。” 谢公子有时真忍不了赵行风的婆婆妈妈。 “我是个男人,不可能事事都让你师妹替我处理。你不是说你师妹从没这么开心过吗...我若把和尚带回去,她会开心的。” --------------------------- 师兄啊学点好, 欺山是个漂亮的名字吧 明镜刀·羞辱(双更) 谢公子得意时,从没正眼瞧过人。 李洪崖记得那时他刚受谢侯提拔,好歹也算个人物了。但每次不论他怎么点头哈腰,谢公子都像没瞧见他似的。 如今风水轮流转,谢公子落难到了他的地盘,他怎能轻易放过他? 李洪崖并未将谢公子在此处一事上报给谢湮,而是打算擒住谢公子后,亲自送他上疾青山邀功。 李洪崖摆了酒席,向谢公子一一介绍这些名酒的来历。 “我是粗鄙之人,但也晓得一个道理,就是最名贵的酒才能配的上公子。公子,这是千年玉泉水酿的“花间梦”,这名字起得动听,如梦似幻,若能得公子品尝,怕是要流芳百世了!” 李洪崖亲自斟酒,又把酒杯递在谢公子面前。 谢公子向后一退,李洪崖想他是疑心自己会在酒里下毒。 若是以前,这着还有点用处。 现在的谢公子,犯得着给他下毒吗?那多浪费。 谢公子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隔着帕子接过酒杯。 他拿帕子仔细擦拭过酒杯。 李洪崖恍然大悟:“瞧我这粗心大意的,我的这双粗手怎么配给公子倒酒呢!” 谢公子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李洪崖的下属看到这幕自然是心中来气。 但对李洪崖来说,谢公子肯正眼看他,已经是稀奇,难得。 “李教头,你想请我喝酒,送张帖子便可,为难和尚做什么呢?” 李洪崖寻思,不提和尚他还能对谢公子客气点呢。 这和尚被关起来,只知道念经。哪个人能受得了他没日没夜地念经! “怎么是为难呢?小师父在我府上吃得好住得好!对了,不知侯爷近来如何?他五十寿辰,我未能前去拜会,只得在这荒远之地夜夜为侯爷祈福。”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李洪崖被噎得没话可说。 一阵凉意骤然侵蚀入谢公子血液,他握杯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毒发了。 他岂能让李洪崖这厮看到他毒发时的狼狈状? 他的手抓握起卓沿,让自己抖得不要那么厉害。然后试着运气。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集中不了意念。 “李教头,可否给我一杯水?” 李洪崖看出他不对,他先命丫鬟去倒水。 谢侯府出来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中了蛊毒,就是个废人了。 谢公子抖得越来越厉害,李洪崖却并不去帮他,他好整以暇地旁观着,甚至还装作关切地问:“公子这是怎么了?可否需要大夫?” 谢公子踉跄地起身,推开李洪崖向门外的方向走去。 他没走两步,就跌在了地上。 他开始浑身痉挛,面部的肌肉扭曲成难堪的模样。 他很痛。 身体摔倒的那一刻并不痛,蛊虫在他血液里肆意妄为他也并不痛。 他的自尊心在作痛。 丫鬟端来水杯,递给李洪崖。 李洪崖蹲下身子,看着谢公子:“公子,水来了。” 谢公子没有办法伸手去接。 李洪崖手腕微倾,温凉的茶水滚落到谢公子脸上。 几滴落入他的唇缝,水的甘凉让他有片刻的舒适。 他双目呈血腥色,哪还有那天下第一公子的气度。 此时的他,是李洪崖脚下的一条野狗。 他腥红这眼,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陆行焉...会替我报仇的。” 可惜,江湖人只知道陆九这个名字——那把奈何府上独一无二的刀。 三年前宗主曾承诺,带她成为最顶尖的杀手后,才能用陆行焉的这个名字。 陆行焉这三个字,还没真正被世人所知,就随着陆九一起隐居了山林。 而三年后,这个名字作为谢无咎的妻子被人认识。 李洪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 “二公子,如今你竟要指望个女人呐。” 谢公子不准别人低看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今生最爱他的人,亦是他最爱的人。她会为他下关山,会为他握屠刀。 她有天下莫敌的武功,亦有独一无二的温柔。 他利用痉挛时的抖落,咬住李洪崖的手。 李洪崖的手被咬下一块血肉来。 冰冷的汗水流进谢公子眼睛里,他的睫毛被打湿。 他阴骘地看着李洪崖:“她不会放过你的。” “二公子,你看清楚形势了,如今你究竟算得了什么?你求我一句,或许我能在大公子面前为你求情。” “谢欺山...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不能见人的影子罢了。” 他名宴字无咎,他双生的哥哥名湮字欺山。 但他们自一出生,就是仇人。 李洪崖曾经是谢湮身边的侍卫,他见识过谢宴是如何为难谢湮的。 但凡谢湮拥有的,谢宴总是要么毁掉,要么抢走。 过去的谢宴是如何对待谢湮的,如今谢湮会一一还给他。 李洪崖冷眼看着眼前痉挛发作的男人,他甚至伸出一丝怜悯。 而谢宴,最恨被人怜悯。 ---------------------------------------- 双更貌似有点频繁 明镜刀·纯阴体 李洪崖扣住谢公子的头,将他五官扭曲的脸在地上的血迹里摩擦。 谢公子中了蛊毒,他是必死无疑的。 他平时让许多人不痛快,现在也不能让他痛快平和地死去。 宴厅外家丁惊喊了声“失火了”,李洪崖被转移注意力,他丢下状若死狗的谢公子,沿着滚滚浓烟的方向奔去。 这时,一道素白色的僧袍出现在谢公子模糊的视线里。 孟至清背起谢公子就往外跑。 但是李府坐镇弼马镇,府中人手也并非等闲之辈。 孟至清若有些脑子,也不会被人抓来了。 他们很快被人围住。 孟至清在破云寺呆得几乎快要痴傻,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前行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谢公子可不想被这和尚拖累。 他道:“投降吧。” 孟至清知道了谢公子是为了找自己才落到了这些人手上,他虽然是个连法号都没有的小沙弥,但是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谢施主,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 谢公子恨不能敲破他这脑袋。 这帮江湖之人,满脑子只有生生死死,就不能想着怎么好好地活下去吗? 李府的弓箭手像一排黑压压的针叶林,孟至清再蠢,也晓得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 他敢乱动一步,这些人就敢把他射成筛子。 他没经历过大的浩劫,最危险的一次,还是陆行焉要推他下山崖的时候。 他口中念着一串奇怪的经法,意念不断向一个点挤压去。 当那一点承受不住压力,终于爆发时,他周身升起一道无形的气场,将攻上来的侍卫震开。 孟至清稀里糊涂的练就了身后的内力,却没有足够的招法作为载体,更没运用内里的经验,因此他没运功一次,自损过半。 他咳了口血出来,而谢公子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封住住孟至清的魂门穴和中枢穴,又在他太阳穴处轻轻一点。 孟至清体内的真气仿佛有了生命,不必孟至清控制,他们也知道该流向何处。 孟至清再次运功,这次将对手的武器全都震飞。 这种真气流动自如的体验前所未有,他竟有些上瘾,想再试一次。 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方才的自如感。 谢公子朝他肋后方的位置点了点,“集中在这里。” 他听从谢公子的话,再次集中念力。 孟至清刚学会运用内力,他的肌肉并不熟悉运功的状态,应由身体控制大脑,而不是意念控制身体,如此才能得以提高。 等到一定境界,便可试图用意念去掌控身体。 李府的打手纵是武功高强,但孟至清的内力浑厚,再加上他是第一次将内力运用自如,一时间大脑兴奋,不觉提高了功力,竟背着谢公子冲出重围。 李洪崖见那和尚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只怕追过去会对自己不利,便没有让人继续再追。 孟至清一路拼命跑到郊野,晃得谢公子肝肠心肺都要抖出来,他虚弱地喊了声停下来,孟至清双腿一虚脱,两人双双跌在了地上。 孟至清是个有良心的和尚,他爬到井,先盛了一舀水给谢公子。 谢公子嫌弃道:“一股泥沙味道。” 方才多亏了谢公子教他运功,他们才能脱险,孟至清不由得对谢公子刮目相看。 “原来谢施主也是高手!” 谢公子躺在井边,“纸上谈兵罢了。” 他这人真是懒散惯了,一躺下就起不来了。 他给了孟至清三块碎银子,让他去借个驴车拉自己回去。 “和尚,你要想好好利用你的内力,还得从最基本的一招一式开始学起。武学成者,天赋、体质决定内功上限,后天的耐力、勤苦,和经验决定外功的深厚。你有这天资,不要浪费。” 孟至清片刻不做声,他想起被自己杀害的师弟,只觉得这武功是害人的东西。 “武功是杀人的东西,贫僧巴不得它消失掉。” “可你今天不救了我们二人吗?内力只是一样工具,它和一把刀,一把剑的作用是一样的。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还能拿来当装饰物,能拿来切水果...谁都没教你只拿他来杀人的。” 孟至清独守破云寺这几年,无日无夜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今日听谢公子一席话,令他茅塞顿开。 “那...我要怎么才能用好它?” 谢侯府的公子,他生下来就是要管理这江湖的,他虽不是江湖人,但对江湖事却无所不知。 “各类天资相似之人聚一起,便成了门派。故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只有本门人能修炼,为了将本门内功心法传承下去,便有了外功招式。这些招式可以看做是内功的承载体,一门的武功招式只能承载一门的内功心法,你想好好学,还得先弄清楚你学得是哪一门的心法。” 孟至清立马警觉:“那我若修炼错招数,或修炼了和我体质不符的内功,是不是会死掉?” “也许。但多数时候是走火入魔,比死还要痛苦。你当初失手杀你师弟,应当是控制不好内力走火入魔了。” “我若早遇到谢施主,师弟也就不会死了!” 谢公子瞪他一眼。 “若非我落难,你连一睹我容颜的机会都没有。” 孟至清初入武学境界,自然又不少疑问。 “所以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是相生相克的...那,就没有人能练得所有门派的武功了,因为人的体质各异嘛!” “有。”他不屑地轻笑了声。 “百年见一回的纯阴体,纯阴体的体质似水,能容万物,能修得百家内功。” 每个初学者都曾抱着自己是纯阴体质的幻想。 孟至清听得入迷,忘了赶车。 “那我是不是有可能是纯阴体?” 谢公子折了根狗尾巴草,支着他好好赶车。 “哪有这么常见?你充其量是有点天资,离纯阴体差了十万八千里。” “照这样说,纯阴体质的人若有足够的外功相佐,岂不是天下无敌了?谢施主,你见多识广,那你认得纯阴体质么?” “哼哼,你个秃驴总算晓得公子我见多识广了。我自然是认得的。你可知道,这世上,最罕见的还不是纯阴体,是有人有着百年一遇的天资体质,还能集百家外功所长,悟出自己的新招式,天下武功章法,无他不可破者。” 当今世上这样的纯阴体有两个人。 一个是奈何府宗主。 另一个是他的妻子,陆行焉。 奈何府的武学章法多为破其他门派的招数,陆行焉虽师出奈何府,却并不受制于奈何府。 她是奈何府里最底层的出身,又有过游离于奈何府之外的时候。 她的内功自然已经练到天下无敌,但更可怕是她的招数。 她是奈何府里最底层的出身,又有过游离于奈何府之外的时候。她的招数早已不受派别限制。 武学境界至高处,比试的是内力。而陆行焉,她只需要一把刀,就能打败一等的内功高手。 这把天下第一的好刀,奈何府的人怎么舍得放过她呢? 驴车终于晃悠到了乔府,孟至清要扶着谢公子下车,他已经打算喊陆行焉出来了,谢公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先带我去洗漱。” 他这幅狼狈的样子,若被陆行焉看到,她会心疼的。 他怎么舍得陆行焉心疼。 ------------------------------------------------------------ 明镜刀·陆行焉的吻 孟至清照着谢公子的意思,把他们在李府的遭遇避重就轻的说给陆行焉。 他甚至隐瞒了自己发病的事。 陆行焉早已不和他置气了,他一个人跑出去,她只有心急。 趁着陆行焉熬药时,谢公子唤来赵行风。 “李洪崖给谢湮的信尚未送到,谢湮不在此处。不过我走后,李洪崖应当又派人送信给了谢湮。我们得早些离开弼马镇。” “公子,给我一个时辰,我会为你报仇的。” 谢公子倚着老爷椅,轻轻应允了赵行风。 “你为了我这残破之身背叛奈何府,天涯亡命,值得么?” “赵行风的命是公子给的,就应该为公子赴汤蹈火。” “行了行了,你们江湖之人,动辄生死的。” “江湖之人,也就只有一条命称得上是贵重的东西。” “今日之事不要让你师妹知道...她不喜欢人骗她,等你解决了李洪崖,我会亲自解释给她。” 赵行风也大概知道,若是陆行焉知道了今日之事,便不是单杀了李洪崖一个人能解决问题的。 “陆行焉的手,不是用来杀人的。” 门口闪过一个黑影,动静惊了二人。 赵行风打开门,之间一只药碗放在门口。 “糟了,师妹肯定是听见了。” 谢公子差些要气昏过去。 “你嗓门若小几分,她还能听得见吗?” 谢公子一口气喝完药,追了上去。 谢公子和赵行风找了乔府一圈,也没找到陆行焉。 赵行风猜想:“师妹是不是已经去李府了?” “不会的,她不是冲动之人。” 谢公子脑海里蹦出一个地方。 乔府后院有一棵百年的老树,旱地里的树,没有茂盛的叶子,只有光秃秃的繁枝。 陆行焉坐在树上,一只腿踩着树干,另一只垂在半空中。 她习惯在安静的地方想事情。 那个李洪崖是如何欺负谢郎了,又是那只手欺负他的? 她应该先挖他的眼睛,还是断他手臂? “陆行焉,这么高我可上不去,你下来。”?陆行焉垂眸,看着底下那个焦急的男人。 她不禁在心中骂自己,你可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她的男人受了羞辱,她却因他在意自己的看法一事而沾沾自喜。 陆行焉将树干上挂着的一股粗绳扔下去。 “我拉你上来。”?谢公子不知该不该信陆行焉。 她从来都是可靠的,可是爬树这件事本身并不可靠。 他犹豫了再三,还是抓住了绳子,顺着陆行焉的力量趴到了她身旁。 他的手被粗糙的绳子磨得通红,但这一刻也顾不上这点皮肉上的痛楚了。 他抓住陆行焉的双肩,像怕她飞走似的,用力桎梏。 “陆行焉,没想到你还挺调皮的。” 他要惩罚似的去亲陆行焉,她却主动抱住他吻了起来。 陆行焉不是个很主动的人。平日亲亲抱抱,也是为满足他多一些。 她好像没有情欲方面的需求——她一向都很无欲无求。 她的舌头虽笨拙,但很滑软,谢公子任她胡作非为——就算她要吃了自己,他也心甘情愿。 “谢郎...” 她从未做过这么胆大主动之事,第一次做坏事的她双颊浮起少女独有的羞赧。 “你是世上第一个在意我的人。” 她这一双手,明明会做精致的女红,会做可口的粥饭,会采花,会识药草。 可他们只用她的手来杀人。 “我是你男人,我不在意你,你想让其它人在意你吗?” “不是的...我有你就够了。” 她眼里泛出星点的泪意,谢公子以为自己看花眼,直到一滴泪珠滴到他手上时,他才意识到这女人是真的哭了。 没人见过陆行焉掉泪,陆行焉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太阳真是打从西边出来了,我得好好记着今日。” 今日,陆行焉因他落泪了。 陆行焉的一双手在他的呵护下,已经没了老茧的痕迹,她手心的皮肤光洁滑嫩。 这样美的一双手,是用来被珍惜、被疼爱的。 --------------------------------------------------- 虽然小九小谢的关系,表面上是小九一直在保护小谢,但是小谢也正在慢慢让小九变得更自信,更自爱、自在。 好的恋爱大概不是美丽的物质和甜言蜜语,而是让彼此更好的成长呢 明镜刀·夏易水(双更) 乔守真还是不肯说夏易水的下落。 陆行焉不愿在这里陪他耗下去了,她得赶往下一个药材充沛的城镇。 出发前,她拿绳子将乔守真捆住,带着他一同上路。 陆行焉这行事的不拘小节,赵行风是真心佩服。 谢公子道:“你师妹不属于任何一个派别,她行事没有什么条条框框的限制,只用最有用的法子。” 赵行风心想,此话不对。 “我师妹毕竟也是奈何府出来的。” “你去问她,她承认么?” 中午几人停下里吃饭时,因孟至清和他们吃不到一块儿去,就由他看守着乔守真。 乔守真诱惑道:“至清,师叔从前待你可是不薄,自己过了好日子也没忘了你,你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啊。这样,你放了师叔,师叔回去把破云寺住持的位子传给你!” 孟至清虽是个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和尚,但他分得清是非善恶。 弃佛,欺佛者,皆是恶人。 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跑去跟赵行风告状:“我师叔想要逃跑。” 赵行风和谢公子都觉得这时候应该揍他一顿。 陆行焉阻止了二人。 她只想知道夏易水的下落,本意并非作恶。 三人点了一只清炖鱼,这在大漠里已是罕见佳肴。 陆行焉不自觉地把鱼肉丰美的部位都夹给了谢公子。 谢公子又夹给陆行焉。 陆行焉又夹给谢公子。 赵行风觉得这二人真是浪费。 谢公子看穿他心思,直言道:“你若是眼红,不如传书给你的沈行止师妹,让她来陪你。” 赵行风有些郁闷。 谢公子就知道拿他讨趣。 正当这时,一个红衣如火的女子带着几个壮汉走近客栈。 女子很娴熟地点了几样菜式,几个壮汉不敢和她同坐,都守在一旁。 那女子风风火火,样貌又明艳张扬,举止之间,透露着令人愉悦的活泼。 客栈里的男子的目光都被她不时吸引。 谢公子并不例外地多看了两眼。 陆行焉看了眼那女子,道:“是很貌美。” “有你夫君貌美么?” “你不从来不屑和女人比美么?” 若说那红衣女子是女子中美貌的佼佼者,谢公子则是当世无二的佳公子。 他这一副皮相,不引人注目都难。 红衣女子落座没多久就注意到了他,沙海深处,从未见过这等好样貌的男子。 那女子是约莫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看谢公子一眼,立马低下头来,等脸上的红晕遍布时,又再抬起头看他一眼。 陆行焉察觉了女子看向谢公子的目光,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人家在看你呢。” 这个时候,怎么回答显得事关重要。 但谢公子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我生此美貌,若不多被人瞧几眼,不吃亏了么?” 陆行焉闻言拽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 谢公子的身量并不矮,陆行焉也只到他肩膀的高度,但他一身懒散骨头又带病在身,竟轻松让陆行焉给拽动了。 红衣女子见了这一幕,惊得睁大双眼,她旁边的狗腿壮汉道:“公主,男人中用比中看重要,不是么?” 红衣女子一直未忘方才的惊鸿一瞥,心不在焉。 赵行风瞧着陆行焉吃醋的模样乐呵:“师妹,你现在真像个姑娘家。” 谢公子朝赵行风扔了块石头过去。 “你师妹本身就是个姑娘。” 在奈何府的时候可没人当她是姑娘。 她打架比男人厉害,做事也比男人利索。宗主赏识她,甚至将她在身边带着,赵行风并不是唯一嫉妒她的男人。 谁也料不到陆行焉被谢公子练出了女人独有的嫉妒心。 几人迎着风行了十几里地,风势越来越大,便在附近寻了个有遮蔽的地方落脚。 等了一二个时辰不见风停,却见沙漠里一团如火焰的红色,骑着烈马朝他们奔腾而来。 来者正是方才在客栈遇到的那姑娘。 红衣姑娘跃身下马,身姿轻快,她再遇到谢公子,自然是神色羞赧,可这次,她还看到了另一个人。 几人只见她对被五花大绑的乔守真喊道:“叔父!” “你们几个,绑着我叔父做什么!” 红衣女子不由分说,只当这几人是绑架她叔父的恶人,拔起腰间弯道就朝他们冲过来。 因守在乔守真旁边的是孟至清,她的刀口直接朝向孟至清。 孟至清空有一身内力,却不会运用,他傻愣愣看着刀朝自己挥来。 陆行焉挡在孟至清身前夺走女子手中弯刀。 她夺走刀,对着空气砍动几下,大有破风之势。 而那把弯刀,在她手中仿若一朵昙花绽放开来。 虽她已成武学大宗,但仍偏好使刀。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因她年少时离开奈何府,行走江湖那三月用的就是一把在路边捡来的弯刀。 在奈何府时,她偶尔和赵行风切磋兵刃,赵行风一向知道她有一手独到的刀法,但她自离了奈何府后,应再也没碰过刀。 时隔三年重新执刀,未见分毫的生疏。 反倒是那任意一把的弯刀到了她手上都似有了灵性。 谢公子见她将刀还给女子,心中颇有不快——这刀应该在陆行焉手上的。 孟至清向那红衣女子解释:“姑娘,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要找我师父夏易水的,我师叔不肯说出师父的下落,我们才绑着他的!” 红衣女子听到夏易水三个字,眉头一锁:“你们找我爹做什么?” --------------------- 随手扔出一个加更 明镜刀·生死蛊 十八年前夏易水受够了当和尚的无趣,他仍贪恋俗世繁华,又不喜江湖纷争,便下山来到了沙漠深处。因和当年沙漠腹地小国西昌的公主相恋,便留在此地做了驸马。 等老国王一死,他便成了西昌国主。 红衣女子正是他的掌上明珠,夏红雨。 他们都没想到找了一路的人,竟是一国之主。 夏红雨倾慕谢公子的相貌,将他们几人奉为座上宾领回部落里。 夏红雨不懂中原的事,她的父亲夏易水确实从中原来的。 谢侯府的公子是个什么角色,他亦有所耳闻。 待他日后继承谢侯府,江湖各派皆由他号令。 赵行风苦闷道:“若夏易水已成一国之主,他定不会放下身份给公子看病。” 孟至清不解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父一定会医好夏公子的。” 其实让他当着夏易水的面叫他师父,他还是有些叫不出口。 他入破云寺十三年,十三年来一直在幻想他的师父是个什么人。 乔守真当年为了骗这孩子剃度,非将夏易水描述成一个一心向佛之人。 直至今日遇到夏易水本尊之前,孟至清仍以为他的师父是为了前往西域求取佛法,苦行数年的高僧。 谢公子幸灾乐祸:“我可很早就告诉你了,你师父未必是你心中想的那样,和尚,你若现在还俗,等我病好之后还能给你求个一官半职。” “不行,我要找师叔问清楚!” 他走出门没两步,又走了回来。 他也知道去找乔守真是自取其辱。 “谢施主,我只是不明白,既不信佛,当初又为何要入佛门呢...” “这你应去问你的佛教老祖,为何有还俗这一项规定。对了, 你当初怎么想要当和尚的?” 孟至清虽不比他英俊,但也是白白净净的,若不当和尚,也是一个招惹风流的人物。 “小时候闹饥荒,我娘说山上的寺庙管饱,就把我送上山了。” 那年的饥荒谢公子还记得。 朝廷无为,全靠江湖门派救济,但这些江湖门派各个心怀私欲,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博个美名,并不真的把救人一事放在首要。 孟至清已属幸运。 “我娘说只要佛祖没让我饿死,我就要一辈子侍奉佛祖。” “傻缺。”他不屑道。 谢公子照此看来,孟至清与陆行焉既是相似,又是全然不同的人。 当年的陆行焉,也是被父母用几块碎银子卖去奈何府中的。 她父母应当交代过她往后要对奈何府忠心不二,甚至做牛做马。 有意思的是,同样出身同样遭遇甚至同样性格的两个人,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更有意思的是,尽管他们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却是殊途同归。 陆行焉练就了一身天下无双的武功,却甘愿归隐山林,孟至清无意中获得了令人艳羡的身后内功,却只想着怎么伺候佛祖。 越是别人想的而不可得的,他们越是轻拿轻放。 孟至清跟在谢公子身边,别的没学会,耐力是越来越强了。 他照着陆行焉教的方法:“谢公子,你积了太多口业,会遭报应的,贫僧为你念一段消业的经...” 他还没掏出经书,谢公子就已不见人影。 孟至清挠挠自己的光头,寻思着谢公子平日里像个瘫痪似的,一听他要念经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行焉向夏易水明说是夏伯让自己找来的。 夏易水在回忆里挣扎了一会儿。 “师兄当年是那般意气风发,怎会...”?二十年的光阴,江湖风云变换了好几次。如今江湖新辈,已无人听说燕南盟了。 夏易水和他的师兄自幼一起长大,师兄练毒,他练蛊。 师兄性情稳重,而他总是吊儿郎当烂泥扶不上墙。 后来师兄成亲生子,他见师兄家里鸡飞狗跳,便怕了这事,于是找了个寺庙去做和尚了。 夏易水拧紧双眉,目漏愤恨。 “当年若不是奈何府的人教唆夏潼,他怎会与我师兄反目!”?陆行焉万万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听到奈何府这三字。 “您是说奈何府?” “哼,我虽研制蛊毒,是个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比不得奈何府的宗主心肠狠毒。定是当年我师兄不同意与他同流合污,他便要害我师兄家破人亡!” 陆行焉算了算年份。 夏伯上关山应是玄黄元年,也就是九年前的事。 那一年,奈何府的宗主已经是如今这位。 玄黄元年的陆行焉正在被关在后山里练功,因此不知道奈何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原本不想再理会和奈何府有关的任何事,可是江湖上的事,又有哪件不和奈何府相关联呢。 “谢郎体内的蛊毒阴狠,我不懂医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日日神形憔悴...夏国主,您若能救谢郎,陆行焉什么代价都能付出。” 夏易水和师兄情谊深厚,知道陆行焉和他的师兄是故友,所以对陆行焉并无隐瞒。 “陆姑娘,你可知你郎君是什么人呐?” “他...他是谢侯府的公子。”她被夏易水问得底气不足。 “那你可知他是侯府的第几个公子?” “他说过自己有个哥哥的...” “我只能解活蛊,这等死蛊,我解不了...我解不了,世上也无人能解。” “何谓死蛊?” “活蛊,既是由人所饲养,再植入宿主体内。因其是活体,具有生命体征,只要将其杀死便能解蛊。死蛊,亦作生死蛊,死蛊并无本体,而是依存于人血脉之中,靠吸食人血气而活。” 陆行焉疑问道:“既然死蛊没有本体,又为何要吸食人的血气活下去呢...” 夏易水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行焉一眼。 “因为这死蛊吸食的血气,并非供养死蛊本身,而是用来供养另一个生命体...也就是说,这蛊毒现在在谢公子体内,吸食谢公子的血气,是用来供养另一人的!” 陆行焉的脸上从未有如此惊愕失色的表情。 这究竟是如何狠辣之人,要用谢郎的生命去供养自己。 “这原本是我等制蛊之人的机密,就连师兄都不知道...我师父,就曾为上一代有身有此蛊之人医治过。” “国主之意,是此蛊依世代而生...” “谢侯府上挟朝廷,下持江湖,你以为靠的是什么...若非当年谢家祖辈用了邪损的法子与天易命,岂能猖狂至今?” 陆行焉从前也在奈何府的书架子上翻过几本记载这些邪损咒法的书,但书中写得过于玄乎,她又素不爱念书,当年只当是个打发时间的乐子。 这世间,竟真有用一族人的命运换去富贵荣华之人。 “原本,我是不应知道这些事的,但我师父曾因此事而受谢侯追杀,他不忿于谢侯府此等龌龊行为,便在临终前将此秘密托付于我——当年谢家祖辈下得是血咒,以谢家子孙血脉做注,若谢门遇双生之子,则其中体弱者被选为生死蛊宿主。双生子一方势弱,便一方势盛。一方亏损,一方增益,直到宿主被吸食尽血气,心脉尽断,另一方即到鼎盛状态,方可使谢门鼎盛长存。” 陆行焉头一次听说生死蛊之事,并不全然相信。 “世上怎会有这样邪恶的东西。” 而这缺德的东西,还偏偏被谢公子撞见。 她不愿相信。 “因为我师父当年医治之人正是双生子之一——也就是当今谢侯...不,应是当今谢侯双生的弟弟。你若不信,去问问你谢郎他爹是怎么死的!你先问他爹是不是得病死的,再问是不是他爹死后,他叔父谢方怀顶替了他父亲的位子,才受的江湖人群雄敬仰!” 提起谢方怀,夏易水眼神出现难以掩饰的厌恶之情。 陆行焉犹豫地问:“那...若双生子之一,是纯阴之体呢?” 明镜刀·青梅竹马 纯阴之体,是百年一遇的可容万物的体魄。 纯阴之体天生受庇佑,不仅能纳万物,且不损不伤。直白说来,就是个打不死的好体质。 ... “你还配是纯阴之体吗?爬起来。” “既然是纯阴之体,那是怎么都用不坏,过来。” “纯阴之体,会怕疼吗?” ... 宗主的声音不断在陆行焉脑海里交叠,她险些又生出心魔。 夏易水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纯阴之体,不伤不损,是极其强大的体魄,若一人是纯阴体,生死蛊必是要落在另一体质较弱之人身上,吸干那人血脉了。生死蛊,顾名思义,若生若死,蛊落在谁身上,和人的生死一样,都是场赌注。生死是一体两面,生死蛊亦是。双生子双方博弈,一方越盛,一方越衰,一方越衰,一方越盛。直到一方彻底消损,此蛊才随着宿主的消失而消失。” 陆行焉记住了夏易水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方彻底消损,此蛊便会消失。 她回到他们暂住的院落,只见夏红雨穿着一身粉色的袍子在院里舞刀,像只卖弄的孔雀。 陆行焉的兴致不高,心情疲惫,欲直接回屋里呆着。 夏红雨见她往屋子里面走,瞬间跳到她跟前将她拦住。 “昨天我没提防你,才被你抢走我的刀。我们再比试比试,这次我一定能赢你。” 陆行焉一下看穿了夏红雨的心机。 昨日她把夏红雨碾压的彻彻底底,如果不是个傻子,才不会再自讨没趣地和她比刀。 她不是要比试,而是要偷学她的招数。 陆行焉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夏红雨道:“给我一把刀,你我谁能先从对方手中夺走刀就算赢。” “我若赢你,你就把谢郎让给我!” 陆行焉听她叫出谢郎二字,浑身不自在。 “若我赢了,你便乖乖叫他谢公子,再让我听到你喊他谢郎,我会砍了你的手。” “谁...谁怕谁。”夏红雨毕竟是个公主,气势还是要有的。 当陆行焉把刀握在手上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竟为了一个称呼和黄毛丫头比试。 这种幼稚的行径,以往都是谢公子才有的,她这样理性的人,也染了他的毛病。 比试一开始,夏红雨先用手腕翻了一个漂亮的刀花。 陆行焉手握弯刀,没有任何花招式,直向夏红雨刺去。 夏红雨闪身躲避,不幸被陆行焉夺去手中的刀。 “你...你是怎么这么快的?” “要想枪别人的兵器,就不应该害怕。公主,从此以后请你规规矩矩地叫我夫君谢公子。” 陆行焉没想到夏红雨如此锲而不舍,第二天又来找她比试。 这次夏红雨输走了她最喜欢的红衣裳。 谢公子在亭子里一边品茶,一边观二人比试。 陆行焉的刀法百看不厌。 她的刀法动作虽快,但是拆解开来,一招一式都极为动作舒展,有条有理,最精彩的舞蹈,也不如她的刀法漂亮。 夏红雨被陆行焉欺负地急眼。 “我不要,我最心爱的衣裳,不能给你!” 陆行焉讨厌说话不算话的行为,她便也学着夏红雨耍赖。 “不能给我,明天就不要来了!” 孟至清手里不停的转着佛珠子:“陆施主这不是欺负公主吗?” 赵行风瞪他一眼:“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不是我师妹你能跟我们走到这里吗?” 谢公子朝他摆摆手,好声好气地劝解:“和尚情窦初开,眼里看不到旁人,这很正常。” 孟至清被谢公子一句话堵得满脸通红。 “谢施主,非礼勿言!你...你不要乱说。” 经谢公子这么一点拨,赵行风也看出来了。 难怪这和尚最近连佛经都不怎么念了,原来是到了思春期。 “不就是一件衣服,给你便是!陆行焉,你等着,明天我还来!” 陆行焉并不介意多陪公主玩几日,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弯刀在手的恣意。 宗主是不同意她使用武器的,纯阴体是修气宗的好体魄,一旦她将时间用在练刀上,归于刀宗,很难再专于用气。 而且,作为杀手,因为一旦过于依赖某种武器,就会产生弱点。 她是宗主手下最得意的下属,是以,直到她离开时,也没有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刀。 陆行焉配夏红雨活动完筋骨,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谢公子给她递去帕子,她笑了笑,却并不接过来。 她想到在关山时,某人曾因自己不给他擦汗而生闷气。 谢公子倒也不是不想给她擦汗。 他坐在椅子上,实在懒得起来。 “蹲下来,我给你擦。” 她双手伏在谢公子膝上,半蹲下来。 “你是喜欢夏红雨的衣服,还是因那日她着着红衣,我多看了两眼,故此想要她的衣服?” 谢公子清楚,陆行焉从不是好梳妆打扮之人,突然要走夏红雨的衣服,必有其它的原因。 陆行焉被他看穿,有几分羞恼:“你不是总说我穿得和我师兄一模一样么...” 谢公子抚着她的背:“想穿什么衣服,我带你去买便是了。” 其实陆行焉并不在乎那身衣服,也不在乎夏红雨。 她在乎的,是那一身红衣服,何以让谢公子对万事万物都不屑一顾的谢公子,多看一眼。 “那你是喜欢夏红雨,还是喜欢她穿红衣?” “我既不喜欢夏红雨,也不喜欢她穿红衣。” “那为何你要盯着穿红衣服的夏红雨看?” 谢公子见她发髻微微散开,便解开她的束发带。 她跪伏在自己膝前的动作方便他将她一头黑发拢起,替她重新束发。 “记得跟你提起过的那青梅竹马么?她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尤其冬天走在雪地里,像只红狐狸。” 陆行焉倚在他的手心上,娓娓诉说着。 “我以前就只有过年时候才能穿红色的衣服,且是数百人都穿同样的衣服。不过我觉得倒没什么好稀奇的,不就是和染了血一个颜色吗。” 这一路行路匆匆,还要带着两个拖油瓶,谢公子觉得很久没和她二人这样独处过了。 “陆行焉,往后你做我的红狐狸好不好?” 陆行焉并不大喜欢狐狸。 谢公子知道她喜欢的事阿隼,可这样柔情蜜意的时候,总不能让她做自己的阿隼。 说道阿隼,他想到路过西昌市集时,曾看到有个西域商人售卖鹰隼的。 隼极难驯化,要驯化一只隼,不仅需要十年如一日的功夫,还需要机缘。 他命令赵行风去买来街上那只隼。 赵行风知道陆行焉和阿隼关系好,便想着让这只隼替代阿隼。 陆行焉打量了半天,第一句话却是:“他不是阿隼。” 赵行风想自己花费了好一通口舌功夫和商人讲价,才把这只隼买了下来。 “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嘛,说不定就是那傻鸟飞了没多久被人抓了?你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阿隼陪了我三年,我怎会认不出?就算我辩不出阿隼,阿隼也能认出我来。师兄,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就是真的一模一样。” 陆行焉见这只鹰隼被关在笼子里,也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于是随手打开笼门,放飞了它。 赵行风气得七窍生烟。 他原本的打算是如果陆行焉不要的话,也得先拿着这玩意儿去向谢公子邀功的。 陆行焉的刀法在西昌积了名声,很快,许多大漠刀客都找她来讨教。 她倒不吝赐教,还因胜了比赛赢了不少银子。 谢公子觉出古怪,他问赵行风:“陆行焉可是贪财之人?” “不对的,师妹向来物欲淡泊。” 陆行焉和这些刀客比试刀法,大家不为你死我活,只论刀法高低,打赢了还有银子拿。 她从未觉得有武功是这样好的一件事。 她心情愉悦,一向不喜形于色的陆行焉,一时间,人人都看得出她的喜悦。 谢公子不忍放过这样的陆行焉,夜里将她困在床笫间,用口舌送她几度浮沉。 她黑亮的发粘在胸前,双手抵着谢公子的肩:“谢郎...不要了。” 谢公子不屑道:“我虽不能行事,口舌也是很厉害的,你不要不实货。” 陆行焉不是放浪的性子,却莫名爱他说这些荤荡的话。 在行房事时,他们之间方显现出男女的对比来。 谢公子将陆行焉抱在怀中,几乎将她覆盖住了,他咬着她的耳朵问:“陆行焉,西昌好吗?” 耳朵是陆行焉身上最敏感的地方,谢公子每每弄到此处,就惹得她春潮泛滥。她一边压抑情欲,一边理性思考着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里。 她去过许多地方,有些地方只是匆匆路过,有些地方是生活过几月、甚至几年的。 她很肯定,自己是喜欢这里的。 在这里,刀客之间,交往只用刀法,单纯又畅快。 却不等她回答,谢公子先说道:“我喜欢此处...因为你在这里,总是在笑的。” 他放过陆行焉的耳朵,又捏起她下巴:“可是,你和人家比试,换银子做什么?” 陆行焉是想换些钱,给他买一座更好更宽敞的马车。 但若让谢公子知道了,只怕又得得意起来,于是她撒了个谎:“谢郎,我想买把刀。” --------------------------------------------------------------- 醋精陆九上线 明镜刀·回忆 夏红雨作为夏易水的掌上明珠,从小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趁着陆行焉买药出门时,她溜进谢公子他们的院子去找谢公子。 她猜想,也许谢公子喜欢的是中原女子,所以提前找人去集市买了身中原女人的衣服换在身上,又画了一个清单的妆容,很是淑丽婉致。 都说中原女子的举止是很优雅的,她耐着自己的急性子,硬是慢步走到了谢公子的院子里面。 西昌有一种特殊的植物叫做兰草,兰草只在冬日开花。 谢公子正在浇花。 不过他是躺在老爷椅上,一手拿着书翻看,一手浇花。 他说是在浇花,可水都浇在花外头了。 夏红雨忙说:“你可不能这么浇花,花会被你浇死的。” 谢公子正在半梦半醒,这声音将他一瞬间拉回到记忆深处。 ... “不能这么浇花的...要撑死的。” 女孩儿清润的声音比露水还要甘甜。 “谁打你了?乖乖...我给你擦药,不要怕疼哦,吹一吹。” “我给你学动物叫吧...我会学狗叫,会学杀猪的声音...不稀奇是不是?那我学狼叫给你听,你没见过狼吧。” ... 谢公子睁眼,见又是这炸毛丫头,理她也不是,不理她也不是。 夏红雨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原形毕露,便清了清嗓子,换了个矫揉造作的声音。 她温温柔柔地说:“公子。” 谢公子听到险些吐出来。 他索性闭上眼:“本公子瞎了,看不见。” 夏红雨跑到他身前站着,红色的影子晃来晃去:“你没瞎!” 谢公子无奈睁开眼:“何事?我妻子不在,不便与你交谈。” “我当然知道你妻子不在,要不然,我还敢来吗!” 夏红雨着实被陆行焉打怕了。 谢公子见躲也躲不过她,于是便想利用她获取些有用信息。 他换了个极具欺骗性的笑容:“公主可知道西昌何处能买好刀吗?”?“刀?你可问对人了。”夏红雨自信道,“我们西昌是千刀之国,你就算跑遍中原,未必能寻到我们西昌造的好刀。” 谢公子内心鄙夷,你这炸毛鬼去过中原么。 心中虽是如此,但他面上是和颜悦色的。 “我看书上说,西昌有一把明镜刀,公主可曾听说过?” “明镜刀...”夏红雨听到这三个字,两眼放光。 “明镜刀是世上最好的一把刀!我爹说了,等我找到心仪之人,就把明镜刀给我当嫁妆!” “给你当嫁妆啊...书中说,明镜弯刀由三代西昌人炼造百年而成,又以七颗耀耀宝石点缀刀鞘。世上的至宝,莫过于此。” “哎,是吗?我也知道听我爹说过明镜刀,明镜刀被奉在圣山上,圣山是无路可通的,我都怀疑根本没有明镜刀,但是族里的老人都说有,可我又没见过有人亲眼见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 谢公子快被夏红雨绕晕了。 打探到自己要的消息,谢公子突然变脸。 “好了,我知道了,公主请回吧。” “诶,人家特地来找你的!” 谢公子的思绪晦暗不明,又落入混沌的回忆里。 ... “这次我可是特地来看你的,我拆了后殿里的蒲团,用里面的棉花给你做了护膝,这样就不怕风吹了。” 同样是冬日冷风吹拂,谢公子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梦里面那年,他还是个少年。 魍山陵的冬天,寒风可以杀人。 魍山陵是禁地,一路上是乱石急水,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送罢了护膝,她才想起自己忘记带吃的过来。 还好没有带吃的过来。 她那点难吃的馒头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他的头脑晕晕乎乎的,全身的穴道好像被钢针扎裂,他很疼。 ... 谢公子在夏红雨面前,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谢公子醒来,见赵行风哭丧着脸。 他带着一丝烦躁,问道:“有人死了?” “不是不是...公子...” 不必赵行风说,谢公子比别人更清楚自己的身体。 这次昏倒和往日毒发不同,往日里的毒发是蛊毒活跃,将他体内气血搅乱,神经受创,故以痉挛为表现。 而此次是蛊毒攻心。 他之所以会感到全身穴道如破裂般疼痛,是蛊毒在攻击他心脉。之所以会疼痛,是因为他的心脉自我保护,反击蛊毒。 若有一天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就是心脉被攻破了。 赵行风封住谢公子几个穴道,给他体内输入一股真气,将他心脉护住。 谢公子嫌弃道:“你这点真气,还不够你自己用。” “是...我的内力并不深厚...但若是师妹把她的真气输送给公子,也许能再拖三个月,甚至半年。” 赵行风能想到的,谢公子也能想得到。 “不好...她练功很辛苦的。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人命没有那么脆弱的。” 若陆行焉将自己的真气输给他,有一天她真气耗尽了,自己还是会死,而陆行焉失去了真气,无法运用内力,谁能保护她? 谢公子召唤赵行风:“过来,再给我输点真气。” 赵行风并不是一块适合练武的料。 他天生身体不好,为了给他看病,家里花了不少钱。 他九岁那年,爹娘生了个弟弟,姨太又为家里添了一对双胞胎,赵家再也不需要他。 于是他们打算让他自生自灭,他被关在屋子里,像只无人问津的死兽。 有一天,家中来客。 客是尊贵之人,全府人都换上谄媚的笑脸。 他咳出血,哭着敲门求人救他出去。 可是他们的目的就是把他关死在屋子里,谁会救他呢。 “你是谁?” 那个年岁与他相当的男孩撬开窗户,在窗外盯着他。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任何人只要对上他的目光,都会被吸进去。 “我是赵崇...赵家长子,不,是赵家的亡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那男孩格外聪敏。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我最恨天底下偏心的父母。往后你就跟着我吧,我叫谢宴,字无咎,我是谢侯府的公子,你爹娘,你祖父祖母都得听我的。以后,江湖上,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 “你天生体弱,不适合练武,最好先学医经,待学好了医,知道怎么治你自己的病了再开始习内功心法。” ... “你替我去办件事...从此以后,你的名字就叫作赵行风。” ... “赵行风,去给我办件事。”谢公子把他从沉思中唤回,“我三日前在绫衣阁给陆行焉订了两身衣服,你去取回来,别让她撞见你,因为我已经告诉她会亲自去取的,若她知道我又使唤你,得教训我了。” ----------------------------------------------------------- 明镜刀·爬圣山(一更) 夏红雨以为是自己把谢公子给吓晕了过去,她躲了几天,又是担心谢公子的身体状况,又不敢去看他。 那个院子里住着的四个人,只有那和尚好说话。 夏红雨让自己的侍卫把和尚捉来。 孟至清现在已经后悔下山了——不止他的师叔和师父都还了俗,山下的人还一个比一个可怕。 “和尚,谢公子怎么样了?” “回公主,谢公子已无大碍。” 夏红雨又担忧:“那陆行焉知道是我把谢公子给吓晕的吗?” 孟至清对陆行焉的品性十分清楚。 “陆施主是很随和的,她不会怪责公主。” 夏红雨听他这么说,有些不是滋味。 她坐在马背上,一鞭子抽上孟至清的光头。 “我不随和吗?” 奇怪,这一鞭子打下来并不疼,还有点痒。 孟至清挠挠自己的光头。 “公主天真娇蛮,不随和。” 他只是说了自以为是的实话,并没有意识到这话有什么不对的。 “你你你...” 夏红雨气得调转马头,奔扬而去。 马蹄溅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孟至清咳了好多下。 他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在他看来,陆行焉那样温柔随和是很好,可夏红雨的天真娇蛮也很好。 望着夏红雨的背影,孟至清想要多看两眼,又不敢多看,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自陆行焉一行人抵达西昌后,夏易水和谢公子还没正式见过,他也是一直对这个谢公子不怎么看好。 他对谢侯府的先有印象已经很差,如今自己的傻女儿又一心痴恋这病败之躯,导致他更加不喜欢谢公子。 若是平时,谢公子才不会正眼去瞧一个小部落的国主。 但现在他有求于人,求人总得拿出求人的姿态。 谢公子忍住坐上座的冲动,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夏易水心里不快,自己可并没给他赐座。 “谢公子体内蛊毒一事我已跟陆姑娘说清了,不知谢公子来找我,有何贵干?” “蛊毒一事就不牢国主挂心了。谢某知道,国主憎恶和朝廷沾边的人,尤其是谢侯府,谢某此次前来是为国主解忧的。” “哈哈哈,我是一国之主,有何忧也?” “在深漠腹地统治一个千人之国,前无水草供养牛马,后有朝廷爪牙监视,你说说,你该不该愁?” 谢公子一句道破夏易水十余年的烦恼。 沙漠里的部族都是依水而居的,西昌前一个百年已经耗尽此地水草。 如今西昌人烟越来越少,若不再觅新居,只怕将举国凋敝。 但是,西昌本就是由北境南迁而来,向北走,是更干涸的沙海,向东走,是朝廷统治和江湖纷乱。 而西南方向,一座圣山隔断前路。 他们如今寄居圣山脚下,已是唯一一片自由之土。 “你?我想了十年没想出办法来,你?你有什么办法?哈哈哈,莫不是前来劝我归降你们的中原朝廷?哦对了...应是归顺你们谢家。” 谢公子翻个白眼。 “俗人。” 他起身,走到夏易水寝宫墙壁挂着的一张羊皮地图前。 他伸出两指,指向那座被冰川覆盖的高峰。 “圣山?” “圣山雪水南流,圣山以南定是水草丰茂的栖居之处,且有圣山做屏障,阻断其它部族入侵,圣山以南的河谷,将是是一处世外桃源,圣山之水,至少能供养西昌另一个百年。” 夏易水仰腰大笑了起来。 他在笑这年轻人的猖狂。 “你自己都说了,圣山能阻断其它部族入侵,那敢问我们要如何翻越圣山!圣山背后若不是世外桃源,而是另一片荒芜甚至极寒之地呢?你纸上谈兵是很容易,可西昌有千人,谁能拿这千人的希望,甚至是性命去赌一个世外桃源呢?” 不会有人为了一个未知的地方穿越茫茫冰川的。 “因为你们不知道圣山另一面到底是何状,故没有勇气翻阅圣山。倘若,圣山背后却是一片桃源呢?国主为公主起名红雨,红雨,在中原是桃花的别称。国主心中一定也想公主生活在一个桃林盛放的地方。” “小子,你不要天真了,这些年,我翻阅所有古籍,都未找到圣山以南的记录。” 谢公子并不给夏易水留面子。 “那是你翻得书还不够多。” 夏易水:“...” 谢公子:“若我能证明给你看,圣山以南是一片宜居净土,你当如何谢我?” 夏易水只道这是万万不能之事。 他带着讥诮的语气道:“若你能证明圣山以南是宜居之地,就算把宝贝女儿嫁给你都成。” 听到夏易水要把夏红雨嫁给他,谢公子冷不防一个哆嗦。 他忙说:“公主是国主的掌中明珠,国主一定舍不得她离开国主身旁,而谢某终究是要回中原的...不如这样,若谢某能亲身翻阅圣山,为国主探路,国主便赠我明镜弯刀。我为国主开阔西昌国脉,国主赠我西昌至宝,这买卖不亏,细算起来,国主还占了我的便宜。” 夏易水目光一冷。 “明镜刀...就连我都未曾真正见过。也许只是个传说罢...” 谢公子绕过夏易水,来到窗前,眺望远处山尖的那一抹冰雪,他的眼里充满希冀的光彩。 “封印在冰原之上的宝刀,是该绝世无双吧。” 只有这没有被世人的眼光污染过的好刀,才配得上天下第一的高手。 夏易水冷哼了声。 “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小子,你的目的是明镜弯刀吧。” “唔。反正你也不知那把刀到底存在与否,此刀于西昌,恐怕也没大的用途。我替你开路,你赠我宝刀,有何不可?” “若你只是爬上圣山,骗我宝刀呢?你怎么能证实圣山以南确有桃源?我是不可能浪费我手下的性命陪你去爬冰川的。” “你若不愿手下监视我,不如这样,叫和尚陪我上山,和尚叫你师父,叫我施主,孰轻孰厚,不言而喻。他总不会骗你吧?” 夏易水并没即刻答应谢公子。 他叫来族中长老,商议了两天,族人都觉得这是一桩不亏本的买卖。 三天后他重新会见谢公子,同意了此事。 “你可需要什么准备?但凡我西昌给得起的,都会提供给你。” 谢公子毫不客气地挥手撕下夏易水寝宫墙壁上挂着的地图。 “我需要近十年的圣山地图了解地貌变化趋势,再给我一匹脚上钉有铁爪的马。” “仅此?” “请国主再替我做一件事...若我妻子问起来,就说我只是去探路,人马足备,不要让她担心。” 明镜刀·行路难(二更) 谢公子把自己要上圣山探路一事避重就轻地告诉了陆行焉。 他要送她一把绝世好刀,是给她的惊喜,若提前说了,效果就会减半。 陆行焉什么都没说,她看着谢公子衣袖有些褶,便站起来,替他展平褶皱。 他双手负于身后,肩宽而胸背挺拔,陆行焉从不觉他是这般高大的男子。 “你师兄与我同行,不必担忧。” “我不担心你。”她双手扶在谢公子腰上,要稍稍仰头,才能把他的脸收入眼底。 “只是你我要分别一段时日。” 想到要分开,陆行焉不禁惋惜。 谢公子的拇指抚着她的眼皮:“你不怪我没与你商量吗?” “既然我是你的女人,你有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她把脸贴近谢公子的怀里。 过去的陆行焉总是护在谢公子身前,为他挡风遮雨,将他当花房里娇弱的花来对待。 在得知生死蛊一事后,她反倒放下了一些执念。 既然谢公子生不由他自己,死也不由他自己,生死之间的这段路,就由他自己决定怎么走。 陆行焉既是不舍得他离开一段时日,又是欣慰他终于有点正事可做,她放在谢公子背上的手,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背:“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可算是不用整天躺着,游手好闲了。” 谢公子露出委屈的脸色:“哼,原来你心里面,我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人。” 谢公子出发的这一天,陆行焉正好打遍了西昌刀客。 夏红雨冲着这些刀客气愤道:“饭桶!你们统统都是饭桶!” 她自己提刀向陆行焉冲过去,险些被陆行焉折断了肩膀。 隔日,夏红雨再也不敢提打架的事。 她抱着自己的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过来找陆行焉:“陆行焉,你过来,挑你喜欢的拿去。” 谢公子不在她身旁,陆行焉好不容易得了时间休息。 夏红雨每天早晨定时来找她。 陆行焉平时很少有别的兴致,她双手抱在胸前,靠着树干,赶走夏红雨:“我不喜欢你的衣服,我想睡觉。” “你挑一件嘛,还是你们中原人,瞧不上我们西昌的?哼,我们西昌的宝贝,你们中原人都是没见过的。” 陆行焉就是不喜欢好看的衣服,不喜欢好看的首饰。 张风清当时说对了,她只喜欢好看的男人。 夏红雨见陆行焉这样不识好歹,扔下衣服就走了。 又过了一天,夏红雨又来看陆行焉。 陆行焉将她昨天仍在地上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宝蓝色的、深红色的、明黄色的衣服挂在院子里,在阳光底下流光溢彩。 陆行焉正在阳光底下打坐修习内力,五彩斑斓的阳光洒在她脸上,令她清丽的多了几分糜艳。 夏红雨不敢打扰她,不禁多看了几眼眼前这女人。 你说她,明明是平平无奇的样貌,怎就这么令人想要多看几眼呢? 见陆行焉终于运完气,夏红雨上前陆行焉的手:“你今天不要洗衣服了,衣服你让仆妇去洗嘛,走,我们比试去。” 陆行焉一听比试,才颇有些兴趣。 二人在街上走了一圈,也没找到愿意和她们比试的人。 夏红雨不得不佩服她:“我们西昌的刀客都被你给打怕了。” 没人愿意和陆行焉比刀,她只好被夏红雨拉着在街上闲逛。 两人路过成衣铺,陆行焉被一条挂在最显眼处的布料吸引。 夏红雨向她介绍:“这是我们西昌的丝罗,你摸一摸,质地是不是很舒服...我们贵族的贴身衣物都是用这种布料做的。” 陆行焉不懂这些细致的东西,她只问:“是最好的料子吗?” “自然,你们中原的王族买都买不到呢。” 陆行焉便让老板裁了两尺布,她要给谢公子缝两件春天穿的里衣。 夏红雨跟了陆行焉几天,还是没瞧出来她除了刀法厉害,到底有什么好的。 不过是个会洗衣做饭的女人罢了,她们西昌多得是会洗衣做饭的仆妇。 谢公子到底喜欢她什么嘛。 她没忍住,趁陆行焉缝衣服时问她:“你究竟哪里好,谢公子看上你哪一点了?” 陆行焉歪着头打量夏红雨。 夏红雨是个倾城之貌的美人,可尽管这样的容貌,都没能打动谢公子。 女人在一些微小方面,都是斤斤计较的,陆行焉也不例外。 夏红雨幼嫩貌美,性情开朗,不正是男人喜欢的样子吗? 陆行焉跟谢公子在一起以后,也产生了难得的攀比心,她故意轻描淡写道:“谢郎就喜欢我这样的。” “你哪样呀?难不成他喜欢你会打架?” “不如等你能打得过我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我若每天都练刀法,总有一天能打得过你。” 陆行焉笑而不语。 夏红雨的刀法会增进,自己的刀法也会增进。 “哼,你也不和我说话,亏谢公子还特地嘱咐让我多陪陪你,你,你真不领情。” 陆行焉听是谢公子让夏红雨来陪自己的,于是放下手中针线。 她对夏红雨没多大兴趣,但既然是谢公子的心意,要好好珍惜才是。 “你想做什么?我陪你,我教你几招刀法好不好?” 夏红雨老早就这样想了,但她又拉不下脸开口求陆行焉教她。 “我是公主,你是什么人,怎么能认你当师父。” “我只是个中原的杀手罢了...你爱学不学。练功很苦的,也不是谁都能学得来。” 激将法在什么时候,对什么人都会管用。 夏红雨一听这话,就当陆行焉瞧不起她,她立马来了志气:“哼,你不要小瞧人,学就学。” 陆行焉让她丢掉刀,先拿树枝练起。 她的武学路子便是这样开始。 宗主习各门各派的招数,而她作为宗主陪练,练的是各门各派招数的破解法。 她从没真正学过什么招式,挨打挨多了,明白了怎么防守,学会防守,就学会攻击。 学会了攻守,再融会贯通,就有了她自成一派的刀法。 夏红雨是个公主,从小被众星捧月,难免娇气。 陆行焉教学的法子也很简单,她先拿着树枝打夏红雨,打得夏红雨怕了,不得不还手。 陆行焉的武功,七成都是宗主教的。 他教她的时候是个严师,一丝不苟,陆行焉没有过别的师父,因此教别人的时候也是格外严格。 有几天,夏红雨听到陆行焉这三个字就条件反射地出招。 拿树枝练习了四天后,陆行焉才终于同意让她握刀了。 “等你能抢到我手中的刀时,我就教你几招好看的招式。” 练习完,陆行焉像擦拭着宝物一样擦拭干净手里的铸铁刀。 夏红雨问她:“你也是这样练得刀吗?” “我没特地学过刀法。不过武功倒是这样练出来的。” 刀不过是她修习的武器其中之一,更多时候,宗主都是拿树枝与她过招。 虽然是树枝,但动起手来没有丝毫的含糊留情。 宗主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放松要求,而她也从未在他身边把自己当做女子过。 因为以后江湖里的人,不会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放她一条生路。 谢公子他们穿过了一段普通的山路,用了三天才到冰原之上。 赵行风正准备探路,被他拦住。 “我和和尚两人足矣。你,替我去办个事。” “不行,和尚和你两个人...”赵行风看了眼他俩。 和尚和谢公子,一个比一个弱。 “谢侯府还有一只一千五百年的人参,你去替我偷来。” “公子,千年人参并不是续命之法...而且蛊毒如今已经攻至你心脉附近,若服用了人参,你气血增益,蛊毒也会增益,有害无利啊。” 赵行风曾答应要给陆行焉一支千年人参的,上一次那支人参,是陆行焉亲自去疾青山取的,而不是赵行风给的陆行焉。 谢公子不许任何人对陆行焉食言。 “我知道,你时间不多,必须在我回西昌之前赶回来,明白了吗?” 赵行风没办法不听谢公子的话。 赵行风留在原地,只见他和和尚二人一马继续上山。 冰川上,突如其来的风雪如刀向他们暴露在外的皮肤割来。 孟至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这个苦,他见走的路还算不多,再瞧瞧自己和谢公子,都不是多么健壮的身躯,便打了退堂鼓:“谢公子,咱们回去吧,你我二人,如何征服得了这圣山呐。” 孟至清冻得双唇直打哆嗦。 走在前方的谢公子回头,只见他浓黑的睫毛上已经覆了一层霜雪。 他丝毫不在意孟至清说什么,只是一路前行。 “方才路过山洞,先去山洞里避雪。” 孟至清欲哭无泪。 他当年上山当和尚,只是为了不被饿死!现在他可是要被冻死了,还不如早年饿死呢! 谢公子找了块石头,背靠着石头躺下来。 干粮和腊肉都冻得和石头疙瘩一样硬。 孟至清不吃肉,他只把干粮拿火烤软,谢公子朝他扔一块小冰疙瘩:“帮我把肉也化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自己化吧,贫僧不吃肉。” 谢公子见和尚不吃这套,便拿出了自己哄他上山的说法。 “今日你我在此处,是为了去寻找佛法真谛,咱们这一路种种艰险,都是佛祖对你的考验。” 孟至清甚至开始怀疑,他一开始就只是为了骗自己跟他上山,才说圣山之顶能找到大乘佛法。 谢公子他说佛祖就在圣山之上——可是这么冷,佛祖不会冻着吗? “谢施主,骗人也是一种口业。” 谢公子瞪了眼这个不听话的和尚,要不是瞧着他体内有真气,才不会带这个拖油瓶上山呢。 没人给谢公子煮饭,他还不想饿死,便乖乖自己煮化了雪水煮了粥,又撕了两块肉扔进粥里。 一股饭香飘到孟至清鼻间,是他当和尚前闻过的味道。 这味道触动了他的记忆,以前家中就常常这样煮粥,等水煮开了,娘就扔两块腊肉进去。 “谢施主,原来你也吃这种东西,我以为只有我们普通百姓才吃呢。” 谢公子以前不吃这种东西的。 在关山时,陆行焉常常煮这样的粥。 味道比不得他吃过的山珍海味,却很容易填饱肚子。 尤其是刮风下雨天,喝这么一口热粥,整个人都会暖和起来。 谢公子估摸错了天气,自这日起,山上的风雪就没停过。 二人断断续续往上爬。 谢公子不能吹风,他一到夜里就咳得厉害,孟至清担心他会咳死过去。 他再一次质疑:“佛祖真的会住在雪山顶吗?” 谢公子正因着破天气和自己这破身体暴躁,他在气头上,不屑地对孟至清说: “佛祖住哪干我屁事。” 观星象测天气的说法一点都不对,他回去便烧了那本书。 休息了一夜,谢公子脾气好一点了,他的身体也好一点了。趁着白天风雪小的时候,他们得多赶几里路。 明镜刀·欺负(三更) 谢公子此行特意带了笔墨,欲画下圣山上的地形。 但因天气太冷了,墨块无法化开。 孟至清的一本经书翻来覆去念了百八十遍,谢公子见他又要念经,把他叫过来。 “和尚,出一份力。” “谢施主,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一定帮...” “没有墨,画不成地图。你挤点血出来。” 孟至清瞪大眼睛。 “你们佛祖能够割肉喂鹰,你贡献一丁点儿血而已。” 孟至清脑海里一团浆糊,他不知道怎么自己怎么就在了这里。 但,谢公子说的,好像也没错。 佛祖能够割肉喂鹰,他今日贡献自己一丁点血,就能帮西昌走出困境,为什么要犹豫呢! 只不过,孟至清不知道谢公子人虽颓废,嘴皮子功夫可是天下第一的厉害。 他咬破手指,挤出鲜红的血,谢公子蘸着他的血,将今天走过的路画下来。 孟至清见谢公子笔锋在羊皮上辗转,先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地形出来。 他凝神专注时的样子,比平时看起来善良多了。 孟至清眼睁睁看着他将今日走过的路都画了出来,他惊讶道:“施主竟然都记得。” “用点心思,自然就记住了。” 过目不忘,只是谢侯府公子最基本的素养。 孟至清又问:“山另一边真的又世外桃源吗?” 谢公子心中也没有一定的答案。 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唯一得到的答案是,山外有山。在翻过这座山之前,没人知道山背后是什么。 眼看山顶越来越近,孟至清不再想着回去,既来之则安之。 平日里娇弱无比的谢公子,竟领着他翻过了大半座山。 夜里狼风一吼,孟至清连忙念经祛除心中恐惧。 孟至清一念经,谢公子就开始闲得无聊,他随手捡了几块碎石,一颗一颗朝他肩膀的穴道扔过去。 “念念念,就知道念经,这么胆小,佛祖怎么会要你这样的弟子。” 孟至清被敲疼,见谢公子又扔来一块手心大的石头,他用手接住。 孟至清指着外面巨兽一般的黑夜,风声是黑夜的嘶喊。 “谢施主,你不怕吗?” 被冻死在山上也好过被蛊毒吸干血。 谢公子云淡风轻地说:“大不了就死在山上。”他反问孟至清:“和尚,你怕吗?” “谢施主,你死了,陆施主岂不会很伤心?当年送我上破云山,我娘都很伤心。” 谢公子着实没想过这个,因为大风袭来时,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这么大的风,陆行焉会害怕吗? 孟至清见谢公子沉默,他握紧手中石头,叹了口气。 谢施主死了,陆施主还会挂念他。 自己要是死在这山上...佛祖会知道吗? 手中石头的形状似乎有些怪异,孟至清摊开手心,见这石头是个乳白色的,形状十分奇怪。 “谢公子,这石头形状怎么这么奇怪?” 谢公子随手扔的,也没在意这石头的样子。 他瞥了一眼孟至清手上的石头。 “哦,是块骨头。” “啊!” 孟至清惊吓地扔掉手上骨头,往后跌了下去。 他一屁股坐在一堆石头上,回头一看,竟是一具尸骸,谢公子推断,这应该是过去上山寻刀之人的尸骨。 既然此处有人来过,那是否能说明,山顶真有那么一把绝世宝刀? “啊!”孟至清第一次见尸骨,大叫着扑向谢公子的方向。 谢公子可对这和尚没什么意思,他将和尚推回骸骨旁边。 “不就是一具尸骨,你怕什么?” “尸尸尸尸骨...是是是人的骸骨?” 谢公子没什么力气逗弄和尚,他将身上的褥子裹紧了些,道:“你我死后,也会变成这样,有什么可怕的?” 他这样一说,孟至清想道:尸骨生前就是活人,活人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好像是没什么可以害怕的。 他看着火光包围下的谢公子,他像画里人物,一点也不真切。 这么好看的人,死了也会变成一具骸骨吗? “不止你我,你爹娘死了,儿女死了,也会变成骸骨。” “谢施主所言甚是,人生有限,我们死后都是白骨一具。” 他念了一段度魂经给这具骸骨。 入夜一阵飓风吹得冰原晃动,谢公子和孟至清同时醒来。 他们有山洞蔽体,但是马匹没有。 等风一停,孟至清立马出去打探情况,只见他们同行的黑马被吹倒在几里外,已经没有了气息。 吹过一夜大风,天气晴朗,太阳照在雪原之上,山顶那一抹圣洁的白色被染成金粉色,如心上姑娘娇羞的脸庞。 孟至清拿出经书,要给死去的马念经。 他正翻着经书,谢公子却拿出匕首,利落地朝马腿砍去。 弥弥热血染红雪地。 “施主,你这是做什么!” 谢公子将马腿成几节,每节的切口都在雪地上摩擦过,将血水处理干净,然后切下几块寒冰,和马腿一起装在布袋里。 “你说是做什么?当然是储备食物了,要不然这马不是白死了吗?对了,它已经死啦,我这可不算是杀生。” “不行!”孟至清扑上去,护住死马残肢。 “它已经死了,谢施主为何还要折磨它。还有干粮,你要是不够吃,我的都给你。” 马的断肢流出来的血,将孟至清衣服染红。 它的血还是热的。 “妇人之仁。”谢公子冷哼了声。 他已经装满了马肉,便不再跟和尚计较,生气是很耗体力的。 和尚用雪将马埋葬了,又念了一段经。 平时都是黑马帮他们扛着干粮的,黑马死了,谢公子很难得地主动将装着干粮的布袋扛起,冲孟至清喊话:“走不走?今天天气好,可以多走一程,也许明天就能到山顶了。” 孟至清见他又背着干粮,又背着马腿肉,怕他累着,连忙跑上去为他分担。 谢公子见他跑上来,嘴角噙起一抹笑。 他手臂一挥,将装着干粮的袋子扔到几丈外的地方,干粮袋顺着雪坡滑落至悬崖之下。 能果腹的干粮消失在他们视野里,孟至清不可自抑地颤抖。 干粮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起着关乎生死的作用。 没了粮食,会饿死在山上的。 求生欲是每个人最底线的本能,现在有人侵犯了孟至清的底线,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朝谢公子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压到在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公子看着他头顶凸起的青筋,哂笑着挑眉,继续挑衅道:“动怒了?贪嗔痴为佛教三毒三忌,和尚,你犯忌了。” 孟至清愤恨地推开谢公子,谢公子扶着胸口咳嗽几声。 二人谁也不搭理谁,继续向山上行去。 山顶那一抹圣雪就在眼前,可是他们走了这么些天也没走到。 孟至清多日未梳理过,头顶长了发茬。 夜里在山洞里落脚后,见谢公子拿着一把匕首细致地剔去下巴上的胡渣,孟至清想问他借来匕首剔头,但白天他才冲撞过谢公子,现在没有脸面问他借匕首剃头。 谢公子,他在这样困难的时候仍是十分体面的。 孟至清想,这就是侯府公子和他们江湖之辈的区别。 可是,这个侯府公子心肠也太坏了些。 孟至清饿了一天一夜,他能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一点从他体内流逝。 眼看近了山顶,谢公子突然决定先去探路,再取刀。 孟至清怕山顶没有佛祖,而他亦怕山顶没有明镜刀。 他想在把答案放在最后一刻揭晓。若是明镜刀的存在只是传言,那么,在他亲自证实传言是假之前,这把刀还有存在的可能性。 圣山南北,阴阳两面,是截然不同。 一座平川令视野豁然开朗,雪山融水流入平川,拓开一道河谷。 鸟声和流水声相伴,是世间最悦耳的声音——这便是他们为西昌寻找的桃源。 二人在冰原上苦行多日,见到他们所追寻的景象,心中都有所动容。 孟至清觉得有一股热流从心头涌入喉头,他回头看谢公子,见他亦是眼中有热泪。 谢公子缓缓将绘图的羊皮铺开,他折下一根树枝,在碳块上蹭了几下,沾上干碳粉,而后不疾不徐地将眼前情景描绘下来。 这样好的景色,若陆行焉也看到该是多好。 可是这样艰苦的路,他不舍她走来。 二人受眼前景色鼓舞,向山顶而去的路加快了脚程。 ----------------------------------------- 确认过眼神,和尚拿的不是男二剧本而是女二剧本! 小谢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九十九决定请他吃一顿丰盛的肉 明镜刀·山尖雪 整整三天,孟至清只靠喝水维系体力。 夜里休息时,谢公子将马肉简单清理,串在树枝上炙烤。 孟至清看了一眼,谢公子立马侧着脑袋看他,他只好收回目光。 他念了阵经,但是肠胃的叫声让他不能够集中。 他真的不知道佛是什么了。 为何佛能渡众生,却不能解他此时的腹饿。 孟至清睁开眼,挪到谢公子身边。 谢公子问:“你到底吃还是不吃?” 他鼓起勇气。 “我吃。” 谢公子面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将手里烤完的肉递给孟至清。 孟至清紧闭起眼撕咬下一块马肉。 “呸...”他嚼了一口就吐出来。 “这...这明明不如干粮好吃,你为什么要丢掉干粮!” “我若不扔掉干粮,你何时才能破戒?” “你早就知道马肉不好吃了!” “野禽的肉,哪有什么好不好吃的,能用来果腹足矣。” 孟至清怀疑道:“是,是不是你没有烤熟?” 谢公子瞪他一眼,没人能质疑他。 “你爱吃不吃,本公子可不伺候。” 他躺回兽皮褥子里,篝火在他身旁燃起一个美梦。 ... 女孩又来找他了。 “我带了肉给你吃!” “有肉吃吗?” “嗯呐,我上山时抓到了只怪鸟,我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鸟呢,肉一定很好吃。” “怪鸟?你是指朱雀?” “怪鸟是叫朱雀吗?” 他有伤在身,动不了。 女孩不怎么熟练地清理了朱雀的羽毛,又不怎么熟练地架火烤肉。 她的年纪很小,但干起活来很利索。 “你怎么会这些的?” “我爹是屠夫,我当然会的呀。” “这肉吃起来怪怪的...是不是你没烤熟。” “那我再烤一阵,你不要饿肚子哦...” ... 糊味传来,谢公子从梦里惊醒。 孟至清对着烤焦的马肉不知所措。 谢公子做了美梦,他心情很好,又产生了逗弄孟至清的意思。 “吃了肉,接下来该睡姑娘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以公子我的人脉,什么样的女人都能给你找到。”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孟至清捂住耳朵。 “你不是喜欢夏红雨么?这次你跟我来,也算立功了。你给西昌立了功,夏易水又是你师父,再由我替你去说亲,开春时你就能把夏红雨娶到手了。” “谢施主!”孟至清红着脖子斥道。 他深呼吸几口,放缓情绪,道:“谢公子,公主就像圣山山顶的白雪,我只在远处看着她,就很满足了。” “切。”谢公子不屑道。 他想,和尚和正常男人不一样的,不,和尚不碰女人,都算不成是男人。 哪个男人不想占有自己心爱的女人,生生世世呢? 圣山山顶,一片白洁无暇。 谢公子站在山尖,风拂起他的衣袂,他的一头黑发被风吹乱,眉眼在乱发之间露出耀眼的光泽。 从孟至清的角度看过去,世上最英俊的男人,正站在万山之巅。 绝世公子,遗世独立。 孟至清由衷赞叹道:“施主之美...雌雄莫辩。” 谢公子也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应是很美。 他叹息一口,孟至清跟在他身后:“谢施主为何叹息?” “此刻公子我如此风姿...竟只有你这个和尚瞧见。” 孟至清跟着谢公子,也学得机灵了。他笑道:“谢施主一定是想陆施主了。” 是呀,他最好的时刻,应该是陆行焉在他身边的。 圣山顶峰以南七里地,有一处洞口。 二人先去测洞深,发觉此洞比以往经历过的山洞更要幽深。 谢公子命孟至清点火,火光点亮四周,四壁尽是冰墙。 谢公子环视一番,见这此处冰洞和他们一路遇到的其它冰洞皆有不同。四壁整齐,方方正正,并非天然冰洞! 此处是人工开凿,这正说明,明镜刀的传说,是确有其事。 他眼中燃起希冀,正这个时候,孟至清持着火把,整个人怔住。 冰洞两侧墙壁向内挤逼,最后汇与一处,在两侧冰壁交汇处,一道狭窄缝隙,幽蓝色的光从缝隙中透出。 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清透之光。 沿着这道蓝光,像更狭窄的地方开辟前去,一道银光反射入目。 一把利刃,如一弯新月被封在湛蓝的寒冰之中。 孟至清痴痴呆呆的望着那把刀。 “是真的存在的...” 明镜刀是真的存在,佛亦是真的存在。 所谓佛,它指的其实是历尽万难后的一抹希冀。 刀柄裸在冰墙之外,谢公子试图伸手去拔刀,可他手伸到一半,又落了回来。 古书上说,明镜湖只能映出心思纯净之人的影子,而明镜刀,只有心思纯净之人才能从寒冰之中拔出来。 他后退一步,将空间让开给孟至清。 谢公子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便编了借口:“我身体不好,力气弱,你替我拔出这把刀。” 孟至清先是答应了,但他立马反应过来,这可是要送给陆行焉的刀。 “不成,不成的,这刀一定得是谢施主亲自取出来的才有意义。就好比,这一路艰难我只有亲自走过了,才能见到佛祖。” 就算心思纯净之人才能拔刀的传闻是假,以他如今体力,也不足以拔刀。 谢公子问:“和尚,你可会将真气输送给我?” 见孟至清一脸懵状,他就知道不和尚不会。 是了,这和尚连怎么控制真气都不会,何谈输送给他人? 谢公子念出一段口诀。 和尚疑惑的看着他。 “跟着我念,同时将意念集中于丹田。” 孟至清念了一天一夜,终于,体内真气全涌向他右手二指指尖。 谢公子道:“快封住我魂门学。” “哦...魂门穴在何处?” “傻缺和尚。”谢公子万分无奈,“就在右肋下方,上次我在李府我点过的穴道。” 孟至清忙用二指摁在谢公子魂门穴处,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谢公子体内。 他右手持刀柄,一道巨大的力量破体而出,震碎冰壁,二人连连后退。 溅出的冰渣在谢公子右脸割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孟至清喜出望外:“谢施主,你为陆施主拿到了明镜刀!” 他随后察觉到谢公子的脸上破了道口子,正当他要从衣服上撕一道布料给谢公子止血,谢公子拽着他的衣领向洞口外狂奔。 他们刚离开冰洞一瞬间,冰洞坍塌。 坍塌的冰洞成了洁白的圣山雪原上的唯一残迹。此处冰洞是人工开凿,冰洞呈狭长的三角状,洞内没有任何支撑之物。 明镜刀插入两道冰壁之间,成为冰洞唯一的支撑结构。 孟至清劫后余生,喘了口气。 他在山顶眺望这一路险境,喃喃说:“谢施主,你没骗我...这里真的有佛祖。” 谢公子面上亦浮起和悦,甚至是纯净的笑容。 “看来书上记载也并不全是真的...” 谁说只有心思纯净之人才能取得明镜刀的? 瞧,他也能为陆行焉取到这把刀的。 ----------------------------------------- 明镜刀·心上人 “那么多武器,你为何只喜欢刀?” 陆行焉喜欢刀,仅仅是因为少年时行走江湖,用刀用顺手了而已。 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那么多理由。 陆行焉的指尖划过明镜刀弯曲的弧度,她很大胆,根本不怕被锋利的刀刃割伤手。 “谢郎,你看这里的弧度,像不像月亮?刀是最像月亮的武器。” “试试看,喜不喜欢这把刀?”谢公子牵着陆行焉的手,引导她握上这明镜刀。 他赠予她的刀,要亲手给她。 明镜弯刀刀刃往外渗着寒冷,给陆行焉添了份肃杀之气。 她握住刀,在空气中划了几下。 陆行焉赞叹:“真是好刀,刀柄还是皮质的,看起来就很贵重。” 谢公子脸上的笑容有点垮。 这种传说般的宝刀,她只在意刀柄是皮质的吗? 谢公子召唤来赵行风,赵行风拔出佩剑,以闪电的速度像陆行焉劈去。 陆行焉灵敏地闪身,同赵行风刀剑对峙。 赵行风的剑法并不输陆行焉的刀法。 光风霁月,刀光剑影。 谢公子空有一副举世无双的好口才,却找不出一个词语能形容此时此刻。 好,真好,除了好,他想不出任何的词汇。 而且好的理所应当。 就像那圣山之顶,再多辞藻,都形容不出其壮观。 这世上最宝贵的宝刀,理所应当被握在陆行焉手上。 这就是属于陆行焉的刀。 像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嘴巴、她的手,像她身上的每一处,注定只能属于她。 陆行焉由半空跃向赵行风,赵行风拿剑去挡,只听“铿”一声作响,他的剑被明镜刀削去半截。 赵行风委屈地看向谢公子。 他的剑是比不上明镜刀啦,但也是一把难求的好剑。 陆行焉知道自己赵行风的剑是很好的剑,她斩断赵行风的剑,有些无措道:“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算了,一把剑嘛。早晚得断,断在敌人手上,不如断在你手上。” 赵行风眼底闪过惋惜的神色,他总不能和陆行焉去计较。 陆行焉心里过意不去,她想着自己最近攒的买马车的钱,得先给赵行风买一把剑凑合了。 她拍了拍赵行风的背:“师兄你等等我,我过半个时辰回来。” 陆行焉出门给赵行风买剑,只剩谢公子和赵行风二人,谢公子问:“一把剑没了,很可惜?” 习武之人有像陆行焉那样天赋异禀的,不受武器限制,也有他这样天资薄弱的,必须依赖刀剑。 “我先天体弱,离了兵刃的保护,就是个废人。” “天生体弱,倒不是没弥补的法子。不是叫你从叔父那里拿来人参么?炖药汤喝了,当能弥补你的先天体弱。往后再勤加精进内功,便不必依赖着刀啊剑啊,这些身外物了。”谢公子轻描淡写道。 赵行风先是呆若木鸡,等他反应过来了,立马感激涕零。 他脸上神情变幻多端,谢公子问:“你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此等贵重之物...我以为...” “就当是替你师妹赔礼了。” 长了一千五百年的人参,都快成精了,就算是病入膏肓之人吃了也能再添五十年福寿。 赵行风是先天体弱,这支人参对他是雪中送炭。 谢公子可还没跟任何人说过,他原本是想借着这根人参补补精血的,现在给了赵行风,虽然说作用会更大一些,可是他沐浴时盯着自己腿间软趴趴的东西,难免后悔。。 不知这家伙有没有可能发生奇迹,他于是伸手揉了揉,结果正好被陆行焉撞见。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看还是不该看。 陆行焉的脸红了一瞬,她告诫自己这时很寻常的事,她现在已经和谢公子是夫妻了,什么场面都不足为奇。 而她手中拿着的是缝给他的里衣。 “你试一试我缝的衣服。” 她做的是贴身衣物,要更换上,必须他脱光。 陆行焉在关山见惯了他不穿衣服的样子,她并不介意。反而是谢公子,他竟有几分羞涩。 今日不比往日。 关山时,只要她的手碰上自己皮肤,他的阳物就能挺硬如柱。 如今她就算含在那处,也未见半点起色。 “你...你先出去。” 陆行焉不知他害羞个什么,他那里的家伙,也不是蔫了一天两天了,她将衣服放在托盘中,转身回到书案前,继续画要教给夏红雨的刀法。 此处没有破蛊之法,他们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来。 她给夏红雨的刀法还没交完,但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所以她将剩下的刀法都画成小人,留给夏红雨。 谢公子试罢贴身衣物,每件都很合身。且质地温凉柔软,他索性就直接在里衣外披了件袍子。 他走到陆行焉身后,见她画得入神。 “这歪歪扭扭的小人,夏红雨能认得出吗?” 他直接拿过笔:“我替你画。” “那可好了。” 陆行焉统共没念过几本书,更不爱书案上的功夫。 不过奈何府教她认字,也只是为了能看懂武学书籍。 “谢郎的字画真好看...你能不能写一写我的名字?” 谢公子困惑地看向她。 她站在谢公子身旁,似个学生,虔诚地说:“谢郎是第一个叫我名字的人,也要是第一个写我名字的人。” “好...” 他先在纸上写下一个陆行焉的陆,此为她的姓。 再写下一个“行”字,此为奈何府弟子的通名。 “是哪一个焉字?” 陆行焉茫然——是哪个焉呢? 宗主只说了等她杀了九大掌门人后,可以叫陆行焉。 但具体是哪个字呢? 她冷声道:“原来宗主是并没想我能活着从疾青盟会离开,所以赐名时才这么敷衍。” “别推卸责任了,还不是你自己念书少。” 谢公子拿笔杆敲了下她脑壳。 奈何府那些积聚在她回忆里的阴云,那些生死大事,扎根在她心里的自卑,郁郁解不开的心结,总是被谢公子开朗的举动轻描淡写地化解。 陆行焉想了想:“应当是姹紫嫣红的嫣吧。” 谢公子凝眉沉思,若是姹紫嫣红的嫣,未免太俗气。 他挥笔划去之前写的两个字,连贯地落笔: 陆行焉。 谢公子写得一手标准楷字,如从石碑上直接拓印下来的。 “论语有云: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我想,应是取自其中。” 从悠悠天地而来,乘着风,顺着水,向悠悠天地而去的女子,名字也应是不俗的。 陆行焉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他写的名字,然后贴在他胸口上。 “这样子,陆行焉就在谢郎的心头了。” 不过是三个字而已,谢公子不知究竟为何令她如此认真,好像是什么罕见的宝贝一样。 可是她这样珍惜他写的她的名字,不正是因为她爱着他吗? 女人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应是她最美的样子。谢公子望着她忽然情动,他无法抑制想要疼爱她的心情。 陆行焉猝不及防被推到在桌案上,她条件反射地要出手推开他,等反应过来是谢公子,松了口气,好险没有伤到他。 他胡乱拨开她的衣物,嫩白的乳,纤美的腰,玲珑的臀线... 谢公子没章法地亲她,他迫不及待地要在她的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痕迹。 身下案几的硬质并不舒适,但一想到是谢郎,陆行焉的身体便化作一段绸缎。 任他揉乱,也任他重塑。 ... 三年前疾青山上。 陆九不知谁又招惹宗主了 昨日她练至明镜心法五重境,真气在她体内走过一个大周天,她已经可以自控体内的各股真气了。 应当是心情愉悦的一天。 她没料到,宗主今日会来疾青山。 他看起来不像走火入魔的样子,但他这个人平时也和走火入魔差不多可怕。 陆九想趁他没注意自己之前躲掉,她跪趴在地上,像只猫一样,还没爬两步,就被提住衣领抓了回来。 他把她扔在案几上,背部正好砸在案几的花纹上,疼得她叫唤出声。 “你也知道疼吗?” 他冷傲地抚着她的背,虽然被掩盖着表情,可情欲仍能从指尖流露。 陆九对这事看得异常冷淡,以前跟他行这事,无非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 她若有所求时,就会叛逆一些,她的叛逆换来宗主的粗暴,事后,宗主为了补偿她,总会让她得偿所愿。 她无欲无求时,就是例行公事。 此时,她既不想例行公事,也不想故作叛逆。 她是真不愿在这个时候。 可,没有人能够对宗主说不的。 ... 谢公子拆开陆行焉的发髻,雪肤黑发两相映衬,对比鲜明。 他又嫌这长发碍事,遮挡住风光,便将它们单手拢起,放到一边,露出她肩与胸之间的一段起伏。 陆行焉被他分开双腿...其实是她自愿的。 只要他喜欢,她什么都能为他打开。 心也是,身也是。 幽谷之中,一朵花含苞待放。 谢公子轻柔地嗅着她的芳香,鼻尖缓缓地在幽谷地带的入口摩挲。 他的骨量比寻常人要硬一些,后脑勺生反骨,鼻尖一块硬骨凸出。 “陆行焉...你可真好闻...陆行焉...” 明明是他在取悦她,却自己先如痴如醉了。 他带着明显情欲的气息在陆行焉身体最脆弱的地带喷薄,对她而言,这是最忍耐不了的刺激。 她两只脚的十指紧紧弯起,踩在他肩头,他的袍裳被踢开,身体的肌理犹如一尊玉雕。 陆行焉不由自已地将自己向他送去,为他绽开。 她是她自己的主人,只有她才能决定,谁能将她采摘。 一个异常柔软的东西钻进她的身体里,那是谢公子的舌头,将她的身体打开,她想要他往更深的地方... 身体里有一张她都不知其存在的洞,不受她控制地将他往更深的地方吸取。 ... 利刃一般的物体破开陆九纤嫩的身体,她恶狠狠地看着伤害自己的人。 他的狠厉从来不是突然爆发,而是一下下,层层递进。 她不断地挣扎着,像条粘板上的鱼,两条黑溜溜的辫子活泼地跳动着,辫尾打到他的下颌处,又落下来打到她自己的身体上。 她一只脚困难的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被男人握住,往一旁打开。他的性器碾入她身体,她拼命将他往出挤,他就越用力往里钻。 阴穴上渗出了血迹,她自己能够感觉出来。 越是疼,她越是冷。 她用死寂的眼神看着他,只有他知道,那是一种挑衅。 她从来都不屑于他的。 他的面具面无表情,她亦面无表情。 他们就这样地相视着彼此,身体连接地再紧密,都触不到彼此的心。 ------------------------------------------------------ 是陆行焉 陆行焉 陆行焉 明天换新地图了 四时行焉·惜别小和尚 谢公子的手绕过她大腿根部,抚摸着她因平躺着而紧张的小腹。 他的手在前,唇舌在后,把她搅成一团粘稠的水。 陆行焉呈半趴的姿态,瘫软在桌上,任身上的男人搅弄着她。 “谢郎...你给我...” 她早已被他打碎了。 她的皮肤上泛起一层细小的颗粒,湿凉的汗水渗出来,如一滴滴晨露。她双手瘫在两侧,胡乱抓握着,无意抓到那张写着她名字的纸。 陆行焉。 陆行焉三个字在她指间揉成一团破碎的墨块。 “谢郎...”她的嗓子里溢出不属于陆行焉的声音,二指齐入,在她穴内弯成弯钩,随着春潮跌宕。谢公子另一手不断抚摸她的胯骨间的起伏,她在他身下时,格外娇小。 他的手指地在她体内搅弄,像要挖出里面深藏不露的宝物。终于,那宝物被他的手指找寻到,陆行焉身体产生剧烈的抖动,一泉春水喷涌而出。 “陆行焉...”他捧着她的脖子,让她脸颊贴在自己的胸膛。 “陆行焉,你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陆行焉恨不能长在他身体里去,如此一来,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陆行焉得了明镜刀以后,一直舍不得用。 谢郎赠她宝刀,她把一个完整的陆行焉还给他。 “宝刀不是装饰物,不用也太可惜了。” “你既然已经赠与了我,就是我的物件,怎么用是我自己的事。”她把刀抱在怀里,不容他人染指。 “骄横。” 陆行焉蹙眉道,“难道我这样你就不喜欢了吗?” “都喜欢...无法无天也喜欢。” 陆行焉自从得了明镜刀以后,巴不得天天抱著明镜刀。 见她如此呵护这把刀,谢公子不理解。 一把刀,哪里有身边人重要呢。 不过,用一把刀能换回她最初时候的样子,他也心满意足了。 西昌来了不该来的访客,夏易水做足了戒备,对方信誓旦旦说是来找贼的,夏易水快命侍卫动武的时候,谢公子出现了。 来者见到谢公子,毕恭毕敬地退成两排。 其中为首的人上前,谢公子投去一个嫌恶的眼神,他又讪讪地后退了两步。 谢公子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 “公子,属下不知您在何处!” “你怕我做什么?” 下属一个寒颤。 “公子,侯府丢失了十分贵重的药材,属下等人一路追踪贼人至此,未料在此碰到了公子...” “药材,你指的是那支人参?” 下属在此处看到谢公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他为难地应了声是。 谢公子道:“哦,是我最近挂念参汤的味道,就命人替我取了过来。” 谢公子取为他自己准备的人参,倒也不成问题, 可...他就一定是未来的侯爷吗? 谢公子伸展伸展腰身,对夏易水道:“既然我府中来人,我便顺道回家了。这几日谢过国主照拂,再会。” 谢公子为西昌开辟了一条生路,夏易水对他早有改观。 听他要走,便做了十里相送的打算。 临行前,谢公子问孟至清:“你跟不跟我走?” 孟至清这一路是来找师父的,现在找到了师父,师父还是一国之主,他若留在西昌,以后的日子肯定比当和尚好过。 夏易水很是喜欢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徒弟。 “至清,不如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你我不能当佛门的师徒,但可以做俗世的师徒呀,你看如何?” 孟至清朝夏易水行了一佛门的跪拜礼。 “多谢师父!但是佛海无涯,徒弟如今才够了个边,等徒弟取得佛海真谛,再报答师父恩情!” 夏易水摸不着头脑地笑了笑:“我以前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徒弟,对你哪来的恩情?” “有了师父才有徒弟...若不是师父,徒弟就没法呆在破云寺了。” 夏易水被他说得稀里糊涂,最后只得拍拍他的肩:“往后若是不想当和尚了,就翻过圣山来找我。” 孟至清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出了西昌关口,他停了下来。 谢公子坐在马车里,不知道他停下来,不走了。 赵行风命人停下马车。 他们回头看向孟至清。 谢公子撩开马车窗帘,问道:“和尚,你怎么又不走了?” 孟至清行佛礼,道:“佛渡世人出苦海,贫僧想见到佛祖,就得先走过苦海...这是谢施主教我的道理,欲成不俗,先历经大俗。贫僧...与各位就此别过。” “哦...”谢公子拉长声音,“那,你平时多长个心眼,别把自己走丢了。” 赵行风跳下马背,跑上前直接给了孟至清一个激烈的拥抱。 “和尚,你可别叫别人欺负去了!” 聚散有时,此乃人生常数。纵有不舍,还是得依依惜别。 陆行焉对谢公子道:“谢郎,你们先走,我有几句话要对至清说。” 谢公子一向不是很满意陆行焉将孟至清直接唤作“至清”的。 陆行焉驾马到孟至清身旁,跃下马背。 “这匹马给你,骑马会快一些。” “可贫僧不会骑马...” “没什么是学不会的。以后你也不要因别人的看法而怀疑自己的信念。” 陆行焉对孟至清心中颇有亏欠。 当初是她杀九大掌门人,害得他被同门抛下,独自留守空山。 又是她把他带到俗世里来的。 “往后你若有麻烦,便去找关山渡的陆九。” “多谢陆施主,可谁是陆...陆九?” 等孟至清想起陆九是谁时,已经没了陆行焉的踪迹。 陆行焉把马留给了孟至清,只能用轻功追赶谢公子他们。 走过一段矮丘,一人一马,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到无限远。 陆行焉轻快的向那一人一马跑去,明镜刀刀鞘的珠链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她仰起脸,看向马背上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把马送走了?” 他向她伸出一只手:“你脑海想什么,我都知道。” 陆行焉握住谢公子递来的手,跃上马背,将自己交到他的怀抱中。 她的男人会骑马带她夜奔,会爬冰川为她取宝刀,纵是她已经有万夫莫敌的武功,也全身心依赖着这个男人。 往后谁再说她的男人是个病秧子,她就割了他的舌头。 马蹄奔腾在广袤的西境大地上,一去无回声。 ----------------------------------------------- 小和尚solo,清风蟹柳over。 根据昨天一条评论创造一个歇后语:小谢讲情话———无鸡之谈 四时行焉·吾父梅生 魏阳城,四时居。 魏阳城是天下第一城,陆行焉也来过那么一二回。 禁月楼,她与谢郎“初”相逢。 对谢公子而言,留在魏阳城是最危险,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天下人人知他在此,众目睽睽,有人欲杀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不——不会有人再要来杀他了。 不等别人杀他,他这副躯体就会自行凋落。 春花开了,他的光景却不大好。 四时居与谢侯府距离不远,陆行焉每夜等谢公子睡了,就去谢侯府打探双生子的消息。她在外面的树上守了两夜,弄清楚守卫交班的时间,第三个晚上终于潜入了谢侯府。 她回忆着夏易水说过的话。 “双生子,生死蛊,一生一死,即可解蛊。” 若想解谢郎之蛊,便要双生子另一方彻底消失,或另一方势弱时,生死蛊会自行转移。 双生子是侯门禁忌,因此,她并没有找到太多关于双生子的痕迹。 反倒是潜入谢公子在谢侯府里的书房,在她书架上发现了一本眼熟的书。 谢公子的藏书多为古籍传说,或记载天文地理。 只有这本山经海传,她也曾看过。 陆行焉珍视地拿起这本书,一页页翻看。 她能感受到谢公子在这间屋的存在。 她行走过的江湖,不问来处,不设归处,天地有多大,江湖便有多大。 而谢郎,他的过去只有一扇窄窄的窗。 谢公子成年后便搬到了四时居,四时居采光敞亮,有一扇墙被打通做窗户。 月光照着重重树影,落在他身上。 他很久没有坐过这么舒服的老爷椅了。 他谢无咎就算要死,也得死的舒舒服服的。 陆行焉回到四时居,褪下鞋,轻手轻脚回屋。 谢公子想捉弄她一番,便躲在衣柜后,趁她不注意时跳出来,吓得她魂飞魄散—— 当然,这是他自以为是的想象。 “痛...痛...啊,痛死我了!” 陆行焉以为是刺客,一掌下去,差些捏碎他的肩胛骨。 “谁让你吓我的...还好我想着,这是在魏阳城,我得收敛一些。你放心,只是轻微脱臼了,不那么严重的。”陆行焉拍拍心口,自己刚才可差点是废了她丈夫的胳膊。 谢公子点亮蜡烛,搂着她的腰到榻上坐下。 “你大半夜去哪了?若不是你鬼鬼祟祟,我何故想要吓你?” 陆行焉没什么好瞒他的。 “去了你府上。” “哟,去偷窥了,那你见着什么了?” “什么也没见着。” 只要谢公子不在,谢府大部分时间都是平平淡淡的。 陆行焉脱掉靴子,曲起双腿,让自己放松下来。 谢公子突然捏起陆行焉的脚踝,一轻一重地给她捏脚。 “每天夜里偷跑出去,累不累?” 谢公子的力道不大好,捏得她痒。但她并不介意,因为她心里很舒服。 “这样有什么累的。” “既然是我谢无咎的夫人,就要娇生惯养着。” 陆行焉借着月光,欣赏他的面目。 “谢郎...我这里也累。” 她引着他的手,来到自己胸乳的位置... 谢宴的手捏在此处,陆行焉不由得发出微吟。 她知道,她的谢郎会怜惜她,所以她什么大胆的事都能为他做得出来。陆行焉体内情欲越是涌动,她表面上越是佯装得平静正经:“我连续三夜里都去谢侯府,怎么不见你哥哥和母亲?” “他们不住此处。” 提起家中事,他明显不大喜悦。 “你不喜欢他们?” “我从小就不和他们在一起生活,所以比较疏远。” 因今夜正好陆行焉提起,谢公子便领她到了一处祭堂似的地方。 屋内没有一样家具,只有一张空空的牌匾。 “这是我用来纪念我父侯的地方...我一直想带你来看看。” 不比寻常时的骄纵,谢公子主动去墙角这样的地方检察是否有灰尘。 陆行焉也发现,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这间空屋子。 四时居有许多下人,谢公子也并不同他们亲厚。 谢公子牵着陆行焉,在屋子中央坐下。他面朝向陆行焉:“你可看出了玄机?” 陆行焉向外望去—— “中庭是正对着月升的地方。” “正是,我父侯喜欢赏月,我用了三年时间选址设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月亮都是正对着这间祭堂。” 谢公子的父亲谢梅生是以前的谢侯。 “父侯在我十二岁那年去的,父侯在的时候,每月十五都要带我去赏月。” 陆行焉感觉到谢公子手的温度变低了起来。 她又想起夏易水告诉她的那些话。 “谢郎...你父亲,与你叔父可是双生子?” 谢门双生子是不可告人的秘闻,每一个姓谢的人一生都在为掩埋这个秘密而活。 陆行焉问过他的生辰八字,又从夏易水那里得知生死蛊的秘密,她只需要将这些线索稍微拼凑,就能窥见全貌。 谢公子生辰是元月初九,宗主生辰也是元月初九,她曾在奈何府中见过谢公子,又曾奉宗主之命前往禁月楼刺杀别人,而当时谢公子也在禁月楼。 怎会有这种巧合,还偏给她碰上了呢? 为何谢公子说是他的叔父要杀他,而宗主要胁迫他,可他却又老老实实地回来魏阳城呢...是谢公子无处可逃了么... 还有赵行风,他究竟是宗主的人,还是谢公子的人... 陆行焉脑子一团乱,理不开的,索性不想了,等时候到了她会想通的。 谢公子只怕她因此而瞧不起自己——倘若他不姓谢,定当是顺顺畅畅地和她做一对眷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让她为自己生儿育女都不敢想。 谢公子握紧陆行焉的手,生怕她离开自己。他的手比陆行焉一双手大出许多,她的手被包握在他手掌中。 “却是如此...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谢门双生子,一死一生的诅咒。” 陆行焉反握住谢公子的手:“谢郎,你怕吗?” 她的语气是一向的温柔坚定,令人心安。谢公子听着她的声音,便心满意足了。 双生子自来到这世上,就进行着博弈,此消彼长。若说他的命,天生就是为了来受苦的,那么陆行焉就是注定要来净化他,保护他,给他勇气的人。 他轻轻吻陆行焉的唇,两双柔软的唇瓣触碰过又分开来。 谢公子微笑着道:“倒也不怕,倒也是怕...陆行焉,若这是你的命,你会怕吗?” ---------------------------------------------------------------------------------------- 双生子生死蛊大家都说对了,是牺牲掉双生子里面弱的那个人,供养强的那个。 会虐死狗宗主的哦,别怕别怕 明镜刀·禁月楼下 陆行焉很少主动提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对她来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计较的,但为了谢公子,她愿意主动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过去有多苦,遇到他就有多甜。 她认真道:“谢郎,我的命比你更坏...幼年在家中,吃多两口会挨打,后来去奈何府...也要挨打,练功不好要挨打,书念不好要挨打,不听话要挨打,听话时也要挨打...可你看我现在,不用挨打,还做了少爷夫人。你的命在你自己手上。” 谢公子怕这命数,可若命数已定,又有陆行焉在他身边,他又有何可惧? 上天能让他遇到陆行焉,又让陆行焉遇到他,已经是种厚待了。 来到魏阳城,他们不约而同都回想起当年禁月楼的相逢。 要再办一场如当年那般弘大的盛宴,需要调集庞大的人力物力。更重要是,人与物都凑齐,未必就能还原当年的热闹。 对别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他是谢无咎呐。 他能为她夜行几十里,能为她徒步雪原觅宝刀,如今不过是重办一场宴会,有何难呐。 当年禁月楼宴会宾客,今依然会给他三分薄面。 凑齐宾客,再广集南北乐师舞姬,排练一个月,最后择一个魏阳城热闹的日子办宴。 陆行焉素来宠辱不惊,只要她的谢郎给的,她都全部地接受。 唯一美中不足是,这一次禁月楼盛典当天,陆行焉并不能公开以谢公子妻子的身份露面。 所邀宾客之中,既有文人墨客,又有江湖游侠。 她这张脸若被熟人或是仇人瞧去,今夜大抵得会成为一场血宴。 一场疾青山盟会,已经害无数江湖人士流离失所。她从前杀人,不分善恶,可如今和谢公子夫妻同体,既要百年好合,就不能再造杀孽。 谢公子想出办法,她陪着陆行焉坐在一席屏风后,众人依旧享受宴酣之乐,陆行焉也能欣赏到卓绝的歌舞。 谢公子问她:“歌舞好看吗?” 答案不言而喻,她正看得如痴如醉。 陆行焉心中感叹,原来当少爷夫人是这样好的一件事,难过无数人家都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大户人家。 她回头,见那男人危楼凭栏。 他端着一杯酒,只在手中玩弄酒杯,却并不饮下去。 他在看她,神情迷醉。 陆行焉被他沉溺的眼光看得羞臊,于是转身背对他,“你不要这样子看我。” 那看她背影也行。 她不必行走江湖的日子,将黑发全部垂下,像一条墨色的瀑布。 她的腰背肩颈悬成一条利落坚毅的直线,一缕发从她鬓角垂下,添几分柔和,盈盈双眼,是不问世故的纯与善。 谢公子的呼吸落在她耳边:“你喜欢吗?” 他双手自她腰两侧合拢,陆行焉完完整整落入他怀里面。 陆行焉并不在乎一道山水屏之外就是满座的宾客。 她的谢郎喜欢在哪里抱她,就在哪里抱她,无须顾及他人目光。 “喜欢,很喜欢...几年前在禁月楼下看着里面的歌舞升平,哪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么近距离的观赏...” 宴会举行了三个时辰,不等谢公子喊停,谁都不敢先离场。 月落乌啼,一阵悠然笛声响起。 陆行焉张惶四顾,不见谢公子在周围。 她朝着屏风走近,才发觉宾客已经散去,屏风另一侧,只有一道卓绝的白色身影。 谢公子吹的是一曲凤求凰。 当然,陆行焉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她从来不懂这些高雅的东西,既不能果腹,又不能救命的。 上等人有上等人的情操,下等人有下等人的生计。 可此时她却不知曲中意,早已泪双行。 “此曲姑娘可令姑娘欢喜?” 他在屏风另一侧问道。 她的心在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欢喜的很,和公子在一起,每天...不,每一时,每一刻都很欢喜。” 当年禁月楼匆匆一别,萦绕她心头多年,这是她梦里也不敢相见的男子啊。 一层纱帐令视野里的一切都模糊,如隔雾看人。 一朵花在雾中嫣然绽放。 谢公子不知另一侧陆行焉动静,只听她淡淡叙说着。 “当年奈何府初相逢,谢郎把陆九变成了一个有尊严的人,如今禁月楼相会,谢郎又把陆九变成了一个心有欢喜的女人...” 她跪卧在地,向他默默叩首。 谢公子给了她所向往的一切,视她这条烂命如珍宝,她能给他的,唯有自己一颗坦诚的心。 “你定不记得,奈何府初相识时。那日我陪宗主练功,肋骨被伤,匍匐在地上不得起来。你来时,像我伸出手,扶我起来,还说我日后能成大事,让宗主善待于我。对你只是举手之劳,却不知那举动,救了陆九这一生。” 陆九经历过的狼狈,原本只是藏在她自己心底最暗处的秘密,除了宗主,谁也不会知道。 她离开奈何府,成为陆行焉以后,已经是个体面人了。她是干净体面地和谢公子相遇的。 关于陆九的种种过往,或许是造就今日陆行焉的一部分,可是不应由自己不堪的过去,去叨扰谢公子的人生。 “若不是当初谢郎那一举动,那一句话,也许陆九早已被宗主驯化,驯化成他的走狗,他的禁脔,陆九也不会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去看待。正因谢郎曾说过那一句话,陆九才时刻记得,自己只要勤加努力,不失傲骨,也能成为一个不被他人低看之人。” 谢公子怔默半晌,忽而凝眸道:“为何你之前从不跟我提起?” 陆行焉苦笑:“谢郎遇见我时,我已是个体体面面的人了...你是高贵之人,天底下,最珍稀的宝石,最盛大的宴会,还有最美丽的月亮...你都瞧不上...陆九曾是他人脚下烂泥,不想脏了谢郎的眼睛。” 月的冷光映入谢公子眼里,他喃喃道:“你竟是如此想的...” 陆行焉垂首,蔚然笑意停留在她脸上。 今夜以后,她再也不在乎了。 谢郎嫌弃她也好,恨她欺骗也罢,都不重要。 比起谢郎爱她这件事,更重要的,是她深深爱着谢郎。 她本就不是高贵的命,没了谢公子,她只是个杀手。 以命换命,这天底下无人比她更擅长了。 谁要夺谢郎的命,她就夺了谁的命。 四时行焉·偏心父母(一更) 谢公子回府,日日有人来四时居拜会。 因近日谢侯不再魏阳城,许多大小事宜都落在谢公子头上。 陆行焉翻着那些递给谢公子的帖子,大至建造府院,小至姻亲嫁娶,都要谢公子过问。 谢公子会囫囵看一遍,然后交给赵行风。赵行风当然不会本尊出面去解决这些事,他给谢府的人贿赂些银子,自然有人去做。 “原来谢侯府要管这么多事。” “江湖各门各派,哪派养的母猫被另一派的公猫欺负了,都要找谢侯府去主持公道,烦死人了。” 陆行焉终于明白谢公子这性子是怎么回事了。 处理这么多琐事,难怪他如此易怒。 谢公子把所有的帖子都扔给了赵行风,唯独留了一封。 陆行焉以为这封帖子是被谢公子忘了,她拿着帖子去提醒:“你漏了一封帖子。” “你看看那封帖子上写得什么?” “赵府奉上...”是一封送丧信。 赵家夫人前些日子过世,现在要办丧礼,因谢侯不再,赵府愁排场不够,于是想请谢公子出面。 陆行焉没看出什么玄机来。 谢公子提醒:“你师兄,他姓什么?” 赵行风自跟了谢公子以后就很少回赵家了。 此次过世的赵夫人,是赵行风生母。 他改名叫做赵行风以后,就和赵家彻底断了关系,因他在奈何府办事,赵家嫌他不光彩,索性当他十岁那年就死了。 赵行风并没打算去赵夫人的丧礼。 陆行焉看不出赵行风是伤心的,还是冷漠的。 但她能看出赵行风不愿去。 谢公子亲自回了赵府帖子,说当日会准时到。 赵行风这几日一切如常,该办事时候办事,该休息时候休息,偶尔和陆行焉比试武功,败下阵来就悉心学习。 她问谢公子道:“师兄真的不伤心吗?从小到大,师兄就像我们的父亲照顾我们,受伤时师兄帮我们疗伤,难过时师兄安慰我们...却从没见过他伤心过...” 她很小就被奈何府买走,得知家人都死在饥荒里时,还是伤感了一阵子。 谢公子叫来赵行风:“明日赵府丧礼,你陪我一同过去。” 赵行风如往常一样,应了声是。 赵家在魏阳城,算个不大不小的望族。 奈何府里的师兄弟姐妹不缺出生好的,陆行焉这等出身,混出名堂,是十分罕见。 赵府主事人在灵堂门口迎客,那人是个普通的富贵中年,陆行焉见赵行风满眼无视地路过,以为这只是赵府的亲友。 等吊唁的来客相继抵达,中年男子也走入灵堂里,众人跟他说一声“赵老爷”节哀,陆行焉才知道那就是赵行风的父亲。 丧礼后,赵老爷和赵家的祖父祖母亲自来拜会谢公子,谢公子不冷不热地跟他们寒暄。 家中走了个人,但未见得他们有多么悲恸。 赵家祖父迎向谢公子:“公子已经成稳重的青年才俊了!当年来我们赵府时候,还是个活泼的小子呢!” 陆行焉从赵祖父吹嘘的话中,窥见几分谢公子从前的样子来。 他现在都这么趾高气扬,小时候还得了。 赵家全家众星捧月奉承着谢公子,显然有事相求。 说罢了那些有的没的,赵老爷终于开口:“我家凌儿师从冲虚山的烟霞真人,今终于熬到宴师下山的时候,谢公子可否给凌儿在谢侯府安排个差事,凌儿天资聪颖,是烟霞真人的得意弟子...” 陆行焉不再能听进去,她四处张望,没看到赵行风。 结束了丧礼,赵行风就跑出了赵府。 儿女最恨父母心肠长偏,谢公子与赵行风是同病相怜,此时他倒不是故意要为赵行风出头,而只是想惩治天下间的偏心父母。 “并非难事。正好贵府长公子如今是我身边近侍,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该替凌公子寻个好差事。” 赵行风躲在赵府门口的树上。 他还没去奈何府以前,就常常呆在这棵树上看着赵府的人来人往,阖家团圆。 当他出神之时,几枚飞镖由他后方而来,紧紧嵌入他脸旁的树干上。 他立即警惕地旋身下树,拔出佩剑。 “赵行风,你叛变奈何府,我特此前来为宗主清理门户!” 来者出手狠戾,却是个妙曼的黄衫女子。 赵行风虽持剑相对,却并不主动出招。 他时时退让,被逼道急处,才说道:“行止,我从未背叛奈何府,不是你想的那样。” 四时行焉·护夫之人(二更) 沈行止习剑宗,她的流光剑法天下闻名。 赵行风剑法并不在她之下,但也不在她之上。 更何况,他有心让她。 谢公子和陆行焉听到打斗声,出门望去,陆行焉只看剑法就认出是沈行止。 只见赵行风和沈行止二人打得水深火热,她一时之间不知要去帮谁。 她欲上前阻止二人,谢公子抬手拦住她。 赵行风和沈行止是她师兄师姐,又有情愫,她想其中必有误会,于是当下也不顾谢公子阻拦,挥开他的手就参与了打斗之中。 陆行焉先打退了赵行风,又收了沈行止的剑。 “阿九...你怎在此处?” 沈行止只知道是赵行风叛变了奈何府,为谢公子所用,并不知道陆行焉也在此。 赵行风冲陆行焉道:“阿九,她是奈何府派来的。” 陆行焉听到奈何府三字,为难地对沈行止道:“师姐,多有得罪。” 当陆行焉全力以赴时,没人是她的对手。 她封住沈行止穴道,沈行止酥麻地倒在她身上,严厉地看着她:“阿九,你竟...” 陆行焉怕自己动作粗鲁,让沈行止不舒服,便把她交到赵行风怀里。 赵行风看看谢公子,请示他的意思。 谢公子道:“愣着干什么?回四时居。” 沈行止被禁足在四时居的别苑里,赵行风就住隔壁。 他来送饭给沈行止,又知道沈行止是个刚烈的性格,她不会吃自己送来的饭。 他把饭放在门口。 “行止,饭在门口了,你趁热了吃,不要凉了才吃,对胃不好。” 他怕沈行止朝他撒气,放下饭就跑了。 过了阵子,陆行焉去敲门。 沈行止以为是赵行风,拿起烛台朝门口砸去,陆行焉吓得往后一跳。 “师姐,是我,阿九。” 沈行止打开门,冷冰冰地问:“你来做什么!” 陆行焉以前就很怕沈行止的脾气。 不论如今陆九二字有多令人闻风丧胆,奈何府里的陆九,就是个小师妹。 陆行焉有事要问她,但是问题哽在嗓子眼里,她不敢问。 遂只说:“师姐,谢郎是好人,他不会伤害人的。” 沈行止冷不丁瞥了她一眼。 “他是好人,我们是好人么?” 陆行焉被她问住了。 对哦,自己是个恶人的。 沈行止见她还和以前一样不爱言谈,其他话不多说,直接问:“他对你好么?” 陆行焉莞尔点头:“很好的。” 谢公子对陆行焉的好,是显而易见的。 沈行止时隔三年见到小师妹,她似一朵正在盛放的花,风光正当时。 “有多好,能为你不要性命吗?” “可以的,他可以的。” 陆行焉视沈行止为长姐,她真心希望沈行止能认同谢公子。 谢公子为她上圣山,这一份好,天底下其他男子都做不到。 “哼,你可别向着他说话。”?陆行焉听沈行止这么说,心里生出了不满意——谢郎就是对她好,师姐为什么不相信呢。 她故意说道:“我是怕说出来,师姐你嫉妒我。” 沈行止原来没想过陆行焉是个护夫之人。 以前她还担心,陆行焉是不是要练武成痴了。 “阿九,我问你,你怎么跟谢公子在一块儿了?” 说来漫长。 谢公子中生死蛊,谢侯欲除他,而宗主欲拉拢他,故命赵行风送他上关山,借陆行焉之手保护他。 他们下关山后,赵行风受宗主之命监视兼保护谢公子。 可赵行风却叛变宗主,所以宗主派沈行止前来杀赵行风。 可是,赵行风并没有做出叛变宗主之事,他只是在谢公子身边保护他不受外人所伤。 陆行焉察觉到其中的疑点。 若赵行风是来杀谢公子的,那证明宗主是要杀谢公子的。 若赵行风不是来杀谢公子的,沈行止却说赵行风叛变,那仍证明宗主是要杀谢公子的。 既然宗主要杀谢公子,那为何当初要送谢公子上关山避难? 陆行焉夜访赵府,欲大厅当年赵府长子的事。 赵府是名门,有高手护院,凭陆行焉之力,硬闯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她现在是谢公子的夫人,做事需顾及着谢公子的面子,不好把场面闹得太难堪。 她在屋顶上观察赵府动静,结合昨日在赵府中所见,发现赵府防护最薄弱处是赵府小公子的院落。 赵府小公子是赵老爷小妾所出,因娇生惯养,睡觉听不得半点动静,所以没有守卫在他院中。 陆行焉蒙着一只黑色面罩,潜入小公子的房中,十岁小儿睁眼看到一身黑的陆行焉,以为是鬼影,惊呼出声,他的母亲,也就是赵家姨娘飞奔而来,见自己的儿子落入刺客手中,正欲呼救,陆行焉扔出一枚十字飞镖,飞镖擦赵姨娘的衣袖而过,嵌入门框中。 飞镖没有伤到赵姨娘,却精准地割破了她每一层衣服。 陆行焉道:“我无意伤害小公子与夫人,只是前来弄清楚一件事的。” 赵姨娘瑟瑟发抖道:“你不要伤害祺儿。” “祺儿是吗?”陆行焉温和地摸了摸赵小公子的脑袋,她最是喜欢小孩的纯净天真。 “你...你要问什么。” 赵姨娘虽是深宅里的妇人,但也跟着赵家见过一些世面。她知道的,碰到这种厉害的人,大吼大叫只会让自己死的更惨,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回话,若回了话她还要杀自己,再叫喊也不迟。 “赵行风,你可认识?” “我...”赵姨娘刚开口了一个字,就捂住自己嘴巴。 她的行为出卖了内心的矛盾。若她不说,这个刺客会伤害到自己的儿子,若她说了,则泄露了赵家的秘密。 陆行焉耐心地解释:“我只想知道赵行风与赵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也是为我自己打探的消息,我不会泄露给别人,更不会有人知道是夫人泄露给我的。” 赵姨娘见她态度如此温和,一点儿也不像其它的江湖人,她便想着自己胡编一通,反正刺客也不知真伪,说不定就糊弄过去了。 陆行焉不缓不慢地从腰间拔出一只匕首,对准赵小公子命根子的地方,眼神却诚恳地看着赵姨娘。 赵府最看重子嗣问题,要是儿子的命根子毁了,赵姨娘一辈子也毁了。 她情急之下,只能全盘托出:“你...你看着点儿...赵行风是赵家长子,他从小身体不好,大夫都说他活不过十八,老爷夫人每年都花好大一笔银子请神医、买药物,府里实在是负担不起,最后决定放任他自生自灭了。他像祺儿这么大的时候,谢公子来家里做客,二人年纪相仿,就认识了...谢公子说要个玩伴,就要走了赵崇,家里人还以为他在谢公子身边,能光宗耀祖了,谁知道他后来竟入了奈何府,那可是邪教啊,老爷一怒之下,就当他已经过世,再也不准任何人提起他。” 赵姨娘这番话说的逻辑流畅,不像临时编出来的。陆行焉收回匕首,捏了把赵公子的脸蛋:“长大了好好孝顺你娘。” 她跃身而出,去无踪影,赵姨娘惊魂未定地奔向儿子,见儿子没被吓傻,才松了口气。 得知早在当年赵府长子还年幼时,便和谢公子有所往来。陆行焉心中疑云破开——如此一来,赵行风本就是谢公子身边之人。 所以他这些年在奈何府,其实是替谢公子做事。 宗主疏远师兄,也应该是发现了他和谢公子的关系。那他后来把赵行风送到谢公子身边,又是什么意图呢? 陆行焉闭着眼,幻想若自己是宗主,会怎么做。 宗主之所以是宗主,有他过人之处。迄今为止,没人见过宗主亲手杀人。 他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任何人对他来说,都只是可摆弄的棋子。 故此,他最擅长,是利用人心。 宗主将赵行风送到谢公子身边,也许,正是为了辨赵行风的忠心。 若赵行风忠心于宗主,那么他在谢公子身边,是为了取得的谢公子和自己的信任,然后杀谢公子吗? 若赵行风忠于谢公子,那么,宗主要怎么对付谢公子? 陆行焉想不出。 宗主心思诡谲,每个人都在他局中,被他算计的彻彻底底。 如此看来,一开始谢公子和她的相遇,就是宗主的算计。 他们之后的每一步,都像是被提前安排好的。 陆行焉不禁后背发凉,是不是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宗主都早有预料? 若他利用的并非赵行风,而是自己,他的目的,是要自己亲手将谢公子推向万劫不复么? 她不敢再想。 她八岁就在宗主身边了,他比陆九自己更要了解陆九。她的武功是他教的,名字是他赐的,她每个无意之举,自己都不知用意,宗主却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陆行焉在回到四时居之前,让自己先抛开这些烦恼。这些事,烦恼她一个人就够了。 她前往赵府穿了一身夜行衣,任谁看她都是去做坏事了。 谢公子在她踏入院子的瞬间点起院落里的灯火。 “去了赵府?” 陆行焉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唯一能奔波劳碌的事都和他有关,谢公子很轻易就猜到了。 她身穿一袭黑色劲装,头发束成一个利落的高髻,像是要隐匿于黑夜。 却有双目如镜,映着灯火,炽热坚定。 谢公子为她拆掉发髻,又一根根耐心地解开她的衣带,为她换上寝衣。 比起谢侯府那些案台上的事,他更乐意日日为她更衣梳发。 “你是怎么让赵府的人跟你说实话的?我猜猜...是不是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 陆行焉双目灵动地看着他,她素来沉静的性子,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少女般的狡黠。 不,即便是她的少女时期,也从不会露出这般灵动的神情来。 “不对。” “那就是见了血?” 她的手段比谢公子能想到的卑鄙许多。 “到底是什么法子?” 陆行焉越不愿说,谢公子求知欲越盛,而陆行焉就喜欢看他着急的样子。 陆行焉边向屋内走,边解腰封和袖边。谢公子熟练地抽开她的发带,茂密的青丝泄下,因束发的缘故,长发落下时卷起来,质地光滑若绸缎的卷发衬得她容色妩媚。 陆行焉在他的身边,越发鲜艳动人了。 陆行焉的姿容论不上惊艳,奈何府时又只顾练武,底子再好也被她自己给糟蹋了。如今则是不同,女为悦己者容,她再是厉害,也是个女人。她会为谢公子涂上胭脂,会为他穿艳丽的衣服,会为他呵护自己的身体。 谢公子推着她去浴池,温滚的水将她包裹,他并不喜欢黑夜里的杀气,于是一点一点耐心地在陆行焉身上揉搓。 关山之上,她是来路不明的江湖女子,他是个病躯,所以都是她伺候着他。 而在四时居,她是为他奔波的妻子,他心甘情愿地侍奉她。 “陆行焉,关于谢家,还有赵行风的事,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我知道的...谢郎。” 那些肮脏的事,他从来不让她知道。 “第一眼见到赵行风,就知道他和我是同样的孩子。我救他,也是为了救自己。” 自禁月楼陆行焉向他坦白全部后,他也没什么可以向她藏着掖着的。 其实,他心里一直觉得,陆行焉的爱不比自己的多,只是因为他主动地对她好,她才爱着自己。 很多事,他不想跟她坦诚,怕她知道自己原来不是那么完美无缺,就不爱自己了。 “所以师兄是奉你的命令前往奈何府的,他忠心于你...所以...要杀你的人...啊...” 下体猝不及防地被插入两指,陆行焉肩骨向后紧绷。 纯阴体的不损不伤只针对学武之人,当她卸下武力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谢公子抽出手指,指节在她阴阜轻轻滑过。 他实在太温柔,他的手指每到一处,陆行焉的身体就化开一处。 他也不是第一次弄她了,可每次都好像很不同。她念书少,别的女子学规矩的时候,她都在杀人,因此,她没有什么太多的矜持,羞赧。 她只知道自己喜欢谢郎,不止愿为他赴汤蹈火,还愿意让他碰自己。他越碰自己,自己越是愉快,越是愉快,越想让他碰。 因为谢公子突如其来的触碰,陆行焉忘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话了——所以要杀谢公子的人,自始至终。 都是宗主。 -------------------------------------------- 这章满4000字了。。。 明天给你们看下什么叫不行也要硬上 四时行焉·占有欲 陆行焉想,自己对宗主本没有那么深的恨意。 她对他没有情,故而没有恨。 只因他是谢郎的仇人,才是她的仇人。 谢公子沉入水里,顺着浮力将陆行焉双腿上推,让她阴户全部裸露在自己视野之中。 陆行焉筋骨轻软,能被他摆弄出各样的姿势来。侯门里的纨绔,好像初次接触此事,折腾得乐此不疲。 陆行焉面子到底不如他厚。太过刺激的性爱,让她望而却步。 他吸吮得她淫水连连,水波袭来,陆行焉下一瞬就要淹溺水中,但谢公子又托起她的双臀浮上水面。 她在浴池中抵达过一次高潮,谢公子抱着神情涣散的她到一旁的春榻上。 月华白的袍子浸了水,紧贴在她躯体上,胸前抹胸因水重力向下坠去,停在两枚红点之上,却也因粘了水变得透明,遮不住两点春光。 谢公子两只夹起樱色凸起,用鼻尖蹭了蹭,见她的双腿发抖,便知道她又空虚了。 纵是他已经积了火,但胯下物件并未有起色,无法令她填满空虚,于是再次用手指插进去,先只用了一根,肆意捣弄。 纯阴体有这点好处,怎么都弄不坏她。 他对她生出了可怕的独占欲,心是他的,身也得是他的。 陆行焉的全部,都得是他的。 下身被塞满,陆行焉不断扭动身体,她并不知道他伸了几根手指进去。她因谢公子剧烈的动作,身体像水波一样晃动不止。 谢公子猛然拔出,淫水随着他拔出的动作渐出来,他解开自己的裤带,将半软的物件送到她腿缝间磨蹭。 他的身体像一团火,唯有那处无法沸腾。 好在,尽管是半软状态之下,尺寸却令人骄傲。他还是很满意自己这幅身体的。 他两指撑开陆行焉被他手指折磨地软烂的穴,硬是扶着自己的阳物给堵了进去。 “用力些...”他被情欲烧得剧烈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 陆行焉呈侧卧姿势,不易将软物吸紧,那物不断滑出,要二人的身体配合默契,才能嵌进去。 这是陆行焉经历过最荒唐的性爱了,又是滑稽,又是渴望。 谢公子扶着她坐上自己下腹,坚硬的胯骨向她抵去,他向后放低陆行焉的身体,那物便正好借着重力,嵌入她穴中。 谢公子胸口贴在陆行焉双乳上,他双手掐在她腰两侧,好像要折断她的腰肢。 “你不是很擅长吐纳法么...用力吸。”他贴着陆行焉的耳朵,暧昧道。 他不能光明正大地疼爱陆行焉,只能聊以慰藉,陆行焉仍是被刺激出了春水连连,剔透的汁液粘在那物上,倒显得没那么丑陋了。 陆行焉疲乏地看他一眼,许是种错觉,他的眼神黯淡,透出的星点寒光,比明镜刀还要锋利。 她不知自己今夜为何出了这么多水,郁闷地趴在枕头上,因为太过出阁,拿帕子堵着自己的脸,又想自己这是欲盖弥彰,便又拿掉帕子。 谢公子今夜算不了温柔, 偏偏这样荒诞的侵略,成了最刺激的催情药。 谢公子仍没放过她,他抬起她的手臂,将她全身吻了个遍。 奈何府至少没有亏待这一身皮肉,只是抵不住她自己不曾好好爱护,身上生生多了道疤。 他心想,若是在谢侯府,她会被养得更好的。 陆行焉经历过一场尽情的欢好,她身心都是愉悦的。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完完整整的女人了,虽然她足够厉害,但私心里,还是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强硬一点。 谢公子为她披上一件衣服,抱著她回屋,二人躺在床上,陆行焉回想方才他那一番行为,她又满足,又感动。 这时,谢公子忽然覆上她的身体,百思不得其解道:“陆行焉,你到底是怎么逼赵府人告诉你赵行风身世的?” 陆行焉瞪大了眼:“你还想在这事呢?” 方才那一番欢好不愉悦么?怎么他还好奇这个。陆行焉实在搞不懂这男人,她不满地翻手将他推到一旁去。 赵行风是谢公子的身边人,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赵行风去给沈行止送饭,沈行止一口啐到他身上。即便是奈何府这样的邪门歪道,叛徒也是人人得而诛之。 赵行风也有些脾气。 “阿九也背叛了,你为什么不去啐她!” 沈行止惊诧道:“赵行风,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你怎么这么没担当!” 赵行风也只是心急,口不择言。 虽然沈行止穴道被封,用不了内力,但她也不是好招惹的。 赵行风把饭给她放下,就躲去了门外。 沈行止在赵家门口出现,他内心里是高兴的。 因为她了解他一定会去赵家的。 他从不嫉妒师妹和谢公子彼此相知,因为他有沈行止,沈行止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师妹,以后我会解释给你听。谢公子是我的恩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等谢公子身体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陆行焉来魏阳城多日,尚未去过真正的谢侯府。 谢侯府有人到四时居通传谢侯回魏阳城的事,谢公子无动于衷,他躺在老爷椅上,享受着阳光树影在他脸上流动。 陆行焉问:“你叔父请你几次,为何不去?” 谢公子实话实说:“去一趟谢侯府多麻烦,还得起来。腿软,没力气,起不来。” 陆行焉双手叠放在他肩头,俯身在他耳边问:“夜里为何不见你没力气?” 就连一向见惯市面的谢公子,都惊讶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不值得惊讶。 陆行焉只是看起来很规矩,往往这种看上去越是规矩的人,越不把规矩放在眼中。 “力气得留着做该做的事。” “我不同你说笑了,我要收衣服了。” 她身影穿梭在五颜六色的布料之中,太阳光透过红色布料,在她脸颊上落下红色的光彩。 她步履轻松,哼着曲,闲适恣意。 如多年前那小女孩在他面前奔走,她的潇洒快活并没有被奈何府禁锢住。她蹦跳着上山,非要看他,他那个时候很虚弱——若不是他很虚弱,才不会不是她的对手呢。 八岁大的女娃娃,刚学了点功夫,打不过外面的师哥师姐,就来欺负他。 她把他摁在地上,扒下他的裤子,盯了好半天,然后捏了上去。他疼得哇哇直叫,她骄傲地说:“我帮你除妖呢,你这里有个妖怪。” 他扭扭捏捏:“那不是妖怪。” “正常人都不长这样的。”她说,“不信你看。” 她边说,便伸手把自己的裤子往下脱。 他立马抓住她的手,尴尬地解释:“男女是不一样的。” “我不信。” “你长大就知道了。”他只能很严肃地跟她说。 他是侯府的公子,一直有人教他这些的。但是被她把自己的小“少爷”当妖怪捏过了以后,他就有了阴影。 十二岁,该是少年的岁数了。谢欺山在这个年纪正常地遗了精,他却每天都活在要被人捏碎的阴影中,时日一久,就觉得自己不是个正常人了。 从啼笑皆非的记忆中清醒了过来,他难得地从老爷椅上挪开屁股,替她收衣服。 陆行焉纳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关山时候不是说好了,你挣钱养家,我做家务?你去老爷椅上躺着。” 陆行焉躺下来,打了个盹。 她做了一个清醒的梦,因为那个梦实在太真实,让她误以为眼前的谢公子才是一场梦,她立马挣扎着醒过来。 一方阴影落在她脸上,谢公子正拿着扇子给她遮太阳。 谢公子这些日子,对她格外的好。 好像再不对她好,就来不及。 二人心知肚明时日有限,但谁也没提,谢公子蛊毒许久没发作,一切看起来都平和安稳。 陆行焉侥幸地想,蛊毒没有发作,是不是蛊毒的迹象弱了。 赵行风告诉她事实:“蛊毒已经渗入公子心脉...虽然外表看起来正常来,但公子每时每刻都在受蛊毒折磨。” 陆行焉当做并不知道此事,因为她若表现出很担忧的样子,谢郎一定会心疼她。 她最近真是有点太爱他了。 因为谢侯实在无法将谢公子请回府,只好亲自前来四时居。 谢公子躺在老爷椅上,见到谢侯,梗着脖子道:“我实在翻动不了身子,就不起来招待叔父了,叔父自便。” 谢侯习惯了他这一副性子,并不太纠结礼数的问题。 下人搬了把椅子,他坐下来。 “玩够了?” “哦,倒是还没有。不过身子拖不下去了,死在自己家里,好过死在路上,你说是不是,叔父?” “没那么容易的,我已经为你找来天下神医,定能延你命数。” “有这功夫,倒不如催谢欺山快些生个双生子,如此一来,谢欺山就能回来做谢侯,再让他的小兔崽子继承奈何府,江湖又一轮风雨...我是看不到了。” 因同是谢家人,谢侯与谢公子的生父又是双生子,谢侯与谢公子样貌有五成相像。 若谢公子能活到知天命的年纪,应也是和如今的谢侯一样的鹤发仙姿。面对这张和父亲相同的脸,谢公子又恨他,又难过。 如果不是他,自己也是有父亲的孩子。 “无咎,你可知道你兄长比你胜在何处?” “胜在...胜在他能乖乖做叔父的走狗咯。” 谢侯并不愠怒,而是笑斥了声:“混账东西。” 谢宴就这幅德性了,他都习惯了。 陆行焉买药回来,没料到在院子里碰到谢侯,她同谢侯二人碰面,谢侯见到她,眼神一恍。 陆行焉注意到了他的神情。 “这是?”谢侯看向瘫躺在椅子上的谢公子。 谢公子顿了顿,道:“陆九姑娘是来保护我的,叔父去问兄长,他应当最清楚。” 陆九,这个名字在疾青山盟会以后扬名天下。 九大门派的人正蠢蠢欲动,若有下一场疾青盟会,就是他们诛杀陆九之时。 然而,谢侯见到陆九并没有太过惊讶。 这不是因为他位居高位,见惯风云。 而是因为他曾见过陆九——尽管那年,她还只是奈何府里不起眼的小奴。 ------------------------------- 港下收费的事,全文120章多一点,70章开始收费啦 四时行焉·笛声(一更) 陆行焉并未见过谢侯本人,却听到过他的声音。 她夜里去找沈行止,问她:“师姐还记得宗主是哪年继任的吗?” 沈行止困惑地抬起眼皮子。 她心算年份。 “应当是玄德二年,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奈何府老宗主正式传位于少宗主。 ... “此女有跟你相同的纯阴之体,以后她就是你的武修,你练一门武功,她就练一门武功。” ... 是老宗主亲自把陆行焉交到宗主手上的,所以陆行焉记得那个声音。 那是玄德元年,她在奈何府的第二个年头。 也是谢公子父亲去世的年份。 可是世人只知有谢侯,而不知双生子。 双生子长着同样的皮囊,有着同样的声音,可以轻而易举地代替彼此生活。 谢侯府掌管天下门派,只需要一位谢侯,也只需要一位谢公子。 而多余的那一人,就在暗处去做那些谢侯无法亲手去做的腌臜事。 双生子是谢门祖传的命运,无可奈何,故取奈何二字,做奈何府。奈何府和谢侯府,一明一暗,整个江湖都在谢家的掌控之中。 陆行焉有一大趣事,就是坐在屋里的晦暗处,看谢公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谢公子天真恣意,坚韧乐观,是她的爱人,亦是良师。 如她猜测,当年的生死蛊是中在谢公子父亲身上,解蛊未遂,谢公子的父亲离世,便由如今的谢侯,也就是当年的奈何府宗主继续以谢侯的身份存在。 而新一轮的双生子,因二人体魄并不相同,纯阴之体是练武奇才,便由纯阴体入继任奈何府,蹚江湖浑水,而另一人因体弱无法参与江湖事,便在府中做谢公子。 一人担江湖骂名,一人享天下膜拜。 没人愿意永远带着一张丑恶的面具,被世人厌弃。 双生子只要有一人随着生死蛊消亡,另一人就能成为唯一的谢公子。 谢门一代代命运如此,双生子自相残杀,没人能解的开诅咒,谢侯历经过此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就是说,宗主要除谢公子,谢侯不帮他,也不会阻拦,谢家人能做的,只是保护强者。 胜者为王,是永恒的规则。 一片叶子落到谢公子脸上,他轻呼了一口气,把树叶吹开,树叶轻飘飘地飞走,悠悠转转落在地上。 又一片叶子落在他脸上。 他睁开眼,只见陆行焉手里捧着许多片叶子。 “陆行焉...”他刚叫出她的名字,陆行焉欺身亲住他。 她经历多年磨难,养成了一个随和的性子,但她的本质,还是一个江湖女子。 陆行焉霸道的时候,真的可以很霸道,没有半点规矩可言。 谢公子的舌头被她咬破了,他好看的脸皱成一团:“你若不会亲嘴儿,我可以教你。” “以后多亲几次,就会了。我看看...” 谢公子大方地伸出舌头,陆行焉指尖在被她咬上的地方轻点。 他的舌头卷起那段玉指,含入口中。 疾风骤起,她的眼中不见波澜。 “谢郎的舌头都长得这样好看。” 她痴痴说出来这种话,自己毫不觉得羞臊。 这一刻,谢公子心里波澜惊起。这个陆行焉,她怎这么会撩拨他的心呢?他好是按捺不住,将她抱入怀里一同亲,吻过她的脖子,眉心,和嘴巴。陆行焉也很主动地回他的亲吻。 两个人嘴巴咬嘴巴,舌头缠舌头,难舍难分。 陆行焉虽内力高深,气息充沛,但论起和谢公子在一块儿,她多少武功都不够用。她被亲得气喘吁吁,好像打了一整天架。 她额头都渗出薄汗了,谢公子的手掌将她的汗水擦拂掉。 他身体不好,手心总是冰凉。 陆行焉趴在他身上,脑袋很主动地挤进他怀里。 在别人眼里,陆行焉可不是这样粘人的人。但陆行焉自己心里很清楚,她一直以来,就只想被别人这样炙热温柔地爱着。 武功再厉害有什么用,能保护她,却不能让她不孤独,不能填满她的心。 谢公子却感到一丝伤感,陆行焉,她这样不计代价地爱自己,就不怕自己辜负她吗? 他可没有见过比她更冷静的人了,可为了自己,她连冷静都没了。 他很感动,也很害怕。 “陆行焉,我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很重要,你是我的恩人,也是爱人。”她坦诚道,“若不是少年时,你说我是个有骨气的人,我现在只是奈何府的鹰犬...或者还不如鹰犬呢。可能,我就那样被宗主给驯化了吧。” “还记恨他吗?” “谢郎,恨人很痛苦的,恨一个人,就像在心口划一刀,我不想恨他,因为我不想在自己心头留下疤痕。我也不喜欢他,我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就想安安静静的习武,然后能通过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我是他的武修,陪练,又不是其他人,他喜欢我,可我不信,因为我故意不成为让他满意的人,他才觉得会喜欢我。那不是喜欢,那是占有。两个人的关系不对等,一高一低,是没有真正的喜欢的。我很感谢他教我武功,没有他也没有今天的我。其实我都不大记得他了,所以是真的不怎么恨他,若说讨厌他,其实也是更讨厌以前那个处处受人掣肘的我自己。” “我同他,你会觉得有不同么?” “你和他自然是不同的,他不把任何人放眼里,所有人都是他的工具、玩具,他做事是那么卑鄙,好好的江湖被他搅得一团乱。而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的眼神是那么善良,不会嫌我狼狈、肮脏,还肯扶我起来。小时候爹娘当街打我,也没人救过我,奈何府里也是,所有人就看着我挨打...我是很能抗揍的,可我也想人帮帮我。你是第一个帮我的人,所以在关山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帮你。” 谢公子笑着抚了抚她后脑勺。 今日陆行焉的头发梳成紧贴头皮的辫子,将她美好的颅骨勾勒出来,摸起来很顺手。 两人缠绵一会儿,陆行焉就去练刀了。 陆行焉自得了明镜刀后,明镜刀从未出鞘。 她在月下练刀,形影如风,杀人之法,唯有一个快字。 她以内力升起满地梧桐叶,她精准地将每片叶子割成两半,一场春夜落英雨。 杀寻常人之前,她从不会热身。 叶落收刀,谢公子不禁为她拍手叫好。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刀法,也从未见过这么张扬的陆行焉。 她对他的爱意,好像都融在了刀法中,热情,精准,震撼。她身陷在情爱的柔情蜜意中,情爱将她这一滩冷静的湖水,变成了烈火。 陆行焉看到谢公子在阁楼上凭栏观望,她将刀收回刀鞘中,以轻功跃上二楼。 她坐在危楼栏杆之上,双脚悬空,又是平素里温温柔柔,逍遥自在的样子。 “陆行焉,你夜里不陪夫君睡觉,自己跑出来练刀?” “谢郎,吹笛子给我听。” “你不睡觉,别人还不睡觉了么?” 他嘴上如是说,但对陆行焉,一向有求必应。 他用竹笛奏一曲凤求凰,此夜无限长。 陆行焉练罢工,筋骨乏力,她躺在谢公子膝上,闭眼静静听着笛声。 “喜欢笛子的声音?” “喜欢。以前被关在魍山陵...就是奈何府后山,夜里风吹得我害怕,远处又笛声飘来...那笛声其实很难听,起初我以为是鬼魂在哭喊,但是听久了,我就知道山中不止我一人,也不那么怕了。笛子的声音会让我很心安。” 谢公子低下头,见她阖着双目面容平和。 陆行焉平日里都是这样一副模样,看上去与许多同龄女子无异。 看她外表,是不会把她和杀害九大门派的恶人联系起来。 是受了太多苦,才能将这一身绝世武学轻拿轻放,满不在乎吧。 他很心疼她,这世上,从没人值得他这样心疼的。正因为他太心疼她了,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也受过很多伤害。 陆行焉听到谢公子的笛声,想起了魍山陵。 记忆里的魍山陵,那里有吹不完的大风,也有一生的月亮可以细细地看。 庭院一吹风,落了满地清霜。 谢公子潜意识地捂住了陆行焉的耳朵。 四时行焉·真实的陆九(二更) 谢门祭祖,谢公子为了给世人证明谢公子还活着,不得不露面。 因有九大门派的人前往,陆行焉不便露面,于是千叮咛万嘱咐赵行风保护好谢公子。 赵行风琢磨着,这种江湖正派云集的场合,有人想伤害谢公子,倒是也得有这胆子。 陆行焉打理了四时居的院子,便拿着几件新衣服去送给沈行止。 关押沈行止的院落有谢府高手守护,她又被封了内力,并没有出逃的可能。 陆行焉今日不见院子里有护卫看守,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敲门,不见里面有动静,便直接推门而入。 一道黑色的身影坐在桌前,左手握拳搭在腿上,右手把弄着手中茶杯已半柱香的时间。 他在等她。 陆行焉并未随身带刀,她的浑身神经紧绷,立即进入令一个状态。 其实她在他的面前,并不是时常紧绷着。她从没真正把他当仇人过,只是现在牵扯到谢公子,她是谢公子的妻子,想伤害她丈夫的,都是她的仇人。 “阿九来了。” 男人刻意压低嗓音说话。 陆行焉已经知道他应该长着什么样一张脸,又是什么样的声音了,她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伪装。 多可怜的一个人,没有自己的脸,也没有自己的声音。 永远,只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想着,难免露出悲悯,而宗主最讨厌别人怜悯自己。她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悄悄运气。 他们在练功中陪伴彼此度过少年时期,熟悉彼此,就算陆行焉偷偷运功,他也能一眼看出来。 他的动作比陆行焉更快,在陆行焉真气凝结前一瞬,他封住她的穴道,令她暂时无法运功。 他太熟悉她了,像熟悉自己的左右手一样。他算是一点点将她喂养大的,她的武功都是跟他学的...是他将她捧成天下第一的,只可惜,她记挂的不是自己。 同为纯阴体,她的命门也是他的命门,陆行焉怕他用蛮劲伤自己,她往后退了去。 她退,他近。 和过去一样,他不问话,她从不主动跟他说。 陆行焉后退到门前,身体抵在桌沿上,退无可退。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此刻还不会杀她——只有她知道明镜心法的九重境是什么,他欲达九重境,还得留下她。 “你在外面逍遥惯了,警惕心都不如从前。”他嘲讽道。 陆行焉不答话,只是目光扫过他面具上的寒光。 银色面具在太阳光下反射出一道炫光,照进她的眼睛,她闭上眼,躲开这道光。 他右手滑过陆行焉的脸,在她脖子的一侧依依不舍地摩挲,左掌却不肯面对她。 他的左手手心有一道疤,那是宗主身上唯一一道疤痕,为陆九所伤,他向来以此为耻。 他这身皮肉是多么金贵啊,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受伤,可还是被她给伤了。 陆行焉原本对他无多怨恨,以前那些事,在她决心离开奈何府的时候就消解了。 她统共背叛过他三次,他欺负她的那些事,在她心里都抵消了。 可一旦想到他对谢郎做的事,他一碰她,她就恶心。 那只手慢慢滑向她的肩头,落在她的腰臀之间。 这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一具百品不厌的身,和一颗冥顽不化的心。 “宗主若有事找我,直邀我上疾青山便好,何必来谢郎家中。”她其实心底波涛翻涌,却是时常用这样平静的神色来掩盖。 宗主清楚她的每个习性。 他熟悉她,甚于熟悉他自己。 “哦...”他似在细细品着她的话,“阿九这么百折不屈的人,竟被谢无咎迷得这样神魂颠倒。” “宗主言重了,阿九只是宗主练功的器具,怎么算得上是个人呢。” “是么?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他声音有条细不可见的裂痕,只不过被一方面具掩着,什么都被遮盖住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条裂痕存在。他咽了口气,重新道:“你若愿意做奈何府的一条狗,我也不拦着你。阿九,我给你个机会将功抵过。只要你能杀了谢无咎,三年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宗主真是纵容阿九。” 她嘴角有一丝轻浮的嘲笑。 她现在已是自由身,轮不到他来既往不咎。而且,这三年他不是知道她在哪里么?他不愿既往不咎,大可亲自上山将她捉走,何必说这种假装大方的话。 眼前的陆九令他觉得陌生。 以前的陆九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是一只林中兽,天真又反叛。 而她在她的丈夫面前,也不是这样的。 她在谢无咎身边,温柔得令人发指。 现在,此时此刻的陆行焉,才是真正的她吧,爱憎分明。她不像奈何府时懵懂,也不像在她丈夫身边那样盲目。 她机敏灵动,也有不堪的一面。 当他隔着面具看她时,才发觉她不仅身量高了,也有了女人的妩媚。 若是山花一朵,在盛放时终要被人采摘。 采摘她的人,会是那个狼狈不堪的谢无咎吗? 不能的。 “不记得?”他轻声而笑,手臂揽住陆行焉的腰,将她抱到茶桌上。 谢公子的伸手之恩她铭记了六年,而奈何府对她的十余年恩德,她说他不记得了。 他真的不曾待她好过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对她的那些好。 只有他才知道,陆九有多么忘恩负义,又是多么没心没肺。 陆行焉并没有伸手去反抗他,甚至倨傲地抬起下巴,仿佛在对他说—— 她恩准了。 她根本不是愚钝,陆行焉从来都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或是,宗主喜欢什么。 奈何府的一次次欢好,你说是他强取豪夺,还是是她有意勾引,根本是说不清道不明,她不痛快时,他也从没好过。 她双腿蜷起,衣摆一重重叠在桌子上,像只不谙世事的妖,纯善的神情令人难以自持。 就像从前他们的一次又一次,她知道什么是让他失控的,便刻意做出那样子来。 她刻意外露的锁骨,刻意做出的反抗和矜持...他也一次次地期盼、质疑...她到底是在乎自己,还是不在乎? 他想起某一日里,她赤裸地浸在水中,湿发粘在洁白的身体上,双眼迷蒙,像从画里走出的小药,诱他失控。 他躲在这一方面具之后,做每件事,说每句话,都被这张面具牵动,唯在她面前,才敢失控。 此刻她无意露出一段素白色的脚踝,浅青色的筋脉若隐若现。 被人爱过的陆行焉,比懵懂无知的陆九更诱人。 她已然熟透,待人采摘。 宗主的玄色锦袍被胯间的物体支起一块,陆行焉对那东西有些恨意。若不是那根东西,自己就能完完整整地属于谢郎了。 谢郎也有那样一根,可谢郎的从来不会伤害她。 以前她不知道什么是温柔,自己又耐得住疼,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利用自己的身体。 如今的陆行焉,除了谢郎身体健康,她什么都不想要。 宗主并不相信现在的陆行焉,她只忠于她自己,从不会对任何人乖顺的——就算是她的谢郎,对她而言,也不是那么重要的吧。 她要的只是别人爱她,尊重她,对她好。如果有朝一日,她的谢郎对她不好了,她就回离开。 他的欲望总是被她轻而易举地牵动着,这就叫求而不得,越看越痒。他却有些不敢碰她,若是她表现出恶心的样子该怎么办?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讨厌自己的。 却见这时,陆行焉沉沉望着他:“你对我也只有这种卑劣的法子了。” 她真是将男人的自尊心在脚下践踏,一遍遍。 说什么自己的命像烂泥,依他看,她把他的心当做烂泥踩在脚底才对。 他血气正盛,若直入她,定会把持不住伤到她,因此只是是将她翻过,隔着衣料将阳物嵌进去她双腿之间的缝隙里,得到片刻的舒缓。 他连想要占有她,都无法光明正大。 暌违已久的情潮在这种没有肌肤接触的摩擦中得到缓解。 他喉头溢出一声喘,听在陆行焉耳旁格外刺耳。 他知道什么话难听,就净捡这话说来。 反正,他是个卑劣的人。 “阿九,若你的谢郎撞见,他会不会直接气死过去?你喜欢谁不好呢?非要喜欢一个废物。” 她腿间渗出湿意,二人都有所察觉。 他的阿九从来都这么敏感,那个病吞吞的男子,一定从没让她满意过罢。 那个无人爱他,无人怜悯他、又被死蛊缠身、尊严扫地的谢无咎,有什么值得她追随? 陆行焉双腿被他迫着并拢,他低暗的声音,带着发泄的狠厉:“他还能像我这样疼你吗?” 他一直像只侵略性极强的兽。 陆行焉感受到自己腿间的湿意,她默念了便静心音,让自己忽视这点感受,而集中将真气汇向丹田。 宗主封了她的太乙穴,将她的内力封锁住,她需要全神贯注地运气,让真气冲破他的封锁。 他带来的情欲,在陆行焉心中一文不值。 她真是讨厌这个宗主啊,在他身边,自己也和他一样卑鄙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那时候,是没有什么善恶是非观的。她想要练武,就去拙劣地讨好他,想要让人看得起自己,就求他让自己去杀人。 她不在乎贞洁,不分善恶,这些对她而言,和尘埃一样轻飘飘。 她已经分不清楚,是他弄脏了自己,还是自己的天性和他一样恶劣。 陆行焉察觉自己失控了,她没办法集中精神运气。当然,令她失控的源头不是宗主,而是谢公子。 若谢公子知道自己曾这么卑劣,还会待她如珠如宝吗?她的谢郎为她上圣山取刀,心中定是希望她和明镜刀一般纯净。 可真正的陆九不是那个样子的。 她就是一个很世俗的女子,想要活命,还想好好活命。她也贪图富贵,贪图温柔。这些,谢公子都不知道吧。她明明知道自己没有错,可想到谢郎的好,还是会觉得配不上他。 冷淡淡的声音传来:“阿九,杀了谢无咎吧,一切都会复原的。” 杀了谢无咎。 她脑海里只剩这四个字。 一切都会复原...这就是宗主的方式,杀人,就是让他平静的方式。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讨厌谢无咎,更想让他死了。谢无咎本来就是个多余之人,现在不除去他,以后他强大了,他会除掉所有人的。 陆行焉听到这句话,强烈的恨意喷薄而出。 谢郎给她尊严,谢郎给她爱,谁让她杀了谢郎,她就会杀了谁。 陆行焉捏碎手中茶杯,猝然飞速向宗主的眼部刺去。 她之所以能成他手上最好的那把刀,并不依靠内功。 她可以将任何东西变成她的武器。 宗主忙着躲开她刺来的碎片,却不防她同时将自己的命门封住,令自己体内真气乱流。 在命门被封时,极容易走火入魔。 她方才并非失神,而是在集中精力。 原来,这把刀并没有因抹了蜜的情情爱爱而生锈或钝化。 他为她坚定的意志赶到欣慰——因为她是他最好的作品。 这就是宗主和阿九,先是上司和下属,然后才是男人和女人。更可悲的是,他把她当做下属之余,还是会把她当一个女人看的,她却从不把自己当个男人看。 他受了伤,心生悲哀,他从不舍得真正惩罚她,才令自己一次次被她所伤。 他是奈何府的宗主,想要惩罚一个叛徒,真的不在话下。 只要他一句话,九大门派的人就会向她寻仇,她可以战胜一次九大门派,若是接二连三的有人寻仇,总有一天她会丧失精力,让别人有机可趁。 于江湖而言,陆九这个名字只会是昙花一现。 他不忍心伤害她而已。 宗主的明镜心法还剩一层境界,但他永远也到不了这一层。任何内功心法都最忌讳练到一半,明镜心法作为至高无上的辅修的心法,尤其如此。 他的体内水火难容,一时是烈火熊熊燃烧,一时是寒冰流入心脏。他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 陆行焉伸手覆在他的面具上。 可她没有摘下他的面具。 以前她也好奇过这张面具背后的脸,可是她不敢摘下他的面具。面具背后的那张脸,是会撼动江湖的秘密。以前的陆九没有力量承担后果,现在,也许是个好的时机。 可是她不想看到自己丈夫的脸长在别人的身上。 谢公子的脸,是举世无双的。 “宗主,谢无咎已经对你没有威胁了,你非要杀他么?” “呵呵...”他忍耐着体内的血液和真气翻腾带来的痛苦,“这世上有人想要谢无咎活么?只怕最后连你都想他死罢了。” 陆行焉听完这话,恨不得直接给他一刀,但她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刀在手时,并不是他的对手。 她向后退了两步,语气平常道:“谢欺山,这世上没人能替代谢郎。” 像无事发生过,她推门离开。 而他,他听到了她叫出口的那一声——谢欺山。 ------------------------------- 今天的验证码格外复杂啊 阿九打狗1次 四时行焉·决定(三更) “你不要看书看得那么晚。” 陆行焉习惯早起早睡,她最近总是天不亮就起来练功。 其实她的刀法不仅快狠,还很漂亮。 她也想让谢公子欣赏她的刀法。 “书中自有颜如玉。” “颜如玉有陆行焉好吗?” “那还是陆行焉更好。” 陆行焉最近要大动筋骨,不方便行房事,但谢公子美色当前,往往诱惑她把持不住。 她捋起袖子,露一截雪白的手腕,柔软的手爬到谢公子胯间,轻轻抚着,“谢郎,我想看看你。” “天天都看...还看不够么?” 谢公子说完,才意识到她说的可不是自己这张绝世好脸。 “你是不是脸红了?关山时又不是没看过。” 关山时候他可是很厉害的,现在...现在就弱了些。 “你平白无故看它做什么?” 她噙着笑:“想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我没好好看过男人的命根子。” 谢公子从来不是扭捏之人,他自信地解开自己裤带,把裤子退了下去。他的阳物如一只大虫卧在密林之间。 陆行焉看了一眼,觉得这物还是用起来更好。 谢公子这具身体太美了,那物破坏了他的美感。 她的手试探着上去揉了揉,仍是软软一根,不过,也不算太软,摸起来手感很舒服。 其实看习惯了,也顺眼了。 他虽清瘦,但两道人鱼肌线顺沿而下,隐秘到坚硬的毛发之中,全是力量。 只不过再往下的这家伙和谢公子为人一模一样,能不能硬起来,全靠运气。 “你看出什么了?” “没看出来。” 谢公子起了坏心思,他突然把陆行焉的手禁锢在自己胯间的软物上:“我跟你讲一讲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的...” “我已经看完了,不必再看。”陆行焉怕自己又被勾起情欲来,便强势的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谢公子见她对自己的小兄弟不感兴趣了,便又悻悻地把裤子给提了起来。 “谢郎,跟我说说你家人吧,除了你父亲,你从没提起过其他人。” “那是因为只有父侯算我家人了...不如跟你讲我父侯,他对各门各派,事无巨细,通通清楚。哪门派的猫猫狗狗通奸他都知道,他倒是不喜欢江湖上的事,反而与文人墨客往来甚多。我的字也是父侯取的,乃无怨无悔,清白无辜之意。” 陆行焉怜惜地抚摸着谢公子的脸颊,他一定很想念他父亲。 谢公子对凡事都懒懒散散,只有提起他父亲时才有兴致,就像个善良的孩子。 他的性子一定是随了他的父亲,有点闲散,又有点八卦。 她不由得憎恨起这世道,偌大的江湖,容得了恶鬼吃人,容不下谢郎和他父亲的天真。 陆行焉在爱恋中的情态实在动人,谢公子轻握住她双臂,情动地欲吻向陆行焉,却由喉头一股血腥喷口而出,染红了她白色的寝衣。 那股血腥味很可怕,太令他恶心了。可他还来不及反胃,就晕了过去。 谢公子这次吐血后,昏迷了整整三天。 陆行焉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赵行风焦急地同其它神医商量,结果并不理想。 “蛊毒早已入谢公子心肺,而且愈发强大,当谢公子的心肺无法抵抗蛊毒的力量时,便会吐血。” 陆行焉听罢赵行风的话,默默道:“双生子一方鼎盛,一方弱败...生死蛊...一方死,一方活...” 她蓦地睁大眼看向赵行风:“师兄,你既然受谢郎恩惠,又是奈何府的人,你应当知道,双生子与生死蛊,是不是?” 她很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是她的恩人,是她的爱人。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会杀光天下人去陪她的谢郎的。 赵行风为难,“阿九,公子并不想你知道的。” “可是师兄,如今只有我能救谢郎,是不是?” 若双生子另一方是强大的纯阴体,那么只有她才能与之抗衡。 “双生子的生死博弈从来没停过,只有一方彻底死亡,另一方的性命才不受生死蛊威胁。谢侯府和奈何府,其实一直是同一个地方,只是一明一暗而已。若诞下双生子,体魄强者掌管奈何府,以武力要挟江湖各派,体魄弱者留在谢侯府,直到一方死掉,另一人便成为名正言顺的谢侯,而后再接着培养下一任双生子...” “所以,在一些年份奈何府如同销声匿迹,其实只因为当年没有诞下双生子。” “不错,谢门一族的命脉,成也双生子,败也双生子。双生子虽是同根同源,但一生下来就是仇人。生死蛊会自动选则双生子中体弱者作为宿主,随着二人身体状况变化,生死蛊也会不断更换宿主,因此,双生子一生都在相杀,直到一方死,一方才能活。” 虽然陆行焉已经拼凑出了真相,可当她从别人口中听到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谢郎平日提两桶水都要生气半天的,这些人,他们怎么可以对谢郎这么狠心。 “如此一来,有一事我倒也想明白了。在西昌时夏易水曾告诉我,是宗主教唆夏潼与夏伯反目...只因夏伯能解天下之毒。宗主无法劝服燕南盟为自己制毒,便要毁了燕南盟,让江湖上再也无人医救谢郎...” 谢公子那年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赵行风道:“一体两生,这是谢府的宿命。不论是谢公子还是宗主...都只是宿命的受害者。” “可谢郎并未害人!即便到了现在,谢郎仍不愿伤害双生子,他明明知道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他从来不告诉我...” 陆行焉前所未有地恨着一个人。 比伪面更丑恶的,是一颗满是算计的心。 陆行焉努力让自己平静:“师兄,我离开关山,只为报当年谢郎向我伸出援手之恩,离开关山这一路,只为今日。” 赵行风猜到她要去杀宗主。 可是—— “宗主身边高手如云,你既要对付那些高手,又要杀宗主,你一人前往我不放心,我随你一同去。” “不必...你去反而是负累。” 陆行焉对自己的武功从来很自信。 赵行风:“...” “我与宗主的武功出自同一宗派,我不在他之上,也不在他之下,即便不能杀他,亦可重创他,令蛊毒转移到他身上。他意图吸干谢郎血脉,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行焉临行前,将谢公子醒来后每日要穿的衣物都挑选好,吩咐赵行风一定要提前给衣服熏香。 陆行焉时常好奇谢公子为何能把每件衣服都穿得那么好看。 就算他穿得像个花孔雀,也好看。 她本已经出了魏阳城,又返回来。 她把院子重新打理了一遍,谢公子喜欢一切都整整齐齐的。 她折返了三次还没走成,赵行风呐呐道:“师妹,要不然你别去了。” 她把要嘱咐的事情列成单子,交给赵行风。 赵行风担心的不是陆行焉此去是否平安,而是,面对那张和谢公子一模一样的脸,她可否下的了手? “千万别让他吹风,也别让他看书看到太晚,不过,最重要还是不许别的女子来看他,若你能伺候的都由你来伺候,不要假手于女婢。” 赵行风哈哈道:“师妹你尽管放心!此次若能成功,生死蛊转移不过一瞬间的事,等你回来时,谢公子便又是那个健康的谢公子了!” 陆行焉下定了决心要在双生子中杀一救一,没人能阻拦她。 她走的时候,心中实际上很欢喜,等她回来时就能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谢公子了。 ----------------------------------------------------- 今天的验证码一个比一个冗长复杂 四时行焉·陆九之心 陆行焉还是陆九的时候,一身反骨,奈何府的刑罚对她并不管用。 萧永死后,她出逃奈何府,一人在江湖游荡了三个月,宗主将她捉回来后,并没有用寻常的法子责罚她,而是将她带来了疾青山。 疾青山是奈何府的藏书阁,大大小小的卷宗都在此处。 “打罚既然对你无用,你就在这里好好看书吧。” 陆九宁被拿鞭子打,也不愿意留在这里看书。 但宗主的话,谁敢违背呢?她看了七天书,险些走火入魔。她那时候真是够傻了,以为老老实实做个杀手,就能出人头地,决定自己命运,宗主也会像对待师兄那样,平等地对待自己。 可是,他连一把刀都舍不得给自己。 现在她有了明镜刀,才不稀罕奈何府那些藏刀呢。 当年她替宗主出战疾青盟会,就是在疾青山备战的。那是她默默无名的最后一段日子,疾青山盟会以后,陆九这个名字就江湖闻名了。 当年她还忐忑过,自己能否打赢。疾青山盟会当天,宗主也没有出现过。他应该是不顾她生死了。 他一定以为,自己要么会战败,要么战胜了,也是回奈何府摇尾乞怜吧。 他那么自大,可料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带着世间最名贵的刀来杀他么? 其实,她并不在乎宗主怎么看待自己,他当她是人是狗,都无所谓。可他不能轻看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谢无咎,是天下最硬气,最高贵的男儿,谁都不能轻看他。 过去的疾青山荒草丛生,宗主很少来此处,没人打理这里的野草。 她打理过疾青山的庭院,可是野草生命顽强,半个月后又是满园荒芜。 她那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执拗不过的,就看开吧。 若是长一次野草,她就打理一次园子,只会累死自己。 如今宗主常居疾青山,荒园也被打理的井井有致,正是繁花开的时候,几株红白的花朵点缀在茂盛的绿意之上,十分动人。 只可惜,这样好的春光,她却要杀人。 当她发现自己其实很厉害了以后,杀人也变得有讲究了起来。 天气好的时候不能去杀人,好的天气,应该让每个人都享受的。 疾青山高手如云,她一路杀上山,内力耗损了大半,却并未使出明镜刀。 她要用谢郎送她的刀,杀死那个要取代谢郎的人。 谢湮。 陆行焉需要十足的体力才能和宗主一战,她上山损耗了体力,便藏身于药阁密道里,靠着药物补给过了一天一夜。 她以往杀人,从没如此大费周章过,可她的血液是沸腾的,她心底竟然十分期待。 像每个人都会好奇自己的结局,而她的结局,就在此一战。 尽管她从不承认,但她的一身武学师从宗主,她马上就要和教她武功的人决一死战了,她会赢吗? 这一战,将比她以前的每一次战斗都有意义。 她杀人,从来只为完成一个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任务...而这一次是她自己选择的战斗,是为了救人。 只要她赢了宗主,她就不再只是一个杀人工具。 屠夫的女儿陆九,那个不被看得起的,低贱的杀手,她也能有一双救人于苦难的手。 她因此格外兴奋,脸上漫起不经意的笑容。 宗主胜,谢郎死,陆行焉死。 宗主败,谢郎生,陆行焉生。 不论胜负,陆行焉都不会输,不论胜负,陆行焉都为她和她的丈夫拼尽全力了。 在疾青山上,她不禁想起了许多事。 她想起第一次拙劣的引诱宗主,求宗主带她离开疾青山。 还有最后一次,他狠狠地占有她,可她毫不在意,甚至明晃晃地挑衅他,因为她知道自己要离开了,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 陆行焉,只属于她心爱之人。 那些回忆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其实,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好。 如果她不是纯阴体,就不会被送到宗主身边,可如果她不是纯阴体,不被奈何府买去,爹娘就会把她卖给别人做童养媳。 她脑海里一阵乱,不知自己究竟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命运就是这样,给她一个巴掌一个枣,踹她一脚再给她一颗糖。 她收到过的糖,差不多都是谢公子给的了。 只有谢郎才会叫她有骨气的姑娘,而不当她是一条打不死的野狗。 后来他们相遇了,他还那样珍惜她,爱护她呢。 她体内升起嗜血的快意,但她很快就压制下去了。 一个人若是被欲望控制,就要被欲望反噬。 无论是去杀谁,她都希望彼此是干净、体面的。 万物在寂静中来,以往寂静而去。 她心里默念了一段明镜心法中的口诀,将体内杀戮的欲望抑制住。 她心如明镜,不为贪嗔痴,不为爱憎会。 她为万物之一,是风中飘零,是水中浮沉,生死往复,自有定数。 天命送她至此,不应有恨,不应有悔。 她不应该因为要去杀人,而感到喜悦,可是,她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 谢湮除了读书,没有别的兴致。 灯下一只飞蛾跳到他书本上,他便捧着书走到窗口,将那只小飞蛾吹拂至草丛里。 “谢欺山,你不要再看书了,月亮都落山了。” 一个圆脸姑娘在窗外催促他。 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衣服,趁得脸颊似鲜嫩的蜜桃。 她叫萧声声,是他的婢女。 近日山上有刺客闯入,不太平,他担心萧声声到处乱跑被刺客抓住,便装作严厉地斥她:“谁准你大半夜乱跑了?” 萧声声才不管他怎么说呢。 “我要不是看你一个人很可怜,才不会搬来山上和你一起住呢,山上虫子这么多...哼,你不要不识好歹哦。” “哦,我忘了告诉你,我刚放走一条虫子,就在你现在站着的地方。” 萧声声听到虫子二字,花容失色,大叫了起来。 谢湮诡计得逞,才温柔地安慰:“骗你的,只是一只很小的飞蛾。” 萧声声被他捉弄,跺着脚跑开。 陆行焉在药阁暗室里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 起初,她是惊讶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乍一看,长着一张和槿娘相同的脸。 但是看久了,就会发现她是圆脸,而萧槿是尖下巴,她的眼睛比萧槿纯净,当然,个子也矮一些。 除了萧槿,她还在她脸上看出来萧永的影子。 萧家兄妹被奈何府抚养,萧永和萧槿已经露面,若是还有个幼妹被养在私密处,也无可厚非。 陆行焉蓦地想起谢公子与她说过的一句话—— “她个头长得慢,同龄女子都出落成窈窕淑女,她还是个长不高的圆脸姑娘。等她终于长大那天,喜欢的却是别人。” 她仔细打量起萧声声,萧声声的个头的确不高,也是个好看的鹅蛋圆脸。 她终于明白为何谢公子提起他的青梅竹马,脸上会出现落寞之情了。 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喜欢的是他的亲哥哥。 陆行焉主观地对萧声声鄙夷了起来,谢郎那样好的男子她不要,非要喜欢宗主这心机叵测之人,真是瞎了狗眼。 等她杀了谢湮,让这个女子后悔去吧。她才不会怜惜任何人,伤害过谢郎的人,都是陆行焉的仇人。 后半夜里,陆行焉圆满地看着天上月,今夜是个月圆夜呢。 谢郎醒了吗?他也在看着月亮吗? 她可真喜欢月亮啊,不论出身云泥,不论相距几远,所有人都可以看着同一个月亮。 她欣慰地想,上天待她还是好的,是上天注定的,谢郎既是她的恩人,又是她的爱人,她是最重恩义之人,还会有比这更圆满的事情吗? 在这个黯淡无光的密道里,她度过此生最满怀希望的时刻。 --------------------------------------------------------- 满满一杯酒敬我女儿的神仙爱情。 四时行焉·健全之躯 谢公子醒的时候,陆行焉已经离开了。 赵行风谨记着陆行焉的吩咐,凡事亲力亲为,没有让别的女子来照顾他。 他虽然细心,做起事来也很靠得住,但毕竟是个男人,谢公子觉得恶心吧啦的。 “怎么不叫婢女伺候我?” “师妹说了,不许别的女人靠近...” “她去了几日?” “四天了...今日,应已经上了疾青山。” 谢公子躺了许多日,便让赵行风扶他去前庭坐着赏风。 赵行风问他:“风中有何玄妙啊?” 魏阳城的春日总是刮风,最厉害的时候,风声像要吃人的鬼。 赵行风说:“你不能吹风...还是回里屋吧。” 谢公子饮了杯热茶,热气能令他好受一些。 “不必担心,很快我就会康复了。” 只要死蛊转寄到双生子体内,他就能变成一个健全的人。 ... 谢湮临睡前,门下灯火闪动,想是大风吹起,他怕风吹走灯笼起火,便披了寝衣出门查看。 一道银光乘风向他劈来。 在那道银光砍向他时,护卫冲出来与那持着弯刀的江湖客斗争了起来。 他并不慌张,而是后退向一旁,看着他们打斗,眼神平和。 素来都是四大护法挡在他身前,他们挡住要对他不利的敌人,也挡住了美好的风花雪月。 谢湮的四大护法是顶级的高手,但他们的对手是陆行焉。 那个十六岁时就能杀九大门派掌门人,全身而退的女子。 ... 赵行风被这大风给吹怕了,他催促谢公子:“进屋去吧,这风呀,都要把屋子掀起了。” 谢公子不知他这是个什么说法。 “既然屋子都要被掀翻了,你还让我进屋?” “我就是打个比方...夸张。” 谢公子的嘴皮子太厉害了,没有人能在他这里占到半分便宜。 眼看密云又聚,一道闷雷响动。 赵行风道:“要下雨了,你喜欢听风,总不喜欢淋雨吧。” “你坐下,在这里默念一遍静心音。” 静心音是他们修习气宗必修的入门心法,作用在替他们摒除心里面的杂念,让他们能专注于体内真气流动,专心练功。 赵行风不得不听他的话,心里又担忧,这样的天,陆行焉能成功吗? ... 陆行焉以耳为眼,捕捉四方变化。 她双耳所听,并非对手的步法动静,而是他们兵器的声音。 高手都善用障眼法,但是他们武器的声音不会骗人。 她被关在魍山陵的日子,坐听山风,听力异常灵敏。 ... “遇风观山风,见雨听雨声。武学至高境界,应是物我合一,忘记自我,感受鸟叫虫鸣,风吹雨落。一个人的武学修为再高,若是听不到草木之音,也只是个俗世的高手罢了。” 赵行风的一身武学都受谢公子指点,谢公子对他的境界了如指掌。 每个习武之人都想到达武学至尊境界,赵行风也不例外。 但是哪有那么多的至尊呢?既然是至尊,只有一个就够了。而且,努力和天赋缺一不可。 “如此说来,练武比修仙还难。一个人若有俗世里的欲望,就注定练不到武学至尊了,真的有人会无欲无求吗...要在物中忘我...得有多寂寞,才会想要去听草木的声音。” “欲望和生命一样,可增可减,可生可灭...罢了,你还不到那地步,我与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谢公子身体仍在极度虚弱之中,就算是坐着说话也费力。 赵行风念了两遍静心音,还是无法摒除心中忧虑。 谢公子手部剧烈颤抖起来,青色筋脉像一座座山峦在他手背绵延起伏。 他咳出血沫,人也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一摔摔得太惨了些,老爷椅砸到他身上,他的脑袋刻在桌角,砸出一个血块。 赵行风还哪管什么静心音,他立马去扶起谢公子。 谢公子眼里有几分仓皇狼狈,自己这样子,还算个人么。 ... 陆行焉的刀风无影无踪,她的速度比风还要快。 几人被她断臂,谢湮身边瞬时没了防守。 可他的脸上没有惊惶的神色,甚至眼神有欣赏的光芒。 能杀上疾青山,能断他四大护法的臂膀,是何等修为! 鲜血无法留在明镜刀上,即便是断了四人手臂,明镜刀刀刃依然澄明如镜。 无人能在陆行焉的刀下全身而退。谢湮却好似知道有人要来杀自己,他竟躲也不躲,怔怔地看着发着寒光的刀口刺进自己身体里。 这是他偷别人性命的后果。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是他的的代价,没什么可以惊慌的。 她的刀刺入谢湮心口,谢湮终于看清她样貌。 “是你...” 同时,一把匕首插入陆行焉后肩的位置,她的右臂无法再继续施力。 她这一刀并没将谢湮一刀毙命,他没有带宗主的面具,面向她的,是一张和谢郎一模一样的脸。 她终究是个人,而不是杀人的武器,看到这张和谢郎一样善良的脸,很难狠心。 谢湮受了重创,向后倒下去,萧声声立马丢下手中匕首去扶他,他却将萧声声护在身后,并且斥责她:“谁让你出来的!” 陆行焉的手紧紧篡着明镜刀。 她问他:“你为何不躲?” “我认得你。”谢湮看着她说道。 ... 赵行风一边将谢公子往椅子上抬,他心里又很多想法,但是半个字都不敢在谢公子面前提。谢公子喜欢镇定的人,赵行风一边装着镇定,一边怨妇般地在心里抱怨:早知道前些日子谢公子要他给自己输真气,自己就不答应他了。如果不是给了他真气让他去招惹陆行焉,被陆行焉封了他的命门,他也不会亏损的这么厉害。 当他抱怨完,才意识到这其中的矛盾点—— 原来,谢公子根本就是故意让陆行焉伤他的。 陆行焉的谢郎不面临生命危险,陆行焉就不会去杀双生子。 ... 谢湮认出了她,她是谢宴身边的人。 想到是和谢宴有关,他冷笑了声,眼里充满漠视。看吧,最后谢宴还是会狠心搞死他。 “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姑娘,看来还是被无咎驯服了。” 陆行焉惊然看向他:“你说什么?” 她脑海里不断响起这样一句话—— “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将来好好习武,能成一番大事。” 她为这一句,忍了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练就这一身武功。也为这一句话,背离奈何府,上关山。 又为了这句话下关山报恩,前来杀他。 她嘴唇动了动,却半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风吹得她耳朵疼。 他到底是谁,谢侯府里的那个谢公子又是谁? “你...你到底是宗主...还是谢公子?” 谢湮体内的生命力迅速流失,这种感觉很奇妙,虽然伤口有些疼,但是他内心很轻松。 他有些无力张开眼皮:“我不是宗主,我也不是谢公子...我是谢欺山。” 陆行焉摊开谢湮左手,只见他左手手心是完好无损的。 宗主的左手手心,本应有一道刀疤的。 魏阳城落起了大雨,催命的雨声落入谢宴耳朵里,似一段优雅的乐章。 生命回源到谢宴体内,真气从丹田处涌出,他的力量在一点点恢复,内力也在一点点恢复。 折磨他一整年的死蛊终于离开他的身体了,可他的身体并没有因此轻松。 雨声急疾,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心脏的位置,不给他留一点空隙,不过并无大碍,他习惯这样子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是命运寄予他的重任。 魍山陵也常常下起这样的大雨。 那小女孩会在下雨之前上山看望他。 他很怕她不来看他,魍山陵真的很可怕,他一个人呆着,会被大风吃掉。 他问:“你,就是你呢,这里只有我和你。你何时会再来看我?” “那得等雨停了,下雨的时候山路太难走,我爬不上来。”她冲他活泼地笑道,“咱们雨停了见,小宗主。” ----------------------------------------- 阿九对不起酒里有毒。。。。。 恭喜一下猜对的童鞋 我终于可以自信地改文案了 四时行焉·欺山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四时行焉·对峙(一更) 魏阳城中一场雨,行人避散,空荡的街头仿佛是在迎接陆行焉。 谢公子不喜人多,宗主也不喜人多。 赵行风率一队人马来迎陆行焉,他一席青兰色立领骑装,外披软甲,腰配长剑,好一副魏阳城贵族公子的模样。 “师妹!”他远处看到陆行焉,高兴地驾马向她而去。 陆行焉这一去,他们都以为,以她的性子会再也不回来,不理他们。 走近了,赵行风才看得清她执一把黑色的雨伞,黑衣上不断向下低落红色的水,也不知到底是谁的血。 谢湮很弱,但谢侯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的,皆是非同寻常的高手,陆行焉定也是历经了一番苦战。 但陆行焉还是很好的完成任务,不是么?像她过去在奈何府里,每一次去杀人,都能全身而退。 陆行焉淡淡问:“他呢?” 她不知用什么样的称呼去叫那个人,是宗主,还是谢郎? “公子内力刚刚恢复,需将真气运行过一个大周天,才可稳定,若非如此,他是要亲自来接你的!” 赵行风很激动,他们这一路,为的就是这么个时刻。 陆行焉看了眼他,却是微微一笑。 她不理解男人的思维,永远不理解。 他们以为,自己爱谢郎,便也爱他假皮下的那个人了吗?以为她会像个傻子,什么都不计较吗? 不...他们只是小看自己。 他们的眼中,一定觉得自己出身低下,她的武功、姓名,甚至性命,还有那些虚假的爱怜、关怀,都是他们施舍的,自己是离不开他们的。 屠户家贱卖出去的女儿,给什么,她就得要什么。 他们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师兄,我想见他。” “等公子功力彻底稳下来,就能见你了!现在若去见他,很容易另他走火入魔...” 陆行焉见他不听,重复道:“我要见他。” 赵行风这么个对女人迟钝的人,也察觉出陆行焉现在很不对劲。 她不是来见谢宴的,而是来...报仇吗? 果然如公子所料。 公子说了,她这一次若是回魏阳城,只会有一种可能。 她要报复。 “师妹,你刚在疾青山历经厮杀,先休息好不好?” 陆行焉心里头冷笑,他是在可怜自己吗?是了,自己现在浑身是血,看上去一定是狼狈的。 但那些不是她的血,她才不把疾青山上那些人放在眼里呢。不,整个江湖她都不会放在眼中的,过去这些年,她这么辛苦的练功,不就是为了把自己变成一把天下无敌的刀吗? 她成功了,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它人手里的刀。 真是可笑,又可怜。 谢宴是那么了解她。 赵行风出发前问他,若是陆行焉是回来报复的,要怎么办呢? 谢宴不是个坦荡的人,他唯一的坦荡,留给了陆行焉。 他原话是让放行。 可是赵行风不能直接放行陆行焉。 这一年,他亲眼目睹公子受死蛊折磨,公子是那样强大的人,却被这邪恶的东西折磨地尊严毫无,他的痛苦无人能分担。现在是他功力恢复的紧要关头,若陆行焉冒然闯进去伤他,将功亏一篑。 而且,若此时她闯入,扰公子心智,他走火入魔,内劲全开,伤到的只能是陆行焉。 陆行焉的武功胜在内外合一,内力深、清正,并且她能精准地控制自己的内力。公子未练成明镜心法,常受走火入魔侵扰,内力浑邪,然而他的内力本身却比陆行焉深厚许多。 赵行风无论如何都要拦住陆行焉,给谢宴留出恢复内力的时间,也给陆行焉留出思考的时间。 “师妹,对不住,公子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公子。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但今日你欲伤公子,我只能以命相搏。” 陆行焉望了眼赵行风身后黑压压的护卫,他是觉得,他们能拦住自己么? 可是,也无妨。 她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 反正无人在乎她这一双手沾染多少鲜血。 赵行风此刻,是有必死的决心的。 他不是陆行焉的对手,但是若能以他的一死,为谢宴争取时间,能让这二人关系修复,也值得了。 陆行焉将明镜刀从刀鞘中拔出,诸人以为她要动手了,却见她只是斩下一段竹枝。 “我在西昌斩断了你的宝剑,今日以竹枝代刀,当做赔罪。” 赵行风见识过陆行焉的武功,是与他不在同一境界的。莫说她用竹枝,就算是空手,赵行风未必打得过她。 赵行风命护卫们后退,他拔出剑:“师妹,得罪了。” 陆行焉一手纸伞,一手执竹枝。她目光宁静,没有快意,没有恨意,她有的,只是被戏弄后的屈辱。 赵行风正犹豫时,陆行焉已握竹枝向他杀来。 只见她将雨伞向前上空扔去,她跃身而起,单脚立于悬空的雨伞之上,以竹枝横空斜劈,连绵的雨线被她斩断,向赵行风攻去。 赵行风从马背上后翻而起,躲过雨势的攻击。 赵行风本意是拖延时间,而非伤人,他以防为主,并不主动攻击。 陆行焉立在雨伞上的那条腿微区,借雨伞的冲力向赵行风攻去。 赵行风内力不厚,但轻功却是超一流,他在雨中几个空旋,躲避陆行焉的攻击。 但是,陆行焉比他更快。 习武之人因体质原因,多有短板,而陆行焉则没有。 习内修气宗者,往往疏于力量,习外力兵刃者,欠缺内劲,若能两者兼修,必是阳气厚重,反不利于轻功。 这些界限,陆行焉早已一一将他们打破。 陆行焉竹枝短,而赵行风的佩剑长,她唯以快取胜,急雨如一道道屏障,被她一层层撕开。雨水飞溅如赵行风的眼中,挡了他的视线。 在一场打斗中,视觉占主导作用,若视觉受害,生命也会受到直接的威胁。 本能的求生欲,会令人进入新的境界。 赵行风想到谢宴教诲过的:遇风观山风,见雨听雨声。武学至高境界,应是物我合一。 他看不见万物时,听觉、触觉、嗅觉...甚至是感觉,统统被放大,他不再把自己当做一个持剑之人,而是幻化成风雨中的尘。 雨声何来,风声何来,在他心中清晰了起来。 他辨出陆行焉攻来的方向,反手挥动长剑,剑势直劈向陆行焉。 其实,陆行焉只要用内力,就能轻易震开赵行风的剑。 但是赵行风的内力远在她之下。 说好比刀剑,就只比刀剑。 她也可以躲,但是一旦开始防守,就失了主导。 她双手各握竹枝一端,试图以力量对抗力量,以竹枝抵向剑锋,只是赵行风这次的攻击用了全身之力,竹枝被破开,陆行焉后仰而去,跌回地面。 她身上沾染的血被雨水冲刷,心头的愤怒也淡化去了。 赵行风从忘我之境中醒过来,看着陆行焉站在雨中,雨水无情地往她身上敲打,他内心愧疚万分。 “师妹...”他拾起地上的伞,替陆行焉挡去雨水。 “师兄赢了,我听你们的安排。” “是你让我的...师妹,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与公子无关,你可以听我一句吗?” 陆行焉原则极强,她愿赌服输,打输了,她认,从不会滥发脾气。 她冲赵行风点点头。 “师妹,当初是你盗走明镜心法,导致宗主走火入魔,他为了防止被心魔所伤,自断了心脉,被叛徒趁虚而入,才被死蛊缠身的...公子命悬一线时,也从来没怪过你。” 他又是宗主,又是公子的,陆行焉听得很糊涂。 是她偷了明镜心法害他走火入魔的么...是,三年前的确如此。 可是她能怎么办,明镜心法最忌半途而废,若不一口气练完九重境,而是搁浅在半途中,就得每天都承受走火入魔的痛苦。 这不就是宗主让她练明镜心法的目的么? 她不盗走明镜心法,被心魔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就是她自己了。难道,因为她的命不如奈何府的宗主和谢侯府公子珍贵,她就活该受苦受折磨吗? 奈何府的恩她报了,仇她也报了,他还想她如何。 经历一番打斗,陆行焉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她此时能感觉到的只是一腔屈辱。 “你当初送他上关山,就知道他体内的毒并无解药,让我运真气给他,只是骗我内力是不是?” “怎么会!”赵行风情绪激昂地反驳,“公子对你如何,你还不清楚吗?当年你杀闵元真人,他替你收拾烂摊子,你为萧永伤他,他不怪你,你盗走明镜心法,他也是自己承担,他中蛊最危急之时为你爬圣山取明镜刀,这一路我们朝夕相处,他的为人如何,你清楚的,是不是?” 陆行焉好笑地看了赵行风一眼。 所以,他对她好,她就一定要接受他,体谅他吗? 陆行焉以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又问道:“所以这一路上,我见到的宗主,都是他?” 是的,一定是他。 谢湮就算穿上宗主的衣服和面具,也不像是个宗主。 “所以他知道我下关山,是为了向谢欺山报恩,故意误导我以为谢欺山是宗主,让我去恩将仇报的,是不是?” 赵行风是不会说谎的人,说被冤枉,他会激动地反驳。 这一次赵行风沉默了,因为他真的无从辩解。 赵行风作为谢宴身边最信任之人,他有时候也很纳闷,为何公子好的时候可以那么好,坏的时候又是那么坏。 可是,公子就不曾被人亏欠过吗? 这一切不被戳穿该多好,公子也高兴,师妹也高兴。 赵行风一直是个劳碌命,他给奈何府卖了很多年的命,身边之人,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同僚,别人的江湖是江湖,他的江湖,就是去完成一个个看似重要又很无聊的任务罢了。 他最怀念的,一个是沈行止,一个就是他,公子,师妹,还有和尚四人的那段路程了。 那个时候师妹多好啊,她每天都笑。 还有和尚,和尚干干净净,天真烂漫,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当然,那段日子里,最美好的还是公子。 那是他认识公子以来,公子最自在的时刻了吧。 “我知道了。”陆行焉道,“师兄,送我回四时居吧,我想换身干净的衣服。” 赵行风愣了愣。 陆行焉看着他,似笑而非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不...师妹。” 尽管他回答是否认的,但陆行焉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 他在怜悯自己。 其实不必的。 大家各自有命而已,她愚蠢,被美色所欺,她现在只是付出应得的代价。她江湖经验虽是丰富,却到底是不了解男人,哪知道男人是这么会骗人的东西。 陆行焉苦笑一番。 赵行风猜不透她心思,只见陆行焉集内力于两指间,按住她自己的太乙穴,真气缓缓流出。 她在自损。 “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她抽出自己体内的真气,则无法运用内力。 “你不是担心我会伤害他么?现在我封住内力,和普通人无异,便没有能力去伤害他了。” “师妹,我...”赵行风声音低了下去。 陆行焉是这样坦荡、又坦诚之人,他于心有愧。 陆行焉见他内疚的样子,心里讽笑。 他们欺负她老实,不会暗箭伤人。 那么,他们如何将暗箭刺向她,她就如何还给他们。 ----------------------------------- 今天的打戏 四时行焉·内心(二更) 陆行焉锁住自己的内力,有两个层面的考虑。 一方面,只有她自己封住内力,谢宴才会对她信任她。 另一方面,谢宴内力浑厚,他若发起疯来,内力全开,她也的确打不过。 她是真的很疲倦,练功太累了,她不想再浪费半点儿内力在他身上。 她在热汤水中卸去疲惫,又熟练地包扎了后臂被萧声声匕首刺伤的伤口。婢子送来干净的衣裳,是极艳丽的大红色。 她换上衣物,望着镜中自己,浓黑的发衬着一张惨白的脸,不似个女鬼么...这身衣裳,又极是衬她。内是一件平领裥褶长裙,外套一件对襟广袖流云短衫,腰系宽带,最后罩一件云纹宽袍。 她是瞧了半天,才瞧出这是一件嫁衣。 这就是谢宴心中的她吧。 她年幼时也憧憬过华美的衣裳,期盼过温柔的郎君,以为终于是美梦成真,到头来,却是镜中花,水中月。她也恨呀,但是恨有何用,只是给她的心上徒添一刀。 不要恨,她告诫自己。 魏阳城的雨下得人心烦,陆行焉坐在榻上静念心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静心音已经对她失去效用,她自以为是的冷静也不管用了。 她心口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要被撕裂了,才得以痛快。 魏阳城的风一点儿都不必魍山陵的弱,呼呼吹来,如阴间的大门被打开,百鬼啼哭。 她一掌劈向镜中,劈碎镜子里那个可怜的女人。 是了,她不能变得可怜,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没有人会疼惜她的。 陆行焉脱下这身繁重的华服,这衣服压得她肩上的伤口疼。她穿回自己的衣服,又亲自收拾了被她一掌拍碎的镜子。 她听着雨声,心神已经宁静许多。 “你穿这身很好看...” “红色很适合你。” “你看起来气色很好。” 谢宴对着镜子练习,但是练习了几版,语气都很不自在。他要面对她,等她消气,需要点时间的。 说实在的,他心里很不安宁。 他其实是很疼惜陆行焉的,不,没人比他更疼惜她了。都怪那谢欺山,不管去哪儿都要充老好人。 当初奈何府里,他不多管闲事扶她起来,自己和阿九之间,可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这个谢欺山,事事都要掺和一手。要是没有他,爹是他的,娘是他的,阿九也是他的。 他原本计划是,让阿九一刀砍死谢欺山,对,她那么恨奈何府的宗主,怎么会手下留情呢?砍死了谢欺山,自己和阿九就能一辈子这样快乐下去。 这蠢女人,怎么会手下留情呢?是她认出了谢欺山么,还是,她舍不得对她的宗主下手... 不过,不论出于那种原因导致她没一刀将谢欺山毙命,她都替自己送走了死蛊,夺回了属于他的健康。 看在她还能回来的份上,他原谅她了。 他是个大度的男人,她背叛他一百次,他都能原谅的。 也不知她喜欢他送去的衣服么?她是个美人,但经不起她自己糟蹋的。总是一身黑灰的,活像个女版的赵行风。 在他心中,她应是鲜艳的,明丽的。 不予片刻,谢宴又推翻自己之前全部的想法。 她恨死自己了吧,她是那么烈性的人。她误以为自己是欺山,才爱着自己的,他借她之手去伤欺山,她怎会不恨不怨呢? 谢宴决定,自己应该心平气和地去面对她。 陆行焉不是没伤过他的,他也有怨恨的。 她伤自己,盗走明镜心法害得自己险些丧生,还一次次诋毁自己,他都原谅她了。 这一次,是涉及到了谢欺山,他太生气了。明明谢欺山才是影子,她竟然把自己误认做谢欺山,他们哪里像了?其实,他还是有点意难平,她要是一刀砍死谢欺山多好啊。 不过一怨抵一怨,现在他们扯平了。陆行焉是个很理性的人,只要他好好解释,她会听。 她只是以前不爱他而已,现在,她爱他爱的难舍难分,怎么舍得一直生他的气呢。 对,她爱的是他,又不是谢欺山。关山上和她朝夕相处的是他,大半夜带她去看风景的是他,在明镜湖边许下百年之约的是他,为她爬圣山取明镜刀的是他,为她举办禁月楼盛宴的人是他。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她再生气,也不会忘了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快乐。 他又犹豫了。 陆行焉真的爱他吗?过去那段日子,她有很爱他吗?只是因为他对她那样好,她才爱自己吧。吵架的时候,都是他主动认错。她对他的爱,好像很看重回报。 而且,她是个原则大过天的人。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更是这样了。 尽管他心中没底,还是很努力地对着镜子摆出了个漂亮的笑容——不论是小阿九,还是陆行焉,都喜欢漂亮的人。他是天下最漂亮的男人,笑起来能迷死所有女人。 尤其是陆行焉,不要看她看起来很一本正经,清新脱俗,其实她内心,是很贪图色相的。 他英俊、健康,而且武功高强,又很会温柔。而且现在他真气回源,那方面也是厉害的惊人。 有他这样优秀的男子,全心全意爱着她,她还能不满足吗? 他在自我肯定中沾沾自喜,这时有人敲门,他顺手将镜子翻转到另一面,嘴角同时沉了下来。 “进。” 他没料到会是陆行焉。 他看到她的样子,两道剑眉一拧。明明给她送去了华美的衣裳,怎么她又穿得黑漆漆的。还好这一张脸清丽逼人,否则,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生动。 他方才演习半天,毫无作用,见到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一动也不动的。”她仰头看向谢宴。 她的语气太过平常,好像从没离开过四时居。谢宴一时间,有点儿像在做梦。 察觉到她的内力是封锁状态,内疚之情快要把他淹没了,同时,他又有点不合时宜的窃喜。她封住的内力,如同将士卸甲,不正是向他表明,她不会伤害自己吗? 她如此在乎他的心意,自己竟然那般揣测她,实在太不大丈夫了! “瞧你今日也是很美。” 女人嘛,都爱听漂亮话。 陆行焉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她看他这样子,是半分悔过之心都没有了。 “我没能杀死谢欺山。” “别担心,只要死蛊回去了,他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他心里一团火气在燃烧,她不应先质问自己么,打他一通,或者在他面前大哭一通,他都接受的,提谢欺山做什么。 陆行焉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坐在椅上,很认真道:“你知道了当初奈何府里,我第一次遇到的人是谢欺山,所以你嫉妒他,故意让我去杀他的,是不是?” “我嫉妒他做什么。”他口是心非,其实就是嫉妒,嫉妒的要疯了,但是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会嫉妒谢欺山的。 谢欺山算个什么东西啊。 陆行焉温软纤细的手,轻轻抚着他的手。 “你什么都有,不要嫉妒别人。”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在谢宴的心中,女性就应该是这样温柔的。 她这句话嵌入了他心里头。 他这些天先是被死蛊折磨,内功回流时,为了稳定真气,又是一天一夜未阖眼。尽管他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却掩不住眼眶周围的疲惫。 短短几日,他像变了一个人。 脸还是那张脸,比女人还要美。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黑色的深衣,因为风雨大,屋里头冷,他披着一件红狐狸毛的大氅,好看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他漂亮、健康,陆行焉心道,哪个女子见到他,都会要投怀送抱吧。 多年前禁月楼里她遇到的,就是这个人。 那时她心动了吗?太久了,她不记得了,因为现在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是否存在了。 她细细抚摸他的手,每根手指都不放过。他的手也生的这般好,手掌看起来很薄,实际有许多力量,十指纤长极了,骨节却很分明。 她从小就很惊讶,宗主有一双公子般尊贵的手。 她翻过谢宴左掌,只见掌心的皮肉完好无缺,原本属于此处的刀疤消失了。 也是,他想骗她,怎么会露出破绽呢。 他的指甲修剪地干净、平整,陆行焉忽然将他食指含入口中。 她的舌尖轻轻舔着他的指腹,眼神还是那么柔和、干净。 她用最朴素的样子,尽勾引之态。 你让他怎么能无动于衷?他虽然一直瞧不上世上其它的男人,但他自己也是个男人,男人的命,就是牵在女人手上的。 陆行焉开窍得很晚,年少时,他没得过什么痛快。在关山上,也是没好好来几次,身体就不行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行。只要他体内有真气,精气充沛,就可以施的上力,但他很讨厌自己被死蛊掣肘的身体,他怎么能用病痨鬼的身体去疼爱他? 在他看来,真正痛快的性爱,应是两厢情悦的,是两个完整的人,不仅要身体抱在一处,心也要紧紧贴着。 陆行焉将他五指,一根一根舔过。 他不就是欺负自己不懂么?真是太小瞧人了。她以前在妓女家住过一段时间,见过交媾的男女,可比他多了许多。 他以为他统管着江湖,就很厉害了么?她一直觉得他是个可怜人,现在么,就更可怜他了。 若她是他呀,就把自己武功废了,关进笼子里,打断她的腿,看她往何处跑。 陆行焉讨厌他看自己的目光,好像很爱自己似的。 只是如今他目光再热烈,她也看不出“谢郎”的影子了。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 不像宗主,也不像谢郎。 她心里可笑道,陆九啊陆九,你真是傻透了,在一起这么久,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 戏中戏 四时行焉·寻欢(三更) 陆行焉黑衣之下是一席白色曲裾,谢宴解开她外面的黑色衣服,他可讨厌她这般打扮了,她只有杀人时才会这样穿。 现在他健康了,再也不用她奔波。江湖那些门派想要来找她寻仇,他会挡在她的面前。 陆行焉被他剥了外衣,深衣贴在皮肤上,凉气渗进去,十分寒冷。谢宴的手很热,贴在她的肩部,皮肤都被他烫红了,可她还是觉得好冷。 他微微俯身,唇齿贴着她,温柔地吻着。 陆行焉心里气急,这时候,他不应道歉,或是解释么?怎么还有心思求欢呢。真是脑子都长在下面路了。 她没有很反感,也没有很动情。 谢宴的舌头卷入她唇齿中,他情动地很厉害,呼吸灼热,浑身都由内而外散着热。 陆行焉还是很冷,她想要人来抱抱她,可是...不是眼前这个人。 谢宴声音低沉问:“陆行焉,你愿意吗?” 陆行焉点头默认。 她的肯定,是一把钥匙,打开他的情潮欲海。 谢宴将她横抱起来,她虽习武多年,但是身体柔软,骨量极轻,抱在怀里,如同一团绵软的云。 她被放在眠床上,模样温良静好,真似一位寻常人家里的妻子。 谢宴握住她一只手腕,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身体这样冰凉。陆行焉有些厌恶他的触碰,他是谁呢,这样碰着自己... 反正,他不是她的谢郎。她的谢郎,浑身软骨,身体温凉,底下那根也是软趴趴的,和他丝毫不同。 可她很冷静,她没有让自己的眼神流露出丝毫的不满意。跃动的暖黄色烛光映在她清澈的眼珠里,给她眼睛蒙上一层柔和的蜜色,令谢宴误以为那蜜意是为了自己而生的。 他翻身跨跪在她身体两侧,双手分别抵着她两只手,置于她脑袋两侧。 她的头偏过去,躲过他灼热的目光。 “今夜是你我真正意义上的洞房花烛夜。”他道。 陆行焉盯着帷帐顶部落下的流苏,心想,是么?丈夫都是假的,算什么洞房花烛呢? 他覆在陆行焉身上,细细吻她的脸,每一处都要吻到。他的唇也是烫的,吻过之处,都留下了烙印。 陆行焉这些年也杀了很多人,人一旦手染鲜血,气味就会变,可她身上的味道没有变,仍是清晨里的草木香,清清淡淡,略微潮湿,好像谁拥有了她,就能浸润在干净的气息里面。 她的脸色有些惨白,但是嘴唇的颜色嫣红,唇瓣刚刚被吻过,十分湿润。谢宴含住她的唇瓣吸吮,手解开她的衣带。他知道陆行焉最敏感的地方在何处,却不急着去触碰那里。 他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要有耐心。 吻罢她的唇,二人呼吸都有些急了。谢宴单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与她离开分寸的距离,正好看见她眼睛里倒映的自己。 真美。 她的眼睛也美,他也美。 他忽然先解了自己的衣服,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这个健美的体魄展现给陆行焉。这才是他,他丝毫不弱。他这副身体,每一道肌理间都藏着力量。 陆行焉看着他,想到了自己少时在江湖上游走,也窥见过一两个男妓,他们求欢时就是这样的。 只不过谢宴这具身体,力量与阴柔完美结合,皮肉没有丝毫的瑕疵,像是一尊精美的玉雕。 他这花孔雀的性子,是如何忍受将自己的美貌藏于一方面具下呢? 黑袍放浪随意地挂在他的肩头,由大臂至锁骨,线条起伏极流畅。他格外地知道自己什么样是最诱人的,可惜,可惜了他不能爱上自己。 他从小就喜欢照镜子,这么美的躯体,就是用来观赏的。他年少时还憧憬过,若有一日他成了谢侯,就命江湖所有人都光着身体。 不过,那也太不现实了。 他还是有些廉耻心的,自己这副美丽的躯体,只给陆行焉一个人看。 他对她是这样大方,他愿意与她分享自己的内力,也愿意与她分享自己的身体。若他是陆行焉,一定会感激涕零。 他在身上晃来晃去的每一刻,陆行焉都煎熬无比。她觉得自己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物种给玷污了,心被玷污了,眼睛也被玷污了。 他这么美,应该去上他的同类,对她死缠烂打是怎么回事? 她可最是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 她真觉得恶心啊,奈何府的时候也没这样恶心过。 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妖怪么?一定是妖怪,只有妖怪才能没有破绽地同时扮演两个人。 谢宴的额头与她相贴,他极爱这样亲昵的动作,极爱亲她的脸颊。这是奈何府的时候,他无法做到的。 他伸出舌尖,在她耳垂上打了个圈,陆行焉身下一颤,有密液从她穴里沁出来。 谢宴的手探近她衣内,在她腿心划了个圈。 “阿九,我要解开你的衣裳了。”他在她耳边低语,潮湿的气息落入陆行焉耳朵里,她底下的水流得更多了。 他的手有些发颤,他可以发誓,自己是真的很虔诚。对他而言,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第一次,不论是少年时的宗主,还是那个被死蛊缠身的谢公子,都只是不完整的他。 他真爱他的小阿九,是她把两个自己拼凑起来,变得完整的。 她是这么好,这么包容。 他希望今夜,彼此都能感受到美好。 陆行焉心说,能不能快一些,明明一炷香的事,非要拉扯这么久么?时间可不是这样来浪费的。 她因为着急,体内也生了欲火,双腿不自然地摩擦,谢宴这时挤身跪入她腿间,他抬起一条光裸玉腿,置于鼻尖下,暧昧地滑吻着。 他的吻落到陆行焉脚踝凸起的骨节上,顺着她玉足上的筋脉舔吻,其实他很早就想这样做,还在奈何府的时候,就想亲吻她的脚,不过那样做未免太变态了,他不想吓跑她。 当年的陆九是很保守的。 陆行焉被他这举动给惊到了,她腿脚挣着:“不要吻此处。” 谢宴不舍地放下她的足,今夜,还是希望他们二人彼此都心满意足。 他拨开她的抹胸,释放她的乳,此处他也是很喜欢。 他的拇指在她乳尖上打了个圈儿,低头吸吮,闲着的手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撩拨。 诚然,他的技巧是很好的,陆行焉只要不去看他的脸,忘记他做的事,还是可以享受其中的。 他想起当初为她取回明镜刀,她戏谑地把陆行焉三个字贴在自己心口的举动,便把脑袋也贴在她心脏的位置,问她:“陆行焉,谢无咎在你的心上吗?” 陆行焉感到荒唐,他原来是知道她也是有心的。 她敷衍地回答:“在。” “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谢无咎在陆行焉心上。” 他扬起自信的笑容:“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他握住陆行焉的手,摸上自己昂扬的性器:“喜欢吗?是不是比以前更要厉害?” 陆行焉索性在那里狠狠捏一把,捏得他又痛苦又痛快:“别捏坏了,你要用不了了。” “那我不捏了。”她嗔怨道,然后催促:“你快一些行不行?” “怕前戏不足,进去时你会疼。” 她多说了两句话以后,气氛便轻松许多。陆行焉道:“做这事不就是疼的吗?” “你真是半点常识也没有。” “为何你去祭祖那日,这里又突然能起来了?” “叫赵行风输了点真气给我,勉强凑了些精气。” “你快些吧,你不进来,我难受。” 谢宴被她催促,不得已扶着自己性器挤入她阴穴中。他才挤进去半截,就很艰难了,“阿九真紧啊。” 陆行焉真是烦的要命,就不能痛痛快快结束么? 她觉得自己一定不爱他,她喜欢的,是温柔、果决、强势的男人。 谢宴竟退了出来:“不行,你会受伤的。” 不懂事的毛头少年才用强迫的招数,他只想陆行焉能体会到两心相悦的快乐,让她依赖他,从而离不开他。 虽然,这有些与他本来的性情相悖,可也是爱惜她,才舍得花耐心在她身上。 陆行焉气坏了,他是存心玩弄她么?是的,一定如此,他从小就是这么坏心眼。 她的腿主动勾在他腰身上,双臂挂在他脖子上,借力坐起。 小瞧她,以为她什么都不会是么? 她伸手推倒谢宴,扶住他火热的性器,坐了下去。被填满的同时,二人都释放出轻叹。 陆行焉柔软的腰肢晃动,她将自己武学中学到的功力,都用在了这场性事上。 不就是要她的身体?她自己看得没那么重。 他完全嵌入她的体内,这样紧致的结合前所未有。 她尽情地扭动自己的身体,将一个女人最放浪的样子都释放出来了。 她毫不介意被谢宴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因为,这会是最后一次。 谢宴在她动作之中,感受到了她骨子里的那份野,这令他血液沸腾。这正是他想要的女人,撕开克制隐忍的皮囊,他们的天性是一样的,强大、坚韧、自由,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 床戏 四时行焉·爱你 谢宴胳膊向后支起上身,用力向上顶弄,陆行焉被抛起来又坠入,每一下都是深刻的撞击。那东西直戳入她子宫口,没有怜惜,毫不在乎。 他直觉自己快要高潮,紧抱住她的身体,变换角度地亲她的嘴。 她将他吸得极其紧,好像根本不舍得他离开,谢宴也宁愿就这样长在她身体里。 陆行焉倏地将他向后推,她脖子向后仰去,身体崩成紧张的弓形,巨热的液体从下体喷涌出,她脑内一片红白。她失控地叫出声,眼泪成河地流淌。 谢宴被她喷薄的情潮刺激到,他同时高潮了,他狠狠咬住陆行焉的肩,觉得自己仿佛要死在她身上。 其实他觉得,江湖上人们的死法各有惨状,死在女人身上,是件幸福的事。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间撕破了,他一腔怨,一腔恨流露了出来。 他翻过陆行焉身体,令她面向下趴着,半软的阳物在她臀缝里摩擦,很快又硬了起来。陆行焉穴里无比湿软,他伏在她背上,再次侵犯进去。 二人交合的地方泛起白色的泡沫,声音暧昧。 陆行焉的眼泪浸湿了被单,她宣泄一般地叫出声来,她好恨他,为什么他不去死呢? 谢宴嫌她身上的衫子碍事,嘶啦一声将其撕开,陆行焉的背部如同落了一层冰霜般冷。 他这才发现她右肩上贴着一片止血的膏药。 他迅速地冲刺,让自己泄出来。抚着她的背问:“你受伤了?何人伤你!” 他这么生气,陆行焉也不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还是在斥自己无能。 “很浅的伤口。” 再浅的伤,都会留疤的。 他要砍了伤她之人的手。 “你若做完了,陪我说说话好么?” 陆行焉疲惫地翻过身,面朝他。谢宴的手贴在她腰,俯身给了她一个很稳重的吻。 他侧躺下。 陆行焉只是不想再做了,随便找个借口。 她没什么话想和他说的。 她问:“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谢宴发觉,自己也没什么话要和她说。 真是的,从关山到魏阳城这一路,他们是怎么每天都有许多话要说的? 陆行焉见他也沉默着,便问了:“为何以前你不以真面目示我...是瞧不上我么?” “你不要多想,怎么会是你说的这样。” 他很想那样做,巴不得扔掉面具,两个人天天在魍山陵里面快活呢。 他只是害怕。 他怕她像那些庸俗的女人,因为他这张脸而爱慕他。 也怕即便她看到他的脸,依然无动于衷。 当然,这其中还有他作为谢家人的使命,但是他不是那么在乎谢家的。 他愈发觉得可笑了。 “枉我生这样一张俊美的脸,却要与别人分享。” 他这一张脸,应该是举世无双的,谢欺山凭什么长着他的脸? 陆行焉听罢苦笑,谢宴做出任何事,说任何话,有任何想法,她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他既是谢侯府公子,又是纯阴体的奈何府宗主,真是得天独厚,上天要多宠爱一个人,才会把尊贵的出身、美好的面庞、天赋异禀的体魄都赐给同一个人呢? 上天都这样爱他,他有什么理由谦逊? 他一定是认为是谢欺山偷了他的脸,偷了他的身份吧。 陆行焉心想,若自己是谢欺山,一辈子都不会把健康还给他的。 那个谢欺山,他怎么这么傻? 陆行焉抚上他冷峻的侧颜:“你是独一无二的。” 谢宴听到这句话,他觉得自己眼睛湿了。但若是被陆行焉瞧去了自己的眼泪,岂不太丢脸了。他逼退眼泪,握起陆行焉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你知道同时拥有奈何府和谢侯府,是多么快活的事吗?我整日看着江湖上那些人,像猴子一样蹦来蹦去,也别有乐趣。以后你就能陪我一起看了。你是奈何府的夫人,也是未来谢侯府的主母。你一定没想到有这一天吧,这些都会属于你的。” “是吗?那奈何府和谢侯府,哪个对你更重要?” “都不重要。” 他对奈何府也算鞠躬尽瘁了,十二岁起,就把自己的人生奉献给了奈何府,但奈何府是属于那张面具的,而不属于他。他消失了,那张面具下换了个人,没人在乎。 至于谢家,他恨谢家人,祖祖辈辈,每个人都恨。是谢家这邪恶的命运,害死父亲,还想残害他。 “那什么对你重要?” “你和父亲。” 陆行焉抱住他的腰,他的腰很细,又很结实,抱起来格外舒服。 “我和你父亲,你选谁呢?” 被这么一问,他有些美滋滋的。一直以来,他都幻想有女人问他选自己还是选母亲,俗人们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如果是他,肯定斩钉截铁二话不说选妻子。 因为他不爱母亲,母亲也不爱他。 父亲是不同的。 父亲是黑暗童年里唯一一道光,小时候被带去练功,他想到练完功就能去见父亲了,再辛苦都要忍住。 不过,父亲死了。 “应是选你的吧...我也是爱父亲的,只是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陆行焉倒期盼他选他父亲,她真的很怕他所谓的“爱”了。她就是个普通的习武女子,承担不起这份厚爱。 谢宴亲一口她额头:“你留了欺山一命,就当还他恩情了。以后别再记着了,他那人就喜欢四处行善。别说是你了,就算是见到阿猫阿狗倒在路边,也会上前扶一把的。” 陆行焉的心没有很痛,她也明白了以前他出口对她的贬低,都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真心这样认为。 他甚至还会骄傲自满,觉得是他把她从一个屠户的女儿变成江湖第一呢。 不要奢望他去理解一个屠户之女的尊严了。 “阿九。”他突然很紧地抱着她,“我答应过你会把江湖变成你想要的样子,等我为父亲报了仇,继承了侯府,就让你来做武林盟主好不好。你这样心善,又理智,有原则,一定比任何人都做得好。” “好。” 鬼才信他说的话呢。 她自嘲道:“我亦觉得自己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什么原则也没了。” 陆行焉平时就很淡泊,说起谎话来毫无波澜。 “我是何年到你身边的...是八岁那年吧,至今十二年了。好像你知道我的全部,可我什么都不了解你。” 他的全部并不值得被她了解。 “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 她还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常常被关在魍山陵,没人给他送饭送水,几乎是让他自生自灭。 后来她自己被关进去,才明白是练功辟谷,不能吃饭喝水。 那时候,听他的声音,年纪也不是很大呢。他死命护着自己脸上的面具,那张面具好像就长在了他的脸上。其实他只要让她看上一眼,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发生了。她幻想过,那面具背后到底是什么样一张脸啊,会有恶鬼丑陋么?曾有女婢去摘他面具,被当众凌辱而死,她便再也没有那样大胆的想法了。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门徒,活命是她唯一的目的。 那时候的自己,是很普通的吧,瘦小一个,性格又很闷,除了抗打抗揍,实在没什么能被他看中的地方。 “奔波于两种人生之间,很辛苦吧...” “阿九。”他又动情了,不,他太动情了,他觉得,自己生这样一副多情的心肠,就是为了为她动情的。谁在乎过他辛不辛苦啊,谢家那些人,只觉得他理所应当地要承担起纯阴体的责任,他们觉得是自己害了谢欺山,所以连谢欺山的责任他也要一并承担着。才不是呢,是谢欺山自己弱,他那破身体没法管奈何府,重担才压倒了自己头上。不是谢欺山那么弱的话,自己就只用当个逍遥的名门公子。 那狗日的谢欺山,赶紧去死吧。等他哪天不高兴了,就把他和谢家祖上那些缺德玩意儿一起烧死。 “还是阿九懂我。” “可不就盼着你身体康复,健康、平安么...”她静静说道。 大半夜,谢宴忽然心血来潮,他穿好衣,又让陆行焉穿衣:“带你去个地方,看完你会更了解我。” 也会更爱他的。 人们都以为他活在面具背后,是很阴暗的少年老成的样貌。并不是的,他那时候是个积极的、热爱生活的少年。他要让阿九知道,他是很自爱的,而以后,他会像爱自己那样去爱她。 ------------------------------------------------------ 投珠的热情低一点儿。。。5200珠时三更一次。然后会按计划70章开始收费,然后等收费时候每800珠就发免费章不三更好不好。。。 然后不定时双更。。。 我单方面同意了,修文手速实在跟不上你们投珠的手速。 骚瑞是我太贪心了,比个大大的微笑和一个油腻的爱心? 四时行焉·失恋(一更)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双生子·疾青山(二更) 疾青山的夏天千红百绿,萧声声把每朵花的种类都记录在册子上。 陆行焉问她:“这些花你都认得?” 萧声声说:“不认得,但是谢欺山认得。” 萧声声没大没小,总是对谢湮直呼其名。 谢宴自中蛊后,谢湮便住在了疾青山上,近两年的时日里,他给每一株草,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起了名字。 萧声声常说,世上没有比谢欺山更清闲的人。 谢湮心脉被伤,大半数的时间都在床上躺着。陆行焉捉了几个神医给他看病,结果都是一样。 能用药物吊命,但死蛊是解不开的。 对于谢湮的伤情,萧声声并不怎么着急。 陆行焉问她:“你不着急吗?” “他从小就这样,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萧声声的淡定,让陆行焉自惭形秽。 她的内心要是有萧声声一半淡定,也不会被男人的鬼话所骗。 萧声声看了眼天色:“哎哟不早了,我要去给夫人煲汤了,剩下的你帮我记录了。” 萧声声口中的夫人是谢湮的母亲,也就是陆行焉上次来疾青山偷人参遇到的美妇人。 陆行焉知道萧声声是故意偷懒的,这会儿谢夫人还没午睡醒来呢。 她接过萧声声的活,继续记录今年夏天开的花。 疾青山年年岁岁,没有长出相似的两朵花。 每朵花都是独一无二,每朵花只开放一次。 谢湮过目过记录花类的册子,就知道萧声声又偷懒了。 不过他看过陆行焉写的字,倒是诧异。 陆行焉问他:“你诧异什么。” “瞧着你应该是样样都优秀的,字却很丑。” 陆行焉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字。 “很丑么?应是你没见过更丑的。” “谢无咎对任何事都吹毛求疵,怎会让自己手下写这样一手字?” 是啊,陆行焉发觉这谢湮也并不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他的嘴毒起来,和谢无咎不相上下。 可他不记自己伤害他,还收留了她。这样的人,真的会让人去杀害自己的弟弟吗? “公子真觉得阿九该是个样样优秀的人么?” 她自嘲地笑了,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善良的人。 只有她知道自己不是个那么好的人。她不过是个再自私不过的俗人了。 她不怨谢宴,一点也不怨。 是她咎由自取,有什么好怨的。 若她没有贪图他美色,若她没有被情爱冲昏头脑,若她...若她更早的时候,就摘下他的面具,就不会有这一切发生了。 如今,她把自己这条命赔上,也不能补偿谢湮。 陆行焉过度自责,萧声声看见了,试着去安慰她:“你也别太自责,谢欺山本来就是死蛊主人,是谢无咎太可恶了,你可是不知道,他从小就这样,但凡谢欺山有的,他都要抢过来。谢欺山都习惯了,你也会习惯的。” 萧声声的安慰对陆行焉来说起不了什么作用。 若不是她太蠢,谢湮现在仍是健健康康的。这样好的春光,谢湮却要躺在床上,只能望着一方小小的窗户发呆。 她对萧声声说:“我无事的,练会儿功就好了。” 萧声声见陆行焉看起来尚算正常,就想跟谢湮谈谈她的事,毕竟,陆行焉是个女人,让一个女人留在谢湮身边,这太危险了。 谢湮心中被别的事压着,脸色不好,萧声声本来是去找他的,可见他冷着脸,撒腿就跑,谢湮叫住:“滚回来。” “凶什么凶。”萧声声白眼翻到天上去。 “你为何要告诉母亲?” 母亲一直伴在谢湮身边,前些日子陆行焉上山行刺,正巧是母亲下山的日子。向来,某人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谢湮并不想让自己和谢宴之间的事被母亲知道没有母亲想要看到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萧声声说:“你怎么知道是我说的,说不准,说不准是陆行焉说的。” “我还没说哪件事呢,你就知道不是你说的了?” 谢夫人品性柔弱,知道谢宴设计杀谢湮,气得昏过去了一趟。她抱着萧声声哭了一场:“欺山怎么这么命苦呢,从小到大,他什么都让给了无咎,为何无咎还是不肯放过他呢?” 萧声声是谢湮的人。 她有记忆的时候,就跟在谢湮身边。 她从不记得谢湮埋怨过什么,就算属于他的只有一方小小的院落,就算谢宴总是故意向他炫耀。 谢宴会向他炫耀父侯带他去山顶赏月,父侯带他去骑马,炫耀他见过的景色。 谢宴用眼睛看见的,谢湮只在书上看到过。 谢湮有什么,谢宴都要抢过来。 谢湮想了断此事,让一切都恢复原样,他继续做死蛊宿主,而让谢宴去做那个健全的人。萧声声却不想。她故意顺着谢夫人的情绪,又将这些年谢湮受过的委屈都说了一遍。 谢夫人被萧声声的话刺激到,便要回魏阳城找谢宴问个清楚。 谢湮发现谢夫人已经出发时,罚萧声声三天不许说话。 谢宴的脾气谁都摸不准,他只怕谢宴丧心病狂伤害到谢夫人,但他身边没有能追上谢夫人的,思来想去,唯有陆行焉一人。 陆行焉正在打坐练功。 谢湮生怕谢无咎会对谢夫人不利,他请陆行焉去保护谢夫人。 “这是你们谢家的家事,与我无关。” 她对谢湮带着丝敌意,这分敌意与谢湮没多大关系,而是他这张脸。 她是个在俗气不过的女子,让她不联想到谢宴是不可能的。 谢湮道:“你不必露面,只要在暗中护着母亲平安归来。” 她报恩不成,反而害了谢湮,心中过意不去,她现在只想好好保护谢湮和他重要的人,因此谢湮的要求她都会答应。 只要不露面,不和谢宴相见就好。 陆行焉也在四时居居住过一段日子,她很清楚四时居的构造,知道自己躲在哪里能将他们的谈话窃听清楚。 谢宴被她一刀破相,伤口愈合后,留了一道怵人的疤,疤痕从额头斜穿下颌。 今后,她再也不会分不清谁是谢欺山,谁是谢无咎。 而他,也无法再用那张脸去欺骗自己了。 谢宴没料到谢夫人会来。 谢夫人还记得有这么个儿子,对他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母亲怎么有空来找我?现在不应该正在欺山身边照顾他?欺山应当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他轻慢的态度令谢夫人的愤怒苍白无助,谢夫人浑身都颤抖着,她说不出话来,唯有一耳光扇向谢宴的脸。 这就是她生的残害手足的怪物! 谢宴摸了摸被打的那半张脸,无意摸到了脸上的疤。 原来,无人在意他的破相。 他躺回老爷椅上,“下山就为打我一耳光?母亲去见过叔父了没有?叔父应当急着和母亲颠鸾倒凤呢。” “无咎,你明明拥有一切,为何就是不肯放过你哥哥?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怎么忍心对他痛下杀手?” 这些话,谢宴听得耳根子都快烂掉! 他突然站起,身量极具压迫感。他的模样看上去很可怕,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王爷。 谢夫人怕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 “娘,你怕什么?”他诡异地笑了起来,“我不过是想,若我身体健康,就能继续让欺山吸我的血了,我也是为了欺山好。你想要欺山健康,可你舍得让欺山被江湖上的豺狼虎豹给撕碎吗?” 纯阴血是极阴之物,在纯阴血的滋养之下,百蛊莫生,因此在他长大之前,时常要放血给谢欺山补身体,抑制他体内死蛊的生长。 “你哥哥把命都能给你,你为何总要斤斤计较!” 谢宴回到他的老爷椅上坐下。 他冷笑了声,他倒宁愿只是谢湮要杀他,这样一来,他就只用恨谢湮一个人罢了。 他有一千种法子整死谢湮的。 “母亲,你别恨我,我只是错生在了谢家,你要恨,就去恨那些祖辈,实在恨的不行了,就自尽吧,是你把欺山生得这么弱的,你最该恨你自己。” 谢宴无所谓的态度令谢夫人惧怕。 虽然谢宴也是她所出,可是,他就是一个怪物。 一个不会疼、不会伤心、不会心软,以吸食他人血脉而生的怪物。 陆行焉早从谢宴口中听说了这些话,说他娘不疼他,但真的看到时,还是触目惊心的。她想到自己的娘,虽然只剩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了,也经常打骂自己,但她还是能记得娘对她的温柔。 小时候她身体长得慢,穿姐姐们的衣服,总是过于宽大,娘就帮她把那些衣服给缝的服服帖帖的。 当然,她娘是个山野里的村妇,和谢夫人这样贵妇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只是,做母亲的,难道不该爱自己的儿子吗? 这事在陆行焉看来,实在是蹊跷。谢宴那样子的人,永远只有他欺辱别人的份,现在他毁了脸,又被他的母亲打了一巴掌,这太不像他了。 不像奈何府里的宗主,也不像谢侯府的公子。 他像个可怜人。 不过陆行焉可没有让自己过多地怜悯他,她这点可怜巴巴的怜悯心,还是留给自己吧。 谢夫人因谢宴无所谓的态度,惊恐地跑开,陆行焉立马跟上她。 谢宴说的没错,当夜,她就去找了谢侯,她在谢侯怀里哭了一阵,二人就颠鸾倒凤了起来。 陆行焉不忍看,因此错过了他们后来吵架的内容。 送谢夫人平安回到山上,她去向谢湮汇报情况。 谢湮道:“给你添麻烦了。” 谢湮十分和煦,除了萧声声,没见他对谁严厉过。 “举手之劳。不过,有一事我要问你。” 她的眼睛盯着谢湮,虽看似是温和的样子,但其中的坚定,不容他有半分欺骗。 “为何,你要吸谢无咎的血?” 双生子·怪物(三更) 纯阴血极寒极阴邪,生灵都想避开它。 谢湮自幼受生死蛊折磨,而纯阴血能抑制生死蛊,让死蛊短暂沉睡,为他续命。 谢湮淡淡道:“你听错了。” “我不会听错的。” 谢湮极厌恶那腥涩的味道。 他是人,不是怪物,只有怪物才吸别人的血。 陆行焉从谢湮拒绝的态度看出些端倪来,她话只问到此处。谢湮比起他那个心机莫测的弟弟,还是简单了许多。 谢湮不愿说,有人会说。她是奈何府里出来的人,有的是心机手段,她只是比不上谢无咎罢了。 萧声声在洗衣服时偷懒小憩,一睁眼看到陆行焉两双澄明的眼睛盯着她,明明她是很和煦的样子,却吓得萧声声从凳子上跌下来。 陆行焉问她:“你怕我?” 萧声声平日里仗着自己的小聪明欺负陆行焉没错,但是,她毕竟见过陆行焉杀人的样子。 她杀人的时候,就是这么平静。 “你是断了四大护法手臂的人,四大护法诶。” 四大护法就是当日护在谢湮身边的近侍。 谢侯和谢夫人都把谢湮当做手心上的宝,怕“有人”伤害他,所以请来天下顶尖的高手保护谢湮。 “是吗?” 当日若非四大护法耗损她内力在先,令她没被杀欲蒙蔽,也许她会将谢湮一刀毙命。 那样的话,她连知道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提起那天,陆行焉除了悔恨,就是羞愧。她恨不得自己把那些事给忘干净。 但那一天,对每个人都意义重大。 谢湮身上的枷锁被她斩断了,谢宴也摆脱了死蛊。 所有人在那天之后,好像都突然解脱,除了她。 陆行焉引诱萧声声:“你很喜欢谢欺山是不是?” 萧声声扭捏造作了一阵,说:“没有很喜欢啦,他欺负我的时候就不喜欢。” 萧声声的姿态让她想起来关山时的自己。 明明心里全是那个人,怕自己说出口就会失去,会被轻看,于是口是心非。不过,她是没有萧声声这样开朗的性格。 她长在奈何府那样的地方,已经长坏了。没有是非判断,不分黑白。 “哦,那我有个法子也许能续谢欺山的命...萧声声,只要你告诉我为何谢欺山要吸谢无咎的血?” 只要是对谢湮有利的事,萧声声知无不言。 “从我懂事起,就知道谢欺山要喝一味很难喝的药,夫人叮嘱我一定要看他喝下去,但谢欺山从不让我靠近拿药的哦,有一次他和夫人争吵,打翻了药碗,我去收拾的时候发现那不是普通的药,味道...跟狗血很像。我是很有求知精神的,就打探了此事,原来谢无咎的血可以给谢欺山续命!谢无咎好像很不满这事,所以他恨不得谢欺山彻底消失...所以,侯爷和夫人就找了天下顶尖的高手在谢欺山身边保护他,从小到大,谢欺山都没离开过他们的视野...” 陆行焉听过纯阴血能治病的法子,但这种阴邪的法子,她起初并不信以为真,当初在奈何府时,她还特意问过谢宴,谢宴是很快地否决了这种说法。 陆行焉对谢湮能够感同身受。从小生活在绝望中,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现在,这希望被她一刀斩断。 从前是谢湮对她有恩,而如今,是她亏欠谢湮。但凡能救谢湮,抑制死蛊的法子她都要尝试过。 她不能确认到底是纯阴血对谢湮起了作用,还是双生子的血起作用,这事本来直截了当地问谢宴最方便,但她不愿。 有个人,应当和谢宴一样清楚此事。 赵行风在去长辛山处理事情的路上被陆行焉拦截。 赵行风上次能赢陆行焉,是情急之下被逼出来的,他之后试图回味那种生死晦暗的感觉,皆是无果。 果然,陆行焉是陆行焉,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她的。赵行风想到以前奈何府时,宗主挑阿九做陪练,他还心有不满呢。 “师妹?” 陆行焉最擅长经验总结,她知道他们不爱说真话。 她直接告诉赵行风最近最近自己在以纯阴血为引,抑制谢湮体内的死蛊。 赵行风若回答她这样无用,那则是只有双生子的血才管用。 赵行风若是什么都不说,那便是只要纯阴体的血就能管用。 赵行风的答案是沉默。 “师妹,这于你的身体亏损极大,而且只能护谢欺山一时,根本不是什么长久的法子。” 陆行焉心中舒缓了口气。 她终于有了能救谢湮的法子,原来,她的血就能救谢湮。 她淡淡说一句谢谢师兄,形无影去无踪。 谢湮被坐在树梢上的陆行焉吓了一跳。 他很快恢复神色:“你不要坐在那上面,萧声声看到会以为遇到鬼了。” 陆行焉沉默地看着他。 谢湮发现,她不杀人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的姑娘。 不过,江湖传闻素有夸大成分。他记得少时在府中曾听有人向谢侯诉苦,说那奈何府的宗主如何厉害,如何恶毒,但是当夜里谢宴一回来,脱掉那身衣服和面具,就开始在镜子前臭美。 那样的谢宴厉害吗,恶毒吗? 陆行焉有事没事就跑到树上、屋顶上,谢湮隐约知道为何她总爱呆在高处。 幼年时,谢宴曾带他爬上一回屋顶,整个魏阳城都尽收眼底,只是他自己身体差,腿软,恐高,站不稳,一个不慎跌了下来。后来娘就再也不让他出门了。 站得越高,视野越开阔,视野一旦开阔了,很多事都能轻易抛诸脑后。 陆行焉坐在树上,仔细打量着谢湮。 谢湮和谢宴的样貌没有任何不同,上挑的眼尾,鼻尖凸出的软骨,还有薄薄两片唇瓣,甚至睫毛的数量,都一模一样。 可他们是不同的,当她见到谢湮之后,能轻易地分辨出这种不同。 她从树上跃下,到谢湮身前。 她知道双生子有何不同了。 谢宴不论是以谢公子还是宗主身份出现,都极具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一部分来自谢宴体内邪门的真气,一部分来自她对他的抗拒。 谢湮身上从没有这种压迫感。 现在想起谢宴,她既没有对宗主的恨,也没有对谢郎的爱。 她只觉得丢人。 “公子为何不记恨我,还肯收留我?” 陆行焉虽然年轻,但已然是个江湖老油条,她把人心看得清清楚楚,不相信有人会傻到以德报怨。 若谢湮是个以德报怨的人,他也不会从谢宴手中抢夺奈何府。 一树桃花开得正好,谢湮微微弯腰凑身过去,轻嗅。 有着健全的体魄,却没有自由,又有何意义? 一个人连自由都没有,恨有什么意义呢。 陆行焉,她也是个可怜之人。谢湮知道,她是无处可去的,所以才留她在自己身边。 “可惜陆九只会杀人,不会行医,不能帮到公子。” 谢湮双手负在身后,他的动作轻柔,像是怕惊扰了这一束花。 “你断了四大护法的臂,像是砍断了围住我的一堵墙...你体会过被困在方寸之地寸步难移的滋味吗...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二十二年。” 两年前谢宴中死蛊,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离开那间院子,但身边仍然是铜墙铁壁。 是保护,也是枷锁。 陆行焉斩断了枷锁,将原本属于他的身体还给他。别人都怕死蛊,唯独谢湮不怕。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说实话,死蛊离开自己体内时,他还很想它呢。 死蛊在自己身上,他才放心。因为这样,他就只用想着怎么才能快乐地活,而不是向其它人一样还要担心自己何时会死。 谢湮是个很明显的善人,他和陆行焉以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以谢湮的性情,是不会喝陆行焉的血的。 陆行焉知道这点,于是请来了帮手。 在谢湮身边,没有萧声声办不到的事。 “咱们把谢欺山迷晕,喂进去就行了。” 陆行焉问:“他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萧声声拍拍自己平平的胸脯:“有我在,他也是骂我。” 陆行焉二话不说,割破自己手腕放了一碗血。 萧声声看她眼都不眨一下,赞叹道:“果然是杀了九大门派掌门人的人,都不带一下眨眼的,你不疼吗?” 不疼的。 她可是纯阴体,又是武林第一高手,还不至于为皮肉伤叫疼。 然而二人都忽略了谢湮对鲜血味道的敏感程度。 ... “谢欺山,你就是一个吸血的怪物...哦不,你只是不能见人,你不知道正常人都是什么样的,我告诉你,正常人都是不吸血的...不过,你不是正常人,你只是我谢无咎的影子。” ... 他从噩梦中骤然惊醒,伏在床边干呕。 若不是陆行焉眼疾手快,接住萧声声手里的碗,这一碗血就被浪费了。 陆行焉不是个大大方方的人,她虽然不怕疼,但好歹是自己挤出来的血,可不能这样浪费了。她情急之下,就容易动用本性。 陆行焉封住谢湮的穴道,抽走他的力气,她道:“萧声声,按住他。” 萧声声慌了,不知道听谁的。 她再胆大,也不能做违背谢湮心意的事。 可是... 可是这是能续他的命的东西。 她才不是真的不怕死蛊回到谢湮身体里。只是她从小就做好了准备,谢湮死了,她就去陪谢湮嘛。黄泉路上,有她陪着,谢湮一定不会怕。 她不怕谢湮死,却很怕谢湮受折磨。 纯阴体的血,救不救得活谢湮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对付那死蛊,让那见不得人的阴气玩意儿暂时不敢出风头,让谢湮免受折磨。 萧声声决定听陆行焉的话,她摁住谢湮的双肩,将他像个布偶一样摁在床上。 陆行焉捏开谢湮的牙关,把剩下的血灌了进去。 萧声声没见过谢湮这样可怕的眼神,她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来。 谢湮...他最怕当怪物了。 可是若他能健康,她不怕他是怪物的。 谢湮虽被强逼喝下了陆行焉的血,但他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萧声声知道这一次是触了他的逆鳞。 连连几日,谢湮都没有让萧声声见他。 对萧声声来说,这比谢湮责骂她还难受。 陆行焉知道当你想着一个人的时候,可对方不愿意和你说话有多难受。 “是我教唆萧声声的,我太急着补偿公子,你不要怪她。她好几天没说话了。” “补偿我...你对我有何亏欠呢?” 陆行焉是谢宴手中的刀,谢宴手中的刀为了谢宴而刺伤他,若说有谁亏欠他,也是谢宴不是么? 陆行焉的想法很简单。 是她受谢宴欺骗,刺伤了谢湮,导致蛊毒回到他体内,既然是她的错,她就要负起责任。 二人沉默了阵,谢湮问她:“陆行焉,我是个怪物吗?” 怪物... 什么是怪物呢。 她也曾是谢宴身边养的怪物罢了,不止是怪物,还是玩物。 谢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 “你替我做一件事,从此以后,你我恩怨就了了。” “公子要陆行焉做的,陆行焉都会做的。” “陆行焉,嫁给我。” -------------------------------------- 最后一次三更! 明天入v~ 啦~ 双生子·叛徒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双生子·母亲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双生子·牢笼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双生子·恩义两难(二更) 陆行焉并不急着出发长辛门。 谢湮猜出来她是在和长辛门比耐心,这事和下棋一样,谁的耐心先耗损,便输在了开局。 陆行焉的耐性,多半是奈何府里磨练出来的。她从小就仗着自己耐打,又胆子大,做事完全不计后果,不懂布局。 宗主,也就是谢宴,他就不一样了。他驯化了许多人,还驯化了阿隼,靠得就是无与伦比的耐心...因为这样的耐心,才能在自己身边赖了这么久,还不被发现吧。 “长辛门是九大门派之首,你和赵行风二人如何能灭长辛门满门?” “长辛门是剑宗,师兄的剑法已是剑宗上乘,若有深厚的内力做辅,并非不可。”?谢湮听不懂武学上的术语,他直接问:“会有危险吗?” 陆行焉诚实的点点头。 哪有打架是不危险的。 陆行焉见他对武学上的事一窍不通,疑惑道:“你连什么是内力都不知道,当初怎么看得出我能以后会有非凡修为的?” “不难,能在谢宴手上活下来,一声不吭的,一定不是寻常人。” 过去她和宗主的每一场较量,她都当做都是生死较量。 喊了疼,认了输,就失去了习武的意义。 她是个老手了,很早前就明白,想赢得战斗,必须先放下生死的问题。 生死胜负是最常见的杂念,如果赵行风摒弃不到,此次就是给长辛门送命。 赵行风脑海中不断浮现沉行止受折磨的样子,静心音的经文像是四面八方袭来的鼓槌,他脑中各种思绪混成一团乱麻。 谢湮问陆行焉:“他这是怎么了?” “是着了心魔的道。” “你不去救他?” 陆行焉却轻飘飘道:“若是无法克服心魔,和别人打架的时候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 “你也经历过这些?” 陆行焉点头。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陆行焉就是个寻常的姑娘。 她的样貌不是惊心动魄的美,性格也是内敛。她像做饭的阿花,洗衣的阿娟,温和的模样仿佛没经历过任何风雨捶打。 他越来越好奇,陆行焉这样的女子,她的心是什么样子呢? 赵行风历经心魔,浑身血脉像心脏挤压,等挤压到一定程度就要爆炸。 终于他昏死过去,在体验过那种无法自控的压力之后,他必须将执念摒弃。 “师妹,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们不是去和别人战斗的,我的对手,只有赵行风。” 陆行焉心想,虽然和她悟出的不是同一个道理,但悟出什么因人而异,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段时间赵行风的经脉打通,内力增长,打架的时候不会给她拖后腿。 临行前,陆行焉去器械库里寻来一把较为普通的刀。她将明镜刀小心地擦拭,放入木匣之中。 握过明镜刀,再去使别的刀,便总觉得欠了几分手感。 但这不影响她对付长辛门的人,她连着十二时辰手握新刀,做到人刀合一。 长辛门人擅用剑,一套扶云剑阵变幻无穷。而奈何府教其子弟的,是无招胜有招,再绝妙的阵法都需要人来配合,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 陆行焉和赵行风一白一黑,一刀一剑,他们的武学承于同一人,虽擅的宗派不同,但是他们的武学根脉是相同的。有时只需要对方一反手,就知该如何配合。 比起多人阵法的不灵便性,陆行焉和赵行风最大的优势是他们的轻功。 二人身影时而合为一人,刀剑共生,等对方有了破解之法,又化回完全不同的两人。 师兄妹二人在长辛门厮杀了整整一夜。 陆行焉心里有个名单,哪些是沉行止的仇人,哪些是无辜弟子。 按照她的名单杀完,几乎是将长辛门灭门了,剩下的弟子哄散而逃,一个门派就这样消失于江湖。 长辛门被灭,江湖各门派人人自危,互相商议一番,决定让谢侯府主持公道。 谢侯闻此消息震怒不已。 如今奈何府宗主仍是谢湮在扮演,但是谢湮一向不理江湖事,若是他自己,绝不会做出此等莽撞的决定。他很愁,给谢宴擦了几年屁股,现在奈何府让在谢湮手上,以为能清闲几年,谁知道谢湮也这么不令人放心。 他命人将谢夫人接回谢府,问她:“此事可是欺山的主意?” 谢夫人慌张的抓住他的袖子:“欺山什么脾气你知道,他绝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一定是...一定是那个女子教唆他,在她出现之前,欺山从来不会背叛谢侯府。” 谢侯和谢夫人应为叔嫂身份,但自从谢夫人死了夫君后,孤儿寡母,只能依靠现在的谢侯。 什么侯府夫人,呸,她根本不在意这名头。 她只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女人罢了。 谢夫人倒也不是因为护犊心切,将一切罪责推到陆行焉头上。 而是谢湮的确没做过让她操心的事情。 谢湮尽管先天弱体,却从未因此埋怨过她半句,谢湮长这么大,甚至没大声和她说过话。这么乖顺的儿子,突然做出这样的惊天大事,她实在难以相信。 如今谢侯是谢夫人唯一的依靠,在谢侯面前她不禁情绪外露,哭诉起这些年谢湮的苦。 这些话,谢侯听过一遍又一遍。 谢湮的绝望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年,他也曾是另一个谢湮。 谢夫人正哭诉时,谢宴推门而入。 见谢夫人正在谢侯怀里面,他难堪地别过脸。 谢夫人忙从谢侯怀里离开,拿帕子擦了把眼泪却没擦干净,眼泪还是簌簌往下流。 谢宴安慰谢夫人说:“母亲, 欺山做此事定有他的原因。长辛门这些年仗着侯府庇护,没少做藏污纳垢的事,以奈何府的名义出去长辛门,实则为谢侯府断后患。” 谢宴叁言两语,将陆行焉从此事中撇开。 谢夫人听罢,眼泪倒是止住了些,困惑地看向谢侯。 谢夫人分辨不出谢宴的话是真是假,谢方怀他听得出。纵是谢宴歪曲事实,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谢夫人停止哭喊。 他冲谢夫人点了点头,谢夫人立即又如天真少女般,眼睛完成两个月亮:“真的?” “无咎有什么道理要骗你?难道,你真连自己生的儿子都不相信了?” 谢宴无视二人眼里情愫互动,道:“各门各派的事我最清楚,这事不如交给我处理,一定给出一个公正的交代。” 谢宴的性情虽然不着调,做事的手腕却很牢靠,谢侯应允了他去处理此次江湖门派和奈何府的冲突。 谢宴一走,谢夫人便像个小女儿般靠在谢侯怀里面:“欺山这次真的没有做错吗?可是那些江湖之人,他们好凶哦。” 谢侯道:“无咎会摆平他们的,倒是你,都是你的儿子,不要厚此薄彼。” 谢夫人怕谢侯意有所指,于是靠得更近,声音更娇柔:“那是因为无咎什么都有,欺山什么都没有嘛。” 谢夫人是名动天下的大美人,美人撒娇,铁石心肠化作绕指柔。 谢侯无奈之下,拍拍她的背:“往后无咎在的时候,你不要来找我。” 谢方怀是占了自己兄长的皮囊,才成了谢侯,在外人面前,他和谢夫人是夫妻,和谢宴是父子,可是,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谢宴也从没把他当做父亲看待。 谢侯府双生子,不是什么大的秘密,但是生死蛊,及奈何府、谢侯府间的关系,若被公之于众,危机是整个谢家的命脉。 此事谢湮明摆着不顾谢家的命运,直接危损的,是谢宴未来的利益。由谢宴去解决,才是最合适的。 谢宴回到四时居,赵行风正跪在院子里,不晓得跪了多久。 他带着他的剑,看来是负荆请罪的。 谢宴轻斥了声,无视赵行风,直接回屋去。 “公子...”赵行风唤了声他。 江湖人,讲一个恩字。 救命之恩是恩,收留之恩是恩,教养之恩是恩。 谢宴救他命,给他安生之处,教他武功,他对他的恩德,比父母的还要重。 谢宴问他:“你知道你错在何处吗?” “错在私自行动,给公子惹麻烦。” 谢宴冷笑叁声,声声寒凉,如刀锋刺入赵行风的骨髓。 他素来如此,对背弃自己的,不会留任何情面。 “不,你错在一开始就不相信我,赵行风,你我结交这些年,若你有求于我,我也会竭力帮你的。” 他眸子里的遗憾变淡,赵行风再也看不清他的情绪。 谢宴道:“按照江湖规矩,背信之人应如何自惩?” 赵行风今日前来,就已经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 “应自断双臂。” 谢宴把脚下的剑踢向赵行风:“你多年忠心于我,也算有份功劳,就留你一只手臂吧。” ------------------------------ 叁更难,双更还是能做到的 双生子·师兄断臂 左臂右臂,重要程度是不一样的。 赵行风衡量了谢公子对他的重要程度,还是选了他常用的右臂。 只有断了对他更重要的手臂,才能解公子心头之愤。 他左手持剑,朝右肩处砍下。 一条鲜活的手臂沉甸甸的砸落在地上,赵行风左手撑地,鲜血还在往外喷溅,他沉痛地向谢宴磕了叁个头。 谢宴轻念了声:“滚。” 赵行风是那么清楚谢宴的性子——他说滚,是因为觉得自己脏了他的眼。 赵行风走后,谢宴望着那只手臂许久。 他本不喜欢血腥,但也没令人收拾掉那条手臂。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条手臂冷却,血水凝结,变成彻底的死物。 他不知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为何他们都怕他... 谢夫人如此,陆行焉如此,赵行风如此...从前他们怕他,是因为那一张面具。 他现摸上脸上的疤痕,现在他们怕他,是因为这条疤吗? 他很久没看过自己的样子了,自从这张脸被毁掉以后,他再也没照过镜子。他一向只喜欢极致无暇之物,比如圣山的山尖雪,比如明镜刀,比如他自己过去的那张脸。 比如...陆行焉。 现在这张脸毁了,是陆行焉拿明镜刀毁的。 他短暂地恨过她,却又还是作罢了,伤不疼了,也便不再怪她了。他实则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他也很想继续恨她、怨她,可除了陆行焉,再没别人了。 他此生只信赖两个人,一个赵行风,一个陆行焉,但他们都不信他。 他也只依赖两个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陆行焉,他们亦离他而去。 照常理,他应是将陆行焉碎尸万段来泄愤,但若是碎尸万段了她,这世上就只剩他一人了。 长辛门被灭后,各大门派都急着向谢宴讨个说法。 谢宴虽然跟谢侯说要负责此事,可他也没更好的办法,无非恩威并重,用别的好处平了他们的怒。 有人不答应了:“叁年前疾青盟会陆九杀九位掌门人,如今又灭长辛门满门,她视江湖百年的规矩而不顾,这种人怎么能让她留在江湖上!”?谢宴心想说,你们倒是去她面前说,跑我这里嚷嚷什么。 又有位掌门人说:“半月后是奈何府宗主迎娶女魔头之日,长辛门却还未过七七四十九祭,此等妖邪明目张胆欺辱我等名门正派,岂可让他们得意!不如我们效仿当年,集我等力量,再次讨伐奈何府!” “你忘了叁年前的事!如今陆九功力必有增进,我们现在去,不是白白送死?” “她有增进,我们这叁年也没闲着!” 有人听不下去,请谢宴主持公道。 谢宴想了想:“不如这样,当日由我率诸位出席,别人大婚的日子,我们也不要打打杀杀失了和气,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相商究竟该如何处置此事,可否?” 众门派对此事本来就没有统一意见,现在有人提出一个可行的中庸之法,他们没反对的理由。 谢宴心里头骂了句,蠢货。 奈何府养的杀手门徒,皆为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仇人,一帮蠢货杀上奈何府,是自找死路。 他深刻体会到,做谢侯比做宗主难多了。 做宗主只要由着他的本性做事即可,做谢侯,却要事事斟酌利弊,鸡飞狗跳的事都要处理,还得顾及这些门派敏感的自尊心,捡好听的话来说。 陆行焉和谢湮尚不知他们婚礼之事已经传遍江湖。 每天无事,谢湮就和陆行焉讨教如何打理院子。 “不知明年会开些什么花。”陆行焉望着满园姹紫嫣红问道。 谢湮心中所想的是,他的生命也犹如疾青山的花,短暂,没有第二个轮回。 “谢无咎在疾青山时,从不打理院子。” 她终于想通谢公子和宗主有什么是她没有发现,却很明显的相似处,那就是都很金贵,说难听点,就是自己懒惰却爱使唤别人。 谢宴在疾青山时,荒草乱长。 谢湮略有诧异,因为陆行焉提起谢无咎叁个字,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完全不像被曾经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样子。 她太释然了。 “我如今只想帮公子完成心愿,若是可以,稍微再提高些武学修为。”陆行焉难得提起自己的计划。 “你的武功还不够高么?天底下已经无人是你的对手。” “别人的武功修为也在不断进取的,不进则退。武和文不一样,若成了第二,就很危险了,而且...我都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练,好像除了练武,别的都不会。” 只有天下第一才能保护好别人,如果是第二、第叁,就会像他身边四大护法那样被自己砍断手臂。 “你有什么愿望吗?”陆行焉问谢湮道。 他侧头看向陆行焉,故意卖关子:“你猜?” 陆行焉看谢湮不是一个盼望着长命百岁的样子,那么,他的愿望和寿命健康无关。 是和萧声声有关吗? “我不擅长猜测别人的心事。” “若你是我,你想要什么?” 若设身处地,她是谢湮的话...她会想逃出那个关着他的地方。 可若谢湮逃了出去,双生子的秘密就会被公之于众... 一个注定早逝之人,他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毕竟不是公子。” 谢湮笑道:“我就想呀,有一日,能和无咎一起出现,谁都不用带着面具。” 奈何府宗主迎亲,是一门生事,谢湮和陆行焉早就料到会有人来闹事,故光明正大的写了帖子邀请各位门派。 各门派得到请帖,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没有组织的情况下,好像他们怎么做都有风险。 这种情况下只能请领头人出面。 不是掌门人们来提醒,谢宴险些就忘了这大好的日子。 迎娶陆九的人本应该是他的。 他更换了一早晨衣服,没找到一件顺眼的。无意中又碰到脸上的疤,他内心想到,这样丑陋的一张脸,何必配华丽的衣裳,便穿着身上的藏蓝色袍子就出门了。 出门走了两步,又想,自己固然是被毁了容,但谢湮现在是奈何府宗主,他那张脸是无法见人的。 他的脸再怎么可怖,也好过一个面具人。 于是,他重新挑选了一身飘逸的白底黑松纹的广袖宽袍。 谢湮和陆行焉的婚事在疾青山举行。 谢宴不大喜欢那地方,那里有些不愉快的记忆。 他的左掌曾有一道疤,是她在疾青山上刺的,那道疤在他手上留了许久。 当初上关山之前,他生生剥开左手皮肉,新的皮肉长出后,他才敢去见他。 若不褪去旧的皮肉,长出新的,她一定会认出来的。 无数日夜,他期盼她认得自己,又怕她认出自己。 皮肉可以蜕变成新的,人心却不可能了。 谢湮今日穿着奈何府宗主才有资格穿的黑色鹤袍,就算带着银色面具,也是器宇轩昂的。 谢宴看见他,犹如在照一面镜子。 他们兄弟二人在少年时是最不像的,那时虽长着同样的脸,可谢欺山那病鬼竟比他高半头。 而现在,他们除了脸,声音,个头都是一般高。 他纳闷,为何当初的陆九并不爱这个器宇轩昂的宗主? 除了习武之时严苛了些,情事上放纵了些,他对她应当是不差的... ---------------------------------- po统计2460字,page2100+字 最怕六位数验证码 双生子·红衣裳(一更)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双生子·又伤一次(二更)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双生子·吵架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双生子·守护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双生子·两面(二更)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双生子·十二年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烟女梦·石门开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烟女梦·入梦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烟女梦·谢郎(三更) 谢宴没有放过陆行焉脸上的每个变化。 可是,她平静的脸上没有变化。 她像是真的入睡了,呼吸和面容平静,不似被梦叨扰。 他不自在地发怒了起来。 在她心里,自己到底算是什么?恨他也好啊,可不要像现在这样对他置之不理。 难道,她的梦里没有自己的半分痕迹吗? 这时,烟雾散去。 陆行焉正沉溺于美梦里,随着现实里的烟雾消失,她梦里的美好也烟消云散。 梦境退去,她睁开眼,看到眼前是另外一张宁静的睡颜。 她好熟悉这张脸。 她以为还在梦中,伸手去触...他脸上这样一道疤,疼是不疼? 未及她触到,谢宴突然地睁开眼。 场面有几分的尴尬。 陆行焉解释说:“有虫子在你脸上。” “你说,是不是想趁我睡着时摸我?” “是你自作多情了。”?陆行焉气得转过身去。 谢宴自嘲地笑着:“是,是我自作多情。”?不论是她的美梦还是噩梦,都没有他的存在...他到底期盼着什么呢? 陆行焉察觉不对,自己现在好像枕在枕头上,这里怎么会有枕头?她坐起来,转身看过去。 哪里是什么枕头,分明是一块胸骨。 她就知道谢宴不会这么好心。 再看这墓室其它角落,属于这座墓室里的那名男子仍在昏睡,而地上凌乱地散落着一副碎骨。 她靠近那昏睡的男子,仔细观察他,见他面色除了较常人更为苍白枯瘦,样貌与活人无异。 “这就是活尸?那这骸骨...” “谢门双生子,一死一生。因死蛊而死的一方成为活尸,待双生子另一方死后入葬,活尸食其血肉,得以长生不灭。“ “活尸...那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很难理解吗?” 活尸,就算长生不灭,也只是一具没有记忆,没有思维的尸体。 陆行焉见谢宴故意和自己卖弄关子,她求知欲便没那么旺盛了。她担心谢湮,转头就要去上一层。 “活尸是死人,只是躯体不老不死,但是没有记忆,没有思想,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活尸能吸食活人的内力,因其只是一幅躯壳,故不会因所承受的内力过载而损伤,活尸是谢家最强大的武器。” 陆行焉听罢,背脊骨发凉。 谢湮那样温柔的人死后也会成为这样不死不灭的怪物吗? 而眼前这个心思险恶的谢宴...他会被食血肉,成为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的一具残骸吗? “你是怎么制服他的?” 她指的是这座石室的活尸。 “只是暂时封住了他的死穴。活人有命门,死人有死穴。” 二人爬上第一层墓室,见谢湮昏倒在石棺旁。 陆行焉试过他的气息,尚算平稳。她咬破自己的腕子,给谢湮喂血。 谢宴原本想,人家心甘情愿,自己管哪门子闲事。 可是,后面的石室里又活尸对纯阴血异常敏感,她现在将自己的血液暴露,只怕会被后面的活尸吸干血。 他过去,探了探谢湮的脉搏。 “他没死,只是中了烟雾,入梦了。” 陆行焉将谢湮放平枕在自己的腿上。 她一夜未眠,也有些疲乏。 “你来过这里?” 谢宴道:“我没事跑来死人墓下做什么?只是在书上看到过。” 陆行焉顶着困意问他:“为何要带谢欺山来此处?” 谢宴本来心有顾忌,谢家的这些龌龊事,实在难以启齿。可他侧过头,见陆行焉双眼闭着,竟是没抵住倦意睡了过去。 困倦和饥饿是活人无法攻克的。 她从小练功就爱犯困,因精力过于集中,在练心法时常常睡过去,却嘴硬不承认,非说是去神游太玄了。 她还以为骗得过他。 她只是没有别人的花花肠子,并不代表她没有心计。 奈何府的岁月里,他也是初尝云雨之妙,不能自持。她有意反抗自己,弄一身伤,事后他便会用武功秘籍来做补偿。她得到好处,便每一次都反抗,没有乖顺过的。 那时倒也是轰轰烈烈,他一本又一本秘籍扔给她,只要得到他想要的,也心甘情愿被骗。 他始终认为,总有一天她会属于自己。 那年疾青山盟会,她承诺会回来的,即便他心中有预感,但还是信她所言。 他等她叁年,从怨生恨,刻骨铭心。 谢宴看向谢湮完美如画中人的面庞,温润君子,谁会不怜悯他... 他伸手抚上自己面上丑恶的疤。 陆行焉所爱的,从来都只是谢湮的那张脸。 他轻柔将陆行焉靠在自己肩上,凝望着她。 “若是你陪我去见父亲,倒也没那么怕了。” 他悄悄在她额头一吻,心狂乱地跳动了起来。 时光好像回到了当初奈何府中,二人练武,结束后她疲惫睡去,他终于有片刻的时间能卸下面具,轻柔地吻她脸颊,却又怕被她突然醒来发现自己的秘密,一吻过罢就要重新戴好面具。 叁人各自入梦,不过休息了一个时辰,谢宴就警觉地醒了过来。 他敲醒陆行焉和谢湮:“该走了,再不去下一个墓,活尸就要醒来了。” 烟女梦·起源 “谢家先祖们,每一个死蛊宿主...都会变作活尸吗?” 谢湮从未受过命运半点厚待,年幼时,他的世界是被囚禁在方寸大小间的天地,年少时,他是谢公子的替身,年长时,他时时刻刻都在等待死亡的来临。 死亡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 谢宴却冷笑地问他:“以我子女血脉为养分,再食我血肉,能让你能不死不灭。你活着不能拿我怎么样,死了就能报仇了,不该高兴才是?” 谢湮不想和他解释什么,谢宴也不会稀罕他的解释。 他想到自己的父侯也是死蛊宿主,那么... “父亲也会变成活尸?” 谢宴的鼻腔发出一个轻不可闻的“嗯”字。 酸涩感涌上谢湮的双眼,他背过身,不让别人看见自己此时的脆弱。 陆行焉递了张帕子给他。 不论双生子长多大,飞多远,永远是父亲的儿子。 谢宴道:“地陵只有这一处入口,要想见父亲,得穿过每代谢侯墓。”?陆行焉问:“那岂不得遇到很多活尸?” 谢湮解释道:“谢门不是每代都有双生子,二代不是,没有双生子,没有生死蛊,便没有活尸。” 说罢,他不确信地问谢宴:“我说的可对?” 谢宴想到自己小时候没有在二代谢侯墓里见过活尸,所以谢湮说的是没错的。 他点了点头。 谢湮心中涌起一丝半点的欣慰。 年幼时,谢宴喜欢坐在他的窗口,故弄玄虚地问他你知道谢家的秘密吗? 他是谢家弃子,谢家的那些秘闻,只有当谢侯的人才会知道。 谢宴点火,叁人沿着一代谢侯石棺底下的密道到活尸所在的墓室里。 活尸仍在昏睡,谢湮走近他身旁, 无言地注视了一阵子。 他看上去并不像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活人。 但他是冰凉的。 谢宴在一旁添油加醋:“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以后的样子。” “好好活过一遭就够了,我不在乎身后事。” 谢宴心道,你就瞎吹嘘吧。 他走到一方石壁前,石壁被火光点亮,远看四方石壁上布满刮痕,近处看,才看出那并非普通的刮痕,而是一幅幅有内容的壁画。 因作画之人水平相当一般,没人看懂上面究竟画的是什么。 谢宴踏了踏脚下的地板,一面石壁向一侧滑动而去,流出一道窄门。 窄门背后,是一段狭长的通道。 谢宴回头跟其余二人提醒:“小心脚下。” 脚下,是铺满骸骨的道路。 谢湮和陆行焉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见到满地的白骨,不禁战栗。 谢宴道:“入口已经关了,走不了回头路。” 他眼神轻佻:“谢欺山,你怕了是吗?” 谢湮定神,说道:“既然已经来到此地,有何好怕。” 他踩上一块白骨,坚定地往前走着。 这段通道很长,叁人几乎走了半柱香的时间。 终于到了白骨稀疏的地方,谢湮问:“这些白骨从何而来?” “都是被活尸吸食内力之人。” 谢宴见陆行焉走得有些吃力,便停下来,向他们说起:“百年前,天下大乱,双生子谢厉谢殊二人一人从军,一人游走江湖。谢殊创立奈何府,号令江湖,谢厉为助当年的夏王一统江山,邀谢厉携江湖各派相助夏王,成功助大夏开国,夏王成了皇帝,却出尔反尔,他以功名利禄诱逼谢厉杀谢殊...谢厉虽杀了手足,却也对皇室寒了心,故请术士把谢殊尸体制成活尸,为谢家昌运,又设下双生子生死蛊的诅咒。” 谢湮听罢,沉默无言。 谢宴嘚瑟地拍了拍他的肩,像在说——看,这就是你的命。 陆行焉浑身起了一阵恶寒,她下意识将谢宴和谢湮隔开,护住谢湮,对他柔声说道:“公子,你不会像你的祖辈那样的。” 谢宴双手负在身后,气定神闲道:“不会的,谢家的命运从来如此。” 陆行焉好奇道:“话说活尸不死不灭,食尽高手的内力,岂不是天下无敌?” 谢宴道:“这样不好吗?多少习武之人毕生所求,不正是不死不灭,天下无敌?” 陆行焉并不认同。 习武的妙处,在心神如一。一昧地追求永恒,只会连短暂的须臾都把握不住。 “若是没了自我,不死不灭,天下第一,还有什么意义...”她惋惜道。 谢宴轻笑道:“你这可有些像说风凉话了,不是人人都有你的天资和际遇。” 陆行焉虽不觉得自己过得很差,但也着实算不上好。 谁会无缘无故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谁又会用他人性命换一时威名? 她所谓的际遇,是用别人的生命换来的,也不知是拜谁所赐。 她生闷气,一句话都不想和谢宴说。 她生气生得如此明显,谢湮都注意到了。 他道:“往往总是有人机关算尽,却始终求而不得。阿九能得今日的功力,依我看,还是因她性子通透,为人心善,上天才选中她。” 谢宴心中满是不屑。 纵然他有八分认可谢湮的话,但——凭什么是他说出来? 他幻想过,这样一番话,应是他和陆九新婚之夜时告诉她的。 陆行焉从没被人这样夸过,她的双颊不觉泛红,在温暖的火光之下,绮丽如四月春光。 谢宴瞥了她一眼,大步向前走开,打开第二个墓室的机关。 每个墓室的主人不同,构造也不相同。 二代谢侯谢唯阳名满天下,他是大夏朝廷的中流砥柱,亦为江湖人士所信奉。当时武林众派欲他任武林盟主之位,他却谢绝推辞掉。 谢唯阳是真正的君子,只可惜,虽有传世美名,却英年早逝,只活了短短叁十载。 谢厉和谢施那一辈人奠定了谢侯府的地位,而谢唯阳,是真正令谢侯府扬名之人。 谢唯阳是谢门五代唯一的独子,所以他不必受生死蛊的影响,墓室里也不会有活尸这等阴邪之物。 叁人进入他的墓室,阳气扑面而来。 谢唯阳是谢门奠基人,审美方面更是。 他不好奢华俗套的金银珠宝,不好繁复的装饰花纹,墓室和棺材皆由汉白玉制成,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切洁净无尘。 谢唯阳的墓室四面环水,一樽棺材坐落在水中央,如孤岛一座。 陆行焉第一感觉是,住在这里的应是一位端方君子。 谢湮沿着石阶走到石棺前,问谢宴:“既然曾祖当年没有双生子,应也不会有关着活尸的密室。” 谢宴点了点头。 他绕过石棺,走向西面的台阶,此处有道暗门,可通往下一代谢侯的墓室。 但谢宴突然心生一个想法,他站在墙边,朝着不远处的谢湮扬头:“你想不想一瞻曾祖风采?” 谢宴自幼没了父亲,身边全是奉承他的人,这才养成了百无禁忌的性子。 谢湮道:“曾祖是你我先辈,无咎,你未免太无礼了。” “我无礼?”谢宴忍俊不禁,若非他还姓谢,早就一把火烧了谢家祖坟。 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以子孙性命做诅咒的先辈,谢宴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敬重他们。 他已走向棺前,谢湮要拦他开棺的动作,被谢宴一掌推开。 陆行焉见谢宴如此可恶,便扶着谢湮走到石壁墙角,远离谢宴。 谢宴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他的性情这不是一朝一夕所形成的,很难让他有所改变。 陆行焉只想,若那石棺之下是重重危机,也只能一起应付。 她忽然想明白,谢宴也许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想一瞻曾祖风采。 他们在活尸谢殊的墓室里被烟雾所惑,那烟雾应当正是从这间石室弥漫而去的。 谢宴应当只是在检查谢唯阳的石棺里是否有触发烟雾的机关。 掀祖宗的棺材盖毕竟是背德行为,她走过去,在谢宴推开棺材盖之前,运内力到手臂,将石棺棺盖缓慢推开。 同时,一具身着黑衣的苍老女尸骤然起身,深黑的眼珠盯着入侵者... 陆行焉见过活人世界里的重重恶象,对死人的世界还不大熟悉。 她箭步向后退去,正好落在谢宴怀里。 ----------------------------------- 烟女梦·师父 苍老的女尸从棺材中惊坐起身,她如新生儿黑白分明的双目和垂老的容颜极为相斥,像极了传闻中的鬼魅。 女尸皱着眉头看着叁个“入侵者”。 先入她眼的是谢宴,一道疤痕几乎劈开他的脸,实在可怖,女尸不喜看到丑陋的事物。 她又看陆行焉,见是个样貌素洁殊丽的女子,女人对女人,总是不大满意。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谢湮身上。 “你们是谢唯阳的后人?” 谢湮纵是也被这死尸复活的场面惊吓到了,但他面色镇定,前辈恭顺地答道:“谢唯阳是我与无咎的的曾祖。” 女尸又问:“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孩?” 谢湮不明其意。 女尸便问:“你可是纯阴体?我记得,你每月都会来一次的,后来怎么不来了?” 谢湮小时候连自己的小院落都踏不出去,更别说来这里。 不是谢湮,只能是另外一人。 谢宴在女尸询问谢湮时暗中观察,女尸说话时气息稳定,并不像活尸。 再者,活尸的样貌年龄和体格永远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刻,青春永驻。而眼前这女尸容颜已逝,若是她活尸,跟人这样一番打斗骨头早就散架了。 他定神道:“他是死蛊宿主。当年那人是我,不过,我从未见过你。” 女尸忽然狡黠一笑,眼神还似少女灵动,只是一张脸上布满年轮,实在违和。 “我在棺材里藏得好好的,你怎么会见到我呢?” 她盯了谢宴不过片刻,就觉得受到了屈辱,立马掩住双目:“真是,看到这样丑一张脸,都要瞎了。” 谢宴哼哼两声。 “倒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 女尸立马腰背挺直,扬起下巴:“我乃当世第一美人,纵是谢唯阳都被我迷得死去活来。你们二人是双生子,你怀中那丑丫头又是谁?她可是谢家人?若不是姓谢的,岂可让她见到谢家机密?” 陆行焉昨日割了腕子,以血液喂养谢湮,她身上有刀口在,而女尸嗅觉异常灵敏。 “这丫头竟也有纯阴血?她是何来历?” 陆行焉见女尸问起自己,便答道:“前辈,我是陆九,我爹是屠夫,六岁那年奈何府从我爹手上买走了我。” 女尸样貌虽可怖了些,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尸体还是活人,但陆行焉看她的眼神,清澈纯净,并不像个恶人。 女尸听罢,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不知到底什么事令她这么高兴,令她不顾自己那脆弱的气管放声大笑。 她笑罢,咳罢,用一种张狂的语气说道:“帝王将相,江湖名门机关算尽,纯阴体竟还是落在一个屠户家里,哈哈哈,上苍可是不会管你人分叁六九等高低贵贱的。” 话罢,女尸毫无预兆冲出石棺材,向陆行焉出招。 陆行焉闪身躲避,但女尸动作比她还快,她见避不开,一掌迎上女尸的攻击。 女尸被陆行焉打了一掌后,跃身回棺材里坐下。 “你修炼过明镜心法?” 女尸惊诧。 她方才试过陆行焉内力,陆行焉的内力纯如清泉,一般习武之人不会有如此纯净正气的内力。 陆行焉当初窃取了明镜心法,练成后又将其毁掉,她认为这是极不光彩的事,不知如何说起。 女尸又出手试探谢宴内力,谢宴的内力虽比陆行焉深厚,但他心思不纯,体内各股邪气流窜。 女尸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术不正,果然是谢家人。” 她旋动石棺里的机关,石棺底部出现一道和一代谢侯石棺一样的方形通口。 女尸五指成爪,捏住陆行焉肩膀,将她挟持。 纵是谢宴,也没看清她的动作。 陆行焉并不和女尸顽抗,一来她认为女尸不是恶人,二来,她着实打不过。 谢宴知道此时强攻不利于他,便试图让女尸放下戒备。 他违背心意地叫了声前辈,问:“前辈怎会在我谢家墓中?” “你真不知道?”女尸眉头促起,哀怨道,“没良心的谢家郎,竟真把我从谢家给抹去了。” 不过,她没有为此事哀愁太久。她道:“谢家家事我随后再与你们算账。现在我有话要单独和这丫头说。” 女尸将陆行焉拽进石棺下的密室里,“哐”一声将入口封住。 这间密室和谢厉墓下的密室构造相当,布置却大有不同。 密室里又一张床,一把椅。灯火通明,显然长期有人住在此处。 椅子上坐立一人,身着一袭新郎衣,若不细看,难以发现那是一具白骨。 女尸走上前,轻柔地握住白骨的手骨。 “萧郎,咱们有后了。” 女尸完全不见方才的张扬姿态,眉目间的柔情溢出来。 她唤陆行焉:“还愣着做什么,不快来拜见师父?” 陆行焉一时慌张了起来。 她的武功大多是谢宴所教,从没有正儿八经的师父。拜师不是不可,拜一具白骨为师也不是不可,但——她总得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 女尸见陆行焉站在原地不动,又唤道:“快过来呀。” 陆行焉问:“他是谁?” “是你师父呀。” “...我师父是什么来历?” 女尸走上前将陆行焉推到白骨面前,在陆行焉膝上踢一脚,令她跪在地上。 “你师父,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是最爱观风的人。” 她满眼都是那白骨,那样炙热又诚恳的眼神,陆行焉也曾在镜中见到过。 “你是纯阴血,萧郎也是纯阴血,你修得明镜心法,而明镜心法是由萧郎所创,你说,你是不是他徒弟呀?” 陆行焉本以为这具白骨应是谢唯阳的尸骨,可女尸一口一个萧郎,说明他并不是谢家人。 若白骨不是谢家人,那唯有这女尸是谢家人。 她心中产生一个想法,难道名动天下的谢唯阳是个女子? 可她方才自称观风。 谢湮见陆行焉被带走一段时间,他开始着急。毕竟陆行焉不是谢家人,是因他才来此处的,若陆行焉有叁长两短,也是他害的。 可惜他一介书生,不会武功,只能求助他人。 “阿九在可有危险?” 谢宴正盘腿而坐,修养内力。 听他此言,他不是滋味地说道:“轮不到你来操心她。还有,阿九也不是你叫的,纵你和她拜了天地,却也是以我的名义娶她,没进过洞房,你和她什么都不是,往后请你尊称她一句陆姑娘。” 谢湮可从来忍受不住谢宴这脾气,他反唇相讥:“你若在意,便不要欺她骗她。” “若不是你,我怎会骗她...”谢宴暴怒地起身揪住谢湮衣领。 “你骗她来杀我,是因我对她有恩,今日你本不用非将她带来这墓里的,让我猜猜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本完全相同的两张脸,因一道疤痕而变得截然不同。 谢宴暴戾,谢湮冷静,双生子虽同生同源,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经历。 再是仇恨对方,他们依然了解对方。 “你想解释给她,搏她同情,是不是?” 也许是被谢湮说中,谢宴揪着他衣领的手臂不断颤抖,他推开谢湮,谢湮的身体撞在墙壁上,突如其来的冲击令他咳嗽不止。 “你知道什么。” 谢宴轻蔑的看向他。 “是,你作为谢家未来的掌舵人,你经历过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你故意装作不可一世的样子,其实是掩盖你心里的不安,无咎,你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谢宴阴狠地走上前,朝谢湮胸口踹了一脚。 谢湮咳出一口血,他冷笑着:“你嫉妒我,是不是?你嫉妒娘心里只有我,嫉妒我不用活得像你这么辛苦,嫉妒我是陆九的恩人...” 谢宴蹲下来,提起谢湮的衣领,阴狠道:“谢欺山,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让你变成活尸。” 谢湮坦荡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惧意,也没一丝恨意。 谢欺山,他谁也不恨。 “你以为我会怕吗?谢无咎,我一出生就等着这天了,这是我的命,我无惧无畏。” 只是,想起陆行焉曾跟他说过,也许明年疾青山会长出一朵和今年相似的花,他又想让这命运晚些到来。 就算死,也得再看看他的花花草草,也得...再见萧声声一面啊。 求生欲给了谢湮力量,他猝不及防地向谢宴脸上一拳。 “你算什么东西,不自量力。”谢宴将他翻倒在地,同样一拳还给谢湮。 二人扭打撕扯在一处,狼狈一片。 谢宴多年练武,自然体力占上风,谢湮被他狠狠压制,他欲再一拳打在谢湮脸上,但看到谢湮的脸,就如同在照镜子。 他无法下手。 是啊,他多嫉妒谢湮... 谢湮从来不用遮掩这张脸,即便是当年的陆行焉看到,也惊为天人。 明明他是名正言顺的谢公子,为何他要用一张丑陋的面具遮住这张绝世的脸,只能在无人时顾影自怜? 谢宴甩开谢湮衣领,用看似宽恕的语气道:“我是正儿八经的谢公子,何必和你一个影子争。” 陆行焉对着白骨磕了叁个头,就算是拜师了。 女尸告诉她:“以后你便可自称是萧门弟子了。” 陆行焉想到萧永萧槿萧声声叁兄妹,而她这位师父也姓萧,不知是巧合还是确有因果关联。 女尸跪卧在白骨脚下,躺在他的膝上,对陆行焉细细讲述。 “萧郎是练武的稀世奇才,他虽是纯阴血,但从不因此骄躁,而是十年如一日地忍受练武的苦寒寂寞,他二十岁那年就写出了能洗涤邪气,净化内修的明镜心法,可这天底下,除了萧郎全是坏人。他们嫉妒萧郎,想夺明镜心法。尤其是谢家人,怎会有人这么坏...他们让我勾引萧郎,骗来他的明镜心法...可萧郎他才不像那些坏人,他不介意我的身份,不介意我非处子,更不介意我骗过他,他还要娶观风。谢家那些人不让萧郎娶我,他们要杀了我,还要把我关在这里,是萧郎找到我,用他的血喂救活了我,为了让我活下去,萧郎耗尽了他全身血液...萧郎的徒儿,你说,萧郎是不是不恨我骗他,而且,很爱我呢?” 经女尸一说,陆行焉便能肯定,这位萧郎就是萧永兄妹几人的先辈。萧永曾简单说过,他们祖辈是受奸人所害,然而更细节的事,他也并不知情。 谢家人为明镜心法和纯阴体残害萧家,萧家后人被囚居在楚门镇,世世代代为谢家奴仆。 这一切便能说通了。 原来是冥冥之中让她和萧永相识,又来至此处。 “萧郎的徒儿!”女尸唤她。 “前...师娘,我叫陆九。” “管你陆九还是陆八,陆七,我问你,外头那两个,哪个是你男人?” 陆行焉一怔,没想到自己要和一个女尸谈这种事。 女尸见她不答,心里有自己的答案,“我猜,是那个脸上有疤的吧...你们这些女人就是不识货,放着长得好的不挑,净捡那些长得丑的。” “不不不,他是宗主。” “哦。”女尸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你是他的炉鼎啊。” “我不是。”陆行焉见她越猜越离谱,只好如实相告:“我同他好过一段时日...只是后来觉得情爱这事太麻烦,不如练功清闲。” “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注定是萧郎的徒儿呢。” 女尸娇笑起来。 她虽容颜被皱纹掩盖,但神情仿若少女动人。 陆行焉想起她的功力,心道,也许只有心思单纯之人能达到这种境界。她作为习武之人,也是想去更高的境界看一看的。 这时,她才想起来问:“师娘,您到底是活人,还是活尸...” 烟女梦·幼年 “胡闹!”女尸向陆行焉嗔怒道。 “我这样子,像是尸体吗?” 陆行焉摇了摇头:“不像呢。” 哪有这样生动的尸体呢。 “那您是” 她正要问她身份,面前人已不见。 片刻后,“女尸”换了一身端庄的深紫色的衣裙在她身后出现。 “萧郎徒儿,你看看,我穿这身漂亮,还是方才那身白衣漂亮?” 陆行焉拿不定主意,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可当她看到“女尸”眼里单纯的期盼时,不由自主说道:“都漂亮。” 女尸娇气得冲她“哼”了一声。 陆行焉一个激灵,仿佛谢宴出现在了眼前。 她原本怀疑这女尸是谢唯阳练功的炉鼎,或是当年谢唯阳的女婢甚至是夫人,可她的脾气和谢宴太像了。 她更像是谢家人。 “算了算了,要见我孙子辈不,哎哟,想不起来。”女尸自己算不清楚辈分,便问陆行焉:“如今谢侯是谁啊?” 陆行焉道:“是谢方怀。”“对了,是谢方怀的儿子。” “是谢梅生的。” “谢方怀,谢梅生,不都长得一样嘛。”女尸翻个白眼,“我记起来了,当年,是谢方怀带着那个小孩过来的。小孩在隔壁跟 他祖父呆着,谢方怀就在我屋里等着,吓得我都不敢出棺材。” “那您是” “谢家这帮臭男人萧郎的徒儿,你可千万不要信谢家的男人,他们可真瞧不起女人,需要我的的时候当我是谢家人,用不到 我的时候,就当没我这个人。” 陆行焉越听越迷糊。 “罢了罢了,我谢观风和这些短命男人计较什么。” 陆行焉恍然大悟。 二代谢侯谢唯阳并非独子,那一代依然是双生子,只是,当年的双生子是一对龙凤胎。 “原来师娘也是谢家人。” “什么谢家人,出生那一刻就不是了。”谢观风脸上浮现起委屈和不屈夹杂的表情,“谢家不把死蛊当谢家人看,更不会把带 着死蛊的女人当谢家人看。” 谢唯阳和谢观风,是第一对带着生死蛊出生的双生子。 谢唯阳是生蛊,谢观风是死蛊,因谢观风是死蛊,又是女子,从小被藏在闺中,至今未有谢家后人知道她的存在。 二人离开密室前,谢观风动了动筋骨,她问:“你觉得,我这样看上去威严吗?像不像个长辈?” 陆行焉温和地答:“像,您本来就是长辈。” 谢观风和陆行焉二人爬上谢唯阳的墓室,见兄弟二人面上挂上,谢观风掩面笑起来:“多大的人呢,还打架呢。你们还不快来 拜见我?” 陆行焉提醒:“他们应当不知道您的身份。” “哦那你二人且听话,我是你们的爷爷的姑姑,你们便叫我一声谢姑娘吧。” 谢宴和谢湮推测出也许这女尸也是双生子中的一人,只是因为她是女子,才被误以为谢唯阳那代没有双生子。 如此看来,双生子是谢门世世代代不可避免的命运。 谢宴听到谢观风的话,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姑娘,敢问这位姑娘,您今年贵庚?”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谢观风瞪眼道。 她转头看向陆行焉:“萧郎徒儿,去,替我教训教训这丑八怪。” 陆行焉是不想和谢宴再有任何关系了,若她此刻打了他,就又给了他一个缠上自己的理由。 她只好向谢观风求情。 “他只是心性还未长大,您是长辈,不必和他计较。” “真是个善良心肠,都不和他好了,还替他说话。”谢观风挽起陆行焉的手臂,和她私语,就像一对闺中密友。 谢宴问:“你既然是死蛊宿主,却还是个活人,那如今死蛊不应在你体内,而是在谢唯阳体内,为何此处没有任何他的痕 迹?” 此间墓穴只有年老色衰的老妪谢观风,和萧郎的白骨。 “谁说没有?”谢观风捋起广袖,露出手臂上的一串白色珠链,展示给他们。 “我把谢唯阳的骨头做成了首饰,他在此处呢。” 提起谢唯阳,谢观风语气变得得意了起来。 “他想与我生生世世,现在得偿所愿了。我吃了他的肉,食了他的血,他一定很高兴的。” 提起这等残忍的事,谢观风神情仍似少女单纯。 “当年,谢唯阳以为我已经死在这里了,他没想到萧郎会用自己的血救活我,萧郎死了,他把武功都留给了我,我替萧郎活 着,替萧郎报仇。我强大了,死蛊自然会转移到谢唯阳体内,他察觉到,一定会来看 haitangshuwu.com我的。这不要脸的东西,都要死了,还想 和我行云雨呢。你们两个后辈,可记住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千万别死在自己的淫欲上。” 谢观风平淡无奇的道出当年往事,本是一段惊天秘闻,可她完全不带恨意。 她只是不在乎谢唯阳罢了。 “他一定没料到,萧郎把功力都给了我,我比他厉害了,我还能打伤他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死蛊折磨死了。” 饶是作恶惯了的谢宴,也不禁发寒。 他眉头拧起,问道:“死蛊宿主死后会变活尸,谢唯阳若变成活尸,不损不灭,你如何杀他报仇?” “不损不灭,也得有一副皮囊在。我都将他劈成两半了,他还怎么不损不灭?这欺世盗名的家伙,能死在我怀里,便宜他了 呢。” 说罢,谢观风走到谢宴面前,她伸手抚过谢宴的眼角。 “你,你可真像谢唯阳。萧郎徒儿果真是慧眼识人,早早离开了你。” “你这老妇,胡说什么,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谢宴气得背过双手。 “你,你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么”谢观风也生气了,她跺脚转身问陆行焉:“你,你说我老吗?” 陆行焉不知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老则老矣,也是美的。 见这陆行焉不答,谢观风又问谢湮:“你,你既然是死蛊宿主,就是我亲人,你说,我老吗?” 谢湮淡淡道:“夏花瞩目,活不过一季。皮相之美,只是须臾。若只关注表面,则很容易错过许多本该隽永之物。” 谢湮所说即他心中所想。 他空有美丽的皮囊,却逝如疾青山的夏花。 夏花虽美,不如野草顽强。 每个人都在哀叹自己,谢观风得不到答案,便拿谢宴出气:“你照过镜子么?瞧过你脸上那道疤么?知道你自己多丑么?等你 活到像我这么久的时候,那张老脸肯定像老树皮一样!” 谢宴不甘落下风。 “岂不正如今日的你?” 谢观风气得跺脚,跺了半天脚,她才想到,这小子不是自持有个健康的体魄吗?今天她就让他尝尝死蛊的滋味。 谢观风一掌披向谢宴,谢宴早有防备,他用内力震开谢观风。谢宴对这字字句句都说自己丑陋的矫情老妇不留半分情面,施内 力与她抗争,一掌使向谢观风时。 陆行焉见二人打起来,心道,自己既不是谢观风的对手,也未必是谢宴的对手,她替谢观风挨了一掌。 谢宴见她护住谢观风,立马收手,但为时已晚,他无法向陆行焉那样自如地控制内力,覆水难收。 纵使他已经竭尽所能收回内力,仍是伤了陆行焉几分。 陆行焉吐出一口血,谢观风接住她,同时恶狠狠瞪了谢宴一眼:“你们这些臭男人,只会欺负女人。” 一向歪理满篇的谢宴,也无从说理去。 明明,是谢观风先攻击他的。 谢观风将内力输给陆行焉,但她忽视了陆行焉的内力自成一派,她贸然将自己内力输给她,陆行焉会承受不住。 谢宴急道:“你做什么!你修炼了几十年的内力,她受不住的。”谢观风见自己怎么做都不对,索性撒手,把人扔进谢宴怀 里:“有本事,你治她啊。” 陆行焉原本只是受了点内伤,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要命的事,但被这样扔来扔去,反倒伤得更重了。 谢宴接住她,熟门熟路地封住她的几个穴道,替她锁住体内乱窜的内力。 陆行焉便疲乏地睡过去了。 这时,谢观风从腰间取下一只短笛,吹奏了起来。 一阵烟雾升起,谢湮也晕了过去。 谢宴将陆行焉用一个舒服的姿势抱在怀里,问谢观风:“你在何处学来障雾之术?” 谢观风见他不被自己的造梦术所惑,看他的眼神变成了怜悯。 “真是个可怜人,连美好的记忆都没有。我学了造梦术,便能时时刻刻重温和萧郎在一起的美梦有美梦的人,才会入梦。” 谢宴又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番。 “还轮不到你来可怜我。” 谢观风是极其感性之人,只要一想到谢宴就是当年被送来的那个小孩,她不由得悲悯起来。 “我当然不可怜你,你本来就很可怜。你还是个小豆丁被送去你祖父身边时,我就在这里听着,你可是哭喊的很厉害呢。说真 的,我呆在这里都怕呢,你那时候一定更害怕吧,我也很想救你,可是,若救了你,我儿子便不能陪我了。”—— 小谢颜值被疯狂diss PO-18.COM 烟女梦·相残 谢门之后不容无用之人,他们要榨干他的每一滴血,才肯罢休。 谢宴六岁时便被送进地陵,与活尸为生。他更是纯阴体,他的血液是最好的滋补之物,他以血喂养一具活尸,与活尸共生,彼 强他强。 他以血液喂养活尸,活尸内修复元,吸尽别人的内力以后,再将功力传授于他。 他的师父,是他的祖父,亦是一具活尸。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的祖父谢绝辞,应是谢唯阳所生的双生子。 谢观风见他问题多,朝他头上敲了一记:“你怎么这么笨?要不是我爹,我儿子都在这,我早离开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谢绝辞和谢以章是你所生?”谢宴心中固然已经有了可怕的猜测,但他不愿往那方面想。 谢家见得不光的事已经足够多了。 “绝辞虽然是谢唯阳那贱人的儿子,但他更像萧郎至于谢以章,我可没生过那样的王八蛋。” 见谢宴不说话,谢观风提起他衣领,恶狠狠地问:“谢唯阳那贱人可有娶妻?说绝辞是别人生的?”谢宴仍沉浸在这个可怕 的秘密中,未顾得上谢观风冒犯他。 他摇摇头:“并未。” 谢观风舒缓了一口气,她丢开谢宴。 “当年是方怀送你入绝辞墓的,那时咱们祖辈四代,也算齐聚了。你莫怪方怀狠心,也莫怪我不阻止绝辞是方怀的爹,他只 想他爹在这地下也不要被祖辈的活尸欺负。你在那头受苦,方怀在这头也不好过。父子连心哎,我在棺材里偷看,都觉得很 悲伤。” 谢宴这些年唯一的目的就是杀谢方怀替父亲报仇,他被认作谢方怀的儿子,心中极为不愿,故嫌弃地提醒:“我是谢梅生所 处,谢方怀只是我叔父。” 谢观风无所谓道:“谢梅生,谢方怀,不是一模一样的嘛,你是谁生的不重要。” 谢观风想起自己的命运,和自己后辈的命运,胸腔的恨意就要喷薄而出。 谢观风很久没恨过人,她怕她此时的样子难堪,吓到谢宴,谢宴又会诋毁她的容貌,便静心凝神,让恨意消散。 谢宴想到,她说的是她的父亲儿子都在地陵之处,既然她是谢绝辞之母,应是谢殊之女 可谢家记载,谢唯阳是谢厉所出。 “你是谢殊的女儿?” “你才是谢殊的女儿!”谢观风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的怒气,听谢宴这样说,她简直要爆炸了。 她一耳光打向谢宴:“我爹怎会是那种残害手足的小人!我爹是谢厉,是堂堂正正的谢侯。” 谢宴被她打怒,阴狠道:“是你自己说,隔壁的活尸是你父亲。” 谢观风又朝他背脊一巴掌:“我难道连自己爹都认不得了吗?蠢货!谢厉是我爹,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所以你是说,隔壁那具活尸是谢厉,当年被下死蛊之人也是谢厉” “当年狗皇帝要让我爹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他去了可是,再也没回来。就算谢殊装得再像,骗得过天下人,也骗不过我这 个当女儿的。当年,唯阳带着我下地陵找我爹,我们一眼就认出了我爹谢厉,只可惜,我爹他已经不认得我们了。” 提到此处,谢观风像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小女孩一般哭了起来。 谢宴瞧她哭起来难看,递给她一张帕子。 “别哭了,真的很丑。” “你,你才丑。唯阳和萧郎都说我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石室里没有镜子,光线微弱,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样貌如何了。 哭罢,谢观风问:“你怎么又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我来找我爹。” 谢宴见她疯疯癫癫,便想着跟她说了实话也无妨。 “我爹为谢方怀所害,被死蛊折磨身亡,他应当,也变成了一具活尸。不用多久,我就能把谢方怀给他送过来,等他食了谢方 怀的血肉,就能不损不灭。我想在我爹变成怪物之前,和欺山再见他一面。” “你倒是个孝子只是,你爹现在已经是一具活尸了,他不记得你,不认得你,也许,还会当你是他的食物。” “他不认得我,我认得他就足够了。” 谢宴放松地靠在石棺上,他脸上浮现起希望的笑容。 纵使谢梅生变成了一具活尸,只要他音容相貌还似当年,那些美好的过往就不会消失。 此时,谢观风造的烟雾消散,陆行焉从美梦里苏醒过来。 他好奇地问:“为何谢欺山还未醒来?” 谢观风道:“也许是他的梦还没做完。” 谢宴不禁感到奇怪,陆行焉倒是醒了,可她见自己抱着她,怎么也不反抗一下?谢观风端详陆行焉的眼神,道:“梦障会侵 蚀人的大脑,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的意识还在梦中。” 陆行焉,她的梦是什么呢? haitangshuwu.com 烟女梦·长相守 是关山上,他们彼此相依,还是明镜湖边,他们永结同心? 突然,她双眼澄明,从谢宴怀里惊坐起。 陆行焉彻底醒过来了。 她理了理自己散乱的长发,将自己和谢宴隔开一段距离。 谢观风狐疑地问她:“你方才做春梦了?” 陆行焉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她摇摇头。“不是,我梦到了我变成了一粒尘埃,随风漂泊,途径了森林、草坡,穿过了高 山,越过了江河。” 谢观风欣喜道:“不愧是萧郎徒儿!竟在梦里抵达无我之境,若你再早生几十年,就能和萧郎切磋了。” 陆行焉习武,江湖人从来只当她是个武功高强的杀手,从没人真正将她看做是对手。 武学中物我合一,无我之境,那般神妙之地,从未有人和她共赴,这是她最大的遗憾。 谢观风憧憬道:“萧郎徒儿,你还如此年轻,也许,你能去到比明镜心法九重境界更高的地方。” 陆行焉道:“我能有如今功力,已经是上天的恩赏,是否能达到更高更远的境界,还是随缘吧,机缘到了,自会更上一层楼 的。” 谢观风看向陆行焉,满眼欢喜。 她就像世上的另一个萧郎。 不问世俗,没有杂念。 谢宴在旁不屑一顾,“就算到了忘我、无我之境,无情无欲,却享受不到生而为人最基本的乐趣,有何是好?” 陆行焉淡然说:“彼此追求不同罢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是你追求武学境界,还是怕追求别的事物,会求而不得?” 陆行焉从来不与人争,但当谢宴咄咄相逼时,她也不会退让。 “你是否盼望着我梦中有你?见我没有梦到你,所以心生不满了?” 谢观风见一男一女谈起他们的感情私事,自己的教养不允许她窥听,她立马捂住耳朵。 谢宴被陆行焉怼得哑口无言,他双目晦暗 “谢无咎,都过去了。你我总得向前走,不沦陷在过去的梦里,才会做新的梦。” “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 让他忘了她,放过她,怎么可能 谢观风原本是要捂住耳朵,不窃听人家隐私的,但她实在很好奇,所以偷偷地松开一只手。 她正期待着事情的发展,这时,谢湮从梦里转醒。 见到他有动静,陆行焉立马去扶他起来。 谢观风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来这萧郎徒儿也不瞎嘛,知道哪个长得好,哪个长得丑。 谢湮一梦,梦回谢侯府那个关着他的小小院子。 院中的花每年都会开放,而萧声声,每天都在他身旁 谢宴见谢湮并无大碍,便道:“该去见父亲了。” 谢观风打了个呵欠:“好久没这么多人来看我了,累死我了。” 谢宴问:“你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吗?外面正是夏秋之交,是最好的时节。” 谢观风像个要做决定的孩子,想了很久。 “算了罢,我和萧郎出去,会被当 haitangshuwu.com做怪人的。” 她送三人到暗道前,留住陆行焉:“萧郎徒儿,你留着,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宴怕谢观风是要让陆行焉永远留在此处。 他握紧陆行焉的手腕,让她不要去。 可对陆行焉来说,能留在这里,反倒是解脱。 她转身叮嘱双生子:“你们在另一端等我,不要打架。” 谢观风拂袖,关闭石门。 她握住陆行焉的手,依依不舍。 “你来得也太晚了你若不来,我都不知自己已经这么老了。” 陆行焉不明她话中的意思。 “萧郎徒儿,你的眼睛像一面镜子,我能在你眼睛里看到我的样子。” 谢观风掩面而哭。 “我这样子,萧郎会不认得我的。” “不会的师父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你活下去,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认得你。” 谢观风天真地问:“真的吗?” 陆行焉点点头。 谢观风从腰间取下自己的短笛,递给陆行焉。 “这是萧郎赠我的,我在这里呆了一天又一天我也记不得到底是多少个日子,终于学会了梦障之术,我的武功是萧郎教的, 自己什么也没有,今日,我将这梦障之术传授于你,你送我和萧郎娶梦中相聚,好不好?” 谢观风双眼睁得圆圆,向陆行焉撒娇。 陆行焉无法拒绝她。 谢观风教给陆行焉一段心诀,陆行焉听了一遍就记住了。 谢观风又道:“你真是和萧郎一样聪慧呢。” 说罢,她走到石室一角,端起烛台,走向那身穿新郎喜服的白骨。 谢观风用烛台点燃自己的一角,天真地看向陆行焉:“你快吹笛啊,再不吹笛,我就不能和萧郎相会了。” “萧郎救你是为了,让你有一天能走出这座地陵,你真的不走吗出去以后,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关山很好的,什么人都可 以住在关山”陆行焉有些语无伦次。 谢观风疲惫的靠在萧郎怀里。 “我的父亲,我的儿子,兄长,夫君,他们都在这里。萧郎徒儿,永别了。” 她用掌风将陆行焉推出石室,关闭石门。 大火在石室里蔓延开,同时,笛声响起。 谢寻烟梦里的那一年,她仍是谢唯阳的掌中珠。他牵着她的手,自负地说:“我带你去见天下最好的男儿。” 谢寻烟娇嗔地问:“比你还要俊朗吗?” 谢唯阳说:“你见了自会知道。” 他领着她,穿过谢侯府最长的一截飞廊。 时值夏秋之交,群芳争艳,在谢寻烟身边,也只能沦为点缀。 “我哥哥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人于竹青扶细风中转身,一双像明镜清泉透彻的眼看向她。 “萧观风。” 从此以后,他是她的血与肉,他们互为骨中骨。 娶她之姓,以他之名。 谢寻烟与萧观风,再也不分离。 烟女梦·复生 “谢欺山,你若是恨我,就从这里出来,找我报仇。不过,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 八岁的谢宴往谢湮屋里扔了几块石头,打中谢湮,极其嚣张。 谢湮是兄长,并不同他计较。 收起那几块石头,藏进瓶子里。 半人高的青铜容器里,已经盛满了石头。 直到三年前,生死蛊转移到谢宴身上,他再也不会向他扔石头 也不会再来看他。 他想让他死。 他们走过一地白骨堆,谢湮这一次清清楚楚地数过这间墓室通道里有多少具骸骨。 七十八具摆放地整整齐齐的白骨。 纯阴体诞生在谢门,谢门对这个孩子寄怀厚望。 他的祖父,活尸谢绝辞生前是一代武学宗师,为了让谢宴继承谢绝辞的功力,他从小就被送进地陵,跟随在谢绝辞身边“练 武”。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只会背一堆无用的心法,在六亲不认的活尸身边能活下来,多亏他特殊的体质。 谢宴从不曾像人提起过这段事,他是那众星捧月里的月亮,轮不到别人对他生出怜悯之情。 经过谢绝辞墓室之前,谢宴让谢湮和陆行焉在外面等待。 “祖父不认得你们,会攻击的,等我开了门,你们再进来。” 谢绝辞死时二十五岁,和如今的谢宴年纪差不多 他的样貌看上去,和如今的谢宴极为相似。 他是谢家最年轻的活尸。 他不认得谢宴,但是闻得到谢宴的味道。 谢绝辞提起地上的刀,就向谢宴砍来。 谢宴的武功都是出自于谢绝辞,因此,他十分熟悉谢绝辞的招数,闪躲起来游刃有余。 年幼的他凭着本能躲避谢绝辞的砍杀,才练就今日的非凡身手。 他对谢绝辞感情复杂,谢绝辞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一具活尸,更是他的师父。 外面的人将武林高手送进来供养谢绝辞,谢绝辞吸食完了他们的功力、血肉,再由谢宴将他们的尸骨一具一具摆放整齐。 五年时间,都是这样度过,谢绝辞终于记住了他,但他已经不必再下地陵陪他了。 谢宴割破自己的手心,将血洒在酒樽里。 纯阴体的血液,对活尸有着美酒一般的诱惑。 趁谢绝辞阴穴之时,谢宴以银针刺向他的命门,谢绝辞昏睡过去。 “对不住了。” 他打开石室的门,接陆行焉和谢湮进入石室。 谢湮望着躺在地上,面容年轻的男子,他心脏忽然急促地跳动起来。 这这便是他自己未来的样子? 谢宴道:“谢绝辞是个武痴,天下高手皆在他之下。祖父当年想要借谢绝辞的威望号令江湖,谢绝辞不苟同于祖父的做法,祖 父诱他入地陵,被谢殊应是活尸谢厉吸食尽功力,困死在此处。临死前,谢绝辞将毕生绝学都刻在石壁世上。” 陆行焉环望四壁上雕刻的武功招式,十分熟悉。 曾经在奈何府里,谢宴就是用这些招式训练她。 若如他所说,他从没来过地陵,为何他会这些招数? 谢宴盯着谢湮,哂笑道:“祖父是死蛊宿主,他陷害谢绝辞,将死蛊转移到谢绝辞身上,这做法是不是 haitangshuwu.com 很熟悉?” 谢湮并不替自己辩解。 他淡淡反问:“如今物归原位,不是很好么?” 三人穿过谢绝辞墓室下的通道,来到最后一间住着活尸的墓室。 谢宴想,父亲生前无论何时都风度翩翩,自己如今脸上长出这样一道可怖的疤,只怕会脏了父亲的眼。 他退到谢湮身后,道:“要去见父亲了。” 谢湮亦犹豫不决,不敢前行。 谢宴讽刺:“可是你这些年认贼作父,无颜面对父亲?” “父亲不是被死蛊折磨身亡的么无咎,何谓认贼作父?” 谢宴冷笑几声。 “谢欺山,你莫骗我,你真不知谢方怀那厮才是死蛊原本的宿主?” “不不可能。父亲不会半点武功,而叔父是奈何府的宗主” “我亲眼所见谢方怀下毒给父亲,还能有假?况且,不是每一代死蛊宿主都像你这般体弱。” 谢湮回忆起这些年,谢方怀亦父亦友 他敬重的叔父,怎么会是他的杀父仇人? 谢宴见谢湮终于分崩离析,故作安慰道:“你不必难过,很快我会把谢方怀送进来喂养父亲,届时,你也成为活尸。你与他到 此处再续叔侄情吧。” 陆行焉忍不了,斥责谢宴:“你说够了没?” “说他两句你就心疼了?他们让人来杀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心疼?你破我面容时,怎么不心疼?” 陆行焉深吸口气,“公子从没想过要害你。” “哦,是吗?” 他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谢湮道:“此事之后再说,不要惊扰父亲。我是兄长,应走在你前头。” 谢宴仍留在原地不动。 “活尸没有记忆父亲不认得你。” 且父亲走得那年,他们还只是童稚的年纪。 谢湮反笑起来:“我早晚也得成一具活尸,他是我父亲,有何可惧。” 他阔步走入石室,陆行焉紧跟其后,谢宴站在门外,不愿踏进去。 他做不到谢湮那样无所畏惧。 他霁月清风一般的父亲,那个会带着他去山顶看月亮的父亲,会教无咎写字作画的父亲他温柔的手,如何去握刀剑呢? 继任双生子的血液合一,能令活尸复活。谢宴拿刀割破二人指腹,挤出血滴,滴入谢梅生的唇里。 谢梅生的面上渐渐浮出淡淡一层血丝,呼吸由冷而热。 他气息越来越活,竟是像个沉睡中的活人。 谢宴被谢寻烟伤了内力,他在一旁打坐蓄力,谢湮守在谢梅生身旁,等待他“复生”。 他的样貌和谢湮的记忆没有任何差别,甚至身上湖蓝色的衣物,都是他生前最爱的那一件。 父亲就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吐息,谢湮无法相信他已经死去了。 陆行焉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让他拭泪。 “阿九,父亲他真的死了吗?” “他虽有气息,但是脉搏已经静止不是活人。” “也许,我随无咎来此处是正确的决定,若往后能与父亲为邻,倒也不坏。” 陆行焉不明白这些谢家人。 为什么有人这些人用尽千方百计都想活下去,谢家人却只想着死呢? “公子,你父亲一定是希望你和谢无咎都好好活下去纵是我父母那样的人,也不忍心我死掉,何况你的父亲那么爱他的儿子 们。” “谢门历来历代如此,没有人能逃出去。也许,无咎不会让他的孩子重蹈覆辙。” “公子,我不明白,为何谢无咎这样子对你,你却仍能忍他让他。” “不论是父亲还是叔父,都教诲我,无咎是我弟弟,我是他的兄长,本该保护着他的。若不是我太过无用,也不用什么都由他 一个人扛着无咎的性子,本不该是这样的。” 陆行焉见过很多谢无咎。 魍山陵的谢无咎,奈何府的谢无咎,关山的谢无咎,还有谢侯府的谢无咎。 可是就算她将所有的谢无咎都拼凑在一起,仍然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谢无咎。 她对谢无咎,生不起恨意,甚至有了怜惜。 可这怜惜又有何用?他那样的人,最不需要是别人可怜他。那样恶毒的谢无咎,他理所应当做个不折不扣的恶人,睥睨天下, 玩弄众生。 “也许生在寻常人家,你同无咎也是手足情深的。” “很可笑是不是,母亲要为了我,杀掉她另一个儿子。” “谢夫人可是姓萧?” “是,母亲姓萧,是萧声声和萧永兄妹的姑母。萧永和萧槿兄妹两都是母亲安排在无咎身边的人,当年声声还年幼,就被母亲 留在了身边。我从不恨过无咎,若我是他,未必能承担得起这真相。” “公子,谢欺山是谢欺山,谢无咎是谢无咎,你们各有各的路要走,还不到命运做决策之时,不必过度伤怀。我虽不能替公子 治好死蛊,却也希望公子不要永远困于死蛊之中。我一个屠夫之女也能有今日,公子一定可以破命数之局,过你想要的人 生。” “阿九,谢谢你,我答应你,只要我们能离开这里,不论还能活多少日子,我都不会让死蛊束缚住我的。” 陆行焉露出欣慰的笑容。 二人相视而笑,他们两个才像从同一处来,又去往同一处的人。 谢宴望过去,心头冷瑟。 他很久没看到陆行焉那样舒展的笑意。 关山之时,她也是常常那样对自己笑的。 PO-18.COM 烟女梦·湮灭 谢梅生嗅到熟悉的气味,他缓缓地从沉睡中醒过来。 他看不见来者是谁,闻到气味,本能地认为是他的双生子——谢方怀。 谢梅生张开双目,没有聚焦的双眼,也没有视力。 他凭借双生子的本能,擒住谢湮喉咙,将他甩到地下。 谢梅生的样貌仍是过去的谢梅生,但他没有思维,没有记忆,只有兽物的本能。谢湮是他的猎物,他要凭本能撕裂这个猎物。 谢湮以全身力气,将陆行焉推开:“你快出去!”\u2 8 她见谢梅生已不记得自己的孩子,甚至出手伤害,毫无犹豫地迅速运气,以掌风向活尸谢梅生劈去。 不论谢欺山还是谢无咎,她都不会让他们死于谢梅生手 haitangshuwu.com下。 她下关山,无非为一个恩字。这份恩情,于别人而言,轻如鸿毛,却是吊着她的命的东西。她没父没母,亲眷朋友,这些常人轻易就能拥有的,她苦求不来。 只有日以继夜的练武,她才不至于向浮萍一般脆弱,天大地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依靠,有自己的牵挂。 赵师兄有沈师姐,张风清有她的师父,孟至清有佛祖,谢湮有萧声声,谢宴有谢家和他的父亲,就连她讨厌的萧槿,夷陵阁主,他们都有自己的牵挂、使命唯独她,只能依靠自己。 受了伤是自己舔血,自我疗愈。 她对自己那个屠夫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淡薄了,可谢宴对谢梅生的执着,仿佛长在了她身体里。 只要谢梅生躯体尚在,谢宴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会救活他的吧。亲情才能令谢宴圆满,而不是她。 谢梅生和其它活尸一样,靠食活人内力而生,她用内力相抗,无疑是送死。 但是若她这时候不进攻,谢湮就会被他的父亲掐死。她别无他法,以自己性命相搏,为双生子争取时间,只要他们离开这座石室,便又是柳暗花明,平安无事的。 活尸谢梅生察觉到危机,他暂时放开谢湮,振臂掐住陆行焉的喉咙。 陆行焉没有兵器在手,只凭她自身的力量无法和活尸抗衡。 谢梅生五指成爪,抓向她太乙穴。他的力量之大,足矣将她整个人抬起来。 太乙穴是陆行焉的命门。 她感觉到体内的真气以不可挽回的速度外流,像有一层一层高山连亘向她压来。 她挥手相抗,却暴露了自己手腕的伤口。 活尸闻到纯阴体的血液,似救命的良药。 谢梅生吸完陆行焉的内力,抓起她的手腕咬了上去。 纯阴血不断滋着谢梅生体内的内力,他变得越发强大。 陆行焉终于尝到了濒死的滋味。 她以往杀了那么多的人,自欺欺人要留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死法,现在才明白,人都要死了,哪还管自己的死法是什么。 她的躯体变得无限沉重,万重波浪向她涌来,积压在她胸口,无法喘息。她的意志被不断向体外挤压,残存无几。 她无力地眨了眨双眼,再也无力抵抗。人固有一死,她死在此处,也算有意义了,结局应不算太差的。 只是,临死前,她仍有一事尚未明白。明镜湖边的誓言,真的只是镜花水月、一场彻头彻尾的幻梦吗?她的无声地说出三个字,没人听得见。 不要怕。 她这辈子,也只堂堂正正地怕过这一回。 因为她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 在她阖眼瞬间,一道血光迸向她的残余的目光。 谢门梅生,翩翩公子,皎皎如月。 他的身体被一劈为二,血柱如破地而出的泉水,涌落在谢宴的身上。 躯体的死亡,是最终灭亡,无论是人是尸。 谢宴接住陆行焉的身体,随着谢梅生的身体分崩离析,他双膝无力地瘫跪下。 对谢湮而言,看着自己父亲的躯体在自己面前被劈开,身为人子之悲,心若金石崩裂。大悲无声,他若局外人,彷徨地观望着。命运利齿吞咬而下,他无能为力。 谢宴却是听惯了亲缘相残的故事,他心无悸动,于万物无声、一滩血水之中,他才认清,这就是他的宿命。 看似给他许多,却最终都要收回。 上天注定要他做个恶人,便让他亲手破掉七情六欲。 在宿命赐予他的残忍里,他只能抱紧怀中的陆行焉,不知是在同谢湮说话,还是再同谢梅生的残躯说,或许,是同看不见的命运陈述:“她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她。” 谢湮默默地用白布裹住谢梅生的尸体。 不论是残暴的活尸,还是冰冷的死尸,那都是谢梅生,是他和谢宴的纽带,是他们最敬重的记忆。 二人将谢梅生的残躯在石室中火化,随谢梅生的躯体化作灰烬,烟屑尘埃落地,谢宴记忆中属于他最后的庇护处也不复存在。 从此以后,这世上只有他和陆行焉二人。 从谢侯墓的顺水道而出,行船一夜,到达魍山陵。 魍山陵是谢宴年幼时练功习武的地方,亦是连接奈何府和谢侯府通道。 陆行焉武功尽废,又失血过多,一路昏死。 谢宴和谢湮抵达魍山陵,谢宴命人来送谢湮回谢府。 谢湮问:“你不回去吗?” 谢宴道:“奈何府在我手上才有今天,这女人也是我的,怎可拱手让与你。” 况且,还有日后的疾青山盟会,总不能让用你这幅身子骨去和别人打架。 三人困于地穴之下几日,如今上了地面,风光再现,不由感慨就连这样的光景都是上天馈赠,应当好好珍惜。 谢湮道:“父亲给你取名无咎,也许希望你不要过于沉溺所犯的过失,无咎,不必自责。” 谢宴不禁笑起来:“谢欺山,你不用让别人吸你的血,你不会被送进尸体遍地的地陵,你没有一个千方百计要杀死你的母亲,你凭什么跟我说这种话。” 谢湮见他如此不领自己的情面,也不纵容他,他拂袖离去,道:“谢无咎,既然我没资格,那往后你我互不干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站住,你去何处!” 谢宴呵斥,可谢湮已经不回头地向远方走去。 他亦恨道:“谁愿与你互相干涉,就算你被江湖上那群野狗分尸,也和我谢无咎没有半点干系!” haitangshuwu.com yuwangShe.Me 沧浪剑·同心同寝 空了。 没有风的声音,没有雨丝的声音,没有鸟叫虫鸣,她什么都感受不到。 没有千万座压着她躯体的高山,也没有与之相抗的力量。 陆行焉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历经一场噩梦,她无数次睡去,无数次醒来,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望着一成不变的天顶横梁,默默发呆。 她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说服自己接受现状——她习武十年,练就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力,现在一切都付诸一炬,可她仍有下一个十年,下下一个十年。 她又闭上眼,念了一阵心法,让自己内心归于平静,然后才坐起身环视四周。 这里是疾青山,也算她在江湖里的落脚之处了。窗前站着一身姿高挑挺立的男子,觉察她醒来的动静,带着面具的男子向她走来。 “阿九,你醒了。” “谢无咎,你为何要假扮谢欺山?” 谢宴带着面具,能轻轻松松骗过谢夫人,却不料在陆行焉面前才说了一句话就露馅了。 见自己身份败露,他摘下脸上的面具扔到一旁,毫不顾及坐着她身边,挤着她的身子。 “你果然一下就能认出我来。” 陆行焉望着他脸上的疤,失了失神。又想到地穴里,他为了救自己亲手劈开谢梅生的身体,她好不容易理清的情绪,又成了一团乱麻。 “谢欺山呢?” “那种没有责任心的男人你还记挂他做什么?他把你和奈何府都丢给了我,他心里丝毫没有你的位置。” 陆行焉只是想知道谢欺山此时人在何处,没想让他回答这些不正经的。 他曾那么期盼着父子重聚,却是这般结局。虽然谢宴看起来毫不受地穴里那些事的影响,但也只是竭力不去回想罢了。 过去的就过去,重新提起,不过是再给他心上一刀。 “我知道你饿了,煮了粥,现在去盛来喂给你。” 陆行焉道:“不必了我自己去” 她正欲离开榻上,谢宴桎梏住她手腕。 他握起她的素白的手腕,放在唇边亲吻一番。 陆行焉没了武功,又躺了多日,她的力量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弱女子。 而此时是谢宴最强盛之时,要挣开他,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陆行焉只好催促他:“不是要去盛粥吗?我饿了。” 谢宴动身去盛粥,回来后,屋中却不见陆行焉。 他将碗摔在桌子上,第一反应是去问在山上守关的侍卫。 陆行焉趁他出门后,从衣柜里出来,自己迅速喝完了粥。 谢宴回屋,见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他质问:“你去了何处?” “我看窗外花开得好,去看花了。” 谢宴不再追究,只要她没有离开就好。 陆行焉笑笑说:“你不要这么紧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能跑到哪里去” “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了?”谢宴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忧。” 陆行焉听这话,不觉有些肉麻。更令她浑身鸡皮疙瘩立起来的是,这些话都是自己曾跟谢郎说过的。 她这辈子就只爱过一个人,当初也以为是刻骨铭心,却被揭穿是骗局一场。情情爱爱,太过复杂,她受过最重的伤,饮过最烈的毒,都比之不如。 谢宴把她紧抱在怀里面,她的脑袋被他的手压在胸膛上,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万籁俱寂,只有谢宴有力的心跳声。 她在心里默念静心音,却怎么都屏蔽不了他的心跳声。不管她愿不愿承认,他们之间都有一种契合,呼吸、心跳的节奏,都是那般相似。 往后几日,谢宴倒是不常出现在疾青山,陆行焉猜想他是有谢侯府的事物。 疾青山的每道关口都有人守着,寻常人上不来,她也出不去。但她也没想出去,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地方比疾青山更适合养伤。 她不懂治疗内伤,谢宴留下一副药方,让她自己去药阁里找药。 但她又担心谢宴心思不正,便花了几天时间,逼着自己翻阅药经,确认了谢宴给的方子没有其它作用,才开始放心地吃药。 疾青山到了秋凉时节,院子里的草木花叶都变成枯黄色,只有几株菊花孤零零地开放。 谢宴不在的这几日,她也没能好好地养伤,镇日看着枯黄的院子发呆,日出又日落,等来一场秋雨。 谢宴在雨夜赶上山,他一上山,先是换去身上被雨水弄脏的衣物,然后才去见陆行焉。 依他所想,陆行焉这几日应该在勤恳地恢复内功,此时一定在打坐练习心法。 推门入屋,却见她躺在榻上,也不知睡了多久,一侧脸被枕头压出一道红色的痕迹。 她双臂摊开在耳侧,一腿弯曲一腿伸直,弯曲的那条腿露出一截似玉温润的小腿。 他替陆行焉盖上被子,又将双手伸进去,握住她的小腿。 一层薄薄的软肉之下,是流畅的肌肉,谢宴揉捏她的小腿,让僵直的肌肉放松。 小的时候,他只顾自己快活,不喜欢摸上硬邦邦的肌肉,便喂她吃了许多消肌滋养的东西,是养了一身好肉,却没问过她喜不喜欢这样。 其实,谢宴一进来陆行焉就醒了。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尤其,是这样单独的相处。 且不说他做过些什么,她对他,也并不是那么好的。 以谢宴睚眦必报的性情,真的会放过她吗? 她懊悔地想,自己一开始就不该贪图他的皮相。 若不是自己贪他皮相,关山上也不会发生那些事张风清,夏伯,阿进他们都不会死,阿隼不会飞走,他们现在仍是关山上的好邻里。 “陆行焉就算是下雨天,我也来见你了。” 他细细倾诉着自己的心肠,陆行焉听了,又是感动,又是起鸡皮疙瘩。 难不成,以前自己和他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她怕自己再装睡下去,鸡皮疙瘩要掩盖不住了,便睁了眼,佯装惊讶地问:“你何时到的?” 她顺势将自己的小腿从他手里抽离。 谢宴:“你装的一点都不像。” 陆行焉只好说:“下次会更好的。” 谢宴又重新将她的小腿握在手里。 她的一截小腿,好像一截绳,在二人之间无声不断拉锯。 他很久没有在灯火下这样看着陆行焉,她澄澈的双眼,在烛火下似含着两汪泉水。 谢宴动情地凑近她:“阿焉” “不要这样叫我。” “也罢,这样叫虽然亲昵,倒也着实太肉麻了,真不晓得当初你是怎么叫我一声谢郎的。” 他摆明戏弄陆行焉,陆行焉听到“谢郎”二字,体温升高,她推开谢宴。 谢宴像块狗皮膏药又粘上来。 “我不该拿你动情时的样子取笑。” 陆行焉再要挣,就怎么都挣不开了。 “谢无咎,我如今只想潜心练功,早日恢复内力。你也知道,练功要专注,能不能等我内力稍作恢复了,再说其它?” “还有什么其它可说?我是奈何府宗主,你是宗主夫人,夫妻同心同寝,是天经地义。至于恢复内力之事,不可操之过急,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可以把内力渡给你。” “不一样的。” 他给的内力,和她自己苦修而来的能是一样的么? 她的内力,不仅是保护她的武器,更是她的十载岁月。 谢无咎松开她,认真道:“你看看现在的你自己,你觉得是练功的时候吗?” 练功切记急于求成,她现在满心都是恢复内力,已经成了贪欲。若强行恢复内力,只会因走火入魔而反噬。 陆行焉不想再遭遇走火入魔了。 见她情绪仍有波动,谢宴抬起她下巴,正欲亲她,陆行焉别过脸躲开。 谢宴见她不愿,知道自己强迫她只会适得其反。 他只能在她下巴上一吻,这也很满足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强迫,以后我再也不会逼你做不喜欢做的事。陆行焉,也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年少时她受迫于他,还能得几本秘籍,如今是什么都得不到,倒不如听他的话,叫他开心一些,自己也好过点。 她强作娇柔地点了点头,造作的姿态倒是有几分可爱。 谢宴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可如今,人在他手上,就算她的心长了翅膀,飞到天边,又如何?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重蹈当初覆辙,让她一去不回。 沧浪剑·承诺(二更) 谢宴嘴上说会规规矩矩,但规矩是什么,也是由他说了算。 陆行焉没少被他占便宜,可现在,实在是打不过他,只能白白让他占便宜。 谢宴献起殷勤来,倒仍旧不是很勤快。 陆行焉扫了半天院子,身体已经疲劳了,回头就见他坐在老爷椅上晒着太阳,更是心气不顺。 夜里,谢宴的手爬进她的中衣里,隔着一层小衣在她乳上胡作非为,她先是纵容,等他意乱情迷后,一口咬上他的虎口。 谢宴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是摸得地方不对吗?可昨天都直接摸上她的软肉了,也没这反应。 她可不是什么窈窕淑女,没了武功,也没了牵制,本就是屠夫家里的野丫头,天性毕露时,一身狠劲。 这世上,除了谢郎,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可别咬坏了,咬坏了手,就少一样能服侍你的工具,以前,你也被服侍的很快活是不是?” 男女关上门,总是离不了那档子事。 陆行焉记得以前他们也不是常常说这事的。 奈何府的时候,是宗主和下属,谈话则正事偏多,关山时大部分时间,好似都在缠缠绵绵,你侬我侬的。 她发觉,自己真是个无趣的人,除了练功和干活,没有任何的乐趣。 于是更想不明白,谢宴到底为什么缠着自己。 “陆行焉,你咬出血了。” 谢宴委屈地把虎口上,微不可见的伤口伸给她看。 陆行焉别扭地背过身,“往后我干活的时候,你不要像个老爷一样坐在旁边。就算不搭把手,你,也不要让我看到。” “以前在关山时,你可没嫌弃过。” “那时候你生着病,现在不一样。” 谢宴没皮没脸地笑道:“原来你没忘呀。” 陆行焉从躺卧的姿势变成坐姿,看着他,静静说道:“不过一年前的事,哪能忘得这么快。且不论你究竟是不是当年伸手扶我的人,我们之前说好,我下山,只是为了医你的病。现在你已经是个健全的人了,我也该回关山了。” 谢宴心道,这负心女,只记得谢欺山对她恩重如山,他们的海誓山盟就不做数了吗? 不过,他现在学乖了,可不能把这话说出口。 “从明天起不,从这刻起,疾青山所有的家务,都我做,行不行?等你休息好,想活动了,就打理打理花草。” 陆行焉问他:“说话算数吗?” “你若不信,可以白纸黑字为凭。” 陆行焉目光飘向别处。 “倒也不必麻烦。不过,今天我忘了收衣服,你能不能去把衣服收了?” 谢宴已经沐浴洗漱,换上寝袍了。 他向来不是言而有信的真君子,可也不能次次都骗她。他以前也发过誓,但凡她所想,他都要替她实现。 他换罢衣服,突然意识过来。 有人故意无理取闹,给他下套。 可他爱的,也从来不是她的乖顺。 一个能扒了别人裤子的丫头,长大会乖顺到哪儿去? 他收了衣服,回来后见陆行焉又在装睡,也不急着拆穿。 陆行焉这张脸,乍看不算惊艳,可是看久了,就再也挪不开眼。他轻笑着,同时一手解开自己的袍子,露出下腹严苛的肌肉,一只巨大的热物冲破密林。 谢宴把那巨物握在手上,来回撸动。 他闭上眼,轻而易举地便幻想是陆行焉一双手握在那处。他的身体越来越热,就算是玉石触碰他的身体也要化作一滩温水。 陆行焉又一次陷入睁眼和继续装睡的两难境地。 谢宴低头含住她耳垂:“陆行焉,你就帮帮我。” “再不醒来,我便自作主张了。” 他一手扣住她的手,他们两个,十指就这样紧紧握在一起。 他故意把她的手往自己勃起的阳物上带,陆行焉妥协睁开眼。 “我装的不像吗?” “嗯,太过平和了,人在入睡时,并不是彻底感知不到外界动静。” “那我下次再努力。”她对于自己的不足之处一直很虚心。 她想用别的话题带过这事,但谢宴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来找她重温旧梦吗? “你想用手还是用其它的地方” 他像只发春的猫,一会儿舔舔她的耳垂,一会儿舔舔她的下巴。 陆行焉软硬兼施,就是甩不掉他。 “还是用手吧。” 她嫌弃的握上那根巨物,又烫手又干燥,像一块被烧干的木头。她一手圈只能套半个圈,施不上力,谢宴在她耳旁说:“两只手会好一点。”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做,小时候在奈何府,也替他做过这事。 也许那时她还没有要对一个男人身心如一的想法,能舒坦地活下去更重要些,尽管内心不愿意,也没激烈地反抗过。 如今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她真真切切地爱过记忆里的那个谢郎了,便再也无法和别的男人将就。 谢郎清瘦,就连他的那家伙都是软绵绵的可爱,眼前是个极具侵略性的成年男子。 陆行焉盯着他下腹,一排排肌理硬如石雕,谢郎可没有这样的身体。 他那处,尤其和谢郎的不一样。 谢宴被她看得愈发灼热,她怎么能盯着自己欺负她的家伙,毫无情欲,羞怯,甚至是惊恐也行啊。 他自鸣得意之物,她是这么不屑一顾吗 一星点白色稠液从他性器顶部上溢出,陆行焉眼神流露出嫌弃来。 那眼神像看着一个控制不住尿意的小儿。 在被她看下去,谢宴就要恼羞成怒。他从陆行焉裙角扯下一块布条,蒙住她眼睛。 陆行焉道:“你蒙住我眼睛,还是看得见,不是多此一举” 说半天,她就是不愿意动手。 谢宴没办法,再不动手,他就要膨胀而死。 他握着陆行焉的手快速撸动着,呼吸渐渐急促,热气不断喷薄在陆行焉面上。 他的气息,还是和谢郎一样好闻。 陆行焉突然不乐意,挣脱着:“你把这遮眼睛的东西给我拿开。” 谢宴身上每一寸皮肤都紧绷着,他真的快要耐不住了。身体承受不住的时候,本性就会暴露。他阴着声说道:“别逼我肏弄别的地方。” 陆行焉听这话,心中更是不快。 与其他继续装着谢郎的样子诱惑她,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欺负她一场,好让她彻底认清他的面目。 她双手松开,转过身:“那你弄吧。” 沧浪剑·为所欲为 谢宴到底还是顾惜着陆行焉。 他对着她的背影,快速撸弄自己手中这块热铁。 怕又弄脏她的衣服,惹她不快,他留着一丝清醒,热意喷出时,拿帕子盛住。 他将盛满白浊的东西扔在地上,舒快地躺在陆行焉身边,享受余韵。 “我知道你一心只想恢复武功,不想和我行这事,但我会等的,等你心甘情愿,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陆行焉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清楚。 她转过来,本想义正言辞的和他讲道理,却是正好面贴面,狭长的疤让他的面容支离破碎。 她想问问他,他的脸还能完好如初吗? 裂痕,是没法修补的。 她只是不在意,不代表她的心没有裂痕。 “疼吗?”她触上他面部的裂痕。 “已经不疼了,是不是很丑?” 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不丑。” 她没有骗他,这张脸的底色已经胜过人间无数,添一道疤,反倒多一份玉山将崩的气势。 “真的?” 谢宴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欣喜。 陆行焉倒是没料到,第二天他就找人搬来两面镜子。 这下倒好了,有了镜子,便不必时时刻刻在她身边讨嫌。 谢宴以前那张脸似无暇美玉,便常穿色泽清淡的衣裳。如今他生出这样一道疤痕,少了几分公子少年郎的儒雅绮丽,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人的沉稳和沧桑。他着一身玄色深衣,对镜来来回回照了半天,只觉得自己如今犹如天神般威严。 陆行焉对他则是不肯多看一眼。 看他一眼,她脑海里就蹦出“色胚”两个字,当初如果不是被这张脸迷惑了,哪来后面这些事。 她连吃几日谢宴煮的粥,快要吃吐了。 他的相貌是真的一骑绝尘得卓越,他做饭也是一骑绝尘得卓越地难吃。 她自己煮了碗清淡小粥,火候把控得到位,米粒不黏也不干硬。 煮粥费火候,需要格外耐心。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都煮完了一锅粥,谢宴仍在照镜子。 她给他也盛了一碗粥,谢宴欣喜道:“你果然怕我挨饿。” 陆行焉淡淡道:“煮多一碗,怕浪费。” 喝罢粥,谢宴自告奋勇去洗锅,但到了灶台前,发现陆行焉已经把灶台洗的干干净净。他只得洗了两只饭碗。 他洗完碗,原本是叠放在一起的,想了想,又把它们分开成放,这样便以一双一对了。 他赶走了疾青山上的下人,疾青山上,只能有他们一双人。 就像在关山那样。 陆行焉正在屋里打坐练功。 谢宴不敢打扰她,呼吸都放得很轻,不过一会儿,他发现陆行焉的气息并不正常。 陆行焉修过百家内功心法,相当于百余股真气在她体内。 她现在内力尽丧,但那些真气还在,只要她试图运功,那些真气就会在她体内互相攻克。 她没有足够的内力控制那些真气,极容易走火入魔,若她不是纯阴体,心脉早就被这些真气攻克,七窍流血而死。 然而,七窍流血地死,不过一瞬间的痛苦。走火入魔是长时间的折磨,身心像是被分隔在冰火两重境里,噩梦次次重现。 谢宴点了陆行焉的穴,不见作用,为了让她迅速警醒,他只能舀了一盆凉水,泼在她头上。 陆行焉睁开眼,颤抖的睫毛出卖她的愤怒。 “谢无咎,我在午睡。” 谢宴做错事,悻悻替她擦干头脸上的水。 她的衣襟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挺翘的胸脯悸动地起伏。 谢宴握住了上去。 没了死蛊扼制他的力量,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孔武有力。他已不是过去奈何府那个少年宗主,性事都凭自己的一时意气。 饱尝过爱欲的成年男子,呼吸都像喷洒春药。 他怜爱地捏上陆行焉乳尖,隔着湿衣,玩弄凸起的那一点。 ———— 陆行焉骗了谢宴,方才她的确是要走火入魔了。 她现在要十分隐忍地克制着自己的气息,不露出马脚,根本没空抽出力气对付谢宴。 不同于年少时对女人身体的好奇探索,他现在已经能熟稔地控制色欲,指尖动作成熟地亵弄把玩,轻而易举挑拨起对方的情欲。 陆行焉内防失守,这个时候的情欲,像一把刀悬在她头上。 陆行焉胸前的衣物被他剥开一块,一只白腻的乳落入他手中,像迷途的小动物,不由自主地战栗。 谢宴含住粉端,舌头绕着上面细不可见的纹路打转。 或轻或重,他总能找到让她失控的时间点。 陆行焉双手紧攥成拳,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是事实,她已经没有小时候的定力了,小时候他弄她,她还有空装模作样的反抗,现在只是防守就很难。 汗水溢出她的皮肤,午后阳光照进来,她的肌肤晶莹剔透。 谢宴这奸诈之徒,只集中在一侧攻击。陆行焉另一只乳像有千百只蚂蚁在挠,有什么东西在乳尖里压抑,若得不到疼爱,就要喷薄而出。 她终于按捺不住,说了声“疼”。 谢宴解开她身上湿透的衣服,将她抱在怀里,动情地吸吮她的嘴。 陆行焉两瓣唇饱满,又带着甘甜,谢宴一处一处舔过。 因他吻得太过霸道,陆行焉的气息紊乱,反而助她掩饰住走火入魔的痕迹。 她趴在谢宴肩头,大口呼着气,两方臀瓣间夹着一物。 它是那么炙热、鲜活,她好像都能感觉到它的跳动。 她一咬牙,道:“就在外面弄,不要进去。” 谢宴一听,这还得了。 这不正是,让他为所欲为吗? 他将陆行焉放平在榻上,让她大面积暴露在阳光之中。 一只迷路的白色蝴蝶飞入屋中,落在陆行焉小腹的位置。 谢宴心道,真是只下流的蝴蝶。 可此景太美妙,实乃可遇不可求,他不忍惊飞,于是用目光坦荡地欣赏。 此情只应梦中有,谢宴趁蝴蝶飞走之前,拿来笔墨迅速作画。 又提字:飞花扰玉雪,浮光笑乱红。 陆行焉心想,还有完没完,若再不结束,她将控制不住体内真气。 谢宴在清水里洗净笔刷,笔刷上的软毛含着清凉的水,落在陆行焉的耳朵里。 她似一只被惊扰的鱼,身体不由得剧烈战栗,蝴蝶飞远,不余痕迹。 谢宴低头吻住蝴蝶停留的地方。 他可恶地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陆行焉道:“你快一些,不要进去。” 以谢宴一双火眼金睛,还看不出她眼下是什么样的状况? 他又用毛笔蘸清水,从她下腹起划下缠绵又果决的一笔—— 我以为订购数每章可以有1000呢哈哈哈哈结果每章就3百4百…… 留言也越来越少……丧心病狂了 谢谢每天还在追的大家啦 沧浪剑·天资薄弱 谢宴落笔玉门,笔锋转慢。笔尖滑动在那道青涩的细缝之上,试图将其打开。 乱流流过陆行焉的脑海,她不知是自己的身体滚烫,还是意识滚烫。 眼下,她只有一个选择。 她不能让谢宴把笔插进去。 “今日不可我,我替你含。” 她大义凛然地握上谢宴胯间翘起的巨龙。 谢宴既然没打算进去,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玩得心满意足。 他不客气把自己的物体露出来,双腿摊开:“欲速则不达,别乱了节奏。” 陆行焉双手握住那物,两眼一闭就含了进去。 她性事方面的天资,差强人意。 尽管如此,还是尽力地吞咽,让他尽快泄出来才是。 谢宴见她吃得这样吃力,为了帮她,胯部向前挺动,深深插进她的喉咙里去。 这一下插得太深,陆行焉急忙吐出来在旁干呕。 “我还是用手吧。” “不必。” 谢宴揉起她一方乳:“用双乳吧。” 说罢,他自己捧起陆行焉的胸脯,向中间挤出一条狭窄的缝隙,硬物挤进去,一下戳到她下巴上,她被戳得扬起头,被迫和谢宴相视。 二人之间陷入一场耐力的较量。 陆行焉也许心中明白,这时候她只要如实相告,谢宴便不会为难她。可她还是宁愿受难,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走火入魔的事。 谢宴抓着她的双乳,有耐心得再中间的谷底穿行。他偶尔故意将丑物顶到陆行焉嘴唇边上,然后静静地观察着她忍耐的模样。 溢出来的白浊沾到她唇上,她的唇也如眼眸一样莹润。 陆行焉难耐地别过头,欲擦去自己唇上的脏东西,谢宴拇指摩挲着她唇瓣,将白浊送入她口中。 “好吃吗?” 陆行焉很诚实地摇头。 谢宴一边将自己的性器不疾不徐地送入她乳间,一边道:“可惜好的东西你不要,便只能吃这不好吃的。” 说罢,他闭上眼,用力抽送了起来。 一股凉薄的浓稠液体喷上陆行焉的面部,谢宴双臂向后撑住,上身后仰,慢慢平复他的呼吸。 陆行焉拿来枕边的帕子擦了脸,坐卧在地毯上一言不发。 谢宴的手落在她太乙穴的位置,输送内力给她。 末了,他在她苍白的脸上啄一口:“阿九,别让我等太久。” ———— 谢宴输入的内力抑制住了陆行焉体内流窜的真气。 她现在不得不面对现状——她被软禁了。 这世上没有杀手陆九能逃不出的地方,可是,现在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她看向谢宴搬来的那巨幅镜子,镜子里面的女人,软弱颓废。 望了一阵镜中的自己,陆行焉扶着矮几站起来,她去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将披散了几日的长发重新束起。 她走出屋子,谢宴正坐在老爷椅上看书。 陆行焉折下一段树枝,走向谢宴:“你若闲来无事,便陪我练练刀法。” 十年的功力,要重头开始,固然困难。 但总得走出第一步。 谢宴把书扣在矮几上,问:“你要我空手,还是要我用刀?” “我尚不能控制自己气息,不宜直接用刀。” 纵然她跟这个男人有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是不可否认,他是个好师父。 没有奈何府的宗主,也不会有天下第一的陆九。 二人以树枝为武器,谢宴进攻,陆行焉防守。 陆行焉现在最大的困难是无法专注,这使得她的五感不如以前灵敏。谢宴不急着和她争输赢,而是先训练她的知觉。 她虽然以耳目的配合抵挡住谢宴的攻势,但是,动作明显比以前慢了许多。 她不敢出手。 谢宴扔掉树枝,以手为刃向她劈去。 他想激发陆行焉的求生欲,可她就站在那里,迟缓地被他一掌劈向肩膀。 若不是他及时收手,她的手臂就废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 陆行焉道:“好。” 连续几日,情况并没有改善。 一场雨过后,疾青山百草凋敝。 陆行焉清扫完院里的枯叶,又去洗衣服。洗完所有的衣服,又去扫院子。 扫完院子,她走过来问谢宴:“你身上的衣服需要洗吗?” “要换的衣服都被你洗掉了。” 陆行焉见他靴子上沾了泥污,就蹲下来给他擦靴子。 谢宴受宠若惊。 他何尝不知道陆行焉现在很难过。 可他不是怜惜她的立场——他们分开的时候,她可是整天和谢欺山萧声声他们有说有笑。 他就该让陆行焉尝尝失去的滋味。 他正值盛年,情欲上的需求旺盛,陆行焉素来没有这方面的欲望,她不愿意,他也只能搂搂抱抱占便宜。 陆行焉不反抗,也不迎合。 谢宴射进她腿缝里,她自己擦净,沉默地穿好衣服。过了很久,突然问:“很愉悦吗?” 他从身后抱住陆行焉,下巴贴在她脸上,“我只是看着你就很愉悦了。” 她小时候他得防着萧永,长大了又得防着谢湮,还有人比他更艰辛吗? “是吗?”陆行焉语气淡淡,“那时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年少初获至宝,不懂珍惜,做什么都凭着本性。你一走就是三年,将我治的服服帖帖。陆行焉,因为是你我才忍不住的。” 陆行焉显然没听懂他的意思。 “这事有什么好的,不仅身体失守,意志也格外薄弱。若非你起淫欲,也不会好几次被我打伤。还有,你每次都把屋子弄作一团乱。” “又不是别人伤的我,你喜欢的话,多砍我几刀都成。” 便宜都让他占尽,歪理也都被他占了。 陆行焉认真道:“我没和你说笑。你和九大不,现在是八大门派大战在即,以一敌八,我倒不是担心你打不过他们,毕竟他们这些年,毫无长进,也是稀奇我是担心你心力受损,走火入魔。” 谢宴喜不自禁,她果然还是在乎自己的。 可是,她又担忧道:“届时无人能制衡你,只怕你会大开杀戒,得牺牲多少无辜性命” 谢宴憋了半晌。 “你就担心这个?” 陆行焉推开她揉着自己胸脯的手坐起来,认真道:“那些无辜惨死之人,他和我们一样,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只因武功不如你,就要死于你手下吗?” 她知道杀人的滋味,她时至今日,杀过一百三十二个人,便背负了一百三十二个魂。 “谁叫他们不好好练功的。” “谢无咎,你我习武,若只为杀人,还有什么意义江湖上能杀人的手,还不多吗?” 谢宴自信道:“我从不必亲自动手的。” 是啊,他不用亲自动手,他只要流露出一个不满的眼神,就有无数高手愿为他去杀人,或是一句话,就搅得江湖风起云涌。 “你也放心,就算是走火入魔,我也不会伤你的。不过,陆行焉,你该不会当我是善人了吧?” 陆行焉躲开他凑过来的脸。 “谁也不天生就是恶人,难道,你也要像你们谢家的先祖那样,让你的子女自一出生,就背负着不属于他们的仇恨吗?” “你若不提,我还想不起子嗣的事。陆行焉,我也该是做爹的年纪了。” 他伸手去剥陆行焉的衣衫,陆行焉无奈道:“淫欲只会扰乱你的心神,令你走火入魔。” 要让谢宴听话,倒不如她自己耐心恢复功力,届时,也许还能制服他,让他不要酿成腥风血雨。 谢宴倒不认为陆行焉的劝诫是危言耸听,只是他从小就习惯了走火入魔的滋味。 不就是五感尽丧,六亲不认,像那地陵里的活尸,见人就杀吗? 他没有对谢湮说过,也不会对陆行焉说,谢绝辞墓室里那七十八具尸体,有三分之一是他所为。 没什么酣畅淋漓地杀完人,再洗净一身鲜血,躺在魍山陵的巨石上,看着天际漂浮的云朵,听流水声音更惬意。 他虽生不是恶人,可他姓谢。 他的姓氏,就是这江湖上最大的恶事。他一出生,就是注定要做个恶人的—— 我只是小谢的后妈。 更多圕籍請訪問:ΓouΓouЩu(肉肉剭).oΓg 沧浪剑·纵容 谢宴奔波于奈何府宗主和谢侯府侯爷两种身份之间,他虽应付地游刃有余,戴上面具,连谢夫人都分不清他是谢宴还是谢湮,但仍瞒不过一人。 谢方怀召他前去,特意问他:“欺山呢?” “他不正应当新婚燕尔,在奈何府呆着?” 谢方怀皱眉:“无咎,你骗得过你母亲,骗不过我。” 别人不熟悉谢宴,他还不熟悉吗? 这小崽子从小就心眼坏,幼年时逼着欺山和他互换身份,谢梅生都认不出来,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双生子不仅样貌相同,甚至脾气也相当。 然而,这天下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块石头。 谢湮底色善良,就算是花草树木,也不忍伤害,谢湮则是百无禁忌,就算是人命,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久而久之,谢方怀不必刻意区别,也能分辨地出兄弟二人。 “谢欺山又不是五岁小孩,叔父难不成怕他会走丢?” “欺山身体不好,总要留在身边我才放心。” 欺世盗名之人谢宴见得太多,能连自己都骗过去的,大抵只有谢方怀一人。 “谢欺山想走,你留得住么?” 谢方怀派人去找谢湮,可他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若将实情透露,谢夫人还不得发疯? “你杀夷陵阁主,我能替你稳住你母亲,欺山离开的事,你母亲迟早会发现,在那之前一定得找到欺山。” 谢宴支着脑袋,好奇道:“一定得找到欺山吗?他在与不在,对谢家和奈何府应当没什么影响。” 谢无咎养成如今这种性子,谢方怀也有一分责任。 过去是他带谢无咎去地陵里练功,那么小的孩子,要背负起全族兴衰,谁都不忍心。他过分溺爱,才惯得他无法无天。 “无咎,欺山是你手足。” 谢宴心中冷笑,在谢家,手足不就是用来残杀的吗?65当年他眼睁睁看着谢方怀将毒酒喂给谢梅生,可是年幼的谢宴,他能做的,也只有记得当夜。 谢梅生中毒,死蛊易主,就算是当年鼎鼎有名的蛊王燕南盟盟主,亦无法破谢梅生的蛊。 谢梅生被死蛊折磨而亡,谢方怀却坐上谢侯之位,与江湖豪杰谈笑风生。 命运从来偏心强者。 谢宴不在意自己是赢是输,是强是弱。 他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 “叔父,你我许久没有练剑了,上一次还是五年前。今日可有兴趣?” 年轻时的谢方怀执一柄沧浪剑,江湖剑客高山仰止。 他身居高位以后,少有持剑的机会,谢宴本该是他沧浪剑法的传人,但谢宴自恃内力深厚,从不用武器。 谢方怀并未疑心。 而且,很久没人和他比试剑法了。 “你素不爱用剑,今日,要用什么兵器?” “就去库中随意挑把顺手的吧。” 谢家兵刃库集天下名器,但是没有一把剑能和沧浪剑相提并论。 陆行焉的明镜刀,宝贵在被冰封于圣山之上,天然纯净的环境造就一把傲然众生的刀。 而沧浪剑,追随谢方怀四十载,先有人剑合一的境界,才有绝世美名。 离开谢方怀的沧浪剑,不过是一把无用的铁刃。 谢宴此举是为试探谢方怀的功力,他并没打算赢他。 他挑了把看起来最顺眼的剑,同谢方怀对峙。 谢宴挑剑的动作,已将他的天性暴露。 他素爱华而不实之物,若事物能入他眼,必是在外貌上举世无双。 这也不怪谢宴,他生在谢门,又号令奈何府,又有着得天独厚的资质,能入他眼的东西,一定是世人都要敬仰的。 谢宴的人生里,没有朴素二字。 而谢方怀的沧浪剑,若只看其外表,不过一把普通的铁剑,剑身遍布刮痕,剑柄的皮套已经磨得破损,的确入不了谢宴的眼。 谢宴故意耍一套只有花式而没法实战的剑法,谢方怀并不急攻,而是等他耗尽力气,一举斩断他的剑气。 谢方怀的沧浪剑挑下谢宴一束头发。 “叔父剑法不减当年。” 谢宴没什么求胜心,丝毫不恋战。 谢方怀直接拿衣袖去擦拭沧浪剑的剑身,谢宴嫌恶的避开。 这便是谢方怀和谢梅生最大的不同。 谢梅生一出生就注定是侯门里的公子,而谢方怀,身为死蛊,注定是侯门弃子。 他虽命比纸薄,却心比天高。 谢方怀自年少起浪迹江湖,一人一剑,四海为家,并无谢家一贯有之的洁癖。 只是他的善恶观念——都被诅咒过的血液模糊了,一如谢家每一代双生子。 在自己性命之下,莫说善恶是非,就算是兄弟、父子之情,都是模糊的。 正因谢方怀行事没有忌讳,不问善恶,只求一个利字,谢门和奈何府,都在他手上达到鼎盛。 百年来,从没有一个时刻像今时今日,江湖各门各派皆听谢门号令。 谢方怀即便是入了黄土,他的名字也会被记载谢门的功勋簿上。不过,这是在谢门还能延续的前提之下。 “叔父不曾想过打造一把新的剑吗?” “无咎啊,五十而知天命,我已经没有精力去习惯一把新的武器了。” 谢宴故意意有所指,说道:“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所指的人,正是他的母亲谢夫人。 谢方怀斜睨他一眼。 谢宴改口道:“我是说,剑不如故。” 谢夫人在房里听到兵卸声,走出来,见是谢宴同谢方怀比武。 谢方怀头上渗出汗珠,谢夫人瞧见,便拿帕子去给他擦汗。 谢方怀避讳地侧身躲开。 谢夫人甩一甩帕子,问:“无咎,今日回到侯府,陪娘坐一坐吧。” 疾青山戒备森严,陆行焉武功全废,谢宴也不怕她跑掉,在这多留片刻也无妨。 谢夫人哀伤道:“若是欺山也在就好了。” 谢宴微微一笑:“母亲,我有旧友在四时居相候,得赶快回去陪客人。” 谢夫人道:“那不要怠慢了客人。” 谢宴临走时,带走谢方怀两瓶陈年好酒。 谢夫人看着他的背影,一阵感慨。 “这无咎,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变脸比翻书快,永远只想着外面的狐朋狗友,都不着家的。” 沧浪剑·狠心 谢宴从谢侯府带来两瓶佳酿,能陪他对饮的,只有陆行焉。 他倒满两樽酒,陆行焉拒绝道:“我不能喝酒的。” “这是谢侯府的藏酒,天上的神仙想喝都喝不到。” 谢观风的造梦术没能令陆行焉失防,他就用梦障水来灌她,不信她喝醉了酒还不松口叫他一声“谢郎”。 “我喝了酒就会身上起红疹,呼吸困难,不要喝了。” 七年前上元节,奈何府有盛宴,陆行焉喝了一回酒,差些窒息过去。 谢宴也想起那一回事。 “陆行焉,你可想过,我和你同是纯阴体,若那杯酒是由我喝下会如何?” “什么意思?” “你真没细想过?你是我的武修,怎能区区杯酒就令你窒息?” 陆行焉这些年还真没怀疑过。对她而言,不能喝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谢宴今日提起,她才明白,并非她不能喝酒,而是那杯酒,就是针对纯阴体的。 “真相如何,你喝下这杯酒就知道了。” 相比之下,陆行焉还是更加不信任谢宴。 若酒中下了药,岂不令他对自己胡作非为了。 “我要清修,也不宜喝酒乱性。” “你若是心里面无欲无求,酒色不过是外物。不信你瞧瞧我,这些年酒也没少喝,同你的鱼水之欢也没落下,碍着我练功了吗?” “可你心神易乱,受心魔所困,所以永远不能胜于我。” 陆行焉所说虽然属实,谢宴却听不得。 好说歹说,他是个男人,还是有那么点自尊心的。 谢宴含了一口酒,捏开陆行焉牙关将酒渡进去。 “这样你应该没有顾虑了。” 一口酒两人分喝,是没有酒中被下药的顾虑了,只是脏了点。 陆行焉默默拭掉嘴角的酒液,问道:“你一直知道此事?” “就算不知道,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你可知道当年欲下毒给你之人是谁?” 那杯酒若是由他喝了,不至于毒死他,却能让他气虚而竭,后半生都被死蛊控制。 天下知道生死蛊秘闻的活人,屈指可数。 “知道,所以想法子除去了他。” 当年他命萧永去杀闵元真人,本是一场精心设下的局。 萧永作为奈何府门徒,若成功刺杀闵元真人,往后道家人来奈何府问责,便交出萧永任他们处置。若刺杀失败,回奈何府,也是死路一条。 闵元真人是道门第一人,与他交手,萧永九死一生。 原本的事态都在谢宴计划之中,只是没晓得途中冒出个死脑筋的傻缺,非要替萧永报仇,还一不小心真杀死了闵元真人。 谢宴也只有将道门灭门来善后。 陆行焉通过时间线,也推算出给谢宴下毒的人是萧永。 萧永、萧槿是萧家人,萧家当年为谢家所害,所以他们一直计划要除去谢宴,扶持一个没有野心的谢湮做谢侯。 当年萧永死后,萧槿留在奈何府也不可能有大作为,谢宴便将她送了人。 “那当初在宣阳,你是怕萧槿认出你,所以毒哑她的?” 这便是冤枉他了。 萧槿知道他的秘密也无妨,她还没那个本事分辨出谢欺山和谢无咎。 “她那般诋毁你,若不是当时我失去武力,割了她舌头也不为过。” 陆行焉也觉得毒哑了萧槿并不可惜,只是眼前这个人已经没有半点善恶是非的观念,她若再许可他的做法,无异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不过是口舌纷争,况且,她也没说错,你何必下此狠手。” 谢宴着实委屈。 他何时何地把陆行焉当做脔宠对待?若不是对她喜爱深厚,也不会时时情不自禁。 “看在她是母亲外甥女的份上,我已放她一条生路。” 谢宴握住陆行焉的手,手心温度烫人。 “阿九,我心里面,从来都只有你。” 这一次陆行焉没起鸡皮疙瘩。 因为谢宴紧接着说:“只是没想到你也是贪图色相之人。” 他握紧她的手,增添力道。 “奈何府里千万男子,你偏偏只和小白脸萧永关系好,若非我长这样一张脸,你只怕仍避我如恶鬼。” 陆行焉抽出自己的手,“我只为报谢欺山的恩德,和样貌无关。” “谢欺山,哼,不过是伸手扶了你一把,值得让你沉吟至今么。” 陆行焉看向谢宴的眼睛:“可当时你为何不伸手扶我?” 那不是气她和萧永关系匪浅么。 面对陆行焉冷静的质问,谢宴气势弱了三分。 “你是谢公子,是宗主,天下所有人都在为你卖命。”她淡淡说道,“我是屠户的女儿,是你的奴隶,受苦受难,被人轻贱是理所应当的。谢欺山不问我出身,不嫌我满身污垢,他能向这样的我伸出手,我为何不感激他?” 谢宴心虚道:“还不是因为我有洁癖么” 陆行焉见他不愿给个坦诚的答案,也负气道:“反正,我从来没有以貌取人过。” 谢宴是十万分不相信她这话的,他也知道,自己除了这张脸,是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 他既不是个善人,如今又破了相,还有何处值得她喜欢呢。 酒过三巡,他已是微醺之意,他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手指一根一根在她肩头闲散地敲打。 他歪头看着陆行焉:““陆行焉,你心中当真没有我吗?” 陆行焉道:“如今我功力尽废,应是潜心恢复内力的时候,不宜留恋儿女情长。” “可你练就天下第一的武功,却不是用来保护我的。”他失落道。 陆行焉不懂谢宴为何如此执着于自己,她偷偷望向镜子没了武功,自己也就是个普通女子。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明白谢宴为何对自己执迷不悟。 “你还是接着喝酒吧。” 她倒满一杯酒,递给谢宴。 谢宴挥手拂去酒杯,酒杯落在地上,酒水溅落,她的衣裙被沾湿。 谢宴圈住她的腰,他的手臂长度正足矣将她紧密地圈围住。 陆行焉温顺地任他抱住自己。 谢宴在她耳朵上舔了一圈,激得她灵魂一颤。 “陆行焉,可以吗?” 他一双眼睛,耀如星辉,没人能对他狠心。 陆行焉轻轻颔首,应许了他。 谢宴惊喜地将她抱紧,“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他将陆行焉打横抱起,放在桌上,顺着她的锁骨激烈地吻下去,正当他分开她双腿时,陆行焉双手抵住他的肩:“容我换件衣服。”65谢宴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她答应,不在这一时半刻。 陆行焉行到里屋,却并未去换衣服。 她拿出在谢家地陵里谢观风给她的短笛,奏了起来。 不论谢观风的梦障术对谢宴有没有用,她都得试一试。若是失败了,也大不了被他摁着行一次那事。 若是成功了,那正合她心意,他既做了美梦,自己也不用破身。 谢宴本就醉酒,因此,极易被笛声催睡。陆行焉见他入梦,终于松一口气。 她扶谢宴入里间,替他洗漱更衣,又念了一夜静心音—— 骗炮失败 沧浪剑·走火入魔 谢宴被早晨的风雨催醒,陆行焉已煮好了茶。 他斜靠榻上,一双柔情四溢的眼长在了陆行焉身上。 昨夜应是他记忆中最美妙的一夜。 陆行焉不禁好奇起来,他究竟是做了个什么样的梦,看她的眼神像恨不得把她吃掉。 她端着醒酒茶送到他面前,因心虚,她不敢直面谢宴。 谢宴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因昨夜的欢好而羞赧。 他从陆行焉身后圈住她,一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在她乳上轻轻抚摸。 “昨夜辛苦你了。” 念了一晚上静心音,是很辛苦。 昨夜,陆行焉被他摆出各种梦寐以求的姿势,他发了狠地疼爱她,而她娇哭地像个少女。 谢宴念着陆行焉辛苦,问她:“等你身体不累了,陪你练刀好不好?” 陆行焉看他这暧昧的情态,就知道昨夜他是做春梦了。 她道:“我现在不宜急于求成,还是再等等,等内力恢复些了再练刀。” 当她知道谢宴是做春梦,而不是梦到他们以前在一起的那些好日子,骗人的愧疚感也就消失了。 连续几日,她都用这种法子满足谢宴,她也正好用夜里的时间练功。 谢宴的春梦越做越起劲,对她也越来越好。 陆行焉觉得这是个两全的法子。 没有谢宴的打扰,她终于能让内心平静。 她幼年心思单纯,所以能投入集中,如今再要回到幼年时纯净的状态是不可能了。 她试图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汇聚在一个看不见的点上,当她意志越集中,那一点的质量就越重,直到那一点在她脑内爆炸,她也化为粉尘,落在雪原上,落在荒草中,万物的声音再次传入她耳中。 本该是她心游太玄时,但前有猛兽袭来,陆行焉的意识被打散,她吐一口腥甜鲜血,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她仍无法做到向以前那样超然物外,也许,失去武功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比她所能承担的更大。 她心中的那只猛兽,是她的欲念,她及时自封经脉才避免走火入魔,但这样一来,她的身体亏损极大。 幼年她习武是稀里糊涂的,没有明确的目的。 可现在的陆行焉,她曾脚踏他人尸骨,屹立万山之巅,她无法泰然地将过往都抛去。 那些丧生于她手的,皆是人命,而非她天下第一路上的垫脚石。 疾青山一起夜风,她怕了起来。 她十二岁那年走火入魔,失手伤了宗主的另一个武修。 因为那只是奈何府里的众多武修之一,他的性命本来就是被用来浪费的,他身负重伤,没人舍得浪费时间和精力救他。 陆行焉被关在魍山陵以后,每夜疾风吹起,都像那个护卫的鬼魂来找她偿命。 纵是后来面对魍山陵的疾风,她能够心如止水,可想到那个丧命于她手下的武修还是会难过。 她伏在地上,悲伤地哭了起来。 若是屠户家的陆九,从来没有去过奈何府便好了。 陆行焉拂去泪,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裙。她良久地望着谢宴的睡颜,心道,在他手下死了那么多人,他怎么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若她能像谢宴一样,把杀人当做理所应当的事,也不会这样痛苦罢。 她偷偷哭过一回,便又振作了起来。 她也不再心急地要恢复内力,以前是怎么一字一句练过来的,现在就怎么来。 谢宴每夜被梦障术所迷,也不知陆行焉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陆行焉因昨夜练功受伤,筋骨瘫软,怕谢宴起了疑惑,她找借口搪塞:“昨夜你弄得太厉害了。” 谢宴道:“倒也是,只不过你予宇欲求的样子,十分想让人蹂躏呢。” 陆行焉最近实在提不起力气,便对谢宴说:“你若觉得愧对于我,就去把院子里的落叶扫了。” 谢宴自尊心极强,她这样说,他就一定会去做。 陆行焉望着干净的院子,心中舒坦几分。她虽不常常外露情绪,但她真心开心的时候,谢宴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越战越勇,主动请缨:“今夜我做晚饭给你吃。”65陆行焉谢绝:“你一定累了,还是去你的老爷椅上休息吧。” 他躺在老爷椅上看书,她生火煮粥,一切像回到关山的时候。 “陆行焉,我把阿隼送来陪你好么?” “阿隼不已经飞走了么” 谢宴坦诚布公:“当初是有事吩咐赵行风,没别的法子,只好让阿隼通风报信” 陆行焉回想起阿隼当初对谢宴的态度,原来,阿隼也早就认出了他是谁。 “不必了,在我心里,阿隼已经飞走了。” 她态度突然冷下来,谢宴也知道,他骗她一事是横在他们心中的高山,高山不可移,若跨不过去,便永远相隔山两侧。 “你怨我恨我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是我不是你心中的谢公子,甚至借你的手害惨他,若我是你,我也会心中有恨。” 陆行焉不知他为何非要别人恨他。 “我不恨你,也不怨你,真的。谢无咎,是你以前教我的,习武之人不能有执念。你有你的立场,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信念,何必执着过去,反倒错失当下呢。” 谢宴心头一喜,她言下之意,岂不是他们还有当下和未来? “我自恃武功高强想要报恩,到头来反倒害了我的恩人,所以被你父亲的活尸废掉内力,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让我好好反思自己习武的意义。我也终于想开了,我杀了那么多人,就算自己再自责,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精进武学,等有一日武功恢复了,便用曾经杀人的武学去救人。” 她眼里有光,谢宴不忍破坏。 他只得微微笑一笑,道:“你一定能达成所愿。” 可是,仍心有不甘。 “陆行焉,你真的不恨我吗?” 不论他问几遍,陆行焉的答案都是一样。 其实,他很想问一句,她真的不爱他了么? 可他没有这个胆量问出来。 他知道陆行焉一定会说出否定的答案。 陆行焉,她是天生的习武之人,她从不需要情爱来实现她的价值。 他只能欣慰地想,陆行焉不爱自己,也不会爱其它的人了。 喝罢粥,谢宴主动去洗锅碗。 回来后,见陆行焉立在桃树下,清嗅着一瓣花。 她平素里,样貌算不上经验,可只有和群花站在一处时,才知她独特。 谢宴走过去,轻拢住她纤薄的肩,“好闻么?” “不好闻。” 她说不好闻,谢宴便伸手折断这段花枝。 陆行焉不想再和他说理了,冷着脸转身,谢宴重新圈住她,这次他用了力道,教她难以挣开。 “今夜你不必与我行事了,好好休息。” 忽略他禁锢她的力量,他态度温柔,额头正是温柔地与她额头相抵。 陆行焉无视他的话,反正也只是用梦障术让他做春梦罢了,又不是真的行事。 她抬起眼皮,看向谢无咎:“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了?” “陆行焉,好阿九”他促狭地唤着她的名,“你不喜欢做那事,以后再也不做了。你能不能对我笑一次?” 他从未乞求过任何人,第一次说出这种话来,他的慌张无措全部暴露。 他只是谢公子的那段时日,更是常常挂着笑容。 就算以前在奈何府,她也是对他笑过的。 “不能。”陆行焉斩钉截铁道。 随她无情给出答案,谢宴抱着她的手也松了开来。 “谢无咎,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棋子,不是你豢养的宠物。不是你骗我,我就伤心,你爱我,我就要开心的。” “我” 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希望她能自在、开心,像她在关山时那样。 不待谢无咎解释,陆行焉踮起脚,主动亲吻他。她的吻谈不上炙热,蜻蜓点水,轻如陌上尘。 “这样,你满意了吧。” “不满意。” 他扣住她的腰,舌头卷入她唇齿间,极力搅弄吸吮。她几分克制,他几分放肆。 陆行焉被他吻得呼吸急促,嘴唇发麻,她推开谢宴,皱眉:“你别得寸进尺。” 更多圕籍請訪問:ΓouΓouЩu(肉肉剭).oΓg yuwangShe.Me 沧浪剑·疾青山盟会 陆行焉像往常一样给谢宴造个虚假的梦,令他入睡。 走到半山腰,她怕屋中炉火烧的太旺盛,他起床以后身体干燥会发火,便又折返回去将炉火灭了。 谢宴面对空空如是的疾青山,以为尚在梦中。 空气里透着冷,提醒他,陆行焉是真的不在了。 屋里两善巨大的镜子,将他的失落照的清清楚楚。 他脸上那一道残忍的伤疤看起来尤为可笑,其实她早就讲得明明白白,三年前如是,三年后亦如是。 谢宴不由得讽笑了起来,他想留住什么,就这么难吗? 他以掌风震裂镜面,镜子碎成许多块的碎片,谢无咎也被分裂成许多碎片。 就算重新拼凑起,也只能满是裂痕。 陆行焉离开疾青山,本想先回关山一趟,可又想她当初下关山有她的目的,现在折回关山,是半途而废。 离开关山时,晓天将仓青山令牌交予她,她趁着下雨前上仓青山,山中空无一人,只有仓青门的断壁残垣。 她找遍了整个仓青山,仍没找到人的踪迹。 又逢连绵的阴雨天,她被困山上,只好既来之则安之,在此处安家。她收拾了一间旧屋做居所,开始辟谷练功。 她当年是在魍山陵的流水浮云中练就一身内力,如今听着仓青山的空山鸟鸣,树影婆娑,当一个人孤寂到了极致,便是开始与万物相通的时候。 她内力恢复三成后,便开始练刀。 转眼冬天到来。 她新居的第一个访客随着一场大雪到来。 赵行风自断臂以后,开始用左手执剑,他失去一条手臂,练剑必是更加困难,但也因祸得福,对万事万物多了分细腻的感受,内功修为大有增幅。 “阿九,半月后就是疾青盟会了,你可要出席?” “我如今功力不足过去的五成,着实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打不过,还是躲着点好。” 赵行风叹了口气。 别人的心肠是一团软肉,陆行焉的心,是一座巨大的石山。 “既然谢无咎已经知道了我的踪迹,他若想找过来,便让他自己过来了。你现在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不要总是替他跑腿。” “是我自己要来的,公子他不知情。”赵行风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当然,谢宴的意思也不是非得陆行焉下山。 他的原话是,去仓青山看看她是死是活,不要自己饿死在山上了,尸体都臭了。 “师妹,公子一身绝学,终于能在世人面前展露,这么好的时刻,他定是希望你在的。” 陆行焉觉得荒唐,杀人这种事,还非得找人见证么? 但一想到是谢无咎,再荒唐的事也稀疏平常了。 “师兄,我就不下山了,风雪这么大,下一趟山怪麻烦的。” 赵行风游说无果,只好放弃任务。 “师妹哎。” 他叹口气。 陆行焉问:“你为何唉声叹气?” “师妹,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 距上一场疾青山盟会,陆行焉一战成名,三年匆匆而过。 赵行风怕夜里下山危险,就趁天亮时下山了。 入了夜,仓青山刮起大风。 这些年陆行焉在魍山陵、关山、疾青山都停留过。 原来每一处的风声都是不同的。 仓青山的风声再凌厉,也没一段笛声陪伴她,为她消解恐惧。 半月后,疾青山。 八大门派昨夜就到了疾青山下,今早天没亮,就上山等候。 谢宴睡到自然醒,又挑了半个时辰的衣物。 按理说,打架是不该穿得太讲究,但这将是他成名之战,他定要风风光光才行。 他选一身介于玄黑与苍青色之间的袍子,从袖口穿过左胸的大面积刺绣暗藏玄机,又依寓意挑选腰间佩饰。 君子如松,广袖流风。 他很满意自己今日这身装扮。 他这人懒,寻常时候一步路也不愿意多走,属下将他的辇车抬到山口比武的地点。 江湖群雄候他多时,他不在的时候,已放出豪言万丈,今日要灭了奈何府。 昨日,谢方怀曾派人来叮嘱,得饶人处且饶人,给八大门派各留一分薄面。 “诸位就在这里一动也不动地等我?”他好奇地问。 诸门派心想,难不成他们还可以找地方坐下来等? 谢宴嘴里轻斥出两个字。 傻缺。 一群傻缺。 今天天气尚可,坐在地上晒晒太阳,慢悠悠地等,多惬意。 “诸位是要分别来,还是和三年前一样,一齐动手?” 他故意挑衅道。65江湖这些自诩是名门正派的人,又爱面子,又受不了刺激。 于情,自然不能以多对少。 于理,八对一胜算更高。 谢宴还在等他们做抉择,这时,一道山茶白的身影从人群里徐徐走来。 谢宴望着那人,终于露出欣喜的神色:“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低头,看见他腰间挂着的环佩叮当,也不知这是来打架,还是花孔雀出门求偶。 “他们只有八个人,你最多用八成功力,若是十成功力都用上,恐怕会走火入魔。” “放心,就算要走火入魔,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太丢脸了。” 谢宴本想这在这时候,浪漫一吻,日后回想起,也是动人的回忆。他拿掉面具,漂亮的嘴唇正要吻向陆行焉,陆行焉后退一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谢无咎,你疯了” 他是疯了,随时随地都像个疯子。他仗着武功厉害,在江湖上为所欲为,十个陆行焉都不足矣感化一个谢无咎。 陆行焉没了退路,便不再退,主动亲了他一口:“你不要轻举妄动。” 不止她,每个人都看见了这张脸。 他们认得这张美绝天下的脸,也认得那道可怖的疤。 “谢谢” 没人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这一幕,分明是奈何府的宗主,怎么摘了面具,就变成谢公子了? 谢宴将面具拎在手上,正脸面对那些江湖门派:“哦真是粗心不过你们既然你们都看见了,那也没什么可遮掩的。” 八大门派为首之人义愤填膺道:“我早就怀疑谢侯府和奈何府暗中勾结,果然没被我猜错!姓谢的将咱们玩弄于手掌心,今天,咱们就提着谢无咎的人头去见谢侯!” 话罢,他们默契地向谢宴袭来。 有人用刀,有人用剑,有人用内力,他们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谢宴死。 谢宴听着这些声音,他唇边挂起一丝笑。 所有人都想要他谢宴死。 这些和他无关的江湖乌合之众想让他死。 他的母亲也想让他死。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姓谢,因他是个没有被死蛊选中的健全之人。 谢宴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穿过刀光剑影,刀剑将他皮肤刮出数道血口,他并不在意那点疼痛。 夙溪山人善内功,一招孤鸿掌令万物失声。 他欲行使内功,破坏谢宴听觉,而其它门派为他掩护,争取时间令他凝神运气。 谢宴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穿过刀光剑影,刀剑将他皮肤刮出数道血口,他并不在意那点疼痛,他直抵夙溪山门主面前,在他发功之前,将他脖子三百六十度拧去,夙溪山门主不敌谢宴内力,躯干被彻底翻转。他已断气身亡,但内力尚在,一招孤鸿掌被谢宴转换方向,披向其它各派。 有人躲避及时,躲过一击,有人避之不及,被震聋双耳。 今日前来决战之人,都是三年前目睹陆九杀死九大门派掌门人的人。 谢宴的招数与陆九截然不同。 陆九举重若轻,杀人只用蜻蜓点水,而谢宴招招致命,恨不得将你一下送到十八层地狱。 他们曾轻视过陆九区区后辈,然后自食傲慢后果。 而在谢宴的面前,他们连傲慢的资格都没有——他俨然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阎王爷。 陆行焉是最熟悉谢宴的人,只有她看出来,谢宴已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 沧浪剑·魍山陵 出自人性本善的考量,陆行焉此时应立刻制止谢宴。 但她并没有出手。 谢宴和八大门派有约在先,她若出手,就是令双方失约。 而且这些江湖门派,并不是知恩图报之人,她若此时菩萨心肠帮他们制止了谢宴,反而对自己不利。 恐惧激发了各大门派的求生欲,他们若不杀谢宴,今日必死无疑。 诸门派狠招尽出,刀剑割在谢宴的肉上,他像一个不知疲惫的怪物。他夺了化英山掌门的剑,一套剑法出神,瞬时倒下三位掌门人。 剩余几为掌门人认出了他的剑法。 “沧浪剑法!” 在江湖人看来,沧浪剑法代表的就是谢方怀本人。 当谢宴使出沧浪剑法时,被戏弄后的羞耻感,无力感,深深地向这些门派掌门人袭来。 各门各派都是历经过江湖风雨,才走到今天,大家所求,无非名利二字。 大家以谢方怀为领头人,求个庇护,大家互惠互利,不必在腥风血雨来临时,似林中没有居所的鸟雀四散。 他们以多数人的力量,曾铲除那些为“异己”的门派,如仓青山。 他们又以正义的声音,讨伐奈何府这样的邪门歪道。 原以为,异己被铲除在外,便可高正无忧,在江湖的功勋簿上永远留下自己的姓名。 从长辛门被灭门,到今日谢宴展露真面目,他们才晓得,自己也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当他们吃尽了其它棋子,便到了自己被吃掉的时刻。 江湖之大,谁都愿为豺狼,而非豺狼利爪之下的群羊。 可是豺狼,永远只有一个。 他们带着乌合之众的无力感,朝谢宴拼尽最后一丝力量——那是他们为人的尊严。 谢宴扔下沧浪剑,体内真气运行一个小周天,汇聚成一道无形的利刃向诸人砍去,激起千层沙。 谢宴悠闲地负手于身后,问八大门派余下的诸人:“还有人愿与我一战么?” 其余诸人似惊弓之鸟,朝四处散去,甚至不顾掌门人的尸首还留在此处。 谢宴吹走手上的尘埃,他迫不及待地要用一桶清水洗去身上的味道。 奈何府众门徒亦是看得目瞪口呆。 谢宴任奈何府宗主一十二年,从未当众出手。 谢宴瞪向他们:“还愣着做什么,不用清理这些尸体了?” 下属战栗着问:“如,如如何处置把为掌门人的尸体?” 谢宴按他原本的计划安排:“八位掌门人死得堂堂正正,不可怠慢他们。便将尸体送回各自门派,再盯着各门派的人体面厚葬,以彰显公子我的宽广胸襟。” 下属们都秉着他的命令各自执行任务,四散开来。 他得意地冲陆行焉挑了挑眉。 他方才最后使的一招浮沙剑气,动用了他七成内力。加之他处在狂喜状态,体内真气已不受控制。 陆行焉上去扶住他。 他惊喜道:“你主动牵我的手了。” 陆行焉:“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得趁走火入魔之前离开此处。” 他历经一场打斗,着实劳累,又身负多处外伤,眼下就任陆行焉将他带去天涯海角。 陆行焉将他塞进马车里,马车里备了处理外伤的药。 他也不问她要去向何处。 天高地阔,乱山悠远。 她在何处,他就去何处。 陆行焉一路驾马到魍山陵。 魍山陵是他们曾经都被囚禁过的地方,也是他们最后挣脱牢笼的地方。 这里有流水野风,巨浪深林,纵是走火入魔,也不会伤及他人。 陆行焉又有些懊悔带谢湮来此处了。 她还计划着,将谢宴丢在这里自己就离去呢。 可现在他连给自己上药都不愿意,她准备的药物,原封不动地放在车里。 陆行焉催他下车,二人步行到水幕后的山洞里。 谢宴虚软地躺在陆行焉怀里:“他们打得我好疼。” 陆行焉近日在仓青山发现了一株从未见过的花叶,她以花叶汁水炼香,喷洒在衣服上,有种雨过天晴的清新气味。 谢宴拈起她的一缕黑发,在鼻尖清嗅。 “你规矩些,我得快些给你上完药。现在我功力尚未恢复,你若发起魔怔来,我怕被你一掌劈死” 谢宴一听,觉得她说得甚有道理。 “快给我上药,可带了换洗的衣物?我得趁走火入魔之前沐浴,若不然清醒之后身上一定臭不可闻。” 陆行焉点头:“带了,不过不如你身上穿的这身花哨。” 谢宴满足地笑了。 他弯起的眼睛似一瓣灿烂的桃花。 在陆行焉看来,眼前是自己的生死关头,晚走一步,就要化作他掌下冤魂。 谢宴居然还有心情给她施美男计? 她施了几分蛮力摁住谢宴,将药水大片面积地涂抹在他伤口处,谢宴嘶声道:“痛死啦。” 陆行焉想,逃命要紧,现在不是慢工出细活的时候。 “你忍一忍。” 他虽受了多处外伤,但大多数是刮伤蹭伤,只破了层表皮,都是忍一忍就会好的伤。 给谢宴处理完伤口,她嘱咐:“衣服和干粮我都留在这里了,还有一小壶酒,你自己去泉中清洗,我得走了。” 谢公子从她身后抱住她。 二人的体力悬殊,他想留住陆行焉,就一定留得住。 “你再陪陪我。” “谢宴,你不能言而无信。” “我几时答应过要你走了?”他抱起陆行焉,直接沉入水下。 温热的药泉泉水将两人浸湿,他将陆行焉按在近岸的悬壁上,疯狂地吻着她。 陆行焉用她那可怜的三成功力去对付他,很快就被他封锁住内力。 陆行焉终于一巴掌扇向他的脸。 这巴掌,她忍了很久了。 以前她功力能与他抗衡,又比他多一分自制力,她打他是欺负他。 后来他在地陵里救了她,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也只好忍住时常想要打他的冲动。 谢宴身上受了多处伤,她打这一巴掌,无足轻重。 他撕开陆行焉粘在身上的衣服,波荡的泉水将她的玉乳向上托起。 谢宴咬住她的乳头,发泄似地含咬。 她失去了一个习武之人的自持,只剩下女人保护自己的本能。 陆行焉抓住他一把发,狠狠扯拽。 即便她这些年修身养性,但骨子里的野从未被驯化。 谢宴将她双手反捆身后,坚硬的胸膛撞向她胸前一处柔软,他撕咬般地与她亲吻。 陆行焉一边用双腿挣扎,一边困惑地想,他这是走火入魔,还是没有走火入魔。 水里的浮力巨大,反而将她双腿向两处分开,方便谢宴整个人欺压进来。 陆行焉的嘴唇被他咬破,她舔着自己唇上的伤口,双目升起浓浓恨意。 谢宴抬起她的下巴,深沉地问:“你终于敢恨我了,是不是?” “谢无咎,你从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霸占了她的第一次,她就是用这样隔着山海的眼神看着他。 后来她顺其自然地将两人间的情事变作一场交易,让他离不开也得不到。 他总是偏爱在水中欢好,唯有那时,能卸下一方面具,在水下用他最坦荡的身体和她交欢。 他会在起风时为她吹笛消散恐惧,也会在她生辰当天为她举办最热闹的盛宴。 众生皆苦楚,他已经尽他所能地让她开心了。 沧浪剑·想要你 “陆行焉,阿九!你为何不敢认?若你心里面没有我,今日为何前来?即便我被那些人杀死,你也该不闻不问的。” “今日就算不是你应战,而是赵师兄,我也会来的。如我屡次三番所说,你我谁也不欠谁。” 她总是一副堂堂正正的样子,心上却蒙了一层雾,谁也看不清她。 谢宴冷笑:“你是陆观音,陆菩萨!我这样卑鄙之人,碰你一下都是玷污你。既然你博爱众生,我也没别的法子留住你,只能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他两指顺着水流直入陆行焉花心,将她自持的那份冷静击打地支离破碎。 他这一下来得十分鲁莽,陆行焉被身下的疼痛激出眼泪。 她是个不常哭的人,甚至谢宴都从未见过她掉泪。 他珍惜地舔吻着她两行泪痕:“阿九,别哭了,我心疼。” 她没有哭得肝肠寸断,也不像人家姑娘梨花带雨。 一行又一行泪,平静地从她眼里没完没了地落下。 谢宴一边着急地舔去她源源不断的泪水,在她身下的手不断抽插,让汁液横飞。 陆行焉的脾气很硬,好在,她的阴穴很软。 水声噗噗作响,也不知到底是泉水还是陆行焉身下流出的。 泉水的力量似无数只手,将她双腿分开,放肆地抚摸她,禁锢她,只为了给谢宴辟出一条路。 谢宴抽出自己沾满淫水的手指,喂给陆行焉。 她并不能尝出其味,浑身感官都只集中在被谢宴扩开的花穴之中。倘若他此时就给她,那张小嘴定会狠狠吸住他。 但他不愿就这么给她。 他是随心所欲的谢公子,亦是机关算尽的奈何府宗主。 她让他挠破心肝求而不得,他也要她尝尝这滋味。 “想要吗?” 他故意地放缓动作,在幽穴入口处抚摸,水波将他间断地挤向她,坚硬的性器顶端似在敲钟,有节律地蹭在她腹上。 陆行焉咬紧牙关,生怕自己泄出难堪的声音。 她不要他。 三年前不要他,三年后还是不要他。 他阅人无数,见过命硬脾气很软的,也见过命薄脾气倔强的。似这般命硬脾气更硬的,只有陆行焉一个。 她柔软的外壳里,是一颗石头做的心。 “谢无咎,你今日放过我,我不会记得今日之事的。” 她哄起他来向来有一套,只可惜,那一套只在愿者上钩时有用。 她猜错了谢宴的意图。 “陆行焉,我就是要你记住我。” 谢宴轻亵地玩弄她的耳朵,从小就是一摸她耳朵,她就出水。 “我不会记得的”她艰涩地说,“不过是一场淫欲的宣泄,我很快就会忘了。” “那就干到你忘不掉,好不好?” 陆行焉意识越来越涣散,尽管她嘴硬,身下那张却已经在等待他了。 谢宴修长的手指直接触到隐秘的那点,像他平日把玩一块玉,漫不经心地挑弄。 陆行焉知道自己不行了。 在他手指进来第一次,她就失防了。 淫思欲念在她心头作祟,再这样下去,将是她先走火入魔。 她的唇被自己咬破,指甲深深扣在谢宴手臂的肌肉上,嵌进他的伤口的血肉之中。 她只能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脆弱,却不知道,她本来就是一枝易折的花。 “陆行焉,但凡你想要,我都能给你的。” 陆行焉深吸了一口气,她阖着眼,睫毛已经湿透。 她想要的,只是他片刻真实的温柔,却总是阴差阳错。 奈何府的宗主是真实的他,不够温柔,关山的谢郎是温柔的他,不够真实。是她太贪心么?可她这辈子,也就贪过这么一回。 谢宴的手在她白皙的背上来回抚摸,又是撩拨,又怕她被粗粝的石壁划伤,所以将她的背和石壁隔开。 “我想要。” 这三个字几乎是无声的。 可是那有何妨,谢宴他听见了。 “想要什么,我听不见。” 她的力气随着穴内的汁液源源不断地外流。这里的泉水丝毫都不温柔,它们急促地拉着她下坠。 “我想要你想要你。” 谢宴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欣慰地将她抱入怀里,如同抚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陆行焉,我是你的。乖,这就给你。” 他的性器坚定不移地沉入她体内,犹如处子般的紧致给了他安全感,只有这个时候,陆行焉才会紧紧地挽留他。 他的速度很慢,却每一下都要进到最深处。 他插入的节奏有如心跳般剧烈,每进来一次,陆行焉都会溢出一声隐忍的呻吟。 谢宴将她背上的湿发拢到一旁,贴着她的脸颊问:“是不是太深了?” 她点点头。 他一只手臂托住她的臀部,让她不必费力,陆行焉怕被他看到自己潮红的面色,双臂攀在他肩头,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 谢宴又问:“疼吗?” 陆行焉良久没有反应,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谢宴也知道她是疼的。 两人你知我知,只要她这时唤一声“谢郎”,他就会心软。 陆行焉和她的谢郎,曾经山盟海誓过的。 他能为她不惜性命去取一把刀,怎么舍得让她疼呢? 谢宴的手揉捏住她丰美的臀部,性器还在节律地撞击着,忽然陆行焉体内一阵剧烈的颤抖,她不可自控地咬上谢宴的肩,又给他添一道新伤。 她的耐力、意志、体力,皆如洪潮泄出。 谢宴抱着她走出水面,将她放到自己换下的衣物上,陆行焉被他翻了身,以跪伏的姿势迎向他。 她的腰臀之间向下凹陷成一段优美的弧线,背部线条根根分明,谢宴尤爱她后腰中间这一道与脆弱的蝴蝶骨。 他彻底地把自己送进去,陆行焉唯有迎向他,才能汲取安全感。 谢宴再也没有顾及,他畅快又得意地冲入陆行焉体内,她两只酥乳可怜地在胸前晃荡,谢宴分出一只手去抚慰。 乳尖被他扯开,她发出疼痛的嘶声,玉质无暇的背部便绷得更紧。 灭顶的快感像谢宴袭来,他痛快地被欲望驱使,将阳精送入陆行焉的体内。 失了硬物的支撑,陆行焉向一侧瘫倒下去。 除了她造的那一个个骗人的梦,谢宴许久没这样尽兴过。 他有意再来一次,但翻开陆行焉双腿,红肿的花瓣可怜地颤抖着,又见她披散着头发,白雪一般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终于明白,为何有人偏爱风吹雨打后的残花。 他自己撸动性器,精关快开时朝着她的脸射出去。 幸而谢宴有着洁癖,白浊沾在她脸上,固然有种雨点落在花瓣上的韵味,可毕竟是他射出来的脏东西,他耐心地给她擦去。 湿发粘在她的脸上,谢宴要替她拂去,却听她淡淡地说:“别碰我。” 更多圕籍請訪問:ΓouΓouЩu(肉肉剭).oΓg 沧浪剑·复仇 谢宴并没有走火入魔。 他从来不需要什么破明镜心法护他不被心魔反噬,陆行焉就是他的明镜。 陆行焉的衣服湿透,架在篝火旁烘烤,一席黑袍之下,她未着寸褛。 谢宴含了一口她带来的酒水,用嘴渡给她,他含笑道:“你带来什么都好。” 除了在关山的时候,她也很久没看到谢宴这么开心的样子。 陆行焉每日都有打坐练功的习惯,但今天这样赤身裸体的,不适合打坐练功。 她索性端起酒瓶,将大半瓶的酒灌入喉中。 烈酒温暖了她的身体,也补充了她的体力。 谢宴圈住她的脖子,迫她仰头和自己亲吻。他的吻充满了侵占性,霸道蛮横地将她占有。 魍山陵的大风呼呼地吹,陆行焉只能听到谢宴心脏跳动的声音。 “陆行焉,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可今天是我人生里最好的日子,我想在今天拥有你” 今天,他终于丢掉了那束缚他命运的面具,用他原本的样子,在世人瞩目之下施展他一身绝学。 他拥有了属于他的名望,属于他的自由,今天的谢宴,他要拥有一切他所求的。 这是上天欠他的圆满。 “等我替父亲报了仇,你要留要走,我都接受可是陪我度过这两天好吗?我想有你见证我报仇雪恨。” 他不在乎狗屁的谢公子头衔,也不稀罕当什么奈何府宗主。 他十三年里的每一天,只想为父亲报仇。 他的心跳剧烈,陆行焉手心贴上他的心口,试图抚慰他的心跳。 陆行焉是懂他的。 他正在经历的快感,她也曾经历过。 她当初就是怀着这样痛快的一颗心,去为她以为的谢郎,杀她以为的宗主。 这是她活下去的价值。 对于谢宴来说,为父亲报仇,就是他的价值,甚至是信念。她的一切,来来回回都绕着他转。她认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命。上天什么都没给她,派她来人间一遭,就是为了折磨他,再被他反反复复折磨回去。 “你叔父比你多几十年的内修,他的内功和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杀他不像杀其他门派掌门那么简单。你若带着杀心去,未必能杀得了他。” “陆行焉,你就不曾因要做一件事憧憬已久的事,而激动过吗?” 陆行焉摇头。 “没有。” 谢宴相信了她的话,她从小时候起,就没什么波动的情绪。 她难过时也是淡泊,受伤时也是淡泊,唯有开心时,眼里会有光。 陆行焉平静地念了一段静心音给他听。 静心音是他们学习内功之前,最基本的一段心诀。 对于内容,大家都烂熟于心。可真正能令他平静的,是陆行焉的声音。 二人在魍山陵休息了一夜,谢宴知道昨天自己伤到了陆行焉,还是决定让她在此处休息。 他打算静悄悄的走,但昨夜陆行焉睡得很浅。她听到他的动静,便睁眼了。 “我陪你去。” “真的?”他喜悦道。 陆行焉道:“我如今只有三成内力,虽帮不了你,但也能替你收尸。” 谢宴抚上她冰凉的脸颊:“不会的,我怎么会让你变寡妇呢等谢方怀死了,我便是谢侯,到时候你是侯爷夫人,所有人都要膜拜你,敬重你。” “我不要那些今日以后不,过了今日再说吧。” 昨天疾青盟会谢宴摘下面具以后,谢方怀也同样在找谢宴。 他并未打算用武力对付谢宴,可谢宴做出此事,令谢家百年——四代人的心血全都付之一炬。 谢方怀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当然这也源于他并不知道谢宴是来杀他的。 他质问:“你可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 谢宴在他们眼中,仍是个吊儿郎当的无知小儿,他心性永远长不大。谢方怀平日在他背后收拾的烂摊子已经足够多,但这一次,他帮不了谢宴。 他积的孽,已经让谢家容不下他这个不孝子了。 谢宴今日难得对谢方怀敬重一回,他没有直接在谢方怀面前跷二郎腿坐下,而是像个晚辈一样站在他面前,听他训斥。 一想到这将是谢方怀最后一次训斥他,他的心里就会升起快意。 他静静地听着谢方怀训斥。 谢方怀察觉异常,问他:“你怎么不出声了?” 谢宴道:“方才想事情想得出神想到那年我去找父亲,却看见叔父向父亲递了一杯茶酒,第二天父亲便卧床不起了。” “你”谢方怀没料到当夜之事都被只有十岁的谢宴看见了。 他仍背对着谢宴,语气却有几分艰涩。 “无咎,谢家每一代人都这么过来的,无一例外。” “因为他是你亲兄弟,因为姓谢这便是你杀我父亲的理由吗?” 谢宴好奇地问。他语气诚挚,完全听不出是在讽刺。 他带着面具伪装奈何府宗主、卸下面具伪装谢侯府公子,但是他最得意的伪装,还是在谢方怀的面前。 陆行焉是个旁观者,亦觉得难以理解。 因为姓谢,因为是双生子,所以要自相残杀。 这不是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们都是自私之人。 谢家人,可以为了一族的昌运,不惜江湖其他人的性命。 也可以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手足相残。 不论是谢宴,还是谢方怀,都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 “叔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无咎不用下作的法子对付叔父。今日,便以沧浪剑法一决胜负。” 谢方怀转过头,目光冰冷的看向谢宴。 陆行焉观望着谢方怀的眼神,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觉得,谢方怀的眼神是一种无所企盼的绝望。 “你一直在等今天吗?” 直到这一刻,谢方怀才明白这都是谢无咎设下的局——一场长达十三年的局。 他故意装得吊儿郎当,对学习剑法漫不经心,但其实每一步他都算计过。 他就是要自己掉以轻心,以便今日可以痛快复仇。 他先在江湖各派面前捅破谢侯府和奈何府的关系,再用沧浪剑法去杀人,让所有人以为这些都是他谢方怀的错。 然后,再杀死他,昭告天下一切都是他所主谋,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他大义灭亲,给江湖人一个交代,正好能堵住江湖人的嘴。 他不仅替谢梅生报仇雪恨,亦建立江湖威信。 这一切计划从何开始? 谢方怀记得,他教谢宴沧浪剑法那年,谢宴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一个孩子能有多深的心机呢? 一个孩子,又能藏多少仇恨? 谢方怀发出苍凉的笑声。 不论他是感到英雄迟暮,还是笑自己掉以轻心,谢宴都不意外。 谢方怀此时的情绪越复杂,谢宴越觉得亢奋。 十三年,是数不尽的日与夜。 谢宴持剑向谢方怀杀去,谢方怀知道自己赢不了谢宴,可还是与他奋力一搏。 谢侯府是下一代的,江湖也是下一代的,他早晚都会输给谢宴。 二人立于屋顶,使相同的招数对抗。 曾在谢宴年幼时,谢方怀也带着他在夜里踩遍魏阳城每一处的屋顶。 那时谢梅生尚在,纵然母亲只陪着谢欺山,可他有一个父亲,还有一个叔父。 谢宴并不专研于某一种武学,但这套沧浪剑法却是他最熟悉的。 他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目的就是有朝一日,用这套属于谢方怀的剑法杀死他。 若不是为父亲报仇,他也不会将自己的身体变作那些阴邪内功的容器,时时刻刻都饱受走火入魔的威胁。 谢方怀被他打得节节败退,他已将沧浪剑法和本身的内里融会贯通,十三年苦练,只为今朝。 他最后,利落地一剑刺入谢方怀的心脏里。 谢方怀倒在谢侯府的院落里,他捂着心脏流血的地方,再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他失去聚焦的双目朝向谢宴的方向,留下最后一句话。 “不要手足相残,无咎。” 大仇得报的谢宴,他本该全身血液都沸腾。 可这时,一把剑从他的后背插入,血液向外流去。 纯阴体从来都不是感受不到疼痛,只是能忍耐住别人难忍的疼痛罢了。 这一剑刺入寻常人的体内,寻常人会因失血而亡。 刺入他的体内,他有足够强大的体魄保护他的生命。 谢无咎只是受一道伤而已。 沧浪剑·结束 谢门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像谢宴这么有习武天资之人,因此,他从小就被寄予厚望。 谢府的子嗣是不会请别人来教的,谢方怀作为他的叔父,便担任起了教他武功的责任。 还是孩童的谢宴,就要在鸡鸣之前起床练功,他一边睡意困顿打着哈欠,一边练习招式。谢方怀陪着他起早贪黑,谢宴四更起,谢方怀就三更起。 当谢宴习得基础之后,便被送入了谢家地陵,和活尸谢绝辞学武。 每次都是谢方怀送他进入地陵,谢宴在活尸墓里哭喊不断,谢方怀就在隔壁的石室里守护着他,他告诉自己,只要谢宴喊一声放他出去,他就立马进去救走谢宴。 什么谢门的命运,什么习武奇才,都是狗屁。 这些东西,不该落在一个孩子的头上。 可是,这些东西,谢宴都在无意中承担起来了。 他再害怕也没想过逃跑。 童年黑暗的经历导致了谢宴乖戾的性情,谢方怀作为这一切的见证者,他无法苛责谢宴。 他一度想,就算谢宴一直这么荒唐下去,也是能够被纵容的。 在他眼里,谢宴自始至终只是个骄纵的孩子。 可这个孩子,原来一直都恨他。 谢宴回头,望着把剑刺入自己身体之人。 他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笑意:“母亲,你终于亲自动手了。” 谢方怀倒地,谢夫人情绪已经全然崩溃。 谢方怀没了,她就什么都没了。 她扑向谢方怀的尸体,埋首在他怀中恸哭着。 谢宴被一剑刺入体内,纵不致死,也难免疼痛。 陆行焉上前扶住他,摁住他的穴道让血液不再流出。 谢夫人趴在谢方怀尸体上,她恶狠狠地看向谢宴,声嘶力竭道:“你这个弑父凶手!” 如一只利箭,突然刺向谢宴心口。 他怔在原地。 他喉头滚了滚,咬牙问道:“你说什么?” “踏着你兄长和父亲的尸体,得到一切,你满意了吗?” “我杀了你信不信!”他拾起剑朝向谢夫人。 谢夫人主动将自己喉咙抵上剑口:“你杀了你亲生父亲,今日,就一并把你母亲也杀了吧。” 谢宴浑身的青筋凸起,他已经在失控边缘,他要用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自己不要杀死自己的母亲。 他愤怒地质问:“你让萧家兄妹杀我,让你亲弟弟来杀我,你甚至找不认识的人来杀我,你配当母亲吗?”65谢夫人擦去泪,“我是不配,你也不是属于我的孩子。” 双生子刚出生时,谢宴就被抱走,他是个注定要成大业的孩子,谢家为他请了最好的乳娘,而她是罪人萧家的后人,她的奶水不配喂养尊贵的纯阴体。 深闺幽幽,她只有欺山一个孩子在他身边陪着,欺山才是她的命。 谢宴无法控制脑海里喷涌而出的画面。 有谢梅生带他去看月亮的。 有他第一次被送进活尸墓的。 有他终于从活尸墓出来,去找母亲,母亲却因欺山生病要照顾他而闭门不见。 有谢方怀教他武功的日日夜夜。 有他偷偷带着欺山上屋顶看魏阳城的恢弘落日,欺山失足掉下屋顶,母亲误会是他将欺山推下屋顶,打他一耳光。 他不喜欢习武,也不喜欢江湖上的那些人,他并不想做什么宗主,或是谢公子。 他不过想要成为欺山,能同时拥有父亲和母亲的爱,可为何那么难呢? 原来,谢无咎不过是叔嫂私通生下来的孽子罢了。 原来都是假的啊。 陆行焉见他双目混沌,唯恐他受心魔驱使,她夺走谢宴手中的剑,试图唤醒他:“谢无咎!” 谢宴一掌击向她,她被击到在地。 谢宴冷冷地看他们一眼。 从今以后,他谢无咎什么都不要了。 今日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太阳初升,他向大地投下深沉的影子。 谢夫人抱著谢方怀的冰冷的身体,她握着他的手为自己抚去泪,好像他生前经常做的那样。 少女时期,谢方怀经常一边嫌弃她眼泪多,一边为她擦眼泪。 他带她离开楚门镇那个鬼地方,给她容身之处,为了谢方怀,她可以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她可以让自己变成一个坏人,可以忍受疼痛,生下他的骨肉后来他们终于能够相知相守,可是随着彼此年岁渐长,谢方怀很少会像以前那样亲昵地擦去她的眼泪。 她拔出插在谢方怀胸口的沧浪剑。 既不能与他同生,也不能和他光明正大的相爱,那就和他同死吧。 陆行焉察觉谢夫人的意图,她迅速从谢夫人手中夺下沧浪剑。 谢夫人像个无礼的小女孩瞪着她:“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陆行焉淡淡道:“你不能死。” 她封住谢夫人的麻穴,将她带向疾青山。 最后是谢湮现身,以谢宴的身份为谢方怀送葬。 他将谢方怀的衣冠葬在谢家陵里,又尸身另葬在一处竹林里,让他不与谢梅生同穴。 他和谢方怀一样,都是谢家没有名分的子嗣,故他在谢方怀的墓碑上写下欺山之父四字。 谢湮对这些事看得都很平淡。 陆行焉好奇地道:“你为何这样冷静?” 谢方怀最喜爱的植物是竹,而谢梅生则喜欢梅花。 谢湮在疾青山以东种下一片绿竹,以西是一片梅林。 “有两个父亲,不好么?” “你总是能看到事情好的一面。” 谢湮冲着陆行焉温和一笑。 冬天的气候对他身体极为苛刻,他不能吹半点冷风,雪景山色再美,他也只能留在屋里。 陆行焉割了自己手腕,备了一碗血给谢湮。 谢湮身体不见好转,说明谢宴正平安无事。 谢湮道:“就算吸干你的血,也救不活我的。况且,现在你只有三成功力,自己身体也不如从前好。” 陆行焉莞尔道:“现在恢复至一半了。” “陆九,你不欠我什么,当初若倒在我面前的是别人,我也会扶他起来的。” “可当初的人偏偏是我。” 谢湮知道拧不过陆行焉,便乖乖喝了那碗血。 陆行焉给他倒了一杯润肺的茶,茶水除去他口中血腥的味道。 陆行焉仍是不解:“公子受的伤害不比任何一个人少,为何公子从来不怨恨呢?” “谁说我没怨恨的”谢湮冲她调皮地一挑眉。 这一瞬间,这个神情,陆行焉仿佛看到了她回忆里的谢郎。 “我也抱怨过,只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人生总有一死,就让它顺其自然地来,倒多一分体面。这段时日我游遍了名山大川,见识过了大江大河,这些景象,我只在书里看到过。有人死于青春年华,有人能长命百岁,若以百岁为鉴,自然可惜了些。可倘若以万物的年岁做比照呢?比之山河湖海的千年寿命,不论是二十载,还是八十载,都只是弹指一挥间。” “公子境界高深,是陆九浅薄。” 谢湮笑了笑:“我一出生就要学着释怀这件事,自然有深刻的领悟。”话罢,他看向陆行焉:“所以,往后不必再强求着给我续命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陆行焉低下头,咬唇不语。 “谢无咎也不欠我什么,你不必再替他补偿我。” 沧浪剑·相惜 谢湮有一双清明冷静的眼睛,他什么都能看透。 “当初你同意与我假扮夫妻,是想保护谢无咎吧,只有你成了宗主夫人,才能不令奈何府落入他人之手。” 从没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地看穿陆行焉的心事。 她罕见地无措了起来,双手纠结在一起,像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她沉默了良久,才带着几分淡淡的埋怨道:“为何公子能看出来,谢无咎就看不出来呢。” 谢无咎,真是不仅心眼坏,幼稚,还瞎了眼。 可是瞎了眼的谢无咎说,不要她了。 那个会在她被关在魍山陵给她吹笛子的谢无咎,那个与她夜奔去泉边成亲的谢无咎,那个翻越雪山为了给她取一把刀的谢无咎,不要她了。 为何不能再等等她呢? “我也想过,还是一走了之,不爱他为好。可用尽一切办法,仍是控制不住我的心。你们都有自己的追求、使命、信仰,而我只有他了。我无数次想过,没了我,他还是会为了解生死蛊,为了给他自己处一口气,带着怨恨活下去。可我不能没有他,也不想他成为被唾弃的人,这世上能恨他,伤他的,有我一个就够了。我努力练武功,总有一日能净化他的浊气,让他变成个没有怨恨的人。可他是那样的性子,若跟他说了,他只会更自鸣得意。怎么偏偏让我碰上他呢?定是我杀了太多人,上苍就要给我这样的惩罚。” “倒也不是什么难看透的,你若要救我,直接去伤无咎即可。你舍不得他被死蛊折磨,也不愿他背负弑兄的罪名,就牺牲你自己。夷陵阁主要设计杀无咎,你嘴上怨他迟到,其实是担忧他吧。下地陵,你本可不去,拦住我也不是难事,你是怕他独自下去遇险。母亲都分不清我和无咎,你却能分清,不是因为你认得我,而是因为你辨认得出无咎。” 她从来不是不爱谢无咎,只是爱进了骨子里,就连想他,都是蚀骨的痛楚。所以她不敢想他,只有封闭了自己的心,才能少受一点伤。 只是她高估了那个人。 她千百次辗转,想探究出他面具后的那副面目。当她终于一层层揭开他的面具,看到的,是那个从没走出谢家地陵的孩子。 他的一辈子都被关在里头了 和谢湮分别后,她去看谢夫人。 谢夫人被她软禁,以绝食来反抗。她见到陆行焉,口出恶言,想逼陆行焉杀死她。 陆行焉强行把米粥给她灌下去。 “谢夫人,我杀人是要收钱的。” “你让我死,你让我死,欺山知道了我和方怀的事,我没脸见他,你让我死!” 陆行焉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子。 “夫人难道有脸见无咎吗?” 谢夫人揪着心口道:“他又不认我这个娘,我不要见他,绝对不要。” “他是你的儿子,你找人杀他,又亲手刺他一剑,不后悔么?” 谢夫人很怕陆行焉,她委屈巴巴地死不悔改:“无咎活着,欺山就会死,欺山是我的骨肉,谁也不能伤害欺山。” “谢夫人,没有人可以因为要救另一个人,就能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的。谢欺山不是你要杀你儿子的借口。” “我没有拿欺山当借口!”谢夫人最爱的就是谢欺山,她不愿意别人这样侮辱他对欺山的爱,她大声地冲陆行焉嘶喊,气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无咎不要我当他娘,他嫌我是萧家人,我是萧家人,怎么配当他的娘呢?” “他没有。”陆行焉停了停,“他只是对怕你不要,他不想失望罢了。” 谢夫人哀伤地抹泪:“你杀了我好不好欺山已经不要我这个母亲了,方怀也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意义了。” “我不杀你,你要活着给谢无咎赎罪。” 谢夫人不明白陆行焉的意思,想问又不敢问,她以前以为江湖上死一个人,是好寻常的一件事,怎么她连死都这么难呢? 为什么,她嫁人难,生孩子也难,和孩子相处也难,现在,连死都这么难? 陆行焉离开谢夫人房间,见谢湮就在屋外待着。 她问:“你怎么不进去见谢夫人一面?”65谢湮叹气道:“我要用什么面目去见她呢?” 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谢夫人做了很多错事,可,都是为了他呀。 若他再争气一点,谢夫人就不会想要杀谢无咎了。 “阿九,你可找到谢无咎了?” “他若想见我,自己来找我便是了,我为何要冒着风雪,千里迢迢去找他?” 她嘴上如是说,其实是相信他。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对谢家是如此,对她也是如此。 每次不论他们吵架吵得多厉害,谢无咎总会不远千里找到她。 可这一次,谢无咎像是彻底销声匿迹了。 自离开魏阳城,谢无咎无处可归,就算是远至关山,也有他的仇人。 腊月乱雪纷飞的季节,大漠雪原应是一道绝景。他去到边关,但因为风雪太大,边关被暂封。他和所有出关的人一样都被困在了弼马镇。 去年来到弼马镇,他们还是四个人呢。 比起繁荣的魏阳城,弼马镇就是个穷乡僻壤,数来数去,还是李洪崖的府邸比较像样。 去年他在李洪崖府中受辱,而今谢侯去世,他就是唯一的谢侯,李洪崖看到他,恨不得趴下来给他当椅子坐。 李洪崖命全府的人为了伺候谢无咎整装待发。 谢无咎自是“大人有大量”,除了日常挑剔些,也没怎么跟他计较去年的事。 谢无咎体内的真气已经乱作一团乱码,他需要一个安静的、条件舒适的地方控制他的内力,若控制不住走火入魔,也不过血洗李洪崖的府邸,不会造成什么厉害的损伤。 李洪崖讨好人有他自己独特的一套,他请来一位绝色的汉人舞姬在谢无咎身边陪伴他。 舞姬名作花间月,面似小鹿般清纯。 谢无咎虽没过别的女人,但也有一双会赏识女人的眼。 花间月是被教养出来的顶尖美人,她没有那些二流美女的扭捏姿态,一颦一笑灵动自然,温婉动人,是个男人都想把她好好怜爱一番。 谢无咎心想,自己也许不是个男人了,看到这样的女人,他没有丝毫怜惜的兴趣。 间花间月第一面,他不是惊叹她的美貌,而是想到陆行焉的梦想竟是做个舞姬。 也许她当年没有去偷看街头舞女卖艺,就不会被她爹当街教训,也不会被奈何府的人看中,将她收入奈何府了。 有了陆九,做奈何府宗主的岁月才不至于那么无聊。 他问花间月:“你是怎么做起这一行的?” 花间月说:“小时候家里穷,就把我卖给大户人家做舞姬,后来主家败落,我便随着舞坊的姐妹四处漂泊。五年前因艺技出众,进了禁月楼。不知公子可听说过五年前的禁月楼生辰宴?那是最盛大的一场宴了,天底下的名人齐聚一堂,武林高手、文人墨客,达官显贵,都在那里,当初是我主舞呢。只是,那样热闹的盛宴,却没等到主人。” 谢无咎当然知道那一场盛宴。 那一年是陆行焉及笄的年岁,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过了那天,她就能嫁人了。 他以谢公子的名义,为她举办了最隆重的生辰宴。他将一切都预想好了,那一天,她以刺客的身份闯入禁月楼,而他正好以他原本的样貌出现,带着她去见所谓的刺杀对象。 然后才子佳人,花前月下。 万万没料到,她以为他是谢欺山,竟羞涩地跑开了。 “那场盛宴后,我便被李教头看中,买了下来。” 谢无咎听罢,不由一阵惋惜。 若陆行焉当初没被奈何府买下,就会跟花间月一样的命运。 谢无咎不是个乐意去管他人闲事的人,但是他自动将花间月的命运带入了没有进入奈何府的陆行焉身上,所以起了难得的怜悯心,把她给放走了。 李洪崖千金买下花间月,被公子爷大手一挥送走,心中怒气爆棚,但面对公子爷,还是得满脸赔笑。 谢无咎看过花间月那张脸,再看李洪崖这褶子精,眼睛差点被灼瞎。 他赶走了李洪崖。 他望着雪漫枝头,回想起了奈何府的那些日子。 风也好,雨也好,尚算自在—— 明天起是宗主和小阿九的故事。 沧浪剑·相惜(三更) 谢湮有一双清明冷静的眼睛,他什么都能看透。 “当初你同意与我假扮夫妻,是想保护谢无咎吧,只有你成了宗主夫人,才能不令奈何府落入他人之手。” 从没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地看穿陆行焉的心事。 她罕见地无措了起来,双手纠结在一起,像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她沉默了良久,才带着几分淡淡的埋怨道:“为何公子能看出来,谢无咎就看不出来呢。” 谢无咎,真是不仅心眼坏,幼稚,还瞎了眼。 可是瞎了眼的谢无咎说,不要她了。 那个会在她被关在魍山陵给她吹笛子的谢无咎,那个与她夜奔去泉边成亲的谢无咎,那个翻越雪山为了给她取一把刀的谢无咎,不要她了。 为何不能再等等她呢? “我也想过,还是一走了之,不爱他为好。可用尽一切办法,仍是控制不住我的心。你们都有自己的追求、使命、信仰,而我只有他了。我无数次想过,没了我,他还是会为了解生死蛊,为了给他自己处一口气,带着怨恨活下去。可我不能没有他,也不想他成为被唾弃的人,这世上能恨他,伤他的,有我一个就够了。我努力练武功,总有一日能净化他的浊气,让他变成个没有怨恨的人。可他是那样的性子,若跟他说了,他只会更自鸣得意。怎么偏偏让我碰上他呢?定是我杀了太多人,上苍就要给我这样的惩罚。” “倒也不是什么难看透的,你若要救我,直接去伤无咎即可。你舍不得他被死蛊折磨,也不愿他背负弑兄的罪名,就牺牲你自己。夷陵阁主要设计杀无咎,你嘴上怨他迟到,其实是担忧他吧。下地陵,你本可不去,拦住我也不是难事,你是怕他独自下去遇险。母亲都分不清我和无咎,你却能分清,不是因为你认得我,而是因为你辨认得出无咎。” 她从来不是不爱谢无咎,只是爱进了骨子里,就连想他,都是蚀骨的痛楚。所以她不敢想他,只有封闭了自己的心,才能少受一点伤。 只是她高估了那个人。 她千百次辗转,想探究出他面具后的那副面目。当她终于一层层揭开他的面具,看到的,是那个从没走出谢家地陵的孩子。 他的一辈子都被关在里头了 和谢湮分别后,她去看谢夫人。 谢夫人被她软禁,以绝食来反抗。她见到陆行焉,口出恶言,想逼陆行焉杀死她。 陆行焉强行把米粥给她灌下去。 “谢夫人,我杀人是要收钱的。” “你让我死,你让我死,欺山知道了我和方怀的事,我没脸见他,你让我死!” 陆行焉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子。 “夫人难道有脸见无咎吗?” 谢夫人揪着心口道:“他又不认我这个娘,我不要见他,绝对不要。” “他是你的儿子,你找人杀他,又亲手刺他一剑,不后悔么?” 谢夫人很怕陆行焉,她委屈巴巴地死不悔改:“无咎活着,欺山就会死,欺山是我的骨肉,谁也不能伤害欺山。” “谢夫人,没有人可以因为要救另一个人,就能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的。谢欺山不是你要杀你儿子的借口。” “我没有拿欺山当借口!”谢夫人最爱的就是谢欺山,她不愿意别人这样侮辱他对欺山的爱,她大声地冲陆行焉嘶喊,气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无咎不要我当他娘,他嫌我是萧家人,我是萧家人,怎么配当他的娘呢?” “他没有。”陆行焉停了停,“他只是对怕你不要,他不想失望罢了。” 谢夫人哀伤地抹泪:“你杀了我好不好欺山已经不要我这个母亲了,方怀也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意义了。” “我不杀你,你要活着给谢无咎赎罪。” 谢夫人不明白陆行焉的意思,想问又不敢问,她以前以为江湖上死一个人,是好寻常的一件事,怎么她连死都这么难呢? 为什么,她嫁人难,生孩子也难,和孩子相处也难,现在,连死都这么难? 陆行焉离开谢夫人房间,见谢湮就在屋外待着。 她问:“你怎么不进去见谢夫人一面?”65谢湮叹气道:“我要用什么面目去见她呢?” 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谢夫人做了很多错事,可,都是为了他呀。 若他再争气一点,谢夫人就不会想要杀谢无咎了。 “阿九,你可找到谢无咎了?” “他若想见我,自己来找我便是了,我为何要冒着风雪,千里迢迢去找他?” 她嘴上如是说,其实是相信他。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对谢家是如此,对她也是如此。 每次不论他们吵架吵得多厉害,谢无咎总会不远千里找到她。 可这一次,谢无咎像是彻底销声匿迹了。 自离开魏阳城,谢无咎无处可归,就算是远至关山,也有他的仇人。 腊月乱雪纷飞的季节,大漠雪原应是一道绝景。他去到边关,但因为风雪太大,边关被暂封。他和所有出关的人一样都被困在了弼马镇。 去年来到弼马镇,他们还是四个人呢。 比起繁荣的魏阳城,弼马镇就是个穷乡僻壤,数来数去,还是李洪崖的府邸比较像样。 去年他在李洪崖府中受辱,而今谢侯去世,他就是唯一的谢侯,李洪崖看到他,恨不得趴下来给他当椅子坐。 李洪崖命全府的人为了伺候谢无咎整装待发。 谢无咎自是“大人有大量”,除了日常挑剔些,也没怎么跟他计较去年的事。 谢无咎体内的真气已经乱作一团乱码,他需要一个安静的、条件舒适的地方控制他的内力,若控制不住走火入魔,也不过血洗李洪崖的府邸,不会造成什么厉害的损伤。 李洪崖讨好人有他自己独特的一套,他请来一位绝色的汉人舞姬在谢无咎身边陪伴他。 舞姬名作花间月,面似小鹿般清纯。 谢无咎虽没过别的女人,但也有一双会赏识女人的眼。 花间月是被教养出来的顶尖美人,她没有那些二流美女的扭捏姿态,一颦一笑灵动自然,温婉动人,是个男人都想把她好好怜爱一番。 谢无咎心想,自己也许不是个男人了,看到这样的女人,他没有丝毫怜惜的兴趣。 间花间月第一面,他不是惊叹她的美貌,而是想到陆行焉的梦想竟是做个舞姬。 也许她当年没有去偷看街头舞女卖艺,就不会被她爹当街教训,也不会被奈何府的人看中,将她收入奈何府了。 有了陆九,做奈何府宗主的岁月才不至于那么无聊。 他问花间月:“你是怎么做起这一行的?” 花间月说:“小时候家里穷,就把我卖给大户人家做舞姬,后来主家败落,我便随着舞坊的姐妹四处漂泊。五年前因艺技出众,进了禁月楼。不知公子可听说过五年前的禁月楼生辰宴?那是最盛大的一场宴了,天底下的名人齐聚一堂,武林高手、文人墨客,达官显贵,都在那里,当初是我主舞呢。只是,那样热闹的盛宴,却没等到主人。” 谢无咎当然知道那一场盛宴。 那一年是陆行焉及笄的年岁,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过了那天,她就能嫁人了。 他以谢公子的名义,为她举办了最隆重的生辰宴。他将一切都预想好了,那一天,她以刺客的身份闯入禁月楼,而他正好以他原本的样貌出现,带着她去见所谓的刺杀对象。 然后才子佳人,花前月下。 万万没料到,她以为他是谢欺山,竟羞涩地跑开了。 “那场盛宴后,我便被李教头看中,买了下来。” 谢无咎听罢,不由一阵惋惜。 若陆行焉当初没被奈何府买下,就会跟花间月一样的命运。 谢无咎不是个乐意去管他人闲事的人,但是他自动将花间月的命运带入了没有进入奈何府的陆行焉身上,所以起了难得的怜悯心,把她给放走了。 李洪崖千金买下花间月,被公子爷大手一挥送走,心中怒气爆棚,但面对公子爷,还是得满脸赔笑。 谢无咎看过花间月那张脸,再看李洪崖这褶子精,眼睛差点被灼瞎。 他赶走了李洪崖。 他望着雪漫枝头,回想起了奈何府的那些日子。 风也好,雨也好,尚算自在—— 明天起是宗主和小阿九的故事。 魍山陵·赚银子(四更,本章作话必看,上章勿买) 当面具遮住他脸的那一刻,也遮住了他的命运。 他十四岁那年就成为了奈何府的宗主,阁老们不信任他,但碍于谢方怀的威严,平日半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 尽管如此,他们也没给他少下绊子。 谢宴是谢侯府的少爷,众星捧月着长大,他可以为所欲为,看不惯的人便命令他们永远消失在自己面前。 可奈何府的宗主不能这样做。 他羽翼尚未丰满,一切还得听谢方怀的安排。谢方怀使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灭燕南盟。 燕南盟盟主夏浮叶,也是江湖上一位厉害人物。 夏浮叶和夏易水师兄弟二人是毒蛊之王夏三爷的关门弟子。毒蛊之术向来被江湖视作下三流的邪术,夏家师徒因此而不受江湖人待见。 夏浮叶专于毒术,夏易水专与蛊术。 师兄弟二人虽心心相惜,手足情深,却并不志同道合。夏浮叶一心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有一番大事业,夏易水却只想着得过且过,过得安逸。 师兄便分道扬镳。 夏易水上了破云山去做和尚,后来又因为做和尚太枯燥,便远走西域去寻快活。 当年正值仓青山掌门走火入魔时,夏浮叶收到风声,便借此机会与仓青山掌门一战,声名远扬,而后成立了燕南盟。 而夏三爷,则留在谢梅生身边研究生死蛊。 只可惜夏三爷一生也没能研制透生死蛊,谢梅生受死蛊侵嗜而死,夏三爷唯恐谢方怀加害自己,便急忙将生死蛊的事告诉夏易水,而后再夏易水身边寿终正寝。 夏易水很早就退出江湖,因此江湖上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号。 而夏浮叶是名声赫赫的燕南盟盟主,理所应当被认为夏三爷是去找他了。 在除去燕南盟一事上,谢方怀和谢宴的意见十分统一。 谢方怀不能让生死蛊的事泄露出去。 而谢宴,他不能留下可以为谢欺山解蛊或易蛊之人,除掉燕南盟,便是为他自己除后患。 当他得知夏浮叶父子不和时,便从父子之间的嫌隙入手。 一个子女对父母的怨恨,有时候不需要太过煽风点火,只要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让这怨恨爆发。 他的区区一句话,成了夏家父子自相残杀的导火索。 谢宴长久以来从没后悔过自己的做法,直到后来在关山又遇到夏浮叶和夏潼父子。 夏潼虽不认得他,可他认得夏潼。 他看的出来,夏潼是在赎罪。 可是,又与他何干呢?夏浮叶和夏潼父子两相悔恨当初,而他谢宴的母亲,还在想要杀他。 母亲想要他死,对他而言已经不稀奇了。 萧永便是母亲安插在他身边的第一把刀。 萧永、萧槿、萧声声,是三兄妹。 萧永心思缜密,萧槿国色天香,兄妹二人注定要有一番所为。而襁褓中的萧声声,则被安排以后要留在谢欺山身边照顾他。 谢宴实在找不出任何喜欢萧永的理由。 萧永一张小白脸,无限地讨奈何府的女辈欢心。 谢宴常常不满,若自己摘下面具,还有他萧永什么事。 可他不能摘。 再他杀掉谢方怀之前,他要稳妥的将宗主这个身份扮演下去。 在一众师兄妹中,萧永对陆九是最好的。 陆九是个坚强的孩子,再高强度的训练都不会让她抱怨一句——因为平日里的训练,比不过走火入魔时万分之一的痛苦。 她知道自己恰好和宗主体质相当,所以她必须要做宗主的武修。 宗主要练许多内功心法,可是若冒然练成,极易因各类心法属性不同在体内相克,而走火入魔。 武修的作用,就是要替宗主先练过这些内功心法,以找到每门心法的攻克点,如此一来宗主再练功时,就少了很多风险。 当然,陆九不是宗主唯一的武修,但确是最适合的那个。 陆九见过的武修死法各不相同。 有人在练功时突然心脉尽断,有人走火入魔咬舌自尽,还有人彻底疯掉。 对她来说,走火入魔是很寻常的事。 为了防止她走火入魔伤人,每次要修炼内功时,她都会被独自关进魍山陵。 魍山陵,是一处巨大的、空虚的河谷。 除了流水、巨石、恶风,再无其他。 以前魍山陵还有老宗主养的一对朱雀,但那两只朱雀,在她不懂事的时候被她当作食物了。 那时她年纪着实小,因受不了练功的艰辛,便想通过魍山陵逃跑,却在那里遇到了被关着的小宗主。 她并没真的相信他是小宗主,大家谁都没听说过他。一来二去,他们也算成了朋友,只是后来连逢雨天,陆九没法去魍山陵,平时的功课越来越繁重,她也就忘了这回事。 再遇见谢宴,谢宴已经是奈何府的宗主了。 彼年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长高了,但陆九个子长得慢,以前她能把他压在地上打,现在就只能抬着脖子仰望他。 而且,手段作风却比老宗主还要威严。 陆九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她的目的也就只有一个——好好活着嘛。她嘛,就是个野狗烂泥的命,爹娘连名字都没给她起,说命贱好,活得久。 陆九企盼宗主可千万不要记得她了,她当初也是不懂事,好奇心重,猜想摘掉他面具的。 半月前,有一个婢女想要勾引他,趁他打坐时揭下了他的面具,被他扔到青云台上,受人凌辱而死。 陆九想要去看什么事凌辱而死,被萧永给劝在了房子里。 反正,要摘宗主面具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的。 万幸是她虽为宗主武修,却不必和他相处。 修炼内功时,她只需要一个人呆在魍山陵。 在不断重复的水深火热中,她的性子变得更加沉静,唯有在萧永面前,才有几分属于她年纪的调皮。 萧永时常偷跑去魍山陵看她。 她因要修炼内功,错过夫子教课,萧永便拿匕首把字刻在石块上让她学。 学会一个字,就把刻着字的石块扔进河里,让它被流水冲走。 陆九信赖萧永。 萧永虽是她师哥,但她对萧永的感情不一样。 她把萧永当做朋友。 有一天夜里溜上山来看她。 他怕陆九走火入魔时伤到她自己,特意带了药来给她上药。 陆九从供她取暖的兽皮里钻出个脑袋:“风这么大,你都不害怕吗?” 萧永揉着她后脑勺乱蓬蓬的头发:“我年纪比你大,当然胆子也比你大。” 萧永和谢宴同岁,陆九还是个女娃娃时,他已经是奈何府最风光的少年。 他帮陆九的伤口上药,给她额头的伤口上药时,盯住说:“下次一定记着护住脑袋,已经很笨了,千万别再伤到脑袋。” 又见她脸颊上也有几处擦伤,他道:“脸也是,你是个姑娘,脸上留疤不好的。” 陆九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不介意的,等我练好了武功,就靠武功吃饭,又不靠脸。我爹娘说下三滥的女人才靠脸吃饭。” 陆九在魍山陵风吹日晒,黑黑小小一只,很容易被认作是个男孩。 萧永被她大人一样成熟潇洒的口吻惹笑了。 “等你长大就明白有多重要了。” 陆九叹口气:“等我长大,还会被关在这里吗被关在这里一辈子,长大有什么用。” 萧永想,等她长大那一天,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了吧。 “阿九,等我办完要办的事,就带你离开这里吧,咱们武功高强,可以去街头卖艺,等赚够了银子,就可以自立门派。” 陆九被他描述的未来所吸引。 哪个练功的人,不想成为一代宗师,让自己的武学世代流传? 能靠练功赚银子,陆九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那,你要办什么事?多久能办完?要我帮你吗?” 萧永摇了摇头。 “你只用专心练功,我也不知道哪天会成功但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实现。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受伤。” 随着风声飘来一阵歪歪扭扭的笛声。 陆九埋怨:“也不知道是谁,笛子吹得这么难听,还敢每天吹。” 萧永说:“这不正好吗?至少,你听到笛声的时候,就知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经萧永这么一说,陆九再也没讨厌过那笛声。 那笛声,总是在大风袭来时,如约而至。 谢宴经历过魍山陵的日子,他知道魍山陵的风比恶鬼的嘶喊还要可怕。 陆九被关在魍山陵的年纪,和他当初被关在魍山陵的年纪相当。 他站在风口,吹一段笛,也许笛声能减少她的恐惧。 他对陆九有一份感谢。 那个与活尸为伍,吸人武功,走火入魔的谢宴,从来没人关心过他,探望过他。 陆九,是他曾经受过伤的证据。 更多圕籍請訪問:ΓouΓouЩu(肉肉剭).oΓg yuwangShe.Me 魍山陵·交手 她是个有趣的孩子。 谢宴有过很多武修,在他身边的人,难免会想要讨好他,顺便让他施舍两本武功秘籍。 陆九从来不会。 你让她练武,她便练武,让她看书,她便睡觉。 她很乖顺,好像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 可她曾经也是个会偷跑去魍山陵,烤朱雀给他吃的小孩。 这日她离开魍山陵,他让赵行风带她到自己面前来。 她脸上带着擦伤。 “近日走火入魔的情况如何?” “有时一天一夜,有时只用半天。” 任谁看到这么大的孩子练功练得走火入魔,都会心疼。 谢宴也会,但他不会后悔,因为她是纯阴体。 纯阴体,注定是要终身习武的。 以往她每次走火入魔都要两天至一天的时间,如今能缩短到半天,证明她的身体正在慢慢适应她所学的内力。 她比他过去的那些武修更有悟性。 桌上摆着几把武器,谢宴忽然拿起一把剑,朝陆九砍去。 赵行风被这举动吓坏。 陆九亦是,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利剑落在她脖子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谢宴道:“今日你若能赢我,便准你三天不用练武。” 陆九说:“练武挺好的。” 谢宴已经不由分说地向她出招。 陆九虽习了许多内功心法,但她的武功招式仍只停留在基础水平。她根本没法躲过谢宴的刀。 她只能凭本能,躲避攻击。 她虽武功不行,但她见过阿爹杀猪,这个时候,越是挣扎,对方越难下手。 陆九胜在骨量轻小,动作灵敏,她像一团刺猬在地上滚来滚去。 谢宴只用三分功力,一不留神,陆九就滚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腿,此处正是他的盲区。 她一手成拳攻击他的膝盖,然后一口咬上他的大腿。 赵行风怕咬坏了谢宴,也怕咬怒了谢宴,他立马拉开陆九。 谢宴倒是没有怒,他淡淡说:“很好,资质不错,以后便陪我练剑。” 陆九的资格还不足以了解宗主,她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赵行风拍拍她的脑袋:“傻孩子,还不快谢谢宗主!”做宗主陪练,是奈何府每个弟子的梦想。 陆九稀里糊涂地谢过他,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陪宗主练功。 后来赵行风告诉她:“宗主的武修可以有很多个,但陪练只能有一个,能和宗主一起练武,便能得到他的提点。武修是隶属于奈何府的,但你做宗主陪练,就相当于做了他的学生。” 谢宴让陆九做他陪练,并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惦记着曾今她上山看他的那份恩情。 他身边的高手下属虽不少,但他们都是为谢公子或为宗主卖命的。真正得他信任的,只有一个赵行风。 但赵行风不足够强大。 他需要一个完全属于他,而能与他比肩之人。 陆九这个孩子没有亲人,没有牵挂,身上也没背负着其它江湖人的深仇大恨,她的出身很干净。 这是个脑子很简单,体魄却很不寻常的孩子,她太适合站在他身侧了。 谢宴在平时是个混不吝的公子,但在练功的时候,他十分严苛。 尤其是陆九,对她来说,今日懈怠了,便浪费了纯阴体的天资。 奈何府不养废物,他谢宴更不养废物。 他身边的一切事物都要是举世无双的宝物,陆九亦是。 陆九是个十分能耐苦的孩子,谢宴从没听过她抱怨一句。 谢宴一向看不上和奈何府里这些傻兮兮的孩子聊天,陆九和他又有些年龄的差距,二人平日除了练功上的事,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谢宴是在活尸的攻击下练出了极端灵敏的反应力,他也用这个方式训练陆九。 他主攻,陆九主防,不限招式。 若陆九能躲过他的攻击,并且攻击到他,他便会教她新的招式。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被他打得屁滚尿流。 他见她皱巴巴地倒在地上,本来想扶她一把,可看到了她手上沾的土,便收回了手。她就是个小脏孩儿嘛,自己随便就爬起来了。 他问:“疼吗?” “疼。” “你不该疼的。”他说道,“纯阴体不配疼。”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在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们是注定的强者,强者,就是受了伤,疼得快要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你的。 与其那样,不如不说。 陆九跟在他身边不过半年,进步匪浅。年末奈何府内部比武,她竟然拿了头筹。 虽然是决赛时赵行风放水,但她赢了就是赢了。 赢的人,能拿到赏金。 向来沉默的陆九也难掩自己的喜悦,她一笑,双眼完成两道月牙。 谢宴问她:“不过二两金子,值得高兴成这样吗?” 陆九没想过宗主会问她这样的话,她老老实实回答了:“这可是金子啊,我爹把我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卖了,也就几两银子。” 谢宴无奈地笑了笑。 他出身高贵,不懂屠户之女的快乐也很正常。 陆九见他难得和自己说句真正的话,她又正是开怀时,便趁热追击,问他:“宗主,以前你在魍山陵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人吹笛子啊?” 对谢宴来说,这不是什么可隐瞒的事。若让陆九知道是他在吹笛子,也不过对他多一份崇拜而已。 陆九怕自己的问题冲撞了宗主,她补充说:“我怕那是鬼魂在叫,如果是笛子的声音,怎么会那么难听” 谢宴面具下的脸色涨得通红。 但他没必要去吓唬一个孩子。 “嗯,听到过,应当是笛声。” 陆九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那就好,是人呢。看来吹笛子的人,一定是以为夜间山里没别人,所以跑出来偷偷练习的。” 听他这样说,谢宴的心情才好了点。 “很难听么?” 陆九想了想,觉得别人也是在练习,跟自己学写字一样也是磕磕绊绊,没什么好嘲笑的。 可是她一想到有人笛子吹得那么难听,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谢宴恼羞成怒,他想一掌拍死这没眼力见的小脏孩儿。 她越想忍笑,越是忍不住,笑得愈发厉害,脸蛋圆润饱满,眼睛水盈盈的。她今天干净的很,不再像个小脏孩儿了。 这时能看出她是个姑娘了。 他心中默默道,笛子吹得不好听,是那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看着她笑,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情绪,他长到这个岁数,只见过有人因他生气动怒,有人因他苦恼哭泣,还从没有人因他而笑过呢。 第二天谢宴一回侯府,就去角落的院子里找谢欺山。 音律是谢宴必学的一门课,他以为天下音律都是相通的,却不知笛子是这么难吹的东西。 想吹出声音很简单,可把单独的音节连成曲调,还得需要一些技巧。 不巧,谢欺山笛子就吹得很好。 这是他最讨厌谢欺山的时间。 他们是双生子,长着同样的脸,同样的声音,可这段时间,谢欺山个头疯长。 谁长谁幼,一目了然。 谢欺山唯恐他今日又来找茬,敷衍道:“我今日没空。” 谢宴捡起一块小石头,扔中他的手中书。 “我同你做笔交易。”谢宴挑眉说道。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两看两相厌。 “你教会我吹笛子,我便给你机会让你出府。” 自由是唯一能诱惑谢欺山的东西。 “谢宴,你若是骗我呢?” 谢宴从窗台翻进他屋里:“我是谢府公子,兼奈何府宗主,骗你做什么?” 于是二人轻松达成协议。 谢欺山教谢宴吹笛子,谢宴想办法让谢欺山出门玩。 谢宴怕谢夫人知道了,又骂他带坏了谢欺山。 他威胁谢欺山:“你若是敢让母亲知道,我就杀了你。” 谢欺山不怕他的威胁挑衅,反倒扬眉坦荡道:“那你杀了我。” 谢宴翻个白眼:“别以为我不敢。” 杀谢欺山多简单啊,以他现在的功力,一掌就能劈死谢欺山。可是欺山也是父亲的儿子,他杀了欺山,父亲会怪他的吧。 他不能让父亲失望。 魍山陵·不争气 谢宴有意让陆九先加强体魄,再修炼内力,这样她会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内力。 她灵敏度有余,但是韧度不足。 所以他特地请了一位江湖上的女前辈教她练功。 那女前辈也是个风流人物。她当年靠一身媚术偷得各门派的招数,化为己有。纵她已经四十有余,看上去仍似个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 她身段妖娆,肤白塞雪,胸前两团乳肉丰腻,走起路来一晃一晃。谢宴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他到了要开荤的年纪,也喜欢小黄书里画的丰乳肥臀的女人,但真的见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就是两团子肉嘛,奶牛的奶都比她大呢。 谢宴可不打算把陆九教成这样的女人,他只求陆九的武功招式,不仅要实用,还得好看。 以后,陆九是要和他比肩统领江湖的人,她的武功,应该像一件稀世的珍品,被人瞻仰。 他力求她的每一个招式都是完美的。 陆九就这样跟着女前辈练了半年韧度,她很能吃苦,也很喜欢练功,小时候爹娘看不起她是女儿,他们觉得女孩什么都不能做,才不是呢,现在她会武功了,会武功就能保护别人了。 谢宴想过,陆九跟着这么风骚的女人练柔韧度,是不是出关之后也会染上几分风尘气。 看着眼前出关的陆九,他不禁失笑了,自己可真是多虑。 陆九还是半年前那个陆九,除了皮肤变白了,没有任何其他变化。个头,好像勉强长了一些吧。 女前辈临走时咬他耳朵:“是个好货,可千万别错失了。” “前辈将我想成什么人了!”他气道。陆九才多大,他怎么会对一个小脏孩儿起邪念。 女前辈娇笑连连:“还是个小君子呢,耳根子都红了。我只是提醒你,别把女儿身当男儿养。” 陆九和谢宴谁都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陆九有了足够的灵敏度和柔韧度,具备了充足的条件跟他学招式。 纵是没人把她当个女孩看待,也抹不去她是女孩的事实。 当她施展身体时,女性独有的柔态就出现了。 柔和韧是相辅相成的东西,她变得柔和,也变得坚韧。谢宴已经能从她的招式上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别人的一招一式就是一招一式。 陆九的一招一式,像剪不断的流水,像吹不散的拂风。 之前她没有韧度、灵敏度、力量感的概念,无法控制身体,因此走火入魔时常常自损,不宜修炼厚重的内力,当她能够对自己的身体控制自如了,便要开始修内功了。 那些要依靠武器的招式受限云上有晴天诸多,再好的兵刃,也不如自己的身体可靠。气宗是通过控制心神、意念,身体,化万物为武器的宗派,是各种武学宗派里最难的,也是最上乘的。 纯阴体,是修炼气宗的最好容器。 可是,陆行焉一年未练内功,没有被走火入魔折磨过,这时她犹豫了。 她怕了。 她第一次开口提出请求:“我能不能只练刀剑,不练内功。” 这半年没有宗主的管束,她一边和前辈训练韧性,一边跟萧永学刀剑,她并不觉得自己非得有多高深的内力。 但是以别人的眼光看来,用纯阴体去舞刀弄剑,实在暴殄天物。 谢宴想起自己为练功吃过的苦。 他面对另一个纯阴体,好似在面对当初的自己。 她表现出来的软弱,退缩,像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自己。 “你以为,纯阴体是你想有就能有的吗?” 陆九至今搞不明白什么是纯阴体。 明明她也和别人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会感到疼痛。 她咬了咬唇。 “没有纯阴体,你就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野狗。” 陆九被这种话伤惯了,爹娘经常这么骂她呢,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受伤的。 谢宴抽出护卫腰间的刀,扔给陆九:“今日你若打得过我,我便答应你。你若打不过,便不得再说一个不字。” 陆九持刀,他空手。 可是陆九怎么能赢宗主呢? 她的武功都是跟他学的,他是个高挑的男子,他比她年岁大。 她没有半分优势,尽管用尽全力,依然被他打断肋骨。 她蜷缩在地上,让她多活一瞬都是折磨。 她真的像一条濒死的野狗。 她想起以前家里宰猪的时候,一刀下去,猪的叫唤声响透了整个村子,猪疼了还能叫,她疼了,叫都不可以。 谢宴今天有点被陆九的不争气气到。 还有,她别以为自己不知道她是跟着萧永学得刀。 他太恨铁不成钢了,所以忘了今日谢欺山要来给他送乐谱。 谢欺山对奈何府一向没有耐心,到了时辰,他就自己闯进来了。 他也不顾谢宴在做什么。 他以为谢宴又在欺负下属,见地上瘫着的人痛苦不已,他便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她也向他伸出手时,他才看清了是个姑娘。 谢欺山对姑娘没什么兴趣,他印象中的姑娘,也就是萧声声那样娇滴滴的。 疼成这样还一声不吭的小姑娘,他第一次见。 “是个有骨气的小姑娘呢。” 谢宴瞥他一眼。 骨气有什么用?有骨气,没本事,只有挨打的份。 他想在谢欺山面前拿出宗主威严,故意深沉地对陆九说:“快滚吧。” 陆九捂着肋骨,“哦”了一声。 谢欺山没留多久。 今日是二人约好的,他们一致对谢方怀和谢夫人称谢欺山有重要东西要送过来。 虽然谢夫人觉得谢欺山去那么远的地方有些危险,但谢方怀想,这是兄弟二人相处的好机会,便准许了。 纵使谢方怀是个弑兄的恶人,可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 无咎和欺山虽然不知道他才是他们的父亲,但是他爱无咎,也爱欺山。 谢欺山便利用这个机会多在外面停留了半天。 谢侯府外,绿水青山,连天上的野鸟,水中游鱼,都比谢宴好看。 陆九养好伤,就乖乖去魍山陵了。 她将谢欺山的那一席话铭记于心,发誓自己要勤加练武,做最顶尖的高手。 而谢宴,他心中其实也惦记着她的伤。 他处理完谢侯府的事,一回到奈何府,便上问魍山陵去看她。 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幕。 魍山陵·红装 萧永教陆九:“不论宗主说什么,你都得顺着他的意思,知道了么?” 陆九咬着馒头,道:“我知道了,萧永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突然一只白鸽飞过,叼走陆九手里的馒头。 陆九很生气,她抓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朝鸽子砸去。 鸽子和馒头都被她击落在地。 她想上去抢馒头,萧永抓起她的后领,将她捉回来:“下次多给你带几个。” 陆九委屈道:“可那是我的食物” “我想若不是快要饿死,鸽子也不会跟你抢食物。” 不论对什么是,萧永都能温和地开解。 陆九摸了摸肚子:“可是我还饿,怎么办?” 谢宴在不远处看着。 她这个月因为都呆在屋里养伤,便得白了几分,圆润了几分,越发像个小女孩了。 萧永说:“你再等等,我现在去拿给你。” 萧永刚迈开步子,便撞上谢宴。 他冰凉的面具闪着寒光。 “宗宗主” 魍山陵是不准任何人上来的。 他们对宗主的惧意,是由自内心深处。萧永和陆九都知道犯了大忌,加之上次萧永教她练剑被宗主发现,他们一共惹恼了宗主两次。 尽管如此,萧永还是将陆九护在身后,跪下来说道:“宗主,是我见阿九可怜,所以才私自上魍山陵给她送水送粮。” “规矩就是规矩,若只因你觉得她可怜,就坏了规矩,当初还为何要立这规矩?”他淡漠说,“自己去领鞭子吧。” 萧永并不怕领鞭子,可他担心陆九还饿着。 他犹犹豫豫,宗主道:“还不快滚?” 萧永担心地看了陆九一眼。 陆九惧怕宗主,已经成常事了。 “让你辟谷食气是为了更好控制体内真气,你知错了吗?” 他难道是故意要饿着她的吗?他堂堂一府宗主,至于短了她两口馒头吗? 陆九知道辟谷的好处。 可是她饿。 “我知道了。” 谢宴的手按在她右肋下太乙穴的位置,那处是她的命门。 她体内气息流得有些快。他又按上她的心脏,发现她心脏跳得也很快。 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心跳。 “你可想过,若萧永撞见你走火入魔,你误伤了他,甚至杀了他呢?” 这还不是陆九所能承担的事。 陆九没有想过后果,她这才明白了宗主的用意,原来他也是为下属考虑的。 “宗主,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让萧永来看我了。”谢宴居高临下道:“还不快去打坐练功。” 陆九立马在一旁的石头上打坐。 谢宴封住她的穴道,强迫她呆在这里。他转身离开,晚上再来看她。 等他晚上再来的时候,陆行焉倒在树下,奄奄一息。 他上前握住她的脉搏,十分紊乱。 他明明已经封住了她的穴道,可以避免她走火入魔。 可是,她竟冲破了自己的封锁。 说到底,她只是个孩子,好不容易看到有人来,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谢宴将带来的糕点放在手心,一点一点喂给她。 她吃得很慢,像只小鸟一点一点地啄着,最后连他掌心的粉末也舔啄干净。 她小小的舌头划过他手心,有些痒。 “宗主,我不饿了。” 谢宴拿出帕子擦去手心她舔啄过的痕迹。 “你可记得走火入魔时发生了什么?” “嗯我本来好好地在打坐,可是突然爹娘的声音出现了,他们说要把我卖掉,他们一直再吵,好像要吃掉我的脑子一样我想让他们别吵了,结果,就走火入魔了。” 她懂事地说:“宗主,谢谢你来看我。” 谢宴道:“谢什么谢,以前,你也帮过我。” 陆九可不敢提那时候的事,当时她好像还把宗主的裤子给扒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不让自己扒面具,那就只能扒衣服嘛。 当时她真的没想到他会成为宗主的。 陆九稀里糊涂的,她一天一夜没合眼,走火入魔耗损极大,水灵的大眼睛眨了眨,便睡着了。 谢宴不禁笑了,真是个单纯的孩子,走火入魔的理由都那么简单。 他像她的年纪,走火入魔,看到的都是活尸或者被他杀掉的人。 以及,要杀他的母亲。 陆九是个纯净的孩子。 谢宴很喜欢她的眼睛,好像一面没有受过污染的湖水,像一面镜子。她有一双孩子应该有的眼睛。 谢宴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他欣慰地想,这样的孩子,要干干净净地,不染尘埃地长大啊。 可是陆九长大的速度,像一条有弹性的绳子,被什么人在暗中拉长。 奈何府和她同年出生的女子,各个都亭亭玉立。 陆九跟在她们屁股后面,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别着一只弯刀状的簪子,两道眉毛直勾勾的,倒像个长不大的小男孩。 上元节时要穿红妆,陆九满了十三岁,第一次穿节日里的女装。里外衣着的红色层层递进,映得她面色鲜艳。 沈行止顺手拿起笔给她涂了口脂:“女子就应是这般的。” 沈行止刚一走,陆行焉就把脸上的脂粉洗掉了。 一年当中,陆九最喜欢的日子就是过节。 上元节这日,奈何府后山的榕树下的横杆上,会挂上长生牌。 每一个长生牌都写着一句祝福话,通常长命百岁的牌子都挂在最高一层。 人人都希望长命百岁,陆九也不例外。 她身量不足够到最上面挂着的长生牌,别人都在饮酒作乐,她独在后山,艰难地踮起脚,去够那只写着长命百岁的长生牌。 谢宴路过撞见这幕,便顺手替她取下那块长生牌。 他伸手去拿长生牌,宽阔的怀正好包围住陆九。他们离得这样近,他低头,她头上辫子的纹理都能看得清楚。他刻意放慢动作,只为了数一数她头顶编了几条辫子。 她头顶的辫子顺延至后脑勺,分成两股,向脖子两侧垂去。黑的头发映着白的皮肤,很是好看。 谢宴取下长生牌,在陆九眼前晃了晃。 可陆九不愿意接。 “这是宗主拿到的,应属于宗主。” 谢宴嗤笑,他可不会以为这一块破牌子就能让他长命百岁了。想要他百岁无忧,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了谢欺山。 他随手将牌子挂在和陆九身量相当的高处,道:“你自己拿吧。” 她伸手轻松地取下长生牌,掩不住眉梢眼角的欢喜。 她也想去和其它的师兄师姐们一起玩,但是碍于宗主,她哪儿都去不了。 谢宴看出她心思,他也不想别人看到自己和她呆在一起,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成天和一个小屁孩儿在一起,显得他多不深沉。 “去找赵行风他们玩吧,明早记得去魍山陵练功。”陆九得了他的允许,抱著长生牌,飞奔去宴上。 白天奈何府落了雪,她奔跑起来,像雪中的红狐狸。 陆九把长命百岁的长生牌交给赵行风,赵行风给了她一块沉甸甸的银子。 “谢谢师兄。” 她抱著银子高兴地说。 赵行风又把长生牌送给沈行止,讨她芳心。 陆九找了半天,没找到萧永。 赵行风告诉她:“今天这些都是萧永打点的,他累坏了,正在休息呢。” 按年纪来算,陆九已经是长大了。 赵行风倒了杯酒给她:“你也到能喝酒的年纪了,快尝尝这好东西。” 沈行止拧了把他胳膊:“你别带坏阿九。” 陆九的目光还在人群里找寻萧永的身影,她抱著酒杯,像喝水一样喝下去。 沈行止说:“你喝慢点儿。” 烈酒刚下腹,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扼住她的喉咙,拼命阻止她的呼吸。 陆九难受地捂住自己脖子,她喘不上气。大片的红疹迅速地漫上她的皮肤。 赵行风擅医,他见陆九的状况像是过敏,他叫人拿来一桶水,大量地灌给陆九,直到她呕吐出来,状况才缓解。 沈行止气道:“都是你逼她喝酒,你也不搞清楚状况!” 赵行风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她不能喝” 这事,也就被当做是陆九喝酒过敏含糊了过去。 陆九虽然差点窒息而亡,可她没忘第二天要去练功。 她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一番前往魍山陵。 山上有雪,她爬的很艰难,可到了魍山陵,大雪压松枝,是她从没见过的景象。 谢宴亦按时前来。 他伸手捏起她的脸,左右打量:“脸怎么了?” “可能是吃了辛辣的东西,长了疹子。” 她不敢如实相告。 她是要替宗主练功的,她的身体不能有半点损伤,若让宗主知道她的身体是有破绽的,一定觉得她很没用。 腮部的一小片红疹,反倒衬得她的皮肤更透明脆弱。 奈何府虽严苛,但从不亏待底下的人。 比起她家里的姐姐们,她很健康地长大了。 谢宴很满意她的成长。他果然是天选之人,屠户的女儿又怎么样,屠户的女儿在他的手上也能变成天之骄子,是世人庸俗,不识货。 “今天练心法,不要走神。” 陆九点点头,然后二人在原地相对而坐。 陆九现在练功很积极,她天资高,心思纯净,一闭上眼就能专注。 谢宴也闭上眼。 但他没办法专注,当他过于专注时,就会担忧有人要来杀他。他的心魔远比陆九的重许多。 萧永是母亲安排在他身边要杀他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昨夜的宴,是他给他们的一个机会。 他睁开眼,看着陆九。 寒风将她的皮肤吹成粉扑扑的红,她长长的睫毛沾着霜雪,黑黑的头发扎成两股辫子。 他知道陆九出身在一个屠户家里,奈何府用两块银子就把她买来了。 他越看她,越觉得她像只被谁丢在雪地里的布娃娃。 世俗人的眼光总是坏得稀烂,以世俗的眼光看来,屠户家的女儿,也许就是烂泥一样的命。 可他谢宴最讨厌世俗里的东西,他要让庸俗的世人,包括他的母亲都知道,就算是屠户的女儿,他也能把她变作举世无双的至宝。 他会为她付诸全部心血。 这样纯洁剔透的女孩儿,也幸好是落在他手上,只有他才能看出她的独特之处。 他庆幸地想,幸好,她的屠夫爹娘从没给她起正经的名字。 陆九,不过因她排行第九,才这样叫的。 他已派人去寻找过她家人,探到她生辰八字。 他给她拟了新的名字——陆行焉。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他为缅怀父亲而建的新居起名四时居,而他为陆九取名陆行焉。 父亲和陆九,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他会活成最令父亲满意的儿子。 而陆行焉,将会成为他最好的作品。 魍山陵·发现 陆九自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吐纳法,她越发沉浸在修炼心法当中了。 她神游了足足三个时辰,在她神游的那个地方,什么都有。 谢宴问她:“你看到什么了?” “我好像变成一只鸟,飞过了一座座山,我飞的很高,起初还怕我掉下来呢,可是有风在底下托着我,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了,飞着飞着,我都忘记了要害怕。” “很好,记住这种感觉,下次你会看到更高远的景象。” 陆行焉的起步虽然比他晚,但是进步很快,只要她的状态一直能这么稳定,很快他们就能一起修炼了。 练完心法,他们该离开魍山陵,陆九却说:“宗主,我能不能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谢宴想,她也许是要留在这继续练功。 他点头准许了。 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 贪玩是孩子的天性,陆九,她就一点没有玩性吗? 练功好像是她唯一的活动。 他躲在一块巨石后面,静静观察。 她拿树枝做武器,练了一套刀法。 这套刀法并不像是奈何府里教的谢宴很快看出来,这是他们每次在对招时,她根据自己的招式而创造的新招式。 因为这套刀法还不完善,她一直在模仿自己的招式,寻找破绽。 谢宴不觉,竟看得入迷。 虽没人教她,可她的一招一式,极其舒展、动作已经不能用到位来形容,而是精准。 陆九就这样在冰天雪地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刀法。 他好奇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把自己练刀法的树枝插在后腰,好像那是一把真正的刀,然后走了几步,到一块石头下,用脚刨开地上覆着的雪,然后拿一块扁平的石头做铲,挖开那块地。 她从自己贴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块银子,埋了下去。 她做事有始有终,埋了银子以后,踩实那块地,又覆上白雪。 一切都平静如初。 谢宴在她离开后,走到刚才她埋银子的位置,铲开上面覆着的雪和土。 对他来说脚底下踩着的尘土是很脏的,可他也很好奇一个小孩子会有什么秘密。他的好奇心战胜了洁癖。 陆九的宝藏,也和那些心机满满的大人一样,是武功秘籍吗?还是什么灵丹妙药? 都不是。 几块碎银子、碎金子,被宝贝地装在一个布袋子里。 谢宴登时放心了。 小阿九,她和那些浑浊的俗人不一样。 他重新将她的秘密埋在地下,覆上雪。 陆九没有告诉萧永自己在攒银子。 等他们离开奈何府,一定需要很多钱。萧永他一直在奈何府里,衣食无忧的一定考虑不到这些。 她帮赵行风跑腿放风,攒了很多碎银子,把它们埋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这样,离开奈何府的时候他们就有盘缠了。 她是个很谨慎的人,她知道,若是从其它师兄弟姐妹那里赚银子,一定会被宗主发现。 赵行风就安全多了,他和沈行止私会,比任何人都怕被宗主发现。 陆九夜里偷偷去找萧永。 萧永练功一向刻苦,半夜了他还在练功。 陆九想给他一个惊喜,便跃到他身后偷袭他。 二人对阵一番。 萧永欣慰道:“阿九,你功力越来越精进了。” 陆九道:“你这么努力,我也要更努力才是。” 后山没有灯火,奈何府的夜晚十分清冷。陆九窃着月光,看清萧永清隽的脸。 陆九说:“真黑啊。” “这么黑,你还敢一个人找上来。” 火折子在萧永手上擦出一道微光,二人去亭中坐下来。 萧永把自己的外套披在陆九身上:“以后不要经常来见我,知道了吗?宗主说不许,就是不许。” 萧永是陆九的朋友,陆九会和他说出自己心中的困惑:“为什么大家这么怕宗主,却不逃走呢?” 在陆九之前,从没人想过这个问题。 奈何府给他们这些孩子一个居所,让他们免于流亡,教他们习武念书——只要他们肯好好学武功,以后就能名扬江湖。 奈何府有他们想得到的一切,为什么不留着呢? 萧永摸了摸陆九后脑勺,“阿九,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两种动物?一种是能被人所驯化的,一种是无法被驯化的。当大家被驯化以后,就会属于这个地方,再也不会想要离开了。” 陆九第一反应是:“萧永,你千万不要被驯化。” 而不是,她自己不要被驯化。 萧永含着温柔的笑问她:“那你呢?阿九会被驯化吗?” 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陆九的骨子里有一种笃信,她不会轻易表露于人。 她坚定地说:“我要学好武功,不管是在奈何府里,还是外面,我都要做我想做的事。” 萧永教她:“阿九,你要记住今日自己说的话,但是要记在心里,永远不要告诉第二个人,知道吗?” 陆九明白地点头:“我知道。别人听到这种话,一定想要看我笑话,但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 总有一天,人们不会因她是女子,因她年纪小,因她是屠户之女,而轻看她。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年到尾,陆九终于长了个子。对他们习武之人来说,身体的变化十分重要。 身量的变化,一定程度会影响灵敏度和速度,但是,也能使用更复杂的招数。 对谢宴来说,陆九长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有了足够成熟的体魄和心智,才能真正地成为他的武修。 他开始让陆九练习更高深的内功。 陆九已经对各类内功心法有了自己的认识,她内心抗拒要突然修炼一门新的内功,尤其是在她既有内力已经成体系的情况下,练一门新的内功,就要打破她原本的内修体系。 果然,第一遍修炼的时候,她没能控制住真气,真气攻击心脉,导致走火入魔。 这本心法和她以前所修的不同,它极为霸道,像有许多个成年高手袭击她,他们踢她心肺,踹她肋骨,还有人勒着她的脖子。 她试图运内力,震开这些人。 可这些人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因运功过激,伤到自己的经络,狠狠吐了一口血。 她想求救,但是魍山陵没有别人。 陆九躺在巨石上,听着耳边飓风呼啸。 随风传来的笛音越来越动听了。 这些年她的功力在长进,吹笛人的功力也在长进。 虽有大风似恶鬼,但这山间还有吹笛人陪着她,她好像不怕了。这段笛声鼓舞了她,她记得,刚开始的时候笛声可难听了,现在却吹得这样悦耳,他一定是每日都在练习,才如此进步斐然。她也要像吹笛人那样,不畏惧别人的看法,坚定自己练武的意念。 她艰难地爬去河边捧了一怀水喝掉,让自己静下来。 她记得那位公子说过,她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他是唯一看好她的人,她不想辜负他。 她重新爬上石头,心中念着诀,伴着笛声,所有杂音都消散了。 她的精神又化作一只高飞的鸟,越过高山,穿过河谷,越飞越远,越飞越高,一览众山。 更多圕籍請訪問:ΓouΓouЩu(肉肉剭).oΓg 魍山陵·告别 萧永最后一次上魍山陵看她,是他出任务的前一天。 他要去杀一个很厉害的人,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安好地回来。 陆九看到萧永很开心。 她终于攻克了这门心法,第一个想分享的人就是萧永。她故意躲在石头后面,吓萧永。 但萧永像是一开始就识破了她的把戏,并没被她吓到。 “你怎么像个木头一样都没有反应。” 萧永微微一笑:“我怎么能让你得逞呢?” 陆九拉着他的手,奔向山洞里。 她平日在魍山陵,都住在山洞里面。 “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从洞口的位置可以看到里面的微微亮光。 陆九捉了许多萤火虫,将它们分别装在不同的白色布袋里,挂在山洞的不同角落。 黑暗的山洞里,萤火虫的光芒如漂浮在黑夜里的星星,微弱,却温暖。 “真好看。” 陆九说:“魍山陵呆久了,也不是那么无趣。你一定不知道,魍山陵的天空是会漂浮的。” 萧永从没见过会漂浮的天空,但是他相信陆九,她不会对自己说谎。 他点燃蜡烛,将山洞照亮,环顾四下,发现这里条件极其艰苦,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床,陆九平时就睡在兽皮上。 他把蜡烛递给陆九,让她举着蜡烛。 “这里条件虽艰苦了些,可也不要委屈你自己。” 萧永去外面拾来稻草铺在兽皮下,单薄的兽皮变成了一张柔软的床。 他又挑了几块像模像样的石头,摆在山洞里,颇有家具的样子。 可是还欠些什么。 萧永攀着石壁,摘下一束花,砍一段竹子,竹心做花瓶,把花插了进去。 原始的石洞,在他精心装点后变成了间温馨的居室。 陆九高兴地抱住他:“萧永,你真厉害。” “不厉害以后怎么带你行走江湖?”他把陆九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她已经是少女妙龄,但从没受过礼俗的教诲,不懂男女之防。 她比魍山陵里的山泉还要纯净,萧永不忍心她受任何人的玷污可是,他们同为命运的奴仆,自己又能护着陆九到几时呢? “阿九,以后不要轻易让男人碰你,明不明白?” 陆九似懂非懂。 “他们不敢的,谁敢碰我,我可以跺了他的手。” 她显然没有领会萧永的意思。 “阿九” 陆九出落得愈发动人,尤其她有一双善良的眼睛。这世间好像是约定俗成一般,越是美好、纯洁之物,就越是会被玷污。 萧永耐心跟讲给她:“阿九,你长得好看,就会惹男人喜欢,可是那种喜欢不一定是好的。他们也许会因喜欢你而伤害你。” “可是他们怎么闯进奈何府,就算闯进来了,也不一定能打过我,他们打不过我,怎么能够伤害我呢?” 萧永啼笑皆非,只觉得自己也无法跟她解释透这件事。 陆九接着说:“你要担心的话,那我就更加勤奋地练功,等我当了天下第一,总没人敢喜欢我或者欺负我了吧。” 萧永温和地点点头。 哪个习武之人不想做天下第一,但天下第一只有一个。 成为天下第一的路,要忍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他抚摸着陆九额顶,耐心地说:“你长大了,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他受命前去杀闵元真人,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闵元真人是气宗宗师,内力当属天下第一,除了宗主,没人能与他一战。 宗主要他死,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萧永去杀闵元真人那天,谢宴来验收陆九的练功成果。他在阁楼挑了很久面具。 颜色过于深沉的,会让他失去朝气。 太过轻浮的,令他霸气不足。 最后挑来挑去,挑了他新绘制的一副。 虽然陆九对自己练功的成果满怀自信,但她在宗主面前时,却不会像和萧永相处时那么轻松自在。她时刻都紧绷着,才不会在宗主面前出错。 谢宴先是伸出两指在她丹田上,又向她其它穴位摸去,试探她体内的真气。 陆九体内真气十分平稳,没有丝毫不受控的迹象。 虽然知道这是试探真气,但是陆九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她总觉得,他的手在她身体上停留过长。 “宗主,我有问题吗?”她小声问。 谢宴收回手:“一切如常。你已经完全化解了三清经,很好。” 在武学上,陆九总是能给他惊喜。 陆九得到宗主的肯定,才些微有些松缓,她主动说起自己练功时的体验:“这次走火入魔和以往不同呢,我感觉到有很多人想要杀我,攻击我,他们束着我的手脚,压着我的脖子,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但就像梦魇一样,怎么都不能回到现实。我想用内力震开他们,结果就受伤了。可我没有气馁,我第二次练功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些都是假的,第二次,就算感觉到他们要掐死我,我都没有理会,结果后来他们自己就消失了。” 谢宴肯定道:“这是因为你有很强的的意志。你要记住,我们是修气宗的,不论何时,你的意志力是你唯一的武器。” 陆九道:“谢谢宗主。不过,我什么时候能像师哥师姐他们那样选兵器?” 谢宴听完,有些诧异。 选兵器? “小阿九,气宗是武学至尊境界,需要借助兵器的,是下三流的武宗,你如今应当专心修炼内力,而不是去练那些下等武宗。” 陆九茫然道了声是。 她明白宗主的意思了,他的意思,就是不让自己用武器。 可是,她想用武器。 宗主不给不要紧的,等萧永办成他的事,他们离开奈何府,她就拿自己攒的银子买一把刀。 陆九生活环境简单,心思又单纯,谢宴能理解她心中的疑问。 “你不必担心自己以后的路数,我会替你安排好的,你只要做我交代的事便好。” 她又长大了些,是个少女的样子了。 不过谢宴还真的瞧不上她的容貌呢,尤其是他一个时辰前刚照过镜子的。此刻他脑海里全是自己漂亮的脸蛋,比起他,陆九看上去就平平淡淡了。 他一直觉得陆九的下巴再尖一点儿,眉毛再弯一点儿,眼睛再大点儿,就是个大美女了。不过,他试着在纸上画出他改造后的陆九,但不论怎么改动,都不如眼前这张舒服。 陆九见宗主一直盯着自己,她开始不自在。 他的眼光深且寒,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她是又说错什么了吗?还是她这次走火入魔出了问题,是不是他不喜欢她讨要兵器? “看着我。” 他忽然深沉地吩咐。 他这幅面具与上次带的那一副在质地、纹理上有很大的不同。这是他前些日子猎了一头豹,观察豹纹有感而发绘制而成的。 他想,自己可不正如那草原上的雄姿英发的豹子一般矫健、强大? 陆九看着他。 一张面具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宗主是在考验她的观察力,还是考验她的耐力? 或许,是在考验她的胆量。 她便直勾勾看向他的眼睛。 宗主的眼睛很黑很亮,像是有星星住在里面。 “可看出了什么?” “宗主你的眼睛真好看呢。” 虽然她没有发现自己换了副面具,但是这个答案很出乎意料。果然,他的美貌是不会被面具给关住的。 “你这次表现很好,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陆九怯怯道:“萧永回来,我以后能不能找他练功?” 谢宴无所谓道:“可以。” 他心情好嘛,什么都能答应她。 而且,萧永永远不会回来了。 魍山陵·初次 萧永之死,令陆九的世界彻底坍塌。 她和萧永是魍山陵河底紧紧的两株水草,他们紧紧相缠,才不会被命运的洪流冲走。 陆九要去给萧永报仇时,谢宴不在奈何府中。 她平时大多时候都在魍山陵中,很少与同门一起练功,起初,他们试想要拦住她。 可这时的陆九,已经是一只出笼的怪物了。 她夺了一把刀,将内劲与刀法结合,连伤三人。 她不在乎伤人,也不在乎杀人,这个时候的她,只想为萧永报仇。 萧永是她唯一的朋友,若是她这么认真地习武,却无法为自己的朋友报仇,习武还有何用。 她做不到随波逐流,任命运摧打,在对抗之中,占得先机很重要。她用一腔戾气,催生出强大的力量,为萧永报了仇。 就连谢宴也没料到,闵元真人会败给她。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把她打造成了一把刀,可是,刀刃远比他以为的更要锋利。 陆九杀完闵元真人,手染了血,本想一走了之,但是她这些年攒的银子还在魍山陵,她得先回去取走自己的积蓄。 她刚一回到奈何府,就被沈行止拦住了。 他们都知道陆九犯了大错,但是,又对她刮目相看。 沈行止见她浑身是血,先是担心她:“哪里受伤了?” 陆九摇摇头:“我没受伤,是那个人的血。”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杀人了。 “宗主现在正在稷山阁,你先去洗一洗,收拾干净了再去见宗主。” 奈何府人人都知道宗主最讨厌血,若陆九这个样子去见宗主,他会更加动怒。 陆九脱去衣服,光溜溜钻进水池里,流动的泉水将她包裹。 她双目放空,如同魔怔了一样。 萧永死了,而她杀人了。 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可是这些年修习心法,令她变得理智无比。 她很清楚,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得知闵元真人被陆九所杀,谢宴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人将道宗灭门,只有杀光道宗的人,才没有人知道此事是谁所为,就算他们怀疑奈何府,也没有任何证据。 这是最简单的法子。 他体内有熊熊烈焰灼烧他的心脏。 据探子说,陆九是用刀杀人的,她使的是一套前所未有的刀法。 得此良将,在别人的看法里,他理应高兴才是。 可是,绝世的好刀,是用来让众人膜拜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 在他眼里,陆九,已是一块有了瑕疵的玉。她失去了她的价值,已没有存在的必要。 可他为何要担心她有无受伤? 谢宴想最后再见这个孩子一面,问她为何要把自己弄脏。 当他抵达浴池时,陆九正在水中,她双目泛空,像一片干涸的沙漠。 陆九并没注意他的到来。 谢宴的眼,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不知何时,她已长成了一个玲珑有致的少女,荡漾的水波将少女坟起的乳房半遮半掩。 她不仅长大了,还长成了一个女人。 陆九察觉有人看着自己,匆忙拿起岸边的衣服遮住自己,但是已经晚了。 她秀气的乳,雪白的背,都已经落在了谢宴的眼里。 她虽做了肮脏之事,但她的躯体尚是纯洁无垢的。 谢宴确认过她并未受伤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这时愤怒才渐涌入心头,他的眼神渐暗。 这么些年以来,他第一次讨厌陆九。 他不大在乎她令自己失望,他经常失望的。 可她令他伤心。 别人看不透他,他自己还能不懂吗?他甚至不怪陆九无视门规,而是讨厌她为了别的男子,置身险境。 他很嫉妒。 明明他是世上最高贵的男子,却要嫉妒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萧永,真可笑。 他跨过玉台,走到陆行焉身边,捏住她的肩膀将她从水中提了出来。 水花溅在他衣服上,更添他的烦躁。 陆九试图用衣物遮挡自己的身体,谢宴从她手里直接夺过衣物,扔进水中。 她的身体赤条条的,暴露在宗主面前。她素来没把自己当个女子,也没人教她这些。她这时仍在想,宗主会杀了自己吗?还是要向师姐说的那样,先认错? 可她何错之有?若她不都不能为朋友报仇,学武还有什么意义? 况且,杀闵元真人,也是奈何府的意思。 她隐隐约约的知道谢宴的愤怒,他恼怒的并不是自己杀了闵元真人,她还从没见过谢宴因谁死了而内疚。 他恼怒的是,她擅自做主。 可陆九不后悔,即便今天宗主要杀了她,她也不后悔。 她先是陆九,而后才是宗主的奴仆。 宗主的奴仆不能替萧永报仇,但是陆九能替萧永报仇。 “阿九,你真令我失望。”他带着面具说话,本来就要压低声音,此时更是气压低沉。 他的声音,像密不透风的黑暗空间,陆九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跪在谢宴脚下,沉默无声,也不求饶,也不认错。 她的身体因寒冷泛上一层密密麻麻的颗粒,粉嫩的乳尖在空气里战栗着。 谢宴低头,看到的正是她这一副模样。 “知错了吗?” 陆九的眼神终于恢复清亮,她想通了,若是屈从,她只能做第二个萧永。 奈何府并不多她一个被驯化之人,若她认了错,便是背弃了自己。 她终于摇头了,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拒绝。 她轻轻说出两个字:“不知。” 是么,不知错他知道作为宗主,要狠狠惩罚她,可是,他很欣赏她的骨气。 若是其他人,一定是摇尾乞怜的,而不是嘴硬不认错。 对啊,她有什么错,她只是去做她想做的事了,这是他都没有的勇气。 可是,她终究是违背了他的命令,还是为了其它男人。他养条狗,养只猫,都知道要来哄着他呢。 背弃二字,好像不足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他觉得用“抛弃”二字,更精准。 谢宴怒极反笑:“真是我养的好畜生。” 陆九知道宗主没有见过真正的畜生。 好的畜生,是不会抛下自己的同伴。 骂吧,反正更难听的话她也听过。 爹还骂说养她不如多养头猪呢。 他手掌拍拍陆九的脸颊,再抬高她的下巴,只见她神色淡淡,全然没有惧意。 可她却又光裸着身子——青春的身体,平静的神情,不屈的脾气,仍然令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陆九杀了人,脏了他为她铺好的路。 但作为女子,她仍是纯真无暇的。 谢宴拿起横加上挂着的鞭子,向她走来。 鞭刑,已经是奈何府最轻的惩罚了。 他先是两鞭子簌簌抽到陆九的背上,少女的背部很快泛起两道粉红色的痕迹。谢宴下手并不狠,他意在让她记住教训,而不是真正伤她,所以手中的力道都是控制了再控制。 陆九咬住嘴唇,鞭刑的目的是用疼痛驯化受戒者。 疼痛感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保护机制,可是陆九这幅身体受尽了练功的折磨,她最不在乎的就是疼痛。 真正让她感觉到耻辱、疼痛的,不是鞭子,而是她正在被当做动物对待。 以前家里养的猪羊,不听话时阿爹就会拿鞭子打他们。爹虽然也打她,骂她,可从来不会用对待畜生的方法对待她。 刚开始的疼痛逼出她眼里的泪水,她很快拿手背拂去,并且告诉自己,挨打不是什么值得掉眼泪的事。 “趴下。” 身后传来谢宴冷冽的声音。 她的心思全在受戒一事上,并没想过这样的姿势会有多难堪屈辱。 连续几鞭子落在她的臀部,她的身体跟着鞭子落在身上的动静而颤抖,尤其胸前一对白嫩的乳,像受惊的兔子。 又一下要将她抽烂的疼痛传来,她额头渗出汗水,滴落在睫毛上。 她身体习惯了疼痛,疼痛不过是一种磨练。 可下一次的抽痛并没有如约而至。 粗粝的鞭子挤入她臀瓣中间的那道沟壑,来回磨蹭。 比起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不知根源的痒。 这种异样感带来巨大的羞耻。 魍山陵·决心 谢宴握着鞭子,在少女臀股间来回摩擦。很显然,纯阴体的体质并没有代替她女人的本性,她因这种并不痛苦的折磨发出了一声娇吟。 那几乎是微不可闻的一声,陆九没让自己放肆出声,却正是这样的压抑、隐忍,令人想要将她狠狠撕碎。 谢宴收回鞭子,来到她面前。 他看见的是一张受尽折磨后虚弱的脸——在鞭子的折磨下,她的神情终于不再是平静的。 她的脸上出现了痛苦,出现了羞耻。 “知错了吗?”他现在真的是在坡v坡ベ仙女推·文整.气头上了,他有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怨气,它们都化作一团火在他下腹烧着。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快烙铁,迫不及待地要在她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这样她才不会被别人抢走。 这是很陌生的滋味。 她气息已经有些涣散,无法正常言语,却仍是摇摇头。 萧永是陆九的朋友,陆九为朋友报仇,是一件正确的事。 谢宴不再动怒,他作为奈何府的宗主,从不动怒,而作为谢侯府的公子,他总会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他忽然将陆九夹在臂弯里,将她甩向榻里。 被鞭笞过的臀部撞在榻上,有如火在烧。 谢宴一手尽握她的绵绵的乳房,在手中揉搓。这下的疼痛,比他用鞭子抽打自己更厉害。 陆九从没体验过这种伴随着羞耻的疼痛。 谢宴的目的也并不是她的乳。 他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根,令她的私处坦于自己的眼底。 一道极窄的缝隙藏于其中,随着她两腿间幅度的变动而张合。 他用两指将这道缝隙两侧的嫩肉向两边分开,露出湿润的粉穴。 因练功的缘故,谢宴需要禁欲,他对此事固有些好奇,却也不愿找一般的女子进行尝试——那是对他高贵身份的亵渎。 若是陆九,便无妨了。 她是受自己保护的山尖雪,哪是那些俗货可比。 他释放自己发胀的下身,陆九并未看见那物,她只感觉有一把像刀柄一样的东西顶在自己腿间最私密的地方。 宗主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谢宴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 “阿九,你若知错,我便停下。” 她这次终于不再摇头,而是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没有错。” 隔着一层面具,谢宴荒唐地笑了起来。 既然她要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世俗,他就用最烂俗的法子来惩戒她吧。 他将自己的阳物送入陆九穴内,初入那刻,她便发出了疼痛的喊叫。 谢宴没有因此退出来,他缓缓插入,在碰到那层薄膜之前停了一瞬,退了出来。 随着他把那物抽出来,陆九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她艰难地吸了口气,试图控制自己的气息,但令她引以为豪的吐纳法却失效了。 她的内力在这时没有任何的作用。 她双手无助地握成拳,试图挣脱起来。 他这时候总不能半途而废,毕竟是他第一次,不能输了志气,于是他挺身一入到底。 抽出的时候,鲜红的处子血染在他的性器上,这是他第一次接受自己身上染血。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丝毫不污秽。 他握起陆九的一只乳,俯身用面具蹭着她的乳尖,不知到底是在抚慰阿九,还是抚慰他自己。 冰冷的金属和她滚烫的皮肤相触,令陆九大脑中一片混乱。 没人教过她如何应对这种伤害。 谢宴摸了摸她被汗水浸湿的额头:“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别再让我失望。” 她发出兽物般的声音,破身之痛,远远不是她能承受的。谢宴听着她痛苦的声音,心烦意乱,他单手撑在她身侧,进退两难,只是缓动着抽出,她都要叫一声。 练武之时,她也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狠了心,猝然地拔出来,长痛不如短痛,陆九弓起身子,双腿紧闭起,意图缓解疼痛。 谢宴的性器被她夹得又是痛快,又是痛苦,他很费解,平时自己疏解的时候从没这种感觉。书上说了女人破处会痛,可没说男人破处也会痛啊。 他退出后,单腿跪卧,闭着眼自己撸动。 灼眼的精液落在她雪白的身体上,她的身体美若一幅名画。 他方才射出的太快了,书中都把这行为列为疾病的。他莫名觉得有些丢脸,比小时候被扒了裤子还要丢脸。他穿好自己衣裤,压抑着羞耻心,道:“这次放过你,你好好反省。” 等谢宴走后,陆九才拿起手旁的帕子擦干自己身上的脏物。 她隐隐约约明白,为何萧永说有人会欺负她。 原来,能伤人的不止是刀剑。 她想不明白,为何宗主要用这样的法子惩罚她。 他大可以把她关在魍山陵里,一年甚至两年,也可以把她往死里打,她都会忍住的。 无意中,她看到了镜子里的陆九。 她看到了自己鼓起的胸脯,好像正是因为这里有了变化,宗主对她的惩罚才有了变化。 她不喜欢这样屈辱的惩戒,也不需要胸前这一团废物。 若不是沈行止及时发现,她已经割下自己胸前这两团沉甸甸的东西了。 沈行止将此事汇报给谢宴,谢宴听罢,荒唐得说不出话来。 沈行止提醒:“师妹一直跟在宗主身边习武,也该是时候找人教教她一些世俗的道理了。” 若不是陆九傻到要把自己的乳房割下来,谢宴也不会同意她接触别的人的。他一想昨夜,自己都不大愉悦,她更是痛苦吧。 谢宴不愿一般的人去接触陆九,这时,有个人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他给了沈行止一个地址,让沈行止带着陆九下山去找她。 当初他请那位女前辈为陆九开筋骨,增强柔韧性,没有谁比她更适合去教陆九怎么做一个女人——做他谢宴的女人。 可谁都没料到陆九跑了。 她在沈行止和女前辈的眼皮底下逃跑了。 沈行止试图替陆九说话:“也许师妹是被人贩子拐跑了师妹心思单纯,怎么斗得过那些混江湖的人?” 陆九到底是被拐跑,还是自己逃跑,谢宴只需要搜寻过一个地方便知。 他来到魍山陵她埋银子的地方,果然,里面空无一物。 她带着这些年积攒的银子跑了。 谢宴扶着石头,大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觉得好笑、有趣。 陆九在这里挖洞埋银子的时候,才几岁的年纪?她怎么这么小,就想着要逃跑? 她才多大点年纪,正如沈行止所说,搁其它女子身上,还是要提防着人贩子的年龄呢。 奈何府在江湖上有强大的眼线网络,要找到陆九,是轻而易举的事。 谢宴忍住即刻将她捉回来的冲动,而是一边做他的谢公子,一边闲适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在等她主动回来。 起初他想,也许她没有地方住,便会回奈何府。可陆九帮了一个妓女,那个妓女为她提供了住处。 他又想,等她没了银子,受尽了江湖人的欺负就会回去。 也没有,在银子耗尽之前,她就开始帮人杀人挣钱。 她在和一个个高手的实战中刀法增进,并且越发喜欢这种又能和别人比武,又能挣银子的事。 她在江湖上过的很如意,这里大家出身都不好,也都没念过什么书,不会有人嫌弃她的出身,也不会有人嘲笑她念书不好。 她也认识到了一个道理,当你武功越高的时候,大家越信赖你。 眼看陆九快要混成一方地头蛇,谢宴终于出手。 他通过别人之手请陆九去杀一个人,实际上是给她布下天罗地网,捉她回去。 他命奈何府最顶级的高手去捉她,一来是为了不给她留后路,二来,是为了试探她这些天的长进。 以二对一,才和陆九打了个平手。 她用三个月的实战经验,把过去所学的心法和招式融会贯通,纳为己用。 谢宴本来只想让她修炼气宗,可当她挥动弯刀时,她的身姿洒脱,步法飘逸,如山间而过的清风般连贯、恣意——他并不执意让她只修气宗了。 陆九,她是天生就适合握刀的。 奈何府的高手非比寻常,两人不足以制服陆九,包括赵行风在内的四个人刚刚好。 她被打得服服帖帖,却还不认乖,正想逃的时候,谢宴拎住她的后领,将她拎了回去。 谢宴实在受不了她身上的江湖气息,恨不得把扒了她这层皮。 第二次占有她的时候,他比第一次心狠了许多。 可这个不乖顺的孩子,她宁肯受伤,也不会说半句软话。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她踩了一脚,又踩了一脚,反复的踩来踩去。 这三月,陆九在江湖上体验颇丰富,他也学了不少驯服女人的方法。 谢宴并不后悔占有她,从来没有。 若他不用强迫的方式占有她,她一辈子也不会属于自己。 第二天,陆九就被他送去了疾青山。 陆九有个很显著的弱点,除了练武,她对其它事并无耐性,也无兴趣。 尤其读书,她天生没有这天赋,又因是屠户的女儿,读书这件事好像理所当然地和她无关,她对此事颇是抗拒。 谢宴把她关在藏书阁里,让她与书为伴,封了她的穴道,让她半个月无法练武,只能在这里乖乖看书。 他在三个月的观察中,发现她武功虽已达到一个境界,但是行事却很冲动,他有意磨她的耐性。 谢宴不会让她再跑第二次。 陆九期间不听话地又逃了几次,都被护卫原路送回藏书阁中,他们告诉她,宗主吩咐,要她看完这里所有的书,才会解开她的穴道。 她很想念握刀的滋味,求而不得,像有什么东西在挠她的心。 她透过门框,看着外面那些严肃的护卫,心中茫然,难道,自己以后也要向他们一样,做奈何府的木桩子、做奈何府的兵器,任人使用吗? 她怀念躺在魍山陵的石头上看天空漂浮的时候,也怀念游走江湖时往来皆是朋友的日子。 在奈何府,做人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陆九呆呆望着书上一个个黑洞洞的字,好像那就是她的命运了。 一生都在被别人书写。 魍山陵·初恋 在谢宴看来,陆九学乖了。 他去疾青山看她时,她乖顺如常,好像萧永没死去,而她从没离开过奈何府。 她当夜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布衫,头发梳成一条温柔的辫子垂在后背,她一语不发,沉默地等待他的命令。 陆九跪坐在中庭,月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轮廓泛着一圈冷色的柔和。月光穿透薄衫,她挺翘的乳仿佛失去遮掩,落在谢宴眼中。 在他心中,陆九的心思和她的身体一样纯净。 他无法抗拒一切纯净的物体。 他抱起陆九,向内室走去,这都在陆九意料之中。 她出了一趟奈何府,看遍了世情,包括男人女人这一档事。做这事,不论男女,都图个欢。图不了欢快,图个别的也行。 宗主贪欢,她贪别的。 只是,太容易叫人得到的,总会被轻易丢弃。她泄露三分真实的心意,不情愿地拒绝他。 “宗主,不要。” 其实她的内心和他脸上那张面具一样,没任何波澜。 “小阿九,没人能拒绝我。” 陆九被他封了穴道,因此她的抗拒,在谢宴看来只是小打小闹。 他并没有解开陆九身上的衣服,而仅仅是退去她裙下的小裤,薄如蝉翼的一层布料勾勒出她身体的线条,是一种隔雾看花的美。 要攻克自己的羞耻心,是很困难的。 陆九反反复复问自己,再往前一步,就没了退路,她真的要去吗? 可是后退,她也无路可走。 本能的惧怕令她面容看起来楚楚可怜,她颤着声音道:“宗主不要进去,您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那种求而不得的迫切,叫做贪欲。 贪欲,是陆九仅有的欲望,因此她懂得如何最大地运用别人的贪欲。 她唯一失算的,是低估了谢宴的欲望。 “阿九,这可不是惩罚。”他拍拍她的脸颊——瞧这个单纯的孩子,还不知这事的妙处。 “这叫做交欢,像你我练功一样,是分享彼此的喜悦。” 不要。 陆九心里发出微弱的抗拒。 她的朋友死了没多久,她没脸喜悦。 这个抗拒的声音太渺小,在巨大的命运洪流面前,显得格外无力。她克制住自己的羞耻心,安抚自己:这事和杀人一样,慢慢就熟练了。 谢宴将性器刺入她纤弱的身体,像一把巨刃把她劈成两半。 可她是习武之人,纵使武功被封,她还有习武之人的身躯,她最擅长的是忍耐疼痛。 她用意志控制身体,发出反抗,谢宴捆住她双手,将她全方面地压制。 他顶弄到后面,陆九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羞耻的疼痛。 她住在妓女月季家里时,坐在树上看月季接客,不管换多少个客人,这事的基本做法都是一样的,男人把棍子插进女人的洞里,摇摇晃晃一阵,把东西挤出来就行了。 男男女女,在交合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宗主和她也是那个样子吧。 她开始计划,等这事结束以后,是先让宗主为她解封内力,还是让他取了自己的禁足令,若两个请求同时提出,是不是太贪心了? 最后,她下定决心一步一步来,不要急于求成。 谢宴一直是个乐于探索的实践派,他进入地很痛苦,想到书上写的可不是这样。 他怕自己从她体内退出,再进去会更艰涩,便仍嵌在她体内,一只手探到她身下,抚弄被性器挤翻出的软肉。 他中指无意触到一个凸起的小点,不知是何。 但是就像是蚌肉中取珠,这物一定是个好东西。 他捏住那颗小珠,突然陆九嗓子里发出一声软糯的呻吟,那是她平日里不会有的声音。 陆九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谢宴知道自己找到了对的地方。 他用自己的阴茎去摩擦那处,知道其娇弱,力度很得当。 陆九以为,和前两次那样疼过就好了。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要挣脱,谢宴死死将她按在身下,陆九用全身力气咬上他胳膊,趁谢宴松手的间隙往外跑,可是她脚刚一沾地,双腿根本无力支撑。 她摔在了地上,此时不止她的身体,她的意志也有些崩溃了。 她曾试过和人打斗一天一夜,也不至于到站都不能站的地步。 若她的双腿以后就这样瘫了,她离开了这破地方,恢复了内力又能如何? 谢宴捞起她的腰,将她抱回床上。 “你怕什么?是让你快活的事,别怕。” 经他刚才的一番试弄,她体内变得潮湿无比,花液甚至都溢出来了,谢宴伸了根手指进去试探,他很满意她体内的湿润,便换上性器插了进去。 他第一次真正尝到这事的玄妙,食髓知味,足足耗了一夜。他最后一次高潮时,陆九已经睡过去了。 薄衫不成样地挂在她身上,那只差些被她自己给割掉的乳被夜风侵袭,红尖耸立。 他爱怜地抚过那条淡淡的疤痕,纵觉得是道瑕疵,可若是长在陆九身上的瑕疵,也不妨碍她的纯净。 陆九醒后,正好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身体清爽,像被清洁过。 她不大记得昨夜自己有去沐浴过了。 新衣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她展开新衣,见是身十分雅致的襦裙,只有襟口绣着几只蝶。 她穿上衣服,系好半臂的系带,无意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 她变得不一样了。 谢宴从外面回来,见她怔坐在镜前,他走过去,二人的样子出现在同一面镜子里。 她美若一朵皎净的月中仙,而自己,只是个没有脸的面具人。 他有时也想摘下这讨人厌的面具,明明自己有无双的姿貌,他同她在一起时,应是璧人一双的。 陆九只敢看着镜中的他。 仿佛,这样他们的距离会远一些。 她主动开口请求道:“宗主,你能不能解开我的穴道,让我回奈何府去练武?” 就算她不开口,谢宴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不会因为她成了自己的女人,就忘记她是纯阴体这件事。 可是若此时由她主动提起,怎么听都有些交易的意味。 就像他过去的那些武修,像那些世俗之人,总是妄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不他立即否认了自己这念头。 陆九她单纯如自己养的一头小鹿,她怎么会和那些人一样呢? 这次一回奈何府,陆九就搬去了魍山陵。而谢宴则因谢侯府有事必须要他露面,要离开奈何府几日。 上次道宗灭门,谢宴特意留下蛛丝马迹。 他误导江湖各门派认为此事与谢侯府有关。 若能除掉萧永,一举除掉谢方怀,再搞死谢欺山,他便能摘下面具,让世人都来瞻仰他举世无双的美貌。 可是谢方怀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他三言两语就向各大门派摆平此事,还斥他一通:“往后做事就做的干净点,别让我给你善后!” 很多年后,谢宴回想起这段日子,若他一开始就知道谢方怀是自己的父亲,他还会闯这么多祸吗? 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他知道谢方怀是自己的父亲,他会闯更多的祸,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被他惯坏的孩子。 陆九彻底放下了对萧永的牵挂,从此以后,她得好好为自己谋求出路了。 练武是她唯一的出路。 一般修习气宗的之人,越长大心魔越多,她却恰恰相反。 她时常沉浸于修炼内力时的自在感,那是她身体抵达不了的地方。 她愈发专注,不受干扰。 谢宴爬上魍山陵,见她坐在石头上练功,她心如止水,气息平静,已然进入一个超然现实的境界。 一只小虫子落在她鼻尖上,她浑然不觉。 他坐在一旁,细细端详着她,她在自己身边六年了,却从没好好看看她的样子。 她的五官浓淡适宜,脸型也是没有棱角的鹅蛋脸,明明是柔和的长相,脾气却硬的要命。 谢宴摘掉面具,向她的方向倾身,轻轻吻上她的嘴唇。 这一刻,他的心紧张的狂跳。 若是惊醒了她,被她看到自己的脸呢? 不还不是时候。 他甚至没有流连的勇气,只能浅尝辄止,在一切失控之前,回到原来的样貌。 她的嘴唇是凉是热,他都没能感觉到。 陆九在神游之中,感觉到一阵怡人的微风吹来,她练功时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 她的灵魂是愉悦的,身体便会做出相应的反应。 她嘴角扬起了。 谢宴面具下的嘴角,也勾起淡淡的笑意。 若是,他只是谢公子便好了—— 心疼儿子 魍山陵·考验 陆九的内功不断增进,同时,她需要领悟更多的招式来运用她的内力。 但是谢宴已经将她每一步该学什么都规划好了,他不愿她学过多的外功招式,在他看来,那些都是不入流的东西,会污染陆九的心性。 陆九虽心中向往练习刀法,但她不会在谢宴面前表露。 只是一把刀一旦开封,就再也回不到当初。 陆九就是这样一把刀。 萧永死后,代替萧永留在奈何府的是他的妹妹萧槿。 萧槿长着一张天仙似的脸,奈何府的女辈都暗自将她视为敌人。 萧槿亦将奈何府所有的女人都不放在眼里。 萧槿在奈何府中张狂,但如沈行止等人,只把她当个下人看待。 奈何府的等级森严,像沈行止这种正式的门徒,地位在一般的杀手之上,又是有名的门派出身,因此在他们眼里,萧槿就是个以色侍人的货色。 萧槿作为谢夫人安插在谢宴身边的人手,谢宴有一千个办法对付她。 他故意重任萧槿,萧槿也不收敛,引得奈何府中其他人都排挤萧槿。 只是没料到萧槿会去招惹陆九。 陆九平日里都十分低调,又有过一鸣惊人的时候,奈何府有人向她请教武学方面的问题她都会耐心解释。 她虽没有张扬的性格,但她的真诚和善意令她颇受师兄师姐们的喜欢。 萧槿偏偏讨厌她这样子——奈何府的人都说她以色侍人,却不知真正以色侍人的是看起来不争不抢的陆九。 陆九与世无争的样子,让人人都想欺负她一把。 萧槿故意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奈何府里人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你算个什么?” 她算个什么身份 陆九也时时刻刻再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萧槿故作神秘地跟她说:“你和宗主上床,宗主教你武功,你知道还有谁会这么做吗?青楼女子就是和男人上床,获取好处的。” 她这句话正戳了陆九心中痛处。 萧槿又说:“奈何府其它弟子肯定也是这么想你的,要不然,你怎么什么都不用做还能留在奈何府?” 陆九如今留在奈何府,不过是想好好练功,等她武功练好了,自然就能离开这里。 萧槿的话似一棵刺扎在她心上。 第二天和谢宴过招时,她用了十二分力,竟险些与他打成平手。 谢宴看她的时候,是充满赏识的。 她忽然跪在他面前。 “宗主,我能不能像萧永那样,为奈何府杀人?” 谢宴眼里的赏识变成了惊诧,又从惊诧变成一种幽深的、晦暗不明的状态。 陆九补充说:“我也想像师兄师姐一样为奈何府效力。” “我养你这些年,你以为是为了养一个低贱的杀手?” 他捏起陆九的脸,逼她直视自己。 可她眼神是期待的。 他教她武功,为的是有朝一日,她能以一身武学名动天下,令世人景仰,而她竟然期待成为一个低贱的杀手。 陆九接触的事物都很简单,她不明白自己学武却不为杀人,到底还有什么用。 就算她有朝一日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功,却只是躲在魍山陵里,无人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求宗主成全。” 若她能作为奈何府的杀手,就和以色侍人的青楼女子不一样了。 她需要实现自己作为人的价值,而不是做一个让人欺践的女人。 “不准。” 他甩开她,负气离去。 但他拒绝了陆九的请求,不代表他不会思考这件事。 这是陆九第一次对他有所求。 他很困惑,这是一般人不能替他解答的困惑。 虽然他极不情愿,可还是去请教谢方怀了。他深深憎恨着谢方怀,也曾一度依赖于他。 从他的武功,到处事手段,都是谢方怀手把手教的。 谢方怀只说给他一句话:再好的刀,不用来杀人,也会变得黯然失色。 陆九就是那么一把刀。 她作为纯阴体,注定要让世人都欣赏她的锋芒。 可谢宴还是不甘心,那些世俗人,可知道他为这把刀付出了多少心血? 陆九已经做好打算,她要向谢宴证明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一场奈何府内部的比武中,她漂亮地赢了所有的同门。 在她面前,奈何府那些高手都像废物一样。 谢宴将她带去魍山陵,问她:“你真的准备要做一个低贱的杀手么?” 在陆九心里,低贱的杀手总好过低贱的女人。 “求宗主成全。” 他吸了口山间凉薄之气,“乱中求稳是一个杀手的基本素养,你能做到吗?” 杀手难道不是武功高强就可以了吗? 陆九不解地摇摇头。 谢宴命令道:“跪下。” 陆九虽不明其意,但还是得遵循他的意思。 她跪立在谢宴面前,目光落在他衣袍上绣着的山水上。 “念静心音。若你能不受外物干扰,专注于己,便通过了我的考验。” 平日里练习心法,都是盘腿而坐,陆九不懂为何要跪下。 但是武学方面的事,坡v坡ベ仙女推·文整.宗主比她更了解。 她闭上眼,念一遍静心音,进入一种超然之境。 谢宴将面具摘下来,放在一旁。 寒冷侵入,陆九一惊,却听到男子严厉的声音:“不许睁眼。” 他的手指带着清寒,挤入她两腿间。 陆九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的手指触碰的地方。 谢宴一手包握住她圆翘的臀,中指探入其中的细缝,在小穴入口逡巡。 “想成为杀手,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动摇。” 紧闭的穴口在他的抚弄下为他张开,他不带犹豫地伸进去一指,穴肉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手指紧紧吮住。 谢宴一巴掌落在她臀上惩罚:“谁允许你分心了?” 陆九双手紧紧抓在身下的石头上,手心都快被石头磨破了。 陆九试着把注意力从谢宴的手指上挪开,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静心音。 她告诉自己,这和她以往修习时遇到的心魔一样,不过,此魔名为淫。 只要她不去理会,他们都会自动退散的。 她渐渐放松自己,想象自己是神游在群山之中,身体上的感受,都是虚妄。 见她渐渐入定,谢宴嘴角微微扬起—— 他又入一根手指。 两指配合,在她体内旋动。 身体越是躁动,陆九的对抗意识越强大。 “放松,不要咬得这么紧。” 身体和意识不能够完全分离,陆九做不到不受侵扰。 她咬住自己的下唇,试图让疼痛来转移身下的感受。 他们在进行一场暗流涌动的对抗。 谢宴以淫欲为攻势,将她步步紧逼。 而陆九能做的,只有守住自己的心。 更多圕籍請訪問:ΓouΓouЩu(肉肉剭).oΓg 魍山陵·好奇心 陆九比他预料的要强大许多。 女人的阴道直接通往她的心,可陆九的心如铁石,百攻不破。 谢宴从她衣裙上撕下一条布带,蒙住她眼睛。他另一只手臂绕过她前胸,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他开始放肆地抚摸她的乳,小巧的乳尖都在他手中发硬了,她仍不泄身。 “真是个水做的身子,石头做的心。” 他并不气馁,反而更充满斗志。 就算陆九她拥有和寻常人不一样的意志,可她的身体,仍是女人的身体。 死穴是习武之人身体的命门,而敏感点,是女人身体的破绽。 他低头含住陆九的一截耳垂,忽然,他手指所在的地方猝不及防地颤抖了起来。 他如发现了至宝一般。 他谢宴也非世俗之人,发觉宝藏,并不是急着享用,而是先全方位地将其欣赏。 他先以目光赏玩,再用鼻尖触向她的耳廓,最后,含住她几乎透明的耳垂。 他手指控制的地方,忽如决堤之水,喷涌而来。 原来答案是耳朵。 竟然这么简单。 谢宴轻笑了笑,他解开自己的衣带,释放阳物,就着她泄出的密液插进去。 有了密液的顺滑,她的紧致也变成了温暖。 他将陆九抱起来,换做她在上的姿势,扶着她的细腰,和她面对面地交合。 她咬破了自己的下唇,神情隐忍。 谢宴却得以将她的不同的模样尽收眼底。 陆九已经被扰得心神不宁,可她很快就找到了防守之法。 她并不抗拒身体的快感,而是接纳它。 万物伊始,有男有女,此事再寻常不过。 到了春天,猫儿还要交合呢。 她只有接受交合带来的痛与快活,切身体会过了,才能真正不在乎。 人是不会在乎自己得到的东西的。 渐渐,她变成水里的浮叶。 水往何处流,她往何处去。 她流露出动情的样子,嘴唇微抿,双颊有很浅的笑涡。 因她的接纳,谢宴亦尝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随着陆九体内高潮喷发,他同时射了出来。 天地之大,众生往来匆匆,她是唯独那个与他步调相同的人。 陆九伏在他胸膛喘息,他下意识拢住她的脑袋,抱着她,心中想:自己也许只是不舍得她去受风吹雨打啊。 陆九不知自己到底算不算通过考验她能行动自如后,摘掉蒙着自己眼睛的布条,此时谢宴已经戴好面具,衣冠楚楚。 “宗主,我能通过了吗?” 谢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方才那一番交欢不美妙吗? 她怎么只惦记着这个啊。 “方才感受如何?” 陆九不知道他的私心。 他用一方面具,将自己的真情实意都隐瞒住。 陆九便真把这次当做是她的考验了。 “我好似一片落在水里的叶子,从一条河飘到另一条河,最后入了江海” 谢宴自满于自己方才的一番表现,却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他心生不悦,面具后的嘴角沉下去。 “既然你自愿做低贱之事,我也不拦你。不过,就算是个底层的杀手,也不许丢我奈何府的脸。” 做杀手就是低贱吗陆九心中不解,可是,自此以后,她也是有用之人了。 陆九第一次执行任务,是和赵行风沈行止三人一起。 谢宴向赵行风叮嘱许多。 赵行风纳闷:“公子为何不亲自叮嘱师妹,让师妹知道你的关心?” 他和陆九从没说过这些废话,突然说这些,那多奇怪。她现在不知道他的心意,已经如此胡作非为了,要是知道他喜欢他,那还不得了? 赵行风信誓旦旦:“公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师妹的。” 不过,一离开奈何府赵行风就将自己发的誓抛诸脑后了。 倒不是他故意偷懒,而是,这是他第一次和沈行止抛开奈何府的眼线,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 白天的时候,他事无巨细地照顾陆九,可一到晚上,就顾不上陆九了。 虽然知道陆九不是告密之人,赵行风还是得确保此事百密无一疏,他叮嘱陆九:“阿九,此事千万不能让宗主知道,若宗主知道我和行止好上了,他会将我们逐出奈何府的。” 陆九知道后果的严重,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离开奈何府。 赵行风主动的塞了银子给陆九。 陆九把银子装进自己贴身布包里,道:“师兄你放心,你和师姐难得在一起,好好享受当下。” 其实趁着赵行风和沈行止二人约会时,是陆九最好的逃脱时机。 她想过这个时候要逃走。 可是,她答应了宗主要好好完成任务再回去的。 她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失信,也不喜欢失信于人。 更重要的是,这次再被抓住,后顾不堪设想。 这不是一个离开的好时机。 因陆九不仅武功高强,嘴更是密不透风,赵行风和沈行止每次执行任务,都要带上她做掩护。 陆九有时也会单独执行任务。 她很快就成了奈何府最得意的杀手。 这是陆九在奈何府里最轻松的一段日子,不用任务的时候,她就躲在魍山陵练功。 谢宴也发现她有意避开自己。 以前,她只是练功的时候去魍山陵,现在几乎是住在了魍山陵。 他很想见她。 她应该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的。 可是,他所求之事,不应是别人双手献给他么?他等了几日,不见陆九来找他。 最后,他还是亲自上了魍山陵。 她平日宿在山洞里,谢宴本想,山洞里怎么能住人,他只知道又野兽住山洞里的。 可是她将山洞布置成了一间温暖的寝房,桌椅床柜,应有尽有。 他素来喜欢洁净,一粒灰尘都能令他心情不悦,可是陆九的小屋被她打扫得很干净。 他内心骄傲道:不愧是他的女人,生活习性这么合他心意。 她正在山野间练功。 这里的一石一木,清风流水,飞鸟野禽,尽是她的对手。 一只蝴蝶落在她手中树枝的一端,她忽然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握着树枝,生怕惊走了蝴蝶。 她试图将蝴蝶转移到她手上。 她亲近万物,万物也乐于亲近她。 很快,便有三四只蝴蝶聚在她身旁,环绕着她振翅。 她手捧着蝴蝶,坐在一块高石上,双腿垂在空中,一晃一晃。 谢宴从没见过她这般自在的样子,他也从不知道原来魍山陵是这般美丽的地方。 魍山陵在他印象中,一直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他好像知道自己会打扰她此刻的自由,纵然很想继续看她与蝴蝶共舞,可还是默默离开了魍山陵。 他怕她见到自己会失望。 夜间,他命人将陆九接去疾青山。 陆九现在已经很了解那档子事了,谢宴为何晚上见她,意图很明显。 她紧张地跪坐在地板上,树影投落在她身上,簌簌摇晃,好像是她在发抖。 她贪婪地想,若不用做那事,就能得到她想要的,该多好。 可她所遇到的事,都是一物换一物。每次得到,都有相应的付出。 “去沐浴。”他简单地吩咐。 陆九一语不发,褪下自己风尘仆仆的衣服,走近浴室的清池中。她心底其实忐忑,但,没得选不是吗? 清池旁的白玉台的托盘上置着一身衣物,她大概猜想是备给她的。 衣物只有薄薄两层,一层衬裙,一层外袍。 衣服的质地薄如蝉翼,摸上去倒是很舒服。 她不知其中的情趣所在,只将衣服简单地套在身上。 层层灯火照映之下,这衣裙仿若透明,她修长笔直的一双腿尽入谢宴眼下。 陆九个头长得慢,可一双玉腿修长,形态饱满,谢宴看过后很满意。 她无措地站在屋中,浑然不知自己现在相当于赤裸地站在他面前。 谢宴感觉到自己呼吸变得浑浊,他沉下气,走到陆九身边,将手伸进她双腿之间。 陆九不由自主地向后躲。 “怎么还怕成这样?”他摸上她脸颊。 谢宴已知道她的敏感点在于耳朵,欲逗弄她的耳珠,却不料她的耳朵上挂上了繁复的耳饰。 这并不是她的性子。 陆九微微侧过身体,和他隔开距离。 “我执行完任务买的,宗主觉得好看吗?” 两只耳饰像一双翅膀,分别挂在她双耳上。模样倒是好看,却把她的耳朵挡得严严实实。 “俗物。”他不悦地说。 他心想,以陆九单纯的心思,一定不是故意挡住她的耳朵不让自己碰的。 其实那两只翅膀似的银饰叠在她粉色的耳廓上,更给她添了几分不俗。 他打横抱起陆九,将她抱入榻中。 陆九躺在床上,呼吸局促了起来。 蚕丝做的抹胸勒得她乳肉大片地溢出,像是关不住的满园春色。他很满足她的乳房,也很怜爱。 谢宴的面具在她乳上抚弄,冰冷的触感如同一根根小刺在刺向她。 他的手探入陆九腿间,意外发现那里已经湿润,便直接把自己性物送了进入。 谢宴磨出了更多水,才开始耸动了起来。 陆九能感受到那根东西不断往自己身体里钻,她非但不能将它挤出去,反而吸得更紧。 她露出一丝在痛苦与欢愉之间界限不明的暧昧神情,谢宴不禁加快了动作,更用力地将自己往里送入。 陆九看着这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她也好奇过,这底下到底是怎样一张脸。 他会快乐吗?会痛苦吗? 他是丑恶的,还是美丽的? 这些,好像都不是她能够关心的。 陆九闭上眼,她想象自己是水中的鱼,随巨浪在江海里翻腾。 很快,她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体的感受。 谢宴今夜与陆九同榻而眠的。 陆九没料到自己昨夜糊里糊涂睡了过去,还睡在了宗主的榻上,她欲要离去,一只手臂横在她腰上,将她拦住。 一个坚硬的东西紧贴在她臀沟,她已经知道那是何物了。虽然昨夜它就在自己身体里,可她被这样肆无忌惮地戳着,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脸。 谢宴也没料到自己早晨还能硬起来。 他引着她的手,握上自己的性器。 她的手心有练功的痕迹,细细的茧磨着他性器的表层,令他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 “阿九,两只手对,像这样,用力握住。” 她虽青涩,但悟性向来很高,在这件事上,他们的配合和习武时一样,都是他提点一二句,她就能做的很好。 太阳升起,陆九穿上衣物,提醒他:“宗主,该晨练了。” 他平时在谢侯府做公子爷的时候,从来没人催着他做什么事。 他不大愿意早起练功,便吩咐她:“你自己去练吧。” 陆九清洗罢,出屋前,她停在榻边。 她双目恭顺地向下看着,躲开谢宴的目光。 “宗主,可否赠我一本刀谱。” 谢宴的神情突然暗了。 他的身边从来不乏向他讨求秘籍的人,以物易物,是最世俗之事,那是他最看不起的人。 陆九见他不应,可是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他一定也听见了。 昨夜,她牺牲很大的。 “宗主,昨夜我好疼。” 谢宴冷漠地挥手让她下去。 “等回奈何府了自己去挑一本。” 陆九始终也不看他一眼,她只是淡淡道:“谢谢宗主。” 魍山陵·明珠 索取这种事,只会变本加厉。 陆九也是,谢宴也是。 陆九把二人间的情事当做索取秘籍的筹码,她虽知道这样做不大恰当,可是,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痛苦。 谢宴仍安慰自己,陆九年纪还小,她只是分不清是非而已。 他一面痛恨她像个世俗人一样贪心,一面利用她的贪心,索要她的身体。 看似是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其实谁都得不到自己所求的。 来年元月初九,是谢宴生辰。 他已习惯了母亲陪在谢欺山身边,因此对这一天并不期待。不过是一份可有可无的关心,没什么可稀罕的。 赵行风知道今日是他生辰,便请了歌舞伎来表演。 谢宴并不是贪图热闹之人,世俗里的靡靡之音,在他听来甚至是刺耳的。 院里落了一层厚厚的雪,陆九的身子比雪还要白,他将她压在窗前后入,浓稠的精液全都送入她身体,才肯罢休。 陆九听着外面欢畅的宴酣之乐,不禁心动。 她也只是年纪不大的孩子,会被热闹吸引。 她自己拿帕子擦净身下的液体,试图让谢宴允许她去看歌舞表演。 “有何好看的?靡靡之音哦,我倒是忘了,你出身还不如那些歌舞姬。真是改不了下流人的毛病。” 他这一日心情恨不痛快。 陆九并不觉得被这样讽刺有多难过。 她本来就是屠户的女儿,是下等人的出身。 谢宴关上窗户,将她和外面的热闹彻底隔绝开。 陆九退到外室,阅览一本心法。 谢宴默念了几遍静心音,仍无法静下心来。 他今日心情不悦,故意捡难听的话说,其实他也并非有意要伤害她 “小阿九。”他唤道,“今日是我生辰。” 陆九淡淡说:“阿九知道。” “你可有话对我说?” 她摇摇头,真诚说:“没有。” “呵。”他冷笑一声。 这种自取其辱的感觉并不陌生。 他年幼不懂事时,何不是用一腔期待去碰母亲的冷脸? 陆九解释说:“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在何日,也从没过过生辰,不知该说什么,怕说了不好听的话,惹宗主不高兴。”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生辰都不知道?” “我们家有九个孩子,像我们这种下等出身的人,过不起生辰,所以也没人记得。” 谢宴怔默片刻,道:“你找赵行风他们看歌舞去吧。” “不必了,我还没看完这本心法呢。若宗主准许,阿九便回魍山陵继续看了。” “那你还是留在这里,今夜我要练功,你在旁边守着。” 他近日练功,频频逼近走火入魔的边缘,若被人趁虚而入,便前功尽弃了。 奈何府里能守护他的,只有陆九。 “是。” 宗主练功时很安静,容不得一丝杂音,陆九将呼吸放得很轻。 她趁谢宴练功时,将耳朵贴在窗户上,悦耳的歌声传入她耳中,她嘴角轻轻弯起。 此时,她目光落在宗主的面具上。 那是一方银质的面具,镂空成一个恶鬼的模样。 对于面具下那张脸,她从最初的好奇,到如今已然只剩敬畏了。 谢宴定力极好,他入定时几乎不受外界干扰,陆九清楚,此刻她若是拿掉那方面具,宗主也不会发现。 可是,她真的能够面对那面具下的脸吗? 若他是丑陋的,凶恶的,岂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她不想每日压着自己做那事的是个丑恶之人。 她瞥见宗主手背凸起青筋,他的呼吸突然间急促起来,这时走火入魔的预兆。 陆九试图唤醒他:“宗主!” 谢宴蓦地睁眼,他不受控地一掌拍向陆九胸口,陆九吐出一口血。 幸好陆九及时唤醒他,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你为何不躲开?” 他厉声责问。 陆九心道,那也得自己能躲得开。论内力,宗主永远在她之上。 谢宴问:“疼不疼?” 陆九揉着胸口摇头。 可是都吐血了,真会不疼吗?谢宴压住自己体内的真气,上前捉住陆九的手腕,测她脉搏。 “宗主。”她小声唤他。 “嗯?” “能不能教我一套剑法?” “都这样了还想着问我讨东西,你以为你真的不会死吗?” “阿九是纯阴体,宗主说过,纯阴体不会死。” “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宗主说的每句话,阿九的记得。” 谢宴听到她这样说,不禁心头喜悦。 可他忘了,他此刻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喜悦,而陆九,却是在对她的宗主说这一番话。 “若是疼就说出来。” “真的不疼。”她信誓旦旦,谢宴也分不清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拿出帕子,擦去陆九嘴角的血迹:“明天午时在魍山陵等我。” 陆九虽不常用剑,可她时常看谢宴练剑,他的剑法出神入化,令她不由得向往。 她喜欢习武,不论哪一个宗派,都想尝试过。 谢宴教她的是沧浪剑法。 总有一日他要用沧浪剑法杀了谢方怀,在那之前,他需要一个人陪他练剑。 陆九是最合适的人选。 陆九用了一夜时间就学会了沧浪剑法的全部招式,再和他过招三次后,便能将沧浪剑法为她所用。 她最大的优点,不仅在于她极高的悟性和体质,而是在于她从不走捷径。 江湖上不论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门歪道,都追求速成之法,往往欲速则不达。 陆九肯花时间钻研细节,注定了她早晚会傲视群雄。 谢宴亦在等待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她名字的那天会是哪天呢? 还有多久,他的明珠会令世人叹为观止呢 魍山陵·萧永 谢宴之前为陆九取名时,派人去陆九的家乡打探她身世,发现她家人都死在饥荒里了。最后是找到了屠户陆家当年的邻居,得到了她的生辰。 陆九今年才及笄而已,按照魏阳城的传统,女子笄礼一定是要盛重的。 他用了半年时间,为她筹了一场盛大的生辰宴。 当年禁月楼盛宴,已成人间绝响。 陆九接了他的命令,便傻乎乎的去了禁月楼。 在她还未抵达时,他便在禁月楼隔壁的一座高阁上候着。 陆九虽知道自己是来杀人的,可还是被禁月楼的繁荣吸引住目光。她从未见过这般恢弘的灯火,心中不禁想,能拥有这星辰般恢弘灯火之人,该是多么地幸福。 她更不切实际地想,都说今夜宾客皆是有名之人,那么谢侯府的那位公子,他也会来吗? 想至此处,她摇了摇头,斥责自己:你是来杀人的,可不是来学人家花前月下的。 陆九,你的出身注定了你要与刀剑为伍,这些贵人的浪漫情怀,你不该染指。 她让自己在风里清净了一会儿,便开始想如何进入禁月楼。 禁月楼有当今最森严的戒备,若是强闯,会打草惊蛇。 正当她认真思索时,肩膀撞上一人,以她的警惕性,竟未察觉对方的存在。 “姑娘为何独在此处?” 她抬头,望见的是一张绝世无双的脸。 谢公子不,是四年后的谢公子,是一个比她初见时还要耀眼夺目的谢公子。 各样精美的灯火照在他脸上,他如降临人间的月亮神。 她的心惶然跳动,以前,只有走火入魔时才心才会跳得这样快。 “我” “姑娘可是与同伴走散了,无法进入禁月楼?” 她十分努力,才克制住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露馅。 她甚至不敢张口说话,但凡发出一个音节,都会泄露她的紧张。 她便冲他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那姑娘便随我一起入场吧。” 这是为他为她准备的盛宴,理应由他带她入场。 陆九站在原地,不知到底该不该随他进去。 她若是就这样跟他入内了,岂不是骗了他他好心帮助自己,自己却要去杀人 她不能利用谢公子,更不能在他面前杀人。 谢宴见她不肯走,不知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她再不进去,就要错过最精彩的歌舞了。 他一时着急,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便去牵她的手。 肌肤相触那一刻,陆九的手仿佛被灼烧一般。 他的手那么烫,烫到了她的心底去。不同于几年前和煦成熟的掺扶,此刻这个他,他的掌心,如此炽热啊。 她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到很远的地方。 她的心从没这么滚烫过,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烧,要把她的心都烧化了,那一团火还是不罢休。它烧个不停,要把这个杀手陆九烧没了,变成女人陆九。 谢宴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呆在原地。 就这么跑了? 他摸了摸自己线条利落的下颌,明明是一张好看的脸,难道她不喜欢自己的样貌? 他背对着禁月楼的伟大盛宴,冲她离去的方向,默默想,不论如何,她终于到了许嫁的年纪 陆九知道自那天以后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她也开始留意漂亮的衣裳和首饰,那样高贵的男子,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应不会是自己这样子的吧。 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做一场遥遥无期的白日梦后,便将禁月楼的相遇放在一边,让自己更专心的练武。 她既然做不了一个光彩夺目的女子,也要不负所学,在武学领域达到数一数二的成就。 谢宴见她一切如常,顺其自然地认为那夜没有在她心中留下记忆。 自从上次他险些走火入魔以后,心魔越发猖狂,走火入魔的频率越来越高。陆九已经练了多年武功,她见过各种奇怪的武功,亦亲身练过,从未见过这么频繁的走火入魔。 况且,谢宴要练的心法,都是她提前练过的,她既然是谢宴的武修,不可能她平安无事,谢宴却走火入魔。 难不成,谢宴的对内力的掌控力比她还差吗? 谢宴因练功的缘故,近来常居魍山陵,陆九作为他最信赖的人,必须在这时守在他身边。 他其实满满都是私心。 一来,他想让陆九无时无刻都陪着自己。 二来,他想试探她。 试探她会不会在自己走火入魔时趁虚而入。 然而对陆九而言,不过是一份任务。 她不会想的像谢宴这样复杂,可也有她的心思在。她在魍山陵居住了一整年,已然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尽管她心里知道,整个奈何府都是宗主的,可还是不自觉地把他当做一个入侵者。 谢宴征用了她的床练功,她只好去山洞外面呆着,夜里也打算睡在外面。 可是醒来后,她是躺在山洞里的石床上的。 昨夜谢宴打通自己的经络,体内真气运转过一个大周天,他又上一境界。 明镜心法每一层境界都有所不同。 习气宗之人,易被心魔干扰,修为越高,心魔的力量越大。 明镜心法便是用来助人定心、明心、净心的。 若要彻底摆脱心魔,必先直面心魔,所以在练功的过程中,极易被心魔侵扰,走火入魔。 虽然习得明镜心法后,修为可抵无人之境,可是这过程,相当于在十八层地狱不断来回。 他看起来虽然无恙,实际上内损严重。 陆九平时见他都无甚表情,不知他心中不快,仍向往常一样与他道:“宗主若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去练功了。” 谢宴伸手将她拦住。 他的气脉很不稳,体内好像有个火球在私处窜动,在他五脏之间来来回回。 他扣住陆九肩膀,掌心的灼热穿透了陆九肩头的衣料。 她惶恐地看向谢宴:“宗主,你怎么了?” 谢宴另一只手也扣住她的肩膀,他死死抓着她的肩头:“阿九。” 他气息紊乱,声音比平日还要低哑。 他的重量压在身上,陆九承不住,她向后退至石壁前,谢公子隔着面具,紊乱地吻她。 她被面具的尖角扎疼脸,难受地唤了声:“宗主。” 谢宴被她唤回几分理智,他抱住陆九,口干舌燥道:“阿九,我走火入魔了,很难受。” “我替你打水去” 他脑海里有个声音,不断教唆他撕开她的衣服,狠狠地肏弄她——他要她的身上只有自己的痕迹,要将她里外全部占有。 可是他不能再伤害她了。 “阿九,你愿意吗?”他难耐地问道。 陆九明白他问的是哪一回事。 她有不愿意的权力么?宗主会允许她说不么?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张面具,她想到了那夜禁月楼下的那个男子,想起他们二人的手触碰在一起时,他掌心里的柔软。 “不不愿意。” 一个女人心中一旦有了一个男人,就再也容不得其他人了。 谢宴低头埋在她颈窝处,狠狠嗅了口她身上的清甜。 他将她反手推倒在床上,陆九侧摔下去,谢宴就这这个动作,撤掉她的布裙,将自己比平日更粗灼的性器挤入她两条玉腿之间。 “阿九乖,我不进去就在外面,你夹紧一点。” 陆九因练武的缘故,两腿内侧的肌肉软硬适度,他在陆九腿缝之间来回擦弄,一腹欲火难泄,等他全然射出后,她腿根已经被擦破了皮。 陆九自己擦干腿心的痕迹,侥幸地想,这样总比让他弄进去好。 陆九发觉谢宴练得这门功比以前练得内功都要邪门,以前很少有这种频繁地走火入魔发生。 她也不禁好奇谢宴练得究竟是什么功,可是他不说,她是没有资格过问的。 她抱著宗主的脏衣服去河边洗,都洗罢了,才发现多洗了一件他的深衣,她好像不小心把他要换的衣服也给洗了 陆九见过他和婢女发火的样子,这事若被他知道,自己下场一定很惨。好在她轻功好,若现在回到前山去取一件干净的衣物,应该能在他练完功之前回到魍山陵。 陆九去一趟前山宗主的居室,再回到魍山陵,她察觉魍山陵有一丝异样,直觉告诉她有人闯入,她弯腰捡了一把碎石,折一根树枝做武器,向谢宴的方向找去。 只见一把剑正对准谢宴,才刺入一寸,陆九将手中的碎石击向那人的手,他的手偏了方向,剑便落空了。 谢宴因是在聚气凝神时身体受损,伤及了内修,内伤比外伤要严重许多。 陆九持树枝与那人打斗,他持剑,陆九便用谢宴教她的剑法。 魍山陵是一片空谷,极其适宜施展招数。 对方并无意与陆九决斗,多番闪躲,倒是陆九,她身为奈何府的人,不容有人侵入,便一路追逐到竹林里。 对方被逼得没有退路。 陆九将树枝尖锐的一端刺入他脖子上的动脉。 她并未刺破他的脉搏,只是将树枝嵌入他的皮肤里。 此人虽蒙面,可她却认得他的剑法。 或说——再熟悉不过了。 陆九执树枝的手又用力几分,那人终于开了口。 “阿九,是我。” 更多圕籍請訪問:ΓouΓouЩu(肉肉剭).oΓg 魍山陵·忠心 刺伤谢宴之人取下自己的面罩,映入陆九眼中的,是一张本不该存活于世的脸。 一时间,她脑海中全是自己在乱葬岗找他尸体,找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又背着那具尸体走了一整天的山路。 她也会累,也会嫌辛苦的。 萧永的眼中带着内疚,他们约好的,要一起离开奈何府。 “阿九,只要宗主受了重伤,我就能完成任务,我就能带你离开奈何府了。” 陆九将手中的树枝扔在脚下,她平静道:“萧永,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的事。” “阿九,没想到你如今的武功已经这么厉害了。” 一年前他死里逃生,这一年来,每天都再练武,只为了能实现当初他和阿九的约定。 可是重逢之后,陆九并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他记忆中的陆九,还是那个笃信地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被驯化的少女。 她眼里那份天真和笃信,已经荡然无存了。 陆九坦然地上前,与萧永拥抱了一番。 “萧永,你没死,我真的很高兴。” “阿九,我已找到一个与世无争的栖居之地,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陆九给他的这一个拥抱,令他激动地握住陆九的手腕。 陆九道:“萧永,你快走吧。” “你不和我一起走?” “宗主受了伤,我不能抛下宗主。” “凭什么,他对你”这一年里发生的事,萧永都听萧槿说了。 萧永的眸色黯淡:“阿九,你说过你不会被驯化的。” 陆九淡淡道:“我没有忘。等时机到了,我会离开的。可是我的武功是宗主教的,他对我有恩,保护他更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何为时机?我等了这么些年,赔上自己的性命才等到今天这个时机,阿九,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陆九仍是不为所动。 她心中还是担忧着宗主的。 她将恩和情分得很清。 她对宗主只是没有女人对男人的感情。 “萧永,你快走吧。我离开这么久,宗主会怀疑的。”她催促道。 萧永一时有几分无措。 “阿九,你真的不跟我走吗?还是宗主重用你,你已经不愿意离开奈何府了?你以为宗主会真心待你吗你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把刀而已。”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从没妄想过。可是,尽管宗主只当我是一个工具,却从不欺骗我这个工具。”陆九道,“我会离开奈何府的。不过,我不必依靠任何人。” 她连一句再会也不说,很坚定地转身离开。 萧永这才明白,她是恨自己的欺骗。 可是若非情非得已,谁会骗人呢。 谢宴受了内伤,昏迷不醒,八尺高的男人,陆九要用她纤瘦的身躯把他抬进去,实在不易。 她不懂怎么处理内伤,便脱掉宗主的衣服,给他清理了外伤。 她失去了主意,宗主是不愿别人打扰自己练功才呆在魍山陵的,若现在惊动奈何府其他人,便违背了宗主本意。 可他若是昏迷不醒,死了怎么办? 偏偏这时候赵师兄又去执行任务了,她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她在地上踱来踱去,甚至想,若是宗主因内伤而死,自己便能理所当然地离开奈何府而且,她没有对他弃之不顾,也不算忘恩负义。 不,宗主也是纯阴体,纯阴体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掉呢。 她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个不知可不可行的方法。 内伤的原因是气脉不足,若她向宗主体内输送真气,先让宗主醒过来,他一定有法子。 她来到床边,正欲运气,目光忽然落在他的面具上。 这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张脸呢? 是丑陋的,还是美丽的 现在,只要她轻轻掀起它,就能得到答案了,而且,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看到过这张脸。 她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覆到了他的面具之上。 “不行。”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制止住她。 不问自取是偷,而她这样,不经宗主同意,就摘掉他的面具,与偷盗无异。 她陆九虽然出身不高贵,可也不稀罕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她收了这份心思,将自己的真气运向谢宴的丹田。 一个人的心思是否纯净,能从她的真气中察觉到。 谢宴感受到一股清冽的真气,犹如旱地里的甘霖,他将这股真气吸收,勉强有了支撑自己生命的动力。 他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些虚弱,需要再补几天。 看到她,他是心悦的。 她没有抛下他。 “宗主,我自作主张将真气输给你,你”她是想求宗主不要责怪她的。 可是,这似乎不是什么需要求他的事,她原本就是为了救他,不该被责怪。 “你若是想要,我再给你输一些。” 他们虽习的是同样的内功,可却是完全不同的气息。 谢宴的气脉是浑浊的、霸道的,而陆九的气脉是纯净的。 他渴求她的真气,可是她把真气都输送给自己,她的耗损极大。 “不必了。” 他运气,将自己心脉护住。多亏陆九及时将真气输给他,才不至于被生死蛊钻空子。 这些人,为了要他一条命,真是处心积虑。 陆九抱著他的衣服走过来:“宗主,这是新洗的衣服,你换上吧。” 他无所顾忌地脱掉自己的衣服,具有侵略性的身体坦然于她面前,陆九别过头。 “我受了伤,不方便,你帮我穿。” 陆九平日执行任务时都穿男装,她很熟悉男装的穿法。 宗主的衣服不过是更繁复了一些。 她闭着眼,摸索着替他合住衣襟,系上腰带。 她垂眸的样子,乖巧的令人想要欺负。 谢宴故意道:“太上面了,往下些。” 陆九听他的指示,向下移动双手,触到一团软状的物体。她明白了那是何物,像触到一团滚烫火焰,挪开了手。 他低笑了两声。 陆九转过身,她亦有些生气了。 他强硬地将她的手摁倒那物之上:“小阿九,它认得你,你看看,是不是你一碰,它就硬了?” 他戴上面具时,已经习惯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声音低到不能再低的地步,变得暧昧晦涩。 魍山陵·坠鸟 陆九的手摸到那个地方,她脑海里竟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谢公子那样好看的人物,身上也长着这个丑陋的东西吗? 她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嫣红,谢宴伸出手,抚上她脸颊。 陆九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 宗主,他会用男人的身份欺负她,那么,宗主喜欢她吗? 谢宴被她看得有几分慌张——她怎么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像盯着一本武功秘籍一样 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他转过脸,躲过她的视线。 “还愣着干什么,不赶快帮我弄出来?” “哦哦”陆九的手伸进他衣服里,替他抚弄阳物。 白浊射在她手掌心里,她用帕子擦了,又去清水洗了很多遍。 谢宴心道,这个陆九,做女人时是这么迟钝。 纵陆九做女人迟钝了些,可她仍是个令谢宴敬佩之人。 他见过太多习武之人,包括他自己在内,从来没人能八年之间,没有一天休息地练武。 她练完一套刀法,谢宴见她身上有汗,朝她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坚定地握住她手,细细检查。 他不愿她练刀,还有个私人的原因,是不希望她的手上长茧。 一年前他及时给她服用了滋阴的药物,将她身上其它地方都养得很好,除了这双不听使唤的手。 若他只是谢公子便好了他一定把她养在身边,让她做个娇滴滴的姑娘。 陆九见宗主握着自己的手掌检查,不禁担忧起来:“可是我握刀的姿势不对?” “每个人手掌肌肉的力度,五指的长度和指关节的韧度都不相同,持武器时没什么对错之分,只有最适合自己的姿势。” 陆九虽能熟练使用各种武器,但她对刀有着显而易见的偏爱。 他一定会找出一把能与她匹配的刀。 有朝一日,他会摘下沉甸甸的面具,用自己的模样,光明正大地送她一把刀。 陆九见他许久不言,便以为他生起了,她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 “宗主,阿九刚练完刀,身上全是汗,要去沐浴了。” 他摆手示意她退下。 谢宴虽对她的身体饥渴,却还不屑于趁她洗澡时偷香。洞内有一方药泉,她在洞内沐浴,他便守在外面。 魍山陵夜里吹起风,他才察觉自己可爱如星没有带竹笛不过,有他陪着,她应该不会怕的吧。 他年幼时曾做过魍山陵的困兽,最是熟悉魍山陵夜间风声的厉害。 疾风穿山过,其声若恶鬼,正是魍山陵名字的由来。 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被风吹来,撞上他的肩,他定神望去,见是一只受伤的乌鸦。 乌鸦胡乱扇动着翅膀抵挡大风,羽毛飞了漫天。 眼看他要被风吹下山崖,谢宴捉住他的尾巴,将它提起。 “小东西,幸好今日遇到的是我。” 他一向爱怜这些可怜的小东西,他们不像人,有那么多的肮脏心思。 动物,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不会背叛你,也不会说让你伤心的话。 乌鸦的翅膀受了伤,他抱著它回山洞里,用绷带给他抱住伤口。 陆九举着烛台过来,惊讶地问他:“宗主,你在何处捡来的隼?” “是隼吗?”他举起这只黑鸟在灯下仔细看了看。 隼是珍稀之物,在中原几乎已经绝迹,就连他也只在书上看过关于隼的记载。 “你认得?” 陆九点点头,“小时候我爹捉过一只,不过肉质并不好。” “我是要吃它么?”他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咳了几声。 “宗主,隼是很凶的。” “天底下没有不能被我驯化之物。”他笃信道。 陆九不敢苟同他的想法。 她把烛台放在床头,默默低头捣弄手中的草药。 谢宴吩咐道:“去拾些草和叶子,给这只鸟搭个窝。” 陆九立马跑出去寻找材料。 她捡了些杂草和石块,又一掌披向树干,树叶被纷纷抖落下来,陆九用衣兜接住。 她想宗主是不可能亲自搭建鸟窝的,便一边回程,一边想鸟窝的构造。 她回到山洞,撞到这样一幕,宗主将那只隼轻柔地拖在手心里,一遍一遍安抚他受伤的翅膀。 她平日所见的宗主,都和他的面具一样冷冰冰。 除了这只受伤的隼,他也曾对某个人流露出这种温柔吗? 谢宴看见她站在洞口不动,呼唤她过来。 他亲自搭了一个窝给这只受伤的隼。 陆九无意窥见宗主的温柔,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好像泄露出去就会被砍头那么严重。 山洞外的风仍如厉鬼嚎叫,谢宴问陆九:“风这么大,你平日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怕吗?” 她也是个平凡人,哪会不怕这种大风呢? 可陆九下意识的不愿别人知道自己有弱点。 对他们习武之人来讲,弱点是能致死的。 如果她连风声都害怕,就太对不起宗主多年栽培了。 “不害怕。” 他无声地笑了笑,可真是个嘴硬的阿九。 不论陆九怕还是不怕,只要有大风吹起时,他都会陪在阿九身边的。 魍山陵·明镜心法 谢宴此次内损严重,却迟迟没追究陆九当日行刺之人是谁。 他不敢追究。 以陆九的功力,没人能逃出魍山陵,可她却让那人逃走了。 他若是问了,只怕得到一个令自己伤心的答案。 陆九,她应当会护着那人的吧。 她没离去,他已经很知足了。 “阿九。”他唤来正在扫地的陆九。 这时他应正在练功,宗主练功时,任何人都不得打扰,陆九不知为何要召唤自己过去。 她走过去,谢宴递给她一卷竹简。 “天黑之前背完上面的心法。” 能让陆九两眼放光的,只有各种秘籍。 她双手接过竹简:“谢谢宗主!” 明镜心法第一重,会将过往的噩梦赤裸裸地重现。谢宴自己一重一重练过,以他的经验,第一重是最难忍的。 陆九背完心法,便就地练了起来。 若非她气息发烫,谢宴还以为她是睡着了。 四更天,陆九睁开眼,她觉得自己脑内轻松许多,行动似乎也比以前轻敏。 谢宴问她:“练功时可遇到了什么困难?” 陆九摇摇头,她只是照着心法的指示去做,一路都很顺利。 谢宴暗自诧异,她竟能如此无阻地进入明镜心法第一层境。 “宗主,你叫我练得这是什么功啊?为什么我会看见我爹娘他们呢?” 陆九撒了个小谎,她其实还看见了宗主,但是说出来,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也许这便是你心魔所在你是如何克服的?” 她方才练功,先是看到自己爹娘,他们拿鞭子抽她,骂她是个赔钱货,她很自卑,好像自己生出来就是个祸害。 可是有个声音出现了。 他告诉陆九,她是个有骨气的,能成大事的孩子。 陆九知道自己做到了,便不再自卑,也不和爹娘生气。她反而告诉自己,正是因为有过往的苦难,才有今日的自己。 很快爹娘就消失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带着修罗面具的男人。 他用一种很残忍的方式占有了她,只因她为萧永报了仇可这并不是令她最难过的地方,她在被占有的时候,看到了萧永。 他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 这个梦比方才那个梦更痛苦。可即便是身在梦中,她依然告诉自己,自己所经历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若她不曾因此走上杀手的道路,还如何在禁月楼下见到那个天神一般的男子呢? 只有忍过这一时,才有未来的海阔天空。 “我想着,不论是好与坏,都是一种经历,既然一次能忍得了,第二次我也能忍,后来,就什么都觉察不到了。” “你放心,你的父母他们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他安慰道,“你方才所练的,是明镜心法的一重境界,明镜心法共就曾境界,练至第九重,也就是最高的境界,就能对自己体内的内力控制自如,且不论再修习哪一种内功,都不会再走火入魔。” “可是走火入魔多因心魔而起,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心魔呢” “当你足够强大,自然不会受心魔困扰了。” “那岂不是就像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要被风水冲刷打磨无数次,才能变成一块毫无棱角四面圆润的鹅卵石?” “你这样理解倒也没错。”谢宴轻轻一笑。 “真是很神奇的心法,我才练了一重境,就已经有了一股超然物外的感觉” “明镜心法所记载的无我之境,是每个习武之人的极乐之土。但是不是人人都能有幸抵达其中的境界,若自身没有深厚的内力,很容易因走火入魔身亡。” 陆九突然很正式地跪在地上,向谢宴一拜。 “你拜我做什么?” 他欣赏她,又喜欢她,他要和她共度终身才会让她练明镜心法的。 可在陆九看来,这是一种恩赐。 她不过是个武修,最大的作用就是替宗主练武而已。没想到宗主会把这至尊的宝物赐给她。 “宗主,阿九一定会勤加练功的。” 谢宴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他亲昵地摸了摸陆九的脑袋:“你已经很勤奋了,倒不如好好练练床上技。” 他以为这不过是二人之间的情趣话。 这情趣话,如一盆凉水骤地浇上陆九心头。 她的身份是个武修,也只限于武修。在习武方面,宗主对她的任何教诲都是一种恩情。 不过,武修的责任可不包括陪他行那档子事的。 她并不需要他多余的青睐,只是求他在武学上的一个认可,却难于攀登最高的山峰。 谢宴将这只隼精心呵护,替他养好伤的同时,自己的内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原本想给这只隼起个威风的名字,可陆九平日里一直叫它“阿隼”,时间一久,阿隼就成了它的名字。 阿隼重新振翅,谢宴却命人制来一只笼子,将它关在里面。 驯养一只隼鸟并并不是太费心神的事,只用给它准备足够的食物,它自然会知道何处最适宜生存。 谢宴用活物饲养阿隼,每日进入阿隼腹中的活物都是由专人精心饲养过的,半月后,他再放飞阿隼,阿隼飞了半天以后,等到肚子饿了,会自觉地飞回来。 陆九觉得这隼鸟没有丝毫骨气 那么,在萧永的眼中,自己是否就如这只隼鸟一般? 谢宴对阿隼很是珍爱,这只鸟,可不像人,怎么喂都喂不熟。阿隼只依赖于他,其他人若是靠近,便凶态毕露。 一个多月以来,陆九对那日行刺自己的人只字不提。 他不急着出手,而是以不变应万变,欣赏着那些人慌乱的姿态。 萧永、萧槿、夷陵阁主,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姓萧的人。 陆九同时也在暗中观察萧槿的动向。 萧永自那日离开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 若她是萧永,在得到自由后一定远走高飞。宗主惩罚起叛徒来是什么样的手段,他还不清楚吗? 难道,有什么任务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她对萧永的气已经消了,这一个月他时常想,萧永虽骗了自己,可他好歹活着。 他站在自己面前,是一个好端端的人,总胜过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陆九趁宗主不在奈何府时,跟踪了萧槿一段时间。 萧槿是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和萧永联络,陆九一路追着传信的飞鸽来到奈何府西郊的竹林里。 萧永等待的是萧槿的来信,却未料等到了陆九。 “阿九,你怎么找过来的?” “我怎么找来的不重要。你应该担心,我能找到你,宗主也一样能找到你。” “不会的。” 萧永很确信谢宴不会知道他的行踪。 谢宴不在奈何府时便是在谢府,有谢夫人盯着他,若有风吹草动,他们会立马告诉自己。 “萧永,不要轻信别人。” 陆九提醒他。 萧永恍惚片刻,从前都是自己教导陆九的。这一年的时间,她成熟了很多。 “阿九,谢谢你来看我。” 陆九怕他躲在深山里,没有食物,特地给他带了一只烧鸡。 “阿九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陆九将烧鸡的纸包塞进他怀里。 “你只担心这个嘛?为什么不问我这一年怎么过的,为什么不问我去杀闵元真人时怕不怕,为什么不问宗主是如何惩罚我的?” 她气恼地敲打萧永的肩,萧永握住她手腕,把她抱到怀里:“阿九,知道你这一年你过的很苦你一定很怕。 陆九一掌劈向他,萧永被她打伤。 他诧异道:“明镜心法宗主竟让你练明镜心法,他怎么可能让你练明镜心法”他陷入思考当中。 谢家人处尽心机夺去明镜心法,为的是他们谢家的后人一统江湖,怎么可能让陆九这个外人练去。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谢宴想要利用明镜心法控制陆九。 明镜心法练到中间的境界,练习之人会不断重复过去的噩梦,从而导致心防薄弱,更易受他人控制。 他是要用明镜心法消磨陆九的意志吗? 这也许是唯一的答案吧若说谢宴是单纯想要陆九习得明镜心法,保护她自己,世上谁会相信? 谢宴,他连自己的兄母都能够伤害,怎么会信任一个毫无干系的陆九? “这明镜心法很厉害吗?” 魍山陵·撒谎 明镜心法是江湖秘闻,大多数人只以为它不过一个传说罢了。 但明镜心法本就是萧家之物,萧家一代代的使命就是夺回明镜心法。 萧永岂会不知道何为明镜心法? “无数江湖人曾为明镜心法彼此厮杀,你说呢?” 陆九很轻松地入了门,并不觉得这心法值得人为它连命都不要。 “也真是奇怪,大家追求至高武学境界,不就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受他人威胁么?又为何,要为了追求一本秘籍赔上性命?” “人性里充满了大大小小的矛盾,等以后你就懂了。” 陆九忽然反应过来:“我既然能练明镜心法,是不是代表,我的功力可以和宗主一拼?” 陆九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实力不俗,但她不知道谢宴的境界在何处。 “萧永,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打得过宗主?不要为了那些愚蠢的任务丢了自己的性命好不好?” 她甚至用了乞求的语气她如何能接受萧永再死一次? 萧永放开她的手,转身摘下一片竹叶,一经轻风吹拂,竹叶飘然落地,葬于泥土间。 “阿九,万事万物,都有终结的那一天。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来这世上。我来这世上,就是要为萧家报仇。” 陆九最不信就是宿命一说。 “若以你的说法,我生下来,岂不就是为了要嫁人生子的?萧家的仇恨,是你们祖辈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说过的,这世上有许多动人风景,有许多有趣的人和事,我们用尽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看完。萧永,你不想去看看它们了吗?为了看不见的仇恨,赔上我们的未来,值得吗?” “阿九,复仇于我的价值,和自由对你的价值是一样的。有人会为一本秘籍拼上性命,有人会为钱财不惜一切,正是因为每个人珍视的东西不同,才会有了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命运交织在一起,遂有了江湖。” 陆九气得跺脚:“你为什么不听劝呢?你会死的。” “若是我叫你一辈子留在奈何府,你会愿意吗?” “倘若你知道我为自由付出的代价,是我的性命,你会置我于不管吗?” 萧永语塞。 是啊,阿九不会看着他去送死,他也不会看着阿九去送死。 因为他们是朋友。 一个人,除了他天生的使命,在短暂的生命道路上,还会遇到朋友。 “阿九,我知道你很为难。但这是我自己选的道路,你不要为我伤心。” 陆九也想义无反顾地帮助萧永,可是,她真的要用宗主教她的武功去伤害宗主吗? 一面是朋友之义,一面是师徒之恩。 萧永看见两滴泪从她眼里落下。 陆九虽然平日沉静少言,好似除了练功,什么都不在乎。但她心里藏着很多事。 她重视和萧永之间的友情,重视和师兄师姐们的同门之情,重视宗主对她的恩情。 萧永懂她,所以,他们是朋友。 “阿九,如果我能用我自己的力量去做这个自我一出生就背负着的任务,就算是失败了,我也无怨无悔。人一生,就是要为自己心中的那个目的地,全力以赴的。” 他想重新再拥抱陆九,因为他清楚,今生的相会,见一次就少一次。 可是陆九恨他不听劝,她推开了萧永:“你执意要送死,我没你这个朋友!” 她伤心地跑开了。 如果萧永死了,她就没有朋友了。 陆九不敢让自己的伤心持续很久,在宗主回来之前,她要让自己一切如常。 宗主最讨厌她懦弱的样子。 陆九回到奈何府,撞见了在和一个师兄勾搭的萧槿。 萧槿看到她,笑盈盈迎上来:“你昨晚跑哪去了?我可都看见了,我若告诉宗主你昨夜偷跑出去,看他不把你当荡妇处置。” 陆九讨厌萧槿,也不因她是萧永的妹妹就善待她。 “你挡着我的道了。” “你不怕我告诉宗主吗?” “萧槿,怕的应该是你。” 陆九相信,纵然她和萧槿都是物件,她的分量还是更重的。 “陆九,我劝你离我哥哥远一点,你已经被宗主玩烂了,你是个脏女人。” 萧槿说了陆九最厌恶的话。 陆九抽出腰间的匕首,猛然刺向萧槿的衣裙,将她连裙摆带人地钉在木地板上。 萧槿说她不怕陆九,那都是假的。 奈何府里,大家除了最怕宗主,第二怕的就是陆九了。 可是她宁愿触怒陆九,也要去招惹她。 奈何府中只有陆九和她年纪相仿,没了陆九,她只会更加孤独。 陆九拔出匕首,愤恨道:“若不是你武功不如我,我早就和你动手了。” 萧槿嗤笑一声。 女人浑身都是宝,干嘛非得练武。 谢宴这日并未直接回奈何府,而是在中午的时候,命人召陆九去疾青山。 陆九上了山见到宗主,他气压低沉,陆九不敢上前。 “昨夜去了何处?” “在魍山陵练功。” 他已经怒到极点了,她不仅去见野男人,还撒谎骗他。 “是吗?为何我昨夜去魍山陵,并未见到你?” “我去了河下游。” 她说起谎来,和平时无异。若不是他知道她昨夜去了何处,只怕要被她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骗了。 陆九恍然大悟,她知道宗主为何知道她昨夜不在奈何府了。 她虽然已经极其小心,躲过了奈何府的其它护卫,可她离开时,被那只臭隼鸟看见了。 她很确定昨夜没有人跟踪她,那只没骨气的臭隼鸟也没有跟着她。 “宗主昨夜真去了魍山陵么?为何我没有看见宗主?” 她不止撒谎,还反咬他一口。 谢宴气得摔茶杯,茶杯滚落在陆九跪着的膝盖下,她拾起茶杯,重新送了回去。 她不喜欢说谎,可是若不说这个谎,萧永就会有危险。 谢宴起身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拖拽起。 “阿九,我最痛恨背叛。” 陆九能理解他的愤怒,可自她选择说谎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她亦不喜欢被人骗的,被人欺骗,好像有人拿刀在自己心脏上划了道口子。 他拽着陆九往山顶方向走,陆九心里突然生出强烈的惊慌来,她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萧永已经落在宗主手上了。 是她昨夜泄露了萧永行踪吗不会的,没有人能追踪得了她,就算是宗主的眼线也没那个本事 那么,宗主在这之前就知道了萧永在竹林里躲着吗? 谢宴将她扔上马背,驾马上山。 山崖上,一个负伤的身影被架在柴堆上。 是萧永。 魍山陵·无悔 昨夜陆九刚离开,谢宴便带人上山捉了萧永。 萧永昨夜与谢宴一战,输得彻彻底底,坦坦荡荡,如他自己所说,他无怨无悔。 可是此事已经牵扯到了陆九。 陆九看着萧永的黑发被风狂乱地吹,她很茫然地想,是自己暴露了萧永的藏身处吗? 萧永也会这样认为吗? 几个和宗主同样带着面具的护卫举着火把,火焰顽强,不论山风怎么吹都吹不断。 “没有人能从我手下逃出两次。” 他提着陆九下马,让她仔细看清楚萧永的样子。 萧永看到陆九来,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 陆九仍然很茫然,是因为她吗这次,萧永要因为她而死了吗? 可他还没完成他的使命。 她万分后悔昨夜说出的那句话。 她说了没有这样的朋友,那不是她的真心啊。 萧永永远是她唯一的朋友的,没有一时一刻不是。 人生往往如此,有决定,就有后悔。一时以为的正确决定,可能会成为终身的悔恨。 若谢无咎能提前预知杀死萧永,会将他和陆行焉的关系推向万劫不复,他还会杀萧永吗? 人人都想预知未来的事,无非是为了当下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先知,亦没有一瓶后悔药。 所有的决定,所有的选择,他们都是第一次面临,也是最后一次面临。 他们不过也是在命运洪流里,跌跌撞撞。 若人生能无悔,那便不是人生。 若他有悔,他便不是谢无咎。 那个卑劣的、狠毒的、叛逆的、有仇必报的,才是他。 而陆行焉,她一生只后悔过一件事,便是那夜里对萧永说出他们不是朋友的话。 不论她往后的日子,如何善待每一个人,都弥补不了她和萧永之间的缺憾 陆九不能看着朋友死的。 她其实是极其自卑,又有自尊的人。 刀子刮在她身上,为了尊严,她不能泄露自己的疼痛。 她其实很疼,可是只要一开口,她就被打回原形。 只有一个不会疼的人,才值得被委以重任。 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萧永死去,她的心快要疼死了。 她不顾那点可怜的自尊了,她跪在地上,捉着宗主的衣角:“宗主,我知错了,你放了萧永好不好。” 她终于不再平淡似一滩死水,而是一个情绪有裂痕的人了。 谢宴低头俯视着她,他喉间溢出一声万分轻蔑的笑:“你为了他,向我下跪?” 鞭子抽在身上也一声不吭的陆九,甚至床笫之间也从不认输的陆九,现在为了别人向他下跪。 从她八岁成为他的武修,他们相处了整整七年。 这难道比不过一个骗她的男人吗? 他什么都可以给她的,而且,以后他会给她更多。 “宗主宗主不是很喜欢阿九吗?萧永是阿九的朋友,你放了他,我什么都听宗主的。” 原来,她是知道的。 她只是不喜欢他,装作不知道,甚至利用他而已。 谢宴弯腰,捏住她的下巴:“我喜欢阿九吗?” 是啊,他喜欢她,这世上,他从来没有这样欣赏过、牵挂过一个人。 可是阿九呢? 她只在乎她的朋友,在乎过他也会受伤,会心痛吗? “我不过当阿九是一个物件罢了,阿九的宗主,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低贱的杀手?” 他能用不屑掩盖一切求而不得失望,对谢欺山也是,对陆九也是。 他甩开她,下令侍卫点火。 火焰升起,陆九奔向萧永身边,隔着一层烟雾,萧永冲她摇了摇头。 不要管他。 只有他和阿九彻底没了关系,她才不会受难。 陆九乞求现在能出现一位神明或是菩萨,她想问问菩萨,若是恩义不能两全时,你会怎么选择? 可是神佛都自顾不暇,哪有人理会她。 “萧永,昨夜我说的话,都是一时冲动。你是阿九的朋友,是唯一的朋友。” 可是山风吹着烈火,火星子噼里啪啦,萧永什么都听不见。 火焰已经升到一堵墙高的位置,像一道生死线,将陆九和她唯一的朋友彻底分离开。 陆九将浑身真气都运到太乙穴,太乙穴是她命门,又近丹田,若承载太多真气,会导致她走火入魔。 她唯有在走火入魔的时候,才能和宗主一战。 她终于明白了萧永为何明知道自己战胜不了宗主,仍要飞蛾扑火。 因为那一团火,它比飞蛾渺小的生命更加灿烂。 责任、自由、感情有太多事,令他们短暂脆弱的生命变得绚烂。 他们不是为了活着而活,也不是为了有一天会死,才活着。 就像一朵花,重要的不是何时发芽,不是何时枯萎,而是从出生到死亡这一段短暂的时间里,曾全力以赴地绽放。 那值得他们用一生的力气去追逐、去绽放的,就是信仰。 信仰,它凌驾于一切生命至上。 萧永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死,而是为了成就他的信仰。 陆九没有萧永那样坚定的信仰,在她心中,和信仰同样重要的,是恩义。 恩与义,不过是两个不同的选择,不论选择哪一个,都会失去另一个。 此时此刻的陆九,她选择的是义。 小时候萧永总是站在她前面,为她抵挡风雨,而此刻,她也要站在他面前,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陆九会为萧永和自己反目,在谢宴意料之中。 这才是陆九,一个有血有肉,永不会被驯服的陆九。 她以破风之势拔起其中一个侍卫的佩刀,向谢宴劈去,也向那看不见的命运劈去。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劝他。 不要伤害她。 不要伤害她,你会后悔的。 可是,那个声音太遥远了,传到他耳边时,他已经向陆九出招了。 陆九的武功虽和他同根同源,但二人运气的方式并不相同。谢宴主修气宗,内力深不可测,而陆九惯用武器,她鲜少使用十成内力。 她将自己到走火入魔,就是为了将那些潜藏的内力尽数使出。 走火入魔时,她心中的欲念被无限放大,她由欲念驱使身体,将全身内力都集中在刀刃上,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陆九的刀法糅杂了她所学的各派武功,她进攻的招数没有丝毫破绽。 形势瞬息万变,难分胜负。 谢宴向后空翻躲过她的刀刃,同时右掌蓄力,在她下一刀砍向自己脖子时,毫无退缩,因他不躲避,陆九便将全力都用在这一刀上。 在这一刀划向他脖颈前,谢宴以左手挡住她的刀刃。 刀刃嵌进他手心里,血肉外翻,疼痛钻心,他强迫将自己的意志集中于右臂,用内力激起山石无数,向陆九的袭去,又趁她闪躲时,扼住她喉咙,拧断她握刀的手,将她控制住。 陆九的刀法从不拖泥带水,招招毙命。 方才,他若有一丝的恐惧,就会被她割颈而亡。 陆九陷入走火入魔的困境中,如一只疯狂的兽,谢宴命人用铁链将她锁在魍山陵里。 走火入魔是很可怕的事,若无法得到控制,甚至可能就此疯掉。 谢宴点燃了一支迷魂香,让她安睡,至少睡梦中,她不会伤害她自己。 只不过,各类药疗对纯阴体的作用极其微弱,这只迷魂香对她的效力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谢宴一遍一遍给她念着静心音。 念到他自己都心如止水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问自己,一定要让她完好如初吗? 只要留在他身边,就算是个破碎的、残缺的陆九,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遥远的声音又在阻止他。 谢无咎,不要那样做。 你会后悔的。 魍山陵·主动 陆九不记得自己在梦里究竟经历了多少事,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那些到底是梦,还是在她走火入魔这段时间真实发生的。 她的意识一点一点回流到她体内,可她仍然是混乱的。 各种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争吵,萧永的,宗主的,还有以前被她杀死的那些人的。 她杀死的那些人,有人曾像萧永那般安然赴死,有人像她一样苦苦哀求。 死于她刀下的那些人,他们也是别人的亲人、朋友。 总诛杀了萧永,她为了萧永对宗主动了杀心,那那些人呢?他们的家人、朋友,是否都在恨着她? 江湖上,有多少个生命似萧永一样,不过是仇恨的牺牲品。 仇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它像一座座看不见的山岭,让这片大地四分五裂。一代又一代人来到这个世上,非但没有移平山岭,反而让彼此之间的壁垒更高,更深。 陆九以前不懂,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人赔上自己的生命吗? 现在她她终于知道,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离开,是多么残忍的事。仇恨,原来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些天她被锁在魍山陵,每日都似困兽挣扎,体力耗尽,眼下哭到筋疲力竭,险要晕厥过去。 谢宴及时出现,给她送来粥。 陆九双臂被铁链桎梏,没有自由,谢宴一勺一勺地把粥吹凉了,喂给她喝。 他很有耐心地将一整碗粥都喂给她。 陆九喝完粥,有了说话的力气。 她第一句话问的是:“宗主为何不杀我?” “杀你?”他轻笑着,同时还拿帕子替她擦干唇上的汤水。 “阿九,我用了七年才磨好一把刀,如果是你,会轻易将它丢弃吗?” 饱腹感让她的身体变得充实,她试图让真气在自己体内重新流动起来,可是,确实一股邪气向她丹田涌去。 “宗主我怎么了?” 陆九原来的真气是至纯至清的,可如今她体内这一股真气,极其霸道强势,不断要求主宰她。 “不过是通过双修之法,将你我二人的真气合二为一,达到内力增进。” 谢宴伸手触向她丹田,她丹田之处散发着热度。 在他们这些修习气宗,以内功为主的宗派中,有两种速成之法极为人不齿。 一是吸食别人内力,将他人内力据为己有的易转乾坤之法。 二则为以性交为手段,将二人内力融合共生,短期内功力得到极大增幅的男女双修之法。 这两种修炼之法因,被当年的名门正派摒弃,早已失传于江湖多年。 陆九脑子里一阵轰鸣。 过去的七年,她没有一天不是勤于练功的。 这种阴邪的捷径,是对每个勤恳练功之人的侮辱。 而且,真气这东西,它似水一般,由清入浊容易,由浊变清困难。 谢宴也不知陆九是吓傻了,还是并不在意。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求他的心思也没有。 他不理解陆九。 为何她能为了她所谓的朋友,向他下跪,却不能为了她自己而示弱? 也许她只要发出拒绝的声音,他就会心软他对她从不会真正心狠。 “陆九没能赢得了宗主,任由宗主处置” 无论谢宴如何处置她,她都应该接受。因为当她选择背叛他的恩情时,就已经明白,她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陆九,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你要走下去。 不要有怨,不要有恨。 不要回头。 谢宴捏着陆九下巴,讽笑道:“奈何府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陆九温顺地接受他的羞辱,其实宗主所说,又有何不对呢? 她的作用,和奈何府豢养的那些鹰犬是一样的,她自甘做一个杀手,而那些鹰犬,也是用来杀人的。 它们只是不同的物种罢了。 在将自己彻底当做一条走狗之前,她只有一个问题要问宗主。 陆九抬起湿润的眼,问道:“宗主为何要教阿九武功?” 为何要像一个师父教徒弟那样教导她、甚至教她明镜心法? “你是纯阴体,自然要物尽其用。” 纯阴体,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容器。 当年谢家人不顾他年幼,逼他修习他根本无法承担的武功,逼他用自己的血去供养活尸,去供养他的哥哥,只因他是纯阴之体。 纯阴之体,只有被榨干最后一分价值,才配被称作纯阴之体。 以双修的手段将二人内力合二为一,从此以后,他们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伤好以后,谢宴便送她去了疾青山。 疾青山是他常居之地,他此意非常明显,是要陆九在此处侍奉他。 陆九依旧乖顺,他有所求,她都会满足。 只是,她对他已无所求。 她不会再生机勃勃地反抗,也不会在事后问他索要秘笈了。 谢宴会主动传授她一些新的招式,可她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练功了。 就算是一把刀,长时间不去用它,也会生锈,何况是陆九这种一心向武的人。 谢宴专注练明镜心法,他在吸纳了陆九的真气以后,自己体内的邪气被净化许多,练起明镜心法时,所遇的心魔阻碍小了许多。 他打算此次一鼓作气,练完明镜心法的九重境界,以后就再也不会受制于人。 不论是谢方怀,还是谢家那些个活尸。 在他练功的时候,陆九就与那只丑隼大眼瞪小眼。 她仍是看不起那只没骨气的隼,几次三番将它放飞,它每次都会在饭点乖乖飞回来。 那只隼,出奇地听宗主的话。 终于有一天,谢宴把明镜心法第二卷给了她。 她想起修炼起第一卷时,自己将之前历经过的噩梦都重新经历了一遍。 那么是否她的噩梦越多,心魔越重,修炼起来就越痛苦? 她不想在看着萧永在自己面前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谢宗主厚爱,明镜心法是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阿九只是个杀手,有一把刀在手就好,不需要明镜心法。” “你练什么,不练什么,只能由我说了算。” 陆九素来不是明着和他反抗的脾气,她伸手接过明镜心法,就地打坐练了起来。 这一次,她仍经历了童年与父母的不愉快,和被宗主强占那一日,然后才是她第三个心魔——萧永死的那一天。 那团记忆中的火不断燃烧。 她试着扑向那团火,和萧永同生共死。但是她触不到萧永,明明他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自己知道他会被烧死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萧永死的前一夜,她对他说过那些狠毒的话,在她脑海里重复着。 她渴望一场雨,若是那天老天爷能下一场雨,浇灭那团火,萧永就不会死了。 疾青山正在这时下起沥沥小雨。 疾青山茂盛的荒草野花,在雨中别具生命力。 这一场雨却浇不灭陆九梦里的那团火。 谢宴躺在竹椅上,一手握书,一手撑着脑袋,他看向陆九痛苦的面色。 他何尝不知道她在经历着什么? 他知道陆九暂时不会醒来,便摘下沉重的面具,走入雨中,雨水打湿他的脸,他轻松而愉悦地笑了。 这才是你啊谢无咎。 你不必对谁慈悲,不必对谁隐藏,你要的东西,都能得到的。 他让陆九练明镜心法,并不是出自好心。 而是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很清楚,当她走不出梦境时有多痛苦。 明镜心法每练一层,就要将过去的痛苦重新经历一遍。 若无法突破心魔,停在两层境界之间,就要每天都经历过去的痛苦。 也就是说,陆九要一遍一遍看着萧永在她面前被烧死。 她想要逃离噩梦,必须一直将明镜心法练下去,不可有间断。 她既然是个武痴,那他就用她喜欢的方式把她留住。 陆九做了一夜噩梦。 她不记得萧永在她面前死去过多少回,因她动用真气,耗尽体力,而不堪地倒下,方才醒过来。 她在第二天醒过来,窗外雨仍在不停地落。 细雨变作急雨,任性地打在屋顶上。 这样好的一场雨,可惜下错了时间。 谢宴看她趴到在地上,居高临下,明知故问:“感受如何?” 陆九不知这是不是宗主的报复。 若是以前,宗主是不会用这么无聊的事去惩治自己的。 可她是对宗主出手了,设身处地,若有人攻击她,她也会恨那个人的。 她压抑着心中的苦痛,和往常一样平静地说:“有些难。” “若是不可忍,就告诉我。” “谢宗主厚爱。” 厚爱谢宴笑了,真是太可笑了。过去他那般珍视她,她也没用过厚爱这两个字。 “阿九。”他拖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扯起来。 陆九理了理衣摆,端正地跪坐在他面前。 谢宴捏住她的脸,像是情趣一样地赏玩,他冷笑地愈发厉害。 别看她长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却和狐狸一样狡猾。 这个陆九,她什么都懂。 “那日阿九是不是问过,我喜不喜欢你?” 听到这件事,陆九心脏一紧,她立马伏下身,卑恭道:“那只是阿九的一时妄言。” “我是喜欢阿九。”他冷漠地说,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喜欢的意味。 他此时恨透了这一张面具,也恨透了她。 他甚至憎恨命运,为何人世间的假面,都被他给遇见了。 “阿九没说错可是阿九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是男人对女人的那一种喜欢,怎么还舍得伤我?” 陆九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在讲这件事了。 他只是在用这件事惩罚她。 她只是不懂,男女间的那种喜欢,很重要么? 难道友情、恩情就不重要了么? “阿九是忘恩负义的人,配不上宗主的喜欢。” 谢宴将她的衣襟扯开一道口,露出她洁白的胸膛。 他手探进去,隔着她的小衣握住一只嫩乳。 他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揉弄,没有一丝情欲。 他忽然低笑一声:“谁说阿九配不上的?阿九长了最好的一对乳,又有一张销魂的穴,每次入你时都紧似处子,阿九说说,怎么配不上我了?” 他知道陆九最厌恶的就是被当做一个女人对待。 陆九咬住唇,打算像平时那样忍过去。 没什么是她忍不住的。 谢宴当然清楚她的意图。 他松开她片刻,转身去药阁寻来一瓶药。 普通药物对陆九并没作用,给她用的,必是最极致的。 陆九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想喝下,谢宴封住她的穴道,强撬开她的牙关灌了下去。 “今夜我想看看阿九喜欢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 尽管他知道,今夜不过是短暂地得到她,过了今夜,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可是又何妨呢? 只要能得到她,他可以不择手段。 更多圕籍請訪問:ΓouΓouЩu(肉肉剭).oΓg yuwangShe.Me 魍山陵·折磨 梦障水和梦障术出于同宗,都通过侵蚀人的潜意识而改变行为。 一杯梦障水下腹,烈女也会把自己当成是妓女。 他的阿九,会做个什么样的梦呢? 他喂给陆九的梦障水中,更参和了强劲的春药。 也就是说,她的身体和意识,受到双重的侵蚀。 谢宴已然是无所谓了,他只要这副身体,今夜为他动情。 陆九本来就受困于明镜心法里的心魔,她的意识最是薄弱之时,很快被梦障侵扰。 她牛乳白的脸上涌起一片荡漾的粉红,身体由内而外地燥热。 “宗主”她湿润的眼睛带着乞求,看向谢宴。 他却只是得意地想着,早知道,早些给她用上这东西。 要驯服一个女人还不容易么? 他解开陆九腰上的结,她身上衣物跌落下,只身一具洁白的身体孤零零地发抖。 “阿九,我爱你,知道么?” 他捧上陆九的脸,隔着面具吻上她的唇。 陆九的行为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她身上堪堪着一件天青色的小衣。她心头空洞,想要什么人来填满。 她渴望一双手,能安抚她对这世间所有的疑惑和不屈。 世上,究竟会存在那样一双手么? 受春药的摧残,陆九不得已抚上自己的双峰,她没有什么章法,只是迷乱地抚摸。 渐渐,她沉入一个梦境。 她好像回到了禁月楼那一夜,她未曾推开谢公子,而是牵着他的手,踩着他的影子,随他踏入禁月楼。 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 那个出身下贱的陆九,也能和他享受同一片风月。 她从没踏入过禁月楼,故此,无法通过她稀薄的想象力,去将那里面的盛世在她脑海中构建出来。 谢公子带她踏入一个充满笙箫的空屋里,耳畔是她最爱的歌舞声,他温柔地将她放在一席巨大的纱床上。 温柔的手,像浮动的水,流过她身体。 她幻想,是那样一双手,抚慰着她空洞的心。 他的十指修长而充满力量感,一只手扣住她的乳房,一只手在她两腿间摩挲。 谢宴藏在一方面具后,好整以暇地观看她在自己面前动情地自慰。 她衣衫散乱地躺在地上,墨色的发丝粘在蒙上粉潮的身体上,像熟透了的果实。 是谁让她情动呢? 谢宴单膝着底,卷起她的纱裙,她腿间已经濡湿一片。耳旁传来她慌乱的气息,他自己身下已经硬如铁杵,在衣袍下翘起。 在药物作用下,她那灼人的、又熠熠生辉的自尊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酥软到极致的女人天性。 谢宴将她按在地上,一手覆盖上她的眼睛。她的身体向外散发着诱人的气味,谢宴摘下面具,尽情地在她身上舔舐。 他的左手被她砍了一刀,一条裂纹横贯他的手心,粗粝的疤痕摩擦着她的细嫩的眼皮,将她从梦中弄醒。 如果这不是一场花前月下的春梦,那在她是在谁身下放浪呢? “宗主”她发出嘶哑难耐的声音。 “阿九醒过来了呢。”他低沉一笑,看来陆九的意识还是很强大的。“梦到了什么?” 因他的手蒙在自己眼睛上,陆九只能看到一片黑。 她的意识虽然冲破梦障水的侵袭,可是身体已经春潮泛滥,不由她掌控。 宗主的阳物抵在她的穴口,向上滑入她腹部,囊袋打在她阴巢上,触感绵软又沉重。 太清晰了。 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的梦。 被人当做烂泥践踏的陆九,这辈子也触不到那云端的公子。 没有禁月楼,没有那位公子,没有盛宴。 只有冰冷的现实,和尘泥里的陆九。 “原来阿九也有这么多的水。”谢宴用手掌盛了一捧她流出的水,涂抹在自己阳物之上。 他将陆九无力的双腿向上折起,淫靡的花穴全部暴露在他眼底。 他重新戴好面具,遮住自己情动的样子。 谢宴伸出手,捏了捏两片贝肉,再用手掌一遍遍抚摸她的花穴。 每当他手心的疤触到她肌肤时,她体内有道裂缝,就不由自主地张开,更多花蜜顺着其中泄出。 她被陌生的情欲催熟,愤怒的嘶吼变成了妩媚的呻吟。 谢宴看着她被情欲折磨的面容,手下动作一滞。 他是在做什么? 这是陪着他长大的孩子啊。 不脑海里另一个声音说,这是背叛你的人。 谢无咎,她不需要你。 他忽然放下她双腿,没了外物的触碰,陆九像只被火烤的蝶,痛苦地弹来弹去。 这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折磨。 刀割在身上,被打骨折,都没有这么难忍。 她急不可耐地把手伸入身下,在穴内掏着,想把里面那一团空虚挤出去。 她是一等一的武学奇才,但是情欲这一方面,完全是个没有章法的孩子。 原本是香艳的场景,谢宴只感觉到了痛苦。 他明明只是在教训一个叛徒,为什么他的心要痛呢? “宗主”她唤道,纤细的手臂展开,正好捏住他衣袍的下摆。 她蜷缩在他脚下,手里攥着的衣角成了她的一个支撑点。 谢宴蹲下来,怜悯地抚慰她湿凉的背。 男人的力量缓解她的痛苦,她卑微地喘息着,胸口上下起伏。 谢宴捏住她的乳房,力道适中地揉着,他手心的疤,和她乳上那一道疤痕交错着。 陆九急切地用双手将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摁。 他的抚慰还不足够。 谢宴添了几分力气,她喉间溢出长长的一声叹,是舒缓的滋味。 他用掌心的疤厮磨她的乳尖,粗糙的力道刺激了那玲珑的一朵粉红。 雨声湍急,黑夜中弥漫着冷气,锋利的弯月在冷气之中,变作一团朦胧黄。 谢宴两指刺入她穴内,温润的巢中长着无数只小舌,争相地缠住他的手。 陆九闭紧双眼,发出满足的声音。 谢宴熟练地抚慰着这具空虚的身体,只要她要,他都会给他。 可是,谁来帮帮他呢? 谁来抚慰他受伤的心,谁来填补他的空洞。 陆九一身桀骜不驯的硬骨头被药物彻底驯服,她卑微地渴求着更多更满。 谢宴将她脸上沾着的湿发捋到她而后面,在她额头一吻:“阿九,我都能给你。” 他抬起陆九两只脚腕,一双玉腿被垂直折起,他将自己的性器一次性送入最深处。 性器上凸起的血管擦过她穴内的软膜,一丝不余地填满她。 只有今夜,她才如此包容他。 谢宴一点一点抽出,又急送进去,粗热性器的完全抵如,二人私密的放的肌肤没有阻隔地紧密相贴。 她的身体被完全打开。 谢宴缓慢地挺动着腰部,让每一次的进入都格外深刻。 陆九无处可依靠,凭着本能,攀上他的肩,异于疼痛的快感令她疯狂,她撕扯下谢宴的衣服,汗水打湿的脸紧紧贴在男人胸口。 不论是谁,只要能填满她。 他大幅度的抽送了起来。 炙热的快意从二人交合的地方蔓延道腰间,沿全身每一寸筋脉扩散,最后集中于脑内。 陆九虽是习武之人,但大腿内部这段肌肤十分娇嫩,谢宴一边抽送,一边用手掌抚慰着此处的肌肤。 “阿九”他贴着她耳朵,暧昧的气息流进她耳朵里,像只羽毛在吹拂。 忽然一阵麻痹感在她脑内激荡,她身体剧烈地颤动、收缩。 阳物被她的穴肉紧紧锁住,与此同时,她双手的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背部。 一时间,万物静止,二人同时被情潮席卷。 陆九被情欲撕碎,无力地伏在地上。谢宴抱着她走向春榻,精液混着她的花汁不断外流。 春药的效力也慢慢渗出她体内。 谢宴将她侧放在床上,抬起她一条腿,将胯间巨物再次送进去。这种姿势方便他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他的性物像一只钩,钩在她穴上。 男人腹部粗粝的毛发在她臀部摩擦,她无一处不是他的痕迹。 陆九忽将脸埋入软枕,抽泣着乞求:“宗主,不要了。” 谢宴甚至从没见她掉过眼泪。 只见她双臂抱著自己,止不住地战栗。 太无助了。 魍山陵·选择 “阿九,你不是知道的么?我喜欢你才对你这样的。只有你才能让我这样对待,难道你想让我这样对别的女人么?” 他反复抽送,陆九的穴肉都快被搅烂了。 她一遍遍念着静心音,甚至念出了声,可她的心神已被击碎,无论念多少遍静心音,都无法拼凑起来。 谢宴仍埋在她体内,他将她翻转成正对自己的姿势。 陆九羞耻地捂住脸,谢宴却将她两手推开,他要看着这张脸。 阿九,你若不能爱我,恨我也好。 这世上,不爱谢无咎的人,不多她一个。 天色隐约亮起,只是雨雾缠绵,把白天和黑夜的界限都模糊了。 谢宴中途又喂陆九喝了一次梦障水,她体力已经耗尽,只剩情欲主宰空荡的躯壳。 欲望是个无底的深渊,多少次的欢好都填不满。 谢宴最后几乎是自虐地在她身体里进出,明明她身上全是自己的痕迹,可他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雨一停,这场荒唐的性事也该结束。 他褪下面具,将被汗湿透的脸埋在浮着冰块的水里,清洗他满面的欲望。 在冰冷刺穿他意识的那一瞬,他从水中出来。 陆九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在他背后注视着。 她只要向前一步,就能看到那面具下的面目。 可是,没必要了。 一个工具,不需要知道使用她的人长什么样。 陆九将自己洗干净,喝了口水,补充了些许体力,便开始运气练功。 她像往常一样,先是看到了父母,又看到了萧永。 这一次,她不再借助虚无的希望逃离噩梦。 她清楚地告诉自己,陆九,这就是你的经历。 这是你低贱的出身,是被你践踏的朋友。 这些都是你经历过的痛苦。 但他们不是你最后的痛苦。 你这一生还会经历各种其它的痛苦,不要让这些痛苦把你分裂开。 它们不过是一段一段回忆,而你,才是这些回忆的主人。 你的记忆、你的身体、你的梦,还有,你的未来,都由你自己来决定。 父母在她面前消失了,萧永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虚空的空间。 万物都消失了,只有她自己存在于此。 她试着在这个空间里运气,真气流过一个大周天,丹田处一阵清风袭来,她来到更高的一层境界。 她终于悟出一个不寻常的道理来。 当你心中万念皆空时,没什么能伤及你。 谢宴见她醒来,才松了口气。 他两指按住她的太乙穴,试探她体内的真气。 她体内的浊气竟被净化不少。 “宗主,我用了多久?” “不过几个时辰。” 陆九看向天外天色,还以为过了好几天呢。 她神色如常,谢宴对昨夜的事也只字不提。 “宗主。”她抬眼向他看去:“能不能赐我一把刀?” “你既然已经开始修习明镜心法,就应该专于气宗。” 谢宴不懂,为何她如此执着于用刀。 “师兄师姐都有自己的武器,阿九也想要有自己的武器。” 对陆九而言,气宗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关键时刻,只有武器能保护她。 当她说出“想要”二字时,谢宴知道自己是非给她不可的。别人都有的,他不舍得她没有。 二人第二天一同回到奈何府,夷陵阁主心急如焚,见陆九在旁,不好直说。 陆九自觉地避开。 她在阁中见到萧槿。 萧槿正在空廊里练舞艺,她肢态妩媚,陆九不禁被吸引。 看到陆九走来,萧槿停住。 她倨傲地看向陆九。 陆九用陈述地语气道:“是你出卖了萧永。” 反正萧永已死,萧槿也没必要瞒着此事。 “我可不像他那么傻,不自量力。” 陆九淡淡一笑,她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永不傻。 萧永是个有信念的人,他舍生,所求不是杀人,而是一个圆满。傻的是萧槿,她以为出卖萧永能换自己的安全,可她找错了人。 宗主他不会信任任何人的。 至于宗主会如何对待萧槿,或是萧槿留在宗主身边有没有别的目的,陆九都不在乎。 自谢宴接受奈何府以来,在江湖上我行我素,不断招惹众怒。 九大门派结成盟友,要前来讨伐奈何府。 这日,比谢宴预计的还要快。 他问夷陵阁主:“此事可曾告知侯爷?” 他料想夷陵阁主不会告诉谢方怀的。 谢夫人和夷陵阁主都是巴不得他死的,萧永没杀成他们,借九大门派之手也不赖。 甚至谢宴料到了,九大门派来的这么快,其中也有夷陵阁主一份力。 不过,这些都无大碍。 他不在乎这奈何府最后变成什么样子,也不在乎谢侯府变成什么样子。 他的目的从来只有谢方怀一个。 他要在江湖众门派面前揭开奈何府的这层面具,将矛头转向谢方怀,再光明正大地杀了谢方怀平息众怒。 还有一个谢欺山就让他陪着他的好叔父入土为安好了。 不过,他会将谢欺山五马分尸,否则,他活着的时候吸自己的血,死后变成活尸还要吃自己的肉。 只是这个时机有些棘手。 他正在修炼明镜心法,如今在第七层境界搁浅,要修九层境,至少还要半年。 他正是易受心魔攻击的时候,此时出战,很容易急火攻心,造成内损。 他吩咐萧夷陵:“此事先瞒着侯爷。” 萧夷陵心想,这谢无咎定是怕侯爷责罚,想自己处理此事。 他假意顺从道:“知道了,我会去打点九大门派的人,不要让此事泄露给侯爷。” 谢宴向来不喜欢萧夷陵,这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讨人厌的样子,一副充满算计的心肠,更是丑恶。 可是,他是母亲的亲弟弟。 他相信母亲只是暂时受谢方怀蛊惑,等他杀了谢方怀,让母亲认清谢方怀真面目以后,她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夷陵阁主走后,谢宴传唤来奈何府顶尖的刀宗门徒,二人去到藏刀阁中。 他先让门徒试用过每把刀,挑出最好的十把,又自己一把一把亲自试握过。 奈何府的藏刀,自然都是珍品。 最后挑出来的五把刀,每一把都是珍品中的珍品。 夜里他招来陆九。 因为是夜里,陆九以为又要是找她去做那事的。 她在路上念了一遍静心音,好让自己在做那事的时候能尽快将意识和身体分离。 抵达宗主书房,他正坐在案前看书。 听到脚步声,谢宴重新戴上面具。 在案几左右两侧,摆着不同的东西。 左侧是五锋利的刀,右侧是一张红笺。 陆九的眼落在左侧五把刀上。 五把刀的材质、曲线形状,刀柄刀身比例各不相同。 但是无一不是刃如秋霜、削金断玉的宝刀。 陆九往日用的都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铸铁弯刀,看到这几把刀,她几乎移不开眼。 谢宴不动声色地将案几右侧那张红色的帖子往中间移了几寸。 “你若选了刀,往后便继续做奈何府的杀手,若选这张帖子,以后就是奈何府的夫人。” 陆九心中没有丝毫动摇。 她的手落在其中一把刀上,不过眨眼一瞬间。 这短暂的瞬间里,谢宴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了。 不要选那把刀。 他心中乞求道。 可是,陆九的手还是落在了刀柄上。 她甚至都没细看那红笺上的字。 那是他费劲这辈子所有的心思,才落笔写下的帖子,甚至着墨时,他的手都是颤抖的。 陆九选中那把刀的同时,气氛静止。 红色的姻缘贴,孤零零落在一侧,赤裸裸地羞辱着他。 她就看也不看一眼吗 他的手轻懒得如我落在那张帖子上,掩住封皮上的字。 他和她的名字,并排在落在红笺之上。 谢无咎,陆行焉。 他侧目看向她握住的那把刀。 那是一把质地极轻的刀,为了轻便,刀身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无疑是一把宝刀,但是是一把极俗气的宝刀。 他眼里不觉又分湿意,左手狠狠揉起被他掩着的那张帖子。 谢无咎和陆行焉这六个字被揉成一团模糊的墨团。 他压制着胸腔要迸发出的愤怒和耻辱感,用冷淡的声音道:“一个低贱的杀手,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刀?” 他话音刚落,陆九就松了手。 那把刀从她手里滑落,她甚至连一瞬间都不曾拥有它。 比失望、绝望更伤人的,是从手中滑落的希望。 陆九眼里的失望显而易见,她用嘴角牵起一个无助的笑容,掩饰自己的失望。 她安慰自己,无事的,阿九。 她这些年已经攒了许多银子,足够给自己买一把好刀—— 她只想要你亲手给他一把刀啊…… 魍山陵·疾风起 陆九又一次陪同谢宴去疾青山。 临走前,她将自己领的例银埋在魍山陵的布袋中。 她上一次离开奈何府,用完了之前攒的银子。 这两年她做杀手,每次执行任务都会有赏银,短短两年攒了一大笔数目。 这只布袋已经装满了金银。 此次来疾青山,陆九心情似乎很轻松。 谢宴自然想探究令她高兴的原因,可是他是不可能直接问她的。 疾青山的气候一反往常,深秋之时,突然群花乱放。 陆九今日练心法,忘了给那只隼鸟备食物。 她练完功,只见花瓣落了一地,隼鸟的尖嘴上还沾着两瓣花。 她忍不住笑出来,怎么会有这么没骨气的隼,居然吃素。 谢宴听到笑声,透过窗户望过来。 陆九此刻的笑容,只在萧永面前露出过。 所以,和他在一起,她是这么不高兴么? 二人在后山练完剑法,她额上有汗水,谢宴顺手递给她方巾。 陆九自己用袖子擦去头上的汗水。 她不卑不亢道:“阿九会弄脏宗主的帕子的。” 谢宴怔了片刻,收回方巾,他一手支在她脖子后面,用暧昧的姿势将她圈禁在怀里。 她垂眸,模样看似很乖顺。 他很像摘下这面具去吻他,用那夜禁月楼下的面貌面对她。 若她知道自己长着那样一张英俊的容颜,便不会这般抗拒了吧。 可这张面具,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只能透过面具,让冰冷的金属在她唇上轻触。 阿九,再等等。 等他杀了谢方怀,除掉一切有可能伤害他们的人,摆脱姓谢命运。 等他不再背负仇恨,也不会面临活尸的威胁时,他会干干净净、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的小阿九。 谢宴心中道:等我向世人摘下面具那天,会给你堂堂正正的一吻。 谢宴在疾青山练完明镜心法第七重境,便回奈何府去取剩下那两卷。 明镜心法藏于谢侯府的活尸墓中,从魍山陵行船,直通活尸墓。 他在谢绝辞的墓中拿到两卷经书,回程经过魍山陵,忽然想起一事。 这两年阿九做杀手,不知攒了多少银子。 她太出色了,应已是奈何府最富有的门徒了吧。 他找到记忆中她藏银子的地方,挖开上面覆着的土壤。 那只陈旧的布袋子,软趴趴地躺在坑里。 他拿出布袋,轻飘飘的重量告知他,陆九已经取走了里面积蓄的银子。 正如两年前她离开时那样,带走所有。 他胸腔里压抑着的东西,不知道是悲凉,还是失望。不论是何物,沉甸甸地压着他的胸口。 非要离开么? 不没人能违反他的意思。 这世上只有他谢无咎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他黑着脸回到疾青山,陆九听到他的步伐,通过他步伐的声音,她就断定出他心情不好。 她像只猫悄悄往外爬,被他一把抓住,扔在案几上。 她早已习惯被宗主像这样对待。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知道了疾青盟会的事,等宗主出战那天,就是她彻底摆脱他的日子。 谢宴这次要得格外的狠,甚至不等她分泌出滑液,便闯入干涩的甬道里。 陆九试图转移注意力,可是太疼了。 他的阳物牵出血丝,陆九疼得发抖。 她因为打算要离开,所以并不似往常在疾青山那样温顺。 她的眼神露出了深深的恨意。 她才不会喊疼。 很快,她就是自由的阿九了,她不是谁的下属,不是谁的奴隶,不必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 谢宴知道,留不住了。 她不是那只隼鸟,也不是奈何府里那些背负深仇大恨的门徒。 你可以驯化一只隼,可以驯服一个人,但是你无法抓住山野的风,无法留住流淌的水。 他将阳精泄出后,无力地压在她身上。 他双臂将她抱住,用了前所未有的力气。 可惜他的身体无法化作牢笼,囚住她。 不是不能放她走,只是只是舍不得。 几日后,他写下一张生死符。 奈何府的门徒,若要执行危险的任务,宗主就会写下一张生死符,挂在奈何府后山的树上。 能活着回来,就由他们亲手取下生死符,那张生死符会变成他们的勋章。 若不能或者回来,生死符就会永远挂在那棵树上。 陆九是只属于他的武修,严格来说,不算入奈何府编制中,因此,这些年一直未替她易名。 她也有正当的名字,叫阿九,只因为是家中第九个女儿罢了。 他早年为纪念父亲的别馆取名时,就取了四时行焉四字。 他以谢公子身份常居之地叫四时居,阿九的名字就叫作陆行焉。 陆九看着他在生死符上写完自己的生辰。 她也知道,陆九这两个字,还不配出现在生死符上。 这时,宗主的声音传来:“陆行焉。”她双目微颤。 陆行焉。 “陆行焉?” 这是个好听的名字。 “这是你的名字。” 她心中五味杂陈。 奈何府里行字辈的师兄师姐,都是武林名门出身,或是为奈何府立过大功的。 她只是个屠户的女儿。 “阿九,我要你替我出战疾青盟会,待你一战成名,才配得上拥有陆行焉这个名字。” 他的手指轻扣在陆行焉的生死符上。 “多谢宗主赏识。” 她跪下,声音激动地说。 谢宴看到了她眼里的光。 能与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对战,是一个习武之人莫大的荣幸。 不论胜负,她都会被江湖铭记。 “起来吧。”他淡漠地说,“你不必谢我,我说过,一把磨了七年的刀,要尽到最大的价值。” 陆九起身,默默站在一旁。 谢宴站起来,发觉她的身高还只在自己胸口的位置她还是个稚气的孩子,能赢吗? 不她不是一般的孩子。 若她会输,他就不会让她去了。 “阿九,等你回来,我会把最好的刀留给你。” 陆九点点头:“阿九不会给奈何府丢脸的。” 他抬起陆九下巴,想要吻她,可最后,只是用拇指抚摸着她红润的嘴唇。 他摩挲的动作很轻柔,指腹的触感,好似比她的唇瓣还要柔软。 他从未真正地亲吻过她。 宗主不喜欢用武器,因此,他的指腹没有一般习武之人会有的厚茧,他有一双公子般的手。 陆九最后一次好奇起来。 这双手的主人,会有一张什么样的脸庞? 带着这样一张面具,很辛苦吧。 谢宴当夜离开疾青山,这是陆九扬名的一场战役,他放手让她自己备战。 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奈何府,等你亲手摘下你的生死符。” 而陆九,依然只是淡淡的回一声“嗯”。 陆九在疾青盟会一战成名,一夜风雪后,江湖传遍她的名字。 有人颂扬她,有人诋毁她,但是再无人见到她的踪迹。 她的生死符,始终挂在奈何府后山的那棵榕树上。 半年后,谢宴在谢侯府行冠礼,谢方怀为他授冠,江湖众名门正派皆出席了他的冠利。 席间有人提起半年前九大门派掌门人被奈何府人诛杀一事,谢方怀用三言两语就简单平息了他们的愤怒。 诸宾客散去,谢方怀教训道:“往后你好好练功,再不可轻举妄为!” 自从谢宴兼任奈何府宗主以来,谢方怀很少跟他说重话。 因陆九盗走了明镜心法,谢宴无法再向上多练一层,他日夜都坠入心魔之中。 谢方怀担忧他身体,劝他多练些正气的心法,他并不听劝,反而讽刺:“也不知当初是谁将我送入活尸墓让我练那些邪门的东西的。” 若不是谢家人命运如此,谢方怀也不会将自己的亲儿子送入活尸墓。 “无咎,你已经到了及冠之年,应当稳重一些。” 谢宴最听不得谢方怀一副父亲的语气教导自己,他将脚下矮凳踢翻,谢方怀见他在自己面前动粗,易动了怒。 可一想起他从小到大所背负的,很快便心软。 只要谢宴有能力保护他自己,保护谢侯,保护他的兄长,其它就都由着他吧。 谢宴当天回奈何府,后山树上的生死符又少了几张。 那个写着陆行焉三个字的,仍挂在树上,大风一吹,它就使劲地晃动。 它躁动地晃来晃去,好像它的主人很快就要来将它取下了。 起风了,他又想她了。 更多圕籍請訪問:ΓouΓouЩu(肉肉剭).oΓg 陆行焉·争夺·杀欲·报复 谢无咎留下奈何府的烂摊子,陆行焉和谢欺山都束手无策。 不久前,陆行焉就打探到了他在李洪崖的府上。 这个时候,她若去找他,只怕会换来一通羞辱。 陆行焉接手了奈何府事物,才知道谢无咎除了性情太过乖戾,处事能力都是一流的。江湖上各门派这么多人名,他都能记在心里。 谢欺山道:“无咎从小就很聪慧,又什么都想胜过我,所以格外好学。” 陆行焉问:“他小时候,也很可恶吧?” 何止可恶,那时的谢无咎,就是谢欺山的噩梦。 “其实现在想来,他也许只是想让我陪他。”他想起谢无咎年幼时嚣张的样子,笑了出来。 谢侯被杀,江湖无主,剩余的八大门派乱作热锅上的蚂蚁。 有人想趁机冲洗江湖格局,既然谢侯府已不能管束江湖,他们就令立盟主。 八大门派再次集结起来,给奈何府送来一张英雄帖。 十天后在长辛山推举武林盟主。 谢无咎不在,也不能让半点武功都不会的谢欺山出席。 陆行焉最后决定,由她替奈何府出席。 谢欺山担心她武功尚未恢复,若要动武,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陆行焉道:“不必担心,他们既然要用推举的法子,定是在武功上没有信心。如今他们群龙无首,说不定不等咱们出手,就自相残杀了起来。” 谢欺山愧疚道:“这本是谢家的事,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陆行焉叹口气,她这辈子,注定是要给谢无咎收拾烂摊子的命。 夜里她和谢欺山分开后,途径后山。 老树纷繁枯枝上,挂着一张孤零零的生死符。 那时四年前她参加疾青盟会前,谢无咎为她挂上去的。 十天后,她会亲自取下那张生死符的。 她不后悔四年前离开奈何府,也不后悔再一次回到奈何府。 一张生死符,唤回了很多记忆。 她一直以为自己知道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从没看透那张面具下的苦涩和无奈。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骂道:陆九,同样的错千万别犯第二次。 陆行焉出发去长辛山前一天,将明镜刀擦拭了一番,她原本想要带着明镜刀,可是又不愿明镜刀沾染别人的气息。 她去藏刀阁找了一圈,也没挑到一把满意的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人是如此,刀亦是如此。 最终,她还是带上了明镜刀。 因去的事长辛山,是沈行止的家,她与沈行止同行。 她们都很久没见过赵行风了。 提到赵行风,沈行止就来气。 “一个只剩一条手的人,还敢四处乱跑,不怕被人当乞丐欺负吗!” 陆行焉掩面偷笑,江湖上多的是缺胳膊断腿的人,大家可都活得好好的。 不过,像沈行止和赵行风这些人,他们出身于江湖有名的门派,又在奈何府这样的组织里长大,从来不知江湖另一面是什么样的。 江湖不止门派间的勾心斗角。 在他们看不见的那个江湖里,有人缺胳膊断腿,有人穷凶恶极,可所有人都活得自由自在,不必承受他人的目光。 善也源于自我,恶也源于自我。 “断臂未必是坏事尤其师兄断的是常用的右臂。当他用不熟悉的左手握剑时,是一个重新修行的过程,有过去经验的铺垫,只要他下定决心,一定会大有所获当然,我只是说习武方面。” “阿九,我内疚。若不是救我,他不会失去手臂的。” 陆行焉脑袋倚在马车车窗前,若有所思。 “师兄为了你,性命、尊严都可以不要,何况只是一只手臂呢” 赵行风断臂,陆行焉是直接因素。 可她并不后悔。 当初赵行风帮谢无咎骗她时,注定要付出代价。 只不过,这个代价是她亲自施加的。 沈行止并没有为赵行风断臂一事和陆行焉生嫌隙。 她和赵行风,固然是恋人的关系,但这世上不是只有这一种关系的。 一个人,除了男女之爱,还背负着许多其它的责任。情爱固然美妙,却不能为了情爱,抛弃是非观。 她也不会因赵行风失去手臂,就不爱他了。 陆行焉心生一念。 “师姐,也许师兄此次也会来长辛山。” “是吗” 沈行止心中亦有此念。 长辛山,是她的故乡。 赵行风,也许会来见她。 二人行到长辛山下长辛门的通关处,之间,一人青衫,独臂持剑。 沈行止的脸上立马挂满两行泪,向他奔赴过去。 “赵行风,你这些天去哪了!” 她双臂紧环住赵行风的腰,风拂来,他右手的袖子空荡荡。 她的泪不禁更多。 赵行风左臂抚上她的背:“我无事的,而且,如今已经习惯用左手使剑了。” 陆行焉从马车上走下来,见只有赵行风一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赵行风对她道:“当日我发誓以后会听命于师妹,这些日子勤加练剑悟道,如今终于悟出何谓无我之境。此行有我护着师妹,师妹有何所想,尽管放心去做。” 陆行焉拍拍他左肩:“有劳师兄了。” 三人上山,路上,赵行风将自己打探的情况告诉陆行焉。 四年前,九大门派失去一把手,四年后,剩下的八大门派又失去第二把手,此时采取推举的方法选举盟主,纯属没有能以武功镇压全场的人,完全是出于无奈。 陆行焉从来瞧不起这些虚伪的名门正派。 他们英雄帖上写的是不愿大动干戈,所以采取以德选贤的方法。 但是当年结盟攻击苍青派,可是动了很大的干戈。 想壮大门派名声,仅靠合纵连横之术,而不是潜心修习,提升自己宗派的武学。 既然是追名逐利,便不要侮辱武学二字。 江湖许多大善大恶中,有一种恶,是恶而不自知,叫做虚伪。 赵行风此次不止打探了各门派之间的情况,每个门派内部的各色交易亦打探清楚了。 不出所料,在明天的盟会之前,也就是今夜,会有一场没有动静的厮杀。 各派代表都十分谨慎,甚至连他人递过来的酒水都不愿碰。 陆行焉接过仆侍递来的茶水,并无顾忌地饮下,她饮茶的瞬间,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她就不怕茶水里有毒吗? 不怕。 她是纯阴之体,单纯的毒药对她无效。 见一个年轻女辈如此坦荡,剩余的这些门派代表被激起自尊心,有沉不住气的人已经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最后所有人都喝了茶。 陆行焉他们居住的阁楼外,一夜厮杀。 赵行风担心他们的安危,欲出去探风,陆行焉摇头道:“倒不如好好休息一夜。杀人能弄出这么难听的动静,怎么还好意思动手。” 她从小就被教诲不可为了杀人而杀人,那是刽子手,而不是杀手。 奈何府的一切,都要整洁干净,即便是杀人的刀口。 第二天,参加盟会的人数比昨天少了三分之一。 陆行焉被安排在角落里,她静静看着各门派之间舌战。 其实,若他们真的愿意通过选贤的方式选出盟主,也不必特意聚在此处了。纵观剩下这些门派,大家当年都是一起作恶,又一起洗白的,所谓的德行,半斤八两。 陆行焉有些困,最后听他们定论说要用比武的方式,她的困意瞬间消散。 不过,他们说要比武,大抵是没把她算进去的。 各派选出武功最高强之人,进行车轮战,谁能守住擂,大家就听令于谁。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愿做守擂之人。 陆行焉素来不爱在人前出风头,但是那个位置,让她蠢蠢欲动。 她习武十四年,见过江湖游侠,也见过地穴活尸,虽习气宗,却擅于刀法,她守过魍山陵的孤独,也受关山高人前辈们的教诲,她发自内心地想要站在万众瞩目的位置。 只有站在万山之巅,才能一览群山。 可是,屠户的女儿也能站上巅峰之位吗? 她握着明镜刀的手,经脉忽然颤动。 曾有人为屠户的女儿攀爬雪山,取这一把绝世宝刀。 还有什么高峰是不可攀登,有什么鸿沟不可跨越。 她起身,淡然走上擂台。 江湖各派见是她,现是面面相觑,而后有人道:“我们可没说允许女人参加的。” 陆行焉道:“你们也没说不许女人参加。还是怕自己打不过一个女人?” “这” 四下确实慌乱了。 “现在谁都知道你们奈何府和谢侯府的勾当了,怎还有脸角逐盟主之位?” 陆行焉讽笑:“既然如此,何必邀奈何府前来?” 陆行焉·杀欲 陆行焉将明镜刀从刀鞘拔出,将刀鞘扬手扔向赵行风。 她今日依然是一身朴素的淡青色衣衫,而手中宝刀熠熠生辉,与她相比,太过招摇。 “江湖本来就是以武服众之地,诸位若因陆行焉是妇人,而不愿陆行焉争取心中所想,与朝廷里的酒囊饭袋有何不同?若是诸位仍不愿,可每年相约此地,谁能打得过陆行焉,陆行焉愿让出盟主之位。” 众门派的人也明白,无论他们多少次勾心斗角,真正有话语权的,仍是武功最厉害的人。 江湖之所以叫江湖,为人所向往,是因它最开始的时候只靠武功高低而评是非,而不是自私的人心。 陆行焉所提出的,确实是个折中之法。 今年他们打不过陆行焉,只要回去勤加练功,明年也许就打得过了。 某一门派人的暂任掌门人道:“我先来。” 他也是刀宗,由他第一个和陆行焉对战,再合适不过。 陆行焉微微颔首。 比武的过程,不必有废话。 其它各门派也各怀心思,让陆行焉守擂,其实不是件坏事。这意味着,她得从头打到尾。 天下任何要借助兵卸的招数,都有破绽。 陆行焉若执意用刀,等到了最后,他们一定能找出她刀法的破绽。 半天下来,陆行焉斩断两把刀,断了一个人的发。 她赢得十分轻松。 第四个要和她对阵的,仍是修习刀宗之人。 此人习刀三十年,信心满满他已经记住了陆行焉方才所用的刀法。 然而实战之中,陆行焉的刀法变幻无穷,她所用的招式和前三局的似乎是相同的,可使出来却像是一套崭新的刀法。 明镜刀与她相辅相成,在她手中,刀不仅是一个工具,而像是她的同伴。 最后,陆行焉以收走对方武器胜出。 对手诧异地看向她:“姑娘如此年轻,如何练得这一身刀法?” 陆行焉朝他拱手道:“是先生承让。先生的刀法,应不在陆行焉之下,请问先生练刀有多久了?” “整整三千天。” “我练刀已有三千四百二十一天。” 这只是她只练刀法的日子,不包括练内功的时间。 对方接过她扔来的刀,爽朗大笑几声:“陆姑娘虽年轻,但持刀资历更胜于我,陈某输得心服口服。此次回去,定会勤加练功,争取明年能与姑娘一战。” 当年被她杀死的九大掌门,正是各大门派武学巅峰。 她可以从九大掌门联手的情况下全身而退,更何况剩余这些小喽啰。 剩余几人不愿再给她送人头,直接认输。 陆行焉尚未打尽兴,她指着其中一任,道:“该你了。” 剩余的人自然也是轻松落败。 这时,练刀三千天的陈某道:“由一个女子,率领我们剩余的这些杂碎喽啰,倒也是别开生面。” 此次英雄盟会,比陆行焉想象中轻松许多。 往后,她就是陆盟主了。 不是奈何府里的工具,也不是谁的女人。 原本的江湖十大门派,如今只剩八个,其余八大门派又无可以领导之人,眼下重整江湖,最重要的是重新订一套制度。 陆行焉心中早有她的想法。 “既然想要恢复江湖盛世,先得恢复十大门派。诸位内部如何委任,奈何府不会再作干涉。至于长辛门,我师姐是长辛门后人,由她任长辛门掌门,倒也合适。拜诸位所赐,仓青山众弟子颠沛流离,如今,便请各位找回仓青山离散在外的弟子,重建仓青山以赎当年罪过吧。” 新入江湖的年轻人已经很少听起仓青山这个名字了。 仓青山,正在渐渐被人遗忘。 可是死在关山的张风清,她活在陆行焉心里。 结束这场会晤,陆行焉直接回到关山。 她将仓青山近况告诉晓天,晓天沉思片刻,单膝跪下。 “阿九姑娘对仓青山的恩德,晓天不会忘记。” 陆行焉此行正好赶上晓天阿芬女儿的周年宴。 关山邻里齐聚在此,只问今夕。 陆行焉耐心地跟围上来的女子们讲述江湖的样子,那地方不好不坏,吵吵闹闹的,比不得关山。 阿芬的女儿长着一双动人的大眼睛,若张风清见到,一定很喜欢的。 她临走前,来到张风清旧居。 这一年晓天阿芬时常来此打扫,屋内仍是干净地不染一尘。 好像张风清随时都会推门而入。 她从张风清家里攒银子的罐子里,把张风清欠自己的银子都拿了回来,又将当初晓天给她的仓青山令牌放在张风清枕头下。 她离开时,将路上采的野山菊插在她门前。 陆行焉一战成名,消息很快传到边关。 谢无咎耳闻此事,并不吃惊。江湖是比武学造诣的地方,陆行焉有着巅峰的造诣,就该站上巅峰之位。 江湖一定再找不出第二个像她那样专心认真之人。 一个人能为一件事放弃其他所有,必有成就。 他近日心魔愈盛。 每次闭上眼,他杀谢方怀的场景就会重现一次。 他日夜被这个噩梦折磨,甚至不敢闭眼。 李洪崖不懂事,没收走他屋里的镜子,他无意中望过去,只见镜中男人双眼四周一片乌青,下颌布满胡渣,再加上脸上那一道疤,可不是个弑父的恶人吗? 他一拳击碎镜子,镜子的碎片扎进他手里,他不觉疼痛。一股邪火自他丹田涌入血脉之中,碎裂的镜子中倒映出一双血红色的眼。 李洪崖听到动静,跑过来,只见谢无咎的青筋自脖子上起伏至太阳穴,他双目呈腥红的颜色,那道劈开他面部的疤好似要裂开来。 他像个怪物。 李洪崖立马叫来府中侍卫。 他们拿着尖锐的武器,刺向谢无咎。 可是,李洪崖低估了他。 走火入魔的谢无咎,他拥有比活尸更要强大的力量。 他可是在活尸身边长大的纯阴体,区区兵刃,不足伤他。 刀剑划过他的皮肤,刺在身体上,他完全不知疼痛。 谢无咎以肉身突破李洪崖的重围,来到李洪崖身边,右掌成鹫爪之态抓向他的头部。 李洪崖直接被他捏碎头骨而亡。 李府那些侍卫,也算是见过一些事关生死的大场面,但活活捏碎他人头骨的死法,他们从未见过。 家主已死,这些侍卫心道,保命要紧,于是纷纷扔下兵器,四处逃窜,哪还管李府剩余妇孺的性命? 杀戒已开,再也收不住。 何处有人的气息,他就去往何处。 李洪崖的小儿子听到外面声音热闹,跑出来看,只见院中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持着一把破损的剑。 小男孩愣在原地,不知道要逃命,也不知道要喊人救他,而是在原地恸哭起来。 “你哭什么?” 谢无咎疑惑地问。 这孩子什么都不说,哭得他心烦。 他扔下剑,走向李洪崖的小儿子,一手捏住小孩脆弱的脖子将他举起。 “别哭了。”他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道。 谢无咎,别哭了,就算你被活尸吸干血,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你想做个懦弱之辈,默默无闻地死在这里,还是活着出去? “不许哭!”他突然动怒,手掌不断用力捏向那个孩子。 小男孩肺部的空气被挤出,他的气息变得破碎,已哭不出声。 没有谢无咎的江湖,正在欢歌笑语,生机勃勃地迎接新盟主和全新的江湖。 边塞苦寒,风雪无眠。一个弱小的生命正在谢无咎的手上流失。 他从来不在乎杀死谁,反正这世上也从无人在乎过谢无咎。 小男孩的呼吸越来越稀薄,忽然,一股干净的真气流入谢无咎体内。 他的意识随着这道外来的真气回流。 随着这股真气短暂控制住谢无咎,他手中的小男孩被人迅速夺走,救回一命。 陆行焉·报复 孟至清七天前就到了弼马镇,他得知谢公子在李洪崖府上的事,生怕李洪崖又对谢公子不利,这些天就一直在暗中守着他。 今夜他若晚出手片刻,这个小男孩就要死于谢公子手上了。 孟至清救回小男孩一命,心生出欢喜。 救人一命,就是他的欢喜。 “和尚,你怎在此?” 谢宴重新有了意识,见到是孟至清,并无喜悦感。 孟至清将自己这一年的经历不分具细地陈述出来,说到最后,谢宴已经疲乏地睡去。 经历昨夜一事,二人断然不可留在弼马镇了,谢无咎从李府盗来两匹马,二人连夜骑到近郊的野地里。 孟至清这一年游走北境各国,走遍了,便要回去破云寺了。 孟至清不大会骑马,他慢吞吞地跟在谢无咎身后,到一段岔路口前,谢无咎停下来等他。 孟至清赶到他身边,问:“谢施主,你要去何处?” 江湖之大,山高水远,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我还有件事要办,你可认得去破云山的路?” 孟至清想了想,他并不认得。 他摇摇头,却自信地说:“我可以问路的。” 他拍拍和尚的肩膀:“那我们有缘再会。” 孟至清愣了一下,道:“谢施主若无处可去,可以到破云寺来找我。破云寺只我一个人,也怪害怕的。” 等他说完,谢无咎调转马头,朝奈何府的方向奔赴去。 每到寒冬,谢欺山的身体就变得格外差,他畏寒,身上总要裹上一层厚厚的毯子。 陆行焉昨日刚回到疾青山,这次,她把萧声声也带来了。 谢欺山生气地问:“你带她来做什么!” “她有了身孕,来到疾青山,好歹有人照顾她。” 谢欺山呆在原地。 陆行焉脱掉身上披风,立屋檐下甩去披风上的风雪。 “谢欺山,你要做父亲了。”她笑盈盈地说,“萧声声怕你不愿见她,都不敢进来。” 她给谢欺山的书房点了支味道清淡的香,检查完炉火,便离开了。 良久后,吱哑一声,门被推开。 萧声声站在门口,不安地向里面张望。 谢欺山愣将身上的毯子扔到一边,不顾门口风雪,疾步上前抱住了她。 “蠢丫头。” 萧声声亦环住他,她开朗地说:“谢欺山,你这么久不来看我,我以为你死了呢。” 陆行焉望着屋内一双人影交叠,欣慰地笑了。 这时,奈何府的人送来消息,说是宗主在奈何府等她。 天色已晚,又是大风雪。 陆行焉道:“我明日再启程。” 她不知道谢宴此时出现,到底出自什么目的他要来杀谢欺山么?还是要来杀谢夫人? 还是和自己有关的? 陆行焉坐在窗前,望着飞扬的大雪,她许久地失神。 当年她离开奈何府,就是这样的天气。 她手中握着明镜刀,刀鞘上嵌着的宝石硌着她手心。 她摊开手掌,只见自己一双手似完好的白玉,没有任何练武留下的痕迹。 她想,是不是自己把他想得太坏了 她倏地起身,披上披风,握起明镜刀,带上风帽走入大雪中。 抵达奈何府,已经三更,她冻得不能言语,十指僵硬,无法伸展开。 未待她暖和起来,一个炽热的怀抱,似一堵火墙将她禁锢。 “谢无咎,你放开我。” 她挣扎了一番,但谢宴极为霸道,他不给她任何空间。 二人纠缠的时候,她的风帽落下来,青丝流泻而下,谢宴捧住她的后脑勺,朝她唇上咬了下去。 陆行焉咬紧牙关,不让他舌头进来,谢宴便咬她的唇,她的唇瓣被咬破,他尝到血的味道,才松了口。 他冲她调皮一笑:“陆行焉,恭喜你终于站上了万山之巅,整个江湖都要听令于你了。” “你放开我,好好说话行不行?” “我放开你,你就跑了。” 话罢,见她有片刻的松懈,谢宴的舌头立即窜入她的牙关,挑起她的舌,与她撕缠。 陆行焉身上的寒气被他驱散,她的披风被扯下来扔到地上。 谢宴将她横抱起到榻上。 年少时,他们就是在这张榻上抵死缠绵的。 那份属于陆行焉的从容,在谢宴面前全都不见,她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真是个疯子。” 谢宴被她打了,还死皮赖脸地笑。 “你若高兴,多打几巴掌。” 他急切地褪下陆行焉的裤子,卷起她裙摆,将自己的性器释放出来,不加任何抚慰,直接入了进去。 身体被强行侵占,破开的疼痛占据陆行焉的身体。 谢宴连着几十下猛烈地抽送,陆行焉险些疼死过去。 他看着她难受的神色,轻笑了笑,舌头忽然舔入她耳朵中。 这是陆行焉受不了的刺激,随着他暧昧的舔舐,二人交合的地方开始渗出花蜜来。 “我这样对你,你恨不恨?” 他说话的同时,狠狠送入一记,阳物直入到最深处。 他们接触的地方传来清亮的水声,陆行焉双手扣在他肩上,催促道:“你快一些。” 谢宴的五指穿过她的发,凝视着她潮红的色:“你自己要的,不要后悔。” 他用力挺送自己精瘦的腰身,每一次都要入到她最深处。 陆行焉被他冲刺的动作晃得无法稳定,只得紧紧攀住他。 在剧烈的交合中,她第一次这么热切地拥抱他。 谢宴察觉自己快到了的时候,将她向后推倒,他双手抓起她的乳,不带任何怜惜地蹂躏。 身体传来的痛苦让陆行焉必须集中于这场性爱之中,她握住谢宴的手腕,不知是要推开他,还是把他更用力地按向自己。 一股冰凉的液体射入她体内,凉薄的触感令她颤抖,她眼前一片白,短暂失去意识,只由快感主宰身体。 谢宴满足的舔吻着她高潮过后的身体,乳尖在他手指的玩弄下变得坚硬,他用鼻尖蹭了蹭,又一口含住。 陆行焉的腰不受控制地弹起,谢宴的手正好穿过她的腰下,将她翻成向下的姿势。 重新翘起的阳物在她后腰这段曲线上来回摩挲,他伸手探向她方才被疼爱过的地方,湿的一塌糊涂。 他再次入进去,有了第一次高潮后的润滑,这一次很顺利。 她的阴穴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比她的怀抱还要温暖。 谢宴不舍得一次就入进去,所以他刻意放慢速度。 一切都被放慢,感官被放到无限大,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她都能感觉到。 她是如何被他撑开,又如何热切地吸吮他 陆行焉都感觉得到。 滚烫的胸膛覆到她的背上,不知何时,谢宴将二人的衣物都脱光。 纵使从年少起,这两张身体就常常交缠在一起,可彼此赤裸地接触,还是头一次。 谢宴双手将她双手扣在耳朵两侧,二人的身形完全重合。 他这一次入地很温柔,令陆行焉想起关山的时候。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被人爱,被人用温柔包围。 她颤抖着喉咙问:“谢无咎,你爱我吗?” “你说的没错,我不爱你,我只当你是个玩具,想要占有你而已。” 没有爱是一厢情愿的,也没有爱是会伤害对方的。 他报复着说道:“我恨你当年离开,所以利用你去杀谢欺山,又恨你把谢欺山当恩人,所以才想要你因为你是和谢欺山有关的人,我才想要你。” 陆行焉听罢,也只是苦涩一笑。 是呢,只是个玩具。 “不过,你也不在乎的不是么?” 谢宴在她体内再一次高潮,阳物半软,却仍留在她身体里。 陆行焉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在此时尤为可笑。 她心平气和地说:“如此最好了。” 谢宴自嘲地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一辈子像个傻子被人玩弄” “不是你的错” 他怕她会说出可怜他的话,立马捂住她的嘴。 “你不恨我倒也好,就连我都恨我自己没人不恨我吧。” 陆行焉想说的话,只能吞回腹中。 陆行焉·谢无咎(大结局) 陆行焉·谢无咎(大结局) 天色渐亮,陆行焉在谢宴怀中醒过来,两个人的身体赤裸地抱在一起,毛毯从他们身上滑落,覆盖住的部分仍紧紧连接在一起。 窗外一片洁白,没有任何事物的侵扰,世界安静无声。 这样纯净的光景,是谢宴最喜欢的。 陆行焉挣不开他的怀,就静静看着落雪。 她已错过今日晨练的时间。 抱著她的男人仍在梦中,即使这样,他也蹙着双眉。 她抚过横贯他脸上的那一道疤,心中隐隐作痛。 这道疤划破了他的少年意气,也划破了他的心吧。 他的心长什么样子呢 应该也是有很多创伤的。 谢宴睁开眼,看到她湿润的眼,不禁觉得讽刺。 每次,都非要他变得狼狈不堪时,她才舍得用这样的眼光来看他。 再可怕的疤痕,也不会令他这双漂亮的眼睛蒙尘。虽然他眼中的星辉不再,可深入寒渊,更易让人沉沦其中。 陆行焉收回自己的目光,道:“你要不要剃须?看上去老了很多。” “不觉得这般沧桑更有风韵么?”他自恋地摸着下巴上的胡子。 现在她面前的这张脸,大抵就是她曾揣测过那张面具下的脸。 奈何府的宗主,和她的谢公子,两张脸在她面前重合成一个完整的谢无咎。 “总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她低语道。 “阿九,若当初在关山你遇到的是现在这张脸,还会和我下山吗?” 不是谢欺山的脸,只是属于他谢无咎的脸。 陆行焉不知道答案,她从不追究已经发生过的事。 她无措地摇摇头,情爱之事上,她从来不开窍。 谢宴手抚在她光洁的肩头,哈哈笑道:“就知道你是个易被被美色迷惑的女人。” 陆行焉一巴掌拍向他手臂:“才不是这样。” 她愤恨地转过身,谢宴的胸膛立即贴过来。 “不过你已经拥有过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了,是不会再被其它人迷惑的。” “谢无咎,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哪有人自恋成你这个样子的。” “正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像我这样,我才是独一无二的。” 若不看那张失去少年意气的脸,只听他的语气,犹是关山那个不可一世的少爷。 陆行焉枕在他手臂上,宽厚的肩膀是她可以依靠的高山。 年少不知事时,恨他、怨他,也依赖他。宗主是巍峨的,他侵占她的领地,却也保护着她。 那时万事依赖着他,只要宗主在,魍山陵的大风都不可怕了。 当初她心目中那个如山一般高大宏伟,可以抵挡一切的男子,也不过是个少年。 “我有事要找谢欺山,晚些时候回奈何府找你。” 谢宴出发前,轻佻地拍了拍陆行焉的脸颊。他又想,其实自己回不回来已经无所谓了。 他不爱陆行焉,陆行焉也不爱他。 这求而不得的游戏,到此为止。 他又添了句:“你不必担心谢欺山,我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快死的人。至于你愿不愿意等,都随你。” 陆行焉不是会挽留人的性子,而且,谢宴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她没必要干涉。 她只需要把奈何府打点好了,把谢侯府的烂摊子给处理了,让他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她叮嘱:“谢欺山不能见风,你不要带他去外面。” 他最恨她提谢欺山三个字,本想好好告个别,这下是非得给她点厉害。 谢宴忽然杀出一个回马枪,点住陆行焉穴道,一手紧揽她的腰,另一手探入她裙底,在她阴穴中搅弄。 她的心未必是自己的,这处必须是。 陆行焉的内力已经全部恢复,趁她重开穴道给他一巴掌前,谢宴主动解开她穴道,坏笑着逃离。 陆行焉看着他溜走的背影,狠狠朝树上拍了一掌,枝头仅剩的几片枯叶被震落而下。 谢宴赶到疾青山,正巧撞上大肚便便的萧声声。 萧声声见到他,立即进入护雏的母鸡状态。 他不耐烦地冲萧声声皱眉:“滚开,要不然连你肚子里那个一起收拾。” 萧声声转头就跑去给谢湮通风报信。 谢湮抚了抚她肚子:“你这么冒冒失失,怎么当娘亲?” 以后萧声声不止要照顾她自己,还要照顾小的,他实在不放心。 “公子,谢无咎来了。” “怕什么?他是我弟弟,不是恶鬼。” 萧声声知道谢欺山不愿听人说他这个弟弟的不好,她只敢在心里小声咕哝:谁说不是恶鬼? 谢湮勒令萧声声去休息,自己披上披风,去前庭见谢宴。 谢宴今日只穿了一身黑衣,倒是朴素。 谢湮问道:“可需要我去请母亲来见你?” 谢宴翻个白眼:“还是让她去做她的春秋大梦吧。我是来找你的。” 双生子虽注定相杀,可是,他们之间仍有只属于双生子的心灵感应。 谢欺山有预感,谢无咎回来找他。 “跟我去一个地方。”谢宴的口吻不可一世,不可抗拒。 谢湮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宜随处走动,可是,他不想在谢宴面前服输。 他不是明天死,就是后天死,不是今年死,就是明年死。 没什么好怕的。 他都不问去何处,就直接应了:“好。” 谢宴心中想道,谢欺山可真是命比纸薄,自尊心比护城墙还要厚。 风雪刮了一路,双生子行了一天一夜,来到春秋关。 春秋关已远离中原的平谷,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苍茫大漠被白雪覆盖,像是无人踏足过的雪原。 谢湮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雪。 他从马车里走出来,置身满天飞雪中,冷风刮擦着他的皮肤,这是他第一次感受真正的寒意。 以往的冬天,他都被关在四处是火炉的笼子里。 原来这就是寒冷。 谢宴倚靠着马背,双臂抱于胸前,无聊地看着谢湮感受着风雪。 他心中生出一个恶念。 谢宴魔鬼般诱惑的声音到谢湮耳中:“谢欺山,你冷不冷?” 谢湮轻笑道:“虽则冷,感受却很真实。” “那就让你感受更深刻一些。” 谢宴从地上捧起满手雪,灌进谢湮衣服里。 刺骨的冰冷激起谢湮骨子里的反叛,他将谢宴扑倒在地上,摁在雪中。 论打架,除了陆行焉,没人是谢宴的对手。 他立马翻身压住谢湮,把他的脸扣进白雪之中。 谢湮去踢他膝盖,谢宴条件反射地弹开,二人在雪地里扭打起来,势必不要对方好过。 直到最后筋疲力竭,才双双躺在雪地中。 谢宴打架打得口干舌燥,抓起一把雪灌入嘴里。 雪水在他口中融化,比他以前喝过的任何甘露都要清甜。 谢湮不能在外太久,他默默站起来,沮丧地独自回到马车上。 他望着谢宴躺在雪地里的身影,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求生欲。 若他能像谢宴那样肆无忌惮地躺在雪地中,若他也能游历山河 风吹过,二人存在过的痕迹很快被掩埋。 纯净的大地上,谁都不曾来过。 谢湮的身体熬到了年底。 萧声声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她开始白天琢磨给孩子起什么名,晚上担忧自己会不会诞下双生子。 她几乎没空去想谢湮何时会离开自己。 不知胎儿是男是女,是独子还是双生,谢湮迟迟未起名。 疾青山开春,陆行焉上山来看望他们。 萧声声拉着她的胳膊埋怨:“阿九,你快帮我孩子起个名好不好?谢欺山烦死人了,让他起名字,迟迟不肯起。” 陆行焉伸手抚了抚萧声声的肚子,和颜悦色道:“怎么能是我取?公子心中定有他的打算。” “哼,他什么打算,我还不清楚吗?” 谢湮的筹算,萧声声心中清楚,陆行焉心中也清楚。 萧声声吃罢饭就去午睡了,陆行焉将自己给孩子准备的贺礼交给谢湮。 是一对纯金的长生牌。 陆行焉道:“也不知是生一个,还是生一双,我就命人打造了一对。” 谢湮打趣道:“对你来说可真是大手笔了。” 陆行焉问他:“公子是在等谢无咎给孩子取名吗?” “他是孩子的亲叔叔,以后,孩子也要依赖着他由他给孩子取名再合适不过,若是生一双,正好他取一个名字,我取一个名字。” 谢湮刚说完这番话,他身体忽然僵住。 血液在他体内剧烈翻腾,随着翻腾,他的血被一点点净化。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这是他第二次有这种感觉。 第一次,谢宴受重创,多年来死蛊第一次离开谢湮的体内。 生死蛊,双生子,一方死,一方生。 谢湮手中的一对长生牌滑落,他望向陆行焉的方向:“死蛊从我的体内离开了” 死蛊不会生,不会灭,只会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谢无咎生,谢欺山死。 谢欺山生,谢无咎死。 陆行焉突然被抽走浑身力气,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事物。 她失神地回到奈何府,新年的热闹,人声沸腾,全都和她无关。 此时,新入奈何府的小童给她递来一张红笺。 她翻开红笺,只见红底暗金纹的背景上,写着两行漂亮又有力的字: 陆行焉,谢无咎。 屋外大风吹起,再也无人想她。 写在最后的作话。 等番外写完了再放上来吧。 这是个漫长的,关于陆行焉和谢公子,陆行焉和谢宴,陆九和谢宴的故事。 长篇可能有些节奏太慢,后期也有读者说看不出两个人的感情。但乱山就是慢悠悠啦,两个人的感情在关山和疾青山的风声雨声里。 阿九不是无情无欲的孩子,而是她的情欲,她的一切都是和小谢有关的。虽然也心疼小谢,但还是心疼阿九更多些吧,小谢活着,有家人,有仇人,有怨恨(虽然最终证明他被命运玩弄而已),但阿九的所有爱恨情仇都只属于一个人,他是她心中的老师,是教她的恩人,是丈夫,是仇人,是爱人,没了陆行焉,谢无咎还有活下去的理由,但没了谢无咎,陆行焉什么也不是。 陆九vs谢宴,陆行焉vs谢公子都是be了,番外是只属于陆行焉和谢无咎的圆满。 至死方休的纠缠,就是初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