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np,恶女)》 灵前 一 承元三十年,帝驾崩,皇后崔京棠扶持年仅十五岁的幼弟登基。 皇帝的丧仪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崔京棠跪在梓宫前跪累了,没忍住昏了过去。 旁边的宫女太监一阵手忙脚乱,连忙将她扶进了内室休息。 司礼监秉笔王知峪虽生得一副年轻俏模样却是从血海里杀出来杀到第一秉笔,先帝生前最为重视他,死后在宫内内臣中他的权柄最重。 瞧了眼内室里吵吵嚷嚷的人和把脉的太医,王知峪眉心轻蹙。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说:“皇后娘娘悲痛过度,此刻须当好好儿休息。” 王知峪闻言,吩咐下去让周围人都退下,免得惊扰了娘娘,外头的国丧自有礼部和宗亲操持。 待人群鱼贯而出,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王知峪这才阴阳怪气道:“娘娘,还演呢?” 床上的崔京棠睁了眼,“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本宫不喜欢,重新说过一遍。” 王知峪一噎,垂下眸子,按她说的,低声说:“娘娘没事就好。” 崔京棠还穿着丧服,女要俏一身丧,她容貌明艳,但为了配合场面上的难过,妆容少不得要显得憔悴难过些。 皇帝死的时候最难过,要斗宗亲,要稳固权柄,要定下太子,要让朝野上下信服,这些都成定局之后的发丧反倒显得无趣起来。 大权在握是件不容易的事,她等了五年才等到,这几天斗得劳神烦心,崔京棠才懒得给他守孝。 “过来。”崔京棠朝他懒洋洋招了招手。 王知峪沉默片刻,跪行到她床边,把下巴轻轻放在她手上,又侧脸蹭了蹭。 “我以前听别人说,你在东厂里满手血腥,像条疯狗似的,”崔京棠抬手揉了揉他的唇瓣,“张嘴。” 王知峪微微启唇,任由她将指尖伸进去,玩弄着他的唇舌。 “还有人给我献计,说你太过桀骜,用得好是把好刀,用不好怕会伤及我自身。功成之际,该解决了你才行,我想着你功劳颇多,不若留下一条命,送去,啧——” 崔京棠抽出自己的手指,白皙的指尖上留下了一个牙印,不疼也不重,像是狼崽子磨了磨牙。 王知峪眸光轻闪,似乎对自己没忍耐住有点儿心虚,可眼底又有些愤愤。 “哪个小贱人在您耳边嚼舌根?”他舔了舔唇瓣,没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有眼底深处恨得快冒毒汁。 能在崔京棠身边说下这些话的必然是亲信,是谁?是谁撺掇娘娘丢下他? 王知峪是条被崔京棠捡回来的野狗,崔京棠开心了纵着他,不开心了打骂他都可以,他也可以为崔京棠去死,可他受不了被崔京棠抛弃。 这是想都不能想的事。 “娘娘……”他委屈地叫了一声,“死您手上奴才心甘情愿,可求您别把奴才送走。” 灯火摇曳,王知峪特意露出自己照过无数次镜子,角度最好看的侧脸,泫然若泣。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崔京棠当初留下他也是因为这张漂亮的脸,他从来不觉得屈辱只觉得这是自己勾引她的资本。 “王知峪,现在是国丧。” 沉默半晌后崔京棠才说话。 “奴才刚刚咬伤了您,奴才该罚,”王知峪只低声说。 可他的眼睛却没低,反倒仰头露出了自己脆弱白皙的脖颈。 崔京棠轻轻笑了一声,俯身咬了一口王知峪的喉结。 这一口并不轻,那处离血脉太近,崔京棠松口之后渗出了薄薄的一层血,王知峪却只低低哼一声,一双眼睛流露出越发可怜,勾得人想蹂躏。 崔京棠用食指沾了点血点在他唇瓣上,“掌印太监,东厂总督,到头来还是个贱奴才。” “国丧期间勾引皇后,你想怎么死?” 赐婚 二 崔京棠当然没想让王知峪死,培养忠诚又有能力的奴才可没那么简单。 国丧算什么? 现在对她来说算情趣吧? 这种时候她又希望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了,要是皇帝真在天有灵就好了,她巴不得气死他。 崔京棠谋害皇帝,每一笔里王知峪都递了刀子。 这是个疯子,除了崔京棠他什么都不在意,国丧勾引皇后算什么呢? 他的皇后娘娘想玩,他什么场景都愿意陪她玩。 哪怕现在屋子外头是隆重的丧乐,他也能趴在崔京棠腿间,将她舔上高潮。 崔京棠的腿搭在他的飞鱼服上,绸缎光滑,她腿间涌出的汁液不止打湿了王知峪的下巴,也打湿了他的前襟。 她低低喘着气,王知峪却埋头在她花核上又吸了吸。 崔京棠轻颤一下,没忍住抬手按住他的脑袋,让他能吃得更深。她哑声说:“继续。” “娘娘,”王知峪笑起来,“那您还要处死我吗?” 崔京棠一边后肘撑床,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头。 清隽的脸上从眼睫到下巴,沾满了情液。 长得这么正经的一张脸,说话做事孟浪到不行。 可崔京棠喜欢,她也笑起来,玩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后留下做本宫的娈宠得了。” 王知峪闻言吻了吻她的大腿内侧,又顺着往上,一路到了胸口,最终落在乳尖,语气压抑而克制。 “谢娘娘赏。” — 等王知峪人模狗样伺候完崔京棠出来,门口守着的人眉观眼,眼观心,一句话不敢说。 王知峪在崔京棠面前好欺负,可在别人面前就是活阎王。 崔京棠是个从来不体贴下属的上司,她现在大权在握,尘埃落定,没人敢和她唱反调,她也懒得管王知峪顶着脖颈上的牙印出来被人瞧见会如何。 反正他们自己该解决这些小事。 王知峪在出门前有些遗憾地在脖颈上敷了层粉,他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皇后娘娘宠幸他,可惜不能。 崔京棠在内室也没休息多久,国丧期间皇后哪儿能不出面,该跪还得跪,该走的流程必须走完。 哀哀切切哭了两三日,终于把皇帝送进皇陵,崔京棠松了口气。 少帝登基,她少不了操持,少帝站在金銮殿,她坐在帘幕之后,群臣叩首,高呼了陛下,也高呼了太后。 崔京棠的目光落在帘幕前的少年天子身上,有点好笑。 楚崇觅长了张很像他父亲的脸。 从眉眼到气质。 崔京棠见他爹楚意南的时候也是这死模样。 长得好看但可怜兮兮。 彼时十六岁的崔京棠想不通,他一个皇子就算不怎么受宠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作出这幅可怜模样给谁看? 和崔京棠交好的生母早逝的华阳公主都积极努力活得乐观阳光,他一个母妃家族俱全的装什么装? 后来她知道了,做给她看的。 因为崔京棠觉得这模样恶心,他就是要故意恶心她。 这梁子结在她小时候,那时她和楚意南见过,她是宰相嫡孙女,他是不受宠的皇子,偷偷溜出宫玩。 崔京棠小时候不信佛,她娘却总喜欢带她去。 如果搁在话本子里这大概是个烂俗的开头,佛寺里的初遇,少年们一见钟情。 可这不是话本子,崔京棠第一次见楚意南,她把对方按在地上打。 两个人后来再见就一直吵吵闹闹的,没个消停。 所以崔京棠也怀疑,楚意南当上太子之后,第一件事就请旨让皇帝给她们俩赐婚大概也是在故意恶心她。 崔京棠其实无所谓,楚意南当不当太子都束缚不了她,所以楚意南开开心心捧着圣旨过来的时候,她对他说:“你就算求来了圣旨也没用,我们成亲了你就觉得你能制住我了?楚意南,长点脑子吧,我出阁之后能更自由,想去哪里去哪里,你觉得你能管住我吗。” 楚意南勾起的嘴角变平,眸光黝黑,进门时的喜悦消失,他只一字一顿的说:“你可以试试。” 崔京棠没被他吓住,笑着说:“我会试试的。” 她也确实在成为太子妃后试过。 未出阁前,她就常去听个曲儿,十里八街的禁忌她玩过大半,她敢这么说是因为她春风满面被从楼里送出来时楚意南撞见过。 他攥着她的手腕上茶楼,摸到她手腕上小倌留下的咬痕之后气得手都在发抖。 崔京棠那次和他吵了好大一场架,他眼眶通红地说:“你就这么爱玩?什么脏的烂的都要?” 崔京棠气得反骂他:“你是不是有病?合着我找不到清倌是吧?你放心,人家小意干净得很,用不着你操心。” 那一回楚意南甩门而去,崔京棠在茶楼里喝了一壶水才压下去这股气。 成为太子妃之后,她倒是没去过十里八街,因为家里就有勾引她的小奴隶。 好像是被发卖来的太子府的,崔京棠喜欢他的脸,点了他做自己身边的侍从,后来慢慢就多了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直到被楚意南发现。 崔京棠其实那时候做好了同他大吵一架,甚至面对别的险境的准备,可是没有。 那小奴隶第二天就从府中消失不见,楚意南晚上喝得大醉,翻进她的墙头,俯在她身下一边哭一边骂她。 具体骂了什么崔京棠不记得了,楚意南大概练了什么技巧,舔得她太舒服,甚至逼得她在意乱情迷里保证今后不乱找人。 母后 三 眼前的登基大典结束得很快,群臣千呼万唤,渐次叩首,等他们都退出去之后,崔京棠托着下巴看向僵立在她身前的小皇帝。 殿里除了宫女太监只剩下了她们俩,崔京棠凝视着他,可也只有自己知道,这是在透过他去看楚意南。 楚意南啊楚意南,崔京棠不是傻子,那夜过后,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意。 崔京棠天生就不喜欢束缚,可最后把她束缚在京城的人是他。 崔京棠不喜欢威胁,可用母族威胁她留下的人也是他。 崔京棠不喜欢被背叛,楚意南倒是确实从成婚之后就颇为忠贞,她以为起码这人还有可点之处,结果他弄出来了一个楚崇觅。 真是个毫无可取之处的人。 想起先帝又看到楚崇觅那张酷似楚意南的脸,崔京棠眼底多了几缕厌烦。 “母后,”楚崇觅低声叫了她一声。 崔京棠没应声。 “母后,崇觅年幼,日后朝中之事还需得劳烦您,”楚崇觅跪倒在地,语气真诚。 他不敢抬头看她。 可大殿中没有任何回音,崔京棠宽大华丽的太后礼服垂落在地上,随着她的离去而拖曳。 光滑柔软的裙摆擦过楚崇觅的指尖脸侧,他垂下眸子,扣在地上的手紧了紧。 崔京棠快走到门前才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你会做个听话的皇帝,对吧?” 楚崇觅跪着转身,又拜下去,低声说:“儿臣自然该听母后的话。” 大殿里很快便没了人。 楚崇觅保持着送崔京棠离去的姿势,他抓紧了自己的龙袍,掌心满是汗,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突然笑了声。 起码现在,他走到崔京棠面前了。 在过去,崔京棠从未低头看过他,可现在,她眼底有他了。 就算是厌恶也没关系的。 — 崔京棠这段时间并不闲着,其实楚意南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替他理了不少朝政,楚崇觅年少,她点了内阁大学士做帝师,面子上起码要过去。 最近边境大捷的消息姗姗来迟,崔京棠看到奏折时脸上终于多了点笑意。 她哥哥又赢了一场仗。 崔时乐虽然出身文官世家,可他并不打算早早享受祖辈封荫,在崔京棠婚后转而投了军。 这么些年他没少替楚意南南征北战,年纪轻轻便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一次更是平定了西北乌彧一带叛乱。 可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回京了。 这大概还是楚意南死前写下的奏折,最后落款下写了句请娘娘安。 崔京棠思索片刻,决定调他回京。 她祖父已然年老,她父亲不堪大用,崔时乐这么多年不回京,不接触中央就是怕崔家权柄在朝中太大,可她祖父前几日已然告老,楚意南也已经死了,她把控朝政,崔时乐用不着再这样委屈自己。 为奴 四 最近的时日王知峪被崔京棠派出去做事,她在宫里头少了些人逗趣解闷。 王知峪是她同楚意南渐渐冷下来的那几年捡回来的。 彼时崔京棠回家,想冷冷这位尊贵的陛下。 楚意南在皇位上待得越久,同她的相处便越冷淡。大概是手握大权久了,掌控欲也越来越强,可崔京棠从始至终都没变。 一开始她和他还能保持个相敬如宾的和平。 后来崔京棠去哪里,他都要盯着,巴不得她永远留在宫里陪他。 崔京棠受不了,她有时候会一脸冷漠地回宫,然后把气撒在他身上。 她同他成婚整整八年,保持着这样扭曲的状态起码有五年,于崔京棠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 皇后寝宫的床下有锁链,有鞭子,可是无人知晓,这是她用来惩罚他的。 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她床上被扣住,被控制,被快感折磨得喘息不休,求她放弃对他的禁锢,让他射出去。 大概有时候,崔京棠看他的目光太过冷漠冷静,他会崩溃得哭出声来。 有时候崔京棠做梦的时候也会梦到他,但大多时候是楚意南问她为什么这么绝情。 崔京棠从来不回答这个问题。 后来她厌倦了和楚意南这样互相折磨,想着回娘家待几天。 结果前脚刚到,后脚他就派了人来请她回宫。 崔京棠遣人送走了宫里传旨的太监,去了她祖母房里缠着老人家玩花绳。 她祖母出身琅琊王氏,从小把她带大,她大半的性格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她赶走了皇帝的人,祖母也没说什么,只笑着问她:“这回在家里打算待多久?” 崔京棠漫不经心回:“不知道。” 她赶走那批人后楚意南也没派人再来,让她能在家里安安生生待几日。 直到她陪她娘去城郊的法觉寺礼佛,那日春光正好,她掌中被偷偷塞进了一张一条。 极为拙劣,是想伪造楚意南的字迹服软道歉,劝她回宫。 或许以前的楚意南会这样,可那时的他已经不会了。 因为道歉说软话,崔京棠也不会怜惜他半点。 他知道两人症结在何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患得患失,他只会把崔京棠越推越远。 但是崔京棠对是谁写下的这张字条起了好奇心。 她吩咐小厮去查,在后院寻到了十七岁的王知峪。 其实她对他有印象,楚意南办公从来不忌讳崔京棠,王家是半年前她印象最深的一起,王家家主同宗亲王室谋逆,被楚意南抓了个正着。 天子开恩,未曾诛九族,只王家家主处死,剩下的男男女女发卖的发卖,为奴的为奴。 王知峪是王家三房嫡子,在此之前尚且还是个连过两试为人称道的少年英才,而他最后的结果是成了宫内最低等的太监。 王家是个没人敢沾的,他这种入宫为奴的受人欺辱再正常不过。 崔京棠见到他时,他实在算不上多好看,被人欺负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满眼灰败。 他没这么蠢,那张字条是他故意写得破绽百出,他的目标不是楚意南而是她。 他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受人胁迫才迫不得已做出这种事。 毕竟就算崔京棠回去了,这功劳也记不到他身上,可是崔京棠假如没回去,他免不了又要受到一阵欺辱。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崔京棠。 —— 可不可以要一点大家的评论鸭 不恨 五 崔京棠没有给他带去希望。 她不喜欢王知峪还倔强着的眼神,求人就该有求人的姿态。 那时的崔京棠也不过比他大了三岁,没和楚意南成婚前,她倒是和王家有过些许交情。 她娘和王家的夫人偶尔会一同打打叶子牌,王家的宴会崔京棠也是去过几次的。 王知峪是个骄傲漂亮的小公子,受到家人宠爱,眼睛看人时都快长到天上。 他的嫡姐烦死他这死模样了,和崔京棠聊起来时多有怨愤,怪家人偏心。 崔京棠便说同她去捉弄一下他。 后来得知王知峪不会水,她们有一日设了了个小局,令他落下了崔府内的池塘。 池塘不深,才到膝盖,淹不到人,但他害怕,在水中挣扎半天,格外狼狈。 他嫡姐在岸边瞧着他落汤鸡的模样笑弯了腰。 崔京棠彼时同他愤怒的眼睛对视,只平静地冲他笑笑,然后朝他伸出手,拉他上来。 王知峪怕水,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握住她的手。 其实崔京棠是想接着骗他,在他没站稳的时候松手的。 可是长辈们听闻了这里的事,匆匆赶来,她没做成。 事后王知峪和他嫡姐吵成一团,换了身衣裳才扭扭捏捏过来给她道谢。 或许这也是他敢把希望放在她身上的原因。 但是很可惜,崔京棠本性就是坏的,她会在看到楚意南被自己拷在床头后使劲作弄他,也会仅仅因为找点乐子而去捉弄和她毫无交集的王知峪。 说实话,比起现在他颓丧的模样,崔京棠更喜欢他过去骄傲的模样。 让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折断他的傲骨。 那一天,王知峪跪在她身前,她挑着他的下巴,用绢帕细细擦干净了他的脸,意味深长地问:“今后你跟着我怎么样?” 王知峪大概觉得有些耻辱,却不敢动,眼睫轻颤着说了声多谢娘娘搭救。 搭救? 崔京棠垂眸笑了一声,他怎么知道是搭救呢?说不准是更可怕的地狱啊。 那时候,崔京棠每日都过得很无趣,王知峪是她寻到的新乐子。 她没回宫的时候就顺手把王知峪带回了崔家,皇后出门的仪仗没少,她当初就是想堂而皇之打楚意南的脸才这么大摇大摆回家的,现在多带个小太监回去并没什么突兀。 她那段时间的乐子就是将王知峪宠爱回去。 他想要什么? 尊严吧。 受刑之后过去骄傲的小公子几乎要断了脊梁,他失去了自己全部的尊严。 崔京棠就给他尊严,把他养回过去丰神俊貌的小公子模样,如果没人深究,谁知道他是个太监呢? 王知峪面对她时从自卑到自卑却含着爱意,崔京棠渐渐有些厌倦了,就带仪仗回宫了。 她和楚意南将近三个月不见,她回了宫他也没来见她,似乎这次非要犟着脖子等到她去哄他。 崔京棠才不会去呢。 王知峪在崔府时替崔京棠伺候笔墨,回宫之后崔京棠却派他去守花园。 被冷落下来的小少年很是吃了些宫内踩高捧低的苦。 他被崔京棠宠爱了三个月,之后却飞快失去了这份宠爱。 他被人在崔京棠面前拙劣地诬陷,彼时他还想梗着脖子争一争,可崔京棠从来不信他。 他被打过板子,关过暗室,被崔京棠养出来的鲜活很快就凋败。 直到有一天,他被拖到殿外受罚,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崔京棠终于纡尊降贵一个人撑了把伞出来。 她眉眼明艳,宫装不染丝毫尘埃,王知峪趴在地上,看到她绣鞋上的一点污渍,想抬手替她拭去,却发现自己的手更脏,瑟缩着收回了手。 崔京棠居高临下,托着腮看他,有些无趣地说:“王知峪,你知道你受这么多罪,是我示意的吗?” 皇后宫中,敢这么欺辱他,除了皇后默许,谁敢这样肆意妄为。 “……知道,”王知峪哑声说。 崔京棠闻言扬眉,“知道你不恨我吗?” “娘娘,”王知峪终于还是抬手揪住了她宫装的尾摆,他轻轻说:“我十五岁那年,掉下水,是您干的。我也知道。” “您还想推我下水,我也知道。” “都知道啊,”崔京棠多了点兴趣,“那你怎么还敢接近我呢?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怀有恶意啊。” “我可以变得对您有用,”王知峪没有回答她的话,只祈求地看向她,“别丢掉我。” 崔京棠和他对视,仔细打量着他黝黑的眼睛,突然大笑出声来,“原来,你喜欢我啊?” “是喜欢我很多年了吗?” 王知峪的手攀上她的手腕,在花房的这些时日,他的掌心粗糙了很多,大概这段时间的折磨令他身体虚弱了许多,现在更是发烧发得影响神智。 他重复道:“别丢掉我,我什么都能为您做。” 崔京棠看着他,一言不发,王知峪的眼眶发红,露出几抹委屈,可他太累了,眼睛都累得睁不开,面前崔京棠的身影逐渐模糊。 等他醒来之后已经换到了干净的屋舍,甚至他身上的伤都有人包扎。 崔京棠坐在窗边,暖阳勾勒出她的侧脸,仿佛替她镀上一层神光。王知峪愣愣看着她,一时竟然忘记了开口。 “王知峪,你昨晚上说的都是真的吗?”她没有回头,只淡声问。 王知峪这才回过神来,从床上滚落,跪倒在她脚边,“是真的。” “那你明天开始别待到本宫身边了。” 王知峪霍然抬头,崔京棠恰巧此刻也偏过脸,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你往上爬吧,爬到楚意南身边去,爬到一个太监能坐的最高的位置去。” 下药 六 崔时乐回京的那一天已经入了夏,皇帝登基也有两月了。 崔京棠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老话说升官发财死老公,楚意南一死,她一个人占全了。 唯一烦心的是小皇帝楚崇觅三不五时来寻她。 大概傀儡皇帝自带几分低眉顺眼的讨好,毕竟他的生死现在掌控在崔京棠手里。 楚崇觅来寻她寻得格外频繁,早晚请安,几乎到了一个让她厌烦的程度。 她没想过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过不去,只要他乖乖听话可以过得很好的。 后来有一次王知峪伺候她时听了她这随口一句对小皇帝的抱怨,一边吻她腿根,一边说交给他。 崔京棠就放心让他去办了。 没几天,小皇帝真的不来烦她了,她还好好奖赏了一下王知峪。 至于用的什么法子,崔京棠懒得管,反正王知峪在宫里这么多年,该有的分寸总不会少。 崔时乐回京后第一时间并没进宫请安,朝上甚至还告了病。 崔京棠那时在宫里吃荔枝,她宫里来了几个少时同她交好的命妇,拿了编绳在旁边玩,一边玩一边问:“娘娘,崔将军还没进宫来拜吗?” 崔京棠躺在榻上,淡声说:“他告假了,大概在养身体吧。” 这个话题被随意提起,崔京棠却在心底默默补充。 他不愿意来见她,所以才不进宫吧。 可他又凭什么不愿意来见她。 第二日崔京棠就简装便行,独自出了宫,这一次连王知峪都没带。 她径直回了崔府。 崔府一如往日般安静,门房瞧见了她本想通传,结果被她拦住,她让跟随而来的人四散,独自往崔时乐的院子里走去。 他在练剑。 黑衣劲装,宽肩窄腰,长发高束,剑目英眉。 他出招的动作很利落,眸光锐利,过去在京中的年少风流被消磨殆尽,宛如一柄锋利的剑。 崔京棠站在院门口静静看着,没说话。 崔时乐或许早就发现了她的到来,但是他也没说话。 直到剑招结束了,他才仿佛突然发现了她,冲她笑笑:“京棠,你怎么来了?” 崔京棠走到他身边坐下,调侃起来,“兄长回了京却不来见我,我以为你是不想见我,这不就早早来见你了。” “我没有,”崔时乐摇头,“只是刚刚回京,没适应。” 他已经快七年没回来过了。 “今后多来宫中陪陪我吧,”崔京棠突然说,“哥哥,我在宫里一个人也很寂寞的。” 崔时乐没有说话,他俯身替崔时乐理了理华丽的裙摆,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我是你兄长,时常出入宫闱,于理不合,对你名声不好。” 崔京棠闻言笑了起来,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她抬脚踩住了他的手,缓声说:“那当初哥哥和妹妹睡到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于理不合呢?” 崔时乐眼底露出了几分痛苦,却还是珍惜地捧起崔京棠的脚,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 “京棠,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但是这个不可以。” 他轻轻说。 “可是我只想要你,”崔京棠脸上彻底没了笑,她有点烦地跨坐到他身上,强迫他抬头看她,“当初是我给你下药强迫的你,你为什么要一直对我抱歉?”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为什么就不能顺我心意下去?哥哥,你不是说过,我想要你什么你都愿意双手捧到我面前来吗?” 崔时乐从小熟读礼法,是最恪守成规的人,他过去唯一的例外是崔京棠。 因为这是他的妹妹,是他最想保护的亲人。 所以哪怕知晓崔京棠顽劣,从不墨守成规,他也愿意纵容,他甚至愿意打破原则替她做过的很多错事善后。 在崔京棠十七岁前,他和她是最亲密的亲人。 可他从没想过扭曲这段关系。 直到楚意南有一日带他见了崔京棠逛花楼。 楚意南早有意向提亲,崔家的长辈也允诺了这门亲事,只有崔京棠不知道。 彼时楚意南在皇子中锋芒毕露,明晃晃的下一任太子。但他管不住崔京棠,也不敢管崔京棠,害怕同她起争执破坏感情,所以这种事只能拜托崔时乐做。 崔时乐是知道崔京棠偶尔会出格,却也没想过她会这么出格。 待崔京棠回家,他找上门去,语重心长劝她收敛一点。 就是那一次,崔京棠和他吵了最大的一场架。 她阴阳怪气骂他:“你究竟是谁的哥哥?你为什么要帮楚意南?你在管教我吗?哥哥。” 崔时乐也是第一次动气,可他知道,他不是在帮楚意南。 “那种地方是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应该去的吗?”崔时乐对她说:“你知道那里有多乱吗?你出了事怎么办?” 崔京棠干脆关了门,把他关在门外。 她在房里咬牙,对楚意南的厌烦更上一层楼。 崔时乐第一次在她这里吃到闭门羹,沉默着回了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过去崔京棠做的更出格的事,他都替她处理过,为什么在男女之事上,他就这样愤怒。 可到了晚上,崔京棠就端着点心来向他赔礼。 崔时乐觉得受宠若惊,崔京棠从未对人低头过,他心中酸涩,只觉得妹妹这样懂事,他却难以控制情绪与她争执。 兄妹二人在他院落里闲聊,而他却浑身越来越炙热。 崔京棠瞧着他的模样笑起来,托着腮状似天真地说:“哥哥,我已经去过很多很多次十里八街了,里面能玩的,我其实已经玩遍了。” 崔时乐微愣。 崔京棠接着说:“你不想让我去,可以啊。你满足我吧。” 他错 七 崔时乐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身体的反应和崔京棠靠近的身体令他避无可避。 他被他的亲妹妹推倒在地。 极冷硬的地面,身体炙热,心却冷得出奇。 崔京棠跨坐在他腰间,居高临下,“你说过,你永远都只向着我。” “你在干什么?”崔时乐有些无法接受,他想坐起身来,崔京棠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 “如你所见,我今后可以不去那些地方,可哥哥你要满足我。” 她的神情傲慢娇纵至极,俯下身吻在他唇角,撬开他紧闭的唇,舌尖轻挑着他的上颚。 崔时乐中了药,浑身都很难受,他想推开她,可她却仿佛猜到了他的动作似的,俯在他耳边娇声说:“哥哥,刚刚的糕点,我也吃了。” “我好难受啊。” 崔时乐浑身一僵,崔京棠却扣住他的手,带着他抚摸上自己的腰窝。 她穿得轻薄,体温传递到他掌心,是同样炙热的温度。 “京棠,”崔时乐闭了闭眼,鬼使神差地抬头吻了吻她被汗大湿的额头,“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的。” 崔京棠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露出精壮的腰腹,她有些难受地在他肩头咬了两口,身下的裘裤早被水打湿。 崔时乐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模样。 她坐在他腿上,被药驱使地浑身燥热,眼角都流出泪来。 她揽住他的脖颈,攀上来深深吻住了他,两个人在地上交缠,衣衫渐退。 崔时乐觉得自己大概疯了,否则他怎么会像个禽兽一样,吻过他亲妹妹的唇舌尤嫌不够,甚至一路往下,直到她的花唇边。 崔京棠朦胧中勾了勾唇,曲腿勾住了他的脖子,迫不及待地把他往自己花唇边压去。 崔时乐第一下没被压动,他只抬手扣住了她一边足踝,随即仿佛彻底放下了些什么一般,叹了口气,俯下身舔舐上了她的花蒂。 崔京棠被他舔得浑身轻颤,舒爽地眉眼略弯,故意一声又一声叫哥哥。 崔时乐顺着她的腿根往上抚,最终停在了她的臀尖,只轻轻捧住,用嘴在那里咬了一口,仿佛是在报复她的恶劣,随即又往下,舌尖抽插进了她体内,一下又一下,蹭过她最敏感的地方,尽职尽责地服侍着她。 崔京棠撑不住,泄了出来,泄了他满脸,光风霁月的时乐公子脸上沾满了他亲妹妹的情液,这个想法令崔京棠感到刺激不已。 她抬手想去触碰他腿间的蓬勃,可他却一个激灵躲开。 “不要。”崔时乐哑声说,他抬手替崔京棠拨开被汗浸湿的发丝,语气中满是痛苦和压抑,“我自己可以,京棠,京棠,别碰我。” 崔京棠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终于看到了他眼底的卑微和惊骇。 “是哥哥没控制住,抱歉,抱歉,”他眼眶发红,隐约有眼泪若隐若现,“你还难不难受?哥哥抱你进去好吗?” 崔京棠都快要给他气笑了,她给他下药,她强迫的他,为什么他要一副对不起自己的样子? 她想不通。 想不通懒得想了,崔京棠靠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在药物的催动下忍得多难受,可却只揽住他的脖子,懒声说:“那你带我去清理一下,我累了。” 崔时乐点头,他带着她去清洗,送她上床睡觉,然后脚步凌乱地出了门。 崔京棠立马下床跟上他,沿着回廊走,在汤房里听到他压抑的低喘。 大概真的憋得太久了,崔京棠听着他喘了很久,她看着自己印在门上的身影,突然恶意对里面说:“哥哥,我可以进去吗?” 里面没有回音,只有什么东西被慌忙打落的声响,还有崔时乐无法压抑的轻喘。 崔京棠推开了门,汤房里水汽蒸腾,崔时乐有些狼狈地坐在榻上,他胸膛上还带着点薄粉,不知是太爽还是太羞耻。 她走近他,捏住他的下巴,强逼他抬头看自己,缓缓说:“哥哥,你现在很痛苦吗?” 崔时乐略微偏头,想躲开她的手,没有成功,他也懒得动了,只低声道:“京棠,我只是觉得我太卑劣了。不似正人君子。” “可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哥哥和我一起当小人不好吗?”崔京棠黝黑的眼看向他,竟然显得有几分天真和残忍。 可崔时乐用左手手背摸了摸她的脸,声音很轻很认真,“你不是小人,京棠,你做什么都很坦荡直白,这世上所有人都该羡慕你的洒脱。” 这个人包括他。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自己的亲妹妹有欲望。 他才是那个小人。 妹妹做事向来无所顾忌,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有恪守本分,越过雷池。 错的是他。 威胁 八 崔京棠跨坐在自己腿上这件事令崔时乐有些无所适从,哪怕她与他曾经早已那样亲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任何期待。 楚意南与她纠缠多年,早对她虎视眈眈,崔京棠并不知晓那个小少年,曾经放下自己的骄傲,细心周全地打点着崔家上上下下,对她的态度昭然若揭。 崔家长辈对这件事乐见其成,自己家的闺女什么德行她们知道,楚意南能为了她对崔家照拂,容忍,实在和崔京棠是良配。 崔时乐有意见,但他没有资格提。 他并不喜欢楚意南,总觉得他心思太重,实非良人。 崔家长辈不会逼崔京棠嫁,如果崔京棠不愿意,那自然这门亲事成不了,哪怕楚意南拿着赐婚的圣旨过来,他也这么觉得。 可她接受了。 尽管她的行为依旧离谱,可她接受了。 崔时乐想不通,他曾问过崔京棠,为什么答应,是否有苦衷。 那时她只漫不经心地喂着楚意南送来的鹦鹉,回答:“要是有苦衷,哥哥要帮我解决了楚意南吗?” 崔时乐认真回答:“可能会有点难有点麻烦,但会尽力。” 这个回答迎来了崔京棠的笑声,她给鹦鹉喂了一把瓜子,最终只说:“能有什么苦衷,皇帝下旨,楚意南说这辈子只我一个,反正迟早要嫁人,不如嫁个权力顶端又对我好还知根知底的。” 崔时乐其实想说,并不是迟早要嫁人,不想嫁也可以不嫁,一辈子不嫁除了会被人议论,崔家不会有任何人有意见。 长辈们都只想盼她好,盼她开心。 崔时乐也愿意护她一辈子。 可崔京棠是知晓这些的,她还是答应了楚意南的请旨赐婚,他似乎已经没有资格再质疑。 直到崔京棠和他那一夜。 崔时乐的伦理道德被摧毁,他强撑着在第二日崔京棠醒来后问她:“京棠,你如果不想嫁,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非不想嫁给楚意南,她何至于这样任性。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崔时乐对她的脾气最是了解。 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未曾发现。 崔京棠仰躺在他的床上,抬头看屋顶的雕饰,突然问:“这上面的大鹏鸟是我小时候非要印上去的,对吗?” 崔时乐点点头,“是,小时候你就很有主意,觉得我屋内的雕饰不好看,吵着要换。” “然后你就答应了,并且全由我来设计。”崔京棠笑了起来,她从床上爬起来,跌进他僵硬的怀里,“哥哥,你再亲亲我好不好?” 崔时乐凝视着她娇妍的脸,不知所措。 “不行。” 他的回绝令崔京棠的表情顿时显得多了几分无趣和扫兴,她站起身,随手捞了自己的衣服往外走。 “那今后我的事,哥哥最好不要再管,否则我就把今日的事说出去。” 她在威胁他。 崔时乐抿了抿唇,最终叹了口气。 “京棠,我不可能不管你。” 你是我的亲妹妹。 你的喜怒哀乐对我都无比重要,我无法看着你陷入痛苦而袖手旁观。 “为什么一定要觉得,我会和你做这种事是因为我不满和楚意南的婚约呢?”崔京棠背对着他,缓缓说:“说不定就是我想这么做呢?有了婚约,我愿意同他成亲,可也挡不住我去寻欢。” “崔时乐,我昨晚逼你,不是在向你求救,而是想报复你不站在我身边,帮楚意南来诘问我。我只想让你违背你所遵循的纲常伦理,看你该如何应对自处。” 崔时乐愣愣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他想叫住她,却突然觉得自己那样无力。 崔京棠说的话,他只信一半。 她不愿嫁楚意南,却不得不嫁楚意南。 崔时乐远比崔京棠所以为的更了解她。 为什么。 崔时乐低垂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沉默不语了许久。 “哥哥?”崔京棠在他耳边唤他。 崔时乐从过去的回忆里抽离,终于回过神来,他有点生疏地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右手手背上还有她踩出来的脚印。 “娘娘,天色晚了,您该回宫了,”他轻声提醒。 “本宫想什么时候回宫,就什么时候回宫。”崔京棠说。 “不该让娘娘来见我,应该我入宫去寻娘娘的,”崔时乐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有些释然,“娘娘有什么吩咐,我可以做的。” 崔京棠反倒有些诧异了。 她婚后崔时乐就离开了京城,两人虽然这么多年不见,可是他给她的感觉还有身体反应都没变。还是那么僵硬且饱受良心的谴责。 为什么现在反倒又愿意了? 崔京棠对他突然多了点兴趣。 她现在的日子平静又缺点风浪,探究一下崔时乐到底哪儿出了问题,似乎也是件能消磨时间的事。 所以她没有立马问,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那本宫等着哥哥。” 求她 九 崔府门前的马车上已有人在等待,崔京棠踩着人蹬上车,坐进车厢之后有些困倦地倚靠在车边。 她白日脑子里大多是朝政,传了有私交的命妇们进宫也不过是想逗个趣儿。 大概楚意南死得太快了,她同他斗了这么多年,骤然少了个能针锋相对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崔时乐的话在她脑子里回荡,可她想起来的却是崔时乐离京前的模样。 他很少不发一言地离去,可在她同楚意南成亲后,他却是极其突兀地决定前往边关。 整整七年,再未回京。 崔时乐离京时崔京棠站在城墙上目送,他一个人孑然奔行,印在他身前的景色是一轮壮阔的日落。 崔京棠未曾祝他一路平安,只是有些羡慕,曾经她也许过愿,想离京,走过大江南北山川湖河。 她托着腮看那道背影,楚意南站在她身旁,给她盖了个大氅,温声说:“你若想出门游历,不若我也寻个闲暇,陪你一块儿?” 游历是好,陪她的人却倒胃口。 崔京棠拢了拢大氅,冷漠回应:“再好看的景,有你在旁边都无趣了。” 楚意南现在她身后微愣,随即喃喃自语:“京棠,别这么厌恶我,算我求求你了。” 崔京棠轻轻笑了一声,“这样你会痛苦吗?” 楚意南点头,毫无保留地将他最脆弱的地方袒露,“很痛苦。在成婚之前,你我并非如此。” “楚意南,做人不能这么贪心,你强逼我和你成婚,那你就该明白,我会有多厌恶你。” 崔京棠说完就走,仿佛这段话说出口后,同楚意南多待一刻都令她难以接受。 楚意南垂眸看了眼城墙下,那里已经看不到崔时乐的身影,他沉默着俯身替崔京棠提起裙摆,跟在她身后下了城墙。 其实也不是完全厌恶,他和崔京棠相识这么多年,他常常一边吵架一边替她做这做那,他习惯了,她也习惯了。 她厌恶他,却不会拒绝他替她提起的裙摆,也不会在出言讽刺他时拒绝他递过去的茶水。 或许某一日,他能打消两人之间的隔阂呢? 彼时的楚意南这样想着。 可他最后离这梦想最近的时间,是崔京棠喂他毒酒的时候。 — “你小子,今日就跪在这里,跪到天亮,否则不准起来——” 打断崔京棠回忆的是这么一段叫嚷。 崔府所在的位置是皇城根下的天坞巷,在此居住的非富即贵,并且大多是帝王赏赐的宅子,世代居住,现在真要买下来是笔巨款。 崔家的宅子便是开国太祖赏下来的,虽然崔家在外还有不少资产,可她们主家基本世代都在此处。 高门大户里腌臜事多,现在是哪家又有了这等热闹? 崔京棠吩咐车夫停下,遥遥望去,一个“关”字的灯笼格外显眼。 她思索片刻,想起来了这是先帝赐的成安伯,因为平定云南一带土司叛乱有功,是特赏。 先帝时已经少有封爵,成安伯实乃凤毛麟角,这一代袭承爵位的是兵部尚书关云奎,那跪在地上的呢?他家哪个儿子来着? 崔京棠不知道为何感觉自己对这家人有那么点儿印象,具体是什么印象却忘了。 直到一直跟在她车后的锦衣卫临时贴心地整理了这人的消息递进马车里,她才骤然想起来。 前几日,她作平民装扮去城内的几家糕点铺子逛了逛,有家的糕点师傅刚好闭门,有个少年见她想要,便笑着将刚买的送给了她。 那少年走得太急,她倒是确实吩咐了锦衣卫去查查他的底细,那份糕点被她带回了宫里,吃了小半。 回想起了这件事,崔京棠想起自己对着少年的印象了,纯澈且良善,清风朗月落落大方。 这小少年叫关宁烟,年十八,是关府的三少爷,去年中了举人,还高居榜首,就等明年开恩科,看这成绩进士及第不成问题。 这种有出息的少年郎,谁家不好好养着,等他有朝一日光耀门楣,这关家倒是拧巴,老爹瞧不起文人,死活想让关宁烟进军营考武举,关宁烟不愿,就开始被百般针对磋磨。 关云奎平日在她面前倒是恭恭敬敬,不过当初瞧不起她是女人干政跳得最高的好像也是他? 崔京棠撩开车帘一角,看了眼仍旧规规矩矩死犟着跪在门前的少年,对车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 侍卫闻言走过去,在关宁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似乎睁大了眼,有些诧异地往马车这边看来。 他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就着酸麻的膝盖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了崔京棠的马车边。 “关宁烟拜见贵人。” 他的声音如松泠,悦耳轻灵。 崔京棠撩开了帘幕,“这么一会儿就想好了?” 见着是她,关宁烟的眼睛惊讶地睁圆,漂亮得像崔京棠宫里养着的那只狮子猫。 “您是太后娘娘,”他有些失声,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不愿放弃这个机遇,当即给崔京棠跪下了,“想好了,娘娘,求您护我一年,让我能参加明年恩科。” 机灵又乖巧的小少年抬头看她,抿了抿红润的唇角,妄图掩盖他心底的紧张。 “那这一年,你便进宫吧。”崔京棠挑起他的下巴,笑了笑,“让我瞧瞧你未来能考成什么模样。” 关宁烟被她居高临下瞧着,勾着下巴,耳朵顿时便红了。 他维持不住平静的外表,结结巴巴说:“某、定、定不负娘娘所愿。” —— 关宁烟是一款特别可爱的漂亮猫猫 嫉妒(微h,口) 十 太后娘娘捡了只猫回宫,这是王知峪从东厂的暗牢里出来之后得知的消息。 暗牢不见天日,他每回出来都会一身血腥气,令人惊骇恐惧。 接过身旁人递来的帕子,他一边擦干手上的血一边在心底暗暗思索。 只一夜他不曾跟着,娘娘就寻到了新的乐子。 有下属问他接下来去何处,他把帕子丢回去,笑了一声:“去将这几日取得的证据呈交太后娘娘。” 前朝一致觉得王知峪是崔京棠养的疯狗,可事实确实如此。 楚意南未死时,东厂西厂指挥权,锦衣卫指挥权都分了大半给崔京棠,他死后,这三个机构完全忠诚于她,其中尤其是是他东厂最突兀。 因为别人还有点良知顾及,只有他王知峪,不管不顾,崔京棠想要的,他发疯自损都要替她做到。 楚意南死了,朝堂虽然还算稳定,可主少国疑,群臣多得是想削去崔京棠的权柄还于正统的。 崔京棠和他们明争暗斗了许多次,同时吩咐王知峪去找下三滥的把柄。 王知峪这些时日为此受了不少伤,也找到了不少崔京棠定会喜欢的乐子。 那一套的供词装在金丝楠木盒子里,干干净净,不染半点血迹。 临到宫中,等传唤的功夫,王知峪见着了那只猫。 很漂亮的少年,干净澄澈,甚至见了他也不卑不亢,礼数周到,温文尔雅。 这让王知峪甚至有些恍惚。 楚意南,崔时乐,楚崇觅,他知道他们都对崔京棠抱有复杂的感情,可他不在乎。 因为在他眼里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是阴沟里的下贱东西。 可是关宁烟不一样。 他查过他的背景和生平。 他的过去和他的眼睛一样清澈,是一株逆境中也要保持良善的白莲,找不到什么污秽,反倒会让他们这种人被照得自惭形秽。 关宁烟见他发愣,好心提醒:“大人?” 王知峪没应声,同他擦肩而过,进了内室。 关宁烟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有些奇怪,“我好像不认识这位大人啊,我得罪过他吗?” 崔京棠的御前女官落苑尴尬地笑笑,引他往前走,进了给他准备休息的偏殿,尽职传达太后娘娘的命令:“娘娘让公子在此处住下,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提。” 关宁烟有些诧异地看着华丽的偏殿,虽然不及太后娘娘自己的大殿,却也是关宁烟从未住过甚至不敢想象的地方。 落苑见他不发一言,以为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令他不满的,刚想去问,便见着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店内,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质疑刘姥姥,理解刘姥姥,成为刘姥姥吗?” “不对,娘娘是个大好人,她都没有用钱羞辱我,这我住着太不安心了。” 落苑:……? 谁是刘姥姥? 关宁烟回过神来,连忙给落苑道谢:“没有,一切都很好,谢谢娘娘和您为我费心。” — 崔京棠寝殿内崔京棠脸色潮红,王知峪不见身影。 她低头看了眼自家坐在书桌下略显拥挤的厂督,没忍住发出几声细微的呻吟。 王知峪进门后一开始是在禀报的,可事情就这么点事,报完他完全可以走了。 但王知峪不想走,他状似无意地提起门前的关宁烟,得到崔京棠肯定他要住在此处的回复后沉默了许久。 久到正在批阅奏折的崔京棠都抬头去瞧他。 只见他眼睛里的嫉妒和恶毒都快溢出来,与她对视后又露出几抹委屈,“那奴才先退下了。” “慢着,”崔京棠乐了,把他召回来,“你故意漏出这副模样给我看,真想走啊?” 王知峪走过去,跪在了她腿边,“不想走,奴才只是怕啊……” “怕什么?”崔京棠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在苏杭一带报告粮产的奏折上写下批复,刚写完便察觉右手微湿,被柔软的舌尖卷过。 王知峪舔过她的无名指,在她手背上吻了吻,“怕娘娘没那么宠爱奴才了。” “仅此而已?”崔京棠笑起来,她揪住王知峪一缕落下的发丝,拉的他感到刺痛却也笑起来,“他如果太过火,奴才就要对他出手了。” 回应他的是崔京棠的一声冷哼,“怪诚实的,这次不准,他比你有意思。” 王知峪微愣,眼眶发红,他把脸埋在崔京棠腿边,抿了抿唇,喉咙眼里咬出声音。 “好,奴才遵命。” 他在她面前,向来出格些,这大多是崔京棠这么多年在宫里把他宠出来的,让他明白了尺度。 可崔京棠下了死命令,他也绝不敢违抗。 他这样扭曲,疯狂,无处可归的人,若真惹恼了崔京棠,他又能去哪里呢? 王知峪隔着华丽的宫装吻着她的腿,“娘娘为何要带他入宫?” 他不就是被父亲虐待了两年吗?有什么值得崔京棠另眼相待的? 当初王知峪比他惨那么多,也从未见过崔京棠垂怜,他心口又扭曲了几分,想杀关宁烟的想法再次涌上来。 “他有他的用处,”崔京棠故意逗他,“清风霁月的小少年,本宫向来喜欢,他脾气还比你年少时好,心也良善,摆在旁边瞧着都舒心。” “况且他早已中举,未来进士及第,说不准成了状元郎呢?亲手养出来的状元郎,也挺有意思的。你——” 王知峪不想她再说了,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他的痛处,没有丝毫留手,她对他,总是能操起最无情的刀刺痛他,并且乐此不彼。 他熟练地掀开她的裙摆,低头吻向那处花蒂,他用唇舌大力舔弄着,两只手撑起她的腿根。 崔京棠被他吸得腰身一软,干脆将光裸的腿搭在他的蟒袍上夹紧了他的头。 “狗东西,”她骂了一声,因为情欲嗓音略哑,带着点软意,那些刺人的话再说不出口。 王知峪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花唇,舔舐着她溢出的汁液,只泛出细细密密的痒意,惹得崔京棠蹙眉,抓乱了他的发髻,嗤笑出声,“王知峪,你在报复本宫刚刚戳你心肺?” “奴才哪儿敢呢?”王知峪说话时热气撒在她腿间,激得腿间的皮肤泛出薄红来,他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自然是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在崔京棠面前自轻自贱已成常态,他任由汁液打湿精致下颚,抬手一边揉捏着她的花蒂一边让舌尖探入,他扫过她花壁内每一个敏感之处,激烈又小心。 崔京棠被他伺候得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她抬手推他的肩膀,涌来的情潮令她又沉迷又难以承受,最终演变成难以自抑的呻吟和推拒。 “王知峪!”她恼声叫他。 王知峪没有停,他用惯鞭子的手太粗粝,摩挲在她滑如白玉的腿根,却仅仅起到禁锢的作用,连一点红印都没有。 他感觉到崔京棠小腿在发抖,他也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变化,崔京棠尖叫出声,穴内涌出的汁液被他吞噬殆尽。 崔京棠倚靠在座椅里大口大口喘着气,等回过神来抬腿踹在他肩头,冷声道:“滚出去。” 王知峪没说话,他只用绢帕替她小心擦拭。 哪怕是那样柔软的布料,扫过她花唇时仍旧惹得她微颤。 王知峪突然笑出声来,他跪在地上揽住了她的腰,低声说:“娘娘,原谅我吧,我错了,您想对我如何都可以,让我再在您身边多待待吧。” 回应他的是头皮上的剧痛,崔京棠抬起他的头,与他对视,咧嘴笑了,“我现在都怕再打你,给你打爽了。再在我身边多待待,舔完我想让我再玩你是吧?这是领罚?” “王知峪,我以前说过什么?”她语气冷酷,“控制不住自己就给我滚,做狗都做不了一条好狗,那你也没必要再在我面前晃悠,你真以为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吗。” 王知峪脸色一白,明白她是真的在恼怒,连忙松开她,“奴才错了,是奴才善妒才过了度。” —— 王知峪是一款被刺激就会阴暗爬行的小狗,见到同样阴暗的男人会装无所谓,但是遇到看上去就很单纯讨喜的就压抑不住啦嘿嘿嘿 厚脸皮求一点评论和珠珠嘤嘤嘤 森然 十一 王知峪被崔京棠赶去了东厂审案子,原本她这几日寻思着逗逗关宁烟,可朝堂上的事却把她气得不轻。 她说是摄政太后,可实际上手里握的权柄再加个速,她能原地登基。 楚意南一开始用她崔家的把柄逼她成亲,后来把柄没用了,楚意南怕崔京棠离去开始教她政事,给她偷偷让渡部分权柄,用这个锁住她。 崔京棠的野心是被他一步步喂大的。 她一开始嫌累,可后来会一声不吭地学。 要打败楚意南的方法,只有拥有更多的权力。 她现在处理这些事情信手拈来,游刃有余,思维方式和楚意南几乎一模一样。 可这一次她还是被气到了,甚至在御书房摔了奏折和笔。 坐在她身边的小皇帝被她冷漠且杀意凛然的神情吓得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她派出去的按察使捧着剩下的奏折挺直了脊背,高声说:“请陛下,太后娘娘为河东道百姓做主。” 按察使是崔京棠的人,他禀报的事里有数十万人的人命。 黄河流经河东道流域,到了雨季更易决堤泛滥成灾,今年报上来的赈灾款项多了数成,虽然与户部工部以及钦天监测算的受灾程度大差不差,可崔京棠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遂派了按察使前去寻访探查。 结果发现当地官员强行吞了赈灾款项,并且此次黄河泛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河东道一带早就有决堤之像,当初工部设计堤坝时用项上人头担保,可保河东道十年无忧,现在才过了两年,决堤了。 她并不觉得工部敢在这上头做什么手脚,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当初建筑堤坝时就出了问题。 “让王知峪过来,再传工部与户部尚书,左右侍郎,令锦衣卫指挥使立马前往河东道继续探查,赈灾一事,由安抚司遣人陪同,罢免河东知州,押解入京。” 崔京棠坐在桌按后,眼底裹挟着风暴,门前的传旨太监连忙领命,匆匆离去,御书房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处处都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这一整日,宫内的人员出入就没有停过,工部尚书知晓这是掉脑袋的大事,不敢有半点马虎,当年的资料通通翻了出来,并且请旨前往灾区。 崔京棠一一准了。 户部尚书是她祖父旧友,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临走前问了一句逾矩的话:“娘娘,若是查明河东道从上至下皆有贪腐导致此次决堤,改如何处置。” 崔京棠只抬眼看他,森然吐出一个字,“杀。” “全部吗?娘娘可知若做了此事将要面对什么?” 崔京棠笑了,“青史留下骂名?亦或是御史指着鼻子骂我太过残暴?您觉得我在乎吗?” 崔京棠要是在乎,她就不可能做这个摄政太后。 户部尚书只看了她一眼,朝她深深一拜,“或许河东道能得娘娘治理,是幸事。” 他眼底闪烁着些许满足和赞赏。 崔京棠抿了口茶,看着他苍老的背影离去,御书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她和楚崇觅。 楚崇觅一日都没说过什么话,只看着崔京棠雷厉风行办事。 他垂着眼,看了眼桌上还躺着的那本由按察使递上来的折子。 “或许您可以让我去下这些命令,未来被痛骂的就是我了。” “你知道正常的皇子,是不会说出这种蠢话的,”崔京棠一边抿茶一边讽刺他,“我若是个疑心重的,你说出的这种话足够我觉得你想夺权。” 楚崇觅被骂,面色却是平静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缓缓说:“您做事,容我在旁边观摩,或许我现在会说蠢话,可未来呢?若我学会了,会藏了,真同您争权柄了呢?” “你可以试试,”崔京棠淡声说:“我不能保证你的死活,不听话的皇帝,换掉就是。” 她的语气中碾死他仿佛碾死一只蚂蚁。 “母后,我会听话的。”他想了想后补了一句,“您想让我多听话都可以。” “别这么叫我,”崔京棠被他恶心得够呛,险些把茶泼他脸上,“也别用这张脸做这种死模样。” “是因为儿臣同先帝长像相似吗?所以母后厌憎我。”楚崇觅问道。 “知道就闭上你的嘴,”崔京棠撇他一眼,罕见地没有再说什么,今天处理了一天事情,她脑子疼得要命,哪儿还有闲工夫和小皇帝闲聊。 楚崇觅垂眸,低低应了一声,他似乎出了一会儿神,再回头的时候,便见因为疲惫,崔京棠已然靠在椅子上浅眠。 他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目光却控制不住地移向她精致明丽的脸上,指尖轻蜷。 御书房的寂静在此刻成了静谧,可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打破,太监来传,王知峪到了。 楚崇觅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尤其在听到王知峪的名字时更甚。 杀伐 王知峪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办公务时的状态和在崔京棠面前时的状态截然不同,就好似一柄饮饱了血的锐剑,眼角眉梢都令人胆寒。 谁也不知道,他呈上来的东西可能落下多少颗脑袋,而现在这些脑袋被握在崔京棠素白的手中。 她垂眸扫过,冷笑一声,丢去了桌面上,然后给了王知峪一道密旨和太后亲赐的金牌。 王知峪与她对视一眼,咧嘴笑了笑,有些兴奋地领了命退了出去。 在这过程中,楚崇觅一言不发,他只安静盯着站在面前的王知峪。 明明他坐在崔京棠身旁,这样近的距离,可她却同这狗奴才有着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 甚至不需要崔京棠说太多,她的一个眼神,王知峪都能知晓她让他去做什么。 御书房里,太后和厂督仿若在打着哑谜,王知峪甚至在离开之前还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抛弃在崔京棠面前的忍耐克制,完全露出本性的一眼,像尾阴暗爬行的毒蛇。 楚崇觅把玩着腰间的佩玉,不知在想什么。 崔京棠站起身,身旁随侍的小太监连忙过来扶住她的手。 “皇帝,剩下的,你处理完。”她有些疲倦地说道。 楚崇觅微愣,平日里崔京棠就会把各地请安问好的折子丢给他批复,现在也一样,他点点头,起身深深躬下了身子,恭敬地说:“儿臣恭送母后。” 崔京棠走到门口,突然饶有兴味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淡声说:“今天好好儿睡一觉吧,过了明日,你们可能都没有好觉睡了。” 说罢,她走出了御书房,外头已然接近傍晚,有一片壮阔的火烧云在迎接她。 等崔京棠回了寝殿,关宁烟正在门槛上坐着,不知在做什么,等她走进了才瞧出是满地的木头,长短不一,零零碎碎,周围还有几个小太监围着他在叽叽喳喳看热闹。 女官要通报她的到来被她止住。 崔京棠慢悠悠走到了关宁烟面前。 “你在干嘛?” 关宁烟闻言抬起头,周围的小太监们吓得跪了满地,他愣愣看着她,后知后觉才不太熟练地一同跪下,尴尬地说:“在做点小物件,闲着没事做着玩的。” “哦,”崔京棠从他身旁走过,只吩咐了一声,“收拾干净,下次别在门前玩。” 见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都起了身,关宁烟这才跟着起身,并且跟在她身后,低声说:“娘娘,是我想在门前等您回来,便顺手将这些带来了。” 说着他有些欲言又止,想来想去之后还是直言道:“我听说您今晚回来可能心情不好,想做点小玩意儿看能不能逗您开心。” 崔京棠闻言扫了他一眼,“结果呢?” 关宁烟露出尴尬的神情,“结果不小心失败了。” 而且还是难以言喻的失败,最后还被崔京棠本人瞧见了。 他这个人价值观比较朴素,崔京棠对他好,他就想回馈给她同等的好。哪怕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可还是想试试。 说着他变戏法一样,从自己袖袍里掏出来一样物件,透明琉璃做壁,里面浓缩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是惟妙惟肖的大漠风光,有沙漠,有用木头雕刻的小骆驼,有穿行的商队,精致漂亮极了。 崔京棠瞧着微愣,抬手接过,“这就是你做废的?” “是啊,我本来想把骆驼固定好,结果发现大概是做骆驼的木材不行,所以容易倒伏。我没去过太多地方,但是大漠风光在我脑海里很难忘怀,是能令人瞧见便心旷神怡的风景,”关宁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听闻娘娘可能动了怒,希望这个能让娘娘见了开怀一点。” 崔京棠没见过大漠,但她在书上看过,原本打算等自己再大些便撺掇了崔时乐带她出门,结果计划还没成功就被困在了太子府。 其实关宁烟做得很不错,是崔京棠最近收到的最称心妥帖的礼。 她顺手递给落苑,在等御膳房布菜的同时问:“别的地方你也能做?” “可以,只要娘娘喜欢,我都可以做。”关宁烟认真点点头。 崔京棠抬头又多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却没有接着提这件事,只问:“你觉得你胆子怎么样?” “应该还可以吧?”关宁烟迟疑道。 “那过几天你跟我去个地方吧。”崔京棠给自己添了一口鱼羹。 至于是什么地方,崔京棠没说,关宁烟也没问。 他答应得非常畅快,并且对她完全信任,以至于错过了崔京棠唇角的那抹恶劣的笑。 — 崔京棠说大家都没有好觉睡并不是危言耸听。 她已经下定决心严查,那该落地的人头就只多不少。 东西两厂并锦衣卫这两天抓了不知道多少人,河东道现在赈灾还派的上用的暂时逃过一劫,已经派不上什么用的立马被押解入京。 不是进京审问的,是进京斩首的。 崔京棠并不在乎他们要死在何处,死在河东道百姓看了说不准更开怀,可是她就要让他们死在皇城根下,没有半点可操作的空间。 吏部尚书觉得这样不行,拉着户部尚书和崔京棠已经致仕的爷爷来劝她不要杀这么多,到时候杀得河东道剩下的官进了穷巷,干脆鱼死网破怎么办? 崔京棠只淡声说:“那就让他们戴罪立功,事后按功劳减惩处。” 这算是退了一步,吏部尚书缓了口劲,好歹没因此气死在御书房,连忙把这消息让人传去河东道。 反倒是户部尚书和她祖父临走前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躬身一拜跟着离去。 这几天朝臣为崔京棠砍头的事吵翻了天,吵到了楚崇觅这里,病急乱投医,妄图让他用皇帝的身份和崔京棠抗衡,弄得他也数天没睡个好觉。 此刻他见崔京棠松了口,有些诧异起来,他并不觉得吏部尚书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您真会放过那些官员吗?” “我又没说减到什么程度。”崔京棠嗤笑一声,悠悠说道:“事情办好了,从原来诛十族变成诛九族也是减,对吧?” —— 京棠宝宝可狗了。 这本朝堂剧情内容应该不多,主要是雄竞修罗场和狗血纠缠啦。 课题 十三 皇城根迎来了雨季,正好冲刷一下这半个月来的血腥。 崔京棠用了雷霆手段,押进京城的河东道官员,一个不差,被摘了脑袋。 刽子手手起刀落,不知道劈卷了多少把屠刀。 京中百姓从好奇旁观,到后头都已经看麻木了。 有几场,崔京棠在隔壁的酒楼雅间里旁观,还带上了关宁烟。 跪在断头台上的人狼狈不堪,大概早已发觉自己和九族性命难以保全,干脆破罐子破摔,大声辱骂起崔京棠来。 话极其难听,最后脑袋落地时他的回音还在响彻在空气中。 崔京棠在茶楼淡定自若地品着酒,只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身旁的关宁烟很想保持冷静,可最后还是脸色发白,强喝了好几口茶压下那股恶心。 崔京棠很久之前就发现他很不同,和她周边的大多数人都不同,仿佛不是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一般。 关文奎明明不喜他,这种不喜不可能是突然有的,必然是长年累月,他过得那就不可能有多好,任何人在这种环境下,都不可能如现在的他一般温吞又清澈。 要说崔京棠多喜欢他,那肯定不可能,更多的是想试探他戏耍他。 她不怎么相信他真是个棉花团子。 可惜的是这么多天,她一点破绽都没有找到。 身后的侍官连忙给关宁烟递上水,帮他压压惊,崔京棠在漂亮的糕点里挑了个解腻的放到他盘子里。 “吃点儿,说不定能好受些,”她瞧着他,露出个浅淡的看笑话的神情,“出门之前你不是说,你胆子还可以?” 关宁烟听着她的调侃,耳根通红,转了个身不想再看外头,他叹了口气,“是关某自大了。” 他并不同情这些人,可是他却不愿意看血腥。 “那走吧。” 崔京棠说是这么说,人却已经起身,她身后的谩骂已经结束,人头落地的人没有资格再对她怀有怨愤,她的目光近乎轻蔑。 从前她并不知晓权柄这样迷人,可当楚意南亲手将庞大的权柄放进她掌心,引着她,诱惑她,将她拉入漩涡中后,她已经迷恋上了掌控他人生死的高高在上。 关宁烟站在窗边,愣愣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她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方才对她的谩骂尚且在他耳边,他垂下眼,眸光轻闪。 他是有些自命不凡的,不是因为他的身世,而是因为他的来途。 他知晓所有人的命运,知晓史书对崔京棠的诉说,更知晓她的结局,她是那样有争议的人。 关宁烟总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哪怕他身在成安伯府,甚至过得很艰难也是如此认为。 他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受苦受难也无所谓,可他被崔京棠救下,带进宫里。 他记得有人说过崔京棠脾气很不好,性格恶劣,是个天生的暴君胚子,曾经他信,可现在相处这样久,他却无法再对崔京棠做出这样的形容,因为她的喜怒哀乐离他那样近。 威严的,恶劣的,冷淡的,都很好,哪怕抛却权势,她这个人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更是个很好研究的课题。 荒诞 十四 一场入夏的暴雨将皇城的血腥气冲刷殆尽。 莫说河东道上下大换血,就是朝堂上也少了许多人。 河东道的洪涝赶在又一场暴雨季前止住,该安顿的灾民也彻底安顿好,崔京棠说减惩,可最后也只是放过了些许无关紧要的人。 她做的事太骇人,朝堂上哪怕有人对她不满,却也不敢再触她眉头。 她手中掌控的是实打实的权柄,平日里或许不显山不漏水,到了这种时刻才令妄图废了她扶持幼帝的人心惊。 他们不是她的对手。 就是这样的忌惮,在崔京棠看着空了的朝廷大手一挥决定今年提前开恩科后无人敢反对。 当然,也不会有人想反对,不进人他们就得一个人做八个人的活,再怎么想大权在握也犯不着如此,不然迟早得累垮。 崔京棠再一次出宫时是芒种那日。 因为那日是楚意南的生辰,他死了才不到半年,崔京棠演也要演出来点对他的鹣鲽情深与依依不舍。 所以那一日她特意安排了人去祝国寺烧香祈福。 她点了王知峪陪同。 王知峪最近都很忙,崔京棠私底下为了掌控朝廷要做的事很多,而这些大多数是吩咐给他去做的。 祝国寺的主持是崔京棠的老熟人,当初她和楚意南第一回打架就是在这里,还是主持发现,连忙将这两个小贵人分开。 他笑着将崔京棠迎进去,眼底却有点惆怅。 “娘娘当初同先皇前来时还不及老衲腰间,现在一晃已然过了这样多年,先皇他也……” 崔京棠也笑着打断他的话,“当初我同先帝在这儿缘何争执,主持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主持道了声佛号。 崔京棠勾了下唇,知道他为什么闭嘴不谈。 当初崔京棠娇纵跋扈不比现在少,来祝国寺游玩被人偷盗了财物,一路追查后见着了在树下的楚意南。 她知道不是楚意南偷盗的,可是她不喜欢他。 她见他的第一眼,在他身上瞧见了自己最为厌烦的文人风骨。 十来岁的小少年,就是有这种气质。 崔京棠对人的恶意毫无缘由,也不需要有理由,有时候感觉也是一种理由,她不喜他,所以她折辱他,戏耍他。 她厌烦同龄人在她面前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更厌烦他们一副虚伪的风骨,她迫不及待地想打破。 哪怕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她也肆无忌惮,因为她的家族总会为她摆平。 在溺爱里长大的姑娘从来就不需要考虑后果。 她故意诬陷楚意南,领人气势汹汹过去找他麻烦,他礼貌辩解,她懒得听。 故意找茬就是单纯想看他失态,事实证明,楚意南确实失态了。 他被崔京棠气到放弃了维持的风骨,他和崔京棠纠缠到了一起,最后崔京棠仗着人多势众压着他在地上打,直到主持闻讯赶来,将两人分开。 哪怕自己乱了发髻,可崔京棠看着楚意南愤怒的脸却差点笑出声来,她不喜欢他一脸虚伪的风骨,可现在这样生动失态的模样却硬生生被她看顺眼了些。 后续崔家大人赶来,发觉对方是皇子,却也只是用最有礼的语气替崔京棠袒护。 那一次,崔京棠没有道歉,楚意南也知晓自己不受皇帝待见,加上崔家势大,今日顶多是两个小孩的打闹,没有过多追究。 可他后续与崔京棠对视时却漏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他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极冷地瞪了她一眼。 崔京棠站在崔时乐身后,不屑地嗤笑一声。 她又不怕他。 后来崔京棠和楚意南时常相见,他开始用她最讨厌的模样来恶心她,两人往往针锋相对,崔京棠对他冷嘲热讽,楚意南披着温文尔雅的皮寸步不让,但私下里他恼羞成怒过好多次。 两人其实有过和睦的时候,比如她和他都想要某样东西,不得不合作的时候,两人比任何人都默契,一唱一和可以把别人挤兑得无地自容。 其实这样吵吵闹闹,在过去也挺有意思。 楚意南对她而言,从厌烦到变成很有意思的冤家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后来她们俩甚至可以坐在茶楼里一起品茶看各种闹剧。 一边骂他一边接他递过来的茶就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楚意南知道崔京棠的本性,可他也在无形中成了纵容她的一员。 可这一切都终止在他当上太子后的请旨赐婚里。 楚意南向皇帝请旨赐婚。 这几个字足够击碎两人这么多年的相处。 不会有谁比楚意南更加知晓,崔京棠有多向往自由,不喜束缚。 偏偏也是他,下了这样的手,永久剥夺了她的自由。 主持眨眼间已经领着崔京棠进了殿内,这里供奉着楚意南的长明灯。 崔京棠挥退了左右之人,只留下了王知峪。 从进殿开始,王知峪脸色便颇为冷淡。 他不畏惧楚意南,也没有丝毫敬意,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卑劣地离间帝后的小人。 崔京棠站在一片烛火之前,深深凝视着头顶的弥勒佛。 “王知峪。”她的声音清幽,却不容置疑,“你给他上柱香。” 她的眼底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恶意,甚至还有些兴奋。 崔京棠伸向楚意南的每一刀,都有王知峪从中参与。 如果楚意南真的在天有灵,她甚至能猜到他的神情能有多好看。 他深深爱着的皇后,带着共同谋杀他的狗来给他上香。 多荒诞好笑的场面。 诬陷 q uyush uwu.c om 十五 崔京棠向来觉得自己本是可以翱翔于空的雌鹰,以崔家的财力和能力,她便是荒唐无度一生不婚不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楚意南将她困在宫墙之中,令她难以解脱。 她爱不爱楚意南,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圣旨下来了,她能怎么办。 她当然可以抗旨,然后不顾及任何脸面名声地离去。 可楚意南对她这样了解,他用崔家逼她。 崔京棠可以有愧自己,但是底线是不能有愧于崔家,她做不到去赌楚意南会不会用崔家致命的错误去报复她的拒绝。 因为在他请婚的那一刻,这么多年情谊基础构成的信任已经崩塌。 崔京棠以己度人,她想要的人得不到,她会很疯。 所以,她答应了。 那时她想,就这样先凑合着过吧,楚意南的前路光明,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天子。 楚意南对她说,京棠,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我愿意一生只你一人,无论何时都不变更。更多免费好文尽在:las huw u.co m 崔京棠在心底不甚在意地想,这种承诺你想给,可我不想要啊。 她们成婚那日,楚意南笑得很开心,仿佛忘了在那之前,他发现崔京棠流连过花楼,也忘了他对她的威胁,他只轻轻吻着崔京棠冷漠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叫她的名字,说他的欣喜。 没意思,崔京棠觉得很没意思。 楚意南恪守诺言,成为东宫,登基,手握大权之后,他的后宫里都没有再添任何一人。 干净地像她宫里的那面西洋镜,清晰无比。 前朝有人说她同他成婚多年无子,他也一力承担,用雷霆手段发落。 整整七年,她对他都不冷不热,楚意南曾经说他这辈子的热情都用在了她身上,从不曾减少。 可是这七年,崔京棠对他的厌烦越来越重。 她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执着于自己。 有时候她也想好好同他说两句,她留在宫里会控制不住地折磨他,从身到心。而她自己也很少有开怀的时候,这样彼此折磨还不如干脆点一别两宽。 帝后和离虽然从未有过,但是开这个先例又怎么样? 但结局是他在她面前落泪,他坐在床边听她一句句地说,一言不发,等她将他身子转过来时,却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楚意南其实很少哭,他顶多被她气得红一红眼眶,只有这一次,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休想。” 崔京棠原本因为他哭得还挺好看产生的一点心软顿时就没了,她把他赶了出去,声音冷漠且阴阳怪气,“那陛下真是好大的威风。” 楚意南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最终一步步踩在雪中离去。 或许他也想不通,他向崔京棠捧起这世间所有的珍宝、权力还有爱,为什么依旧得不到她的一个笑。 他虽是皇子,可在宫里吃过的苦不少,母亲早逝,父亲厌弃,他儿时被关在冷宫中任人欺辱,从来没人管过他。 其实他极怕冷,怕冬日,他大概忘不了自己冬日里被怠慢的宫人拖进雪地里嘲弄,在纷纷的大雪中挣扎的场景。 这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他若是没有想法子突出重围,便是死在了冷宫里,也无法让人给他偿命。 楚意南便只能往上爬,爬到他父皇眼中,爬到能庇护自己,他也得演,他要演得能护住自己,能讨人欢心。 他的人生里只有崔京棠看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自己都厌弃的真面目,她却说:比起你装模作样的作建安风骨,还是这种阴暗的模样更有意思点。 他无论伪装成什么模样,崔京棠都能一眼看透他的本质,他就是个为了功利无所不用其极的烂人,他手里的人命比任何人想象地都要多。 他每日恭敬地在人前装模作样,可实际上恨不得杀了所有人才畅快。 唯有崔京棠,唯有崔京棠。 他心甘情愿被她驱使,他心甘情愿被她折服。 他想和她长长久久,她是他生命里的唯一一抹亮色。 可她不愿意,他强求来的姻缘就如同一根锐利的刺扎透他的心肺,每一步都令人痛苦无力却不愿放弃。 他逐渐成了崔京棠的眼中钉,她恨他,厌恶他,想杀了他。 曾经照拂他的明月终究还是因为他的强留抛弃了他。 和离的事与楚意南不欢而散后,崔京棠觉得自己在宫里快无聊死了,她找上了王知峪,她把王知峪送去了楚意南身边。 王知峪是个很得力的人,说要往上爬就不择手段往上爬,然后发现了楚崇觅的存在。 崔京棠是真的挺想笑的。 这么多年,她以为楚意南起码有一点不错,结果这一点也是假的。 她自饮自酌了一夜。 其实她是在问自己,真的信这件事吗。 这七年,甚至该说这十多年,楚意南是个多骄傲多忠贞的人,她不知道吗。 可她想让自己相信。 她在宫内,已经受不了了。 她接受不了自己枯耗这后半生。她与楚意南的未来,太明晰了。 怨侣走不到最后,只会徒留折磨。 待到黎明拂晓,她召见了王知峪。 王知峪跪在她面前,眼神平静。 崔京棠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这个大内总管兼东厂厂督偏过头去。 王知峪没有说话,依旧跪得笔挺,甚至不曾问一句原因。 崔京棠面无表情又给了他几巴掌。 他在诬陷楚意南对她的忠贞,他在逼她对楚意南下手。 不。 王知峪是她的应声虫。 这是崔京棠自己心底早就有过的想法,王知峪只是在利用这件事去逼她正视。 她原来想让楚意南死。 她对现在的生活感到烦心,她无数次地希望楚意南能死,她恨透了这样彼此折磨的时光。 “娘娘,还要再打几下吗?”王知峪勾着唇角低声问,他白皙面容上的巴掌印瞩目,令他多了几分脆弱感。 崔京棠捏住他的下巴,低头看他。 她在看他眼底的野心和嫉妒。 “王知峪,闭眼。”她命令道。 王知峪闻言乖乖闭上了眼。 崔京棠吻了吻他的唇瓣,他浑身一僵,她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干脆撬开了他的唇,滑入他的齿舌之间,勾缠起他来。 王知峪眼睫轻颤,不敢睁开,只仰头迎合她,抬手揪住了她的衣角。 居高临下的吻,令人目眩神晕,他从未想过崔京棠会主动吻他。 崔京棠近乎泄愤一般抬手扼住他的脖颈,冷硬的翡翠戒指抵在他的喉结上,微疼。 王知峪忽视脖颈间的窒息,更用力地迎合起她来,直到崔京棠推开他,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这一次崔京棠眼底有杀意,她是真的想杀了他,可最后又平静了下来,她只抬手抚摸过他的唇瓣,面无表情地说:“楚意南背叛了我,陪我杀了他吧。” 她选相信王知峪的诬陷,就如同当初王知峪在皇后宫里受到的诬陷一般。 崔京棠永远只选自己想要的真相。 坐脸(h) 十六 从大殿里出来之后崔京棠也没有立刻回宫,祝国寺从小就有间屋子是替她准备的。 还是她祖母带她来时留给她的,主持和她祖母是好友,两人时常相约品茗手谈,祖母会带上她。 可崔京棠是个闲不住的,她没那么大的耐心,每回祖母见了都只笑她像只喜欢到处乱窜的小豹子。 后来主持就专门给她拨了一间房,崔京棠再来这儿,无趣时便进房睡觉或玩点儿别的。 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啊。 崔京棠在房中扫了一眼,哪怕她许多年不曾来,也一尘不染,显然被好好打扫过的。 她坐在床边,朝陪她进来的王知峪勾了勾指尖。 她不止要带没根的奸夫来给楚意南上香,还想在佛堂淫乱呢。 王知峪当年来过这里,她被崔京棠带去崔府也是自此开始。 他走过去贴了贴崔京棠的侧脸,粗粝的指扣住了她的腿根。 “娘娘,佛堂淫乱的人说是不得好死,”他顺着她的下巴到肩头,宫装繁复,他吻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绫罗。 可现在他得她同意,能亲手将她威仪的宫装弄乱,卸下。 “哦,不过我觉得全天下人死绝了,我都不可能不得好死。”崔京棠笑着说:“王知峪,你会替我下阎罗殿,不是吗?” 她近乎耳语,逼得王知峪耳尖熏红,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衣领,伸入其中,指腹划过红樱,一下又一下,他拢着太后娘娘的胸乳,手臂一用力,那件冰冷的宫装便乱了,露出胸前的大片肌肤与锁骨,还有白皙圆润的半边肩头。 “是,娘娘这样尊贵的人,哪儿能下阎罗殿这种脏污的地方。” 只有他这种阴沟里的臭虫才配下去与阎王叫骂。 王知峪知道楚意南多爱崔京棠,爱到哪怕明知道她和他一起算计了他,也不愿追究。 楚意南怕杀了王知峪,他死后崔京棠没有堪用的心腹,所以他特意留着王知峪的命。 楚意南知道崔京棠想他死,就主动步入了崔京棠的陷阱中,求来了他死前最后两个月的夫妻恩爱。 王知峪那段时间在哪里呢? 他在东厂的牢房中受刑。 最苦的最痛的刑罚,他都承受了,这是楚意南临死前对他的报复,崔京棠知晓,可她不在乎。 她不在意楚意南,也不在意王知峪。 她那一段时光在等待楚意南的死亡,天生矜贵的女人,不会踏进东厂脏污的地牢中。 彼时王知峪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一道又一道丑陋的疤痕,脑子里想的是帝后在做什么。 他想,那时候她们必然是恩爱的,假恩爱也是恩爱。 皇后娘娘其实很喜欢楚意南的身体,又或者也有点喜欢他这个人。 王知峪曾经许多次伺候着她时她都会在迷茫中叫楚意南的名字。 王知峪只能沉默着,满是嫉妒地在她花唇边舔舐,带一点坏心思地让她更快乐,更迷乱,他只是想听听,在爽到极致的时候,她心里会不会想一想他,偶尔也有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可是一次都没有。 那时支撑着他从东厂走出来的,或许是他知晓,等他重见阳光的那一日,楚意南就该死了吧。 一个死人,拿什么和他这样的活人争呢? 耳边传来崔京棠的轻喘,她抬手描摹着王知峪俊秀的眉眼,低声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王知峪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笑着说:“娘娘多叫奴才几声好不好?” 她说:“好。” 这种床上的小事,崔京棠答应得格外轻易。 王知峪垂头,含住她的乳尖,讨好地舔弄着,崔京棠手撑在床榻上,仰头轻哼,哑声叫他的名字,“王知峪。” 这句话仿佛刺激到了他哪里,令他徒然兴奋起来,他松开被舔得晶亮的乳尖,再往下,跪在地上亲吻着她已然淌水的花唇,一下又一年,激得痒意顿生又挠不到实处。 崔京棠抓住他的头发,有些恼怒地骂他,“王知峪!” 可她此刻被情绪影响,声音绵软又无力,震慑力少了许多,王知峪鼻尖蹭了蹭她,粗糙的手扣住了她的足踝,带得崔京棠躺倒在床上。 王知峪压着她纤长却不失丰腴的腿,哪怕只是在宫装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也是白得晃人眼。 他稍微一用力,两人又掉了个头,崔京棠成了坐在他身上的那个。 “娘娘,奴才又没控制住,”他笑起来,“娘娘要怎么罚奴才?” 崔京棠一手按在他胸口,眯了眯眼,这次却并没有动怒。 王知峪生得颜色极好,这是她向来就知晓的事,否则她也不会注意到他。 哪怕没有少年气,现在手握大权后他周身也磨炼出了一种更特殊的气质。 简而言之,是一种无论崔京棠怎么玩弄,他都能承受住的包容感。 那双握惯了鞭子的手,在她面前没有丝毫掌控欲,手背上的青筋都是任君采撷的引诱。 其实崔京棠对他,向来容忍度比较高,在床上她心情好的时候,他也可以偶尔犯禁,不好的时候,那就只有挨打的命了。 托先帝的福,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崔京棠像拆礼物一般,慢条斯理解开了他的腰带,然后缠在他手腕上,将他捆在了床头。 她转了个身,干脆地坐在他唇边,冷声命令,“舔。” 王知峪听话地伸出舌尖,周全地舔过她整个阴户,任由汁水淌在脸上,他一边舔一边故意喘着,崔京棠原本撑在他肩头的手变成了掐在他脖颈间。 她被舔得一次又一次高潮,腿根轻颤,放在他脖颈上的手缓缓收拢。 王知峪的脖颈修长漂亮,此刻却引颈就戮,任她施为,她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力道收缩,他发出的哽咽,可他舔舐的动作却没有停。 两人仿佛在较着劲,崔京棠感觉到了什么,她微微睁大眼,可眼底闪过的是一抹空白到极致后的狠,她手下的力气再也没有了收束,她仰头,尖叫快脱口而出,可她最后只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王知峪、王知峪、王知峪……” 脑中仿佛有白光闪过,身下汁水四溅,崔京棠渐渐松开了手,她俯身咬在了王知峪乳尖,像是这样,她就能抵抗住身体失去控制的反应。 被她放过的王知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脸上已然分不清是汗还是情液,胸口传来的疼痛令他轻轻颤抖,最终他却笑出声来。 娘娘叫了他的名字。 哪怕是他求来的,是不是也可以让他偷偷当作一次,娘娘眼里有他。 崔京棠听到了他的笑,下口没了分寸,王知峪轻嘶一声,哑声说:“娘娘,奴才本就残缺,身体如果更加残缺,怕是无颜再侍奉您了。” 他的乳尖已经被咬出血,可实际上,他身体上的伤疤多得是,有些是抄家后受的伤,有些是楚意南吩咐人打出来的,还有些是为崔京棠做事受的,当然,也有一些是崔京棠咬出来或者打出来的。 崔京棠在他身上偶尔会留一些疤痕,可那些其实很快就会好,是王知峪自己用药强留下来的。 他坦然接受崔京棠留在他身上的一切。 “带我去沐浴。”崔京棠松开了嘴,躺倒在床上命令道。 王知峪闻言抱她起身,送她进了后头的汤房。 等两人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旁边厢房里的书才翻到下一页。 谢羲捏了捏眉心,他眸光冷清,仿佛隔壁厢房的淫乱在他这处不值一提,这样对佛祖大不敬的事,他也丝毫不在乎。 只有面前的这一室清净令他舒心了几分。 —— 针对 十七 崔京棠又做梦了,这一次梦到的是楚意南见到楚崇觅时的模样。 震惊,慌乱,了然,愤怒,灰败。 他看着那个和他如此相像的孩子,面对崔京棠的诘问,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可他的眼睛却彻底灰败绝望了。 王知峪站在他身后,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楚意南终于感受了一次,他当初感到的绝望和百口莫辩。 但是很可惜,那一次崔京棠会为了看他的反应找乐子给他机会,而楚意南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的目光越过御书台看向对面的崔京棠。 王知峪太知道要如何摧毁楚意南了。 他恨他,为家族,更为崔京棠。 他的皇后娘娘大概心底也有楚意南几分地位吧,所以才迟迟不决。 可没关系,他可以做这个恶人。 崔京棠那样明艳的人,永远做不到困守后宫,他愿意早早帮她走上高位。 至于地狱,他来下。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所蕴含的冷漠且厌烦的目光彻底刺痛了楚意南。 他觉得心口仿佛破了个洞。 这样拙劣的谎言,崔京棠是不可能相信的。 她是故意的。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想戳他的心肺,令他痛不欲生。 私生子,私生子。 哈哈。 太可笑了。 他同她少年相识,走过十多年,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莫须有的诘问。 或许还有别的步骤呢? 崔京棠还想对他做什么呢? 楚意南突然就不想管了,他疲倦了,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可以。 她想做什么尽管来吧。 就是杀了他,也可以。 所以他如她所愿,他承认了。 他陪她演这一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戏。 她突然对他很好,仿佛回到了两人成亲前,刚刚相识那般。 吵架拌嘴,毒舌互怼。 她在他面前展露年少时最无忧无虑的明锐和娇憨,偶尔还会撒撒娇,软声喊他的名字,是连名带姓的喊法,拖长的尾音,好听极了,他只在做梦的时候梦到过她这么喊自己的亲人。 楚意南在这场梦里不愿意醒来,哪怕明知她递给他的皆是剧毒的鸠酒,他也心甘情愿。 他这辈子,很少能感受到甜味儿,他在宫中活得艰难,付出许多许多才活下来走到如今。 他的生命里只有崔京棠是那抹肆意洒脱的颜色,他好想让她看看自己,让那样明艳的色彩也能留在自己身边。 “京棠,京棠,京棠……”楚意南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一遍又一遍,最终只留下了半截话:“我知道,你……” 这半截话,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话。 崔京棠梦到他时,每一场梦都断在这最后半句话中。 我知道,你—— 他想说什么呢? 他知道一切,你崔京棠好狠的心吗? 崔京棠觉得自己做的事挺可恨的,可她直觉楚意南说不出这种话。 他或许想说—— 我知道,你现在如愿了,希望你好好儿的。 崔京棠就当他是想这么说了。 她也会好好的过。 等她清醒时祝国寺窗外的鸟声格外清脆,这是个敞亮的清晨。 昨夜东厂临时有了事,急请王知峪回城,崔京棠摆摆手让他走了。 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她躺在被褥里有些不想起身,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直令人整个人都懒散至极。 没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崔京棠只淡道一声进。 来人一身青衣,却满身冷淡。 尤其那一双眼睛,像是昆仑山巅最纯的那抔雪,冷且清,看她与看众生无虞,没有敬畏也没有轻视。 他端着饭盘,淡声说:“主持命我给您送早膳。” “我不吃祝国寺的早膳,全是素的,”崔京棠看着他,来了点兴趣,“你叫什么?” “谢羲。” 谢羲回答道。 崔京棠说不吃,他便真不再劝,点点头,“既然太后娘娘不用膳,那我便退下了。” “等会,”崔京棠看着他茂密乌黑的头发,并不像出家的,那大概就是带发修行,她怎么不知道京中有哪个谢家还有这样的郎君,她问得很直白,“你是哪家的?” 谢羲微愣,他深深看了崔京棠一眼这才说:“会稽谢家。” 那是在江南一带了。 崔京棠只去过一回江南,可奏折里也没少看江南的豪门望族,会稽谢氏旁支行商,主支从政,吏部尚书似乎出身于此,算是会稽谢氏最有出息的族人。 不过吏部尚书为人刚直,很少提及家世,更别说家世上的影响了。 “谢禄是你什么人?”崔京棠想起吏部尚书的名姓。 谢羲回:“是在下叔伯。” 崔京棠对他没了什么兴趣,人也倦怠得很。 昨晚上同王知峪厮混了许久,她确实舒服了,但是整个人也疲乏至极,没忍住揉了揉眉心。 谢羲眸光微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端着早膳出去合上了门。 崔京棠想起谢禄那令人头疼的一件事不说清楚就决不罢休的性子,突然便觉得对比之下,谢羲贴心得很。 崔京棠说不愿用寺里的早膳,暗示自己要用荤腥,他也没劝一句,闷不作声就走了,不会惹她烦恼。 不过,说不得也是谢家这位是真超凡脱俗,懒得多言,崔京棠管不着,她只撑着下巴看窗外缤纷落花。 祝国寺种的是玉桂,风一吹淡黄的花瓣便簌簌地落,花香跟着飘进屋子,同屋内的檀香混到一块儿。 门前的侍卫替她带来了快马送来的早膳,说是皇帝为表孝心,亲手写下的单子让御膳房做的,做完之后又叁催四催着身边的近卫送来。 楚崇觅虽是九五之尊,却依旧如浮萍,他是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讨好崔京棠天经地义。 很显然,他也确实对崔京棠的喜好下了功夫,她面前的大多是扬州菜,一道鸡汁煮干丝,入味鲜美,与她平日里吃的口感不太一样。 崔京棠多看了眼,问道:“宫里新来了扬州的厨子吗?” 落苑恭敬地回答:“禀娘娘,这是陛下自己下厨房做的。” 崔京棠扬眉,“他做的?” “说是陛下今日起了个大早,特意在御膳房做的这一道,还有一道蟹粉狮子头也是陛下为娘娘做的。” 崔京棠不置可否,只夹了口狮子头,又喝了口小米粥,眼角露出点满意的神情。 好吃是真好吃,比楚意南做的好吃。 楚意南以前为了讨好她亲自下厨,差点把御膳房给炸了,御膳房总管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他只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的手,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楚意南无论做什么都要争个优异,大概是不敢置信自己在下厨这事上居然半点天赋也没有。 动静闹得太大,最后他是被崔京棠亲自过来赶走的。 平日里御膳房总管与她私交甚好,每回都可劲儿钻研合她心意,楚意南他劝不动,就干脆来崔京棠这里告状,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一顿控诉。 崔京棠被吵烦了就过去把楚意南拉回去了,还嘲笑了他许久,笑得他满脸通红。 自那之后楚意南再没去过御膳房。 不过后来御膳房的赏赐多了许多,大概是因为楚意南发现他们竟然请得动她来寻他。 过去他还会与她针锋相对,后来渐渐在她面前便失了棱角,哪怕被她讽刺也不过包容笑笑。 想到这里,崔京棠用膳的心思淡了许多。 她伸了个懒腰让人把这里的东西撤下去,大概王知峪那头确实出了什么急事,否则楚崇觅的东西是送不到她面前来的。 崔京棠当然知道王知峪对皇帝的冒犯,可她不在乎,因为他仗的是她的势,是她手底下最忠心的狗。 崔京棠本就一直在恶意对小皇帝施压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有异想天开的想法,王知峪和他爱怎么斗怎么斗,崔京棠倒是乐见其成。 讨酒 十八 崔京棠又在祝国寺待了两日。 这里方便她躲个清净。 前段时间杀人杀多了,每日上朝御史总会有意无意地劝谏她行仁政。 崔京棠听得脑袋疼,她有时候很想砍御史,但是难得的一点良心觉得他们罪不至死。 当然,最根本的是砍了御史对她手里的权柄不利,以前她做事随心所欲,可现在得计较得失。 这不是什么大事,崔京棠就干脆借着悼念亡夫的名义在祝国寺多待几天,重要的事快马运过来,至于朝堂上就丢给楚崇觅去应付了。 朝廷近些时日最大的事估计就只有北部草原归顺的莫羌王庭派了使者进京,这是礼部的事,给崔京棠递过两次折子问用什么礼制接待。 崔京棠把他们讨论出来的流程全否决了,只说用不着太隆重,不失礼就行。 手下败将难不成还要张灯结彩地迎接不成?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要是对方敢有异议,边境还没打过瘾的二十万大兵蓄势待发,她希望莫羌的使者懂点事夹着尾巴做人。 祝国寺今年的玉桂开得茂盛,但是味道却越发浓郁得过分,崔京棠昨日命人将院子里大半桂花都大落收整,有的做了桂花糕,有的做个桂花枕头的香囊,分给寺里的香客与僧人们。 能来祝国寺的大多数权贵,知道是谁送的连忙要来拜谢,被崔京棠全婉拒了。 谢羲住在她隔壁的屋子里,这是她昨日才发觉的事。 他的日常极为枯燥,谨遵着寺内的作息,唱经辩经跪佛打坐,回来就抄点佛经,一副无欲无求冰清玉洁的模样。 崔京棠起初对他的脸还有点兴趣,后来就不在意了,她讨厌他的性格,但是听说他是方丈子弟,还是极疼爱非要收下的关门子弟,甚至允许他带发修行。 她祖母与方丈是好友,祖母的面子得给,她就懒得如同平日无趣时一般去毁了他的这幅做派。 待到下午,崔京棠本来准备带着落苑去后山的草地上跑跑马,却被不速之客打破。 崔时乐自从在崔府里见了崔京棠一面后就再没见过她。 他答应只要她想,他随时进宫,可崔京棠就乐意晾着他,瞧瞧她这哥哥什么时候能被她逼得主动前来。 不过崔时乐来祝国寺寻她是意想不到的,可等瞧见跟在他身后,正冲自己笑得满脸坦然的王珩时崔京棠理解了崔时乐为何而来。 崔京棠如果和楚意南是外人眼中的欢喜冤家,那她和王珩就是狼狈为奸的青梅竹马。 这厮出身太原王氏,这些大姓早不是门阀世家,可也是繁衍多年的权贵之家,底蕴深厚,王家世代从文,从前朝到今朝都出过几次宰辅。 事实上谢家也同样如此,因此两家从小就有往来。 崔京棠很小的时候就同王珩认识,是打小的玩伴。 后来他没走家中安排的老路,和崔时乐一同从了军,此次莫羌王庭之战,他可得首功,王小将军之名也彻底打响。 两人许多年没见过了,但书信没断过,王珩见着她就笑道:“崔二,前些时候你说我得胜归来,必有美酒相赠,怎么?我回来之后你就忘了不成?” 王珩没同她客气,一屁股就在她旁边坐下了,抬手就是要打赏。 这人这么多年,哪怕经过战场洗礼,也确实是一点没变。 崔京棠从小就知道,王珩是真乐观,例如陪着她胡闹被爹娘揍了,他也能插科打诨着挨了,一句不提她,然后舔着脸来问她要补偿,不给就耍赖,那是半点王家的风骨都没有,丢出去做个街边的市井无赖他说不准也能过得很好。 王珩性格极好,不会和崔时乐一样古板,也不会和楚意南一般和她针锋相对,崔京棠同他待在一起时最是舒心。 哪怕她现如今成了太后,王珩对待她的态度也基本没什么变化,熟稔得很,就连崔二这种多年没叫过的称呼都张嘴就来。 反倒是她哥哥,崔时乐,从进了院子里开始便沉默不语,等王珩同她打过招呼之后才朝她行礼,喊了一声:“太后娘娘。” 王珩奇怪地看他,“你们俩吵架了?要来这儿找崔二的是你,来了之后行什么礼?这不是显得我很没礼数?” 崔京棠丢了颗龙眼到他肩膀上,被他一把接住,她阴阳怪气笑起来,“崔将军爱行礼你就让他行呗,你不是一向没什么礼数?还用谁来凸显?” 她一句话骂了两个人,王珩却粲然一笑,“娘娘说得对。” 崔京棠没忍住,又往他身上扔了颗龙眼,王珩又接住了,大手灵巧地剥开,两颗龙眼仁便被捧到了她唇边。 崔京棠顺口接了,又撇了崔时乐一眼,有点烦。 “哥哥,你来究竟是做什么的?没事做你就回去吧。” 崔时乐垂眸看了两人一眼,这一次反倒直接在他们对面坐下了。 “我来……和王珩一起讨酒喝。” 崔时乐的话卡顿了一下,王珩奇怪地看向他,他却自如地给自己酌了杯茶,然后抬眸看向笑得意味深长的崔京棠。 桌下,在他坐下的那一刻起,崔京棠便借着衣摆的掩盖,踩在了他两腿之间。 — 哥哥是古板的大奶男妈妈,王珩是狼狈为奸的青梅竹马。 夜行 十九 崔时乐察觉到了崔京棠的恶意。 如果被王珩发现,在这种场合,崔时乐被她玩弄着下头,他都不敢想象会是个什么样子。 于是只能忍耐,崔京棠脚下没有留情,千金的鞋面,玩闹一般若即若离地触碰着他衣袍下的硕大,她面上笑着嘲讽,“哥哥现在又要来讨茶了?那刚刚做什么去了呢?在同我赌气吗?” 可她脚下却用力一踩。 崔时乐只觉得身下被挑拨得又痛又麻,这狠狠的一踩,若不是他毅力惊人,或许会忍不住蜷缩起来。 他握茶盏的手青筋蹦出,抬头与笑靥如花的崔京棠对视,哑声说:“是我的错,回京没有立马去宫中,怕你生气,这才有些推脱。” “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旁的王珩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起来,“你瞧瞧我,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要不说我和崔二关系比你这个亲哥还好呢。” “对啊,我也觉得,我和王珩每年来往过的信件,都比和哥哥的多呢。” 崔京棠平常其实不怎么爱喊哥哥,可现在却仿佛故意折磨崔时乐一般,一口一句,时刻提醒着他,正在被自己的亲妹妹玩弄。 崔时乐垂眸,说不出话来,可崔京棠却更过分了些,她褪了一只脚的鞋,只着轻薄的履袜探进了他衣摆之下。 “那你想怎么样呢?”崔时乐抬头,另一只手终于忍耐不住,在桌下扣住了对方的足踝。 他眸光黝黑,掺杂着些许无奈和纵容,似乎想说句脏,别污了你的脚,然后又将她的腿放在了锦袍上,一副任她施为的神情。 崔京棠突然就觉得无趣起来。 崔时乐从小对她千依百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又因为他本人是被崔家着重培养的长子,说话做事都体体面面,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顺着她的,她想惹对方发怒难看;逆着她的,她想折断对方傲骨令人俯首。 她就是个这样的脾气。 她强逼他,可不是想来看他就这么认下,就像过去许多次一样,她做了与他的底线相悖的事,他也只这样自己思考几天,逼自己接受,然后替她处理。 崔京棠想收回脚,崔时乐没反应过来,抽了一下没抽出,她瞪了他一眼。 崔时乐这才缓缓松开她。 王珩没注意到两人的眼底官司,他趴在桌子上,仰头看崔京棠漂亮的侧脸,在桌面下扣住她的手点了叁下。 刚刚被崔时乐的反应弄得有些烦恼的崔京棠眸光微顿,扭头看了王珩一眼,不动声色地在他手背上也点了叁下。 两人儿时做过不少没规矩的事,为了不被发现,自有一套闲着没事想出来的暗号。 王珩在问她,今晚要不要出去玩。 崔京棠回答:好。 和王珩的约定让崔京棠早早催两人回去,她还想小憩会儿,留点精力。 崔时乐临走前给了她个小盒子,说是给她赔罪的礼物。 崔京棠从小到大收过他太多礼,此刻都懒得拆开,就着外头纷纷落英,在床上睡了个好觉,直到被半夜敲她房门的王珩吵醒。 半夜敲她房门的王珩脸上没有任何负罪感,只眨了下眼,解释起来,“我在院子里等了你好久,怕你有起床气就没叫醒你,但是再晚点夜又太深了估计没得玩,所以只能把你叫醒了。” 崔京棠其实睡饱了,所以她也没太大的火气,但是在王珩面前,她向来没什么形象,往床上一躺,故意为难道:“那我现在不想去了。” “我祖宗诶,咱不说好了吗?”王珩被她气乐了,俯身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坐起来,然后十分熟练地替她寻来了外套,想帮她系身前的丝带时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不太合适,干脆蹲下身给她穿鞋,“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啊,答应的事总是说变卦就变卦,就是想折腾折腾我对吧?” 崔京棠没仔细听,她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看他给自己穿鞋。 王珩个头高,以前还是清瘦的少年,这么多年历练回来已然成了英姿勃发的小将军,宽肩窄腰,覆盖着精炼的肌肉,身形哪哪儿都漂亮。 可对她还是如同多年前,也是唯一一个能这样对待她的人了。 这么多年,只有他对她说过,你怎么一直没变。 崔京棠觉得自己是更喜欢过去的自己的,所以听到他这句话会极熨帖,也对他更纵容。 — “我离京多年,想看看晚上变成了什么样,你若是愿意,我们一起去。”王珩把她拐出来时这样说。 什么人都没带,崔京棠同意了他的想法。 两人乔装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却是摘星楼。 这反倒是个她们过去都来过并且一直没变过的地方。 王珩点了几个两人吃过无数回的小菜,拉着崔京棠坐在窗边笑着说:“让我试试这味道变了没。” 崔京棠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你有什么想问的,不如一口气问出来。” “我本来想问问你这些年过得如何,可想着你现如今做了太后,大权在握,问这些问题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王珩替崔京棠布着菜,语气里并没有什么遗憾,“你看你现在是太后,我现在是小将军,今后我出门打仗算是有靠山了,军费也终于不用去户部尚书那里哭穷了。” 崔京棠:…… “我觉得你还是去户部尚书那里哭穷吧,”崔京棠面无表情道:“他是个钱袋子,我祖父和他这么多年朋友的,都从他嘴里扣不出一分钱。” 王珩蹙眉,闻言深深忧虑起来,“那怎么办,我这次回京和手下将士们打包票能带他们吃香喝辣。” 但他忧虑了没半刻就阴云退散,乐起来,“算了,车到山头必有路,大不了我做次不孝子,回太原剿匪收点保护费。” —— 珩子纯绿茶搞笑男[竖大拇指] 嫉妒 二十 王珩习惯了大事小事都不放在心上,有可以,没有也无所谓,他总能找到条新的路走。 崔京棠一直很喜欢他这种洒脱的态度,有时候也希望自己能活成这样。 其实小时候她真是这么以为的,她以为她和王珩是天下第一第二的潇洒人物,别人都不行,只有她们俩这么厉害。 可是事实是王珩活成了她想象的样子,而她活成了无趣的太后。 她在摘星阁待了会儿就没了兴致,脑子里却有了一个特别恶劣的想法。 她附耳告知王珩,王珩面露难色,“去那儿不太好呀,要被人发现了,我们俩是不是都会受弹劾。” 崔京棠拢着袖子坐在原地,笑嘻嘻说:“是你不是我,没有人敢弹劾当朝太后进秦楼楚馆。” “太后娘娘,我的命就不是命了是吧?”王珩笑骂一句。 崔京棠扬了扬下巴,“去不去?” 王珩看着她叹了口气,“要不去你是不是得发可大火?” “那不然呢?”崔京棠看向他,似笑非笑,“你大半夜把我叫醒,就拉着我来这喝点吃点?” 王珩很了解她,她说要去,那不是商量,是告知,不去的话她是真会翻脸。 从小到大,王珩迁就过她无数次,很少同她产生什么矛盾,这一次就算不愿意,他也只会说愿意。 他倒是不怕什么不疼不痒的弹劾,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清楚在抗拒什么。 他和崔京棠过去做过的出格事更多,他也笑嘻嘻和她一起做了,连趴墙角听当朝尚书夫妻吵架的事他们都做过。 那次崔京棠听着听着睡着了,还是他冒死把她背出来的,不然两家长辈知道了,说不得两人要挨顿毒打,不对,王珩得挨两顿,崔时乐肯定也要来揍他一顿。 崔时乐心里他妹妹冰清玉洁,天真无邪,做坏事肯定都是外面的贱人带的,这个贱人的标准非常灵活,有时候也会包括他的好兄弟王珩。 偷偷去秦楼楚馆听个曲儿,看看景儿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王珩没接着想,在这房间里左右翻翻,终于翻到了两张面具。 “走走走,和你去。”他催促崔京棠带上,“但遮遮脸,被弹劾不算什么,御史可缠人,烦得很,能不被发现就尽量不被发现吧?” 崔京棠接受了他的提议。 事实上,就算没人敢弹劾她,事情传到她祖父那几个老头耳朵里,也免不了要进宫来啰嗦几句。 两人走的摘星楼后门,这里离十里八巷并不算远,点了路边的临时车马便能给她们直接送过去。 崔京棠出门前并未穿衣裙,而是穿的方便行走的锦袍,此刻将长发束起,又带着面具,显得雌雄莫辨起来。 两人进了最繁华的高楼,一进门里头管事的姥姥就迎了上来,崔京棠熟练地掏了一锭银子给她,朗声道:“老规矩。” 管事姥姥眸光轻闪,立即道,“快把两位贵客送上顶楼!” 崔京棠安之若素地上了楼梯,走到一半才发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忍不住回头看,“走啊。” 站在下首的王珩抿了下唇,这才如常说:“来了。” 两人一路进了最好的厢房,有侍女替他们端上酒水瓜果点心,崔京棠大方地给了她们几片金叶子。 “你来这这么熟?”王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崔京棠一边品着茶一边说:“确实来过几次,这里的男倌弹琴很好听,长得也赏心悦目,还颇有分寸,是极好的解语花。” 她的话音刚落下,门外便鱼贯而入里位清倌,抱着自己的乐器,进了门之后熟稔得和崔京棠打了声招呼,都不用她点,便奏起了她平时里最喜爱的小曲。 “你说长得好看的,是哪几位?”王珩突然开口问道,他目光扫了一眼屋内的几人,突然就觉得自己理解了崔时乐。 他们崔二是多单纯的人啊,平常是顽劣了点,可是这才多久,居然就学会了熟练地流连烟花之地,肯定是这群小人引诱。 现在能引诱她听曲,未来就能引诱她做别的。 崔京棠一愣,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哦?王六你觉得他们长得不够好看?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这几位清倌主要往我见犹怜的方向发展,谈情唱曲,小意温柔,模样肯定是极好的。 并且在崔京棠眼里,他们时不时眉目留情地扫过她,神情伴着乐曲变得越发楚楚动人,表现力惊人,令人身临其境,技艺高超,可在王珩眼里更像搔首弄姿,肆意勾引。 别以为他不懂他们这些男人在想什么。 王珩平日里很少这般刻薄,可今日却忍不住挑剔起来。 他看了一眼,最终选择睁着眼睛说瞎话:“确实不怎么样。” 崔京棠把茶杯放下,露出几分不悦。 茶杯发出一声轻响,基本没有与她争辩过的王珩心口一跳,不知为何慌了慌。 听到他言论的几位清倌大概早听习惯了来此的郎君们的贬低,敬业得当听不着,反正棠小姐是常客,下回她一人前来,他们多得是法子旁敲侧击诉说委屈给这男人使绊子。 王珩目光落在自己衣服上的刺绣边,那里绣了一几簇白梅。 他特意换的衣裳,因为以前崔京棠夸过他配白梅尤其好看,他在边疆餐风饮露无所谓,可每回见她都想着穿点她喜欢的,让她开心些。 现在崔京棠因为他的反驳而不悦,厢房里依旧响着奏乐声,可气氛却格外凝滞。 过了许久,几位清倌将崔京棠平日里喜欢的曲子都奏完了才迟疑着问道:“棠姑娘,还要接着奏吗?” 崔京棠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冲他们摆摆手。 几人立马听话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合上了厢房。 屋内少了奏乐声反倒越发寂静,王珩抿了抿唇,心口砰砰直跳,想如同平日里一般说点什么,最终却只能勉强笑着问:“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崔京棠面无表情地直视她。 她天生一副明艳大气的长相,笑起来漂亮又灵动,可她不笑时却显得格外无情,令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在发什么疯,”她缓缓说:“扫我的兴,会让你开心?” “倒也没有,”王珩沉吟片刻后才硬着头皮说,“说点实话就叫发疯吗?” “你没有?”崔京棠冷笑一声,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她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一字一句道:“你在嫉妒是吧?你在想,今天我说是要陪你来城内闲逛,结果却来了秦楼楚馆,你嫉妒我点的男倌分去我的眼神,所以你才对他们口出恶言。” 王珩要是真光风霁月的君子,那是不可能能同她玩作一块儿的。 他的潇洒,他埋在潇洒下的恶毒嫉妒,崔京棠都懂,她不去戳破只是懒得戳,王珩陪她一起长大,他喜欢披着这层皮,她也愿意给他留几分颜面。 可一旦他得寸进尺,影响到她享乐,那她不介意从内到外戳破他的这张皮。 王珩被她毫不留情直抵心尖的话说得身型一僵,他的眼睫颤了颤,过了良久后才深叹一口气,“对,我是嫉妒,崔二,别这么对我。” “他们长得还没有我好看,别看他们,看看我。” “你和你哥哥都可以,你看看我。” 他知道,他的目光一直贪婪地流连在她身上,唯恐少看一眼,她和崔时乐在桌下的官司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知道崔时乐必定抵抗着道德和情感的双重折磨在任她施为,她就喜欢这样的刺激。 这么多年,他已经变得那样懂她。 曾经他怕打扰她,影响她,留有顾忌,强装着大度祝福,没有介入他和楚意南之间。 他悔死了,怄死了。 他就应该当着楚意南的面去后宫和她偷情,她喜欢刺激喜欢背德,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为她当最容易被人唾弃的人也没关系,他根本不在乎。 他只想要她看看他。 现在他满身军功,不再是十年前什么都没有的世家子,他愿意做她身边最听话的助力。 “崔京棠,别这么对我,求求你了,”他仰头去蹭她的手,眼眶泛红,乖顺地像只大狗,“像玩你哥哥一样玩我好不好?” “那些清倌会为你做什么?我也帮你做好不好?” “别玩他们,玩我。” —— 王珩:我精心打扮,特意叫你出来玩,你不看我?你居然拉着我去看别的人? 王珩:开始发疯.jpg 拒绝 x u n h uanli.c om 二十一 王珩破罐破摔之后话语直白得离谱。 崔京棠反倒顿了顿。 “这么直接吗?”她眼底的兴致突然就消失了一点,“王珩,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 王珩愣了愣,眼底的情绪还没消退,他忍不住扣住崔京棠的手腕防止她抽出去。 “我没意思?”他有些不敢置信,“你会觉得这青楼楚馆里的小倌有意思,却觉得我没意思?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呢?”崔京棠蹙眉,眼底有些恼意。 她没想过和王珩发生什么,她觊觎过很多人,却从没想过觊觎他。 王珩是个最洒脱不过的人,无论内里如何,起码崔京棠喜欢他这样表皮。 她和王珩走在一起时可以无关风月,只有谈笑,可是王珩在打破这样特别的关系。 她以为她那样尖酸刻薄地说,他该和过去一般,平常笑笑,再说一句是他着象了,吃点朋友间的小醋无伤大雅不是? 他以前从来都是这样的,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展露出愁绪,他永远是张扬蓬勃的生命,让崔京棠也给予他不同的对待。 可他认了。 他就是爱慕崔京棠,他少年时以为两个人永远不会分开。 他还能为什么去边关从军?因为心碎,因为心痛,因为心伤。 他当然可以不顾一切去寻崔京棠,去追寻崔京棠,可那样的结果除了给崔京棠带去麻烦不会有丝毫好处。 他要建功立业,他要掌控话语权,他要让王朝无法轻易失去他,这样他才有资格跪在她身前,笑着替她实现她的心愿。 她们还可以同过去那般,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可以永远跟在她的身后。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 iz ai8.c om 皇后又怎么样?太后又怎么样? 只要崔京棠想,他愿意永远替她实现她之所想。 可是留在年少故梦里的只有他。 哪怕他同她常常联系,归来之后与她如八年前那般相处自然,可他和她都清楚,不一样了。 崔京棠是手握大权的太后,曾经她的世界里王珩占有一席之地,可现在她身边围绕有太多人了,就连崔时乐都折断了自己的傲骨,放弃了自己坚守的底线。 只有王珩,只有王珩。 固执地想将崔京棠留在年少时两小无猜的美梦中。 哪怕他能封候拜将,却依旧忘不掉年少时他同崔京棠最亲密的时光。 难以适应,难以接受,慌张地像只手足无措的落水狗,暗暗窥伺着她现如今的风光,他害怕自己离她越来越远,介时连她的衣角都再摸不到。 “崔京棠,就这一次。”他抬手握住了崔京棠的手腕,埋进了她的肩头,细细吻着她光洁的脖颈,“别对我失望,我也是个人,不可能永远乐观潇洒,当是我们少年时探索的梦,好不好?” 崔京棠另一只手穿进了他的发丝间,稍微一用力,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拉开。 “就这一次?”她的语气意味不明,可撞进王珩微红的眼眶里后,却缓和了许多,“王珩,这次之后呢?” 王珩眼底雾蒙蒙一片,哑声说:“我还是你的朋友王珩。” 他总是知道崔京棠想要什么的,可这一次他猜错了。 崔京棠哼笑一声,“我不会和朋友做这些事。” 她终是拒绝了他。 她总是极任性的,她既然给了王珩在心底超然于别的男人的地位,便不想改变。 “王珩,”她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回去睡一觉,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王珩终究还是落下泪来,他难以自抑地仰头去追逐她的唇,用力地咬在她唇角,可等崔京棠轻嘶一声,他又如小狗一般,舔舐着她,慌张说:“对不起。” 他没有再继续,只将她扣进怀里,安静地平复着自己从进了这里就无法控制的嫉妒的情绪。 或许他同她的友情反而成了约束,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知峪、崔时乐,甚至可能还有新上位的小皇帝,这样多的人能光明正大向她献殷勤。 可现在,他只能将所有的不甘心藏起来。 崔京棠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缓缓说:“王珩,只这一次,别人要是敢咬我,早就被我拖下去打了。” — 京棠拒绝了王珩的约炮请求,并且进行了一场愉快的pua。 京棠:今天又是坐怀不乱的一天呢