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青》 狐青说 狐青说──青丘奇兽,九尾之狐,食者而不蛊,太平则出而为瑞。 据师父说,我是他从山城北边的山林中捡到的,在我还是一个牙牙学语不会走路的幼孩时。 师父见我被丢在山林中,慈悲满怀便将我带回九重天上,给我吃好穿好还替我取名为──狐青。 当我识得字后,我开始疑惑我的名字,问师父为何要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狐狸才会有这个名字,师父听了我的话后,非常淡然地和我说,「当年为师捡到你时,你正被身旁一隻齜牙咧嘴的狐狸给吓得面色发青,『狐青』二字就是这么来的。」 听完这番话后,让我暗暗下了个决心,要是往后谁问起我名字的来由……打死我也不说! *** 师父他老人家是位得道仙人,有百余岁、白发童顏,他模样又生得清朗好看,九重天上不少仙家女子都为师父倾倒,可惜师父对儿女私情没什么太大想法,天天都在叮嘱我:得道之人得拋却尘缘,所谓修行……便是修不得我素我行。 可依我看来,师父他老人家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没情商导致。 说起我来,我就是个生性懒惰的人,但身为一个女子不得不跟着师父学法术练修行,为得就是能青春永驻!不过我实在是低估我的惰性,在美貌面前,它仍旧万分坚强,然而多年来我只学会师父的三分精髓。 即便再慈爱的师父,对我这样的行为相当不齿,所以师父他老人家常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我,我被他老人家这样盯着自然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摸摸鼻子再多学个两分精髓…… 师父知道我受不了他那样的眼神,往后便在我偷懒的时候盯了那么几回,久而久之,不好意思的我就把师父所有精髓都学了过来,这样的成效让师父相当满意,所以在我长成一个水当当的二八少女做着少女美梦时,师父他老人家非常狠心地说要把我丢到妖魔横行的凡间去歷练修行。 我苦丧着一张脸哀求师父他要三思,结果师父他老人家挥挥衣袖说,「狐青,为师喜闻乐见你学有所成,望你之后能承为师的衣钵,为民除害、保家卫国。」 正当我想反驳师父说「我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少女,保家卫国如此重任实在难以担当……」时,师父二话不说!抓着我御剑飞了数百里后便把我从云霄上踹了下去,末了还补了一句,「为师只好忍痛让你到四处歷练,莫怪为师狠心,狐青,为师相信你这趟歷练将必有所长!」 *** 我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心之所向非常远大,我是他的弟子,自然得承他的业,可我如此忿忿不平是因为…… 「师父!好歹让我带上行囊和盘缠啊!我还没修道成仙,需要吃饭洗澡找地方住的呀!」在我念了个诀语让自己平安落地后,我就对着九霄云外喊,可想而知,师父他老人家早就回家休息,我无疑也是抱怨一下。 如今,我望着四周,人烟稀少没有店面而我孑然一身,此时又逢秋意凉爽,没有谁的心可以比我更荒芜更萧瑟,原谅我是这么一个悲秋伤春的少女。 当我还在失意时,见远方有马车奔来,我本开心地以为我露个笑、拋个媚眼,就会有人载我一程,谁知马车喀噠喀噠无情地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扬长而去,还卷起一片黄沙让我吃了好大一口的土……什么叫祸不单行,如今是体会到了,做人果真不能太自作多情,免得徒生了希望又得了绝望。 于是我又继续失意,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我虽有法力能飞离此地,但首先也要有把剑才能御剑飞行,出门时我什么都没带,这么猝不及防真的好让人不知所措……咕嚕咕嚕──哎,连肚子也忿忿不平。 我又抬起头来望着天,以为师父待会就仙风道骨的出现,希望他只是和我开玩笑,等会他就带我回家并告诉我,他只是想要在我生辰这天给我个惊吓,让我有个难忘的十六岁生辰,以后要多听他的话云云…… 可我左等右等,等到日阳西沉,师父依旧没有出现。 其实我很清楚,从小到大,师父决定的事便不可能再更改反悔,只是哪怕一丁点希望我还是愿意去等的,人生在世短短几年,如果连一点希望都等不起,那世间还能有什么可以让你等得起的呢? 我振作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想着要是靠人还不如靠己!这么狠心的师父就吃屎去吧! 我开始回想自己是怎地从九重天来到这儿的,师父带我出来已是未时三刻,朝向阳处飞,是偏西南方,山城的南边人烟鼎盛,必有市集,我为了解决生理需求便开始朝南方走,一路上虫鸣声四起,花草树木随风摇曳。 由于跟着师父修行所以会吸收点日月精华,顺理成章便能听得懂世间万物的话语,这不,我就从一颗百年樟木和一株含苞待放的小水仙的间聊之中听见一则令人为之振奋的消息! 传闻,山城南方张府张大爷在城郊买了一栋别院,本要入住却发现别院闹鬼,进入的人有去无回,即便回来多半也疯了,张大爷想住住不了、想卖也卖不出,可是急坏,最近还因生意出了问题急需用钱,希望别院能够卖出。 之后特请了会法术的人去驱鬼,可驱鬼的人都被伤得遍体鳞伤,最严重的只剩一口气,如今开价黄金希望有人可以去驱鬼,可鬼太厉害了,至今都没有人敢再尝试。 听完对话后,我兴奋了一把,立马一路狂奔,希望能接到张府的活儿,当我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会儿,就见前方有灯光摇曳,灯意渐暖,我差点没流下感动的泪水,居然有间客栈在这荒郊野外! 我开怀地要奔进客栈大门的剎那才意会过来……欸!他娘的,忘了自己根本没带盘缠出门哪里付得起! 然而,灰头土脸的我像只哈巴狗坐在门口乾巴巴地望着里头大伙们的食物茶水,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实在忍不住,看我一个姑娘家可怜便让我进了门,他们问我一个姑娘家怎会出现于此,我就稍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起原由来,故事是这样的…… 姑娘从小没爹娘,是被一个大叔捡了做养女,但是姑娘愈长愈大吃的变多,大叔觉得实在养不下去了,就把姑娘带到郊外丢着,也不留任何东西给姑娘就逕自离开,孤苦无依的姑娘只能落得现在这下场。 掌柜和店小二听了不由得湿了眼眶,不仅大骂我那没良心的养父还安慰我,还给我吃的喝的甚至还准备房间让我住下,这让我明白,人生在世,必要时得厚着脸皮装可怜,哪怕你的话只有一半真。 翌日,懂事的我一早就跟掌柜他们说,我要去市集上找个工作湖个口,总不能都吃他们用他们的。 掌柜他们一听连忙讚叹我,说我没有因为身世可怜就此灰心丧志,甚至坚强面对还观念正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这会便特地叫了一辆马车来载我,我感恩戴德了一番后便前往找张大爷去赚我的大钱,心想,这人间良善的人还是不少的呀! 金华猫之金双华 金华猫之金双华──每于中宵时分。蹲踞屋上,仰口对月,吸其精华。 吾是一隻住在无人大宅院里的金华猫,名叫金双华,幻化成人的模样可好看。 可近年来,宅院外头的人居然都说吾是鬼!得了!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敢说吾是鬼,哼!既然如此吾就现真身给你们看,瞧不把你们吓得半死! 吾可是只修得千年道行的猫妖,论辈分吾都比你们这群人类大上好几倍,胆敢议论纷纷吾是只鬼,谁是那丑陋无比又弱小的鬼啊!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吾幻化人形盘坐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喵呜两声,想起昨晚又把两个误认吾是鬼的人给丢去后山自生自灭后,心里算是舒爽了些。 吾抬头望向漆黑无垠的夜空,一轮明月又大又圆,想着这大晚上的大抵不会再有人来打搅,心情愉悦地跃上了屋瓦上,准备仰口对月,吸其精华…… 不料!吾才张口便被一抹人影给吓得滚落屋下,对方来得悄无声息而吾毫无察觉,可不能大意小覷,为求自保,吾赶紧幻化成一隻黑猫。 那人似乎察觉吾的踪影便从屋簷上低下头来寻找吾的踪跡。 「哎?是隻猫呀!」那人瞧见吾便跳下屋簷,那时月光亮得有些扎眼,她背着光一跃而下,柔软的衣角正翩翩飘扬、滑顺的长发随风舞动,身姿被月光笼罩得极为曼妙,宛若一位神女下凡之姿,正当吾要讚叹时……噗咚一声,对方「哎哟喂!」哀号着,吾默默地把讚叹全吞回肚里。 她像隻笨拙的鸟只学会了怎地飞却没学会如何降落,就一屁股栽在地上跌个四脚朝天,吾无言以对地朝她摇了摇尾巴,心想,这人不会是吾的对手,吾活了千年没见过如此笨的人。 「喵──」等她揉了揉屁股,抬起头来后,吾发现她算是个水灵的姑娘,和她对上眼后,吾朝她眨了眨眼,她倒是疑惑地盯着吾说,「咦?你是猫妖?这么小隻?」 吾哼了她一声,但随即察觉她竟已知吾的身份,看来她还是有两把刷子,吾再度朝她眨了眨眼,结果她歪着头,手一捞就把吾抱了过去,吾有些无奈地垂下四肢,用那双圆滚滚的猫眼盯着她瞧,她嘿嘿一笑说,「嘿!想对我使魅术啊?」 吾深深懊恼,原来魅术对她没有用,可见吾太小覷了她,对此,吾为自己的不谨慎而难过,「喵呜──」 不过,吾对她也不怎地抗拒,凭着本能,吾感觉不到任何危险甚至觉得她身上有吾熟悉的味道……吾嗅了嗅,没嗅出个所以然,只嗅出烤鸡的香味,顿时,吾便觉得肚子饿了,「喵──」 「我说你……」她煞有其事地盯着吾,然后一脸嫌恶地说,「就不能说我听得懂的话吗?你还会不会聊天啊?」 吾抽了抽嘴角,这人难道不是来找吾干架而是来找吾聊天的? 「喵呜!小姑娘说话注意点,好歹吾也是千年妖精,可别太嚣张啊!」句尾的部份,吾还重重地喵呜两声。 「不嚣张不嚣张,您可息怒!」小姑娘见吾真生气了便打着呵呵给吾赔不是,她低声下气的模样让吾很是受用,吾便放柔姿态,「小姑娘你来这做甚?」 她望着吾,瞬间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吾瞧了倒是有些于心不忍,她说,「猫老大,我就是迷了路,您可知张大爷的别院在哪?我来给他驱鬼的!他们给我画的位置实在难以辨认,我找不到这才爬上您家别院屋顶去瞧瞧的。」 小姑娘把画有别院位置的纸张拿出来给吾看,吾看了也真觉得这小姑娘能来到这儿也全靠运气。 纸张上最右边是张府、中间是山城南门、最左边是张府别院,其馀的……没有其馀的了!上头就只有三样东西,连条路都没画出来,只说个东南西北,可见山城人的文化水准实在不高。 *** 「喵呜,想要吾告诉你怎地走,那么嘿嘿……」由于吾忘了自己还是猫的模样就肆无忌惮地笑起来,于是吾那银铃般的笑声就变成凄厉的嚎叫,小姑娘被吾吓得双手抱胸戒备地盯着吾说,「猫老大,我这瘦巴巴的可不好吃,你说我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咬起来多没劲儿……」 「甚是,吾变成女人还比你婀娜多姿。」吾适才真是月光亮瞎了眼睛才会想她是神女下凡。 「那猫老大不吃我的话……」小姑娘吞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询问,吾呜呜两声,用眼神直盯着小姑娘的胸口,小姑娘见状捂着胸,头像波浪鼓大力大力地摇着,「不不不!猫老大你换点别的吧!」 「不给吾,吾也就不告诉你别院在哪。」吾可是阅歷无数的千年妖精,想跟吾讨价还价,没门儿! 小姑娘抿了抿嘴,低下头,神色相当为难哀怨,她缓缓解开胸襟…… 吾立即嘴馋地流下口水,小姑娘拿出外头沾有油脂的包裹,吾嗅了嗅,不难想像里头的东西有多么美味可口! 「猫老大,打个商量,里头的东西对半分?」小姑娘手伸到一半便停下,吾眼看到嘴边的肉就这样溜走,心里可是不舒爽啊!吾恨恨地喊,「没门儿!」 小姑娘又不死心地问吾,「那你三我一,可好?」 吾最讨厌有人和吾分食,当然一口回绝,「没门儿!没门儿!这都是吾的!」 「那也分一咪咪给我啊,那是我揣着三天份的餐呢!你隻千年猫妖不吃又不会饿死,怎地和我抢啊!做人短短几十年可以自私点,但你这做妖的活个千年万年不成问题,还得跟我抢这烤鸡,一点儿也不懂分享!哪天我得道成仙了,我也定不分你九重天上的蟠桃!」小姑娘可真是被饿坏,对着身为千年妖精的吾一口连珠炮,吾被她这一番话炸得几百年前的记忆都回了来。 曾经也有个人要吾懂得分享,她说懂得分享,才能得到更多,吾这一辈子以为只会分食给那人,却不料几百年之后吾竟分食给另一个小姑娘。 「欸,你说你要修仙啊?吾看你不行……」吾一边啃着鸡腿子一边朝哀怨啃着肉丝的小姑娘摇头,她挑了挑眉回吾,「怎地不行?」 「吾看能修仙的,第一要有美貌、第二要有头脑、第三要有才能,吾看你……美貌不行、智商捉急、才能平平,实在难以修道成仙啊!」吾中肯地和小姑娘说,原以为小姑娘听见吾这番话会大哭特哭,吾都想好要怎地安慰她,却见小姑娘伸出食指挖了挖鼻子,「猫老大您说的甚是啊!其实我也不怎地想修道成仙普渡眾生,可是我那个师父他硬要我学这个修那个,还把我从九重天上踢下来,说什么只要我修行够了自然就能飞升列入仙班,哎!这人果真不能活得太久太老,瞧他老人家都胡言乱语,就我这样一个平凡又胸无大志的少女怎地能成仙呢?」 吾当时正要吞下嚼碎的鸡肉,瞧她的举动和说的话,吾被她惊得鸡肉瞬势滑入喉间呛得吾直咳嗽! 「猫老大您慢吃啊!我又没跟您抢肉吃,何苦?」小姑娘用那只挖过鼻子的手伸过来朝吾的背上拍啊拍,想给吾顺顺气,可吾是一隻洁癖的猫啊!她这手一上来,吾也没管鸡肉吞下肚没就两眼一翻、往后一仰昏了过去。 趁有些微意识之际,吾感受到小姑娘拍了拍吾的猫脸又甚至急切地叫唤吾,吾有些感动她对吾的关心,哪知她随后一句,「怎地说昏就昏?猫老大也太弱……算了!反正这些烤鸡又全都是我的啦!哈哈哈──」 于是吾一时气急攻心,意识「啪唧」一声后就没了,到底这次真是昏死过去。 金华猫之狐青 金华猫之狐青 我是知道张府别院在哪,沿路上一草一木像个三姑六婆聊得没完,张大爷让人给我这么张简单的地图实在不妨碍我到张府别院驱鬼,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人人说的厉鬼竟然是一隻猫妖! 这可难办啊,我从未与妖交过手,正确来说是我一直住在九重天上吸收那日月精华完全不諳世事,要是待会打输了可能就一命呜呼,我还想着要回城里吃那冰糖葫芦呢! 于是我按师父教的,捏了个手势施了法术把自己的气息掩盖住,好让猫妖无法一时察觉到我,就这样我待了两、三天,这猫妖倒还真没察觉到我,倒是让我真切观察到牠的一举一动。 要不是今日牠要吸纳月之精华,恐怕不会发现我的存在,牠看见我便吓得脚一滑唏哩咕嚕地滚落屋顶下,那时牠尚未幻化真身,是人的模样,至于是男是女倒是瞧不出个所以然。 我再瞧牠,牠已然幻化真身成一隻猫的模样,藉此想打探我接近我,我晓得,我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姑娘,牠有心可图,我能理解,于是我也不防备牠,等牠靠近我便伸手擒拿牠。 原以为我就能这样带回去给张大爷交差,哪知,我一摸到牠的根骨,才发现牠竟有千年修为,吓得我差点手一抖要把牠给拋出去,这千年妖我可真真打不过! 我本身有个特质,就是摸到谁就知道谁有多少修为,我以前不知这样的能力到底能有个毛用,直至今日我才晓得并不是没毛用,而是用到毛的时候未到,瞧!我这会知道这猫妖有千年修为,我就能衡量我自己到底是要跑还是倒戈甚至是装死…… 我前思后想,觉得可行的办法就是和牠推心置腹的交流,降低他的警戒也降低我死的风险,无疑这只猫妖很吃这套,不过我忽然有些难过,想牠是不是妖当得太久,连一个能说话的物件都没有呢?原谅我就是这么个容易哀伤的少女。 最后牠不知为啥昏厥过去,我心里惦记着张大爷的活儿,怕牠随即又醒来,我手捏了个眠诀施法在牠的灵台上,让牠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于是我拎起牠装进我的行囊中,把适才我们吃过东西的痕跡全给抹得一乾二净,离开别院时,我回身望去,看了看猫妖离去的变化,果不其然这间大得荒凉的别院又显得更加萧瑟,院内的花草树木全都病怏怏,他们有气无力地说着:啊,没了金华猫,咱们便没了庇护…… 莫怪我这时怎地不善良,要是让猫妖继续在这里获得更多修为,恐怕周遭那些花草树木会被牠强大的修为气息所伤,被伤是小事,可气息从伤口进入便会穿其筋骨,最后他们都会爆体而亡,与其最终让他们会死状凄惨倒不如让他们靠着自己的意志去活去死。 我施了个小诀语,在别院外头形成一个小结界,让它短期内不受他物入侵。 离去时,我想猫妖确实也不适合这里,牠是只难得一遇不会伤人的金华猫,依牠的能力和牠的资质,若是在灵气浓厚的地方修行,牠就能够上天遁地、无所不行。 我不知道为何我要替牠谋划,牠可是一隻妖,若弄不好我可是连命都没了,但心底总是有个声音说要帮牠,于是我就帮了,感叹我是这么感性又热心助人的少女。 我在后山的半山腰找到一块风水宝地,是个洞窟,后方世外桃源是醇厚灵气的来源,我找了一些藤草给牠铺成一张能睡的床,将牠从背后的行囊里拎出安放在上头,我打了个响指后便转身离去。 回张府的路上,我不禁在内心夸奖自己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这么会替人……哦不!是替妖着想。 未料,喜孜孜的我走着走便发现自己遇鬼了,总在同个地方绕来转去走不出去,这俗称的“鬼打墙”终究是让我给撞得正着。 我挠了挠脸颊,想先前在张府别院和洞窟都费了不少精力设结界,实在没有再多的精力去解决这个鬼打墙,觉得多走无益便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下,反正天亮之后,鬼打墙就会自己消失。 无聊如我抬头数着树叶,一片、两片、三片……也不知过了多久,数着数着困意袭来,我一个没撑住,头一歪熟睡了过去。 睡到一半,我忽然被冷醒,不知道是谁冰凉的手划过我的背脊,我警觉地把背脊紧实地靠在树干上,随后睁开眼想看是哪只鬼要上我的身! 我万万没想到站在对面的竟然是…… *** 「师父!」我眼眶发了热,随后就充盈着水气,说真的当初被踢下来时我很怨懟师父,觉得他老人家有病,可这会看到师父白衣翩翩的站在我面前,我所有的怨懟都随夜风吹散,于是我手脚并用地攀上师父的大腿哀号着,「师父你不放心我所以要带我回去了吗?我就知道宅心仁厚的师父肯定捨不得!」 「不,为师恰好路过。」我师父向来说话言简意賅,尤其是打击我的时候更加如此,我没理会师父继续抱着他的大腿哀号,这会师父伸了手揪起我的衣领要把我拎了起来,我知道师父下一刻要做啥,所以二话不说死命地抱着师父的两条大腿,死活不给师父拎起来,师父见我这样便开口,声音没往常的温润好听,有些低沉严肃,「狐青,别胡闹。」 师父一说话,我便松了手,然后师父就顺势把我拋了出去,我欲哭无泪地赶紧捏了个诀语护着自己,果不其然,我前脚被拋出去后脚一隻丑陋的厉鬼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师父──要死啦!」我凄惨的哀号声回盪在这座山林里,眼见厉鬼的嘴张成血盆大口要将我生吞活剥之际,师父如雷电快速地飞到我的身侧,从腰间抽出泠泠长剑给厉鬼重重一击,那厉鬼痛得直抱头打滚无力再攻击。 眼看如此,我松了口气,顺道也把持着诀语的手势给放了下来,瞬间我感受到自己急速下坠,我叫糟地想捏起诀语来,却因为太慌乱什么也没捏起来,当我都准备好要痛死的时候,师父他长臂一伸拦腰接住了我,顺势一带便入了他的怀中,这时我少女的小心脏正扑通扑通小鹿乱撞着,我整个人贴在师父那宽广的胸膛上……真心不骗,那时我真觉得师父是盖世英雄,帅气威武的让我不能再好。 其实,近几年来我对师父是有那么一点非分之想,谁让我是怀春的少女也谁让师父也这么帅气可口,不管男的女的待在他身边都没有半点非分之想那根本不可能! 可师父他情商低是事实摆在眼前,而他又一心修练仙法,对那些漂亮的仙家女子也不理不睬,我先前几度怀疑师父他是否是个断袖,可经过我长久的观察,师父他真的每天就是早起去呼吸新鲜空气、午后练练剑法、晚点施施法术……然后就没有然后,我不知道我是怎地看上这么无趣的师父,可能是他挥剑帅气的模样吸引我或是认真施法的神情触动我,甚至可能是我怀春的少女心正悸动着,所以就对生物性别是公的师父动了心。 我知道我的初恋无法开花结果必须掐死在摇篮中,我本来很难过这样的结局,可想想初恋本来就是让人缅怀感伤的多,若是成功,人生能拿来说嘴的又少了一样。 虽然我无法让师父喜欢上我,至少我能待在师父身边仰望着他然后屁颠屁颠的跟前跟后,修仙的日子并不有趣,所以我总是想找个事情来有趣有趣,比如……喜欢上师父这件事。 「狐青,没事了,放开吧。」此时我整个人扒在师父身上,看过母猴带小猴没,我大抵就是扒着母猴的小猴样。 原谅我是这么心机又色心满满的姑娘,趁此机会吃师父的豆腐说什么都不能放手啊!我又不是傻,不能得到他的心总要得到他的人吧! 「不!我有事,我怕得走不动了!师父,我只能赖着你!」少女们,要是你们近水楼台就得这样学我扒着不放说不准就能“得月”,再说此时不吃豆腐更待何时! 当然我喜欢师父是一回事,但关键是我不想再修行,这才几天我就受不了了,我想赶紧回九重天上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只要师父甩不掉我,他就会无奈地带我飞回九重天啊! 「为师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你怕不怕为师会不知道?你无非就是不想继续修行,可是狐青……」师父低下头来和仰着头的我对视,师父那双眼墨黑得深不见底像是夜里的一潭湖水,我有时抗拒师父的眼眸,因为看不清又太过平静反而让人感到心慌,比如现在。 所以我从师父身上跳下,然后伸手抓着师父那宽大衣袖的一角袖襬,「师父,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一个人有些孤单,甚至害怕我不能活着回去见你……」 师父垂下眼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狐青,为师答应你,往后经常来探望你。」 我低着头装着可怜,谁知师父他居然不是要带我回去!我到底哪里表达不清啊! 「师父……」话还没说完,师父眼神一黯,持剑的右手忽然抬了起来,从我左脸刺了过去,我惊得来不及反应,只想着自己到底哪里顶撞师父,师父要让我破相! 当我要感受到疼痛感后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凄厉惨叫,我转头一看,差点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尿,原来是那只厉鬼不死心,剩一口气地想要攻击我们,牠张着大嘴、眼睛上吊、全身冒着乌黑瘴气,后来牠又分散出许多面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师父那一剑避开我的脸颊,直直地插进厉鬼的胸膛上,命中要害,厉鬼嚎叫完后没多久就魂飞魄散,我有些惊讶这结果,我问师父,「师父你怎地没渡化牠?」 「牠杀人无数,形体多是冤魂结合而成,能顺利渡化的是少之又少,没渡化完成的若让牠跑了只是危害人间。」师父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可奈何,接着他转头看我,「好了,狐青,你得留在人间修行,这是为师的命令。」 「师父!」我大叫着准备要抱师父的大腿,师父吃了一次亏便不会再吃第二次,立刻就闪身而过,我来不及煞住就跌个狗吃屎,止不住心里悲伤的我一度不想爬起来,师父又叹了口气,「狐青,为师知道你聪慧有能耐,别撒孩子气,你修行的这段日子为师会常来探望你。」 听到这儿我也只好起身,用哀怨的眼神盯着师父看,不知师父是真没瞧见还是假装没瞧见,手脚俐落地把剑插在地上再掛上一袋白馒头,大袖一挥糊了我一脸后就飘然离去,我望着师父的身影越飘越远,远到只剩一个小白点后我才喃喃地说,「师父,你好歹也给我肉包子,这可是『食之无味』的白馒头啊。」 彼时,东边泛起了亮光,没想到这一夜就这样过去,望着一袋白馒头才恍惚想起张大爷那活儿!我急忙地拿了颗白馒头塞进嘴里,拔起师父的长剑往上一拋,双手捏出一个诀语,一个跳跃站上了长剑,打稳下盘、手势一变,长剑便迅速地飞了出去! *** 午后,当我来求打赏时,知道除去心头大患的张大爷开心地痛哭流涕,张大爷奉上一颗小小的银元宝,另外倒是很感谢地抱着我的小腿喊:姑奶奶大恩人! 这廝喊得我挺受用的,我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说,但我又想我干了大事才领这么一小颗银元宝实在说不过啊,「应该的!应该的!降妖除魔、消灭鬼怪乃是我的重责大任,我师父曾教导过我,做人本该为社会奉献、为国家卖命!张大爷你不必如此,多点礼数就好!」 「好的!好的!姑奶奶大恩人您先到大门口候着,我待会就命人给您送过去!」语毕,张大爷赶紧爬了起来要去发号,想那时我真蠢,居然信了他的邪!傻傻的就去大门口等他来给我送大礼。 我怎地就不多想张大爷可是个商人,錙銖必较是他的本性,他就算听得懂我的话,也必定会换个法子给我「大礼」…… 于是我望着怀里那几盒瓜子,哭着对苍天喊说,「白馒头好吃!白馒头美味!白馒头是出门在外、居家旅行的必备好粮食啊!」 我想肯定是我先前嫌白馒头食之无味,所以苍天大老爷就愤怒了:有得吃还嫌!有的人挨饿吃不了白馒头!瞧你嚣张,给你点苦头吃! 然后,我的「大礼」就变成塞牙缝都不够的瓜子。 姑获鸟之白桑 姑获鸟之白桑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睡睡醒醒、迷迷糊糊的,差一点就魂归西处,可我告诉自己在还没找到女儿之前,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一定要看到她安好无恙! 是的,我不能死,我死了,她该怎么办呢?想于此,我不禁悲从中来,随后鬱结于心便咳出一地怵目惊心的血…… 「哎哟,鸟大姐,你得安心养伤啊!你心脉受损可最不能伤神啊!」我不知道是谁在照顾我,我很感谢她。 可我不能安心,五百年,我和我的女儿失散五百年,我这一生也只剩寻她这个念想,我得寻到她,确认她安然无恙,而往后的日子都待在她的身旁照顾她陪伴她,「青玉……我的青玉……」 很多人都跟我说,找这么久都没有我女儿的下落,可能她已经死了,他们要我放下这个执念,可我听不进去也放不下,这样的执念造就我妖化成一隻姑获鸟。 眾所皆知,死去的孕妇或是丧子的妇人会因执念太深而变成姑获鸟去捕获他人的婴孩来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可是只要姑获鸟们厌烦孩子便会二话不说吃了孩子。 但我从不捕获他人婴孩,因为我知道失去孩子是多么大的痛苦,对于我这样特立独行的姑获鸟,其他姑获鸟表示匪夷所思。 为了寻找我的女儿,我从不和其他姑获鸟一起行动也居无定所,所以一路上遭受不少的罪,可一想到我的孩子说不定也在哪里受罪,我就顾不得自己…… 可我天上地下找了五百多年,却寻不到她半点踪跡,我总不愿想她是否已经不在这个世间,如果……她死了,那我活着做什么呢? *** 前几日,我被几个仙家子弟给遇着,对他们来说,姑获鸟是残暴的妖物,即便我从未害过谁,他们还是不由分说要让我魂飞魄散,我当然不愿意,我要是被他们捉住,我还怎么找我的女儿? 只记得那日风雨交加,我和他们斗了好几个时辰都僵持不下,待我体力快要透支时,一位路过此地的小姑娘抬起头来与我四目相对,见她明眸善睞的样子和我女儿的模样重叠了起来,我一个分神被仙家子弟打伤,顿时血流不止,那小姑娘见状像是要衝上来帮忙,可他们太过霸道,修练的法术也霸道异常,被缠上的万物都非死即伤,眼见他们不分青皂白,我赶紧用尽气力俯衝过去用羽翼包覆着那个小姑娘,那一刻我没多想自己会不会死,会找不着女儿,只想到得好好护着这个小姑娘,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再后来我没了意识,待有意识时就是在黑黝黝的洞窟里,也不知过了几天,才发现原来洞窟并不是漆黑得不见五指,而是我的眼睛瞎了几天,直至今日才渐渐恢復。 我睁开眼来隐约瞧见一位小姑娘坐在我身旁,煞有其事地盯着我瞧,见我转醒倒是有些兴奋,我闻着气味,才知道她是当时路过的那个小姑娘,「哎哟,鸟大姐你可醒了!我这法术不太行,癒合术没有一次成功,让你多挨了几天的苦痛……哎,当初我该跟我师父好好学的,想要帮人都没法帮了……」 「小姑娘,帮我这只妖物有什么好的呢,你快些离开吧。」我很感激她,可依我这样的身份总是会招来些祸害,我不想连累到她,「即便你……」 「鸟大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想帮谁还要经过谁的同意才能帮?如果帮人还得顾忌那么多的话那还叫帮人吗?」她打断我的话,继续替我施法癒合伤口,虽然她几乎都失败,但她这样的举动着实让我很感动,「鸟大姐,我们也算是生死患难过,我一直叫你鸟大姐也不大好,我叫狐青!」 「我是白桑,谢谢你。」我想要起身和她道谢,可身子不听使唤,沉重的很,我又重重地跌回她替我铺好的藤草之上,她安抚着我说不用着急起来,待她再试试癒合术能不能成。 在她施了第四十七次时,我顿时觉得眼睛清明了起来,她的容貌一直都像是在雾里看花,直至刚才才能看清她的样貌,一见到她那双灵气饱满的眼眸,我顿时讶然地盯着她! 会是她吗?如果是她,那为何容貌完全不同连年纪也不同?可是如果不是她,我这喜悦的心情又是从何而来? 「狐青,你可有爹娘?」我颤着声音问她。 「只要是人怎么可能没爹娘,只是我的爹娘不知道为何不要我了,我是被师父从狐狸口中救下的,也是他拉拔我长大的。」狐青皱着眉施法,似乎不知道我的伤势有好转,我伸出羽翼阻挡她的动作,她困惑地抬头看我,见我的目光后她才恍然大悟,「咦?我成功啦!终于成功啦!白桑姐,我继续施法啊,说不定待会你伤口就能好了呢!」 此时,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希望她是我的青玉,可我也不希望她是,如果她是青玉,见她活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还好她没受苦,可我不能再与她相认了,她都快修得仙身而我是只妖物,怎地能相认呢? 我缓缓放下羽翼,不敢再想下去,这样的心绪纠结了起来,一不小心又咳出了一滩血来,狐青见状,吓得以为是自己施错了法,「白桑姐!」 「没事,我只是想到我的女儿……」我有点累,累得想哭,我已经认不出我的孩子了,我甚至一直欺骗自己,青玉于我来说是刻骨铭心,可青玉的模样却逐渐模糊,模糊到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我真的有过孩子吗?我的孩子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幻影,只因我是一隻姑获鸟…… 原来所有的人事于岁月面前都是脆弱的,我开始哭了起来,我居然认不得了,我真的认不得了! 「白桑姐,我现在知道姑获鸟哭起来其实不太好看……」狐青伸手拍了拍我的背,顺道顺了顺我的羽毛,「白桑姐,你得把身子养好啊,你这样大喜大悲可不好,你女儿也不愿意看你这样,不然,你跟我说说你女儿的事,我看能不能帮忙。」 「狐青……你要是我的女儿……不,你不要是我的女儿……」我断断续续地说,狐青定然听不懂我的意思…… 狐青望着我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之后她说,「白桑姐,我是不是很像你女儿啊?」 「什么都不像,可又什么都像,我和她失散太久,久到我们对彼此都会如此陌生。」我恍惚想起五百多年前,她很黏我和夫君,即便快要嫁人也是如此,总嚷嚷说她嫁人也要把我和她爹一起带过去,青玉是我们的贴心小棉袄,一直都是,可如今我却什么也不认得,因为不认得所以寻不得,说不定我和青玉便是因为如此而错过。 「白桑姐你给我说说你的事和你女儿的事,我来帮你吧,或许哪天我想要找爹娘,你也帮我找找吧。」狐青是这么跟着我说的,我一个人记不清,可说不定旁观者清,思于此,我点点头,开始说起我的事来…… *** 我曾是一隻青丘上的九尾白狐,没什么身份就是只生养于天地间的普通白狐,虽然身份普通但我却是只非常会酿酒的狐狸,全青丘的人都喜爱来我这换美酒喝,我的日子也过得着实滋美。 后来嫁给了青丘国主的儿子,全青丘最俊美的狐狸,每个人都羡慕我,哎,大家以为我们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恋,其实不然,单纯是国主喜欢喝我酿的酒便让他儿子来娶我。 后来我们确实相爱了,我也生下一隻衔着翠绿清透的青玉石的女儿,因为她衔着带有灵气的青玉石,我们便将她取名为青玉。 可是好景不常,青丘有天被一群妖魔入侵,我的夫君死于那场争乱之上,忠诚的侍卫领着我和青玉出逃,但青玉却染上怪病,本来是亭亭玉立都快嫁人的姑娘瞬间回到了幼儿时期还一直发热不退,我精通一些药理,想去给青玉摘个草药来医治她便将她交给侍卫看照,却从未想过,我这一去便再也五百多年没见到我的女儿。 那时,摘完草药的我回到原处却发现侍卫以狐狸的姿态死了,而我的女儿不知所踪,我开始疯狂地寻找却一直找不到。 后来遇上走旁门左道的仙家子弟,他们取走我的元丹、吃我的狐狸肉、喝我的狐狸血,只因我是一隻生养于天地的白狐,带有灵气自然被他们修道之人所喜爱。 其实我早已死去,只不过是过于思念女儿的那抹执念让我妖化成一隻姑获鸟,天天各处飞在寻找青玉的踪跡。 「白桑姐……」狐青伸出手来拉拉我的羽翼,我则轻轻地向她靠近。 「我想,认不得青玉的原因可是我的精魄早已毁损,所以我的一部分记忆都没了,对青玉的模样也就愈来愈模糊。」没想到这会我能平淡地说出这些事情来,原来那些痛苦的过往早就能被光阴磨成可以随口提起的事情了。 「白桑姐,你会找到青玉的,一定会的。」狐青这样安慰着我,我也只能苦笑地点点头,「决定了!我继续施法让白桑姐你快点好起来,让你能和你女儿快些相见!」 这一生,我幸福过也痛苦过而这一刻我却难得平静,待在狐青的身旁我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事都能圆满了,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有这样的感受,或许狐青的出现和青玉是有冥冥之中的註定。 姑获鸟之狐青 姑获鸟之狐青 说真的,那日,我真是个路过的! 我不过是手里馒头不小心掉了,就朝一群人和一隻鸟干架的那儿滚去,我秉着食物很珍贵绝对不浪费的心态要去捡,结果那一群人二话不说朝我施了法术,我吓了好大一跳正要捏个法术护着自己,那只大鸟就朝我飞了过来,展开羽翼后就将我护在怀里,我还一头雾水,那只大鸟就被那群人给击中,之后她没了意识直接瘫软在我身上。 我努力地用柔弱的身子撑起那只大鸟的重量,吃力地从牠怀里鑽出,施了个反弹术将那群人的法术全数弹了回去,他们措手不及全数中伤倒地。 哎,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好姑娘,可这些人居然什么也不问地就要置我于死地,我当然得保全我自己,反弹他们的法术已是便宜他们了。 我趁着这个空档本想开溜,可是觉得这只长得不太好看的大鸟都拚死保护我了,我就这样丢下牠离去,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些,于是我拿起别在腰间上的小葫芦,拔开葫芦的木塞,念了一串术语将大鸟收进我的小葫芦里。 我将牠带到洞窟内去疗伤,整理一床的藤草后便将大鸟放出,也顺势摸上牠的根骨,发现牠的修为很是奇怪,明明拥有不少修为可摸来却只有五百年,而这五百年的修为竟是有些虚无,着实怪哉,可这样的修为却能抵御适才那一群人也是不简单,那几个人的修为加起来好歹也有千百年,这只大鸟的身世不禁让我有些好奇…… 在我所学的法术之中,唯独癒合术没有学得透彻,百来次才成功一两次,我在天上待得好好的用不到此法就觉得没必要学,只因我从未想过有天会被师父踹下来人间修炼。 虽然我的自保能力一向没问题,反正打不过就跑,我跑得速度无人能及,但难保有一天真遇上了棘手的妖魔鬼怪受了伤怎办?所以此时不练癒合术更待何时练?不过癒合术其实很耗精力,但这只大鸟捨身救过我,我给牠耗精神疗癒也是理所应当的,可在学不精又耗精力的状况下,要成功可说是难上加难。 *** 在我替大鸟施法的这段时间,大鸟老是嚷着「青玉」这个名字,后来从牠的隻字片语琢磨出,青玉是牠的女儿,牠在找女儿,不知道为何听牠这样的囈语,我有些鼻酸难过,心里好不是滋味。 师父其实不大喜欢和那些妖魔鬼怪有过多的交集,他总告诫我要远离那些妖魔鬼怪,他说那些妖魔鬼怪太过重情所以常常忘恩负义,可我觉得那是师父身为仙人的偏见,我来人间歷练的这几个月,感触很深,这世间的万物并没有全然不好也并没有全然的好,在一个群体中总是会有那么几个与别人不同,我想这就是自然的阴阳正反之貌吧。 而且我认识的妖其实都很单纯,他们会记得你对他好还是不好,对他好的就相安无事,对他不好的他就会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大多时候我并不是在人类的地方休息,而是在充满妖魔鬼怪的荒郊野岭里吃饭睡觉,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待在那里会觉得安心,或许是我长期养成的孤僻造就而成的情形,再说大多数的妖魔鬼怪都对我挺友善的,所以我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而师父所嘱咐的事我也当成耳边风听听了。 好比我眼前的这只大鸟,你以为牠在跟别人干架就代表牠很兇悍很残暴? 其实不然,牠只是在保护自己不被伤害,记得前几天那群人身上都毫发无伤,而这只大鸟却遍体鳞伤,不是大鸟干架能力太差,如果太差牠就不会以一敌十,是牠不愿意去伤害别人,可别人不这么想,认为牠是妖就对牠赶尽杀绝。 在天上的日子,师父偶尔会带我去群仙会,可我从不喜欢那里的仙人,他们自詡是仙人就独断地认为这世上除了神与仙其馀的妖魔鬼怪和人都不是好货,这样的自命清高我着实不喜欢,渐渐地我也不跟着师父去,哪怕师父去群仙会会被仙家女子给纠缠我也不愿再去。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好与坏,那只不过是因我们思想附加上去的,我收敛起这种有点哀愁的情绪,专心地替大鸟治疗……哎,原谅我当初没学好,此时却不见任何成效,见大鸟的伤口开始溃烂流脓而牠陷入昏迷的模样,我不忍地心疼起来。 *** 后来,大鸟转醒与我搭话,我也觉得我们算是患难生死之交了,我自报名字,也才得知她叫白桑还是一隻姑获鸟妖,我见过的妖少,听过的也少,我还真不知道人死后化作的姑获鸟原来长得这么丑! 我和她间话家常的聊,可聊一聊,她就说到她女儿的事,结果她一鬱结就立马咳血,我安抚她,心想她若是把事情说出来不闷在心里可能会好受些,于是我得知了她的过去,听完真的令人不胜唏嘘……不是总说坏人才有报应吗?可为何从不作恶多端的白桑却要备受煎熬呢? 我仔细地想,或许这可能是前世的孽今生要偿还,可我又想,前世的自己与今生的自己早就成了两个个体,为何前世的种种罪过却要今生来还,不能在未转世之前就修得圆满?这样的事,我到往后才了悟,原来并不是所有前世业障都得今生来承担,而是每一世都有苦难得修,有的人苦难多是为了悟道飞升而有的人则是为了了悟尘世不再受轮回之苦,其馀那些悟不得的就只能一次一次地去经歷直到剎那的恍然明白,这样的法则是冥冥界内之中的旨意,给我们再多的岁月也是看不破懂不得。 我与白桑相处了整整一个月,这期间我和她偶尔斗嘴,偶尔说说自己心上人的事,偶尔谈谈我们今后的何去何从…… 之后,白桑的伤好了大半,她跟我说她得去找她女儿了,不能再耽搁下去,我隐隐约约觉得白桑的话别有意味。 我与她道别的那一日,外头春光明媚、鸟叫虫鸣,花草摇曳生姿,我知道这样的分别是最好的,没有太大的哀愁,可我却有些捨不得…… 其实我很在意白桑说的那一句:「狐青……你要是我的女儿……不,你不要是我的女儿……」 这一个月来,我有这么想过,如果白桑是我娘该有多好,我就会知道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的娘亲一直在找我,找了我很长很长的时间,我的娘亲还是爱我的。 可惜我不是她的女儿,白桑说她女儿身上会有一块晶莹剔透的青玉石,我没有那种东西,我只不过是和她女儿有那一点相似的际遇,我们的身旁都有只狐狸,可她女儿青玉身旁有忠心耿耿的侍卫,而我的身旁却只有只想吃了我的狐狸。 离别的心情不怎么好,我当初和金双华分别时不怎地感伤,那是因为我知道我和金双华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可白桑与我可能是此去一别再也不见,有时候我真讨厌世界那么大,若是世界小一点,分别这件事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白桑姐,若我有你女儿的消息,我会在这个洞窟留下讯息的。」我回身望去看向那个洞窟,想着这个洞窟就这样成了我们唯一的羈绊。 「狐青,谢谢,你是个好姑娘,等你哪天想找爹娘了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白桑振翅着,随即扫起了落叶和沙土,我被那些沙土弄疼了眼睛,当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白桑姐,我从未遇像你这样的大鸟,虽然长得丑可是却很温柔。」我泪眼婆娑又悲伤地胡言乱语,我知道白桑听了这一席话肯定想揍我,但我觉得我能在她心里多点印象也是不错的,哪怕是她讨厌我。 白桑确实用她的翅膀拍了我的头,可那拍打却像是母亲给孩子的一点小惩罚,况且又是用那羽翼丰厚的地方在拍打,我擤了擤鼻涕非常惆悵,白桑语重心长地和我说,“狐青,活在这个世间有很多苦难,可我没怨过什么人,所以面对这些苦难我才能过得好受些,你就记住这个吧……好好照顾自己,希望你一生都能免于苦难。” 「嗯,我知道了,白桑姐……」我抿了抿唇,本来话已到了嘴边却又不敢说出口,我把那句话咽了回去才说,「白桑姐,如果你找到女儿的话,也记得给我捎个消息,我也好去给你们送个贺礼!」 我本来是想说,如果白桑姐你找到女儿还介意多个女儿吗?可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实在过于厚顏无耻…… 「好,我定会给你捎个消息,狐青,后会有期。」白桑张开双翅,展翅而飞,那会白桑迎着光飞翔而我看着时是她逆着光,那样的身姿对我来说却是绝美长存。 白桑飞出几十里之外,我看她成了天边里的一颗小黑点,才缓缓吐出那句,「后会有期。」 *** 回到山林里一间无人居住的木屋后,我倒在乾草铺成的床上,忆起小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带着灵兽偷偷跑到人间玩耍,那时恰好遇见一个在山林里迷路的小男孩,他本哭闹不已,我就收起灵兽上前和他玩耍,没多久他的父母慌慌张张地寻来将他带走,虽然一路上那小男孩被骂得狗血淋头,可他的父母却死死地紧抓着他的手再也没松开过,我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孤单。 即使我有师父有灵兽相伴,我依然觉得自己很孤单,师父大多时候不在我身边,灵兽也不会和我说话聊天,那时候我常想,我的父母怎地就不要我了呢?我是不是不听话所以他们不要我了? 这些话我在师父面前说过,可师父却只和我说:狐青,你是要修仙之人,这些尘世杂念多想无益。 从此我就再也不问了,可我却时不时去我被师父捡到的那座山林里坐上个大半天,希望我坐着坐着就会有一对夫妇或是哪个男女来这里寻我,可我左等右等却没等到任何人,只遇见几隻小动物和路过的鬼怪。 平常师父不喜欢我提起这些事,我就假装没这回事,可在心底我又偷偷存着这样的念想,我还是想知道为何我的爹娘要把我丢在山林里,养不起我还是不爱我都行,我就只是想要个理由。 我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告诉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恰好肚子咕嚕了几声表示它要进食,便拿起长剑打开木门就要出门觅食,这时却有个人影站在木屋前面,我惊得连退三步摆出了防备姿势! 「来者何人!」我大喊了一声给自己壮胆添个气势。 那人徐徐朝我走来,我更加没底的又退了几步,觉得这人气场有些强,「狐青,多日不见,倒是把为师给忘了?」 一听那熟悉的声音,我惊讶地抬头瞧着来人,一看果然是我俊美帅气的师父!我瘪了瘪嘴,三步并两步的飞奔上去,手脚并用地扒在了师父的身上,我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闻着他身子独有的清香,日积月累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化作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号声,「师父──」 「好了,为师在这里。」在这一刻,我又多爱上师父一分,因为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 待我整理好情绪后,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又咕嚕了几声,师父随即正经八百地说,「狐青,你居然饿到哭,可见为师平日里让你过得太安逸,今日为师便教你辟穀之术。」 「别啊!师父!你让我吃点好的吧!我难受!」在我苦苦哀求之下,师父才放弃教我辟穀之术,最后心软带我上饭馆去吃吃喝喝。 在我吃饱喝足之际,忽然觉得我太执着于爹娘的事,师父是个厉害的人,也许早看透我的命运,所以总跟我说那些都是尘世纷扰之事要我别多想。 可见我当真是个有仙缘的人,爹娘拋下我是註定好的,这样我才能被师父捡到,此后跟着他修息仙法。 这样想后,我着实舒服许多,我拍了拍胀大的肚皮,「嗝,好饱。」 「狐青,这几个月可有何收穫?」师父因为练了辟穀之术所以对食物没太大兴趣,不过对茶水还是有几分兴致,他啜饮了几口后便问我。 我想了想,怎样的事才算收穫? 「收穫……我的收穫就是,这个世间太残酷,唯有待在师父身边才是最好!」我嘿嘿了一笑,一个倾身朝师父身上倒去要给他撒撒娇,结果师父偏了身让我扑了个空,我便朝他宽大的袖子扑去,顺道撩起来擦擦油腻腻的嘴巴。 「真是胡闹。」师父抽不回他的衣袖,只好任凭我放肆摧残他的袖子,我心想着上次师父用袖子糊我一脸,觉得此仇得报,于是,纯白如雪的衣袖就被我弄得满是油腻乌黑的污渍,然而一向爱乾净但更爱顏面的师父,对于我这种行为他只能黑着一张脸也不会将我甩出去,能看到师父吃瘪,顿时我的心情又好了大半。 委蛇之曲委蛇 委蛇之曲委蛇──人首蛇身,紫身朱冠,见雷至而呆立,乃委蛇。 本君从未想过,来破佛寺躲避那雷雨还会有人从天而降来砸伤自己,还挟带斗大的雨水哗啦哗啦地打在本君的身上,甚至还被那人给压在身下,差点气喘不上来! 「哎哟……我还真她娘的不走运!」那人爬起来后,本君也挪了挪身子,可她站起来又一个不稳跌坐回来,恰巧就坐在本君的尾巴上,本君正要抬头威吓她,却见十几个人从那破洞的屋顶飞了下来。 待他们一站住脚,本君才看清是几个仙家子弟,他们修为不浅但也不算顶好,而压在本君身上这人,她的修为浅薄的可以。 「哼,你说你是莲华山那晏初仙尊的弟子?笑话!你明明就与妖为伍作乱,再说瞧你是肉体凡身没什么修为,哪能是晏初仙尊的弟子!说这些胡话也只不过是想拖延时候吧!」那群穿着灰朴朴仙家子弟中,站在最前头的人发了话,后方的其他子弟全都摆好了阵仗,准备展开攻击。 本君的视线和听力受雷电影响不太灵光,隐约能见到压在本君尾巴上的是位姑娘,本君皱了皱眉,觉得被人打扰很不愉快,便不耐烦地朝仙家子弟那探了颗蛇头,张开了嘴巴吐出蛇芯子威吓他们。 「蛇、蛇精!是蛇精!师兄,这修为咱们可打不过!这ㄚ头咱们可惹不起!」其中一人出了声,一群人的视线齐齐刷了过来,见本君修为确实浑厚也没人敢多添一句,全都开始往门外退了出去。 此时,坐在本君尾巴上的姑娘站起来嚷嚷着,「哈?什么蛇精?欸,我还没和你们打呢,刚刚你们偷袭我可不算!欸!别跑啊!」 本君正要收起尾巴来,她又一屁股坐了下来还喃喃自语着,「他们搞什么呀……不过为何觉得屁股下的东西软软的?」 本君按捺住性子,想看看这姑娘到底何时才会发现本君,于是她话语一落,伸手摸起本君的尾巴来,本君一惊!她居然在试探本君的修为? 本君赶紧挥动尾巴将她甩了出去,只听她叫喊了一声,「哇啊──」 她使了法术护着自己免于摔落地面,她站稳身子,仰着头看向本君,本君也看向她。 「原来刚刚在我身下的就是你这条大蛇啊!莫怪莫怪,那群人居然打也不打地跑了,你修为确实高得吓人………」她望着本君惊叹道,可眼里却毫无一丝畏惧之感,本君知道她亦于常人可本君只想安静地休息。 「啊!差点忘了……狐青在此谢过大蛇救命之恩。」她毕恭毕敬地给本君弯腰作揖,本君呼嗤一声不再理她,兀自爬行到他处休息。 「大蛇啊,你别跑啊,我知道你会说话的,你和我说说话吧!这几天我无聊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本君本要将头埋进身体里窝着休息,可听到她这一番话却停下了动作,从前有隻狐狸也是和本君这样说的。 本君抬头想看她,却忘了自己看不清的事,外头雷光闪电轰隆而至,那光亮伤了本君的双眼以致于本君只能用气味和声音辨认他人。 「呃,大蛇,我在这儿,你……是不是眼睛不好使啊?」 本君呼嗤了一声算是答应她,她朝本君走了过来,随后伸手抚上本君的头,「你可是被外头的电光给闪瞎了眼?」 本君不喜被人触碰,可对于她的举动……本君却毫无抗拒之感。 她用指尖轻触着本君,而本君感受到一股暖流窜入体内,让模糊迷蒙的双眼顿时清亮起来,本君相当错愕! 眼睛畏雷光闪电是本君长久以来的老毛病,本君曾是九重天上的药司,这样的毛病连自己都医不好,直到遇上那只小狐狸,用了块灵气浑厚的青玉石给本君医治,本君的眼睛在那段时间遇上雷光才得以清明。 这当今世上除了那小狐狸便无第二人能为本君疗癒眼疾,本君望着眼前的十六、七岁姑娘,恍惚将小狐狸化身人形的模样与这位姑娘重叠。 「小姑娘,你说你叫什么?」本君问她名姓,她便昂首与本君对望,她的那双眼眸清明透彻带有清纯灵气,那样熟悉的一双眼怎会有第二双一模一样的? 「我叫狐青,」狐青轻浅一笑,随后她问本君,「那大蛇你叫什么呢?」 本君望着狐青,忆起当年的场景,那小狐狸问本君,「大蛇,你叫什么呢?」 「曲委蛇。」如同当年本君答覆那小狐狸一般,而狐青下一句肯定会说──「那我就叫你阿曲吧!」 狐青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会才说,“那我就叫你阿曲吧!这样简单让我好记!” 当年场景如今重现,本君望着狐青却无语凝噎,她已不是当年死皮赖脸缠着本君的小狐狸,本君想过无数次相逢之景,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不认得本君。 破旧的佛寺外风雨交加、电光雷鸣,而佛寺内一尊倾倒在旁的石头菩萨被渗入的雨水滴滴噠噠打在眼皮上,一滴一滴顺流而下如映本君心境。 本君以前不信佛,佛说都是道法自然、界内法则,本君总想着能打破这样的宿命论,可失去她后,本君无所依靠,信佛说的,有缘必当再相见。 所以本君在岁月中等待,不回天上只留人间,本君相信她会再归来……可她归来却再也不认得本君。 *** 本君生性孤僻,活了千万年却不懂喜悲、不懂相处之道,只道是成天尽所职炼丹药给各路神仙,一直以来,隻身一人,谁也不愿意亲近本君,天下间唯独「她」不抗拒本君,愿意与本君交谈,她是本君决定要放在心上好好珍惜之人。 「阿曲,说好的啊,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坐在咱们青丘王宫的大门等你来娶我!你要敢不来的话……哼哼,我可就喜欢上别人啦!」她孩子气地和本君拉勾约定,本君当时只想着春暖花开时,本君一定会如期赴约。 不过在那之前本君需历天劫,本君算了时日,离春天还有一段时日并不影响本君前去迎娶她,本君便安心地等待天劫,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家园竟在当时遭逢妖魔之乱,本君殊不知他们的情况,待本君穿着喜服来到青丘时才知道她的爹亲和父辈们全都死于祸乱,而她与她娘亲出逃后却不知所踪。 本君那时恨自己是生长于九重天上的蛇精,历那无用的天劫而不能救自己所爱之人…… 此后,本君向帝君辞了药司一职来人间寻找她的踪跡,那时帝君挽留并要本君放下对她的痴念,本君当时对帝君说:「于这大千世界里,本君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性命,可惟独她,是本君最捨不得、放不下的念想。」 本君与她相遇不到百年,可本君认为与她相处的那段时日已是亙古千年万年。 「阿曲,哪天我要是怎么了,你可以娶别人爱别人,但不能忘了我,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我爱的人能记着我便好。」 她曾对本君说过这么一句话,本君只要她别多想,这样的事并不会发生,可天与愿违,本君从未求过什么,只求是能与她长相守,可苍天不给本君机会。 如今再见她,本君以为能再度牵起她的手与她天长地久,即使天地覆灭也不会再放手,可当本君要伸手时她却离开了,本君追了上去,她更是头也不回地愈走愈远,远到本君再也追不上,甚至连她的身影也望不着了…… *** 「青玉!」本君惊醒过来,见日头上了三竿,而身旁的柴火也燃尽焦黑,本君左顾右盼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踪影,赶紧起身慌张失措地寻找她! 「青玉!青玉!青玉──」 本君以为自己又回到那片乌烟瘴气和火海的青丘之上,撕心裂肺地声声叫唤着青玉的名字,一如往常,本君从未得过回音,本君失落地站在原地…… 看来是本君睡糊涂,做了个梦,她其实从未回来过,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本君的痴心妄想。 「你娘的!又搞偷袭!你们有完没完啊?出来!都给我出来!我们单挑看谁厉害啊!以十打一你们不要脸!没小鸟!」听这声音的叫喊,本君也没多想,随即就朝声音的地方赶去。 一赶到,便见昨日那十几人正围绕在狐青的周遭,狐青脸色铁青地念着法诀,本君见状赶紧上前去施了一记掌风将那几人给打倒在地,本君赶紧来到狐青的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咦?你谁啊?」狐青讶然地惊叹一声,她越过本君横在她面前的手臂,探头看着本君。 「本君……」此刻本君幻化人身,她不认得本君实属正常。 「咦!你是阿曲!」狐青激动地抓着本君的手臂,突然脸色变得兇狠,她看向那群找她麻烦的人,咬牙切齿地说,「你来得正好!快点帮我一起揍他们!哼!看谁更嚣张!」 本君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可想想,这确实是她会做的事,本君朝她点点头,「好。」 狐青认不得本君的人身模样,想必那些人也认不得,这一会他们就把本君当作是狐青找来的打手,个个不要命地着本君冲了过来,本君稍微动一动手指就把他们弄得呼天抢地。 其中一人自知打不过本君便朝狐青那冲了过去,狐青自然能应付,可本君见不得她受任何一点伤害,正当狐青捏个术法,而对方使出一道剑风逼近之际,本君一把拉过狐青将她护在怀里,「这时候你只需要躲在本君怀里就好!他们伤不得你!」 随后本君掌心一翻,化出一道强劲有力的掌风击在对方身上,他们见打不过本君便全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哎哟,没想到你幻化成人的模样这么好看还这么厉害,那群人三两下就被你给摆平了!」狐青仰头笑嘻嘻地对本君说,可话说到一半便跳离了本君怀中,「啊,虽然你长得好看,我是想吃你豆腐……可刚刚是我被你吃了豆腐对不对?」 「是,你也能吃回来。」本君敞开双臂希望她下一瞬就能投入本君的怀中,可她没有,她瞪着大眼盯着本君看,「你……什么意思?」 「狐青,你忘了本君没有关係,本君依旧待你如初,只要本君还活着的一天,就会一直爱你、护你,保你不受任何苦难。」本君敞开的双臂没有放下,本君等了这么长时间才遇到你,即便你忘了本君,本君就继续等待,等待你愿意扑入本君的怀抱中。 「啊?阿曲,你刚刚是打架打傻了吗?」狐青不明就里地盯着本君,本君摇了摇头,「没傻,本君等了你五百年,你终究是回来了。」 委蛇之狐青 委蛇之狐青 平时出门习惯看黄历的我,今天饶是忘了看,只因饿到不行,见门外路过一隻野鸡便衝出门追了去,不料一出门就被人追着打……我想起师父身分极大,一般仙家弟子听了他的名讳几乎都会给人让道而行,谁知我把师父的名讳说出来居然没半个人信,简直出师不利啊! 重点是他们追杀我追得像是我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只不过帮了一隻姑获鸟,给他们一记反弹术,这会他们倒是想把我杀了?你们这群当仙的在群仙会上说自己都慈悲为怀,根本放屁! 我并不是打不过他们,是我不想打……好吧!这么多人打我一个,确实有点打不过。 但我不想出手是不想被师父知道我为了妖魔的事和同道的仙家们大打出手,师父千交代万嘱咐不可和妖魔鬼怪走太近,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轻饶我!于是我只好装作一隻过街老鼠仓皇乱窜,可谁曾想他们竟鍥而不捨地追! 那时,风雨雷电交加,大雨打湿我的身、风凌乱我的发,雷电闪瞎震聋我的眼耳,我一会跑一会飞,他们紧追在后,见到前方有间荒废的佛寺,我赶紧一个飞身跃上屋顶,我一侧身瞥到他们施了一记狠毒的法术过来,我下腰闪避之际导致重心不稳,而那倾盆大雨滑溜了屋瓦红砖,一个不慎,我脚一滑整个人跌了一跤,老旧的屋瓦承受不住我这一摔,我便随着屋瓦陷了下去! 「哎哟……我还真她娘的不走运!」我咒駡一声,眼见他们都从那屋顶的破洞飞了下来,表示非常不理解,我这是没办法从屋顶上掉下来,然而明明有大门,就不懂他们为何不从大门进来,非要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挤那屋顶的小洞…… 后来,他们说有蛇精时,我是知道的,但怕那蛇精太过兇恶,我就假装不知道牠的存在,随即趁机跌回牠的身上,探出手要去摸他有几分修为,这一摸,牠被我吓到,我也被牠吓到,随后牠将我甩了出去,电光石火间,我想了一记法子给自己保命! 「原来刚刚在我身下的就是你这条大蛇啊!莫怪莫怪,那群人居然打也不打地跑了,你修为确实高得吓人……」我嘿嘿一笑,然后捧牠为我的救命恩人对牠毕恭毕敬,牠似乎也察觉到我对牠没什么危害也就不太搭理我。 那时,我与牠相隔数十步,我抬头,牠抬眼,我们四目相对,我却被牠那双墨青色的眼眸给直击心脏,那双眼似有还无地透露无以言喻的情感,有些凄美有些哀伤,而我的心底也有个声音在喊着:我见过这只大蛇……在好久好久以前…… 所以我想和牠说说话,见牠眼睛不太好使便帮忙牠,好让牠舒服一些。 当触摸到牠的蛇身时,牠身上的冰冷会让人生寒,可于我来说,这样冰寒之感竟是我最安心的温度…… 进而得知大蛇的名字后,我的脑海里更是有什么画面闪过,零零落落的像是破碎的冰渣子,细小的令人无法忆起。 曲委蛇……阿曲…… 为何我会觉得听到这个名字是欣喜是相逢后的喜悦?我不能理解,我便望着那条渐渐睡去的大蛇陷入思绪中。 *** 翌日,我出去找些果腹的食物来吃却又被那些仙家弟子给缠住,后来从天而降一位身穿紫衣裳的男子,他长得好看,可那种好看与师父的好看不一样,师父是美得出俗而他是俊得令人赏心悦目。 我心里激动一把,苍天老爷待我还是不薄,在我危难之际还记得派个盖世英雄来救我这美人儿,他将我护在他的身后,我望着他宽大的背影很是感动,从小到大,师父从来不会这样护着我,师父不是把我推出去就是和我一起面对……那画面真是美得我不敢再想。 不过我见他眼熟,仔细一看,发现他的鬓发间有些鳞纹,而他左眼下有颗泪痣,我忆起昨日大蛇的模样,那只大蛇全身鳞片晶莹亮眼,而大蛇有一块墨黑不大的圆点在牠的左蛇眼下,当下我自然地将他们的模样叠合在一起,又巧好他说了一句本君……我就真确定他就是那只大蛇曲委蛇! 他身手了得,我不禁连连讚叹,望着像是被弹鼻屎那种力道给弹飞的仙家子弟们,心中大快不已! 我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好姑娘,有人犯我我就加倍奉还,我被他们追得狼狈不堪,丝毫无气质可言,我就来气!心想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我心念一转,就想让曲委蛇教训他们,而曲委蛇也不知怎地就真的答应我,而那声「好」在我耳里听来竟有那宠溺的意味在。 我暗忖着一个可能就是──这只大蛇肯定是看上我的美貌了! 正当我这么想时,有个仙家子弟自知打不过曲委蛇便朝我攻击过来,我哼了一声摆好架势就要反击,谁知曲委蛇竟长臂一伸将我拉入他的怀中,听他说那句,「这时候你只需要躲在本君怀里就好!他们伤不得你!」 那时我有点慌,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迷我迷得这么深沉,我那时很不要脸地心动了一下,想着有个男人居然可以这样护着我,哪怕他是一隻精怪,当我喜孜孜地在享受这份被爱时,猝不及防地,他的下一句就将我打回原形…… 「狐青,你忘了本君没有关係,本君依旧待你如初,只要本君还活着的一天,就会一直爱你护你,保你不受任何苦难。」 我知道,这句话他不是在对我说,瞬间有些不是滋味,后来想想,我明明喜欢师父却还不允许曲委蛇对别的姑娘情话绵绵,我也真是太过矫揉造作。 思量了一会,我决定装傻听不懂他的心思! *** 「阿曲,你肯定是傻了,要不让我检查看看吧!」我摩娑着双掌,他便伸出他的大掌覆在我的双手之上,他的掌心带着透凉的冰冷,「本君自己有没有傻会不知道?本君曾是九重天上,帝君御用的药司。」 我听见这名讳便狂冒冷汗,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理由装傻,只好嘿嘿一笑,「那你说说,以前我是什么样子?」 「你是一隻长相讨喜但很聒噪的小狐狸,总喜欢在本君身旁窜来窜去,总爱说自己是青丘里最美的一隻狐狸……」曲委蛇顿了顿,本来神色极其喜悦又含情脉脉地对我说,可下一瞬他那双墨青色的双眸便黯然无光,眼底尽是说不尽道不完的相思,「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寂寞的小狐狸,曾经在九重天上当着所有人面前嚷着喜欢本君,嚷着本君是你的,对本君紧追不捨、死缠烂打……」 「等等!这种事我还真没脸皮去做,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我吞了吞口水,觉得他说的那只小狐狸,是我望尘莫及的对象啊!在九重天上对着所有人喊着我的情思?不不不,就算我敢吃美男的豆腐,但这种在大庭广下诉说这种事我还是做不来的。 曲委蛇微微地摇头,他用坚定地口吻与我说,「你是本君深深爱着的人,本君是不会认错的。」 「我很开心有个人……呃,一隻大蛇,总之你能对我说情话我很开心,我心想终于有人发现我是个美人儿,可重点是你搞错对象啊!你让我所有的喜悦全都变成了尷尬啊!」能被曲委蛇这样深情款款的蛇精喜欢是幸运的,可重点我不是他喜欢的对象,而我也喜欢着师父,他这样把我认错让我很是困扰,“再等等!你说的那只小狐狸该不会就叫青玉?” 「狐青,你就是青玉。」曲委蛇再篤定不过,我打呵呵地笑说,「呵呵!我要是一隻狐狸,母猪都能飞上天!」 我怎么会是一隻狐狸呢!我明明就是个被父母拋弃在山林里,差点被狐狸吃掉,最后被仁慈的师父给救走扶养长大的人类姑娘…… 我本来想这样回答曲委蛇,可我却一句话也答不出来,想到师父与我叙诉他捡到我时的场景,如同白桑与青玉失散那时的场景,我就不敢再篤定地说自己不是青玉…… 「咦!曲大蛇?狐青?」突然窜出的金双华用牠一脸疑惑的猫脸看着我和曲委蛇,我望着金双华漆黑的猫身子,再抬头看向曲委蛇,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什么。 「金双华,你可是来见青玉的?」曲委蛇对悠哉摇尾巴的金双华说,金双华则是困惑,牠抬起牠的猫手朝我与曲委蛇头上那棵大树说,「不……吾叼了只母猪飞天路过,结果嘴巴咬酸了一不小心松口,牠就掉下来卡树上,吾是下来捡牠的……等等!曲大蛇你刚刚说啥?难道你找到青玉那ㄚ头了?」 我抬头望着树上那粉色圆润的猪屁股,想着,刚刚说的那句,「呵呵!我要是一隻狐狸,母猪都能飞上天!」,忽然有些害怕,这话还真是不能随便说呀。 曲委蛇点点头,抬手指着我说,「她就是青玉。」 「我觉得这之间是有什么误会的……如果我是青玉,我怎地就没了记忆?甚至还是肉体凡身?再说,阿曲你和青玉恩爱甚篤,要我真是青玉,我肯定就扒着你不放了不是吗?」我总结一下我不是青玉的证据。 金双华点点猫头,很是认同我的话,「曲大蛇你是找青玉找到傻了?狐青怎地可能是青玉,她身上没有那块灵气浓厚的青玉石啊。」 这会我也点头如捣蒜,是吧,如果我是青玉,白桑怎地会认不出我?所以我只是和青玉有那么一丁点相似罢了。 「本君在想,狐青有可能是青玉的转世。」曲委蛇抬头看着我,眼底那丝哀伤直窜我心,我低下头来不再看他,不知道为何觉得我愧对了他,可我真的不是青玉啊。 「转世?你是说……」金双华有些不敢置信,牠瞪大圆滚滚的猫眼,「你是说青玉早就死了,所以她老早就转世成狐青?不可能的吧!青玉不可能会……」 我听到这便不敢再听下去,曲委蛇活在天地间这么久,知道的事肯定不少,他再说下去,真证实我是青玉的话怎地办? 我不想面对这样复杂的事,我承认我胆小,我喜欢现今安逸的生活,我的生活过得好好的,我不希望它有什么变动,原谅我是个这么无胆的姑娘。 我现在只想简简单单的生活,往后的日子都和师父在天上一起修行,仅此而已。 于是我赶紧假装掐指一算,然后神情慌张地大喊,「不妙!北方有鬼怪作乱!哼!看我不去收拾你!」 我嗖的一声御剑飞去,完全不理会曲委蛇和金双华的叫喊,心里只想逃…… 恍惚间,我想起白桑那近乎无望的眼眸,我便停下动作,呆立在剑上浮在半空中,不由得想,我如果真是青玉的话……有那么多人爱我,我却如此逃避会不会太不知福? 说真的,我会慌会乱,全都源自于害怕我所知道的真相其实并不是真相,我曾经信以为真、深深信赖的,原来都是假的!这样的衝击我承受不住,我从来不坚强,我一直很脆弱,可在天上的日子,过得相当安逸,以至于我的这份脆弱无从表现…… 直到遇到金双华、白桑还有曲委蛇他们……我感叹地抬头望着苍天,想问苍天大老爷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总是要给我出难题? 师徒之狐青 师徒之狐青 我蜷起双脚,双手抱膝将自己缩成一个防卫壳子,维持这样的姿势大概一天一夜。 我躲在山林里某个洞窟里,施了法术将自己的气息隐住,我只想静静……你们谁也不要问我静静是谁,静静是山脚下老张家一隻无忧无虑的狗。 伸出手来掐指一算,我在人间待了有一段时日,记得最近一次师父来探望我时给我嘱咐,他说,再过三个月,你的歷练便圆满,届时你就能回来。 我那时想开口,师父却什么也不让我说,于是我又闭上嘴,心想,师父,我不认得回去的路啊。 回去九重天之上也需要花个几十日,我已经超过三个月的时日,我躲在这儿,无非是希望师父来寻我将我带回。 忍不住心烦意乱也忍不住师父不在身边的寂寥,我开始哭了起来,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彷徨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并不希望自己是青玉,我只希望我是狐青,青玉的命运太过坎坷,面对的生离死别太多,我不够坚强无法承担,我喜欢平凡简单的生活,我仍是他们的朋友,我不想要有什么改变。 想于此,我又嚶嚶呜呜了哭起来,谁快来吧!谁快来我的身边吧!只要陪伴在我身边就好,谁快来吧! 「狐青,为师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为师来接你了。」听到这温润的嗓音,我连忙抬起头,见洞窟入口的那抹身影,背着外头的光,周身闪亮着,我激动地起身扑了过去,嚎啕大哭着,「师父!师父!师父!」 「狐青,灭去你的隐身术。」隐身术能隐去所有气息、声音和模样,师父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也不能感受到我,我听话地解开,我抱着师父的身子一刻也不想再放手,「师父我们回去,我想回去,很想很想回去!」 「好,为师带你回去。」师父伸出手来拍拍我的头,这一刻的温暖,我是相当珍重的,珍重到我可以捨去一切守着这份得来不易的温暖。 *** 回到九重天后,我过着嗑瓜子翘二郎腿的愜意生活,师父也不再严厉训斥我,我想我这是要出头天了啊!不然就是师父认为自己愧对于我,把我一个小姑娘踹下去人间歷练着实不妥便开始任我自由发展。 看吧!虽然师父情商低,但对徒儿还是相当爱护的,我喜孜孜地想。 「狐青,过来为师这里。」师父这一喊,我赶紧丢下瓜子壳,屁颠屁颠地上前去,「哟!师父我来啦!」 师父递给我一把泠泠长剑,我双手接过觉得困惑,师父说,「还记得我教你的那一套剑术?」 「当然记得,师父你不是说让我好好学的吗?我可认真的很。」记得师父一开始见我不学无术,心想我成不了大器但又担忧我的安危,就说我可以别的不学但这一套剑术定要学得精巧熟练,好在将来能够保命。 以为只要学这套剑术就成的我,很辛勤地将它练到极致,却不曾想师父以为我开窍好学,之后又让我学了各种法术,想来师父都很爱曲解的我想法。 「那便好。」师父点点头很是欣慰地望着我,他微微一笑,让我见着有些心动,心脏噗通噗通地大声作响,我按捺着胸口,要我的小心脏不要这么激动! 「师父,你怎地突然说到这些?」我知道师父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我飞快地想了一下,忽然打个机灵,「师父!难道你又想把我踹下人间修练了吗!」 师父看着我紧皱眉头说,「为师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 「师父,你知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就是这么胆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耸耸肩说。 「为师近来卜了一卦,为师恐有劫难……」师父深深地叹了一口大气,抬手在半空中挥了一袖,空中便出现几行字…… 四海八荒有馀难,生死一线心中念…… 我望着那几行字开始出了疙瘩,我不敢置信地望着师父,「师父?」 「狐青,若是为师不幸遇难,你……」师父话未说完,我便赶紧打断,为了表决我的心意,我说,「师父你且放心,狐青和你师徒一场,定会和你共同面对!」 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而我对师父还有儿女私情,所以我决不会拋下师父而跑!看我是多么情深义重的好姑娘! 师父望着我,眼里突然乍现什么光芒,我看不清望不透,但我心想,那许是师父的感动。 *** 那一夜我睡得极其不安稳,我起身披上外衣,推门而出,昂首望向满天星斗的一闪一灭,莲华山虽是在九重天之上,可它却随着人间四季迁移转变。 西风萧萧,吹落院子里大片大片的桂花,风一劲,它们便全数打了过来,有些沾黏在我的身上,有些则是落在地面像霜雪佈满一地,桂花清香弥漫着整个院子,一旁的水池里,白睡莲静静地闔上它的花瓣,如入定的僧人静默冥想。 院子里的花,开出来都是白色的,白得纯净无暇,我从来不精心照料它们,它们仍旧能生得美丽茁壮,这常让我讚叹九重天上的日月精华如此醇厚。 彼时,我听见那些花花草草说,「天劫将至啊。」 「是啊,咱们能不能逃过也得看运气了啊。」 它们随风摇曳身子,那些话语听在我耳里很是难过,想起师父那道骨仙风的模样。 每位神仙都要历天劫,劫后馀生便是新生,可也有熬不过天劫的便消散于天地间,而天劫虽只对一人实施,但周遭的人事物也会受到或大或小的伤害,那真的全看运气。 「狐青。」听到一声微微叫喊,侧过头便见人身模样的曲委蛇现身在我的院内,我很是惊讶,可回想起来,曲委蛇曾说过他是这九重天上,帝君御用的药司,莫怪他能上来九重天,「阿曲,夜会佳人可不是君子所举啊。」 他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不理会我的话,神色很是担忧,「本君是来带你走。」 「带我走?」我瞪大双眼盯着他,心想他也知道师父的处境?「阿曲,我不会走的,我会留在这。」 曲委蛇摇摇头,他顺势将我搂在怀里,「狐青,让本君带你走,金双华和白桑都在等着你。」 白桑姐?金双华?他们来了? 我窝在他的怀里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他的温度一向冰冷,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们终究认定我是青玉。 「阿曲,我不是青玉,我是狐青,是人类不是狐狸,你看清楚了吗?我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姑娘。」我抬首直视他那双墨青色的眼眸,他望着我一语不发,像是要用他那双深情脉脉的眼眸告诉我,他所有的喜悦、担忧与相思,我望着他好一会,被他那双眼触动心尖柔软处,不由得鼻酸想哭。 「对本君来说你就是青玉,来带你走自然是有用意的,本君不希望你受伤害。」曲委蛇再度牵起我的手,握得极紧,深怕一放手我就会消失一般。 「阿曲,师父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我会陪着他。」我一向是个二话不说保命最重要的姑娘,可师父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如果我不陪着他,那还有谁会陪着他? 「狐青,你……」曲委蛇欲言又止,他叹了一口气说,「狐青,和本君走吧!这里不适合你,晏初……并不是个简单的人。」 我点点头说,「我师父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他是九重天上鼎鼎有名的人,许多仙家都得让他三分。」 「不,本君说的简单不是这个意思,狐青……」我抬手捂住他的嘴,打断他要说的话,“阿曲,你把我当青玉喜欢要把我带走那是情有可原,可你不能说我师父怎地,我从小没爹娘的我是师父一手拉拔长大的,虽然他是个热爱修仙之人,可我对他很是尊敬。” 「狐青,本君知道你喜欢你师父,本君也不会要求你什么,本君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你活得平安又无忧,带你走也无非是保全你的安危。」这些话从曲委蛇的嘴里说出,我就觉得自己很残忍,那对他有多么心如刀割,我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他,这个人……不对!这只蛇对我太好太好,好到我无以回报…… 他牵着我的手,那一刻,我微微收紧手指,想着能和白桑姐再见,想着能和金双华说着无厘头的事,想着我能被曲委蛇这样爱着护着…… 「阿曲,我其实很想很想就这样跟你们走……可没有师父就没有今日的我,我不能忘本。」我欲拂开曲委蛇紧握着我的手指,他抓得紧,我怎样也拂不开,可他最后却不由得松了力道,一点一点让我拂开,要有多少福分才能遇上这样爱对方如生命的人。 *** 「狐青?」师父忽然出现在我院子的入口,他神色不悦地盯着曲委蛇而曲委蛇也警戒地盯着师父,我吞了吞口水,觉得这两人四目交对这么久,眼神传递如此频繁就怕一个不小心擦出什么火花来便赶紧出声,「师父,你可放心,狐青我虽然有这样一位雋朗的爱慕者,但绝对不会拋下师父你不管的!我是哪里也不会去的!」 我想要奔向师父的身边,可曲委蛇却又突然伸手将我拉住,我惊讶地望向他,以为他刚刚松手是成全,「阿曲?」 「本君敬你一声晏初仙尊,可本君绝不会让狐青待在你的身边!」曲委蛇紧握着我的手,我抬头瞅了瞅师父的脸色……有点不太好,我再抬头看向曲委蛇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好了、好了,你们别为了我吵架……啊!」我这话还没说完,下一瞬,师父一招就招呼了过来,曲委蛇赶紧将我护在身后便回击了一招,我后怕地想,这两人要是打起来那可真是莲华山的劫难啊! 我捏了个法术护着自己,然后再出手阻挡他俩的缠斗,学那小说话本里的女主横在两个男人之间,我也横在他们招式之间,大喊着,「你们都给我住手!」 曲委蛇见我突地出现,赶紧收了手,而师父却没有及时收住攻击,他越过我击出一掌,眨眼之间,曲委蛇被师父中伤胸口,他捂着胸口退了好几步…… 我错愕地回头看着师父,「师父!」 师父一语不发,拽着我就走,那力道之大我竟挣脱不了,我担忧曲委蛇的情况回过头去看,却见曲委蛇的目光哀伤戚戚抬头盯着我看,我心一揪,想甩开师父的手却毫无办法,任由师父将我带离…… 「师父!师父!师父!」我连喊了几声,师父才转过头来看向我,他说,「狐青,即便他曾是帝君御用的药司也还是一隻蛇精。」 师父的话,我当然有听懂,我知道他对那些精怪妖魔很是厌恶,认为他们是恶,可曲委蛇不是啊! 「师父,你一向慈悲为怀,怎地出手伤人!」我替曲委蛇不平,即便伤人的是我师父我也不会偏袒师父的行为! 「狐青,你说过你会陪着为师的,怎地你现在就要走了呢?」师父苦笑着对我说,我瞪大双眼眨啊眨,觉得自己是幻听了,师父怎地会说这样的话! 「你不是师父!呔!何方妖孽速速现身!」我跳离师父身边,不信这个邪,师父可不是那种为老不尊的人,他可尊了呢! 「……」师父他无语地盯着我,用那种特别感慨的眼神盯着我,我这才恍然过来,这真的是师父啊! 「师父,你别说这种话吓我啊……」我松了好大一口气,觉得我们这样的关係刚好,总觉得自己奇怪,明明心上人能喜欢上自己是件好事,可我就不希望这好事发生,好似它发生,这样的事就会变坏事,所以我特别抵触,“师父,虽然美色当前,狐青很是心神荡漾,可我不会走,我会陪着师父的!师父你放心吧!” 师父望着我,眼底有丝流光淌过,我望不真切觉得不踏实,可心想,他是我师父,难道还能害我不成? 「他就是能害你!ㄚ头!你别让他给骗了!什么仙尊?简直狗屁!踏着别人的修为妄想得道飞升,晏初你简直丧心病狂!」金双华突然窜到我的脚边,对着跟前的师父就是一阵破口大駡。 「金双华你怎地毁谤我师父?」人在第一时间都是护短的,连我也不例外。 「双华说的是,晏初并非你想像的那样仁善!他要是真的待你好,就不会让你在此时留在他的身边陪他渡过天劫!」白桑也拍拍翅膀飞了过来,我听到这一席话不由得害怕,白桑紧接着说,「青……狐青,跟我们走吧,就算他先前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我也不会追究,只要你能跟我们走,我们便不会去伤害他。」 「狐青,本君知道你对晏初有情,自然不希望你伤心,本君会放过晏初。」曲委蛇走上前来,将我拉至身后,他怒视着眼前的师父。 我愣在原地,不知该做如何反应,我张了张嘴想说我师父不是这样的人,可我却说不出来,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师父对我说谎,他对我说他只有一两百年的修为,可他却不知道我能摸摸根骨就知道谁有多少修为,我曾经无意摸上他的根骨,意外得知他有千百年的修为,我一直以为师父是有难言之隐所以需要隐瞒修为…… 那时我想不透为何我不跟他们走?到底是因为情爱还是情义? 要是当时我跟他们走,之后我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与悔恨,可是事实就是我不走…… 我愿意相信师父,所以当他说,「狐青,来为师这里。」 我毫不犹豫地走到师父的身边去,和白桑、金双华和曲委蛇相对而立,我对他们说,「白桑姐、金双华……阿曲,和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这是我的选择,请你们不要干涉,狐青这条命是师父救的,自然是要跟着师父。」 轰隆──轰隆──远处打了闷雷,我知道师父的天劫将至,他们望着我眼里全是不舍,他们想开口挽留我,可谁也不敢再出声叫唤着我。 不管我是不是青玉,面对他们的忍痛成全于我来说就是天下间最无私的爱,我哽咽着背对他们说,“只不过是场天劫,我若有福分自然躲得过,你们无须担心。” 我并不知道当我背过身去时,师父那双眼望流露出怎样贪婪歹毒的神色,完全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仁慈温文的师父。 你看,转过身后背对别人,你怎地能知道你最亲的人其实是伤你最重的人。 狐魄之狐青(上) 狐魄之狐青(上) 我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真是学术不精,连打个坐都能打一个大盹儿来…… 此时,耳边风响雷鸣,我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的事物,狂风卷起尘土花草,雷电接二连三的打在莲华山的周遭,我摸摸身体,真是好在,竟没被雷劈! 当我庆倖,却见四道身影在我眼前闪闪灭灭,尘土漫天飞舞,雷光乍现亮得我眼睛睁不开来,只听得人声此起彼落地叫喊。 「晏初!纳命来!」 我努力地想分辨是谁在叫喊,可风声呼啸太大,已是很勉强听清说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这是怎地一回事,只是快速地思索回溯…… 自我和白桑他们分别后,我就和师父在屋里打坐,待师父的天劫到来。 那会我闭着眼,脑海里全是与师父相处的一幕幕景象,记忆里师父对我不曾怜香惜玉过,可师父会在我最需要人陪伴时,出现在我身边。 “狐青,你怎地如此相信师父?”我尚未打盹时,师父突如其来地问上一句,我睁开眼来看向与我对立而坐的师父,师父紧闭双眼神色淡然,我抿了抿唇,按捺想冲上去吻师父的衝动,“你是我师父,养了我十六年的师父,我不相信你还要信谁?” 其实我更想说的是,你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信你啊。 「傻狐狸。」那几个字是师父的呢喃,我没听清可也没多问,我继续闭上眼,听着雷声愈来愈近…… 轰隆── 雷声响彻整个莲华山,我忆起曲委蛇的那双墨青色的眼眸,记得雷光有害于他,想他不知道有没有躲好。 哗啦── 随后又伴随大雨来至,我也忆起金双华不喜雨水潮性…… 轰隆──哗啦── 雷雨交加,我更是忆起白桑为了女儿不管风吹雨打也坚持地寻找,不知她是否依然认定我是青玉而盘旋在外头不肯离去呢? 就在此刻,除了在冥想打坐的我以外,所有人都伺机而动。 原是我在那之后便没了意识,在我打盹时,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鏗鏘──碰!咻咻── 我稳住身子不让自己被暴风吹飞,捏起法诀给自己施个结界,才能轻易踏出狂风□□之外,出来后便见曲委蛇和师父针锋相对,他们打的正精采,让我不知道该不该冒着生命危险闯进去打断他们。 「晏初!把狐青交出来!」曲委蛇手持一把玄色长剑直朝师父门面而去,而师父一派从容地向后移动,闪过曲委蛇的攻击。 哎,他们怎地还不放弃啊?我都说了这么直白,我是不会走的,看来,他们对青玉的爱是爱入骨髓的程度了。 眼见白桑和金双华从左右两方朝师父进攻,师父迎刃有馀接下他们的招式进而化解,我从不知道师父有如此大的能耐!曲委蛇、白桑和金双华的修为加一加好歹也有千万年,师父只有千百年的修为竟能与他们抗衡,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他们太不厚道,怎地能三打一呢? 「呔!」我左闪右躲地冲进他们一来一往的招式中,快步来到师父的身旁,喊道,「你们这样打架不公平,我来助阵!」 白桑他们用一脸「你来捣乱!」的神情瞥了我一眼,我趁着空隙挠了挠脸颊,觉得不太好意思。 然后我们开始恶斗,虽然我是来给师父助阵,但实际上我是两边的和事老,哪边有致命攻击我就偷偷施法化掉。 可显然我的加入让白桑他们绑手绑脚,本来进攻顺利的他们在我加入之后就只能狼狈躲避,起先他们不厚道,后来是我不厚道,但我就是故意的,我想,只要有我在,他们都不会下狠手来攻击,可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我师父。 我左手一记化招、右手一记削招,打得正有心得时,天雷一道打在我们附近,我打了个机灵,心想,对啊!现下不是干架的时候啊,师父还得历天劫呢!这干架的事往后再约也不迟啊! 于是我赶紧捏个法诀要阻止他们的缠斗,电光石火间,师父本占了先机,可不知为何曲委蛇仅一招就打上师父的胸膛,师父忍不住退后几步,捂着胸膛咳出血来! 我朝师父奔了过去,伸手搀扶起受伤的师父,「师父,你有没有怎地?」 「无碍。」师父把血咳乾净后才与我说话。 曲委蛇追了上来激动地喊着,朝我跑来的速度不减反增,「狐青!快离开晏初!」 我不解地望向曲委蛇,随之听见轰雷作响,一抬头就见一道天雷笔直地朝我和师父打了过来,我心一惊,赶紧捏起法术来保护我们师徒二人,希望能减轻天雷的伤害。 法术展开来护着我和师父时,天雷也即将而至,我已准备好承受天雷打在身上的痛楚,不远处的曲委蛇、白桑和金双华朝我狂奔而来,神情悽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只好让嘴角牵起一丝笑…… 我想告诉他们:我不能拋下师父,所以要承受天雷,我心甘情愿。 *** 当我这么想时,眼角馀光则瞥见一道光亮,没多想以为是天雷而至,下一瞬,离我一步之遥的曲委蛇、白桑和金双华竟在我眼前被雷光一打,剎那,烈火焚身! 我惊讶地站起,意识到天雷居然转了个弯打向他们,我奔出法术的屏护朝他们施了寒水诀想要浇熄那熊熊焰火,可我一个也浇不熄,我颤抖着手持续施法,哪怕要费我所有精神我也要救他们! 他们连痛也喊不出了,只是在烈火中,想朝我走来,我心一慟,觉得撕心裂肺,好似他们的痛楚从我心尖蔓延出来,顷刻,一幕幕的记忆从我脑海晃过,我吓得停下动作,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三人…… 望着那我曾爱过,最亲密的他们…… 「青玉……我的青玉……」白桑伸出染红的羽翼,是要抓住我,可我却愣在原地无法反应,她的身型竟渐渐幻化成人的模样,她凄美一笑,「娘……终究没能……」 话语未完,身为姑获鸟妖的白桑,因这天雷一打,烈火焚身的模样像极一隻浴火凤凰,可那样炫烂那样瑰丽,却也不会像凤凰那般浴火重生,迎接她的只会是死亡! 「娘--」白桑早已成灰,连魂魄也不剩,她最后那句,我清楚不过,她说……她没能保护我。 她是我最亲爱的娘亲,可在她死前的最后,我却没能赶紧唤她一声娘,没能拥抱她…… 「你个臭ㄚ头……快逃……」金双华忍着烈火纹身的疼痛,吃力地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来…… 我见状赶紧上前,想要抓住他,可熊熊烈火不易靠近,牠也不愿让我靠近! 「金双华,我不逃,不逃!你们都在这,我要逃去哪!」我嘶喊着,可金双华却闭上眼不再看我,火焰燃至牠的全身,同样的,幻化成灰再无轮回。 「青玉……狐青……」曲委蛇那一丝微弱的叫唤让我隐忍多时的眼泪瞬间溃堤,我奔至他的身边,伸手就抓他那烧成焦黑的手,哪怕天火会延烧到我,我还是想抓住! 「是我,是我,是我......阿曲,活下来,你活下来,我跟你走!求求你活下来啊!」为何当时他们还活生生的在我眼前,我不走?如今他们都一一离我而去,我想跟他们走却再也来不及,为何人总要如此,总要失去后才来追悔莫及。 曲委蛇那焦黑的手在我掌心里渐渐消散,成灰成土,随风飘散,他用那墨青的眼眸看着我,一如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这是我深深爱过的人啊,我曾想和他走完这漫长馀生,可我却忘了他,忘了这一切,这个说要护我爱我生生世世的人,要离我而去了。 曲委蛇一句话再也不说,听到我要跟他走,却什么也不再说,只因他不能再给我承诺,所以只好什么都不说,只用那双神情的眉目,传达他生命中仅剩的爱给我。 最终,他也如白桑和金双华一样,于天地间,不復存在。 我与他们,当真缘尽人散。 *** 或许苍天怜悯我,竟留得他们最后的一抹情思给我,风来,吹响他们的声音。 「臭ㄚ头,不管你是青玉还是狐青,都是我金双华的好友,好友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两肋插刀,但这插的是天雷啊……」 我的好友金双华,不管我是谁,你都愿意接纳我,知己难寻也再无寻得。 「青玉……狐青……我的女儿,娘终于找到你……要是娘能在第一眼认出你,能认出你,你就不会如此自责......」 我的娘亲白桑,本是血脉相连的我们竟如此错过,只怪我当时没能留住你,死皮赖脸的要当你女儿,是我的痴傻,是我的错,让你这么痛苦地死去了。 「狐青,本君食言了,没能护你爱你生生世世……小狐狸,本君从不悔能爱上你……」 我曾经的爱人曲委蛇,即便我忘你,你却还能爱我爱到牺牲性命,你究竟是傻还是爱得太深?明明先食言的是我,是我喜欢上别人,这惩罚也是该罚我,怎么能罚你呢…… 风停,雨息,雷鸣彻响,而爱我的他们,死于我的无知。 *** 我失神地瘫坐在地,当初想不透的,如今都想透了。 原来五百年前的妖魔覆灭青丘直至今日种种,全是.......他的计谋。 原来我深信之人,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而我竟想和他平平凡凡的过日子,真是讽刺。 恍惚忆起,当时晏初在打坐时对我说而我没听清的那句话,现在仔细一想,他说的是:「傻狐狸。」 傻的是我,痴的是我,可事到如今,我再傻,也不会再为别人做嫁衣了。 这大千世界,比妖魔鬼怪更险恶的多的是,上一刻能和你语笑晏晏,下一刻就和你兵戎相见,好比如我的眼前之人,晏初。 狐魄之狐青(下,正文完) 狐魄之狐青(下,正文完) 「你可以伤我害我!可为何要借我之手去杀了爱我的他们?」我忍着悲痛站起身来,转过身去,抹去泪水怒视着那个神色自若、站得直挺的人,好似他刚刚负伤的模样全然是个虚象。 天雷是被晏初用神器反射到他们身上的,使他们遭受天雷轰至而烈火焚身,接着还施加一道恶毒禁术给他们致命一击!任谁也逃不过这样歹毒的招数啊! 我的娘亲白桑、我的好友金双华和我曾经的爱人曲委蛇……就这样死于我的无知,甚至死的时候连魂魄都不剩。 「狐青,若是他们不执意带你走,为师也不会伤害他们,毫无疑问,执念太深只会招来杀身之祸。」晏初用那毫无波澜的神情诉说着这一件事,连声音都并无太大起伏,那神色竟比平时更加漠然冰冷,我直勾勾地望着他,想起与他从前的种种回忆,忽然觉得他很可怕而我自己太愚蠢……我从来没认清过这个人,却一心要与他过日子,可笑,实在太可笑了。 如今,我忆起所有一切,我是一隻九尾白狐,名为青玉,是青丘上最讨人喜爱的狐狸,从小就有爹娘和长辈的疼爱还有个贪吃的好友,甚至和九重天上的蛇精谈了一场人人称羡的爱恋。 可惜好景不常,我的家园遭逢妖魔入侵,爹亲死了,娘亲带着我出逃,可我就在那时生了一场怪病,本有千年道行却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连模样都变回了幼儿时期,娘亲为了给我採药治病将我交给忠诚的侍卫照顾,侍卫化作狐狸的模样和清醒时的我玩耍,可谁曾知…… 原来,当时的晏初早就覬覦我身上的青玉石,还有我与生俱来的纯厚灵气,他想方设法地想将这些灵气纳为己有,便与妖魔勾结,让那些妖魔入侵我青丘,我娘带着我逃走,他便伺机而动,趁我娘去采药时,杀死照顾我的侍卫,将我带回九重天,而后被他封去记忆、掩去身份,以及给我一副新皮囊,从此,我成了晏初唯一的徒弟──狐青。 这些记忆与真相都是娘他们留给我最后的一抹情思中兼具的。 「好了,狐青,回到为师身边,天雷还在打着呢。」晏初朝我伸出了手,可我一动也不动,宛如我脚下生了根种在土地上。 之前我想,就算晏初再狠,以他们的修为为何都躲不过天雷? 记忆回来后,身为九尾狐的我,也开始凝聚起自身的灵气,天地自然间的事也自然瞭解,天雷使万物生也能使万物亡,不是註定歷天劫的人承受了天雷,不是伤重就是死亡,我的娘亲白桑,身为九尾狐的她早已死去,之后因一抹怨念而成为姑获鸟妖,无元丹护体,遇到天雷必死无疑;我的挚友,金双华是一隻金华猫妖,虽有千年道行但平时修为只靠满月精华,导致修为不厚实而无法承受天雷之力,必然伤重,尔后又被晏初狠狠伤了一记,自然逃不过此劫;而我曾经的挚爱曲委蛇,他活过千万年的岁月,命数也即将到尽头,身为精怪的力量亦趋薄弱,遇上天雷避无可避,先前也不知被晏初伤重几次,最终竟是魂飞魄散。 在我娘他们最后的情思中,我获取到他们与晏初对峙时的场景,便是我在等待天雷失去意识那时所发生的,晏初为了让我能和他站同一阵线便施法让我昏睡,当我醒来看见三打一便自觉地与他站一块儿,他还真懂我这性子。 之后,晏初将真相向他们全盘托出,他说他们是将死之人告诉他们也无妨。 「我的那块青玉石在你那对不对?我死了,那块青玉石是不是也就无用了?」我的灵气和我出生衔着的那块青玉石紧密相关,修仙之人最希望拥有自然灵气来助于他们修行。 晏初对名望和修为相当重视,当年要掳走我无非是他不满足自己只是一名小小上仙,为了能够更上一层,他需要浓厚的灵气,而我是他最好的选择,我的灵气是浑然天成,只要天天吸取日月精华,灵气便会源源不绝,所以他靠着我那块青玉石增加了不少修为,而他督促我修习法术为的就是让我增加自身修为,我们九尾狐的血肉有延年益寿且不蛊的功效,他为了能平安渡过天劫便等待我的狐狸肉和狐狸血以及我雄厚的元丹内力,当然这些还能增添功力修为。 而他不惜修习仙家禁术和寻找神器以防有人打乱他的心计,毕竟我的身世他不敢小覷,怕是白桑、金双华和曲委蛇会找上门来要人…… 「狐青,你不是说你都会陪着为师面对?」晏初朝我一笑,我想,我喜欢这一个人,喜欢到只想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心想他把我当徒弟也没关係,结果,他从来没把我当作一个物件,只当我是一件助他修行的利器,可见这是我对曲委蛇用情不专的报应。 我望着晏初,想着能望穿风月千秋该有多好,就这样望至天荒该有多好,可我无法了,于我来说太难,着实太难。 *** 狂风凌乱我散落的发、我的衣,电光闪了又闪,轰雷打了西处又打了东处,我一年多来的人间歷练也是晏初设的一场局,我总想着他是我最慈爱的师父,一直深信不移,结果都是我十六年的一厢情愿。 晏初算得此次天劫之日便详细计谋着,先是把我踹到金双华出没的城郊,使我和金双华相遇后跟着我知道一处灵气浓厚的宝地,后又以我为饵引鬼怪出没,让你假借常来探我之名实则监试我的去向,再者,你知道白桑正在寻我,就让我根据你说的道路前往,遇上你刻意安排的仙家子弟,你本想将身为姑获鸟的白桑除之而后快,但你嘱咐过他们不得伤我,结果我没逃走反而选择留下救治白桑,你怕我见到白桑可能会恢復记忆,就动身前来找我分散我的注意力,后又让那些仙家子弟再度追上来,好让我去接近曲委蛇,让你能进一步查探曲委蛇的现况,最后带我回九重天后放任我,让我没有一丝防备心一步一步走近你设好的网,让你安心坐等天劫的到来。 说难听点,我就是一隻被圈养的肉猪,每天被主人好好照顾和餵食,猪以为主人是好人给牠吃好住好,就天天乐不思蜀,几年功夫过去,猪长得肥美极了,主人就把牠抓来杀了然后看是要高价卖了还是要自个儿吃了。 「呵,我自然是要和我师父面对,我只和把我当作徒弟的师父一起面对,晏初……你就算有再多修为也不过是仙,你永远不可能成为神。」我对着晏初冷笑一声,晏初对于我的话无动于衷。 我忆起我娘白桑对我说的话:狐青,活在这个世间有很多苦难,可我没怨过什么人,所以面对这些苦难我才能过得好受些,你就记住这个吧…… 我想说,娘,你说错了,不怨任何人的苦难一点也不好受,至少我不会因为你们的死而痛苦自责,我可以怨恨晏初他的狼子野心造就如今的悲剧,但好笑的是,我真的怨不起来,我一直把他当作我的师父看待,我一直记得他的养育之恩,哪怕他把我当成肉猪在养。 恢復记忆时,我挺想杀了晏初一解我心头之恨,可我下不了手,他曾是我那样敬爱的师父甚至是我喜欢的人,而我娘他们也不希望我杀生造孽,他们只想我能好好活下去,最好还无忧无虑地活,可你们都死了,我怎能无忧无虑呢?我註定这一生都如此难安。 *** 想起他们对我的念想,我便举步维艰地向后退,我盯着手里的那把灵剑,晏初给我的,我下个决定要把我的爱恨扼死在莲华山上,晏初见我有动作后便紧盯着我。 九重天上的诛仙台恰好在莲华山旁,我辨认好方位就朝诛仙台的方向用法术奔去,晏初见状紧追在后,可他似乎忘了或者是他根本没注意,我最拿手的就是──跑! 我一个跳跃站上了诛仙台中央,晏初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他神色有些焦急,他边喊边念法术想要将我困住,「狐青,不准你做傻事!」 我也捏起他教的法术向他攻击,他轻而易举地化解开来,显然我的攻击对他来说是挠痒痒,但我的目的不是打过他或是伤他,重点我也打不过也伤不了他,我只是想阻扰他,我想了想,面对这个人应该要面带笑容地和他说话,我要是将真情真意摆他在面前,他还不知道要怎样笑话我的愚蠢,我是只很有自尊的狐狸。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得我满意我就跟你走,不满意的话,咱们就此别过,永不相见。」 晏初神色凝重地朝我走近,见他无法商量,我就后退几步,直到我立在诛仙台的边缘,他才停下动作,我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我不由得自嘲,心想为何之前我都想不透他呢,「你不要想要用法术困住我,如果你觉得你施法能比我跳下去的动作快,你就不妨试试,不过我想你是不会试的,你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 不管晏初答得让我满不满意,我始终是要跳下去的,我是只固执的狐狸,如今跟他要个答案也不过是想让我自己死得爽快些。 晏初从未用过冷如霜雪的眼神看我,他的神情就像在看一个小丑在跳樑,「说吧,是什么问题。」 我想他太过自负,此时我已经知道他的答案肯定不得人心,不过我就想看他吃鱉的神情,这是我唯一能报復他的,「你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徒弟看待?哪怕只有一瞬。」 晏初想也不想地就回答我,「有。」 「哈哈哈哈哈哈──」我毫无疑问地捧腹大笑,这个人情商低到说这种话时都装不出真诚,好在我不是问他有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女人看待,他为了挽留我肯定会胡言乱语,那我可能会笑得更夸张! 我想,我对他也不是那么恨,毕竟他从未为我煎熬过,他一直把我当作一件修仙工具在看待,既然如此,我并觉得自己和他还有什么恩怨,他都不曾在乎过我,我又为何要如此耿耿于怀,若是那样就是我自己作贱。 晏初先是不甚理解地看着我,看我笑得这么夸张后他的神色就愈来愈难看,正当他要开口,我打断了他,「晏初,咱们……永别了。」 当下看见晏初那惊惶的神色后,我朝他笑了一下,什么叫一笑泯恩仇,就是我这样的。 我一个转身背对他,整个人往前一跳!再用那把灵剑直戳心窝,随后我张开双手迎接那削肉剔骨之痛,身为狐青的那张皮囊被刮得乱七八糟,而我骨子里所有的前尘记忆渐渐从我身上一一剥离,先是与师父晏初相处的十六年,后是以狐青身分和爱我的他们重逢之景,接着是面对丧家国之痛的记忆,再来是与曲委蛇相濡以沫的日子和与金双华称兄道弟的日子以及与爹娘相处和乐的日子…… *** 我吃力又茫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瞧着遍体鳞伤的身子,没有半点记忆,连自己叫什么都忘得一乾二净,只知道自己命不久已,心底也有个声音要我回青丘。 回青丘?我努力思索那是哪里,隐约记得……青丘好似是生养我的地方,是我生活得最快活的地方,所以我要回到青丘去,回到我最温暖的摇篮中。 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一路迷迷糊糊地走,我不知道青丘在哪,可我想,我走到不能再走的地方肯定就是我想回去的青丘。 后来我在漫漫归途中化作九尾狐的真身,那时还有点力气能笑自己原来是只思乡的小畜牲。 就这样,我走了几个日夜,没多久就体力不支,走不了之后便用爬的。 日落月升、月升日落,算不清自己到底花了多长时间回到我的家乡。 当前脚踏入一处种满桑树的茅屋后我便无力地瘫倒在地,意识渐渐不清,所有的景物都朦胧起来,所有的鸟语花香都是虚无縹緲…… 这日,恰好是惊蛰,雷声轰隆得有些轻,似温柔地叫唤万物觉醒,明明万物復苏有了新生,而我却觉得疲惫不堪再也睁不开眼。 这一刻,我心满意足,没有前尘往事的我不知何为爱何为恨亦不懂悔恨与遗憾,一身轻落,死在了我的故土之上,没有谁……能比我更加幸运。 【完】 九尾狐之白桑(番外) 九尾狐之白桑(番外) 我曾是一隻青丘上的九尾白狐,没什么身份就是只生养于天地间的普通白狐,虽然身份普通但我却是只非常会酿酒的狐狸,全青丘的人都喜爱来我这换美酒喝,我的日子也过得着实滋美。 那日,我从外头扛回一大篮的果子,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儿,轻快地跳着步伐前进,手里拿着一根小草晃啊晃,「山里有只小狐狸……呼嗤呼嗤爬上树……」 我小曲儿哼唱到一半便瞧见一群小廝分两列站好,其中白衣翩翩的身影正负手而立在我的茅庐外,我心一凛,知道这阵仗是来找我干架的,我啐了一口,心想,带这么一大群人是来吓唬谁的呢?我可是生于天地间的白狐,干架这种事我可没少干过,尤其这种以一打多的! 「欸,说你呢!你挡到我的路了!」于是我大步上前出声叫唤,负手而立的那人转身过来,那时春风徐徐吹、我家门外那颗桑树的聚花果就哗啦哗啦地打在我的头上,我望着他那姣好的面容时惊呆在那…… 自古以来,狐族幻化成人身都是最美的,我对自己的美貌相当有自信,可眼前这个人竟然让我相形见絀! 「你是白桑姑娘?」他的嗓音低沉如一块石子掉落幽碧潭水之中的声响,我呆愣愣地点点头,只听他说,「家父喜欢姑娘你酿的酒,所以家父希望你能嫁进我族。」 我顿了顿,从他那魅人的容貌中惊醒,原来不是来干架是来求亲的,可怎地会有人要娶妻纳妾还要他儿子出面?我撇了撇嘴立马摇头拒绝,「不不不,我不嫁与人当小妾,给我正妻也不干,不过……令尊是谁?」 「家父正是青丘国主……」听于此,我拍了拍脑袋,随即抓着对方那华美精緻的宽大袖襬说,「哎哟!你瞧我刚刚说了什么胡话,你啥都别信,现在说的才算数,我嫁我嫁,说什么都嫁!」 我是只普通不过的白狐,能嫁给青丘国主当小妾是多么风光的事啊!我朝他嘿嘿一笑表示我的意愿,却见他将袖子抽离我的双手,好似不想与我多有接触,我心想,他肯定是讨厌我这么年轻就当了他小娘占尽他便宜,我也觉得我有点不厚道,不过谁叫我是只普通的白狐呢。 *** 结果,不知是我多想还是我少想,真没想到原来我嫁的根本不是青丘国主而是他!他是全青丘国最俊美的狐狸,很多姑娘家倾心于他,他其实能找到更加美丽又更有身世的姑娘当他的妻子,但据说他总是把和姑娘家谈情说爱这件事给搞砸,于是他爹国主才会亲自替他挑了一门亲事,而我才会嫁给他。 我不知道国主怎地会认为我和他不会搞砸,可见我在大家眼里是宽宏大量的好姑娘,可是我老觉得他不太喜欢我,总是与我隔着……嗯,三步之外,就算就寝也和我分床睡,说实在我搞不懂他,我也曾想过或许他心有所属? 可我没去探究,成天就是酿酿酒摘摘果子,继续舒服愜意的生活,后来国主老想抱孙就一直催促我们。 但是要与我生小狐狸的他却突然不见几天,依我之见,他肯定是去把在外头好上的姑娘给带回来,说不定小狐狸早生了就差个时机带回来认祖归宗,如今时候正好。 其实我并不太介意这种事,我也有意地朝他提起过,若是他有心上人可以接来一起生活,但是他总皱着眉头看着我,我想是不是应该说要合离,他才觉得他的心上人不委屈?不过他始终没和我提过,我想跟他提也总是被他一口回绝……哎,到底谁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也让人摸不透啊。 在那之后我也不想干涉太多他的事,便继续去捣弄我的果酒,那日我前去酒窖要取几坛好酒献给近日要前来的仙人,想说顺道巴结他们,让他们有机会提拔我带着我修行,却发现里头的酒被全数喝得精光! 我气得差点没晕过去,谁好大的胆子敢偷喝我酿的酒!于是,我幻化真身出去找那可恶的偷酒贼,可在路途上却被人逮着尾巴,他抓着我的尾巴将我提起,我一闻到浓厚的酒味便知道抓我的人就是那可恶的偷酒贼,我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是我的夫君! 「啊?你这几日消失不见就是来偷喝我的酒?喝光光几个意思?你知道那些酒有多珍贵吗?各方人士都喜爱我的酒呢!你要怎么赔我?」我气呼呼地用两隻毛茸茸的前脚扑向他的脸,可他眼明手快抓住了我的前脚,我被他抓在手里呈现一字型的模样,我突然怕了起来,不知道他想把我怎地,可能是要把我烤了之类,欺善怕恶的我便怕死地嚶呜呜起来,「夫君啊,你喝吧,你想喝多少我都酿给你喝,我还是很有用的!你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啊……」 「白桑?」他红通通着脸,眼神有些迷茫,看来醉得不轻。 「嘿,是我是我,想清楚些,别把我烤了吃啊!」我开始冒着冷汗,心想这人我从来没捉摸对他的心思。 「白桑……」唤完我的名字后,他两眼一翻往后一倒,瞬间幻化成真身的模样,这只俊美的白狐就醉倒在路边,然后我压在他的身上……我实在琢磨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同为狐狸还是不懂狐狸啊。 *** 那时,我很犹豫要不要把他丢在那儿,我先回去通报,让人来把他带回,可又怕他醉成这样容易被人袭击,左思右想,只好变回人身把变成狐狸的他揣在怀中带回去,结果半路他就清醒了,他见自己被我抱着,立马从我怀里跳离。 我撇了撇嘴,觉得被他鄙视了,但我还是跟在他的狐狸屁股后头走,走着走着他就突然变回人身,而且还突然停下,害我来不及反应就迎头撞上他宽大的背。 「欸,怎么了吗?」我揉了揉鼻子抬头看向他。 只见他转过身来,低着头看向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就把目光移到别处盯着,结果他伸手过来扣住了我的下巴,他手一抬、头一低吻了过来,我被他这举动吓得瞪大双眼,不知所措地只能眨眨眼睛。 他吻得很轻浅,清香甜美的酒味弥漫其中,后来我俩分开,我不明白地问他,「你为何……」 「你是我的妻子。」他简单一句话带过。 我皱了皱眉头,觉得很莫名奇妙,「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我从未没说过不喜欢你。」他一直维持刚才吻我的姿势低头看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再度别过眼不看他,只听他的声音很小,「白桑……娶你是我的主意,不是爹的主意。」 「啊?」我讶然他说的,随后叉着腰气呼呼地问,「原来自始自终你们没人觉得我的酒好喝?」 「……这有什么关係?」他难得一脸糊涂地盯着我。 「当然有!当初想娶我进门不是因为我酿酒酿得好喝?亏你们喝了我这么多年的酒!白给你们喝了!」我推开他,往前跨一步越过他往前走去。 好吧,其实我是有点慌,从来没人表明过对我有意思,他这样说让我不知如何去回应他,所以只好搪塞个理由。 「白桑!」我背对着他不知他是何表情,我也不敢回头……就怕让他看到我这羞赧的模样,但他却说,「我想了很久,觉得你是不是不喜欢待在这王宫里,若你不喜欢,我可以让你走,我希望你过得无忧无虑。」 我一听,不敢置信地转身看他,「啊?你几个意思?你让我走?你不是对我有意思?难道是我想多了你不是这个意思?」 他一见我转过来便笑了出来,朝我大步大步地走来,一下子就将我抱在怀中,此刻我又无法理解了,心想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白桑,你总是对我不怎地上心,我知你是怕被爹降罪所以接受了这门亲事,我不愿意让你离开,可若你不开心我也只能这么做,好在你愿意留下。」他像是失而復得了什么,心情好的像我若是让他去□□,他可能就真的去吃了还不会有二话的那种。 「其实……我挺喜欢这样的日子,我才想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呢,总是爱理不理的模样。」我本来是想说我就是只爱慕虚荣的狐狸,当初以为是能嫁给国主……但这些话我觉得还是别说了好,免得打破了他的幻想惹他难过。 原谅我是一隻见异思迁的狐狸,有人待我好,我就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 后来我在一个良辰吉时生下一隻衔着一块灵气浑厚的青玉石的小狐狸,我们替她取名为青玉,青玉的根骨和资质都很好,很得国主他们的喜爱,常常教授她法术,所以在她小的时候,总喜欢用法术捉弄别人,那时我为她很头疼,所以在一次打骂之际我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假装昏了过去,从此以后青玉就安分守己。 待到千年过去,青玉长成了一位大姑娘,模样生得极为好看,完全承自于她的父亲,那时我心想,就她随她爹长的美,我就一个人孤单普通! 没多久她就与天上来的一位公子看对了眼,我和她爹对那公子也算是相当满意,可我总担忧他们种族不同…… 「青玉,你说你是一隻胎生的狐狸,人家阿曲是一隻卵胎生的蛇,你们的孩子会是什么生啊?」原谅我把重点都放在这,我觉得种族不同可以谈情说爱,但要成婚总是得繁衍下一代,种族不同会有严重代沟的! 「当然是他娘生的!」青玉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这么跟我和她爹这么说,「娘、爹!咱们做妖的可以自行演化,别担心啦,再说!虽然阿曲没爹长得好看,可我顏值够啊!即使孩子怪,顏值也肯定不会怪!」 「好好好,都依你。」结果她爹就这样信了她的话,于是听丈夫话的我只好开始张罗青玉他们的婚事,婚期就订在年后春暖花开的时令。 *** 可不曾想,我们青丘等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被妖魔给侵入,为了青丘的子民,国主和他的儿子们以及我的丈夫全都上阵杀敌去了,从此没再复返,我也带着青玉出逃,可在路上青玉却染上怪病…… 如今想来那都像是一场一场的梦,美好且残酷的梦。 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于我来说是这一生最美的时候,而和他育孕孩子则是最圆满的时光,那时我真的别无所求,非常地心满意足。 我们相爱相守了几千年,女儿青玉也长得貌美如花还人见人爱,最后找到一位如意郎君,我们馀下的日子就只是单纯地盼望着青玉嫁为人妇生儿育女。 可能我的福分就这样被耗光殆尽,所以后来我与他与女儿歷经生离死别,最后独留我一人在这偌大的大千世界徘徊,明明魂魄都将散尽却依靠执念活了这么长时间,我这一世从未去争夺过什么也从未不珍惜过什么,可我所拥有的却都一一离我远去。 有时候我觉得我这一生太过漫长,漫长到我所有的美好都成了苦难,若有来生,或许当人也不错,短短一世,也不用千百年来痛彻心扉、牵肠掛肚。 心上曲之曲委蛇(番外) 心上曲之曲委蛇(番外) 亙古年月,本君向来生性孤僻不喜与他人来往,以至于在这大千世界里毫无好友,本君独自地待在天上有千万年的光阴,直到一次下凡去摘采人间药草要来炼丹便遇上了她。 她那时是一隻小狐狸,而本君是只大蛇,本君正寻觅炼丹草药,她则是在一旁寻觅果腹的果子,本君没空搭理她,可她却来骚扰本君。 「欸,大蛇,你在摘什么草啊?养顏美容用的还是延年益寿用的?」想当然耳,生性孤傲的本君根本不会搭理她。 她见本君没反应又继续喋喋不休,「大蛇大蛇,你说这个果子是吃什么的呀?我听闻有些果子吃了可是会烂脸的,你说我长得这么漂亮要是烂脸可怎地办……」 本君一向喜静,被她吵的实在忍无可忍,本君就张嘴吐出蛇芯子威吓她,「再吵,本君就吃掉你这只小狐狸!」 本君以为她就此安分不多话,结果她变本加厉地继续说,「欸?吃了我?我长的这么漂亮你怎地捨得吃了我?」 听到她这席话,本君睨了她一眼,从头到尾打量她,毛色倒是白的纯净,看起来倒也柔顺,是只长相讨喜的小狐狸,但她这么爱说话本君就不喜欢她。 「大蛇大蛇,你别不理我啊,你和我说说话吧,我无聊得紧!」本君哼嗤一声懒得理她,她无聊与本君何干?本君可忙得紧! 「大蛇!你理我一下嘛,理我一下嘛......我一下嘛......一下嘛……」本君不理她,她就在本君的身旁跳过来又跳过去,硬是把她那张无害的狐狸脸塞进本君的视线里,本君并不是只温驯的蛇精,下一刻摆动尾巴就朝她扫了过去,她一惊跳离本君几步开外,本君达到目的当然继续采草药,谁知下一瞬本君的尾巴就落入那小狐狸的嘴里,本君被她咬得疼,一怒之下朝她咬了过去! 正当本君要咬上她的狐狸头时,她就跳起来用四肢抱住本君的蛇头,本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隻小狐狸这么耍着玩! 本君甩了甩头要把她甩出去,可她却纹风不动,本君恼了,伸出还隐隐作痛的尾巴缠上那小狐狸,小狐狸被本君的尾巴缠得难受自然就放开了四肢,「小狐狸,本君已给过你忠告,本君并非善类。」 「呜……大蛇,我只是……只是……想跟你做朋友……呜……」一听到朋友二字,本君确实愣了,尾巴也松了开来,小狐狸掉在地上难受地乾咳着,「咳、咳……」 「和本君做朋友?倒是有你这样咬着别人尾巴做朋友的?」本君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狐狸,她瘪了瘪她的狐狸嘴说,「那是你不理我嘛……」 本君望着小狐狸耷拉着头,九条尾巴全无精神地垂了下来,本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本君是九重天上的药司,你则是一隻人间的小狐狸,此去一别也再无交集,何必……」 「九重天又如何?我能去找你玩啊!」小狐狸抬起头来精神抖擞地回答。 本君摇摇头并不打算与她多有接触,「九重天可是何处?并不是你这只小狐狸能够来去自如的地方,休再多做纠缠,这大千世界多的是能和你做朋友的。」 「可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呀!」小狐狸气呼呼地鼓起双颊,两隻毛茸茸的前脚反復地踩踏着沙土,似乎表示她的不悦,本君对她摇了第千次的头,她不死心,最后与本君说,「那要是我能上九重天去找你,你就和我做朋友?」 本君沉思了一会,心想九重天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够进入的,守备森严地令本君很安心,当下也想儘快地摆脱这只烦人的小狐狸,稀里糊涂地就答应她,「好,若你能上九重天来找本君,本君就答应你和你做朋友。」 小狐狸一听,立刻胸有成竹地昂起她的狐狸嘴说,她伸出一隻尾巴来凑到本君的面前,「咱们拉勾!你要是说话不算话,就……就会变成一隻想翻身都翻不过的大肥蛇!」 本君根本不当一回事,随意地伸出尾巴和她拉勾约定,那时,本君并不觉得这约定有什么,可之后却让本君相当后怕! *** 再那之后不知过了几日,本君在九重天上的院内悠哉地替桃树洒点水,顺道摘了几瓣桃花来入茶,本君做在院内的石椅上,慢条斯理地沏着茶,茶香渐渐浓郁,本君满意地拿起来啜饮着…… 就在此刻,一名身着青衫的小姑娘从天而降,落到本君的面前,她站稳身子后便双手叉腰得意地对本君说,「嘿哟!大蛇我来找你啦!」 本君一时没忍住,噗嗤地把刚刚喝入嘴里的桃花茶全数喷了出来,那小姑娘没反应过来,被茶水喷得满身都是,她看了看自己湿掉的衣服,接着抬头惊恐地看着本君说,「大蛇,我知道你很开心我来找你,可你怎地一见面就让人家湿身呀!」 本君正要缓缓情绪,却听到她这么说,本君立即又倒抽一口气,由于换气过于快速竟让本君呛了一口,「咳、咳……咳咳……」 「欸,大蛇你没事吧?」她赶紧过来给本君顺顺背,本君惊魂未定地想,难道如今九重天的守备已经低得如此不堪了吗?她究竟是怎地来的,而且还知道他在哪? 本君这时回想起当时与她的约定,一向从容的本君竟然在此刻开始冒起冷汗来…… 「那要是我能上九重天去找你,你就和我做朋友,如何?」 「好,若你能上九重天来找本君,本君就答应你和你做朋友。」 「咱们拉勾!你要是说话不算话,就……就会变成一隻想翻身都翻不过的大肥蛇!」 忆起这些,本君为顾顏面不想变成大肥蛇,只好痛苦地答应她当她的朋友。 此后九重天上多了一隻小狐狸跟在药司神君的屁股后头,神君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过了不久,在九重天上,药司神君只要坐卧在桃树上休憩,就会有只毛色纯白的九尾小狐狸跳进他的怀里窝着,而药司神君也很护着这只精明的小狐狸,人人都道说,居然能见到孤寂千万年不曾开桃花的药司神君开了一朵桃花,实属神奇,令不少人朝拜围观,连帝君也对此事饶有兴致。 *** 「阿曲,我想听你吹笛子。」小狐狸将脑袋抵在本君的胸膛,随后蹭了蹭,本君对于她的撒娇一向抗拒不了,本君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宠一个人,噢不!是宠一隻小狐狸。 「好。」本君拿出笛子凑近嘴唇便开始吹奏起来,随后她幻化人身倚在本君的怀中,听着本君吹奏的声声相思与情意,她说,「阿曲,我娘担心咱们物种不同不能生孩子,差点不同意咱们在一起,可我不想和你分开所以我就随意编了个理由混过,其实……我也挺担心的,和你成亲之后不能替你生孩子可该怎地办?」 本君是天地间生养的一隻蛇精,对于能不能传宗接代不甚在意,本君停下吹奏,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也将头埋进她的颈肩里,轻声地对她说,「本君不在意这些,本君只要你平安喜乐。」 本君听见她擤鼻子的声音,知道她为了本君的话在哭,本君捧起她的脸用拇指逝去她的泪水,笑话她,「真是隻爱哭的小狐狸。」 「让你说这些话,我能不哭吗?你只要一直一直对我这么好,我就会很快乐很快乐的!」她的手搭在本君的手上,本君望着她,望着那个要让本君捧在手里护着、放在心里爱着的她,觉得那一刻此生无不圆满,在她身边就是本君的圆满。 「阿曲,说好的呀,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坐在咱青丘王宫的大门等你来娶我!你要敢不来的话……哼哼,我可就喜欢上别人啦!」说完后她就鼓着两颊,本君就用手指戳她那脸颊,「真敢说,你就是本君一个人的,还想要喜欢谁?嗯?」 「嗯……你说呢?我要喜欢谁好呢?」她开始认真地想着物件,「你对门的那个仙君长得也不错,可以考虑,咱们青丘也有只帅气的公狐狸呢!而且还是同物种……唔!」 本君知道她是在说笑所以没乱吃飞醋也没对她生气,只是稍微地给了她小惩罚,本君朝她的嘴唇吻了过去还轻咬了一下,她一惊想逃却被本君搂得更紧,她知道挣扎不了便随本君宰割了。 本君离开她的唇后,她面色潮红地很,像是要滴出血来,她羞赧地不敢再多说一句,本君伸手勾起她的下顎,让她能直视本君,「下次再敢胡说,就不只这样,懂了?」 她点了点头,缓和情绪才轻吐出几个字,「阿曲,就你欺负我!」 「谁让你是本君的小狐狸,青玉,你要记得这天下间谁也不能欺负你,只有本君能欺负你。」本君从未想过自己无法履行承诺,在她最需要本君的时候,本君却不在她的身旁,令她受尽苦难折磨,所以再次遇见她,本君再也不会从她身旁离开,哪怕她忘了本君,本君也要护她一世长安。 上仙之晏初(番外) 上仙之晏初(番外) 我是一个弃儿,父母养不起,就将我拋在山林里让凶禽猛兽果腹,我大难不死,被一位逍遥人间的上仙心血来潮救了一命,我为求活命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他甩不开我,只好任我给他鞍前马后。 有日,他与我说,「孩子,本仙得去历天劫,这一去不知是否能回得来,你好自为之吧。」 语毕,他挥了宽大的衣袖后便绝尘而去,我没来不及说出半个字,想道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已是无处诉说。 那年我十岁,别人家的孩子都还无忧无虑地受着父母恩惠,而我却过着两三天才有一餐的生活,想吃点东西就给人乞求,但往往因为年幼,乞讨来的食物马上就被大人们给瓜分,我想去给人家工作,雇主们都认为我在世道混过肯定手脚不乾净,纷纷将我拒之门外,有时遇到大户人家救济分到点食物就会引来其他人一顿胖揍来抢走食物,好几次就差点死了,可我不甘心,我想活下去,我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对我来说,活在这个世间上,没有强大的力量就只会被拋弃、欺凌,于是我将良心拋弃,学会了偷拐抢骗。 有一阵子,修仙之行人人趋之,我从中听闻修仙之后除了不愁吃穿还能拥有强大力量,心生嚮往。 我苦怕了,不想再过着这种非人的日子,于是两手空落的就跟人上山去求仙,求仙的路途崎嶇蜿蜒,艰巨难行,我先前练过一身活儿能应付考验,其馀那些人则是养尊处优惯了,受不了这些折磨便纷纷退缩,我穷得只剩一腔孤勇,他们贪生怕死,而我是不怕死但贪生,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最终我来到莲华山的山顶,遇到莲华山的仙尊,她见我本事好便将我收为徒弟,细心教导。 「为师见你根骨尚佳,勤加修练必能一鸣惊人」她生得秀气,眉眼柔情似水,笑起来的眼眸像弯月勾人,「为师很看好你哦!」 *** 我承袭她的一切绝学,剑术精湛让人连连称奇,而她也包容我的过去、宽恕我之前的行为,我渐渐喜欢上她,可她却不接受我的心意,我心想没关係,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我能够等。 当我以为熬过苦难,终于可以体会温情时,才发觉我即便能等,她却不能够等,不过几年,她便仙逝。 仙逝前她泪流满面与我坦承,「晏初,当年我让你留下并非你的资质好,而是我一个人太久,久到太过寂寞想找个人作伴……对不住……」 我知道,我怎会不知道,要是我根骨好,当年那个上仙就会收我为徒。 「晏初,有你在身旁陪着真好,我没有遗憾,最后希望你能活得快活些,晏初,我记得你就好,你忘了我吧……」语毕,她闭上眼,身子一点一点化为光点飘散于天地,我爱的这个人再也不復存在。 晏初,是她取的,从前的我没有名字。她给我这么多,却在最后要我忘记,本以为我的师父是唯一给我温情之人,但最后如同那些拋弃我的人一样,如此铁石心肠。 *** 自此我醉心于修仙之路,我从不信命不通道法自然,我只信我能与天一战,我与天战胜后,往后的日子也就不会有人逝去,任何人都能得道永生。 在修行的千百年间,我琢磨着天下动向、翻阅无数书册,为的就是获得至纯灵气飞升成神。因此,当我知道青丘有只小狐狸拥有至纯的天地灵气,我便与妖魔交易,让他们去攻打青丘佔领一方,而我获得那只小狐狸。 我将那只小狐狸带回莲华山,使用古老的仙法禁术抹去她的记忆、气息,给她一副凡人的皮囊,治好她那怪病,尔后让她跟着我修习仙法、吸收日月精华。 她是我歷天劫时最好的良药,只要有她灵狐的狐狸血肉和那颗元丹便能助我完成歷劫之难,而我拿着她的青玉石聚匯灵气使平时的修为大幅提升。 我给她新取了个名字,狐青,只因她是狐狸青玉。 为了防止狐青被曲委蛇他们带回,我想方设法阻饶他们,这一阻拦便是五百多年,最后我为了一劳永逸便让狐青下凡,让他们一起来我这儿讨人,那时,我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若要问我为何如此执着,我只是不甘心,苍天老爷欠我的,我便要一一讨回,狐青这只灵狐就是最好的灵药,她能使我功力大增甚至与天抗衡! 可这小狐狸居然一如我当年,跟前跟后,总想讨我欢心,老是喜欢往我怀里鑽,总撒娇着一口师父师父地喊,好似她的世界只有我。 记得狐青吸取日月精华的那些时日,起初她并不知道吸取这些日月精华会造成什么现象,总是一副相当惶恐的模样。 「师父!师父!我居然听见门口那颗小菊花说喜欢我,我简直要被它吓尿了!还有还有,师父你种的那颗梨树竟然威胁我不能和你走太近,否则它要用一堆梨花将我活埋!」 我忍俊不禁,在她的日子里,天天很欢闹,一开始我嫌她吵后来没听见她大呼小叫我倒有些不习惯,她一年多不在莲华山上,我很是怀念。 其实,我知道她喜欢我,可我并不喜欢她,我爱的是我师父。 *** 歷天劫那日,我顺势杀死了她的至亲至爱,她忆起过往,我也早有准备她会一剑砍来,可她却什么也没做,她只是用那双悲伤的眼眸望着我,我想,依她个性怎地不找我报仇呢,这样或许我就不会愧疚,对于她,我竟深深感到愧疚。 「我的那块青玉石在你那对不对?我死了,那块青玉石是不是也就无用了?」 我从未想过,这样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姑娘竟说这种话,我想起她用坚定的神情和我说过,「师父你且放心,狐青和你师徒一场,定会和你共同面对!」 那一刻,我竟不捨起来,我想挽留她,无关其他,「狐青,你不是说你都会陪着为师面对?」 可她一句话也不答,只是安静地望着我,正当我想开口时她便转过身狂奔,我知道她要去哪,那时我是真的只想将她留在身边,让她在我身边撒娇吵闹,天劫一事我也觉得不是那么重要,我现下只想要狐青留下哪也不去就待在我的身边。 她跃上诛仙台,离我有一段距离,我忽然很慌张,我想施法困住她,「狐青,不准你做傻事!」 她也捏起法术阻扰我,她面带笑容地和我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得我满意我就跟你走,不满意的话,咱们就此别过,永不相见。」 我朝她走近,她则后退几步,直到见她立在诛仙台的边缘,我才停下动作不敢再动,我不想放手也不敢伸手,我知道她恨透我,可为何她要以自己性命来……我心想我得冷静,我不能衝动,我定定地看着她,按捺心里的不安,「说吧,是什么问题。」 她仍旧笑得欢快,她问,「你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徒弟看待?哪怕只有一瞬。」 我其实都想好了,她问什么我就顺她的意,只要她能跟我走,我都顺她的意,所以我想也不想地就回答,「有。」 「哈哈哈哈哈哈──」可她却捧腹大笑,我不理解她为何要这样笑,见她笑得愈来愈夸张,我才意识到,她根本不是要听我的答案,她只是用这样一个詆毁自己的方式来报復我,她以为我说的是假的,她以为我要她留下只是为了替我挡天劫? 我张了张口要喊她,她朝我笑了一下,那笑容很纯粹没有半点情意,她说,「晏初,咱们……永别了。」 一个转身一个跳跃,动作一气呵成,我来不及反应,待我回过神,我再也抓不住她的任何一片衣角,她在我眼前直直地下坠下坠再下坠,我本是要跟着她跳下去,可一道天雷猝不及防打在我的身上,我不能行动,忍受着那烈火烧身的痛楚,回想着和狐青相处的日子,回想着她说,「……你是我师父,我不相信你还要相信谁?」 你为何不愿意再待在我的身边了?你为何再也不相信我了?你为何不对我倾诉情意?你为何不杀了我而是选择詆毁自己? 狐青,为师骗你太多,所以为师留不住你……可你走了为何也不带为师一起走呢? 果然不能说太多谎,看,往后就算是真情真意的话语,也不再有人相信。 *** 安然渡过天劫的我,获得新生,就如同狐青所说的,我就算练到极致也不会成为神,我依旧是仙,只是地位比较崇高的仙,只是再也不伤不死的仙,我终是无法与苍天一搏。 我这一生总在离别,我妥协自己的命运,再也不和任何人往来,这样的离别我不想再次经歷。 孤守莲华山的这段日子,我总会摊开左手掌心,望着那块黯淡无光的青玉石,它冰冷的温度穿透肌肤深入骨头,狠狠地扎在骨心上。 我自以为看破了全域,却独漏自己的心。 成神成魔又有何用?无人与我欣赏这花开花落,与我共赏那云卷云舒,这样的飞升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