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先生说》


 (1)

    霜降那天，天气忽然就冷了下来，然后颳起了大风，下起了暴雨。
    在十月底的时候。
    秦蒹葭背着自己的东西，从餐厅后门走了出来，站在门簷下，她仰头看着只能看见路灯的漆黑雨幕，一时悲从中来的跟着一起哭了。
    她一边走一边哭，浑身都湿透了不说，连手上的包也湿的滴水。秦蒹葭只觉得自己不知道走什么衰运，先是男朋友劈腿，然后丢了工作，最后还在这种大雨天，连把伞都没有。
    要是有人问秦蒹葭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租屋住的，秦蒹葭肯定是把头甩到一边，然后说：「那很重要吗？」
    嗯……对现在的秦蒹葭来说，确实不是挺重要的。
    至少在她失恋又淋雨的情况下，发起高烧，又浑身无力的状态之中，怎么回到家的确实已经不是太重要了。
    她现在的重中之重是，怎么出门看医生，先让她这高烧退下去，不要烧坏脑袋。
    ……不过她这脑袋有没有烧坏也……不是差很多啦。
    ＃
    黑格从村里出来之后，对这崭新的世界只有一个想法。
    好难吃。
    怎么什么东西都这么难吃……
    犹记得上次下山的时候，还是各种好吃的食物啊，现在的人类都在吃些什么鬼东西……
    不会融化的冰淇淋，不会腐败的炸马铃薯，还有充满怪味道的甜点跟饮料，最最可怕的是，盛夏时节家家户户都有扑面而来的阴风惨惨不说，从里头传出来的味道更是……
    他活了四百五十年，也没闻过那么莫名其妙的味道。
    说香吗？里头有一种难以直视的诡异气味。
    说臭吗？倒也不是想让人掩鼻的味道，但就是闻着就觉得不自然。
    黑格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的走在街头。
    这城里的妖怪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多，不过都是一些小妖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城市太大、科技太进步，这些小妖怪的神态大多畏畏缩缩的，像是害怕被看出来自己不是人类一样。
    就算偶尔会有几隻狐狸精胆子很大的对他拋媚眼，但其他的小精怪，见到他要不是绕道而行，就是假装没看见。
    黑格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但想起上次下来的时候就算小妖怪也会看见他就绕道而行，但终究不是这么畏缩的样子，这人间出了什么问题？
    他还没想出所以然，面前就倒下了一个人。
    女人。
    黑格低头看着她昏倒在路面上，蹲了下来。
    他用手指戳了戳这女人的手臂。
    原来是发烧了，而且病的不轻，也是，要不是这样也不会昏倒在路上吧？
    黑格本来想要离开，但这女人身上莫名的散发一种食物的香气，让他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那女人的眼睛睁开了，看着他，无声的喊了救命。
    就这一声，黑格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成精的时候，也遭逢过大难，要不是当时的山神村长心肠好，他现在也不会站在这儿。
    所以，黑格终究弯腰抱起了那个病焉焉的女人，度了一点气息给她，顺便趁着她病的不轻的时候，窃入她的脑子里，明白了这一切始末跟她家住哪。

 (2)

    黑格不费吹灰之力的把这个叫做秦蒹葭的女人给带了回她家。
    一开门，黑格只觉得想死。
    这女人病成这样真是活该。
    整个屋子脏乱到不行，垃圾、衣服、地毯、吃完的便当盒、没吃完的厨馀，以及一地的啤酒罐。
    就只差没有烟蒂或是吸毒铝箔了。
    ……你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现在的新闻都跟电影一样精彩，看个三天就能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总之，黑格一边想了办法把秦蒹葭放上床，一边皱着眉头，把屋子都收了乾净。
    而后走进厨房，拉开冰箱看了一看。
    虽然肉类很明显的都已经不新鲜了，叶菜类也已经完全萎了，不过认真说起来还没坏，以人类的身体耐操度而言，那些奇奇怪怪的食品添加物都能吃了，这只是一点点的不新鲜，绝对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黑格手脚很快的把米给洗了，肉跟菜都剁碎了，一起扔进锅里，随便的洒了一点盐，打了一颗蛋，弄了一碗有87％像是厨馀的咸粥，放凉了之后，餵进了秦蒹葭嘴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黑格的那一口生气，病的迷迷糊糊的秦蒹葭居然这时候已经退烧了，吃了一口粥，她无意识的低喃：「好难吃。」
    黑格额上抽了两下，但还是不发一语的把整碗粥给餵完了。
    差不多了吧……秦蒹葭吃完了粥之后，黑格还把碗给洗了，看着这一屋乾净，还有脸色虽然算不上好，但已经不再是惨白一片的秦蒹葭，黑格认真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正想走，却听见床上的人呜呜的哭了起来。
    黑格脸上抽了几下，犹豫了好一会儿。
    但床上的人越演越烈，哭的像是死了家人一样惨。
    黑格深吸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一下一下的隔着被子拍着她的肩膀。
    不管秦蒹葭是醒了还是没醒，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他虽然不知道失恋是什么感觉，但是他至少知道哭的这么惨，肯定是心情很差。
    这时候大约不想要自己一个人待着吧。
    人类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又强悍又弱小，有时候会哭的像是幼兽一样，有时候又坚强的像是能够开天闢地。
    他始终没有搞懂人类这种生物，怎么会这么奇怪，但是他见过这么多小妖怪，倒也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安慰一下秦蒹葭。
    在他眼中，秦蒹葭就像是幼兽一样，在这么短的人生之中，努力做了这么多事情，就他看来，确实是可以在这种时候软弱一下。
    何况，说起来，秦蒹葭也没有犯什么大错，顶多就是有点识人不明吧，但是有这问题的人类可多了，绝对不是只有她有这个问题。
    不过说起来，人类这生物，出现渣属性的机率真是特别高啊……

 (3)

    在秦蒹葭起身的时候，黑格就醒了，只是他在外头的客厅沙发上，也不好进人家闺房，所以又一声不吭的继续睡了。
    秦蒹葭盘腿坐在床上，还有些恍惚，像是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感冒好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昨天差点就死在路上了。
    她动了动坐在床边，秦蒹葭看着日光斜斜的照进屋内，照在她的床上，她忽然有一种，她的人生现在又重新开始的感觉。
    她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乾净的衣服，走到客厅，看见黑格就睡在沙发上。
    她毫不意外的，或者说黑格毫不意外的听见她放声尖叫。
    等到两人终于说了清楚之后，已经半小时过去了。
    秦蒹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那……我……还是我做点好吃的请你吃一顿吧？」
    秦蒹葭訥訥的问。
    黑格本来想说不用了，他其实也没有这么饿。
    不过想想，自己度了一点生气给秦蒹葭，吃她一顿饭也很合理吧？于是他也就答应了。
    秦蒹葭松了口气，她正在失业期间，虽然有存款，但那些金钱都是要留着支付日后的生活的，黑格愿意让她用自己的手艺表示感谢，那真是太好的事情了。
    只不过……
    秦蒹葭拉开冰箱门一看，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段时间里，她要不吃的是泡麵，要不吃的是微波食品，冰箱里的那些食材，基本都是不能用的了……
    模模糊糊的，秦蒹葭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似乎吃了一碗很难吃的粥。
    ……她不敢想那都是用什么东西煮的了。
    「呃……黑先生，我可能需要出去买点食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在屋子里休息。」秦蒹葭说。
    反正他如果真的要偷东西，昨天晚上有的是机会，既然昨天晚上他都没下手了，那他现在也不会下手了。再退一万步说吧，她屋子里也没什么能下手的东西了……
    最值钱的，大概是她的手机了吧。
    「市场啊？」黑格想了想，不疾不徐的起身，「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呃……好？」
    秦蒹葭一路上都在想，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她怎么会带着一个大帅哥来逛传统市场呢？
    要知道传统市场里什么东西都有，地面凹凸不平的，还有泥水啊，这些东西根本就跟面前这个大帅哥格格不入啊。
    最重要的是……
    「小秦啊，这是你男朋友啊？很帅捏！还会陪你逛菜市场，是个新好男人捏。」
    这已经是第无数个摊贩大婶这样跟她说了。
    秦蒹葭一开始还有些尷尬，到了现在，都已经面无表情了。
    「没有啦，他是我叔叔的女儿的朋友的朋友，国外回来的，说是想要看看我们这里的传统市场都有些什么，所以才跟我一起来啦。」秦蒹葭面不改色的说着这莫名其妙的谎话。

 (4)

    「安捏喔。」蔬菜摊的大婶，又看了黑格好几眼，「小帅哥，你喜欢吃什么，阿姨送你啦。」
    秦蒹葭看着黑格一点都不客气的点了好几样蔬菜，她继续面无表情。
    没错，这个送菜的戏码，也不是今天第一次上演了，刚刚在鸡肉摊，黑格不客气的要了鸡胗跟鸡心；在水果摊，要了水梨跟刚刚才解禁的山竹；在鱼摊，要了石斑；在牛肉摊，要了肩胛肉……
    这里的人可真实诚，要什么给什么……秦蒹葭无语的想，早知道帅哥这么有用，她老早就去街上抓一个来了。
    蔬菜摊的大婶把蔬菜都包了起来之后，递给了秦蒹葭，「你脸色不好捏，生病了喔？」
    秦蒹葭笑了下，「已经好了啦。」
    「生病就要喝大骨汤，你是厨师，应该会煮吼？不然喝点鸡汤也可以啦，你们年轻人喔，就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啦，我跟你说啊，年轻的时候不好好照顾自己，等到你们老了就知道啦……」
    秦蒹葭乖乖的站在一旁挨训，等到阿姨骂完了之后才傻笑了几声说了谢谢。
    「你还要吃什么吗？」走了一段，「前面还有黑猪肉摊，他们家的猪肉味道很好喔。」
    黑格脚下停了一瞬，「这个就不用了，我不吃猪肉。」
    秦蒹葭眨了几下眼睛，「噢……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不吃猪肉的，你是回教徒吗？」
    「不是，我单纯的不吃。」黑格淡淡的回话。
    这句点王的架势真的很难聊天欸，秦蒹葭扁扁嘴，「好吧，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家了，你想不想喝点什么，家里只有白开水喔。」
    「没有茶吗？」黑格问。
    「呃……手摇饮料的可以吗？」
    「好。」
    秦蒹葭没想到，这一个问题造成了一场灾难。
    身为一个厨师，习惯扛着很重的菜也是应该的，但是她是一个刚刚才病好的、差点就要一命归西的，虚弱的人。
    所以当她带着黑格，扛着至少超过十公斤的蔬菜，走了超过一公里的路，却都没有看见黑格喜欢的饮料店之后，秦蒹葭爆怒了。
    这傢伙根本有病啊，走到饮料店前面，想了想，停了停，转身跟她说：「这家的饮料不好。」
    好吧，有些人确实会挑饮料店，就像秋水堂跟五十风各有人支持，当然也有去不同家选不同饮料的可能，但谁也不像黑格这样啊！
    每一家他都要去看看菜单，然后说不行……
    妈的你看菜单是能看出哪里不行了？！
    秦蒹葭决定再也不配合黑格这种无理的要求了。
    她站在路边停下脚步，「不行，我走不动了，你现在就说你到底想要喝哪一家饮料，我直接带你去买，这样满街的间逛，就算我是神力女超人我也走不动！」
    黑格挑眉，「你体力真差。」
    我、我体力差？！
    秦蒹葭指着一地的菜，「你提着这些东西走走看！」
    黑格看了一眼，想了几秒，轻轻的吐了个字：不。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只会对最亲密的人发脾气。
    她现在怎么就这么想要让黑格成为跟她最亲密的那个存在？

 (5)

    不知道把脚踹在他身上，或是把手插进他眼睛里这样够不够……
    「我不要喝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我要的是好的茶。」黑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不是这种味道古怪的东西。」
    「好的茶……」秦蒹葭脑海里立刻跑出了一斤一万二的冠军茶，那是正常人喝的起的吗？何况她还是一个三失患者……好啦，虽然只有失业失恋没有失身。
    秦蒹葭立刻决定不管他了。「都一样吧，不然你喝水好了，反正我不管你了，我要回家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黑格看着双手都提着菜袋子的女人，默默觉得她这反应有点意思，也就跟了上去。
    秦蒹葭不是不知道黑格跟着她来了，不过她懒得跟黑格搭话。
    或者说，要不是黑格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现在才不会带他回家吃饭！
    这天底下男人都是下流的东西！
    「抱歉，我不是。」黑格忽然开口，「你的前男友可能是，但我不是。」
    秦蒹葭大惊失色的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黑格面不改色的说：「你刚刚说出来了。」
    秦蒹葭错愕的看着他，「我有吗？！」
    「有。含在嘴巴里说的，我听力一向很好，任何偷说的坏话，我都会听见。」黑格神情自若的说。
    微风徐徐的从他们面前吹过来，撩起了秦蒹葭散落在耳旁的发丝，淡淡的香气扑到黑格的面前，让他愣了一愣。
    挺香的。
    他让这香味分了神，一回神已经回到了秦蒹葭的屋子里，秦蒹葭这时候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还不忘分神喊：「想看电视什么的，你就自己来啊。」
    就这么一个多小时，秦蒹葭迅速的煮出了四菜一汤，还外加摆盘精美，配色鲜明，让人食慾大开。
    于是黑格就很不客气的吃了一大半的菜，让秦蒹葭眼界大开。
    「这是四人份耶……」
    她本来想着吃不完的可以留着当晚餐吃，所以多煮了一点，结果没想到这人一来就吃了三人份……
    秦蒹葭倒也不是觉得很亏还是怎么着，就是……很意外。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这年头这么能吃又这么瘦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黑格这一顿吃的心满意足，下山之后的日子，他基本就没吃过这么简单又好吃的东西。
    这手艺，要是放到一百年前，绝对是不出世的大厨。
    黑格又喝了一碗汤，看了秦蒹葭一眼。
    「你怎么失业的？」
    这手艺，不应该啊。
    秦蒹葭无语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老闆是我男朋友。」
    黑格恍然大悟，所以说办公室恋情就是这样不好，丢了饭碗之外就连男人也要丢了。
    「那你们分手的原因是？」
    「……他劈腿！」秦蒹葭吼完这三个字之后，连一秒都没迟疑，开始大哭特哭，哭的日月无光的，顺便把黑格从餐桌哭跑了，他很仁至义尽的拿了包卫生纸放在秦蒹葭手旁，就躲到客厅去看电视了。
    秦蒹葭哭了半个小时之后，默默的擦了眼泪，端着两杯开水回到客厅。
    两人相对无语的对坐了一会儿。

 (6)

    「对不起啊……」秦蒹葭嗡着声音说。
    「无所谓，反正这是你家，你爱怎么哭就怎么哭，我不会阻止你的。」黑格喝了一口水，「不过你为了一个劈腿的男人哭成这样，那还真是挺蠢的。」
    黑格这句话一说，秦蒹葭本来还有些惆悵，立刻就觉得愤怒了。
    这人吃了她一堆食物不说，居然还说她蠢。
    「你走！」秦蒹葭指着门板大喊，「男人都是混蛋！」
    黑格也没分辩，只是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好吧，那我走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面了，你就自己多注意点吧，别再随便倒在男人脚边了。」
    秦蒹葭一下又被他这种态度给吓傻了，「什么……」
    黑格没说话，走了两步，又回身摸了摸秦蒹葭的头发，「洗发精的味道不错。」
    然后转身离开。
    直到门板碰一声关上，秦蒹葭才回过神，「什么？」洗发精？
    黑格真的说走就走，一点都不多说什么的，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在这个屋子里出现过一样。
    要不是桌上还摆着两个水杯，秦蒹葭真要以为自己產生幻觉了。
    她傻傻的待了一会儿，等到天黑了，才起身把桌上那些吃的见底的晚盘给洗了，幸好还剩一点汤，秦蒹葭煮了麵放进汤里，就这样草草的打发了一餐。
    ＃
    黑格离开了秦蒹葭的屋子之后，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要去哪里，乾脆去附近的饭店开了房间，进去休息了一个下午，到了晚餐时分，他走到了饭店的餐厅。
    这家餐厅他刚刚还在饭店的介绍手册里看见，说是什么三星级的，世界级的餐厅。
    他进去看了菜单，虽然看不懂那些故作高端的菜名，什么什么佐什么什么的，不过他还是依照菜单上的分类，凭着直觉选了几样菜。
    从前菜开始，黑格就觉得这味道不太对，一路挑剔到了饭后甜点，一向不喝酒的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刚刚侍者问他需不需要红酒。
    这种水准，大概得要一醉方休才能忘记这有多令人失望吧？这几年人类的味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核核能辐射会响的人类的dna？让他们连这么奇怪的东西都能放进嘴里？
    黑格结了帐，揣着一颗失落的心回到了自己房间。
    这已经不是价格的问题了，而是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人类有可能灭团的危机。
    这食物这么难吃，他们难道都不会想，不如不要吃算了？
    黑格坐在床边，陷入了沉思。
    村子里，一向有时间到了就要下山去增长增长眼界的不成文规定，要是有哪个小妖怪，一直赖在山上，反而会让其他邻居瞧不起。
    虽然这个规定对他这种大妖而言，是没有任何执行效力的，但黑格现在认真的在想，这世界变的这么快，他应该也要定期下山来才对……
    否则就会面临到他现在的处境，所有的东西都显得那么难吃，这么多天了，他居然只觉得只有今天中午的午餐是合格的……

 (7)

    从那之后，黑格对这个新时代的社会有了崭新的目标，既然有秦蒹葭这种手艺的厨师，那他街上多试几家，总会找到好吃的店家吧？
    没道理只有秦蒹葭一个人可以煮出合格的菜色啊。
    为此，黑格买了一隻智慧型手机跟一台平版，就为了上网查哪里有好吃的东西。
    至于他因为有了平版之后，迷上了传说对决，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总之，黑格在这城市里找了一间房子住了下来，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不同的餐厅吃东西。
    他原以为，这不算是多困难的事情，毕竟怎么说这时代的人这么多，合理推测擅长料理的人也会变多才对吧？
    但是，并不。
    三个月之后，黑格再次对这个世界深刻的绝望了。
    他真的好想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类到底都是怎么长大的？
    虽然粮食不虞匱乏，可是料理的难吃就不说了，食物里头的营养成分也减少了，这些人类能够长大真的都是祖上保佑吧？
    黑格忧伤的走在街头，按照平板上的地图指引，走进了一家新开的店家。
    卖的是什么……咖哩？
    黑格对咖哩这项料理并没有多大的好感，总觉得什么东西用上这么重口味的调味料，都会变好吃的吧？
    但他这不是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吗？怎么样都找不到好吃的东西，这人生有多惨才好啊？
    惨的他连咖哩这种食物都愿意一试了。
    这家餐厅开在学校附近，现在还不到下课时间，所以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餐厅里头更是只有昏昏欲睡的店员，没有其他客人。
    黑格入座之后，点了牛肉咖哩跟几样小菜，他向来是不喝店家提供的饮料，都是自己带着水或茶，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店提供的麦茶，闻起来味道挺好的，不像是外头那种用奇怪香精调出来的东西。
    对，再踩了无数的雷之后，黑格终于搞懂了，原来那些闻起来莫名其妙的味道，都是化工品。
    万恶的工业时代啊！
    整个城市都是你的化工厂！
    不过很偶尔，例如现在，也会有一些很天然的东西，这让他不至于对这个世界太过绝望。
    黑格左右打量了会儿，这家店的装潢很新，空气里甚至还有很淡很淡的油漆味，不过一般人类应该是闻不到这个气味。
    黑格掩了掩鼻，幸好店员很快开了空调，那股味道也就散了开。
    过了一会儿，黑格点的咖哩先上桌了。
    香味闻起来就很不错，但黑格已经不会为此受到影响了，直到他吃了第一口。
    他不确定咖哩吃起来应该要是什么味道，但他知道这绝对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咖哩。
    那好吃程度，大概就跟他之前看过的很夸张的动画一样，一口吃下去，会有小仙女在背后飞舞，手上还拿着「好吃！」、「美味！」的捲轴。
    黑格风捲残云的吃完了一盘，又点了不同口味的咖哩。
    虽然他不吃猪肉，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家店里有很多其他口味的咖哩，而且就连纯蔬食的咖哩，都煮出了水果跟蔬菜的香甜，却又不觉得单调。

 (8)

    店员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他们家的咖哩评价是不是错，但也没好到可以一口气吃五盘吧？而且这男人，根本就瘦到不行啊……难道是传说中的大胃王？！好像有可能喔，真正的大胃王都是瘦到一把骨头的人啊！
    店员不太确定的往店门口看了几眼，是不是有摄影机在跟拍啊？
    黑格当然没注意到店员的奇异举止，只是对他扬扬手，店员原本以为他要结帐的，但却听见他说：「除了我点过的这些东西以外，把没有猪肉的料理都送一份给我。」
    店员再度瞠目结舌。
    「先生……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们没有用餐时间的限制，你可以休息一下，或者走一走……」店员第一次知道自己口舌原来挺不流利的，「我们的营业时间到晚上九点，在那之前，都会有东西吃的……」
    黑格想了想，说的有理，好吃的东西是不应该一次就吃完，今天是吃的多了一些了。
    「那好吧，你帮我留个座位，我明天再来。」
    听见黑格这么说，店员真是松了一口气，她好害怕她需要帮客人叫救护车。
    「不过我想打包一些小菜回去当宵夜，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店员愣了几秒，很惊悚的跑了开，黑格一头雾水的看着店员的背影，不是很明白这人类为什么要这么惊慌，他又不是要吃她，他只是需要一点小菜而已。
    不过活的久的好处就是，他挺有耐心的，所以就算店员一声不吭的跑掉，他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就是坐在位置上，继续想着明天要吃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店员又跑了出来，拿着一张菜单给他，「这是我们厨师推荐的适合带回家当宵夜的小菜。」
    黑格看了一眼，「那就通通都来一份吧。」
    店员傻了傻，木然的点点头，转身往厨房去了。
    她走没几步，却让黑格喊住，「我明天还会来，能不能请你们厨师，帮我准备一些没有猪肉的餐点，什么都可以。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先给你们食材的费用，餐点的钱另外算。」
    店员眨了几下眼睛，「这个……我要先问老闆才可以。」
    「好的，麻烦你了。」黑格非常有礼貌的说。
    店员又一溜烟的鑽回内场，黑格耳边听着她跟老闆讲电话的声音，心里忍不住想，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一试成主顾啊，对这个世界太绝望，只要出现一点希望，你就会忍不住想要牢牢的把这个希望抓在手上。
    黑格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店员把所有的小菜都提了过来，然后说：「我们老闆说可以，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们厨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食，不过我不吃猪肉，请你们务必注意。」
    黑格拿出钱包结了帐，又把自己的联络方式留给了店员之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9)

    隔天黑格到的时候，店里多了好几个围观的店员，就连老闆也亲自到了，实在是大家都太想亲眼目睹何谓真正的大胃王了。
    黑格一点也不介意大家的注目，入座之后，跟店老闆寒暄了几句，厨房就出菜了。
    没有猪肉，但依然可以做很多料理。
    先出了一碗番茄牛肉罗宋汤，然后是新鲜的炙烤鮭鱼跟一份沙拉，沙拉酱是新鲜手打的凯萨酱，有鑑于昨天黑格真的吃了太多了东西了，所以这主菜硬是出了三种料理，有牛肉、鸡肉跟海鲜盘。
    最后是口味清淡的蜂蜜柠檬冰沙，还有一份焦糖布丁。
    那一桌摆出来，肯定有四、五人份，但是黑格不疾不徐充满气质的把这些东西都吃完了。
    歷时，大约一个多小时。
    所有人都用一种将近敬畏的眼神看着他。
    太神啦！！！
    等到黑格吃完之后，老闆才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那个，你需要什么其他的协助吗？」
    实在是这画面太有衝击感了，让老闆不由得產生了「这不是人类」的心理。
    黑格想了想，老闆这么想似乎也没错啦，他确实不算人类。
    说起来，人类的血统是很复杂的，有些人甚至有神的血统，只是那都非常微乎其微的隐藏在基因里头，用当代的技术，是察觉不出来的。
    「这样就很好了，谢谢招待。」黑格很有礼貌，并且掏出了钱包准备结帐，「请问需要多少费用？」
    说实在的，这也很难算，因为食材的费用是黑格自己出的，严格算起来，他们只出了厨师跟场地费。
    「这样吧，食材费用的两倍够吗？」黑格掏出了对应的金额放在桌面上，「我没有经营过餐厅，不过倒是稍微知道一点成本的概念。」
    「呃……」这价钱是把食材也给算进去的价钱啊……
    老闆说不出话的看着他，这人这么花钱不手软，难道非常有钱吗？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会来他这种小店吃东西？
    老闆实在想不出原因啊……
    「我有个建议，你的厨师只做咖哩太大材小用了，如果可以的话，改成无菜单餐厅，收费可以略高一些，但你的厨师可以自由发挥。」黑格说完，看了他一眼，「不过要怎么做还是看你。」
    老闆是挺犹豫的，毕竟他开在学校附近就是以薄利多销为主打，售价提高了，一般学生就吃不起了。
    黑格对此并非一窍不通，他在这世界上活了这么久，经营生意什么的，也很有经验了，当然知道售价跟销量之间是反比关係，但就他看来，有自己的特色，才是更容易赚到钱的做法。
    不过人类这种生物是很奇怪的，他们多半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接受别人的建议，寧可自己跌倒过一次之后，才愿意寻求协助。
    虽然成为一家学校旁边的咖哩专卖店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那就跟这世界上其他的店家没有什么差别了。
    但是他明明能成为更好的存在。
    「那个，黑先生，我家厨师想见你一面。」店员站在一边低低的说。
    在国外的高级餐厅确实有这种情况，厨师跟客人之间有可能会因为想表达感谢或是其他原因而见面。
    黑格想了几秒，点点头，「可以。」

 (10)

    秦蒹葭满心欢喜的洗了手脸，整好了仪容，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是黑格，她真是傻的说不出话。
    至于黑格，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的看见秦蒹葭。
    他怎么可能吃不出来是秦蒹葭的手艺，这城市就这么大，他总有一天会遇上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一般而言，他并不喜欢跟人类有太多接触，因为人类的寿命太短，而他的记忆太好。
    所以就算知道是秦蒹葭的手艺，他也没打算见她一面，只是没想到秦蒹葭主动提出来了，那他也没必要拒绝。
    秦蒹葭傻傻的看了黑格几秒鐘，老闆看了看他们的神态，「你们认识？」
    「不算，前几个月有机会见过一面而已。」黑格淡淡的说，「没想到你在这里工作，今天的表现还是很好。」
    这话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啊。
    老闆跟店员都忍不住了，齐齐的往秦蒹葭脸上刷过去。
    这么个帅哥，你怎么会错过？！
    这么个吃货，你怎么居然没认出来？！
    这么个有钱人！你为什么没把握住！
    黑格面无表情看着这群人类。
    人类情绪激动到一个程度的时候，他就算不想听也能听见人类的心声，所以这些想法潮水似的充斥在他耳旁的时候，黑格只觉得人类到底都怎么了？
    不过比起这个问题，黑格其实更好奇秦蒹葭怎么了？
    距离上次看见她，她虽然情绪稳定了点，但神态却有些萎靡不振，黑格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的肩膀上有丝丝黑气，虽然不多，但确实存在。
    人类的身上有三把火，一个在头顶，另外两个在肩膀上，如果这三把火熄了，这个人也就差不多该掛了。
    这真的不只是都市传说而已。
    一般来说，看人类有多少阳寿，就是看他身上的这三把火，现在看起来，秦蒹葭怎么有点风中残烛的味道？
    黑格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秦蒹葭不明所以的走上前去，「怎么了？」
    声音里也透着一股虚弱劲。
    「这几个月你遇见什么人了？」
    「啊？」黑格这么天外飞来一笔的，秦蒹葭还真是不知道要从何答起，她想了几秒，「没、没有吧……」
    黑格淡淡的皱了皱眉，忽然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几缕的黑烟从她肩膀飘出，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只看着黑格的大手就这样拍了拍秦蒹葭。
    他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什么鬼玩意儿？难道人间又研究出了新的符咒？不至于吧，这东西都得要不出世的高人才有办法创新的。
    「晚上我去你那里。」

 (11)

    秦蒹葭一头雾水的看着站在她门边的黑格，实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问起。
    「开门吧。」黑格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秦蒹葭有些犹豫的样子，他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你放心吧，我对你的人、你的钱，都没有任何兴趣。」
    秦蒹葭傻了几秒，张口欲言，却没说什么话，只是默默的摇摇头，把门推开。
    一股诡异的味道迎面扑来，黑格无言的看着这屋子。
    他原本以为上次来会看见这么凌乱屋子的原因是因为秦蒹葭失恋，但……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是啊，原来是因为这人就是不擅长打扫屋子。
    黑格这才知道刚刚秦蒹葭犹豫的原因是什么了。
    「那个……我……」秦蒹葭尝试着开口解释些什么，但是面对这一屋子的脏乱，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解释什么……
    黑格不吭声的走进厨房，幸好……厨房还是乾净的。
    他拉开冰箱看了下，又默默关了起来。
    「你身为一个厨师，冰箱里面没有任何食材，这样对吗？」
    说到这个秦蒹葭就有理由了。「我上班都煮了一整天的菜了，下班还不能休息一下吗？」
    「那你好歹放点能吃的吧？」
    「微波食品怎么不能吃了！这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
    两人相看无语，黑格从皮夹里掏出了两千块放进秦蒹葭的手里，「我记得附近有二十四小时的超市，你去买点食材回来煮饭给我吃。」
    「蛤？！」秦蒹葭不可置信，「这个时间你要吃东西？」
    「对。」黑格挽起袖子，「作为劳力交换，我会帮你打扫屋子。」
    秦蒹葭沉默了几秒鐘，把钱还给了黑格，「我请你吃饭，都是我不好，你要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吧，不过我不吃猪肉，你知道吧？」
    「我知道。」秦蒹葭有些扼腕，「我猪肉料理做的特别好，你不吃猪肉真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这世界这么大，总有我能吃的。」黑格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你快去吧，我饿了。」
    秦蒹葭喔了声，转身要走，背心上却被黑格拍了一下。
    「好了，去吧。」
    秦蒹葭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黑格皮笑肉不笑的对她弯了弯嘴角，当着她的面把门碰一声的关上了。
    秦蒹葭看着自家门板几秒鐘之后，才又摸摸鼻子转身往外走。
    黑格靠在门板上，嘴角掛着弯度，「好了，我们就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12)

    秦蒹葭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她按了门铃，过了几分鐘之后，门才慢慢打开。
    她原本还以为会看见一个清扫中的屋子，结果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半小时，黑格已经把屋子都打扫乾净了，只剩下门旁边的三袋大垃圾。
    黑格满头的汗，「哦，你回来了。」
    秦蒹葭非常的惊讶，照她看来这屋子的脏乱程度，绝对是没有三小时收拾不起来的，所以她还买了牛大骨准备要燉汤……但没想到……
    「你收拾的，真快啊……」
    秦蒹葭一边说，一边提着食材走进去，看见桌上有个玻璃罐，里头充满着黑色的雾气，她伸手想拿，却被黑格一掌拍开。
    「别动，那是瘴，你好样的，这种东西都养的出来。」黑格讚叹，「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在古代，还必须在特别骯脏的林子里才能养的出来，要是能养出一隻，好好培养，根本就可以在这世界横行无阻了。」
    黑格说的一套一套的，但秦蒹葭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听懂，「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不就是一些灰尘而已吗？」
    黑格一听她这么说，马上就笑开了，「一点灰尘？你这也是不容易啊……」
    看着秦蒹葭不满的抿嘴，黑格又说：「你去把菜做了，我边吃边说，还有，你得跟你老闆请假了。」
    「请假？」
    「你得跟我回村子一趟。」黑格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你身上沾了我的气息，这四方的小妖怪都忍不住想要蹭蹭你，看看能不能沾上一点，就能少修练三十年了，估计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在房子里养出这种东西。」
    这话里的资讯量太大，大的秦蒹葭愣在原地，硬是想了好几秒才回过神，问：「为什么我身上有你的气息？为什么有你的气息就能少修练三十年？」
    「第一个问题：因为那天你差点就要死了，要不是我渡了一口气给你，你现在已经在阎王殿了；第二个问题：因为我是百年大妖，能见到我一面都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
    秦蒹葭浑浑噩噩的把这顿宵夜给做完了，端上了桌。
    身为一个厨师的好处就是，就算你觉得这一切有多不科学，你的身体记忆还是能做出一桌挺像样的菜色出来。
    就比如现在吧，秦蒹葭煮了一碗麻油鸡麵，炒了一把高丽菜，利用洋葱跟虾米还有一些柴鱼片，煮出了一碗挺有味道的高汤之后，放了不少海鲜下去，那一碗高汤立刻就成了色香味俱全的海鲜汤，还顺手就烤了布丁，手炒焦糖。
    黑格非常有兴致的坐在餐桌边上，看着秦蒹葭魂不守舍的忙进忙出。
    等到最后一碗汤上了桌，秦蒹葭也坐了下来，黑格吃了一筷子的麵，还没嚥下，秦蒹葭就问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要是把我带回村子里杀人灭口、毁尸灭跡怎么办？」
    黑格莫名其妙的抬起脸，看了她一眼，把嘴里的麻油麵线给吞了下去。
    「看着。」黑格指了指摆在客厅的面纸盒，而后摆摆手指，那面纸盒就这样飞进秦蒹葭的怀里。
    秦蒹葭那一个吓傻啊，倒抽了好几口冷气。
    「你这怎么办到的？」秦蒹葭结结巴巴的问，「这……这不会被魔法部抓走吗？还是……国会？」
    黑格斜了她一眼，「我不归他们管，我又不是人类，也不是英国籍跟美国籍，再怎么说，他们都管不到我身上来。」

 (13)

    秦蒹葭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了黑格的要求，跟老闆辞了职。
    幸好老闆也正对着这个被夸说「只煮咖哩太浪费」的厨师感到棘手，一听秦蒹葭提出这要求，立刻开开心心的答应了，然后还关心她怎么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秦蒹葭满脸黑线，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要辞职的原因，是黑格说她这个得要回村子里用山泉水洗个七七四十九天的澡……
    这怎么说听起来都很像是神棍之类的说词……估计她说了老闆就要报警了。
    她一开始也是不信的，直到她听黑格说，屋子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收拾好，都是因为有法术的关係，她就立马信了。
    她自己知道的，那惨况，没有法术是不可能办得到的。
    黑格坐在一旁，一边随着公车摇摇晃晃，一边听着秦蒹葭的心声，托着脸觉得好笑。
    这女人心里的声音可真大声啊。
    一下说这能力比学做菜好多了，一下又说不知道现在开始修练来不来得及。
    确实，人类要修练的话，是比其他动物要轻松的多的，只是这女人压根就没有天分，她还是继续当她的厨师吧，本来万事万物就有自己擅长跟不擅长的事情，她的天分在厨艺上头，跑去修练也只是事倍功半而已。
    车子一步三叹的停住了。
    「最后一站了，快下车。」
    公车司机在前头没什么耐心的大喊，黑格倒是慢悠悠的下了车，秦蒹葭提着自己一大箱又一大袋的行李，好不容易才从车上下来，公车司机立刻很没有良心的开走了，喷了好几团黑烟在秦蒹葭身上。
    「你们这里的司机水准怎么这么差啊……」秦蒹葭挥开了面上的汽车废气抱怨。
    黑格看了看她，「赶回家吃饭吧，都这时间了，是应该肚子饿了。」
    「你这么说好像也是，我也有点饿了。」秦蒹葭摸了摸肚子，「你家住的真远啊，光是坐车就坐了三个小时。」
    「就让你什么都没做的待在车上，哪里远了。」黑格双手拢在袖子里，「走吧，还要再走一段路的。」
    秦蒹葭点点头，拖着行李跟在黑格后面走的。
    一开始还没什么问题，但从有柏油路的路面，走到了没有柏油路的泥土地上，从还看的见天空，走到了看不见天空的林子里，秦蒹葭从心里害怕，走成了自暴自弃的想：就算要杀人弃尸你也快点来吧，不带这么累人的。
    黑格一开始还没注意到，直到秦蒹葭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黑格这才注意到这人已经走不动了。
    他四处看了看，没察觉到有其他人类的气息，一个弹指，凭空弄出了一辆牛车出来。
    「上车。」
    秦蒹葭看着这像是日本平安时代的牛车，她心里一个五味杂陈啊。
    「原来你是日本妖怪？」
    是不是应该要高兴她平常还挺喜欢看漫画跟动画的，所以才能一眼就认出这是日本的牛车。

 (14)

    「不是。」黑格双手还是拢在袖子里，「我就是挺喜欢这个设计的，很有我妖辈中人的风范。」
    秦蒹葭无语的看着黑格。
    她怎么现在才知道这货原来挺中二的……
    「那牛呢？」
    黑格鄙视的看着她，「我们现在已经不时兴用动物当作劳动力了。」
    他挥挥手指，把秦蒹葭的行李给放进牛车，自己也坐了上去，秦蒹葭还傻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黑格问了句：「你想要自己走？」
    秦蒹葭立刻七手八脚的爬上牛车，现在谁再叫她自己走，她就跟谁拼命。
    黑格总是有些兴味盎然的看着秦蒹葭，像是观察某一种奇怪的生物一样的眼光，因为想要观察这种奇怪生物的更多行为，所以黑格连伸手拉她一把都没有，就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坐上了牛车。
    等到她坐稳了之后，黑格一个弹指，牛车就出发了。
    一般人都以为牛车走的很慢，秦蒹葭也以为牛车走的很慢，她原本还估计这车恐怕要走上两三个小时才会抵达目的地，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只是一台仿牛车，既然动力不是牛，又何来速度很慢这个结论呢。
    于是，她就看着周遭的景色风一样的往后退开，大约三分鐘吧，就停了下来。
    秦蒹葭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速比高铁还快了吧？！这科学吗！」
    高铁还有轨道！
    这牛车就在森林里乱闯，没撞倒东西就已经是奇蹟了……时速居然还堪比高铁。
    黑格斜了她一眼，觉得这个跟妖怪扯科学的人才是最不科学的人。
    「进门之后走到底，右手边是厨房。」黑格下了车，「我去帮你整理房间，顺便把你的行李拿上去放，今天的晚餐是你的工作。」
    他说完，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秦蒹葭的行李提了下来，看着秦蒹葭用两隻颤抖中的腿落地之后，又一个弹指把牛车收起来了。
    秦蒹葭的两条腿还在打摆子，嘴上颤颤的问：「……食材呢？」
    「厨房的外面有新鲜的蔬菜，想要肉类的话，打开冰箱就有了。」
    秦蒹葭很好奇，「这种地方居然也有电？」
    「没有，那是符咒的供冷设备，只是长的像冰箱而已。」黑格随口答了一句，「不过功能使用上都跟冰箱一样，你可以随意使用。」
    秦蒹葭已经被震撼了太多回了，现在这点小事，已经下不倒她了，不就是一个符咒应用的供冷设备嘛，很合理很合理的。
    她木着脸走进了厨房，这是一个传统的日式厨房，秦蒹葭再次怀疑，黑格那货，根本就是个日本妖，肯定是在日本犯了法，所以才被他们的魔法部驱逐出境的。
    不过说起来这厨房虽然传统，但是常用的东西都一应俱全，甚至连很少用到的雕花刀具，都掛在墙上。
    秦蒹葭困惑了，这如果不是一个大厨的厨房那谁会有这样的工具？这如果是一个大厨的厨房，她这样乱入人家的领地，感觉不是很妥当啊……

 (15)

    儘管是这样，但等到黑格整理好要让秦蒹葭暂住的客房，又稍微洗了把手脸，这时已经可以闻到料理的香味了，回到厨房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他还真是没见过他家厨房外头围了这么多妖怪啊。
    「秦蒹葭，你不怕啊？」
    「怕什么？」秦蒹葭头也不抬，异常冷静，「根据我的理解，妖怪都要修练到一个程度才能化成人形，而且还会藏不住尾巴或是耳朵，可是我在你身上什么都没看见，可见你一定是这村子里最厉害的，那我在你家，他们想要对我怎么样也得看你的面子是吧？」
    黑格被秦蒹葭的面无表情跟推论逗的大乐。
    他拉开了餐桌的椅子，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看样子你们人类对我们妖怪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秦蒹葭也跟着点点头，然后把菜都端上了桌。
    她煮了一锅萝卜排骨汤、几道凉菜、煎鱼，还有炸天妇罗跟葱盐牛肉。
    黑格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心情很好的又问：「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我就是想，原来你的村子是一个妖怪村。」秦蒹葭的声音毫无起伏，语气也非常平淡，但黑格就是觉得，这之中什么都不对，尤其是秦蒹葭这反应，根本就不是她一贯的表现方式。
    「我的村子当然是妖怪村啊。」黑格理所当然的说。「难道你以为我会跟人类住在一起吗？」
    「那我不就是人类吗？」秦蒹葭又问。
    「那不一样，你属于比较特别的存在，而且你有需求。」黑格耸耸肩，「明天我就带你去月泉，你得在那里泡上四十九天，每天泡一个小时，才能洗掉我的气息。」
    「那之后呢？」
    「之后？」黑格彷彿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沉默了几秒之后，「之后，你就回你的世界，我回我的世界啊。」
    秦蒹葭喔了声，「所以你之所以带我回来，只是因为善心大发而已嘍？」
    「还有我觉得你煮的东西很好吃。」
    黑格非常诚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秦蒹葭愣了几秒，「喔……谢谢，不过其实煮的比我好吃的人很多……」
    她真的不是谦虚而是实话。
    她一路就是读料理科上来的，见过很多有天份的，也见过很多家境不错的，要知道，料理这个手艺，就是在糟蹋食材中练出来的，一次煮不好，可以煮第二次，雕花一次雕不好可以雕第二次，可是那些都是钱啊。
    可惜她并不算是家境特别好，也不是特别有天份的那种，所以只能很珍惜每一次练习的机会，但就算是这样，她在校的表现也并不是特别好。
    只是好在她一路这样打工上来，糟蹋别人家食材的机会也不算少就是了。

 (16)

    「这事情跟好不好吃也不是绝对的关係。」黑格比了比窗外那一堆妖怪，「如果只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他们也不会就聚集在那儿，等着你给他们饭吃了。」
    「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秦蒹葭很意外，「那还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我们现在吃的东西，都是本来有可能会成精成怪的。」黑格目光又投向窗外，「吶，右一是兔子，右二是萝卜，右三是鹿……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没有把这些东西弄成料理的话，那也许有一天他们也有可能会长成精怪，所以对我们而言，是你有没有珍惜这些食材，这样的心意才是我们觉得好吃的关键。」
    所以这个世界已经浪费粮食成了一种习惯之后，他吃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你这样说的话，这个世界不是挺残忍的吗？」秦蒹葭又问。
    黑格笑了下，夹起了一筷子的凉菜，在窗外小妖怪们欣羡的目光之中放进了嘴里，嚼了几下之后才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食物链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可是狮子抓到了羚羊之后，并不会嫌羚羊的哪里不好吃，甚至不会剩下一滴他还能喝的血，也不会在吃饱之后，又去捕捉水牛，只是因为好玩或是需要储存。」
    黑格又吃了几口肉，「所以真正的慈悲跟尊重并不是什么都不吃，或是素食主义，而是你诚心诚意的感谢这些生命的牺牲，然后毫不浪费的吃光。」
    秦蒹葭终于懂了黑格口中的好吃是什么意思了。
    他把桌上的饭菜都吃了一半，留了一半给秦蒹葭，「剩下的都给你，吃不完的，就请外面的小傢伙们进来吃吧，记得让他们帮忙收拾善后，而且不要把我的屋子弄脏了。」
    黑格这句话说的挺大声的，让窗外的小妖怪们都听的一清二楚了。
    他们嘿嘿的傻笑，自动自发的在厨房旁边的门排起队来。
    秦蒹葭身为一个厨师，怎么好意思看着别人挨饿，所以黑格一走，她就开了门让这些小妖怪进来。
    厨房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黑格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到了前廊下。
    月色皎洁，他屋里有一棵不会谢的樱花树，衬着这夜空，多么美好。
    过了不久，秦蒹葭端着果冻坐到黑格身旁。
    「要吃吗？」
    「好啊。」
    黑格倒了一杯热茶给秦蒹葭作为交换，拿过了她手边的果冻。
    「喜欢那些小妖怪吗？」
    秦蒹葭没想到黑格一开口就是问这个，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他们都，挺可爱的。」
    「他们都是刚刚成精怪没有多久的小孩子，都还没有下山歷练过，有时候难免对你好奇了些，过些日子你就会习惯了。」黑格三两下的就把果冻给吃完了。
    两人又安静的看了一会儿的月亮，吹了一会儿的风。
    「黑格，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吧。」
    秦蒹葭犹豫了会儿，「你真的不是日本妖吗？」
    「不是。」
    「那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
    「你的原形是什么？」
    黑格忽然转头定定的看着她，好几秒之后，才慢慢起身，「不告诉你。」

 (17)

    秦蒹葭上半身趴在石头上，下半身泡在月泉里头。
    还好这是个温泉，不然还不冷死她，秦蒹葭这么想着。
    不过还是有点小小的麻烦，泡这么久，她口好渴。
    「黑格～～」秦蒹葭趴在月泉里大喊。
    微风呼呼，树叶沙沙，但就是没有黑格的脚步声。
    秦蒹葭虽然也不太紧张啦，但就是觉得口有点渴啊。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一名美少男从泉水边走出，蹲在秦蒹葭面前，看着她笑。
    秦蒹葭身上还穿着比基尼，所以基本不怕有曝光的危机。
    「你是黑格带回来的厨娘吧？」美少年蹲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叫蓝言。」
    秦蒹葭伸出湿淋淋又热呼呼的手跟他握了一握，「你好。」
    秦蒹葭正觉得有点尷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蓝言开口了：「你找黑格干嘛？他刚刚离开了，不知道去哪。」
    「我口渴了。」秦蒹葭睁着无辜的眼睛，「那你帮我找黑格回来可以吗？」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但我可以帮你找喝的，你想要喝啤酒、牛奶还是白开水？」
    秦蒹葭想了会儿，「给我白开水就可以了。」
    蓝言点点头，笑嘻嘻的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蓝言就回来了，他的拖盘上放着一壶白水跟一瓶咖啡牛奶。
    「水给你，牛奶是我的。」蓝言在地上铺了块布，盘腿坐在上头，「你要泡多久啊？」
    「黑格说六十分鐘，我想应该没剩多久了吧。」秦蒹葭犹豫了几秒鐘，还是拿起水咕嚕咕嚕的喝起来。
    要是在山下，这水她是一口都不会喝的，在水里面下药的新闻还看的少了吗？
    但是她在现在妖怪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她就算没被下药，她也打不赢。
    这么一想，秦蒹葭就释怀了，没什么好怕的。
    她喝了好几口，才终于舒缓了口乾舌燥的感觉。
    不渴了之后，秦蒹葭就开始觉得这样趴着很无聊了。
    「蓝言，我问你喔，在这个村子里，黑格是最厉害的吗？」
    蓝言想了会儿，「不算吧，还有另外几个大妖怪，虽然他们不在村子里，不过，真的要打起来的话，可能跟黑格不相上下吧？」
    「那你呢？」
    「我喔……」蓝言嘿嘿笑，「我差黑格一点，不过比其他人好很多了。」
    「看的出来。」秦蒹葭点点头，「你身上没有动植物的样子。」
    蓝言啊了一声，「你说的是本体吧。」
    秦蒹葭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这么说的。」
    「蓝言，你在干嘛？」黑格的声音从背后阴阴惨惨的传来，「你没看见我的结界？」
    「看见了，可是这是我家……」蓝言可怜兮兮的说，「你总不能不让我回家吧？」
    「就这么几分鐘的时间。」黑格瞪了他一眼。「你去谁家串门子不好？」
    蓝言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18)

    秦蒹葭在旁边看了觉得有点不忍心，连忙出声。「是我的错，我口渴了，请他拿水给我喝。」
    「陌生人的东西你也敢吃？」黑格瞪了她一眼，推了推蓝言的肩膀，「去外面等着。」
    蓝言一声都不敢坑的，默默就走了出去。
    看吧，这就是弱肉强食的社会。秦蒹葭在心里想，不管到哪里武力才是绝对的啊。
    「你还要泡多久？」黑格居高临下的说。
    他把手上的毛巾跟她的衣服一起放在了乾净的木桶里，转过了身，「换好了就出来。」
    奇怪，他今天心情怎么特别差的样子。
    秦蒹葭一头雾水的换上了乾净的衣服，抱着木桶走了出去。
    黑格跟蓝言都等在小门外头。
    蓝言一见到她就笑嘻嘻的说：「黑格说以后每天我都能去你们家吃晚餐。」
    「是接下来四十九天。」黑格更正了蓝言的说法。
    秦蒹葭一下就明白了原因，「好啊，那你喜欢吃什么？」
    「不用管他。」黑格抢在蓝言前头开口了。「他是客人，客随主便。」
    「我什么都吃，尤其喜欢吃猪肉。」蓝言一点都没把黑格的话放在眼里。「我们今天可以吃炸猪排吗？」
    秦蒹葭看了黑格一眼，见他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身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女孩（？）秦蒹葭觉得今天不是触怒龙顏的好日子。
    「要看看冰箱里头有什么。」秦蒹葭打了个太极，回避了这个问题，两边都不得罪。
    蓝言说这话也就是想要气气黑格，所以也不再接这话。
    一人两妖安静的往黑格家走，一路上树叶沙沙的响着，秦蒹葭浑身热呼呼的，凉风一吹，只觉得浑身舒畅。
    「蓝言，你还是个小孩子吗？」秦蒹葭好奇的问，「你说话的口气听起来挺像小孩的？」
    蓝言还没开口，黑格双手拢在袖子里哈哈大笑。
    「小孩，哈哈哈哈。」
    蓝言的脸色变的极差，「谁小孩了，你们人类有资格说我是小孩吗？这村子里的随便一个人都比你大！」
    秦蒹葭想了想，这也是，能成精怪的，还真的要有一点年岁不可。
    「好吧，我错了，我其实也不太懂你们妖怪。」
    「没事，你说的对，蓝言就是个小孩子。」黑格看起来很乐，「你知道这傢伙的本体是什么吗？」
    秦蒹葭还没听见答案，蓝言已经跳起来扑到黑格身上去了。
    两人（妖？）跟一阵风一样的消失在原地，秦蒹葭等了几秒鐘，决定自己回家去。
    厨师很忙的，今天还要做好几人份的菜，时间分秒必争啊。
    幸好村子里的路很简单，秦蒹葭虽然只走过一次，不过还是顺利的走回了黑格家。
    村子里没有什么偷盗的事情，所以黑格的屋子也没有落锁的习惯，秦蒹葭正要推开门，衣摆却让人拉了几下。
    秦蒹葭回头一看，这次她确定是个小孩子了。
    那是一隻粉嫩粉嫩的小兔子。「姐姐，我可以进去等吗？」
    穿着白色的斗蓬，头上的耳朵还没藏起来，奶声奶气的问，问的秦蒹葭心都软了，她蹲下来看着小兔子，说：「好。」

 (19)

    秦蒹葭今天的心情很差。
    所以，丝毫不意外的，蓝言在餐桌上喝了一口汤之后，就摀着嘴跑掉了，然后小兔子也跑掉了，最后只剩下黑格，托着脸叹了一大口气，起身端起茶走到了前廊。
    秦蒹葭一人看着桌上这没人要吃的东西，很惆悵的把食物都放进了冰箱。然后从里头拎出了一罐啤酒，坐到前廊去。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但不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会做出一桌子没有人要吃的菜。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黑格慢悠悠的开口，「四十九天，其实挺快的对吧？」
    秦蒹葭默不作声。
    「幸好你山下的房子也没退租，后天下山之后，还有地方可以住。」黑格慢悠悠的开口，见秦蒹葭脸色一点都没有减缓，又说：「你是不是担心没人带你下山？你放心，我带你下山。」
    秦蒹葭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黑格眼看这情况不对，默默的闭上了嘴。
    他最近迷上了传说对决，经常爬文看人家怎么玩，还加入了line群，前几天听见会长在line群里面抱怨自己女朋友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把事情源由说了一次之后，他也想不出来这雌性人类为什么要生气。
    就像他现在也想不出来为什么秦蒹葭心情可以这么差一样。
    明明要下山了应该要开心才对吧……
    「白痴黑格！」蓝言忽然从一旁冒出头来，「小芦苇一定是不想下山啊。」
    蒹葭就是芦苇，蓝言自从知道秦蒹葭的名字怎么写之后，就决定要叫她小芦苇了。
    秦蒹葭反对无效，也就随便他了。
    但现在此刻，秦蒹葭却有些感谢蓝言说出这话来。
    她自己说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真的想要留在这个地方，安静、简单，她只需要专心做菜，不用顾虑其他的事情。
    难怪高僧都要在深山里过日子，这种日子过久了，她也快要觉得自己可以得道了。
    黑格有些犹豫。
    「你一个人类想要留在妖怪村？」黑格想了想，「但是……好像没有这个前例。」
    「为什么不行，村长不是说了吗？只要对村子有贡献的都能留下来，小芦苇对村子的贡献可大了，现在时间一到大家都会从森林里面回来，谁都不乱跑了。」
    黑格瞪了蓝言一眼，「那些小孩子乱跑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了？村长现在不在，你就是代理村长啊，要是那些小孩子不见了，你还不得去找？」
    说的是挺有这么一点道理。
    黑格又看了秦蒹葭一眼，「那你留在这里要干嘛？」
    「我……」秦蒹葭眼前一亮，「我可以当你的厨师！这辈子，都当你的厨师。」
    这辈子……黑格失笑，人类还真是容易许下一辈子的承诺啊。也是，他们寿命这么短，一辈子，也不过就是六十年、八十年的，倒也不亏就是。

 (20)

    「黑格要是不愿意，你来当我的厨师吧？」蓝言讨好的问，「我还没有什么不吃的，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
    黑格瞪了蓝言一眼，他人还没走呢，就开始挖他墙角了是吧？
    「那刚刚那桌菜你怎么不吃完啊？」黑格不客气的问，「说到做到啊，那些菜还在冰箱里，你去拿出来都吃了，这才有诚意。」
    蓝言睁大了眼睛，「黑格，你有没有道义啊？好歹我们也是前后几年成妖的，我们也算是同窗吧？」
    「谁跟你同窗了？你可晚了我整整一百年。」黑格不客气的回话。「而且你还是个非生物呢，少跟我攀亲带故的。」
    「那也总比你是头山猪来的强！」蓝言恼羞成怒的回嘴，他最讨厌人家说他是非生物了，石头也是有感觉的好吗？只是不像生物这么敏感而已。
    他们俩又打了起来，秦蒹葭看着天空发呆，原来是山猪跟非生物啊，难怪黑格不吃猪肉……
    秦蒹葭忽然间啊了一声，跳起来就往厨房跑。
    她其实有些苦恼自己把刚刚那桌子的菜做坏了，不过俗话说发呆就是最好的进展（？），这不，才一发呆，她马上就想到了可以如何挽救。
    基本上是用佛跳墙的概念，把能燉的食材塞进一个盅里，不能燉的，她就重新切过串成好几串，沾上特製的酱汁之后，送进烤箱再烤一次。
    其实都是一些常见的料理手法，只是她刚刚心情不好没想到而已。
    等到她回过神之后，发现餐桌旁又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固定的三剑客之外，门外还有好几个偶尔会来蹭食的。
    秦蒹葭看了黑格跟蓝言一眼，这两个人刚刚还不吃她做的东西是吧？嫌难吃是吧？
    哼！那就不给你们吃！
    秦蒹葭捧着满满一拖盘的菜，开了后门，走了出去，把刚刚那些被人家嫌弃的菜色，给了外面这些蹭食的。
    黑格跟蓝言一个错愕啊，但小兔子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想也没想的就跳下椅子，然后跑出后门，软糯的跟言婕道歉，于是得到了一串烤青菜。
    小兔子喜出望外，三两下就把烤青菜给吃完了，还想再吃，但很显然的，这种东西就是一人拿个几串，就没得吃了。
    小兔子忧伤的回到餐桌上，看着黑格跟蓝言，摇了摇头。
    蓝言第一个不乐意了，他跳起来跑了出去，「小芦苇，为什么我没有？」
    秦蒹葭走了进来，「你刚刚又不吃。」
    「但是我有帮你说话，你想留下来我都知道！」蓝言凑到秦蒹葭面前邀功，「这样我也不能吃吗？」
    秦蒹葭扫了一眼黑格，「但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够真的留下来啊。」
    蓝言无语的看看她，又看看黑格，一跳，翻到黑格的背上去，「快点答应！不然我们两都没东西吃！」
    「已经没东西吃了。」
    「啊，还有一盅佛跳墙，小兔子，你要吃吗？」秦蒹葭忽然开口。
    「要！」小兔子很期待的应声。
    蓝言掐着黑格的脖子，「快点说话！」
    「好！好！你留下来！」黑格掰开蓝言的手，「我要被你掐死了！」
    「少来了，你这头大山猪怎么可能这样就死了！」蓝言回嘴，又跳到了秦蒹葭的身旁，「可以吃了吗？」
    秦蒹葭笑了笑，「还要再等两个小时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